看你不顺眼   作者:都不应   简介:   徐行x宋暮云   一个表面小太阳实际有点疯(徐行)   一个表面冷酷拽实际有点甜(宋暮云)   人设是这样,但奔人设来的慎入   砸在徐行的太阳穴上、助他一臂之力晕倒在操场上让他丢尽脸面的球是宋暮云踢的   徐行的那副在医务室的地面上裂成几块的眼镜是宋暮云踩的   让徐行心痒痒了很久却没能狠下心来拥有的耳机挂在宋暮云的脖子上   由于种种原因,当徐行得知自己的新室友之一就是宋暮云时:我跟他和解的唯一方法也就是打一架了   后来还真打了。   被徐行制住的宋暮云身下是柔软的床垫,他喘着粗气,“三局两胜定胜负。”   徐行忍着笑,“……好。”   -   宋暮云从不相信一见钟情,但徐行在日久生情和一见钟情之间选了后者   一杯倒的宋暮云问他:“所以你在医务室那次就看上我了?”   徐行哽住。   宋暮云:“变态!”   徐行再次哽住,心想:事实比这更变态。初二时我做了这辈子的第一场美梦,对象是你。   -   以为是初次相遇,实际是久别重逢。   *作者文案废,一切以正文为准   *有家里长短   正文 第1章 晕了   发烧了。   徐行睁开有些酸胀的双眼,感觉眼球都在发烫。再咽咽喉咙,像是生吞了一把玻璃渣。   轻叹了口气,他从床上撑起上半身。坐起来的那一瞬间脑袋嗡嗡直响,徐行忍不住抬手按了按正蹦得起劲儿的太阳穴,顺手摸过枕头边的眼镜戴上。   刚拖着因为发烧而绵软无力的身体下床,宿泽就像是在他床上按了监视器一样弹过来一个语音电话。   其他三张床上的帘子紧闭,估计是没有早八。徐行握着按成静音的手机,从洗手台上捞起牙刷杯进了洗手间,一边刷牙一边准备听宿泽开始唠叨。   “吃了没啊?”宿泽那边的声音乱糟糟的,估计是已经在食堂了。   “没,刚起。”一开口,声音哑得就跟嗓子劈了一样,徐行清了清。   “嚯,难得啊,咱们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的徐大帅哥也会睡过头啊?”宿泽的语气欠儿欠儿的。后又可能听出来他声音不对劲儿,问:“这低音炮,又感冒了?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吗?啊,是昨晚淋雨了?”   徐行含着牙刷应了一声。   “你说你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去接你啊,到了也不发消息,害我担心得两点才睡着。”   徐行乐了,吐掉嘴里的牙膏沫,“这话你自己信么?别给自己熬夜打游戏找借口啊。”   宿泽在那边也笑了两声,叹了口千转百回的气,听起来比他还要惆怅,“你说你这个学上的,真够艰难的。换我要是坐一天一夜的硬座,第二天直接拿个担架来抬我就得了,更别说昨晚那会儿那雨下得那么瓢泼,你这又赶时间又淋雨的。”   徐行漱了漱口,笑,“没那么夸张,被你这么一说我都想嚎了。”   “也就你在这时候还能笑得出来,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应该拉着你提前买票,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妈。”   “这么自责,中午请我吃饭吧。”   “这还用你说么?话说你体育课不用请个假?”   “不用,”徐行扯扯身上汗津津的T恤,皱了皱鼻子,“先挂了,我这儿发烧出了一身汗,冲个澡。”   “你发烧还不请假?不要命了?”宿泽吼。   “挂了。”   “别挂啊,我还没说完呢,你冲你的呗,又没开视频。再说咱俩谁跟谁啊,就是我把自己扒个精光站你跟前儿也不见得你有反——”   “赶紧滚。”徐行笑骂着撂了电话,没理后面宿泽弹过来的几条表示不满的消息。   就几句话的功夫,已经七点四十了。他快速脱了衣服,站到花洒底下。   榆城九月份的天气有点完全不顾人死活的意思。昨晚刚下过一场暴雨,今早的温度却直逼三十四五度,潮湿闷热的空气让人心烦气躁。   这主要表现在,在从食堂往操场走的路上,还不到一半的路程,宋暮云踢马路牙子两次,瞪程叶吃油条吧唧嘴一次,啧程叶喝豆浆吸出声三次——最后一次实在没忍住还踹了他屁股一脚。   还好程叶早已习惯他的各种反常操作,反应迅速地蹦到了一旁,“不是你干啥啊?还没清醒过来啊。”   不是宋暮云没清醒过来。   主要暑假放飞了两个月,作息已西化,开学第一天有早八他忍了,毕竟还有自律又好心肠的舍长余思会准时准点并无比耐心地一遍遍喊人起床。   但这个早八是体育他就不太能忍,关键上学期抢课的时候校园网卡成2G,最后他只能千不肯万不愿地跟着程叶去踢足球。   宋暮云仰头望了眼刺眼的太阳,叹了口气。   烦。   人醒了不代表身体醒了,都不知道待会儿到底是他踢球还是球踢他。   他臭着一张没睡醒的脸,抬手再次压了压帽檐儿,看起来恨不得将帽子直接扣脸上。   “遮起来干啥啊,看看这脸,多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程叶张口就来。   宋暮云从帽檐下边斜他一眼,没睡醒的两眼双眼皮褶更深,跟刀削的一样,他语气冷漠,“别爱,无果。”   程叶乐着吸完最后一口豆浆,那动静又引来某人的凝视。   “哎完了完了,最后一口不就得这样吸么,不然出不来。”他边说边往垃圾桶走,没走两步又退了回来,跟着了魔似地隔着三四米往里面投。   结果当然是没进。   宋暮云正纳闷儿,转眼间看到对面走过来的中间有一个略微眼熟的三个女生,再看程叶扭扭捏捏笑成一朵花跟她们摆手say hi,一时无语凝噎,拍了一下身旁舍长余思的胳膊,径直往前走,“走了。”   再跟着程叶看他装逼又开屏的,百分百会迟到。   被拍胳膊的余思还在状况外,“程叶有事啊?”他回头看了一眼。   程叶当然有事,程叶正撅腚捡自己丢到外面的垃圾呢。   宋暮云的这股子不知道是起床气还是纯粹被天气烦出来的火气,一直到足球场上都没有削减半分,反而愈演愈烈。   因为明显毫无遮蔽之物的足球场更让人燥得发狂。   这种情况下要是跑起来大汗淋漓一场倒还痛快,但今天是第一节课,老师们总会走程序讲一些具体要求和与考试相关的问题。   所以他就一动不动地在那儿当了半小时的雕塑。   头顶上方的湛蓝天空万里无云,灼热的阳光直直射过来,隔着帽子都觉得头皮一阵发痒发痛,很快他就感觉出了一身汗。   等站得脚跟快没了知觉,集合的队伍散开。   宋暮云刚才走神放空,没听到老师讲了什么,后知后觉地扭头问旁边早跟其他班的人混熟的程叶,“老师让干什么?”   “说是今天太热了,怕有些同学扛不住,大家自由活动,下节课再进行具体教学。”程叶说着朝对面弩弩嘴,“去不去?”   那边已经有一小堆他们班的人在准备踢球了。   其他的球宋暮云多多少少都玩过,水平也相当,但足球他是真从小到大连碰都没碰过。   不过,反正已经选了,早碰晚碰都得碰。而且在他的印象里,足球好像也不太难的样子。   宋暮云思索了下,点点头,“走吧。”   脚下的橡胶跑道被太阳烤出一股难闻的味儿,滚烫的温度像是从脚掌穿透脚心渗进了血管,暖热的血液在身体里循环,最后都汇集到徐行的脸上,整张脸连带着脖子都泛着不正常的红。   徐行头痛欲裂,在心底直呼不妙——他又烧起来了。   这种在大太阳底下一边浑身直冒汗一边打寒颤的感觉挺微妙。不过对打小儿就爱动不动发个烧感个冒的他来说并不陌生。   两节体育课也不剩多长时间了,问题不大。   这想法出来没多久,徐行就觉得问题还真不小。   他今儿明显不光是发烧。   眼下自己的膝盖软得几乎支撑不住身体,站着都觉得艰难。更不要说是用标准的姿势将手里的飞盘抛到搭档手里。   对面的搭档可能看出来他状态不对,过来问他怎么了。   徐行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往没人的地方走。   他腿软得厉害,身体不自主地打晃。逐渐指尖也变得冰凉,掌心一片湿腻的冷汗。   四周光芒万丈,喧嚣声一片,徐行却觉得视线越来越暗,睫毛扇动间只看得见操场上奔跑的黑点,带着幻影。   没过几秒,耳朵也像是被吸满了水的棉花塞住,各种声音传到他耳朵里都像是隔着玻璃罩。他听不清。   随着各种生理反应的发生,徐行终于意识到自己不仅再次烧起来了,还犯低血糖了。   哦,从前天晚上到现在,他一口东西都没吃。   啊,傻逼啊。   徐行无声叹气。   脑袋沉重无比,一阵阵恶心泛上胸口,他两腿抖得跟筛子一样,再也无法前行,不得不弓下腰,双手撑住自己的膝盖。   这会儿他的脸倒不再红了,而是连嘴唇都变得惨白,额头的细密汗珠汇成大颗,一滴一滴地砸在地上。   徐行频繁地眨眼,想看清,大口大口地呼吸,却仍然觉得喘不上气,只感觉到胸腔里的心脏在以一种异常的频率和幅度搏动,“怦——”“怦——”“怦——”   “砰——”   砸在徐行太阳穴上的足球像是提前瞄准了一样,分毫不差。   他浑身发软,疼得忍不住皱起脸。   想抬头看看罪魁祸首是谁,打算劝他别学医了,有这脚劲儿来学医是真屈才,结果连脑袋还没撑起来,徐行就没了意识。   紧接着,整个人以脸朝地砸在了地上。   周围有声音惊呼:“我靠那个男生被足球砸晕了!”   【作者有话说】   自知文笔不怎么样,接受正确的写作指导,谢谢大家。 第2章 哥们儿,这是收款码。   徐行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说话,但听不清。   再一想到自己刚才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众目睽睽之下,就那么脸着地栽在了地上,心说倒不如别醒。   头痛欲裂,身体一阵阵发冷,眼皮再使劲儿也撑不开一道缝儿,徐行索性没再挣扎,等待身体慢慢恢复。   “现在的学生是越来越不把身体当回事儿了,是仗着自己年轻开始为所欲为了是吧?你就看看床上这小子,眼下那乌青,一看就知道天天玩命熬夜呢,还有这脸色,肯定是脾胃不好,今天晕倒主要就是因为没按时吃饭,低血糖犯了。你说你自己脾胃不好还不好好吃饭,怎么的,还学着小姑娘开始管理身材了?再说一大小伙子瘦成长条状的也不招小姑娘们待见啊,等老北风一刮人家还没来得及往你怀里钻呢,你就被吹跑了,多丢人你说说,啊,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医生话挺密,声音听着有四十多岁。   前面几句没听清,听力恢复的时候徐行就听到那句“瘦成长条状”,他腹诽道:您要不掀开我袖子捏两下再说?被冤枉了怪委屈人的。   他将眼皮撑开一道缝儿,余光瞥见三个人影。   医生还在继续,徐行估计自己要是现在就起来肯定少不了一顿教训,于是重新闭上眼,睫毛微微颤着。   主要他还是难受得厉害,只想就这么躺着。   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   “也没什么大问题,估计待会儿就醒了。就是还有点发热和轻微的中暑,你们寝室里面有药没?没有的话走的时候带几盒回去。关键还是得好好吃饭多锻炼知道吧?要生活方式健康了你这身体才能健康,不然吃再多药也没用。现在动不动就晕倒发热的,以后当了医生还能值夜班吗?更别说上手术台了,到时候病人是从手术台上下来了,你又上去了。”   “那不能,医生,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估计就是这哥们儿体质差了点儿,我们的身体还是杠杠的,一级棒,喏!”程叶说着撸起袖子,鼓起肱二头肌。   医生笑了两声,一挥手,“行了,你俩谁出去买点吃的吧。他现在身体虚得厉害,没到挂水的地步,但估计待会儿醒来会浑身没劲儿。”   脚刚迈出去,又回头指了指他们俩,“下次踢球注意点儿方向,这回也就是距离不那么远才没出什么问题,不然你爸妈又得掏腰包了。”   “哎行,知道了,谢谢医生,您忙。”程叶冲他点点头,目送他出门。   “我去买。”宋暮云起身要走。   他早待不住了。   按理来说这人晕倒跟自己没特别完全的关系。   飞盘班百分之九十都是女生,当时他因为确实被吓到了,就跟程叶俩人跑得飞快,这担子也就撂他俩身上了。   没想到一来而去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把人送过来不够,还得守着。守着还不够,还得去买吃的。   靠。什么面儿啊这么大。   当然,这也不是说他那一脚踢得没丝毫愧疚感。这是两码事儿。   毕竟人家太阳穴那片还红着呢,保不齐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程叶拉住他,“别,还是我去吧。我怕这医生待会儿还得进来,受不住。”他撇撇嘴,“你这嘴巴跟上了胶水一样,人家说两句没回应也就不乐意说了,跟我我还得附和。”   说完一溜烟儿跑了。   宋暮云看程叶没了人影,认命般叹了口气,拖过来一把椅子坐下,习惯性地翘起二郎腿。   不过这医生的确话挺多的,虽然都是好话,但听着有点损,不乐意听。自己以后工作了说话得注意点,不能太讨人嫌。   嗯?   宋暮云正开着小差,突然一顿,眯缝了下眼睛。   眼前的那两扇睫毛又颤了颤。   啧。   他抱起胳膊靠在椅背上,下颌微往里一收,“醒了。”   感情这人也知道自己会被医生训啊,还跟这儿装晕呢。   床上的人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然后睁开了眼。   徐行本想非常干脆利落地起身,再干脆利落地道谢,最后干脆利落地走人,让今天这尴尬无比的事情干脆利落地结束。   但往往事与愿违,在胳膊肘撑到床上那一瞬间,他整个人跟骨头散架了一样,眼前更是天旋地转,身体不可控地往一边歪倒,同时太阳穴也开始突突跳,阵阵闷疼传来。   手落下去的时候指尖不小心扫到了床头柜上的眼镜,啪地掉在了地上。   宋暮云看他脑袋直直往柜角上撞去,再次被吓了一跳,连忙起身伸手扶了他一把。   “没事吧?”   “没事儿。”徐行借着他的力稳住身体,清清嗓子。   人是扶住了。   但是,两个人都听到一声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   挺想叹息的说实话。   胳膊上的手松开,徐行莫名从其中品出一股尴尬的味道来,扭头冲他勾勾嘴角说声“谢谢”,想缓解一下这让人无地自容得想自焚的气氛。   但他忘了他现在的气色就跟刚从棺材里爬出来一样,那嘴角有点扭曲的弧度非但没有示好想缓解气氛的意思,反而像是在讽刺,在挑衅。   更不要说他这俩字儿还没吐全,脸上的笑容就滞住了。   对面的人不加掩饰地皱了皱眉,表情很臭,讲话的语气也很冲,“我赔你。”   看对方没反应,就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宋暮云有点恼火。   什么意思?不就一眼镜么?   而且这又不是他故意踩碎的。   刚才是谁先把它扫下来的?你不扫下来我能踩到么?可别忘了我刚还扶了你一把,不然指不定你这脑袋又磕了几个包。   ……还看?   宋暮云无语,坐回椅子上,紧拧着眉盯了回去,然后微挑了下一边眉毛,开口时语气里满是不耐烦,“看什么?”   他眉弓高,眼窝深邃,这么盯人时看着的确很凶。   老妈常说别成天臭个脸,看着跟人欠你钱似的。但其实他是天生一张厌世脸,不做任何表情时就像在给人摆脸色。   当然眼下是真在摆脸色。   不知道为什么,宋暮云莫名觉得床上这人看自己的眼神让人非常不舒服。   不知道是不是脸色苍白的原因,他的那对眼珠子非常黑,黑得看不出里头含了什么情绪,也深不见底,甚至说是有些空洞。   与其说是看他,不如说是穿透了他,让宋暮云后背一凉。   但不得不说这双眼睛长得还挺漂亮的,双眼皮没自己的那么宽得夸张,浓密的睫毛下垂,眼尾略上挑。   这会儿面无表情时看着就挺拽。   啧,拽得有点欠揍。   空气静默了十几秒,徐行移开了眼。   以防再次因为眩晕而重心不稳,他起来时动作比刚才轻柔缓慢,坐稳后抬手揉了揉刚撑在柜子上被抻着的手腕,“球是你踢的?”   他身体缺水,嗓子干得厉害,讲话时声音低沉又沙哑,明显感冒不轻。   宋暮云看见他这动作,忍不住挑了挑眉,“怎么?”   徐行抬眼再次对上他的视线,很快又移开,点点头,“技术不错。”   简简单单四个字,对宋暮云来说像是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半分钟内能显出四个手指印那种。   他咬着后槽牙憋出一句:“我也觉得。”   徐行扯扯嘴角,起身往外走,“去趟洗手间。”   程叶拎着东西进来时,只看到宋暮云对着床发呆。   “人呢?醒了?”程叶过去把粥放在柜子上。   “厕所。”宋暮云一脸的不爽。   “怎么了?表情跟要杀人一样。”程叶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看他不顺眼。”   “谁啊?”   “你说呢。”宋暮云就差翻白眼儿了。   程叶反应过来,一下子乐了,“你可得了吧,你给人来一球,人家都没说什么呢,你还看人家不顺眼了。”   宋暮云心说你知道个屁,你他妈知道他那句“技术不错”给我带来的伤害有多大么。   “哎?这眼镜怎么碎了?他又晕了啊?”   宋暮云看了眼已经被摔成四分五裂的眼镜,语气平淡:“我踩的。”   程叶啧了一声,“你真该去照照镜子,到底是谁看谁不顺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人家砸了你还踩碎了你的眼镜呢。”   “又不是故意的,碎了就给他赔一副。”宋暮云说得理直气壮。   “嗯行行行。”程叶点头附和,“话说您这脚今儿功劳可真大,回去就贡着。”   “……滚。”宋暮云说。   “你说他会不会讹你啊?到时候配个特别贵的,狠狠宰你一笔。”程叶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但看着又不像是那种人。”   “你什么时候还会看面相了。”宋暮云反问。   俩人正说着,徐行进来了。   “醒啦哥们儿?我买了粥,过来喝了吧。”程叶刚才还怀疑人家会不会讹钱,这会儿又一副好心肠的样子,“我去叫医生?”   徐行冲他笑着摆摆手,“不用。谢了啊,我已经好了,就别折腾医生了。”   “哦好。”程叶愣愣地看了宋暮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这不是挺友好的嘛,怎么就不顺眼了?   宋暮云接收到他的眼神,也是一脸的问号:我他妈怎么知道?千人千面。   疑惑归疑惑,看不顺眼也归看不顺眼,宋暮云对自己的行为还是挺负责。   他起身摸出手机,点了两下递到徐行跟前:“加个微信,配完眼镜跟我说一下多少钱,我转你,后面要有哪儿不舒服也别拖,直接去医院,费用都算我的。”   这话一说出来,他就觉得脸皮直发烫——要真一脚给人踢出了脑震荡什么的,这他妈得是什么水平?   打量着眼前的人,宋暮云又忍不住皱了皱眉。   刚才俩人都坐着,他光看脸以为这人的个子和体型应该跟程叶差不多。这会儿两个人都站着,他才意识到对方竟然跟自己一般高。   再目测这肩宽和前臂的肌肉线条,也不是瘦弱那一挂的,平时肯定不缺锻炼。   啧,这张脸可真有欺骗性啊。   宋暮云挪挪脚,把背挺直了,再来回扫两眼。   靠。竟然比自己还要高一点!   他瞬间感觉自己那点薄弱的自尊心受到了强大的伤害,胜负欲大起。   收了收下颌,宋暮云试图身高不够气势来凑。   然而对方似乎并没有跟同性比身高比气势的兴趣,又只是没什么表情地移开视线,应了一声,随后在身上摸了好几下,没摸到手机后表情有点茫然。   “这儿。”宋暮云啧了一声,摸过柜子上的手机递给他。   心说果然发烧会影响神经系统。不然总不至于是自己那一脚的功劳吧?   徐行默不作声地点开手机,划拉两下递他跟前。   沉默了两秒,宋暮云语气里满是无奈,“哥们儿,这是收款码。”   “哦,不好意思,习惯了。”徐行看着倒是挺平静。 第3章 发小   “你刚刚听到没?他说习惯了!”程叶压着声音在宋暮云耳边嚷嚷,“习惯什么?哪个正经大学生习惯打开收款码啊?我可是只有打开付款码的份儿啊,就连微信二维码都没机会打开,因为压根儿就没姑娘对我一见钟情,不过现在也不需要……”   他越说话题越歪,宋暮云忍不住啧了一声,“干什么。”   “嗐,真的。“程叶叹息一声,把话题扯了回来,“所以你说他是不是惯犯?天天找个大太阳晒着的地儿装晕倒,然后故意让人弄坏自己的某个东西,坑对方钱。”   宋暮云脚步一顿,用手背贴了下他的额头。   “怎么了?”程叶一脸茫然。   “刚他一从床上下来,你就应该立马躺上去,别让医生闲着。”这种听着就觉得是在侮辱自己智商的话,宋暮云回都懒得回,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靠!损人的技术又见长啊!”程叶在原地反应了两秒,然后边吼边扑了上来。   宋暮云躲开他的手,“回宿舍换身衣服再过去,十分钟。”   “行,我给他俩说一声,先把菜点上,等我俩过去就可以吃了。”程叶说着拿出手机。   待会儿宿舍聚餐,余思刚才就在催他们俩了,范桐待会儿还得去医院,叫他俩快点过来。所以一加完微信他们俩就离开了。   这么着急聚一下是因为一周前范桐在群里说他妈妈得了胃癌,开始做化疗了。   大家在同一屋檐下住了一年了,彼此的情况也了解一二。范桐跟宋暮云一样是家里的老大,底下同样也有个妹妹,好像去年刚上高中。他爸爸干的是苦力活,妈妈一边照顾妹妹一边打点零工。   这下妈妈病倒了,家里找不出闲人,这学期范桐就办了走读,方便照顾妈妈,也方便兼职。   一个暑假没见也不知道他现在什么情况,都急着见面聊聊。   想到这儿宋暮云顺手给老妈打了个视频。   “宝贝儿子下课啦!”老妈接得很快,屏幕里同时出现三张脸,两张人脸,一张狗脸。   宋柚又搂着富贵的脸在腻歪了。   宋暮云抬手点了点屏幕,“宋柚你给我把手撒开,说多少次了,不准把手塞富贵嘴里。”   他家就在本市,家里做餐饮的。不出意外他每周都会回家,平时也经常会跟家里人打视频,一来二去宿舍里的人跟他们都熟络了,周末或者节假日还跟着去他家的饭店吃过几次饭。   程叶还记得他爸妈特别热情,那种热情又是恰到好处,非但不会让人有只是在客套的感觉,反而有种亲切感,一块儿呆着特别放松舒服。   一对比下来,反而宋暮云好像才是他们家那个最难相处的,就连那只中华田园犬都比他亲人。   “又给阿姨打电话呢?”程叶凑过来对着屏幕挥了挥手,“阿姨好!小柚子好!小柚子好可爱啊,小辫儿真漂亮!”   徐行在床上呆坐了两分钟,又去了趟厕所,再次冲了把脸。   觉得脑袋比刚才清醒了点,不至于认错人,也不至于再把收款码当成名片二维码给人递过去,这才回到病房。   他边叠被子边想,那人不会把他当成碰瓷儿的了吧?   不过也无所谓了,他刚才的那些反应已经够给人留下“这人是不是有病”的印象,多这一点也没差。   他拎上床头柜的那碗粥,出了病房。   比起吃饭,他现在更需要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路上给宿泽回了个电话,对方就自己不回消息不接电话以及没照顾好自己批判了他三分钟还没有要收的意思,最后以徐行的一句“再这么啰嗦我挂了”告终。   “待会儿老地方见,记得把车骑过来,我的还没修好,下午得用一下你的。”   临近正午的太阳非常刺眼,徐行一迈出楼,就被闪得眯缝了下眼。   “下午不是还有课么?不上了啊?再说您这跟公主似的扔个飞盘就晕了,万一到时候盯着盯着就在电脑跟前儿晕了咋办?”   “上完课去。”徐行说,“别揭人短啊,我那是低血糖了,待会儿吃一顿就能缓过来。”   “你们这个工作室这么忙的吗?没你就转不了了?”宿泽跟老妈子一样。   “是。”徐行笑着说,“马上我就要当老板了。”   他在一个摄影工作室做兼职,是去年同部门的一个成员给他介绍的。   工作室就开在他们这片大学城,离学校两公里不到。   规模不大,人手也不多,只有四个人,但由于出片质量好,价格也合适,生意倒还兴隆,单子不断。就像这两天,各大高校陆续开学,已经堆了好几个大学生们约的写真。   所以大家平时的工作量都挺繁重,基本上徐行每天的课余时间都泡在工作室里。   他一整个暑假都不在这边,在工作室稳定长期呆着的人除了老板韩姐之外又只有大福一个人,他们俩早就忙得不乐意了,一周前就催他跟晏洋赶紧回来帮忙。   不过忙归忙,这样一来,到手的工资也不少。徐行还挺满意的。   摄影是他多年以来的爱好,能坚持自己的爱好已经挺快乐了,要是还能靠着爱好挣点小钱,那就相当快乐了。   等徐行过去的时候,宿泽已经点好了东西,还很体贴地给他要了碗粥。   徐行过去坐下,把手里的粥放到桌子上,“这份还没喝呢。”   “都凉了吧,先喝我点的,刚端上来。”   “嗯,谢了。”徐行拿过勺子,埋头喝了起来。   上午一直没觉得有多饿,现在一见到实物再闻着香味儿,真感觉前胸贴着后背,能吃得下一头牛拌一头猪了。   宿泽看他喝得这么香,都怀疑自己点的白粥是不是上错了。   “宿舍分出来了么?什么时候搬?”他喝了口酸梅汤。   徐行应了一声,咽下嘴里的东西,“这周日吧,周六有事儿,要给一个同学拍照。”   “在工作室么?男的女的?”宿泽的八卦心大起。   “女生,就在学校拍。”   宿泽啧了一声,一脸失望,“怎么是女的啊。”   徐行瞥他一眼,“别找骂啊。”   宿泽笑了起来,感叹:“真爽,以后这上课又能跟以前一样了,就是宿舍在楼上楼下不太方便串门儿。”   他们俩是发小,小学初中一个班,关系好得要穿同一条裤子。高中虽然没被分到同一个班,但俩人所在的班级在同一层楼,也没怎么影响他们俩来往,平时上下学都是一起。   现在徐行转到临一,他在临二,上专业课都是两个班一起上。   “烦死了。”徐行笑着回。   “滚蛋。”宿泽骂了一句,“话说你爸妈知道你今儿早上晕倒了么?”   “没,从前天晚上到现在就没联系过。”   宿泽挺意外,“你没联系他俩,他俩也没联系你?”   “开了免打扰,没点开看。”徐行喝完最后一口粥,擦擦嘴,“还点了什么?”   “石锅拌饭。”宿泽看他转移开话题,也没再继续,只是思索着说了一句:“挺好的。”   徐行笑了一声,“好什么?别教唆啊,还没跟我一块儿受够我妈的训么?”   “她看我不顺眼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还差这一回么?”宿泽无所谓地撇撇嘴。   俩人虽然交情挺深,但性格却大不相同。   由于家庭氛围和教育方式的差异,宿泽从小都是典型的调皮捣蛋那一挂,小学初中时,基本上讲台边儿的位置就是给他设的,关键家长还格外宠爱,最多也就说两句,还不轻不重的,对宿泽来说完全没什么伤害力。   久了老师也不怎么管了,因为他调皮归调皮,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年级第一的徐行当连体人的原因,成绩却还挺好,而且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徐行则打小就被他妈妈打造为同龄人的榜样,方方面面都非常优秀,整天穿得干干净净整整洁洁的,见到人就咧嘴笑出单侧的酒窝喊人问好,参加的比赛没有一个是没得奖的,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儿,周边儿认识他的没一个不夸他、不欣赏他的,属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说实话宿泽挺羡慕他的。   但他也知道,就是这样招人喜欢的徐行,也没少挨训。   下雨天鞋脏了要挨训,路上他跟着自己玩闹把衣领扯歪了要挨训,超过规定的到家时间要挨训,不小心生病了也要挨训。   当然,这些都是他偷听到的,徐行妈在人前可从来都是一副“我最爱我的宝贝儿子”的样子,嘴角都不带往下撇的。   而虽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宿泽是把这本经全给徐行念完了,徐行却连一页都没给他看过。   所以宿泽也没亲耳听他说过被他妈骂了打了这种话。   有幸跟徐行一块儿挨训,是在初二。原因是他们俩逃课,还晚归。   徐行妈一口咬定是他带着徐行干这种伤风败俗、违背校纪校规的事,就是因为宿泽平时不把规矩放在眼里,徐行才会跟着他开始不听话。   最后也不听两个人的解释,劈头盖脸地一通臭骂,还打了徐行几巴掌。   宿泽虽然调皮透顶了,但也是头一次被大人这么指着鼻子骂,一下子就火了。   因为是徐行要去十一中找人,他是陪着徐行去的。   宿泽想顶嘴。   想说青春期的初中生逃了课很正常,下雨天鞋脏了刷一刷就好了,小学时同学小胖的红领巾永远是歪的,但他妈妈每天来接他时还是会给他带一根烤肠,自己每天晚上都玩到天黑才回家,老爸老妈也会等他一起吃饭。   还想说徐行好像其实并没有那么开心,你对他好点吧。   但他看着徐行脸上的巴掌印,看着面前五官与徐行的有七分相似的女人,看她紧蹙在一起的眉头,看她眼神里的厌恶,看她的鲜红嘴唇一开一合,突然觉得不生气了。   也不羡慕了。   更不想开口了。   直觉告诉他,他说出那些话,最后为那些话负责的还是徐行。   徐行妈好像真的不爱徐行。 第4章 但脸长得不错   下午是生理,连上四节。   “生理生化,必有一挂。”程叶翻开书瞟了两眼,一脸的绝望,“得,我觉得要挂全都得挂。你们说呢,我的同胞们。”   同胞们午睡没睡够,一路上都睡眼惺忪,一个个儿的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压根没人理他。   “早八午二都应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宋暮云哈欠连天,连程叶口中常说的卡姿兰大眼睛都比平时小了一圈儿。   他把挂在脖子上的耳机扣在耳朵上,切了首节奏极强的歌,想着听完这一首估计能清醒点。   平时按时按点睡觉并叫他们起床的余思也打着哈欠附和:“同意。”   “哎你俩别这么衰,精神点儿!待会儿我不跟你俩坐啊,有人给我占位置了。”程叶的那副表情就差在脸上写“得意”俩字儿了。   “就帮你一个人占了啊?”显然余思没听出来他语气中的嘚瑟。   程叶啧了一声,“那不能我谈恋爱还带着你俩谈吧?”   余思张了张嘴,很是惊讶:“昨晚不是还愁不知道怎么更进一步吗?怎么就谈上了?”   程叶啧一声,笑得一脸荡漾,“余师傅,实话跟你讲吧,其实见她第一面我就想好女儿叫什么名字了。”   宋暮云忍不住来了一句,“变态。”   “干什么!”程叶瞪他,“没一见钟情过就算了,还人身攻击啊!”   “啊?一见钟情吗?但你这听着像是见色起意啊。”余思语气诚恳。   宋暮云忍不住乐了,冲他竖了个大拇指。   程叶表示对他俩的这种看法非常不满意,硬是嚷嚷着说明显是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是还没遇到那个人。   “等遇到了你俩就能明白现在的我到底有多春心萌动春光满面春心荡漾蠢蠢欲动了。”程叶斩钉截铁道。   宋暮云表情嫌弃地撇了撇嘴,没出声。   心说看出来是很蠢蠢欲动了,话都没说完就夹着屁股跑去坐第三排了。   勇士啊。   他和余思挑了个后排的位置坐下。   生理毕竟是专业课,今天又是第一次课,大家的积极性还是比较高的,都提前到课,也不再叽叽喳喳。   这会儿教室里静了下来,大多数人翻开书浏览着,也就宿泽这个话比屎多的,还在徐行耳边叨叨:“哎你知道你们班有个大帅哥吗?那脸长得就跟雕的一样,像是个混血儿。”   又开始不正经了。   徐行翻了两页书,语气无奈:“什么叫雕的?夸还是骂呢?”   “啧,肯定是夸呢啊!不是说他脸僵的意思,是说精致,你懂吧?”宿泽扭头找人,“等我找到了给你看看。”   徐行敷衍地应一声。   他知道宿泽这是什么意思。   宿泽自从找了女朋友之后快要闲出屁来,跟女朋友俩人一起关注他的感情状态,经常质问他为什么还不谈恋爱,甚至连个暧昧对象都没有,难道就死在那张八百年前拍的照片里的侧脸上了吗?   他们俩操心的那副样子看起来就跟徐行已经单了大半辈子并且活不了几年似的。   但其实就连徐行自己,都记不清照片里的人到底长什么样了。   实在是太久了。   脑子里只剩下当时的触动和心情,其他的所剩无几。怕是就算本人站到自己跟前儿,他也未必能认得出来。   所以这种说法完全是大错特错、错上加错、不能再错。   不过他也懒得解释。   宿泽转了几圈脑袋,嘟囔:“不知道坐哪儿了,找不到。”   正好手机震了下,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随后一脸幸福地敲字。   估计是女朋友。   徐行松了口气,动动身体换了个姿势,用手托着下巴。   目光飘移间似乎瞥到一颗脑袋缓缓抬了起来,并且脖子上的耳机有点引人注目,徐行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那款耳机他加入购物车挺久了,就是没能狠下心来割自己一刀。   靠。   他抿抿嘴,想移开目光。   但人看到喜欢又得不到的东西时,往往两只眼珠子就跟被胶水粘在上面一样,根本舍不得动。   而那人像是感受到了他眼神里的热切,下一秒就把耳机摘了下来,放进了桌洞里。   啊。小气。   徐行惋惜地在心里叹一声。   还没叹完,宿泽给了他一肘,抬手往跟他视线相同的方向指,“哎就那个!是不是挺帅?是不是你的菜?”   说完,也不等徐行有什么反应,他压着声音朝那边“噗嘶噗嘶”一声,抬手打招呼,“嘿,余师傅!”   “……”徐行无语。   对方俩人坐在他们俩左边那组的前一排,听到声音后,戴眼镜的那个回过头来,看到宿泽后笑了笑,摆了下手。   另一个没动。   徐行以为宿泽口中的人就是回过头来这个,愣了下才礼貌性地也笑了笑。随后转着手里的笔,忍不住凑过去压着声音问:“混血?”   混的哪国血?这看着最多也就亚洲的这些国家之间混一混吧。   “他旁边那个,啧,被他挡住了。”宿泽抬了抬下巴,“看着还挺拽的,也不怎么爱说话,所以我跟他不熟,但人好像还不错。”   “不是不熟么,你怎么知道他人不错?”一阵困意袭来,徐行没忍住,掩住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嘴还没合上,余光瞥到那人往后靠在了身后的桌子上,也张嘴打了个哈欠,随后在胸前抱起胳膊,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姿态慵懒,一看就是没睡醒。   他的侧脸一览无余,徐行一下子就认出了。   跟上午不同的是,这人这会儿没戴帽子,脖子上还挂了条项链。   但那股熟悉的感觉却更加强烈。   徐行忍不住眯缝了下眼,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课本封皮。   几秒后他回过神来,问宿泽:“我有个卡包是不是在你那儿,黑色的,中午没找到。”   “就放了照片那个是吧?箱子里呢,你要用的话下课给你拿。”宿泽说。   徐行点点头,“不急,搬完宿舍一块儿的。”   说完,他点开微信,页面第二行就是三个小时前加的好友。   头像是只小狗,看起来像是中华田园犬,正对镜头呲着牙乐,很可爱。   名字还挺长,徐行在心里默念:总有傻逼念我——   “他好像叫宋什么,还挺文艺一名字。”宿泽在他耳边嘟囔,“宋暮……云?对,就叫宋暮云。”   ——名字。徐行在心里把网名念完。   随后忍不住乐了。   这网名真是不知道骂了多少人。   “哟,大家都挺积极啊,这就到齐了?”老师从后门进来,讲话有点喘。   话音刚落,上课铃响起。一堆脑袋扭头往后看。   宋暮云托着下巴扭过头也往斜后方瞧,冷不丁看到让他不爽了好几个小时的那张脸。   靠,这他妈什么冤家路窄的戏码。   他震惊了一秒。   那一秒中,宋暮云的脑子里闪过无数个画面,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个人之前百分百不是跟自己同一个班。   也不在隔壁班。   不然就他身上这股让人怎么看怎么觉得不爽的气质,自己早就眼熟他了。   不过眼下这个问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脸上的笑容让他很不舒服。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上午在医务室不是还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么,这会儿低血糖就好了?感冒也好了?   徐行正乐着听宿泽讲他室友有次喝醉后抱着花洒打电话的事儿,抬眼间对上视线时不由得愣了一下,不过也没躲闪,大大方方地回看过去。   看屁。有什么好看的。   宋暮云忍不住皱起眉,目光直直盯着他。   结果对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移开了眼,依旧笑着听旁边的人讲话,甚至看起来比刚才更开心了。   宋暮云就跟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憋闷得很,觉得挺没意思,收回视线转了回去。   “行了,上课了。”徐行用笔在宿泽书上敲了下。   看了眼斜前方的背影,再回想了下医务室里的场景,他忍不住腹诽:本人跟名字不符,跟网名倒是挺符合的。   挺狂,挺拽。   也挺欠。   上午他意识不太清楚,陷在回忆里很久都没反应过来,甚至脑海中闪过好些现在看起来非常不切实际甚至是有些可笑的想法,不过目前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个人怎么看都觉得与记忆中扬着短发在球场上奔跑的侧影大相径庭。   随后徐行又忍不住想:但脸长得还真挺不错。 第5章 好戏即将开场   下了课,徐行就直接去了工作室。   一推开门,一股子饭香味儿扑鼻而来。   “韩姐,我回来了!”徐行喊了一声,拎着在门口买的冰激凌上了楼。   “好小子,终于舍得回来了啊,”大福手里攥个鸡腿,趴在楼梯那头冲他摆了下手,“你韩姐忙得手指都要磨出火星子了。”   没见着韩姐和晏洋,徐行笑着过去搂了他一下,“福哥又帅了,韩姐和洋洋呢?”   “吃到一半儿收了个快递,俩人正屋里臭美呢。”大福用干净的那只手拍了下他的背,“拍马屁也不打草稿,我他娘的又胖了二十斤,还又帅了,就说说这话你自己信不信。”   大福比他只大三四岁,性格豪迈随和,办事果断干练。徐行跟他相处得不错,两个人平时很爱互相打打闹闹、开开玩笑。   徐行笑了起来,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信。人如其名嘛。”   “滚蛋!”大福笑骂道。   他俩聊了几句,韩姐和晏洋从化妆间里出来了。   “来了?”韩姐走过来,“是不是大老远闻着味儿了啊,怎么外卖到了没多久你就来了?”   “哪能啊,我是听见大家说想我了才赶紧过来的。”徐行说。   晏洋笑了一声,没说话。   韩姐看他一眼,“一个暑假没见,还是那么臭屁。”   “这算啥,他刚刚还问我生意是不是没他在的时候好,臭小子脸真够大的。”大福笑道。   徐行嘿嘿一笑,抿抿嘴。   韩姐被逗乐了,“那赶紧好好用你那张脸和好人缘给我多拉几个小姑娘过来拍照,”她指了指自己的脸,一脸无语,“这几天拍了几个男的,给我摧残得不轻。”   大福啧一声,“怎么还扫射呢,尊重点儿人!”   “下次来男的你去拍,烦得很。”韩姐说着往小圆桌旁走,“感冒好点了吗?听声音是比上午好多了。”   “好多了,我的感冒来得快去得也快。”徐行说。   大福打量他两眼,“看着也不像是抵抗力不行的人啊,怎么老是生病。”   “娇贵命,生下来就是当公主的。”韩姐拿了盒饭递给徐行,“正好,刚才饿得神智不清,连饭都点多了,一块儿吃吧。”   徐行顿了一下,接过来,“好。”   他其实不太饿,中午又喝粥又吃拌饭的,最后还被宿泽拉着去灌了杯咖啡,现在还觉得胃里沉甸甸的。   不过最后徐行还是把韩姐塞他手里的那盒饭吃完了,还吃了不少菜,到后面都有点反胃,连忙喝了两口水往下顺了顺。   吃完饭,大家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开始干活儿。   韩姐抬脚蹬了下桌子,椅子朝徐行的方向滑了过来,吸了口电子烟,她问:“周六那小姑娘是你去拍是吧?那洋洋就跟着你,我和大福还有一单。”   徐行点点头,“行。”   “忙得过来吧你们俩?”   “可以吧,现在的大学生素质高,热情得要命,都抢着干活儿。”大福插嘴道。   徐行笑了起来,没说话。   大福看他一眼,解释道:“夸赞呢,没说你们冤大头的意思。”   “越描越黑说的就是你。”韩姐说完,转头看着徐行,“那就你一个人去,反正脸就放这儿,你一个男的,出卖一下色相也没什么。”   “我看那小姑娘还对他有意思呢,跟我点名道姓地要让徐行拍。”大福啧啧道,“也就是徐行不会化妆,不然妆造也得让徐行来。”   徐行乐了,“大福哥你这是羡慕还是嫉妒?”   大福耸耸肩,“恨上了。”   晏洋也扭头来凑热闹,“那你顺便让她找个时间来看服装,我就不打电话过去了。”   “我跟她也不是很……”   行吧,还算熟,毕竟知道自己的性向的人也没几个。   徐行叹了口气,拿起手机发消息。   方简简之前跟自己在一个班,不过一年下来并没有接触过几次,徐行甚至是在收到她的表白时才知道她叫方简简。   也是在他明确表示自己是同性恋之后,两个人的交流才算多了起来。   徐行开门见山,对方表示自己那边服装和化妆师都准备好了,只要他人来就行,后又解释道:   —别误会,姐早对你没意思了   —刚看上一个[调皮]   徐行挑眉,回:提前祝福   就是这喜欢是不是有点儿太廉价了?跟自己表白也才是一个暑假前的事儿呢,太不尊重人了吧!   —提前收下祝福!   —这学期一定拿下[调皮]!!   —说真的,那张脸看得我直流口水   —不过他看着很逼王,要不是有那张脸我早开骂了   徐行忍不住乐了,笑了好半天。   天气阴沉沉了好几天,潮湿得出门十分钟就像是蒸了个把小时的桑拿。没想到周六太阳高高挂起,还有风,也算是风和日丽。   天气好,出去玩儿的人就多,但大名鼎鼎的A医大不同。   A医大在国内高校排名里面名列前茅,理所应当地,教学设施和园林风光也是数一数二地好,学校为了宣传,长期以来主打一个对外开放的政策,甚至快要成为当地的旅游景点之一,平时校园里面最不缺的就是人。   学生倒是不一定多,但游客是真的多。走到哪儿哪儿都是人,他们刚找着一处空地,还没凹好造型,一窝蜂走来一帮人,拍摄工作就不得不停下来。   原本只需半天就能完成的拍摄任务愣是折腾到五点才打算收尾,太阳西斜,映得湖面波光粼粼。   方简简原本还急着结束,一看这景象,立马打起十二分精神,头发一撩裙摆一扬,挥手就一副给老娘拍的样子,“再来一组!”   跟着她的几个女生也转了一天,累得早歇菜了,这会儿瘫在一旁喝冷饮。   但徐行可不能歇,把墨镜推上去,他揉了揉脖子,“来吧。”   晏洋过去举起打光板,方简简对着镜头挑眉,“我是不是美得连头发丝儿都发着光!”   “是,下一秒能走红毯了。”徐行笑笑。   她平时没少拍照,不怯镜头,表现得很是自信大方,倒是给徐行减少了工作量。   十分钟后终于收工,徐行感觉身体都僵了,在原地蹦了两下,过去收拾东西。   几个女生正蹲在电脑跟前儿看照片,他问方简简:“怎么样?还满意吗?”   后者猛点头,冲他竖起大拇指,“满意,死的时候会被我带进棺材里。”   “那还是别太满意吧,太吓人了你这也。”徐行撇撇嘴。   一个卷发的女生抬头看着他,“真的拍得很好,下次我也找你拍好不好?你们工作室就在学校附近是吧?   徐行点点头,“你们来了就报我的名字。”   “有优惠是吗?”   “没有。”徐行说。   大家都笑了,方简简也乐着给了他一拳,“哎你的咖啡是不是还没喝,估计都热了。”   “没事儿,回去放几块冰块儿凉凉。”徐行把相机装进包里,“图一周之内出来,专业人士修的,你放心。”   “啊,不是你修吗?”方简简一脸失望。   徐行啧了一声,“怎么感觉你在报复我,你知道修今天这些图的工作量有多大吗?”   “嘿!感觉对了!”方简简打了个响指,“怎么说也是让我失了一次恋的,你以为那么容易被我放过?”   徐行失笑,点头,“啊,行。”   “你今晚真没时间啊?”方简简问。   徐行叹口气,“我真不确定,反正能来一定来,行吗?”   “你是不是还在琢磨我跟你表白的事儿啊,你放心,班里的人都不知道的,”方简简说,“而且我都不喜欢你了,你还扭扭捏捏个屁啊,自恋也不带这么自恋的。”   “你想多了。”徐行有些无奈,“行吧,你都这样说了,那我一定来,不过可能要晚一点。”   “好!”方简简高兴得拍了下他的胳膊,“反正我们也是直接进入夜场,你来了就直接喝,就这么说定了啊。”   “说什么定了,我戒了。”徐行说。   “我后悔了。”宋暮云叼着糖,瞪着程叶的头发忍不住皱起眉。   今天这么好的天气,就应该出门遛遛宋柚和富贵。   而不是坐这儿等程叶这玩意儿对着镜子往头发上又是喷水又是抹油,好待会儿表演孔雀开屏。   “什么?别后悔啊,后悔什么?人就活一辈子,不管做什么事都不能后悔。”程叶眼珠子都不带转一下的。   “百分之二百确定会丢自己脸的事儿也不能后悔吗?”宋暮云问。   “什么事儿?谁……”程叶闭上嘴,转头瞪着他,“又嫌弃我是吧?”   宋暮云说话从来不会拐弯抹角,“你那发型像刚从羊水里面出来的驴。”   其实没那么夸张,不过喷雾的确是喷多了,看着油光锃亮的。但如果再用掌心往下压一压、捋两下,还真有宋暮云说的那意思了。   程叶气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宋哥,你可以说是牛、是马、是羊,甚至是骡子,说驴实在是侮辱我了。”   “还搞物种歧视?”宋暮云咬着糖,劝他:“洗了吧,不洗我不去了。”   “靠!你别这样啊!江晓可是给我下了命令的,你要是不去那我也没法去了!”程叶嚎了一嗓子,冲进洗手间,“我马上洗!不是,真的很丑吗,我看他们喷完那东西很帅的啊!”   “你是不是光看脸了,我喷完也帅。”宋暮云说。   程叶笑得肩膀都在抖,“你今天脾气格外温和,发现没?是不是因为要见美女?”   “滚。”宋暮云看着他,“我再强调一遍,就这一次,以后你就算跳南湖也没用。”   “啊是是是,知道了。”程叶狂应,“其实你也该谈念爱了,这都大二了,你还真打算寡五年啊?”   没打算寡五年,但谈恋爱的确也不是他的“打算”中的事儿。   “怎么,谈恋爱是上大学必须要走的流程吗?”宋暮云问。   “那倒也没,不过你这次真可以试着接触一下,我见过那女生几次,挺漂亮的,跟江晓是不同风格的漂亮,反正我觉得你俩站一块儿就让人觉得很配。”程叶冲着他挤眉弄眼。   宋暮云没说话。   他不太感兴趣是真的,这次纯属是帮程叶的忙。   江晓一朋友对他有意思,今天是她的生日,要搞个party,江晓的意思是让程叶帮忙把宋暮云带来,算是惊喜。   宋暮云疑惑,这算他妈什么惊喜?   她主动开口让程叶帮忙,程叶肯定是二话不说就答应。   当时答应得爽快,在宋暮云这儿可是没少挨白眼儿。   宋暮云向来不喜欢参加这种活动,况且那群人里面他只认识程叶,后者目前还是个没名没份的,跟着去是算什么?所以拒绝得非常干脆。   但程叶实在是太能烦人,整天就围着他提这事,软磨硬泡了好几天,宋暮云又眼看着他在江晓屁股后头追了挺久了,现在好不容易有点进展,自己好像也不太好意思做人家俩人感情发展的抑制剂,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来。   前提是到时候他想走就走。   程叶多少也算了解他的脾气,哪能再提要求,就差给他磕头了。   怕宋暮云等得不耐烦,程叶火速洗完头、头发吹个半干,这次也不再折腾了,随手扒拉了两下就算完事儿。   反正江晓又不是没见过自己平时什么样子,俗话说鸭子打扮成鹅嘴也是扁的。   他冲宋暮云一扬下巴,“可以了吧?出发?!”   “嗯。”宋暮云扣上帽子,把糖棍丢进垃圾桶里。 第6章 开场   原本没打算去,徐行也就没给方简简买礼物,感觉关系没到那个份儿上。   但现在已经答应人家要去了,他干脆把今晚的工作都推到明天,跟韩姐打了声招呼,去商场买礼物,买完过去的时候时间还不算晚,天微微黑。   方简简正在门口和江晓等人,看到他后一脸惊讶,迎了过来,“你居然到这么早!”   “为了不喝酒。”徐行说。   “放屁,”方简简瞪着他,“今晚不喝酒的人连包厢都不能进。”   徐行挑眉,“那我走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方简简“我靠”一声,随后自己的胳膊上传来一阵刺痛——方简简正在拧他胳膊上的肉。   徐行疼得皱眉,惊恐地看着她,“怎么了?”   方简简目视正前方,满脸通红,说话都断断续续的,“那个谁,那个男的,逼王,在这儿……”话没说完,她连忙转开脸,字都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我靠我靠,这么巧!居然朝这边走过来了!”   “我的胳膊,疼……”徐行用力把自己的胳膊从她手里解救出来,转头看过去。   宋暮云正侧着头跟旁边的人说话,脖子上挂着耳机,额前的头发被架在脑袋上的墨镜拢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发丝被微风吹得晃动。   徐行看他脸上依旧是自己每次见到都有着的一副不耐烦的表情,突然懂了方简简用来形容他的那几句话了。   帅是真的帅,想骂也是真的让人想骂。   两者可以是并列关系,也可以是因果关系:帅得让人想骂。   感叹了两秒这张神赐般的脸,徐行后知后觉,敢情这下自己跟宋暮云除了同学关系之外,在某种意义上还多了层关系:情敌。   啧。   他瞬间莫名有一丝不爽,移开了眼。   江晓没想到程叶和宋暮云这么早来,慌乱了一下后,一边对程叶狂做表情一边快步走了过去。   程叶看她居然朝自己走过来,高兴得嘿嘿直乐,“江晓,我们俩没来晚吧?”   “来早了!”江晓压着声音。   “啊?”程叶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江晓左看右看,无奈地叹了口气,把程叶和宋暮云带过去,接着规规矩矩地给方简简介绍,“简简,这是程叶的室友,宋暮云。”   看方简简还没反应过来,她又凑过去小声解释:“他是我让程叶叫来参加你的生日聚会的,原本打算待会儿给你个惊喜,来早了。”   方简简猛地瞪大眼睛扭头看她,抿着嘴都看得见嘴角上扬的弧度,她拍拍江晓的手,转过头微笑着看着宋暮云,“你好,我叫方简简,我很早就知道你了。”   听到她讲话的声音和语气都变了,一旁的徐行低下头,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上扬的幅度有点大,正好被宋暮云的余光捕捉到,他扭头看过去。   操?   又是他?   早上老妈转来生活费,他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欠人好几大百,疑惑那人怎么还不找自己要眼镜的钱。   没想到居然在这儿碰上了。   方简简看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徐行,轻声问道:“怎么啦?你们俩认识啊?啊也对,一个班嘛。”   “啊。”徐行看了宋暮云一眼。   宋暮云对上他的目光,淡淡地移开视线,对方简简说了句:“你好。”   一旁的徐行正为他那个眼神恼火,听到这两个字差点儿没绷住乐出声。   刚才江晓说的那些他听得一清二楚,也明白眼下是什么情况,忍不住瞄了一眼宋暮云。   到这一步了,还不带笑一下的?这么高冷?   方简简倒是没受什么影响,依旧笑得很大方,看着宋暮云,“谢谢你能来,今晚玩得开心!”随后扭头对徐行说:“徐行你帮我带他们俩进去好不好?我还有几个朋友没来,得等一下。”   她的语气和调子听得徐行都要起鸡皮疙瘩了,连忙应,“啊,行,哪个包厢?”   “直走到头。”   “好嘞。”   徐行看了宋暮云一眼,“走吧。”   宋暮云没动,而是过去对自打到这儿就一直在跟江晓说话的程叶咬牙切齿道:“半小时内走。”   光是打个招呼就让他浑身难受了,难以想象接下来的流程会有多痛苦。   程叶啧一声,跟江晓说了句抱歉,忙把他拽到一旁,“你别啊,半小时内人点没点蜡烛都不知道呢。”   “关我屁事。”宋暮云说。   “求你了宋哥,怎么着也得给人家把生日歌唱了吧?”程叶说。   宋暮云在心里重复了八百遍“没有下次”,这才一声不吭地跟着进了门。   他跟徐行没什么好说的,倒是程叶叫住徐行,跟他聊了起来。   “哎哥们儿,刚寿星说你叫啥来着?我们这也算是有缘了,一次两次地碰见。”   徐行应了一声,停下步子,扭头等他们俩并肩,“徐行。”他笑了笑,“我以为你没认出来。”   “开玩笑,我火眼金睛,一见到就认出来了,”程叶抬眼看了看他的头,“你脑袋没事儿了吧?”   “啊,”徐行笑着抬手摸了摸太阳穴,“早好了。”说完看了眼宋暮云。   宋暮云没什么表情地也看着他,两秒后问了一句:“你看得清吗?”   度数高的话,不戴眼镜挺影响日常生活。   ?这说的什么话?   徐行不解地看着他,“看得清,我又没带墨镜。”   再说了,这个走廊里的灯光虽然搞了挺多花样,但亮度很够,就是戴墨镜也不至于看不清吧?他有点搞不懂宋暮云问这问题的脑回路。   宋暮云想到自己脑袋上的墨镜,僵了下。   内涵我呢?   他气不打一出来,扭头瞪着程叶,“下回头发没吹干别他妈在风里狂奔,自己头发什么德行不知道吗?”   害得自己没帽子戴不说,被帽子压了一路的头发还不能见人,只能把墨镜架上去掩饰一下。   这下还他妈被人以为是在装逼了!   操!   “遵命!”程叶冲他做了个揖,“谢谢宋哥救我狗命!谢谢宋哥的帽子救我头发的狗命!”   徐行在一旁都看乐了。   宋暮云倒是被程叶这动静吓得一哆嗦,二话不说就飞过去一脚,“滚蛋。”   脚刚落地,他后知后觉旁边还有人,不太自然地看了徐行一眼。   后者早往一旁退开了两步。   “干什么?”宋暮云皱起眉。   徐行耸耸肩,“脑袋刚好。”   嚯。   宋暮云感觉自己的脾气真是越来越不好了。妈的怎么感觉这人这么欠揍呢?   “但是江晓刚才夸帽子好看来着,我要不要也买几顶戴戴?以后直接把这个造型焊身上了。”程叶又过来嘟囔。   “是夸帽子好看,“宋暮云耐心地解释,“帽子好看,不是你戴帽子好看。”   “不是!”程叶强烈反驳,“她那就是不好意思直接夸我戴帽子好看,拐弯抹角呢。”   宋暮云:“……”   徐行实在憋不住,笑出了声。   “是吧徐行?”程叶冲他扬扬下巴,“女生都这样,口是心非。”   徐行乐着应了一声,“这帽子真挺好看的。”   “真的啊?”程叶抬手摸了摸,“哪儿买的啊宋儿?贵不贵?我的经济能力承受得住吗?”   宋暮云说了个牌子。   程叶努力在自己的脑子里搜寻了一下,想起来这个牌子的帽子最少也得是四位数,讪讪然放下手,“走吧走吧,到了。”   徐行应了一声,推开包厢们,往旁边让开一步,“请进吧。”   宋暮云看他一眼,自顾自地走了进去。   包厢里坐了不少人,音乐声震耳欲聋,迷乱的灯光晃得人眼睛难受。   宋暮云一阵头疼。   方简简请的人大多是同班的,所以徐行也都认识,他对俩人说:“你们俩先坐,我去跟他们打个招呼。”   程叶点头,“哎那几个我好像也认识,口腔的是吧?”   徐行应:“是。”   “那我认识,”程叶拍了下宋暮云的背,”宋儿你坐着,我跟他们聊两句就来。”   宋暮云应了一声,找了个没人的地儿坐下来,刚在心里盘算着自己要什么时候走,程叶又折回来叮嘱道:“别偷偷跑掉啊,要走也等唱了生日歌再说。”   宋暮云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知道了。”随后摸出手机开始滑拉。   灯光又昏暗又晃眼,没看几分钟,宋暮云就把手机收了起来,脑子里只有“回”这个字。   他抱着胳膊靠在沙发上,手里一下下抛着手机,放的歌节奏缓慢,听得他都想睡觉了,刚这么想琢磨着,突然耳朵里传来起起伏伏的笑声。   宋暮云一下子就清醒了,扭头望过去。   一群人正站在麻将桌旁聊天,其中个子放在同性当中都不会逊色的徐行,在一多半都是女生的人群里就显得格外突出。   他笑着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其他人愣了一下后再次发出狂笑,眼睛都找不见了。   啧。真吵。   宋暮云皱着眉转开脸。 第7章 “那肯定就对我一见钟情了。”   聚会的内容跟宋暮云预想的一样无聊。   听一群陌生人吹牛逼吹得天花乱坠已经够让他痛苦了,好不容易等人到齐,宋暮云耐着性子拍着手唱完了生日歌,就听到有人说要开始玩游戏喝酒。   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都跳了一下,终于没忍住一把将程叶揪了过来,“我走了。”   “走哪儿去啊?刚要开始呢,再玩会儿!”程叶很兴奋,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是他过生日。   宋暮云咬牙切齿道:“要他妈喝酒。”   “啊。”程叶反应过来,拍拍他的背,“你酒量不好就不喝了呗,到时候你的酒我帮你喝。”   就他那酒量,宋暮云想起来都要乐了,“顾好你自己吧,走了。”   说完起身往外出。   “你真要走啊?”程叶还不甘心,跟着他往外走,“那你到底对寿星什么想法啊?”   宋暮云顿了下,回头看过去。   结果压根就没认出来那群女生里面哪个才是寿星,只看到徐行手里举着杯子,已经开喝了。   “没想法。”他说。   程叶叹了口气,“行吧,没想法就算了,你就直接回吧,到时候我跟江晓说。”   宋暮云应了一声,顺手带上门。   厚重的包厢门将让人烦躁的嘈杂声和讨厌的烟酒味隔绝在门内,耳边终于清净下来。   一时,宋暮云感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边往外走,边给秦垚拨了个电话。   “终于有空宠幸一下我了啊宋大少爷?”秦垚说。   “你在店里吗?我过来。”宋暮云说。   “在,下午一下飞机就过来了。”秦垚说,“不对啊,你怎么知道新来了支乐队?”   晚上还是风大,宋暮云没走两步,头发就开始乱飞。他摘下墨镜,往脑后拢了拢,再将墨镜架了上去。   “你不是刚说完。”宋暮云当然不知道新来了支乐队,只是有一段时间没去他那儿享受生活了,还挺想念的。   秦垚早已成为成功人士,开了家清吧,叫Night。   他笑了一声,“不消费不让看。”   “嗯,以后也别让我听你写的破歌,旋律要死不活的,到时候直接投催眠区算了。”宋暮云说。   “你他妈……”秦垚被他怼得哑口无言,“行,赶紧过来吧,要开始了。”   宋暮云思索了下,“你在店里的话顺便来接我一趟吧。”   秦垚“操”了一声,“这他妈顺的哪个便啊顺便,你还真是少爷啊。”   “我要真是少爷,还有你接的份儿吗?”宋暮云说。   “滚蛋啊。”秦垚骂了一句,“定位发我。”   宋暮云笑着应了一声,挂了电话,去对面的咖啡店点了杯咖啡。   秦垚开车一直挺狂,宋暮云的咖啡还没喝几口,他就到了。   宋暮云握着咖啡上了副驾驶,“这么快。”   “那不是怕你等着急了吗,”秦垚瞥了一眼他手里的咖啡,“又喝你那双倍奶双倍糖的咖啡?今晚要通宵啊?我可陪不了你啊我跟你说,出差累成狗了都。”   宋暮云应了一声,吸了两口。   “少喝点,正好柳年这两天又调出来一款新饮料,你去了肯定得让你尝尝。”秦垚说。   宋暮云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尝过了?”   “就你打来电话那会儿,刚端上,一听你要过来,立马放下了,我这么讲义气一人,死也得拉个垫背的不是?”   “她什么时候能放弃这个爱好。”宋暮云说。   秦垚沉默了几秒,笑道:“那还是别,我这没考上高中就已经跟人拉开距离了,她要连这个爱好都没了,那我跟她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宋暮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秦垚跟他是初中同学,也是来这边以后交的第一个朋友,不打不相识那种,一直玩到现在。   柳年比他俩小一岁,是秦垚异父异母的妹妹,脾气古怪,宋暮云反正不怎么跟她交流,即使上的是同一所高中,要不是有秦垚这个中间人,俩人的来往也少得可怜。   但秦垚喜欢她,从宋暮云刚认识他时就很喜欢了。   当时宋暮云好心提议让他们带柳年去看看心理医生,秦垚还差点儿跟他打起来。   等后来那次柳年自杀未遂,宋暮云知道后还编排了他好久。   下车的时候秦垚叮嘱了一句:“她这两天状态不太好,刚把自己在地下室关了一周才出来,你悠着点儿。”   “就是闭着眼睛、昧着良心夸的意思。”宋暮云说。   “嗯,但也不能太假,她一定的味觉还是有的。”秦垚说。   “人没恋爱也会恋爱脑吗?”宋暮云问。   秦垚啧了一声,“少损我,最没资格说这话的就是你,什么时候赶紧谈一个给我带来看看,不然我都觉得你有什么毛病。”   宋暮云看他一眼,“滚。”   秦垚笑了起来。   “没事吧?”宋暮云问。   秦垚摇摇头,叹口气,“不知道,药一直在吃,不过比起以前已经好多了,没那么怕见人,跟我爸也能说上一两句话。”   宋暮云应了一声,“那她还能正常上学?”   “上学倒是可以,我去接她的还看到身边有几个女生。”   宋暮云点点头,思索着问了一句:“她为什么这么排斥别人靠近她?”   其实他这话问得不准确,柳年跟女生相处时基本上看不出有什么异常,只是格外讨厌男生,各年龄段的都讨厌。   也就是跟他们俩,关系还算近。   秦垚是跟她一块儿长大,有感情,宋暮云则单纯是因为秦垚。   秦垚没说话,半天后哭笑着叹了口气。   “行,等我死了你再来我的墓碑前告诉我吧。”宋暮云说。   “好嘞,小的一定常来看宋少爷。”   “滚蛋。”   俩人进去的时候,台上的乐队正在表演一首后摇。   宋暮云喜欢这种调调,就没去坐老位子,而是找了个离舞台比较近的位置。   他们俩刚坐下,服务员就端来两杯绿得冒荧光的饮料,“秦哥,这是小年交代我端过来的。”   “嗯,她呢?”秦垚问。   “好像上楼了。”   宋暮云光是看那颜色就发怵,指着杯子说:“能喝?洗胃的医药费谁出?”   秦垚咳了两声。   宋暮云看他一眼,“什么卡你嗓子眼儿里了?”   “我出。”一道声音说。   宋暮云扭头看了过去,忍不住皱起眉。   几天不见,柳年又换个发色,继红、蓝、紫、橙之后,这次她染了个绿色。   “刚刚上去休息了吗?”秦垚起身给她拉开椅子,“坐这儿。”   柳年应了一声,坐下。   秦垚冲她笑笑,“饮料的颜色跟你的头发还挺搭的。”   “……”宋暮云差点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了,赶紧拿起饮料喝了一小口。   酸、甜,苦、辣,应有尽有。   宋暮云觉得自己的天灵盖儿都要飞了,愣是花了半分钟才管理好自己的表情。   “怎么样?挺好喝的吧?这回这款比上回那款还要好喝。”秦垚说着就猛吸一口。   宋暮云感觉液体流经的地方都烧灼起来,从嗓子眼儿一路烧到胃,他诚实又不完全诚实道:“嗯,就是对我来说酒精度数有点高。”说完,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实话一样,他又喝了一口。   行吧,眼皮都开始发烫了。   “那这就不是饮料的问题了,是你的问题,你那一口就醉的小猫酒量。”秦垚说完,笑着对柳年眨眨眼,“我没骗你吧,真挺好喝的。”   柳年抿了抿嘴,垂下眼,“嗯”了一声。   宋暮云本想骂秦垚两句,但看到柳年嘴角的弧度,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歌曲正表演到solo部分,随着吉他的节奏越来紧张,周围传来一阵激烈的欢呼声。   秦垚跟柳年讲话的声音被盖住,宋暮云扬起脖子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再睁眼时天花板已经在转圈儿了。   “小宋啊,你这酒量真得练练,真一口就醉啊你?”秦垚过来拍拍他的胳膊。   宋暮云抬手撸了把头发,“我上去玩玩。”   “去!正好一首刚唱完,我让人给他们送点喝的。”秦垚说。   “可以我调吗?”柳年问。   秦垚沉默了下,说:“可以,但他们有很多人,你一个人调的话会有点累,而且有的人可能就跟宋暮云一样喝不了酒,要不你先调,看能调几杯,然后剩下的我们就换别的,好不好?”   柳年思索着点点头,语气挺兴奋地应:“好!”然后往吧台走了。   宋暮云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叹口气,“受伤的人又变多了。”   秦垚乐着拍拍他的胳膊,“你上去能看得清弦吗?可别丢人啊,万一底下坐着你未来的女朋友。”   宋暮云正低头回程叶问他回没回学校的消息,一边划拉两下屏幕发过去个定位,一边说:“那肯定就对我一见钟情了。”   【作者有话说】   配角蛮多的,但都不是助攻,有自己的故事,是自己故事中的主角。 第8章 舞台上的宋暮云   徐行被程叶勒着脖子,感觉颈椎都要歪了,他拍拍程叶的胳膊,“哥们儿,咱先把胳膊松开行不行,不然今晚我们俩谁也别想回去了。”   一个醉死在这儿,一个瘫死在这儿。   “我不回!”程叶一挥手,脖子终于得到解脱,徐行抬手用力揉了揉。   “那你去哪儿?”他问。   宿舍门禁十一点半,他们快十一点的时候结束了聚会。程叶的酒量令人堪忧,喝到一半儿就神志不清了,人是江晓带来的,理应由她来处理,但她一个女生,多少会不方便,最后只能被塞给同班并且还算清醒的徐行。   原本说好一块儿搭车回的,但等徐行陪着程叶去吐了一通后,从洗手间出来时其他人已经没影子了,江晓发来消息说让他俩自己叫辆车回来。   徐行发誓自己非常非常想把人撂这儿然后走人,反正他醉成这样,明早就算在马路边醒来也记不起来自己是怎么睡在这儿的。但程叶看他看得特别紧,动不动就要上来搂住人。   当然,徐行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   他看着蹲在马路边的程叶,抹了把脸,问:“你不是跟宋暮云一起来的吗?他人呢?”   “跑了,所以我现在要去找他算账,怎么说跑就跑了!太不讲义气了操!”程叶吼了一嗓子,摇摇晃晃地从兜里掏出手机,递给徐行,“他刚才给我发了定位,在酒吧快活呢,走,咱俩去找他。”   徐行抿着嘴,在心里骂了句“操”,“要不你直接叫他过来接你吧。”   程叶低着头,说话的声音含糊不清。   徐行一阵烦躁,摸出自己的手机给宋暮云拨过去一个语音电话。   结果屏幕都要熄灭了,那边连个屁的反应都没有。   “那我们俩就去这个地方找他?你确定他在这儿吗?”徐行过去把程叶扶起来。   “确定,走!”程叶手一挥,就拦下一辆出租车,上车的速度跟开了倍速一样。   徐行原本想挂牛头卖狗肉,让司机直接开到学校,结果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程叶就报了地址。   真他妈操了。   算了,等他睡着了再绕过去吧。   结果徐行等了一路也没见这人有要睡的意思,还跟司机唠上了。   “......”徐行闭了闭眼。   生死有命。   今晚演出的乐队是大学生组来玩儿的,宋暮云没有抢他们工作的意思,只是在他们休息的时候,拿着秦垚的吉他上去即兴solo了一段儿。   原本过过瘾就想下来了,但又被鼓手拉着合作了半首比较经典的摇滚,最后愣是混熟了,还被敬了半杯酒。   宋暮云很少跟人聊起音乐,也就跟秦垚还算有点共同话题,但他写的那些歌都不是宋暮云喜欢的风格,也只是单纯给他提点意见。现在好不容易遇到同好,再加上柳年那杯绿水的作用,他的情绪比平时高涨许多,话变多了不说,递到手里的半杯酒也被他半点不犹豫地仰头干了。   食道烧了起来,宋暮云感觉整个人都开始升温,眼睛就像是泡在热水里,看人都隔着一层膜。   鼓手一头卷发,过来搂搂他的背,在他耳边吼,“哥们儿,再上去玩一首?收个尾,今晚这场就结束了!”   宋暮云眨了眨眼,“什么歌?”   “脆乐团的,《黑暗的尽头》。”鼓手说。   宋暮云挑了下眉,“会弹。”   不仅会弹,还会唱。   他抬手把头发往后一揽,架上墨镜,抬腿跨一大步跳上了台,一边转身往后退,一边扬着嘴角冲鼓手一勾手,“来!”   “卧槽,那是宋暮云吗?我怎么不知道他还会弹吉他啊!”程叶走路都打晃,徐行没想到他还能隔这么大老远把人认出来。   舞台上的聚光灯打在女主唱身上,宋暮云站在鼓手旁,堪堪只有扫弦的那只手臂落在光里。   主唱的女声沉厚又空灵,听着就能让人平静下来。舞池里的人似乎都沉浸在音乐里,跟着节奏慢慢摇晃身体。   随着副歌的进入,全场的气氛也跟着强烈的节奏紧张起来,在高音滑起的同时,那束聚光灯在头顶转着圈儿,最后一个音落下,灯光散到整个舞台,间奏的鼓和吉他一同响起。   宋暮云架在脑袋上的墨镜这会儿听话地将他的头发牢牢固定住,不管他抱着吉他怎么摇晃,也只有一两缕发丝掉下来垂在额前,他的身体随着扫弦的节奏而晃动,头发也跟着扫过眉梢,鼻尖上渗出的汗珠在光下闪着碎光。   鼓手大概是看见他在跟着唱,把架在鼓上的麦递过来,宋暮云冲他挑了下眉。   “来两句!我们主唱嗓子都唱哑了!”鼓手吼。   宋暮云笑了笑,接过话筒,过去架在麦架上,主唱扭头冲他笑了下,一边继续唱着,一边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首歌本来就是男女合唱,按宋暮云对它的熟悉程度,不看歌词也知道哪句是女声哪句是男声,所以合作得还算完美。   副歌部分的高音挺费力,宋暮云不由自主地扬起脖子,两鬓的汗水顺着脖子上鼓起的青筋弧度滑了下来,在凸起的喉结处结成汗珠,滴在胸前的衣服上。   他边唱最后一段边想:唱歌比弹琴累多了。   飙完高音后的声音有点沙哑,声线也有点抖,宋暮云微弓着背,嘴唇几乎贴到话筒上,轻闭上眼的睫毛在灯光下颤抖,在下眼睑处打出一片阴影。   他用这样一副姿态唱:   有没有一个吻   值得赌上每一分青春   相信会有一双手   只要握紧了就觉得不虚此生   听起来像是在呢喃。   徐行看着台上的宋暮云和其他人一起朝台下九十度鞠躬,直起身后跟身边的卷发用力抱了一下,脸上的微笑让他有一刹那的晃神。   宋暮云居然也会有这么鲜活、像刚才那样柔软的一面?   “走走走,过去找他!这家店他朋友开的,让他请我俩喝酒!”程叶拽起他的胳膊就朝着宋暮云那边快步走。   边走还拐着弯儿地叫人,“宋儿~~~~~太他妈帅了啊你!”   徐行的脑子里还飞旋着刚才那句音调越来越高昂、似乎是要冲破某个屏障将人从黑暗拉到阳光中的“一起走一起走一起走”,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跟着他走了两步后才抽出了自己的胳膊,放慢步子。   他看着在吧台旁跟人碰酒的宋暮云,心想:这歌还挺好听的。   【作者有话说】   歌是脆乐团的《黑暗的尽头》,很喜欢的一首。 第9章 一杯倒的宋暮云   宋暮云看人都有重影了,杯底的那口酒在他手里晃悠了大半天,最终也没能进到他的肚子里。   他一手握着杯子,一手摸出手机点开微信名片二维码,给大猫——鼓手递了过去。   看着眼前转圈儿的二维码,他心想:我都晕成这样了还能这么准确地点开名片二维码,徐行到底是怎么做到点开收款码的?   “OK!那我们回了啊,再晚都进不去宿舍,到时候我联系你。”大猫拍了下他的背。   宋暮云应了一声,抬了下手,“再会。”   秦垚为了能跟柳年有更多的话题,这会儿在观摩调酒师调酒,扭头看了他一眼,笑着问:“今晚不回学校了?”   “回,楼上你那房间能不能睡人自己心里没点数么。”宋暮云说着把杯子撂他面前,坐在高脚凳上,胳膊肘撑在吧台上搓了搓脸。   “你他妈真是醉了也说不出一句好话来,我那房间怎么了?整洁着呢,我爸见了都得落泪。”秦垚倒了杯水放他面前。   宋暮云闷声笑了起来,拿起杯子灌了两口,随后长出一口气,“晕死了。”   “宋儿~~~~”   话音刚落,一团黑物冲过来一把搂住他,“刚才帅死了帅死了帅死了!方简简要是看到你这样估计要疯了!”   宋暮云先是拧着眉把他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再眼神涣散地盯着他看了两秒,等慢慢聚焦,他终于看清眼前这团黑物是谁,“你怎么在这儿?”   程叶的酒压根就没醒,在吧台上狠狠拍了一下,“来找你算账!你还真是说走就走啊你,他们那群人喝酒太他妈厉害了,我喝了两圈儿就被放倒了,这下江晓肯定得觉得我是怂货……”   他滔滔不绝,宋暮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脑袋一歪,看到旁边的人时挑了下眉,“你?”   徐行觉得宋暮云大概是有人格分裂,舞台上的人格是万人迷,离开了舞台就变得一如往常地欠揍。   “啊,我。”他应。   宋暮云突然冲他勾了下嘴角,点点头,“徐行。”   徐行也点点头,“宋暮云。”   秦垚看他俩跟玩儿似的,一时都分不清这三个人里面哪个才是清醒的,他试探地问了一句:“你们来找他玩还是来接他?”   “我不——”徐行刚开了个头,宋暮云就给他掐断了,“来接我的。”   ——我不是来找他玩的也不是来接他的我只是路过我只是做了个好人我只想赶紧回去睡觉。   徐行叹了口气。   “我走了,下次我来的时候你把你那房间收拾好,我要住。”宋暮云伸手拍了下秦垚的胳膊,再招招手。   秦垚懂他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笑着过去搂住他,“哎好,我一定给你照顾周到,宋少爷你就放心来吧。”   宋暮云搂着他的脖子应了一声,又说:“给我朋友拿杯饮料,不要绿水也不要红橙黄青蓝紫水,要最好的。”   “最贵的行吗?”秦垚逗他,一边交待调酒师。   “行,刷我的卡。”宋暮云勾勾嘴角,打了个响指。   秦垚乐得不行,在他的那两位朋友之间看了看,最后果断选择了那个个儿高长得又乖巧看着就靠谱的,叮嘱道:“对他来说今晚可是喝了不少,还麻烦回去后你们照顾着点儿。”   徐行想解释都不知道从哪儿解释起,索性应了,笑着点点头,“行,你放心吧。”他看了眼宋暮云,凑过去对秦垚说:“不喝东西了,走了,再晚宿舍要关门了,进不去。”   “啊。”秦垚点点头,“也是,你们大学生还有门禁呢,那就 下次吧,下次早点来,我请你们喝。”   徐行笑笑,“行。”   他上前两步反手拍拍宋暮云的胳膊,“走了。”   宋暮云扭头看着他,“怎么是你来接我?”   徐行深吸口气,“程叶来找你,我陪他。”   “哦,程叶这个叛徒。”宋暮云说。   徐行笑了,“他怎么就叛徒了?”   宋暮云眼神有些涣散地看着他,“你心里没数么?”   徐行耸耸肩,反问:“你这就喝醉了?”   宋暮云一听这语气,立马就不爽了,眉毛皱得死紧,“什么叫这就喝醉了?我喝了多少你知道吗?”   秦垚在一旁添油加醋:“挺多的,合起来有整整一杯呢,一般人喝下去胃里也要烧起来。”   “你大爷。”宋暮云骂了一句。   徐行笑了起来,催他,“赶紧的别废话了,再不走司机要等着急了。”   “让他急。”   宋暮云突然扭头看他。   徐行托程叶的动作一顿,“干什么?”   “饮料喝了吗?”宋暮云问。   徐行忍不住乐了,架起软成一滩泥的程叶,点点头应,“喝了。”   “好喝吗?”宋暮云穷追不舍。   “好喝。”徐行强调,“特别好喝。”   “别见怪啊,他喝多了就跟小女孩儿上身一样,特少女。”秦垚说。   徐行倒不在意这些,乐着看他一眼,“那你倒是过来帮我一把啊,这哥们儿看着没多少斤,这会儿沉得赶上一头猪了。”   秦垚原本已经叫人去停车场拿车了,但徐行叫的车已经到了,他也就只是把人扶了进去。   程叶直接睡死过去,被扔进后座也只是哼唧了两声。   宋暮云倒是没到要人搀扶那地步,徐行甩了甩胳膊,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他一只脚刚跨进去,被突然伸出来的一条腿卡住。   “我不想跟他坐一块儿。”宋暮云拧着眉。   “……怎么了?”徐行感觉额角突突跳。   “臭死了。”宋暮云说。   徐行:“……”   司机提议:“要不你们仨都挤后头吧,小哥你清醒着你就坐中间,喝醉了的就别坐副驾驶了……”   “行吧。”愿意载醉汉已经够可以的了,徐行也没难为司机,坐到了后座。   这下宋暮云倒是没那么多毛病了,也不嫌挤,上车上得非常干脆。   “师傅您稳点儿开啊,别到时候吐你一车。”秦垚叮嘱,   “放心吧,我老司机了。”   徐行刚抬手挥了挥,车子窜了出去,车尾扬起一片飞尘。   秦垚:“……”   五分钟后,徐行有点想跳车。   左边的程叶呼噜响翻天,右边的宋暮云虽然没有这种社死的毛病,但枕在他肩上的脑袋也实在是有够沉的。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到底是他妈什么造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   徐行在心里呐喊。   他尝试着推了下宋暮云的脑袋,动倒是动了,但半分钟后又落了下来。   他再推。   再落。   再推。   再落。   徐行妥协了,仰头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   没想到他就这么以这个别扭的姿势睡着了,最后还是被司机叫醒的。   “这得是玩了一天吧,累成这样。”司机回头看着他们。   徐行应了一声,动了动肩膀,瞬间一阵酸麻感从肩膀传到了指尖,这酸爽快要让他叫出声。   他倒吸了口凉气,拍了两下宋暮云的胳膊,“到了。”   后者没反应。   再拍拍程叶,就跟过世了一样。   徐行困得犯晕,已经有点神智不清,伸手就朝着宋暮云的脸拍了过去。   那声音,清脆响亮。   不过被拍的人还是没反应。   “这他妈……”徐行很无奈,又来了两巴掌,“怎么就能睡得这么死啊。”   他发誓他拍这几巴掌时没有任何私心,只是想叫人醒来。   司机都看乐了,“轻点儿轻点儿,别明天起来脸肿了。”   徐行也后知后觉好像有点对不起这张帅脸,不由得放轻了动作,晃晃宋暮云的身体,“宋暮云,到了。”   大概是听到有人叫自己,宋暮云终于有了点儿反应,脑袋在他肩上蹭了蹭。   徐行被他枕麻了的肩膀还没缓过来,顿时酸得面部表情都扭曲了,“靠”了一声。   宋暮云听到他这动静,跟摸了电门一样从他肩上弹起脑袋,刚睡醒的目光有些呆滞,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徐行能理解他的茫然,解释:“在出租车上,到学校了,开门下车。”   “啊。”宋暮云应了一声,动作有些迟钝地找着门把手,开门下了车。   徐行没想到居然能这么顺利,说:“你室友还没醒,要不你再叫下来一个来接一趟?”   “不用。”宋暮云说着到另一边拉开车门,对着程叶的脸就是一通拍。   程叶都被拍懵了,醒来时捂着脸,表情慌乱,“咋了?发生啥了?这是在哪儿?”   “到了,下车。”宋暮云说。   “到哪儿了?谁送我们来的?宿舍该关门了吧?我俩不会进不去了吧宋儿?不对,我得赶紧给余师傅打个电话,不然真进不去了……”   程叶看着慌慌张张的,但听他讲话这思维逻辑,徐行估计他不是太醉。   他问宋暮云:“你酒醒了吗?”   宋暮云总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不对劲儿,正抬手摸着,“醒了。”他应。   很好,又恢复了平时的拽人状态,看来是真醒了。   徐行点点头,“那他就交给你了,我走了。”说完转身就走。   主要还是怕宋暮云反应过来刚才自己被人打脸了,那今晚高低得来一架。   “哎。”没走两步,宋暮云叫住他。   徐行回头,“嗯?”   宋暮云看着他,抿了抿嘴,说话的语气硬邦邦的,“今晚,谢了。”   嚯。   徐行忍不住挑了下眉,学着他语气冷酷地应了一声,“嗯。”   什么毛病。   宋暮云皱起眉。   徐行直接让司机把他们送到了临床的宿舍楼底下,他们俩飞奔进去的时候刚过十一点半,还是余师傅又是说好话又是送水果,这才让宿管阿姨手下留了情。   口腔的宿舍楼得绕一大圈儿,徐行过去的时候不就早关门儿了? 第10章 所谓冤家路窄   昨晚在车上困得要死不活的,结果一上床就变得无比清醒,徐行愣是烙饼烙到外面有了光亮,才眯了会儿。   寝室的其他人都回家了,他也没急着收拾东西,一大早去了工作室,把要干的活儿给干完了,傍晚才回来收拾。   徐行平常不怎么在宿舍待着,所以属于自己的那块区域里没多少东西,最宝贵的无非是这么多年来自己攒钱买的几个镜头,全部都被他小小翼翼地装进了收纳箱里,拎在手上。   宿泽看他十分钟不到就收拾完了,砸了砸嘴,“你这住一年留下的东西还没我去宾馆住两天留下的多。”   “宾馆损失惨重。”徐行说。   “屁。”宿泽往四处看了看,“真没了啊?就一行李箱加一个纸箱?”   “嗯,走吧。”徐行说着拉开门往外出,等宿泽出来顺带上门的时候,他回头往里面瞧了两眼。   “怎么还不舍上了,我觉着这屋子也不至于给你留下什么美好得让人难忘的回忆吧。”宿泽知道他跟几个室友不太合得来。   他用力拍上门,又抬手结结实实拍了两下,“再也不见!”   “傻逼。”徐行笑了起来,随后看着门也说了句:“再也不见。”   俩人刚到一楼,从外面溜达完回来的周阿姨也进来了,扬声问:“徐行,要搬走了啊?”   徐行笑着应了一声,搁下手里的东西,从宿泽怀里的纸箱中翻出来两盒点心,给她拿过去,“阿姨,昨天晚上谢谢您。”   其实不止昨天晚上。徐行多次因为在工作室干活或者学习而逾时归寝,每次都是周阿姨给他开的门,还没记名字。开学那天晚上也是,要不是阿姨平时睡得晚,他还真要在外面淋一晚上雨。   “哎哟没事儿,反正我那会儿也没睡嘛。”阿姨看到他手里的点心,一下子乐开了花,“你还专门跑去买一趟啊?”   点心的包装很精致,符合当代少男少女的审美,看那质感就知道里面的东西不便宜。   去年中秋节那天周阿姨值班,请整栋楼里留校过节的人吃了月饼,徐行当时正好陪着宿泽跟他女朋友去逛了趟网红甜品店,顺带着买了几样,就给她拿了两盒当作回礼。周阿姨喜欢得不行,好多次提起来就说那点心好吃,就是看着就贵,舍不得买。   “顺路买的。”徐行笑笑,“这是他们这个季度出的新品,您尝尝。”   “哎哟真谢谢,怎么这么有心啊这孩子。”周阿姨拍拍他的胳膊,上下打量他几眼,语气里满是担忧,“照顾好自己啊,每次见你都是晚上,黑灯瞎火的没注意,这会儿一看怎么觉得好像又瘦了。”   “没瘦,都练成肌肉了。”徐行冲她挑挑眉。   周阿姨被他逗乐了,随后叹口气,“行,那过去吧,早点过去早点收拾完东西,还没吃饭呢吧?”   “嗯,等待会儿收拾完跟朋友去吃大餐。”   徐行过去拖着箱子出门,回头冲还在身后看着他的阿姨笑着挥挥手,“走了阿姨!”   “哎走吧走吧!”周阿姨也挥挥手。   搬之前徐行跟辅导员打过招呼了,没想到他们俩过去的时候寝室里面居然没人。   但门没锁,徐行握着门把手,有点迟疑。   “进去啊,刚阿姨不是说跟他们说过了吗,估计是都有事出去了,专门给你留的门儿。”宿泽说。   “行吧。”徐行推门进去。   正对着门的饮水机上果然贴了张颜色醒目的便利贴,字迹龙飞凤舞:出门了,自便。   “怎么了?”宿泽看他没动,凑过来看。   徐行抬抬下巴,没说话。   宿泽过去看清楚后忍不住啧了一声,动作有些暴力地撕下来拍到他手里。   也不知道是谁写的,连句“欢迎”之类的客套话都没有,真够不客气的。   他撇了撇嘴,过去把纸箱放到靠阳台空着的那张桌子上,拉出椅子,一屁股坐下,“既然都说自便了,那就随便吧。”说完,抬眼四处打量起来。   徐行又看了两眼纸条,想扔掉,但没看到垃圾桶,只好就那么拍在了行李箱上。   “话说这寝室卫生还行啊,你不知道我们隔壁那猪窝,我每次进去都不知道脚往哪儿放。”宿泽啧啧两声。   徐行听乐了,“比得过你的卧室吗。”   “……那倒是还差点儿,”宿泽突然一指他,“你可不能在卉卉面前提这事儿啊,不然我形象全他妈毁了!”   “我闲得慌。”徐行打开行李箱把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   东西不多,收拾起来也快。   宿泽嘴上说帮忙,其实自进来以后就一直坐那儿跟女朋友聊天,不知道他俩本人什么感觉,徐行听了两耳朵之后反正是被腻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立马加快了手下的速度,三下五除二就收拾好了。   “行了,去吃饭吧。”他呼出口气,过去洗手,听宿泽在那儿捏着嗓子叫“宝宝”。   徐行搓着手指,忍不住腹诽:恋爱到底给人带来了什么?   突然,门被从外面打开,余光瞥到一个身影踏入房门。   徐行扭头看过去。   四目相对时,两个人都像是被点了穴。   哗哗直流的水就那么冲刷着徐行顿住的双手。   握着门把手的宋暮云迈进左脚后就像是被石头拴住了右腿,一动不动,甚至都有些僵硬。   徐行先有了反应,“啊。”   他这动静本是不尴不尬的,就那么应一声。但话音被面前摔上的门隔绝开的时候,徐行尴尬得表情都有些呆滞。   他盯着眼前的门板,一阵不快涌上心头。   这都他妈什么事儿啊!   谁能告诉他,一周之内在不同的地方遇见同一个人五次的概率到底有多大?次次遇见的场面都这么尴尬的概率更是有多大?   “我靠,那不是那谁,宋暮云吗!”宿泽在身后喊,语气里带着双份的震惊,一份是他自己的,一份是徐行的。   “他怎么又出去了?走错寝室了?”宿泽终于恍然大悟,“我靠,不会是他就住这个寝吧?那他怎么出去了?不至于被吓到吧。”   “吓你大爷。”徐行看他一眼,“你不是跟他们认识吗?你不知道他们住哪个寝室?”   “我靠我哪能记那么清楚啊,又不住同一层,问完就忘了。”   徐行没说话。   两秒后,宿泽突然笑了起来,表情猥琐。   徐行瞥他一眼,“笑什么?”   “没。”宿泽摇摇头,笑得更放肆了。   “是不是有病。”   宿泽啧一声,“就,你跟他同一个寝室啊,室友啊我的行行!近水楼台先得月懂不懂?!我得赶紧跟卉卉说一下这个好消息。”说着他就掏出了手机。   徐行松了口气,一脸无语,“你俩是不是有点儿太闲了。”   “你懂什么,我俩这已经老夫老妻,都进入平淡期了,还是异地,再没点乐子都不知道怎么维系感情。”宿泽一阵唏嘘。   徐行忍不住乐了,“原来异地就是同区不同校吗?”   还有,什么叫他妈的近水楼台先得月?   压根儿就不是月好吗?   宿泽看他眉头紧锁,表情低沉,试探道:“生气了啊?你别当真,闹着玩儿的,我俩又不是脑子有病。”   徐行瞥他一眼,“啊,知道。”   “但前提是你自己得把握机会。”宿泽语重心长道。   “滚吧。”徐行说。   本来就烦。   他又回忆了下宋暮云刚才的表情和反应,突然笑了,“你觉不觉得那个纸条就是他写的?”   宿泽思索着点点头,“我靠!你这么一说!那个肯定就他写的,语气跟他平时的表情可真是一模一样。”   随后他又皱了皱眉,一脸纳闷儿,“不是,我怎么感觉你对他意见很大的样子?你俩是有什么过节吗?不应该吧,这以前一个口腔一个临床,寝室楼也不在一块儿,想挨也挨不着啊。”   徐行没跟他说过自己跟宋暮云之间的一些“渊源”,叹了口气,“我那天一头栽在地上的前一秒,太阳穴挨了他一足球。”   “我靠?”宿泽惊叹。   “醒来时没坐稳,把眼镜扫地上了,他来扶我的时候不小心踩了一脚,碎了。”   “卧槽!”   “昨晚,”徐行顿了顿,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昨天晚上的事才合适。   程叶拉着他去找宋暮云,车上宋暮云枕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光是回想一下,他胳膊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最后大脑飞速转动说了句:“昨晚我送他回的宿舍。”   “卧槽啊啊啊啊啊!”梁卉的声音从宿泽手里的手机里传来。   这狗。   “……”徐行咬咬牙,指了指宿泽,“绝交一天。”   宿泽憋着笑挂了电话,把手机放进兜里,“这下真的挂了,刚才是个意外,她说她去上厕所,我以为她会挂。”   徐行“啧”了一声,“你们俩之间的情趣就不用跟我分享了。”   宿泽大笑着“我靠”一声,“你他妈想什么呢你!她那边静音了。”   他正了正色,“那刚宋暮云那反应的意思是?”   徐行抿抿嘴,“尴尬吧。”   他这个被枕的都挺尴尬的,何况是平时冷酷拽看他的眼神像是积了八辈子的仇和怨,却枕在他肩上睡得香甜还在酒吧里对着他卖了一通可爱的宋暮云呢?   明显是崩人设了啊。   【作者有话说】   梁卉演我 第11章 笼(一)   宋暮云走得太潇洒,直到出了宿舍楼也没想想自己为什么要走。   他只是想不明白,自己跟徐行到底是什么缘分,走哪儿在哪儿碰到合理吗?直接在寝室碰到又他妈是什么意思?还嫌他不够烦的吗?   你要说俩人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宋暮云当然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甚至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徐行才是那个觉得跟他有仇的人。   毕竟是他踢偏了足球砸到了人太阳穴上,也是他踩碎了人家的眼镜。   但他也确实看徐行太不顺眼。   医务室里面无表情地讽刺他时不顺眼。   教室里对别人笑成花时不顺眼。   包厢里站在一堆女生中间逗她们笑时不顺眼。   还有刚才,啊什么啊,我他妈都没嫌你烦呢你还无语上了!   操!   对方让自己看得很不顺眼的地方太多了,以至于他都忘了昨晚的自己还枕着人家的肩膀睡得酣畅淋漓。   他越想越暴躁,眉头皱得死紧。   其实今天下午余思跟他和程叶交代过,傍晚有个从口腔转到他们班的男生要住进来,他自己要去参加部门的团建,就让他俩谁要是有空的话最好在寝室里面等一下,毕竟意想不到的事儿还是挺多的,以防万一。   宋暮云昨晚回宿舍后冲了个澡就清醒得差不多了,今早回了趟家,带宋柚吃了顿肯德基,下午才回学校。   他到宿舍的时候,昨晚醉成一滩烂泥的程叶刚起,结果洗了个澡,又顶着俩肿眼泡跑没影儿了,说是江晓找他吃饭。   最后只剩宋暮云一人,原本要去俱乐部的计划也泡汤,只好百无聊赖地边听秦垚发给他的demo,边等这位不走寻常路,从口腔转到临床的新室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秦垚的这首曲子太烂了,宋暮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要从口腔转到临床。   脑子有毛病?   不,不能说是有毛病,要维持一个良好的宿舍氛围,首要的就是为人友善,所以他暂且认为这位新室友很有个性。   等了好一阵儿,都给宋暮云等饿了,这尊很有个性的大佛也没有现身的意思,咬牙硬撑了两分钟,怕再扛要把他这一米八多的身体给扛坏了,果断选择先去填饱肚子再说。   人这一饿就心气不顺,导致他不只先在心里给这位新室友加了个“不守时”的标签,写便条的时候也故意不小心地把自己的情绪表达了出来。   就是不爽,憋不了,你看到后不爽那你憋着。   万万没想到这个新室友就是徐行!   你要说老天有眼吧,他把自己看不顺眼的人硬塞过来跟自己住同一间屋子,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互相折磨到毕业,怎么想怎么觉得操蛋。   但要说老天没眼吧,他是从来没放过任何一个让宋暮云觉得徐行不顺眼的机会。   就在刚才,看到徐行的脸那一秒,宋暮云觉得自己跟这人的梁子算是结了个实实在在。   啧。   真他妈好一段孽缘。   既然已经脑子一抽转身出来了,他也不想再折回去跟人大眼瞪小眼,最后瞪出个暴力事件一块儿上通报,就绕了条道去了俱乐部。   心气不顺,得顺一顺。   这学期课明显变多了,一周下来,徐行甚至拼不出完整的两天在工作室待着,最后只能在周末晚上多待会儿,多干点活儿。   去年一年,他主要负责拍摄和修图,这几天白天的时间缩短不少,只能把重心放在后者上面。   这是个细致活儿,起初徐行感觉盯一会儿眼睛都要瞎了,现在干多了就游刃有余,走之前把上周韩姐口中的“那几个男的”全给修出来了。   看时间差不多了,徐行收拾东西打算回学校,刚起身要走,小姑的电话打了进来。   他有些意外,愣了下才接起来,“小姑。”   “徐行,没在上课吧?打扰到你了吗?”   “没,今晚没课。”徐行笑笑。   “行,休息休息,你这专业学业繁重程度跟高四有得一拼。哎这傻逼开的什么破车,眼瞎了还上路啊。”小姑那边的喇叭声滴滴响。   “这么晚了,你还没回家啊?”   小姑叹了口气,“社畜啊,加班啊,回去还得吃泡面啊。”   “泡面太不健康了,点个外卖吧,稍微健康点儿。”   小姑笑了起来,“地沟油能好到哪儿去啊,胡扯就数你厉害,你呢?这个点儿应该吃饭了吧?”   “吃过了,我们大学生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   小姑在那头笑得很愉快,随后又叹了口气,“钱够花吧?待会儿我给你转点儿啊,正好这个月工资发了。我怕这回这么一闹啊,他俩把你的生活费给断了。”   “不会,再怎么说我也是他俩的亲儿子。”徐行顿了顿,“小姑,是我爸妈跟你说什么了吗?”   “啧,臭小子!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怎么听出来的!”   徐行笑了笑,没说话。   以前小姑也常为他出头,但其实最后矛盾解决的方法还是自己服软、认错、说几句好话。   而这次,他自打被小姑从饭店送到火车站那刻起,就没联系过老爸老妈。   小姑那边又响了两声喇叭,低声骂了一句,她说:“也没说什么,就今天去那边办事儿,碰着你爸了,聊了两句。”她笑笑,“说什么你一周不理他俩,你妈给他发脾气,让我劝劝你。他呗,每次你有什么事儿都不会直接跟你讲的,我就是那个传话筒。”   自从有了当年那件事,父子俩之间的交流就越来越少。   年纪小的时候是因为徐行有意疏远他,就算他跟以前一样,依旧是让别的小朋友羡慕的老爸,他也会在他要抱自己时跑开、跟自己说话时沉默。   等长大了点儿,徐行也慢慢感觉出来,老爸在面对自己时,总是一副亏欠了他什么的姿态,除却一家三口在一起时的日常交流,两个人很少有单独交谈的机会,导致关系更加僵化。   “也怪我,本来你说你已经听了你妈妈的话退了票,我还非得嘴欠跟那儿说几句,最后别说给你讨回公道,还让你挨了一巴掌。”小姑说。   “没,主要我这也是第一次做什么事之前没跟她提前说,估计是不习惯。”徐行说,“当时不知道走之前还要跟你们吃顿饭。”   “哎对,你一说这个我又来气了,你都二十了,买个票还得跟她商量吗?再说这大过年的一窝亲戚天天见面吃吃吃,缺那一顿了吗?为顿饭搞得又退票又吵架的,传出去都要被别人笑掉大牙。”   徐行其实也不明白吃这顿饭的意义在哪儿。   不过他不会在这上面纠结,反正从来都是老妈所做的事只要她自己觉得有意义就有意义,她觉得徐行这样做是对的,那徐行就得照着来,但凡有一点违背她的意愿,或者让她嗅到他想违背她意愿的信号,徐行就得认错。   长这么大来,他的对错不是客观事实决定的,是老妈给判的。   他笑了笑,“没吵,我单方面挨训。”   “哎哟,这话说得可真可怜。”小姑也笑了,问:“坐那么久火车不好受吧?委屈你了。”   徐行揉揉鼻子,“没事儿,以前没坐过,体验一下,我这身强力壮的,坐硬座也不碍事儿。”   虽然第二天就晕了。   小姑应了一声,“反正吧,你也对自己好点儿,不想联系就不联系,也别因为几天不联系他们就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别把这事儿当成一个心理负担,知道吗?让你天天跟打卡似的报备,我还真搞不懂他俩想干什么了。”   “嗯,知道,我这不是就一周没理他俩了吗。”   “成,开心就好。不过你妈妈好像是生病了,在门口社区打针呢,下午你爸说要回家做饭。我着急接兔兔放学就没去看。”   徐行脸上的笑容一僵,“什么时候?”   “估计就这两天吧,前两天找你爸拿资料时还好好的呢。”   “因为……我吗?”徐行攥紧了手里的笔。   “啧,我的宝贝行行啊,你怎么会这么想啊,刚跟你说呢,别给自己添加负担,怎么就因为你了啊?最近这边的天气变得就跟小孩儿的脸一样快,感冒打针的一大堆呢。”小姑叹了口气,“我可真不该跟你说这事儿。”   “没有……”徐行抿抿嘴,对于老爸送饭这事儿比较意外,”我爸还送饭?”   “啊,也不知道他们俩这突然又是什么情况,估计想通了?”小姑说。   老爸老妈感情不和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这么多年没想通,徐行不知道能有什么事会让他们俩突然之间就想通了。   再说了,婚内出轨这个事,在他看来,只有离婚才是真正想通了的结果。   当然,这也只是他自己的想法,因为老爸老妈当年闹得那么凶,还是过到了现在,只是在自己眼里,他们俩的关系也比合租室友强不了多少罢了。   当年老妈发现老爸出轨,虽然大闹了一场,但对外声称只是有点小矛盾,而亲朋好友们觉得夫妻之间吵个架很正常,床头吵架床尾和的,冷战个几天就好了,因此没人把这事儿放心上。   最后只有刚上小学的徐行才知道事情的真实情况,也知道这件事对他们家的影响有多大。   不过,在人前他们俩还是模范夫妻,他们家也是模范之家。   直到最近两年,大概是真装不下去了,老爸老妈偶尔会在别人面前透露出来一些他们俩不和的细枝末节。   但是大家也觉得中年夫妻关系不和很正常,毕竟半辈子过去了,也该腻了。反正离婚是不可能离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再对付对付,一辈子就完了,所以并不太在意。   小姑估计也是这个想法,劝他:“你就过好你自己的小日子就好了,别想他俩之间的这些事儿,都半截儿身子入黄土里的人了,他们俩知道分寸。”   徐行应了一声,“我知道。”   “行,那就先这样,我开车,有空再聊。”小姑说,“你要是担心就打电话问问,没必要为这些苦恼。”   挂了电话后,徐行起身把头顶的灯关了。   深吸一口气,他点进微信将老妈的消息那一栏左滑删除,接着退出来打了电话过去。 第12章 笼(二)   响了有十来秒,老妈接了,但没说话。   徐行抿了抿嘴,叫她:“妈……”   他的喉咙早好了,但这会儿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别的什么,难受得他只想咽唾液。   刚才还想着看不到脸会好一点呢,看来也没什么作用。   “怎么了?想起来你还有个妈了?”老妈的声音有点哑,听着有些疲惫。   “妈,你生病了?”他轻声问。   “嗯,病了,不过死不了。”   徐行没说话。   “怎么不问问我因为什么生的病?”老妈的声音比刚才要明亮一些,估计是站起来了。   徐行的脑子里慢慢浮现出很多个画面,场景不同,但人是相同的,都是他和老妈。   他两脚并齐,双手紧贴裤缝,低着头。老妈就站在他跟前儿,抱着胳膊,脸上满是不耐烦和厌恶,俯视着他。   一瞬间,徐行仿佛听到了她的厉声训斥,不自觉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指不停地抠着桌边。   没等他出声,老妈又问:“徐行,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快二十了就翅膀硬了想飞了啊?几天没跟我和你爸联系了你自己说!”   一周。   徐行咽了咽喉咙,回答:“太忙了,没来得及。”   刚说完,他就后悔了。   果然,沉默了两秒,老妈的声音都扬了起来。   “这是理由吗?啊?徐行,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教过你做错事的第一步不是认错、改错,而是找借口了?你知道你不回消息不打电话,妈妈有多担心你吗?妈妈白天要忙工作,晚上还要担心你担心得睡不着觉,活生生把自己给熬生病了,徐行啊,你都快二十了,妈妈也要老了,你说你怎么还能让妈妈担心呢?”   说到后面,老妈的声音嘶哑,徐行听到她喝了几口水。这一句句话砸在他肩上,让他不自觉地低下头。   “是不是你小姑跟你说什么了?”老妈问。   徐行眼皮一跳,“没有。”   “就算有,你还真听她的啊?啊?我才是你妈,是我生了你,她知道什么啊她就在那么多人面前用那种口气跟我说话?我的儿子我最了解!说什么你长大了,是该放手了,我养了你二十年,为了你受了那么多委屈,什么叫放手?”   仿佛是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就算嗓子哑了,就算徐行不出声,老妈还是一句接着一句,“你知道她跟你爸说什么吗?说我跟你爸心理有问题,她认识个有名的心理医生,可以帮忙介绍,尽早治疗,别你都离家这么远了还想祸害你。”   徐行听得都想乐了,真不愧是小姑。   “所以徐行,你志愿填那么远就是为了离开我们、离开这个家、离开妈妈吗?”老妈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有些颤抖。   徐行没想到她抓住的重点不是“心理有问题”,而是这个。   想法突然被戳穿,他咬了咬唇,说:“这个学校和专业是你跟爸改的。”   但其实他自己填的第一志愿有两千公里。   老妈估计是忘了这一茬,情绪有点激动,“所以你小姑知道什么,她凭什么说我不爱你?凭什么说你不爱我?她知道个屁!要不是我,你能考上这么好的大学吗?要不是我,这个家能有今天吗?也不看看自己那哥是个什么东西!”   又来了。   徐行闭了闭眼,柔声说:“妈,对不起,我错了。”   他顿了顿,“我没想离开你们,也没想不联系,小姑什么也没跟我说,都是我的错,以后我不会再擅自做任何决定了,都听你的,你别生气,好不好?”   老妈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语气温和了不少,“嗯,乖宝,我知道他们在心里是怎么想我的,也能猜到你小姑跟你说了些什么,但是徐行,不管怎样,爸爸妈妈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知道吗?你不能让妈妈担心,妈妈受了这么多年委屈,只为给你一个完整的家,你明白的吧?”   “那天也有我的不对,我不该动手打你,你走了之后妈妈也特别后悔,但是我现在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你明明一直很听妈妈的话的,为什么上了一年大学就变成这样了呢?我要你跟他们吃饭有我的道理,你要听我的话,知道吗?不要再让妈妈操心了,妈妈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大好的青春毁在你爸的手里,现在只有你了。”   徐行宁愿她尖着声音骂自己,也不想听到她软着语气说这种话。   这种甩几巴掌给一颗甜枣的经历在过去的日子里他也常有,但不值钱的愧疚和自责就是不听他的话,瞬间一股脑儿地全涌了上来。   第不知道多少次,徐行鼻子一酸。很想挂电话,但他还是强忍着回答:“嗯,知道了。”   老妈今天大概是真不太舒服,之后没说几句,就结束了这通电话。   身心俱疲,徐行整个人就像是只泄了气的皮球,窝进了椅子里。他按灭平板,房间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当年老爸老妈在客厅吵架,他跟往常一样,坐在书桌前看书,不同的是那天房间门被从外面上了锁。   隔着一道门,他仿佛重新认识了一遍老爸老妈。   一直温和待人的老妈第一次哭喊得那么撕心裂肺,口中骂出的脏话让一向被她保护得很好的徐行发愣,甚至很难理解那些话的意思。   而那天老爸也没像以往老妈跟他闹别扭时一样好声好气地哄她,而是沉默,沉默过后也是恶语相对。   徐行不喜欢这样的爸妈,所以他捂住自己的耳朵。   但那些声音像是针,还是源源不断地从指缝中插了进来。   不仅插进了耳朵里,还渗进了脑袋里。   所以他即使当时不明白,后来也明白了——老爸爱上了别的女人,老爸背叛了老妈。   从那之后,温柔自信又强大、在自己眼里就是无所不能的英雄的老妈,变成了徐行最不喜欢的妈妈的样子。   她逐渐跟邻居周阿姨一样,脾气阴晴不定,经常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发火,说话时也不再笑意盈盈,而是惯用一副命令的语气,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出。   起初这副样子只会在老爸面前出现,没过多久他们俩又吵了一架,徐行也变为受害者之一,一举一动都要听她的指挥,她说一徐行不敢说二。   徐行感觉自己像是老妈手里的木偶,活着只为变成她想要他成为的样子。   其实他也觉得老妈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让人家给疏导疏导。比起他和老爸不情不愿的配合,让她实现她自以为想要的生活,解开心里的那块疙瘩才应该是首要的。   他想让她知道这个家早就不完整了,不是说一家三口在同一个户口薄上,家就完整。   而自己也不需要她事事“为你好”。   她完全可以逃脱这个叫作“家”的牢笼,去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去过另一种不被妻子、母亲的身份约束住的生活。   因为即使老妈口口声声说爱他,说为了他好,徐行也已经忘了被爱是什么感觉了。   沉重得让人窒息的家庭氛围持续的时间太久,他试图从记忆中寻找一些美好的碎片,无果。   那些碎片太模糊了,他甚至觉得七岁之前一家人的欢声笑语就像是一场梦。   爱是什么感觉,被爱又是什么感觉,徐行早忘了。   但自从初中大喊着让他俩离婚,结果被老妈哭着狠揍了一顿之后,徐行也不想再为这些跟她争论出个所以然来,选择顺其自然。   只是有时候还是会觉得,如果当时自己还没出生,是不是老妈现在就不会活成这个样子。   毕竟除了自己,这个家并没有值得让她留恋的人和物。   她也说过无数次,之所以她还在经受这段失败婚姻的折磨,只是因为他。   愣了一会儿,眼睛逐渐习惯昏暗的环境,徐行往下出溜半截儿,扭头看着窗外。   正好有车经过,照进来的车灯刺得他眯缝了下眼,回神间,他猛然看到清晰映在玻璃上的自己的脸。   恍惚了一下,才想起来已经一周没戴眼镜了。   不戴眼镜的自己真陌生。   【作者有话说】   昨天有宝贝送了海星,鞠个谢的躬^^ 第13章 美人出浴   宋暮云回去时,程叶和余思都在,凳子拖到一块儿,正头对头在打游戏。   “回来了?”程叶头也不抬地打了声招呼。   宋暮云应了一声,“范桐不在,你这是要把余师傅拖下水。”   “就是,我都打开书了,他硬要拉着我。”余思的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点着。   “哎没事儿,这才第一周,还周末呢,放松放松。”程叶说,“你赶快去洗澡,洗完一块儿的,话说新室友咋样啊?你见到没?”   宋暮云往浴室进的步子一顿,问:“他还没回来?”   他今晚多打了会儿,这都十点四十了。   “没呢,估计有事儿吧。”   “哦。”宋暮云拿着衣服进了洗手间,“就徐行。”   “啥?!”程叶扬起声音在门外震惊道。   徐行都走到宿舍楼下了,又折回去到后街打包了一些烧烤。本来还想买几罐啤酒的,考虑到明早有课,就换成了可乐。   他提着东西推门进去,脸上也习惯性地堆起笑,“大家还没刷牙吧?吃点夜宵?”   “嚯!来了!”程叶扭头看到他,立马扔下手机,过来拍了下他的胳膊,“你怎么不提前跟我们说你要来我们寝啊!昨晚谢谢你啊,我都喝断片儿了,要不是你,我估计都睡大街上了。”   “昨晚是你送他俩回来的啊?”余思问了一句。   徐行点点头,“顺路。”   “那可不是顺路,我俩还去找宋儿呢。”程叶捏捏徐行的肩膀,“真谢谢你了哥们儿,太够意思了。来,我介绍一下,这是舍长,余思余师傅,这是徐行,昨晚就是他送我和宋儿回的学校,也就是上周被宋儿一球砸晕那个。”   “倒不用介绍得这么详细。”徐行有点无奈,冲余思笑笑,“我叫徐行。”   “余思。我眼熟你,你是不是上课跟宿泽坐一块儿来着?”   “对,我俩发小。”徐行拎了拎手里的袋子,“你们谁有小桌子吗?”   “有有有,我这儿有,就备来吃夜宵的。”程叶从桌子下面拖出张简易桌,“大胖家的烧烤吗?”   “是,我觉得他家的味道最好。”徐行放下东西,过去洗手。   “那你的口味跟宋儿的差不多,”程叶往浴室指了指,“他也特喜欢吃这家,正洗澡呢。”   “啊。”徐行笑着应了一声,关上水龙头。   刚提起脚跟,背后的浴室门打开,热腾腾的雾气从里面散了出来,沐浴露的香气立马钻了一鼻子。   洗完澡的宋暮云全身上下只挂了条短裤,头发全被他揽到了脑后,转身拉上门时额前垂下来几缕,发梢落在眼睛的位置,上面还滴着水。   徐行正好转身,就是不想看也看到了。   嚯,好一个美人出浴。   美人背上右侧肩胛骨的位置还纹了一行文字,不知道是什么语,看起来像是乱码。   美人还挺酷。   “穿件衣服!又秀!又秀!”程叶一脸痛苦地喊,“不是你这胸肌怎么又变大了,我他妈这还吃不吃了啊!”   “你吃你的呗,你就算不吃也不运动,到时候瘦成排骨,我看江晓还搭理你不。”余思说。   “你滚!”   徐行趁这功夫打量了两眼,这身肌肉确实练得漂亮,有料但不夸张,恰到好处。   不管宋暮云下午是怎么摔的门,眼下成为室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出于礼貌,他没有立马走开,打了声招呼:“洗完了。”   宋暮云抬手撸了一把垂在额前的头发,看他一眼,不买账,“没话说可以不说。”   前一秒徐行还在感叹他这双眼睛是真大、真漂亮。   这句话一出来,立马觉得自己就他妈多余长这张嘴。   他乐了,“你是听不出来我在给你台阶下吗?”   宋暮云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会觉得我需要你给我台阶下?”   他走近两步,“让让,拿东西。”   好歹是新校区的新宿舍楼,四人寝还没拥挤到在洗手间门口站两个一米八多快一米九的男性就挪不开身的地步。   徐行心里门儿清他是故意的,不过最后还是挪开了两步。   “你说话一直这样吗?”   宋暮云拿了块毛巾在自己脑袋上按了按,瞅他,“哪样?”   让人听着就想揍你。   徐行没说话,不紧不慢地过去抽了张纸巾擦干手上的水,再往洗手间迈两步,将纸团扔进垃圾桶里。   掀起眼皮冲宋暮云笑笑,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得清的声音说:“知道你看我不爽,我也没比你好多少,但大家都忍着点儿吧,毕竟最少还得在这儿呆个两三年。”   看着人畜无害的,宋暮云没想到他居然能说出挑衅意味这么强的话。   不错,够气人。   他边往电动牙刷上挤牙膏,边吊起眼仁从镜子里看了眼徐行,后者脸上带着隐隐的笑。   宋暮云压了压火,语气平静,“不愧是从口腔转过来的,眼神都这么好。”   徐行点点头,“不光眼神好,记忆力也不错,昨晚睡得还不错?”   只一秒,宋暮云就感觉到自己的脸皮开始发热。   他没说话,把牙刷含进了嘴里,按钮一按,那嗡嗡声就像在说“赶紧滚老子不想搭理你”。   徐行笑了笑,转身走开了。   【作者有话说】   打起来!打起来!打起来!   昨天和前天又有宝贝送了好多海星,拥个谢的抱(_| 第14章 水   “哎你别刷牙啊!就等你呢。”程叶看他居然这么早就刷牙,喊了一嗓子。   “不吃。”宋暮云叼着牙刷不耐烦道。   “干嘛?咋又炸毛了?”程叶一头雾水,“大胖家的也不吃?”   宋暮云没出声。   “那我们不管你了啊。”程叶快速开了几罐可乐,又小声对徐行解释:“你别放心上,他就是脾气臭了点,刀子嘴豆腐心。”   “没有。”徐行笑了笑,“你们俩吃吧,不早了,我先去洗个澡。”   “你不吃吗?”余思看了看程叶。   “我吃完了来的,这会儿还撑呢。”   “那这么多……”   “啧,慢慢吃呗,还早呢。”程叶碰碰他的胳膊。   徐行点点头,“是。”   看他进了浴室,余思给了程叶一肘,“你都不客气客气的?”   “这买都买来了,还客气啥啊,少假客气,再说了,人家真挺不错的,谁刚来还能想到请客吃饭这一茬呢,按理来说我们还得接接风呢。”程叶咬了一口烤馒头片,“宋儿,你真不吃吗?”   宋暮云听着气不打一处来,套上T恤,过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平时吃少了吗?一顿烧烤就把你收买了。”   “咋了?你俩刚刚吵起来了啊?”程叶一脸不解,“按理来说你们俩之间也没什么矛盾吧,昨晚人家还把我俩送到宿舍楼下了呢,怎么你每次见着他都一脸的不爽啊?”   他不提昨晚还好,一提,宋暮云就更烦了,“讨厌一个人还有原因?”   余思往嘴里撸了串儿韭菜,咽干净后才来了一句:“没吧?我看刚才还挺和谐的。”   宋暮云皱眉,“怎么看出来的,你眼睛度数是不是又涨了。”   “没啊,开学前去换眼镜,还降了呢。”余思砸了砸嘴,“哎这串儿真好吃。”   程叶笑得差点儿被刚咬进嘴里的一口包菜噎着,“话说他给你要眼镜的钱了吗?”   “没,他没戴眼镜,估计还没去配。”宋暮云抱着电脑爬上了床。   大胖家的烧烤是真好吃,不干巴,酱料给得也够,咸淡适中,色香味俱全的水平。再坐会儿,他估计就要朝桌子上伸手了,那就太没骨气。   “啊?他没戴眼镜吗?”程叶疑惑地问。   宋暮云一阵无语,没说话,坐稳后又探出半个身子指了指自己的脸,问:“我脸上还有印儿吗?”   上午老妈说自己的脸上好像有点红印,当时没镜子,他就没管,下午又忘了看,刚才照了下镜子,没瞧见。   程叶和余思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同步地摇摇头,“没有。”   “怎么了吗?”程叶问。   “没事。”宋暮云抬手摸了摸,没感觉到有任何不适,关上了床帘。   “你这就睡了啊?”程叶问了一句。   余思叹了口气,“你就是找骂呢,哪个大学生十一点就睡了,上去冥想懂不懂。”   “盘腿双手合十那种吗?那别关床帘啊,让我们看看!”程叶笑着嘴欠。   “滚。”宋暮云说。   但他还真打开电脑没看完一页谱子就困得哈欠连连、直抹眼泪了。   估计晚上练太狠了。   眼皮重得像是上面挂了个铅球,宋暮云实在困得不行,合上电脑,拉开被子倒头就睡着了。   这一觉他睡得很沉,也没做梦,醒来时脑子都是空的,愣了大半天才找回自己的感官。   呼噜声此起彼伏,宋暮云从其中捕捉到一股从厕所里面传出来的干呕声。   他闭上眼,翻了个身。   叫你俩见了吃的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这下吃伤了吧!吐了吧!活他妈该!   也许是刚才那一觉睡得太香,宋暮云听呼噜声、听干呕声、再听冲水声,估计听了有五分钟也没有丝毫睡意,反而更加清醒了。   他摸开手机一看,凌晨三点半。   正重新闭上眼打算再酝酿会儿,就听到厕所门被小心翼翼地打开,又被小心翼翼地关上。   水龙头被小心翼翼地打开,再被小心翼翼地关上。   看来是余思。   程叶别说是在身体不适的情况下,就是在平时,开关任何东西都恨不得弄出隔壁寝都听得见的动静来。每次他关门时自己都会被吓一跳。   掀开床帘,外面漆黑一片,宋暮云压着声音对着黑暗问:“没事吧?”   徐行吐得后背都出汗了,也没开灯,就端了杯水过去坐在椅子上,打算等舒服点儿了再上去。   刚坐下,冷不丁听到宋暮云的声音,吓得哆嗦了一下。   这怎么还突然关心上了?够惊悚的。   “没……呕……”他刚开口,一阵恶心猛然泛上胸口,连忙起身冲进洗手间。   宋暮云被他这动静吓一大跳,翻身下了床,从自己桌上拿了瓶水过去。   “你这是吃了多少……”吐成这样。   后半句在他看清眼前弓着腰的人是谁后被咽了回去。   胃里面早空了,徐行只吐出来两口苦水,一手撑着墙,扭头看了他一眼,立马反应过来:这是以为错人了。   他嘴里又苦又胃疼,吐得眼圈泛红,紧拧着眉毛,指了下宋暮云手里的水,“还给不给了?”   这他妈什么语气。   宋暮云皱了下眉,把水递过去。   看徐行迅速拧开灌了两口,他补了一句:“拿错了,我喝过的。”   话说得挺“不小心”,但听着就跟故意的似的。   不过徐行也没矫情到那种地步,只是漱个口,还要求人家给自己拿瓶没开封的。   他应了一声,若无其事地又灌了两口,自己没察觉到再喝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将瓶口远离了一点。倒是一旁的宋暮云一直盯着他,全看在眼里。   “谢了。”徐行快速漱完口,“不好意思,今晚不太舒服。”   “长眼睛了,看得出来。”宋暮云的语气有点冷。   徐行有些无奈,这种对话还怎么进行得下去?只好干巴巴来了一句:“嗯,睡吧。”   宋暮云转身走了。   另外俩人的呼噜声依旧在继续,甚至打出了吵架的气势,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声音明显就是从对面两张床上传来的,而隔壁床原先是范桐睡,现在就是徐行睡,没任何动静。   还真是睡懵了。   徐行又靠在门上缓了好一会儿,才从洗手间出来。   这会儿睡肯定是睡不着的,还怕自己刚上床又开始恶心,他就从柜子里摸上烟盒和打火机去了阳台。   他没有烟瘾,也挺久没抽了,只是今天晚上失眠严重,胃疼得厉害,需要点东西用来转移注意力。   一根儿烟徐行抽了有十多分钟,其中只有两口是他的功劳,其余都是风的。   他抖抖衣服,散了散上面的味道,这才开门进去。   黑暗中,宋暮云听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吸了吸鼻子,皱起眉:居然还抽烟?   【作者有话说】   现在抽烟,以后抽你(乱说的乱说的乱说的乱说的 第15章 有来有往   周一又是痛苦的早八,宋暮云被余思叫醒来时脑子都是愣的,呆坐了两分钟,才翻身下了床。   跳下去的时候他看了眼徐行的床,床帘开着。   这是已经起了?   昨晚折腾到那么晚,居然还能起得来?   宋暮云哈欠连天,趿着拖鞋径直往洗手间走。   “有人——”   唉。   程叶自认为反应已经挺迅速了,但还是没能赶上宋暮云的手速,只能叼着牙刷从镜子里看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的俩人面面相觑。   徐行的T恤正脱到一半儿,愣了两秒后拎着后脖子的衣领扯了下来,“马上。”   “你换衣服不锁门?”宋暮云的眼神上下扫了他一圈儿,手还放在门把手上。   徐行被他这反应搞得有点恼火,火速套上T恤,语气也有点不快,“你进门之前不会敲门?”   正在一旁看戏的程叶意识到气氛不太对,呸呸两声吐掉牙膏沫,赶紧过来打圆场,“他还没睡醒呢!你看这俩黑眼圈儿就知道了!”   他乐呵呵地在俩人之间看了看,随后若有所思地盯了眼宋暮云。   奇怪,昨晚不是不到十一点就上去了吗,怎么还睡出俩肿眼泡啊。   宋暮云看了他一眼,“你先把嘴擦干净。”   程叶冲他挤挤眼睛,抬手用手背抹了下嘴角。   “好了。”徐行收回自己直勾勾盯着程叶嘴角的视线,拿着换下来的衣服出了洗手间。   “好了啊,那宋儿赶紧进去吧!程叶一手拽徐行,一手推宋暮云,“快点儿啊,别迟到了!”   随后徐行听到身后的门被人用力地摔上。   这他妈的。   他深深吸了口气。   余思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早上大家起床气都大。”   “嗯。”徐行笑了笑。   那倒没,他平时还是很温和的。   “哎你怎么也有黑眼圈啊?是不是昨晚认床?”余思指了指他的眼睛。   “有吗?”徐行摸了摸眼下,笑笑,“是有点儿失眠来着。”   “没事儿,我们寝室的人都睡眠好,过不了多久你就被同化了。”程叶说着笑了起来,“你说你们俩,要不是刚刚一副看着要打起来的样子,还以为你们关系好得一块儿通了个宵呢。”   这话徐行真不知道怎么接,干笑了两声,随后莫名觉出一股子愧疚感来。   昨晚自己好像确实把人家给吵醒了。   “待会儿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吃早饭吗?还是要去找宿泽?”余思问。   “一起呗,宿泽不是在新操场上吗,他好像选的是网球。”程叶说。   徐行点点头,“行,要不我先下去买?你们吃什么?”   “走走走,我跟你一起,我知道宋儿喜欢吃什么。”程叶说。   “……”徐行戴上手环,跟着他出了门。   “余师傅不挑食,每次吃饭清盘的就是他。”程叶说,“话说你有兼职的话,哪天还有空啊?咱们一块儿吃个饭,叫上你那床的前任,再叫上宿泽。”   徐行思索了下,应:“行,到时候我看看哪天有时间。”   这学期课多了不少,这才刚过了一周,他就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分配学习和工作的时间。   他估摸着哪天找韩姐商量商量,实在不行,工作日就不去工作室了,反正那些活儿在自己的电脑上也能干。   买完早饭,四个人在四教门口碰面,程叶给宋暮云递过去买给他的糕和牛奶,“明早请我吃豆浆油条。”   宋暮云接过来,“你的品味也就到这儿了,豆浆油条到底有什么好吃的。”   刚咬了一口油条的徐行不由得看了过去。   豆浆油条怎么了?   他咬了一口。   最近几天的气温只增不减,飞盘容易上手,没什么技术可言,老师也就管得比较松,借着天气太热的理由没到点儿就给他们下了课。   徐行走的时候宋暮云和程叶踢球踢得正起劲。他顺便看了两眼,有点疑惑宋暮云是怎么用那么帅的姿势踢出那么烂的球的。   啧。可惜啊。   可惜了那张脸。   时间还早,他回宿舍冲完澡,换了身衣服,出门去配眼镜。   这家眼镜店比较远,配完刚好到饭点儿。   微信有新消息进来,徐行点开,程叶在十多分钟前发来消息问他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他有点犹豫。   自从上了大学之后他就从来没有跟固定的谁一块儿活动的习惯,一直都是怎么方便怎么来,就连跟宿泽,由于专业不同、宿舍又离得远,一周下来也只吃那么两三顿饭。   但看程叶这样,估计是想让他早点儿融入他们中间。   徐行觉得其实挺没有必要的。   目前看来,程叶和余思确实比他想象中要好相处太多,胜过他以往的室友不知道多少倍。但他跟宋暮云不对付也是实打实的,到时候万一他们俩中间的谁没忍住来一架,那尴尬的就是四个人。   而且现在他还有个宿泽作伴,就像今天,上午刚说好中午一块儿吃饭。   但一次两次的可以用这个理由拒绝,次数多了他就觉得不太好。   这可怎么办。   徐行正琢磨着,宿泽给他打来电话,“来了没啊?你这个眼镜配得可真够久的。”   “快了。”徐行听他那头又是音乐声又是说话声的,吵得很,“你哪儿呢?这么吵。”   “我们在美食街新开的这家烤肉自助,”宿泽吼,“你到了直接过来。”   “我们?谁们?”   “就你室友们,都在呢。”宿泽吼完,大概是觉得太吵了,又催了两句“快点儿”后就撂了电话。   得,没什么可纠结的了。敢情这几位都给他安排好了。   这家自助前两天刚开业,正在搞活动,人们就跟不要钱似地往里涌,徐行进去后看着这群人头一下子就没了食欲。   也不知道是谁给出要吃这家这个提议的。   略有点艰难地找到了他们的位置,他过去坐下,“你们是碰上了还是怎么的?”   “碰上了,这店这两天生意太好了,位置紧张,我说大家都是熟人,就干脆拼个桌得了。”宿泽说。   程叶点点头,“本来我们也没想进来的,中午吃烤肉时间有点紧,这东西就得配着酒慢慢品,但那俩大姐一直帅哥帅哥,我感觉不进都不好意思。”   “人越没什么就越在意什么。”余思说,“你看宋暮云就没什么反应,要不是你硬拽,叫爸爸都不进。”   大家笑了起来。   “你别说,我刚还真差点儿就叫他爸爸了,”程叶看了宋暮云一眼,“烤肉这么好的东西,到底怎么你了?”   余思也看过去,“烤肉这么好的东西,到底怎么你了?”   “就单纯不爱凑热闹。”宋暮云打开一罐可乐,“吃吧,下午的生理课不够消耗的。”   程叶嘚瑟地挑挑眉,夹起一筷子肉放上去,“生理不怕,我觉得那老师还挺好的。”   “所以你听得懂?”宿泽问了一句。   “听不懂啊,但这有什么影响吗?咱们大学生上课主打的就是一个陪伴,他在上面讲他的课,我在下面干我的事儿,谁也不碍着谁。”程叶说得理直气壮。   徐行忍不住笑了,咽下嘴里的可乐,“他这节课要提问。”   “啥?!”一桌子人全抬头看着他。   “要记平时分。”徐行看了他们一眼,“所以都主打一个陪伴是吧?”   宋暮云扭头看余思。   余思一脸茫然,“下课前说的吧,那会儿我的心已经飞到食堂了。”   “没事儿,提问属于小概率事件,问就问呗,”程叶信誓旦旦,“反正问到我头上吧,我也答不上来。”   宿泽认同地点点头,“我也感觉不会抽到我。”   大家经受过往十二年教育的毒打,对于安慰自己这事儿还是挺在行的,转眼就把所有注意力放在了烤得滋滋冒油的烤肉上。   烤肉的味道还真挺不错的,就是人太多了,吃完从店里出来时脑子都有点儿嗡嗡的。   也不知道是撑的还是吵的。   “下回不能拿这么多了,撑得走路都有点儿艰难。”徐行挺了挺腰。   宋暮云看了程叶一眼,“说你呢。”   “没用,他每次都这样。”余思说,“我上了一年大学撑大的胃口就是他的功劳。”   “我以为大家都跟饿死鬼投胎一样呢,没想到胃口也就一般。”程叶挺失望。   徐行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你这话是不是有点儿映射我的意思?”   最后一盘是他跟余思吃完的。   “没有啊!我保证没有这意思!”程叶拽过身边的宋暮云,“宋儿你了解我,你必须得帮我澄清一下。”   宋暮云看着他,“我不了解你。”   “你了解我!”程叶的语气斩钉截铁。   “行。”宋暮云点点头,扭头对徐行说,“我了解他,他那话就是内涵你呢。”   徐行也点点头,看着程叶,“行,下回吃不完的菜全算你头上。”   说完忍不住乐了。   “滚蛋。”程叶也笑着骂了一句,“这种时候你们俩倒是配合得挺默契。”   徐行不由得看了宋暮云一眼,后者对上他的目光,也轻轻勾着嘴角。   “我去买冰激凌,谁吃?”宿泽问着一圈儿指过来,“你吃?你吃?好,我吃。”   “不吃,刚才撑得要死不活的,你没吃饱就不知道帮我吃点儿?”徐行瞥他。   “亲爱的行行,饭后甜点懂不懂?”宿泽拍拍他的脸。   徐行笑着一手挥开,“滚蛋。”   “我吃我吃!”程叶从另一边扑过来搂住宿泽的脖子,“这天儿太燥了,就得吃凉得冰牙的东西。”   “你去要点冰块儿来啃估计要比冰激凌来得快。”宋暮云说。   程叶瞪他一眼,手一挥,“余师傅,走,请你吃个大的。“   “我暑假刚减下来。”余思跟着他往里走。   徐行乐着看了宋暮云一眼,“你不吃?“   “不。”宋暮云说,“上回跟我妹这么吃完,一个下午跑了八趟厕所。”   嚯,还挺娇气。   徐行没忍住乐了。   站在后面阴凉处的宋暮云看着他颤抖的肩膀,“这有什么好笑的?”   徐行耸耸肩,过去站到他旁边,“放在别人身上不好笑,放在你身上就挺好笑的。”   “神经病。”宋暮云收起手机,抬手掩住嘴打了个巨大的哈欠。   徐行的注意力全在他这个哈欠上,也就没顾前面那句话,“你昨……”   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宋暮云擦擦眼角的生理泪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徐行转过脸,看到对面的三个人一人攥着一个冰激凌走了过来,“走吧,他们买好了。”   【作者有话说】   标题的意思是昨晚你看了我的今早我看你的,有来有往,非常有礼貌。   (看在这章这么粗长并且开始坐牢了的份儿上,给点海星和评论吧( -_- )。 第16章 “憋一天了吧?”   开学以来,程叶上课就没跟他们一块儿坐过,每次一进教室就自觉地往前排走,去找江晓。   爱情的力量。   今天也是,不过两分钟后又过来把余思赶到范桐边儿上,坐在了宋暮云旁边,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在那儿长吁短叹的。   “有事就说。”宋暮云看了他一眼。   “没事儿,我能有什么事儿啊。”说完,程叶又叹了口气。   “别作,”宋暮云单手撑着下巴,手指揉揉眼角,“再叹气抽你。”   “江晓不让我坐她旁边......”程叶吞吞吐吐的。   宋暮云当然知道他要说的不是这个,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托着下巴的手下去撑在腿上,侧着脸看手机。   程叶深吸口气,“方简简跟我要你的微信,我没给,江晓生气了。”   宋暮云顿了下,扭头,“你没跟人说清楚吗?”   “说清楚了啊,我不但跟江晓说了,方简简来跟我要的时候我还强调了一遍,我说宋暮云对你没意思,你要不再找一个吧,反正世上男的这么多,比他帅的多了去了。”程叶说,“但她特固执,然后我又说宋暮云的脾气特别臭,一般人受不了他,女生跟他在一起只有生气的份儿。”   ……说的什么屁话。   宋暮云瞥了他一眼。   “但你不知道她有多坚持,她要不到就让江晓来,不过你放心,我不是为了女人舍兄弟的那种人,不给就是不给,让她气着吧。”程叶一甩手,“大不了下课请她喝奶茶吃甜点再给她买束花,我就不信哄不好她。”   坐在宋暮云前面的宿泽回头笑着竖了个大拇指,“真男人。”   程叶嘚瑟地挑挑眉,“你上次给你女朋友买的那花在哪儿买的?贵不贵?”   “贵倒是不贵,但地儿挺远的,我上周刚发现一家近一点的……”宿泽侧着身子跟他说话觉得有点别扭,顿了顿,又看了一眼徐行,对程叶说:“要不你跟徐行换个位置,我这么跟你说话太别扭。”   徐行跟他对视一眼,立马反应过来他心里又在打什么小九九,“你俩微信聊。”   “哎呀徐行哥,换换吧换换吧,我知道你人好,话说你有对象不?没有的话我立马给你介绍一个。”程叶说着就掏出了手机。   徐行一边被他的几句话搞得头皮发麻,一边生怕他下一秒就给自己推过来女生的微信,连忙拿起书起身,“谢谢啊,不过我还是单着吧。”   “你真单着啊?长这么帅还单着,是不是眼光太高了?”程叶坐下后回过头来问,“我认识的女生挺多的,你真不要吗?”   “你要不先把江晓追到手吧,我看你挺闲的。”宋暮云看着他。   程叶瞬间收声,撇撇嘴,转了过去。   前排的宿泽和程叶一直聊到老师进教室了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一分钟后老师走了下来,笑得很和蔼地敲敲坐在外侧的程叶的桌面,“来,这位同学带着我们复习一下上节课所学的内容。”   “卧槽……”程叶小声骂了一句,慢吞吞地站了起来,开始慌乱地翻书。   教室里满是翻书的声音,坐他旁边的宿泽更是紧张得直抖腿。没想到大学还能有这体验,简直是梦回高中。   生理老师讲课的特色之一就是快,过去一周已经上完了前两章半的内容,大概有六七十页。   程叶凭着记忆,硬着头皮说了几个第一章 的知识点后就支支吾吾了。   他脸皮其实没这么薄,老师的表情也一直挺温和的,没有太大的压迫感。   但江晓就在前面坐着,他实在是觉得特丢脸,羞耻得面红耳赤的,又挣扎了一会儿,看老师并没有让他停下来的意思,索性破罐子破摔,翻开书开始对着念。   也不知道具体上到哪儿了,等觉得念得差不多了,怕再念下去都要把后面还没学的内容给拉出来,程叶就说:“老师,我只记得这么多。”   老师点点头,“行,你坐吧。”接着一边往讲台上走,一边用下巴指了下宿泽,“同桌觉得他说的这些对吗?”   “对,”宿泽点头,“特别对。”   都照着书念了,还有什么不对的。   “嗯,后面的同学觉得呢?”   宋暮云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儿,愣了下后才起身。   “不对!”徐行看他没出声,在旁边压着声音提醒,“叶酸的转化需要......”   宋暮云听不太清,就往他那边挪了挪,垂下眼看着他的头顶,听到徐行说:“程叶说反了。”   宋暮云反应过来,抬起眼,不紧不慢地说:“不对,是维生素B12影响叶酸的转化,刚才他说反了。”   老师笑了笑,“没错,看着书念都能念反了啊,我们的同学是不是太粗心了?行了,都坐吧,别搞得那么紧张,刚才那位同学好好感谢一下同桌啊,我看急得都要忍不住帮你回答了。”   班里哄堂大笑。   “……”   徐行忍不住叹了口气。   “谢了。”宋暮云看他一眼。   “……没事。”徐行翻开课本。   宋暮云这才注意到他刚才根本没打开书,忍不住挑了下眉。没看书就听出来哪儿不对了,这是背着我们偷偷学习?   第一节课一下课,程叶就回过头吐槽:“我靠,我以为这老师很好呢,没想到这么奸诈!看来下回不能坐后面了。”   课上到一半老师又开始提问,被提问的是另一边的后两排。   “你平时不是跟江晓坐一块儿吗?她肯定不坐后排。”宿泽说。   “你可别提她了,太他妈丢脸了,”程叶恨得直咬牙,“我发誓下节课之前我一定好好复习。”   徐行正摘下眼镜揉眼睛,听到这话忍不住乐着看他一眼,“几条命啊,发这种毒誓。”   程叶啧一声,“真的!我要把我今天丢的面儿全给找回来!话说你是怎么听出来我说错了的?我压根都不知道自己念了那段儿。”   “你以为人口腔绩点第一拿脸考的啊?”宿泽一脸的得意。   “第一?徐行啊?”程叶则一脸的不可置信。   “啧。”徐行一顿,戴上眼镜,手扶着额头看着他,笑道:“不是,你这个啊是什么意思?”   “没,”程叶解释,“我知道转专业的成绩都不错,但没想到这个不错是第一你懂吗?”   正犯困的宋暮云也不由得看了徐行一眼。   如果将绩点第一和徐行的脸放在一起,那是很相符的。   不论私人恩怨,他打心底里觉得对方长得非常乖,笑起来时一侧的酒窝就显得他更乖。   这么乖的一张脸得了绩点第一是毫不意外的。   但如果将绩点第一、酒量牛逼、女生缘好并且男生缘似乎也不差、抽烟、脾气看着好实际并没有那么好这几点放在一起,宋暮云实在无法相信它们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很割裂。   非常割裂。   看来自己似乎是对学霸有刻板印象啊。   又后知后觉:自己什么时候跟徐行熟得还能对他进行一番总结了?什么叫“脾气看着好实际并没有那么好”?搞得俩人关系多好一样。最多也只是互看不顺眼的室友关系好吗。   “真是深藏不露啊你。”程叶笑着在徐行胳膊上拍了一巴掌。   “不至于,我不是那么谦逊的人,”徐行笑笑,“你要是问了我肯定说。”   “那你一个口腔第一跑来临床干嘛啊?保持这个成绩肯定就能保研啊。”程叶说,“我想去口腔还达不到分儿呢。”   近几年口腔专业炒得越来越热,录取分数在医学专业里成了第二高,就排在临床八年制之后。   “人来临床也不一定不能保研。”宿泽说。   程叶看他一眼,语气有点嫌弃:“你俩不是发小吗?怎么你这水平就跟我半斤八两呢。”   “去你大爷。”宿泽骂了一句,“行了你们俩聊你们俩的,我闭麦了。”   徐行笑了笑,对程叶说:“我看见人口腔内那一排排牙就犯怵,长了蛀牙的更加,就转了。”   “那你一开始还报口腔。”   “我爸妈填的。“   程叶应了一声,“得亏你成绩好,能转,不然学自己不想学的专业有够痛苦的。”   “是。”徐行应。   但他也并没那么想学临床。   按理来说,一个被医生从鬼门关拉回来过一次的人,应当是怀有一颗感恩的心重新做人,并且抱有一个医生梦的。   他不是,他一个有时连自救都做不到的人,压根儿没有什么救死扶伤的宏大愿望。   选择临床也只是在口腔和其他专业之间找了一个平衡点而已——学口腔让他痛苦,学医科大学的其他专业浪费了他的分数。   宋暮云惊讶归惊讶,到底是没说什么。   主要他实在是太困了。   凌晨那会儿不知道瞪眼到几点才睡着,中午又因为吃烤肉没睡午觉,上节课要不是中途老师来了波提问,早去见周公了。   狂打了一阵儿哈欠,终于,在第二节课快下课的时候,宋暮云咬碎了牙也没撑住,趴到了桌上。   一觉醒来时正打铃,他偏过脸,闭着眼迷迷糊糊问了一句:“下课了?”   铃声很大,徐行没听清,稍微俯下脑袋凑过去一点,“什么?”   宋暮云睁开一只眼,看清眼前的人是谁后猛地愣住。听到周围都静了下来,他才意识到这是上课了,便问:“还有几节课?”   徐行坐直身体,“最后一节,你睡了一节课。”   “哦。”宋暮云也坐了起来,边翻书边问了一句:“你上午去配眼镜了?”   他的语气太自然、太平和,徐行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还挺细心?   愣了愣,他应:“是,正好有空。”   “多少钱?”   “忘了,待会儿把账单发你。”徐行随口应,推过去一杯冰美式,“你的。”   杯壁上爬满了水珠,宋暮云抬手碰了一下,很冰。也没客气,让拿起来喝了两口,瞬间被凉得头脑清醒。   “你买的?”他咬着吸管问。   “啊。”徐行应了一声。   “刚才下课去买的?”宋暮云又问。   徐行忍不住啧了一声,“是,听课。”   宋暮云瞄了眼他的书,找到老师正在讲的内容,拿起根笔转着,问:“为什么?”   徐行有点不耐烦。   本来给他买咖啡以表示昨晚自己打扰他休息的歉意已经让他非常别扭了,对方还要这么刨根问底。   “什么为什么?有人请你喝咖啡还不好么,你就说喝不喝吧。”   宋暮云又喝了一口,苦得直皱眉。   这种玩意儿到底是什么人在喝,味道跟洗锅水有什么差别吗。不过提神效果挺牛的,他已经完全清醒了。   “无事献殷勤,怕你给我下毒。”   徐行乐了,“没必要,别人得下毒,你的话我买罐啤酒就行了。”   宋暮云啧了一声,“这个事儿过不去了是吧?”   “你练练你的酒量就过去了。”徐行看了眼他眼下的一小截深色,思索着开了口,“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宋暮云正一手托着下巴,一手转着笔,目视前方,听到这话扭头看了他一眼,“憋一天了吧?”   徐行愣了愣,“什么?”   宋暮云叹了口气,俯身趴到了桌上,脑袋枕在伸老长那条的胳膊上,扭头看着他,“中午那会儿不就想问我了么。”   徐行愣了下,笑笑,“还挺能自作多情的,是因为这张脸么?”   宋暮云一脸不以为意地挑挑眉,“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只好承认了。”   他起身咬住吸管,拧着眉又喝了一口。   神奇。   能因为吵到别人休息苦恼一整天,却不好意思跟他要眼镜的钱。 第17章 “午安。”   事实是徐行压根就没想过让宋暮云出眼镜的钱。   本来说来说去,两个人之间的实际矛盾也就是宋暮云的那一足球,但这一足球完全可以用他跟程叶把自己送到校医院来抵消掉。   而眼镜虽然确实是他踩碎的,但如果不是自己把它扫到了地上,也就没这回事了。   所以这事在徐行心里其实已经翻了篇。但宋暮云这么执着,最后他还是收了转账。   解决了一件事,又有新的让宋暮云挺烦躁的事。   ——方简简比他想象中更执着。   这都一周了,没有他的微信,她照样天天托人给他送吃的送喝的。虽然一口都没到自己嘴里过,他也觉得再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   不管是对谁来说,这都挺耗费精力、影响心情的。   可是按照以往的经验,宋暮云觉得自己现在的各种反应已经算是把态度表达得清清楚楚了,还借着江晓和程叶的口传过几回话。   这都没用,他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方法能让方简简彻底死心。   看着刚才江晓塞过来的一盒据说是方简简亲手做的手工饼干,宋暮云有些烦躁。   大好的大学生活,谈他妈什么恋爱?   这个阶段谈恋爱无非就是吃饭有人坐对面儿、下雨有人送伞、上课有人帮占位置、嘴痒了有人挠痒痒……   他打了个寒颤。   还是别了。   上回他在图书馆看书,吃完午饭回来就看到前面那一桌的一对情侣正啃得难舍难分,他一想到是两张刚吃完饭的嘴,顿时恶心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再一看手里的这饼干,一阵心累。   标签都没撕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做饼干的那个师傅也叫方简简。   方简简的那套写真两天就出片了,徐行给她传过去,对方表示非常满意,并且在第二天晚上又带着两个女生来预约。   韩姐向来对小姑娘很大方,不仅给那两个女生打了优惠,还答应方简简送她一本相册。   相册是周四做好的,晚上徐行回学校的时候顺便带了回去,打算第二天拿给她,省得她再跑一趟。   大二大家的课都排得挺满,俩人就约好中午在美食街碰面。   方简简硬要请他吃饭,徐行拒绝了。   “好端端的请我吃饭干什么?我刚拿了提成。”他笑了笑,“哪天我请你吧,谢谢方姐帮我拉客。”   “我缺你那顿饭吗?”方简简说完,表情苦恼地咬了咬唇,样子有些扭捏。   徐行很少见她有这种时候,“有事啊?”   方简简皱着眉叹了口气,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就宋暮云呗,我到现在还没加上他的微信,程叶不给,问了好几个你们班的,都没他的微信,他怎么这么难搞啊我靠,长这么大我还没追人追到这种地步过。”   “啊。”徐行有点意外,随后差不多能猜到她想说什么了。   果不其然,方简简的下一句就是:“那天听江晓说你跟他们同一个寝室。”   徐行点点头,“是,但我跟他不怎么熟。”   “那微信总加了吧?肯定有寝室群什么的。”方简简说得很直白,“你把他的微信推给我呗,我就不信我约不出来他。”   徐行有点为难。   就宋暮云那脾气,跟他关系一般的人即使有他的微信也不会轻易给,不然保不齐哪天出门就被揍了。   而程叶不给肯定是宋暮云交代过的。   虽然性取向不同,但都是男生,他觉得这已经算是宋暮云的回应了。   意思就是对你不感兴趣,也不想来“做不成情侣可以做朋友”那一套。简单又粗暴,就差说一句“勿扰”了。   啧,不得不说这个行为倒是跟他本人给人的印象挺符合的。   方简简看他没什么反应,又说:“程叶说什么他脾气臭,女生跟他在一起只有生气的份儿,难不成要他跟男生在一起吗?”   她恼怒地看了徐行一眼。   徐行乐了,拉开一把椅子坐下,“我还没那能看得出来人的性取向的能力。”   “所以啊,他越这么说我就越想看看宋暮云到底有多牛逼,姐也算阅男无数了,就不相信有男的会这么难搞。”方简简咬牙切齿。   徐行乐着叹口气,“没必要,这世上男的这么多,非要在他这棵歪脖树上吊死吗?”   “滚蛋。”方简简也笑了起来,“关键是去哪儿再找这么帅的一棵歪脖树啊!再不行我就要去教室门口堵他了。”   徐行倒吸一口凉气,正想转移话题,把微信这一茬给揭过去,就听到对面有人喊了自己一声。   程叶笑着冲他扬了扬下巴,喊:“买了西瓜,快点回来吃啊!”   正是饭点儿,美食街人挤人,他这句话吼完,就顺着人流往街口走出去几米,只瞅到徐行抬手比了个OK。   余思在他身后捅了一肘子,“有没有眼力见儿?没看见人家在跟女生约会吗?吃你那个瓜比约会还重要啊?”   “他约个蛋,那女生正追宋儿呢。”程叶喊。   追宋暮云的女生跟徐行站一块儿聊得满脸都是笑……光是代入一下,余思就有点难受和憋屈。   先不说会不会在一起,你这正追我呢,跟别的男的走那么近算怎么回事?   他挠挠后脑勺,看着宋暮云,“徐行人缘真好哈,跟男生女生都这么合得来。”   语气像是在安慰。   宋暮云被他看得一愣,“我跟他合不来。”   结果二十分钟后就收到一杯合不来的人放到桌上的拿铁。   “方简简给的。”   简短地说完这句,徐行就进了洗手间。   他这副样子看得宋暮云忍不住皱眉。   又他妈在拽什么?   自周一那杯冰美式过后,两个人虽然平时并没有太多交流,但也不会像刚开始一样说的每句话都带刺儿,听起来像是恨不得下一秒就把对方的脑袋摁到脚下狠狠揉搓一番。   俩人依旧保持着谁也看不惯谁的状态,也明白跟对方的关系只能到这儿了,再往前进一步是对自己的折磨,也是对对方的不礼貌,但在肚子里的火快要烧起来的前一秒,都会默契地泼一捧水让它熄灭,好维持一个良好的寝室氛围,免得让其他人尴尬。   他压了压火,等徐行从洗手间出来,扭头问:“又抽什么风?”   徐行擦干净手上的水,路过他的时候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停住,“她跟我要你的微信,给不给?”   程叶和余思已经上去睡午觉了,他们俩说话都压着声音。   宋暮云靠在椅子上,抬眼望着他,几秒后来了一句:“你喜欢她?”   “……”   徐行在心里叹了口气。   “平时没少看言情小说吧?真以为现实生活中有三角恋啊?”   宋暮云皱皱眉,“什么三角恋,我他妈又不喜欢你。”   徐行哽了一下,“谁告诉你三角恋是这个意思了?”   “不喜欢的话你刚才那是什么态度?有病?”宋暮云拧起眉。   因为我说你是歪脖树。   徐行清清嗓子,把话题扯回来,“你要是不想给我就不推过去了。”   宋暮云沉默了下,“推吧。”   都找到徐行那儿去了,方简简也是够可以的。他跟徐行看起来像是很熟的样子么?都能推对方的微信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目前为止,他们俩的聊天界面还停留在“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但让他更意外的是,徐行居然会事先问自己可不可以给。   他靠在椅子上瞅着徐行,“我以为你会直接给。”   “你这个以为到底是怎么以为出来的?”徐行有点无奈。   宋暮云耸耸肩,“不是很正常吗?目前我俩这说不上两句就掐架的关系,听到跟对方有关的事都烦,更别说问这问那了。”   “哦。”徐行看着他,“那我这回还真是多此一举了呗。”   “滚。”   徐行笑了笑,指指桌上的咖啡,“咖啡喝了吧,待会儿冰块要化了。”   宋暮云看了一眼,“不了,我只喝双倍糖双倍奶的。”   ?   徐行没忍住乐了,“那周一的冰美式是?”   “那东西在我眼里就跟泔水一个地位。”   “啊。”徐行别有深意地应了一声,“但看你喝得好像还挺开心?”   宋暮云心直口快,“那是因为是你买的。”   徐行看着他,没动。   宋暮云也意识到自己这话有点儿别扭,解释:“如果是我给你买了杯你不爱喝的东西,但那是为了表达歉意,你喝不喝?”   “谁买给我我都喝。”徐行耸耸肩。   宋暮云无语地摆摆手,“睡吧,跟你真没什么好说的。”   徐行笑了起来,“意思就是我要是不喝就是不识抬举不识好歹,是想跟你干一架。”   宋暮云应了一声,“就是给你个面子。”   徐行没想到他当时还有这么一番心理活动,觉得挺有意思。   他不自觉地放下刚才上床梯的腿,转身靠在上面看着宋暮云。   “看什么?”宋暮云也扭头看着他。   徐行发现他是真挺爱皱眉的。   “没,就觉得你放软态度说好话的样子应该挺好玩儿的。”他笑了笑。   宋暮云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别有你吧,有你就得是噩梦。”徐行火速爬上床梯。   他速度太快,宋暮云起身时他已经钻进了帐子里,只好恼怒地在床帘上甩了一巴掌。   里头的人语气平淡地回应:“午安。” 第18章 衣服都脱了,你说呢?   最后咖啡和饼干全进了程叶的肚子里,他不由得感叹:“头一回有这待遇,你说多来几个追你的多好啊宋儿。”   下午是第一次机能学实验,一路过来,热浪一阵一阵地往身上扑,宋暮云被热得火大,只想赶紧进实验楼吹空调,压根没工夫搭理他。   眼看着他越走越快,程叶边不得不加快步子,边抱怨:“走这么快显得你腿长是吧?”   进了实验楼,整个人都活了过来,宋暮云往身上套白大褂,扭头看他一眼,“用显吗?”   程叶皱起脸“啧”了一声,转身去找被落在后面的几个人。   宿泽用胳膊肘捅了下徐行的胳膊,压着声音说:“宋暮云是真长挺帅啊,白大褂一穿,这身段够可以的。”   “什么白大褂?就一罩衣,质量太他妈烂了。”过来的程叶恰巧听到,接了一句,”我在下面穿件粉T看得一清二楚。”   徐行被他冷不丁地冒出来吓了一跳,对宿泽做了个口型:傻逼。   他扣好扣子,却不由自主地扭头看了眼走在斜前方的宋暮云。   从自己的角度只能瞧见他的四分之一张脸,但徐行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很同意宿泽的观点。   就算俩人之间有私人恩怨,依自己的审美来说,宋暮云的那张脸也早已经没有挑剔之处了,所以他的关注点也从这么肤浅的层面移开了,更多地是放在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和气质上。   平时宋暮云一副嚣张跋扈仿佛全世界的人都欠他二百万的样子,每个动作都透着不屑和慵懒,让人看着就能咬碎后槽牙。   这会儿他穿着白大褂,倒是把这种戾气掩了下去,顺眼了不少。   就像程叶说的,他们的白大褂就是一件罩衣,没有版型可言,肩线永远会溜到肩膀上,大多数人都撑不太起来,丑得很统一。   但宋暮云的身高和经过长期锻炼的身材放那儿,就是正儿八经的衣服架子,一件罩衣还真被他穿出一股挺板正的味道来。   楼道两边的门都大敞着,空气对流,步伐间白大褂的下摆被风掀起一角,他被掩住的大腿也露出来半截儿。   不知道是不是直筒牛仔裤的修饰作用,从徐行这个角度看,他那两条腿又长又直,比例看起来相当好。   啧,女娲还是偏心。   对于又回归到肤浅层面,徐行对自己有点无语,移开了视线。   “我们几点去吃饭?下课后我回去冲个澡来得及不?”   以“欢迎徐行入住502”为主题的这顿饭就定在待会儿做完实验之后,两个班的实验室不一样,分开的时候宿泽问了一句。   “这么讲究,今天就量个血压,下周才抓兔子。”程叶说,“量个血压你也能出一身汗吗?”   宿泽“操“了一声,“那上午哪个逼跟我说下午要抓兔子的?我他妈又是准备口罩又是准备手套的,白激动一场!”   “反正不是我们这群逼。”程叶往他胳膊上拍了一巴掌,“下课后等我们啊,别提前跑了。”   “行。”宿泽应。   进了实验室,余思回头扬了下手机,”分组出来了,看下有没有问题。”   “按学号还是按宿舍啊?”程叶问着摸出手机。   ”学号,我跟范桐在一个组,你们三个估计同一组。”   “我靠,”程叶兴奋地低吼一声,一把抓住宋暮云的胳膊开始晃,“江晓!江晓跟我们同一组!”   宋暮云抽出胳膊,“怎么,你还想给她量血压?”   “我倒是想啊,这不是关系还没到这一步嘛,总感觉这事儿还挺暧昧的。”程叶说着挠挠后脑勺。   量个血压哪儿暧昧了?   恋爱中的人跟没恋爱的人之间大概是有壁,宋暮云不理解,没吭声。   “哎,话说方简简你打算怎么办?一直这么下去也不行吧,别人会说是你吊着人女生。”   宋暮云皱起眉,“什么脑回路,我吊他妈。”   程叶倒吸一口凉气,“别生气,还没人说呢!怎么火气这么大。”   中午被徐行气得没睡着,快到点儿的时候宋暮云才在桌上趴了一会儿,现在脖子还僵着。   他抬手捏了捏后颈,没出声。   程叶双手往桌上一撑,一边瞄江晓一边说:“就是吧,最近几天我跟江晓光顾着操心你俩的事儿了,散个步还在讨论到底要给谁做做思想工作,感觉有点儿影响我们俩的发展。”   “屎拉不出怪茅坑,直接说你不行就得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宋暮云毫不客气。   程叶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宋暮云扭扭脖子,舒出口气,“她加我了,改天约出来。”   程叶很震惊,“我靠你不是不愿意吗?谁给的微信?敢情一直在装冷淡试探啊?”   这傻逼,认识一年了还不如徐行了解他。   宋暮云有点无语,一字一句地说:“是约她出来,讲、清、楚。”   “啊。”程叶叹了口气,“那真就一点机会都没了呗?”   “嗯,不想谈。”   “不想谈还是不喜欢?我就不信这个年纪还有不想谈恋爱的人,是身体有缺陷吗?”   宋暮云看着他,没说话。   程叶乐着摆摆手,“收回,收回。”   “不想谈,也不喜欢。”   程叶一脸惋惜,“可是我跟江晓都觉得她挺认真的,你说你一点回应都没有,人家也坚持了一周。而且你俩还没真正地接触过吧,要不先试着相处一下呗,万一是你喜欢的类型呢?”   其实后面再想起来,宋暮云的脑子里差不多能有个对方简简的印象。   他回想了下,“不了,不太喜欢被动。”   方简简有点太热情了,他遭不住这样的。   程叶一拍手,“得,说来说去还是不喜欢,真遇上喜欢的管你是主动型还是被动型,你就是过去二十年遇上啥事儿都主动,在喜欢的人面前也不敢轻易行动,我就感觉我在江晓面前就是一缩头乌龟。”   宋暮云牵了牵嘴角,“开屏的孔雀吧,走着走着来个空气投篮那种。”   “滚啊。”程叶乐着骂了一句。   电子血压计使用起来方便简单,所以这节课主要学水银血压计的测量方法。   讲完具体操作,又找人给大家演示了一遍,老师让每个人找搭档开始练习,还建议最好是一对一,到时候写报告册要写对方的。   老师讲的时候程叶一直在宋暮云耳边叨叨着祈祷,现在总算是松了口气。   短发和马尾明显是知道点儿什么,暧昧地看了眼江晓,接着提出她们俩要一组。   江晓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转而看了看他们三个,对早就准备挪过去的程叶缓缓问了一句:“那我俩一组吧?”   “好啊!”程叶拿着血压计过去,“他们俩平时都不怎么交流,就需要多点这种接触的机会,住一个宿舍呢,哪能这么生疏,你说是不?”   江晓憋着笑看他一眼,“你嘴里有正经话没?”   “有啊,你看我们俩虽然有交流,但我就是总觉得不够你知道吧……”   隔着一张桌子,徐行听得忍不住要摇头。   也太能扯了。   他叹了口气,拿着血压计对宋暮云晃了晃,“那就我俩呗。”   宋暮云过去坐到他对面的凳子上,“你这什么表情,不乐意?”   徐行笑了,“乐意,太乐意了,要不是条件不允许,我都想放个炮庆祝一下。”   他说着打开血压计,又忍不住问了一句:“程叶之前没少谈吧?”   宋暮云一边解扣子一边回:“据说江晓是初恋,但没人信。”   徐行闷声笑了起来,抬眼看他正在解扣子,便举了下气囊,“那就你先来?”   “衣服都脱了,你说呢?”宋暮云从衣服里褪出右胳膊。   徐行:“啧。” 第19章 秘密   徐行边给仪器调零边走程序地说:“身体坐直,四肢放松。”   宋暮云将胳膊搭到桌上,掌心朝上。听到这话,他配合地调整了下呼吸。   短袖已经被他自己卷上去了,露出来的肌肉鼓鼓的。   徐行看了一眼,将袖带套在他的手肘窝上,拉紧,再伸进两/根手指试松紧程度。   他的动作一直不紧不慢的,偶尔会按照实验指导手册上的要求说一些相关的专业术语,语气也比平时要温和。   不对,严谨点讲,其实徐行平时跟人说话时的语气和表情都挺温和的。   但宋暮云也是实打实地见识到过他的冷脸。   啧。   那怎么的?敢情他还成那个“幸运儿”了?   宋暮云有点懒洋洋地将另一条胳膊杵在桌上,用掌根托起下巴盯着他在自己胳膊上整理袖带的手,随后视线不由自主地就粘在了上面。   以前没这样盯着某个人的手看过,可能是没机会,也可能是没遇到手好看的人,他也就无法理解那些所谓的手控、腿控、声控等。   现在突然有点感同身受。   为什么控。因为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他扬了扬眉,“你的手指还挺长。”   徐行愣了一下,也瞥了眼自己的手,有点不可思议,“是在夸么。”   以他们俩的关系,他实在不敢相信对方能说出这么直白的夸赞。   宋暮云“啧”了一声,“骂呢,骂你的手好看。”   徐行忍不住乐了,将听诊头伸进袖带里,放到肱动脉搏动处。   “谢谢啊。”他笑着戴上听诊器,盯着水银柱开始挤压气囊。   宋暮云瞥了眼自己胳膊上连边缘都对得整整齐齐的袖带,问了一句:“你是有强迫症吗?连这个东西都不放过。”   徐行捏气囊的手一顿,笑笑,“没有,习惯行地,不觉得看着就舒服吗?”   “讲究。”也不知道他挤了多少下,宋暮云觉得有点勒,“这么紧?”   娇贵。   徐行看了眼他血管微微鼓起的手臂,“还有声儿,等一下。”   他又挤了两下,松开气阀,看着水银柱慢慢下降,前后听到两次声响。   “嚯,偏高了。”他读完数,一脸担心地看向宋暮云。   宋暮云解绑带的动作一顿,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语气挺平静:“机子坏了吧。”   徐行惋惜地叹口气,摘下听诊器,“你对自己的身体就这么自信?”   “没有。”宋暮云看着他,“但你脸上就写着‘无聊’俩字儿”。   “……”徐行叹了口气,沉默着开始解扣子。   宋暮云突然扬了扬嘴角。   “笑什么?”徐行把袖子卷上去,胳膊搭到桌上的时候表盘磕了下桌面,他伸手扒拉扒拉表带。   “难得见你闭嘴,”宋暮云把袖带套他胳膊上,“要是你每次都能有这觉悟,我俩估计早和解了。”   “就这么想跟我和解么,”徐行学他,“晚上早点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还没系绑带,袖子滑下来一点,他正要抬手给它撸上去,宋暮云先一步伸手给他整理,“你不是强迫症么?又受得了这样随手一撸?”   “啊,那劳烦您帮我卷一下吧。”   他话还没说完,宋暮云就已经给他卷好了。   比起徐行,宋暮云的一系列操作就随意多了。   步骤倒是一个不落,没给徐行提醒纠正的机会,但该讲的话是一句也没讲,顶张面无表情的俊脸,机械地操作着。   只有还算温柔的动作能证明他是个有感情有温度的人。   徐行默不作声,看着他一步步来。   他们组的位置正好靠窗,现在估计下午三点多,阳光斜斜地照进来,打在两个人的身上。   宋暮云正对着光,大概是被太阳晃到眼,微皱了下眉。   这睫毛,又浓密又长又翘的,真混血?   “你是混血?”徐行问了一句。   宋暮云将两根手指插进袖带里,指尖往下按了按,抬眼看他一眼,“很明显吗?据说我太姥爷是洋人。”   说完,他放好听诊头,戴上听诊器。   徐行也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嗯,眼睛和鼻子看得出来。”随后眼神又落到他正在捏气囊的手上。   宋暮云的手其实也挺好看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指甲饱满,甲床的颜色和形状看着就健康。   但是,老师说过伸进手指后要摁两下吗?   徐行死命回忆着,甚至还能感受到肘窝处他碰过的地方残留下的余温。   “虹膜颜色吗?”宋暮云往前探了探脑袋,稍偏过脸,被阳光刺得眯缝了下眼,“好像是有人说过我要的比其他人的浅。”   他这个角度,算是微微侧对着徐行。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突然拉近,徐行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的一根根下睫毛,也是卷翘的,每一根都很粗,像是沾了水后几根粘到了一起。   啊,老天真是不公。   他再看他的眼睛,发现他的虹膜颜色确实要比其他人的浅。   是棕色的,能看到一条条从中央瞳孔发散出来的花纹。   透亮的,清澈的。   很漂亮。   让徐行想起了小时候玩过的玻璃弹珠。   “怎么样?”宋暮云突然偏了偏脸,直视着他。   很漂亮。   徐行顿了顿,“是有点浅,但没那么夸张。”   只有凑得像刚才那样近时才看得出来,像现在,宋暮云坐直了身体,距离变远了,就又看不太出来了。   “你妹妹的眼睛也是这个样子的吗?”徐行问。   “没有,她的眼珠漆黑,不知道再过几年会不会变浅。”宋暮云扭头看了他一眼,“你心率是不是有点儿快?”   “有吗?”徐行愣了下,扯扯嘴角,“听错了吧,我顶多血压有一丢丢低,心率可没问题,你别往我身上乱按毛病啊。”   “你这毛病用我乱按吗?一通发烧中暑低血糖最后晕倒的又不是我。”宋暮云说着在他肱二头肌上按了两下,“肌肉白长了。”   徐行后背一麻,顿了顿才“啧”一声,“宋医生,话是不是有点儿多了?我去投诉你啊。”   宋医生笑了下,没说话,盯着水银柱读数。   “量完了没啊你俩,也太慢了吧!”程叶跑过来时满面春光,背对着宋暮云一屁股坐到桌上。   徐行抬眼看他,“满意了?”   程叶嘚瑟地挑挑眉,弓下腰压低声音说:”我靠我他妈感觉心脏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   徐行笑了起来。   “哎还是段位太低啊。”程叶叹了口气,扭身探着脑袋想瞧水银柱,“宋儿你行不行啊,老半天连一个数都读不出来。”   徐行也纳闷儿宋暮云的动作怎么这么慢。突然,手腕上一热,他下意识地缩了下胳膊,扭头就看到宋暮云将他移位的手环卡回了原来的位置。   宋暮云若无其事地把血压仪转了个面,对着程叶,“结束后怎么弄来着?”   “就把这个卡回去……”程叶很热情地上手。   “哦,谢了。”宋暮云将听诊器收起来,抬眼就对上了徐行的目光。   他挑挑眉。   徐行顿了顿,伸手去拿他手边的血压仪,“我去还吧。”   宋暮云看着他伸过来的右手腕上微微反着光的手环,应了一声。   手环在空中略微停顿了下,最后还是拿走了血压仪。   速度相当快。   “徐行,我的也顺便还一下!”程叶跳下桌子喊了一嗓子。   “自己的事自己做。”徐行停下来等他,拿过他手里的血压计,又扭头问余思,“余师傅,你的也一起么?”   “好,你的东西在哪个柜子里?我帮你拿。”余思过来把东西放他手上,“到时候还完直接从侧门出来就行。”   “OK,4号柜。”徐行转身往外走,“谢了啊。”   程叶忙着跟江晓扯皮,扭头喊:“宋儿拿一下徐行的包!4号柜!”   “顺便看看有没有落东西!”余思补了一句。   宋暮云啧一声,“知道了。”   他看了一圈儿,确保东西拿齐全了之后,拎着两个包往外走。   抱着胳膊靠在门口等他们的宿泽往他身后看了看,“徐行呢?”   “去还东西了。”   “哦,”宿泽看到他手里的包,指了指,思索着问了一句:“要不我拿着?”   宋暮云往手里看了一眼,“没事,都要回宿舍。”   宿泽挑了下眉,“行。”   “你他妈怎么这么利索?”程叶过来在宿泽背上拍了一巴掌,“是不是就惦记今晚的这顿饭呢?”   “你他妈把我当什么人了,”宿泽扭头看看其他人,一脸坏笑地问:“话说今晚去哪儿啊?喝酒不?”   “你女朋友让喝啊?”余思问了一句。   “就是不让我才这么想喝啊,多久没喝了都,”宿泽说,“不过今晚有徐行在,没事儿。”   “徐行怎么了?徐行是神啊?”程叶说着话音一转,拍了下手,“哎你别说!徐行还真是神,那晚可多亏了他我跟你们讲,不然我别说丢脸丢大发了,连小命儿都丢了。”   “是吧?他酒量很牛。”宿泽一脸自豪,“反正有他在就放开了喝,不愁没人照顾。”   “真的假的?你俩说这么玄乎。”范桐靠在余思的桌上,笑着问了一句,“要我们四个喝他一个呢?”   “那就不知道了,我也没跟你们喝过,不知道你们的酒量,今晚试试呗。”宿泽说,“反正我跟徐行也多少年的交情了,我屁股一撅他就知道我要放什么屁,也没见他——”   话还没说完,从后来扑过来一股力,毫不留情地拍在他后脑勺上,“少恶心人啊,大老远就听到你说我坏话。”   “——醉过。”宿泽抬腿就踹过去,“夸你呢!你怎么这么磨叽。”   徐行闪身躲开,“那个老师特谨慎,一个一个对,就怕哪儿磕着碰着。”   “磕着碰着怎么了,又不是没交学费,抠成这样。”程叶一脸嫌弃,随后碰碰徐行的胳膊,脸上的笑居然有点羞涩,“刚才谢谢你跟宋儿配合啊,刚江晓答应我周六晚上一起看电影。”   “恭喜啊。”徐行笑笑,“下次让你俩去抓兔子。”   “你别说,那个兔子扑腾起来我还有点儿怕呢,万一到时候没抓住让它跑了,那我他妈不得丢死人!”   “一个兔子都抓不住,还怎么抓住女人的心?”宿泽插了一句。   “滚!”   “现在不是流行小奶狗吗,也可以到时候躲江晓身后装可怜,让江晓抓。”范桐凑热闹。   宋暮云缓缓接了一句:“奶不奶不知道,狗是挺狗的。”   大家都笑了起来,程叶红着脸大吼了一声“滚”。   徐行笑着清清嗓子,问余思:“余师傅,我包呢?拿手机。”   余思指指另一边的宋暮云,“宋儿拿着呢。”   “啊。”徐行扭头看了一眼。   俩人之间隔着程叶和宿泽,他直接走了过去,从宋暮云手里接过包,冲他笑笑,“谢了啊。”   不是“不好意思”就是“谢谢”,真够有礼貌的。   刚才被他看到疤后还一副见一个杀一个的表情,没想到这会儿就已经恢复了平时的状态,该笑笑该说说。   情绪管理大师啊。   这么一个懂礼貌、成绩好、长得乖、性格活泛、情绪稳定的人,一看就知道以前是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小孩儿”。   那怎么还往自己手腕上划口子呢?   看着还不像是青春叛逆期跟风玩新潮,用圆规之类的锋利物件儿随便划两道破点皮儿,威胁家长老师什么的。   而是真的不太想活了,结结实实冲着动脉割了下去。   宋暮云应了一声,顿了下后回:“没事。”   【作者有话说】   某人在美好的周五从早八上课上到晚九点半,完全忘了定时这件事儿!!!   话说这章太粗长了吧,被我自己感动哭了都(泪如雨下,哗哗的 第20章 神经病   程叶嘴上嚷嚷着要去个没去过的新鲜地儿吃,结果带着大家去的也就是一家隔学校两条街的湘菜馆。   连包厢都没有。   宋暮云看着大堂里乌泱泱的一片人头,叹了口气,“选地方花了不少心思吧?”   “也没,就看大众点评他们说这菜湘菜贼正宗,想着来试试。”程叶说。   对于他某些时刻的理解能力,宋暮云想吐槽都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投去同情的目光。   倒是一旁的徐行笑了一声,指指对面的角落,“坐那儿吧,正好空出来一桌。”   一帮人过去坐下,宿泽看了看四周,“话说这家生意真够好的啊,人这么多,这还没到饭点儿吧?”   程叶一脸得意,“那说明这次我是选对地方了,肯定踩不了雷。“   “怎么了?以前一直踩雷吗?”徐行问。   程叶叹口气,“可别提了,我都不知道我们宿舍啥运气。”   “宿舍聚餐都是他安排,从没吃过一顿好吃的。”宋暮云从兜里摸出刚在柜台要的湿巾,抽出一张擦桌子。   范桐应了一声,“所以每次吃完还得来一顿大胖烧烤。”   徐行笑了起来,“那你们还敢让他来选地方?”   “对啊,下次自己选!”程叶“啧”了一声,“不对啊徐行,你这话是啥意思?瞧不起我啊?我就在这儿坐着呢,好歹尊重一下。”   “那今天还吃烧烤吗?”余思问,“但是他家没外卖,太可惜了。”   “哎!”程叶指着他。   大家乐着在五分钟之内点好了菜,并且要了三箱啤酒,还要了两瓶江小白。   宋暮云看着那堆酒陷入沉思,随后说:“你们是对自己的酒量有什么误解吗?我啤酒一罐是极限白酒一盅能舔一晚上,程叶三罐看不清人,余师傅五罐说话大舌头,也就范桐强点儿吧,勉勉强强六罐还能好好坐这儿,所以,要这么多?”   先不管内容说了些什么,但这是徐行第一次听他一口气说这么多字,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还能一口气说这么一长串儿呢?”   “我大脑的布洛卡区发育正常。”宋暮云看着他,又补了一句:“其他的地方也发育正常。”   徐行挑了下眉,点点头,“哦。”   宋暮云皱眉,“什么表情。”   徐行摇摇头,笑着没说话。   刚才一路过来,宋暮云都没提那道疤的事儿,现在看也没有什么反常,估计是认定了当作没看到。   嗯,挺好。   一种别有的贴心。   “徐行不是喝——”   得厉害吗。   余思话说到一半儿,被程叶打断,“这不是要给徐行接风嘛!咱们就得吃个痛快!喝个痛快!甭管这酒量好还是不好,排面得有!我今天就算是喝死在这儿,也得陪着!”   余思和范桐也反应过来:这是今晚要把徐行灌醉。   俩人附和着也举着手喊了一嗓子,“陪着!”   他们仨这两嗓子喊得跟喝大了似的,吼得隔壁桌上的人都闭上嘴看了过来。   徐行笑得忍不住别开脸,随后看向对面的宋暮云,“你不来一下?”   宋暮云伸手捞起一罐啤酒,举了举,“你给我一罐儿我就能陪你一晚上。”   徐行笑,“这么便宜啊。”   隔着一张桌子,宋暮云没听太清,往前探了探脑袋,“什么?”   徐行耸耸肩,“我没说话。“   宋暮云“啧”一声,垂下眼继续慢条斯理地擦着面前的那一小块儿桌子。   桌子不是服务员刚擦过的吗?   徐行从他手上移开视线,抬眼笑着看了看其他人,“真谢谢啊,没什么接不接风的,这都当了一周室友了,待会儿我先敬你们一个。”   程叶一脸慌张地开始摆手,“哎别别别,我们敬你我们敬你。”   宿泽在一旁笑了起来,“得了啊,不知道的以为来了桌酒鬼呢,待会儿再被轰出去。”   “顾客是上帝,谁敢轰我。”程叶说。   “是,上帝都是一进门儿就管老板娘一口一个姐地叫。”余思说。   程叶飞过去一眼刀,“余师傅,我扣你痔疮了吗,你天天挤兑我拆我台。”   一桌人被他这句“扣痔疮”震得大半天都没人出声儿,两秒后默契地开始狂笑。   一直到第一个菜端上桌,还时不时有人绷不住乐出声。   宋暮云捏捏有些发僵的两腮,忍不住骂:“神经病吧,你他妈从哪儿蹦出来的这种话。”   程叶耸耸肩,“不知道,可能是因为这几天我痔疮犯了。”   他的语气过于轻描淡写,徐行刚喝进口的水差点儿就对准宋暮云的脑门儿喷了出来,憋得脖子都红了才给它咽下去。   宿泽受不了地骂了一句:“我看你他妈是真有病!”   余思一脸的了然,“我说这两天洗手间里怎么总有股药味儿呢,还挺熟悉的,原来是你在那什么啊。”   宋暮云绷不住乐了,“余师傅,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了。”   徐行本来就憋得难受,这下更是笑得肩膀都在抖,手扶着额角低下了头。   “啥啊徐行?你笑成那样?”程叶一脸懵逼地看着他。   他清清嗓子,抬起头,倒了碗水烫手边的餐具,“没什么,吃饭吧,看着还挺好吃的。”   “嗯,味道不错,就是有点辣。”范桐说着看了程叶一眼,“你痔疮犯了还带我们来吃这个,是想以毒攻毒吗?”   一桌人再次发出爆笑。   徐行一拍桌子,“这饭还吃不吃了啊!”   “吃吃!这个话题就到这儿了啊,谁他妈再提我扣——”   宋暮云拿筷子的手竖起食指做了个嘘的动作,“收。”   “OK。”程叶夸张地抿起嘴。   虽然不知道正宗的湘菜到底是什么味儿,但就以徐行吃两口菜就得喝口水缓一缓的辣度和还算合口的味道来看,应该是没有踩雷的。   看来程叶的面子算是找回来点儿。   他刚一杯水下肚,看到程叶放下筷子,“是不是觉得吃得有点寂寞?”   “这么多人还寂寞?”余思看他一眼。   程叶没理他,从脚下提起一箱酒,“对咯!就是差了点儿这个才会觉得没味儿!”   “你要不照照镜子看眼你的嘴,不像是没味儿的。”宋暮云喝了口水。   这他妈,一个个儿的都拆他台是吧!   程叶急了,一拍桌子,“都别说话!”换了个腔调,“来~下面让我们进入今晚的主场~”   徐行看着他提着酒朝自己走过来,算是看明白了,脸上的笑容有点无奈,“都商量好了是吧?宿泽那是吹牛,你们也信。”   “他吹牛我没吹啊,我眼见为实。”程叶说着往他面前摆上一排啤酒,“来吧,男人之间喝场酒就什么情义都出来了,今晚出了这家店,咱们就是兄弟。”   宋暮云有点儿听不下去,“刚才偷喝了两罐儿是吧?”   徐行笑着捞起一罐打开,“行吧,喝。”他举起酒,笑了笑,“先碰一个?”   程叶一脸赴死的表情,动作潇洒地也开了一罐,“哎碰碰碰!来来来!都碰!干了啊!谁不干谁孙子!”   宋暮云瞥他一眼。   就此开始,也不管桌上的菜动了多少,今晚的酒算是开喝了。   吃了开胃菜,大家又兴奋,喝起酒来就贼利索,不到半小时,一箱半空了,其中有一半儿进了徐行的肚子。   他实在想不通程叶他们几个怎么就能想出那么多理由来敬自己酒,就连“为了以后你能来喝我女儿的满月酒,我敬你一个”这种话,程叶也说得出口。关键他还不能不喝,因为已经上头了的程叶会问他为什么不喝。   “你是觉得我不会有女儿还是打算毕业之后就不跟我联系了?”程叶看着他。   “哪能啊,你肯定儿女双全,毕业之后也肯定联系,得抱你们本地人的大腿。”徐行无奈地又开了一罐,冲他举了下,“喝了啊。”   仰头喝下半罐儿。   程叶脸颊飞起两坨红,直勾勾地盯着他,“儿子的呢?”   “……”徐行一声不吭地仰头干了,抬手用手背抹了下嘴角,将酒罐倒挂在手中,冲他笑笑,“看到我的诚意了吧?一滴不剩。”   程叶看着他一动不动,半天后勾着他的肩来了一句,“我靠,你小子是真他妈帅啊。”   徐行:“……谢谢啊。”   “真没女朋友吗?我给你介绍一个吧,我说真的,我真认识特别多漂亮女生。”程叶说着就要从兜里掏手机。   徐行按住他的手,“这事儿不急,以后慢慢来,今晚的大事儿就是喝酒……”他说着突然看到对面聊天的范桐和宋暮云,随口说了一句:“你看宋暮云手里那罐啤酒握一晚上了还没喝完,你要不过去敬他一个。”   “是吗?一罐啤酒喝他妈一晚上?!今晚不想出这门儿了是吧?”程叶愤怒地捞起两罐起身朝那边晃过去。   徐行贴心地替他把椅子挪开,“小心别磕着。”   他看着见了程叶就跟北方人见了南方蟑螂一样往后躲的宋暮云,默默在心里对他说了句谢谢。   刚坐下来舒了口气,宋暮云皱着眉看了过来。   徐行一脸无辜和疑惑地看着他。   怎么了?   随后就看到对方仰头干了那罐酒。   “就这一罐儿,”宋暮云抹抹嘴,“再多来一口我今晚就得睡这儿。”   别看他现在就跟没事人一样,但以自己的喝酒经验来说,等再过几分钟,他立马就像是被人夺了舍一样,完完全全变成醉酒的状态。   “不至于,”程叶搂着他的背,“开心嘛,再喝一罐儿!”   范桐点点头,“我也还没上头,到时候我把你们送回去再回家,放心吧。”说着夹起一筷子鱼头。   宋暮云扭头瞪着程叶,“傻逼就跟没见过酒一样,还没吃饱,看到没?”   程叶叹了口气,揉揉肚子,“说实话我也有点儿饿了,喝酒是不是开胃啊?”说着拿起筷子也吃了起来。   宋暮云看了眼时间,决定先溜为妙,“别吃了,都凉了,我去买点儿烧烤。”   “隔两条街呢!”程叶喊。   “我爬着去。”宋暮云起身往外走。   范桐扭头喊:“用不用我陪你去啊,你一个人能行吗?”   宋暮云头也不回地摆摆手,“你就坐那儿等着吃吧。”   范桐看他也不像是上头了的样子,就没再啰嗦。   徐行正喝了口水缓解胃里传来的不适感,听到程叶冲自己喊:“徐行!来这儿!一个人坐那儿干啥呢?余师傅和泽泽呢?”   “啊。”他应了一声,“余师傅上厕所,宿泽给女朋友打电话。”   眼看着程叶就要过来拽自己了,他随口喊住刚出门的宋暮云,“去哪儿?”   宋暮云闻声扭头,他一手插着兜,另一只手很随意地往门外一指,“买烧烤,去吗?”   “去。”徐行拿上手机起身。   再不跑今晚得睡这儿。   程叶在身后喊:“去哪儿啊?来喝酒!”   徐行头也不回地也喊:“宋暮云醉了,我陪他。”   “哪只眼睛看到我醉了?”宋暮云放慢步子,扭头看着他赶上来。   徐行看着他眯缝了下眼,“没醉吗?那今晚挺厉害。”   宋暮云轻笑了一声,抬手搓搓脸颊,“快了。”   这都开始笑了,还有快不快的吗?明显是已经上头了。   徐行摸出手机,“我叫个车吧,有点儿远。”   宋暮云应了一声,后又看了眼路边的共享单车,问他:“你也去是吧?”   徐行点点头,“啊。”   宋暮云满意地挑挑眉,指着路边的共享单车,“骑那个。”   徐行傻眼了,“你认真的吗?我俩可都喝酒了,别待会儿人跟车一块儿倒地上。”   “闭嘴。”宋暮云自顾自地过去扫了一辆,抬腿跨上车的动作利索帅气得完全看不出他喝了酒。   “你确定你能骑过去吗?你如果实在不想坐车其实也可以扫一辆小电驴,我载你。”   宋暮云抬手拢了拢头发,扭头瞅着他,“我俩什么时候关系好得能坐同一辆电动车了?”   在这儿迎风吹了几分钟,徐行也有点儿上头,“行,跟我坐同一辆电动车扎你屁股了。”   他过去也扫了一辆。   刚跨上车,身旁的宋暮云已经拐弯儿走了。   神经病。徐行腹诽。   两分钟后,徐行觉得胃不舒服还要追着人家狂踩踏板的自己也挺神经病的。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加快了脚上的速度。 第21章 试探   好巧不巧,俩人刚骑出这条街,就碰上附近几所高中的学生下晚自习。   没过几分钟,原本就因为是周五所以非常热闹的街道变得更加拥挤,两个人穿梭在一堆颜色款式不同但丑得非常一致的校服中间,骑车的那股劲儿比周围的男高还要猖狂,引来不少路人注目。   徐行感觉那些目光能在自己身上烫出一个个洞来,但已经走出这一步了,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蹬。   好在宋暮云还有点理智,不一会儿后,他那恨不得飞的车速也慢了下来。   扯了扯衣领,他往身侧瞧了一眼,“跟着我,换条路走。”   徐行好歹也在这边待了一年,大概知道他要走哪条路,“繁兴路那边吗?”   大学城紧邻市中心,总体上看起来都是高楼拔地而起,夜晚亮起的霓虹灯跟不要钱似地繁华,招揽各地游客来打卡。   但每个旅游热点附近,总有几处出于各种原因没有进行改建的老城区,依旧跟几十年前一样破败,相对地,平时除了长期居住在那儿的人,基本上不会有人光顾。   繁兴路虽然起了个这种名字,但它就是其中之一,在A医大背后,绕过去就是后街。   “嗯,这边人太多了,烦。”宋暮云拐了个弯儿,进了拐角后略显狭窄的巷子。   越走越深,巷子也越来越宽敞,路牌指示繁兴路,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副跟墙那边完全不同、甚至与名字背道而驰的景象。   没有宽阔平坦的柏油路,路边的低层楼房拥挤不堪,墙壁早已斑驳,一楼的窄小铺面门头上都挂着花花绿绿、看起来就廉价的小彩灯,本着醒目招揽顾客的意。   不过估计作用不大,因为这才刚过九点,很多店就已经关门了。   徐行看宋暮云走得很熟练,问了一句:“你对这边很熟悉?”   “嗯,我高中上的就是附中。”   附中是A大附中,就在A医大隔壁,是本市重点高中之一。   徐行夸张地“哇哦”一声,“学霸。”   宋暮云看他一眼,“少来,比得上你吗,专业第一。”   徐行笑着叹了口气,“无意的,不知道真是第一。”   “啧,你这样真的很欠揍。”   “别乱来啊,酒驾已经很危险了,你还想酒后寻衅滋事吗。”   宋暮云被他这个“酒驾”笑得车子都来了个漂移,骂了一句:“神经病。”   街道上很安静,一路也没遇上几辆车,只碰到一些路过或者回家的学生,所以以他们俩人的速度没多久就到了后街。   宋暮云提前给老板打了电话,他们俩到店里的时候烧烤也做好了,直接结账拿了走人。   徐行原本是不放心让醉酒状态的宋暮云骑车的,但这么一路骑过来,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多虑了。   宋暮云骑得非常稳,甚至有时候还要双手撒开来装个逼。   ——虽然方圆几百米内只有自己这一个人类。   路灯像是摆设,给的光亮还不如头顶上方的月亮给的多。   他抬手扶了扶略微下滑的眼镜,有点无奈地提醒正双手撒开车把手不管不顾任由车子随便走的宋暮云:“小宋,前面有个坑。”   小宋的车肉眼可见地颠了一下。   “哎。”徐行赶紧将车子靠过去,伸手在他的车把手上扶了一把,“嘛呢?真醉了啊。”   宋暮云扭头瞅着他,“你刚叫我什么?”   徐行看他的车子稳了,撒开手,“就叫宋暮云啊,还能叫什么。”   “我爸妈都管店里的工作人员叫小李小刘什么的。”   徐行笑了起来,“性质不一样,我可没说你是我的手下。”   “……你大爷。”宋暮云抬脚就要踹他车。   “卧槽……”徐行骂了一句,反应迅速地将车子拐着八字滑了出去,“有病啊!”   宋暮云勾勾嘴角,赶上去,“你平时不是挺人模狗样的吗?也会说脏话?”   徐行沉默了两秒,看着他,“不是,怎么感觉你被骂了还挺开心的?”   “不至于。”宋暮云说,“单纯觉得你平时太装了。”   这话说的。   徐行不由得瞥了眼自己的手腕,笑了笑,没说话。   这到底是醒了还是没醒啊。   醒肯定是还没完全醒的,但出来溜达了这么久,即使刚才被吹得晕晕乎乎,宋暮云这会儿也清醒了一大半。   这种半醒半醉的状态是最糟糕的,意识受大脑的影响,但嘴就不太受大脑的控制。   下午看到徐行手腕上的那道疤,对他的冲击当然很大。但他也并没想过要问对方这疤是怎么来的,为什么来的。   这种问题无疑是打着关心人手腕上的疤的旗号把人心上的疤撕开。   他好奇归好奇,但没这种癖好。   再者说了,他跟徐行的关系也远远没到能说这些的程度。   徐行不会说。   就算说了,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他安慰人的能力为0,说是“几乎”,是因为现在好歹还能哄一哄宋柚让她别哭了。   但哄宋柚的那种方法肯定是不会用在别人身上的,放在徐行身上就更不合适了,可能会挨打。   所以这没过大脑的一句话一出来,宋暮云就觉得自己挺傻逼的。   各方面的傻逼。   他这个“装”其实是定义在之前见过的几面徐行给自己的印象基础之上的,并没有其他深意。   但下午恰好有了这一出,徐行又似乎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敏锐,看他那个扫了眼自己的手腕的反应,宋暮云立马意识到这人多想了。   他猛然清醒了一瞬,想解释。却又觉得说什么挺无力的,还显得多余,只好选择沉默。   徐行也没了动静。   四周静谧,只有风划过车轮和车轮磨擦过地面后留下的一串声响。   宋暮云终于确信自己跟徐行是真合不来,不然依对方这个只要他想跟狗都能聊上两句的性格,不至于每次两个人单独相处时都把气氛搞得这么奇怪。   不是尴尬。   不管是下午还是现在,这种沉默的气氛并不会让他觉得尴尬或者不自在,毕竟在平时,比起聊自己不怎么感兴趣的天,他更乐意对方闭嘴。   就是奇怪。   他跟徐行也不是说聊不到一块儿去,反而很多时候拌嘴还称得上是挺有意思——反正打不起来。但总会因为一些神奇的巧合突然冷了场。   很怪。宋暮云回想了下,猜测是第一面时就定下了这种基调,估计往后也很难能改善。   啧。   他揽了把头发,还是没忍住,“刚才那话没别的意思。”   徐行愣了愣,“我以为这茬儿就这么过去了。”   “你他妈都闭麦了,能就这么过去吗?”宋暮云斜他一眼。   徐行乐了,“我看你一副在沉思的表情,没好意思打扰。”   “哦。”宋暮云顿了下,“我一朋友手腕上的疤有一排。“说完又强调:“真朋友,不是我。”   “啊,了解。”徐行点点头,看他一眼,“意思是没什么,你不怎么好奇呗。”   “没,好奇还是好奇的。”宋暮云说,“就是没打算问。”   都用表带捂那么严实了,说明这段经历对现在的徐行来说影响依旧挺大的,还没有释怀。   徐行笑了笑,过了一会儿后说:“没什么可好奇的,想死没死成而已。”   这还用你说吗?   宋暮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下午谢谢啊,要是程叶看到了估计得追问我八条街。”徐行说。   他突然正经,宋暮云愣了愣才应:“还会给你做心理疏导。”   徐行笑了起来,“真的假的?是有过前例吗?”   宋暮云叹了口气,“就我,大一刚来那会儿跟他们不熟,干什么都是一个人,他就以为我是有他妈什么孤僻症自闭症,军训结束后拉着我唠了一晚上,说得把自己都要感动哭了,我实在困得不行,就答应他以后跟他一起。”   徐行笑得车子都在乱晃,“他还怪热心肠的,估计还挺有成就感。”   宋暮云看了眼他的车,“我酒醒了,你的酒劲儿上来了是吧?”   徐行笑了一声,“开玩笑,刚才那几罐对我来说都不够热场子的。”   “嚯。”宋暮云忍不住挑了下眉。   徐行正乐着,突然伸手做了个“停”的手势,然后来了个急刹。   “怎么了?”宋暮云被他吓得哆嗦了一下,也停了下来。   徐行一动不动,压低声音,“你听到什么声儿没?”   昏黄老旧的路灯像是被蒙了一层罩子,散出来的光都是朦胧暗淡的,他的嗓音挺低,恰巧一阵风吹来,激起宋暮云一身的鸡皮疙瘩。   看了看四周,静悄悄,空荡荡,后背一凉,他忍不住骂了一句:“你他妈有病吧!”   “我操你妈你个臭婊子!你他妈什么货色居然敢打老子……”回应他的是一个男声操着粗鄙厚重得听起来像是卡了一口八百年的老痰的嗓音骂的一长串儿脏话。   “滚出去!我警告你……你再不出去我报警了啊!给我出去!”女声很有气势,但仔细听起来有些抖。   “哼!你他妈一个开足浴的,哥进这店就是给你个面子,让你赚点小钱儿,顾客是上帝,你他妈懂不懂!妈的让我碰一下怎么了?!一个给人洗脚的下三滥!高贵清高个几把啊你!”   “说个屁,这种贱东西就是吃硬不吃软,给他妈脸了!”   附近一片都没人,但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宋暮云也找到了它的来源。   “左边第五家,一家足疗店,姐妹俩开的,正经生意,一楼做美容美甲。”   徐行扭头看着他。   宋暮云吸了口气,“我去过,找我朋友。”   断断续续的骂声让徐行心里烦躁,没空去琢磨他惜字如金的这句话背后的缘由,只是应了一声。   随即骂声消失,两个人心里都是一紧,扭头对视了一眼。   紧接着,一个人影从足疗店飞出来,顺着台阶滚了下去,狠狠摔在地上,半天后蜷起身体发出痛苦的闷哼。   “再他妈给老子装啊!啊?老子找人轮了你你信不信!”一个从身形看起来就是精神小伙的男人从店里走了出来,挺着腰站在台阶上,指着躺在地上的女人。   听声音是刚才那个老痰。   “操,傻逼。”宋暮云咬牙骂了一句。   身侧掀起一阵风,徐行只见他的车子急速向前滑了出去,肩膀擦过他的。 第22章 “别动手。”   徐行只慢了一拍,就看到宋暮云半点不减速地在躺地上那女人身侧停下,由于急刹车,车轮用力摩擦过地面,发出一阵刺耳的响声,还在上面留下一道黑痕。   他跳下来,一推车身,车子“嘭”地撞在墙上,晃动两下后靠着车把手对墙面的摩擦力稳住。   这气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刚被他坐在屁股底下的是机车。   估计是动静太大,从店里又走出来一个人,发型像是随便抄起一个盘子扣在了他头上。   盘子上下打量着他,“兄弟,干啥?”   宋暮云没出声,弯腰将地上发着抖的长发女人扶起来。   随后又跑出来一个短发的女人,一边脸颊通红,估计是刚被人打了。   她无声地抹了把脸上的眼泪,伸手帮长发整理散落在脸颊两侧的头发,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宋暮云扫了台阶上的俩人一眼,低声对短发说:“先进去。”   这两个人看着跟火柴人似的,身上的气质看起来估计就是这片儿的地痞流氓,没什么真本事,要真打起来,他一对二都不是问题。   被人无视,盘子瞬间火大,瞪着宋暮云,声音都拔高一个度,“咋的,路见不平一声吼啊?”   徐行稳稳地将车跟宋暮云的那辆停在一块儿,顺手将他的扶正,看了看他俩,笑笑,“没有,我俩老顾客,来消费的,做个美甲。”   宋暮云皱着眉看了他一眼,不理解这又是搞的哪一出。   跟这种人有他妈什么可逼逼的?   一直没吭声的老痰显然也很懵逼,一脸看傻逼的表情看着徐行,“扯犊子呢,你他妈一个大老爷们儿做什么美甲?”   “现在挺流行男生做美甲的,两位大哥想的话也可以试试。”徐行嘴上乱扯,从兜里掏出包纸巾递给短发,“姐,咱们抓紧时间呗,待会儿还得回学校。”   短发愣了愣,倒是长发反应还算快,接了过来,“进去吧,上回你要的那个款式我已经学会了。”随后抽出两张纸擦了擦脸。   徐行碰碰宋暮云的胳膊,从唇缝里挤出一句:“别动手,进。”   他们俩淡定地上了台阶,盘子和老痰站门口没动。   宋暮云抬脚,跟他们站在同一层台阶,垂眼看着他俩,“让。”   “你他妈——”盘子梗起脖子,要不是看眼前这人长得实在是太他妈有攻击性,还个儿高肩又宽的,不然就冲他这语气和表情,他早一拳直朝眼窝砸过去了。   徐行也抬脚,逼得盘子往后仰了仰。   皮笑肉不笑地弯了弯眼睛,他的语气温和又客气:“哥,赶时间。”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即使男的做美甲这事儿怎么听怎么觉得挺离谱的,但他比起身边那位,看着又他妈实在不像是找事儿的人,盘子只好满心不服气地挪了挪脚。   “你他妈干什么呢?!”老痰骂了一句,“没看到这俩货故意的啊?”   俩什么?   宋暮云脚步一顿。   徐行抬手在他背上推了一把,宋暮云深吸一口气,重新抬起脚。   短发和长发也跟着进来。长发瘸着腿,走得很慢,她进里屋拿出来一个医药箱,坐在椅子上,默不作声地在自己胳膊上消毒涂药。   短发往门外瞟了一眼,那俩人还没走。她一边拿工具,一边压低声音问:“你俩真要做啊?”   “给他做,我不做。”宋暮云看了眼徐行,“你干什么,是没打过架吗?”   徐行往门外看了一眼,往他那边偏了偏身子,压低声音,“这种人,欺软怕硬,你今天跟他打一架,明天你不在的时候继续来骚扰,可能还会更过分。”   宋暮云拧起眉,“报警不就得了。”   涂药的长发头也不回地接话:“没用,顶多拘留几天,派出所快成他家了。”   宋暮云一阵烦躁,“那你这打不就白挨了。”   “又不是第一次,”长发抬手将头发挽在脑后,回头看了他一眼,“是柳年的朋友?”   宋暮云没想到她居然还记得,应了一声。接着回想了好半天,还是没记起来她俩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她还好吗?”长发过去洗手。   “挺好的。”宋暮云顿了顿,疑惑她怎么会这么问,“她不是常来这边吗?”   长发擦手的动作僵了下,“有一段时间没来了,”又笑了笑,”挺好的就行。”   看着面前一堆花里胡哨的东西,宋暮云觉得还挺新鲜。   又觉得真他妈魔幻。   他扭头看了眼徐行,后者已经很坦然地朝短发伸出手了。   “那俩人估计在等着看我俩的美甲能做成什么样。”徐行说。   “多亏了你的馊主意。”宋暮云叹了口气,瞧了眼门外的俩人,觉得当下的局势真是进退两难。   现在就走肯定不现实,那俩人还得进来再闹,那他跟徐行就白折腾一番。   但要是不走……   他不情不愿地伸出手,一脸疑惑地看着徐行,“你说你脑子也挺好使的,怎么就想出这么个破主意?”   徐行“啧”了一声,“所以您是想躺那儿做做美容吗?”他扭头对长发说:“姐,来,给他贴个面膜。”   长发笑了起来,“不算是破主意,这种人不能硬来,不然就会跟狗皮膏药一样粘上你。你们还是大学生,别到时候被影响了。”   “今晚谢谢你们俩了啊,耽误你们的时间了。”短发有点小心翼翼地说。   “没事儿。”徐行说,“估计待会儿就走了,不然俩人这样守在门口挺傻逼的。”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和发动机的轰鸣声,紧接着,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了门上,门框都抖了两抖。   宋暮云连忙往门外看过去,闪过的一簇绿毛格外显眼。   是柳年。   他迅速起身大步往外走,对徐行说:“是我朋友。”   徐行看着那团绿色在风中划出幻影,边往外出边不由得感叹一句:“不愧是你朋友啊。”   宋暮云抽空扭头瞅他一眼,“嗯?”   “跟你一样狂。”   长发看清门外面的人,愣了愣,转头有些恼怒地看着短发,“小忘,你什么时候联系她的。”   陈忘咬了咬唇,捏着指甲刀的手指关节发白,她抖着嗓子回答:“就刚才……他踹的那一脚太用力了,我怕……”   “怕个屁!”陈红紧绷着的脸颊两侧咬肌动了动,眼眶瞬间泛起红,随后把她掀到一边,直冲门外。   柳年性格怪异,这个怪异的一方面就是指做什么事儿都特别冲,特别虎。   比如今晚。   夜风燥热,她一如往常地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是骑着机车过来的。   似乎一见到台阶上这俩人就确定了找事儿的就是他们俩,宋暮云和徐行冲出去的时候,她已经拎着头盔朝那俩人脑袋上一人来了一下,还想拿脚踹,被宋暮云拦住。   “从哪儿过来的,赶紧进去。”   这要是被秦垚知道,估计得疯。   柳年不吭声,表情有点发狠,但她胳膊拧不过大腿,被宋暮云扯着胳膊,都挣扎出了一脑门儿汗也没踹到人。   盘子摸了摸脑袋,表情有些茫然,随后看清柳年的脸,骂了句“操你妈”就一巴掌朝她甩了过来,“又他妈是你这个疯子!”   结果半道儿被宋暮云拧住了手腕。他反手用力往下一拽,盘子只觉得那条胳膊一阵钝疼,脑门儿直冒汗,不得不皱起眉弯下腰。   宋暮云将柳年往一旁推了一把,对跑出来的陈红吼,“看着她!”   “你们他妈的都该死!全都去死!”柳年红着眼睛骂人,被陈红拽着胳膊拖走了,“柳年,冷静点,没事了,我没事。”   宋暮云用空出的右手按住盘子的左边肩膀,抬腿用膝盖狠狠撞在他的肚子上。   腹腔器官像是绞在了一起,盘子惨叫一声,左手握拳朝他脸上抡了过来,不过两个人的身高差太大,他这一拳并没瞄太准,宋暮云脸一偏,拳头只堪堪擦过他的下巴。   但从带起的这阵风来估算,力道还是挺大的。   他稍一走神,下一秒,肩上传来一阵刺痛,扭头一看,是老痰,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棍子。   宋暮云咬牙忍着痛,抬脚踹过去,老痰晃了晃身体,还没站稳,就被从身后冲过来的徐行撕住领子拽到一边。   “弯腰!”徐行喊了一声,紧接着就握拳结结实实地朝老痰脸上挥了过去。   但还是晚了。   趁这机会,盘子往宋暮云腰上火速抡了两拳。   他疼得吸了口气,一阵火大,不管不顾就一把拽住他的一边胳膊,再用脚跟勾住他的同侧小腿。同时一使力,盘子眼前一阵缭乱,下一秒就被他掀翻在地,后背狠狠地砸在地上,疼得他挺起腰闷哼出声。   宋暮云没给他蓄力的机会,下一秒就跨坐在他腰上,拳头对准他的脸用力来了两拳。   感觉半张脸疼得都发麻了,盘子痛苦得歪着头,有些无力地啐出口血,看着宋暮云的眼神有些惧怕,说话也有点大舌头,“我们俩他妈的什么都没干……”   都他妈打人了,还想干什么。   宋暮云懒得跟他废话,起身时呼吸有些不稳,拢了把额前垂下来扫得眼睛发痒的头发,他抬脚踩在了盘子的胸口上,垂下眼看着他:“不能打就别出来撒野了,怪丢人的。”   盘子骂了句“操”,握住他的小腿想反击,宋暮云脚上一使劲儿,“省省。”   盘子骂了句“操”。   宋暮云扫了眼一旁正揪着人衣领揍的徐行,忍不住挑了下眉,“不是说别动手?”   结果现在挥拳挥得比他还凶狠。   徐行偏开头躲过老痰的拳头,“那不然你一对二?到时候我躲你身后,你还得保护我。”   打架还他妈带聊天的?   老痰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眼睛都瞪大了,一把拽住徐行的胳膊想把他掀倒在地,结果下一秒肚子上又挨了两拳。   徐行已经记不清上一次打架是什么时候了。   他没怎么打过架,为数不多的几次也是因为宿泽这玩意儿惹了祸,他去帮忙,顺带着发泄一下。   当他对着老痰的脸挥拳抡上去,看着他那张脸上没有多少的肉颤了两颤,再看他疼得面部表情扭曲,破口大骂,突然体会到了久违的舒爽。   他扶了扶眼镜,嘴角扬起一个弧度,拍拍老痰嘴角已经在流血的脸颊,声音温和:“脸受了伤影响颜值,不打脸了。”   随后按住他的脑袋,曲腿用膝盖直直往肚子上撞去,稳、准、狠。   “我操你妈!就知道你小子不简单……啊!”老痰疼得直骂娘,抡圆了手里的棍子想往徐行脖子上敲,结果被他用手肘顶了下胳膊上的神经,胳膊瞬间一阵酸麻,立马脱了力。   徐行反手拧住他的手腕,手指用力往里一收,棍子“铛啷”一声掉在地上。   “别打了,有人报警了!”陈忘不知道从哪儿冲出来,喊了一声,紧接着过来捡起棍子没什么目标地往老痰腰上乱抡一通。   老痰吃痛,抬脚要踹,被徐行一把掀翻压倒在地上,双腿一跨坐在他腰上,双手嵌住他的两边手腕固定在头顶。   眼镜滑到了鼻尖上,他单手扶正,抬眼冲陈忘扬了扬下巴,说话有些微喘,“来,再来两下,以后估计没机会了。”   老痰在他身下挣扎,“我操你妈!小子你他妈完了我跟你说……”   徐行对着他竖起食指,“先闭嘴。”   【作者有话说】   柳年第七章 出现过。 第23章 乱麻   男人被徐行死死压在地上,咬牙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没能把他从自己身上掀开。   随后他瞪着陈忘,威胁道:“你他妈敢!”   下一秒就觉得自己喉咙一紧,逼得他甚至有些恶心。   徐行揪住他衣领的手继续收紧,看着对方在不怎么明亮的路灯下因为缺氧而慢慢变得黑红的脸色,他不紧不慢地重复:“让你先闭嘴。”   老痰的胸膛加速起伏,他表情狰狞地蹬了蹬双腿,抬手拍打箍紧自己脖子的胳膊,开口求饶:“我闭嘴……我闭嘴……松……松开……憋死了要……”   陈忘看见他这反应,顿时有些慌了,神色紧张地看向徐行。   徐行手上控制着劲儿,抬眼冲她扬扬下巴,意思是放心打。   陈忘紧抿着唇,抬手摸了摸自己已经肿起来的那边脸颊。随后深吸了口气,她整个人像了受了什么打击一样,顿时一点儿气势都没了,连肩膀都塌了下来。   用力到指尖发白的手指松开,棍子掉到地上滚向了一边。   “不打了……不能打……”她摇摇头,双手紧紧揪住两边的裤缝,垂下头控制不住地抽泣起来,“松开吧。松开。”   一时徐行只觉得嗓子眼儿一哽,顿了顿后沉默着松开了手。   老痰瞬间像是重获新生,边干呕边跟没呼吸过似的大口吸着空气。   等稍微缓过来一点后,他歪着脑袋瞄了眼还压在自己腿上的人,不由得在心里大骂:这长得看看文文静静的,怎么他妈的劲儿这么大呢?还有刚才那眼神,是真他妈想杀了自己吧!疯子!   陈忘用手背蹭了蹭眼泪,蹲下来迅速从自己脚上解下来两根鞋带,挪到老痰跟前要绑他的手腕和脚腕。   “干什么?”徐行心里疑惑,但还是配合地嵌住了老痰要挣开的手腕。   陈忘使出蛮力打了好几个死结,第一次干这种事,她的双手抖得非常厉害,眼泪也不受控制地往下掉,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怕的还是因为别的。   再挪到老痰脚边绑他的脚腕,她头也不抬地对徐行说:“你们俩走吧,剩下的不用管了,这边没有监控。”   躺地上的老痰瞬间气得脸发黑,恨不得跳起来,结果死命挣扎了两下也不见绑住他手脚的鞋带有任何松开的迹象,只好躺了回去,开始动嘴上的功夫,“操你妈的老子给你脸了你居然敢想出这种烂主意,真以为有人罩着就没人敢动你们啊?罩着你们姐妹俩的人呢?不是有个小白脸一直跟条狗一样守在你们店里吗?是不是也嫌你们俩恶心啊!两个贱货!只配跪别人裆前给人……唔……”   他还没骂完,徐行直接一脚踩上了他的脸。   宋暮云不明白她们俩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偏要把他们支走,打架是他自愿的事,而且要不是柳年,徐行已经算是把这事儿给软化了,大概率也不会动手。   这意思是她们俩要自己扛?   “没事,我们俩跟你们一块儿去一趟吧,打得不重,估计就是做做笔录。”   陈红摇头,“别了,赶紧走吧你们几个,今天谢谢了,打得很爽,出了口气。”   宋暮云莫名有点不爽。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就像是自己闯了个大祸,还得别人给你来收拾烂摊子擦屁股一样。   让他觉得自己特别幼稚,特别没用。   也不是他有多想进派出所喝茶,更不是想当英雄,就是觉得这样很没劲。   没等他说什么,陈红把脸侧的碎发别到耳后,扭头又对一旁的柳年说:“我身上有伤,都是正当防卫的证据,你们快点走吧。”   柳年的一头绿毛被风吹得凌乱不堪,她抬手扒拉两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也不吭声。   陈红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后又说:“好好上学,开心点儿,我跟陈忘挺好的,今天只是个意外。”   柳年瞬间变了脸色,语气很不快,“每次出这种事你都这样说,上上次是意外,上次是意外,这次也是意外,次次都是意外,所以你打算这辈子忍受多少次意外?”   陈红移开目光,“不说这个,赶紧回吧。”   “那说什么?”柳年质问道:“好,既然是意外,那为什么我不能跟你们一起经历这个意外?为什么一定要推开我?我会打架,我会拳击,我一周去四次拳馆,现在变得更能打了,能保护你们。”   陈红突然笑了,“我知道,我知道你更厉害了。”她摇摇头,“但你不用做这些,知道吗。”   柳年嘴巴一张一合,再开口时就有些哽咽,“可是陈红,你说过我们是朋友啊,我把你们俩当我的朋友。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   陈红怔了片刻,滞住的笑容变得苦涩。   她声音很低,但足够让柳年听清,“那是以前,现在已经不是了。”   柳年几乎是愣在了原地。   陈红没再看她,转头冲宋暮云挥挥手,“走吧,警察快到了。”   盘子也被绑住了手腕和脚腕,正躺地上蠕动着骂娘,她过去在他腰上踢了一脚,“省点儿力,等待会儿警察来了再骂。”   宋暮云虽然没从她们俩乱七八糟的对话中听出个具体的所以然来,但算是明白了刚才陈红为什么要问他柳年怎么样。   意思是曾经的好朋友关系决裂了,而且看起来还是单方面的,柳年是被决裂的那一方。   她咬着唇还在直勾勾地盯着陈红,眼圈红着,气得胸膛起起伏伏。   至于吗?   被赶了好几次,向来坚持事不过三的宋暮云也在这一刻不爽到极点。   既然一定不让他们参与,那走就是了,没必要再跟这儿耗着,没意思。   他捡起地上的头盔,扔到柳年怀里,“走了,我让秦垚来接你。”   “别叫他,他在忙。”柳年抬手抹了把眼泪,边跟着他走边忍不住回头看陈红。   陈红背对着她。   一直。   “再怎么忙也不会不管你的事。”宋暮云转手拨了秦垚的电话,没说两句,就看到两米外的徐行抬脚踩上了躺地上的老痰的脸。   嚯。够狂。   刚才比谁都冷静淡定,现在看来是真露出了本性啊。   他忍不住挑了下一边眉毛,继续跟秦垚说着话。   秦垚明显担心得厉害,没等他说完就撂了电话。   宋暮云骂了句“操”,把手机揣兜里,正准备叫徐行回去了,没想到抬眼看到他居然还保持着刚才那个姿势。   看陈忘神色慌张地去拽徐行的胳膊让他停手,后者不为所动,宋暮云不由得皱了皱眉。   不对劲。   老痰觉得今儿个自己是真他妈遇上疯子了!   他的半边脸被徐行的鞋底碾磨,另半边脸擦着地面。五官被挤得变形,两边的下颌骨像是被踩碎了一样,痛得几近麻木,蓄积在口腔里的口水根本收不住,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淌下来,混着地面上的尘土染成一片深色。   太他妈狼狈了!   关健是这个疯子一点儿也没有要松劲的意思!反而感觉他脚上的力越来越大。   怕自己真被毁容,老痰最终受不住地惨叫出声。嘴巴艰难地动了两下,他想求饶,却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徐行!”宋暮云大步过去拽了把徐行的胳膊。   “哎!”徐行答应得很快,甩开他的胳膊也甩开得很快。   随后他撤开踩在老痰脸上的脚,动作自然得看起来像是刚才不小心踩到了一块烂香蕉皮,还是里朝下的那种,对他来说只是觉得脚下有些不适而已。   他半蹲下来,左手搭在膝盖上,右手拨了两下老痰的下颌,语气听起来很无所谓 “破了点儿皮,骨头没事儿。”   接着从兜里掏出两张纸,垫在了他脸下,很快就被口水浸透。   骨头没事,肌肉也有事了,老痰感觉自己两腮的肉像是被人剜走了一样,口水收不住就算了,想骂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支配嘴周的肌肉。   最后他只能屈辱地感受自己嘴里的一股股口水顺着脸颊淌到那两张纸巾上。   徐行垫完纸巾后就没了动作,就那样蹲着,目光不知道落在哪儿。   头顶的路灯罩着他,从老痰的角度很难看清楚他的表情,只能在自己因为怕他盯的是自己而加快的心跳声中隐约听出对方有些粗重急促的呼吸声。   他眯缝了下眼,努力聚了聚焦,最后还是没看清,只注意到灯光蒙在对方身体轮廓的一圈光晕好像在浮动。   宋暮云的眉头从刚才一直皱着,到现在还没有一点儿要松开的意思。   他垂眼看着徐行微微颤抖的后背,脑子里混乱成一团,最后探出脚碰了碰他的,“走了。” 第24章 段位真他妈高   警车闪着警灯从不远处驶了过来,他们三个被陈红推进了隔着两家店的小卖部。   柜台前的老奶奶正探着脑袋往门外望,差点儿被进来的这俩大小伙子和绿毛姑娘吓出心脏病来,她忙抚了抚胸口,“哎哟,吓死我了你们几个,这警察可总算来了啊。”   “等我们走了再出来。”陈红转身出去,顺口对老奶奶道谢:“王奶奶,谢谢您帮我们报警。”   王奶奶冲她摆摆手,“说什么谢不谢的。”   她看看面前的三个人,“你们刚那动静挺吓人的,这种人是该揍,但不能太过了,不然得吃亏,知道吧?还是得交给警察来处理。”   宋暮云淡淡地应了一声,眼睛不由自主地瞄向徐行。   就跟下午被他看到手腕上的疤一样,这才过了几分钟,徐行再一次已经恢复到了平时的状态,甚至接上了王奶奶的话茬。   “嗯,谢谢奶奶,那俩人是这片儿的吗?”   啧。   这速度之快,切换之自如,让宋暮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或许他就是单纯对那人太生气,所以想让对方再痛苦一会儿?   这样一想也对。虽然说人性本善,但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对待一些特定的人,再坚持这个观点就有点儿太傻逼了。   他也巴不得这种人赶紧死一个少一个。   所以陈红她们几个刚才并没有表现得有多惊讶,眼神里是有怕出什么意外的担忧,但更多的是崇拜。   在今天下午看到徐行手腕上的疤之前,宋暮云也肯定跟她们一样,觉得刚才他的行为挺解气的,很爽。   但现在已经看到了,对他来说就像是知道了徐行的某个小秘密或者说是抓住了小尾巴,看待问题的角度也自然而然地会跟其他人有所不同。   而且刚才徐行不止蹲在地上时背在颤抖,站起来的那一刻,宋暮云其实也看见他整个人都晃了晃。   这可不怪他,换个人也会把徐行的这些生理反应跟那道疤联系起来。   徐行用手背碰了下宋暮云的胳膊,指指门外,“看看什么情况。”   宋暮云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也觉得琢磨这种事儿似乎没什么意义。不管徐行的行为反不反常,又或者他是不是有什么心理问题,这都只跟他本人有关系,既然没对别人造成什么实际性的影响,别人也管不着。   他收了收思绪,将门帘掀开一条缝,刚才断断续续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   “怎么又他妈是你俩啊?哟,这回还给绑起来了啊,挺好,给我们省力了。哎我说,照这个频率你俩都能跟我们派出所处出感情来吧,咋,还想跟我们处成兄弟啊?好违纪违法是吧?”   “你俩一天天儿的是不是太闲了?隔几天就跑一趟也不嫌累得慌。行了,都老熟人了,也没什么可废话的了,都上车吧。”   盘子哀嚎一声,“刘队长,这回可不是我跟瘦子闹事儿啊,没看到我俩是被人搞了吗?都五花大绑的了都!”   陈红的声音传来,语速很快,听得出来有些慌张,“我身上有伤,他们俩打的,可以去验伤。”   “是,她那伤确实是我俩打的,但我俩这伤可不是她俩打的啊,刚才有两个大学生,跟他妈疯了一样打人,就没人为我俩申冤吗?”盘子不死心,“你看看瘦子那脸,差点儿就被踩得连形儿都没了,下巴都快他妈脱臼了!”   宋暮云扭头看了徐行一眼,“他那下巴真没事儿吗?”   “不知道。”徐行看他表情挺认真,乐了,“你这是真信了我刚才的话啊?”   宋暮云没出声。   ——他还真他妈信了。   徐行笑得挺愉快,“没见我当时就轻轻碰了两下吗?没敢使劲儿,万一就差临门那一脚。”   宋暮云简直佩服他,“您刚才那动作看着可是特别专业,都想让人叫一声徐医生了。”   “那你叫。”徐行看着他。   “滚。”   这人要是有心理问题,宋暮云觉得自己也得去找个心理医生确诊。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虽然只学了点儿皮毛,但忽悠人还是足够的。”   徐行说完,就听到老痰吼:“妈的不知道藏哪儿去了,丫肯定就在这一片儿窝着呢,不信就去找!找不到只能说是你们太废物!”   “还能说话,口齿也清晰,估计是没事儿。”宋暮云说。   徐行应了一声,点点头。   看来人的骨头真挺硬的,他感觉刚才自己比勒对方的脖子时还使劲儿,收紧的衣服布料在他的手指上勒出来的红痕到现在还没消下去,没想到人家连一丁点儿都没影响到。   不过自己以后不能再轻易动手了,这种失控的感觉非常不妙,让人很没有安全感。   宋暮云刚才钉在他身上的目光像是带着火,现在还让他觉得有些浑身不适。甚至像是把他身上的衣服都烧成了灰烬,眼下他在他面前就是裸奔的状态。   有点恼火。   宋暮云本人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细心多了,也比自己想象中要周到、礼貌。只有刚才的那一两分钟里,他脸上的问号蹦得特起劲儿,他自己压都压不住。   但等徐行整理好了心情,就发现对方也表现得很平静,就跟什么也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出来一样。   徐行莫名就很无措。   换个人就算是对方好奇地问一大通,他想说就说,不想说的直接婉拒就得了。   但现在这个人是宋暮云,是从一开始俩人之间就出现了些神奇的过节、并且在同一寝室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室友。   被他了解了一些自己身上不怎么想跟别人提的事,徐行总感觉非常别扭。   几个人竖着耳朵听门外的动静,老痰那话大概是惹恼了警察。   “警告你想好了再说话啊,大晚上因为你们俩跑一趟就已经够烦的了,别他妈没事儿找事儿!少废话,上车!没缺你胳膊腿儿,甚至连滴血都没见,有什么可嚎的,还好意思说伸冤,啧,先把你们俩自个儿这骚扰妇女还动手打人的问题给解决了吧!要真被冤了,打你们俩的人肯定逃不了,把心放肚子里,回派出所蹲安安分分蹲两天再说吧啊!”   盘子开口还想说什么,被另外一个警察给堵了回去。   接着就听到几个车门开了又关,车子发动,发动机留下一串儿渐行渐远的沉闷的嗡嗡声。   外面恢复一片宁静,就连灯光都像是昏暗了一个度。   王奶奶松了口气,驽驽嘴,“好警察。那俩流氓就是我们这片儿的败类,你要真说他俩是混混,哎哟碰上事儿了也是个屁都放不出来一个的主儿。见到没?警察来了他重话都说不出一句来。但平时就是喜欢欺软怕硬,有劲儿全往老弱病残的身上使,还爱骚扰小姑娘,贱得慌,刚才我看了好半天呢,你们仨孩子揍得好,这种人就该狠狠揍他,不然专门到处祸害人。”   徐行点点头,“您也是好邻居。”   老奶奶摇着头叹口气,“换别人我就关门睡觉了,眼不见为净,但这俩小姑娘命太苦,活得太难了,不忍心看她俩受欺负。”   警车前脚刚走,秦垚后脚就风风火火地赶到了。   几个人出去,他先是前前后后将柳年瞧了个仔细,确保她没受伤后才看向宋暮云,正要开口,又转头问柳年,“要不要先上车?“   柳年看起来情绪低落,恹恹地应了一声,转身往车边走。   刚打开车门,她又回来问秦垚:“她们俩会没事吗?我是不是不该这么做,是不是只有我自己觉得我这么做能够帮到她们?”   她垂着眼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来,声音颤抖,“陈红说我跟她们不是朋友。她没把我当朋友。”   秦垚没立马回答,而是看了宋暮云一眼,随后这才注意到一旁的徐行。他笑了笑,但没开口打招呼。   徐行看了看柳年,也就笑笑。   宋暮云摸出在兜里震了好半天的手机,“你们俩聊。”   秦垚在他肩上拍了两下,带着柳年往一旁走了几步,没说几句后直接在马路牙子上坐了下来。   看来是要长谈一会儿了。   “过去坐会儿吧,累。”宋暮云指指小卖部门口的凳子。   “嗯,”徐行应,“给他们说一声?”   “嗯,就说我们俩折在路上了,各自安好吧。”   手机里全是来自程叶他们几个的各种消息语音和视频,宋暮云划拉两下屏幕就把手机揣回了兜里。   徐行笑了笑,应了一声。   其实时间还不算晚,回去还能嗨一个小时,但经过刚才这么一折腾,他也的确没有再回去把局续上的心情,给宿泽拨了电话,“你们结束了就回来吧,我俩碰上点事儿,先回了。”   “什么事儿?还早呢,过来还能玩一会儿。”宿泽那边吵声一片,比刚才他们俩出来的时候要热闹好几倍,估计是好多桌都喝上了,“一个烧烤买了一个多小时,够可以的啊你俩。”   “跟人干了一架,具体的明天再说,早点回来吧。”   宿泽“我靠”一声,“那你俩人没事儿吧?哪儿啊?需不需要我们过来?人多力量大。”   徐行乐了,“什么社会人的发言?以为自己还是初中生啊。”   他看了眼正一脸烦躁地摸着自己肩膀的宋暮云,回:“还成,就挨了几下。”   “行行,那赶紧回吧,我们再有一个小时也回来了,他们几个都快了。”   徐行挂了电话,看了眼宋暮云:“伤得挺严重?”   不知道是不是放松下来的原因,腹侧和肩膀这会儿开始隐隐作痛,刚才抬手一摸,宋暮云才发现好像已经肿起来了。   “不知道,反正肿了。”他掀开衣领瞟了两眼,什么也没看到,撑了下膝盖起身,他走到路灯底下,冲徐行招了招手,“是不是肿了?”   徐行过去瞧了瞧,不止肿了,青了一大片,还破皮儿了,有点渗血。   “肿了,宿舍有药么?没有的话路上买点儿吧。”   “没有,上了大学就没打过架了,哪来那种东西。”宋暮云扯了扯衣领,一阵痛意袭来,他忍不住骂了一句:“这逼下手真他妈够狠的。”   “那棍子挺粗的,看着像是树枝。”徐行说着往小卖部走,“买个冰袋敷一下吧。”   “这边能有冰袋卖吗?”宋暮云回头看他。   徐行也会头,有点无奈,“必须得冰袋吗少爷?咱屈尊买根儿冰棍敷一下不会掉块肉吧。”   宋暮云在身后瞪着他,“你就庆幸我现在懒得跟你动手吧。”   徐行笑着进了小卖部。   “奶奶,拿两根儿冰棍,我朋友肩膀上挨了一棍子,先给他敷一下。”   “哎哟,还没走啊?”   “嗯,先处理一下伤。”   “行,严重不?流血没?”老奶奶说着进去打开冰柜拿了两根儿老冰棍给他,“我那小孙子啊,才上初中就天天打架,平时不见他的人影儿,受了伤就来我跟前儿嚎,这不,次数多了他这买来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就连那什么破创口贴都囤了一打,你看你俩需要点啥?”   “不用了奶奶,没流血,就擦破点皮儿。”徐行出去把冰棍从宋暮云身侧递过去。   后者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没反应。   徐行就拿冰棍碰了碰他的胳膊,“哎。”   “卧槽。”宋暮云搓着胳膊直接弹开,扭头瞪着他,“干他妈什么!冰!”   他拿过冰棍,没轻没重地摁自己肩上,又因为用力过猛,那块儿地方又冰又疼,发出了一连串儿的吸气声和“操”。   “想什么呢?”徐行觉得他这个样子有点好笑,“这么娇气的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放肩上那东西是烧红了的铁铲,酷刑。”   “别嘴欠啊。”宋暮云用手指拨了拨衣领,让整根冰棍都贴在皮肤上,冰得倒吸一口凉气。他指指对面,“那儿有只猫。”   徐行愣了愣,顺着他的手看过去,马路对面的路灯底下还真窝着一只花猫,正在舔毛。   “不知道是谁家的,这么晚了还不回家。”腰上的伤窝着难受,宋暮云挺了挺上半身。   “这话说的,”徐行忍不住乐了,“猫也有宵禁吗?也太惨了点。”   他看着对面树底下的花猫,冷不丁地学了两声猫叫,“喵~喵~”   宋暮云惊讶地迅速一扭头,看着他,“还挺像。”   “专业的。”徐行又叫了两声,花猫犹犹豫豫地踩着步子朝他俩走了过来。   “野猫吗这?”宋暮云盯着它,“啧”了一声,“也不太像,野猫不能吃这么胖。”   花猫步子一转就溜进了小卖部。   徐行只瞥见它的一小截尾巴,忍不住笑了起来,“看到没,高傲着呢,别以为人家听不懂你说什么。”   “嗯,猫都高傲,我那傻狗只知道吐着舌头舔人,蠢了吧唧的。”   “狗随——”徐行脱口而出,咬了咬舌尖才把“主人”俩字儿咽回去。   宋暮云看着他眯缝了下眼,“我发现你是越来越嚣张了啊。”   反正打不起来。   徐行笑着起身抻了抻胳膊,“还要什么吗?我还没付钱,一块儿的。”   “可乐。”   “可口还是百事?”   “百事狗都不喝。”   徐行“啧”了一声,看着他没说话。   “啊。”宋暮云反应过来,“你喝是吧?”   “你那肩膀要不先别敷了,这儿宽敞,我俩来一架吧,正好把之前憋的气给出了。”   宋暮云笑了下,随后来了一句:“你刚才真挺狂的。”   啧。   这是话里有话啊。   徐行都能接上他的下一句:狂得有点吓人,像是在犯病。   他笑了笑,语气诚恳,“还好吧,很欠揍吗?”   宋暮云点点头,看了他两秒,“现在也很欠揍。”   “忍忍,强者都是忍出来的,啊。”徐行冲他抬抬下巴。   啊你大爷。哄小孩儿呢。   “滚蛋。”宋暮云说。   他算是看明白了,要是打算跟徐行那儿旁敲侧推地想让他主动透露出点什么有用的信息来,那想都别想。根本没这可能。   啧。嘴真严。   段位真他妈高。 第25章 喷的前一秒   夜里温度也不低,冰可乐刚离开冰箱两分钟,罐壁上就布满了水珠,流了徐行一手。   他看宋暮云还在敷肩膀,就顺手把可口打开,过去递到他眼前。   宋暮云看了眼已经拉开的拉环,从他手里拿过来喝了一口,突然说:“其实我能单手开的。”   所以呢?   徐行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在旁边的马扎上坐下。   宋暮云把可口放到地上,伸手从他手里拿过百事,大拇指和中指捏着易拉罐,然后用食指勾住拉环,稍往上一提。“呲”一声,开口处立马溢出来些泡沫。   这是一个装逼的机会都不愿意放过啊。   徐行感叹。   看着沾宋暮云手上的褐色液体,还不少,他指了指,“早知道我刚才就应该使劲儿晃两下。”   “到时候滋我一脸吗?”宋暮云挑了下眉,将可乐递他手边,“放心,喷的前一秒我会对准你的脸。”   徐行笑了一声,接过来,“今年的感动中国十大人物怎么没请你。”   “请了啊,我没去。”   冰棍已经化完了,宋暮云扬手把它扔进小卖部门口的垃圾桶里,抬手用手背蹭掉皮肤上面的水。   这会儿都冰麻了,感觉不到疼。   徐行看了看不远处还在聊天的两个人,“我们俩喝完可乐回?”   “嗯,”宋暮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他们俩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   好歹认识了这么久,虽然刚才柳年表现得不明显,但宋暮云也看出来她的状态不太对了。   这种时候就得有个人陪着,跟她说说话也好,听她说也好,反正就是不能让她一个人,不然容易钻牛角尖儿。   百分之九十的情况下,在柳年那儿这个人就是秦垚。   柳年有心理问题不是一年两年,类似的情况更是不知道出现了多少次,而秦垚次次都非常认真地对待,无比耐心,还乐此不疲。一点儿都看不出来他在外其实是个混子,是酒吧的老板,还是手下的人多跟他说两句废话他就炸的那种老板。虽然看着没正形甚至有点儿吊儿郎当的,员工们其实都挺怕他。   挺牛的。宋暮云忍不住感叹。   要换作他,不管有多喜欢,肯定是做不到这个份儿上的。   想想都累。   “你们三个......”徐行扭头看着他,“是朋友?”   “啊。”宋暮云叹口气,“三人行,必有一人被孤立。”   徐行能这么问,肯定是察觉出了秦垚和柳年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宋暮云也知道他肯定不会信自己这话。但他就是不想明说。   倒不是说秦垚和柳年的关系有多让人难开口,虽然秦垚对柳年在多年前就已经一往情深了,但跟柳年的关系还是停在兄妹上。不同于其他兄妹的是,柳年从没管秦垚叫过哥,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也就比起兄妹更像是朋友。   所以跟徐行解释这一茬,并没什么。   不过宋暮云就是要跟他置这一口气。   你不说,那我也不说。   就吊着。   连他自己都觉得挺幼稚。但没办法,说出来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徐行倒只是一脸无所谓地点了点头,继续不紧不慢地喝着百事。   宋暮云也没再说话,一口一口慢慢嘬可口。   今天这一天过得真挺坎坷的,心情就跟远处连绵的山一样,起起伏伏。   仔细一想,好像不止今天。   这学期自开学以来,经历的这些事都挺魔幻,这也才过了两周,宋暮云却感觉把往常半学期内能发生的事儿都遇到了一遍。   医务室进过了,一个人都不认识的聚会参加过了,酒醉过了,今晚还“酒驾”过了,也路见不平一声吼了,最后没吼成功还拔刀相助了。   嚯。过得真充实。   他忍不住扭头看了眼参与了其中一多半儿的人。   多么神奇。   徐行感受到他的目光,也扭头看过去,“怎么了?”   宋暮云摇摇头,“没什么,看你帅。”   徐行愣了愣,笑了,“谢谢啊,我也这么觉得。”   刚才那话是乱扯的,但的确也是事实。   徐行的长相很符合当下女生们的审美,光看脸,其实用好看来形容更合适。但他身上又有股很特别的气质,阳光、干净,比起肤浅得只能形容外貌的“好看”,“帅”好像更恰当。   再加上刚才打架的那一幕。   宋暮云咂咂嘴,男性这不值钱的胜负欲又大起。   他不自觉地朝徐行看过去,盯着他左边脸颊上的小凹陷顿了两秒,然后有点莫名地来了一句,“你怎么只有一个酒窝?”   徐行愣了下,“因为只有这一边的面部肌肉有缺损。”说完还牵了牵嘴角,酒窝更加明显,   好完美的解释。   “行吧。”宋暮云无力反驳。   他仰头喝下最后一口,将易拉罐扔进垃圾桶,就在原地扬声跟秦垚打了声招呼,“我们俩先回了啊。”   秦垚扭头看过来,“我们俩也走了,顺路送你们回学校呗。”   宋暮云叹口气,“我俩的共享单车还在那儿。”   “共享单车?”秦垚乐了,起身走过来,“什么瘾啊你俩,这个点儿骑着共享单车到这边来。”   宋暮云也觉得当时的自己挺神经的,恼羞成怒:“滚蛋。走了啊。”   “真不用送?”秦垚问。   “不用。”宋暮云起身。   “成。”这下秦垚应得很干脆,怕身后的柳年听见,他压低声音,“那明天再联系你,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店里有人闹事儿,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得回去看看。”   宋暮云应,“嗯,回吧你。”   秦垚边上车边对徐行说:“都见两次面了还没正经机会聊两句认识一下,下次一定啊!”   徐行笑笑,“好嘞,下次一定。”   秦垚大概是真着急,一脚油门下去,几秒内就没了车影。   他们俩也跨上车,徐行看了眼照明照得艰难的路灯,提醒宋暮云:“你别再撒开手装逼啊,这儿就我一个人,没必要。”   话音刚落,宋暮云就踩着车从他身侧滑了出去,车子走了几米后他扬起两边手臂晃了晃。   徐行笑着暗骂了句“操”。   【作者有话说】   宋暮云你多幼稚啊你。 第26章 “挺可爱的。”   宋暮云没说假话,他们寝室几个人的酒量是真的菜。   前脚俩人刚进寝室,后脚宿泽就一边肩膀挂着一坨踢开了门,看那脸色是累够呛。   徐行趿上拖鞋,赶紧过去把程叶和余思安顿在凳子上。   他们俩估计是醉得厉害,别说是开口说话,连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就趴桌上睡了过去。   宿泽双手叉腰直喘气,“得亏是他妈有电梯,不然这五楼我只能靠意念把他俩拖上来。”   “我们俩刚上来,你早说我就在楼下等你了。”徐行说,“范桐呢?也是你送回去的吗?”   “你不是说你俩挨了几下吗,万一正气儿不顺,我这不就撞枪口上了。”宿泽一屁股坐在程叶的桌上,“他也醉了,不过醉得没这俩彻底,给他打了辆车让他自己回了,他妹妹到时候来楼底下接他。”   徐行点点头,“那就行。”   宿泽看了看他和宋暮云,“怎么样,你们俩?怎么跟人打起来了还?你都多少年没打过架了,还会打吗?”   徐行耸耸肩,“不会打,差点儿被人打死在那儿,就等泽哥来救呢。”   宿泽“啧”一声,笑着骂了一句:“滚蛋,问正经的。”   刚才打的时候没感觉,现在突然觉得整个人都特别疲惫,徐行抬手揉揉脖子,长出口气,“没什么事儿,就碰到两个小混混找茬。”   宿泽一脸了然地点点头,“怪不得,那种也就是看着狂,其实真打起来没一点儿真本事,你们俩这人高马大的,三两下就给放倒了。”   徐行摸了摸鼻子,不由得瞥了眼宋暮云。后者正靠在椅子上看手机,看样子是完全不在意他们俩在说什么。   但他也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开始送客,“行了,这个点儿就别八卦了,详细的明天再跟你说。”   “行吧。”宿泽也喝了不少,加上这么折腾一趟着实挺累的,看他们俩没什么事儿,也算是放心了,起身往外出。   “那我走了啊,那俩人你们俩看着点儿吧,不知道待会儿会不会吐,反正吃了挺多的。没等到你们俩的烧烤,我们又从隔壁店要了一盘儿,吃得一干二净。”   “嗯,知道了。”徐行抬脚关上门。   “我们俩那袋烧烤呢?”宋暮云扭头问了一句。   当时袋子是挂在徐行车上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地上了,我全捡起来放到了垃圾桶上,明早有人路过看到就拿去喂狗了。”徐行看了看他,“终于想起来了啊,我还以为你要等下一次吃时才能记起来。”   宋暮云应了一声,“要不是刚才宿泽提了一嘴,我真忘了。”   不过他确信以后自己每吃一次烧烤都能想起来今晚的事儿来。   太深刻。   徐行拿了衣服,准备去洗澡,走到门口又转身指了指他桌上刚在楼下外卖柜拿到的药,“你要先洗吗?洗完再上药。”   宋暮云刚才目测了一下,这药应该是能自己上的,不用麻烦人。   他“嗯”了一声,扭头瞧了眼已经开始打呼噜的程叶和余思,“他们俩怎么办?就睡这儿吗?”   “在这儿睡一晚明天得难受死,”徐行过去将空调调高两度,“先让他们俩趴会儿清醒一下吧,不然我们俩的劲儿有多大也没法弄上去。”   宋暮云点点头,“行吧。”   原本想着这伤没那么严重,稍微淋点水没事,而且手边也没防水的东西,宋暮云就没在意,直挺挺地站到了花洒底下。   结果水淋下来的那一瞬间针扎般的刺痛让他忍不住猛抽几口凉气,躲都躲不及。   之后他只能尽可能地避开那边肩膀打沐浴露、冲水,但头发上的泡沫没逃掉,冲到伤口上的感受简直堪比伤口上撒盐,酸爽得他头皮都发麻。   操。   洗个澡跟他妈受刑一样。   光着上半身从浴室出来,宋暮云背对着镜子扭头看了看,发现伤的范围比自己想象中要大,加上刚才淋了水沾了洗发露,现在破了皮儿的地方格外红,看起来还挺恐怖。   又仔细看了看,他忍不住皱起眉。   原本以为那棍子朝自己肩膀砸下来只能砸到斜方肌,没想到有道划痕直接延伸到了下方的背阔肌。   操。   记得刚才徐行说当时老痰手里拿的是树干,宋暮云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就他妈不能拿根光滑点儿的吗?!   倒不是怕留疤,这个程度还不至于留疤。只是这种表皮损伤的伤口一不小心蹭到什么东西就疼得要命,比皮下出血严重的伤还折磨人。   他无奈地在心里叹口气,用毛巾随便擦了两下头发,过去坐在椅子上消毒上药。   要没破皮儿就直接喷云南白药了,结果还他妈得捏个棉签在这儿磨蹭。   一想,宋暮云就更烦了。   他动作不怎么温柔地用棉签划拉着伤口,好在用碘伏消毒没什么痛意,减少了他肉体上的痛苦。   徐行从后面看他肩上的黄褐色液体抹得稀稀拉拉的,忍不住说了一句:“你这手法得是半睡半醒才能有的效果吧。”   宋暮云承认自己的确弄得很潦草,一个是他觉得这点伤用不着那么仔细,再一个是他懒得弄了。当然后者是主要原因。   但也不至于是潦草到这个地步吧?   他扭头看了徐行一眼,举起棉签一递,“那你来。”   徐行噎了一下。   他就多余问。   结果宋暮云好像没在开玩笑,甚至转了转身体,就那么大大方方地敞着一身漂亮得能在解剖课上当教学示例的肌肉看着他,看样子是真在等他过来。   看徐行不动,宋暮云抬手拢了拢还在滴水的头发,撩起眼皮看他,又晃晃手里的棉签,催促道:“来啊。”   徐行在心里叹口气,过去从他手里接过来,   “换一次药一百。”   他站到宋暮云身后,伸手拿起桌上的碘伏,将棉签伸进去浸泡几秒,然后在他的那片伤上不紧不慢地涂着。   “好说,干得好的话下次还找你,给你翻倍。”宋暮云说。   徐行笑了一声,“还有下次呢?盼点儿好的吧,对自己这么狠。”   他把棉签抵在宋暮云背上往前推了推,“别靠着,挡着了。”   “哦。”宋暮云直起身。   虽然消个毒上个药没什么技术可言,有手就行,但宋暮云觉得这还是有手法的。你使棉签的手要是力道太轻会让人觉得痒痒,想躲。但要是大了又会疼。   而徐行的力道适中,自己只在他上手的第一秒感觉棉签碰到的那块儿地方连带着脖子都麻了几秒。   不过这只是因为他不习惯跟人离太近。   徐行一开始从他背后伸过胳膊来拿桌上的碘伏时,他就觉得像是有一条毛茸茸的小猫尾巴扫过自己的脖颈,痒意完全止不住。   所以徐行的手法没问题,可以考虑考虑下一次。   他一直起身体,纹在右侧肩胛骨位置的纹身就完全露了出来。   这是第二次看到宋暮云背上的纹身了,上次徐行只扫了一眼,什么也没看见。   现在是有机会好好欣赏一下他到底纹了什么艺术品,但徐行看了半天也没认出来这行字到底是什么,甚至怀疑到底是不是字。   他忍不住问:“你纹背上这是什么语?自创的语言吗?“   神他妈自创。   宋暮云不禁笑了,“没那么高级,俄语,不过是镜像的。”   徐行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纹镜像的,觉得挺新鲜。   “有什么特殊意义吗?还是说纹着玩儿的。”   不管是哪一种,他都觉得挺酷的。   也很有勇气。毕竟是刻在自己身上的,不出意外会跟着你一辈子。   这种能安然接受有着“永久”意义的事物的人,徐行都挺欣赏的。   “纹着玩儿的,秦垚……就今晚那个男生,他当时纹的图案很大,还纹了好几个,我这个是送的。”宋暮云说。   “纹身还有纹几送一这种活动呢?”这完全是徐行没了解也没接触过的一个领域,感觉挺奇妙,“毕业后纹的吗?不过高考体检好像不管这个。”   “嗯,高考体检不管。”宋暮云回想了一下,“初中毕业后纹的,当时正青春叛逆期,傻逼劲儿最足的时候。”   徐行乐了,“怎么,是现在后悔了吗?但其实看着挺不错的。”   其实他挺想问宋暮云当然初中毕业就纹身有跟自己爸妈讲过吗?就不怕被他们知道后挨训吗?   但他想了想,觉得能培养出宋暮云这种随性洒脱又自信,似乎很难受外界影响的人,爸爸妈妈应该也跟宿泽的爸妈是同类人。   很爱自己的孩子。所以尊重他,允许他做自己想做的事。   要搁自己身上……徐行都有点儿难以想象会是什么结果。   “后悔倒是不后悔,甚至还想再纹几个别的。”宋暮云“啧”了一声,“不过我忘了这句话什么意思了,待会儿拍照识别一下。”   徐行笑了起来,“随意到这种程度了?好歹是刻在你身上的,有点儿太不负责任了。”   “因为当时只是一时兴起,”宋暮云说,“不像那些把对象名字纹自己心口的。他们是决定了要把这个名字记心里一辈子才去纹的,我可没那想法。”   又补了一句:“虽然说结果都一样,大家都忘得很彻底。”   徐行乐了好半天。   他的动作很快,两遍毒消完,上药时更是迅速。   宋暮云刚皱着眉忍着碰到破了皮儿的伤口时传来的一阵阵刺痛,没过几秒,徐行就告诉他完事儿了,甚至连纱布都贴好了。   “还挺快。”宋暮云转了转肩关节。   “嗯。”徐行团了团手里的垃圾,扔到垃圾桶,“你把......”   话说一半儿,他猛然想起来自己刚才已经把温度调高了两度,现在屋里已经27度了,别说冷,怕热的人可能都会觉得有点热。   那再用“着凉感冒”这个借口就显得太牵强了,徐行抿抿嘴,把后面的“衣服穿上吧”几个字给咽了回去。   好在宋暮云也没有那种光着膀子卖弄自己的一副好身材的爱好,又勾着脑袋非常潦草地往腹侧的那片淤青上喷了几喷云南白药,他从衣柜里拿出来了件T恤套上。   徐行松了口气。   怎么说自己也是个同性恋,看同性优越的身材对他来说压力还是有点大的。   更不要说对方还长了张非常对自己审美的脸。   简直是在挑战他。   程叶和余思还没醒,徐行过去看了看,似乎并没有要醒的意思。   “你去洗吧,洗完再把他俩叫醒估计也差不多了。”宋暮云一脸嫌弃,“能喝成这样,就是人菜瘾大。”   徐行笑笑,“那你呢?知道自己菜所以瘾也大是吗?”   “我那不是瘾大不大的问题,是压根儿就不给我犯瘾的机会。”宋暮云说。   徐行乐着点点头,“评价自己的酒量你倒是很诚实和客观。”   宋暮云叹口气,表情有些无奈,“主要我一杯倒的技能你都见识到两次了,我不诚实客观也没用。”   徐行一下子就想起来上一次他在酒吧里追着自己问喝没喝酒、好不好喝,还靠自己肩膀上睡着的事儿来。   怎么说呢。   当时觉得真烦,浪费自己的时间,现在想起来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那晚是很不一样的宋暮云。   徐行压了压笑意,冲他挑挑眉,“下次努力一把,两杯倒吧,看着挺狂酷拽一人,一杯倒有点儿太不符合人设了。”   “你懂个屁,这叫反差。”宋暮云说。   “嗯?”徐行看着他。   宋暮云转过来,解释:“就像你,这张脸和干的事儿形成了很大的反差你知道吗?”   徐行一愣,乐了,“我干什么了?不是,我这张脸又怎么了?刚才不还夸我帅。”   “脸就……”宋暮云思考了一下,最后选择实话实说:“挺可爱的。”   徐行已经忘了上一次被人用这个词形容是什么时候了。   这下还是当面儿的,一下子就觉得面部的毛细血管开始扩张充血,温度迅速上升。   说不少意思都是轻的,简直别扭!   他有点艰难地开口:“你挺语出惊人的。”   “我实话实说,”宋暮云耸耸肩,没觉得有哪儿不对,“所以我一直觉得你是那种特别乖的,典型的好学生。”   “啊。”徐行恍然大悟,笑着说:“那不好意思啊,让你挺失望。”   “哎就现在。”宋暮云指指他的脸。   “什么?”徐行脸上还挂着笑,眼睛弯弯的,酒窝深深凹下去。   “挺可爱的。”宋暮云说。   【作者有话说】   一个人要是觉得另一个人可爱,那说明:   (忘了后面怎么说了,你们来接) 第27章 近一步   第二天早上,宋暮云醒来时浑身疼得跟在梦里被人套麻袋狂揍了一顿一样。   他活动活动身体,一阵酸爽过后,终于舒坦了不少。   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了。   完蛋。本来还跟老妈说今早要回去吃早餐,让她做点自己喜欢吃的。   现在过去都十点多了,吃个屁的早餐,吃两个大嘴巴子还差不多。   宋柚知道他今天要回家,拿着老妈的手机给他发了不少条消息,有语音有表情包,还有乱点的一长串儿的字母符号。   宋暮云给她随便回了个富贵的表情包,下了床。   程叶和余思照例还在梦中,他找了找,徐行似乎已经出门了。   周六也这么早?   宋暮云拿起手机点开微信网名叫“彳亍”的对话框敲字。   徐行收到他的消息时已经在电脑跟前儿坐半小时了,并且将手机开了免打扰。   平时他就算开了免打扰,也会隔一段时间就打开手机看一眼。   他的一些社交账号嫌麻烦就没分公私,在工作室干的这一年里加了不少单主,基本上每天都有不少消息进来。虽然其中的大多数都只是跟他咨询一些有关拍照的东西,但也不能错过少有的那几个真心来约单的,因此他得尽可能地及时回复。   而今天是例外。   晏洋那边有个客户,跟她谈了两天,结果对方的态度依旧模棱两可,这让她很难办,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下谈。   主要单子也不大,都不确定最后的盈利值不值花费在它上面的精力和时间。   但是放了吧,又觉得自己已经跟对方耗了两天了,太不值当。   晏洋有些为难,托着下巴一脸的惆怅,最后扭头看了看他,问:“徐行,要不你帮我谈谈呗,你今天的活儿我帮你干了,我是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   徐行其实更建议她谈不拢就别谈了,一般这种客户就算谈好了,甚至成片都出来了,也保不齐到最后给你数落出一套“不满意”来。   但他不好说这话,毕竟大家都是打工的,秉持的原则就是能多拉一个客就多拉一个,韩姐再怎么好,也是老板,要赚钱。而且自己拉的单子都有提成,要不要赚这点钱全看你自己。   所以遇到这种情况只能自己做决定。   但这都问到自己头上了……   徐行喝了口水,沉默了两秒。   晏洋知道只要有人开口求他帮忙,徐行肯定是不会拒绝的,所以又补充道:“单主是女生,我觉得你没问题。”   徐行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笑了笑,“行吧,那我尽量,但要是今天上午她还没明确的态度,就不谈了。”   “没问题。”晏洋松了口气,让开位子,“中午请你喝奶茶。”   “等我谈好了再请,万一谈崩了呢?”徐行过去坐下。   “那也得请。”晏洋坐到他的位子上,盯着电脑屏幕点了几下鼠标,“就是你打开的这个文件夹里的这些图吗?”   “嗯,你能修几张是几张,剩下的等完事儿了我自己来。”徐行说。   “好嘞,辛苦了啊。”   结果这个客户还真挺磨叽。   徐行接着话茬聊了几句后,对方看出来对面换了人,经过“为什么换人”“你是干什么的”“男的女的”之类的一些没什么意义的质问后,才跟他算是从头开始聊起。   徐行心里无奈,脸上的表情也无奈,打出去的话却是一句句“姐”和句尾的“哈”,就差用“亲”开头,以“哦”结尾了。   很好,学牲的身份还没结束,已经安然地成为了社畜。   他耐着性子把风格种类、不同价位的套餐、服装道具、妆面造型、拍摄途中可能会遇到的问题、出片的时间等一系列的相关事宜全都仔仔细细地告知了一遍。   这些其实是晏洋已经讲过了的,不过她是对方问一个她答一个。   徐行没这么干。   他在每一点下面又从自己过去的经验中总结列出了几个小点,然后直接打包成文档给她发了过去。   怕文档字数太多,对方看串了,徐行又分成一张张图发了一遍。   最后不是客户问他,而是他抛出一个个问题问客户。   比如说风格,他虽然把店里的时候风格种类发了过去,但没问她要选哪个,而是问她想拍哪种,她的想法是什么,有没有例图。风格不是死的,他们可以灵活调整。   总之话说得特别漂亮,看得出来对面挺满意的。   经过一番折腾,徐行终于用先入为主的方法拿到了定金,也商讨好了基本的拍摄方案。   “详细的你们俩后面再聊吧,应该没问题了。”他揉揉脖子。   果然,比起活人,他还是更愿意跟死物打交道。   这也太他妈累了。   突然觉得做客服的真牛逼,一天得跟不知道多少这样的人打交道,简直磨练心志。   晏洋坐回工位上,一边翻聊天记录一边感叹:“我去,你去年不是一句话得改好几遍才敢给人过去吗,现在怎么都要成单方面输出了。”   不仅如此。   她比徐行早来一个月,徐行的第一单拍摄她就在旁边看着,当时他看起来比模特还僵硬,指导时也放不开,总被模特带着节奏走,一看就没有什么经验。   不过他适应得很快。   一单拍完,第二单时再想让模特整理表情、调整姿势,徐行已经能够站在主导位置,特别有那股范儿。   现在就更不用多说,给她当师傅都绰绰有余。   晏洋默默把他整理的文件和图片收藏,对他竖个大拇指,“牛。”   徐行笑着往椅背上一靠,摸过手机点开,微信图标右上角显示二十七条新消息。点开一看,一页全是单主,他从第一个开始慢慢回。   “你喝什么?我现在点,正好饭点儿了。”晏洋问。   “美式吧。”徐行说。   “日子都这么苦了,还喝美式啊。”晏洋表示不太理解,给自己点了杯全糖奶茶。   徐行长出一口气,拖长声音,“负负得正,苦苦得甜。”   一页慢慢回完,他手指往上滑,突然在页面最下角看到一个比别人的长出一大截儿的名字。   昨晚失眠到后半夜才睡着,一时徐行都以为自己是不是因为睡眠不足出现幻觉了,或者是眼花了。   他眨眨眼,划拉两下屏幕,然后点进去。   不是幻觉,也没眼花。   在白色对话框里的“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下面,还真有宋暮云的两条新消息。   【总有傻逼念我名字】你是去工作室了吗?   【总有傻逼念我名字】我靠我浑身疼得跟跑完马拉松没放松一样,你疼不疼   一看时间,九点十七分发的,也就是三个小时前。   说实话,宋暮云能主动给自己发消息,让徐行无比意外,甚至震惊。   说不上来为什么震惊,但他代入一下自己,关于改善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徐行从一开始就没抱什么想法,甚至选择停留在原地,所以如果没什么正经事,他不可能给宋暮云发消息。   更不要说是这种很日常的话题,像他这种不喜欢闲聊天的人,这类话题估计只会出现在自己跟宿泽的对话框中内。   而现在宋暮云来这么一通,就让徐行有种两个人的关系突然被拉进了一大步的感觉。   还是对方走进了一步,他被迫也往前迈了一步的那种。   被迫?   好像也不是被迫。   徐行想。   被迫的前提是自己不乐意,但现在他没觉得不乐意。   不过他很快又想到,宋暮云不是他。   昨晚他能够毫不犹豫地冲过去,再毫无顾忌地出手,事后又像是把这事儿完全抛在了脑后,继续按照自己的节奏生活,而不是跟他一样为了一些有的没的又开始矫情、失眠。   那给人发条消息对他来说也只是动动手指的事情,对于那些犹豫“该不该发”的人,他可能不但不理解,甚至都觉得有些可笑了。   起床没看到他,就问问他是不是去了工作室。   昨晚两个人都打了架,今早浑身疼,想知道他是不是跟自己一样,就问了。   多正常。   这么一想,通了。   同时,徐行非常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把做什么事都要思前想后的毛病改掉。   挺烦的。   他打字回复:   【彳亍】有点   想了想,他又敲了几下。   “不好意思”四个字敲出来“不好”后,又删掉,最后只发出一句:   【彳亍】刚忙完看到消息   【作者有话说】   其实徐行是外热内冷来着。 第28章 回家   秦垚有一段时间没去宋暮云家了,早上再次当了回他的司机去学校接他,正好自己今天没什么事,就直接跟着去蹭饭。   赵阿姨做的菜比他们家那些饭店里的菜还要好吃不知道多少倍,虽然这两年自己由于生了病,要时常注意饮食,但依旧很喜欢做菜给大家吃。   像秦垚这种多少年没吃过亲妈做的饭的人,隔几天就要想念一番。   只是宋暮云这去哪儿都要叫自己来接送的行为让他很不爽。   “你就不能把你那车开到学校吗?使唤我使唤上瘾了还。”秦垚抱怨。   宋暮云他爸妈给宋暮云送的毕业礼物就是一辆车,当时宋暮云用一个月把驾照拿到手,隔天就去提了车。   虽然不是什么豪车,价格也就近二百,但秦垚这种老子富得流油,儿子却只能白手起家的人,当时在旁边看他挑,真是眼红得要死。   结果这人在去年暑假开了几回之后就隔在车库里让它吃灰去了,今年都过去大半年了,秦垚也没见他开几次。   “以为我是你吗?有时间就开着车到处转。”   宋暮云也不是没想过,但他实在觉得到时候还得找车位停车,够麻烦的,“开车还不如骑电动车方便。”   徐行一天骑着他那小电动车能来来回回跑八百躺,给他看得都心动了,想干脆买一辆小电驴算了。   他家里其实有摩托,但那玩意儿动静太大,扰民,看着也太骚。   “啧,一身少爷病,”秦垚满脸的不屑,“车不想亲自开,出租车嫌味儿大,地铁又嫌挤。”   他猛地想起来昨晚宋暮云居然骑共享单车到那边逛,笑了一声,“共享单车倒是骑得挺愉快哈。”   宋暮云沉默一秒,说:“待会儿把我放门口就行,你别进去了,富贵不想见你。”   秦垚耸耸肩,“赵阿姨和小柚子可是非常想念我的。”   不过他这话倒是没说错。   比起时不时就摆个臭脸,还要凶她两句的宋暮云,宋柚的确更喜欢任由自己玩闹的秦垚。   阿姨说,知道宋暮云要回来,宋柚一大早就牵着富贵的狗绳去院子里等了。   结果刚才一看到走进院子的是两个人,她脸都没看清就从秋千上跳下来直奔身穿花衬衫的那人怀里。   宋暮云虽然挺喜欢戴各种首饰,也穿颜色亮丽的衣服,但这种花里胡哨的沙滩衬衫是不可能穿他身上的。   太骚包。   骚包的秦垚给她举高高,俩人乐得不可开交,宋暮云往那边眼神都没多给一个,蹲下来摸他的小土狗。   宋柚不仅自己爱打扮,还喜欢给富贵买各种各样的衣服和饰品。   每天他们俩还要穿同色系,就比如今天,宋柚穿的是紫色公主裙,头上戴着小鹿发箍。富贵穿的是紫色纱裙,上面画了只鹿,脖子上系着紫色蝴蝶结。   挺好看的,一只土狗被她打扮得还很洋气。   唯一的问题就是:富贵是公的。   宋暮云挣扎过。   起初富贵也挣扎过,不过经过宋柚契而不舍地一天能追着它给它穿几百回的努力,最后富贵举起小白旗投了降,貌似还喜欢上了各种小裙子,宋暮云看他接受得这么安然,也没什么意见了。   挺好,看着一点儿都不像是曾经流浪过的小土狗。   而是从一出生就过着大富大贵的日子的小洋狗。   不愁吃喝,甚至顿顿都有肉吃,每天只需要晒着太阳等主人来遛,然后出去跟其他狗朋友在草坪上撒欢。   宋暮云抱住他的脑袋蹭了蹭,吸吸鼻子,“宋柚,你昨天给它洗澡了吗?”   宋柚被秦垚闹得笑了好一会儿,停下来把气儿喘匀后才回答:“洗啦!昨天跟妈妈去逛超市,妈妈给我和富贵都买了新的香香沐浴露,回到家就给他洗了澡,他特别开心,一直在晃脑袋玩水,妈妈和阿姨的衣服都被它给玩湿了。”   那这个沐浴露留香效果不怎么好。   富贵用脑袋拱他的手心,宋暮云探头亲了亲他的脑门儿,起身揉了把宋柚的脑袋,“真乖,国庆放假带你去游乐园玩。”   “过山车吗!”宋柚很激动,过山车是她每次去游乐园都执意想尝试的项目。   “过什么山车,小屁孩儿不能坐过山车。”宋暮云驳回她的要求。   “哼!”宋柚气愤地在秦垚怀里梗起脖子,脸都憋红了。   秦垚忙安抚,“小柚子太小啦,再长长,明年一定带你去坐,好不好?”   老爸朝九晚五,即使各家店都设了店长,根本轮不到他操心,也依旧坚持每天准时准点儿地上下班,甚至都不双休。   今天倒是在,宋暮云进去的时候他正在跟老妈和吴阿姨一块儿坐在餐桌上嗑瓜子。   “哎?宋老板今天怎么在家?”他嘴欠地问了一句。   老爸咂咂嘴,“听听这话,我这儿子是多不愿意见到他老子。”   吴阿姨笑了起来,起身去厨房准备餐具,“知道你要回来,你爸专门挑了今天休息。”   宋暮云“咦”一声,“感动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少贫嘴。”老妈放下手里的瓜子,擦擦手,“你要的包子我们都吃了一屉了,再不来我都打算让阿姨打包起来拿去店里给小刘他们吃了。”   “别啊,我饿得胃都疼了,就等这一顿。”宋暮云进厨房去洗手,“阿姨,秦垚过来了,您拿两份餐具。”   “好嘞,正好今天做的多,你们俩都放开了吃。”   “嗯。”宋暮云应,小声问了一句:“有豆沙包吗?”   “天天就惦记你那豆沙包,外面的豆沙一点都不正宗,每回点了菜我跟吴姐得折腾好半天。”老妈过来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这回做得多,吃个够,别下周又来跟我要!”   老妈的刀子嘴豆腐心宋暮云见识了十多年,刀子对他来说钝得连道印儿都留不下。   他笑笑,说:“我也不想要,但没办法啊,外面的那些都没我妈和阿姨做的好吃。”   做饭的人最喜欢听这种话,老妈和阿姨顿时笑得一个比一个开心。   “刚你说小秦来了?人呢?他好久没过来了。”老妈问。   “还在外面跟宋柚玩呢,你出去叫他。”宋暮云说。   洗完手出去,老爸拍拍桌子,指指对面的位置,“坐下,有事儿跟你聊。”   宋暮云一愣,“什么?”   老爸向来是开门见山,“国庆有安排吗?你们大学生不是就流行假期出去旅个游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宋暮云摇头,“没有。”   今年还真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但他一向坚持有想法就实施,想去哪儿也是当天买票订酒店第二天就直奔目的地的,距离国庆假期还有两周,对他来说好像有点儿远了。   他坐不住,又起身去吧台捣鼓咖啡机。   “跟你说话呢,你又去弄那玩意儿。”老爸“啧”一声,起身跟了过来,“昨晚没睡觉啊,这个点儿喝什么咖啡。”   “没,想喝了。”宋暮云捏起两粒咖啡豆闻了闻,醇厚的香气让他身心愉悦。   老爸转身靠在吧台上,“你表姐不是要在这个冬天结婚吗,今年一直在到处旅游,说是享受单身生活,国庆打算来这边,我的意思是你要是没什么安排,就给她做做导游。”   “人家都旅游半年了,去过的地方比我见过的都多,还用得着我做导游吗?”   老爸瞪他一眼,“那不做导游!我们家是不是也得有个人陪一两天!”   宋暮云忍不住笑了,“开玩笑的,怎么还急了宋老板。”   “你懂个屁。”老爸骂了一句,“就怕你现在跟我嘴上说是开玩笑,最后给老子来真的了。”   “陪,正好也没什么想去的地方。”宋暮云说。   “嗯,我跟你妈倒是有时间,但年纪上去了,聊个天儿都聊不到一起去,想陪她逛,体力也跟不上。”   阿姨在那边喊了一声,让他来吃饭。   宋暮云将装好水的水箱放回原位,先过去吃饭,“你这话我妈听了又得收你钱了。”   “闭嘴啊。”老爸不但嘴上警告,犀利的眼神也暗示他把嘴巴闭严实点。   宋暮云不痛不痒,还没坐在椅子上,就拿起筷子夹了个包子咬了一口。   包子是酱肉馅儿的,油浸透了外面薄厚适中的包子皮,里面的酱肉在他的嘴巴里爆汁,飘香四溢。   啊。还得是这一口。   他拉开椅子坐下,抬眼看了看老爸,“表姐一个人过来吗?”   “嗯,一个人,人家今年旅行的主题就是享受单身生活,带那个姓杨的不是拖后腿吗。”老爸说着咂咂嘴,“你小子吃东西看着怎么这么香,刚才吃了两个,这会儿又给我看饿了。”   “吃呗,最近控制体重不是挺有效的吗。”宋暮云觉得挺好笑:“你们是对表姐男朋友多大意见,就没听你听你跟大姑他们正经叫过人家名字。”   老爸忍了几秒,最终以失败告终,坐他对面儿也夹了一个包子。   老妈正好进来,接上话茬:“等你以后有女儿了就明白了,不管对方再好,我们这些做父母的终究是不愿把女儿嫁出去,估计在你大姑和大姑夫的眼里,杨开就是个抢劫犯!”   大家都笑了起来,秦垚跟阿姨和老爸问了好,说:“那以后宋暮云找了女朋友,对方家长估计也得这么想。”   “那我也觉得他们的女儿是小偷,偷走了我儿子的心!”   老妈大言不惭,宋暮云差点儿被呛着,忙灌了两口牛奶顺顺,皱着眉说:“妈,你平时少看点儿手机吧,从哪儿学来的都是。”   老妈笑得很得意,“这说明我年轻着呢,懂你们小年轻流行的东西。”   宋暮云家里的气氛一直这样,人算不上多,但总是很热闹。   不过一般这个热闹都没有宋暮云的份儿,他充当的最多的角色就是看客。   倒是秦垚跟他们聊得很多。   初中时他几乎隔天就来宋暮云家玩儿,都快要成为宋爸宋妈的半个儿子,近来有一段时间没见面,更是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   老爸老妈都是非常健谈的人,什么话题都想聊一聊,问秦垚最近他爸的生意怎么样,身体好不好;还问他那酒吧的生意怎么样,这种店是不是闹事儿的比较多;又问他妹妹的病怎么样,大学生活适应得还行吗。   在社交这方面,宋暮云简直像是他们俩捡来的,默不作声地听他们聊,想说的时候偶尔讲几句。   聊完了,饭也吃完了。一顿早饭吃了一个多小时。   宋暮云和秦垚帮阿姨把餐具收拾到厨房,老爸又叮嘱他,“国庆陪你表姐那事儿不急,不是必要的事儿,也不强求,主要还是到时候看你是什么计划,你想去玩就去,别又因为这事儿有什么顾虑。”   “对,说不定到时候人还不乐意你陪呢。”老妈说,“反正这也只是我跟你爸的想法,你表姐没跟我们说要你带她去逛,你计划你的,其他的到时候再看吧。”   宋暮云点点头,“知道了,我到时候问问她。”   “嗯。”老爸应一声,起身去玄关处换鞋,“那你们慢慢吃吃喝喝聊聊,我走了。”   宋暮云正靠在椅子上犯饭后的困,听到这话惊讶地抬眼看过去,“我刚才开玩笑的,你还真去吗?”   “谁管你开不开玩笑,”老爸边穿鞋边瞅他一眼,“老子有工作,不上班谁给我老婆买包。”   老妈笑着过去在他胳膊上拍了一巴掌,那力道看着就知道没刚才在厨房里甩他背上那一巴掌大。   宋暮云早见惯不怪了,一脸平静地哦一声。   秦垚笑着“哎哟”一声,“叔叔阿姨的感情依旧那么好啊。”   老妈把手提包递给老爸,笑着“哼”一声,“别理他,老不正经都。”   邻居家的小孩儿过来了,宋柚和富贵在院子里玩,一直没进来,老爸出去一人一狗都亲了一口,夹着包出了门。   “我要是这么勤快,估计也开了第二家酒吧了。”秦垚感叹。   “这种以要是开头的话就别说了,跟白日做梦没什么区别。”   吃饱了就想瘫着,宋暮云靠在椅子上仰起脖子,摸出手机举高后划拉着。   秦垚走到阳台靠进了躺椅里,开始享受生活,几秒后扭头问了一句:“对了,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微信弹进来两条消息。   【彳亍】有点   【彳亍】刚忙完看到消息   这么忙。   宋暮云皱皱眉,将那一栏左滑,随后把手机揣进兜里,也过去躺进另一边的躺椅里。   “柳年没跟你说吗?”宋暮云在胸前抱起胳膊,闭上眼。   “她光给我说了她跟陈红和陈忘之间的事。”说了不下三遍了,秦垚都能背下来了。   “然后就说是她先动的手,”他扭头看宋暮云一眼,“所以你俩是因为她才打了人?”   宋暮云顿了下,“算是吧,我本来是打算要打的,但徐行没这意思,就被他拦住了。”   差点儿还体验了一波做美甲的奇妙之旅。   秦垚“啧”了一声,“那得亏昨晚没闹太大,不然万一真有什么事儿,人家挺冤的,被迫多了件破事儿。”   宋暮云被他说得一愣,睁开眼,“他会这么想吗?”   “不然呢?人又不是你铁子。”秦垚说着闭上眼 “就是昨晚没出什么大事儿,人估计也挺烦的,毕竟搞那么一出挺影响心情的。”   宋暮云没出声,思考了两秒后摸出手机点开微信,三下五除二给彳亍发了条消息。   【总有傻逼念我名字】哦,辛苦   对面秒回:   【彳亍】嗯,不辛苦   啧。   宋暮云看了一眼便放下了手机,那股不爽也消失了。   徐行要是真有那种想法,在别人面前可能还会继续装一装,然后再循序渐进地远离对方。但在自己这儿肯定连演都懒得演,甚至压根儿就不会回他这种屁话。   更不要说还是这种仿照句子的回法。   这明显是心情挺好。   “这些不用你琢磨,”他起身往吧台走,“我给你提供价格免费口味还独一无二的咖啡,你给我说说柳年跟那姐妹俩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听昨晚那俩其中一个的说法,柳年应该不是第一次为她们出头。” 第29章 怪可怜的   傍晚,天边晚霞绚烂,整条繁兴路都像被蒙上一层金色的纱,美得像是一张泛黄的旧照片。   马路边扎堆聊天下棋的老人、巷子里追跑打闹的小孩儿、从敞开的窗户里传出的饭香味儿……   这会儿倒是给人一种岁月静好、平淡是真的感觉,很难将这个地儿跟昨晚发生的事联系起来。   昨晚天太黑,徐行的记忆力在某些时刻又是选择性的,现在就有些摸不准足疗店到底是在哪儿,只好降低车速边走边找。   他闻着空气里明显跟食堂或者外面餐馆里不同的饭菜味儿,突然有点儿饿了。   是家的味道。   老妈的厨艺很不错,但自己好像也挺久没吃过她做的饭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年下来在家自己做饭吃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又因为有气氛加成,顿顿吃得都让人如坐针毡,只有机械地进行咬合动作,反而尝不太出来到底是什么味儿。   所以眼下在徐行的记忆里,除了“味道挺好”,其实找不出别的更加具体的词来形容老妈做的饭了。   差不到走了整条街一半儿的路程,店是找到了,但门关着。   徐行不由得心里一凉,下了车。   走近一看,确定门是锁着的,而且看这卷闸门没放下来的样子,徐行估计陈红她们俩昨晚走了之后就没回来过。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难道是下手太狠了,事儿还挺严重?   坐在隔壁店五金门口的大妈看这小伙子在小红的店门口打转好半天,又看他脑袋上的帽子扣得严严实实,像是不乐意让别人看清自己的脸,就跟那儿站着像是在盘算着什么。   狠磕了几个瓜子,她眉毛一拧,开口问:“帅哥,干啥的啊?来找人啊?”   徐行整理了下表情,“是,来找朋友。”   “是吗?没见过啊,小红小忘还有这样的朋友呢?”   徐行有点心烦,一时都有点分不清她这话到底是在讽刺谁。   他敷衍地应了一声,转身打算先回去,改天再跑一趟。   但在大妈眼里,他这匆忙要走的样子,就是因为被自己看穿了计划,要跑!   她把瓜子皮随意往地上一扔,手掌在大腿面上蹭了蹭,然后摸过窗台上的手机,点开相机开始怼着他拍。   报警是来不及的,而且这人也没真干什么,警察来了还得责怪自己是多管闲事。   而要是正面起冲突,她一个弱女子,周围的几家店里又不是老人就是女人,到时候也帮不上忙。   所以留个视频在是最好的,万一后面真出了什么事儿,还可以给警察提供证据。   徐行将车子掉头,余光扫到她在拍自己,扭头有些无奈地说:“姐,你拍什么啊,我不是小偷。”   没想到被他发现了,大妈的手都抖了下,但也算是把正脸拍清楚了。她收起手机,威胁道:“看到我拍了是吧?所以别再因为这店里只有俩小姑娘就起什么歪心思!你的脸我全拍清楚了,等待会儿她们俩从医院回来,我就放给她俩看,看你到底是不是朋友!”   徐行眉毛紧蹙,问了一句:“医院?”   “看!果然在扯谎呢吧!你不是她俩的朋友吗?不知道小红的脚脖子骨折了去了医院?!”   原来是陈红的脚腕骨折了啊,那估计老痰是没什么事儿。   徐行一下子就松了口气。   大妈的嗓门儿不小,王奶奶估计也没因为年龄大了而耳背,听到他们俩的动静,从小卖部走了出来。   眼神也好使,只看见个徐行的侧身就认出来他是谁了。   似乎是没想到徐行今天会来,她过去有些好奇地问:“哎?这不是昨晚那小子嘛,你怎么来了啊?”她看了看周围,没见着那个大眼睛小伙子和绿毛小姑娘,又问:“一个人来的啊?”   徐行应了一声,也没再急着走,“他们俩有事儿,我路过,就来看看。”   “怕那俩人又来找事儿啊?放心吧,近期内不会来的,他俩其实胆子小,昨晚你们几个那么一收拾啊,不敢再来,而且早上小忘来过了,说是要拘留几天还是十几天,这下也能安分一段时间了。”   大妈看他俩像是很熟络的样子,问王奶奶:“真是小红的朋友啊?”   “什么朋友,是英雄!”王奶奶努努嘴,“昨晚就是他跟他朋友收拾的刘家和周家那俩没出息只知道祸害人的玩意儿!太活该了!”   大妈看徐行的表情和眼神一下子就变了,笑了起来,“哎哟我说这长得也不像坏人啊,不至于干什么坏事儿吧,误会误会,啊,别放心上。”   徐行无所谓地笑了笑,“没事儿。”   “我昨晚躺床上还纳闷儿呢,总觉得那绿毛小姑娘的脸看着挺眼熟,她之前是不是短发啊?还寸头,看着简直就是个男孩儿。”王奶奶说。   “啊。”徐行有些意外,“我也是昨晚第一次见她,不知道她以前是不是寸头。”   但看她那桀骜不驯的发色,能剃寸头好像也不会让人多吃惊。   还挺有个性。   “那估计就是同一个人了,这变化可真大啊,”王奶奶有些感慨,“不过还是一样虎。”   “谁啊?是上回把人差点儿打死那个学生?后来我家成成说是四中的,才上高一还是高二。”   “可不就是那个,胆子可真大,当时还穿着校服呢,被她家里人和警察带走的时候那校服胸口上全是血,光是看着就要吓死人了。”   “但你别说,这么闹一回还挺有用的,之后那帮人就没来过了,男的都来得少了,所以说还是得揍一顿,吃点苦头,不然这帮杂碎就要欺负人。”   徐行算是听懂了。   在足疗店找麻烦的人不在少数,所以柳年......是叫柳年吧?   不管了,就柳年吧。   所以柳年在上高中时就为陈红和陈忘出过一次头,听起来下手还相当狠,都闹进医院和派出所了。   有点震惊。   昨晚徐行跟她没什么交流,对她的印象也只是除了“挺酷”之外没别的了,所以完全想不到她的性格会这么火爆。   甚至......   揍人揍得自己满胸口的血,差点儿把人命都给要了。   甚至听起来好像有点疯。   估计也是因为当时那群人过分了,人在极度气愤的情况下,行为就不太受自己大脑的控制,很容易做出一些极端的事来。   徐行忍不住叹了口气。   王奶奶听着他的叹气声,忍不住笑了,“你叹什么气啊,这种事多了去了,别看时代这么好,不管有多好,永远会有人过着苦日子。没事儿,啊,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徐行叹气倒也不是因为这个。   他这人挺自私的,其实如果昨晚宋暮云没动手,他也不会去多管闲事,可能会选择视而不见地路过,也可能会掉头离开。   总之,不会去自找麻烦。   所以他不会因为别人过得不那么好而叹气。   而在这方面,宿泽倒是跟宋暮云有共同点,好像胸口永远烧着一把火,正义凛然的样子,从来都是感性占据理性。   上中学的时候,宿泽就没少干为这个打抱不平、为那个出头的事,其实最后都没捞到什么好处,甚至大多数对方的生活只得来短暂的平静,一段时间后所有为他人带去痛苦的人依旧嚣张,受害者总是在做受害者。   在徐行看来,这就像是白忙活一场。   他一般不会干这种不确定结果到底会是怎样的事,给自己找了麻烦最后所有的作为还全是徒劳的事就更不会干了。   这也不是什么理智,他觉得自己就是单纯的自私和冷血。   一个人的生活要是太糟糕了,很难共情到别人的痛苦,也懒得去了解别人的难处。   当时宿泽忙着保护这个保护那个,他忙着计算药瓶的药还剩几天、烦躁自己的病到底该不该好。   现在药片是不用再数了,但徐行也没有心思去做别人的救世主。   也没能力。   柳年的性格是很古怪的,一方面是生病的关系,另一方面,宋暮云不专业的看法是跟她过去的经历有关。   虽然他一点儿也不知道她过去到底经历了什么。   不仅不知道她过去经历了什么,就连高二时把人打进ICU躺了两天这事儿,宋暮云今天也是头一次听秦垚说。   震惊的同时只想揍人。   “你是不是打算跟我绝交啊?这种事儿你连提都没跟我过?”宋暮云拧起眉瞪着秦垚。   秦垚笑着叹了口气,“当时我们一大家子人忙着求人办事儿呢,没机会跟你说,而且你当时不是正冲刺高考呢吗,说了还影响你心情。”   “不至于,我还没那么脆弱,”宋暮云说,“如果她打的是你,进ICU的人是你的话,那可能还会心情有点波澜。”   秦垚“啧”了一声,“就怕我从ICU出来是吧!”   宋暮云点点头,应一声,“继续说。”   “还能说什么,反正她是把那姐妹俩当真朋友了,那会儿她不是每学期都得请一段时间假回家修养吗,她妈妈说她根本不在家待着,愁得不行,我找人跟了两天,结果柳年哪儿都没去,出了小区就直奔繁兴街,然后就在足疗店坐着。你想想她平时那表情,要不是穿得还挺清爽,不知道的人还得以为是来要债的。”   “坐那儿干嘛?”宋暮云有些想不通。   柳年虽然爸妈离异,但在秦叔叔和秦垚那儿也得到了足够的爱,除了缺失的一部分父爱和得的抑郁症,其实过得比大多数人都幸福。而她平时的爱好不是蹦极就是飙车,玩起来也疯,有点不要命了的意思。   再说陈红和陈忘,从小就生活在妈妈因为爸爸不争气而抛弃两个女儿远走高飞,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爸爸依旧酗酒赌博家暴的家庭,直到六年前爸爸过度饮酒而亡,只留给她们俩的一方骨灰盒和一屁股债。不太清楚她们俩到底做了多少努力才有了属于自己的生意,但总归过去的二十多年都过得非常不容易,甚至是艰难。   与其说是生活,不如说是活着。   小心翼翼地、有今天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地、艰难地活着。   这样生活圈子没有一点交际甚至可以说是两条平行线的两方,宋暮云不知道她们怎么成为的朋友,更不知道柳年执意要跟她们站到一起的原因。   只是为了保护吗?   那挺执着的。   “她那会儿不是寸头嘛,穿的衣服又只有黑白灰三个颜色,没跟她接触过的人都能把她当男生,再拉个脸往楼下一坐,猥琐男进去之前怎么着也得考虑考虑再进去。”   宋暮云点点头,伸了个懒腰,“倒也是,但她的确闹挺大的,昨晚跟我打的那个还骂她是疯子来着。”   秦垚忍不住乐了,“这其实是夸赞,毕竟只有疯子才能让傻逼认栽,正常人跟傻逼没法斗。”   “我其实也一直觉得她是个怪胎,”宋暮云诚恳地说,“现在倒是觉得挺佩服的。”   “你要是知道她的一些事儿,会更佩服。”秦垚说。   宋暮云啧一声,“卖关子是吧?”   秦垚笑笑,“没,就觉得都过去了,没必要再拉出来溜一趟恶心人,反正现在挺好的就是了。”   “今天没什么异常?”   “没有,我以为又得把自己关屋里好几天,结果早上我出门儿的时候她也下楼了,说帮问问昨晚的事怎么处理。”秦垚说。   “正当防卫?”宋暮云想起徐行的那一脚来,又问了一句:“那俩人没事儿吧?”   “嗯,我打了声招呼,警察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么写的。”秦垚说,“哪里人没什么大事儿,就一些皮外伤,有一个脸肿得像猪头,也不知道你们俩当时怎么打的。”   “徐行直接踩脚底下碾的。”宋暮云说。   秦垚挺意外,“他这么狂?看着不像啊。”   “改改以貌取人的毛病吧。”宋暮云有点感同身受。   可见徐行这脸欺骗性有多强。   “那他俩是被拘了?”他问。   “嗯,陈红算是轻伤,他俩还骚扰妇女,估计少说也得有个几个月吧。”   宋暮云点点头,摸出手机点开微信。   【总有傻逼念我名字】昨晚的事解决了,正当防卫,陈红的脚腕骨折算轻伤,那俩货得被拘留几个月   徐行没跟他打听这事儿,但宋暮云寻思着还是说一声。   不然就他这种能因为吵到自己休息琢磨一整天最后给他买杯冰美式别别扭扭道歉的人,别到时候周一了还在琢磨昨晚自己是不是下手太狠了。   那怪可怜的。   【作者有话说】   徐行:怪贴心的 第30章 安心   在繁兴街待了差不多半小时,吃了两根雪糕,王奶奶和五金店的老板娘恨不得把这条街上有意思的事儿一股脑儿地全告诉徐行。   他也不急着回学校,一边逗猫一边听她俩讲。   徐行挺喜欢猫的,但猫身上软绵绵的触感,让他不是很敢碰,这会儿想逗猫也只是留下一口雪糕递猫跟前儿让它舔。   不知道猫能不能吃雪糕,但王奶奶没来阻拦,徐行就放心大胆地喂它吃。   “姐,陈红她们俩今晚还来店里吗?”他问老板娘。   “来,她们俩就住楼上,”老板娘说,“楼上本来是做足疗,这两年没几个人来,今年就直接重新装修了,住店里也方便嘛,把房子买了还能还点债。”   徐行点点头,“所以她俩现在是只做美容美甲吗?”   “嗯,她俩手艺好,店里装修得又好看,还有很多老顾客,生意倒是挺不错的。”   “就是,她俩做的那花指甲特漂亮,你回去跟你们同学说说呗,别只往市中心跑,那地儿的都死贵,繁兴街的指甲才做得又便宜又好看,还近,你看这条街出去拐个弯儿就是你们学校了,多方便。”   徐行笑着连连答应,“知道了奶奶,我会帮着宣传的。”   “嗯。”王奶奶满意地点头,“你是要在这儿等她俩来吗?估计也快回来了,医院都下班一段时间了。”   “不了,我没什么事儿,这就回学校了。”徐行把被猫舔得干干净净的木棍丢到垃圾桶,起身去拿车。   收到宋暮云的消息后,他才算是真正地松了口气,也认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   “那行,昨晚谢谢你们几个啊,都是好孩子。”王奶奶说。   徐行笑了笑,“没事儿奶奶,您都说好几回了。”   “下回带你朋友来玩呗,我们这地方虽然破,但是安静,你看我们仨坐这儿都多久了,过去的车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下回你来的时候我把我家那臭小子叫过来,让他看看好好读书的孩子有多棒,别整天光顾着打架闯祸。”   徐行忍不住笑了,应,“好。”   他刚跨上车,一辆出租车停在路边。   “哎说曹操曹操到,她们俩回来了。”老板娘说。   副驾驶的门打开,陈忘下来,把陈红从后排扶了出来。   紧接着,徐行就看到一团绿色在车那边动了动,柳年拿着拄拐从车尾绕过来,递给陈红。   三个人的表情都有点奇怪,明明动作看起来是熟人之间才有的,但没有任何交流。   尤其是陈红,只是干巴巴地从柳年手里接过拄拐,却看都没看她一眼,那样子看起来像是在故意躲避。   徐行忍不住皱了皱眉,但似乎能理解她为什么会这样。   明显她们俩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的人。   柳年这样一次次地帮陈红,虽然柳年是自愿的,就算是事后身陷麻烦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但陈红肯定不愿意,不想让她继续因为自己而有什么。她的出身就让她的肩上压了一块儿名叫“自卑”的石头,在一度接受一个人的善意又无以为报的时候,对她来说,选择远离可能要比更近一步轻松得多得多。   陈红先注意到他,有些惊讶,随后牵起嘴角冲他笑笑,“昨晚谢谢啊,没受伤吧?”   徐行摇头,只好盯着她打了石膏的脚腕问了一句:“脚腕严重吗?”   刚才王奶奶说她们俩一个比一个只大一岁,姐姐也才二十一的样子,徐行也就没好意思再管她叫姐。   “医生说不算严重,但伤筋动骨怎么着一百天,就慢慢养呗。”陈红抿抿嘴,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看着他,说:“等我把店里收拾一下,哪天找个大家都有空的时间,请你们吃饭吧,还麻烦你回去跟你朋友说一声。”   这种事徐行实在是不能替宋暮云做决定,但又不好直接拒绝。   想了想,他说:“身体重要,你先把脚腕养好了再说吧,饭不急,什么时候都能吃,我们离得不远,有空就直接过来了。”   陈红点点头,“也行。”   拄着拐就不需要人扶了,陈忘边过去开门边对徐行说,“太热了,进去喝杯果汁吧,我现榨,我姐说很好喝。”   昨晚还感觉她挺腼腆内向的,现在徐行觉得真腼腆内向的人可能也做不来生意,估计当时只是因为太害怕了。   而现在事情解决了,人也被抓了,算是可以过一段安安稳稳的日子。   “不了,改天吧。”徐行笑笑,“改天我过来看看店里的装修可以吗?刚才王奶奶和刘姐说装修得很好看,拍点儿照片。”   “这没什么可不可以的,你到时候过来就是了。”陈忘说,“花了不少钱呢,肯定好看。”   “拍照片是要发到网上去吗?”陈红问了一句。   徐行没想到她对这种事还挺敏感,思索了下,说:“其实是想在这条街拍一整套图的,可能你家的店只是其中之一,发不发的,还得看我的技术能拍成什么样,你们如果介意的话,到时候照片我就自己收藏,不发出去。”   陈红连忙摇头,“这不会,万一从你的图里看到我家店看起来挺有意思,过来消费一把我还赚了。不过你要拍的话能不能等过几天再来,我正好要换门头,换了再拍,到时候也好找。”   看她这么认真,徐行倒是有些心虚了,自己其实真的只是想拍套图。   繁兴街作为老街区,整体面貌非常典型,成片应该会挺有质感。   而且他也好像没走走拍拍了,想拍点静物。   关于陈红说的这一点,他倒是从来没想过,自己的摄影号经营挺多年了,的确是有一定的粉丝量,但能不能起到宣传的作用他也不能保证。   徐行笑了笑,“行,我尽量在还原的基础上让它更吸引人一点。”   耽搁了一会儿,天都微微黑了。   路边的店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关门,徐行又顺手把陈红要请吃饭的事儿告诉宋暮云,随后看着上面的聊天记录有些郁闷。   他昨晚就因为怕自己下手太重让事情变得糟糕而失眠到后半夜,今天又因为实在是太想知道最后是什么结果,没忍住就过来了。   结果宋暮云就跟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在他正愁着要不要在这儿蹲着时就发消息过来。   不知道该怎么说,莫名给人一种挺安心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哦哟哟哟哟哟哟(大家注意,别乱了队形 第31章 “乖,明天见。”   接下来两周医学院的各专业要陆续进行体测,不知道是不是怕学生们现在不注意自己的身体素养,到时候难以胜任临床的工作,A科大的体测是出了名的严格,每年都有很多测完不合格的,所以大家都格外重视。   今天周六,徐行去吃饭的路上还是看到已经有挺多人在校园里跑步。   他其实也有几天没运动了,一方面是一直都很忙,一种不知道到底在忙些什么的忙,一方面是最近情绪还算稳定,没什么让他憋得发闷不流点儿汗就过不去的事儿。   而事实证明,人不能觉得自己过得不错,不然烦心事儿一准儿给你找上门。   刚跟宿泽吃完砂锅米线出了餐馆,老妈的电话准时响起。   自上次的那通电话打完,徐行按时按点地跟她报备自己的行程,也有问必有答,所以最近跟老妈的关系还算稳定,没再出现让彼此闹红眼的情况。   找不到一点她为什么突然又给自己打电话的蛛丝马迹,徐行盯着手机屏幕上的“老妈”两个字,感觉刚才的米线分量有点大了,现在撑得慌。   “我妈。”他冲宿泽晃了晃手机,避开人群往人少的地方走,然后按了接听,“妈。”   “怎么大半天不接电话啊?不在学校?”   老妈今天的语气倒是听不出来有什么异常,他思索着回答:“在学校,刚吃完饭。”   “最近学习忙不忙?跟得上吧?医学专业任务繁重,一天不能光顾着享受大学生活,学习不能落下,现在不把成绩考漂亮点,以后好的岗位就不要你知道吧?爸爸妈妈给你选这个专业就是想让你以后工作稳定一点,等本科毕业再读个研,出来之后不管是在医院上班,还是自己开个牙医诊所,都不用到处奔波,比很多人都要轻松。”   转专业的决定是徐行自己做的,也没考虑过要告诉他俩这件事,选择顺其自然。   毕竟他很难跟他们俩说“由于自己小时候牙疼得频繁,起初老妈还能有耐心地轻声哄他,但后来被他哭闹得没了耐心,换成了扇在他嘴上的一个个巴掌和一声声变着调的训斥,所以他一直对一排排的牙齿,尤其是有着一个个黑色小坑的牙齿特别恐惧”这种理由。   这种话在一般人听来都会觉得非常匪夷所思、他这个人简直矫情得没边儿了,更不要说是老妈,估计只会说他遇到事从来不会从自身找原因,只知道把责任推到其他人身上。   徐行无声地叹了口气,过去坐到长椅上,握着手机的那只手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扣着椅子边缘。   没开免提,老妈的声音也不高,手机离自己也挺远,但徐行依旧能听清她在说什么。   准确地说,那些老生常谈的话被老妈三番五次地在自己耳边跟念经似地循环,早已形成了反射。只要老妈说出开场白,徐行就能一字不差地在心里跟她二重唱。   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老妈说一句他就应一声。   听得出来老妈今天心情不错,不然就自己这个敷衍的态度,放在平常早挨说了。   宿泽在一旁已经开始长吁短叹了,徐行看了眼手机,打了快七分钟。   “行了,不耽误你学习了,回宿舍早点休息吧。”   徐行应了一声,“好,你也早点休息。”   “嗯,我一直吃安眠药呢,没什么早不早的。”老妈顿了顿,有些迟缓地叫他:“徐行啊。”   “嗯?”   “有空给你爸打个电话吧。”老妈说。   徐行嗓子眼儿梗得厉害,最后含糊地答应了。   挂了电话,他也没给老爸打,甚至压根就没打算打。   跟老爸的关系早已僵硬到无法挽救的地步,不是打一通电话能努力的。   更何况老妈开心的时候愿意他跟老爸有联系,不开心的时候恨不得让他跟老爸断绝关系,徐行受够了她说一套做一套的风格,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所以最后也只是得出一个结论:他们俩要么是重修旧好,要么是准备离婚了。   徐行希望是后者,也认为前者的概率小得可怜。   明明是一通还算愉快的电话,但等徐行想通这一点,胸口又像是堵了块儿石头,闷得人心发慌。   上回加了微信的大猫,后来大猫给宋暮云发过消息,喊他过来玩,但宋暮云因为没有过类似的经验,也不想跟人打交道,就推辞掉了。   今天傍晚他跟着秦垚打算去店里坐会儿,没想到进去的时候他们乐队正准备着要上台。   “怎么还在?”宋暮云问了一句。   “常驻了。”秦垚说,“那个主唱唱得不错,还都挺有才,经典老歌被他们编得很有味道,待会儿你听听。”   宋暮云应了一声,跟调酒师要了杯平时常喝的。   “那个鼓手还跟我打听你来着,看样子时想再跟你同台合作。”秦垚抬了抬下巴。   宋暮云抬手摸摸肩膀,也不知道伤口愈合得怎么样,今晚需不需要换药,“他还想拉我入伍呢。”   “什么叫他妈的入伍啊,”秦垚乐了,“那你呢?怎么想的。”   “没怎么想,没兴趣。”宋暮云说。   他对音乐的兴趣只限于自己玩一玩,准确地说,对于所有的爱好,他都享受自己一个人进行的过程,认为那样的随心所欲才更有趣。   要他跟其他人绑一块儿,一次两次可以,就跟上次那样,其实总的来说还挺有意思。   但长期以往是受不了的,想都别想,没门。   宋暮云认准了的事一般没有再计的可能性,何况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秦垚应了一声,接了调酒师的手,扬言要给他大展身手。   宋暮云没抱什么希望,让调酒师继续调他的那杯,然后靠在吧台上托着下巴望向舞台。   一个小时后,台上换了人,乐队休息。   也不知道大猫什么眼神,这会儿灯光这么迷乱,他也能直奔吧台来跟宋暮云打招呼。   大猫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我靠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上去一起啊。”   两半杯酒下肚的宋暮云靠在吧台上,已经眼神迷离,平时的一贯冷脸变得也柔和,甚至有些笑眯眯的。   只不过他这一巴掌打得挺不是位置,正中伤口。   宋暮云疼得立马皱起眉,“嘶”了一声。   再加上他不喜欢肢体接触,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不爽,“想来就来了。”   音乐声不小,灯光又昏暗,大猫没听见他的那声“嘶”,也没看到他的表情,所以依旧挺热情,“那待会儿上去玩会儿咯!再半个小时吧估计,你看你想唱什么。”   宋暮云有点烦,看看四周,心说秦垚这狗东西又去哪儿了,驻唱摸鱼,他这个当老板的能不能管管。   正要说“不”,兜里的手机开始震个不停。   他摸出来一看,是老妈,   不过这个点儿,估计是宋柚找他,他晃晃手机,起身,“接电话。”   看他走路有点晃,大猫还在身后喊要不要帮忙。   宋暮云头也不回地摆摆手。   直到出了酒吧门,他才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醉。   晕!   太他妈晕!   感觉整个世界都是扭曲的,看到的人全都他妈的有三头六臂。   宋暮云怀疑自己也有两个脑袋,或者四只手。   不然他怎么连接个电话都这么费劲。   他靠在墙上稳了稳身体,眨眨眼睛,又点了下接听,才发现对面早挂断了。   “操。”   他点开红点,直接发了条语音:“哥哥喝醉了,你早点睡觉,乖,明天见。”   对面秒回:?   宋暮云看着问号,心说现在的屁孩儿还懂挺多,连标点符号都会用了,虽然用得非常不合适。   他捏捏鼻梁骨,再次按下语音键要开口,垂下眼扫到屏幕那一瞬间,整个人像是被兜头泼了桶冷水。   不信邪地又眨了眨眼,宋暮云这回倒是看了个清楚。   页面上方显示:彳亍   【作者有话说】   徐行:吓死我了   这周有六七章呢,求求宝贝们的海星和评论(ˉˉ) 第32章 撒娇   喝了酒后的嗓音要比平时低沉两个度,带着股酒精灼烧过喉咙后的沙哑,语气又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不知道徐行听完后有什么感想,反正宋暮云本人是在一股股扑到自己身上的热风中打了个哆嗦,然后在电光火石之间按了撤回——虽然徐行不可能听第二遍,但对自己来说眼不见心不烦。   看到页面上的那条语音消失,宋暮云顿时松了口气。   他愉快地正打字解释自己是发错了,才发现没有那行“你撤回了一条消息重新编辑”的小字。   ?什么意思?   宋暮云有点无语。   意思是他刚才手滑点了删除是吧。   “操。”   记不起来上一次这么蠢是什么时候,又或许是二十年来头一次这么蠢。   宋暮云已经是心如死灰,懒得再头晕眼花地给徐行敲字,选择发语音。   “发错了,本来要给宋柚发的,你就当没听到吧。”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点撤回又点错了,点成了删除。”   这两句发出去,他甚至能想象出来那头的徐行会是一幅什么样的表情,不定觉得自己傻逼乐成什么样儿了。   不过徐行今晚看起来挺闲,回消息回得很快。   【彳亍】哦,没事儿   【彳亍】但当作没听到是不可能的,等你酒醒了我当面儿再给你回忆一遍吧   宋暮云笑了一声,干脆在原地蹲了下来,举着手机发语音,“你怎么知道我喝酒了?很明显吗?”   那还是很明显的。   按平时顶多就一句“发错了”,怎么可能再给你解释是给谁发的BLABLA。   还有那语气,徐行的确不会再听那句语音第二遍。   还是那句话:老天不公。   这副皮囊已经这么完美了,没想到就连声音也得再镶点儿钻。平时可能是因为注意力会放在脸上的缘故,徐行没什么感觉,而现在只有听觉在发挥作用,对于声音好不好听这事儿就非常敏感。   【彳亍】下回喝完酒我给你录个视频吧,看了就知道了   他刚跑完步回来,本来打算回完这条就去洗澡了,但看宋暮云,似乎是无聊到极点了,居然又很快地回复过来。   “这有什么好看的,反正看来看来就一个帅字,”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你今晚很闲啊。”   这明显是你比较闲啊。   徐行再次感慨他喝了酒后是真的挺好玩儿,扬手拎住衣领脱了汗湿的T恤,边扔到脏衣篓里边给他发语音:“我平时也没太忙吧,是冷落你了吗?”   “什么叫冷落啊,用词能不能准确一点?”   徐行感觉身上的汗都被空调风吹干,在身上黏了一层,笑着回复:“赶紧去喝酒吧,中途跑了要被罚的,我要去洗澡。”   “我一个人喝,没人敢罚我。”宋暮云看了眼时间,没到洗漱的时候,便又问:“你这个点儿洗什么澡?这么早。”   “刚跑完步啊哥。”他一个人喝是徐行没想到的,“你酒瘾还挺大。”   “就两小半杯,你喝估计只尝个味儿。”   “嗯,然后你现在就已经醉成这样了。”   “我他妈这不是酒量有限吗!能不能别揪人小辫子!”   徐行笑得不行,靠在身后的桌上,“我没揪,我这不是在顺着你的话说吗?再说了你也没有小辫子啊。”   宋暮云又回了过来,“我其实打算留一个。”   这回徐行简直笑出了声,“操。”   还好余思和程叶都还没回来,不然要以为他受什么刺激了精神不太正常。   “那你是想扎后脑勺还是扎头顶。”   “后脑勺和头顶的交界处,扎头顶那不是冲天辫吗?挺傻逼的,扎后脑勺像小猪尾巴。”   神他妈小猪尾巴。   他说得非常有道理,但徐行笑得有点儿累。   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喝了酒后反差这么大。简直是活宝。   “你不是要洗澡吗?怎么还不去。”   徐行“啧”一声,“那不是要给你回消息吗!”   “哦,意思是我打扰到你了。”   这话说的。   “没有。”徐行有些无奈,“那我去了啊,你少喝点儿吧,伤不是还没好呢吗。”   那头的宋暮云回了句“知道了”,徐行没再回复,放下手机进了洗手间。   他边往身上涂沐浴露边想:扯了老半天,结果一句正事儿都没提。   忍不住“啧”了一声,徐行扯了扯嘴角,仰起脖子迎着花洒冲水。在一股潮湿闷热的窒息感中,他憋着口气,随后抹了把脸上的水,舒爽地吐出来。   果然得多运动运动释放多巴胺。   ——心情好多了。   宋暮云再进去的时候大猫他们上台了。没看见秦垚,里面黑灯瞎火的,问了几个服务员,又找了一圈儿,宋暮云才看到他正坐在角落里的那张桌上喝酒。   做这种生意的,很多情况下老板都能混成陪酒的,秦垚基本上每天一小醉,三天一大醉。再加上熬夜抽烟等不良生活习惯,宋暮云都怀疑他迟早给自己作出毛病来。   总觉得那张桌上的人有些眼熟,他眯缝了下眼睛,认出来有几个好像是上初中时秦垚在别的班和年级认识的那群不良少年少女。有多不良呢,基本上每星期在周五的总结大会上被点名然后在第二周周一的升旗仪式结束后念检讨的都是他们当中的。   宋暮云除了成绩优异点儿,其他的事儿一件都没少干,只不过没被老师发现过而已,所以上学时他也跟他们接触过。算不上陌生,但他这个性格,跟他们也没多熟。   现在过去肯定是要喝酒的,他那点儿酒量估计坐不住十分钟就得原地睡着。   吸了口凉气,宋暮云觉得还是走吧。   没想到刚转身就被人喊住。   不是秦垚的声音,但他回头时看到秦垚扬手冲他晃了晃,然后大步走过来拽着他过去,在一片嘈杂的人声和音乐声中扬起声音喊:"大家都认识吧?我铁子,宋暮云,初中时也算是风云人物。”   宋暮云简直想给他一脚。   “他我们肯定是认识啊,但看他刚才转身就走,这是把我们给忘了吧!”红发大波浪的女生说。   红唇和烟熏妆在灯光底下格外显眼,但宋暮云想了好半天也没想起来她是谁。   “就是,”一个头发染成黄色由于是寸头脑袋看起来像是猕猴桃的男生喊,“外地转来的学霸嘛,长得还帅,我记得刚来我们学校那会儿,每个课间都有女生跑到四楼去看,后来不还喝过酒打过架吗?”   宋暮云应了一声,在秦垚旁边坐下。周围一片嘈杂的人声和音乐声,他说话也得提高音量,“架打过,酒没喝过。”   “哎那我应该记错了,只记得当时打架贼牛逼来着。”   “既然酒没喝过,那今晚喝呗,你在上大学吧,我们这些人到处跑,今晚能在这儿碰到就是缘分。”   一个脖子上纹满了纹身的男生朝他举起杯,“走一个吧哥们儿!我虽然不是你们学校的,但秦垚的铁子就是我们的铁子。”   宋暮云盯着手边的酒杯眼皮突突直跳。   这杯下去他今晚还能健全地从这儿出去吗?   但都递到自己手边了,他又不好意思不接,只好接过来对其他人举了举,“一块儿碰一个吧,我酒量不行,这杯喝完估计就在这儿睡了。”   他的语气格外诚恳,其他人一边开玩笑说他谦虚一边被他逗得笑了起来。   酒他没全干,喝之前趁其他人不注意,把半杯倒进了桌下的垃圾桶。   好在他们这桌人一个个儿的也不是酒蒙子,碰了几个后就放缓了节奏,以叙旧为主。   宋暮云靠在沙发上听他们聊天,时不时回几句问到自己头上的话,倒也没想象中那样难熬。   大家的变化都挺大的。   宋暮云虽然不爱聊天,但实际上他们的很多话题他都很难插进去。   大家分开多年,自中考后,他跟他们的生活环境完全不同。他似乎还待在那一方舒适圈里,除了学习不用考虑别的。但他们即将面对的是全新的生活,可能过了今天还不知道明天的路又在朝哪个方向。   或许那会儿他们都是大人眼里唾弃的“坏学生”,他们不懂学习的重要性,不明白家长老师的良苦用心,他们的一切行为都非常幼稚,是长大后百分百会后悔的。   当时宋暮云也有过类似的想法。   但过了这么些年,现在他再跟他们坐在同一张桌上,能够明显地感觉出来他们的变化,有时候宋暮云会觉得自己似乎永远停留在了十七十八岁,但他们现在侃侃而谈自己的所见所闻的样子就是一个成年人该有的。   他没觉得自己走的这条路不好,但现在也不认为他们走的路就是错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说哪条路是完全正确的,你觉得正确,那就正确。   最后他们聊嗨了,要转场去通宵。   宋暮云连忙摆手拒绝,刚才这场他还能坚持,下一场就是给他装两个消化系统他也撑不住。   除非有徐行那个酒量的人在旁边给他挡酒。   “那你回家?这个点儿阿姨睡了吧?”秦垚把其他人安排上车,搓了搓脸醒神。   “她早睡了,九点半准时上床睡她的美容觉。”宋暮云思考了下,“回学校吧,家离这边也远。”   “行吧,一个人回得去吗?回不去的话给你室友打个电话,来接一趟。”   宋暮云笑了一声,“姓秦的,你是一点儿都没想过要送是吧?”   秦垚扒拉扒拉困得黏在一起的眼皮,指了指自己喝得通红的脸,“你看我这样儿是能把你安全送到学校的样子吗?”他乐着撞了下宋暮云的肩膀,往马路边走,“哎你说你他妈一个身高直逼一米九的猛汉一喝点儿酒就冲人撒娇合适吗?”   “撒个屁,你耳朵有问题。”宋暮云说,“酒是不是你店里的,喝醉了是不是该你负责。”   “是,我是耳朵有问题。”秦垚服了他这一套又一套的歪理,拦了辆车,给司机报了地址,然后打开后排车门侧身,“上车吧少爷,回去可别把你室友吓着。”   “吓不着。”宋暮云安然自若地享受他贴心的服务,坐稳后摆了下手,“走了。”   他扬起脖子往后一靠,闭上眼。   敞开的车窗里扑进一阵阵有一丝凉意的夜风,车子在直线行驶,宋暮云却觉得自己像是在坐过山车。   脑子里乱得象是一团浆糊,他晕晕乎乎,迷迷瞪瞪。   吓不着吧。   他心想。   这都第三次了。   徐行要是还没习惯,那说明他这适应能力完全不够,自己也就还得在他面前醉个三四次。   【作者有话说】   余思、程叶:你想想我们呢? 第33章 “明明是你的眼睛好看。”   宋暮云的那条语音让徐行以为他今晚不回来了,听到开门声下意识地以为是还没回来的程叶或者余思,头也不回地打招呼,“终于舍得回来了啊。”   楼道里热得像蒸笼,路上又眯了会儿,宋暮云现在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炸了。屋里冷气十足,他飞快地用脚勾上门,听到这话愣了愣,想也没想就说:“怎么,想我了啊。”   徐行整个人都僵了下,猛地转身,“你怎么回来了?”   宋暮云看了他一眼,扬手就脱了T恤,“你那什么表情,就这么不乐意我回来吗"   啊。好漂亮的身体。   徐行秉持着少看几眼对自己好也对他人好的原则,礼貌地移开眼。   “我以为你们很晚才结束,那照你这个酒量不得被安排在外面。”   他这话倒是提醒了宋暮云,在原地愣了两秒。   对啊!他怎么就不干脆住在外面呢!费这么大劲跑回学校只为了睡一觉!   还又热又累又困,这不他妈的纯属吃饱了撑得慌闲得给自己没事找事吗?!   他转身看着徐行,“你怎么不早说?”   徐行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忍不住乐了,“不是,我怎么早点儿跟你说啊?这是还用我说的事儿吗?”   宋暮云过去拧开水龙头冲了把脸,粗鲁地把额前的头发拢到脑后,随后顶着一脸的水珠看着他,拧起眉,“你知道那出租车里味道有多难闻吗?臭得我差点儿就要吐车上了。”   水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来,越过脖颈、锁骨、胸膛、腹肌,最后消失掩入裤腰。   徐行只扫了一眼,便又移开了眼。   一边在心里默念他能赶快把衣服穿上,一边极有耐心地顺着他的话应:“然后呢?”   “然后我就憋着,总不能真吐车里吧,那我这辈子就活到这儿了。”   徐行点头,“真棒,那现在好点儿了吗?”   酒精作祟,宋暮云压根儿就没听出来他这话语气和内容的不对劲儿,“还是晕死,要洗澡。”   “这会儿不能洗澡,”徐行连忙制止他,“忍半小时吧,万一在里面晕了,我一个人可扛不动你。”   “你又没扛过,你怎么知道。”宋暮云扭头看着他。   徐行乐了,“那你去啊,要时候晕了就知道了。”   宋暮云紧绷着嘴角,一脸不爽地抽了几张面巾擦干净身上的水,然后从衣柜里拿出件干净T恤套上。   徐行从桌上拿了瓶没开封的水,往后仰着身子伸长胳膊递给他,“喝水吗。”   过去从他手里接过开,宋暮云的表情变得柔和了点。   “用帮你拧开瓶盖吗?”徐行接着问。   “我有那么娇气吗?”宋暮云嘴上这么说,手里的水却递到了他手边,随后过去坐在椅子上。   徐行在心里叹了口气,拧开瓶盖放到他面前的桌上,看他仰着头一副很难受的样子,又问:“很难受吗?”   宋暮云无力地点头,咬牙切齿道:“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徐行笑,学着他的语气说:“以后再也不吃饭了!”   宋暮云撩开一边眼皮瞧他,“真的很难受,你别幸灾乐祸。”   他的声音带了点儿鼻音,徐行莫名从其中听出一股子委屈的味道来。   看他没动已经拧开的水,叹了口气,徐行起身过去捞起他桌上的水杯,把瓶装水倒进杯子里,递他跟前儿,“多喝水,代谢掉就好了。”   “你懂我。”宋暮云接过来慢慢抿。   徐行往后靠在他桌上,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喝个罐装可乐还得插根儿吸管啊?”   “不用,昨晚不就直接对嘴喝了吗。”宋暮云实在晕得不行,放下水杯,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喃喃道:“有小人儿在我胃里跳舞。”   “你跟他沟通沟通,让他别跳了,你要睡觉了。”徐行说。   宋暮云含糊地应了一声,没了动静。   在徐行以为他睡着了,思考要不要让他直接上床去睡时,又听到他哑着嗓音问:“你今天是去足疗店了?”   居然还能注意到正事儿,不错,没喝断片儿。   徐行顿了顿,“没,路过,正好碰到她们从医院回来。”   “哦,那你打算去吗?”   “都行,看你。”徐行说。   毕竟她们跟宋暮云认识在先,宋暮云不去的话他也没什么去的必要。   “你不去的话我也不去。”宋暮云拧起眉,“最烦跟不熟的人吃饭。”   徐行愣了愣,笑了起来,“现在又跟我熟了啊。”   宋暮云应了一声,“别逗我,我很难受。”   “还能洗澡吗,不能的话就直接上去睡吧,”徐行看了眼手机,“我下去让阿姨给他们俩留个门。”   “嗯,我再坐会儿就能洗了,不洗今晚不能睡。”   徐行“啧”一声,“讲究。”   他声音不大,宋暮云没听清,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没什么,”徐行换鞋,拖着声音说:“说你真爱干净,真棒。”   “在哄小孩儿吗你?”   “现在跟小孩儿有什么两样吗你?”   听到关门声,屋里似乎一下子比刚才安静了几个度,眼睛被灯照得难受,宋暮云抬手遮住,然后眨了眨。   脑袋还是晕,但比起刚才已经好了很多,他把杯子里的水喝光,起身进了浴室。   徐行回来时没见到人,听到从浴室里传来的水声,忍不住在心里骂:再忍一会儿能臭死吗!怎么没一点作为医学生的自觉性?!   他敲敲浴室的门,喊:“别洗太久了。”   宋暮云在里面应了一声,“很快。”   五分钟后,他连头发都没擦就出来了,冲徐行一扬眉毛,一副很嘚瑟的样子,“快吧?”   “飞快。”徐行看他完全没了刚才半死不活的样子,笑笑,“现在舒服了?”   “非常。”宋暮云对着镜子抬手扒拉两下头发,“我感觉酒已经醒了。”   要真醒了就不会说这种话了。   “我靠……”宋暮云盯着镜子里自己肩上已经被水浸透的纱布突然没了声音。   徐行看清是怎么回事,缓缓来了一句:“嗯,酒醒了。”   “我忘了我靠。”宋暮云拨弄两下,最后干脆给它撕了。   徐行有些无奈,“那你刚才是怎么洗的啊?就没摸两下吗?”   “摸肯定是摸了,但我不知道当时在想什么……”宋暮云扭头看着他,“你不能指望一个喝醉的人考虑这么周到。”   徐行只能点头。   好在伤口本来就伤得不重,现在只不过是把刚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又给冲没了,需要再进行一遍昨晚的操作。   宋暮云乖巧地坐到椅子上,把东西拿出来递给徐行,冲他笑了下,“谢谢啊。”   徐行被他笑得愣了愣,冷酷地说:“跟我就不用装了,你不说我也会给你处理。”   宋暮云的笑容瞬间一收,“明天请你喝咖啡。”   “嗯,你应该的。”   碘伏在伤口上涂了薄薄一层,很快就被风干。   “冷吗?”宋暮云的位置就在空调底下,徐行问了一句。   “不冷。”棉签不轻不重地划过皮肤,带起微微痒意,宋暮云不自觉地靠在椅背上,然后抬起下巴从下往上看着徐行,声音很轻,“很舒服。”   他往后一靠再一仰头,徐行原本盯着他肩膀的目光也就移到了他脸上。   这个姿势,他的脑袋正好在他的脑袋正上方。徐行看到宋暮云的脸上还映着他半边脸的影子。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似乎又变得像上次的技能学实验他给自己看虹膜颜色时一样近。   宋暮云眨了眨眼,徐行的眼神就不由自主地落到了他的眼睛上。   随后,两个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宋暮云先笑了下,“怎么停了?”   徐行的喉咙滚动两下,探身把碘伏和棉签放回去,脑子有点慌乱,手在桌上空抓了两下后他才想起来要拿药和纱布。   徐行的身体移开,带起一阵小小的风,宋暮云嗅嗅鼻子,看着他眨眨睫毛,“是你的沐浴露还是洗衣液?很好闻。”   徐行想不起来到底自己有哪个东西会有好闻的味道。   准确地说,他甚至闻不到自己身上的味道。   最后牛头不对马嘴地来了一句:“明明是你的眼睛好看。”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追更的朋友有几个,大家觉得是每章多写一点减少章数还是每章字数少一点提高更新频率好啊〒_〒 第34章 “别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了!”   对于他们俩孤身奋战这事儿,程叶表示非常不满,扬言如果有下次,就算他喝得六亲不认也要飞过去出一份力。   宋暮云婉拒,“下次别让我们把你扛上床就谢天谢地了。”   程叶也有点不好意思,“哎主要是那天太高兴了你知道吧,我以为那几罐没什么的,谁知道喝成那样了都。”   说着他转了个身,翘起二郎腿看着正在换鞋的宋暮云,“你这是要跟方简简去约会?”   宋暮云“啧”了一声,“会不会说话,不会的话可以把嘴捐了。”   程叶“啊”一声,“去跟她说清楚是吧,话说你对这种事还真够认真的,要我就要么先答应试一试,要么直接就撂着不管了,冷几天准能死心。”   余思在写报告册的空当扭头瞥了他一眼,“这话说的,跟有多少人追你似的。”   “啧,那还是有挺多的好吗?只要宋暮云和徐行不跟我站一排,小爷的颜值怎么着也算得上是中上水平吧。”   “嗯,那以后出门儿你走你的,我们走我们的。”宋暮云说。   “那不行,”程叶果断拒绝,“你别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了,我好歹跟你好了一年多呢。”   徐行正忙着往电脑上面传东西,虽然没加入他们的聊天,但耳朵一直听着,被这话震得差点儿手滑把还没传上去的文件给删了。   昨晚自己的一些傻逼行为到现在他还没消化完,程叶这话要是放在平时,他肯定能一点不停顿地回过去,而现在就跟脑子的齿轮生锈了一样大半天也没想出来该说什么,于是选择装作没听到。   其实宋暮云也有点儿尴尬。   不过他尴尬的点跟徐行的不一样,他尴尬的是自己喝醉后好像的确有一些撒娇的毛病,这毛病要是在别人面前犯也就没什么,关键对方是徐行。还这么三番五次的。   宋暮云向来不在意别人怎么看自己,但这会儿还是控制不住地琢磨他会怎么想自己。   程叶看他一直盯着徐行,没反应,又凑过去在他耳边小声说:“现在总可以好好当室友了吧?这都一起打过架了,一般打完架我们都开始称兄道弟了。”   宋暮云默不作声地退开半步,看了他一眼,“管好你自己吧,不是要跟江晓出去吗,还不走?”   程叶耸耸肩,“化妆呢,怎么着也得一个小时。”他大剌剌地过去趴在徐行背上,变着调子说:“嘛呢徐哥哥?今儿不用上班啊?”   “信不信把你手剁了?”徐行从桌上摸过只支笔在他搭过来的胳膊上敲了一下,“待会儿出外景。”   程叶火速收回手搓着手背,指了指他跟宋暮云,“一个个儿的都一个样!我身上有刺还是怎么着?!”   “没看见人在忙吗?没点眼力见儿。”宋暮云扣上帽上,“走了。”   程叶看见他的帽子才想起来上次自己戴过的那一顶还没还他,“你的帽子我洗了再还你啊,忘了。”   他不说宋暮云也忘了,随意地应了一声,“你喜欢就戴着吧,不用还了。”   “我靠真的假的啊?”程叶兴奋地吼了起来,“那个帽子那么贵!”   宋暮云看他一眼,“你再多说一句我就后悔了我跟你说。”   程叶吼着冲过去搂住他用力晃了几下,“不说了不说了,我待会儿出门就戴上!”   “嗯,赶紧滚蛋,”宋暮云一脸嫌弃从自己身上把他扒拉下来,“别逼我换衣服。”   程叶退开,嘿嘿乐了两声,“真想亲死你!”   吓得宋暮云赶紧跨出门把门儿摔上了。   说是当面说清楚,其实宋暮云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说,他长这么大虽然拒绝过不少人,但也很少这么郑重其事地跟人说这种事儿。   时间和地点都是方简简决定的,他提前十分钟到了咖啡店,也才不到十一点。   挺好,最多二十分钟结束,还不用考虑要不要请她吃顿午饭。   事实上,他的估略完全错误,方简简没给他正面说这事儿的机会,也没有只谈二十分钟。   宋暮云表现得不明显,但方简简也注意到了他这是第三次将眼神瞟向手腕上的表盘,并且从他脸上惯有的冷漠表情中读出了一丝不耐烦。   她端起咖啡,笑了笑,“谢谢你今天专门出来请我喝咖啡,咖啡挺好喝的,有些话也不用了,全在咖啡里,来,碰一个吧。”   宋暮云迟缓地端起咖啡跟她碰了下,疑惑道:“确定不用说了?”   方简简本来还挺失落,一下子就被逗笑了,随后变得更加失落。   ——这是真对自己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啊。   操。死男人。   她笑着叹口气,“给我留点面子吧,不知道你是不是第一次这么正经地拒绝人,我可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直白地拒绝,跟被打脸似的。”   宋暮云笑了,“没那么夸张。”   他点开手机把单买了,抬眼问:“走吗?”   方简简应了一声,拿上包起身,“走吧,还约了人一块儿吃午饭。”   “挺忙。”宋暮云想起来她刚说咖啡挺好喝,扭头问了一句:“这家的咖啡真挺好喝?”   方简简点头,“不是客套话。”   宋暮云这个咖啡龄五六年的人,其实也认为能算得上是好喝。   他思考了下,决定顺便给徐行买杯带去得了,“那你要不先走?我买两杯带走。”   “嗯,我不急,我朋友还没来呢。”方简简说,“你点吧,刚才我喝的那杯味道就挺醇厚的,我先去趟洗手间。”   宋暮云应了一声,依自己的口味点了杯拿铁,又想到上次徐行喝那杯苦到人发癫的冰美式都没什么表情,加了杯美式。   他边给徐行发消息问他在不在学校,边想:这两杯喝完,徐行估计今晚一整晚都不用睡了。   宋暮云走了没多久,徐行就出门了。   最近气温太高,拍外景讲究光线的同时还得尽量让温度适宜一点,不然模特和摄影师都累,出片也就质量不高。   今天的单主是三个女生,拍闺蜜写真,场景挺多,在河边晚水的、在小路上奔跑的、在草坪上野餐的......都需要提前找点布置场景。   今天还是周日,以防公园里的人越来越多,影响拍摄,他们加快速度速战速决。   四个场景拍完,先不说徐行和晏洋累不累,她们三个累得只要徐行一放下摄影机,就在原地坐下来直叹气喊热。   徐行把墨镜推上去,盯着显示屏翻开照片,看质量还不错,抬眼冲她们笑了笑,“上午的都拍得不错,不用再重来,要不先休息会儿吧,正好也饭点儿了,找个地儿吃点东西咱们再继续。”   “哎哟就等你这句话呢,刚才就想休息了,看你那么认真实在没好意思说我们几个累了。”娃娃脸瘫坐在地上。   “我男朋友给我们买饮料了,大家想喝什么自己拿吧。”   饿倒是其次,主要是热、渴。   大家拿了水,一窝蜂地钻到树底下乘凉。   徐行到这边也一年了,还是受不了这个温度,感觉闷热得自己要窒息了。   他从车里拿了个小风扇对着自己的脸吹,这才有空拿出手机看会儿。   宋暮云的消息弹出来的时候他愣了愣。   自己当时只是开玩笑地应了,这人怎么还认真了?   他一手举着小风扇,一手按着语音键给他回:“不在学校,在春山公园,要不你自己喝了吧,我的改天。”   刚跨出门的方简简听到语音脚步一顿,语气惊讶地问:“徐行啊?”   宋暮云应一声,一出门就被裹了一身的热气,按耐住转身回去继续在咖啡店吹空调的冲动,他给徐行回:“位置共享,原地等着。”   方简简心里五味杂陈,迟缓地点点头,“他的确很爱喝咖啡,越苦越喜欢。”   “嗯?”宋暮云看了看她,“你跟他挺熟?”   “我跟他……”方简简有点尴尬,“大一一个班嘛不是。”   一个班就知道他爱喝咖啡?   还越苦越爱喝?   看来徐行这人缘是真挺不错啊,得是天天在跟人吃东西喝饮料才能让一个普通同学都知道自己爱喝苦咖啡吧。   “哦。”宋暮云点点头,“我买的拿铁。”   【作者有话说】   徐行:阿嚏~! 第35章 “大热天儿的,别碰我。”   徐行将帽檐儿压得极低,跟墨镜一块儿遮住了半张脸,宋暮云第一次见他是这种打扮,差点儿没认出来。   啧,还挺酷。   徐行倒是从大老远就看到他了,没办法,这人生得就是这么吸睛。   他从小路走过来时肩膀以上的部位其实被树挡得很严实,但那双笔直的长腿跨得特别帅气,让人想不盯着看都不行。   有墨镜作掩护,徐行抱着胳膊大大方方地从远处望着他一步步走近。   “你还挺快。”他把小风扇举到宋暮云脸前,“赶紧吹,待会儿没电了。”   “就在街对面。”宋暮云正要把袋子递给他,顿了顿后拿出了里面的那杯拿铁,“你的。”   徐行接过来摸了摸,摸了一手的水珠。很冰。   他抬脸笑笑,“谢谢啊。”   宋暮云看了看手里的粉色小电风扇,“你的吗?”   徐行摇头,“不知道,随便拿的。”他在旁边的椅子上拍了拍,“坐会儿吧少爷,不累吗?”   宋暮云盯着长椅有些迟疑。   徐行无奈地叹口气,“刚给你擦过了,干净的。”顿了顿,他又问了一句:“还是说你不愿意跟我坐一块儿?”   宋暮云想到那晚自己不愿意跟徐行坐同一辆电动车的事儿来,一屁股坐到他旁边,“赶紧喝你的咖啡吧,话这么多。”   徐行不甚在意地挑眉笑了笑,嘬了口咖啡。   宋暮云扭头看着他的表情,虽然算不上是狰狞,但也能从一些细微的变化中看出来他是真不爱喝甜的,恰巧这家的拿铁甜度就是要比其他店的高。   “怎么样?”他盯着徐行问。   徐行纳闷儿他为什么会突然关注这种问题,有些艰难地咽下去,又喝了一口,他冲宋暮云笑了下,“挺好喝。”   啧。   宋暮云忍不住挑了下眉,“嗯,好喝就行。”   徐行喝得都有点觉得难以下咽了,晃了晃杯子发现还是沉甸甸的,他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敢情这谢还是带着私人恩怨道的啊。   也对,谁让他没提前跟人说自己不爱喝甜的了呢?   又咬着后槽牙喝了两口,徐行已经唱不出咖啡的香味儿了,感觉整个口腔都被甜麻痹了。   他终于忍无可忍,把杯子搁到一旁。   宋暮云追问:“不喝了?”   不是,他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在意这种事了?   徐行眯缝了下眼,收了收下颌看着他,“宋暮云,你是不是在搞我?”   反应还挺快。   宋暮云也看着他,无辜道:“我怎么搞你了?”   徐行指了指袋子,“那里面是什么?”   “那是我的。”宋暮云面不改色道。   “我刚喝的那杯才是你的吧?!”徐行终于忍无可忍,“甜齁了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宋暮云点头,“我自己点的。”   徐行猛灌两口水,“服了你了。”   宋暮云把那杯美式给他,“苦死你。”   徐行实在搞不懂他搞这么一套是在干什么,“幼不幼稚。”   “你为什么不直接说你不爱喝?”宋暮云看着他。   还是苦味最让人安心,徐行抿了一口,“我这是礼貌,懂不懂?”   “狗屁礼貌,不爱喝就不喝。”宋暮云说。   他的语气里满是不屑,徐行笑笑,叹口气,“懂了,下回别给我买甜的,越苦越好。”   宋暮云应了一声,“方简简也说你特别爱喝苦咖啡。”   徐行刚吸进去的一口差点儿就被他这话呛进气管儿里,咳嗽得都要背过气去。   宋暮云看他咳得脸和脖子都红了,有些莫名其妙,“你这么大反应是干什么?”   徐行摘下滑到鼻尖儿的眼镜,清了清嗓子,“没什么。”   宋暮云眯了眯眼,心里有了一些猜测。   ——这俩人肯定不只是同学关系。   不然怎么都在提到对方时支支吾吾的。   徐行怕他还要继续这个话题,忙开口转移,“你吃饭没?请你吃饭。”   “在还债吗你?”宋暮云说,“不吃,我待会儿回家。”   “又回啊?晚上还得回来。”   “嗯,答应宋柚要带她去买零食,不去得闹。”   徐行挑了下眉,“你这个哥哥还当得挺称职。”   小风扇的风没那么大,但也挺凉快的,宋暮云舒服得闭了闭眼,“你是独生子女?”   “嗯,”徐行笑笑,“一个人挺好的。”   不然这世上又多了一个童年不怎么幸福的小可怜儿。   既然宋暮云拒绝了他的约饭请求,徐行也没强求,休息了会儿后跟其他人一起找地方去吃饭。   宋暮云没想到他们下午还得回来顶着三十五六度的温度继续拍,好奇地问了一句:“你一个月工资有多少?”   怎么着也得有四五千吧,不然这个强度太不值。   “两三千吧,看当月的单子有多少。”徐行看着他笑笑,“怎么?你要照顾照顾我们的生意吗?”   “你觉得我对给自己拍套写真有兴趣吗?”宋暮云看了看他,比划两下,“我在镜头面前估计还不如一个玩偶鲜活。”   徐行笑了起来,“有这张脸就够了,顶一副爱谁谁的冷酷表情,我到时候发出去估计阅读量得上百万。”   ”少拍马屁,”宋暮云顿了顿,“你有摄影号?”   徐行应一声,“挺多年了。我说真的,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给你拍一套。”   “没兴趣。”宋暮云一脸的冷漠,随后皱了皱眉,“但是你这工资是不是有点儿少了?就今天这种天气,在外面拍一天怎么着也得有几百吧。”   徐行笑着叹口气,“你想得还挺美,我们不是天天出外景,我也没有每天七八个小时地工作,属于兼职,已经算是高的了。”   宋暮云突然想起了范桐,“那范桐在奶茶店兼职,岂不是更少?”   “嗯,那类店一般是按小时结费。”徐行说,“一个小时也就十几二十块钱吧。”   范桐家里情况特殊,宋暮云能理解他为什么要兼职,但是徐行......   他看了看徐行,眼神复杂。   徐行回看过去,“干什么?”   宋暮云有些迟疑,“我问个问题啊,你要是觉得不好回答可以不说......”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徐行觉得有些好笑,随后灵光一现,差不多能想到他要问什么。思考了下要怎么回答,他冲宋暮云一抬下巴,“问吧,没什么不好回答的。”   “嗯,”宋暮云抿抿嘴,轻声问了一句:“你家里是有什么困难吗?”   这句话一出来,他就看见徐行的眼神都变了,似乎夹杂着难言的痛苦,甚至就连原本有些上挑的眼尾都耷拉下来。   心底一沉,宋暮云有点后悔自己的口无遮拦。   徐行紧绷的嘴唇微微颤抖,开口时嗓音略微沙哑,他说:“其实也没什么困难,只不过我爸妈去世得早,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宋暮云听着心里挺不是滋味,再一联想到他手腕上的疤和各种反常,更是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得特别烂。   看着这么阳光开朗臭屁一人,没想到其实日子过得挺辛苦。   唉。   徐行死命咬着脸颊内侧的肉,感觉牙齿快要将肉贯穿了,听到宋暮云的这声叹息,一下子就没绷住抖着肩膀乐了出来。   宋暮云疑惑地看着他,几秒后气得眼睛都瞪大了。   “你他妈.....”他咬了咬后槽牙,二话不说就抬脚朝徐行屁股上踹过去,“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有病!!”   徐行敏捷地躲开,转头看他脖子都被气红了,想说些安抚的话,结果话到了嘴边又乐得没能说出来。   宋暮云恼怒地看了他一眼,大步往前走。   徐行笑得直咳嗽,清清嗓子后赶上去,用小风扇碰碰他的胳膊,“哎。”   宋暮云完全不鸟他。   徐行再用胳膊肘碰碰他的胳膊,“哎!”   下一秒被宋暮云拧住手腕,“大热天儿的,别碰我。”   “操......”徐行疼得皱起眉,指着他的手,“撒开撒开,你先撒开!”   宋暮云松手,瞥了眼他的手腕,好像红了。   他默默地移开眼。   徐行看他步子放慢了,揉揉手腕,说:“这周我要去繁兴路拍照,去吗?”   宋暮云愣了愣,“给钱吗?”   徐行笑,“看你表现。”   “哦,”宋暮云耸耸肩,“那我不去。”   “啧,”徐行笑着叹口气,“给。”   宋暮云又“哦”了一声。   徐行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他的下文,又扬起声音问:“所以到底去不去啊你!”   宋暮云淡淡地看他一眼,半晌后说:“我考虑考虑。”   【作者有话说】   大家觉得这个节奏怎么样捏,看得还舒服吗′`   另外,本人又碘着脸来要海星了,好想凑够一万ww 第36章 “特别帅。”   为了在选成片时有更多的选择,之后几天徐行都会挤出点时间去繁兴路找有意思的地方拍一些图,天气、时间、人物不同,照片的意境不同,所要表达的意义也就更丰富,可以供阅览着任意发散。   真正空出一大段时间去拍是在周四下午。只有两节课,一下课,他跟宋暮云直奔繁兴路。   徐行一直喜欢一个人走走逛逛,一路上可以心无旁骛地打开想象,拥有短暂的自由。初中有了自己的第一台相机后就变成了走走停停拍拍,感觉所有的事物都值得被记录。   一直都是一个人,这回有宋暮云一起,徐行还有点不习惯。   宋暮云平时不太进行这么文艺的活动,即使多年前就有相机了,也是搁在柜子里让它吃灰。   不确定自己今天有没有任务,有的话具体是什么,他问了一句:“你要给我安排什么活?助理吗?”   他的语气和表情都挺兴奋,徐行扬起眉毛拍了拍包,“给你也备了一台机子。”   宋暮云再次确定他兼职跟家里的经济情况没有一丁点儿关系,或许只是觉得日子过得太过于无聊,想体验体验生活。   虽然说医学生的日常跟无聊完全沾不上边。   他看了看徐行,“谁给你的自信觉得我会拍啊?”   “这有什么会不会的。”徐行说,“拍静物比拍人物简单多了,你到时候看到什么拍什么,想拍什么拍什么。”他笑了笑,“后期还可以求我帮你拯救废片。”   宋暮云“啧”一声。   徐行笑,“直觉告诉我会,你可别让我失望。”   宋暮云思考了下,保守地说:“只能说玩过,好久没碰了。”   徐行应一声,“没事儿,有我呢。”   暴晒了两天,昨晚下了一场暴雨,今天虽然阳光依旧很好,但温度下降了好几度,还挺舒服。   宋暮云由衷地感慨老天爷真是有眼力见儿,不然他虽然不至于当鸽子,但心情很烦躁是肯定的。   整条繁兴路距离并没有多远,两个人在路口下了车,慢慢往前溜达着。   选的时间也很适合,晚霞映红了半边天,路上有刚放学的小学生手里攥着雪糕边吃边玩闹。   “吃雪糕吗?请你。”徐行随手举起相机拍了一张。   宋暮云捣鼓了两下,感觉墨镜有点影响视线,于是将它推到头顶,扭头看了他一眼,“这种话一般都是我对宋柚说。”   徐行笑了起来,“那叫声哥吧,我挺乐意的。”   “占便宜没完了,我估计还要比你大几个月。”宋暮云调了调光圈、对焦模式、测光模式等,感觉差不多可以上手拍了,调定一个自己看起来比较顺眼的值,对着地上的一滩积水拍了一张。   徐行:“......”   怎么说呢,不愧是他,不愧是宋暮云。   非常有个性,非常有自己的风格。   这种独特的风格持续了一路。   徐行很少对着单独的静物拍,除非有特殊需求,不然取的都是某个画面、场景,喜欢拍中景或全景。   而宋暮云总是将镜头极近地对准某个物体,看起来非常执着于拍特写。   两个人的侧重点不同,一路溜达过去也是各走各的、各拍各的。   看宋暮云没什么反常,甚至一会儿蹲下来逗逗路边晒着夕阳犯困的小猫,一会儿给正在对着饭盆狂吠着要食的小狗拍证件照,看起来还拍得挺开心,徐行也就任他随意拍了。   只是不知道成片怎么样,他反正现在非常好奇那台相机里面的图。   足疗店从门外看起来就非常干净整洁,门头换了,新名字叫:出水芙蓉。   徐行看着有点想乐。   宋暮云也盯着看了几秒,随后缓缓来了一句:“不如叫剥壳鸡蛋。”   大概是看到他俩在门外,陈忘率先出门来打招呼,“你们俩来了啊?正好,最后一个客人五分钟前刚走。”   看徐行在笑,她抬头望了望门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是不是觉着这名字挺好笑的?”   “没,”徐行抿抿嘴,“挺有意思。”   不过没有剥壳鸡蛋有意思。   陈忘嘿嘿乐了两声,“那就好,进来吧,你们俩是不是刚下课啊?据说医学生课都挺多。”   “嗯,一下课就过来了。”徐行推开门,冲宋暮云抬抬下巴示意他先进去。   宋暮云没跟他客气,随后就听到身后的徐行和陈忘聊上了,“最近店里生意怎么样?红姐的脚腕好些了吗?”   啧。   不过是第三次见面,这怎么跟人混得比他这个认识了好几年的还熟?   陈红的脚不方便,只能坐在一楼给人做美甲,陈忘一个人在楼上做美容有点忙不过来,这两天推掉了好几个客人。   “那有考虑过再找几个人手吗?”徐行问。   “考虑是考虑过,不过前半年一直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做下去,没能拿定主意,现在想好要做这一行了,改天发个招聘启事吧。”陈忘说。   陈红倚在沙发上对徐行和宋暮云抬抬下巴,“你们俩想拍哪儿随便拍,我待会儿拄着拐给你俩冲杯饮料喝。”   “这话说的,”徐行笑了,“到时候我都不好意思喝了。”   陈红也笑笑,“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们俩上次的美甲还没做呢,要不今儿做了吧,做出来我拍两张当例图用。”   徐行笑着指指宋暮云,“他的手特别漂亮,可以当手模。”   不止是手模,他看了看宋暮云。   就这条件,当个唇模、眼模、腿模什么的完全是绰绰有余。   闲聊了两句,开始办正事儿。   徐行先让陈忘带他们俩转了转,随后俩人再找地方找角度自己拍。   在一楼还没太多感觉,上了二楼就会发现店里的装修的确挺独特的,没跟随大流选择奶油风、轻奢风等,而是花了许多心思,精心设计了不少繁琐的小细节,有股法式复古的味道,让人一进门就觉得眼前一亮。   看得出来花了不少钱,不继续做下去确实有些不划算。   “她们俩不做足疗吗?”没看到设备,宋暮云问了一句。   “嗯,说是好久以前就不做了,太多人找事儿。”   窗户敞开,一只蝴蝶飞进来落在小桌上的插花上,宋暮云小心翼翼走过去,轻轻掀起窗纱隔着拍了一张。   “你们是聊了多少?”他扭头看了徐行一眼。   “小卖部的王奶奶跟我说的。”他找的角度总是奇奇怪怪,徐行非常好奇拍成了什么样,过去想看一眼显示屏,结果宋暮云手腕一转快速移开了相机。   徐行抬眼看着他。   宋暮云挑挑眉,“等拍完再看。”   徐行一脸不在意地耸耸肩,“求我我都不看。”   宋暮云愣了愣,笑了起来,“神经病。”   店面不大,俩人待了十多分钟就拍得差不多,下去的时候陈忘一人递过来一杯饮料。   “杯子是一次性的,放心喝。”陈红说,“拍得怎么样?肉眼看着挺好看的,就是不知道拍出来效果好不好。”   “挺好的,非常漂亮,你们俩的眼光很好。”徐行点点头,看了看杯子里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抿了一口。   好喝。   尝到了咖啡的味道,但明显不只是咖啡。   他下意识地看了宋暮云一眼,“这里面加了什么?”   宋暮云凑近杯子闻了闻,边思考边回:“咖啡,茶,酒。”   徐行有些震惊,这三种东西放一块儿喝完得是什么效果啊?   那天的两杯咖啡让他睁眼到天亮,今天这杯喝完不得在厕所安家?   “全对,”陈红笑着冲宋暮云竖竖大拇指,“可惜我这儿没有好一点的酒,味道还不够好。”   “挺好的,”宋暮云抿了一口,“不过这酒的度数有点高了。”   陈红抿抿嘴,“不好喝?”   “没有,”宋暮云的表情认真,语气严肃,“只是怕这一杯下去我会醉。”   徐行没忍住乐出了声。   宋暮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笑屁,醉了就靠你了。”   “啊。”徐行笑着叹口气,“喝吧,又不是第一次了。”   陈红也被他逗得直乐。   虽然认识了挺多年,但一直没有机会交流两句,要不是宋暮云跟秦垚和柳年说过话,不然都得以为他是个混血哑巴帅哥。   今天一看,还挺有意思。   “那你这酒量不行啊,柳年都在我这儿喝上瘾了。”她说。   “下回可以让他哥给你带几瓶好酒过来,酒这方面他是专家。”宋暮云说。   “昨天刚来了一趟,不知道今天来不来,”陈忘说,“他们俩感情还挺好。”   陈红只是笑着,没说什么。   宋暮云觉得她应该是看出来点什么,应了一声后也没多说。   “在一楼也拍几张吧要不,你们俩愿意出镜吗?”他问。   真要宣传,美甲会比美容容易、有效得多,在美容这方面,有条件的都会去正规的美容院,毕竟很多项目都有一定的风险,很难在不了解该机构的情况下信任对方。   美甲就不一样了,价格不贵,除了翻车又没什么别的风险,大可冲着价格便宜、服务良好、环境优美来试个水。   拍完后从出水芙蓉出来,徐行了解到他的这些心理活动,突然发觉他还挺细心。   宋暮云看了看马路两边坐在凳子上盯着他们俩看的人,低声问了一句:“你说他们会不会觉得我们俩是电视台的?”   “那得是多穷啊?就这么点人手和设备。”徐行说着过去跟对面的一堆大爷大妈搭话。   “爷爷奶奶,我们俩来你们这边拍点素材,现在夕阳正漂亮,也给你们拍张合影好吗?”   徐行半蹲下来,跟他们说着话。   看他们依旧是一副像是看到外来入侵物种的眼神和表情,宋暮云在心里笑一声,等着徐行被严词拒绝。   走到一旁,他吊儿郎当地靠在树上望着那边,没想到一会儿后徐行还真找着角度给他们拍了起来。   那些大爷大妈还非常配合,听他的话怎么自然怎么来,脸上都笑出了褶子。   宋暮云一下子就站直了。   真他妈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呗,男女老少的收割机。   徐行很快就拍完了,跟大爷大妈打了声招呼,大步朝他走过来,“回吧?”   “干嘛又要给他们拍?”宋暮云捏了捏后颈,好奇道:   徐行停顿几秒,刚要开口,从巷口冲出来一小孩儿直直撞在他腿上。   被吓了一大跳,徐行相机都没来得及收起来就连忙把趴地上的小孩儿扶了起来。   大概也是受到了惊吓,小孩儿愣了几秒后大哭起来。   宋暮云几乎是在同时皱起了眉头。   ——小时候的宋柚已经让他受够了,导致现在听到小孩儿哭的痛苦程度堪比受刑。   没看到大人,徐行把相机搁宋暮云手里,半蹲下来用手背蹭掉小孩儿脸上的泪,轻声问:“刚才摔疼了吧?”   小孩儿看起来只有四五岁,哭得特委屈,也不吭声,徐行拍打掉他裤子上的土,把他牵进巷子里。   虽然这条路上的车辆并不多,但还是挺危险的。   徐行耐心地问他家在哪儿,爸爸妈妈在哪儿,问了好几遍,终于有了点答案,大人也找出来了。   小孩儿的妈妈围着围裙,手上沾着还没来得及洗干净的面粉,面容焦急自责,再三跟徐行道谢。   徐行手里还牵着小孩儿,小孩儿已经不哭了,但脸上依旧挂着还没风干的眼泪,抬头眼巴巴地望着两个大人。   巷口的花开得茂盛,像是在奋力地往上生长。   宋暮云突然觉得这个画面挺有意思,举起相机按下快门。   快门无声,但徐行就像是感应到一样扭头看了过来,脸上的笑还来得及收起来,看他举着相机,问了一句:“干什么?   宋暮云没动,快速放大取景框,再次按下快门。   徐行侧着脸,微风轻轻吹乱额发,锋利的下颌线在下颌角的位置拐了个弯,牵起的颈部线条格外漂亮。   他脸上的笑依旧还没来得及收起来,逐渐消散的夕阳发散出丝丝细细的碎光,在他单侧的酒窝和弯起来的眼睛里遨游。   宋暮云歪歪脑袋,冲他扬起半边眉毛,说:“特别帅。”   【作者有话说】   虽然接受日常文肯定会无聊这个事实,但还是控制不住地忐忑……非常非常谢谢大家的海星,看到今天有朋友直接送了一千,痛哭流涕了,所以明天继续。 第37章 “又不是看裸照,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徐行带宋暮云来的这家鸡公煲是他平时最常吃的,味道一绝。   正是饭点儿,店里人满为患,好不容易找着个空位置坐下,两个人快速点完单,一会儿后服务员拿过来一包纸巾和一包湿巾。   宋暮云接过湿巾,抬眼有些意外地看了看徐行。   徐行若无其事地抽出张纸巾擦桌子,“别太感动。”   宋暮云没吭声,沉默着用湿巾擦了两遍桌子,紧接着看到对面的徐行已经用热水涮起了餐具。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等徐行完事儿,把涮好的餐具递过来,宋暮云握着倒好茶的杯子,指腹摩挲上面的花纹,随后将胳膊肘撑在桌上,探了探上半身看着他。   徐行挑了下眉,也看着他突然放大的俊脸,“干什么?”   你这样不累吗?宋暮云心想。   跟他一块儿吃饭不是一次两次,宋暮云也不是第一次发现徐行总是会习惯性地照顾别人,注意到并记住一般人完全不会看进眼里的小细节。   他打小就主张自己的事情自己干,即使是在自家饭桌上,他们家也没有谁需要给谁提供涮好的餐具之类的规矩,所以现在就有点儿不能理解徐行的行为。   或许他这种活泛的性格在进入社会后的确有些许好处,但现在大家位置持平,没有谁比谁高一等,都是身心健全的成年人,也没理由再让谁照顾谁。   转念一想,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家教好?家长言传身教的成果?   那也并不怎么样,甚至宋暮云只觉得徐行如果是一直这样——处处为他人考虑、无论何时何地都将他人放在自己之前——长大的,那他很辛苦。   眼看着对方的表情越来越莫名其妙,他问了一句:“喝饮料吗?不想喝茶,热。”   徐行“啧”一声,“不喝茶你不早说?白费劲儿涮了一通。”   宋暮云还是感觉这样的他更顺眼一点,忍不住飞快且不太明显地勾了下嘴角,语气淡淡地说:“忘了。”   随后叫来服务员要了一罐可口和一罐百事。   店里位置紧张,俩人很快就吃完走人了,导致出来后觉得有点儿撑得慌。   “怎么样?下次还来吗?”徐行问。   “什么?”宋暮云扭头看他一眼,“吃饭还是拍照?”   “啊。”徐行被他问得一时都有点儿摸不准自己到底要问什么,抿抿嘴,说:“两个都。”   “两个都啊,”宋暮云思索了下,“来吧,鸡公煲挺好吃,拍照也挺有意思的。”   徐行有些意外,“你觉得今天拍照挺有意思?”   宋暮云看着就是那种喜欢刺激点儿的娱乐放松项目的人,没想到居然会觉得用冷冰冰的镜头无声地记录挺有意思。   后者点点头,不客气地说:“不然早甩脸色不干了好吗?又不是真给我钱。”   徐行笑了,“我就是真给你钱你也不缺那点儿啊。”   “那还是缺的,意义不一样,这是我自己赚的。”宋暮云说,“所以,转账,赶紧的。”   徐行看了他两秒,随后二话不说就从兜里掏出了手机。   几秒后宋暮云兜里的手机震了震,他摸出来点开,还真转了。   转了一分。   抬眼,宋暮云一脸无语地看着徐行:“......”   后者收起手机,自顾自地往前走,“回了,今晚得把今天的图整理出来。”   宋暮云收了象征意义的那一分,“这么急。”   “嗯,周末要出外景,后面几天还得准备一下体测,早点弄完吧。”徐行说。   体测对宋暮云来说不是压力,是给他拉综测分的,倒是徐行......   也不知道那身肌肉是不是白长的,宋暮云扭头迟疑地看过去。   徐行跟他对视一眼,有些无奈,于是顺着他的猜想来,“我这身体素质太差,好几项都擦着及格线过的,不练练得挂。”   “......滚吧。”宋暮云说。   徐行无声地乐着。   晚上有两节课,那种三个班一块儿上的挺水又不太水的专业基础课。   程叶要跟宿泽打游戏,再次把徐行挤到了宋暮云旁边。   自从他转到临床,宿泽完全融入了他们,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502的一员,平时吃饭上课都是一起,就差晚上跟谁挤一块儿睡在502了。也在不知不觉中,不知道是因为宿泽和程叶之间关系的拉近,还是因为一起经历了一些神奇的事儿,宋暮云和徐行的关系倒是飞快地近了起来。   这会儿,宿泽和程叶在左边打游戏打得火热,余思和范桐就是典型的好学生,在前面坐得端端正正地听课记笔记。   而右边的宋暮云上课没多久就趴桌上睡了过去。   这个老师有个习惯,每次课的第一节课总会重复上次课的内容,所以徐行选择干自己的事,打开平板看宋暮云下午拍的图。   还挺认真,真拍了不少。   风格特别明显,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些图片出自同一人之手。   一滩没对准焦带点儿虚化的积水,由于映着夕阳,比起水看起来更像是天空;   住户门口狂吠的小狗张得大大的嘴巴,几颗耸立的尖牙特别锋利,一口下去肯定能嗷呜下来一块儿肉;   墙角只剩下孤零零一片花瓣的牡丹花,光秃秃的能看出来昨晚经历过一场暴雨;   斑驳的墙面上用彩色粉笔写下的“爸爸妈妈又走了”,字迹稚嫩,末尾的省略号每一个点都涂得很用力,用力地叫嚣着内心对爸爸妈妈的想念。   树下正舔毛的小猫翘起的尾巴,映在墙上的影子像是半个爱心;   骑着自行车飞驰而过的初中生被风吹得鼓起的校服外套,车轮飞旋出幻影,带起的风似乎只属于这个年纪的少年......   徐行一张一张翻过去,明明他们俩到的是同一个地方,照片里的事物也是掠过自己眼前的,而现在却带给他一种完全陌生的感觉。   他一直坚信镜头冷冰冰,但照片是有温度能说话的。   现在更加坚信。   宋暮云拍了非常多,没运用特别的摄影技巧,跟他似的考虑怎么拍更好看更鲜活,而是真正做到了看到什么拍什么、想拍什么拍什么。   没对准焦没关系,构图不完美也没关系,侧重点奇奇怪怪更没关系,总有人能get到。   徐行感觉自己已经没有单纯地在看图片,而是在看另一个人的心灵世界。   一个面儿上冷酷内心却十分温暖有爱的人的心灵世界。   只剩最后几张,他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指尖滑动屏幕,在看到有自己的那张照片时,本就因为刚才那些图片而有些发软的心脏猛然一紧,酸酸胀胀的,好像冒出了好多气泡水里的泡泡。   这种在照片里看到自己的感觉非常陌生,也非常地让人觉得不好意思,徐行连自己的脸没瞧清楚就飞快地翻了页。   没想到最后一张还是自己,甚至画面里只有自己。   操,更加别扭。   徐行一下子直起身,直接暗灭了屏幕。   紧接着一只手漂亮有力的手伸过来,手指勾着他的手腕将他的手移开,指尖摁了下按键,屏幕亮起。   “又不是看裸照,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宋暮云一脸没睡醒的样子,说完靠过来盯着屏幕看了看,扭头看着他,“不帅吗?”   距离极近,徐行收了收贴着他胸口衣服的胳膊,往后靠了靠,移开跟他对视的目光,“非常帅,也不看看是谁,能不帅吗。”   宋暮云伸手划拉几下屏幕,啧啧两声,“真幸运,你是这几十张图里唯一一个被我拍了特写的人。”   徐行愣了愣,“真的假的?”   “真的。”宋暮云点头,重新脸朝着他趴到桌上,看着他。   声音埋在胳膊里有点闷闷的,但徐行听得很清楚。   他说:“一直在拍你眼里的别人,这下可以看看我眼里的你。” 第38章 “怎么又是他!”   徐行有一段时间没有在摄影号上更新了,发完之后也没抱太大希望,去忙自己的事,隔天上去一看,发现各个平台的浏览量居然出奇地都挺不错。   他的本意也不是打广告,所以依旧是惯有的风格——只有图,没有文案,在评论区留下取景处。   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起到宣传作用,但徐行大致翻了下评论,的确有不少人夸那家美容美甲店好看,其中一些去年关注了这个号的摄影部的部员最热情,嚷嚷着下次一定。   徐行挑了几个回复,让他们要去赶紧去,到那儿可以提自己的名字,虽然不一定有用。   有用还是有用的,徐行和宋暮云来店里拍完照片的那个周六下午,就有几个大学生模样的女生过来做美甲。   陈忘和陈红都挺惊讶,店里一直吃的是回头客,即使据顾客反馈,技术过关价格也合适,位置还紧邻大学城,但由于这边太破烂,治安又不好,是很少有大学生找过来的。   所以她们俩的第一反应就是徐行和宋暮云的那套图起了作用,惊喜又热情地招待她们,陈红还打算适当地降低价位。   没想到其中一个从打扮和身上的气质就能看得出来家庭条件优渥的女孩率先说她选的那款美甲一般的价位是在多少多少,问她们合不合适。   陈红还是第一次遇到不问价选择自己报价的客人,一时都不知道该不该跟她说以自己店里的标准,这个价位最少高了七八十块,之前她大概是被坑了。   不过做生意的没有有钱不赚的道理,陈红说看在她们是第一次来,可以给她们打个八八折。   最后大家都挺愉快,就这么定了下来。   徐行出了两天外景,身心俱疲,周日晚上罕见地跟其他人一块儿下了班。原本打算直接回学校了,结果由于昨天宿泽抱怨说好久没跟他一块儿吃吃饭聊聊天了,徐行就给他打了个电话。   饭其实基本上每天都有一块儿吃,只不过都是跟宋暮云他们一起,没有单独吃的机会,加上他不爱捧个手机闲聊,的确好久没有聊聊了。   虽然徐行突然有点儿不知道要聊什么。   宿泽嘴上抱怨他忙,但其实他自己也很忙,谈恋爱谈得热火朝天,没有一个周末是没出去约会的,一约还是两天,徐行都佩服他这股劲儿,黏在一起那么久,就不觉得腻吗?   考虑到他大概率会吃过饭再来,徐行只给他点了杯喝的,自己点了盘饭边吃边等他来。   没让他等太久,宿泽把梁卉送上地铁就赶过来了,手里还提着刚才逛商场买的甜点。   “宝,给你买的。”他把袋子往桌上一放,一屁股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仰起脖子吹空调。   徐行瞥了一眼,“谢谢啊,有心了,知道我不喜欢吃甜的还给我买。”   “我也不喜欢吃,梁卉硬要给我买,”宿泽说,“待会儿你带回去分了吧,我得赶紧去把我的旧身份证寄回去,我妈说不交旧的不让领新的,屁事儿真多,可别耽误老子下周的旅行。”   徐行点点头,挖了勺饭,慢条斯理地嚼着,抬眼问了一句:“去哪儿?”   “我没跟你说过吗?”宿泽看起来挺惊讶,“操,不是,咱俩这关系是不是有点儿危机啊,我居然没跟你说我要去哪儿?!”   “有了女朋友忘了兄弟,我懂。”徐行说。   “啧,问你你又不去,”宿泽往椅子上一靠,瞪着他,“去年是不是问了?是不是你说你得上班没空去?!”   徐行应一声,“今年也没空。”   “又不缺钱,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这么急着赚,”宿泽一脸不理解地嘟囔两声,“是不是你爸妈不让你乱跑?”   徐行忍不住乐了,“这么了解他们,你应该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   “滚蛋,那我肯定早已经成功投胎成某个可爱小动物了。”宿泽忿忿不平,“那你国庆不又是一个人?程叶他们几个估计都要回家吧,最远的余思也不过邻市。”   徐行靠在椅子上,长出口气,缓缓说:“不用操心我,你玩好你的就行了,就你们俩去吗?”   “嗯。”一说到两个人去,宿泽又开心了,笑得一脸羞涩,声音都不自觉地变小了,“其实我还挺忐忑的,第一次两个人一起出远门,万一丢脸了怎么办?”   徐行乐了,不客气地回:“你哪儿来的勇气觉得少在梁卉面前丢脸了啊?估计在人家眼里底裤都丢没了。”   “啧,你不懂。”宿泽摆摆手,咬着吸管喝了口饮料,咂咂嘴,“我以为谈这么久老夫老妻早不在乎面不面里不里的事儿了,结果中午一块儿吃饭,我在那儿说话,她盯着盯着突然很认真地夸我真帅,给我臊得都结巴了,那碗饭都没好意思吃完,怕看我吃太多她又觉得我不帅了。”   徐行听得直乐,忍不住搓了搓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怒吼:“你他妈要跟我聊聊就是聊这个啊!”   “你他妈还好意思说!”一说这个,宿泽就更来劲了,“自从上次那顿湘菜吃完,是不是我俩就没说过几句话?上课也是不是不坐在一块儿?要不是我昨儿跟你提,你是不是也没想过要约我吃顿饭,还他妈不给我点!吃独食!”   “操......”徐行简直觉得他不可理喻,又气又笑,火速点开手机给他点了一大份饭,“等着,这家店速度很快,五分钟就上来了,待会儿吃不完我装你兜里。”   宿泽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他真点了,一下子就慌了,“不是,我吃了来的......”   “那你说个屁!”徐行瞪着他,吼回去:“上课不坐一块儿不是因为你要跟程叶打游戏吗?跟我有个屁关系!天天一块儿吃饭上下课有什么好约的,是不是有病!”   宿泽被他吼得直乐,举手投降,“OKOK我的错我的错,我就是怕你跟新室友玩得好了把我给忘了。”   徐行的表情跟吃了屎一样难以用语言形容,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说:“能不能别恶心我,刚吃完饭,这一套儿去梁卉那儿使。”   宿泽一脸正色,“那待会儿饭来了你帮我分担点,我真吃过了。”   “没可能,吃不玩打包打走。”徐行说。   这家店上单的速度的确很快,还真五分钟一份饭。   宿泽看着面前的一大盘简直头疼,但是徐行态度坚决,他只能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从一端开始慢慢吃。   吃饱后血糖升高,阵阵困意袭来,徐行忍不住抬手掩住嘴打了个哈欠。   宿泽看到后“啧”了一声,开始絮叨:“你赚钱归赚钱,别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懂吗?一周怎么着也得给自己放一看两天假吧......”   他说得起劲儿,徐行正漫不经心地听着,手边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   叹了口气,他探手拿起来,看都没看就按了接听放在耳边。仰起脖子靠在椅子上,他托着一副慵懒又因为打了几个哈欠而带着点儿鼻音的嗓音开口:“喂。”随后还吸了吸鼻子。   “陈红......”那头的宋暮云顿了顿,“你声音怎么回事儿?感冒了?”   徐行愣了愣,坐起来,抬手用拇指蹭蹭眼角的泪,“没有,刚困了打了几个哈欠。”   对面的宿泽好奇地看了过来,小声问了一句:“谁啊?”   徐行思索了下,用正常音量说:“宋暮云。”   那头的宋暮云“嗯?”了一声。   宿泽则立马拧起了眉——早不打晚不打,偏偏在他说得正起劲儿的时候打,是不是故意的!   他不客气地说了一句:“怎么又是他!”   徐行下意识地吸了口气,就听到宋暮云问:“他说什么?” 第39章 幼稚!   人越来越多,店里人声嘈杂,电话里宋暮云的声音听不太清,徐行也不愿意扯着嗓子说话,给宿泽留下一个眼神,起身走了出去。   “你刚说什么?”往购物区走了一段儿,人明显变少了,他过去倚在栏杆上。   宋暮云察觉到他那边突然安静了,问了一句:“怎么突然安静了?你不是在吃饭吗?”   “我早吃完了,在等宿泽。”徐行说,“出来透透气。”   宋暮云“哦”了一声,“我说,陈红说这几天生意不错,哪天有空她请吃饭道谢,你看你哪天有时间,我都没问题。”   “国庆后吧,”徐行思索了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摄影号流量好到能这么快就起作用,“确定生意不错是因为我们俩拍的图吗?不是因为换了门头更显眼了?”   “什么意思,”宋暮云“啧”了一声,“你拍的图差哪儿了?只要去了实地的人肯定都会觉得照片更好看好吗。”   徐行忍不住笑了,“能不能别拍马屁,还每次都这么认真,搞得我都要信以为真了。”   “我闲得慌拍你马屁,实话实说罢了,”宋暮云顿了顿,问:“每次?”   徐行动了动身体,用指尖一下一下敲着栏杆,“那你跟她讲吧,国庆后再说,大家都有空。”   宋暮云应了一声,“怎么,国庆你要回家吗?还是去玩?”   徐行笑笑,“赚钱啊哥。”   “你是不是一天光顾着埋头赚钱了,”宋暮云的语气不爽,“上回上午发你的消息中午回,今天直接不回。”   徐行一惊,连忙点开微信,还真发了好几条,他边点开边笑道:“下回有事儿直接打电话吧,微信不常看。”   宋暮云应了一声,含糊道:“主要也不是什么多重要的事儿......”   手机没在耳边,徐行以为他没在说话,看到他发的消息后挺意外地问了一句:“方简简她们也去了?”   方简简和江晓没关注他的摄影号,肯定不能是看了图后才去的。   宋暮云应了一声,叹了口气,“你也知道程叶那张嘴,恨不得将那晚的事昭告天下了都。”   “又不是糗事儿,”徐行将手机放回耳边,调笑,“这下估计要更喜欢你了。”   没想到宋暮云脸皮还挺薄,听完这话恼羞成怒骂了句“滚蛋”,挂了电话。   徐行收起手机,估摸着宿泽应该吃完了,才转身回去。   晚上回去后徐行就收到了陈红的好友申请,陈红对他一通感谢。   之后每天也都能在朋友圈刷到她晒的客单,徐行点开看过,的确做得不错,款式新潮,符合大学生的审美。   ——他那天翻到了方简简晒美甲并为出水芙蓉打广告的朋友圈,底下有一长溜的共同好友评论。就她那个在哪个专业哪个班都认识几个的社交圈子,指定是拉去了不少客。   挺好,正好临近国庆好多女生都为了短暂的旅途要好好拾掇自己一番,这对谁来说都是个好机会。   体测完的第二天就开始了国庆假期,而大家好像从一周前就陷入度假的兴奋当中,随时随地都能听到周围的人在讨论去哪儿玩、怎么去、跟谁去,要不是还有个体测,估计早放飞自我甚至提前跑了。   对于体测,大家骂骂咧咧,对其不合时宜的出现极其不爽,奈何人家权威太高,骂骂咧咧的时候还不能闲着,得做准备。   怕一个人没有自制力,程叶呼吁大家一块儿约着去夜跑或者晨跑,顺便再练个跳远和那最惨不忍睹的引体向上什么的。   约了两三天,他歇菜了,其他人倒是每天都在坚持,就连徐行也会提前从工作室赶回来。   体测八点半开始,十点左右结束,一行人吃了余思精心挑选的营养早餐后去体育馆。   先测身高体重肺活量,没什么难度,速度也快,之后就是对男生来说最费劲儿的引体向上。   还没到他们班,程叶喊紧张尿急已经喊了两分钟了,而紧张的原因不是测完后数量为0,是女生们就在对面测仰卧起坐,他怕江晓看到后觉得他菜。   “这不是她觉不觉得的问题,是你本来就菜,她觉得你也菜,不觉得你也菜。”余思一点儿也不客气,“去年是不是做了两个?今年不要求你太多,三个,做三个不过分吧?”   程叶火大得一脚朝他屁股踹过去,“滚你大爷!”   余思火速避开,好心提醒:“你不是紧张得想小便吗?别踹我一脚给踹出来了。”   其他人乐得不行,程叶脸都给气红了,扑了过去。   宋暮云罕见地没有在旁边附和,徐行揉着笑得发酸的两颊,扭头看过去。   后者瞥见他一嘟一嘟的脸,忍不住皱了皱眉,“你在干嘛?”   徐行愣了愣,放下手,“笑僵了。”   “有什么好笑的。”宋暮云一脸蔑视。   啧。   这大清早的又是哪个冤种让他不爽了?   徐行正纳闷儿,就听到他问:“刚才你测的身高多少?”   “……”   徐行恍然大悟,大彻大悟,简直醍醐灌顶。他试探地问了一句:“你呢?”   宋暮云不爽地瞥他一眼,字正腔圆地说:“是我在问你。”   幼稚。   徐行看他一眼,平静地回:“188.7。”   宋暮云眉角跳了跳,“你连小数点后的都不放过?”   “行,四舍五入,189。”徐行说。   这下别说眉角跳,宋暮云的嘴角都要抽搐了,绷着脸没吭声。   徐行看了眼他沉下来的脸色,别开脸忍了忍笑意,回头又来了一句:“你应该跟我差不多?低应该也低不了多少。”   宋暮云瞪着他,一个数一个数往外蹦:“幺,八,八,点,一。”   这个“点一”简直要乐死徐行,他忍着笑“哦”了一声,学他:“你怎么也连小数点后的都不放过?”   随后一下子没忍住乐了出来。   宋暮云忍无可忍,抬手就蜷起中指对着他笑出一个小坑、刚才被他自己捏着一鼓一鼓的面颊弹了一下。   徐行疼得立马捂住脸,吸着凉气扭头看着他,瞪大的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不敢置信。   操。   一下子想不起来上次被人这么幼稚得跟幼儿园没毕业似的弹脸是什么时候了,又或者是这是第一次被弹......   徐行别扭得抓狂,有点想骂人。   而作乱者很嚣张地垂着眼看他,眉毛都要飞起来了。   被弹的地方火辣辣的,徐行瞥了他一眼,用力搓了搓。   宋暮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   徐行一脸懵逼,“出现什么癔症了这是?”   宋暮云摸出手机飞快地对着他拍了一张,将屏幕怼他跟前儿,笑得手都在抖。   徐行满脸不理解地伸手放大。   这……   像是刚嘬出来的痕迹。   “……”他沉默两秒,笑骂一句:“有病么。”   宋暮云笑着收起手机,看了看他的脸,“疼么?我都没太使劲儿。”   徐行又抬手摸了摸,没肿,也没那么疼了,估计不会青。   他“嗯”了一声,“下回让你试试,我五根手指一块儿弹。”   宋暮云想象了一下他五根手指一块儿弹的画面。   啧,还挺娇俏。   【作者有话说】   诚心发问:大学生这么幼稚正常吗?? 第40章 “必须超了徐行!”   早上的气温还算适宜,时不时吹来一阵风也是凉快的,跑起来就更畅快。   短跑很快测完,套上号码背心,短暂地进行了热身运动,无缝衔接长跑。   “待会儿哪位好兄弟拽我一把冲刺一下,结束了我给他当牛做马!”刚跑了一百多米,程叶已经在给自己找后路。   转眼看了看四周,全是其他寝室的熟面孔,502的好兄弟早甩出他一大截。   “我靠刚开始不是要稳吗?!”他恼怒地吼了一嗓子,“闪这么快也不怕一会儿冲刺的时候没劲儿!”   “都冲刺的时候需要人拽一把的人了,你的稳肯定跟人家的稳不一样。”说话的正是隔壁寝室的,边扔下这一句边超过了他。   有人没憋住笑了出来,程叶恼羞成怒,“操”了一声,讪讪地闭上嘴也跨大步子加快了速度。   可惜了,他就是跨大步子跨劈叉了也追不上502的同胞。   除了余思偶尔会落后几米,徐行、宋暮云、范桐稳居前三名,并且跟第五名往后的人拉开的距离越来越大,一圈儿半过来,基本上没有被超的可能性。   剩下的400米,大家都开始慢慢加速。   耳边的风呼啸而过,脸上的肌肉都变得僵硬麻木,由于交感神经兴奋,口腔里持续分泌粘稠的唾液,心脏剧烈跳动,几乎要冲破胸腔。   但多巴胺的分泌又似乎并没有让人觉得太痛苦。   嘴巴发干得几乎要冒烟,宋暮云咽了咽,一股血腥味儿。感官在此刻还没有意念刺激人脑,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他盯着前面的后脑勺,看着随跑步频率上下飘扬的两侧碎发,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必须超了徐行!   身高没徐行高就算了,基因问题后天想改变也是有心无力;引体向上自己险胜一把,是因为有人在旁边起哄,徐行没绷住乐得胳膊上松了劲儿,比他少做了两个,但也满分了;跳完远,徐行直接获了个“青蛙王子”的称号,他也能牵强地用个子高腿长跳得远是理所应当来安慰自己跟他相差的那五厘米;但是跑步这种跟身高基本沾不上边儿的项目,一百米没跟徐行同一组跑,不知道成绩,一千米要是还落在他后面,宋暮云只能承认对方比自己强了。   操。   简直想想就难受。   ——头一次发现自己胜负欲这么强,宋暮云心说要是初高中就遇到了徐行,估计自己也能跟他在班级前五争个来回了。   这人他妈的,长得帅学习好就算了,怎么各方面都这么牛逼!   宋暮云化悲愤为力量,紧跟着徐行的步伐和速度,俩人又甩出范桐好几米。   原本以为自己再加把劲儿,超过徐行是有可能的,但宋暮云就是使出把后槽牙咬碎了咽肚子里的劲儿,也还是一直在他后面,离的那一步近在咫尺也遥不可及。   这人后脑勺长眼睛了吧?看他一心想着超他估计在拼死拼活地把他甩在身后。   后脑勺眼睛肯定是没长的,但徐行能感受到他从自己身后扑过来的气息,一听就知道正在卯足了劲儿想超自己呢。   宋暮云穷追不舍,追得他也相当费劲儿。这个速度其实已经可以了,他也没想着非要为了拿多高的分最后搞得自己胳膊腿都跟报废了一样,太痛苦,明天更痛苦。   不过,想超我......徐行腹诽。想都别想,哪儿那么容易。   虽然不知道宋暮云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超过自己,但徐行也是有气性的,不可能让他这么轻易就得逞。   不就这样疯跑完后难受一两天吗?反正宋暮云也不会好受多少,有伴儿就行。   幼稚总会被传染,他这样想着,随即便紧绷着脸咬紧牙往前冲。   操!怎么又他妈快了!   宋暮云恼火,跑得脑仁儿都疼,喉咙也跟被针扎一样刺痛,身体慢慢开始发汗,燥热裹着全身。   只剩最后几米,安全员吹着哨子提醒一人一跑道,防止发生跌倒踩踏事件。   他深吸口气,一咬牙,跨着更大的步子直冲终点。   随后看到离终点只剩一步之遥的徐行突然扭头看了他一眼。   “嘭!”   脚下一踉跄,鼻子结结实实砸在对方的后脑勺上,酸得宋暮云直抽气,眼眶里立马溢满了眼泪。   都不知道是冒烟的嗓子和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更疼,还是酸得发麻的鼻子更疼。   操,是不是嫉妒他的高鼻梁!   徐行被他那一踉跄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要晕了,为了稳住他扶在他胳膊上的手还没松开,怕挡后面人的道儿,顺便拉着他往旁边走了几步。   宋暮云拧着眉直吸鼻子,看着他时眼眶红红的,里面的眼泪让这双本就优越的眼睛看起来更加水灵。   徐行吸气时胸口也有点儿疼,看着他这副可怜样儿有点儿想乐,清清嗓子,他去拿了包纸巾过来,抽出两张递给他,“看出来你的鼻子是妈生的了。”   “你还好意思说,”一开口,嗓子哑得厉害,宋暮云努力咽了咽,接过纸巾瞪着他,“你他妈干什么突然停下来?!”   不停下来自己也不至于撞他后脑勺上,顶多摔一跤。   准确地说,要不是徐行突然回头,他也不会左脚拌右脚。   跑步呢,眼神儿乱瞟什么?!   他是一点儿也没想过找自己的原因,理不直但气格外壮。   徐行抬了抬下巴,示意过去排队。俩人的腿都软得走路跟劈叉了一样,只能慢慢往前挪。   啧。何必呢?   “你都那样追了,不好意思再在你前面。”徐行说。   宋暮云实在想笑,但难受得笑不出来,“青蛙王子,前面九百九十九米你都好意思,最后一米不好意思了。”   话是这样说,但他听到喇叭里喊两个人的时间一样时心情还是挺愉快的。   持平总比输了好,虽然输赢好像只是他单方面的判定。   跑个步把半条命都跑没了,后面的人陆陆续续过来排队,一个个儿的似乎都只吊着一口气。   十点过一点点,阳光强烈,已经有些晒人。   排队的地方没有遮蔽的棚子什么的,宋暮云原本就浑身上下都找不到一处舒服的地儿来,现在更是烦躁得想立马回去洗澡一觉睡到明天。   “妈的,热死了。”他骂了一句,眯着眼看了看还在跑道上的十几个人。   估计少数也得再等个几分钟。   随后盯着面前的后背思考了下,下一秒宋暮云微弓着背垂下脑袋将额头抵到了徐行背上。   后者明显一僵,宋暮云闷着声音说:“别动,动一下我就要被晒死。”   【作者有话说】   下章入v,建议逐章订阅,谢谢朋友们的支持 ( _)!!   ◇ 第41章 “尤其眼睛,跟你的一模一样。”   俩人身高差不多,宋暮云即使弓着背垂下脑袋,额头抵着的地方也只不过是在徐行的脖子下面一点,准确地说是肩。   后肩一热,对方说话时徐行甚至也能感觉到一股又一股温热的气息穿透了号码服和下面的T恤,渗进皮肤激起一阵阵鸡皮疙瘩。   声音嗡嗡地从背后传过来,一股痒意从后腰顺着背脊爬了上去,连耳垂都在麻酥酥地发痒,他忍不住难耐地缩了缩脖子。   宋暮云抬手按住他紧绷着肌肉耸起来的肩,“干什么?”   小臂贴着他的背,脖子更痒了,徐行简直想给他一拳然后蹦开,清清嗓子,扭头说:“不是热吗?手下去。”   宋暮云一身反骨,听到这话毫不犹豫地伸长胳膊搭在他肩上,抬眼一脸“你能拿我怎么办”的表情看着他,下一秒被太阳刺得一眯眼,“靠”了一声,又将额头贴了回去。   胳膊也晒得慌,讪讪地放下来藏到徐行背后,听到后者重重叹了口气,宋暮云闷着声音乐了起来,“待会儿请你喝水。”   “你去买。”徐行说。   人到齐了,开始排名领证件,他反手拽了把宋暮云的袖子,“走了。”   宋暮云“嗯”了一声,极其不情愿地抬起脑袋。看到徐行肩上自己靠过的那块儿地方被汗打湿了,他抬手揪住他的衣服扯了扯,“湿了。”   不知道怎么的,徐行就是觉得他这种行为特别招笑,跟小孩儿似的,导致他从老师手里接过证件时是乐着的。   跑完一千还能乐得春光满面的同学不多见,老师看了眼他的成绩,调笑道:“跑出这个成绩是该乐呵乐呵哈。”   徐行罕见地不好意思了下,道了声谢后拿着证件转身走人。   宋暮云紧随其后,大步赶上他拽着他的袖子往前走,“去买水去买水去买水。”   徐行“啧”了一声,快速跺跺脚伸伸腿,活动活动,“不是说好你去买吗?”   “就两步路!”宋暮云面不改色,“跑完步不能站着坐着躺着懂不懂。”   俩人买了一大袋饮料雪糕什么的回寝室,余思和程叶正一脸生无可恋地瘫在椅子上吹空调。   程叶看到他俩,痛苦地指指自己的喉咙,用气声说:“哥哥们,嗓子劈了。”   “那不能吃了,多喝热水吧。”徐行提着袋子径直朝余思走去。   “没劈没劈!”程叶扯着公鸭嗓喊,飞快从袋子里顺了两根儿,硬要给人添堵:“我说你们俩去哪儿了呢,原来是心疼我去给我买雪糕了啊。”   “能不能别恶心人,”宋暮云“啧”了一声,“你确定你这个嗓子可以吃冰的吗?”   程叶贱病再犯,捏着嗓子说:“暮云哥哥这是心疼我了~”   宋暮云二话不说一脚踹过去,奈何现在全身的骨头和肌肉都酸痛僵硬得比自家太姥还适合躺在棺材里,脚还没够到就吸着凉气收了回来,乖乖在椅子上坐着了。   “这是已经被体测折磨得神志不清了。”余思舔着根儿巧乐兹说。   “别跟我提体测!”程叶吼,“俩小时不知道消耗了我多少能量,下午一定要吃回来!”   开学没多久,寝室已经聚了四五次餐,这次国庆和中秋节一块儿放八天,走之前肯定是要吃一顿的,正好下午还有两节课,大家准备上完课去饱餐一顿,然后各自背着行李滚蛋。   惦记着下午那一顿,午饭都没心思吃了,几个人洗完澡齐齐爬上床一觉睡到下午,起来直接去上课。   也就临床还在苦逼地坐在教室里,很多专业其实今天下午早没课了,去教室的路上已经看到不少人拖着行李箱逆着人流往校门口走。   上午体测完,大家都焉儿巴了,本就枯燥的专业课这会儿显得更加磨人,课上咳的咳,犯困的犯困,反正都没什么精神气,总之就一个昏昏欲睡的氛围。   好在只有两节课,坚定着五六个小时后已经在自己舒适的小窝里了的意念,坚持下去好像也没那么难。   下课铃还没响,楼道里已经开始吵吵嚷嚷了。   原本以为上了大学对放假的概念会模糊一点,不至于像初高中一样一直念着盼着,现在看来,估计就算是七老八十了,只要你不是自由人,对放假的那股热情劲儿依旧不会削减半分。   宋暮云扫了眼几个拖着行李箱走出教室的人,心说别说削减,看来还会愈演愈烈。   他用胳膊碰了碰徐行,抬抬下巴示意他往那儿看,“简直疯狂。”   徐行顺着看过去,闷着声音笑了起来,“你家要是离得远一点儿说不定也会这样。”   宋暮云一寻思,那确实。   自己还挺恋家的,现在还能这么平静淡定大概也就是因为他每周都回,还不是太想家,不然别说是拖着行李箱来上课,可能课都没上就飞了。   他看了看徐行,“你不想家吗?”   这个问题算是把徐行给问住了,他还真不知道想家是什么感觉,想回家?想家里的温馨氛围?想爸爸妈妈?   太久了,或许小时候还会觉得回家真好,但现在已经忘了这个“小时候”具体是在几岁了。   不想回家,家里的氛围只有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跟温馨一点儿都不沾边,老爸老妈......   后天就是中秋节,老妈这两天肯定会打电话过来的,问他有什么安排,看看那些安排合不合理,然后不管合不合理都会从鸡蛋里挑几根儿骨头,给彼此都找点不痛快,俗称节日大礼包。   他沉默了会儿,笑着摇摇头,“不想。”   在宋暮云的印象里,徐行很少会一句话只说两个字,所以下意识地认为他有点反常。   ——还是想的吧?哪有小孩儿不想家不想爸爸妈妈的,老爸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前些年跟奶奶打电话还会掉一两滴眼泪。   他抬手在徐行背上拍了拍,没说话。   徐行扭头看着他,又有点想笑。   但觉得人家好歹一番心意,笑出来不太道德,给憋了回去。   宋暮云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表情,试探地问了一句:“你不会要哭吧?”   徐行:“......”   “对啊,一想到今晚偌大的宿舍里只有我一个人,怕得想哭。”他面无表情地说。   宋暮云“啧”了一声,一脸无语地往前走。   一行人悠哉悠哉地往大胖烧烤走,跟周围着急离校的人有些格格不入。到了后街,也要比平时冷清,店里更是罕见地空出了一大半儿,看着像是要闭店休息了。   “后天才中秋节,不至于今天就开始休假吧?”程叶已经获得一把烟嗓,可以弄个艺名MC程叶什么的去喊麦了。   “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吧,”宿泽说,“待会儿一顿烧烤吃完,明早你这嗓子指定得报废。”   “管他呢,反正回家了,家就是唯一的良药,不管什么大病小病,回家全好了。”程叶头发一甩,跟服务员要了一提啤酒。   “疯了?”宋暮云震惊地看着他。   “哎呀醉不了,上回喝那么多都能完完整整地回来,待会儿能喝的多喝点儿,不能喝的意思一下,今天就当过节了。”程叶看他们一个个儿的都不是太乐意,又捏起嗓子,“哥哥们,再见就是一周后了,难道不会想弟弟吗?”   醉倒是其次,酒量还没差到六个人喝一提就醉了,主要今天又是体测又是油炸又是啤酒,估计明天会扛不住。   不过他这么一恶心,宋暮云都懒得说话了,拿起菜单凑过去跟徐行一块儿看。   其他人忙着围攻程叶。   程叶和余思都是七点的票,考虑到去车站的路上可能会堵车,几个人也没磨蹭,加上没吃午饭现在正饿得慌,三下五除二就把一桌子给清了。   宋暮云还是只喝了一罐儿,但感觉要比上次好很多,“我酒量是不是变大了?居然没什么感觉。”   徐行打着哈欠看了眼他有些发红的耳朵和脖子,点点头,“以后可以每次都多加一罐儿,很快就能赶上我了。”   宋暮云一挑眉,“等着吧,迟早喝翻你。”   徐行笑着摇摇头。   还没什么感觉呢,这是感觉还没找到头上来。   几个人慢慢溜达回去,范桐回家,宋暮云走到楼底下时接到个电话,去拿快递了,余思和程叶一进门就开始收拾东西,宿泽是明早的票,这会儿又跟上来进了502开始扯闲篇儿。   “你有什么想吃或者想要的东西吗?到时候我带回来。”他跟在徐行后头问。   徐行看了他一眼,“今早的太阳是从西边儿出来的吗?”   宿泽“啧”一声,小声道:“主要我回去想了想,好像的确是重色轻友了一回,就挺不好意思......”   徐行乐了,“就这一回吗?”他把椅子让给他,自己靠在桌子上,“不用给我买东西,要买就给叔叔阿姨寄点儿吧。”   “那你中秋节怎么过?去年还有我陪着,今年可就你一个人。”   “工作室有人,能别每次都说得这么可怜吗?”徐行看着他,“你要是实在觉得过意不去可以留下来陪我。”   “那不行,”还是女朋友重要的,宿泽果断拒绝,“那到时候你找个伴儿一起过了吧,反正别可怜巴巴地一个人啃月饼,太惨,哥不忍心。”   “嗯,我也不爱吃那玩意儿。”徐行说。   表姐说务必让他带回来,这几天要用,宋暮云瞧了瞧,信息单上没写是什么东西,快递盒手掌大点儿,他也猜不出来里面能是什么这几天非要用的东西,就那么连带着纸盒带了回去。   回去时余思和程叶已经收拾好行李等着了,据说跟隔壁班的一个拼了车。   “宋儿,你啥时候走啊?”程叶骑在行李箱上问了一句。   宋暮云现在还没那么想走,要不是跟秦垚说好待会儿要过来接,他其实更想睡一觉清醒了再说。   ——酒量还是那个酒量,没什么长不长进的,刚才拿快递差点儿就把人家的给扫了。   操。   太逊。   他深吸一口气,随手将快递搁到书架上,“马上,等我收拾一下东西。”   他的东西基本上在家和学校里面各有一套,所以不多,随便往行李箱里扔了一些必需品就算是完事儿了。   “走走走走走!”程叶拖起他的箱子就往外出,一走出门口就骑在上面没了人影儿。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徐行看得不由得感叹:“我说怎么突然这么体贴。”   敢情是一直在惦记这个骑行箱啊。   宋暮云看了他一眼,“你走吗?”   “嗯?我去哪儿?”   “工作室啊,你今天不上班吗?”   今天的确不上班,明天韩姐要飞日本,今晚提前给她庆生。   徐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也差不多了,叹口气,他扣上帽子,“我老板娘都没你这么积极。”   这下寝室彻底没人了,余思不愧是寝室长,都这时候了还能不忘叮嘱徐行后面几天出门要记得锁门。   “那你中秋节怎么过?”宋暮云问了一句。   他声音不大,但还是被程叶这个顺风耳给听到了。   “对啊,中秋节就是跟家人团聚的日子,”程叶说着回头,“不然你后天过来找我吧,就二十多公里,我到时候来接你,带你去玩儿。”   徐行乐了,“心意领了,下回吧,这么快就去你家怪不好意思的。”   程叶笑着“靠”了一声,“这话说的,平时也没见你脸皮多薄啊。”   宋暮云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吭声。   正说笑着,兜里的手机震了起来,徐行的第一反应就是老妈,拿过来一看,还真是,而且是视频。   没拿耳机,他不想在这儿开着外放跟老妈讲话,果断按了挂断。   几秒后又打来一个,徐行估计她在那头已经生气了,但还是按了挂断。   第三次打进来,宋暮云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没,周围太吵了,”徐行硬着头皮接起来,“妈。”   看他接起来,宋暮云过去从程叶手中抢过行李箱骑上。   防止老妈习惯性地张口就骂,徐行故意将手机离自己远点,方便她看清他是在外面后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   果然,看到他是在外面,并且还没戴耳机,老妈原本拧着的眉头都松了。   不过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像是哭过。   徐行心底一沉,这通电话可能不止送个节日大礼包那么简单。   “这是要去哪儿啊?跟同学去逛街吗?”老妈和蔼地问。   “没,他们要回家,我去工作室。”   “又去你那个工作室?”   徐行没吭声,随后只听见宋暮云“卧槽”一声,胯下的行李箱就朝他腿上撞了过来,差点儿跟它撞在一起的小电驴按着铃擦边而过。   眼看着箱子的一边滚轮已经翘起来了,徐行忍着痛,伸手扶了他一把,低声问了一句:“你还真醉了?”   “我靠。”宋暮云惊魂未定,“不是,我都准备起身跑了,怎么感觉腿不受我脑子的控制。”   “人才,骑个箱子都能出车祸。”徐行依旧压低声音说。   宋暮云被他这句“车祸”逗乐了,听他压着声音,指着他手里的手机也小声问了一句:“还没挂吧?”   徐行摇摇头,“没。”   转而对着手机问老妈:“妈,你下班了吗?”   “下班了,”老妈很快便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什么事儿,就是告诉你一声妈妈给你寄了盒月饼,明天能到,别忘了去拿,行了,你去忙你的吧。”   徐行顿了顿,应了一声,说了声“妈妈拜拜。”   宋暮云第一次听到他用这么乖的语气说话,抿着嘴乐了一声,随后起身,攀着他的肩膀凑过去对着屏幕学他来了一句:“阿姨拜拜。”   老妈明显一愣,扯了个笑容,回:“哎,拜拜。”   徐行眼角突突直跳,收起手机看了宋暮云一眼。   后者还是就那个姿势看着他,语气带着点儿惊叹,“你妈妈好漂亮,”又看了他几秒,宋暮云悬着手指点了点他眼睛的位置,“尤其眼睛,简直跟你的一模一样。”   ◇ 第42章 成年人   像吗?   徐行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只摸到了坚硬没有温度的镜框和镜片。   他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对宋暮云的这句话作出反应,后者已经又骑上了行李箱,双手握着把手愉快地往前开了,在行人的注目下脸不红心不跳的。   挺直腰板目视前方的样子非常小学生,徐行忍不住乐了,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毫不犹豫地摸出手机给他从背后拍了一张。   仿佛连后脑勺都写着“开心”俩字儿,徐行不由得怀疑宋暮云是不是压根儿就没有烦心事。   端详了两秒照片,刚要收起手机,微信弹出来老妈的消息:   ——妈妈还给你寄了点小零食,新认识的阿姨做的,到时候跟你室友分了。   ——出去玩注意安全,别在外面过夜。   徐行用指尖扣着手机壳,久违地从冰冷的文字中感受到了一丝温暖,传到鼻腔就成了一股难言的酸涩。   他回了句“知道了,谢谢妈”。   几秒后老妈又回了过来:   ——前天我碰到她了,跟你爸一起。   这话的意思不是她和老爸碰到了那个女人,她和老爸不会在自己不在家的情况下一起出门,而是她碰到了老爸和那个女人在一块儿。   很荒谬,但完全在徐行的意料之内,他甚至很想回一句“这是第几次了”。   瞬间觉得刚才还感动了一下的自己非常傻逼,徐行不禁紧了紧握着手机的手。看到页面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他快速熄灭屏幕将手机揣进了兜里。   再默念三遍:眼不见心不烦眼不见心不烦眼不见心不烦。   事实上心烦不烦的跟眼睛见没见并没有直接关系。   一些不愉快的想法见缝插针地涌进脑子里,想赶都赶不及。   跟老妈被困在这段失败的婚姻里许多年一样,徐行也没法从家庭的乱麻中寻找到出来的路。他一直告诉自己大人之间的事让大人处理,即使他现在已经成年了,说来说去终究是他们的小孩,能做的也只是处理好自己跟爸妈之间的关系,而不是参与爸妈之间的事情。   但往往他是想通了、释怀了,又会出现跟今天类似的情况,再次将他卷进去。   循环往复,好像不让每一个人好过。   一次两次,徐行还能就这个事给老妈做做心理疏导,让她尽可能地少受影响、专注自身,但次数多了,他只想问问他们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把小孩扯入他们大人之间的风暴之中?这一切关他屁事?   为什么要用小孩的痛苦来为家长的行为买单?   知道这种想法很自私,但徐行控制不住。   说句矫情的话,他也很想很想跟其他同龄人一样,能跟自己爸妈有说有笑的。   徐行平时不愿意把这些事儿拉出来琢磨,太累人。   这会儿还没琢磨明白要怎么回复老妈的消息,脑袋已经开始嗡嗡作响并且隐隐作痛了。   他在心里自嘲地笑了一声:没意思。   程叶上了车,握着车门把手转头正要跟他们道别,顿了顿,看了会儿徐行的脸后来了一句:“徐行哥你今天是不是累着了?这脸色看着感觉下一秒就要厥过去了。”   “盼点儿好的吧,今天厥过去了可没人再把我送到医务室。”徐行关上他这边的车门,笑着摆了下手,“路上注意安全。”   “好嘞!走了啊哥哥们!假期愉快!”程叶摆手。   “嗯,滚吧。”宋暮云说。   他们的车一走,秦垚也到了,放下车窗跟徐行打招呼,“晚上去我店里喝两杯呗?”   徐行连忙笑着摆手,“赶紧回吧,待会儿晚高峰得堵死。”   “那你去哪儿?送一程。”秦垚说。   宋暮云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也扭头看着他,报了自家小区的名字,“顺路。”   顺路是真顺路,不管是工作室还是KTV。但徐行这会儿只想一个人待着,甚至想着怎么找个借口把生日聚会推了——虽然这不太可能。   他没回答,宋暮云就那么站着等他,撞上目光时还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上车。   徐行完全没法儿说出拒绝的话,走过去打开了后车门。   秦垚看到平时专蹭他副驾的某人也跟着钻进了后座。   这小子,还考虑得挺周到。   他忍不住在心里啧啧两声。   找的地儿不远,正好避开晚高峰,一路绿灯过去,没多久就到了。   宋暮云看了看徐行口中的地方,又转头看了看徐行,“意思是你今晚要不醉不归吗?”   什么人啊,哪儿来的劲头。   他坐在右侧,徐行挥手示意他先打开车门让自己下去,笑着说:“不至于不醉不归,老板娘的生日,大家热闹一下。”   “别笑了,”宋暮云打开车门下去,转身看着他苍白得都有些病态的脸皱皱眉,“你这脸色我真怕待会儿倒在酒桌上,笑起来就更别说了,瘆人。”   “那不笑了。”徐行立马收起笑容,语气有些无奈,“不至于,我没觉得哪儿不舒服,可能就有点儿感冒。”   虽然他用一副这样的状态说这话完全没有可信度,但再磨蹭就要被贴罚单了,宋暮云应了一声,这回上了副驾,“少喝点儿吧,走了。”   “嗯,回吧。”徐行走到车身跟前儿附下身探着脑袋冲秦垚道别:“谢了啊,假期愉快!”   “谢什么,”秦垚笑道,“回见!”   后视镜里的人影渐渐变小至消失,秦垚收回视线,“他家哪儿的啊?国庆就不回了?”   宋暮云应了声,一时没想起来徐行是哪儿的——开学那会儿肯定讨论过这个话题,但他当时光顾着看不惯对方了,完全没放在心上。   “忘了,应该挺远的。”宋暮云说。   秦垚笑着看了他一眼,“你俩这关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说不好吧,我看你对人家还挺上心的,说好吧,连人家是哪儿的都不知道,就算是普通室友都不至于不知道吧。”   宋暮云被他说得一噎,“你这两天是不是在柳年那儿吃了好几鼻子灰,这嘴欠的。”   上心?从哪儿就看出来他对挺徐行上心了?他不是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这样吗?   被说中心思,秦垚笑不出来了,讪讪地抬手抓了把头发,“她那天大晚上的要去找陈红,我没让。”   “你这跟养了个女儿一样,”宋暮云说,“不是暑假已经成年了吗,成年人了,你还想把她栓在自己身边栓一辈子吗?”   秦垚没想到他居然不站在自己这边,愠怒道:“万一他妈的又出现跟上次一样的事儿怎么办?这回不能再有你跟徐行了吧!”   “那你想怎么办?她是一个独立的人,有自己的思想,唯一跟其他人不同的地方也就是有点心理问题,正常的成年人晚上出去找自己的朋友,这行为哪儿有问题了?你初中夜不归宿,你爹说过你吗?”宋暮云说。   秦垚直愣愣地看着他,看样子是憋得想把方向盘砸碎了咽肚子里。   “眼睛看路,不想跟你同归于尽,”宋暮云说,“还是说你觉得她那个战斗力收拾不了几个小混混?也不想想那次你被人收拾一顿后的那副熊样。”   “你大爷。”秦垚想起来自己两年前被柳年揍得鼻青脸肿,简直臊得慌。   “你唯一的想法也就是希望她能好好的,”宋暮云说,“所以有什么好阻拦的?越活还越成了小时候最讨厌的大人了。”   秦垚忍不下去了,指着他,“你别骑我脖子上撒尿啊!妈的越说越来劲了还。”   宋暮云立马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睡了。”   秦垚慢慢思考着他说的话,觉得好像有点道理,啧了一声,他说:“好像还真是这样,那会儿我就觉得她妈妈对她要求太严格了,平时说话都很严厉,才导致她不敢对谁表达自己的想法,快要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总之看着特怯。现在好不容易成了她信任的人之一,结果我又开始“为她好”了......操,真他妈烦。”   说完,车里陷入一片安静。   半天没等到宋暮云的回应,秦垚转头看了一眼,后者居然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眼睛紧闭。   看起来还真他妈睡了?!   “操。”他忍不住骂了一句。   真羡慕,说睡就能睡,什么时候宋暮云也能有烦得睡不着觉吃不下饭的时候!   秦垚咬牙心想。   堂姐也是晚上到,宋暮云回去的时候老妈和阿姨已经在厨房里忙活了,看样子又是要摆一桌。   “先抗一抗,待会儿你姐来了再开饭。”老妈从厨房里探出脑袋说。   “抗不了,”宋暮云说着过去捏了颗洗好的葡萄放嘴里,“再饿一秒我就要死了。”   老妈嗅了嗅鼻子,撇着嘴笑道:“一身烧烤味儿,回来前吃的吧。”   “肯定吃过饭才回来的,他这饭量你又不是不知道。”阿姨笑着说。   宋暮云“啧”了一声,“阿姨,每次清盘的可都是我,再说了我现在长身体呢,饭量大不是也很正常吗?”   老妈笑了一声,“都二十了还能长啊?”   阿姨看着他摇摇头,“别再长了,你这个儿刚刚好,太高不好找女朋友。”   老妈看着他,“有女朋友吗?”   宋暮云转身就走,“我去换件衣服。”   阿姨在身后笑了起来,“看看,一说女朋友就害羞。”   “你注意看时间,别让你姐等,赶飞机累着呢!”老妈叮嘱完,又小声对阿姨说:“指定没有呢,女孩儿都喜欢听点甜言蜜语,他说的话不扎人都是极限了。”   宋禾又把头发给剪了,从那桀骜不驯的发丝就看得出来在飞机上睡得非常香,宋暮云都怀疑她遮住半张脸的墨镜下面是不是挂着俩见不了人的黑眼圈儿。   她穿的又凉快又不凉快的,上身一件短款紧身背心,怀疑是在秀马甲线。下身一条工装裤,裤腿扎进马丁靴里。   非常帅气,但现在气温三十五六度。   不过想到她是从西藏来的,宋暮云倒也理解了。   “西藏好不好玩?”他从宋禾手里接过行李箱。   “好玩儿,你姐我牛逼,没高反。”宋禾摘下墨镜挂到衣领上。   “又纹身了?”宋暮云看了看她纹在锁骨上的一大片图案,没看出来是什么。   “嗯,帅吧?”宋禾抬手拢了把头发,这才歪着脑袋打量了他一番。   宋暮云径直往前走,“不用说,知道我又帅了。”   “啧,你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最帅吗?帅而不自知的男人最帅。”宋禾看着他,随后挑着眉拍了下他的胳膊,“不过还真帅了。”   “谢谢啊,你也是。”宋暮云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直接回去还是你有什么要先去的地儿?”   “回家,半年没见叔和婶儿了,有点想念,”宋禾坐上副驾,关车门时顿了顿,问了一句:“你来接我,小柚子谁去接?”   “有司机,”宋暮云说,“她也刚放学,我俩回去估计她也到了。”   “我说的那个快递你拿了没?里面是给她求的手串儿。”宋禾说。   “拿了,”宋暮云扭头看着她,“就一串儿吗?我好歹也是你弟。”   “嚯,这会儿知道是我弟了,刚才怎么不知道叫我声姐。”   “姐,”宋暮云诚恳地叫了一声,“就一串儿吗?”   宋禾愉快地大笑了两声,“你们的礼物在行李箱里呢,小柚子的手串儿是被我一个要先出发去甘肃的朋友误拿了,忘了你家地址我就直接让他寄到你学校了。”   宋暮云应了一声,突然愣住,“不过我好像忘带回家了,还在寝室。”   宋禾一脸“就知道你不靠谱”的表情看着他,“那待会儿我给你们拿礼物的时候怎么办?是不是要捂住小柚子的眼睛?”   “顺路过去拿一趟吧,也不怎么远。”宋暮云说完,想起来下午出门的时候余思盯着徐行锁上了门……   他再次愣住,叹口气,“拿不了,我寝室门的钥匙早丢了,进不去。”   出门带钥匙是宋暮云最讨厌的事之一,小时候多次丢过家门钥匙,导致只能蹲在门口等老爸老妈回来,最后索性不带了,锁门之后把钥匙随便藏在哪个地方。久而久之,就没了带钥匙的习惯,目前他会带在身上的只有车钥匙,还是偶尔。   宋禾长长地叹了口气,“行吧,那先放着吧,反正得待几天,不急。”   宋暮云应了一声,“明早我去拿,寝室有人。”   【作者有话说】   后天。   ◇ 第43章 “你知不知道你快要烧死了。”   爷爷奶奶有三个孩子,老爸排行老二,上面一个哥,下面一个妹,大家关系和睦,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非常和美。   即使五年前宋暮云一家子人决定了在这边定居,大家的关系也没有因此变得生疏,反而由于隔好长时间才能见一面,彼此比以往还要关心对方。   老一辈之间是这样,长辈对晚辈就更不用说,宋禾一进门就被老爸老妈拉着聊天,宋暮云反正也插不进去几句话,吃完饭,到点儿就带着宋柚上楼去睡了。   宋柚有睡前听故事的习惯,老妈偶尔没耐心,讲着讲着就烦了,所以平时都是老爸讲,今晚这任务就落到了宋暮云头上。   体测果然有点强度,翻开的一篇童话故事讲到一半儿,宋柚刚有了点睡意,眨睫毛的频率越来越高,宋暮云却靠在床头上,用一副别扭的姿势就那么耷拉着长腿睡着了,书还夹在指间。   没多两分钟,宋柚砸吧砸吧嘴,翻了个身背对着自己亲哥,也睡了过去。   好在宋暮云还没睡太死,手里的书掉到床上,他跟屁股上有弹簧似的整个人都往上弹了一下,随后感官慢慢恢复,宋柚的呼吸绵长平稳,床头柜上的灯还亮着。   他抬手捏着后颈转转脖子,骨头咔咔响了两声,又揉了揉已经麻了的上臂和后肩,随着一阵说不清道不明只能自己体会的酸爽传来,宋暮云总算是清醒了,身体也活过来了。   他替宋柚掖好被子,伸手拨开他额前的刘海,然后用指尖拨弄两下她的睫毛,后者哼哼两声,宋暮云满意地笑了笑,灭了台灯,轻手轻脚地出去关上门。   楼下的灯还亮着,说话声断断续续,宋暮云看了眼时间,十二点了。简直佩服他们这聊天叙旧的能力,说这么久就不怕嘴抽筋吗?   打了个巨大的哈欠,宋暮云回了自己房间。   想着早上还要去学校拿东西,怕徐行到点儿又去上班了,宋暮云不到八点就醒了,然后愣是在床上躺了十多分钟才起。   下床后走的每一步都很痛苦,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是舒服的,就连屁股都疼。   宋暮云心说早知道昨天就不死命地追着徐行跑了,妈的何必呢?!   他顺手给徐行发了条消息说自己待会儿要来学校拿东西,然后进了浴室。   昨晚睡得晚,宋暮云洗完澡收拾好下楼,老爸刚起,老妈和宋禾还在睡。   “好不容易周末,你怎么起这么早?”   老爸坚持每天早上空腹一杯温水,说这话时正坐在沙发上一手摸着富贵的脑袋,一手握着杯子慢慢抿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品什么好东西。   “去学校拿个东西。”宋暮云过去薅了一把富贵的狗头,再蹲下来用鼻尖蹭蹭他的脑门儿,富贵高兴得直吐舌头,围着他边疯狂嗅边转圈儿。   “走了。”宋暮云又揉了把他的脑袋,用手指转着车钥匙出了门。   富贵追着他到门口,看他没有要带自己一块儿走的意思,只好到落地窗前耷拉着脑袋往外望,不吵也不闹。   一直到了学校,徐行也没回消息,有过几次类似的经历,宋暮云也不奢求他能及时回,总之只要人在宿舍就行。   今天的校园里是真冷清,半天见不到一个人影儿,车就更不用说了,宋暮云坦然地直接开到了宿舍楼下的停车位。   楼道里也格外安静,走路但凡弄出点儿动静都觉得自己扰民了。   宿舍门没锁,宋暮云推门进去,要不是徐行的床下面还放着他的拖鞋,他都要以为屋里没人了——这人昨晚大概真不醉不归了,睡前连窗帘都忘了拉。   还睡到这个点儿,简直是奇迹。   徐行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架在火上烤一样,大火烧得他脑子都不清醒了,能听到寝室门响了,也能感觉到有人进来了,但他睁不开眼,更不要说爬起来看看是谁。   抬起虚软无力的胳膊往帐子上挥了一把,然后就那么垂下来,又没了意识。   宋暮云刚拿了书架上的盒子,被头顶他这动静吓了一大跳。   “醒了?”他跨一步过去探探脑袋望,奈何床帘堵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到,“今天不上班吗?快十点了。”   这种时候,徐行唯独对时间还算敏感。   这全是以前练出来的,上学时早上只要他的闹铃响了第二次,老妈就得炸,所以他的时间观念特别强。   “快十点了......”   徐行迷迷糊糊听见有人说。   “徐行!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迟到没人送你,到时候自己走路去学校!”   老妈的声音特别有穿透力,像一颗子弹,穿过了十来年直直射入他太阳穴。   徐行顿时一个激灵,猛地睁大了眼。   呼吸急促,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着,呼出来的每一口气像是从喷火器里喷出来的,热得发烫。   徐行平复着呼吸,抬起胳膊搭在眼睛上,眼皮也在发烫。   又不信邪地用手背贴了贴额头、脖子,徐行无奈地闭上了眼。   ——得,距上次发烧才过了一个月,他这个用纸糊的又发烧了。   宋暮云只听到上面有悉悉簌簌的动静,但没听到徐行回答。   他心说这人平时大家都睡了之后有人去趟洗手间他都能醒来翻好几个身再睡,什么时候睡眠质量好得有人在床跟前儿说话他还能睡得浑然不觉了?   这么一琢磨,宋暮云感觉心底一沉,立马抬手拍了拍他的帐子,“徐行!”   等了等,里头的人还没动静。   操,别他妈是突发了什么疾病吧?!   医学生就是这样,内容没学多少,倒是把书上的病给自己和身边的人身上按了个遍,隔一段时间就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哪个绝症,时日不多了。   宋暮云火速踩上梯子去拉帐子的拉链,结果也不知道是慌了还是这个破锁太小了,手指捏了半天都没捏住,最后是用指甲缝扣着边缘抠开的。   真他妈苦了从不留指甲星人了。   他摸了摸抠得发疼的指尖,一把拉开碍事的床帘,然后就看见满脸通红,连由于身上的T恤歪了露出来的大片锁骨和胸膛都在泛着红的徐行。   有呼吸,有心跳。   活着。   “操......”宋暮云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勾了勾脖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喝了酒的原因,徐行感觉这次发烧简直前所未有的难受,其实他在宋暮云折腾帐子的时候就想起来,结果挣扎了两下,又在半睡半醒中放弃了。   主要浑身太疼,碰哪儿哪儿疼,就是没吃没喝顶着大太阳耕了三天地的老黄牛也比他有劲儿。   简直太他妈丢人。   徐行转过脸,撑开眼皮转了转眼珠子,定焦在面前的脑袋上。   不错,还能觉出来宋暮云的帅气,脑子没烧坏。   他咽了咽肿成不知道什么样反正就跟鱼刺卡在里面上下剜着食道里的肉一样疼得忍不住皱眉的喉咙,开口时嗓音哑出了摩托车发动时的动静,嗡嗡地,“你怎么.....卧槽.......”   徐行不想说话了,闭上嘴,怔怔地看着他时,感觉自己脸上的每一个孔都在喷热气。   有点想问宋暮云热不热,随后就觉得额头一凉,宋暮云探手将手背重重贴到了他的额头上。   “闭嘴吧。”宋暮云也听不下去他这声音,看了看他干得起皮的嘴唇和有些失焦的眼神,感觉他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   手背上的温度高得吓人,他又碰了碰徐行的脖子,后者被凉得一缩,立马起了一片小疙瘩。   这最低也有三十九度多了,宋暮云收回手,看着他,“你知不知道你快要烧死了。”   徐行虚弱地扯扯嘴角,看着他发亮的眼睛,随后疲惫地闭上眼,声音有气无力地,“好啊,明天吃席。”   “滚蛋。”宋暮云转身跳下床,快速点开手机点了外卖,“我给你找药和体温计,太高的话就去医院。”   “我柜子里就有。”徐行说着咬牙撑起身,探出脑袋趴在床边看着他。   徐行的柜子很整洁,药袋一打开门就看到了,宋暮云从里面翻出体温计,转头就看到他以这副堪比贞子的姿势看着自己,吓了一大跳,“看什么?”   徐行又仰面躺了回去,头疼得感觉脑仁儿要从里面跳出来了,他闭上眼,“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真就烧死了,”宋暮云上来把体温计塞他手里,“自己夹上。”   这会儿徐行又开始打寒颤了,夹好体温计后裹紧了被子,只露出个脑袋看着他,闷闷地“嗯”了一声,“谢谢。”   罕见地没有回怼,大概是真难受得厉害,宋暮云趴在床边没动,盯着他颤着的睫毛,“你说现在要是来一球你会不会也立马晕过去。”   徐行闭着眼笑了笑,“不会,没那么虚弱。”   “放屁。”宋暮云觉得他现在这个样子就是虚弱至极,真不知道他为什么明明昨天下午就已经开始难受了,却还是要去什么破聚会,简直作死。   徐行还是有点迷糊,凭着本能慢吞吞地说:“上回是一天一夜没吃饭,饿的,昨晚吃了大餐,很撑。”   宋暮云顿了顿,抓住了重点,“为什么一天一夜没吃饭?”   在他这儿,这么长时间不吃饭也就是跟老妈赌气了,虽然说往往一顿不吃,下顿时老妈来敲敲他的门叫他出来吃饭,他就顺着台阶下了,根本毫无意义。   所以他问:“跟你爸妈吵架了吗?赌气。”   徐行笑得咳嗽了好一阵儿,“真聪明。”   不过不是赌气,赌气是建立在知道对方肯定会示弱的基础之上,老妈知道他那么久不吃饭只会长篇大论。   他掀开眼皮看看宋暮云,“给倒杯水吧哥,肺要咳出来了。”   这语气温柔的,宋暮云差点儿就要来一句“你还是病了之后顺眼”。   他转身跳下去,从徐行桌上拿了马克杯去接水,“给你点了粥,吃了再吃药。”   徐行怔了大半天后才应了一声,觉得眼睛在异常地发烫,他盯着墙面眨巴眨巴眼,宋暮云再次爬了上来,声音从背后传来,“给,温的。”   脑子里有根弦啪一声就断了,徐行飞快用被子蹭了下眼睛,坐了起来。   宋暮云看他眉头紧皱,眼睛红得像是哭过,“很难受?”   徐行接过杯子几大口就喝完了,“昨天跑猛了,屁股疼。”   宋暮云笑了两声,“体温计好了,看看多少度。”   照自己这个体质,难受成这样,应该有三十九度以上了。   徐行在心里说了一句,探手拿出体温计一看,果然,39.6。   宋暮云看他没反应,于是抢过来自己看,随后将体温计往床上一扔,“吃个屁的药,乖乖去医院吧。”   徐行没吭声,默默躺了回去。   宋暮云愣愣地看着他,“干什么?去医院。”   “不用,待会儿喝了粥吃了药再睡一觉就好了。”徐行闭上眼。   宋暮云:“……”   这嘴犟的,要不就让他烧死吧。   刚要骂他放屁,外卖员的电话打了过来。挂了电话,宋暮云第不知道几次跳下了床,“我去拿外卖,你别又睡着了。”   “嗯。”徐行虚弱地应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后天。(真的!!   ◇ 第44章 谁比谁别扭   徐行这次是真烧得挺严重,粥喝了不到一半儿就说饱了,再喝就要吐了,放下碗,他眉头都不皱一下地吃了感冒药和退烧药,没说两句话就又躺了回去。   宋暮云从自己柜子里翻个退烧贴的功夫,爬上去时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挺奇妙的。   这人平时最晚睡最早起,休息日也不休息,有点儿时间全泡在工作室了,但无论什么时候都非常有活力,笑呵呵的,仿佛有使不完的力。就说开学那次,上午晕倒,下午也还能按时来上课,让人不由得觉得他这人不管是身体承受能力还是心理承受能力都很强,不会轻易垮掉。   而这回病成这样,躺在床上一会儿醒一会儿睡的,说实话宋暮云看着有点儿心疼。   一个体测加一顿酒不至于折腾成这样,人的免疫力跟情绪密切相关,身体往往比心更懂你,所以应该还是有压力,心里有事儿憋太久了,终于还是没抗住。   他趴在床沿儿上看着徐行的侧脸,忍不住伸手飞快抚了下他额前的头发,掌心被发丝扫得发痒,宋暮云微微蜷了蜷手指。   看着这么快乐活泼一人,到底心里有什么事儿才能让他憋出病来?   今天要是自己没来这一趟,他是不是就选择自己硬扛了?   肯定会的,宋暮云想。   徐行乐意别人麻烦自己,但宋暮云从没听见过他麻烦谁,可能今天就是烧死在这儿也不会给谁打一个电话,毕竟跟他关系最好的宿泽已经飞了。   这么一想,宋暮云更加看不懂徐行了。   一个走到哪儿都能认识几个人的人,怎么身边只有这一个走得特别近的?   自己这性格不受欢迎,朋友少他还能理解,但依徐行这个性格,不可能交不到几个真心的朋友,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自己抗拒别人的靠近,是他不乐意跟人走得近。   这又是为什么?   朋友多不好吗?   但凡你朋友多点儿,今天围在床边的也不只有我一个人了。宋暮云想。   他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把贴着他额头的碎发拨干净,然后将退烧贴贴了上去。   在退烧贴碰到额头的那一瞬间,徐行缩着脖子皱起眉头,非常嚣张地转开脸想躲开他的手。   “别动。”宋暮云捏着他的下颌把脸掰过来,随后整个掌心贴上去按了按。   徐行大概没睡熟,眼皮轻轻颤着,睫毛也跟随着节奏扫过他大拇指的指腹。   这比头发扫掌心还痒,宋暮云缩了下手,又忍不住返回去揪了下他的睫毛。   “好玩吗?”徐行难受得睁不开眼睛,只有声音在嗡嗡。   宋暮云没想到自己的幼稚小动作被发现,顿时有点儿尴尬,嘴角紧绷,他干巴巴地开口:“还要喝水吗?”   “不。”徐行撑开一边眼皮看他,眼神还是迷离的,随后看了好一会儿后他说:“我睡一觉就好了,你回去吧。”说完又闭上了眼。   一股无名火窜了上来,宋暮云突然非常想跟他吵一架。   奈何眼前这人看着实在柔弱无比,他也不知道该就什么事儿找一茬,最后还是把脏话咽了回去。   “嗯,那我回去了。”他趴在床沿儿上没动。   半天后徐行闭着眼睛“嗯”了一声,“今天麻烦你了。”说完像是很难受,皱着眉翻了个身。   宋暮云盯着他的后脑勺,一秒后果断跳了下去,拿上东西就往外出,拉开门的那一瞬间他听见徐行哑着声音说:“节日快乐。”   快乐你大爷。   宋暮云摔上门。   沉着脸回家,老妈和宋禾正坐在沙发上喝茶聊天,宋柚和富贵不见人影和狗影。   “富贵呢?”宋暮云问。   他现在急需埋在他的毛里猛吸两口。   “阿姨带着他和宋禾去玩儿了,隔壁那萨摩耶一大早就在我们家门口望,也不知道这俩狗怎么认识的。”老妈说着回头看他,“你不是就去学校拿了趟东西吗?怎么才回来,没能进去啊?”   “进去了,”宋暮云顿了顿,“室友发烧,待了一会儿。”   “啊?室友发烧?你室友不都本地的吗?还有人留校啊?”老妈问,“那吃饭了吗?给你留了,微波炉叮一下就好。”   宋暮云在看徐行喝粥的时候其实挺饿的,刚才从寝室出来时一点儿饿意都没有,甚至堵得慌。   现在听老妈一说又觉得饿了。   “没,”他说,“你们俩坐着吧,我自己去叮。”   老妈看他的眼神有些欲言又止,大半天后来了一句:“长大了啊,都能自己用微波炉叮了。”   宋禾极其配合地笑了一声,瓜子嗑得咔咔响,“简直太棒了,要不给你颁个奖吧宋晚霞。”   “……滚啊。”宋暮云气急败坏地进了厨房。   吃完饭,宋暮云挂上耳机靠在躺椅上看手机,程叶和余思回了家之后都格外兴奋,昨晚忙着跟家人维系感情没在群里发言,今天上午一直在群里疯狂表达回家后的爽快,开心得在家门口见到一只蒲公英都能拍一张发到群里。   502的编外人员宿泽更加,排队出机场发,排队坐地铁发,排队买早餐发。   【卉卉世界第一可爱】要不是美人在侧,哥就是在宿舍里闷出尸斑来也不会出门走一步   【叶耶耶耶】少说风凉话,欠揍   【鱼】你给我们看点儿实际的吧,有恐人症   之后宿泽就发了一大堆景点图,宋暮云随手点开一看,是他妈网图,水印都明晃晃的。   【卉卉世界第一可爱】挤得拍不了,凑合一下吧   【叶耶耶耶】突然不懂旅行的意义   【饭】意义就是他身边的人   宋暮云翻到这儿忍不住乐了,范桐加入之后他们几个还聊了几十条,他一目十行地看完那些垃圾话,退了出来。   随后就有新消息进来:   【叶耶耶耶】@总有傻逼念我名字@彳亍嘛呢两位哥?别一放假就跟消失了一样行吗?这才第一天呢,一周过后不得把我们忘个干净555   【总有傻逼念我名字】[图片]   【叶耶耶耶】[色]这大长腿,真想砍下来半截儿接我腿上   【鱼】零件明显与系统不匹配   【叶耶耶耶】?哥屋恩   宋暮云正对着手机乐,胳膊上挨了老妈的一巴掌,他惊恐地抬头,“怎么了?”   “傻乐什么呢,问你话呢。”老妈摘下他的耳机,往自己脑袋上一放,下一秒就“哎哟”一声摘下来塞回他手里,“这声儿也太大了。”   “本来就不是你们这个年纪的人听的歌,”宋暮云按了暂停,“你要问我什么?”   “我跟你姐问你呢,你室友发烧,你有没有照看一下?别傻愣愣地坐会儿就回来了。”老妈说,“大家都开开心心过节呢,他一个人躺宿舍那冷床板上,他妈妈要是知道了得多心疼。”   “这个天气,他还在发烧,床板可不冷,”宋暮云说,“我发烧了你也心疼吗?”   “放什么屁,你上回发烧我跟你爸可是在医院守了一夜,一秒都没睡,就奇怪,药吃了针打了毛巾也敷了,体温就是降不下去,吓得我以为这唯一的儿子就要这么被烧成个弱智了,差点儿就要去医闹。”   这是初中时候的事了。   宋暮云起初听得还有点儿感动,到后面就开始瞪她,“赵女士,盼点儿好的吧,我要是烧成弱智到时候生活不能自理,还是得你和你老公伺候我。”   “那是肯定的,还一伺候就得是一辈子,”老妈说,“自己的儿子,我能放那心指望别人吗?”   宋禾在一旁听得直乐,“你俩可真是,闲得无聊想这些有的没的。”   老妈叹口气,“你别,宋暮云长这么大没生过什么病,那次发烧真吓死我了,快三十九度了你知道吗?我感觉他下一秒就要着起来了,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   她总有用简单的一句话打破煽情的好氛围的能力,宋暮云听着都有点儿想乐。   话题歪了几分钟,又被老妈扯了回来,“我看你们宿舍那几个孩子都挺好,懂事,家里人不定有多稀罕呢,你待会儿再问问他烧退了没,人在异乡,住在同一屋檐下,关系最近的也就是你们了。”   宋暮云有些无奈地应了一声,随后缓缓说:“回来前给他点了粥,喝完粥吃完药,他说睡一觉就好了,让我回家。”   全然一副抱怨的语气,老妈笑着撇撇嘴,“啧,我说怎么一进门就跟被路过的狗踹了一脚一样的脸色呢,这是觉得憋屈了啊。”   真不愧是亲妈。   对,憋屈。就是憋屈。   宋暮云想。   我他妈爬上爬下给你倒水点外卖拿外卖放床上桌贴退烧贴恨不得亲手喂你吃药,你一句“我睡一觉就好了,你回去吧”就把我赶出来了,凭什么?   平时说话不是一套一套的吗?怎么到我这儿说话连他妈脑子都不过!   “人家这是怕麻烦你,耽误你时间,”老妈笑着说,“但你这脾气肯做到这份儿上心里肯定也是乐意的,耽搁一会儿也没事。”   “本来就是乐意的,又不是什么多大的事儿,”宋暮云说,“都烧得神志不清了,我还能放着不管吗?有那么冷血无情吗我?”   老妈看出来他这是真生气了,点头附和,“你们都一样,自强,老怕麻烦人。问问烧退了没,醒了肯定饿得很,待会儿我做了饭你送过去。学校食堂都关了吧,老吃外卖不好,油盐大还没营养。”   宋暮云没吭声。   问个屁,怎么问都很别扭。   跟他上赶着伺候人似的。   一个午觉睡了三小时,醒来时五点,宋暮云头晕脑胀,有股白白荒废了一天的愧疚感。   群里又聊了几十条,他点开一看,发现余思和程叶也都睡了一天后,心里突然平衡了点。   ——高三后遗症。   再往下翻,彳亍居然发言了,时间是一个小时前,两条。   一条是在宿泽发完爬到山顶的自拍照后,彳亍说“我跟你无仇无怨,为什么要发你的自拍”,宋暮云揉着睡肿了的眼睛没忍住乐了。   另一条是评价程叶家的土狗看起来跟他好像有血缘关系。   宋暮云直接乐出了声,再往下翻,对于宿泽和程叶的反击,彳亍选择了冷处理。   徐行平时就是这样,出现和消失都很随意,毕竟他很忙。所以这两条发完,没人看得出来他今天发烧睡了一天,看宿泽对他的抨击,宋暮云估计他应该也不知道。   真牛啊。   就偏要这么坚强吗?   宋暮云退出来,页面下方居然有彳亍的未读消息,他点开。   【彳亍】烧退了   【彳亍】醒来饿疯了,喝了剩下的半碗粥又吃了药,开始第二觉[困]   宋暮云一看时间,一个半小时前发的。   啧,不是要开始第二觉吗?怎么半个小时后还在群里扯皮?   他没回,收起手机起床下楼。   平常他们家的晚饭六点半前就会吃完,七点老爸老妈要去遛狗和宋柚,这会儿一楼已经香气扑鼻,宋暮云洗了把脸去厨房参观。   “醒了啊,饭快好了,还给你室友多炖了个汤,补一补。”老妈头也不回地说。   “你还是一样,以前就喜欢给小宋的同学做便当,这都大学了还要专门炖个汤。”阿姨笑着从柜子里拿出一摞饭盒。   但其实那些便当宋暮云懒得分享给别人,全被他和秦垚吃完了。   “孩子嘛,时间久了就想吃家里的饭。”老妈回头看了宋暮云一眼,“去叫你姐和宋柚起床,你看你是要吃完再送过去还是去了陪人一块儿吃。”   送还是不送。   宋暮云挣扎了好半天,最后丢下一句:“吃完再去吧,不然还得多带一份,麻烦。”   老妈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哪个室友啊?程叶吗?你不是跟他关系最好一点。”   跟他关系最好就得是他吗?   “不是,”宋暮云莫名觉得有点别扭,“徐行,这学期新来的。”   “啊,就你开学第一天就把球踢到人脑袋上那个吗?”老妈乐了,“那看来他性格还挺好,没跟你记仇,还跟你相处得不错。”   后一句的前半句宋暮云姑且同意,毕竟自己还没见过徐行跟人急眼,后半句.......   算了吧,自己这气还没消呢。   【作者有话说】   宋暮云:生气,但饭要送,要打架也得吃饱了再动手   ◇ 第45章 啧,有点性感。   对徐行来说,体温降到三十八度五以下就算是没事儿了,再吃顿药睡一觉就能痊愈。   可能这个体温会影响一般人自主行动,对他来说却只不过是身体不适,不会影响他下床上厕所吃饭,甚至洗澡。   宋暮云拿着饭盒进去的时候他刚洗完澡,头发上还在滴水。   他盯着徐行红得异常的嘴唇,觉得对方是真他妈叛逆,“你是不是还在烧?”   徐行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没烧出幻觉来,宋暮云是真来了。   他又回来了。   他飞快抬手贴了贴自己脑门儿,“没,刚才睡觉闷出一身汗,不洗难受。”他看了看宋暮云手里的饭盒,“你这是......被家里人赶出来了吗?你爸妈还挺善良,赶自己儿子出来还管晚饭。”   宋暮云原本正怒气冲冲,想让他看出来自己的不爽,一听到这话就不争气地破功乐了,“你别是烧傻了吧,给你的。”   他翻出程叶的简易桌,把饭盒往桌上一放,徐行慢吞吞地跟过去瞧了瞧,饭盒有三层,看这大小估计里面还有分格。   宋暮云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揭开饭盒,一样一样摆出来,“肉沫豆腐、笋干炒肉、干锅花菜、西红柿炒鸡蛋,还有一个玉米排骨汤。”   都是家常菜,虽然徐行的嗅觉还没恢复,但看着就觉得非常有食欲,能轻轻松松下三碗饭。   刚才还在跟宋暮云损,这会儿垂眼看着这一桌冒着热气的小盒子,他突然就有点说不出话来。   甚至有点鼻酸。   “都是我妈做的。”宋暮云觉得要说汤是专门给他炖的徐行会更加有心理负担,就没说。   但有些话是一定要说的:“她听到寝室有人生病,让我送过来的。”   听好了,不是我自己来的,是我妈让我来的。   他拖了张椅子过来坐下。   徐行笑了笑,点头应:“替我谢谢阿姨,厨艺很好,得是厨师级别才能做出这个水平。”说着在对面坐下,动作迟缓地擦着筷子。   宋暮云背靠着床架,心说她以前就是厨师。   他伸长腿搭在对面的梯子上,偏过脸盯着徐行头顶的发旋,“啧”了一声,“这会儿嘴又甜了。”   徐行的动作一顿,抬眼冲他笑了笑,“我实话实说,本来看着就好吃,色香味俱全的。”   不知道是不是刚洗完澡的原因,他的眼睛看起来很湿润,眼圈也红红的。   看着......没那么欠揍。   宋暮云看了会儿,直起身坐端正,看着他吃,“能尝出味儿吗就说色香味俱全?”   确实尝不出也闻不到。   徐行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宋暮云挑了下眉毛,“上午喝藿香正气水的时候你闭着眼问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一点药味儿都没有。”   徐行已经忘了,但想象一下就觉得自己那副样子非常傻逼。   他夹了块豆腐,“烧迷糊了,这下丢脸了。”   “比起当着一操场人的面儿晕倒,这其实还好,”宋暮云说,“顶多就我觉得你那个样子挺傻。”   徐行乐了,“我现在可是很清醒,你骂我的每一句我可都记着了。”   “嗯,你没骂我我也记得每一句。”宋暮云看着他。   徐行“啧”了一声,笑着叹了口气。   大半天后宋暮云听到他像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一样问了一句:“上午生气了?”   “这句话你居然还用疑问的语气?”宋暮云说,“是不是我把门儿拆了你才能肯定。”   “不至于,我只是嗅觉和味觉失灵,听觉挺敏感的,”徐行笑了笑,“门儿拆了你还得赔,挺不划算的,下回要是不爽就吼出来吧。”   怎么还他妈跟打太极似的。   宋暮云突然觉得挺没意思,拿起桌上的手机要走,“我先回了,饭盒放着吧,改天有空我过来拿。”   刚跨出一步,徐行在他裤子上扯了一把。   结果半天也没等到他的下一句,宋暮云掀开T恤下摆,“勒皮带了,扯不下来。”   徐行的手换了个地方,拽着他的胳膊让他坐回去,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和表情都有点抱歉,“烧糊涂了,说话没过脑子。”   如果是真的烧糊涂了,也不会补后面那一句“节日快乐”。   他这种依旧什么也不说就自己憋自己扛的态度让宋暮云彻底怒了,也不管他是不是还在吃饭,“别他妈乱扯,你就是不乐意别人照顾你,觉得太麻烦人,但是照顾你的人有说过一句麻烦了吗?我本人连个屁都没放,你在那儿脑补一大通,觉得耽误我时间了太折腾我了,你他妈牛逼,真牛逼你别吃药别吃饭就那么躺床上等,看看是烧退得快还是你太奶来得快!”   他吼完这一长串儿,又补了一句:“也别他妈给我发消息!”   示弱得那么明显!   徐行看起来像是被他吼愣了,几秒后放下了筷子。   宋暮云翘起二郎腿,抬起下巴垂着眼皮看他,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很平静了,“你先吃饭吧,吃完再说。”   “行。”徐行点点头,又拿起了筷子。   夹菜时手腕抬起来,宋暮云看到他由于刚洗完澡还没来得及戴手表,光秃秃的手腕晃了一下,上面的疤一闪而过。   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操”,他心说自己这是犯什么病。   徐行垂着眼一直没看他,细嚼慢咽地吃着,看吃相让人觉得非常有食欲,不像是味觉和嗅觉全失灵的。   “你为什么不生气?我这样吼你。”宋暮云问了一句。   徐行抬眼看他一眼,咽下嘴里的东西,“没说我不生气。”   我他妈关心你呢你还生气!   “那怎么不吼回来?”宋暮云看着他。   “这不是你说先吃饭吗,”徐行说,“我怕再违背圣旨这几盒菜下一秒就扣我脸上了。”   宋暮云“啧”一声,“我现在就想扣你脸上。”   徐行笑了笑,刚要开口,身后桌上的手机开始震动。   他转身拿过来,看了眼屏幕后又看了宋暮云一眼。   宋暮云一挑眉,“不方便接?”   “没,我妈。”徐行接起来,将手机放到耳边。   宋暮云发誓自己并没有想偷听,但徐行没避开,那头他妈妈的嗓门儿也是真的亮,并且还有越来越亮的趋势。   她先问徐行在干什么,徐行说吃饭。再问他怎么没去拿月饼,徐行沉默了会儿后说自己忘了,现在快递站关门了,明天早上就去。这时候他妈妈终于听出来他声音不对劲儿,问他是不是又感冒了,徐行含糊地应了一声。   出乎宋暮云意料的是,他妈妈在那头居然扬起了声音,听起来像是急了,说他最近肯定是又偷懒没去运动,身体素质又跟不上了,都二十的人了还不知道照顾好自己,尽让她操心。还让他最近别再人挤人出去玩儿了,自己累不说,别传染给别人......   徐行重新拾起筷子扒拉着里面的饭,垂着眼不知道在盯着哪儿看,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宋暮云反正是听不下去了,起身从柜子里翻出包零食,靠在桌沿儿上边吃边等他挂电话,耳朵已经自动将通话的声音屏蔽了。   两分钟后徐行挂了电话,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默。   他的饭还没吃完,坐在桌子上依旧不紧不慢地吃着,宋暮云肚子里的话快要从嘴里飞出来,只好靠在桌子上咔咔吃零食堵住自己的嘴。   他看着徐行的头顶,坐了回去,“吃不下就别吃了,又没给你定任务。”   菜和饭都吃了一大半儿,徐行确实吃不下了。他简单收拾了一下桌子,把汤移到自己手边,“嗯,我缓会儿,把汤喝了。”   宋暮云应了一声,在徐行看来他欲言又止的脸上全是问号。   他笑了笑,叹口气靠到椅背上,“想说什么说吧,别憋出病来。”   宋暮云秒回:“跟你一样吗?”   “我没......”徐行有点无奈,“啧,所以赶紧说吧,我这好像又开始烧了,待会儿烧迷糊了我说话又要不过脑子。”   “我怀疑你的烧压根儿就没退,刚才还连头发都不吹就坐这儿吹空调,”宋暮云皱皱眉,“要不你上去躺着?”   徐行有点发寒,起身找了件外套披上,缩着脖子坐回椅子上,“没事儿,再躺骨头就要散架了,我到现在还全身疼。”   “上午不是屁股疼吗?”   宋暮云每次抓的重点都能让徐行一惊,只好无奈地承认:“那会儿就全身疼......”   “啊,”宋暮云懂了,“逞能呗,疼得动一下都要皱眉,疼得掉眼泪,还要说自己只是屁股疼。”   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这俩字儿就这么过去吧,行吗?”徐行脸上的笑容一滞,看着他,“不是,我什么时候掉眼泪了?”   宋暮云勾了下嘴角,“我给你倒水上来的时候,你转过来时眼睛红得像兔子。”   徐行现在就已经有点儿脑子转不过弯来,明明可以用“那是烧的”堵回去,最后愣是憋出来一句:“不至于疼成那样。”   宋暮云顿了顿,一挑眉,“那不能是感动的吧?我靠......”他很震惊,“你居然被我感动哭了?!”   徐行无奈地仰头盯着天花板,抬手捏了捏鼻梁骨,听着他的闷笑声耳朵都开始发烫。   上方就是灯管,亮白的灯光下,他的脖子和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宋暮云歪歪脑袋,觉得挺有意思。   ——平时在每个人面前都表现得无比大方并且游刃有余的,原来这人也会有不好意思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   他收起笑,视线落到他因为脖颈后仰而凸起得格外明显的喉结上,“感动是应该的,我可是使出了照顾宋柚的劲儿。”   感觉到对面的人听到这话后像是僵了一下,原本随着呼吸起伏的胸口也像是屏住了呼吸一样静静的,宋暮云以为他要说什么,结果等了大半天只等到视线里的小凸起上下滚了一圈儿。   啧,有点性感。   不对,这是不是又不好意思了?   【作者有话说】   让我看看是谁没注意到上上章某人偷偷掉小珍珠了!!   后天继续,求点海星ww   ◇ 第46章 垃圾飞行指南(一)   是挺不好意思,但徐行不是因为不好意思说不出话。   宋暮云使出了照顾宋柚的劲儿照顾他,他也是第一次被除了老爸老妈以外的人这么照顾。   原本以为对方顶多关心两句叮嘱他记得吃药后就走人了,毕竟说实在的,自己没对他做过什么贴心的事儿,宋暮云没必要做到给自己端水拿药甚至点外卖的份儿上。没想到他非但贴心得出乎自己所料——就是宿泽,徐行估计他也不会想到专门掏出个退烧贴贴自己脑门儿上或者专门倒杯温水,还能在摔门离开之后又送饭过来。   刚才徐行从浴室出来看到他的那一秒着实有点儿感觉自己像是被雷劈了,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受,让他不由得鼻酸的感受。   那是一股暖暖的酸,不知道根源是在哪儿。   是自己的心脏还是宋暮云手里的饭盒,又或者是宋暮云。   徐行的交际圈子挺广,也最擅长将自己跟对方之间的距离控制在一个范围内,照宿泽的话来说就是给自己罩个玻璃罩子,外人看着只一步就能拽住你了,其实手刚伸出去就会碰到硬邦邦又冷冰冰的坚硬外壳,没法儿再往前进。   徐行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建立太多的亲密关系只会往自己身上增加没意义的牵绊。而且一段关系的近一步往往是因为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对方看,告诉对方上面的丑陋疤痕和依旧汩汩往外流着鲜血的伤口是怎么来的,仿佛不经过这一环节这段关系就近不了。   挺没意思的。   他人的过去是好是坏徐行不想了解,也不愿翻出自己的陈年旧账在别人面前无病呻吟,所以除了认识太久的宿泽以外,他的朋友都是阶段性的。   而他清楚自己跟宋暮云之间的关系没到跟宿泽的份儿上,也明白如果宋暮云再往前走,自己怕是接不住他的步子,所以徐行不乐意对方毫无理由地对自己好。   每一段关系都是对等的,多数人的好他还得起,所以他也不会觉得麻烦了谁。   但宋暮云,徐行实在是想不到该用什么来还他。   已经不是十五六七岁春心刚懵懂的时候了,对一个人的情感变化是能清晰地感受出来的。对于宋暮云,少一分他觉得不足够,而多一毫就越了界。   徐行也没说谎,他当时是真烧得有点神志不清,所以当感觉到宋暮云的靠近让自己温暖得有些无措时,他只能凭本能选择推开。   宋暮云会生气得摔门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但生气的原因却与徐行想象的大相径庭。   他以为他生气是因为自己当时的态度太冷淡语气也漠然,没想到他刚才却吼出了那么一段话。   生气是真的生气,毕竟他长这么大还没被同龄人这么吼过。   但听清内容后就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细细密密的酸涩包绕,像是宋暮云说的那些话上面带着尖端并不锋利的小勾子,一下一下不轻不重地划着他的心脏一样,有点疼,又有点痒。   刚才他憋了好半天才把从后脑勺直冲鼻腔的那股酸气憋回去。   不好使。   徐行感觉自己的这一招在宋暮云那儿根本不好使。   倒是他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反应会让自己更加手足无措,也离沼泽更进一步。   他回想着宋暮云的话,胸口发酸发闷,本来就烧得有些迟钝的脑子这会儿更是半天都想不出来说些什么才合适。   压了压内心的波涛,他坐起身,盯着上面飘了层油花的汤,思索着说:“嗯,挺出乎我意料的,下回你要是生病了我可以照着来,就是这四菜一汤我做不了,得叫外卖。”   宋暮云愣了愣,“别咒我啊,我都好几年没感冒了。而且我发烧的时候根本吃不下东西,也不喝水,就隔几小时吃顿药,然后一直睡,主要太难受了,根本没劲儿动。”   这么一想,徐行还是要比他强点,上午快烧到四十度,一觉醒来下午还能玩手机。   “那完了,”徐行笑了笑,“我就是有心照顾你都没办法。”   “那不行,你就是一直守在我床边也得把这义务尽到,不然我怎么感受到你的心意。”宋暮云顿了顿,“我不赶人走,也不会觉得麻烦你了挺不好意思,生病了就需要人在身边,每个人都一样。”   说完,他觉得这暗示意味太强,又补充道:“没办法,我是我们家这一辈儿里最受宠的,小时候但凡有点事儿身边马上能围一圈儿人,娇惯出来的。”   徐行靠进椅子里,抱着胳膊乐,“为什么你是最受宠的?又不是最小的,难道你们家还重男轻女吗?”   “没那毛病,据我妈说是因为我小时候长得跟洋娃娃一模一样,谁见了都想捏一捏抱一抱逗一逗,而且我还不经逗。”   徐行盯着他的脸想象了一下他小时候的样子,感觉他没说假话。毕竟现在这五官就标志得挺像AI,那会儿有婴儿肥,小孩儿的皮肤都吹弹可破,眼睛也比现在还要亮,一双大眼睛估计能占三分之一张脸,再扑闪两下蝴蝶翅膀似的睫毛......   嗯,的确可爱。   一句“那现在经逗吗”卡在喉咙里没能说出来。   他收了收视线,喝了口汤,依旧尝不出味儿,但很暖,应该是好喝的。   感觉喝了汤后浑身热了起来,身体也开始慢慢发汗,徐行有意闷出一身汗来,所以又裹了裹衣服,再开口时感觉自己的声音和语气都有些陌生,“我没有觉得麻烦谁,就是觉得一个人可以。”   他笑了笑,“我打小就爱生病,说实话我爸妈虽然只生了我一个,但操的心不比有两三个孩子的少,那时候我太小,的确前前后后都需要人照顾,但长大了就没必要了,毕竟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都快二十了还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吗?难受的时候有人守我跟前儿我反而烦。”   他顿了顿,语气轻松道:“虽然我给你的印象的确不怎么样,但也不至于差到这种地步吧,我自认为自立能力还挺强的。”   宋暮云没接他的臭屁,而是注意到了他裹紧衣服的动作,“还冷啊?空调不能再调高了,我怕热,要不给你把被子搬下来。”   徐行愣了下,失笑,“没有,我发发汗,待会儿再吃顿药,其实我也怕再烧我就要被烧傻了。”   宋暮云应了声,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翘起的腿上敲着。   在听到刚才那通来自徐行妈妈的电话后,他也有点理解对方今天的行为。   小徐行经常生病,刚开始他爸妈还能捧在手心里呵着护着,久了之后就没耐心了,而长期以来积聚在内心的一次次担惊受怕和一次次焦急再发泄出来,就成了对想跟其他人一样也健健康康却无能为力的小徐行的责备和抱怨。   大人都以为小孩儿听不懂,但听不懂内容不代表感受不到情绪。   皱起的眉头和扬起的声音定格,那些或抱怨或责怪的话跟着也刻在了脑子里,紧接着一些意识就潜移默化地形成了。   ——我不能成为谁的麻烦。   宋暮云深吸一口气,看着徐行的眼神里充满着心疼,他缓缓道:“徐行,你现在不在家,你爸妈顶多也就打个电话参与一下你在这边的生活,所以有些想法可以扔掉,有些话也应该忘掉,没必要活得这么……”他顿了顿,思索出来个词:“拧巴。”   “对,就是拧巴。”宋暮云打了个响指,“知道你要强,但你就是用水泥注的,也会有脆弱、有需要人的时候,因为你是人,会生病、会难过,这不是多难堪的事儿,没必要一直把人往外推。”   徐行下意识反驳:“我没……”   “你闭嘴!”宋暮云看着他,“你爸妈会因为你生了病担心得睡不着觉,但我们顶多给你倒杯水带份饭,这都是顺手的事儿,没影响到我们自身。所以他们可能会说你生病是你自己造成的,但我们干完顺手的事儿都去忙自己的了,完全不会把这件事放心上。”   他抿抿嘴,不自觉地皱起眉头:“能听懂我的意思吗?”   “能,”徐行点点头,“理解能力没那么烂。”   “嗯,反正我就是想说,你在家里可以逞能硬撑,但在这里没必要,没人会觉得照顾一下生病的室友就累坏了。”   宋暮云定定地看着他,“我也是,就算今天是摔门儿走的,但那是因为你不识好歹,不是因为觉得你麻烦。”   听到最后这郑重其事的一句,徐行心头一震的同时没忍住乐了,“嗯,是我不识好歹。”   “严肃点儿,”宋暮云说,“正经聊天。”   徐行收起笑,将身体完全靠近椅子里的姿势是一个放松的状态,“主要跟你聊这些东西挺不习惯的。”   “跟我?”宋暮云挑起一边眉毛。   这重点抓的......   徐行按按太阳穴,叹口气,“跟谁都不习惯,不是人的问题,是我压根儿就没跟别人聊过这些,”他顿了顿,抬眼看过去,声音不由自主地变小了,“也没人跟我说这种话,所以不知道说什么好。”   听徐行说这种话还挺难得的,宋暮云莫名觉得心情挺爽。   他“哦”一声,“我也是第一次跟人说这些。没要你硬说些什么,能听进去就行,别我说完了就过了,下一次你依旧这逼样。”   徐行忍不住“啧”了一声,“能不能尊重点儿人!”   说完自顾自地笑了。   宋暮云也勾勾嘴角。   两个人的目光撞上,相对无言了一会儿后徐行率先移开了眼。   【作者有话说】   标题是一首歌,很可爱很温暖,听的时候想到了我们小徐和小宋。   另外,由于人还要在外地待几天,后天的更新需要往后推一天^_^   ◇ 第47章 垃圾飞行指南(二)   不知道是不是饱餐了一顿的原因,坐了会儿后徐行感觉好多了,测了下体温,已经下了38度了,不过也没大意,倒了杯水又吃了一大把药。   宋暮云看他吞下药时依旧面无表情,问了一句:“还尝不出味儿?”   徐行口中含着水点点头。   “我就算尝不出味儿也觉得苦,最烦吃药。”宋暮云说。   徐行笑了下,“你小时候喝药是不是都得灌在哇哈哈的空瓶里。”   “没那么笨,”宋暮云说,“有过一次下回就不喝戳好吸管儿的饮料了,我自力更生。”   徐行笑得肚皮疼,蜷了蜷上半身,“话说我那儿有可乐,喝吗?”   “别人都说我那儿有酒,要不要喝一杯。”宋暮云说。   徐行被他噎了一下,“就你这个酒量,你觉得我敢让你喝吗?到时候到底谁照顾谁。”   宋暮云眯缝了下眼,说出了从上午就想说的话:“你还是生病了比较顺眼。”   徐行笑了笑,“放心,我尽量别让这种情况出现得太多。”说着起身去柜子里拿可乐,走到跟前儿又脚步一顿,他回头看了看,“你是不是只喝可口?”   宋暮云应了一声,“百事的话.......勉为其难吧。”   徐行翻了好半天才翻出来一罐可口,给他抛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就这一罐儿。”   宋暮云接得很顺手,再次单手拉开拉环,徐行就是第二次看也觉得这个动作非常帅气。   现在八点刚过一点,看对方好像没有要走的意思,徐行问了一句:“你今天怎么过来的?开车吗?”   “嗯,开车。”宋暮云仰头喝了口可乐的同时撩开眼皮瞧他一眼,咽下去后直勾勾地看着他:“怎么,又要赶人了是吧?”   “没有,”徐行笑得有点无奈,咬咬牙说:“你今天都这么关心我了,我就不能关心关心你吗?”   宋暮云怔了下,移开目光,“算你还有点良心。”   徐行笑了笑,没说话。   宋暮云迟疑地看他一眼,“你想睡觉了?”   “没有,今天睡得够多了,睡不着。”徐行说。   其实躺着确实要比在这儿坐着舒服,不过一个躺着一个坐着太费劲儿,还是再坐会儿吧,再睡人也要睡傻了。   宋暮云思索了下,觉得他现在还是去被窝里暖着的好,“要不你还是上去躺着吧,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明天估计得早点陪我姐出门,不然景点人太多。”   徐行挪了挪坐得有些麻的屁股,“明天不过节吗?”   “等晚上的吧,她行程紧,完了还要见朋友什么的。”宋暮云晃了晃手里没喝一半儿的可乐,抬眼看着他,“喝不完了,撑了。”   徐行没忍住笑了起来,肚皮又开始疼了,“喝不完就倒了呗,易拉罐扔垃圾桶里。”   宋暮云皱起眉看他一眼,起身照他的做,“这点常识我还不知道吗?我也快二十了。”   “什么时候生日?”徐行随口问了一句。   “十一月份,”宋暮云说,“你什么时候?”   徐行没想到自己居然比他小,“明年三月份。”   宋暮云也很意外,声音都扬了起来,“你为什么会比我小?”   “问得好,”徐行冲他竖起大拇指,“到时候我问问我妈,为什么不早几个月生下我。”   说到他妈妈,宋暮云沉默了几秒,然后终于没忍住问了一句:“你妈怎么这样?”   “没早点生下我吗?”徐行说。   宋暮云知道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张口就骂:“滚。”   徐行慢慢长出一口气,轻笑了一下,“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样。”   宋暮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听懂他的这句话,接着问:“她平时就这样吗?”他皱着眉头思考了下,“对你很凶。”   徐行耸耸肩,“每个父母对自己的孩子的状态都不同,习惯了也就没感觉了,但凡她温柔过头我反而会觉得别扭。”   “是不同,但爱是一样的吧?”宋暮云看着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说得对不对,但他还是按照自己一贯有话就说的风格说了,“昨天下午打电话时你看着就挺开心的,刚才.......刚才虽然你没让我看到你的正脸,但我觉得你有点难过。”   听着他逐渐变轻、对自己来说却越来越清晰的声音,徐行完全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想问问他是不是上过什么班儿,专门学怎么说戳人心的话。   宋暮云看他半天没说话,又补了一句:“也可能是我想多了。”   说完,他又觉得堵得难受,慢慢皱起了眉,“但我觉得他们这种方式就是不对,为什么不从正面表达自己的担忧或者爱,偏要用那种让对方不舒服的语气说容易让人误解的话.......”   徐行听他停了下来,忍不住抬眼看过去。   后者跟他隔着镜片对视。   徐行靠在椅子里,略宽松的外套裹着他,只露出一段修长脖颈。由于还在发烧,他的脸颊又带着一层潮红,但白的地方却是一种病态的白,眼睛今天一天都湿漉漉的,眼圈也有点红。   看他这样一副样子,宋暮云索性说:“要不是对方是你妈,我刚才真想骂人了。她又不在这儿,知道你的日常生活是什么样的吗?她那么肯定你没坚持运动,没好好吃饭,没按时作息,但知道你平时忙学习忙兼职一天下来根本没有几小时空闲时间吗?知道你今天烧了一天身边根本没人照顾吗?知道她这种教育方式会让你在其他人面前总习惯戴起面具吗?”   看椅子里的徐行又往下出溜一截儿,挂在嘴角的淡淡的笑用垂下的眼代替,宋暮云接着说:“她否定了你的一切,为什么不问一句你累不累。”   徐行就是在上午快烧挂了那会儿,也没觉得自己有现在这么难受。   上午是全身的肉疼,这会儿他是脏器疼,器官搅在一起,让他有点儿喘不过气。   心脏酸,鼻子酸,眼睛酸。   看不清桌上的东西了,他往后一仰头,摘下眼镜,抬起胳膊盖住眼睛。   宋暮云看他露出来的下半张脸嘴角紧绷,喉结一下又一下剧烈地滚动着,起身关了屋里的灯。   假期留校的人不多,对面宿舍楼亮着灯的宿舍一只手就能数过来,相信他们这栋也差不多,所以两个人都没说话时,周遭格外安静。   一时屋里唯一的光源也就是外面的月光。   明天就是十五了,今晚的月亮已经很圆很亮,月光透过没拉窗帘的窗户洒进屋内,落在背对着窗户坐着的徐行身上。   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宋暮云看到他垂落下来的一条胳膊,再往上,是徐行略微颤抖的肩膀和被另一条胳膊遮了一大半儿的脸。   徐行也没想到自己的泪腺这么发达,但是眼泪的确是有点儿收不住,一股一股从眼角滑到耳朵,不一会儿就浸湿了鬓角的头发。   丢人啊他妈的。   突然,手里被冷不丁地塞了几张纸,宋暮云的声音很低很轻,“待会儿鼻涕就要出来了。”   “滚蛋。”徐行抓过纸巾按在自己眼睛上,碰到宋暮云的手的指尖还残留着他的余温。   “我说的事实,本来哭的时候眼泪流进鼻泪管就容易流鼻涕,你这还感冒得要死要活的,待会儿擦都擦不及。”宋暮云说。   徐行哭笑不得——字面意思,没办法开口说话,大概无声地哭了有几分钟,感觉都有点儿头晕了,他擦干净眼泪,坐了起来。   “知道我上次哭是什么时候吗?”   灯还没打开,但不知道是不是哭过的原因,徐行即使背对着月光,没戴眼镜的双眼依旧很亮,哭过后他声音里的鼻音浓重,听着更可怜了。   “不就上午吗?”宋暮云说,“偷摸哭的。”   徐行“啧”一声,“那不算,我就掉了一滴。”   “那就去年吧,”宋暮云觉得他这个样子比起平时要更生动鲜活,幼稚得有点好玩,于是耐心地猜着,“收到录取通知书时感动的。”   “不至于。”徐行笑了笑,“小学时学校搞感恩父母的活动,当时就这么哭的。”   这种活动大概每个人都经历过,宋暮云回想了一下,忍不住皱起眉头,“当时跳感恩的心的手势舞时感觉我跟我爸从来没有这么陌生过。”   徐行愣了下,笑了好半天。   宋暮云也笑了,“真的尴尬,那会儿本来就他们俩不常在家待着,跟我的关系也不是太亲,所以听到我说爸爸我爱你时我爸的表情堪比张嘴打了个哈欠结果吃进一个苍蝇。”   徐行挺意外,笑着说:“我以为你爸妈从你小时候就寸步不离身。”   毕竟平时打电话时看着氛围很好,是自己所怀念和羡慕的。   “没,我上初二还是初三,他俩的生意才开始稳定下来,然后就被他们俩接走了,在这之前都是我爷爷奶奶管我,比起我爸妈,我叔我姑管我比较多。”宋暮云看他一眼,警告:“你不要觉得我是那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啊,小时候我还是很能干的,那会儿我家也没现在有钱,总之过的不是你想象中的少爷日子。”   这下徐行是真被说中了心思,揉揉肚子,他笑着点点头,“没说你现在不能干,顶多娇气一点嘛,多正常。”   “......滚呐。”宋暮云说。   他看了看徐行,又问:“好多了?”   徐行点点头,大半天后说了一句:“谢了。”   他顿了顿,“今天的所有,都谢了。”   其实仔细说起来,不止今天。   宋暮云带给他的远比自己想象中要多得多,可能也不是一句谢谢能概括的。   然而后者可不领这个情,“你跟宿泽也这么客气吗?”   徐行愣了,“还好,跟他说不着,都认识多久了。”   宋暮云“哦”一声,“意思是我俩还得等个七八九十年你才能不对我一口一个谢谢呗。”   徐行笑了起来,“行了,我收回,以后也不会再说了。”   宋暮云满意地挑了挑眉毛。   【作者有话说】   晚上有事,提前更了,后天继续。   ◇ 第48章 铁树开花   生病了还是多睡觉的好,又聊了会儿,宋暮云打算走人,让徐行早点睡觉。   结果一看时间,居然十点了。   “我靠,怎么这么快就十点了?”他震惊。   徐行揉揉想打喷嚏但打不出来于是酸得厉害的鼻子,也有点意外,“再晚点儿阿姨都不让你出了。”   “那我就干脆不回了,又不是没我的床。”宋暮云说。   徐行笑了笑,没说话。   宋暮云拎上已经被徐行洗干净的饭盒,往外出,“明天你们放假吗?”   “理论上放,不过我今天没去,明天不能再休息了,这几天有好多拍婚纱照的,任务......”   他突然没了动静,宋暮云扭头,就看到他皱着眉一脸痛苦,张了好几次嘴,终于转身弓着腰连打了三个喷嚏。然后擦擦鼻子,徐行边过去洗手边把话说完,“重。”   宋暮云无声地笑了起来,手握在门把手上看着镜子里的他,后者烧退了之后脸不红了,但打完喷嚏后鼻子嘴唇眼睛都红了个彻底。   “你这样明天能去吗?”他忍不住问了一句,“别想着烧退了就没事了。”   徐行抬眼勾起嘴角笑了下,“我知道,这不先乐观地设想一下嘛,等明早再看情况。”   宋暮云应了一声,拉开门出去,跨出门后又转身,一边倒退着走,一边抬手指着他,表情严肃地丢下一句:“别再逞强!”   徐行愣了下,靠在门框上笑着说:“哪敢啊我,万一少爷再生气,我可不会哄人。”   宋暮云拖着步子,扬了下眉,快速说了一句:“刚才拽我裤子的我觉得挺会的。”   那可怜巴巴的样儿。   啧,还想再看。   走廊里的灯间距挺大,宋暮云的脸忽明忽暗,脸上的笑容也时隐时现,看着他渐渐走远,传到耳朵里的声音不再清晰,徐行忍不住也迈出了门槛。   “你刚说什么?”他问。   “没什么,”宋暮云摆了下手,转身扬声说:“走了。”   徐行应了一声,“路上小心。”   宋暮云也应一声,两条大长腿没跨几步就站定在电梯前。   徐行只瞄了一眼,就靠在门框上动不了了。   ——真不知道这人怎么长的,周围环境黑成这样,居然还能单单从侧面的轮廓就看出来他的帅。   正在心里一通咂嘴,被盯着的人突然扭头看了过来,徐行一下子就直起了身,收了收视线。   同时,电梯门打开,里面的光照亮宋暮云脸上的表情,两个人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对视,几秒后他歪了下脑袋,在电梯门关上的前一秒说了句:“晚安。”   然后进了电梯。   白天睡了一天,徐行觉得怎么着也得烙半天饼才能再睡得着,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句“晚安”真起到了安神的作用,他躺床上没几分钟就开始哈欠连天,最后收到宋暮云到家的消息后连回没来得及回就睡了过去。   已经很久没睡过这么长的一觉了,睡得他四肢乏力,脑袋也晕晕乎乎,不过洗了个澡后就发现清爽了不少,感冒也好得差不多了,除了轻微的咳嗽和鼻塞之外,没有其他不适。   正想着要不要给宋暮云发条消息告诉他自己好了,结果徐行一打开手机,入眼的就是自己跟他的聊天页面。   ——这得是困成了什么样。   他叹了口气,顺手就敲了几个字过去。   【彳亍】少爷,今天什么行程?   宋暮云看到这条消息时嘴里的咖啡差点儿喷出来,不小心把几滴吸进了气管儿里,呛得他脸都红了。   “看到什么了激动成这样?”宋禾说着就凑过来要看,宋暮云手腕一转将手机揣进兜里,两口把剩下的咖啡喝完,擦了擦嘴,“你好了没?我叫的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今天的计划是先去各条街吃一天,吃一天挺有压力的,所以他喊了秦垚一起。   秦垚在这方面很在行,到时候自己只负责跟着就行了。   “好了,”宋禾墨镜一戴,背上挎包就往外走,“你叫了几个?多叫几个帅哥美女出来,有面儿。”   “他的聒噪程度能顶五个我。”宋暮云也戴上墨镜。   秦垚开了车,宋暮云就没开,反正到了地儿主要还得靠两只脚。   秦垚今天要比往常还要骚包,穿搭就别说了,对宋暮云来说辣眼睛,主要他和宋禾出去的时候这人正跟玛丽苏言情剧里的男主一样曲起一条腿靠在车上,怀里居然还抱了支手捧花。   “不烫屁股吗?”宋暮云问了一句。   “还成,看见你俩出来才靠上的。”秦垚说着摘下墨镜,动作相当帅气,随后笑得特别乖巧地双手把花递给宋禾,“姐,欢迎你来,今天我就是你的专属司机和导游。”   宋禾愉快地笑了两声,把花接过来,“谢了。”   俩人说话的当儿,宋暮云已经上了副驾,并且掏出手机玩上了。   “什么时候手机瘾变这么大了?”秦垚边发动车子边问了一句。   宋禾在后面笑了一声,“刚才抱着手机乐得差点儿咖啡都喷了,这是铁树开花了?”   “姐,宋暮云可不是一般的铁树,没那么容易开花。”秦垚说,“对方得是千年一遇的那种才能让他动点凡心。”   宋暮云敲着字忍不住“啧”了一声,语气无奈地说:“徐行。”   秦垚眉毛都要飞起来了,扭头看他,欲言又止,“你什么时候......”   开始对男的下手了?   “想屁呢,”宋暮云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我说对面是徐行,我在跟徐行发消息。”   话刚说完,徐行的消息又过来了。   【彳亍】那玩得开心,少爷   紧接着,又过来一条:   【彳亍】操,国庆期间出门的费用是国家报销还是怎么着,本来就鼻子不通气,这下挤得七窍都不通了   宋暮云直接乐出了声。   宋禾看到这情形,很认真地问了一句:“男的女的?”   “男的,”秦垚抢答,“他室友,挺有意思一大高个儿帅哥,笑起来特乖,还有一酒窝,”他说着看了宋暮云一眼,“哎?那是酒窝还是梨涡来着?我身边没人有那东西,不太了解。”   宋暮云瞥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酒窝。”   为什么没好气,他也说不明白,反正觉得秦垚是真挺聒噪。   听着他和宋禾聊天,宋暮云沉默了两分钟,然后觉得他不止聒噪,还爱刷存在感。   ——到底是他妈谁室友?   ◇ 第49章 谁是烟火   徐行其实对于昨晚自己哭的那一场还是有点儿别扭的,导致给宋暮云发消息时他总怕对方的下一条就是嘲笑自己痛哭了十分钟,所以尽可能地乱扯些有的没的,好让他别想起来,不然自己就得恼羞成怒了。   好在宋暮云似乎没这意思,没一会儿后说到地方了,要开战。   松了口气,徐行蹭蹭已经快要破皮儿了的鼻子,也去干正事儿。   店里只有韩姐不在,大福可能是习惯了在外漂泊,对于回家过节的执念不深,就连过年都是最后一个走。晏洋倒是本地人,不过徐行也没听她说过要回家。   所以三个人都上了。   不过这几天拍婚纱照的排了有好几对儿,虽然晏洋化妆的手法不错,但韩姐还是怕人手不够,又找了个看打扮就知道他审美过关的男的来代替她的位置,让晏洋给徐行和大福帮忙。   就这,一上午拍下来,徐行还是觉得挺累。   以前条件有限,大家的要求也不高,流行的趋势就是换各种假背景拍它个十几套,反正拍得越多越好。而现在重在质量,没人再放那些背景图,全都去实地拍,一整套下来得跑好几个外景。   这会儿是在一片离市区有一百多公里的草原上,蜿蜒的公路两边是连绵起伏的山脉,上方的天空湛蓝无比,点缀在其中的朵朵白云像是软趴趴的棉花糖。   不远处有羊群在咩咩叫,也有路过停下来的路人在拍照。   总之,景色十分优美。   ——如果不用顶着大太阳扛着相机的话。   最近温度是降了点,没前一阵子那么闷热,但草原上没有任何可以遮挡太阳的东西,下午两三点那会儿再在上面跑就有些扛不住,新娘和新郎看着都有点儿强颜欢笑了。   徐行也是,越在太阳底下晒越咳嗽,鼻涕和眼泪哗哗直流,不一会儿就用完了半包纸。   晏洋又递过来一包,“要不你先去车里休息会儿?我光看着都觉得难受。”   “没事......”徐行刚开口,一股强烈的酸意涌了上来,他偏过脸打了个巨大的喷嚏,吸吸鼻子,“待会儿换完下一套衣服就换你来。”   终于把这套衣服拍完,大家都松了口气,立马躲进车里吹空调,等着待会儿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再拍这个景的最后一套。   时间紧任务重,草原拍完还得回到市的另一边去海边拍夜景,徐行怕自己到时候又烧起来,赶紧吃了把药。   大福在一旁看得直咂嘴,“这个身体啊,年纪轻轻怎么就弱成这样,每个月生一次病是必须的必还是怎么着?”   徐行灌了几大口水,点头应:“时日不长了。”   吃一天比爬一天山还累,宋暮云原本就不爱去人多的地方,上午人挤人的时候脸色还算好,到了下午直接摆一张臭脸,光看着前面的俩人进进出出各种小店和小摊。   也就是宋禾和秦垚都了解他的脾气,知道这种情况下他还能陪着已经算是受委屈了,所以一点儿也没受影响,吃吃逛逛得格外愉快。   最后往老爸提前订好的度假庄园走的时候,宋禾上了副驾,跟秦垚精神抖擞地边走边聊得不亦乐乎。   宋暮云在后面身体一沾座椅就闭上眼开始养神,结果一养就是一个多小时,再睁开眼时天都微微黑了。   他迷迷瞪瞪下了车,扑在身上的风凉凉的,舒服得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这个度假庄园他们一家已经算是常客,里面各种娱乐设施都齐全,景色也好,有山有水的。   以前在寒暑假老爸总会抽出来几天,带着一家人过来放松放松。   这回估计是因为宋禾过来玩,老在家里待着也没意思,所以正好趁这个机会在这儿住几天。   秦垚放下他俩就回去了,宋禾死命留也没能留得住人。   “他回家吃完饭还得去店里。”宋暮云说。   宋禾撇撇嘴,问了一句:“要不明晚过去喝两杯?”   宋暮云应了一声,忍不住问:“你男朋友怎么一天一个电话都不打?”   “叫姐夫。”宋禾看他一眼,淡淡地说:“跟他说了别打扰我跟小帅哥玩儿。”   宋暮云乐了,“他不生气吗?”   宋禾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小帅哥再多再帅也只是入了我的眼,没入我的心,我心里就他姓杨的一个。”   宋暮云酸得忍不住感叹:“还能这样。”   “不然呢?你以后谈个女朋友或者男朋友还要把ta拴在身边吗?”宋禾问,随后又补了一句:“不过大多数人好像都这样,受不了对方跟异性有接触,不然准生气、闹别扭,搞得双方都挺累,有些男的连自己女朋友闺蜜的醋都吃。”   这就有点儿太夸张了.....   宋暮云忍不住皱起眉,“不至于,谈恋爱又没意味着俩人就绑一块儿了,私人空间还是要有的。”   他嘴上是这样说,但其实有些底气不足,毕竟还没体验过谈恋爱或者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大概是非常喜欢吧,”宋禾笑,“虽然说我喜欢杨开也喜欢得要死。”   “......”   宋暮云一脸嫌弃地看着她,“滚啊。”   晚上吃完饭,没安排什么活动,考虑到宋暮云白天没闲着,这会儿在庄园里逛时就换成了老爸老妈陪着宋禾。   顺便也把宋柚和富贵带走了。   刚开始宋暮云感觉一个人待着简直是乐得自在,结果瘫了会儿把精神缓过来后就发现挺没意思。   手机也没什么好玩的,不知道是不是大家还没吃完饭,连个群消息都没有。   啧。无聊啊。   倚在躺椅上,宋暮云眼看着头顶上方的天空由深蓝变得漆黑,星星和月亮也愈发璀璨,耳朵里是庄园里散步玩乐的人传来的笑声,有大人的也有小孩儿的。   程叶他们都正在跟家人过节,秦垚刚才说已经吃完饭去店里了,还问自己要不要带宋禾过来,也就是时间有点儿晚了,他才说改天。   大家要么在度假要么在过节。   不知道徐行在干什么,怎么过的节,感冒怎么样。   这个念头一出来,宋暮云就揪住它的尾巴给徐行拨了个电话。   反正现在闲得能拿着手机聊的人估计也就他俩了。   夜景拍到近九点才收工,这会儿的环境比下午的要舒服许多倍,所以即使知道今晚一定得赶夜路,大家收拾东西时依旧不紧不慢的,新郎和新娘还在手牵手转着圈儿拍视频。   一层层海浪从远处荡过来,卷起的海风裹挟着湿气和专属于大海的味道,徐行的嗅觉也恢复得差不多了,闻着淡淡的腥气,他抬手拢了拢被吹乱的头发,提起三脚架往车边走。   刚到车跟前儿的晏洋回头喊了他一嗓子,手里举着什么东西冲他晃了晃,“徐行!有人打电话!”   徐行听清后立马心里一紧:不能又是老妈吧,寄的月饼和小吃他早上已经从快递点拿回去了。   他抿抿嘴,应一声,没特意加快脚步,“没事儿,放着吧,我待会儿回过去。”   有些抗拒地点开手机,看到是宋暮云打来的后徐行松了口气,紧绷着的肩膀也松弛下来。   他抽了张纸擦手,回拨过去。   对方接得很快,“但凡你再晚一分钟,我已经出门了。”宋暮云的语气冷淡。   徐行笑了,转身往车身上一靠,望着不远处在月光下波光粼粼的大海,“不至于,今天真好得差不多了。”   “嗓子不哑了,但是有鼻音。”宋暮云说。   “嗯,这个估计还得几天。”徐行说,“反正只要不发烧不难受就行。”   宋暮云在那头应了一声,徐行以为他打电话过来是有事要说,结果等了好半天也没等到他的下一句。   一时空气静得他似乎都能听到浅浅的呼吸声,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宋暮云的。   手指敲了敲手机壳,徐行正想开口,一阵狂风袭来,灌了满嘴的风,激得他打了个哆嗦。   宋暮云大概是听到他这边的动静,问了一句:“你哪儿呢?这么吵。”   “海边,刚收工。”徐行说,“风声吧,风特别大。”   宋暮云沉默了会儿,几秒后来了一句:“你这样会让我有一种自己是废物的感觉。”   昨天还烧得死去活来的人!这个点儿!刚收工!   都不用回一下血的吗!也不过节的吗!   加班费是他妈有多高!   徐行乐了,“怎么回事,我们宇宙第一帅气的宋暮云居然也会有出现这种想法的时候吗?”   宋暮云被他这句话里加在自己前面的前缀搞懵了,愣了下后忍不住骂了一句:“滚蛋。”   徐行在那头笑了起来,低沉的笑声从听筒传出来,钻进宋暮云的耳朵里,他感觉自己的胸腔都在嗡嗡震动,忍不住抬手拨了拨发痒的耳朵。   “已经挺晚了,还不打算走吗?”问完,宋暮云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啊”了一声,“我这电话是不是打得不是时候?”   “没,”徐行说,“还没收拾完呢,新娘和新郎看样子都不太乐意回去。”   他话刚说完,宋暮云就听到他那边突然吵了起来。   大福非常兴奋地从大老远跑了过来,拿上相机就拽着徐行往回跑,“走走走,去凑凑热闹!”   “什么?”徐行没拿手机的那边胳膊被他拽着,往前走时姿势格外别扭。   “那边有人要求婚,我看还准备了烟花什么的,到时候肯定特浪漫,我们去当个观众!”大福说。   刚才没注意,这会儿被拽着走了几步后徐行发现海边的人其实不少,现在还都很默契地往同一个方向走,大家一个个儿的都非常兴奋,仿佛待会儿要被求婚的是自己。   宋暮云只听到他那边嘈杂声一片,甚至还有人在欢呼,虽然越来越大的海浪声和风声淹没了徐行和其他人说话的声音,他现在听不清他们到底了说了些什么,但听这动静感觉非常热闹。   “怎么了?”他忍不住问了一句。   徐行把自己的胳膊从大福手里抽出来,“那边有人求婚。”   宋暮云大概是没听清,“你说什么?”   大福看徐行都这个时候了还举着手机打电话,忍不住“啧”了一声,“电话挂了待会儿再打!对面是女朋友吗?女朋友也没事儿,待会儿拍个视频让她瞧瞧,准感动得掉眼泪。”   徐行都无力解释,拢了把被风吹得在空中乱飞的头发,将嘴唇贴近手机扬起声音喊:“有人求婚,看不看?”   宋暮云被他这突然的一嗓子喊得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求婚?”   求婚有什么好看的。   他兴致缺缺,但听到徐行语气挺兴奋地“嗯!”了一声后觉得可能挺有意思,于是坐了起来,“看。”   徐行丢下一句“等着”就挂了电话,然后弹过来一个视频。   画面里徐行的脸一闪而过,下一秒镜头就转为了后置。   夜晚的海面和天空连成一片,找不到分界线,洒在上面的月光和空中的繁星拉开一片巨大的星河。   宋暮云正要找求婚的人在哪儿,徐行的声音裹在呼呼的风声里模糊地传来,“太黑了,也有点儿远,我再往那边走几步。”   宋暮云“嗯”一声,随后就看到画面里突然出现一只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   “看到没?那一团。”徐行说。   眼神落到他手指点着的位置,宋暮云果然看到了一群人,他应了一声,在那只手离开画面后,后知后觉地心说这手真漂亮。   徐行和大福过去的时候求婚环节貌似已经开始了。   周围已经站了不少人,沙滩上唯一的光源就是月光,虽然依旧浪漫,但在还没点燃烟火的情况下有些昏暗。   大概是为了看清细节,在男生单膝下跪的下一秒,有人打开了手电筒,没过多久,一颗颗星星就亮了起来,它们共同构成一片小小星海,被围在中央的主角像是飘扬在海上的王子和公主,连飞旋在空中的头发丝儿都闪着碎光。   两个人的手紧紧相握,男生的一句句真挚表白大概是全被风带进了女生的耳朵里,徐行站在外围,只看到他的嘴一张一合,完全听不清到底说了什么,反正女生从他跪下的那一秒就开始笑着掉眼泪,这会儿哭得都有些抽抽了。   不止女主角哭,宋暮云看到周围有不少人在抹眼泪。   这么感动的吗?   他叫了一声:“徐行?”   徐行刚走到晏洋旁边,打算把手机交给她,自己去拍点儿视频照片什么的。   “活着,”他应,看着屏幕上宋暮云托着腮一脸淡漠的样子,将嘴唇贴近手机,“我把手机给我朋友,她给你拍,我去拍点儿照片,行吗?”   这语气......   宋暮云应了一声,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是在哄我吗?”   徐行愣了愣,笑了,“那我给她了啊。”   他把手机往晏洋手里一塞就转身走人了,后者好奇地看了眼屏幕,结果被占满屏幕的那张俊脸惊得手都抖了好几抖。   .......这不是上回给徐行从大老远跑来送咖啡的那个吗?   晏洋想。   再看一眼通话时间,十五分钟。   俩男的也能这么腻歪?   宋暮云看着晃成乱七八槽的画面忍不住直皱眉。   也不知道徐行找的什么朋友,这手,得是帕金森重度患者也能抖出这频率吧?   好不容易画面稳了,他调整了下姿势,继续看。   还是跟电视剧里的一样,告完白,在女生答应求婚后,男生激动得立马起身搂住了她,两个人喜极而泣,在周遭一片欢呼声和从地面升上高空的缕缕绚丽烟火中紧紧拥吻,脸上的泪在这一刻也全化作烟花,迸到空中与星星作伴。   嗯,挺美。   宋暮云揉揉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也不知道徐行去哪儿拍了,完全没看到人影。   突然,手机里传来一阵躁动,笑声一阵比一阵大,宋暮云好奇地往手机跟前儿凑了凑,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好笑的事,眨眼间只注意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移到了人群当中,举着相机,但看他肩膀的起伏,估计是也在笑。   拿着手机的这位朋友就更不用说了,手抖得跟高中食堂的阿姨有一拼。   忍不住“啧”一声,宋暮云有些恼火。   果然,虽然只隔了一个屏幕,距离还是远了,现在他连人家笑什么都不知道。   正拧着眉,那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回过头来。   他笑着,嘴巴一开一合,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但宋暮云能感觉到自己在离他越来越近。   周围的烟火还在断断续续往上升,五彩斑斓的光点落在徐行身上、脸上,更近了点,宋暮云看到朵朵烟花绽放在他弯起的眼睛里。   徐行还在拍照,所以只是凑近手机跟他说刚才发生了什么,“那个男生太紧张了,本来接完吻要抱着女生转圈儿的,结果刚抱起来,膝盖软得俩人齐齐摔在了地上,最后是女生一把抱起他转的圈儿。”   他扬着声音,浓重的鼻音里满是笑意,说完,他退后两步,重新举起相机对准了不远处的主角。   结果还是没过几秒就绷不住了,更加毫不收敛地笑了起来。   徐行其实平时就挺爱笑,笑起来时眼睛弯弯的,嘴角也弯弯的,一侧的酒窝凹下去。   但凡有人跟他有过交流,都会觉得他礼貌又大方。   就是宋暮云,也承认自己跟他的第一面就是意外,没什么参考意义。   但这会儿徐行的笑容却是宋暮云从没见过的。   大概是真觉得挺好笑,徐行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平时微笑时总习惯抿起的嘴唇也不受控制地张得大大的,边笑还边仰起头。   总之,非常孩子气的一个笑容和动作,很生动,很鲜活。   大概是觉得自己笑过了头,宋暮云刚勾着嘴角按下键截完图,就看到徐行朝镜头看了过来。   他紧咬着唇,憋笑憋得眼圈都红了,淡淡火光在他蒙了层水汽的眼睛里荡起波纹,看起来似乎有点委屈。   宋暮云忍不住笑出了声,手指在屏幕上他眼睛的位置点了点,随后他听着烟花的砰砰声,挑起眉毛安然自若地继续按键截图。   也不知道截了几张,宋暮云终于后知后觉,放烟花时砰砰的频率不可能这么快。   ◇ 第50章 四平八稳   三四天的时间基本上把市内吃喝玩乐的地方全转过来了,宋禾不愧是结束西藏之旅后过来的,就是宋暮云这个习惯了说走就走的人,也感觉有些体力不支,她却依旧精神饱满,并且邀请他和秦垚在接下来的几天再陪她去爬两座其他市的山。   连续两天凌晨三点多起床爬山看日出已经让宋暮云精疲力尽,有些体会不到爬山的美好和日出的漂亮,吐槽了一句“山不都长得一样吗?”,然后瘫在躺椅上坐等投喂。   面前是一片辽阔的大海,夕阳徐徐下沉,橙红色的余晖穿透云层洒在海面上,连脚下的沙滩都折射出金色的磷光。   身后不远处的秦垚正一脸甜蜜地跟柳年在烟熏火燎中准备待会儿要配啤酒的烧烤,宋禾则站在一旁一边跟他俩唠嗑,一边终于跟他未婚夫打了一次视频。   烤肉的香气越来越浓,见缝插针地钻进人鼻子里,宋暮云感受着海风拂过裸露在外的皮肤,凉凉的特别舒服。   他忍不住闭上被墨镜遮住的眼,不一会儿后感觉声音远了,味道淡了,意识也模糊了。   再睁眼时天空暗了两个度,夕阳倒是更加漂亮了。   秦垚一手啤酒一手烤串儿,全都往他手里塞,一脸鄙视,“陪姐玩两天你就累成这样了?”   不知道是不是刚睡醒的原因,宋暮云不是很有胃口,所以只把啤酒接过来抿了两口,说话时他的声音还是哑的,“不是累,缺觉而已。”   说完他把墨镜推到头顶,随手拢了把头发,秦垚看见了昏暗中他的俩黑眼圈儿。   “不是,按理来说这两天你跟你姐的作息时间应该是一样的啊,怎么你憔悴成这样?”秦垚震惊,又凑近瞧了瞧,随后摇着头直砸嘴。   宋暮云看了他一眼,没出声,拿过他手里的烤串儿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口。   心说他要是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开始失眠就好了。   总不能是因为意识到自己对徐行大概好像貌似有些什么想法吧?   那也太不至于了。   就是真有想法,也只是个说还是不说的问题,更何况现在连有没有都没确定。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秦垚的印象里宋暮云很少出现这种焉儿巴的状态,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他一屁股坐在旁边的躺椅上,挺担心,“有心事?”   听听,多贴心一人。   宋暮云感动得转过头看着他。   秦垚其实各方面条件都挺好的,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要脸有脸,要身材有身材,要钱还有钱。   除此之外,人还格外体贴温柔。   自己下午一时兴起要来海边露营,一个电话他二话不说就过来了,来也没空手来,后备箱里放满了吃的用的,还有自己点名要的烟花。   啧。   宋暮云突然感觉这兄弟是真交得好。   秦垚被盯得都有些发毛了,就听见对面的人来了一句:“待会儿天黑了你就去放烟花吧。”   “我?”他愣住,忍不住笑了,“我的宝宝,你累得连自己要的烟花都放不了吗?”   “我的宝宝”可比“我们宇宙第一帅气的宋暮云”亲昵多了,但宋暮云不仅没什么像那天一样头皮一阵发麻的感觉,反而有点想吐。   他忍不住皱起眉,“从哪儿学的?恶心死了。”   秦垚耸耸肩,“先过去吃会儿吧,吃饱喝足了再玩儿,还早。”   宋暮云应了一声,起身往帐篷边走。   秦垚还是想不通,“你为什么突然就想放烟花了?不是过年都不乐意看吗?嫌吵。”   “马上就二字开头了,我找点丢失多年的童趣。”宋暮云一脸平静。   秦垚“我靠”一声,“你生日快到了!”   “谁生日?”宋禾大老远问了一句,“咱们宋晚霞的吗?是不是就一个月了?要什么生日礼物直接跟姐说,别我费劲吧啦想半天买了一个结果你不喜欢。”   “姐,我感觉我们送什么他都不会太惊喜,”秦垚叹口气,“十八岁成年一辆车,这二十岁也算是人生一个重要节点,我现在就想知道宋叔和赵姨会送他什么。”   “比车更高一层的也就是房了。”宋禾说。   她只是随口一说,秦垚却在旁边已经酸得开始哀嚎了,“人类的参差啊,我在外人面前都一酒吧老板了住的房子还是租的,人家就一大二医学生,居然马上就要拥有一套房了,我俩的人生是不是反了啊秦暮云?”   柳年和宋禾在一旁开始笑。   宋暮云二话不说朝秦垚一脚踹过去,后者被笑得不好意思,躲闪的反应慢了好几拍,结果屁股上就结结实实挨了那一脚。   “你大爷!”秦垚羞耻得脸红脖子粗,瞪着宋暮云。   宋暮云一脸无所谓地笑了笑,随后就看见柳年指了指秦垚的屁股,看着他笑着提醒:“裤子脏了。”   这下秦垚也犯不下去贱了,“哦”了一声后默默拍屁股上的土。   啧。   真怂啊。   宋暮云看着他,在心里砸嘴。   随后回忆了一下,他心说自己在徐行面前也没这样过,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对徐行不是什么喜欢。   也是,本来认识了也就统共一个来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消融掉一开始结下的那些误会和过节已经算是迅速的了,再要说产生那些自己从来没有过的感情,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切实际。   可能只是因为当时觉得那个画面挺美好?   这么一想也正常,人看到美好的事物总会情绪激动,情绪一激动肾上腺素就飙升,肾上腺素一飙升心率也就加快了。   多完美的逻辑思路。   顺带着复习了一下生理学,宋暮云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说服自己,等着待会儿看秦垚放烟花。   国庆热潮,感觉今天海边的人比跟徐行视频那晚的还多,只不过今晚没有人求婚,大家也没聚到一块儿,只是三三两两的在沙滩上散步。   几个人吃喝了一会儿,天空彻底暗下来,柳年喊着秦垚去后备箱拿烟花。   手里的酒已经空了,宋暮云感觉身下的椅子在旋转,眯着眼望了会儿天后慢吞吞地起身跟过去,脚下已经有些不稳。   “宋暮云你这酒量是不是有点儿菜了?”宋禾在身后想着要不要扶他一把。   “在练了。”宋暮云头也不回地说,感觉脚下的沙子踩起来触感像棉花。   知道自己已经醉了,所以宋暮云自觉地往后站,看秦垚和柳年把引线点燃,然后迅速退到一旁,齐齐仰着脸望着天空。   “砰!”   一束烟花迸到空中,绽放,这动静引来不少人驻足,有些小孩儿已经兴奋地开始惊呼了。   前一桶还在“砰砰砰”,秦垚继续点燃下一桶,小孩儿的欢呼声更强烈,他非常热情地回应,也吼了两声。   宋暮云站不住,蹲在地上忍不住皱眉,心说是怎么做到人模人样地发出一些灵长类动物的动静的。   他的确对烟花不怎么感冒,这会儿秦垚和小孩儿们再一唱一合地吼,瞬间感觉吵得脑袋都开始发胀了,额角突突直跳。   他不信邪地又摸出手机点开了相机,对准不远处的秦垚。   这下所有前提条件都一致,海边、烟火、透过镜头。   只有人不同。   宋暮云盯着屏幕里的秦垚跟小孩儿一起又是吼又是蹦,也大笑,虽然也挺阳光挺帅气吧,但怎么看怎么觉得跟祖先一模一样。   再一探胸口,心脏四平八稳地跳着。   这他妈还是喝了酒之后的,敢情别说是兴奋,秦垚还起抑制作用了!   【作者有话说】   这周的写作环境非常恶劣,大家见谅。不过二十万字内有望在一起!!   另外,朋友们不会都统一认为是宋暮云先开的窍吧(抓狂   ◇ 第51章 喜欢   秦垚带了不少烟花,放了差不多半小时才结束,原本他想给宋暮云得瑟一下自己的烟花是不是特高级特漂亮,结果找了半天也没找见人。   人群散去,空气里一片烟雾缭绕,闻着一股子火药味儿。   几个小孩儿帮他们一起收拾完垃圾,秦垚回去想拿些零食给他们,这才发现宋暮云正瘫在椅子上,看样子像是又睡着了。   把小孩儿们打发走,秦垚过去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哎。”   “没睡。”宋暮云一动不动,清清嗓子,掀开眼皮看他一眼,“她们俩呢?”   “去散步了,”秦垚躺到他旁边的椅子上,长出口气,“你别说,她俩虽然第一次见面,但柳年看起来挺喜欢你姐的。”   宋暮云应了一声,几秒后冷不丁地来了一句:“我感觉她厌男。”   秦垚猛地转过头看过去,看他似乎没有就这句话展开聊两句的意思,也没再说什么。   空气里的火药味儿还没散去,天空中的繁星倒是渐渐明亮了起来。   看得出来今晚的宋暮云非常不对劲儿,照往常这会儿就是话痨加犯公主病的状态,这会儿却一声不吭地躺那儿,连半点反应都没有,导致秦垚隔两分钟就得转头看他一眼,分辨他到底是睡着了还得醒着。   他们俩当好兄弟这么多年,一直是无话不说的状态,现在宋暮云选择沉默而不是跟他倾诉,秦垚就开始不受控制地想些有的没的。   但再怎么展开想象也摸不准他到底是怎么了,毕竟宋叔赵姨正在度假庄园美美度假,不像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而宋暮云本人在这儿享受海边夜景,三天前去逛吃逛喝的时候他的状态也正常。   难道是这三天里面发生了什么?   他们俩都是有话就说的性格,秦垚思索了几分钟也不憋着了,挥手就往他胳膊上甩了一巴掌,“宋哥,聊聊?”   这比徐行口中的小宋难听了不知道多少倍,宋暮云一拳砸回去,“被你叫得我老了三十岁。”   “操......”秦垚吃痛地搓着胳膊,探手从桌上拿了两瓶水,递给他一瓶,“你今晚的状态真挺像是情场职场都失意的中年男人的。”   宋暮云搓了搓脸,坐起来,“感觉酒都醒得差不多了。”   秦垚也坐了起来,挑着眉看着他,“你小子是不是真情场失意了?”   “......滚。”宋暮云瞥他一眼。   “不是,”秦垚挺苦恼,“不然我真想不出来你会有什么事儿能把你折磨成这样......总不能是学习吧?!”   宋暮云没吭声,过了会儿后才望着远处滚起层层波浪的海面叫了他一声:“秦哥。”   就是初中称霸的时候,秦垚也没被他这么喊过,这会儿不禁整个人都抖了三抖,忙应:“哎宋哥,您说,小的洗耳恭听。”   出乎他意料,宋暮云居然没笑,而是躺了回去,然后语气非常认真地问他:“你当时是怎么确定自己喜欢上了柳年的?”   秦垚忍不住“我靠”一声,差点儿就要从椅子上蹦起来,“你他妈还真铁树开花了啊!”   宋暮云扭头看着他,“回答问题。”   秦垚清清嗓子,感觉有点别扭,“你真想听吗?听完可别揍我,多久没打架了,扛不住。”   宋暮云“嗯”一声,不耐烦地,“赶紧说。”   秦垚呼出口气,也躺下来,思绪一下子飘得特别远,“其实你来这边那会儿她已经活泼多了,也正常多了。我见她的第一面应该是小学三年级第一学期吧,当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觉得这小姑娘长得挺漂亮,总是冷着脸垂着眼,也不说话,有股非常特别的劲儿,跟班里那些或文静或大大咧咧的女生完全不同。后来她真正来到我们家是在那年冬天,因为事先不知道她们母女俩要来,所以我当时顶着一脑袋的雪回家在院子里见到她时非常懵逼,说实话要不是那张让人印象深刻的脸,我都没认出来......”   宋暮云一脸鄙夷地打断他,“颜狗。”   “哈。”秦垚冲他挑眉,“那让您开花的这只蝴蝶挺相貌平平?”   宋暮云在脑子里过了一边徐行的脸——面无表情的,拧着眉的,笑着的。   他半点不犹豫地答:“无敌可爱。”   秦垚懵了下,随后受不了地“操”一声,“你大爷!您老人家都这样了还需要来跟我寻求经验吗?明显是栽了啊这。”   宋暮云反驳,“我陈述事实,没带滤镜。”   他就差来一句“你那天不也抢着跟我姐说徐行笑起来特别可爱吗”。   秦垚一想,的确,觉得一个人长得好看与否跟喜不喜欢那个人还真没有直接的关联。   他当时觉得宋暮云又拽又狂及其欠揍,但这也并不妨碍他急着找机会跟对方来一架的同时觉得这个逼人长得实在是太他妈帅。   “那我继续了。”秦垚说。   宋暮云应一声,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歪歪脑袋听他讲。   “那天我进去的时候她就在出门右拐花园前的那棵大树下,你知道吧那棵树?树冠特大,我俩以前还经常在那下面的桌上打游戏来着。”   “嗯,我本来要回家写作业的,被你带坏了。”宋暮云说。   “滚蛋。”秦垚笑骂一句,“那天的雪真的特大,我没想到在我们这个地儿还能看到那么大的雪,能见度估计也就四五米吧,不会她当时的穿搭还没发展为后面的黑白灰,穿的是一件奶黄色的棉袄,蹲在树底下,一个人,小小的一团非常显眼。”   宋暮云又忍不住插嘴:“我记得你俩的个子一直差不多大,也就初中毕业后你才开始窜。”   柳年放在女生当中个子算高的,有一米七五。   秦垚瞪着他沉默了会儿,宋暮云忙摆手安抚,“你继续。”   秦垚也是头一次跟人讲这些细节的东西,所以挺感慨:“我真觉得特别奇怪,你说也只见了一面,在那之前我还挺抵触她跟她妈妈的,但那天我一看到那幅画面,就想起来我爸说新来的妹妹很怕生,这边对她来说人生地不熟,需要我多多照顾,别叫人家欺负。我当时愣在那儿,脑子里盘旋着这些话,真觉得心里特别酸,感觉她一个人蹲那儿的背影特别孤单,然后我就那么顶着一身雪过去了……”   宋暮云忍不住扭头看他,秦垚依旧望着远方,微微皱起的眉头和嘴角的笑容很矛盾。   但从侧面看到对方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泪花后,宋暮云感觉也不太矛盾。   不论过多少年,秦垚想起自己和柳年的相识总是幸福的,他穿越记忆,高大的身影再次站在大雪纷飞中,眼前那个奶黄色的小小背影依旧是一片亮白中唯一的一抹色彩。   所以他依旧为之触动,红了眼眶。   “大概是我过去得太突然,她发现身后有人时吓得整个人都跌倒在了地上,我慌得要死,真怕她有个心脏病什么的这一下就给她吓犯病了,连忙去扶她起来,结果这小姑娘是真他妈虎啊,一下子就暴露出她适合学散打的潜能来,一挥胳膊就给我砸倒在了地上,俩人齐齐摔了一屁股雪泥,不过我当时也没生气,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还笑来着,跟有病一样。没想到还真好像起作用了,她从地上起来后来了句需要我扶你吗。我靠这肯定是不需要啊,我还没菜到那个地步,所以二话不说就跳了起来,结果脚下一滑摔得比刚才还惨,说实话我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尾椎骨钻心地疼。”   宋暮云毫不客气地闷声笑了起来,“你还有这么傻逼的时候。”   秦垚笑着叹口气,“在她那儿我真挺傻逼的。”顿了顿,他继续道:“大概是为了安慰我吧,她给我看了她蹲那儿是在干什么,她当时就那么光着两只手刨开刚填好的雪加泥的坑,里面铺得厚厚一层的雪床上躺着一只小鸟,一片片鲜红的血液浸在白雪里,特别晃眼睛,也特别震撼。我当时心里特堵,问她这鸟怎么了,她语气挺平静,但声音明显在抖,她轻飘飘地说死了,被车撞死的。一会儿后又说其实算不上撞,生命太脆弱了,轻轻一碰,就没了。”   秦垚收到宋暮云意外的眼神,笑了笑,“挺想不到的吧,一个二年级的小孩儿能说出这种话,但我当时还是没意识到她心理有问题,只是觉得她特别不一样,跟我遇见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所以后面就不知不觉地经常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但当时还是挺别扭的,毕竟年纪差不多大,她没叫过我哥,对我来说她也不是妹妹,更算不上是朋友,所以只是别别扭扭地关注着,不敢轻举妄动。久了久了发现我总是在跟同学玩闹时想起她,想着要是她也在,该多好,会不会也能跟我们一起玩一起笑,毕竟我那时候还从来没见她笑过。当时我没觉得这就是喜欢,后来她病情发作,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我几天没见着,再见面时看见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脸色苍白,特别没精神,那是我第一次有了心疼一个人的感觉,我就默默在心里想,我说我要是早点遇到她是不是就能知道她过去是怎样的,经历了什么,能不能让她不经历。”   “如果产生了‘我要是早点遇见ta该多好’这种想法,那应该是喜欢了吧。”秦垚说,“到现在也有快十年了,我其实越来越分不清自己对她依旧是喜欢还是那会儿产生的这种想法留下的执念。”   “有所谓吗?”宋暮云看着他。   秦垚沉默了会儿,摇头,“没所谓,这辈子估计就这么耗着了。”   他转过脸一笑,“怎么样?听完有什么结论吗。”   宋暮云又打开一罐啤酒,抿了两口,“喜欢。”   ◇ 第52章 欲擒故纵   秦垚自己怂得不行,从来没想过要捅破自己跟柳年之间的那层窗户纸,但听到宋暮云这句斩钉截铁的“喜欢”后兴奋得快要上蹿下跳,立马起哄让他赶紧冲。   宋暮云没吭声。   感情这方面他真干净得跟张白纸一样,确定自己的心意都多亏了秦垚的一通映射,现在如果没个有经验的人出点主意,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一步。   直接表白?   这也太冒昧了吧。宋暮云想。   况且他连徐行的性取向是男是女、有没有喜欢的人都不知道,突然跟人来一句“我喜欢你”真挺没礼貌的,万一到时候没控制住自己的言行举止,那可能都能构成骚扰了。   那……暗恋?   怂逼一个。   宋暮云唾弃。   不然就追。   怎么追?   他回忆了一下以前追自己的那些女生,统一的手段也不过是送吃的送喝的,外加隔两天就被夹到书页里的一两句“为你思念成疾,可我却不想医”、“情话是我抄的,想说给你听的心是真的”之类的情话。   而当时的自己收到这些后内心毫无波澜不说,到后面都开始有点儿反感对方了。   所以明显这方法也不太靠谱。   再者说了,自己就算是给徐行送吃送喝也算不上是追吧?又不是没送过。   啧。   宋暮云开始苦恼。   果然,男生追男生跟女生追男生还是不一样的。   “所以现在你们俩发展到哪个阶段了?”秦垚关切道,“你感觉人对你有意思吗?”   “这怎么感觉?”宋暮云反问。   异性对自己有意思他的确能感觉出来,问题是对方是男生,更是室友,是朋友。   要怎么衡量那些行为到底是出于友情还是爱情?   爱情......   这个词一在自己脑子里冒出来,宋暮云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多陌生啊这个词。   多唐突啊这个东西。   秦垚张了半天嘴,空有一肚子想说的内容,却不知道怎么用语言精准地表达,“这东西我怎么跟你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不过这也不重要,一步一步慢慢来,只要你会追,没意思也能有意思,不喜欢也能爱你爱得要死要活,总之你要有行动知道吧?别怂,别跟个鹌鹑似的憋着。”   知道宋暮云也不是个能憋得住的主儿,他勾勾手指让对方靠过来。   “干什么?”宋暮云起身,挪挪屁股。   秦垚摸出手机,“给你找找追人的方法。”   听到这话宋暮云感觉自己的额角突突跳了两下。   不过一夜之间,他就判若两人。   ——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靠百度来学习怎么追人。   不过身边实在没有合适的情圣人选,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反正也无聊。   万一还真有用呢   他现在还处于突然有了喜欢的人的欣喜和惊讶当中,久久缓不过来,所以边慢慢喝第二罐啤酒边等秦垚放屁。   国庆完成了几个大单,基本上天天都是早七晚十,这对感冒还没痊愈的徐行来说简直就是雪上加霜,导致他好不容易忙活完,假期最后一天是在床上度过的。   一点也没夸张,真不吃不喝从前天晚上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下午,中途可能醒来过,但他睡得浑浑噩噩,翻个身用被子将脑袋一蒙又睡过去了,最后是被拖着行李箱进来的程叶彻底吵醒的。   寝室门没锁,程叶知道里面有人,但没想到里面的人正在睡觉,所以他进门时没特意关注行李箱,在门框上、墙面上,甚至柜子上都磕了好几下,一通哐哐作响。   直到看见关着的窗帘,他才后知后觉地“我靠”一声,一连串儿地说了好几声“对不起”。   “没......”徐行清清干涩得快要冒烟的嗓子,声音闷闷的,“没事儿,睡醒了。”   “徐行哥啊.....”程叶过去扒着他的床沿儿,“你怎么这个点儿睡觉?是不是这几天疯过头了?”   徐行还没从由于睡得太久所以头昏又脑涨的不适中缓过来,只是应了一声。   程叶也不在意,又返回去蹲在了自己行李箱跟前儿,“既然你已经睡醒了那我就不管了啊,随便吵了,我拿个东西,待会儿要给江晓送过去......”   他自说自话,徐行时不时应一声。   “OK,那我走了,快到饭点儿了,你也赶紧起床去吃点东西吧,别睡太久身体给睡垮了。”程叶拿着东西往外走,临到门前又问了一句:“话说他们俩都还没回来吗?”   “没,”徐行说,“你是第一个。”   程叶“哦”了一声,嘟囔:“余师傅是四点的票,可能现在被堵在路上了,宋儿家离得这么近怎么也还没到?他昨天还说在家太无聊不想待了来着,敢情整个502只有我程叶一个人恋寝啊!”   徐行笑了两声,“您这是恋寝吗?明明就是恋江晓。”   被说中心思,程叶不好意思地嘿嘿乐了两声,“那我走了,你们待会儿要是一起去吃饭的话别等我,我跟江晓吃完再回来。”   看样子这俩人快了。   徐行笑笑,“知道了。”   返校的同学越来越多,楼道里行李箱的车轱辘转动的声音和一周不见的同学之间互相寒暄的声音不断传来。   睡了将近二十个小时,徐行浑身无力,也没有丝毫精神气,听了半天各种响声也没能从床上爬起来,于是愣着神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点开。   微信咚咚咚弹了十几秒才把未读消息加载完,大致上翻了一下,基本上都是单主,徐行打算待会儿再回,然后滑到页面顶部点开了寝室群聊。   余思十分钟前发了言,图片中车水马龙,果然是被堵在路上了。   又往前翻了翻,没看到昨天宋暮云有发言。   那估计是跟程叶私聊了。   而自己跟宋暮云的聊天页面停留在三天前。   在那之前,他们俩基本上每天都有断断续续地聊天,宋暮云或分享他那天行程中遇到的趣事,或抱怨他姐实在是精力旺盛,徐行即使当时在忙没能及时回复,后面休息时再回过去对方也会接上话茬。   而三天前宋暮云说刚在海边露完营回家,徐行忙完工作再回过去,消息石沉大海。   不过他那几天太忙,没放在心上。   这会儿一想,也不知道是宋暮云没看到还是看到了但忘回了。   又或者,陪玩时有点无聊才会找人聊天消遣时光,而等时间归属于自己,就可以做更有意义的事情了。   思绪正不受控制地一通乱飞,门突然响了。   余思这么快?   徐行抹了把脸,坐了起来,正准备下床,听到行李箱发出的平稳的嗡嗡声,闻到萦绕在空气里的一股清香,他顿了顿。   是宋暮云。   只有他的行李箱的车轮才这么高级,自带静音效果。   也只有他会喷香水,导致自己的床上到现在还偶尔会有一股淡淡的、不属于自己的果香味儿。   不知道是哪款香水,总之闻着像是酸甜中带了点儿苦。   挺特别的,也挺好闻。   “回来了?”   徐行探出身体坐在床沿儿上,一只脚刚踩在楼梯上准备直接跳下去,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吃饭,一阵眩晕感扑面而来,他眼冒金星的同时感觉空得一滴水都不剩的胃里泛上一阵恶心,只好手指紧扣住床栏,微眯起眼忍耐强烈的不适。   三天快四天没联系,六天没见面。   宋暮云听到徐行的声音都感觉有些恍惚,转身看见他这副样子,愣了愣后才大步走过去,站在他的正下方,也将手握在床栏上,是一副保护的姿态。   “又犯晕了?”宋暮云仰着脸看着他。   然后目光黏在对方身上就没能移走。   徐行睡得头发都乱了,几缕呆毛立在脑袋上,睡衣领子也斜到一边,露出大片的锁骨,在昏暗中白得要发光。   怎么右边锁骨窝里还有一颗痣?   宋暮云看了一眼便将视线上移,徐行眉头紧锁,微眯着的眼睛睫毛在下眼睑厚厚盖了一层,微微颤着,挺翘的鼻尖上冒出了一点细汗,看来晕得非常难受。   不过他紧抿着的嘴唇是轻轻上扬的,宋暮云正想问他笑什么,就看到徐行抬手用指尖将衣领勾回原位,然后掀开眼皮垂眼看他一眼,嘴角的笑容更大了,语气懒懒地,“怎么着少爷?你这姿势是打算待会儿接住我吗?”   宋暮云看了眼握在栏杆上的两只相隔一指宽的手,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往左边移了移,直到看起来像是徐行的小指和他的拇指相贴。   仅仅是像,他却莫名有一丝愉悦。   “没问题啊,只要你敢让我接。”宋暮云看着他。   徐行移开与他对视的目光,笑了笑,“还是不了,我可算不上轻,万一把你的腰给闪了。”   说完,他从梯子上跳了下来,动作很轻快,不过宋暮云感觉到他的手还是不小心蹭过自己的。   他放下胳膊,忍不住将拇指和食指相叠搓了搓,想:徐行的手是温热的,干燥的。   不像有些人的手,手汗特大,虽然知道那不是手的主人能控制的,但也不妨碍他被碰一下得膈应好半天。   “你不会是从昨晚睡到了现在吧?还穿着睡衣。”宋暮云抱着胳膊看他过去刷牙。   徐行应了一声,扭头看着他含糊地说:“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睡神附体了,要不是你们一个个儿的回来,我估计还在睡。”   怪不得又犯晕。   “那去吃饭吗?”宋暮云顿了顿,“我饿了,一起。”   徐行惊讶他回校前居然不吃饭,不过还是应:“十分钟,我冲个澡,正好你可以休息会儿。”   宋暮云嘟囔一句:“我又不累。”   刚进洗手间的徐行脚步一顿,退回来探出脑袋笑道:“啊,那就劳烦少爷等我十分钟呗。”   宋暮云忍不住勾勾嘴角,扬扬下巴就当应了。   徐行的十分钟是洗澡带收拾总共十分钟,速度相当快。   宋暮云靠在桌子上看他吹头发,感觉有点儿远了,于是走了过去,顺便把屋里的灯也打开了。   徐行愣了愣,扭头看着他笑了下,在呼呼风声中张了张嘴,“快了。”   宋暮云应了一声,靠在墙上慢慢打量起他来。   刚才昏暗的环境影响人的视线。   这会儿屋里一下子亮堂起来,徐行的一切都一览无余。   举起吹风机时手臂上隐隐的肌肉线条,被风迷到眼睛时皱起的眉头和紧闭的眼睛、嘴巴,仰起脖子时凸起的那点喉结……   视线还没来得及往下移,徐行就草草扒拉两下关了吹风机。   宋暮云看了眼他都算不上半干的头发,忍不住皱眉,“还没干。”   “没事儿,待会儿走到吃饭的地方就风干了,”徐行过去穿鞋,“你想吃什么?”   宋暮云跟着他转了个身,看着他弯下腰时拱起的后背,上面的脊椎骨一节一节凸起来。   穿完鞋,徐行起身时仰起脖子舒了口气,宋暮云第一次注意到他的下颌线这么漂亮。   视线再次移到脖颈中间那点小突起上……   徐行突然转身,撞上目光的那一瞬间两个人都愣了愣,然后不约而同地开口:   “还没想好啊……”徐行淡淡地笑着。   “你是不是瘦了?”宋暮云问。   明明之前看徐行的脸没小到这个地步,那天跑完步自己用脑袋抵着他的背时也没觉得多硌人。   他的表情太过严肃,徐行愣了愣,抬手认真捏了捏自己的脸,结果下手太重疼得他“嘶”了一声,“没吧?”他笑笑,“不过也有可能,这几天太忙了,消耗的比摄入的能量多。”   “挣了多少?”宋暮云看着他,“舍得拿出来一角请我吃待会儿的晚饭吗?”   徐行揣上手机,笑着看了他一眼,“你这个点儿回来是不是就为了这顿饭啊?”   宋暮云挑眉,就当默认了。   “行吧,请就请呗,”徐行拉开门往外出,“也当感谢你照顾快被烧死了的我。”   宋暮云看着他的后脑勺顿了顿,“跟那没关系。”   “嗯?”徐行忍不住回头。   “那个不用感谢,”宋暮云说,“就是单纯想让你请我吃饭。”   为这三天里我没联系你你就也没联系我的行为道歉。   他在心里恶狠狠地说。   那天秦垚给他说了一长串儿追人的方法,什么接近对方、建立信任、表现自己、给对方足够的空间等等。   宋暮云正思索着要怎么就这几点作出回答,其实他不介意直接告诉秦垚那个人就是徐行,但他现在既然没想着要暗恋,也就意味着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后面出现什么问题牵扯到的也就是他和徐行两个人,所以他还是选择不说。   而秦垚从他的性格分析了这几点,感觉对宋暮云这种直性子来说,这些简直跟没味儿没响儿的屁一样,所以他手一挥:“你现在的任务其实就是试探一下对方对你有没有意思,有的话你就可以直接表白,没有的话再想办法追,等等啊,哥再给你想想。”   最后出的主意就是又俗又老套的欲擒故纵。   照他的话来说就是“真正在乎你的人总会主动!”   所以......   徐行就是不在乎他了?   “喝可乐还是茶?”   看对面的人眉头紧皱,像是在走神,毫无反应,徐行伸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又问了一遍:“少爷,可乐还是茶?”   宋暮云回过神来,抿抿嘴,“你这几天特别特别忙吗?”   徐行叹口气,点了一壶茶。   “真特别忙,几乎每晚都加班。”他看了看宋暮云,“怎么了吗?”   “没,”宋暮云说,“就是感觉你真的瘦了。”   徐行笑了笑,“哦”一声,看了他一会儿垂下眼边倒茶边在热气缭绕中说了一句:“我也感觉你瘦了。”   他把茶杯推到宋暮云手边,抬眼看着他,语气淡淡地,“是不是这几天玩的行程安排得太紧张了?”   徐行以为自己问得挺不经意,自己的反应也应当是挺自然的,结果脸上的笑容在这句话还没说完时就消失了。   操。   他快速低下头,给自己倒茶。   不过宋暮云是真瘦了点。   “其实还好,”宋暮云说,“就是爬山爬得有点儿多,这几天把省内有名的几座山都爬过来了,短期内如果有人叫我去爬山我会直接把他拉黑。”   “啊,”徐行装作很惋惜的样子,开始胡咧咧,“我还想着这周末哪天去爬山看个日出呢。”   宋暮云看着他“啧”一声,“你最好是真的。”   徐行笑着挑了下眉,“假的。”   这周末陈红请吃饭,下周末班级团建,然后十月份就收尾了。   果然,隔着手机聊天跟坐在面对面说话的感觉还是不一样,都几天没见他笑起来时弯弯的眼睛和一边嘴角的酒窝了。   宋暮云瞬间就觉得秦垚出的都他妈是馊主意。   玩什么欲擒故纵,最后折磨的到底是徐行还是自己?   试没试探到徐行不知道,反正他是被真真正正地试探到了。   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这样:   不是在没见到他的几天里多想和他见面,自己不联系对方对方也不主动发消息时多焦灼——说起来这些都是轻的,而是在人声嘈杂、由于混杂着太多种味道所以不太好闻的环境中,他没像跟以前一样急着离开,只是想着对方多笑笑,多说几句欠揍的话。   喜不喜欢又如何?反正当下彼此都是愉快的就行了。   【作者有话说】   宋暮云:不好意思,其实回来之前吃了大餐。   ◇ 第53章 咖啡   国庆八天假度完,迎接大家的不是慢慢调整状态,而是一门儿接着一门儿专业课的期中考试或者阶段小测。   这学期的两大巨头就是生理和生化,根据最终成绩的组成以及其中平时成绩和期末成绩的所占比例来看,平时成绩不能马虎,而这两科的平时分不是上课坐前排、课上积极回答问题就能得来的,是实打实地依靠考试,所以接下来一周需要好好准备,不然最后挂在59分上都不知道到谁跟前儿叫唤。   毕竟在至关重要的专业课的老师那儿根本没有捞人这一说。   过去的一个来月大家是认认真真到课了,但也只是到课,放飞了一周多,现在就算是之前课上掌握了的东西也已经被忘得差不多了,大家基本上属于一道单选题能明确看出其中哪两个错在哪儿了但会在剩下两个选项中纠结得抓耳挠腮直咬笔杆的状态,最后云里雾里地一通选完再提交,题库页面一眼望过去一片红色。   多么刺眼。   “中国红已不再是中国红,”程叶只看了一眼便将平板倒扣在桌上,呆滞的眼神满是生无可恋,“是用我的鲜血染成的红。”   “还有好几天呢,来得及。”范桐说,“再多做几遍正确率就上去了。”   “不用说这种话桐哥,现在只有同样医考帮点进去全是红色的朋友才能安慰到我。”程叶说。   范桐“哦”了一声,“不好意思,那我不是。”   宿泽在一旁嘎嘎直乐,结果没乐两秒就被一道连一个选项都看不出来的单选题难住了,他僵着笑容忍不住“操”了一声,压着声音怒骂:“血液循环这一章他妈的能不能给我死!”   宋暮云也正好在做这章,默默在心里附议。   大一的课程除了系统解剖学和组织与胚胎学,其余的没什么难度,在高中已经扎扎实实打好的基础上,只要上课听了、习题做了,考试算不上是什么事儿,所以一年下来他和程叶只在期末月甚至到了考试周才泡过图书馆,平日里路过都不带多看一眼的,最后的成绩却是出乎意料地不错。   而这学期明显不能再这样了,虽然这才只学了三分之一的内容,但眼看着考试临近,该记的还是没记住,一道题能做五次错四次。   宋暮云也是真他妈的服。   他本来高中就选的是全理,平时背背文言文对他来说已经称得上是难题,现在要他在不到五天的时间里背完近四百页的内容......   简直苦不堪言。   内心焦灼,宋暮云忍不住扭头看了眼右边的人,后者坐姿端正,正专注地盯着书看,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在他有些低垂的脑袋上,乌黑的头发泛着光泽。   发质还挺好。   宋暮云想。   徐行就是专注力再强,也经不住被他这么看,忍无可忍后扭头看回去。   宋暮云愣了下后一挑眉,凑过来小声说:“太他妈难了。”   距离近得徐行鼻息间全是他身上的味道,酸酸甜甜,带了点儿苦。   他不由自主地屏了下呼吸,随后不动声色地收了收跟他挨着的那条胳膊,也小声问:“哪章?”   宋暮云把平板往他跟前儿一推,用气声说:“看看你的。”   “题吗?”徐行打开平板推过去。   满眼绿色,正确率百分之九十五。   再一看章节,宋暮云感觉眼前一黑——妈的什么人啊血液循环有四百多道题正确率都能上百分之九十五!   “你做了几遍?”他不甘心地问。   “一遍。”徐行说。   行吧。   宋暮云瞬间觉得自己无话可说了,只是沉重地叹了口气。   此时不学更待何时?   等着徐行嫌弃自己成绩差吗?   晚了!   徐行听到他的叹气声忍不住笑了,感觉再悄悄话下去会被邻座的人发表白墙,于是拿起手机在备忘录敲字。   ——还有能让你叹气的事儿啊   大家的手机在开始学习之前都开了免打扰,他直接把手机放对方面前。   宋暮云先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接过手机紧跟在他的那句之后打。   ——你知道你现在的行为算什么吗?   徐行忍不住挑了下眉。   ——什么?   宋暮云勾勾嘴角。   ——打扰别人学习   徐行忍不住在心里啧一声,然后看见他又在后面补充:还挑衅!   徐行乐了。   ——行吧,那为了表示我的歉意,看不看我做的思维导图?   宋暮云挑着眉看他一眼,嘴角一直弯有一定的弧度。   却回:看就看   徐行闷着声音笑,从包里掏出自己在A4纸上画的思维导图给他,悄声说:“学过的几章都有,自己翻,感觉没写明白的地方问我。”   怎么可能没写明白,要没明白也是别人没学到那程度所以看不明白。   宋暮云心说这人真够谦虚的。   他应了一声,一句“待会儿请你喝咖啡”刚到嘴边就被他咽了回去,换作:“我困了,想喝咖啡,你喝什么?”   徐行看了他一眼,“都行,跟你一样吧要不。”   宋暮云点点头,低下头时忍不住勾勾嘴角——后面这种说法果然比前面的亲密多了。   说什么请不请的?见不见外?   宋暮云自知在追人这方面自己没什么经验也没有天赋,而现在学习突然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他原本想拜人为师的想法也不得不稍稍往后搁。   起码得先把眼前明显比爱情更重要一点儿的学习处理好再说,毕竟在目前看来,前者只对自己有影响,而后者影响的是他们两个人,别到最后俩人论进展没进展,要成绩也没成绩。   他是无所谓,因为他不求多高的绩点,看得过去就行,徐行可是曾经的口腔专业第一,如果一直保持下去是可以保研的,不能被自己插这连自己都没捋明白的一脚给插没了。   太缺德。   想到这儿,宋暮云被自己震惊得有些犯愣。   什么时候他也会为别人考虑这么长远的事了?   爱情到底是他妈什么东西啊!居然让他突然变得有点儿不像是自己!   不过现在的状态他的确也挺满意的,最近几天一天三顿都在同一张桌上吃,不管是在图书馆还是在教室,他们俩也是胳膊挨着胳膊排排坐,感觉一天下来只有睡觉和徐行去工作室的那十来个小时里是不在对方身边的。   比起让自己心生厌恶的一步一步紧紧追,宋暮云更愿意用这种比较缓慢的方式去取得进展。   急什么?   老话都说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万一自己的步子迈得太快太大把徐行吓跑了呢?   在他这儿,只有喜欢和不喜欢,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他就再等等,如果等等后还是不喜欢,那自己就收。   再没有第三个选择。   所以徐行不能被吓跑,甚至他可以往后退,但总要面对着自己,看着自己朝他一步一步走。   宋暮云不怕自己一直一直往前进,就怕徐行不看。   咖啡到了之后是徐行去拿的,宋暮云还有两章思维导图没看,他让他接着看。   徐行其实已经复习得差不多了,他一直保持着从小就养成的课前预习课后及时复习的习惯,所以内容已经记得大差不差,而这些题来来回回考查的就是那些知识点,稍微总结一下并没有多少,总结完再巩固巩固没掌握的,对付考试是完全足够的。   甚至他这几天都不需要来泡图书馆,考前一天再翻一遍就行。   就是前两天余思张罗着大家每天一块儿去图书馆狠狠学它两三个点儿时,徐行的第一反应也是拒绝,因为他还得去工作室,而第二个反应就是等宋暮云的回答。   听到宋暮云问他去不去,徐行下意识地就说了句“去呗”。   然后他看见宋暮云挑了下眉,语气听起来却像是有些不情不愿:“行吧,去。”   宋少爷出手向来阔绰,在图书馆泡了几天,请大家喝了几天的咖啡。   今天还是徐行去拿的咖啡。   由于调休,周六要补课,所以在这个美好的周六下午,他们上完课又齐齐坐在了图书馆。   不过今天他们周围的桌子都是空的,估计是熬了几天没熬住。   周围没人,程叶也不怕吵到人学习,薅了把头发,用脑过度的脑门儿在阳光底下油光锃亮的,“试问就咱们这个学习精神,要是一直延续到期末考班级前十不得被我们霸占半壁江山?”   “要是延续到那会儿,那宋暮云得请我们喝多少咖啡?”宿泽问了一句。   “想得美。”宋暮云说。   现在请你们是顺带着,到那会儿肯定不能还在为了追徐行所以顺带着请你们喝的阶段。   早在一块儿了。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徐行笑,“现在等于是你们都欠着他的了。”   “没事儿,我早想好了下辈子要给我们宋哥哥当牛做马,”程叶突然“哎?”了一声,看着他,“怎么就成了我们都欠着他的了啊徐行哥?我看你也没少喝一杯啊。”   徐行也不知道自己刚那话是怎么冒出来的,偏偏心存鬼胎的人就是容易在这种情况下突然脑子短路。   他也脑子短路了,怔了两秒后憋出句:“我独家秘制的思维导图还在他那儿呢,这杯咖啡我喝得不应该吗?”   宋暮云本来因为他那句话正觉得欣喜的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   他沉着脸,恨不得来一句“我没你那么客气”。   咖啡单纯是我想让你喝的。   思维导图就不能是你想让我看的吗?   而程叶听完徐行这话,立马闹腾起来。   “我靠!宋儿你他妈背着我偷偷努力是吧?有学霸的思维导图看也不知道跟我分享分享!”他非常激动。   宋暮云咬着吸管用力吸了一口,“我还没看完。”   ……还没看完?   徐行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没记错的话,四天前自己给他的那个下午和晚上他就已经看完了吧?   所以这是看了挺多遍最后一遍还没看完的意思还是……   没来得及细细琢磨,徐行就收到了宿泽深深的一眼。   他疑惑地回看过去。   宿泽耸耸肩,没说什么。   “啊?啥时候给你啊你还没看完?那你快点儿看,看完也给我瞧瞧。”程叶冲徐行呲了呲牙,“可以吧徐行哥?”   这句徐行哥给正走神的徐行喊回神了,他应了一声,“可以,你们随便看,本来就是为了方便搞的这玩意儿。”   宋暮云咬了咬舌尖,没吭声。然后快速翻了翻就放在手边的思维导图,他给对面的程叶递过去,“看完了。”   程叶惊讶地抬眼,“这么快?!好嘞好嘞,那我要认认真真拜读一番了!”   宋暮云握着杯壁透着股股凉意的咖啡又坐了会儿,结果一直盯着书看的双眼连一个字儿都看不进去,脑子里全是刚才徐行说的为数不多的几句话。   “我独家秘制的思维导图还在他那儿,这杯咖啡我喝得不应该吗?”   “可以,你们随便看。”   都可以,每个人都可以。   思维导图每个人都可以看,咖啡每个人的都可以喝,所以自己在他那儿也没有一丁点儿的特别。   脑子和心里一处比一处乱,坐这儿憋一肚子不快还不如找秦垚喝两杯,反正这几天的复习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后天的考试没什么问题,明天陈红请客秦垚会去……   徐行也没半点反应。   宋暮云绷着脸开始收拾东西,手下没注意轻重,往包里放东西时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徐行刚才就注意到了他情绪突然有点儿不对劲,一直没开口是因为不知道怎么了,也不知道该不该问。   这会儿想问他是打算走了吗,结果余思先开口了:“要走了吗?”   宋暮云应了一声,“朋友找我。”   “行,”余思也开始装东西,“那我俩一块儿吧,我也要走了,待会儿有个会要开。”   “啊......”程叶一副哭丧相,“你们俩走了,那我也不想看了,本来学了好几天就累,现在就想开把游戏虐一虐。”   宋暮云看他一眼,拿上手机起身,往外出时屈起的食指在他面前的几张A4纸上敲了敲,一字一句地,“别浪费,”   徐行忍不住抬眼看过去,冷不丁地对上宋暮云的目光,背着光的眼神像一潭很深很深的湖水,看不清里面含着什么情绪。   然后就听到他说:“独家秘制的思维导图。”   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吐得很清。   宋暮云转身走了。   徐行看着他的背影,心跳突然剧烈地加快,他忍不住抓起桌上的咖啡就狂灌几大口,液体咚咚下肚,一时他都分不清耳朵里的到底是水在喉咙里奋力滑行的声音还是自己的心跳声。   只是一个拐角,宋暮云的身影很快便消失了。   徐行望着拐角处的一片空地,突然觉得胸口涌上一股酸意,密密麻麻地缠绕着他,深深勒进他的血肉,直到紧箍骨骼。   他不由得弓下身体,耳朵里的声音甚至有回声,恍惚间他眼神扫过握在自己手里的咖啡杯,吸管顶端被习惯性地咬扁了。   徐行愣住,手心的冰凉湿润不知道是因为咖啡杯的大块冰块还是自己冒的冷汗。   自己没有咬吸管这个习惯。   所以,他喝的是宋暮云的咖啡,刚才自己含住的是被他咬进嘴里的吸管。   【作者有话说】   求点海星宝宝们( ˙-˙ )   ◇ 第54章 等你拥有勇气   陈忘找的地儿是一家农家乐。   宋暮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几次农家乐,仅有的记忆是小时候有次家庭聚餐就订在农家乐,当时他们一群小孩儿没吃多少东西就去院子里玩儿,都是在城市里长大的,见到成片的绿田都觉得格外新鲜,更不要说是满园的果树和在田埂上悠哉游哉散步的家禽。   老板也不管,任他们闹,最后果子摘了,狗也逗了,临进门前宋暮云被散养在外面田里的鸡啄了屁股。   当时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他明明又疼又害怕,但听着其他小孩儿的尖叫声,愣是咬着牙忍住了狂奔回去的冲动,甚至强壮淡定地吓唬了鸡几句,不过鸡没他想象中好吓唬,眼看着又要追自己了,宋暮云绷着一张酷脸,拽起身边被吓得愣住的人的胳膊就跑。   等再次回到屋里时,大家又在别的地儿玩了一段时间,把鸡啄屁股这件事儿给撂到脑后了,就连宋暮云自己也不觉得屁股上有什么不适。   最后还是第二天早上他穿着小裤衩上厕所时被奶奶发现屁股上青了一块儿,不过当时宋暮云也没说是被鸡啄的,只说自己也不知道这伤是怎么来的。   现在想来,大概是不要钱的自尊心作祟。   有秦垚在的情况下宋暮云基本上都不开车,甚至还会拖家带口。   他牵着富贵的狗绳上车,第一句话就是问秦垚今天的这家农家院有没有亲自养鸡。   后者不知道他的英雄事迹,有些好笑地问了一句:“你害怕尖嘴动物啊?”   宋暮云没出声,摸摸富贵的脑袋,让它坐下来。   “没有,”秦垚知道他这反应就等于是默认,开始自顾自地说:“这家我之前跟我朋友去过,环境还挺好的,关键价格便宜老板人还好,就算你玩儿得久也不会赶人走。”   后面这些倒不是宋暮云关心的,只要没有养鸡,那他就放心了。   结果下一秒秦垚就把他的心再次给提了上来,“对了,徐行怎么过来?那边挺偏的,用不用过去接他?”   秦垚虽然跟他们是同龄人,但很多时候真跟老大哥一样,自然而然地就会往自己肩上担一些责任。   更不要说自从上次繁兴路大展身手过后,秦垚对徐行的好感倍增,一下子就将人从宋暮云的室友变成了哥们儿,在这种时候就更会考虑到对方了。   宋暮云手指插进富贵厚厚一层的毛里,半天没动。   昨晚他走得潇洒,一上出租车就报了Night的地址,都走出几百米了才想起来给秦垚打电话,后者说他不在,宋暮云原本就憋了一肚子火,这下更觉得无处发泄了。   但秦垚不在的话他也的确不太想去,于是挂了电话后还是让司机改了目的地,回家。   宋暮云原本的打算是这周不回,所以回去的时候家里没人,老妈和阿姨不知道去哪儿了。   不过他也没专门打电话过去问,毕竟那把火还烧得正旺,当下他不想跟任何人交流。   上楼换了身衣服,宋暮云手机都没拿就钻进了健身房。   再出来时天微微擦黑,宋暮云身上的背心和运动裤全然被汗打湿,整个人流汗流得跟淋了暴雨一样。   但运动的确有用,等洗完澡缓过来后,他明显感觉到舒坦很多。   也冷静下来了。   ——自己为徐行“一视同仁”的行为气愤,但其实站在以前的自己的角度来看,下午对方的所作所为是完全没问题的。   徐行不知道你喜欢他。   而且就算是知道,只要他对你没什么特别的想法,那你就没任何理由绑架他、让你作为在他那儿的特例。   甚至就算是同样也喜欢你,你也不能用自己的标准来评判对方的行为。   首先,徐行就是这样一个人,你喜欢的也是这样的他。   其次,你现在的状态就是单恋。   都他妈单恋了,那就不要太不懂得知足了。   当时宋暮云想通这些,好像久违地体会到了一股酸楚。   不过也只是当时,现在听秦垚这么问,他无意识地点开了手机,“我问问。”   徐行收到他的电话时也刚出门。   昨晚几乎整夜都没合眼,眼看着外面透进来一丝亮光,他这才开始意识有些涣散,眯了会儿。   大概愣了几秒,徐行清清嗓子,接起电话时嘴角挂着笑,“早啊。”   宋暮云听着他语气里的笑意,莫名又有些不爽。   ——敢情烦得要死要活的还是自己一个人呗?   他狠狠薅了把富贵的脑袋,语气有些冷,“早,你已经出门了?”   一个人的情绪的确是能影响到周围环境里的气氛的。   秦垚听到他这话,不自觉地瞄了眼后视镜,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看脸色也挺好的啊,不像是吵了架的,那怎么又开始拽上了?   他忍不住在心里砸嘴。   就连自上了车就安静得没了一点动静的富贵也在他掌心里蹭着脑袋叫了几声,表示对他扣住自己脑袋的行为的不满。   “嗯,刚出……”徐行听到有狗叫声,问了一句:“你旁边有狗啊?”   宋暮云应了一声,跟盯着自己的富贵对视,“我的狗,带他去回归一下大自然。”   徐行笑了,“行,挺好的,农家乐周边很宽敞,他到时候撒丫子跑都没问题,就怕到时候跑一身土……”   宋暮云跟他打电话,感觉特别矛盾。   徐行轻快如往常的语调让他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没了昨晚甚至打电话之前的别扭。   ——其实他从昨晚到刚才,一直在强忍给徐行发消息、打电话的冲动。   同时,他又觉得对方这种稳定的情绪让自己每每看他时都跟面前起了一片大雾一样,看不清。   分不清他语气的笑意有几分是真的,也摸不准对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昨天生气了。   并且生气的原因是他。   但宋暮云觉得徐行这么敏感一人,不可能察觉不到他那会儿情绪不对。   所以为什么自己走之后他没发一条消息、没打一个电话问问怎么了?   这难道不是朋友之间该问的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宋暮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有时候甚至会钻牛角尖儿,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矫情半天。   这会儿他意识到自己又开始了,抬手捏捏眉心把思绪扯回来,随后就听到对面的徐行语气疑惑地叫他名字,“宋暮云?”   “嗯,在。”宋暮云应,想起来他刚才说了什么,“你跟她们俩一块儿来是吧?那我们先过去了。”   “嗯,我们仨顺路,就打一辆车了。”徐行说。   挂了电话,十来分钟后宋暮云的手机震了震,他点开。   【彳亍】看看狗   宋暮云忍不住挑眉,瞥了眼吐着舌头的富贵,突然很讨厌现在连一只狗的醋都要吃的自己。   是不是他妈的有病!   他不怎么情愿地点开相机拍了一张富贵的侧颜过去。   【彳亍】打扮得这么公主,是妹妹吗?   宋暮云摸着富贵的脑袋,给他发语音:“是哥哥。”   结果第一个字被吞得只剩下一个尾音,徐行听完这条语音,感觉自己的耳朵连带着脖子都麻了一片。   他不自觉地清清嗓子,看着照片心说这个精致程度倒是很配每天都香香的主人。   徐行和陈红三个人到得比他们要晚一点。   出租车开进通往农家乐的小路,路两边大树的树冠延伸到路面上空盘旋为一个绿蓬蓬的拱门,一眼望去是成片成片的绿色,坐落在远处山上的一方方低矮小屋点缀在其中,从这个距离看起来非常像动漫里的画面。   乡下要比市区凉快一点,一下车,迎面而来的风也是清爽的,带着股青草和泥土的味儿。看田里落满露水的油菜花,估计昨晚这边下过雨。   徐行搓了搓被风激起一层鸡皮疙瘩的胳膊,套上外套。   从后备箱搬出陈红和陈忘准备的一些水果和干果,还没来得及好好打量农家院长什么样,徐行就感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从后面飞奔过来,直直撞在了自己腿上。   富贵吐着舌头喘着粗气,看样子像是被撞得眼前一花。   徐行也被撞得脚下一踉跄,看着眼前这张慌张又熟悉的狗脸,忍不住摸了把他的脑袋安抚,小声问了一句:“你的香香主人呢?”   有时候人的一些行为比狗还狗,宋暮云眼睁睁看着秦垚从菜园子里掐了根儿香菜,转头就塞进了富贵嘴里。   狗随主人,宋暮云吃不了香菜,富贵自然是被刺鼻的气味熏着了,嚼了两下后那反应堪比吃了口屎,又晃脑袋又叫。   秦垚还不知道收敛,乐得点开相机怼着脸拍视频记录,随后还打算再喂他块儿萝卜。   宋暮云一脚踹过去,富贵非常机灵地趁机转屁股就往外跑。   最后那块儿萝卜愣是被宋暮云亲手塞进了秦垚嘴里。   两个一米八多的大高个儿这么一闹腾,出去时宋暮云感觉浑身都热起来了,没走几步看见自己的爱狗跟自己未来的爱人正玩得欢,瞬间感觉不止身上热,心里也暖暖的。   太不值钱了吧宋暮云!   不就是看见徐行蹲下来摆弄了两下富贵胸前的蝴蝶结吗!又没摆弄你!激动兴奋高兴个什么劲儿啊你!   终极恋爱脑!   街上穿小衣服的猫猫狗狗很多,但大多数都是品种名贵的,徐行这还是第一次见一只小土狗被主人打扮成这样,蝴蝶结不是单纯的领结就算了,连身上的裙子都是蓬蓬的公主裙。   他打小就喜欢狗,直到现在,养一只狗还是众多目标之一,这会儿揉着耷拉在自己掌心里的毛茸茸的耳朵,真觉得这狗跟主人一样可爱,非常招人喜欢。   只不过脾气可比主人好多了,徐行怎么薅他他都安安静静的。   看来在公主这方面,似乎是主人更胜一筹啊。   正在这儿天马行空地一通想,眼前突然出现一双脚,黑白相间的板鞋一尘不染。   徐行手一顿。   “摸狗都不问问狗的主人吗?”宋暮云也蹲下来,捏捏富贵的另一只耳朵。   俩人中间就隔了一只狗,徐行不得不抬眼,“刚才差点儿给我撞翻,正找主人在哪儿呢,没伤着也被吓着了,精神损失费转一下吧。”   宋暮云倒是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不由得拧起眉,“撞到哪儿了?”   徐行笑了,“开玩笑的,我还没娇弱到那种地步。”话还没说完,夹在手指间的薄薄耳朵就滑了出去。   富贵明显很喜欢宋暮云,原本还贴在自己膝盖上的身体这会儿也靠进了宋暮云的怀里,脑袋蹭着他的胸口撒娇。   徐行看得心里一软,不由得笑了起来,“哎哟这狗......”   可真会撒娇。   宋暮云任他蹭,脸上甚至还挂着淡淡的笑。   “名字叫富贵。”他抬眼跟徐行对视了下,下一秒在富贵脑袋顶上重重亲了一口。   徐行感觉他眼神的爱都要溢出来了,挺好奇,“他几岁了?”   “来我家快七年了,现在估计有八岁吧。”宋暮云说着双手指尖碰在一起团了个大小,“第一次见面时他才这么大点儿,又脏又瘦,还特别凶。”   徐行不由得挑了下眉,“流浪狗吗?”   宋暮云应了一声,眼睛一直盯着安安静静靠在自己怀里的富贵,“遇到他的第二天我就搬到这边了,估计早一天走都不一定能遇到。”   “搬到这边?”徐行感觉自己的重点似乎错了,但这短短一句话对他来说,信息量的确很大。   宋暮云看了他一眼,“我没跟你说过吗?”   不知道是不是蹲得久了,徐行感觉自己的手都有些发麻,唯恐错过一丁点儿消息,他没出声,看着宋暮云重重点了点头。   宋暮云不紧不慢地说:“我不是本地人,是因为我爸妈在这边生意越做越大,才一家人全都搬了过来,没记错的话我应该是初二才过来的,富贵就是走的前一天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广场上捡到的。”   当时他和老爸老妈办完手续从学校出来,一路上都情绪低落,越想越舍不得,舍不得家人、朋友、老师、同学,就连在校门口收废品的老爷爷他都感觉格外亲切。   离别的情绪但凡冒出点头儿,就像是坏了闸的水龙头一样,源源不断地从心里涌出来。   往常从学校回家他恨不得飞奔回去,那天却是带着老爸老妈在周围走了好久,试图用眼睛记住眼前的一切。   富贵当时就是那个广场上的众多流浪狗之一,抢了宋暮云手里的球,宋暮云就连狗带球都抱回家了。   徐行已经不想再问“你爸妈就那么同意你领养了”这种问题,而是忍不住垂下眼有些恍惚地问了一句:“那你老家是哪儿的?”   等宋暮云回答的这一秒间隙里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了。   深吸口气,就听到宋暮云说:“宁市,还挺有名的。”   徐行有点儿蹲不住了,心说有不有名不知道,反正我就是那儿的。   他抬眼看着宋暮云,开口时声音都有些抖:“十一中?”   宋暮云惊讶地看着他,“你知道?十一中这么出名的吗?”   徐行搭在膝盖上的手都在抖,他忍不住站了起来,有些艰难地开口:“我高中就是十一中的。”   【作者有话说】   十一中第三章 结尾有提到。   ◇ 第55章 想跟你待着   徐行也说不上来自己对那张照片的人具体是什么感觉。   当时十三四岁的年纪,春心刚萌动,过了这么多年,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渐渐演变为一种执念。   他反感老爸老妈身上的一些特质,但也不得不承认,作为他们的亲生儿子,自己无可避免地遗传了其中一些。   固执就是之一。   老爸老妈憋着一股来自于不知道哪儿的劲儿硬撑到现在没离婚,他也因为当时自己在十一中门口蹲了半拉月却无疾而终所以一直保有“要再见一面”的念头,结果不知不觉就将那张照片带在身边这么多年,一晃眼,照片里的人都出现在自己身边了。   徐行其实已经很久没瞧过那张照片了,一方面是当时的那台相机像素有限且只拍了个侧影,所以看得再仔细也不能从里面找出更多有关那人的蛛丝马迹,反而看得越多自己脑子里的那张脸越模糊;另一方面......   拍下那张照片时的徐行刚从一段灰暗的日子走到下一段更加灰暗和迷茫的日子,所以他习惯性地总在情绪低沉的时候对着照片发呆。   而这学期,在这种情况下宋暮云压根儿就不给他掏出照片自己一个人慢慢消化的机会。   徐行不敢保证他每次都察觉到了自己的情绪变化,但的确次次都有他的出现。   导致自己还没来得及消沉,就被转移走了注意力。   忍不住叹了口气,徐行搓了搓脸。   开学第一天他还抱有宋暮云和照片里的人是同一个人的幻想,但在之后两个人的相处当中,这种想法越来越淡。   因为跟他本人身上的魅力来比,“他似乎跟自己记忆中的人有相似的地方”这一点微不足道。   而现在现实突然告诉他,那不是幻想,那是事实。   ——宋暮云就是自己一直念念不忘的人。   操。   徐行瞬间感觉自己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宋暮云发现今天的徐行经常走神,而且一走就是老半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眼看着他手里的羊肉串要糊了,他伸手在对方眼前打了个响指,“想什么呢。”   徐行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连忙转转手腕给串儿翻身,然后盯着焦黑的那几块肉吸了口凉气,“......”   宋暮云也看到了,乐着在他跟前儿蹲了下来,“待会儿喂富贵吧,只要是肉他都不挑。”   “用配大蒜吗?”徐行随口问了一句。   宋暮云愣了下,闷笑出声,“别太缺德,”他顿了顿,“待会儿可以试试。”   徐行笑着将手里的羊肉串装盘递给他,“还想吃什么?一块儿烤了。”   宋暮云挑了两串儿烤得焦黄的给他,“等过去把这些吃完的,到时候我来。”说完他挑挑眉。   徐行忍不住“啧”了一声,“嫌弃我的手艺是吧,不敢再让我烤了。”   宋暮云愣了,盯着挂在他鼻尖儿上的细汗有点牙痒痒,忍不住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是不是有病!”   “撞折了可就真烤不了了。”徐行笑着说。   宋暮云撞完后也没挪地方,就那么跟他胳膊挨着胳膊往伞下走,虽然在这个天气里肉贴着肉有股特别黏糊的劲儿,但他却觉得意外地舒服,也笑着小声说:“没事儿,秦垚的手法特娴熟,开酒吧之前我经常建议他去摆摊儿卖烧烤,到时候让他来。”   徐行感受着胳膊上传来的温度,咬了咬牙才把躲开的冲动给压下去。   他看着在不远处的伞下戴着墨镜跟三个女生打牌的秦垚,笑了笑,“你也是挺会建议,人家老爸好歹一公司老总,不至于混成那样。”   宋暮云撇撇嘴,“那你可想多了,他爸跟我爸的教育方式大差不差,可能会提供开小摊儿需要的资金,但不会直接扔给你一份工作。”   他叹口气,“要不是我学习好,估计我自己就是那个合伙人。”   徐行忍不住扭头看了看他。   “嗯?”宋暮云也看着他。   徐行伸手扶住从他手里慢慢斜下去的盘子,“想象不出来。”   连坐在小摊儿上都让人觉得很违和的一个人,他想象不出来真去摆摊儿会是一副什么样的画面。   到时候顾客到底是奔着老板的手艺还是老板的姿色去的?   俩人过去打了会儿牌,秦垚也不知道是不是手气太背,连输了好几把,一怒之下狠拍了下大腿起身要去烤串儿。   宋暮云合上牌,拦住他,“我去吧,待会儿再换你。”   秦垚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以前也没见你在干活上这么积极。”   宋暮云往嘴里扔了颗葡萄,嚼了两下后感觉甜美多汁,摘了一小串儿直接放徐行手里,“甜的。”   然后才对秦垚交待,“你带着富贵去逛逛吧,他好几年没来过这种地儿了,再拍点儿照片。”   在狗龄里,八岁算得上是上了年纪了,所以他现在经常给富贵记录。   秦垚一时不知道对他刚才这一套动作做出什么反应,张了张嘴后转身也摘了颗葡萄吃了。   嚼了嚼,啧,的确挺甜。   宋暮云和徐行已经走远了。   秦垚看着他俩的背影,咂摸着嘴里那股甜味儿,眼神突然一暗。   咀嚼的动作也僵住,秦垚忍不住骂了句“操”,然后认命般地牵起了富贵的狗绳。   没走两步,被身后的柳年叫住,秦垚还没来得及回头,她已经追了上去,眼睛和吐着舌头的富贵的一样亮,“我也想去。”   徐行觉得宋暮云虽然不至于是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但也是极少亲自动手的,尤其是在做饭这方面。   没想到串儿烤起来却一套一套的。   他站在一旁盯着他刷酱汁的手,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这手法是不是因为吃得多了看得多了就耳濡目染了?”   宋暮云忍不住看他一眼,给串儿翻了个面儿,甩起来的酱汁沾在他的手指上,“想夸就直接夸。”   徐行盯着那几滴褐色褐色有点难受,想要开口问他需不需要纸,一只手就怼到了自己面前。   宋暮云拧着眉,一脸的难以忍受,“帮我擦一下。”   烤炉里不断传出油呲声,徐行顿了顿,抽了张湿巾盖他手上。   宋暮云忍不住挑了下眉,抬眼看着他。   表情像是在说“这是在干什么?”。   徐行接收到他的目光,垂在大腿边的手指忍不住蹭蹭裤缝。等蹭走那股没由来的酥麻感,他硬着头皮稍弓下腰伸出了手。   沾到宋暮云手指上的酱料不多,只有几滴,所以手指与手指隔着一层算不上薄的湿润布料相碰,徐行隔着湿巾按在他指侧上的指腹稍用力一蹭就离开了,然后以同样的流程擦下一滴。   第一滴在食指指尖,第二滴在中指第二关节处,第三滴在无名指仅靠着指根的内侧。   如果在擦第一滴时徐行仅仅捏着湿巾在宋暮云的指尖上蹭了一下,第三滴时就是握住了他整根手指。   而是还半天没擦干净。   宋暮云的指尖就抵在自己的手心里,徐行怕他看出来自己的手在抖,不由得加大了力气。   然后手心就被挠了两下。   徐行感觉自己全身各处的神经都被他挑了起来,绷着脸抬眼。   宋暮云看着他,声音挺低,“是打算要搓一层皮下来吗?”   你大爷。   徐行在心里暗骂一句,受不了地一把抓住他的手就狠命一通搓。   宋暮云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等徐行停下动作后,他都感觉自己的手被搓麻了。   “你他妈……”宋暮云蜷了蜷手指,“是在给我做康复训练吗?”   “嗯,效果是不是很好?”徐行笑着团了团手里把宋暮云的手蹭了个遍的湿巾,然后探身越过他扔到那边的垃圾桶里。   宋暮云抬手在他身前拦了一下,“小心衣服被燎了……”   俩人这个姿势,他这话就等于是贴着徐行的胸口说的,后者还没稳下来的心跳一下子变得更乱,顿时觉得果然人在头脑发热的情况下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明明绕一圈儿就能到的垃圾桶,他偏偏跟神志不清一样犯懒冒着把宋暮云拥在怀里、衣服下摆碰到烤炉的危险去够。   神经病吧操。   就是装逼投个篮也不至于这样......   徐行几乎是跳到一旁的。   宋暮云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徐行转身舒了口气,拉了把椅子过来坐下,“你一般都从哪儿得出的这种结论?”   “你不觉得你今天有点......”宋暮云看着他,欲言又止。   徐行再次惊讶于他的观察力,然后“啧”一声,“蠢是吧?”   宋暮云笑了,“没,就觉得有点笨笨的,还幼稚。”   可爱。   徐行收回看着他的视线,没出声。   宋暮云说这种话不会有任何负担,但自己听着很有心理负担。   包括昨天他在图书馆的那一出。   但是人最不能的就是自作多情,尤其对方还是宋暮云,是跟小孩儿一样敢爱敢恨、喜恶分明的一个人。   明明只是朋友,却有那么强的占有欲,还生气生得那么理直气壮,   啧,真羡慕啊。   “昨晚的气消了吗?”徐行试探地问了一句。   宋暮云真怀疑自己听错了,忍不住扭头,“你再问一遍?”   徐行看着他,半天后有些无奈地重复:“昨晚的气消了吗?”   宋暮云咬咬舌尖憋住笑,也不说“没生气”那种矫情话,一脸冷酷,“我以为你能憋着不问,让这事儿就这么过了。”   徐行笑了,“你那样儿就差把桌子掀了,我又不是瞎。”   没瞎还不知道说句软话让我留下!   宋暮云不爽地瞪着他,“瞎倒是没瞎,就是哑了。”   “......滚蛋。”徐行笑着踹了一脚他的椅子腿。   说归说,宋暮云心里畅快了挺多,“所以你也知道我生气的原因?”   徐行感觉两个大男生说这些真够别扭的,但还是点了点头。   宋暮云挺意外,看着他,“那你说说。”   简直难以启齿,徐行看着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开口。   ......不该把思维导图给程叶?   不该跟你客气?   正要硬着头皮开讲,宋暮云看着他笑了,“行了,不为难你了,心里清楚就行,不然下次我真掀桌子了。”   徐行既然能主动挑起这个话题还说这种话,那说明自己在他那儿还是有一定分量的,先不管那是出于友情还是爱情,反正有就行,其他的来日方长。   松了口气,徐行忍不住嘟囔,“真不愧是公主。”   “什么?”宋暮云看着他。   徐行扬起声音,拖着声音说:“我说——我——知——道——了——”   宋暮云笑了,看到他也在笑,突然很想伸手戳一下嘴角的那个酒窝。   结果手比脑子快,这个念头一出来他就感觉自己的指尖陷入一个凹陷,软软的,还有点滑。   几乎是同时,两个人都愣住了,烤炉里的热气一阵一阵往外扑。   宋暮云收回手,“酒窝是不是可以做?”   “什么?”徐行手指抠着掌心,反应了一下,“怎么,你想做个酒窝吗?”   宋暮云应一声,将烤好的东西装盘,本想说“可爱”,但一想,可能也就是长在了徐行脸上才可爱,所以他只是说:“好看。”   徐行真想来一句“别折腾了,你现在已经够帅气逼人了”。   而且他不怎么喜欢自己的这个酒窝,也不喜欢自己的眼睛。   结果就是这么神奇,偏偏这两处地儿都是被宋暮云夸过的。   那是不是也说明,自己的眼睛没老妈说的那样,让人一见到就会想起那个女人,一想起那个女人就让人觉得恶心?自己的酒窝也不会在笑起来时让人以为是女生?   倒不是说他是女生是在骂他,而是那会儿的他的确又瘦又小,在外面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这姑娘长得真漂亮”,回到家里就变成了吃不完的饭菜和老妈连声的“男子汉大丈夫,你看你这个样子,哪儿像男子汉了?快吃,我就不信长不高长不壮.....”   但其实只是因为当时的他还没到长个儿的时候而已。   不过好在有这种打击,徐行那会儿为了长个儿、增强体质,一直坚持运动。等后来开始发育,他不但没有一下子窜个儿窜成麻秆儿,反而由于长期运动而成的肌肉,形象提高了不少,一下就跟其他男生拉开了差距。   徐行选择性地将其中一些说了出来——后面那部分,宋暮云很少听他主动讲自己过去的事儿,感觉挺有意思,又觉得很心疼,“你妈到底跟你是有什么仇?”   徐行看了看他,“听着怎么感觉这么像是在骂人?”   宋暮云“啧”一声,“你的母亲到底跟你有什么仇?”   徐行笑了,“据我了解,大多数人小时候几点吃饭吃多少、怎么吃,一天喝几杯水、哪个时间喝,穿哪件衣服等等明明可以自主决定的事,都是由爸妈一手操办的,所以其实没什么。”   宋暮云下意识就想来一句“既然没什么,那你当时为什么不想活了?”   但是考虑到也许自杀跟这些的确无关,他给咽了回去。   “还好我是我爷爷奶奶带大的,”宋暮云说,“那会儿基本上算是放养,后来被我爸妈接到这边,他们俩好像着急弥补过去丢失的那些年,所以也不怎么管,就顺着我来。主要当时我都那么大了,他俩就是想管也管不了,不然我就跟秦垚一样天天夜不归宿。”   徐行笑着看了他一眼,“你还挺叛逆。”   “当然。”宋暮云冲他一挑眉,突然问了一句:“话说你当时为什么要考十一中?”   十一中是私立高中,教学质量高,学费也高,跟徐行能直升上去的七中相比,性价比并不高。   徐行看着他,脑子里闪过无数个答案,看宋暮云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笑了笑,“赌一把。”   宋暮云不理解,“赌什么?赌能不能进清北班吗?”   还没等到徐行的回答,就看见富贵撒着欢儿朝自己奔了过来,宋暮云下意识地蹲下来张开胳膊等他,最后吃了一嘴的毛。   秦垚就跟在后面,跑得一脸怨妇样儿,“我靠这狗今天吃错什么药了?劲儿真他妈大,根本拽不住,我都感觉是他在遛我。”   宋暮云把徐行手里的那一盘递给他,“吃吧,专门给你烤的。”   秦垚嘁了一声,转身忘屋里走,“这会儿有点儿热,等待会儿凉快了大家一块儿去转转吧,那感觉真跟世外桃源一样。”   “老了就找个这种地儿养老。”徐行说。   秦垚回头笑了笑,“倒是给你的后代省事儿了。”   宋暮云反驳:“为什么一定要有后代?没有后代会被判死刑吗?我就不会有后代。”说完还补了一句:“到时候跟另一半儿过完一辈子挺好的。”   秦垚心说你也最多就能暗示到这个程度了,怂货。   正在心里一通瞧不起,就听到宋暮云来了一句:“你说呢?”   秦垚身体是往前走的,但魂儿早飘到了身后那俩人中间。   这种话题目前还挺热的,但也不是徐行考虑的范围,毕竟他就是想有后代也不可能有。   所以他点了点头,“挺好的,养只猫啊狗的也不会孤单。”   很好,这方面很和谐。   宋暮云心情愉悦地哼起了歌。   徐行忍不住看他一眼,“打算什么时候再上一次台?”   宋暮云顿了顿,“想听我唱歌?”   “光弹琴也行。”徐行说,“反正都挺帅。”   徐行的夸赞可太难得,宋暮云一下子就拽起来了,“有机会的吧,轻易不上台。”   “还有条件?”徐行笑着问。   宋暮云应一声,“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主要是人和。”   徐行表情失望地“哦”一声,“那看来我是没机会了。”   宋暮云知道他是故意的,笑了笑,没出声。   来乡下玩儿讲究的就是一个随性,尤其是他们人不多,也没人强制要求必须干些什么,一天下来就特别能放松身心。   大家表面上看起来都过得挺开心,但其实各有各的烦心事儿,来这种地方也算是短暂地告别了下糟糕透顶的现生。   傍晚吃完饭,几个人坐在露台上吹晚风,橙红色的大片夕阳被吹成丝丝缕缕,像是在天空铺开一条条缎袖。   宋暮云眯着眼睛,突然开口:“明天是早八。”   徐行很想给他来一拳,“还是体育。”   两个人默契地叹了口气,然后就听见另一边的桌上传来哐哐两声。   陈忘将六个啤酒杯,一箱啤酒杯摆上桌,桌下还放着两箱。   “既然白天只顾着自己玩儿自己的了,那晚上大家就放开了喝!”陈忘手里的啤酒瓶碰啤酒瓶,不一会儿就打开了十来瓶,然后给各个杯子里满上。   陈红在一旁只是笑着,“秦垚不用担心,代驾我已经联系好了。”   这个秦垚倒不是很在意,喝酒不开车不是说来开玩笑的,主要是在座的有三个大学生,明天得上课。   他看了看他们三个人,“明天上课能撑住吗?撑不住就喝饮料。”   宋暮云耸耸肩,“我醉得快醒得也快。”   秦垚看看徐行。   宋暮云抢答:“他你不用管,喝了这么多次就没见他醉过。”   就算醉了也轮不着我管吧。   秦垚腹诽。   那就只剩下柳年了。   还没来得及扭头,秦垚就听到她说:“我不喝饮料,要喝酒。”   秦垚点点头,“行,喝酒。”   不知道是不是挺久没喝,陈红和陈忘喝得特别凶,没喝几杯就开始对着瓶子吹了,秦垚好歹是外号之一叫酒仙的人,想着宋暮云他们仨怎么说也还在读书,还是少喝的好,所以也换成酒瓶上了。   本来是边玩游戏边喝的,喝空两箱后游戏也不玩了,光顾着说话,然后碰杯。   玩游戏时宋暮云的手气不错,没输几次,碰杯就有点撑不住了,没到半小时就感觉晕得像是到了外太空,看漆黑一片的天空都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要把他们全都给吸进去。   他靠在椅子上,下意识地伸手抓住旁边人的胳膊,手心里的皮肤由于吹了挺久的风,凉凉的。   他忍不住摸了摸。   徐行正仰头喝酒,突然感觉胳膊上有点痒,只好就那个姿势扭头看了一眼。   宋暮云感觉他下巴上亮晶晶的,伸手用指腹蹭掉,意识到这是酒后把拇指怼到他眼前,“你下巴上是有个洞吗?”   徐行看他的眼神已经有些迷离,抽了张纸先擦干净他的手指,然后再擦自己的嘴,问:“要不要下去休息会儿?”   宋暮云拧起眉,语气疑惑地“啊”了一声。   徐行正要大声重复,陈忘的魔性笑声快要刺破人的耳膜。   他只好凑过去一点,“我说,你要不要下去休息会儿?我们喝得太凶了,估计也快结束了。”   宋暮云抬了抬下巴,嘴唇移到他耳边,声音却是不大,甚至语气有点黏糊,“不,我今晚喝了特别特别多,但还能陪......”   陈红拉着正在放DJ的音响开始围着他们转圈儿。   徐行感觉自己的脑浆都被这些声音搅合匀了,没听清宋暮云后面说了什么,扭头看着他,“最后一句没听清。”   宋暮云不耐烦地“啧”一声,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往自己跟前儿一拉,嘴唇直接贴上了他的耳廓。   徐行埋在他肩上,呼吸间全是他身上的味道——酸甜的,带了点儿苦。   自己的一边身体靠进他的怀里,胳膊贴着他的胸膛,两个胸腔里的震动逐渐共频,阵阵声波撞击在他的胳膊上,分不清来源到底是谁。   心脏突突跳,额角也突突跳,宋暮云灼热的鼻息喷在那边耳朵上、脖子上,甚至脸颊上。   徐行想缩脖子。   结果刚有了点动作,下一秒就被宋暮云用拇指指腹摁在了耳后的颞骨乳突上。   还轻轻揉了下。   徐行跟条临死的鱼一样,只有感官和神经是活的,所以他没有力气把勾着自己脖子的胳膊拽下来。   DJ终于放完了,宋暮云用跟刚才一样的语气,嘴唇贴着他的耳朵说:“我已经很醉了,但我想跟你待着.....”   ◇ 第56章 “疼吗?”   宋暮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醉过了,被秦垚拽着胳膊坐起来时,他眼神儿都是飘忽的,看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背影跟有三头六臂似的。   不过讲话还算是口齿清晰,“他去哪儿?”   “上厕所,”秦垚把他掉到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搭在椅子上,坐到他旁边,“人脸色都给憋成那样了,你倒是好,抱着人家半天不撒手。”   宋暮云一皱眉,“他怎么没跟我说要去上厕所?”   秦垚乐了,“说了你听吗?我都怀疑人家说了之后你得跟着去扶。”   “扶什么......”宋暮云现在脑子有点儿转不过弯来,看秦垚都笑出了声,一下子就明白了,抬脚踹过去,“你大爷!”   不过他现在腿和脚都没什么劲儿,秦垚就是没躲开也不觉得疼,反而笑得一脸嘚瑟。   宋暮云仰头闭上眼,不说话了。   真他妈晕啊。   酒这东西到底有什么好喝的?   又苦,又烧胃。   ……   “抱着人家半天不撒手.....”   宋暮云睁开眼,视野中闪烁的东西分不清是空中的繁星还是纯粹头晕眼花出来的。   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他重新闭上眼。   好吧,也算是个好东西。   徐行回来的时候,额前和鬓角的头发都还是半干的状态,不过灯光昏暗,大家又都喝上头了,没人注意到。   倒是他从楼梯口就看见宋暮云又端起了酒杯。   以往一听啤酒能抿一晚上的人,今晚这是哪儿来的劲儿?   他又狠搓了两把头发,感觉没那么贴着脑门儿,这才大步走了过去。   结果刚到桌跟前儿就被陈忘一把拽了过去,后者顺手往他手里塞了一瓶刚打开的酒,然后没轻没重地往他胳膊上甩了一巴掌,“去趟厕所要这么长时间吗?是不是想逃酒?!”   陈忘是真喝大了,这一巴掌甩得也是真够用劲儿的,直接pia的一声,给其他人都打静音了。   徐行感觉胳膊上麻了一片,然后就是火辣辣的疼。   忍了忍,他握着酒瓶跟陈忘的碰了一下,“悠着点儿啊,今晚给我打骨折了都没人送去医院。”   陈红也拽了下陈忘的袖子,随口说:“你是不是一段时间没喝酒量又不行了?一喝点儿酒就又是打又是掐的。”   陈忘就像是被兜头泼了盆冷水一样,脸色变得很难看,一连串儿地对徐行说了好几声“对不起”。   “没事儿,”徐行笑笑,冲她举了下酒瓶,“没那么疼其实。”   陈忘抿抿嘴,看他的表情的确好像挺无所谓,于是也跟着仰起头喝酒。   由于没注意到他俩刚才的动静所以一直在状况外的宋暮云这才反应过来,顿时一阵不爽。   但还算有点理智。   不过不多。   按住了明着跟人叫板儿的冲动,他探过身直接拽着还在往嘴里灌酒的徐行的胳膊就往自己这边带。   徐行被他碰到的那一秒猛地瞪大眼睛,感觉出来他的手劲儿跟陈忘的不相上下,于是连忙放下酒,最后连走带跨地过去一屁股砸进了他旁边的椅子里。   屁股要碎了......   徐行“嘶”一声,叹了口气,扭头看着罪魁祸首:“明天我就是有四掰儿屁股的男人。”   宋暮云盯着他,没反应过来,“啊?”   徐行顿时觉得刚自己那话说得挺有病,转开脸,探手戳了块西瓜放嘴里。   宋暮云看着他鼓起来的腮帮子,“甜吗?”   徐行点点头,“甜,估计是刚从水里拿出来的,也挺冰的。”然后又戳起一块。   宋暮云立马拧起眉。   说话都不知道看着人的眼睛,只顾着吃是吧?   眼看着就到嘴里了,宋暮云一脸冷酷地握住他的手腕往自己身前一带,垂下脑袋嘴巴再一张一合。   嗯,的确挺甜,也很冰,吹着风吃多了得哆嗦。   徐行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宋暮云冲他甜甜一笑,“好吃。”   “......”徐行捏在手里的牙签掉了下去。   今晚不知道具体喝了几箱,反正陈红往一楼跑了三趟,到最后楼下蹦迪的那群人都蹦清醒了又开始了第二轮,他们还在战斗。   不过明显喝不动了,有些人一瓶酒喝一半儿得漏一半儿,别提有多狼狈。   但狼狈归狼狈,这种耍赖的喝法没那么醉人,不然今晚准得住这儿。   秦垚和徐行喝的最多,也是最清醒的,理所应当地收拾起了烂摊子。   看秦垚在给代驾打电话,徐行就去问服务员要来蜂蜜,给每个人都冲了杯蜂蜜水。   代驾离这边有段距离,可以边等边醒醒酒。   好在他们几个人酒品都还挺好,就算喝醉了也不闹,陈红、陈忘、柳年三个人安静地背靠背坐在地上望天谈心,徐行过去把蜂蜜水递到她们手里,一个个儿地疯狂点头道谢。   徐行乐得不行,回去看宋暮云喝没喝。   结果就看到后者缩进了椅子里,明显已经进入梦乡,怀里还抱着刚耍赖从他身上扒拉下来的外套。   徐行叹了口气,就那么站在原地注视着眼前的人。   刚在心里吐槽说脖子窝成这样也能睡这么香吗,就看到宋暮云在一阵风过后缩了缩身体,脑袋垂得更低了。   徐行过去把搭在他椅背上的外套抖开盖他身上,小声说:“这才是你的衣服!”然后又掖了掖衣领,正犹豫要不要把他的脑袋扶正,就感觉手指一凉。   宋暮云大概是感觉到脖子上一暖,无意识地蹭了蹭,冰凉的脸颊好几次都擦过他的指尖。   徐行快速收回手直起身,随后看他没了动静,心里的鼓这才不打了。   看了看趴在宋暮云腿边一脸惬意的富贵,他心说你主人好像跟你是同一个物种。   视线又回到宋暮云身上,徐行看他自己把脑袋给蹭正了,下巴都缩进了衣服里,忍不住勾起嘴角,摸出手机点开相机对着眼前的一人一狗按下快门。   宋暮云真睡着了,本来喝了酒就容易困,白天还又是爬山又是淌河的,被富贵溜得累够呛,到了点儿就更困了。   他睡得死,只记得自己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等好不容易彻底暖和起来了,没睡多久又觉得阵阵凉风刮来,吹得人脸冷,其中似乎还夹杂着呜呜的哭声。   风的声音和哭声一结合,跟他妈鬼片儿里的背景音一样,宋暮云立马感觉头脑清醒了,后背都渗出一层冷汗。   他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没出现幻觉,感官也挺灵敏。   ——就是有人在哭。   徐行不知道哭是不是一道喝了酒之后必走的程序,但的确没少碰到过类似的情况。   过年亲戚团拜完,散场之前必定会有几个人抱成团哭一场,女性亲戚大多都边哭边说自己的各种不容易、委屈,男性亲戚则抹着眼泪跪在自己爸妈面前反思自己的各种不对,最后说得自己都感动了,感叹自己真是个大孝子,让后辈以自己为榜样,然后一以贯之地开始吹牛。   不过老爸没哭过,不管喝不喝酒都很少说话。   老妈也不会在这种场合哭、诉苦,可能慢半拍,所以一般都是回家了才会觉得委屈,对着老爸发场大火,然后就抱着自己开始一套“为了你”的说辞。   看着地上哭得不分你我的三个人,徐行说实话有点儿无措。   “姐,你知道你刚那话让我想到了什么吗......”陈忘抹了把脸,语气突然冷了下来,“我想到了陈超旺,想到陈超旺天天喝酒,他天天喝天天喝,每天回来都是半夜,神奇的是在我的记忆里我们俩从来没在他来之前睡着过,就竖着耳朵听动静,一听到他在楼梯扶手上撞得哐哐响,我心都要快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我怕啊,我是真害怕,我就往你的被子里钻,然后妈就会过来让我们别出声,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从房间里出来,但我知道她也很怕,因为她每次说这种话声音都是抖着的......”   陈忘哽咽得说不出话,过了会儿后直接哭着说:“她肯定害怕呀,从我们俩的房间一出去就要挨打了,能不怕吗?陈超旺那个畜生,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妈那会儿都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他还能掐着妈的脖子不松手,身上就没有一个地方是好的,一揭开衣服全是伤疤,旧的还没好新的就来了,我到现在都记得她胳膊上被畜生用烟头烫的那些疤......”陈忘吐了口气,声音很低,“所以我也不怪她就那么丢下我俩走了,再留在这儿是要被打死的。”   陈红脸埋在柳年的肩上,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不知道,”陈忘说,“我爱她,但我也不想再跟她有任何联系。”   她握住陈忘的手,“姐,我这辈子都只有一个家人,就是你。”   陈红从柳年肩上抬起头,红着眼眶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笑着拍开她的手,“少肉麻!”眼泪直往下掉。   陈忘也笑了,吸吸鼻子,说着说着就垂下了脑袋,“但刚才我突然觉得,我一辈子都摆脱不了他们俩,摆脱不了陈超旺,为什么人家喝了酒只会睡觉连去厕所的劲儿都没有,我却有那么大的手劲儿啊?!徐行的胳膊都红了,我眼睁睁看着他的胳膊变红了!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打那一巴掌......你们说我他妈是不是也是个暴力狂?”   “就是摆脱不了。”柳年没什么表情地说。   其他两个人齐齐地看着她。   “杀了他也不能,”柳年曲起腿,胳膊紧紧抱住,“但是我一直在等,等他出来,我就去杀了他。”   “我妈不能,没有她,我来不了这边,也遇不到你们,遇不到秦叔叔、秦垚。”柳年脸上的两行泪痕在微弱的灯光下一闪一闪的,说这话时面无表情,眼尾上挑的双眼空洞得有些瘆人。   陈红把她搂紧怀里,语气里带着哄,“文明时代,文明人,怎么还这么粗鲁。”   柳年一下子红了眼眶,憋着口气咬牙切齿道:“我妈也该死,都该死!全都去死!”   吼完,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呼吸苦难,不得不仰起脖子深深吸了口气。   陈红嘴里说着安慰的话,在她背上轻轻拍着,柳年的眼泪止不住地从眼角滑落,不一会儿就把鬓角的头发打湿了。   歇斯底里的哭喊逐渐变成了低声啜泣。   秦垚靠着墙一根儿接着一根儿抽烟,徐行犹豫了会儿坐了回去,没注意到宋暮云快速抹了下眼睛。   没人过去安慰她们别哭了,安慰她们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珍惜当下,展望未来。   因为在座的都知道,有些事压根儿就没有过得去过不去一说。   那是一辈子的痛苦和阴影,可以轻描淡写,但不能当它不存在。   回去时秦垚带着三个女生和富贵上了他的车,徐行和宋暮云坐出租车,直接回学校。   走夜路时司机都喜欢聊天提神,这个也不例外,一上车就先问他们这个农家乐体验感怎么样,再问是哪个学校的、学医辛不辛苦,又说听着不像是本地人,家离得远不远......   徐行没丁点儿困意,按往常也能主动挑起话题,但今晚实在是兴致不高,能一一回答他的问题已经算是尽力了。   司机接着又想说点什么,刚开了个头,就被一上车就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的宋暮云打断:“师傅,晚上开车还是注意力集中点儿吧。”   司机看了看后视镜,尴尬地笑了两声,“哎这话说得对,得集中,得集中。”   车厢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开了条缝的车窗里灌进股股凉风,吹散了廉价香水混合着独属于出租车的难闻味道。   不一会儿,徐行就感觉自己身边萦绕的全是宋暮云身上的香水味儿。   他嗅嗅鼻子,心说这到底是什么香水,留香这么持久的吗?   还是说一直带在身上,过俩小时就喷一回?   啧。这也有点儿太精致了。   刚要转头,就感觉自己的右边肩膀一沉。   然后就听见绵长平稳的呼吸声。   ......行吧,梅开二度。   徐行微微侧脸,宋暮云的头发就蹭过他的下巴,呼吸间除了香水味儿,又多了股他洗发水的清香。   乡间的路没有路灯,车厢里很暗,但徐行却能从这个角度看到他高挺得过分的鼻梁和卷翘浓密得同样过分的睫毛。   下巴痒得厉害,徐行鬼使神差地,耸了耸肩膀。   没反应。   再耸。   还没反应。   再用力耸!   居然还没反应!!   徐行疯狂耸了两几下。   “pia!”   宋暮云一巴掌拍他胳膊上,“我他妈以为地震了。”   说这话时却动都没动,甚至脑袋在他肩上蹭了蹭,似乎是找了个更加舒适的姿势。   他那一巴掌不重,但正好拍在了陈忘甩的那一巴掌上面,实在是雪上加霜,徐行都疼得忍不住吸了口凉气,“都震成这样了你淡定成这样,几条命啊。”   说完也拍了回去。   没想到被宋暮云抓住了手。   徐行都觉得今晚的自己快要心律失常了。   他屏着呼吸,静静等不按常理出牌的宋暮云的下一步。   不知道是不是正犯困的原因,宋暮云的声音有点儿哑,一放低就更哑了,“疼吗?”他手动了动,握在徐行的手腕上方,拇指摩挲两下。   徐行只觉得痒,不止被他抓住的地方痒,跟他挨着的半边身体都痒得过分,跟十几群蚂蚁搬家途径自己的身体一样。   “不疼。”   怎么自己的声音也成这样了......   徐行忍不住别开脸,盯着外面的一片漆黑咽咽喉咙。   “不是这个。”宋暮云右手捏着他的手指往自己这边拉了拉,左手食指挑开他的表带,指腹沿着下面那道狰狞的疤痕滑,越划越慢,越划越重。   到后面徐行都怀疑他是不是打算把自己这疤给扣掉。   宋暮云再开口时声音莫名有点儿不对劲,很轻,又好像带了鼻音,语气也有点小心翼翼,“这个,割的时候,痛吗?”   徐行感受着手腕上的那团温热,说不出话来。   这是第一次有人问他疼不疼。   而不是问为什么。   “你不说我也知道。”宋暮云将表带归位,手却没松开,甚至还抬起脑袋坐直,看着他的眼睛在他的掌骨上捏了捏,“那你觉得活下来的感觉怎么样?或者说......后悔吗?”   明明车厢里那么暗,徐行还是看到了他眼睛闪着的晶莹。   他忍不住也捏捏握着自己的那双手,牵起个笑容,“现在不了。”   “现在不了。”   那就是以前后悔过。   宋暮云也后悔了。   后悔问出这个问题,一时鼻腔涌上眼睛的酸意挡都挡不住,他眼看着徐行的脸都模糊了,努力也笑笑,“那就好。”   然后别开脸。   徐行揉揉发烫的眼睛,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有抽出自己的手,就那么别扭地用左手蹭了蹭他的眼睛,动作非常潦草。   甚至鲁莽。   宋暮云扭头看着他,眼睛哭得亮晶晶的,说话一股子鼻音,“你这也没擦干净。”   徐行怀疑他还是醉着的,“主要我带在身上的纸用完了。”   司机试探地开口:“我这儿有......”   宋暮云没出声,徐行边道谢边接了过来,然后抽出两张给他。   看宋暮云在那儿别别扭扭地擦眼泪,突然有点儿想乐。   这可怎么办啊徐行。   就是再来一次也扛不住了啊。   【作者有话说】   试图开始稳定更新,周二、四、六、日哈。   ◇ 第57章 去你大爷的   宋暮云自认为酒量虽小,但酒品不错,还觉得自己这即使喝得再醉也不至于断片儿没了记忆的技能挺好。   但这回过后,他暗自否定了以上所有观点。   昨晚又喝酒又吹风又坐车,还情绪波动过大,今天早上果然难受得厉害,差点儿就迟到了,最后怎么风风火火地赶到操场上的他都不知道,只觉得头昏脑胀,整个人属于肉体和灵魂分离的状态。   走神间眼神落到在百米开外的跑道上扔飞盘的某个熟悉身影,宋暮云顿时觉得生理上的这点儿难受压根就不算什么。   一时昨晚所有的回忆都涌入脑海,包括自己不要脸地搂着人不松手,还贴着人家的耳朵说话,一言不合就攥住人家的手,跟八百年没吃过西瓜一样都快要从人家嘴里抢瓜吃,自己的外套不穿偏要去脱人家的衣服......   真他妈丢人啊。   宋暮云忍不住在心里叹气,捏捏鼻梁骨。   怎么就能跟他妈富贵附身一样?就差抱着人上嘴啃了吧?   不提车上的那段儿是因为那时候他还算清醒,有点理智。   不然......   不然可能真就直接上嘴了。   毕竟那会儿车里黑灯瞎火的,他们俩又都情绪正不稳,心里憋着一股劲儿。   怎么,为了安慰对方亲个嘴又碍着谁了?   这个念头出来得无比丝滑,导致宋暮云懵了下才后知后觉地骂了句“操”。   真牛啊宋暮云。   你他妈屁都没跟人家放一个就想着亲了,试问这种行为跟性骚扰有什么区别吗!   宋暮云倒不是没想过跟徐行开门见山,从一开始他就打定了要追的主意,所以也不太在乎结果怎么样。   但经过昨晚这么一出,他没法儿不去思考徐行到底是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这个问题。   关于自己的性取向是男是女,宋暮云倒是没纠结过,反正徐行是他喜欢的第一个男生,也是第一个。   但同样的问题放在徐行身上,他就觉得很重要。   毕竟要是喜欢女的那就真没什么追不追一说了,自己没有去给人添堵的想法。   而从昨晚徐行的一切反应来看,他好像不抗拒自己的那些行为。   今天早上把早餐给他时也没什么反常。   怎么说呢。   徐行跟自己的性格差异挺大的,就拿平时跟人的肢体接触来说,自己只乐意被亲近的人碰,也喜欢黏亲近的人,不过多数情况下他连隔着衣服被别人无意地贴着都觉得烦。   徐行就不一样,在他那儿反而好像是关系一般的经常跟他勾肩搭背,反正宋暮云跟他走在路上时就经常看见碰到的熟人拍他胳膊或者搂他肩膀。有些男生搂徐行肩膀都得踮着脚,可谓是受尽了侮辱,也不知道是有什么瘾。   程叶一开始也喜欢从背后往他身上扑,而后者总是笑嘻嘻的。   等后来关系熟了,程叶再扑,徐行就会手下毫不留情地拧他手腕。   能看得出来他其实也不怎么喜欢肢体接触,估计平时忍得挺辛苦。   宋暮云顿时就不爽了。   所以昨晚没扔开他,是不是也忍得挺辛苦?   但他又觉得不是这样,都是当着对方的面儿哭过的人了,也见过彼此狼狈或丢脸的一面,徐行不至于还把他放在关系一般的行列里,甚至应该是远远在程叶之上的。   而且他也不至于迟钝成那样,一点儿都感觉不出来徐行有没有把自己当成好朋友。   啊,头痛。   本来宿醉第二天就难受得要死要活,现在再想想这些事儿,宋暮云突然有些疲惫。   他在心里怒吼:怎么就他妈看不懂徐行这个人呢!   而现实也不给他看懂的机会。   下午考完生理,学习通当场出成绩,还不错,算是撂下了肩上的一个担子,宋暮云心情挺好,打算等明天考完生化,就找个时间跟徐行聊聊。   顺便吧,就把白给表了。   脑子里一通美好想象,等晚课上偷摸跟秦垚在微信上商量对策时,宋暮云突然就开始没来由地紧张。   主要他一丁点儿经验都没有,平时也不爱凑这种热闹,这会儿半天都想不出来要怎么表白,在哪儿,怎么布置,送个什么表白礼物......   正苦恼得要抓头发,突然胳膊被人捅了一下,宋暮云就跟被发现的贼一样,慌得手里的手机直接砸在了桌面上,咚的一声。   反而徐行被他吓了一大跳,瞄了眼讲台上收回视线的老师,垂下脑袋小声压低声音:“嘛呢?”   宋暮云也不确定他刚才有没有看到自己在聊天,就胡扯了一句:“秦垚这狗东西给我发了张鬼图。”   徐行没忍住闷声乐了,“你还怕鬼啊?昨天.......”他顿了顿,“昨天还说怕鸡,怕的挺多。”   宋暮云没出声,看了他一会儿直接问了一句:“你这周末还去工作室吗?”   “不去,”徐行说,“国庆超负荷,后面几周我们仨轮休。”   宋暮云心里窃喜,忍不住挑了下眉毛,“挺好。”   徐行应了一声,两秒后飞旋在指尖的笔掉到了过道里,他附身捡起来,又说:“这周不是班级团建吗?去轰趴馆,好像得一天一夜。”   宋暮云脸上的笑容一僵,拧起眉看着他,“团建?”   “嗯,通知群发了好几天了,”徐行也看了他一眼,“行了,再不听这节课就结束了,刚老师那眼神儿又往这边瞟。”   宋暮云心都凉了。   看来周六不行。   他不甘心地打开课表一看,也就周五白天满课,晚上的形势与政策课上周结课了,所以有空。   那就周五?   高涨的情绪一下子变得低落,他现在都不知道要怎么约。   明明目的就是表白,但他又觉得如果徐行意识到了这件事,所有的一切都很别扭。   万一到时候直接放他鸽子了呢?   宋暮云从没觉得自己这么优柔寡断过,但他那天晚上真跟秦垚唠到了半夜,最后秦垚都不耐烦了,恨不得直接来一句“你他妈倒是看看自己身边的人,哪个跟徐行一样那么宠着你!”   但不管再怎么说,这也是人家俩人的事儿,他即使作为宋暮云的铁子也少发表意见的好。   万一徐行真就单纯把宋暮云当成自己非常非常铁的兄弟,那到时候吃苦的可就是自己了。   况且宋暮云这个不讲义气的到现在还瞒着自己不说对方是谁,自己才不旁观者清!   就让他这个当局者迷去吧!   不过最后还是秦垚给决定了地点,也出了几个点子,时间就让宋暮云配合着对方来定。   宋暮云打定主意就约在周五晚上,到时候就来个特别俗的理由,说是老爸推荐的,有券,让他带着同学去尝尝。但他又怕他们吃不习惯,所以先就他们两个去吃一顿,好的话之后全寝室的一块儿去。   宋暮云都没心情细想到时候徐行会有什么反应,这段时间自己已经憋得挺辛苦了,本来就是一心里有什么事儿全放在脸上的人,要是等下周估计得被活活憋死。   他这边做足了心理建设,对于周五的感觉非常矛盾,既期待又紧张得不想它这么快就到来。   就表个白,神经紧绷得他连续好几天失眠到两三点才睡着。   也是这几天晚上,宋暮云发现徐行好像有很严重的失眠问题。   最近几天他依旧在没课的时候就往工作室跑,但不论是白天还是晚上回来后洗漱聊天的那半小时里,大家都看不出来有任何异常。   要不是宋暮云半夜惊醒了几次,闻到空气中有股淡淡的烟草味儿,他完全想不到白天精力那么充沛的一个人会几乎彻夜未眠。   上回还是刚搬来那天晚上,徐行好像是因为胃不舒服才抽的。   那这两天晚上呢?   也是身体有哪儿不舒服吗?   也不知道现在几点,徐行还在外面的阳台。   宋暮云下了床,由于缺乏深度睡眠,他走路腿都打晃,一个不小心膝盖就撞在了椅子上,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好在椅子腿穿了袜子,没发出什么刺耳的动静。   他揉揉膝盖,推开门出去。   夜间的温度更低,时不时都有呼呼的风声,徐行倒还算乖,没跟脑子抽了一样穿件儿短袖站外面吹冷风,披着外套。   但从后面看起来,宋暮云还是觉得他这背影挺孤单。   尤其加上正在空中凌乱的那几缕额发。   感觉整个人都悬在空中一样,一不留神就没了影儿。   宋暮云在徐行身后站了半天,发现他就跟塑在那儿一样,一动不动,最后也没指望他能发现自己,直接过去站到他旁边,然后就被迎面扑来的一阵风吹得一哆嗦,“我靠,这么冷。”   “我靠!”徐行被他吓得直接往旁边蹦了两步,这一声也喊出了气壮山河的架势。   他一脸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人,好半天后才忍不住说:“你走路为什么他妈的没声儿。”   说了两句两句全带着脏字儿。   被夺舍了吗这是。   宋暮云冷得又打了个哆嗦,抱紧胳膊,“你抽烟为什么他妈的在这个点儿。”   大概是因为真被吓到了,还没缓过来,徐行明显失去了情绪管理能力,看着他皱起了眉,不过很快又松开了,几秒后扯下自己肩上的衣服扬手披他身上,语气里还是一如既往地带着点戏谑,“少爷,不知道这几天几度吗?   宋暮云惊叹于他这情绪转换能力,“睡懵了,被窝里挺暖。”   身上的衣服还带着徐行的体温,他一下子就觉得暖了不少,“你是站了多久?”   “没多久。”徐行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下后还是把手里没抽完的那根烟给掐了,“你那个睡眠质量怎么还这个点儿醒了?”   宋暮云看着他,“现在几点?”   徐行也看着他,两秒后笑了,看了眼腕表,“三点五十八,四点了。”   宋暮云“哦”了一声,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要说什么,“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嗯,还能睡三小时,”徐行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有点儿困了。”   宋暮云没出声,半天后探手碰了碰他的胳膊,被身上的衣服暖热的手背碰到的皮肤一片冰凉。   不过也只是一瞬,那条胳膊很快就撤开了。   徐行双手搭在栏杆上,伸长手臂,随后扭头冲他笑笑,“回去再睡会儿吧,今天早八呢,白天还满课,别到时候我们俩齐齐趴桌上睡着了,太显眼。”   说完就转身往回走。   宋暮云手里还攥着衣服,看着他的背影下意识地叫他名字:“徐行。”   你最近有点儿不对劲。   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   要不直接说吧,别等明天晚上了。   宋暮云一下子紧张得手抖发麻,喉咙滚动间宋暮云看见徐行好像停下了脚步。   又好像没停。   只见他拉开门进去,宋暮云听到他被风吹得模糊的声音:   “睡吧。”徐行说。   风直往脖子里灌,这回宋暮云打了个寒颤,然后就控制不住自己发抖的身体。   这么冷的吗?   他索性把胳膊也套进袖子里,然后将拉链拉到头,下巴掩进衣领里,鼻息间有淡淡的烟草味儿,也有徐行身上的味道。   不是香水,是他的洗衣液。   宋暮云微微颔首,鼻子埋进衣服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身上逐渐暖和过来,但还是止不住地抖,宋暮云抬眼,看到徐行的烟和打火机还放在架子上。   他拿过来,毫不犹豫地抖出来一根咬进嘴里,点燃。   淡淡火光在他脸侧闪烁,映出他线条硬朗的脸,优越的睫毛在下眼睑打出一片阴影。   宋暮云抽过烟,所以不至于被呛着,他的脸在一片烟雾缭绕中忽明忽暗。   等一根烟快要抽完,宋暮云掀开衣领一嗅,自己身上已经不再是香水味儿,而是淡淡的烟草味儿和常常出现在徐行身边的洗衣液的清香。   他重新拉上拉链,在栏杆上按灭烟头。   但自己肚子里的那股火还烧得很旺,他忍不住对着眼前的一面漆黑在心里怒骂:   去你大爷的睡吧!   去你大爷的没多久!   徐行,你他妈就是一胆小鬼!!   ◇ 第58章 “徐行,别再逃了。”   剩下的两个多小时里面宋暮云一会儿睡一会儿醒的,被余思叫醒时脑子里一片混沌。   太阳穴胀痛。   他下床,跟同样眼下一片乌青但明显已经洗过澡的徐行撞了个正着,于是忍不住皱眉,“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多天没好好睡觉还能起这么早的?”   徐行愣了愣,“我从娘胎里就开始熬夜了。”   这个语气和表情自然得要不是对方的外套还放在自己的椅子上,宋暮云都要怀疑关于凌晨两个人站在阳台吹风的那段记忆是自己梦里的。   很快,徐行就像是要赌住他的嘴一样,快速问了一句:“早饭吃什么?我跟程叶去买。”   宋暮云额角突突跳,看着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我现在非常想和你打一架。”   徐行把他的话当作耳旁风,从衣柜里拿衣服的动作停都没停,转身要走时才扔下一句:“那就老样子了。”   他逃也似地往外走,宋暮云想拽住他的手都伸出去了也没能捞住个衣角,最后只能对着被他轻轻带上的门板骂了句“操”,腿边的椅子发出“哐”的一声,要不是靠着墙,估计早被他踹翻了。   承认自己的感情就他妈这么难吗?   跟我谈恋爱到底怎么你了!   余思身上的泡沫都没冲干净就听到外面哐哐响,吓得他赶紧开门探出脑袋关心道:“怎么了?什么东西塌了?”   宋暮云叼着牙刷没好气地回:“我的心塌了。”   余思:“......”   徐行知道宋暮云看出来了。   看出来自己喜欢他,也看出来自己就是一个怂货,除了逃避还是逃避。   他扭头看着自己旁边趴桌上睡着的人,耳朵里已经听不进去讲台上的老师在讲什么。   挺心疼的。   开学这么久,徐行很清楚宋暮云的睡眠有多好,所以这几天是他第一次失眠。   还是因为自己。   在徐行的记忆里,自己很少搞砸某件事情。   因为他知道在老妈那儿,搞砸一件事情的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他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错了一步就步步错了。   而现在他不知道在自己跟宋暮云的这件事上,自己到底走了几步,又有哪一步是走对了,哪一步是走错了。   一旦走错了,承担后果的不再他一个人,而是他和宋暮云。   可是宋暮云为什么要为你的行为买单啊徐行?   凭你喜欢他还是他喜欢你?   再说了,这份“喜欢”又能持续多久?   几天?几个月?还是几年?   都想到年这个单位了,徐行顿时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问自己:你值得吗?   位置在窗边,一阵风掀开窗帘,吹得书页哗哗响,也吹乱了趴着的和坐着的人的头发。   宋暮云大概是被吹得有点冷,缩了缩脖子。   徐行看了眼讲台上念ppt念得起劲儿的老师,转眼间又看到台下也睡倒了一片,他放轻动作起身关上窗户,再将窗帘拉严实,完美地创造了一个昏昏欲睡的环境。   身后的程叶迷迷糊糊地说了句:“菩萨。”   水课老师上得轻松,学生也轻松。   宋暮云这一觉睡得算是把昨晚的觉给补回来了,就算被桌洞里的手机震醒也没生气,反而看到来电是秦垚后一点儿困意都没了。   ——秦垚一般不会给他打电话,平时都是发微信,自己看到了就回过去。   除非有急事儿。   宋暮云一时不知道他能有什么急事儿会找到自己这儿来,但还是忍不住担心。   徐行看他脸色不太好,低声问了一句:“怎么了?”   “你说我出去接个电话行吗?”宋暮云看着他。   徐行往讲台上看了一眼,“你举手跟她说一声吧,应该没问题,这老师看着挺和蔼的。”   宋暮云应了一声,结果手刚举起来,老师就冲他点了点头,“去吧。”   徐行起身让开,听到宋暮云跟他擦肩时嘟囔了一句:“我看着就那么不像是上课会举手提问的人吗.....”   他忍不住看看对方的背影,都坐回位子上了还憋不住想乐。   宋暮云这一去就没再回来,等最后一节课都下课了,徐行才收到他的消息。   ——我请假了,秦垚这有点儿事   正要回复,宋暮云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你别忘了把我的书带回去。”他那头风声呼呼的,听起来像是在外面,还有隐隐约约的人声。   “要不是你说我还真扔这儿不管了,”徐行背上包,想了想还是说:“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   换季时这风真不是盖的。   天台上的就更甚,宋暮云都站到楼梯口了,还是被吹得快要瑟瑟发抖。   他看着在天台边儿上已经僵持了半小时的两个人,心说自己都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就别说是你了。   他这还是第一次看见柳年发病。   跟自己想象中有点出入,柳年刚才处于一个非常狂躁的状态,似乎理智全失,不认识人,也听不懂别人讲话。她的每一个字都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动作都让宋暮云心惊胆颤,怕她真一挥胳膊一踢腿就这么下去了。   即使柳年现在的状态已经好多了,不至于认不出秦垚把他按在地上揍,宋暮云还是有些后怕,脱口而出:“我需要你。”   徐行也不知道是被无语住了还是尴尬住了,在那头沉默了好半天。   宋暮云也觉得脸皮有点发烫,抱紧胳膊,忍不住清了清嗓子,“是柳年,秦垚说她这几天状态一直不太好,结果今天差点儿就从三十楼跳下去。”   “她是不是最近接触了什么让她想起心理创伤的事物,或者人?”徐行问。   宋暮云下意识摇头,想到他不在自己身边,看不到自己的动作,才说:“不知道,秦垚没来得及跟我说,反正现在不让任何人碰她,我刚都悄摸挪过去了被她一个眼神给瞪回来了,只能秦垚过去安抚情绪。”   徐行应了一声,“其实我觉得可以联系下陈红和陈忘,她俩应该知道柳年经历了什么,更能共情。”   “嗯,”宋暮云应,突然反应过来或许徐行也有过类似的经历,猛然觉得心里一酸,有些艰难地问了一句:“你那会儿也是这样吗?”   徐行声音里带着笑意,语气听起来也挺轻松,“我那会儿是中度,具体是什么样其实现在已经记不太清了。”   宋暮云知道他在说谎。   痛苦怎么可能记不清。   柳年喊“我要杀了他”可是喊了至少七年。   一时,电话两头的人都沉默了。   走神间,徐行听到宋暮云说:“本来今晚订了饭店的,看这样也去不了了,那就周日晚上吧,我俩聊聊。”   徐行握着手机的指关节泛白,听到这句“我俩聊聊”头皮都发麻。   而宋暮云这回也学会了他的技能——堵对方的嘴,紧接着就加了一句:“徐行,别再逃了。”   从昨天开始,秦垚对柳年几乎是寸步不离,就怕一个万一出了什么事儿。   宋暮云眼看着他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想着反正自己也没什么事儿,就答应他最近几天去Night顶替他的位置。   “什么也没干就坐上我的老板椅了,事后得好好感谢我。”秦垚在电话里说。   不错,还有开玩笑的心情。   “行,”宋暮云说,“不过我可做不到跟你一样和颜悦色地陪酒,见到让我不爽的我就送客。”   “陪酒我也没指望你,到时候陪了一杯直接倒那儿了,人还以为那酒里下药了呢。”秦垚怕自己再缺德宋暮云就炸毛了,于是及时止“损”,“晚上请了几个乐队来演出,记得到时候帮我好好招待一下。”   宋暮云应了一声,“放心吧,保证他们没有下次。”   心里清楚徐行不可能再躲,宋暮云心情都愉快多了,这会儿靠在吧台上看对面的一桌精神小伙在那儿一句话得骂两个娘地拿瓶吹都不觉得烦躁,反而有些想笑。   秦垚请了三支乐队,全是大学生组建的,看得出来是图便宜。   演出九点才开始,宋暮云喝了杯饮料,又跟调酒师学着调了一杯,尝了一口后发现自己在这方面还是缺点儿造诣,于是把剩下的全倒进了水池里,也不学了。   渐渐地,客人陆陆续续往里进,有支乐队也到场了。   宋暮云虽然不喜欢跟人闲聊,但这时候肩上有担子,没法儿不去社交。   好在都是大学生,大家的眼神里都透露着一股清澈的愚蠢,宋暮云跟他们认识了下,给每个人送了杯喝的就算是任务完成了。   后面的两支也同理。   等打完招呼,时间也到了,灯光变换着调整氛围,宋暮云过去坐在了老位子上。   “唰”一下,四周陷入一片黑暗,原本大声讲话的人也不由得放轻了声音,直勾勾地盯着舞台等待接下来精彩的演出。   一段舒缓的solo慢慢进入,宋暮云不由得用手托起下巴,有些沉迷其中。   正欲到高潮部分,手肘边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宋暮云疑惑这个点儿能是谁给自己打来电话,一看屏幕,是徐行。   他忍不住挑了下眉,起身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怎么了?”宋暮云刚接起来,就听到那边吵得跟炸了锅一样,隐约听到有人在对他说话,但他听不清,便拧着眉问了一句:“玩游戏玩输了?”   “没有——”程叶的声音挺远,但嗓子够亮,“小宋哥哥,其他寝室的兄弟都齐全呢,就我们寝室缺人,还是我最最亲爱的小宋哥哥——”   宋暮云听得简直头皮发麻,恨不得穿过网线揍他一顿,“专门打电话就为这个?”   “我靠!这还不够吗小宋哥哥?”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那边突然静了下来,程叶这句喊完,宋暮云听到一阵狂笑。   他太阳穴突突跳。   虽然徐行一直没出声,但他就是觉得手机在徐行手里,程叶正凑他跟前儿对着手机讲话。   这还他妈开着免提。   宋暮云仿佛听到了徐行想憋但没憋住所以有些低沉的笑声,一下子就不爽了。   他咽咽喉咙,开口时感觉自己的声音格外迷人,“你想让我来吗?”   程叶愣了下,但马上一连串儿地喊:“想啊想啊想啊小宋哥哥~~”   笑容僵了下的徐行快速点了下手机,关掉免提,硬着头皮说:“江晓她们想听你唱歌,来吧。”   宋暮云听到他清晰的声音,心里舒坦多了,“你们这就开始喝了吗?”   “喝了俩小时了,”徐行说,“我都有点儿晕了。”   宋暮云忍不住挑眉,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晕了好啊。”   看徐行关了免提,其他人又开始喝的喝,唱的唱。所以这句他没听清,“你说什么?”   宋暮云听着墙那边炸开的音乐声,问:“我说,你想见我吗?”   徐行从来没打过这么吵的一通电话,但他却听得很清楚宋暮云说了什么。   想见你吗?   想见你吗。   想吗。   他抓起桌上的杯子就往嘴里灌,感受着那股灼烧感从食管一直传到胃,他犹豫了半天也只是问了一句:“你是在秦垚的酒吧吗?”   宋暮云才不理他,“你想见我吗?”   徐行就是再灌一杯也说不出“想”这个字,于是最后只憋出一句:“来吧,好吗?”   等再反应过来,手里的电话已经挂断。   徐行感觉自己的手都在发麻,有点儿难以置信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他舒了口气,往后一靠,这才注意到身边一直盯着自己的宿泽。   没问对方在看什么,徐行拿起杯子跟他的碰了一下,眼神有些涣散地问了一句:“宿泽,你说我谈个恋爱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宋暮云:宿泽,我看你敢说一个不字!   宿泽:……(骂骂咧咧走开)   ◇ 第59章 只有一步   宿泽作为502的编外人员,是在跟梁卉约完会回去的路上被程叶知道他正好路过这儿后狂打几十个电话骚扰过来的。   换成别人参加别的班级的团建会觉得无比尴尬,而宿泽早在一班混了个脸熟,一进门就跟班长碰了三个,外加有程叶搭桥,融入得非常自然,这会儿都喝了有一阵儿了。   不过他的酒量跟徐行的不相上下,几罐下肚脸色都没什么变化。现在跟由于喝了杂酒而明显已经有些上头的徐行大眼瞪小眼,宿泽头脑十分清醒,甚至脑子转得比平时还要快。   “宋暮云啊?”他问。   徐行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百思不得其解,“不是......很明显吗?”   宿泽乐了,拍拍他的肩膀,“也就是这屋里灯光暗,不然就你刚才打电话时那副样子,瞎子都能感觉出来一股别扭劲儿。”   更别说他这种天天深受梁卉的思想熏陶的人,可是从前段时间就察觉出来这俩人之间的气氛不对劲了。   一会儿黏糊得不行,一会儿又跟高考完分手了却在大学报道第一天发现对方是室友的俩人一样,只能各怀鬼胎维持着表面的风平浪静,生怕其中一个没忍住,最后的结果就是要么打一架要么在床上打一架。   他们俩之间能有点什么宿泽并不意外,毕竟爱情这东西,本身就很神奇,出现在什么样的两个人之间都不会觉得奇怪。   让他意外的是徐行居然会问自己这种问题。   自己跟徐行认识这么多年,几乎没从他嘴里听过“什么什么怎么样”这种句式。   徐行要干的事儿,大多数是由他爸妈决定,他只管听话。剩下的就是徐行自己想干的,有把握有计划,所以他不用问别人的看法和意见,只管卯足劲儿干。   宿泽看着他,忍不住皱眉。   怎么的,谈个恋爱还犹豫不决了?   他拿起杯子也跟徐行的碰了一下,说:“有什么怎不怎么样的,谈就得了。”   能想到徐行会有些什么顾虑,但如果那些顾虑在现在就被拿出来摆在自己面前,除了挡路以外,没别的作用。   没等徐行说什么,宿泽又感慨:“人就活一辈子,不用那么清醒,清醒的人可是最痛苦啊我的宝。”   徐行笑了笑,把酒干了。   心说其实现在已经没那么清醒了。   不然怎么能这么想见到宋暮云呢?   轰趴别墅的具体位置早先就由班长在通知群里面发过。   到了地方,宋暮云将车开进停车场,出来后都走到别墅门口了,甚至抬头就能看到二楼台球室里有几个人正在打台球,他却起了别的心思。   他转身,边往回走,边摸出手机给徐行发消息。   【总有傻逼念我名字】下来接我   徐行没有立马回复,宋暮云出奇地居然也不着急,把玩着手机在周边溜达时脑子里甚至连“徐行正在玩儿,没空看手机”这个设想都没有,而是笃定地认为他一定会下来。   啧。   这就有点儿恃宠而骄了吧宋暮云?   消息已经是五分钟前发的了,徐行握着手机往楼下跑时膝盖都有些发软,他抬手蹭掉下巴上的酒,等一口气跑到门口,心跳快得异常不说,都有些喘。   果然还是醉了。   体力都跟不上了。   他深吸口气调整呼吸,感觉不至于说话时气息不稳,这才推门出去。   别墅周围有挺多路灯,宋暮云就坐在路对面那盏路灯下的长椅上,翘着二郎腿,远远地望着正东张西望找自己的徐行。   外面挺凉的,自己穿着外套坐这儿都能时不时被风吹得打个哆嗦,徐行却只穿了件短袖下来。   皱了皱眉,他起身往那边走。   没走几步,徐行像是有心灵感应一样也扭头看了过来。   也就一天半没见,但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刚才那通电话,眼下看着宋暮云朝自己走过来,徐行突然有点儿无措。   是原地等着还是也往前走?   如果是后者,好像有点儿矫情了,就跟演电视剧一样,你一步我一步,十几米的距离得播两分钟。   然而现实不是电视剧,走神间宋暮云已经离自己挺近了,留给徐行往前走的距离只有一步。   徐行脚下动了动,看着他笑笑,“我们在玩游戏,看手机的次数太多会被罚酒。”   “你这酒量还怕罚酒吗?”宋暮云挑了下眉,用手背贴了下他的胳膊,冰的,“不穿外套不冷吗?”   “忘了,”徐行顿了顿,“主要里面挺热的,我都喝懵了,出来的时候没想到这一茬。”   两个人进了门,隐约能听到楼上有人抱着话筒在嘶吼,别墅里面灯火通明,宋暮云这才算是看清了徐行的脸。   他看着对方喝红了的脖子和耳朵,有些意外。   这是喝了多少?居然都上脸了。   还是第一次看到,宋暮云觉得格外新鲜,于是轻声问了一句:“这么着急见我吗?”   徐行能听出来他语气里的笑意,忍不住也笑了,“你别给我下套啊,是怕你等急了一个不爽又回去了。”   宋暮云“哦”一声,“刚才还说忘了。”   “啧。”徐行看着他。   宋暮云笑着冲他挑挑眉,抬手放在他背上,用一股很小的力推着他上楼,“你今晚是不是喝了很多?第一次见你耳朵脖子都喝红了。”   后背传来阵阵暖意,徐行有种想让这股暖意传遍自己全身的冲动。   他咬咬舌尖,试图找回自己的理智,“量倒还好,主要喝得太杂了,你记得待会儿别喝杂酒,不然明天得难受死。”   “我其实不太想喝,”宋暮云说,“又不是来喝酒的。”   徐行脱口而出一句:“那是来干什么的?”   音乐声越来越近,宋暮云定定地看着他,嘴角轻轻弯着,“你说呢?”   徐行愣了下,笑了起来,然后去推面前的包厢门。   宋暮云快速伸手按住他的手,将已经开了条缝的门合上。   自己的是右手,宋暮云的是左手,两只手同时放在门把手上,导致现在俩人离得非常近,徐行都怀疑他能闻到自己身上熏人的酒气,于是往后仰了仰身体。   宋暮云看着他,语气认真,“是因为你我才来的,我不喜欢这种场合,去年的团建我也没参加。”   说完,他推开门,往里进的时候捏了下在原地愣神的徐行的手。   里面的歌声可谓是鬼哭狼嚎,宋暮云进门的那一瞬间已经有些头疼,没了往前走的勇气。   K歌房很大,沙发上的一帮人分成了两拨,一拨打牌,一拨摇骰子。   程叶坐在点歌台旁的高脚凳上抱着话筒唱《情歌王》唱得如痴如醉,一看进度条,才唱了不到三分之一。   台下的宿泽受不了地冲他大喊:“程叶你他妈的!我快要被你唱走了!”   程叶默默调大音量。   一帮人捂着耳朵开始尖叫,宿泽和范桐冲上去,一个抢他手里的话筒,一个捂他的嘴。   场面一度混乱。   刺破人耳膜的音乐声360度环绕,震得脚下的地板颤抖,不顾人死活的灯光晃过眼睛,让人有种自己在半空中旋转的错觉。   忍了忍,忍无可忍。   宋暮云扭头凑到徐行耳边,“江晓不在?”   他的呼吸喷在自己耳朵上,徐行痒得不行,忍不住抬手蹭了两下,“就是在才唱这歌,情歌王嘛,跟人示爱呢。”   宋暮云看着程叶直皱眉,扬起声音说:“唱得好听才叫示爱!”   徐行笑了起来,拍拍他的胳膊,“去那边吧。”   说话间,其实有很多人注意到了他们俩,不过大多数人都只跟徐行比较熟,跟宋暮云连日常的交流都没有。所以即使是在刚才的电话里吼的那几个女生,这会儿也只是边往这边瞧边窃窃私语着,没敢再起哄。   而终于注意到他俩的程叶直接飞奔过来搂住了宋暮云,“宋儿哥哥——你终于来了——”   酒气熏人,宋暮云都不知道从哪儿下手,只能向徐行投去无助的眼神,嘴上却是一点儿也不客气,“你能不能帮我把他扔出去?”   徐行乐着刚要伸手,被程叶推开。   “犯不着!我自己来!”程叶从宋暮云身上弹开,过去倒了两杯酒过来,将一杯塞他手里,“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小宋哥哥,为我们的兄弟情!干了!”   徐行原本站在一旁乐,突然想起来宋暮云刚才说不太想喝酒,于是脑子飞速转动,从身后的桌上拿了个干净杯子倒了同颜色的饮料,把宋暮云手里的酒换过来,贴着他的后脑勺小声说:“果汁,放心喝。”   不然就程叶这跟人碰酒的毛病,能十分钟不到就给宋暮云碰得道儿都走不动。   跟喝醉的人说不上理,宋暮云站那儿跟程叶碰了三杯果汁,这才过去坐到沙发上。   唱歌的人换了,跟程叶不分伯仲,但胜在音量小,不折磨人,反而跟念经似的听着让人有点儿昏昏欲睡。   宋暮云一坐下,范桐余思他们也全挪过来了,跟八百年没见一样稀罕他,搂着他的脖子说话,倒是徐行被挤到了一边。   不过他也没能闲着,刚才为了去接宋暮云,他还欠了三杯酒。   结果坐在一起的俩人就这样被迫各朝一边,只有偶尔碰在一起的胳膊肘和大腿提醒着对方的存在。   余思和范桐也已经喝上头了,清醒的人听醉了的人说话非常痛苦,最后宋暮云也只好半推半就地喝了几杯。   脑袋逐渐变得晕晕乎乎,身体也由于酒精和嘈杂的环境变得有些燥热,但贴着自己大腿侧的那团温热格外清晰。   突然,宋暮云感觉那股热源消失了,紧接着左边传来一阵起哄似的欢呼声,话题就此停下,大家都扭头看了过去。   几乎是在下一秒,宋暮云就皱起了眉头。   已经喝了近三个小时,酒量一般的早醉了,根本没有理智可言。   徐行都拿出“我翻倍喝”这种话去挡剑了,最后还是没能坳过学委沈恬那边几个女生的要求——和宿泽喝交杯酒。   “不是,刚才你们俩的酒我们都答应可以用唱歌抵了,现在轮到我们就要恩将仇报了吗?”宿泽忿忿不平。   “不就喝个交杯酒吗?又没让你俩嘴对嘴喂冰块,有这么难吗?”江晓起哄。   程叶在一旁不知好歹地火上浇油:“那就嘴对嘴喂冰块!”   徐行忍不住笑骂句“滚蛋”,起身端着酒杯去找宿泽,“虽然我已经有点儿想吐,但会憋着的,放心吧。”   “滚啊,”宿泽起身跟他面对面站着,将胳膊从他身前穿过去,“其实近看你还是挺帅的,就比我差了那么一点儿。”   他们俩以这个姿势笑眯眯地说了几句话,一帮女生激动得直接开始捂脸喊叫,连带着男生也吼了几嗓子。   一时屋里热闹得像是炸开了锅,宋暮云分不清耳朵里那些声音在吼什么、叫什么,他一动不动地看着胳膊交叠在一起的宿泽和徐行齐齐仰头喝完那杯酒,这个过程中欢呼声一直没断,反而越来越强烈,直到他们喝完酒相视一笑,一帮人兴奋得开始鼓掌。   就连自己这边的范桐和余思也激动得吹了几声口哨,看那样子像是恨不得过去站在他们俩中间盯着看。   不就两个男的喝了杯交杯酒吗?用得着这么兴奋吗?   宋暮云紧蹙在一起的眉头就没松开过,他看见徐行笑着将宿泽喂到自己嘴边的西瓜推开,忍不住扭范桐:“他怎么也在?”   范桐愣了下,“谁?宿泽吗?”   宋暮云应了一声,转头继续看着,没想到和徐行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宿泽本来就是故意喂的那瓜,被推开也不恼,坦然地咬进了自己嘴里。   他边嚼边看了眼转移开视线的宋暮云,对徐行说:“完了完了,吃醋了,你刚才背对着人家,是没看到他那表情和眼神,我就看了一眼都忍不住开始担心下一杯会不会被他投毒。”   “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话是这样说,但徐行还是没忍住往那边看了过去。   两个人一坐一站,隔着这么大张桌子、这么多人对视,头顶的灯光变换着角度和颜色打在人身上,彼此的脸时隐时现,耳朵里全是听不清楚的喧闹声,只有两双在昏暗中亮晶晶的眼睛像是会说话,告诉彼此有人正在看着你。   但也只能告诉这个消息了,剩下更多的只能自己在心里喊。   比如:看什么?坐到我身边来!站那儿特别傻!   再比如:宿泽是你的跟屁虫吗?怎么哪哪都有他?   更比如:喝交杯酒的感觉怎么样?   .......   我吃醋了。   我不爽了。   过来哄我。   原本宋暮云身边空着的位置上这会儿已经坐了程叶,徐行正犹豫要不要过去把人赶走,就看到对面的沈恬一挥胳膊,起身蹦到点歌台前拿起了话筒:“刚才玩游戏输了,下面我给大家唱首歌,不过我唱歌已经不能用五音不全形容,所以我想请个外援——”   她抿嘴笑笑,看向角落里的宋暮云,“宋暮云同学,刚才程叶一进门就说你唱歌非常好听,吉他也弹得牛逼,所以,你给我这个面子吗?”   宋暮云不跟他们玩游戏,也肯定不会主动上去唱歌,所以沈恬这话说完,女生们全炸了。   “哦吼~!”   “干得漂亮沈姐!”   “有机会的吧,轻易不上台。”   “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主要是人和。”   徐行坐下来,跟其他人一起等宋暮云的回答。   一时屋里格外安静,连灯光都被不知道哪个有眼力见儿的人调到了最暗,还关了各种效果。   隐约间徐行感觉宋暮云好像朝自己这边看了看,不过下一秒自己就顾不上想这些了。   包厢很大,他和宋暮云几乎是一人坐在一头。   没拿话筒,所以宋暮云的声音听起来甚至有点远,语气不紧不慢地,“可以,想唱什么你点吧。”   掌声响起,徐行也跟着他们鼓掌,听着熟悉的伴奏响起,他挪了挪屁股,将身体靠进了沙发里。   毕竟是合唱,还要考虑待会儿屋里的气氛,林恬点了首欢快一点的经典曲目。   宋暮云过去接过话筒的那一瞬间就后悔了。   神经病吧,为什么要进行这种环节。   但轮到自己唱的时候,他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了,并且发挥得很稳定,一句还没唱完,下面的气氛小组就开始鼓掌叫好。   “卧槽太甜了吧?!”   “宋暮云你是不是夹了!声音怎么这么甜了突然!”范桐喊。   “好听啊啊啊啊啊!”   宋暮云笑笑,眼睛望着对面的提词器,等唱完自己的部分,他的眼神就落到了跟自己斜对面的人身上。   徐行好像心情格外愉快,看到他看过来,笑咪咪地冲他竖起个大拇指。   宋暮云瞬间不爽,比刚才不爽两倍。   他感觉自己为了赌气跟人上来合唱这个行为无比幼稚,幼稚得简直可笑。   所以等到了第二段,宋暮云唱得很敷衍,好在全场的人已经一起嗨了很久,他眼神扫了一圈儿,果断把话筒塞给程叶,“下一首是恋爱ing,过去跟江晓一起唱。”   程叶也不跟他客气,拿了话筒就站到了正中间,一首甜歌硬是被他唱出《我的好兄弟》的气势来。   其他人全被他唱乐了,没人注意到宋暮云过去坐到了徐行旁边。   “怎么没唱完?”徐行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地方。   “夹不下去了,我自己听着都想吐。”宋暮云看了看桌子,“你的杯子呢?”   “那边,”徐行探身拿过来,“怎么了?是不是看我们喝有点儿馋了?”   宋暮云“嗯”了一声,把自己的杯子也找过来,然后给两杯都满上。   他看着徐行,举杯,“干了。”   “我刚才喝的.....”不是这酒。   徐行看他一口喝没了,欲言又止,也仰头干了。   这杯酒下去,宋暮云忍不住皱眉,吐吐舌头,“这酒怎么这么难喝。”   徐行笑笑,“就没哪个酒好喝。”   宋暮云一挑眉,看着他,“刚才的交杯酒也不好喝?”   徐行愣了愣,有点儿笑不出来了,生硬地解释,“玩游戏输了。”   “我知道。”宋暮云还是就那么看着他。   也许是因为屋里太暗,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知不觉就变得极近,鼻息间全是宋暮云身上好闻的味道,他灼热的呼吸喷在自己脸上,徐行感觉连嘴唇都在发痒。   放在腿边的手不由得攥紧裤子,忍了忍,徐行最后还是选择转开脸,“要不要再喝.....”   话还没说话,徐行就感觉自己的右脸一热。   宋暮云收了收手上的力,硬生生将他转过去的脸掰回来,“徐行,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徐行不得不和他对视,宋暮云一只手将他的手按在掌下,撑在两个人之间;扶着他的脸的那只手拇指摩挲着他的耳根,力道很重,没一会儿徐行就感觉那块地方开始发烫、发痛。   音乐声在继续,徐行的手背被他摁得很痛,耳根也痛,但却没法忽视自己逐渐变得强烈的心跳声。   他深吸口气,就那个很别扭的姿势又倒了杯酒,仰头干了。   以前老听人家说酒能壮胆,现在自己实施了一番,感觉全是狗屁。   徐行抬手碰碰宋暮云的手,“歌快唱完了。”   意思是歌快唱完了,别动手动脚的,被人看到了不好。   听听,多么理智一人,喝这么多还能考虑这么周到。   宋暮云头脑发昏,说不出来是生气还是别的什么。   能听出来歌曲已经在收尾了,但他没松手,甚至扶在徐行脸上的那只往前收了收,然后慢慢地、慢慢地,他用眼神上下描摹过徐行的眼睛、鼻子、嘴唇,包括嘴角的那个酒窝。   最后又回到眼睛,两个人几乎鼻尖抵着鼻尖。   宋暮云脑子已经宕机,浑身的燥热几乎要将自己淹没,他呼吸变得急促粗重,乱了搏动频率的心脏让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着。   想亲。   宋暮云眼神不自觉地落到徐行的嘴唇上,接着喉咙狠狠滚动两下,却感觉徐行连喷到自己脸上的呼吸都是平稳的。   操。   宋暮云想破口大骂,音乐声却突然停了。   但紧接着又再次响起,是五月天的恋爱ing。   屁!   宋暮云死死地看着徐行,最后对准他的锁骨,一口咬了下去。   为什么这么冷静?   为什么不生气?   为什么我跟别的女生唱歌你都不生气?   你他妈到底喜不喜欢我?!   宋暮云越想越生气,越生气使出的咬合力就越大,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牙齿刺破穿进徐行的皮肉的声音。   推开啊徐行,你他妈推开我!   但徐行没动。   宋暮云突然觉得很没意思,握在徐行肩膀上的手收了收力,最后抬起脑袋跟他对视了最后两秒。   看到对方还是跟刚才一样,连表情都找不出一丝破绽,他没头没脑地点点头,起身往外出。   心脏像是被宋暮云系了根儿绳往外扯一样,变着花样儿地疼,连带着指尖都像是在被针扎,下腹的那阵燥热也还没褪去,带起后腰一片酥麻。   但徐行看着他大步流星的背影,突然心生一股难言的悲伤,好像今晚过后,这个背影永远只会是背影。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起身追了出去,途中由于双腿发软,膝盖狠狠磕在了桌角上、门上,不过都没觉得太疼。   宋暮云走得很快,徐行刚出去,就看到他已经拐了弯。   他加快脚步,步子有些不稳,但也在宋暮云下楼梯之前追到了他。   徐行有些喘,握着宋暮云的手腕时腿软得更加厉害,他咬咬牙,拽着人就往回走。   宋暮云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他要干什么,就被他推进了面前的那道门里。   屋里的灯是关着的,看不清是什么房,不过眼下也顾不上那么多,徐行走进去时勾脚关上门,随后将后背抵在了身后的门板上。   “宋暮云,别等明晚了,今晚吧。”   ◇ 第60章 走   屋里很暗,眼睛还没适应环境,宋暮云这会儿连徐行的五官都拼不齐。   他静静地盯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能看清他闪着亮的眼睛、紧抿着的看起来像是有些紧张的嘴巴,才看着他的眼睛说了一句:“我要说不呢?”   徐行没出声,但宋暮云感觉到他抓着自己手腕的手瞬间收紧了。   甚至捏得自己有些疼。   这一下仿佛也捏住了宋暮云的心脏,让他没来由地一阵心疼。   ——他莫名感觉徐行的这个动作是在哀求。   宋暮云探出另一只手碰了碰徐行贴在自己手腕上冰凉又有些颤抖的指尖,开口时嗓子有些发紧,“你是打算把我的手卸下来装兜里然后跟它在一起吗?”   徐行还是没出声,而是一把将他的两只手都攥住了。   宋暮云来不及惊叹他手指长到居然能用一只手控制住自己的两只手腕,而是被自己现在这副仿佛拷了副手铐一样的姿态搞得有点恼火。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冒出了许多不堪入眼的画面,他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他妈,玩这么花?”   徐行没忍住挑了下眉毛,“你懂的还挺多。”   “你大爷。”宋暮云骂了一句,快速反手抓住了他的。   下一秒徐行就感觉被他攥住的那边手腕传来一阵钝痛,然后就被一股强大的拉力拽得脚下一趔趄。   也不知道是因为宋暮云没估量好俩人之间的距离所以没控制住力道还是因为自己没防备,他这个趔趄明显有点儿夸张了,来不及稳住步子,下一秒徐行整个人直接朝宋暮云身上砸了过去。   脑袋在跟宋暮云的撞上之前,徐行都感觉自己快被甩出脑震荡了。   然后,“咚”一声。   脑门儿碰脑门儿,鼻子撞鼻子,嘴唇紧紧贴着嘴唇......   连肩膀都跟他的压得严丝合缝。   徐行一时都不知道为哪块儿地方的疼吸口气,反倒是宋暮云贴着他的嘴唇叹了句:“我靠.....”   明明疼得冷汗都下来了,徐行却因为他吐出这两个字时呼出的热气麻了半边身体,被撞麻木的嘴唇也像是恢复了触感一样,瞬间感觉到了宋暮云嘴唇的柔软和温暖。   但实在是太疼了。   徐行想退开,但由于刚才宋暮云也被自己的那股冲力撞得往后退了两步,两个人现在的姿势完全可以用奇异来形容——宋暮云后背抵着墙,脚跟却离墙根有一只半脚的长度那么远,而自己上半身跟他的贴在一起,两条腿大剌剌地张开,跨在他两侧。   不是,都这个姿势了,那怎么还能那么准确地就亲上了?   正想着自己该怎么动,下一秒徐行就感觉后脑勺一轻,宋暮云扣住他后脑勺的手滑下来攥住了他的衣服,有些艰难地说:“撑我一把,地板上不知道哪个傻逼洒了水,滑得我快要钻你裤裆底下了。”   他这话说完,徐行才注意到自己的嘴对的位置已经快要成宋暮云的鼻梁了,眼看着面前的脸越来越往下,他憋不住地乐了起来。   “笑你大爷!”宋暮云用力拽了把他后背上的衣服。   徐行正笑得停不下来,被紧箍在脖子上的衣领一勒,直接开始咳嗽。   他两条胳膊穿到宋暮云腋下,偏过头边笑边咳,把人给架起来,然后顺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起包了吗?”   他不摸还好,一摸,宋暮云感觉哪哪儿都疼,抬手摸了摸牙齿,“我感觉我牙碎了,说话漏风吗我?”   徐行其实也觉得自己的牙给撞麻了,但这会儿只想笑,就跟有病一样。   眼睛早适应黑暗的环境了,宋暮云看着他的笑脸,不爽地骂了句“操”。   然后就听见徐行乐出了声。   “你他妈......”宋暮云刚开口,就感觉唇上一软。   但也只是一软。   下一秒徐行就退开了。   动作很快,好像这轻轻一碰是出自他情不自禁一样。   气氛瞬间变得焦灼起来。   宋暮云也顾不上自己的牙齿碎没碎了,伸手一把攥住他的衣领就朝自己拉了过来。   “宋暮云......”徐行害怕刚才那一幕再次上演,火速将手臂撑在了墙上,宋暮云的脑袋两侧。   “别叫我,”宋暮云在他唇上咬了一下,贴着他的呼吸早已变得凌乱不堪,随后他反手拎着他的领子往后一拽,后者不由得往后退,但嘴唇一直被宋暮云咬在齿间。   直到后背狠狠撞上门板,徐行报复似地捏了下宋暮云的后颈,然后被他从唇瓣中挤出的两个模糊又粘稠的字剔除了所有神经。   宋暮云一手捏着他的下颌,一手卡在他腰上用虎口重重摩挲两下,声音低沉沙哑,“硬了。”   别叫我。   硬了。   别叫我,硬了。   脑子里都不是放烟花了,是放鞭炮,劈里啪啦一通响。   所有感官在此刻变得格外敏感,灼热粗重的呼吸,急促有力的心跳,温暖柔软的唇,干燥火热的掌心,紧致劲实的肌肉......   一股股燥热直冲下腹,清楚再多一分钟今晚就收不住了,徐行捏着宋暮云后颈的手攀上去插进了他的头发里,然后手指往内收了收,轻轻往后上方一拽,宋暮云不得不仰起脖子,急促地喘息着,突起的喉结一上一下地滚动。   徐行抬眼跟他对视一眼,终究是没忍住,往前凑上去含住了他的喉结。   刚才两个人虽然吻得毫无章法,连基本的伸伸舌头都不会,但嘴唇已经很湿润了,宋暮云被这股湿热包裹,不由得抽了口气,放在徐行背上的手也攀上了他的肩膀,紧紧扣住。   然后就感觉到自己的喉结像是被徐行咬了一下,疼倒没多疼,只是宋暮云条件反射性地缩了好几下喉咙。   他垂下眼瞪着徐行的头顶,开口时声音哑得厉害,“你是打算咬死我吗?”   “还好意思说?”徐行用舌尖轻轻戳了一下口中的小突起,然后移上来碰了碰他的嘴角,“我锁骨那儿可是都出血了。”   宋暮云在黑暗中眨了眨眼,一时很纳闷儿徐行是怎么做到用两个在几秒内连续发生的动作给人两种完全不同年龄段的感受的。   不过他还是更关心自己咬的那一口,毕竟当时咬完感觉自己的腮帮子都酸了。   宋暮云定了定神,探手往墙上一拍,开了屋里的灯。   “我看看......”他用指尖勾开徐行的衣领,等看到那一圈儿齿痕和渗出的血丝后就不吭声了。   “没事儿。”徐行扯了扯衣领,笑着冲他抬抬下巴,示意他往身后看。   宋暮云没动,手隔着衣服在他锁骨上摸了摸,“我去找点儿药,应该有准备。”   “哎真不用,”徐行抓住他的手,“你又不是狗,不用打狂犬疫苗。”   “啧,滚啊。”宋暮云瞪着他,拉着他的手在他指尖上咬了一下。   徐行再次抬下巴示意。   宋暮云皱了皱眉,回头,然后乐了。   他们俩误打误撞,进的是大床房。   “你刚才是不是瞄准了进的?故意带我来这儿。”宋暮云靠在墙上看着他,手一下一下捏着他的手指。   徐行看了看他,点点头,“是,我都提前计划好了的,你难道没尝出来你喝的那酒味道不对吗?”   “啊,”宋暮云看着他笑,“是你放了东西是吧,准备今晚在这儿就睡了我。”   他语出惊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徐行还是愣了愣,大半天后“靠”了一声。   宋暮云笑了会儿,然后冲他张开胳膊,“抱一下。”   徐行上前一步搂住他。   “搂紧一点儿!”宋暮云喊。   “哎。”徐行笑着叹了口气,收紧胳膊。   鼻息间全是两个人身上的味道,不分彼此,宋暮云满意地叹出口气,埋在他肩窝里蹭了蹭,然后闷着声音叫他:“徐行。”   徐行应了一声,不是很确定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但也没等,咽了咽后喉咙后抢先说:“在一起吧,好吗?”   明明已经亲过了,抱过了,手拉过了。   但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徐行还是没来由地紧张,感觉腿肚子都在抽抽,生怕宋暮云想起自己犯怂的这几天,一个赌气就说“不”了。   宋暮云没说“不”,也没说“好”。   他就那么搂着徐行,力道大得跟要把人嵌自己怀里一样。   徐行感觉自己的肋骨都要折了,愣是咬着牙撑着,没让他松开点儿。   结果过了会儿后就听到宋暮云吸了吸鼻子。   “你……”徐行心口一紧,伸手摸了摸他的眼睛。   滚烫的,湿润的。   “别哭。”他用了点儿力,想把宋暮云的脑袋扶起来,结果后者不买账,死死埋在他肩上一动不动。   “单纯被疼的,”宋暮云声音闷闷的,有鼻音,“刚才那一下砸狠了,跟你打架似地亲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现在疼得嘴唇跟要豁开了一样。”   他说完,拉着徐行的手放在自己后脑勺上,“起包了。”   的确起包了。   徐行掌心贴着他的脑袋,被他这一通搞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知道他为什么哭,也知道他这些话全是借口,但徐行还是被他可爱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忍不住偏了偏头亲了下他的耳朵,徐行的语气就跟哄小孩儿一样,“那你把头抬起来,我看看嘴唇有没有破。”   宋暮云在他衣服上蹭了好几下眼睛,然后抬起脑袋看着他。   徐行手指勾住他的下巴抬了抬,还真仔细看了起来。   没破,也没豁开,但有些肿,不过大概率也不是撞的那一下撞肿的。   徐行刚要说没事,宋暮云就凑过来贴上了他的唇。   今晚已经亲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说是亲,因为就他俩那技术真谈不上是吻,烂得不分伯仲。   第一次可以说是事故,两个人都伤得不轻。第二次是蜻蜓点水,不过这水里掺了不少酒精,蜻蜓嘴巴上应该是有火星子,一下子就烧起了第三次的大火。   而这一次,宋暮云贴上去之后,两个人都没有别的多余的动作。   就那么静静地贴着。   听着对方的呼吸和心跳,感受着嘴唇上传来的柔软触感。   很舒服。   原来仅仅是跟喜欢的人嘴唇贴着嘴唇,就这么舒服。   徐行收紧了胳膊,忍不住睁开眼看眼前的人。   而宋暮云就像是感受到他的目光一样,也立马睁开了眼,然后抬手捂住他的眼睛,依旧是贴着他的唇说:“别看我。”   徐行下意识就想起来他刚才的那句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屁。”宋暮云不明所以,退开,看着他。   徐行笑着长了口气,把他搂进怀里,“可爱啊。”   宋暮云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没说话。   俩人正温存,房间门突然被推开。   一时,宋暮云脑子里只有“想杀人”这一个想法,他看了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蹦到一边的徐行,扭头瞪着推开门的罪魁祸首,“怎么了?”   程叶直接朝他扑了过来,“我靠宋儿我他妈终于找到你了!你知道我找了多少个房间吗!差点儿就要上楼了……”   “找我干什么?”程叶已经醉得不行了,宋暮云皱了皱眉,伸手扶他时感觉跟扶滩烂泥没差。   “喝酒啊!唱歌啊!打牌啊!玩儿啊!”程叶靠在他身上喊,然后突然眯了眯眼,像是才注意徐行一样指着他,“……徐行!不是,你怎么也在这儿啊徐行?宋儿酒量太差跑了我能理解,你个喝不醉的怎么也跑了?!”   “怎么喝不醉了,我刚吐完。”徐行过去架起他的另一边胳膊,“行了,一块儿回吧。”   宋暮云看了看他。   徐行扬扬下巴,示意先走。   俩人把程叶扛到歌房门口,宋暮云跟徐行对视一眼,趁程叶不注意松开手躲到一边。   徐行极有耐心地听他乱扯,扶着他进门,然后在程叶跨进门的那一瞬间火速把门儿关上,跑回来拽起宋暮云的胳膊就跑。   俩人一口气跑到楼下,宋暮云看了徐行一眼,有了想法,“继续吗?”   徐行看着他,忍不住挑了下眉,“去哪儿?我俩可都喝酒了。”   “你就说你想不想走?”宋暮云问了一句。   徐行顿了下,拉住他的手,“走。”   【作者有话说】   由于修过文,后面标了“已修”的十来章评论可能会跟内容不符,大家不用管。   ◇ 第61章 再说我真强吻你了(已修)   宋暮云统共也没在别墅里待多长时间,所以这会儿时间还不算晚,对年轻人来说夜生活才刚开始。   代驾来得挺快,俩人上了车,都走出来几百米了,徐行瞪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霓虹灯和高楼大厦还觉得有一种不真实感。   对于今晚的种种,他都感觉自己在做梦一样。   宋暮云是怎么出现在别墅里的。   自己又是怎么跨出这一步的。   甚至这会儿还一块儿偷跑出来坐上了不知道要开去哪儿的车。   搞得跟私奔一样。   宋暮云脑袋靠在窗户上瞅着他,手里一直把玩着他的手指,连掐带捏的,“自己一个人偷乐什么呢?”   “嗯?”徐行有点没反应过来,看了看俩人的手,“你是不是特想把我的手指一节一节卸下来。”   “没,”宋暮云捏住他的指尖扭了扭,“你没觉得你手指很灵活吗?玩个手指舞什么的估计挺合适。”   徐行看了他一会儿,半天后“啊”了一声。   “不是,你这声‘啊’是什么意思?”宋暮云一脸不解地坐了起来,手倒是依旧没闲着,“我在这儿夸你,你就来一声‘啊’?”   徐行乐了两声,然后凑过来贴着他的耳朵来了一句:“那我不能来一句‘要不你试试’吧?”   “试什么......”宋暮云摸了摸发痒的耳朵,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后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忍不住咬着后槽牙骂了句“操”。   徐行跟他对视两秒,别开脸看着窗外。   “你他妈真是,”宋暮云瞪着他乐得直抖的肩膀,又转头看了眼前面的司机,艰难地把话说完:“深藏不露。”   “嗯,”徐行应了一声,扭头看着他,“你也比我想象中好玩儿。”   看宋暮云瞪着自己沉默,他乐着解释:“脸皮薄!不经逗!的意思!”   “我知道,我也没想别的意思,”宋暮云看着他,“这话还有别的意思?”   徐行憋笑看着他,摇摇头,“没了。”   宋暮云盯着他嘴角的酒窝,心里直痒痒,然后飞快凑上去碰了一下,“想笑就笑,憋屁呢。”   徐行被他这突然的动作吓一大跳,差点儿就条件反射地伸手一把推开他。   宋暮云抓住他的手,拧起眉,“干什么?还想扇我?”   徐行愣了愣,笑了起来。   前面的司机依旧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从上车到现在一直没声没气的,看来是要透明到底。   他伸手在宋暮云脸上轻轻勾了一下,笑道:“小宋,你能跟我分享一下平时你都在看些什么吗?”   宋暮云挪了挪屁股,胳膊紧紧挨着他的胳膊,语气没什么波澜地来了一句:“蓝色生死恋。”   ......行吧,萎了。   徐行叹了口气。   车子驶入市中心,入眼的是一片繁华。   看到熟悉的路,徐行降下车窗,风扑在脸上让他不由得眯起眼睛,“是要去Night?”   宋暮云应了一声,伸手悬在他头顶,感受着他被风掀起的头发扫过自己掌心,痒痒的,“你喜欢听歌吗?”   “还行,主要平时没什么集中的时间专门用来听歌,”他转转脑袋,头顶的发丝在宋暮云手心里绕圈儿,“你今天是不是帮秦垚看店来着?”   “嗯,他在家陪柳年,晚上请了三个乐队演出。“宋暮云看他还在继续转脑袋,忍不住闷声乐了,“好玩吗?”   “好玩啊,”徐行也笑了,抓住头顶的手,回头,“不好玩你会笑吗?”   话音刚落,就觉得眼前一黑。   然后,“啵”一声。   ——宋暮云在他唇上用力亲了一口。   带响儿的。   非常响。   余音绕梁的那种。   徐行在黑暗中瞪着宋暮云,后者嘴角挂着笑,眼睛格外亮。   他脑袋空白了好一会儿,直到听到缓缓的歌声从音响里流出来,气氛瞬间尴尬得让人无地自容。   俩人对视一眼,齐齐抖着肩膀乐了出来。   乐了一会儿,徐行清清嗓子,没话找话,试图缓解代驾的不适,“师傅,跑夜路是不是很辛苦啊?”   师傅字正腔圆:“不辛苦,命苦。”   徐行噎了一下,“命苦不苦的,大家过得不都挺苦的吗?上学有上学的苦,上班有上班的苦。”   “行了,我这都开了音乐了,你们就干你们的吧,把我当空气。”师傅语速很快,“我开车不爱聊天,也有基本的职业操守。”   徐行下意识反驳:“我们也没干……”   师傅“唰”一下调大了音量,把他的“什么”堵了回去,仿佛在说“老子见过的多了去了,别跟我在这儿犟干没干的”。   徐行感觉宋暮云笑得都快抽过去了,看了看几米外闪着荧光的Night,他来了一句:“这音乐还是放晚了,想干点儿什么都来不及了。”   宋暮云一愣,受不了似地“哎”了一声,感叹:“论不要脸还得是你啊徐行。”   “啊。”徐行冲他笑着挑挑眉。   宋暮云看着他,几秒后问了一句:“是因为喝酒了吗?”   徐行顿了顿,笑了,“套我话啊?”   宋暮云耸耸肩。   徐行突然有点儿心疼,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宋暮云,你不用——”   车子停了下来,徐行也跟着中断的音乐没了声音,宋暮云好像知道他后面要说什么,又好像不知道。   他盯着徐行看了几秒,看对方没有继续要说的意思,捏了下他的手,开了车门,“走吧。”   手上温热细腻的触感跟着他离开,徐行蜷了下手指,也下了车。   宋暮云正站在车头的位置跟代驾交代着什么,他转头静静地盯着他的侧影。   原以为今晚谁都醉了,看来是自己更醉。   徐行啊,你说说你,谈个恋爱都能让对方怀疑是不是你喝酒了上头了一时冲动,你这人还有什么劲儿啊。   宋暮云跟代驾交代好待会儿把车钥匙直接交到Night的随便一个穿着制度的人手里,还给他多转了点儿小费,就当是精神损失费。转头就看到徐行望着这边发呆,不过看到自己看过来后马上牵了牵嘴角。   只是有点僵硬。   “好了?”徐行边往他那边走边问了一句。   “嗯,进去吧,看这个时间应该还能看一个半乐队的。”宋暮云过去搂住他的肩膀,往里走。   现在都十点半了。   徐行往后靠了靠,“他们唱到那么晚啊?唱一晚上有多少钱?”   “平时就一个乐队,客人点什么他们就唱什么,听秦垚说一晚上给他们三四百这样,今晚这种就不清楚了。”宋暮云手指在他肩上一下下敲着,“怎么,心动了吗?”   徐行笑着叹了口气,“光心动没用啊,没那能力。”他看了看宋暮云,“你怎么没跟他们玩玩?”   “不爱跟一帮人玩儿。”   徐行挑挑眉,“孤狼啊。”   宋暮云看了他一眼,“我爸的网名,还纳闷儿你怎么会知道他的网名。”   徐行愣了下,乐了好半天。   宋暮云从门口就听到里面正在唱的是大猫他们乐队,因为那三支乐队里面只有他们的主唱是女生,而正在唱的这首歌是好乐团的《他们说我是没有用的年轻人》,调调很洗脑,当时宋暮云听第一遍是就觉得有些上头,现在更是在好心情的催化下忍不住哼了起来。   他扬起声音,“看过歌单了,质量挺高的,不然不会带你来听。”   “没事儿,”徐行看着他脸上的淡淡笑容,声音很轻,“唱什么不重要,人重要。”   “嗯?”宋暮云没听清,边拉开门边扭头看他。   虽然Night是清吧,但跨进门的那一瞬间,徐行还是被音乐声和迷乱但昏暗的灯光绕得头晕目眩的,顿时感觉刚才消下去的醉意又涌上来了。   “靠.....”他眨了眨眼睛,等能看清宋暮云的脸了,才拉住他的手,扬起声音说:“唱什么不重要!跟你一起听才重要!”   宋暮云皱了皱眉,听清他说了什么后怔了片刻,然后笑了,“刚才站那儿想什么了都?突然会说这么好听的话了。”   果然。   宋暮云就是能细心到这种程度。   徐行看着他,也笑了笑,“你着急听歌吗?不急的话我想跟你聊聊。”   “我.....”宋暮云望了眼台上,“不急,但下一首歌我还挺喜欢的,不知道被他们翻唱成什么样。”   “行吧,那先听吧。”徐行说,“待会儿再说。”   宋暮云看了看他,拉着人就往楼上走,“还是先说吧,万一待会儿你后悔了又不想聊了,那我得憋死。”   徐行乐了,“不至于,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了,我还能跑了吗?我就感觉有些话还是得说。”   “是,你是真的该说了。”宋暮云扭头看他一眼,“还是心里有事儿,不然能被我一句话激得愣那儿了吗?”   徐行愣了愣,“你刚才是激我?”   “那话不是,”宋暮云顿了顿,“那话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那上去唱歌就是激我了?”徐行问了一句。   终于。   终于还是憋不住问了啊。   楼上也有座,不过坐楼上听歌的氛围和感觉不一样,所以现在大家全都跑到楼下去了。   宋暮云找了个视线好还比较隐蔽的位置,俩人过去坐下。   “我以为你能将这事儿视而不见了。”他看着徐行,嘴角挂着笑。   徐行往后一靠,也看着他,“轻易不上台,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主要是人和,是你说的吧?”   “啊。”宋暮云笑,“其实我这一晚上都激你呢,不过激着了吗?我都那么瞪着你了你不也没亲我。”   徐行被他最后这句话说得一愣,“……什么?”   宋暮云清清嗓子,“以前老听别人说跟喜欢的人一对视就想笑,然后想亲,就想着那我也试试。”   徐行没忍住乐了,“小学看的吧?还信这种。”   “问题是我没想笑但的确想亲了啊!”宋暮云反驳,“也就顾着人多。”   “啊,然后就改为咬了。”徐行瞅着他,咬了咬牙,然后凑过去低声问了一句:“但是,我跟你说我不想亲了吗?”   宋暮云一脸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你是不是一进这个门儿就醉了?”   徐行笑着没说话。   垂眼盯着桌子看了会儿,再次抬起头来看着宋暮云时他脸上的笑容收敛许多,语气也变得认真:“宋暮云,我要说我今晚没上头肯定是假话,说我今晚的这一切举动没有酒精的催化作用也是假话,但我对你有意思这事儿是事实,而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能比我自己认为的还早,所以你不用考虑是不是我一时冲动。”   他咽了咽喉咙,试图稳住自己颤抖的声线,不过似乎没多大作用,再开口时还是那破样儿,一听,不知道的得以为说话这人紧张得立马要尿了。   不过从楼下传来的音乐声好歹能起到一点修饰作用,徐行索性就不管了,咬咬牙打算一口气说完,不然他也怕过了这个机会自己就没勇气再开口了。   “是,我是一直在逃避,因为我从来没想过跟谁谈恋爱,也从来没跟谁有过这么......”他顿了顿,“这么亲密的关系,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处理。我就是挺怂的,对于自己没把握的事儿,我连开始都没想过......”   “把握什么?”宋暮云打断他,“我吗?”   徐行愣了愣,没忍住乐了,“别说这么有歧义的话。”   宋暮云也愣了,反应过来后受不了地“啊”一声,“我他妈不是说那个!”   “我知道,”徐行收了收笑,“都有吧,对你是不是有跟我一样的想法没把握,对我能不能经营好这段感情也没把握,”他顿了顿,叹了口气,“对现在,对未来,都没把握。”   宋暮云忍不住皱眉,“感情是一个人经营的吗?你找的是我,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不是玩偶!”   徐行这种把所有责任都往自己肩上担的态度让他无比气愤,又很心疼。   沉默了会儿,宋暮云抓住徐行放在桌上的手,看着他,“徐行,未来是一个无限的词,一个月后是未来,一年后是未来,十年后也是未来,八十年后还是未来,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把握未来啊?我他妈读个破书越读越觉得前路一片迷茫,但后天的早八不还是得上吗?”   徐行被他说乐了,“对早八的怨念这么深。”   “一周四天早八,鬼来上一周都能从善鬼变成怨鬼......你别打岔!”宋暮云瞪着他,扯回自己的思路,“谈恋爱也一样,都是走一步看一步,遇到问题就解决,不用想未来怎么怎么样,太远了,想那么远不累吗?你就想,现在、以后,我都不是一个人了。”   他拉着徐行的手往前一拽,看着他的眼睛,“你有我陪着,听到了吗?徐行有宋暮云陪着。”   他一字一句地说,每一个字都敲着徐行的鼓膜实实在在地砸进了心里。   压了压涌入鼻腔的酸涩,徐行点点头,“知道了。”   宋暮云笑了,凑过去在他鼻尖上亲了一下,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后知后觉地问了一句:“是不是抢你话了?平时我也没觉得自己有这么多话来着。”   “何止是抢了话啊,”徐行搂住他的脖子,脑袋埋在他肩上,看着楼下舞台上闪烁的灯光和随着节奏摇摆的乐手,“本来那个强吻应该是我来强的,谁知道你.....”   他重重叹了口气。   宋暮云乐了,捧着他的脸看着他,“你还想过强吻?”   “啊。”徐行在他手里点点头,“你不是问我要是你说‘不’怎么办吗?那我能怎么办,就强吻呗,直接堵住你的嘴不让你说。”   “靠......”宋暮云憋了会儿,笑得直接趴到了桌上,“土死了。”   徐行也笑,看着他毫不客气地来了一句:“吻技烂死了。”   “你的好!”宋暮云一拍桌子,“你的好那我后面怎么感觉下一秒我的舌头就要被你嚼碎了吞肚子里去一样!”   “啊。”徐行笑着叹了口气,忍不住靠回椅背上别开脸。   宋暮云闷声笑了起来,“还以为你有多冷静呢,看来也不过如此。”   徐行忍不住啧了一声,看着他,“再说我真强吻你了。”   “来啊。”宋暮云冲他挑了下眉,还嫌不够似地用指尖在他手背上划了一下。   徐行攥住他的手,拉到身前在他指尖上咬了一口,抬眼看着他,“你不用跟刚才一样小心地试探,知道吗?你就问,你就说,不用试探,不用小心翼翼。”   宋暮云被他这一口咬得指尖发疼发麻的同时后腰都酥了一片,忍不住蜷了蜷手指,也凑过去一点,沉默了会儿后说:“我刚才的确怕你是一时冲动,过了一晚上就不承认今晚的这些罪行了,反倒搞得我跟乘人之危一样。”   “什么罪行......”徐行笑着叹了口气,“是我拽的你,是我拽着你去的大床房,要乘人之危也是我乘你之危吧。”   “我就说你知道那是大床房吧!”宋暮云看着他。   “我真没,”徐行“啧”了一声,“这重点抓的。”   宋暮云笑了下,没再出声。   “我就是想让你不要觉得我有多不乐意,”徐行声音很轻,低了低头在他指尖上又亲了一口,“我不是不想跟你在一起,是没想过跟你在一起。”   玩什么文字游戏。   宋暮云盯着他的发旋,感觉被他亲过的那根手指从尖麻到根,一直麻了整条手臂,然后就化作股股热潮全部聚拢到下半身。   脑袋早转不动了,咽了咽喉咙,半天后他来了一句:“再亲两口我真硬了。”   徐行顿了顿,抬眼带着笑地看着他。   “看什么?”宋暮云忍不住挑眉。   以为他会回答说是“男朋友”或者“看你帅”之类的,没想到徐行没说话,而是对着他的指尖重重亲了两下。   呼吸喷在手上痒得不行,宋暮云没忍住乐了,紧接着就感觉指尖传来一阵湿热,他笑容滞住,等看清徐行的动作后眼神暗了下来。   徐行舌尖绷紧飞快地扫了一下他的指尖,然后声音很轻,语气跟在挑衅似地来了一句:“硬啊。”   【作者有话说】   徐行其实也不是省油的灯   ◇ 第62章 在你面前(已修)   宋暮云想也没想就一把攥住他的衣领吻了上去。   大概是因为过于兴奋,他这个动作有点儿用力过猛了,基本上又是对着徐行的唇砸过去的。   显得特别莽撞。   特别……暴力。   操。   搞不懂怎么就能两次都吻成这样了,根本没有一点儿想象中的美感。   宋暮云突然觉得特别没面儿,牙齿轻启就在徐行的下唇上咬了一下。   又是砸又是咬的,本来刚才在别墅里就撞得不轻,这会儿徐行疼得都想抽气了。   不过忍了忍,最后他反而被宋暮云这些个动作给逗笑了。   宋暮云听到他闷在嗓子里的笑声,有点儿恼火,贴着他的唇问了一句:“笑什么?”   徐行清清嗓子,捏住宋暮云的肩膀稍微往后退了退,手移上去,拇指按在他唇上轻轻点了两下,“嘴不疼吗?”   被他这么点两下,宋暮云感觉嘴巴都快要着火了,痒得跟一团蚂蚁在上面爬来爬去一样,下意识就张嘴咬住了他的指尖,轻轻用齿尖磨着,从齿缝中挤出来的话也格外含糊:“我这是嘴,材质是肉,不是铁,能不疼吗?”   徐行笑了起来,凑近点在他嘴角碰了碰,“那慢点儿。”   宋暮云应了一声,边在他唇上一下下亲着,边说:“我其实感觉我嘴里面也破了,刚才尝到了一股血腥味儿。”   “嗯?”徐行被他这几下啄吻吻得都迷糊了,听到这话愣了一下,然后捏住他的下颌,将他的脸定在原地。   宋暮云看着他的眼神还是迷离的,开口时声音也有些哑,“怎么了?”   徐行清清嗓子,手指在他的脸上轻轻划着,“张嘴,我看看。”   宋暮云一听他这个声音就笑了,顿时也没刚才那么着急忙慌的了。   他张开嘴,语气里带着笑,看着徐行问了一句:“你是不是也硬了?”   这灯光实在是太暗了,徐行就是抬高他的下巴凑近了看也看不出什么,正打算用手机的手电筒照明,听到这话伸向裤兜里的手不由得顿了顿。   “这话问的,”他摸出手机点开手电筒,怼在宋暮云嘴巴上,想了大半天憋出来一句:“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刚才不挺牛逼的吗?这会儿又开始不好意思了。”宋暮云正乐着,不知道徐行隔着脸颊碰到他哪儿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哎对不起对不起,”徐行立马凑上来亲亲他的嘴角,然后看着他的嘴,表情有些不自然,“不过你这不止是嘴里面破了,舌头好像也……”   “舌头都破了?”宋暮云一脸震惊声音都扬起来了。   “啊。”徐行松开捏在他下巴上的手。   宋暮云动动舌头感受了一下,还真是,一股血腥味儿。   他顿时有点儿想乐。   多新鲜啊,接个吻接了一嘴巴伤。   笑着刚想拿这事儿逗逗徐行,宋暮云抬眼就看到对方对着自己发愣。   他收了收笑,伸手曲起手指在徐行酒窝的位置轻轻弹了一下,“怎么了?”   “没,”徐行抓住他的手,“就想着该用什么药,不然你这两天吃饭都费劲儿。”   “不至于,我以前吃饭就总咬到嘴里面的肉,感觉没过两天就好了。”宋暮云说,“力不是相互的吗,我的破了你的没破吗?”   破肯定是破了的,在别墅里撞完那一下自己就感觉出来了。   不过舌头没被宋暮云咬破就是了。   徐行用舌头在嘴巴里扫了一圈儿,笑了,“我的还真没破。”   看了会儿嘴里的伤,生理上的反应也渐渐减弱至消失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明确地知道了自己嘴里有伤这个事儿还是因为刚才神经一直紧绷着而现在放松了下来,宋暮云突然觉得那几处伤疼得他现在都有点儿收不住口水。   他拉过徐行的手把脸贴上去,趴到桌上皱着眉说:“我现在说话是不是变大舌头了?”   徐行憋着笑点点头,手指一下下摸着他的脸,“有点儿。”   “啊。”宋暮云叹气。   “你那歌是不是已经唱完了?”徐行看着他。   “嗯,早唱完了,”宋暮云抬眼也看着他,“就你撩我那会儿。”   徐行愣了下,笑了起来,过了会儿后问了一句:“后面有个二十四小时的药店,我去买点儿药吧,别明早起来变溃疡了,到时候疼得连说话都难。”   啧。还是惦记着这个。   宋暮云看了他一会儿,坐了起来,“行吧,一块儿去吧,就当散步了。”   “行。”徐行笑了笑,起身拽了他一把,正要把手撤走的时候又被宋暮云一把拽回去牵住。   他下意识扭头,宋暮云上前跟他并肩,边将手指根根插入他的指缝,边轻叹口气,说:“亲是亲不了了,拉个手还是可以的。   徐行顿了顿,随后笑了,“哎哟这可怜的。”   进了药店,徐行自顾自地去拿药,消毒的清创的消炎的活血化瘀的拿了一大堆,还拽着宋暮云去让人家摸他后脑勺上的包,问人家会不会有事。   看店员一脸为难,宋暮云都想乐了,“不至于,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不晕?”徐行看着他问。   宋暮云摇头,“不。”   “不恶心?”徐行又问。   宋暮云再次摇头,“不。”   徐行还想问什么,他立马说:“不晕不恶心也没想吐,不过现在稍微有点儿疼了。”   出了门,徐行摸摸宋暮云的后脑勺,叹口气,“谈个恋爱怎么谈成这样啊男朋友。”   宋暮云看着他,“谁?”   徐行笑着叹口气,“好话不说第二遍。”   “男朋友——”宋暮云笑着把他的手拽下来,“你别摸,一摸我就觉得疼了。”   徐行乐了,“还带这样的?”   “嗯,”宋暮云应了一声,“就跟我本来不想哭,但你一说你别哭我就开始眼泪哗哗直流了一样。”   徐行下意识地问:“为什么?这么神奇的吗?”   宋暮云点点头,思索了一下,说:“大概是觉得在你面前我可以喊疼也可以掉眼泪吧。”   徐行原以为晚上喝的那点儿酒跟宋暮云这么折腾一大遭早折腾完了,结果这会儿突然感觉有些头晕。   也好像不止是头晕。   就感觉整个人现在是浸在水里,脚碰不到底,手触不到水面,泡得浑身上下的毛孔都舒张开来,全身的血液都急速循环着,让他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另外,也有点鼻酸。   “大概是觉得在你面前我可以喊疼也可以掉眼泪吧。”   其实徐行觉得这话不应该是由宋暮云来说。   两个人从认识到现在两个月不到,客观地来说两个月的时间真算不上长,但从主观的角度来看,的确这个过程中经历的事儿比跟其他人的两年当中经历的还多,长不长的好像也无所谓了。   而两个月不到的时间里,不管是出于被动还是主动,他已经在宋暮云面前已经展现了自己的挺多面,被宋暮云看到了自己的很多面,尤其是那些自己不愿意让其他人发现的面。   徐行不想让别人看到他手腕上的疤让人觉得他经历过痛苦、同情他,宋暮云看到了,不过之后依旧跟没事儿人一样,让他没觉得自己在被用自己不乐意的方式特殊对待。   不想让别人发现自己也会有情绪不稳的时候,偏执、疯狂、恶劣,那样的自己很像愤怒时的老妈。宋暮云发现了,虽然之后试探过,不过看他不怎么想说后也不了了之。   不想掉眼泪——老妈最烦他掉眼泪,而在宋暮云面前,徐行不止掉了,当时还哭得稀里哗啦的,现在想起来他都感觉有点儿不好意思。当时宋暮云没问他为什么哭,也没问他怎么突然就哭了,只是往他手里塞纸巾,说擦擦鼻涕。   徐行有点想笑。   宋暮云平时看着非常吊儿郎当一人,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但其实心思非常缜密,放不放进眼里的大概还是得他自己来决定。   他可以不给你一点儿面子地拆你台,也可以因为看出你的不自在用一句话轻轻松松就把这一篇儿翻过去。   徐行作为被他用后一种方式对待过的人,到现在还觉得心里很暖。   而且他发现宋暮云这人一点儿都不吝啬对他人的夸赞,也不扭捏表达自己的情感。   什么时候都是大大方方的,不会觉得这样说会不会让人觉得他很那什么。   就拿徐行自己来说,他现在就是打心底里感觉刚那话自己对宋暮云说才更合适,但喉咙滚了好几圈儿,最后也没能说出来。   ——这话里的依赖感太明显了。   其实宋暮云也觉得这话说得真有点儿腻歪了。   特别是有了那四个字的条件:在你面前。   意思是别人不行,只有你。   他有些恍惚,什么时候他也能说出这种酸不溜秋的话了?原来他也可以这么矫情的吗?   这难道就是恋爱的魔力?   ……太可怕了。   不过他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毕竟口开于心,说出来的话就是自己心里想的,都这种时候了,没必要再去在乎那些酸不酸、腻歪不腻歪的了。   他就是觉得徐行很能让自己安心、踏实。   但要问具体是因为什么,才让他出现这样的心理,宋暮云也有点儿说不上来。   因为他开学第一周不计前嫌地送喝醉的自己和程叶回宿舍?   因为他在自己冲出去阻拦柳年时毫不犹豫地跟在身后?   因为他在自己乱拍一通照片后说“放心,有我呢”?   还是因为徐行自己的生活明明过得不怎么样但无论什么时候都笑呵呵的?   说俗一点,平时的徐行很像小太阳,对他人从来都是有求必应,即使当时没应嘴贫两句后也会应。还每天都兴致盎然的,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学业赚钱两不误,完了还给人提供学霸笔记。   总之,在别人眼里他就是一阳光开朗大男孩儿。   只不过别人不知道的是,这个小太阳投在地上的影子并没有那么光洁无瑕,它是由无数个泥点子组成的。   每一个泥点子都是他过去十多年里的一段痛苦经历。   两个人同时走神儿,各走各的神儿,甚至宋暮云都把自己给走难受了,听见徐行说:“你刚才不是说亲不了了吗?其实可以。”   “啊?”宋暮云有点儿懵,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徐行冲他笑了笑,拉着他的手往这一排店铺后面的巷子里走。   没往墙上推,也没往门上按,这次俩人就站在离墙根一米的位置,徐行提着药袋的手放在宋暮云后腰上,另一只手轻轻贴着他的后脑勺。   他凑过去轻轻碰了下宋暮云的唇,又亲了下他的鼻尖、眼睛、额头,再回到嘴唇,轻声说:“你别动,让我来。”   巷子不宽,只允许人通过。   不过在这个点儿,也只有他们俩了。   这一排所有店铺的后门基本上都往后巷开,放了不少垃圾桶。   宋暮云估计身后的这家是个餐馆,因为两米外放着一泔水桶,连扑过来的风都带着一股浓重的味道。   作孽啊。   在这儿接吻。   不过很快他就闻不到这个味道了。   眼下徐行的吻比今晚的所有都温柔,碰在自己唇上的每一下都像是一团有吸力的棉花糖轻轻揉过一样,柔软,温暖,有一股嗅觉带来的甜。   按在自己腰上的那只手逐渐使力,带来的酥麻感让宋暮云有些膝盖发软,他不由得屏住呼吸,又重重吐出来。   明明刚才都吻过那么激烈的了,他这会儿却突然有些想脸红,甚至觉得自己下身的反应都有点儿不合时宜,破坏了现在这个无比纯情的氛围。   “想什么呢?”徐行含住他的下唇吸了一下。   宋暮云被他这个动作搞得头皮都发麻,忍不住闷哼一声,“徐行……”   “嗯。”   “你为什么突然拉我来这儿?”   因为你不知道你有多好。   徐行脑子里刚冒出这句话,不知道谁兜里的手机突然居然震动起来,震得他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下腹那股燥热别说减弱……下腹都他妈凉了!   “我靠……”徐行今晚已经爆了不少句脏话了,手顺着摸下去,发现是宋暮云的。   大概是个恋爱中的人都烦在这种时候打电话的人,尤其是都这个点儿了,宋暮云心说对面这人要是没什么天大的事儿下次他一定要在半夜三点对对方进行语音视频电话换着轰炸。   “……接吧。”徐行叹口气。   “不想接。”宋暮云搂了搂他。   这个点儿,他想不到能有什么人会打来电话。   老爸老妈一般不会打电话,有事儿都发消息,想打电话会留个言,自己有空再回过去。   秦垚估计已经睡了,毕竟照顾柳年还挺累的。   那就是宿舍里那帮人了,那帮人的话,宋暮云感觉也就程叶能打来了。   那还是不接的好。   他吻了下徐行的耳尖,“今晚住哪儿?”   这个点儿注定是回不了宿舍了。   回家……不想回。   徐行笑了一声,半晌后回答:“我带身份证了。”   宋暮云更惊讶了,抬起脑袋瞪着他,“你真是计划好了的吧?”   “真没,”徐行有点无奈,“随手往兜里一装而已,万一那别墅里面的条件睡不了人呢。”   “没万一,那是肯定的。”   一般去那种地方就别奔着睡觉去,你就是在椅子上窝一晚也比睡那床好。   感觉刚才那话说得有些直白了,宋暮云忍不住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啊,就是单纯问问,因为有点儿困了。”   徐行应了一声,“我也没想别的意思。”   宋暮云看着他,半天后说:“我真没别的意思,说实话比接吻更深点儿的东西我想都没想过。”   徐行也看着他,笑了起来,“你这么说我真分不清你说的是真话还是你在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真话!”宋暮云瞪着他,半天后叹了口气,“行吧,这么一说完我又开始想了。”   徐行捏捏他的肩,“那还回酒吧么?反正得先把药吃了,你刚才都疼成那样。”   “你别以为我没听到你在轻轻吸气啊,”宋暮云看他一眼,转身往回走,“我碰到你嘴里的肉时你疼得都在往后退。”   徐行忍不住挑了下眉,“我的那是牙齿磕到的,过两天就好了。”   “少来。”宋暮云说着伸手想撩开他衣领,“还有我咬锁骨上那伤,不知道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哎还在大街上呢别耍流氓啊!”徐行按住他的手,正好就摁在了伤口上,疼得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宋暮云注意到他的表情,眉毛一下子皱得比他的还紧,“是不是很疼?我看看。”   “没疼,回去再看,这儿黑灯瞎火的也看不出来。”徐行说,“不放心的话回去你给我涂点儿药吧。”   宋暮云应了一声,看了他一会儿后没再说话。   这是自责了。   徐行看着他的侧脸在心里叹了口气,搭上他的肩,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快快快快!快说回酒吧还是去酒店?”   “酒店吧,懒得回酒吧了。”宋暮云说。   “好嘞。”徐行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   这边酒店有不少,俩人刚过了马路,宋暮云的手机又开始震动了。   “我明天一定要废了程叶这傻逼!”他咬牙骂了一句,从兜里摸出手机。   不过不是程叶,是秦垚。   宋暮云下意识就觉得是柳年又出了状况,心里一凉。   徐行看他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捏捏他的肩膀,“怎么了?”   宋暮云看他一眼,“不知道这个点儿秦垚打给我是干什么,我接一下。”   电话接通没几秒,宋暮云的表情就可以用阴郁俩字儿来形容。   嗯了几声,电话挂断,他叹了口气,对徐行说:“大猫乐队那主唱被前男友追到酒吧来了,还扬言说要把店给砸了。”   店肯定是砸不了的,主要怕的是人出事儿,怕的是其他客人被带进这场混乱里。   宋暮云骂了句“操”,“我说这种傻逼干事儿之前能不能撒泡尿照照镜子啊,他就没想过自己变成前男友的原因么?”   ◇ 第63章 派出所(已修)   秦垚活了二十年没少往派出所跑,不过以往都是警车载着他,这还是头一回,他自己开着车去。   打来电话的巡警是一熟人。   刚开店那会儿有不少傻逼愣头青装逼闹事儿,秦垚当时脾气也大,要是说两句好话对方还就那逼样,那他就打,没在怕的,最后的结果当然是回回都进派出所,有不少次都是这人抓的他,一来二去,最后俩人直接处成了兄弟。   进了派出所,对面贴着墙根儿一排脑袋,秦垚一眼就找到了无比眼熟的那一颗,还有和那颗几乎紧贴着的一颗。   他忍不住一挑眉。   看来心态还挺好,都这种时候了还不忘甜甜蜜蜜地说小话。   没再管他们俩,秦垚脚步一转,先去找魏队长抽根儿烟。   宋暮云蹲得脚都麻了,也不见秦垚的影子,忍不住抱怨:“我这种兄弟他要去哪儿找?得是积了八辈子德。”   徐行把胳膊搭在腿上,“可以扶着我伸伸腿儿。”   “我腿这么长,能伸开吗?”宋暮云看了看自己脚边的地方。   徐行笑了两声,“别逗我笑,刚才那个黄毛一脑袋撞我肚子上,现在还在疼。”   他们几个战斗力太低,警察又来得很快,所以他也就挨了那一脑袋,而宋暮云被红毛勒得肋骨疼。   宋暮云手伸过来在他肚子上摸了摸,“摸摸摸摸,肚肚不痛。”   徐行愣了愣,乐得脑袋都埋进了两腿之间。   宋暮云感受着自己手下温热又紧实的肌肉一颤一颤,靠过去将下巴抵在他膝盖上,“徐行。”   “嗯?”徐行扭头,露出的一只眼睛弯弯的,还在笑。   “对不起啊。”宋暮云在他胳膊上用嘴唇碰了碰。   徐行收了笑容,伸手在他脸颊上勾了一下,“这有什么对不起的,又没什么事儿,等待会儿秦垚来了走人就行了。”   “要不是我,你不会被带到这种地儿。”宋暮云看着他。   “不是因为你,我刚才也动手了。”徐行看了看另一头,转过头小声说:“揍了那傻逼好几拳,太解气了。”   宋暮云挑了下眉,“他活该挨揍,手都应该给他砍了。”   说完,他还是觉得挺抱歉,“但秦垚毕竟是我朋友……”   “我也没说他是我朋友啊,”徐行笑着说,“今晚这事儿不是说发生在秦垚的店里我才冲上去的,跟他没关系。”   宋暮云听懂了,冲他挑了下眉,“意思就是见义勇为呗。”   徐行笑了笑,应了一声,“可以这么说。”   “那挺好。”宋暮云也伸长胳膊搭在自己腿上,小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勾着他的。   徐行也动着手指陪他玩儿,扭头看着他的侧脸,忍不住设想今晚如果是自己一个人遇到这种事儿,还会不会出手。   想了半天,他最后的结论还是不会。   不会。   他还是不会管的。   就跟繁兴路的那次一样。   如果不是宋暮云跑在他前面,他根本不会有上前一步的念头。   徐行在心里叹了口气,勾住宋暮云的小指没再松开。   宋暮云疑惑地向他看过来。   没等他开口,徐行又抓住了他整只手,然后用力揉捏几下,再松开。   宋暮云闷声笑了几声,“你也挺幼稚的。”   因为是跟你在一块儿啊。   徐行笑笑,没说话。   从派出所出来时已经十二点了。   三个人刚走出门,乐队的那几个也出来了,齐菲在后面喊秦垚,“秦哥!”   其实大家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同龄人,只不过秦垚好歹是老板,他们就跟着店里的那些服务生叫哥叫习惯了。   秦垚停下步子,回头。   “对不起啊秦哥,给你闹出这种事儿。”齐菲一脸抱歉。   今晚闹这么一通,虽然没到砸店的地步,但还是损坏了不少东西。不过那几张桌子椅子的倒不是问题,已经商量好要私了了,到时候赔了钱就是了。   只是今晚的演出是提前张贴海报宣传过的,出现这种状况,传出去可以说是非常丢人。就是搁在平时随便哪个晚上,也不会让人这么憋闷,毕竟酒吧里出这种事儿并不稀奇。   看秦垚叼着烟沉默,其他几个人也开始道歉,“真对不起秦哥,是我们冲动了,其实要是我们几个答应他的话也闹不起来……”   “秦哥,下周我们免费唱一周,不拿钱。”大猫看着秦垚。   后者已经到嗓子眼儿里的一句“明天开始你们可以不用来了”就这么被咽了回去。   又沉默了半晌,秦垚把嘴里的烟拿下来,冲他们抬抬下巴,“有空你们几个老爷们儿去练练肌肉吧,”他悬空着手指点点齐菲脖子上被掐出来的印子,“瞧着怪吓人的。”   徐行听着有些惊讶,这话不就是鼓励他们下次再遇到这种事儿还是上手的意思吗?   不愧是宋暮云的朋友啊,真的狂。   齐菲他们几个听这话也愣了愣,然后齐齐笑了。   这个点儿路上没多少车,秦垚刚才就直接把车停在了路边,前方十米左右处。   几个人迎着风往车边走,秦垚还是没忍住把烟点上了,丝丝缕缕的烟直往三个人身上扑。宋暮云平时极少抽烟,一不小心就被呛得咳嗽了两声,随后拽着徐行放慢步子跟秦垚拉开了距离。   后者在前面“啧”了一声,“这娇贵的。”他在烟雾缭绕中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抖抖手里的烟盒,“来一根儿复习复习。”   宋暮云抬脚踢过去,“少抽点儿吧,我刚离你那么远都闻到你身上一股烟味儿......”他顿了顿,把后面的“柳年不嫌弃你吗”咽了回去。   这一脚本来也不是奔着秦垚的手过去的,所以什么也没踢到,倒是一旁的徐行被他这动作给逗乐了。   “笑什么?”宋暮云看着他。   徐行清清嗓子,“你再踢一下。”   宋暮云用一副“你是不是有病”的表情看着他,接着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这样?”他看着徐行。   徐行又乐了起来,半天后说了一句:“腿真长啊。”   宋暮云不懂腿长有什么可乐的,又踢了一下,“你踢一下我看看,我感觉我俩的差不多长,秦垚的可能就要稍微短点儿,他没我俩高。”   走在前面的秦垚刚要警告他俩“秀恩爱归秀恩爱但别太过分了”,就听到从身后传来一阵“哒哒哒”的声音,听着跟踢正步似的。   一阵无语,秦垚好笑地回头,“我现在感觉我跟你俩都差辈儿了知道吗?就有种我是来接我俩孩子的错觉。”   徐行笑了笑,“没这么占便宜的啊,人家都恐婚恐育了,你怎么还上赶着给人当爹呢。”   秦垚本来还怕徐行知道自己看出来他跟宋暮云的事儿后会别扭,现在一看他这反应,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多虑了,轻快了不少。   “主要我没想到你也能跟他一样幼稚,”秦垚拉开驾驶座的车门,“是不是今晚喝了不少啊都?”   “他喝了挺多的,我的酒量你又不是不知道。”宋暮云一上车,就跟被卸了骨头一样倚在了徐行身上。   大概是从进了别墅的门开始一直到刚才,他的神经都是紧绷着的,所以没给酒精发挥作用的机会,这会儿放松下来,宋暮云整个人都开始有些迷糊,也不知道是醉的还是困的。   秦垚往后视镜看了一眼,一看他俩这连体婴儿的姿势,恨不得自己眼睛瞎了。   “既然都喝了,那待会儿再陪我喝点儿吧。”他没好气地说。   宋暮云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嗯”,“你今晚不回去了吗?”   秦垚应了一声,“刚才发来消息说睡了,明天再说吧,她睡眠太浅了,我怕回去发出点儿什么动静又给她吵醒。”   “行吧,”宋暮云打了个哈欠,“点个宵夜吃吧,给我都折腾饿了。”   徐行捏了捏他的手,“要不先眯会儿?”   宋暮云应了一声,把他的手拉到嘴边亲了一口。   “行,吃什么啊你们——”秦垚听到“啵”的一声,受不了地骂了一句,“哎操……”   宋暮云闭着眼睛勾勾嘴角,下一秒继续一副快要死了的表情,“都行,你看着点吧,我要困死了我靠。”   秦垚叹了口气,“行吧,那我就叫小丁帮忙点了,你俩困的话眯会儿,我反正作息颠倒,现在是一天内最清醒的时候。”   宋暮云困得连“嗯”都没“嗯”出来一个就没了动静。   徐行看了看他,抬眼应了声“好”。   “靠……”秦垚看了眼后视镜,对徐行说:“你也睡会儿吧,这一天也折腾够累的。”   徐行笑了笑,“还成,我没那么困,走夜路不能留司机一个人醒着。”   秦垚笑着“啧”了一声,“这是不信任我的车技啊。”   “不至于。”徐行说。   经过刚才那一出,这会儿店里已经没几位客人了,仅剩的那几个倒是有决战到天亮的意思。值班的几个服务生和调酒师为了等他们,本来困得都开始打盹儿了,看到小丁把一份份夜宵放吧台上,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吃完就回吧,都辛苦了。”秦垚拿了几瓶酒往老位置走。   他这意思就是就算还有客人,交给他就成。   有人一脸不敢相信地“啊”了一声。   “啊什么啊?”小丁用筷子敲了下她的脑袋,”赶紧谢谢秦哥!”   几个人马上开始喊:“谢谢秦哥!秦哥真帅!”   “少拍马屁。”秦垚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宋暮云睡得迷迷瞪瞪,屁股都坐到沙发上了还觉得有些缓不过来,打了个巨大的哈欠,然后顺势倒在了徐行身上,“困死了。”   秦垚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终于忍无可忍,“别谈个恋爱就开始黛玉附体了啊,平时也没见你这个点儿就困!”   “我乐意,”宋暮云抬手搭上徐行的肩,一挑眉,“管得着吗?”   秦垚连啧了好几声,“我看这夜宵我是不用吃了,已经撑死了。”   徐行没什么好说的,笑了笑,转移话题,“点这么多吃不完吧?”   “放心吧,宋暮云能吃着呢。”   “滚啊。”宋暮云说。   袋子打开,盒盖掀开,一样样吃的摆出来,空气里瞬间飘香四溢。   本来困得要死不要的宋暮云立马也不困了,洗了手回来就开吃,连嘴里的伤都给忘了。   结果就是嘴里的小龙虾还没来得及翻个身,他就已经疼得呲牙咧嘴、脑门儿冒汗、“嘶嘶”直吸气了,愣是拧着眉缓了好一会儿才嚼了一下。   “操操操.....”宋暮云认为这感觉就相当于伤口上撒盐,咬一口虾肉,里面混着各种调料的鲜嫩肉汁全见缝插针地渗进了伤口里,疼得他都有点儿头皮发麻。   对面的秦垚被他动静吓一大跳,“你干嘛啊?不就吃个小龙虾吗这么激动?”   宋暮云没空打嘴炮,灌了两大口水,“嘴里有伤。”   “口腔溃疡啊?”秦垚下意识地问,随后看着这一桌子重油重辣重盐的食物“啧”了一声,“那完了,今晚只能我跟徐行享受了,你要不就在旁边喝两口粥解解馋吧。”   徐行其实也没比宋暮云好多少,一口海鲜粥含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尝味儿就赶紧咽了下去,没勇气再喝第二口,都打算等晾凉了直接一口气给干了。   别的就更不用说了,他都没打算碰。   他搅着碗里的粥,委婉地说:“我跟他一块儿喝粥吧。”   “......”秦垚噎了一下,目光在他俩脸上来回飘着,等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要一块儿喝粥不就他妈一个粥吗为什么偏要一块儿喝,他憋得额头上青筋都起来了,最后也只是咬牙说了一句:“我他妈是真服了。”   “别太服。”宋暮云笑了笑。   秦垚看了他一眼,倒了两杯酒推过去,“喝点儿酒就什么都好了。”   “尊重点儿人吧,我俩好歹都是医学生。”宋暮云拿起来抿了一口,那滋味儿能跟血肉模糊的伤口被双氧水冲了一番有一拼。   “啊操操操操……”他又忍不住一连串儿地喊。   徐行倒了杯水放他手里,自己也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随后也皱起了眉。   “……行吧。”秦垚一看他俩这样,一脸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拾起杯子就干了,“我自个儿喝吧还是。”   宋暮云醉归醉,还是能看出来他今晚状态不太好。   这倒不是因为他没什么理由地找自己跟徐行喝酒。而是面前这个平时骚包得连出门拿个快递都要喷点儿香水的人,今晚过来时居然穿着皱巴巴的衬衫,而且每天一换首饰的脖子和手腕上也空荡荡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的事业要走到头了,店要倒闭了。   明显这也不是忘了,是秦垚力不从心,分不出精力来放在这种事儿上。   这种状态的秦垚,宋暮云没见过几次,也很久没见了。说实话他挺担心的,担心秦垚跟柳年一起在低气压下生活太久,不免会受到一些影响,也会出现心理问题。也担心柳年目前的情况是不是不太乐观,不然不至于让他颓丧成这样。   他借口去洗手间,想从吧台上找几杯酒精度数不高、味道不刺激的酒陪陪秦垚,不至于让他一个人喝闷酒。   调酒师知道他的酒量,很干脆地说那些酒都不是他能喝的,接着就放下筷子给他调了两杯。   宋暮云端起来闻了闻,跟饮料一个味儿。   “林哥,我在你眼里就只能喝这种东西吗?”宋暮云看着他。   店里的服务生什么的当时秦垚招聘时招的都是失足的少年少女,十八岁到二十二岁不等,调酒师和后厨的年纪就要比他们稍大些。   其他人笑了起来,小丁调侃道:“完了,宋哥的酒量再刷下限,这回直接闻了一鼻子就上头了。”   “屁。”宋暮云骂了一句,端着那两杯酒离开。   ◇ 第64章 未来的每一天(已修)   调了两杯酒的功夫,宋暮云回去时发现那俩人居然已经喝上了,徐行握着酒杯的那只手两指间还夹着烟。   “他是不是怂恿你了?”他看着徐行。   “我说你不至于啊!”秦垚在他腰上拍了一巴掌,“过去坐下,跑哪儿去了?刚徐行差点儿就去找你了,我劝了半天。”   “劝什么?”宋暮云看他一眼,“万一我真出了事儿你这也算是共犯了。”   “哎哎,”徐行碰了碰他的胳膊,“行了啊。”   宋暮云把手里的其中一杯给他推过去,“喝这个吧,那酒不蜇伤口吗?”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娇气啊,慢慢抿着吧,你把那两杯抿完,我俩也把这瓶威士忌给解决了。”秦垚说着端起酒杯在徐行杯子上磕了一下。   “今晚我这胃里开酒会呢。”徐行笑着叹了口气,没急着喝,而是抿了一口宋暮云给他的那杯。   “......果汁啊?”他看着宋暮云。   “哎哟......”秦垚乐得靠在了沙发靠背上。   “滚呐。”宋暮云瞪着徐行。   那瓶威士忌徐行没喝多少,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怎么样,今晚本来已经喝得够杂了,再雪上加点儿霜,他怕明天一睁眼人已经在医院了。   秦垚似乎也没真跟他们俩喝一喝的意思,不管他们俩喝没喝、喝了多少,反正自己酒杯里的酒是没断过,一杯接着一杯。要不是对面还坐着俩,他这副样子看起来就是在借酒消愁。   不过他酒量不错。一瓶威士忌见底,他还喝得那么猛,看起来都不像是上头了的样子,甚至还不忘了操心一下他们俩。   喝完最后一口,秦垚掏出手机,一边找号码一边看了被两杯果汁放翻的宋暮云一眼,“我叫个车,你俩直接去酒店吧,我睡店里。”   徐行刚要说不用他们俩自己来就行,宋暮云就已经应下了,“谢谢秦老师。”   徐行就也冲秦垚笑了笑,“行,那你上去睡吧,我们俩出去等。”   “没事儿,反正我也睡不着,送一送吧,”秦垚伸了个懒腰,“好歹第一次喝酒聊天儿,虽然没那么正儿八经。”   车还得一会儿才到,几个人到路边等。   徐行看了看宋暮云被吹得凌乱的发型和眯起来的眼睛,转转身体挡在了他身前。   宋暮云也动动脚,尽量让身体跟他在一条直线上。   “有用吗?”徐行问。   “有,但不多,”宋暮云缩了缩身体,“你再胖个二三十斤就挡得住了。”   徐行笑了,“我要胖个二三十斤你还能让我给你挡吗?”   宋暮云看着他,像是很认真地思考了下这个问题,过了几秒才说:“有待斟酌。”   徐行“啧”了一声,想说他真肤浅。随后一想,当时是谁觉得他脾气臭得要死,但脸还长得不错的?   “心碎了。”他看着宋暮云。   宋暮云一只手放在他左边胸口心脏的位置,往前凑了凑在他嘴角碰了一下,“别碎。”   徐行看着他笑了笑,忍不住偏过头在他耳朵上亲了一下。   秦垚一根儿烟抽完,看他俩又快要贴一块儿去了,于是又续上了。   徐行后知后觉他们俩有点儿过了,往后退了退。   宋暮云也注意到秦垚紧拧着眉,满面愁容,思索着问了一句:“怎么样?这两天还忙得过来吗?”   “嗯?”秦垚看他今晚满眼都是徐行的样子,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他翻牌宠幸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下后才说:“咬咬牙能扛得住,我打算后面给小丁升个职算了,有管事儿的我也不用有事没事就往这边跑。”   刚才没找到机会问,眼下宋暮云还是没忍住,“这次挺严重?”   秦垚应了一声,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疲惫,“不出门,不说话,不吃饭,反正就一个三不原则,想带她去找医生聊聊也不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更要命的是,本来就排斥他人靠近的柳年在这种时候会更加抗拒别人跟她交流、接触。   据宋暮云所知,她病情发作的时候就连亲妈也别想跟她说一句话,见她一面,甚至有时候病情还会因此加剧。   也就秦垚,还能哄哄她、照顾她。   其实直到现在,宋暮云还不清楚柳年具体是因为什么才得的病,当时好奇心没那么重,没主动问过,秦垚也没详细说过。   后面对这方面有了点了解,他以为柳年跟其他患者一样,患病的原因也只是学习上的压力、父母不正确的教育方式,或者校园霸凌之类的。   可是他见过柳年妈妈,看起来就是认知中传统的妈妈,不像是能给柳年激出心理问题的。   想到这儿,宋暮云突然想起了徐行他妈妈……   行吧,他还是片面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会儿他就是觉得事情可能没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柳年过去的那些经历的恶劣程度也可能远远超过以上那些情况。   一想这些,宋暮云本来就有些昏沉的脑袋更加重了,胸口也感觉跟堵了块儿石头一样憋得慌,不但不困了,反而愁得他叹了口气。   徐行看了看他,转头对秦垚说:“可以带她去陌生的城市转一转。没认识的人,没熟悉的地方,不会有能让她想起过去的那些事的因素,还有你陪着,估计会更舒服点儿。”   说完,他自顾自地笑了,“没别的意思啊,就单纯提个建议,去看医生是最好的了。”   秦垚愣了愣,“之前医生也这么说的,有条件的话可以带着她去旅个行什么的,不过我一直忙这忙那,没空……”   他看了看徐行,点儿就要来一句“你是也有什么心理问题吗”。   “其实一个人也行,她自理能力不是挺强的吗?”徐行由于跟老妈不和,所以也不好奇为什么柳年她妈妈做不到陪自己的女儿克服疾病。   秦垚笑了笑,“她一个人去我倒不是怕她出什么事儿,而是怕别人出事儿,太虎了她那性子。”   徐行笑了起来,“平时看着还成其实,就偶尔凶点儿。”   “平时挺有意思一姑娘,”秦垚笑笑,“就是运气不好,什么抑郁症啊双相的全找上她了。”   徐行没说话,心说看那天晚上在繁兴路她对那俩人的反应,好像还有创伤后应激障碍。   柳年过去的经历估计挺丰富的。   也挺残酷。   上了车,秦垚从车窗探进脑袋交待,“不用身份证,给前台报我名字就行。”   宋暮云啧啧两声,冲徐行扬扬下巴,“看到没,这才是少爷。”   徐行也笑了笑,“别明早起来前台追着我们要房费。”   “滚蛋。”秦垚笑骂,“我怎么感觉你对我意见很大的样子?醋可不能乱吃啊。”   徐行耸耸肩,“行,我闭嘴了。”   秦垚笑了笑,摆摆手,“今晚谢了,晚安。”   “谢屁,”宋暮云看他一眼,“赶紧滚上去睡吧。”   脑袋一沾到座椅后背,宋暮云就困得眼皮子直打架,不过还是想跟徐行聊会儿天。   “秦垚是不是挺牛的?”他问。   徐行“嗯”了一声,“要不是他喝那么猛,我真看不出来他跟平时有什么差别。”   “跟你一样,都是情绪管理大师。”宋暮云说,“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柳年本来就情绪不稳定,他要还随便对人发火什么的,只会让柳年的状况更糟糕。”   听刚才秦垚的说法,他似乎是不愿意让人知道柳年到底是怎么了,于是徐行也没问宋暮云他知不知道。况且他作为一个暂且称得上是“患过”心理疾病的人,知道有时候就算是了解了病因也不能改变什么,因为即使解除了病理上的病因,心理上的是无法被完全抹去的。   虽然心理疾病也有痊愈一说,但徐行个人认为那只是一种“相比以前是好了点儿”的乐观说法。   这也不是他悲观,只是他觉得从那东西出现的第一秒开始,你的生活就多了一分子,而这一分子虽然不至于时时刻刻让你看到、想起,但会若即若离地跟着你,直到你死亡。   宋暮云本来都迷糊睡着了,秦垚又来了电话。他接起来,“放。”   “还没到吧?你别忘了明晚还订了桌。”秦垚说。   “知道了,”宋暮云含糊地应,“本来我未来每一年的这天晚上都坐在几十层的酒店里吃烛光晚餐了,这下搞的......”   他边说边在徐行肩上蹭蹭脑袋,后者直了直身子,让他靠得舒服点儿。   徐行听到秦垚在那边笑了起来,“你想得还挺远,吃几十年烛光晚餐不得淡出鸟儿来?”   未来的每一年啊。   宋暮云挂了电话,没过几秒徐行再次听到了他平缓的呼吸声,听着就知道睡得很香。   徐行其实也挺累了,但这会儿一点睡意也没有。他垂眼看了看,半晌后忍不住低下头,嘴唇贴在宋暮云头顶上半天没有离开。   未来的每一年啊。   未来是多远?   每一年又是指几年里的每一年?   宋暮云迷迷糊糊感觉手里有东西,温热的,有力量的,他下意识捏了捏,发现那是一只手。   “到了?”他声音里带着没睡醒的鼻音。   徐行拢了拢手指,拇指在他手背上摩挲着,“还得五分钟,你睡吧,到了叫你。”   宋暮云“嗯”了一声,闭着眼把手指根根插进他的指缝里,再收紧。   这力道大得徐行手都有点儿疼了,不过也没动。   “未来的每一年”,可真是一个遥远的词啊。   徐行看着俩人十指相扣的手想。   【作者有话说】   下章被冻结了,微博私我   ◇ 第65章 亲密关系(已修)   徐行是被手机震醒的。   他这一觉睡得很沉,没做梦,也没惊醒。   这种情况挺少见的,一个学期也出现不了几回,所以刚开始徐行没管,抓住被子往自己脑袋上一蒙,想着再睡会儿。但床头柜上的手机震个没完,完全没有要休息会儿的意思。   徐行刻意屏蔽,但还是躺不下去了。   他捞过手机扫了眼来电人的备注,是韩姐,再一看时间......   下午三点。   徐行愣了两秒,反应过来自己这一觉直接睡了十来个小时后没忍住感叹了一句“靠”,紧接着又回头去看宋暮云的反应,怕他这声“靠”把人给“靠”醒了。   但宋暮云向来睡眠很好,对他这句感叹没什么反应,不过大概率是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动,他微微收紧了横在徐行身前的胳膊,脑袋也在枕头上蹭了蹭。   徐行被迫靠进他的怀里,胳膊贴着他的胸膛,眼前是他放大的脸,近得自己稍抬起下巴就能跟他鼻尖挨着鼻尖。   他的呼吸绵长平稳,一听就知道睡得正香,徐行歪着脖子看了会儿,感觉这个姿势实在是有点儿废脖子,索性直接侧过身体,正大光明地盯着他看了起来。   啧,真帅啊。   昨晚进酒店时已经三点了,徐行上了趟洗手间的功夫,出来时宋暮云已经趴床上睡过去了,看得徐行立马困意来袭,打着哈欠把宋暮云的衣服脱掉,自己也扒掉衣服钻进了被窝。   然后就一觉睡到了现在。   但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喝猛了,徐行现在光是这么躺着,就觉得脑袋沉得厉害,还有点儿恶心,忍了忍,他还是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出来时看宋暮云依旧睡得很香,徐行牵了牵嘴角,摸出手机对着他拍了几张,上方弹出来几条消息。   是宿泽发来的:   ——程叶一直问你们俩去哪儿了,我跟他说的是去宋暮云哥们儿那酒吧了,你俩对下口贡   徐行笑了笑,回了几个大拇指。   ——不用谢,让宋暮云别再用昨晚的那种眼神瞪我就行   ——我可不是他,恨不得把自己拴你裤腰带上   徐行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脑子像是突然清醒了。   他恋爱了!   他和宋暮云恋爱了!   徐行正在和宋暮云热恋中!   昨晚俩人都挺燥热,睡前空调调得低,这会儿徐行穿条内裤站这儿,没两分钟就觉得有些凉飕飕的,于是犹豫了几秒又钻回了被窝里。   结果还没等调整个舒服的姿势,徐行就获得了热恋中的第一拳。   “……靠。”徐行愣了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他这是干什么,眼看着闭着眼睛的宋暮云还要来第二拳,他赶紧忍着痛抬手在他手腕上挡了一下,以防再被他砸一拳。   这一拳可是冲着自己的脸来的,要真砸准了没法跟人解释。   他手上的劲儿不小,所以宋暮云这一拳被成功地截在了半道儿上。   “操。”手腕传来一阵钝疼,还没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的宋暮云一阵恼火,拧着眉猛地睁开眼,没等视线变清晰就凭着直觉攥住了徐行的两边手腕。   徐行刚要挣扎,被他接下来的动作惊得愣在原地。   ——宋暮云控制住他的手,然后非常迅速地翻身压在了他身上,并且动作无比丝滑地将他的两边胳膊拉到头顶按着。   俩人大眼瞪小眼,徐行看宋暮云的眼神好像在慢慢寻找神智,试探地开口:“这么主动的么?”   宋暮云迷迷糊糊中感觉被窝里好像刮过一阵风,腿间都凉飕飕的,又似乎听到了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有点儿像是富贵平时在大好的周末早上七点不到就喊他起床的动静。   不过富贵一般是先用爪子扒拉他脑袋,看他有反应了才往被子里钻,而刚才那团活物是直接钻进来的,身上还带着一股凉气。   他没提前打招呼,睡懵了的宋暮云打小就习惯了霸占一整张床,自然是条件反射地实施了防御措施。   看清面前的人是谁,宋暮云像是重新找回了自己丢失多年的脑子,猛地睁大了眼,“我靠!”   “先别急着靠,”徐行动动被他固定在头顶的手腕,“麻了都。”   “不是,”宋暮云一点儿睡意都没了,赶紧松开手揉了揉他被自己攥出一道红印的手腕,“我把这一茬给忘了。”   “这话说的,”徐行忍不住笑了,“特别像是一ye情之后拔*走人的知道吗?”   “滚蛋,”宋暮云瞪着他,“我记得我刚才挥了几拳来着,打你哪儿了?”   “就一拳,”徐行说,“这劲儿大的,要不是这一觉睡得太久消化完了,隔夜饭都得被你打出来。”   “恶心了啊。”宋暮云伸手要摸他肚子,发现自己正好就坐在他肚子上,于是动了动。   “哎别......”徐行连忙抬腿用膝盖顶住他的背,但还是晚了一步。   宋暮云愣了愣,看徐行额角的青筋都鼓起来了,耳朵和脖子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终于后知后觉出有点儿烫。   不止烫,还感觉有点儿被……   “你怎么......”明明昨晚恨不得两个人的嘴长一块儿,这会儿宋暮云却莫名觉得耳根有些热,就连“越来越大”这四个字都说不出来,烫嘴。   而比嘴更烫的另有其股,宋暮云脑袋发懵,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徐行身上下来的,反应过来时浴室里已经水声哗哗作响,他坐在床上都听得清清楚楚。   哦,是他自己下来的,不是徐行一把把他从自己身上给掀开的。   不是,那他怎么就他妈的下来了呢!昨晚不是已经……那什么了吗!到底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还有徐行,怎么就一个人钻浴室里去了!让他嗯的人还在这儿坐着呢,是不是有点儿太不尊重人了啊!   还是说,是他看自己那么着急忙慌地从他身上下来,没有要帮忙的意思,所以只好一个人去浴室解决……?   宋暮云下意识抬眼看了眼紧闭的浴室门,有股过去把耳朵贴门板上的冲动。   这个想法一出来,他就忍不住“操”了一声。   有病吧宋暮云!   正儿八经谈恋爱呢能不能别跟个变态一样!   ……   但一想到跟自己仅隔一道门的徐行可能正在水声四起中进行一些动作……   某个部位的变化清晰可见,宋暮云有点儿坐不住,梅开二度地翻身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然而脸砸进去的位置刚好是徐行那边,一时呼吸间全是他身上的味道,宋暮云非但没觉得那处有消停会儿的意思,反而跳了两下。   “操啊......”他咬牙切齿,哐哐往床上砸了两拳。   徐行一出来就看到这幅画面,在原地愣了几秒才把脑袋上的毛巾扯下来,过去把空调调到了二十六度。   “这么趴这儿没觉得冷吗?”他顺手掀起被子一角盖在宋暮云身上。   后者正在运功,被他吓得后背都僵了一下,然后回过头问了一句:“这么快?”   徐行应了一声,“又不是泡澡......”他眯缝了下眼,“宋暮云,你......”   宋暮云趴着没动,歪着脖子看着他,“所以你就那么给人家憋出去了?”   徐行顿了顿,笑了,“那不然呢?”他过去抓抓宋暮云的脑袋,“去洗吧,洗完去吃饭,饿了。”   既然他都给憋回去了,那自己也不好再提什么需要。   丢下一句“别乱mo,”宋暮云火速从床上翻起来进了洗手间。   他速度其实挺快的了,但某个部位实在是太打眼,徐行就是不盯着那儿也注意到了。   门“嘭”的一声被关上,徐行回过神来,没忍住笑了起来。   宋暮云还没打开水,隔着门听见他的笑声,忍不住扬起声音:“你笑屁!”   “不是,我现在连笑一下都不行了?”徐行也扬起声音。   宋暮云沉默了两秒,“那你过来笑。”   “过来?”   “站浴室门口,”宋暮云理直气壮,“陪我洗澡。”   徐行笑得更放肆了,“我干脆进来帮你洗得了。”   ”不用!”宋暮云严词拒绝,“你就站在门口,让我看到你。”   整间浴室是用磨砂玻璃围的,门也是,所以只要徐行离得近点儿,他就能看得到。   徐行踱步过去,有点儿控制不住自己的想象力,“宋暮云,你不会是要……”   “不是!我他妈不是!”宋暮云吼着打断他。   “啊不是不是,”徐行在门上敲了两下,“那我就站这儿了啊,早……饭是出去吃还是点外卖?”   “出去吃吧,”宋暮云看着门上的黑影,开水,“我手机密码是1115,你给一个备注是孟的人打电话,让他送两套衣服过来。”   徐行应了一声,照做,“1115是你的生日吗?”   “是,提前想好要送我什么生日礼物吧,这可是你陪我过的第一个生日。”宋暮云说。   “简单,”徐行笑,“就把我自己送给你呗。”   挂了电话,徐行披上浴袍又靠回了门上,抱着胳膊一脸问号,“所以你叫我站这儿的意义是什么?就听你洗澡的声音吗?”   里面的人沉默了两秒,语气有些郁闷:“我也不知道。”   没打算让徐行听着自己洗澡的声音再嗯一次,也没有看着他投在玻璃门上的黑影、听着他的声音干些什么的想法,但宋暮云就是想他别离开自己的视线。   隔着门也没什么,反正得让自己看到。   不知道是昨晚兴奋过头了还是怎么的,今天醒来后他莫名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有种恍惚的感觉。   就好像昨晚发生的那些是一场梦。   在梦里,他和徐行拥抱、亲吻、额头抵着额头说话,一切都无比自然,表情自然,语气自然,动作自然,像是相处了很久的情侣。   而现在,虽然不至于说做这些会让他觉得不自然,但意识到两个人的关系有了飞跃的进展后,他的确整个人还是蒙圈儿的。   似乎是有些不习惯自己突然有了一份这么亲密的关系,他就跟在状况外一样特别恍惚。   宋暮云关了水,脑袋上顶着毛巾出去。   “洗完了?”徐行抖开浴袍披他身上,“过来吹头发。”   宋暮云没动,看着他,“亲我一下。”   “嗯?”徐行抬手拢了拢他额前的头发,在他脑门儿上亲了一口。   “再亲一下。”宋暮云说。   徐行笑了笑,又凑上去在他眼睛上亲了一下,“还要再亲吗?”   宋暮云应了一声,手搂上他的腰。   徐行边伸出手给他绑腰带,边一下下亲过他的鼻尖、脸颊、嘴唇。   宋暮云心情舒畅了点儿,手移上去搂紧他的背,脑袋埋进他肩窝里蹭了蹭,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   柔软的触感,好闻的味道,是真实的。   徐行被他蹭了一脖子的水,抓抓他后脑勺的头发,“醒了吗?”   “嗯,”宋暮云也意识到自己头发上都是水,抬起脑袋看着他,“我刚才总觉得有点不真实。”   徐行笑着挑了下眉,“是因为醒来发现自己多个我这么帅的男朋友吗?”   “有点儿过于自恋了啊,”宋暮云捏了捏他的耳朵,“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感觉有点儿别扭。”   徐行看着他没说话。   “估计是睡太久睡懵了,”宋暮云“啧”了一声,在他鼻尖上亲了一下,“过来给我吹头发。”   “使唤上瘾了啊你?”徐行笑了笑,跟着他进了浴室。   “吹一次就嫌烦了啊你!”看着镜子里的两个人,宋暮云伸手搂上徐行的腰,凑过去在他嘴角重重亲了一下,“真配!”   【作者有话说】   到底哪儿有问题啊,什么也没干啊T^T   ◇ 第66章 感受到我(二合一)   这个点儿起床饿得已经快要啃人了,不过毕竟是他们俩今天的第一顿,宋暮云决定带徐行去吃一家很有名的茶餐厅。   “我俩先去拿车吧,那家店在大学城,到时候吃完可以随意安排。”宋暮云打算晚上带徐行去吃秦垚订的那家餐厅。   徐行点点头,“行。”   刚出酒店,徐行兜里的手机又震了起来。   从昨晚到现在,他看手机的时间不超过十分钟,刚才给宋暮云拍照时他注意到微信和qq都有挺多消息,不过没点开。   能猜到那些消息的来源——工作室的同事、单主、同学、老妈,也已习惯它们作为自己生活的一部分,但不知道是不是过去的十多个小时太过于美好舒心了,一时他居然觉得处理这些事有点儿费神。   不过眼下手机屏幕上的“韩姐”俩字儿都蹦哒得这么欢快了,徐行就是有一万个不愿意也没法不接。   “我接个电话,”他冲宋暮云晃晃手机,“韩姐的。”   宋暮云应了一声,叫了个车。   “天呐可终于联系上了,”韩姐叹了口气,“你小子是不是怕我在你休息的时候还喊你过来干活儿啊!我们仨谁的消息都不回!”   徐行笑了,“韩姐,我已经听出来你这就是在喊我过去了。”   韩姐笑着哼了一声,“哪儿呢?周末过得愉快吗?”   “目前为止挺愉快的,”徐行说,“你先说有什么事儿吧,我听了才能知道我该在哪儿。”   “嘿!”韩姐啧啧两声,“行吧。就上周你跟洋洋负责的那套婚纱照,刚才林小姐打来电话说婚期提前了半个月,所以前面的所有流程都得往前赶,她说待会儿四点下班要过来选底片,我约了朋友吃饭,你看你们俩谁过去一趟?“   过去一趟倒不是什么麻烦事儿。   只是……一般婚纱照都是提前三个月拍,拍完一周左右选底片,45天后拿成品。而这对夫妻由于工作性质特殊,工作单位还都不在本地,当时过来拍时已经离婚期不到两个月,现在还提前了半个月,也就是说半个月后得把成品交给对方……   徐行有点头大,“行吧,我待会儿过去。”   “嗯,辛苦了啊,”韩姐叹了口气,“这种情况太让人恼火,不定今天说完后面又会怎么变呢,尽早搞完吧。”   一旁的宋暮云看得很清楚徐行打这通电话时的表情变化,等他挂了电话,就忍不住上前在他的肩上捏了捏,“怎么了?”   “嗯?没事儿。”徐行拍拍他的手背,笑了笑,“就有个单子要加急,估计这段时间工作量不小。”   他瞟了眼微信那一排消息,想了想还是把手机收了起来,打算待会儿到了工作室再回。   “你……”宋暮云刚要开口,看到叫的车到了,“先上车吧。”   徐行应了一声。   “我感觉你平时就挺累的了,现在工作量又加大……”宋暮云看着他,欲言又止。   “放心,也就最近一周,”徐行捏捏他放在腿上的手,“而且一般这种情况会有加班费。”   “这要还没加班费那我得去投诉你们老板。”宋暮云揉搓着他的手指,“关键你也不缺钱啊,需求也不高,其实可以不这么累。”   “但现在不缺不代表以后不缺啊,”徐行笑了笑,过了会儿后才说,“学医太能花钱了,一想到到时候实习给人做牛做马还没工资拿我就心碎。”   “啊——”宋暮云一仰头,倒在椅背上,“我也心碎。”   他偏过头看着徐行,手沿着他的腰侧划拉着,指腹能隔着衣服感受他的体温和结实的腰肌。   徐行猛地挺直了背,反手捏住他的手,做了个口型:别乱摸。”   宋暮云耸耸肩,抓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腰上,意思是那你摸回来。   徐行笑了笑,在他腰上用力搓了搓,看着他没说话。   “怎么了?”宋暮云挑眉。   “待会儿我得去趟工作室。”徐行说。   “嗯?”宋暮云放在他腰上的手顿了顿,“你不是说这周你休息。”   “是休息,但这单子是我负责的,待会儿单主要过来选底片,我人得在。”徐行说完又在他背上摸了摸,像是在安抚。   宋暮云点点头,“得多久?快吗?”   “一般两三个小时就足够了,主要看对方,半天拿不定主意的那种就还要再久一点儿。”   宋暮云顿了顿,“那要不直接去吃?拿了车再去来不及吧。”   “来得及。”徐行应,“反正都在大学城,吃完就过去了。”   他看了眼时间,四点十分,从这儿到工作室也就四十分钟左右的路程,吃个饭半小时,那五点半前能到。韩姐说林小姐到这边还得回趟家再过来,应该不至于比他到得还早。   虽然徐行说了来得及,但宋暮云还是挺担心他到时候迟到会比人单主晚到,主要现在的人说素质高也高,但也有一些不高的,就揪着一点儿差错找你的茬。   一路上他开得挺着急,到了地方之后吃得也挺着急。   看徐行吃好了,宋暮云起身,“走吧,你要迟到了。”   “我都不着急,你急什么?”徐行上前搂上他的肩。   吃得那么急还说不着急。   “你知道屁,”宋暮云看他一眼,“你被老板说了我会心疼。”   好在到的时候没见到一楼有人在等。   “啧,我俩还来早了。”徐行从后座把装了衣服和药的袋子拎过来,“回去记得把衣服拿出来再洗一遍,没干透就装进去了,我怕它臭了都。”   宋暮云应了一声,看着他没说话。   “还有,记得吃药,再拖真得成口腔溃疡。   宋暮云没忍住笑了,“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儿。”   “不管是不是小孩儿,你不喜欢吃药是事实。”徐行远远看到拐角处进来那人就是林小姐,飞快拉过宋暮云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亲了一口,打开车门,“走了啊,晚上见。”   宋暮云的一句“哎”被他拍回了车里。   徐行面带微笑地跟迎面走来的女人打招呼,又面带微笑地带着她进店。关门前回头看宋暮云还没走,他愣了下,扭头对林小姐说:“姐,你先上楼,我拿个东西就上来。”   “哎好,不急。”林小姐应。   宋暮云正敲字给秦垚问他订的餐厅的联系号码,猛地耳边扑过来一阵热气,吓得他一哆嗦。   “干什么坏事儿呢?吓成这样。”   徐行手扶在降下的车窗上看着他,已经挂在天边的夕阳远远照过来给他的身体镀上一周光晕,飘在风中的头发丝儿和脸上的细小绒毛都泛着光。   眼睛和酒窝也是,闪闪的。   很帅。   宋暮云晃了下神,按灭手机屏幕,“怎么出来了?忘带东西了?”   徐行应了一声。   “我俩昨晚不都空着手走的吗?”宋暮云转身在副驾驶和工作台上翻看着,“能忘什么——”   “忘带你了。”徐行打断他。   宋暮云愣在原地,大半天后回头说了一句:“土得我都起鸡皮疙瘩了你信吗?”   徐行笑了起来,俯下身看着他的眼睛,“晚上我回来给你带非常好喝的一家椰奶吧,”他顿了顿,“椰奶用多加糖吗?“   “不用,太甜了没鲜味儿。”宋暮云总觉得他这话很耳熟,但一时也没想明白为什么会耳熟,“你出来就为了说这个?”   “嗯,就这个。”徐行左右看了看,手按住他的后脑勺飞快探进脑袋在他的脑门儿上亲了一口。   只不过他这速度过于快了,宋暮云没忍住捂住了脑门儿,“你牙不疼吗?”   徐行“啊”一声,笑了起来,“有点儿。”   宋暮云看着他,揪住他的卫衣领子往前一拽,在他唇上碰了碰。   “不敢用力,怕把伤又撞裂了。”他抚平徐行胸前皱成一团的衣服,又在他胸口抓了两下,“行了进去吧,再磨蹭会儿人家得趴在窗户上看了。”   “都要走了还不放过耍流氓的机会。”徐行也在他胸口抓了两下,转身跑进了店门。   徐行刚进去,秦垚的消息也回过来了。   —你们俩不会是才睡醒吧?要去享受烛光晚餐了?   —不去了,徐行有事,跟你要电话就是想退桌   秦垚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退桌干什么?晚点过去也行啊,反正这都已经谈上了,少了你跟人疯狂试探再表白的环节,到时候吃就行了,八点过去十点就能吃完,”他挺激动,“那家的菜味道真挺不错的,平时都订不到桌。”   关键八点不一定能忙完。   “改天吧,到时候我也提前一周订,“宋暮云说,“不麻烦你。”   “啧,没他妈说麻烦我!”秦垚在那头哈欠连天,“行吧,反正到时候你俩就商量好,照着人徐行的时间来,人家挺忙的,不能跟你似的能说走就走。”   宋暮云“啧”一声,“这话我怎么这么不爱听呢。”   秦垚哼哼两声,又打了个哈欠,“挂了啊,补觉呢。”   “睡吧,你这作息马上就没救了。”宋暮云挂了电话。   林小姐人挺好的,没在选底片上面为难徐行,但由于拍的图多,等全部确定下来也到了九点。   “啊终于选好了,”林小姐长了口气,冲徐行抱歉地笑笑,“我工作太忙了,还麻烦你专门跑一趟过来。”   “没事儿,”徐行按开手机看了一眼,又是一长串的消息,不过没见到宋暮云的,他抬眼也笑笑,“这是我的工作,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林小姐看到他的动作,脸上的表情更抱歉了,“是不是耽误你事儿了啊,看你看好几回手机了。”   徐行愣了下,心说可不是嘛,要不是您突然变卦这会儿我估计和我男朋友在湖边散步呢。   “没,”他笑了笑,“平时看习惯了,两分钟不点开看一下就难受。”   “也是,”林小姐也笑了,“那你们俩忙,我先走了。”   “行,后续有什么问题我联系你。”徐行送她下楼,“路上小心,姐。”   盯电脑盯得脖子都僵了,徐行把该分类的分类,该保存的保存,长出一口气瘫进了椅子里。   椅子前后晃着,他举着手机给宋暮云发消息,问他想不想吃夜宵。   一行字还没敲完,晏洋端着一碗关东煮上来了,“终于选完了啊,吃点儿吗?”   “不,”徐行摇摇头,发现她最近回校时间越来越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去?”   “吃完就回,”晏洋咬了口萝卜,“对了,门口有辆车,我出去时就停那儿了,我以为是来接林小姐的就没管,刚才进来时发现它还没走,车主也不在,应该没事儿吧?”   徐行下意识皱了皱眉,“应该没事儿,巡警巡逻得挺勤快的。”   他话音刚完,宋暮云回了过来:   【总有傻逼念我名字】刚买完,你下班了吗   没等徐行回复,他又发来一条:   【总有傻逼念我名字】没下班我就上来劫人了   ***   过去的一年当中徐行无数次踏出这道门,而无数次迎接他的都是路灯、夜风和零星的路人。   这还是第一次,在他忙完工作后带着干涩的眼睛、僵硬的脖子和酸痛的腰背出去,路灯是那个路灯,夜风也还是夜风,只是那些过路的人中有一个是看向自己的。   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但在意识到宋暮云真过来了那一刻,徐行的确心脏有些发软。   也有些恍惚。   ——他明明一直觉得自己不在意这些的。   因为他早已习惯独来独往,也享受独处。   “怎么还下来了?”宋暮云看到他也是一愣,“忙完了吗?”   徐行回过神来,点点头,“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没多久,”宋暮云拎了拎手里的东西,“就买点夜宵的时间。”   徐行从他手里接过袋子,没想到会这么沉,“你这是买了多少?喂猪呢?”   “不确定你们店里有几个人,就多买了点儿。”宋暮云说,“吃不完就带回去,他们几个肯定能吃完。”   徐行应了一声,“你吃晚饭了吗?”   “吃了,我打包带回去的东西没十分钟就被他们解决了,七点多又去吃了砂锅粉。”宋暮云看着他,“你是不是都没来得及吃晚饭?”   “啊,忙起来也没觉得饿,”徐行冲他笑了笑,“不过现在非常饿了,估计没有他们仨的份儿了。”   “你那胃病是不是就这么饿出来的?”宋暮云忍不住问。   “没,我的胃病得了挺长时间了,”徐行说,“到这边还好转了点。”   胃是情绪器官,跟心情的好坏有密切的关系。   宋暮云估计徐行的胃病好转了点的原因跟离开了他爸妈有关。   “我买了烧烤和炒饭,你待会儿先吃炒饭吧,烧烤太油了。”宋暮云说。   徐行点点头,“行。”   宋暮云看了看他,忍不住“啧”了一声,“你今晚怎么……”   “嗯?”徐行看着他。   “就,好乖啊。”宋暮云一脸纳闷儿,“我问一句你答一句,我说一句你应一句。”   他思索了下,“是不是太累了?”   “不至于,“徐行笑了笑,“过去一年都这么过来的,今晚才哪到哪。你的意思是我还得怼你两句呗?”   “那倒没有,怎样都行,反正都挺招我喜欢的。”宋暮云说。   徐行笑了起来,“你要过来怎么不提前给我发说一声?万一我走了呢?”   “我当时其实没想到这一茬,”宋暮云说,“还是刚才程叶说要去找江晓散步,我才意识到我也可以不用光在宿舍里等着,可以过来找你。”   宋暮云其实说话做事一直都很直接,但徐行还是被他这句“等着”给怔住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这什么反应?”宋暮云看着他。   徐行眨了眨眼,“就是不知道说什么了的反应。”   一个重击接着一个重击,他现在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就感觉心脏酸酸涨涨的。   其实宋暮云也觉得挺奇怪的。明明平时他跟徐行待在一起的时间并没有特别多,见不到徐行的时候自己也不会觉得有多想他。但今天下午待在寝室里那几个小时真让他觉得非常无聊,每一分钟都无比漫长。   要不是懒得开车,他都打算回趟家得了。   “以后你上晚班的时候我就过来接你吧。”宋暮云说。   “你不是不喜欢开车吗?”徐行看着他,“我骑车十分钟就到了。”   “从学校到这儿能有多远,”宋暮云说,“大不了来的时候我开,回的时候你开。”   徐行笑着点点头,“行,我还没开过上百万的车。”   正要上车,徐行突然想起来还没买椰奶,拉开车门把袋子放进去,又退了出来,“你在车里等我几分钟,我忘买椰奶了。”   “嗯?”宋暮云看了看他,“改天再喝呗,今天喝点儿热的。”   徐行扔下一句“就今天喝“,转身跑了。   宋暮云伸出的手落了空,在心里叹了口气。   徐行回来得很快钻进车里时身上带着一股凉气。   宋暮云听着他不稳的呼吸,“跑什么?又不着急。店离得远么?”   “不远,”徐行拿出椰奶戳上吸管,递给他,“最近越来越冷了,我怕他关门儿。”   “那就找个白天再喝。”宋暮云没接,就着他的手吸了一口。   “怎么样?好喝吗?”徐行看着他,“没让他放冰块,冻牙。”   宋暮云应了一声。   喝东西对舌头和嘴里的伤都算不上酷刑,他毫无负担地品尝着味道,“好喝”俩字儿都到嘴边了又给它咽了回去。   他皱了皱眉,“没尝出来,我再喝一口。”   徐行主动把杯子递到他嘴边,宋暮云吸了一大口,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徐行没忍住乐了,“你别呛着,到时候喷我一……”   “脸”字还没到说出来就被宋暮云堵在了嘴里,除此之外,还有陆陆续续从两人的唇间滑进去的椰奶。   终于,在一滴都不剩了的时候,宋暮云放开了按在他脖子上的手,舌尖点了下他的嘴角。   “好喝。”他笑笑。   徐行脖子和下巴都酸了,嘴里也一片麻木,倒是能尝出浓浓的椰香和奶香。   不但能尝出,两个人呼吸间也全是这种浓郁的味道。   他没说话,缓了缓由于缺氧有些犯晕的脑袋,也吸了一大口,然后在宋暮云“啧你也来这套”的表情中勾着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宋暮云头皮被他抓得有些痛,仰着脖子的姿势让他有股窒息感。他一只手撑在座椅上稳住自己的身体,另一只手下意识抓紧了徐行的胳膊。   想骂脏话。   然而液体一直顺着角度往喉咙里滑,他根本说不出话,最多“唔唔”两声。   徐行的声音有些低,“咽/下去。”   这他妈什么命令的口吻。   宋暮云恼火地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狠狠吞口因了几下。   味觉和嗅觉全是椰香和奶香,他感觉自己嘴里没东西了,在唇缝中挤出几个字:“没了……”   扬起的脖子拉出一道明显的弧线,味觉刺激着他不受控制地做吞口因动作,于是紧邻着的气管和喉管一齐剧烈收缩着,让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濒死时发出的。   随之而来的是徐行更热烈的吻,铺天盖地的吻,没有一丝章法的吻。   这个吻跟前面的那些都不一样,非常凶狠,甚至有点儿暴力,吻得宋暮云在阵阵快gan中居然感受到了一丝痛苦。他想推开,但徐行固定住他脑袋的手力气太大了,挣扎了两下后他索性放弃,边痛苦边爽着。   徐行突然放开了他。   很突然,上一秒还缠着他的舌jian,下一秒就退开了。   突然得像是他吻错了人,也像是突然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宋暮云从刚才就觉得徐行今晚有些不对劲,不会没敢确定。   这会儿就不用说了,显而易见。   甚至让他想起了那次在繁兴路徐行打完人后蹲在地上微微颤抖着的背。   想看看他现在是不是也在抖,但车里太暗了,加上徐行又后撤到几乎贴在了车门上,宋暮云没能看清。   不清楚徐行突然失控的具体原因,宋暮云也没打算问。   即便是已经在一起了,他也觉得自己没有权力去窥探对方不愿意让他人看到的内心。   这种行为挺不道德的。   深吸了口气,宋暮云揉了揉脸颊,“我发现吻技这东西是可以练出来的。”   也发现一种感官会冲没另一种感官,比如刚才,他的听觉就冲没了痛觉。   而现在痛觉回来了,他就知道伤口又裂了。   徐行清了清嗓子,“伤口又破了吧,我刚才尝到了血的味道。”   “嗯,舌头上的,我现在还能尝到。”宋暮云咬了咬舌尖,“以后喝椰奶估计都会想到今晚。”   徐行沉默了会儿,突然说:“对不起,我刚才……有点儿激动了。”   “嗯?”宋暮云愣了愣,知道他的“对不起”也不只是对这个。   但不管是对什么,都让他有些心疼。   因为徐行并没有做什么需要他说“对不起”的事。   沉默了下,宋暮云伸手摸摸徐行的脸,“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还是我先点的火,要不我咬回来?”   徐行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嗯,回去吧,我饿得肚子都开始哭了,呜呜大哭那种。”   “那你得狠心让它哭会儿,我受不了在车里吃东西。”宋暮云又摸摸他的肚子,还真瘪了。   徐行笑了起来,“我以为我能有特权呢,好歹是男朋友。”   “其他随便有,这个不能。”宋暮云发动车子。   徐行想起来刚才差点儿就要被他俩洒在车里的椰奶,扭头看着他,“那我刚才是不是踩你雷了?”   宋暮云笑着看了他一眼,“你问都没问就他妈把吸管戳进去了,也没给我提醒你抬脚的机会啊。”   徐行笑着叹了口气,“完了,等着炸吧,炸死我吧。”   宋暮云开车是很稳的,也很帅。   平时挺吊儿郎当一人,没想到开车的姿势还挺板正,不单手搓方向盘,也不把右手肘杵在扶手盒上。   但每一个动作在规范中又透着一股漫不经心,不紧不慢地,让人很有安全感。   其实也不止在开车时让人很有安全感。   在看出他的不对劲但没戳穿时,也让徐行很有安全感。   起码让他有时间去思考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异常。   比如:   为什么会控制不住地去抓宋暮云的头发让他产生痛感?   为什么会想看他被窒息感紧紧包围着时下意识地抓住自己的胳膊?   ——那时候的自己像是在一片汪洋大海中唯一一片支撑住他的浮木。   又为什么突然结束?为什么退开?   不,不是因为察觉到他的伤口裂开了。   在结束这个吻的很久之前,徐行就已经尝到了一股铁锈味儿,但他非但没有停下来或者轻柔一点的想法,反而变本加厉,更加恶劣地去吸、去咬,想要更多的、更浓的、来自于宋暮云的味道。   那是宋暮云的血,是宋暮云的味道。   是他咬出来的伤,吸出来的血。   是他的,宋暮云。   会看向他、跑向他、拥抱他。   徐行可以用占有欲来解释,用每当宋暮云靠近一步自己就会变得更加旺盛的占有欲,解释他只是想用这种方式确定宋暮云的存在,也想让宋暮云更加强烈地感受到自己。   让他痛、让他不适,因为徐行很清楚只有痛苦才会刻骨铭心。   但他也知道自己的这个度已经超过了正常范围——他甚至想让宋暮云只能感受到自己,只看向自己、跑向自己、拥抱自己。   就跟老妈对他超乎正常范围的控制欲一样,是病态的。   然而一种病态的欲望再怎么解释也是不对的,不但会让对方觉得难以理解,还会让对方反感,甚至厌恶、远离。   徐行不知道如果宋暮云问起来,他该怎么解释。   即便是解释了,他会信吗?信这是出于爱的一种情感。   “好几天没运动了,明天早上去晨跑吗?”宋暮云突然问了一句。   徐行被他牵回思绪,“明天早八,你不是起床困难户吗?起得来?”   “别小瞧人啊,”宋暮云看他一眼,“六点半叫我。”   徐行笑了笑,“嗯,我用早安吻叫醒你。”   他更加确信宋暮云看出了他的反常。   这个点儿进出校园的车辆和人都挺多的,车窗开着,听起来特别吵人。   徐行靠进椅子里,路过的车灯在他脸上一闪一闪的,阵阵桂花香飘进鼻子里。   “以后还喝椰奶吗?”他问。   宋暮云愣了愣,实在是受不了他这么小心翼翼,咬咬牙还是没忍住,“你是不是想问刚才那个吻怎么样?”   徐行扭头看着他,没说话。   “我不知道你感觉怎么样,我反正是挺爽的。“宋暮云说。   ◇ 第67章 满足(已修)   宋暮云不知道对别人来说谈恋爱之前跟谈恋爱之后的差别大不大,但在自己这儿是真没多大。   他跟徐行还是和往常一样,一块儿吃饭,一块儿上课,没课的晚上或下午徐行去工作室,自己就跟着余思泡会儿图书馆或者去拳馆或者回趟家。而由于懒得开车,他也没回去过。   但要说没区别吧,那肯定还是有的。   就来他自己来说,他学习更认真了。   由于徐行这阵子忙得基本上没有什么额外的休息时间,宋暮云实在不忍心提出去约个会什么的,只能一边监督他按时睡觉、吃饭,一边把计划默默往后移。   倒是看到徐行在这种状态下还能顾得上学习,甚至连午休时间都牺牲出来刷题,宋暮云莫名有些惭愧,于是顿时觉得手机不好玩了、游戏不好打了,基本上天天跟着余思去图书馆。   俩人虽然都住在同一间屋子里了,但一周下来,单独相处的机会居然只有每天的晨跑和周三跟周五晚上宋暮云接徐行回学校的那半小时。   但独处时间少归少,一些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小变化也足够让宋暮云体验一把恋爱的滋味儿。   比如:每天早上六点半徐行会准时叫他起床一起去晨跑,他头一次有了跑步搭子;   上课不小心膝盖碰到膝盖或者胳膊碰到胳膊,俩人将计就计赶紧偷偷拉个手摸两把,一下子专业课都变得有意思多了;   在寝室里趁着没人注意时亲个嘴再摸两把,宋暮云感觉那短暂的几十秒甚至几秒比任何时刻都刺激,当然,也更折磨人;   几个人坐在同一张桌上吃饭时莫名对视再莫名其妙地笑出来,又在桌下偷摸拉个手摸两把,一旁的程叶好几次问他到底有什么开心事是不能跟兄弟们分享的,宋暮云一边让他少管多吃,一边在心里偷偷美着;   偶尔晚上去工作室去接徐行,这下终于可以不用只摸两把了,甚至能在车里磨蹭十来分钟,眼看着就要收不住了,俩人才会非常、极其不情愿地把手从对方身上拿下来……   甜蜜是真挺甜蜜的,只是有时候在校园里看到一对对黏得如胶似漆的情侣,而徐行却不在自己身边,宋暮云还是会忍不住在心里怒骂他那些烦人的单主。   棒打鸳鸯是非常不道德的行为懂不懂?!   不过这种情况是极少出现的,毕竟他很清楚徐行的生活本来就是这样,即使没有突然添加的工作,他的日常也就是在学校和工作室之间来回奔波,他要冲绩点,要赚钱。   不像自己,不冲绩点,也没存钱的打算,没课的时候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么一想……   啧,你是不是有点儿废物啊宋暮云?   “徐行还要过一会儿才能来,我们先进去等着吧,他来了再点汤底什么的。”   程叶在他们前面倒退着蹦跶,脸上就差写“我非常开心”五个大字儿了。   ——今天的这顿火锅是为了庆祝他和江晓终于在上周二晚上修成正果。   虽然其他人在八百年前就已经认为他们在一起了。   火锅店也在后街,跟大胖烧烤隔了有五六个壁。这倒不是他们移情别恋,而是自周三下了场雨之后,这两天直接入了冬。   一路上闻着桂花香过来,宋暮云看到已经有不少人穿上了棉袄。   他们几个倒是还没到那个地步,但一个个儿身上的卫衣或者外套都算不上薄。   反正宋暮云这身当时从徐行衣柜里拿时专门挑了件加绒的,他不但怕热怕得要死,冷也是。   何况是南方这种湿冷,跟一股股凉意直接渗进了骨头里似的,让他简直没办法忍受。   拢了拢卫衣领子,宋暮云又把帽檐儿往下按了按,试图挡点儿风,“汤底可以先点,鸳鸯的吧。”   “啊对,”程叶打了个响指,“他是我们几个当中唯一一个吃不了辣的。”   宋暮云应了一声。   程叶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没等他提出“怎么感觉你跟徐行关系越来越好了”的疑问,余思问了一句:“范桐不来了吗?”   “上午说来不了,待会儿我再问问吧,过来聊会儿也行,我感觉这周都没跟他说几句话。”程叶说。   据范桐所说,他妈妈最近又要开始化疗了,所以一家人都挺忙。   “这应该是第四次了吧?我记得上个月他还说他妈妈化疗后的副反应很大,估计后面几次心理上就更难接受了。”余思叹了口气,“折磨人啊。”   “不只他妈妈难接受吧,我暑假看了个纪录片儿,隔着屏幕都泪流满面了,范桐估计也是硬撑着呢。”程叶转身跟他们一块儿面朝前方走着。   余思点点头,“他最近确实情绪有些低落,本来就话不多,这几天都成了我问一句他答一句,还上课老走神儿。”   “是,”程叶叹了口气,“关键是我还不敢问他有什么地方是我们能帮得上忙的你们懂吗?就不知道为什么,压根儿说不出口。”   “这种时候最大的困难就是钱了,我们能有多少钱拿来帮他。”宿泽看他一眼,也叹了口气。   “不过就他那性格,估计就算是我们有也不会来问我们借,”余思说,“除非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话题有些沉重,一时几个人都没了动静,宋暮云也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那天程叶不是说找个时间去探望一下他妈妈吗?下周末去吧。”   “那这次你跟他说,我反正不敢说了,万一他又找个理由拒绝,我不知道怎么回。”程叶狂摆手。   宋暮云不明白这有什么不敢的,只要对方方便就行,何况去年他们几个人去给范桐过生日,他妈妈还挺喜欢他们的,说不定见一面心情都会好一点。   瞥了程叶一眼,宋暮云忍不住骂了一句:“怂货。”   他们定的时间有点早,徐行就是晚一会儿走,也得跟韩姐说一声。   好在每天的工作他都有按时完成,对方也没说什么,还祝他吃得开心。   “你别光祝啊,哪天也请我们吃一顿呗。”大福说。   徐行和晏洋忙点头附和,“现在不是很流行秋天的第一杯奶茶冬天的第一顿火锅什么的吗?”   韩姐挑了挑一边眉毛,手一挥,“行啊,反正也就给每个人少发一天工资的事儿,就明晚吧。”   徐行赶紧收拾东西溜之大吉。   他边从兜里摸出手机边下楼,有几条来自宋暮云的未读消息,最后一条是十五分钟前。   【总有傻逼念我名字】冻死了,你来的时候别骑车   【总有傻逼念我名字】不过你这衣服还挺保暖的,起码我没流鼻涕   【总有傻逼念我名字】擅自给你点了杯跟我一样的热可可…齁甜…到时候你还是喝茶吧…   后面还跟了一个兔子对手指的表情包,徐行愣了愣,乐得差点儿一脚踩空楼梯,整个人晃悠两下才稳住。   他边往出边一条条回复。   【彳亍】知道了,我打个车   一拉开门,风灌了一脖子,徐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拉紧卫衣帽子上的的抽绳,不客气地回:   【彳亍】不过你这衣服一般啊,我现在就跟有俩吹风机对着我脖子和肚子吹一样,还是开到最大档的冷风,店家号码发一下,我举报   他这话肯定是说来逗宋暮云的,不过今天的风是真挺大的,走到路口他实在没忍住,把帽子掀起来顶在了脑袋上。   迎面驶来的这辆出租车正好是空的,徐行抬手拦了一下,顺便发了语音回复他的第三条:“有你甜吗。”   宋暮云庆幸自己由于他们几个说话太吵,没外放,而是转了文字。   不过看着文字他也能想象出来徐行说这话时的表情和语气了。   看前面的消息,徐行似乎已经在路上了,那他说这话时肯定是面无表情的,毕竟路人眼中的他还是很酷的。   而徐行的声音本来就挺低的,平时讲话时语气也有些懒洋洋的漫不经心,说不定刚才还会故意凹一下……   操。   宋暮云就跟真听到了他的声音一样,顿时耳朵有些发痒,喉咙也发紧。   不自觉地清了清嗓子,他喝了口热可可,正想着要怎么说才能让他出去接徐行这个事儿显得不那么怪异,就听到对面的余思喊了一嗓子:“哎这儿!”   大厅里桌与桌之间是用屏风隔开的,他们五个人找了张圆桌,宋暮云正好坐在最外面,顺时针过去是程叶、宿泽、余思   “我以为你们都开吃了呢。”徐行整理了下帽子,跟扭头看着他的宋暮云对视一眼,过去很自然地把手放在他椅背上,食指钻到帽子下面在他背上抠了抠。   “汤底滚了好一会儿了,闻着味儿我肚子都开始叫了。”程叶看他还站着,扬扬下巴,“坐下啊!站着干嘛!”   “啊,”徐行笑了笑,看了眼宋暮云,“感觉好久没见你们了,有点想念。”   宿泽心说你再放一个,赶紧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扶额扭头跟余思说话。   程叶愣了愣,“妈呀不就是我请个客吗,真不至于徐行哥!”   “点菜吧,饿了。”宋暮云倒了杯茶给徐行推过去。   “行!点菜点菜!扫码随便点啊!”程叶喊。   徐行刚喝了口茶,听到宋暮云这话愣了愣,扭头问:“没吃点儿什么垫垫肚子吗?”   那话当然是借口,宋暮云怕他跟程叶就那么聊下去,那自己估计得等半天才能跟徐行说上话。   “没,“他晃了晃手里的热可可,“就喝了点儿这个。”   徐行“哦”一声,笑了,“很甜吗?”   宋暮云看着他,随后歪了歪脑袋,呼吸喷在脖子上、脸上、耳朵上,声音很低,“我觉得没有。”   ——有你甜吗?   ——我觉得没有。   徐行愣了下,不禁缩了缩发痒的脖子,无声地笑着。   “要尝一口吗?”宋暮云问。   徐行思索了下,“行吧。”说完拿过来抿了一口。   宋暮云看着他,“怎么样?我都觉得甜了,你喝估计都齁嗓子。”   徐行真有种嗓子眼儿被糊住了的感觉,皱着眉连忙喝了口茶顺了顺,“的确没你甜。”   宋暮云顿了顿,在他腿上摸了一把。   徐行后腰一麻,连忙收了收腿,“别乱摸啊,这么多人呢。“   宋暮云应了一声。   直到把那杯茶喝干了,徐行才觉得味觉正常了,抬手把胳膊横在了宋暮云紧靠着的椅背上。   宋暮云后颈碰到他的袖子,冰凉冰凉的,忍不住问:“你没骑车吧?”   “没,打车了,”徐行注意到他缩了下脖子,想收回胳膊,“我身上的冷气是不是还没散?“   “嗯,别动,”宋暮云抬手拽他的袖子,往他这边靠了靠,“就这样,挺舒服的。”   自从俩人确定关系之后,宋暮云发现他们俩连一些原本并没觉得有什么实际上就是没什么的行为都做不出来了,总觉得会被人看出他俩之间有点儿什么。   这倒不是怕被人知道他们俩的事,在其他人面前他们俩从来没刻意隐瞒过,也不在乎他们的看法。   但余思和程叶是室友,就算能接受自己的室友是同性恋,还是两个,宋暮云也不能确保他俩可以坦然面对两个搞到一块儿去了的同性恋室友。   毕竟换位思考一下,他反正会挺尴尬的。   所以经过考虑,他和徐行一致认为还是收敛点儿的好,给余思和程叶反应和消化的时间。   五个人吃火锅不多不少,正好,可以在吃遍每个人想吃的菜的同时,还能不用每一锅都需要抢才能轮到自己一筷子。   大家边吃边喝啤酒,没过多久,空气都热起来了,宋暮云甚至觉得身上的卫衣有些厚,给他闷出了一脑门儿一后背的汗。   扭头正要问徐行热不热,发现他身上居然就穿了件短袖。   “你什么时候脱的衣服?”宋暮云拧起眉。   “嗯?”徐行把刚捞出来的虾滑放他碗里,有些懵,“就刚脱的啊,两分钟前。”   宋暮云还是就那个姿势和表情,一动不动,“屁,我一直看着你呢。”   徐行愣了下,看到他泛红的脖子和耳朵,乐着放下筷子,往他那边凑了凑,“真的,我当时还问你不热吗,你斩钉截铁地说不,我又问你要不要把卫衣脱了,你还是斩钉截铁地说不。”   看着对方越来越迷离的眼神,徐行伸手拿起他面前的啤酒罐晃了晃,空的。   啧,明明刚才看着还挺清醒的。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扯了扯宋暮云的袖子,“脱了吧,脑门儿上都冒汗了。”   说完又扯了两张纸要塞他手里。   但宋暮云不拿,只是将额前的头发拢到脑后,然后直勾勾地看着他,“帮我擦。”   徐行不禁吸了口气,看了看其他三个人,然后抓起纸蹭他的脑门儿。   速度飞快。   “好了,”他在宋暮云腿上拍了拍,“衣服脱了吧,不然待会儿出去得感冒。”   宋暮云低低地“嗯”了一声,扬手把衣服脱了,下面的T恤跟着窜上去,露出一截腰。   徐行知道那处的手感,摸上去光滑而细腻,捏一捏紧实有弹性……   他伸手给他拽下来,拿过早被腌入味儿的衣服放到旁边的椅子上,看了看宋暮云,“还想吃什么?我给你捞。”   “随便,我不挑食。”宋暮云靠在椅子上看着他,“倒是你,我看你刚才没吃贡菜、木耳、笋片,还有莲藕,是不喜欢吗?”   徐行忍不住挑了挑眉,捞了两片牛肉放他碗里,“看这么清楚。”   “嗯,我就说了我一直在看你,”宋暮云靠过来跟他肩膀挨着肩膀,又仰起脖子直接倚在他身上,叫他:“徐行。”   “嗯?”徐行看了看其他三个人,对上余思的目光时他笑了笑,后者也笑了下,扭头跟程叶碰杯。   宋暮云扭头,两个人几乎鼻尖挨着鼻尖,徐行闻着来自专属于他身上的味道,不由得屏了下呼吸。   宋暮云挑了下眉,说:“我发现人其实很容易被满足。”   徐行没说话,等着他的下一句。   “就像今晚,”宋暮云又将脸转回去,语调慢悠悠地,“你坐在我旁边,听我说话,给我夹菜,我扭头就可以看到你,伸手就可以碰到你,就……很开心。”   他脑袋在徐行肩上蹭了蹭,又补充道:“什么都不做,光是这么待着,就让我觉得特别舒服。“   ◇ 第68章 “今晚别回学校了吧”   周末大家的饮食没那么规律,醒来都十点多了,再磨磨蹭蹭出去,十一点多才吃了第一顿,而面前的火锅是第二顿。   由于都是饿着肚子来的,几个人刚才吃得挺着急,都顾不上说话。这会儿吃了几锅,才算是慢慢降了速。   “是不是吃太快了?这一个小时都没到,我就感觉吃不下了。”余思说。   “开玩笑,哪回吃火锅我们是只吃一轮儿就结束的,”程叶说,“等着吧,再过半个小时又得点菜。”   “我还以为今晚这饭得是你跟江晓两个人请。”宋暮云靠在徐行身上一动不动。   “你那样靠着很舒服吗?”程叶看他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也斜了斜身体往宿泽身上一倒。   在场的唯一一个知情人士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猛地一把掀开他,“滚啊!”   你以为是那个姿势舒服吗!是人!是靠着的人让他舒服!   宿泽在心里大吼,对着徐行一个眼刀飞过去。   后者跟他对视一眼,直了直身子。   很好。宿泽一脸欣慰。还不至于被宋某人蒙蔽心神到在室友面前随心所欲。   然而下一秒他就意识到,徐行直起身子会让宋暮云靠得更舒服!因为两个人身高持平,如果徐行同样瘫在椅子上,宋暮云就得非常别扭地往他那边斜才能靠在他肩上,而现在,他稍微偏一下脑袋就行。   看得出来宋暮云已经上头了,但徐行这个行为让宿泽怀疑他是不是也喝大了。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调了?   “我跟她说了,我说要不你叫上你几个姐妹,我叫上我几个兄弟,一块儿吃个饭,但她说那样不好,跟联谊似的,还是等以后大家都熟了再说。”程叶耸耸肩,随后又看了看他们几个人,说:“主要那天晚上那么一弄,我到现在见着她那几个伙伴还挺尴尬的。”   他不提还好,一提,一帮人全乐了,徐行也想起来自己拍的照录的影还没修出来。   “你跌倒那块儿是精华,”他笑了笑,“到时候我好好剪一剪。”   那天晚上是这样的。由于散步大概是每对情侣在确定关系之前都必须进行的一个暧昧项目,程叶和江晓已经连续不知道多少天晚上一块儿散步了,有用是的确有用,在团建之前他们俩的关系就差正式说一句“我们俩在一起吧”了。   团建是个转折点,因为程叶在全班人面前哭嚎了半小时的事迹从那天晚上开始,就被大家讨论得津津有味,见了面说,班群里说。程叶虽然脸皮挺厚的,也跟班里的其他人相处得不错,被他们调笑也不生气,但他担心江晓会觉得他这个行为太丢脸。正好周一下午江晓说她团建太累还没缓过来,把晚上散步的项目给取消了,程叶一下子慌得不行,立马召集寝室成员在寝室群里开了个紧急会议,还把502的编外人员也给拉进来了。   “在散步时突然大变玫瑰花单膝下跪让她猝不及防让她感动流涕让她牢记一生”这个点子就是编外人员出的,并且程叶表示非常满意,因为他也是刷到过类似的贴子和视频,评论里一片“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呜”“好浪漫”之类的话。   “简直了!宿泽哥你就是我的神!”程叶感叹,并且问其他人有什么想法。   范桐忙得没时间搭理他,余思保留意见,表示一切听从主角的安排,而宋暮云和徐行劝阻半天,程叶嗯啊应着,最后来了一句“行我马上订花”。   “......”   宋暮云和徐行表示人要是一门心思地往猪圈里跑时,别人是拉不住的。   最后事情还真这么定下了。   周二晚上,宿泽负责跟在他们俩后头在程叶发送信号时上前把花递他手里;徐行有相机还有一定的摄影技术,就负责给他们俩记录这历史性的一刻;而宋暮云和余思就是气氛小组,在江晓答应的那一秒开始欢呼就行。   气氛小组当然不光是他们两个人。程叶想得很周到,连周围散步的其他人的反应都考虑进去了,大学生都是热情又爱凑热闹的,到时候肯定会跟着他们俩欢呼。   就为这事儿,程叶甚至熬夜做了份文档,宋暮云虽然没点开看,但还是挺佩服的,心说自己当时就想着表白,这种准备是一点都没做。   这么一想,徐行好像还挺亏的,自己都没追,他就答应了。   徐行大概是有同样的想法,当天晚上望着远处的程叶和江晓,又看了看身边程叶准备的花束、彩带、气球什么的,举着相机小声说:“程叶还挺有仪式感的。”   宋暮云应一声,“相比一下,我感觉我们俩有点儿潦草了。”   徐行笑了笑,没说话。   一切准备就绪,花、机位、程叶说表白词时要在地面上的灯。一切也进行得非常顺利,两圈半走过来,快到在地面上贴上小彩灯的点位时,宿泽注意到程叶背过手抓了抓。   他火速猫着身子跟上去,俩人顺利完成交花项目。   从侧面都能看出来程叶非常紧张,宋暮云眯缝了下眼,“程叶的鞋带好像开了......”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拿了花刚要转身的程叶双腿搅了两下,然后“咚”一声,程叶连花带人以一个无比虔诚的姿势跪趴在了地上。   他横在已经完全懵逼了的江晓面前,头对着看台,看台上是几个注意到宿泽把花给他所以专门停下来准备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不好意思......”正对他的女生往旁边移了移。   据程叶后来回忆,那一下摔的好像不是他的膝盖,而是脑子。因为他当时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江晓倒是反应挺快,立马把他扶起来,搀着他往一旁走。   其他人看这画面也挺温馨,一时都不知道该不该过去,最后选择原地候着。   事实证明他们的选择是正确的,因为接下来江晓撸起程叶的裤子看了他膝盖上伤口的严重程度。没过几分钟又有人跑过来送了碘伏和纱布,程叶举着开了手机筒的手机打光,江晓给他处理伤口。   然后又过了会儿,一直被程叶拿在手里的花终于被江晓抱在了怀里。   几个人都低低呼了口气,宿泽隔大老远吹了声口哨。   宋暮云看了看他,也吹了一声,还冲冲徐行挑挑眉,“我的比他的响。”   “是。”徐行笑着点点头,认真盯着显示屏里的画面。   紧接着,有人鼓掌,有人欢呼。明明程叶和江晓身边没几个人,这会儿却热闹得跟请了托一样。   不过最后气球和彩带什么的还是没能用上。   因为自江晓拿过花后,他们俩纯情得就跟旁边坐的是第一次见面但看对眼儿了的相亲对象一样,不牵手、不拥抱、不亲吻,甚至连对视都少。   看他们俩这样,其他人压根儿不好意思上前打扰。   502的一群也没过几分钟就回去了。   后来程叶语气抱怨表情却幸福得欠揍地说:“我哪知道她也打算那天晚上给我表白的啊!而且也请了外援!真他妈丢死人了!”   看徐行在调侃程叶摔的那一跤,宋暮云忍不住感叹:“幸亏当时那屋里就我们两个人。”   “有别人的话我也不可能那么……”徐行在脑子里一通搜索,“猛。”   “什么?猛?”宋暮云一挑眉,“谁猛?”   徐行笑了,“你猛,你最猛。”   “本来就我猛。”宋暮云笑笑,又嘬了一口已经没那么热了的热可可。   “这个东西有这么好喝吗?”徐行看着他,“第二杯了都。”   宋暮云点点头,舔了舔嘴唇,“主要我感觉我有点儿醉了。”   “拿这个醒酒啊?”徐行笑了,“我给你倒杯茶吧,他们家的茶还挺好喝的。”   “不,茶喝多了占肚子,我还等着吃第二轮。”宋暮云说完,又嘬了一口热可可。   徐行看着他,笑着没说话。   什么占位子,就是单纯爱喝。   “说实话我真没想到我是我们寝室第一个脱单的人,”程叶有些感慨,“就宋儿和徐行这样有脸有身材的,居然还没我脱单的速度快。”   宿泽和余思都朝宋暮云和徐行看去。   后者俩人对视一眼,没说话。   “你又不是没脸没身材,”余思看了看他俩,又看了看程叶,“顶多脸长得有点普通,身材也有点一般。”   “......滚!”程叶斜他一眼。   几个人乐了起来。   “下点儿菜吧,坐了会儿又觉得嘴巴太闲了。”宿泽说。   “嗯,先把这些吃完,然后想吃什么再加,”程叶说,“范桐刚说他一会儿过来,我们要不等等他?”   “嗯?”宋暮云打了个哈欠,“等等呗,等他来了一块儿吃。”   “那我让服务员把水果洗了,”程叶叹了口气,“今天我可是斥巨资了,你们学着点儿啊,以后谁找了女朋友就按我这标准来庆祝。”   “能不能行了?你十句话里面有几句是没提你女朋友的?”宿泽看他一眼,“谁还没有女朋友了?”   他们俩在那儿女朋友来女朋友去,宋暮云又打了个哈欠,心说今晚这些话题没一个是自己和徐行能接上话的。   惨啊。有男朋友的人。   “吃点儿水果吧。”徐行用牙签戳了块柚子递到他手边。   “这是服务远剥的?”宋暮云手没动,就那么头一低张嘴从他手里叼走了。   “怎么可能,我买的时候让水果店的剥的。”程叶在看手机,没注意到他俩的动作。   “好吃,还要一块儿。”宋暮云碰碰徐行的胳膊。   后者就又给他戳了一块儿。   宋暮云边嚼边瘫在椅子上,感叹:“有男朋友的人真幸福啊。”   徐行惊得差点儿被刚咬爆汁的一颗葡萄呛着,下意识去看其他三人的反应。   不过他们仨正一块儿盯着余思的手机,看起来像是在讨论游戏,没功夫搭理他俩。   徐行顿时觉得自己这种做贼心虚的行为有点想笑,忍不住伸手在宋暮云腿上搓了搓。   宋暮云也反应过来,无声地笑着,抓住他的手。   “看到没?”他抬抬下巴,“我们五个现在就是标准的众和从。”   没让他们俩“从”太久,范桐来了,顺势坐在了徐行旁边。   宋暮云休息了会儿,刚才的那一罐啤酒也醒得差不多了。看了眼两把并在一起的椅子,他不动声色地将自己屁股下面的这一把往程叶旁边挪了挪。   “嗯?”徐行本来在跟范桐说话,听到动静扭头看着他。   “没事,”宋暮云摇摇头,凑过去小声说:“坐这么近太夸张了。”   徐行挑了下眉,没说话。   宋暮云接着说:“主要你跟我贴一块儿我老想动手。”   徐行愣了愣,笑了起来,“知道了。”   宋暮云被他笑得恼火,“聊你们俩的吧,我要的点心来了。”   “要了什么?”徐行问,“给我和范桐也来一块。”   “红糖糍粑。”宋暮云拿过盘子给他俩递过去,心说不愧是徐行,最后一句话说得跟他俩刚才凑一块儿讨论的是吃的一样。   由于上周他们每个人都醉了一场,而且还都挺失态的,今天就没放开了喝,只是时不时碰一下杯意思意思。   范桐大概还有点儿别扭,徐行看他一口也没喝。   “范桐你多吃点儿啊,我们都吃了一茬了,这些全是给你点的。”程叶喊。   “刚才我还看你涮毛肚涮得欢。”宿泽说。   程叶噎了一下,范桐笑了起来,“嗯,我不喜欢吃毛肚。”   “反正吧,你想吃什么就吃,别跟我们客气,”程叶说,“我感觉你跟我们太见外了,明明都一块儿睡了一年的人。”   “哎!”宋暮云看着他。   徐行笑了起来。   宿泽不客气地说:“一个室友关系被你一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肉体关系呢,还我们,玩得挺花啊。”   一帮人都乐了。   程叶“靠”了一声,手一挥,“不说了,吃吧。”   范桐应了一声,不过迟迟没动筷子。   半晌后他自顾自地干了两杯酒,眼睛盯着桌面说:“我知道程叶什么意思。我也不是跟你们见外,就是觉得这种事没什么好说的,而且真要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说什么。”   他顿了顿,“医生说我妈化疗的效果还不错。但癌症它......影响的不止是一个人的身体,对心理的影响其实更大。之前程叶说你们想来看看我妈,我找借口推辞也是这个原因。她已经逐渐失去了管理自己情绪的能力,我不知道她见到你们会是什么反应,也不确定她愿不愿意见到你们,尤其刚化疗完的那几天她的副反应很严重,每天都过得非常痛苦,是最不愿意见人的时候。不过她倒是提过你们几回,下周末吧,你们要是想看看她的话下周末可以过来,到时候来我家就行,医院......肿瘤科的氛围太压抑了,还是别来的好。”   一时,屋里的几个人都安静了,能清清楚楚听到门外的动静。   范桐心里有点过意不去,笑了笑,“其实也没那么夸张,但家人得了癌症,我心里肯定也舒服不到哪儿去,这没办法的,得我自己来调节,比如说跟你们吃个饭喝点儿酒哭一场什么的。”   宋暮云端起杯子伸长胳膊跟他的碰了一下,干了,“但你居然醉成那样哭成那样了都没说一句刚才这种推心置腹的话。”   范桐喝酒的动作一顿,有点尴尬,“那晚你跟徐行不是不在吗?”   “你都醉成那样了?”程叶震惊,“我手机立旁边那桌上拍着呢你没看到啊?我天呐你醉成那样都没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我连我上了几回厕所都记得清清楚楚,居然还能在那么多人面前嚎成那样!”   “你知道当时学委怎么说的吗?”余思问。   “怎么说的?”   “她说,”余思捏了捏嗓子,“我觉得程叶以后可以有个副业,哭丧。”   沉默了几秒,一帮人全乐了起来。   “哭丧哥~”宿泽捏着嗓子叫。   程叶一巴掌甩他胳膊上,“放心,你的葬礼上我肯定会展示一把我的才艺吧。”   话说开了,吃饭都吃得痛快,最后他们这桌吃了四个小时,加了三次菜。   “我感觉我们今晚跟八辈子没吃过火锅一样。”程叶说。   “破费了程总。”徐行也不由得挺了挺腰,感觉近一个月内是不会再想吃火锅了。   “破费了程总。”宋暮云也跟着说。   其他三个人也没掉队,复读:“破费了程总。”   “别急着谢啊,”程叶打了个嗝,“我生活费月中才发呢,剩下的十多天吃饭全靠你们了。”   “谁谢你了?”宋暮云反问。   “谁谢你了?”徐行立马跟上。   后面又是一连串儿地三句“谁谢你了”。   “滚滚滚滚滚!”   现在刚过十点半,大概是天冷,后街居然没多少人。   一路晃过去,宋暮云和徐行又不知不觉地落在了后面。   “你明天也八点多就走吗?”宋暮云问。   徐行应了一声,伸手拉过他的手揣进自己兜里,“再两天这个单子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那晚上也还是九点多回来?”宋暮云在他手心里刮了刮。   “嗯,今晚等于是请假了。”   宋暮云“哦”了一声,说了句“真辛苦”就没了后话。   徐行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好半天,出了后街,他捏捏手心里的手指,“想什么呢?”   “嗯?”宋暮云扭头看着他,“没想什么,就吃饱了犯困。”   徐行笑了笑,“那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在想我。”宋暮云说。   徐行笑了起来,“一半儿一半儿吧。”   宋暮云没懂,皱了下眉,“什么?”   “我在想。”徐行捏了下他的手指。   “我和你。”又捏了一下。   宋暮云被他吊得心急,一把抓住作乱的手,“我和你有什么好想——”   “今晚别回学校了吧。”徐行打断他。   【作者有话说】   (感叹的语气)不查寝就是好啊。   ◇ 第69章 开个房间睡觉   “你知道你这话在我听来是什么意思吗?”宋暮云看着他。   “嗯?”徐行挑了下眉。   “邀请我去开房的意思。”宋暮云说。   徐行笑了起来,“啊。”   “你这个‘啊’又是什么意思?”宋暮云觉得他这个样子简直太欠儿了,忍不住伸手戳他的酒窝。   “就是你说对了,”徐行一副漫不经心的语调,“我刚就是在邀请你去开房呢。”   虽然这个词儿是宋暮云自己先挑出来的,但现在亲耳从徐行口中听到,他还是相当震惊,半天没说出话来。   徐行看着他笑了,“想什么呢?就开个房间睡觉,别乱发散想象力啊。”   宋暮云瞥他一眼,“嗯,我信你。”   两个人的执行力都挺强的,这话一说完,也不往前走了,转身就去找酒店。   “你又带身份证了?”宋暮云问。   徐行点点头,“一直带在身上,反正也没什么重量。”   秋天的衣服裤子全都有兜,学生卡和身份证叠一起放着,他看见了就随手揣进兜里。   但其实徐行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顺手就带身上了,明明日常生活中他并没有用得到身份证的地方。学生卡倒是得带,进出寝室楼要用。   难道是潜意识里认为俩人早晚会在外面过夜?   学校附近宾馆酒店什么的有一大堆,平时节假日价位会蹭蹭上涨,但最近是旅游淡季,价格还算能让人接受,大床房一晚150不到。   不过一次两次还行,要是周周都来……   宋暮云看徐行扫码付钱,没说话。   俩人刚进电梯,程叶的电话终于打过来了。   宋暮云接起来。   “宋儿,你跟徐行哥又去哪儿了啊?我们仨本来打算买个糖葫芦吃的,回头要问你们俩吃不吃,结果身后连个鬼都没有!”程叶说话一直跟喊似的。   宋暮云不由得将手机从自己耳边移远了点,张口就说:“秦垚找我俩有事儿,没来得及跟你们说。”   “找你俩?秦垚不是你铁子吗?什么时候跟徐行哥也那么熟了?”程叶一连串儿地问,“那行吧,都这个点儿了,今晚也回不来了吧。”   宋暮云“嗯“一声,保守地说:“应该回不来了。”   程叶“啧”一声,嘟囔:“你俩这关系还真是突飞猛进。”   徐行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笑了笑,自己兜里的手机也振动了两下。他摸出来点开,是宿泽。   ——你俩再这么张扬下去过不了两天就露馅儿了   徐行敲了几个字。   【彳亍】糖葫芦多少钱?请你们吃   【卉卉世界第一可爱】50   【彳亍】你们别是清澈的眼神里透了太多的愚蠢,被人坑了   【彳亍】向卉卉第一可爱转账25   宿泽回了句“滚蛋”,把钱收了,接着又发来一句:不是所有人的接受能力都那么高,你来他们寝还没到一学期呢,别到时候又得换   他话说得委婉,但徐行知道是什么意思。   虽然现在看着他跟程叶和余思相处得不错,但再怎么说他也是后来者。就像刚才,擅自走掉的是他们两个人,但程叶会先给宋暮云打电话。   所以宿泽这是在担心到时候要是他们俩接受不了屋子里的俩同性恋搞一块儿这件事,几个人闹掰了,搬出去的可能会是徐行。   其实这些都是徐行考虑过的,想了想,他简单回了句“知道了,赶紧回去洗洗睡吧”。   出了电梯,宋暮云看他还在聊天,问了一句:“谁啊?”   “嗯?”徐行抬头看了眼指示牌,又低头打字,“刚才是宿泽,这会儿是我妈,吃饭的时候发的,我没看手机。”   宋暮云从后街徐行说去开房一直到刚才跟程叶打电话,都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好像俩人这会儿就是单纯地走在回家或者回寝室睡觉的路上。但等出了电梯,脚踩上地毯,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走廊灯光暧昧,地毯软乎乎的跟团棉花一样,让他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就跟晚上喝的那罐早被消化了的啤酒又开始发挥作用一样,让他的大脑和身体都开始有些不受理智的控制,想些有的没的,想干些有的没的。   宋暮云现在根本没法思考别的事,于是胳膊搭上徐行的肩,只是“哦”了一声。   徐行捏了捏他的手,回最后一条。   老妈不过是问他晚饭吃了什么,今天怎么过的。   类似的问题老妈基本上天天都问,徐行已经习惯了,回的时候也相当熟练。   就跟一项每天必须要完成的任务似的。   甚至徐行觉得要是哪天她不这么问了,自己还会挺不习惯的。   他在心里骂自己有病,回她说晚上跟室友吃了火锅,白天在工作室,最后让她早点休息。   老妈虽然有失眠的毛病,但这个点儿是不会看手机的。她看书比较多。   俩人这次订的房间又是在走廊尽头,不过这回宋暮云觉得这个走廊有些长了。   几乎是迫不及待,在徐行“嘀”一声刷开门的那一秒,宋暮云就把人推进去按在了墙上。   这熟悉的一套动作,跟那晚在别墅里徐行的大同小异。   徐行来不及感叹一句“风水轮流转”,宋暮云的吻就密密麻麻落了下来。   俩人是走路过来的,身上到现在还带着凉气,一路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也有些冰。   徐行的脸颊、鼻尖、嘴唇、下巴,甚至是耳朵和脖子,凡是宋暮云的嘴唇碰到的地方都是冰的。   宋暮云捧着他的脸,用嘴唇一处一处磨过来,终于慢慢变得温热。   徐行一只手扶在他胳膊上,一只手放在他腰上,都没敢往衣服里伸,太凉了。   但宋暮云这种在这儿啄一下在那儿啄一下的亲法让他有点想笑,忍不住用手指挑开他的卫衣下摆,拇指在他腰上刮了刮,笑着说:“小鸡啄米呢。”   他手凉,但宋暮云的肌肤火热。   徐行觉得暖暖的非常舒服,于是慢慢将其他几根手指也贴上去。   宋暮云猛地缩了下小腹,亲他脖子的动作也一滞,说话时从鼻子和嘴巴里喷出来的气息烫得徐行耳朵发痒,“哪儿小了?你又不是没看过。”   俩人没开灯,也没关门,半掩着的门里透进来一些楼道壁灯的光亮。宋暮云往后撤了撤脑袋,看到徐行的眼圈、鼻尖、嘴唇都有些泛红。   也不知道是被自己的嘴巴磨红的还是因为慢慢热起来毛细血管都舒张开了。   宋暮云摘下他的眼镜勾在拇指上,亲他的上眼睑,睫毛戳得嘴唇发痒,他伸舌舔了一下。   徐行控制不住地眨了眨。   宋暮云又去亲他的另一只眼睛,扶在他后颈的手往前移了移,拇指过来按上他的唇,声音很低很沉,“开个房间睡觉,睡觉前能接吻吗?”   徐行心说都亲了好一会儿了,还问这个。   结果突然想到,宋暮云刚才在他唇上就碰了一下。   单纯四瓣嘴唇贴在一起那种。   这好像还真不是接吻。   大脑空白了片刻,徐行一手抓住他的上臂,一手搂住他的腰,一个转身就给俩人调换了位置。   他腿一伸踢上门,勾住宋暮云的脖子吻上去。   【作者有话说】   真是好久不见啊大家!!假期快乐!!   ◇ 第75章 白点   其实两个人都心里明的跟镜子似的,清楚来酒店虽然不是为了干点儿什么,但肯定少不了干点儿什么。   徐行说那话就是在故意逗宋暮云,宋暮云当然也是,所以在徐行搂上来时他没半点犹豫就同样搂紧了他,回应他。   在一起没几天,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算起来还是接了不少次吻。别墅里、药店背后的巷子里、酒店的浴室里、车里、寝室里。   但距离上一次把心放肚子里踏踏实实地接吻,宋暮云感觉已经过了很长时间。因为在寝室里他们俩怕被余思和程叶发现,在车里又怕被路人看见。被路人看见倒是没什么,就怕他们拍视频传到网上去,那可就精彩了。   既然没什么可担心的,那这会儿两个人的注意力就全都集中到了正在干的事儿上。   舌尖卖力地纠缠,火热的掌心抚摸同样火热的肌肉,指腹滑过的地方随之收缩震颤,呼吸也跟着乱了频率。   这几天天冷,房间里没开空调本应该是有些冷的,但对方一声声难以抑制的喘/息跟随处作乱的嘴唇和双手让两个人都觉得身上这卫衣的保暖效果有点儿过于好了。   徐行的后背出了薄薄一层汗,摸上去黏黏的,宋暮云靠在门板上,深呼吸的同时两只手滑到他后腰,攥住他的衣服后摆就往上扯。   徐行脑袋犯晕,突然就感觉腋下一紧,勒得他顿时清醒了半分,那效果堪比在人中涂风油精。   意识到宋暮云这是要脱自己的衣服,徐行的手臂随着衣服上那股跟地面呈六十度的算不上小的力往上举。   但宋暮云扯了半天也没能把他的衣服脱下来,焦急无比,拧着眉骂了句“操”,“下回穿有拉链的,难脱死了。”   他嘴上这么说,但手还在使力,徐行的一句“要不我自己来吧”被他勒回了喉咙里。   看胳膊都举到头顶了,徐行的衣服还没脱下来,宋暮云侧身,边扯边后退,“这衣服是不是衣领太小了?扔了!”   徐行这会儿已经被衣服蒙住了脑袋,完全不知道宋暮云这是要干什么。   “我靠……”他被憋得受不了,弓下腰也猛地往后退了两步。   在两个人的努力之下,衣服终于被脱下来了,还在弹性的作用下飞到宋暮云手边晃了晃。   徐行深吸了口气,“衣服是无辜的,我头大。”   他过去拽着宋暮云衣服的两边,说了句“抬手”,然后“唰”一下就把他的衣服给脱了,再反手一扔,衣服飞到了床上。   整个过程无比丝滑,丝滑得宋暮云有点想钻地缝。   “我没给人脱过衣服,”他解释,“我自己脱衣服都直接拎衣服后领。”   说完连宋暮云自己都想沉默了。   但沉默不是化解尴尬的办法,于是他也不等徐行有什么反应,迅速把人往怀里一搂。手在徐行腰上狠狠揉了一把,宋暮云牙齿磨着他完好无损的那边锁骨说:“你把刚才那段儿从脑子里删了。”   声音闷,语气沉,跟在威胁一样。   徐行死死咬着嘴唇,根本不敢张口应。   宋暮云感觉他在自己怀里抖得都快要抽过去了,一下子恼羞成怒,咬紧了后槽牙。   “想笑就笑!你也不怕憋过去!”他又用牙齿磨徐行的锁骨。   徐行确实被憋着了,咳嗽了两声。   不过由于刚才两个人都已经是箭在弦上的状态,这会儿虽然发生了点小插曲,但被挑起的神经还没完全放松下来,再加上两个人现在贴在一起的上半身是全/裸/着的,连对方呼吸时一起一伏的胸膛和胸腔里心脏的每一次跳动自己都能感觉到,徐行很快就不想笑了。   宋暮云还用牙齿磨他的锁骨,舌尖不小心碰到皮肤,徐行感觉那片地方全麻了,手指都有些发痒。   他手上去抓了抓宋暮云的头发,声音有点哑,“咬一口吧,正好两边对称了。”   宋暮云动作一顿,抬头贴上他的唇,“我又不是狗。”   气氛和感觉早就到了,这会儿再吻上,就等于是往一堆枯草里扔了一把火,烧得俩人浑身火热滚烫,脑子也混沌一片,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只凭本能。   抚//摸,搓//揉、啃//咬、舔//舐,接下来的每一个动作都比刚才重,也比刚才急。   两个人大腿贴着大腿,胯挨着胯,中间那块地方对方是什么反应,自己心里无比清楚。   宋暮云曲起腿用膝盖蹭,徐行控制不住地哼出一声很沉的音,往后躲了一下。   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宋暮云边在他脖子上一下下亲着边就势将他往后推,一直到徐行脚跟抵在床上,他猛地在他胸口搡了一把。   徐行直接砸进了被子里,还弹了两下。   这两下弹得他脑袋更晕了,忍不住闭了闭眼,“搞谋杀啊。”   他话还没说完,宋暮云就一条腿跨上床,欺身压了上去。   都是二十岁的人了,身体构造也一样,所以对于怎么弄才舒服这事儿虽然不至于炉火纯青,但也是有一定的了解和经验的。   以前都是为了让自己爽,而现在,看着对方仅仅因为自己的一个动作变化而剧烈反应,这种心理上带来的冲击要比生理上的强不知道多少倍。   双方都是同样的想法,用自己的全部感官去撩拨对方的每一个弱点,所以最后各自得到的快/感也是从来没有过的。   陌生的手,陌生的挑/逗手法。   很快,房间里的气温在一下下快速的撸//动和撞击中升到顶峰,两个人的喘//息也在逐渐灭顶的快/感中加快加深,直到变为两声同时从胸腔中发出的闷哼。   今晚的月光很亮,由于床品又都是白色的,就更显得亮。   所以宋暮云眼睁睁看着几滴白色沾上徐行的下巴、脸颊,甚至还有一滴落在了他的下唇上。   “对不起……”他马上说,结果嗓子哑得他只蹦出个单音。   “嗯?”徐行缓了缓,探手从床头柜上拿过纸盒,纸了几张纸给他擦。   刚才两个人的东西都弄在宋暮云身上了,徐行用了半包纸还感觉没擦干净,又抽了几张湿巾蹭。   “要破皮儿了。”宋暮云眼睛一直盯着他脸上那几处白点。   徐行这个样子看着实在是……   太他妈色//情了。   “你怎么又……”徐行抬眼看他,又将眼神下移示意。   宋暮云没说话,快速从被扔到一边的裤子里摸出手机,点开相机就对准了还半俯在自己身上的徐行。   徐行刚才人都懵了,光顾着看宋暮云的反应,完全没感觉到有东西落在了自己脸上。   所以这会儿他还很配合地保持着半俯在他身上的动作没动,挑了下眉,“拍了自己私藏啊,这种照片不能有第二个人看见。”   宋暮云“嗯”了一声,胳膊搂上他的背,“别擦了,干净了,反正待会儿得洗澡。”   徐行顺势躺在了床上,又抽了张湿巾把他的手拉过来擦。   房间里填满的某种气息还没散去,夹杂着跟常常萦绕在宋暮云身边的那股酸甜中带点儿苦的味道。   两种混合在一起,并算不上好闻。   但情//事刚结束,人会比平常感性很多,徐行莫名觉得这个味道让他心里很踏实。   他在宋暮云肩上亲了亲,顺便深深吸了一口,开口时语气里都染上了一股黏糊劲儿,“你用的是什么香水?味道好独特。”   “嗯?”宋暮云看他下唇上那一点并没被自己的肩膀蹭干净,最后还是伸手用拇指蹭掉了,接着又一点一点擦别的几点,“没注意看,这是我姐送的,我感觉味道闻起来没那么装逼,就还用得挺频繁的。”   徐行以为他就是在摸着玩儿,应了一声,“好闻。”   宋暮云难得见他有这么反应慢的时候,一开始心里还挺嘚瑟,沉默了一会儿后还是没忍住,亲了亲他的耳朵,“徐行。”   “嗯?”后者扭头看着他。   宋暮云就又碰了碰他的唇,说:“我刚she你脸上了。”   【作者有话说】   求求了审核!!都删完了!!请你看完再锁好吗!n   ◇ 第76章 你别对我这么好   徐行反应了两秒才听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   宋暮云也觉得这东西弄脸上挺不好的, 赶紧把他手里的湿巾拿过来蹭他的下巴,“不多,就几个小点,我也不知道怎么跑你脸上去的。”   “那是刚擦完手的,你还不如不擦。”徐行偏头躲开,握住他的手腕笑着说:“大概是知道主人心里在想什么吧。”   “我可没想过要玩颜she。”宋暮云马上说。   徐行笑着看着他,没说话,拇指在他手腕上来回摩挲着。   一场大火烧起来不会这么轻易被熄灭,宋暮云看着他在黑暗中笑盈盈的眼睛,感觉手腕烫得厉害。   他偏头在徐行下巴上咬了一下,接着又沿着下颌骨一直轻咬,留下一道密密麻麻的齿痕。   他咬的力道不重,不但不疼,反而让徐行觉得被他咬过的地方痒得厉害,就跟一窝蚂蚁爬过一样。   也不知道是谁的呼吸突然变得粗重,宋暮云的嘴唇停在徐行耳根的位置,很快便撑起上半身,将他罩在了身下。   “几点了?”宋暮云舌尖扫过唇边的柔软耳垂,把徐行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按在他的头顶,再将自己的根根手指插入他的指缝中,跟他十指相扣。   一边耳垂在高热的口腔里被肆意玩弄,徐行在心里腹诽宋暮云的学习能力还真是强,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嗓音低哑地说:“不知道,应该还早。”   宋暮云当然不会因为他说句“挺晚了”就停下来,但的确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   愣了下,宋暮云嘴唇寻上徐行的,对方也热情地回应,两个人接了一个很长很深的吻。   “去洗澡吧,明天你还得早起,”宋暮云埋在徐行的肩窝里,刻意忽略顶在小腹上的东西。   徐行“嗯”了一声,低头亲了下他微微汗湿的脑门儿,“一起吧,你上周不是说了吗,省时间。”   搂一块儿的两个人在一片黑暗中怎么进的浴室都不知道,反正磕磕碰碰的,闹出不少动静。   “每次都跟打仗一样。”徐行无奈地叹了口气,拍了下墙上的开关。   待在黑暗里太久了,灯一开,俩人一下子都被晃眼的亮光刺得睁不开眼。   “靠……”宋暮云把额头抵在徐行肩上。   徐行也眯缝着眼,抬手盖上他的眼睛,搂着他走到花洒下,开水。   温热的水由上而下浇在两个人的身上,水压激得人不由得屏住呼吸。   过了几秒,宋暮云在徐行手心里眨了眨眼睛,将他往身前一搂,“好了。”   然后拿开他的手,吻上他的唇。   这个澡他们俩洗了有四十分钟,到后面俩人都不知道脚下轻飘飘的感觉到底是因为他们正在干的事儿还是因为在这个潮湿闷热的密闭空间里待太久了。   热气在眼前蒙上一片雾,由于大脑和身体都一直处在越来越兴奋的状态,有时候连面前的脸都看不真切。   两个人的头发都被拢到了脑后,但还是不免会有几缕跟着身体的律动掉下来。   宋暮云后背紧靠在墙上,眼睛一直盯着在徐行右眼前晃荡的那缕头发。   它晃得越来越厉害,频率越来越快,从自己身体各处聚拢到下腹的酸麻感也越来越强烈。   “徐行……”宋暮云舔了舔嘴唇,难耐地叫了一声。   徐行“嗯”了一声,手上的动作没停,抬眼看着他。   被热气熏久了,徐行的眼圈、脸颊、鼻尖、嘴唇全红了,甚至连脖子都红了好几处。不过那几处是自己弄出来的印子,宋暮云很清楚。   宋暮云也跟着他变换着手上的动作,看他眉头皱得越来越紧,眼睛越来越湿润,鼻翼翕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大。   他另一只手摸上徐行紧抿在一起的嘴唇,徐行松开嘴唇,在他指尖上亲了亲。   宋暮云那整条手臂都麻了,强忍着收回来的冲动,手指撬开他的牙齿按在他的尖牙上。   徐行顺势咬住,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含糊地说:“一起。”   宋暮云很低地“嗯”了一声,盯着他颤巍巍的睫毛,手抽出来摁上他的肩膀,“我想she/你脸上。”   徐行愣了半秒,随后就在一股从小腹顺着脊椎攀爬上来的电流中,顺着他施在自己肩膀上的那股力半蹲了下去。   两个人是同时释/放出来的,所以宋暮云看得很清楚,在他的东西一股一股直直往徐行仰起来的脸上pen时,徐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脖子上的筋脉都鼓起来了,扶在自己小臂上的手也按进了肌肉里,用力到手指关节突起泛白,掐得他都有点疼。   他跪在地上的那条腿微微发着抖,从身下陆陆续续落在地上的液体很快就被水流冲走了,然而脸上的却是大部分都留在了上面,只有几滴顺着下巴、脖子,一路滑了下去。   浴室里雾气腾腾,水声四起。   徐行还是就那个姿势,一条腿跪在地上,由下而上地看着他,笑了下,“怎么样?”   宋暮云脑子混沌,答不上来,沉默着把他从地上拽起来。   “要拍照吗?手机在外面。”徐行抬手在脸上碰了碰,“都第二次了还这么多。”   “嗯,憋久了。”宋暮云拉着他走到洗手池前,一只手兜上他后脑勺,然后看都不看就用另一只手拧开水龙头捧着水往他脸上泼。   水是凉的,虽然不冰,但还是激得徐行屏了下呼吸。   宋暮云一捧一捧地泼。徐行来不及出声,他就那么把他脸上自己弄上去的东西冲干净,又从墙上拿了洗脸巾来擦。   徐行没动,感觉自己的脸被擦得都开始发烫了也没动。   半晌后宋暮云停了下来,盯着他有些发红的脸,说:“你再洗一洗,我去楼下超市看看有没有洗面奶卖。”   徐行笑着叹了口气,抓住他的手腕,“不用,很干净了已经,那东西又不是硫酸。”   宋暮云没理他的这句玩笑话,说了句“再洗一洗”就披上浴袍出去了。   浴室里热,宋暮云一出来就被冻得打了个寒颤,胸口和两腿间都凉嗖嗖的。   浴室里有水声,徐行应该是听了他的话还在洗脸。   他开了空调,穿上刚才被俩人胡乱扔在床上的衣服裤子,拿上手机出门。   折腾了两回,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宋暮云从十二楼下去,一点声音都没听到,也没碰到什么人,走到大堂才见到两个值班的工作人员,跟他问好。   宋暮云随意地应了一声,给徐行发了条消息说自己去买点喝的,推开酒店大门出去。   手揣兜里晃晃悠悠,宋暮云没走两步就感觉这风吹得自己头皮都疼。   他忍不住抬手摸,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头发还是湿的。   然而都已经这样了,宋暮云在心里叹了口气,掀起卫衣帽子顶在脑袋上,再拉紧了些抽绳。   这个点儿街上人更是少,有也是两三个一起,没他这种一个人晃的。   其实宋暮云也不能准确地说出自己出来的原因。   买洗面奶吗?   不是。洗面奶的话也就只在酒店一楼那个超市里有,一般超市里都不卖的。他不用跑出来。   买喝的吗?   也不是。喝的在一楼超市也有,外面也就711还开着。   所以是为什么?   因为自己一句“我想she你脸上”,徐行就连自己的感觉都不顾就蹲了下去吗?   因为刚才在后街自己听了徐行说明天又是早八点走晚九点回后郁闷,徐行为了哄他开心带着他来酒店吗?   ——其实徐行哄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上周他觉得徐行说晚上给他带椰奶回来那话耳熟,后来他想了想,每次他惹宋柚不开心时就是这么说的。   所以徐行当时是觉得他不开心了。或者说,徐行觉得他会不开心。   因为在一起第一天他就要去忙工作了,不能跟他约会。   宋暮云疑惑,他当时表现出自己不开心了吗?   不知道具体原因是什么,但他现在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憋得慌。   待在房间里憋得慌,没想到出来走了一圈儿还是憋得慌。   倒是这风吹得他浑身上下凉了个透顶,有点想回去了。   结果刚转身,徐行也朝着他跑了过来,在微弱的路灯下他呼出一团团白气,卫衣领子开得老大,宋暮云隔老远看着都觉得冷。   但其实徐行没觉得冷。   他从浴室出来就发现人不见了,看手机说是去买喝的。   徐行当然知道他不是去买喝的,也不是去买洗面奶。   他着急忙慌地边穿衣服边打电话,没想到宋暮云不接,打了好几个都不接。   徐行看出来他的情绪不对劲,但一时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不对劲,所以不免有些着急。出了酒店瞄见宋暮云的身影,他一路都是跑着过来的。   这会儿别说是冷,背后都出了薄薄一层汗。   “你头发都快被冻住了。”徐行伸手搓了搓他的刘海,也没问他为什么不接电话。   “不至于,”宋暮云看着他同样没吹干的头发,“你跑出来干什么?我马上就回去了。”   “我再不跑出来都不知道是你买喝的还是喝的买你。”徐行看着他。   “你不用跑,看见我喊我一声我就停下了。”宋暮云说。   “大半夜的,我们大学生不是扰民的人。”徐行笑了笑。   他手吹了一路的风,很冰,所以很快就从宋暮云头发上收回了。   宋暮云拉过他的手揣进兜里,握住的时候没忍住“操”了一声。   “太冷了,冻得跟冰块一样。”徐行想从他手里抽走,结果抽了两下反而被他攥得更紧了。   “我手一直揣在兜里,暖。”宋暮云一只手紧紧包住他的,又搓又揉,另一只手掀起他的卫衣帽子给他戴上,又拉紧了些抽绳。   两个人现在的装扮一模一样,宋暮云跟徐行对视几秒,没忍住乐了。   徐行也笑,“回去吗?”   “嗯。”宋暮云换到他的另一边,把他那边的手揣进兜里。   临上楼前,宋暮云还是去买了两杯喝的,本来都找到了洗面奶,但被徐行拽着胳膊走了。   上了楼,俩人先吹头发。   徐行本来是想先给宋暮云吹的,不过被宋暮云给拒绝了。   “你的也没比我好多少,”他拿了另一把吹风机,“何况你还爱感冒,一感冒就发烧。”   “发烧了就得你伺候,”徐行笑了笑,“那赶紧吹,吹完早点睡觉。”   宋暮云应了一声,拿着吹风机去了外面。   镜子前挤俩一米八多的人太难受了。   里面外面的风都呼呼的,除了风声什么也听不到。   举了半天胳膊酸,宋暮云感觉差不多了就关了吹风机,然后走到浴室门口靠在门框上看着徐行。   自己这么莫名其妙跑出来一趟,他确信徐行不会信自己那个鬼扯的理由,即便是真买了两杯热饮。   但他确实也什么都没问,那意思就好像是自己说什么他都会信,自己干什么他也都能顺着来。   就像刚才。   宋暮云还是觉得心里不痛快,风吹得他脑门儿都疼了,但没能把堵在他胸口的那团不知名的东西给吹散。   “这么快?”徐行余光瞟到他,也关了吹风机,不过紧接着又打开了。   他把宋暮云拉到身前,继续给他吹连半干都算不上的头发。   宋暮云也没挣扎,就那么站那儿让他吹。   他眼睛在徐行脸上打转,没过几秒,脑子里又出现了刚才的画面。   徐行一心取悦他的画面。   原本就憋闷的胸口更加不舒服,甚至可以说是难受。   他拿过徐行手里的吹风机关了放在一边,然后紧紧搂住他。   脑袋在他的肩上蹭了蹭,宋暮云闷着声音叫他:“徐行。”   徐行应了一声,也紧紧搂住他。   他搂得紧,好像把自己看得格外重要。宋暮云瞬间鼻子发酸,声音都变得不对劲了,“你别对我这么好。”   徐行没应这句话,亲了亲他的耳朵,说:“要聊聊吗?”   没等宋暮云有反应,他又补充道:“我们俩聊聊。”   ◇ 第72章 聊聊   在自己都说不清原由的情况下,宋暮云其实不想聊,因为他不知道聊什么,该怎么聊。   他今晚干了不少离谱的事,还不如等自己想通了再跟徐行说。   但自刚才跑出酒店来找他开始,徐行的担心是挂在脸上的。犹豫了下,宋暮云最后还是点头应了。   “先喝点儿东西吧,”徐行在他脸上刮了刮,“晚上那火锅吃得我现在嗓子都要冒烟了。”   宋暮云搂着他没动,“也不单是火锅的责任。”   徐行笑了,就这么跟他像连体人一样出了浴室。   刚才宋暮云给自己拿了杯乳茶,徐行不喝茶、咖啡这种有兴奋作用的东西都有入睡困难,就给他拿了杯豆奶。   “难喝。”宋暮云抿了一口自己手里的就忍不住皱起眉。   “难喝吗?”徐行看了看他,凑到他手边也吸了一口。   “难喝吗?”宋暮云看着他。   “还成,”徐行说,“也就比想吐好一点儿。”   他把自己的豆奶递过去,“我的还可以,也可能是因为太淡了尝不出什么味儿才觉得还可以。”   宋暮云就着他的手吸了一口,点点头,“不分伯仲,就是洗锅水和放了茶和牛乳的洗锅水的区别。”   不过条件实在有限,不想喝冰水,又都渴得厉害,最后俩人还是一口气喝了大半杯。   宋暮云仰头靠在沙发上,眼睛盯着天花板,“你知道我刚才出去不是去买喝的。”   徐行“嗯”了一声,把豆奶放桌上,踢掉拖鞋转身上来盘腿坐着,看着他,“要买喝的肯定叫我一块儿去了。”   宋暮云突然笑了下,扭头勾住他的脖子把他按进自己怀里。   他半天没说话,徐行就那个姿势闷得都有点儿不舒服了才听他说:“我以前其实没这么黏人,也没......像今晚这么矫情。”   他的声音很轻,语气也没什么波动,但徐行听着就是很不舒服。   在他的认知里,宋暮云不应该说出这种话的,这种听起来像是在解释、在反思、在准备下一秒就道歉的话。   徐行忍不住抬起头,眉毛紧紧拧在一起,“宋暮云,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也没说是什么意思。”他平时很少皱眉,宋暮云伸手将拇指按在他的眉心,“别学我。”   徐行冲他呲了呲牙,也伸手按在他的嘴角,往上提,“那你学我。”   宋暮云抓住他的手,“你还在哄我。”   徐行看着他,没说话。   “你别哄我,”宋暮云说得有点艰难,表情很是难看,“我今晚本来就做得很过分,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自己的,你不用哄。”   “没过分。”徐行伸手搭在他脖子上,“而且我这也不是在哄你,就是想知道你怎么了。”   宋暮云垂着眼,徐行低下头由下而上地看着他,“所以你就为刚才浴室里那事儿不舒服吗?”   “不止,但是这事儿勾出来的,”宋暮云摸摸他的脸,再次重复:“徐行,我刚才很过分。”   徐行叹了口气,“我感觉我现在要说我没觉得过分应该也没什么意义。”   “嗯,本来就是事实,”宋暮云看着他,“我不想你这样。”   “嗯?”徐行看着他。   “我不想你因为跟我在一起了,就觉得肩上有什么负担,每天想着我有没有不开心,你怎么做会让我更开心,我不用你这样。”宋暮云说。   “但我是你的男朋友,这些不是我该做的吗?”徐行笑了笑,“换位思考一下,你是不是也想着怎么做会让我更开心?”   宋暮云顿了顿,几秒后摇摇头,“不一样。我在想让你开心的同时会考虑我自己的感受,但你不会,你只想着我,就算我的某些行为本身就是错的,你也会顺着我来。”   徐行叹了口气,“我没有——”   “刚才我跑出去就是我自己犯病,”宋暮云打断他,“你做错什么了,你为什么要跑出来,我一个成年男性半夜在大街上能遇到什么危险。”   “多了去了,网上随便一搜就能搜出来一大堆。”徐行越说声音越低。   他把宋暮云搂进怀里,“小宋,我没有不考虑我自己,我只是觉得看你开心我会更开心。我喜欢你,我就想让你开心,懂吗?”   他的声音从后脑勺传过来,实在是太温柔了,宋暮云刚才燃起来的那点火也被熄灭了,“我一想到你就想笑,你觉得我还不够开心吗?”   “这话说的,”徐行笑了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长得多好笑。”   宋暮云亲了亲他的耳朵,“晚上在火锅店我就说过了,不需要做什么、说什么,就那么跟你待着,我就已经觉得非常开心了。”   “可是我们这一整周都没怎么有机会那么静静待着,”徐行声音闷闷的,“你难道从没觉得有些不爽吗?”   宋暮云沉默了会儿,“所以你这算是在弥补吗?”   “没有,“徐行笑了,“我只是同样觉得不爽,谈个恋爱都谈不畅快。”   “又不是一直都会这样,”宋暮云说,“而且这才哪儿到哪儿,以后工作了更忙,有可能两三天都见不到人。”   徐行笑了笑,“那是以后的事了。”   宋暮云忍不住抬头冲他挑了下眉,“什么意思?”   徐行笑了笑,捧住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那种情况以后是没法避免的,但我不想现在就让你体验这种感受。既然已经在一起了,我就希望我们俩都能够踏踏实实的。”   宋暮云“嗯”了一声,“我前两天确实偶尔会郁闷一下,不过也就那一下,转头就过了。”   徐行笑了笑,“很快,最多三天。”   “不用着急,又没逼你,”宋暮云在他脑门儿上轻轻弹了一下,“吃好睡好保持运动才是最重要的。”   “我最近在你的督促下已经过得很健康了,”徐行挪了挪屁股,跟他一起靠在沙发上,“没发现我已经挺久没抽烟了吗?”   “说到这个,”宋暮云扭头看着他,“你是不是失眠或者身体不舒服什么的就会抽烟?”   徐行应了一声,“习惯了,也不知道从什么开始的。”   宋暮云看着他,半天后来了一句:“其实你抽烟时还挺帅的。”   徐行愣了愣,笑了,“这话我应该怎么回?”   “也挺欠揍的,那次在阳台上我差点儿就追进去揍你了。”宋暮云看着他。   徐行笑着“啊”一声,“那会儿不是怂吗?快别提了。”   宋暮云也笑,看了他几秒后又倾身紧紧搂住他,“喜欢你。”   这种直白的话徐行到现在还是听不习惯,脑子空白了片刻,他在宋暮云背上重重摸了几下,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嗯”。   “很喜欢你。”他的声音都有些飘,听得自己都尴尬得不行。   宋暮云闷声笑着,几秒后又说:“但我还是要跟你说声对不起。”   徐行没说话,手指在他脊柱上慢慢划拉着。   “不管你自己心里怎么觉得,但在我看来,我那个行为就是没尊重你,”宋暮云很认真地说,“我也不应该心里有点不舒服就跟在赌气一样跑出去,太幼稚了,跟他妈叛逆期的傻逼中二初中生一样。”   徐行没忍住笑了,“初中生没惹你。”   “跟他妈叛逆期的傻逼中二中学生一样。”宋暮云说。   徐行笑着拍拍他的背,正色道:“那就说好了,以后有什么不舒服就说出来,别一个人憋着。”   “嗯,我本来也不是那样的人,今晚是意外,”宋暮云说,“我也感觉那会儿的我像是被夺舍了。”   “刚那什么完,理解。”徐行说。   宋暮云没说话,隔着卫衣在他肩上咬了一口。   徐行已经被他咬习惯了,这会儿不痛不痒的,“要睡觉吗?”   “睡。”宋暮云松开手,快速脱了衣服裤子钻进了被窝里,只露出半张脸,“你关灯。”   “懒得你。”徐行笑着摇摇头,把自己扒光后跳上床。   宋暮云被颠得弹了好几下,一脸不可思议地瞪着他,“我刚说错了,应该是傻逼中二大学生。”   “伤我一千损你自己八百。”徐行一巴掌拍灭灯,钻进被窝里搂住他,亲亲他的脑门儿,“晚安。”   “晚安。”宋暮云也亲亲他的脸颊,又突然睁开眼说:“明早你起了叫我。”   “嗯?”徐行也睁开眼,“好不容易周末,你睡你的懒觉。”   “不,你叫我。”宋暮云说,“等你走了我再继续睡。”   徐行笑了,“行吧。”   事实上第二天早上徐行根本叫不醒他。   头天晚上身体和情绪都折腾得太过了,徐行自己都起得很艰难。   叫了宋暮云两声看他最多哼哼一下表示自己活着外没什么别的反应,他也没再坚持。   等洗漱完,徐行过去蹲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又叫了两声,“宋暮云,我走了。”   “嗯?”宋暮云眉毛皱在一起,还是没睁眼。   徐行凑过去在他脑门儿上亲了亲,在他耳边说:“我走了,晚上见。”   宋暮云迷迷糊糊中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一阵心安,下意识就搂住了徐行的脖子,另一只手摸上他的脸捧住他的下颌,眼睛都没睁开就一通乱亲。   徐行在这几秒里有种自己成了富贵的感觉,无奈地等他亲完。   亲完,宋暮云也算是有了点意识,抵着他的额头,眯缝着眼说:“徐行,你别太辛苦。”   徐行一愣,有点理解“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意思了。   “嗯,知道了。”他又低头碰了碰宋暮云的唇。   这一碰贴了很久都没能离开,最后徐行看宋暮云都睡着了,还是没忍住张嘴含住了他的唇瓣。   宋暮云半梦半醒,但由于味道熟悉,他还是无意识地张开了嘴。   徐行顺势顶进去,舌头沿着口腔内壁细细密密地舔舐刮蹭,宋暮云的呼吸慢慢变得粗重,也激烈地回应着。   不过明显没有对方来的激烈,因为他很快就觉得呼吸困难、舌根发麻,不由得皱着眉睁开了眼。   徐行看着他有些迷离的眼神,用拇指蹭掉他从嘴角滑到脸颊的体液,食指碰碰他的眼皮。   “再两三天我就有时间了。”   ◇ 第73章 都挺牛的   宋暮云一觉睡醒都不知道几点,反正窗外已经大亮,楼道里也很吵,时不时就有说话声传进来。   隔音效果真差。   他腹诽一句,迷迷瞪瞪探手往旁边摸,好几下都摸空了之后才意识到徐行已经走了。   原本还想赖会儿床的,这下他也没那心思了,瞪着天花板愣了几秒,下床去洗漱。   洗漱完就清醒多了,一看手机,十点,两个多小时前徐行给他发消息说醒了给他打电话。   宋暮云勾了下嘴角,在拨出电话的那一秒又马上按了挂断。   上班时间,被老板发现在跟男朋友打电话谈情说爱估计得挨骂。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只发了条消息说自己醒了。   徐行没马上回,他也没等,放下手机去穿衣服。   这都一周没回家了,这几天也没怎么跟老爸老妈打电话,他打算今天回去一趟。   老爸老妈倒是其次,主要是他挺想念富贵和宋柚的。   小狗和小孩儿一样,一段时间不见面就得生。   宋暮云提上裤子,扣上皮带。脑袋钻进卫衣领子里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昨晚自己给徐行脱衣服时闹出的那一茬来,没忍住乐了,结果没乐两声,衣服下摆蹭过胸口时传来的刺痛让他不由得抽了口凉气,“操……”   他马上低下头看,一秒后拿起了手机。   徐行正坐在沙发上给一个客人介绍套餐,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又振动了两下。   他的手机放平时就是哑巴,所以端着咖啡路过的大福听到动静,提醒了一句:“小徐啊,你手机响了啊。”   “他的手机最近几天响得可勤了,时不时就嗡嗡两声,我的桌子都在震。”跟徐行隔壁桌的晏洋说。   “别夸张啊,”徐行看她一眼,“今早我来这么久也就响了这两回。”   他虽然关了手机免打扰的模式,但又给其他联系人设了消息免打扰,所以现在只有宋暮云的消息进来时才会震一震。   “那这我没数,”晏洋说,“反正以前没听见过你手机有什么动静。”   “这说明人帅哥有女朋友了啊,”客人笑着调侃,“也就女朋友的消息得时时注意着,得马上回,不然要生气。”   徐行笑了笑,没接她的话,只对晏洋说:“得习惯,习惯就好了。”   他倒也没有马上回,手上有活儿的时候还是会等忙完了再看手机。但手机放那儿振动两下,他知道宋暮云肯定是又想到了自己,跟自己说一些有的没的。莫名地,徐行心里就会很踏实。   比如现在,知道宋暮云已经醒了,可能正打算去吃早餐了,徐行心里就挺舒坦的。   这一单聊完已经十一点半了,大福在那儿张罗着要点外卖,徐行说了句“随便”,终于有空去看眼手机。   他们就一摄影工作室,平时在手机这些上面根本不管,自由得很,只要你把你自己的活儿干完就行。   “想吃冰激凌了......”韩姐瘫在摇摇椅上晃着,“我请大家——”   “噗——”徐行点进微信的时候刚喝了一大口水,在看到宋暮云发的那张照片时连三分之一都没咽下去就喷了出来,也就他反应快及时转开了身体,所以键盘幸免于这场横祸。   其他三人齐齐看着他。   “吃冰激凌吧.....”韩姐把被他截走的话说完,这才一脸懵逼地问了一句:“你干嘛呢?”   徐行把手机扣桌上,咳了好半天才停了下来,他清清嗓子,边拿了拖布擦地上的水边问:“吃什么?我去买。”   “不用,我正打算出去透透气。”韩姐看着他。   “没事儿,我去。”徐行拿起手机就揣进了兜里,生怕被他们看见点什么。   他的神色和动作一个比一个不自然,大福一脸问号,“嘛呢这动静?不对劲儿啊看着怎么。”   徐行脑子里现在就剩宋暮云发的那张照片了,什么也听不进去,所以只扔下一句“要吃什么微信发我”就跑了。   其他仨看徐行匆匆忙忙跑下楼,转头对视一眼,都觉得他现在非常不对劲儿。平时他虽然挺臭屁嘴欠,但身上有股同龄人少有的稳重的气质,不会像现在这样让人觉得挺毛毛躁躁。   但看彼此都一样纳闷儿,也说不出什么,无言了几秒后几个人只好去琢磨自己要吃什么口味的冰激淋了。   徐行一出门就给宋暮云打了电话。   等待他接听的那几秒里,徐行对着手机拨了拨自己抽绳拉得很紧的卫衣领子,一坨又一坨红印马上露了出来。   “忙完了?”宋暮云的声音传来。   徐行应了一声,尽量避开人群往前走,“你到家了吗?”   “到了,等着吃午饭呢。”宋暮云说。   徐行笑了笑,“你这早饭也就一个小时前吃的吧,还吃得下啊?”   “宋柚早饭吃得早,到点儿不吃午饭就得哭。”宋暮云说,“她在幼儿园吃习惯了,下午四点还要吃一顿加餐,我们就跟着吃。”   “啧”了一声,宋暮云看了一眼坐对面抱着一只兔子玩偶吃水果的宋柚,说:“太能吃了。”   宋柚立马瞪着他,“干嘛说我!”   “没说,我夸你呢。”宋暮云起身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过去瘫进了沙发里,“你午饭吃什么?”   没等徐行回答,他突然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要不我给你送过来吧,马上做好了。”   “不用,”徐行吓了一跳,马上说,“大福哥已经点了,我现在正要去给他们买冰激凌。”   这不是徐行第一次说他去给他们买什么什么了,宋暮云没忍住“啧”了一声,“怎么老是你去买?报销吗?”   徐行笑了,“报,我就跑个腿。”   “那有跑腿费吗?”宋暮云又问。   徐行笑了起来,一句“没有”都到嘴边了又给咽了回去,看着走在前面的一帮人,他放慢了脚步,轻声说:“今天有。”   宋暮云听出他声音里的笑意,刚想说“那还行”,就听到他裹在风里的声音传来:“有机会跟你说会儿话。”   家里暖,宋暮云这会儿就穿了件短袖,那风就好像顺着网线传过来钻进了他敞开的袖子里,瞬间激起他一胳膊的鸡皮疙瘩。   宋暮云屈起双腿抱在臂弯里,耳廓蹭过胳膊上的皮肤,也跟着有些痒。   厨房里的香气一阵又一阵地往外面飘,宋暮云听到阿姨端着菜出来了,但他还是说:“视频吧,我想看你。”   声音也很轻。   没等对方有反应,宋暮云扔下一句“阿姨我马上下来”就上了楼。   这家冰激凌生意还挺好的,这个天气都要排队。   徐行胳膊抱在胸前举着手机,看宋暮云那边的背景变了,问:“要不先下去吃饭吧?我待会儿打过来。”   “不。”宋暮云踢掉拖鞋扑进被子里,胸口再次因为他不长记性在被子和衣服上一通蹭后传来一阵阵刺痛。   抽着凉气将手肘支在床上缓了缓,宋暮云的脸立马占满了整个屏幕。   周围很吵,徐行没注意到他的动静。他这会儿脑袋上顶着卫衣帽子,前置摄像头只照进他下半张脸和脖子。   宋暮云盯着他的喉结看,听他那边声音挺吵的,才意识到他这会儿正在排队,周围应该全是人。   思索了下,他说:“那要不先挂了吧,人太多了。”   “嗯?”徐行低了低头,整张脸都露出来了,他笑着挑了下眉,“没事儿,下一个就是我了。”   “太冷了,你能吃吗?”宋暮云问。   “我没打算吃,太甜了。”徐行说,“下次给你带吧,他们家那款薄巧的味道还挺不错。”   说完,徐行突然想起他昨晚说的那些话来,愣了愣。   宋暮云倒也没敏感到这个地步,下巴搁在小臂上看着手机,“今晚就给我带吧,到时候你开车,我吃冰激凌。”   自上周接了一次徐行后,宋暮云发现有车真挺方便的,反正他平时也不开,到现在认识的人里面还没几个知道他有车。所以他打算这周也开回学校。   又聊了几句,徐行拿了冰激凌,催他去吃饭,“快去吃吧,待会儿其他人要等急了,菜也要凉了。”   宋暮云应了一声,起身往外出,也没挂电话。   “你刚才……”徐行看他那个爬起来的动作,顿了顿,手机放到嘴边,声音挺轻,“趴床上给我打的啊?”   宋暮云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应了一声,“等你来我家我给你看看我的卧室。”   徐行笑了笑,说“好”,然后下一句声音就更轻了,咬字听着都像是从唇缝中挤出来的。   “不疼了吗。”他问。   宋暮云看着他,两秒后说了一句:“我以为你没看到。”   “不至于,那照片尺度还没大到被屏蔽的地步。”徐行笑了笑,眼睛没看屏幕,“就是没找到机会说。”   宋暮云“嗯”了一声,“是不是感觉自己挺牛的。”   徐行笑了起来,没说话。   紧接着,宋暮云就看到他单手解开了打了结的抽绳,又把衣领往两边都拽了拽,脖子和半边锁骨全露了出来。   徐行转了转脸,脖颈上的脉管和肌肉线条都很清晰,宋暮云甚至隔着屏幕都好像感受到了他们在自己掌心里的跳动和起伏。   比它们更清晰的,是落在上面的一个个红印。   是昨晚他弄的。当时他又是咬又是吸的。   徐行看他沉默,笑着拢了拢衣领,“是不是感觉自己也挺牛的。”   怪不得今天自己总感觉徐行很冷的样子。   宋暮云下楼梯的动作都变慢了,咽了咽喉咙,声音很低,“你同事没看到吧?”   “没,”徐行顿了顿,“应该没吧,我到店里的时候他们还没来,来的时候我已经遮起来了。”   宋暮云应了一声,“下回我注意点儿。”   “没事儿,”徐行笑着说,“你别往我颈总动脉上嘬就行,万一劲儿使大了——”   “屁。”宋暮云知道他要说什么,马上打断他。   徐行笑了笑,“行了快去吃饭吧,晚上见。”   宋暮云应了一声,都走到一楼了还说:“亲一下。”   “干嘛呢在上面?你喜欢的菜可是全凉了啊。”老妈喊了一嗓子。   宋暮云握着手机慢吞吞地往前走,听到耳机里徐行“mua”了一声,他才扬着眉按了挂断。   “下来前没照照镜子吗?”老妈看着他“啧”一声,“你这嘴角都要翘上天跟太阳肩并肩了。”   “你不是总说我拉个脸,这下不拉脸了。”宋暮云嘴角一直微微扬着,在椅子上坐下,左手下去摸富贵的脑袋。   富贵蹭蹭他的掌心,又抬头舔他的手,宋暮云躲开,飞快冲他撅了下嘴。   他的一举一动老妈都瞧在眼里,一下惊得眼睛都瞪大了,“老天,真是大白天的见了鬼了。”   饭吃到半途,放在一边的手机响了。   宋暮云点开。   【彳亍】[图片]   【彳亍】给你买了药膏,涂了应该会好点   宋暮云笑了下,放下筷子敲字。   【总有傻逼念我名字】你怎么跟人家说的   【彳亍】嗯?   【彳亍】哦,你是说店员是吧   【彳亍】我就说乳头破皮儿了涂什么药膏好得快   这下轮到宋暮云喷了,不过好在他只抿了一口汤,喷倒是没喷多少,全呛进了气管里。   老妈和阿姨都愣了,紧接着边“哎哟哎哟”边一个到了杯水给他,一个给他递纸。   宋暮云摆摆手,边咳嗽边跑进了洗手间,再出来时眼泪汪汪的。   阿姨皱着眉又“哎哟”一声,“呛坏了吧这下。”   宋暮云“嗯”了一声,又咳嗽起来,声音都变了。   老妈看着他啧啧两声,“不敢相信二十的人吃个饭能呛成这样。”   宋柚嘴角挂着可乐鸡翅的汁,也跟着摇头,“不敢相信。”   宋暮云看她一眼,“吃你的。”   坐回椅子上,宋暮云拿起手机对着自己飞快拍了一张给徐行发过去,又点开大图看了看。   照片里的他依旧帅气,跟平时不一样的是刚才咳得太狠,他这会儿鼻子眼睛全是红的,细看的话眼睛里还是泪花。   嗯,很好。   徐行大概在吃饭,回得很快。   【彳亍】怎么了?感动哭了啊?   【总有傻逼念我名字】看见你那话被呛的   【彳亍】……对不起   【彳亍】我逗你的,没问人家,进去拿了药膏直接走了   宋暮云当然知道他是逗自己的,面无表情地回。   【总有傻逼念我名字】嗯,晚上你给我涂   【作者有话说】   都不应!你居然连更五天!你怎么这么牛!你比他俩都牛!   明天开始又要上课了,需要大家夸夸我T^T   ◇ 第74章 天天给我买吧   晚上涂不涂的俩人也只敢隔着屏幕在手机上说说了。晚上要真在车里涂起来,那事情会发展什么样是他们俩不能控制的,所以宋暮云从徐行手里拿过那管红霉素软膏时俩人都没说什么多余的话。   不敢说。   就他们俩现在这种眼神一对上就能接个吻、接个吻就能升个旗的状态,一句话说得过了都没办法预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而且宋暮云的胸口也没严重到哪儿去,他自己涂了两天,再碰已经完全没感觉了,不过药还是留着了,保不齐下次谁用得着。   今天徐行结束得早。晚上没课,他六点过来,八点就关门出来了。   原因是之前林小姐的那个单子终于忙完了,后续装订相册什么的都跟他没关系,他总算可以休息一段时间。   不过这个休息也只限于他不用牺牲自己的时间出来工作,该过来上班的时间他还是得过来。   今晚他算是早退,因为下午跟宋暮云说好晚上去吃烤肉。   他下楼时宋暮云就已经在车里等着了,看到他出来,宋暮云开了车门下来,臂弯里抱着团衣服,看着就暖和。   宋暮云感觉今年这边的天气格外冷,每年国庆降温后都会回升的,但今年却持续在降,白天有太阳的话就还好点,早晚冷得扛不住,这才十一月份刚开始,晚上出来时他还是换上了棉袄。   徐行出门时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去,穿了件呢子外套,宋暮云感觉那玩意儿不太抗冻,就也给他从自己衣柜里拿了件棉袄放车上。   他们俩自在一起后衣服都开始互穿,主要是宋暮云,一天待在宿舍里闲得没事儿干时就翻自己的衣柜和书柜,看哪些衣服徐行穿着合适,哪些首饰徐行戴着好看,找到顺眼的了就挂进徐行的衣柜里,让他第二天穿。   徐行穿他的,那他肯定就穿徐行的。   后者一天顾不上这些,看他好像还挺乐在其中的,就由着他来了,一两次之后直接说想穿哪件从他衣柜里拿就行,反正他的衣服来来回回也就那几件。   所以最近俩人每天的穿搭都是宋暮云提前准备好的,徐行都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给人打扮的癖好。   互穿的次数多了,他们俩总能听到程叶纳闷儿的声音传来,类似于:宋儿,我怎么感觉你这衣服这么眼熟啊?徐行哥,你买了新衣服啊?不错,这风格挺酷的,配你!啧,怎么感觉你越来越精致了?   每当这时候,宿泽就会一脸绝望地岔开话题,而余思和范桐怎么看这事儿的他们俩就不知道了。不过,反正是早晚要知道的事儿,倒不如他们俩自己早点琢磨出来的好。   脚一踏出门,风刮得徐行脚脖子都凉嗖嗖的,他边锁门边回头看了宋暮云一眼,“下车干什么?不冷吗?”   宋暮云抱着衣服过去,伸手揪了揪他的毛衣领子。   徐行身上这两件都是宋暮云的,毛衣是中领的半袖,略修身。他把领子捋平了看徐行的喉结还露在外面,拇指上去摁了摁,“你脖子怎么这么长?”   徐行不觉得这是好话,抬手放下卷闸门,“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嗯?”宋暮云看着他,伸手打算帮他一把,被他用另一只手挡开了。   “上面脏,还冻手。”徐行脚一蹬,卷闸门“哐”一声砸在地上。   他拍拍手上的灰,把话说完:“我其实是只长颈鹿来着。”   宋暮云沉默了两秒,抖开衣服披他肩上,拢了拢衣领,然后看着他“哇”了一声,“真神奇。”   语气毫无波澜。   “敷衍得够可以的。”徐行笑了起来,抬手在他冰凉的鼻尖上点了一下,搂着他往车边走,“赶紧上车,冻死了。”   他要没什么动作的话,宋暮云其实还能收敛点儿,毕竟这是在外面,还是在徐行兼职的地儿,他怕突然冒出来个徐行认识的人。   他倒是无所谓,但他不想徐行因为这事儿又被增加烦恼。   这会儿徐行碰了他几下,他就有点心痒痒。   到车跟前的时候宋暮云还是没忍住,拽着徐行的胳膊把人搂紧了怀里,脑袋埋在他颈窝里在他脖子上亲了好几口,最后将嘴唇停在喉结上轻轻吮着。   徐行手上脏,所以只是用胳膊箍紧了他的腰,在他耳尖上亲了一下,轻笑,“你是不是很喜欢喉结?”   “只喜欢你的。”宋暮云抬起脑袋,盯着被他嘬红的那一点,一秒后又低头轻咬了一口。   徐行正好吞咽了下,滑动的甲状软骨在他舌尖上留下一点痒意。   宋暮云又埋在他肩上深深吸了一口,松手,“走吧,饿了。”   他们俩说好今晚要去吃烤肉,所以下午上完课就随便吃了点。   “我开车吧,”徐行从兜里摸出一个塑封的蛋黄酥放他手里,“韩姐给的,乌龙茶口味的。”   宋暮云几乎天天被他投喂,刚开始还以接受不了在车里吃东西为由会先放一边,等后面次数多了就也不在乎了,徐行给什么他就吃什么、喝什么,这会儿一上副驾驶就拆了包装。   徐行抽了两张湿巾擦手,看他咬了一口,问:“好吃吗?”   宋暮云点点头,“你怎么不吃?”   “我没有吃零嘴的习惯。”徐行看着后视镜,等那几个挤一块儿边哆嗦边聊天的女生走过去了,他才打了半圈方向盘。   宋暮云挑了下眉,“那以前他们给你你都拿给谁吃?”   “就放着,等后面谁嘴馋了饿了,又被拿出来吃了。”徐行看他一眼,笑,“你觉得我能给谁啊?”   “这我怎么知道,”宋暮云伸手把最后一口塞他嘴里,擦手,“你能给的人多了去了。”   最后一口还挺大一块,徐行光是嚼这东西就有些费劲,他这话一出来,更是差点被噎那儿。   好不容易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他探手抓了抓宋暮云放在腿上的手,“没谁能给,也没人稀罕我给。也就你给什么吃什么,吃得还挺开心。”   “别乱说啊,”宋暮云捏了下他的手指,“屎我不吃。”   徐行笑了起来,叹着气在他腿上拍了一巴掌,“我煽情呢在这儿!”   “知道。”宋暮云按住他的手,“不是没谁能给,也不是没人稀罕你给,这都是你自以为的。”   徐行愣了愣,忍不住转头看他。   “看路,”宋暮云在他脸上推了一下,看着他在路灯中忽明忽暗的侧脸说,语气认真,“你给的都很好,你更好,不要妄自菲薄。”   徐行愣了愣,“小宋,你别这么认真......”   “也认真不了几回,有一回是一回吧。”宋暮云看着他,表情也挺严肃,“徐行,你过去的十九年我都没参与,所以我对你的了解真的很有限,不知道是什么会让你有这种想法。但我想说的是,你给的我都很喜欢。不管是蛋黄酥还是鸳鸯咖啡还是冰激凌,我都很喜欢,说实话次数多了之后我每次在车里等你时还挺期待的,因为不知道你又会从兜里掏出什么东西来。”   他“啧”了一声,“虽然这么说有点儿让你占我便宜了,但我真有种回到了小时候的感觉,知道我爸妈那天回来,我就会早早出去在门口等他们,从他们手里拿到一大袋不知道是什么但就是给我买的东西,我会感觉他们很爱我、很在意我。你每次从兜里掏出某样吃的给我时我也感觉你很……”   他顿了顿,感觉那个字眼儿太酸了,最后还是说:“很喜欢我。”   徐行愣了愣,一时没说什么。   宋暮云感觉自己可能是发散得有点儿过了,补了一句:“也可能是单纯因为我爱吃。”   徐行笑了笑,“这的确是占便宜的好机会。”   宋暮云叹了口气,“嗯,占吧。”   徐行又沉默了会儿,再开口时声音不高不低,语气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小时候是我给我爸妈买,那会儿考得好不仅发奖状,还会发奖金。”他笑了笑,“虽然也就五十或者一百块钱吧,但对小学生来说真挺富裕了。那会儿我特乖,乖到不知道还有电玩城这种地方,乖到不敢在我妈不允许的情况下偷偷买零食吃,所以那奖金我就拿来给我爸妈买吃的了。”   话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下,接着说:“那时候他俩已经开始经常吵架了,我不想他俩吵,但又不知道能做什么,所以回家路上就经常买点儿自己平时眼馋嘴馋但我妈不让吃的东西带回家,一方面是希望他们俩见了、吃了,能心情好一点,别吵了。另一方面还是有点私心,想着说不定自己也能吃上一口。”   宋暮云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眼神落在他脸上一直没离开。   “那吃到了吗?”他问。   徐行笑着摇摇头,“他俩也没吃。全被我妈扔了,说有钱买这种垃圾食品不如留着买文具。不过我不知道当时的我是怎么想的,后面发了奖金又买了个小蛋糕回去……”   说到这儿,徐行没再说下去。   那会儿他已经四年级了,所以已经有了自己的心思,当时还专门写了张卡片插上去,卡片上写着:   希望爸爸妈妈永远开心,别再吵架了。   “蛋糕吃了吗?”宋暮云问了一句,嗓子发紧。   “吃了。”徐行点点头。   吃着吃着老妈就哭起来了,哭着哭着大概是反应过来徐行为什么会写这话,把手里那块蛋糕砸在了老爸脸上。   老爸老妈吵了无数次,这一次并没吵起来,但徐行却记得无比清楚。   因为每年生日都会吃蛋糕,一吃蛋糕他就会想起自己买的那个又引发了老爸老妈之间的矛盾的蛋糕来。   怎么说呢,那事儿好像还真给他造成阴影了,后面就没干过类似的事。   因为对方不一定喜欢,甚至还会惹事生非。   不过这些徐行没跟宋暮云讲,不然不定他得心疼成什么样。   徐行看了宋暮云一眼,伸手在他脸上勾了一下,“别皱眉,大人本来就不爱吃我们喜欢吃的那些,蛋糕不是吃了吗。”   “这不是理由,”宋暮云还是拧着眉,看着他,“不管你给他们买的是什么,那都是你的心意,是因为你爱他们,希望他们能好好的,扔了就是不对。”   何况做父母的处理不好自己的问题,让小孩受这种事情的影响,这本来就是他们不称职,就更加不应该在小孩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   “你还是太懂事了,”宋暮云啧了一声,“像我这种,钱到我手里不到半天就能全霍霍完。”   徐行笑了起来,抓着他的手放自己腿上,“所以从那以后我就不干这种事儿了。”   宋暮云应了一声,手指在他掌心里抠了抠,“以后你给我买吧,天天给我买,我反正不挑食,”   徐行笑了,“也就现在手里富裕还能给你买个冰激凌什么的,等没钱了最多一根儿五毛钱的棒棒糖。”   “别瞧不起棒棒糖,我小时候每天必吃。”宋暮云说。   徐行点头,“行,买。”   在一起之前两个人基本上没聊过这种事,这会儿听完徐行说的,宋暮云意识到徐行在他爸妈手里过的日子真不怎么样。   也难怪之前自己觉得他性格太拧巴。有这样的爸妈,谁能性格不拧巴。   也不知道拧巴的小徐行经受了怎样的心理折磨,才会狠心往自己手腕上划那么一道口子。更不知道被医生从鬼门关救回来的徐行又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才有了今天的他。   今天这个永远温和、永远镇定、永远耀眼的他。   “徐行。”他扭头看着他。   “嗯?”徐行也转头。   “看路。”宋暮云再次往他脸上推了一把。   徐行笑了起来,“你对我这张帅脸是有什么意见吗?”   “要点儿脸吧,”宋暮云说,“凭心而论我感觉我要比你帅点儿。”   徐行笑得更厉害了,“凭心而论,到底谁不要脸?”   宋暮云没应他这话,又叫了他一声。   “嗯。”徐行又应。   “你很好,真的,非常非常好。”宋暮云看着他。   徐行点头,“知道了。”   “知道什么?”宋暮云问。   “我很好,”徐行重复他的话,“我非常非常好。”   宋暮云应了一声,挑着眉打了个响指,转头看着前方。   徐行伸手勾住他的后颈,看了看前后左右的车子,迅速靠过去在他脑门儿上亲了一口。   速度快到宋暮云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然后叹了口气。   徐行笑着没说话。   两个人吃烤肉依旧是提前预约过的,徐行在美团上用券买了一个三人套餐,另外又加了几盘肉。   他们俩都挺能吃的,尤其是肉,真能往饱了吃。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徐行在车里说的那番话给气到了,宋暮云这会儿化悲愤为饭量,一点不停歇地往嘴里塞肉,几盘下去都还不见降速的。   桌前负责给他们俩烤的服务员往他脸上瞟了好几回,默默加大了马力。   猪排还没好,宋暮云终于放下筷子,喝了口海带汤。   “味道还不错?”徐行给他把手边那盘甜口的土豆泥递过去。   宋暮云没接,就用勺子挖了一块吃了,“好吃,下回还来这家。”   土豆泥也挺好吃的,他刚伸手打算接过来直接放自己手边,放一边的手机响了。   徐行探身把土豆泥放在他的另一边,看他盯着手机屏幕皱起了眉。   “谁啊?”徐行问。   “我爸。”   老爸出差还没回来,这会儿应该是正在酒桌上的,宋暮云挺疑惑他给自己打电话是要说什么。   由于太疑惑,他接了起来,“爸。”   老爸那边挺安静,但他说话的语气却挺不平静的,“你干嘛呢?这会儿有空吗?”   “嗯?”宋暮云愣了下,“有。”   “那你去趟医院。”老爸说。   【作者有话说】   都不应!勤奋!   ◇ 第75章 急诊   老妈的胆囊炎是两年前确诊的,期间多次拍了肝胆CT都没看到结石,也没有出现胆囊萎缩的情况,所以一直没做胆囊切除的手术。   毕竟胆的功能还是挺多的,切除胆囊后引发的后遗症远远比想象中要多,消化不良、胆汁反流、营养不良等,都是对身体的一种负担。如果它能发挥正常的功能,同时,病发的严重程度还不至于给你的生活带来不便,那还是保留的好。   大概是这两年老妈一直有按医嘱服药,也时刻注意着自己的饮食,宋暮云似乎没听她说自己右肋痛或者后背痛。   准确地说,他就没怎么听老妈说自己哪儿不舒服。   老爸是很注重身体健康的人,不但注重自己的,还注重全家人的,所以他们一家子人身体都不错。就连宋柚,大概是每天晚上都要被老爸老妈带出去溜一小时弯儿的原因,每年春秋流感好发的时候就算是不小心被感染了,她也只是流点鼻涕,没严重到过吊水的地步。   所以宋暮云听老爸说老妈胆囊炎复发,半个小时前去了医院,一时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复发得也太突然了。   知道医院里还有阿姨守着,胆囊炎复发也不至于会出什么大问题,就算出了什么问题,现在老妈人已经在医院了,有医生在,家属可以放心,但宋暮云还是有点没来由地紧张,电话都没挂就站起身来。   徐行跟着他起身,宋暮云在椅背上抓了两下都没拿起衣服来,徐行一手拿自己的,一手探过去把他的拎起来,抖开披他肩上。   看宋暮云挂掉电话,他问了一句:“怎么了?”   “我妈胆囊炎复发了,”宋暮云脸色有点不好看,“现在在市医院的急诊,我得过去一趟。”   市医院离这边有点距离,徐行捏了捏他的胳膊,“我陪你过去,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开车。”   宋暮云本想问“那你怎么回来”,最后只是应了一声。   他现在的确也不想开车。   本来就懒得开车,这种奔着医院去的车更会让他开得非常痛苦。   胆囊炎发作起来疼得太厉害,所以一路上宋暮云只给阿姨打电话问了一下老妈现在的情况,阿姨说检查结果刚出来,现在在等着挂水。   隐约听到宋柚的声音,宋暮云还来得及再说什么,阿姨那边不知道怎么了,匆忙把电话给挂了。   半小时后,车停在了医院外的室外停车场,俩人下车前徐行问了一句:“我身上这两件衣服哪件是阿姨没见过的?”   “嗯?”宋暮云一时没反应过来,“棉袄,棉袄是新买的。”   “新买的就给我穿?”徐行脱了呢子外套放车上,快速套上棉袄,“便宜占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宋暮云看他一眼,没说话。   晚上急诊科的热闹程度不比白天逊色多少,抛去那些出了意外的,有很多晚上跑来急诊的病人是白天不舒服了一天,等晚上实在扛不住了感觉再过一晚上自己可能就要去另一个世界了,这才来了医院。   而且由于激素水平、血流速度等因素,很多疾病好发作的时间也是夜晚居多,这就由不得病人和医生了。双方都不乐意,但病魔这东西,不是你一句不乐意就能让它消失的,该面对的要面对,该承受的也得承受。   俩人直奔输液室,路过许多候在楼道里的家属和病情不算太危急的病人。   这本是医学生观察和体验的好机会,但他们俩现在顾不上。   输液室里的病人没宋暮云想象中那么多,也挺静的。老妈的位置靠窗,宋暮云一眼望过去就看到了。   老妈已经挂上水了,不过大概还是疼得厉害,她这会儿朝右侧着身子躺着,整个人都蜷缩起来,阿姨跟她面对面地坐在床边的凳子上。   等走近了,宋暮云才看到被阿姨挡住的悬着身体趴在老妈脸前的宋柚。   平常一秒都不能闲下来的小屁孩儿这会儿安静得离奇,一动不动地看着老妈,睫毛上还挂着眼泪,眨了好几下也没掉下去。   宋暮云看老妈闭着眼睛,俯身碰了碰阿姨的胳膊,声音放得很轻,“阿姨。”   但还是吓了阿姨一跳,阿姨“哎”了一声后从凳子上弹了起来,看到是宋暮云才抚了抚胸口。   后又拧起了眉毛,压着声音:“你过来干什么啊!明天不上课啊!”   “上。”宋暮云指了指床上的老妈,“我妈怎么样了?严重吗?”   阿姨摇头,“医生说就是老毛病犯了,今晚先挂水,明早再做检查,也不知道明早要做什么检查,刚才跑了两趟了都……”   宋暮云应了一声,看宋柚还一动不动地趴那儿,伸手在她脑袋上摸了一把,“睡着了?”   “啊!”宋柚“噔”一下站直了,转身仰头看着他,两秒后扑棱两下眼睛,嘴一撇,哭了。   “哥哥——”   她的嗓门儿不是盖的,宋暮云赶紧蹲下身把人抱起来往外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哥没了。”   “棉袄穿上!外面冷!”阿姨拿了床上的外套追上来,“哭一晚上了,你看这眼睛肿的。”   宋暮云一手兜着宋柚,一手给她擦眼泪,徐行就顺手把外套接过来披在宋柚身上。   阿姨这才注意到他,“你是……”   徐行笑了笑,“我是宋暮云室友,阿姨。”   阿姨“啊”一声,也没多问,“那你俩出去哄哄她,都过了睡觉时间了,估计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结果俩人带着她在楼道里走了两圈儿都没能给她哄顺。   徐行没接触过小孩子,人又在宋暮云怀里抱着,他就是想哄两句也没那么方便。   而宋暮云说“乖,不哭”说得都要不认识这仨字儿了,最后直接给人抱到了外面。   外面真挺冷的,但没办法,大晚上的这么哭,还是在急诊,再在里面待会儿估计要被其他家属给赶出来。   两大一小站在急诊大楼的门口,风大,徐行过去把宋柚外套上的帽子掀起来给她扣上。   宋柚哭归哭,还挺有礼貌的,嚎着说了声“谢谢哥哥。”   宋暮云没忍住乐了,看了徐行一眼,说:“是徐行哥哥,你俩第一次见面。”   “谢谢徐行哥哥——”宋柚闭着眼睛嚎。   徐行“哎”了一声,揉了揉她的脑袋,“不用谢……”   想说点儿安慰的话,张了张嘴,徐行最后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还有能让你没办法的人。”宋暮云看了他一眼。   “我又不是神。”他的外套没帽子,徐行只好给他把拉链往上拉到头,“你不是亲哥吗?就没办法让她不哭了吗?”   宋暮云缩了缩脖子,下巴埋进衣领里,“平时不爱哭,哭了也有我爸妈和阿姨哄,我没那耐心。”   他被吹得头发都迷眼睛了,徐行动了动脚,找着风吹来的方向给他挡风。   宋暮云抱着宋柚往前挪了挪,随后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她挂在人中的两行鼻涕,“再哭你这两行鼻涕就要被冻成冰柱子,明天你上幼儿园就得顶着这俩冰柱子去。”   “啊?”宋柚的哭声戛然而止,抽噎了两下,“你放屁!”   她狠狠吸了吸鼻子。   徐行被她这一嗓子喊得愣了愣,有点想乐,心说不愧是亲兄妹。   “吸嗓子眼儿里去了都……”宋暮云忍不住皱起眉,跟徐行要纸,完了边给宋柚擦眼泪鼻涕边还嫌事儿不够大地问了一句:“尝出来你的鼻涕什么味儿了吗。”   “你闭嘴!”宋柚的鼻子都被他擦红了,吼完这一嗓子,皱着脸说:“甜的。”   话音未落就“yue”了一声。   她挣扎着从宋暮云怀里跳下来,跑到一边干呕。   “戏瘾来了。”宋暮云“啧”一声。   徐行笑了,拿着纸过去,俯下身看着宋柚,“吐出来了吗?”   宋柚转头看他一眼,转了回去,一秒后又转过来看着他点点头,“吐出来了。”   “好,那咱们不哭了,擦擦嘴。”徐行蹲下来非常配合地给她擦嘴,又抽了张新的给她擦脸。   把脸上的眼泪鼻涕都擦干净了,徐行把她刚才在宋暮云怀里蹭下去的帽子又给戴回去,还把衣领处的抽绳拉紧系了个结。   “是不是很冷?”徐行笑着碰了碰她垂在腿边的手,冰的,他给她揣兜里,“那只手也揣进去。”   宋柚乖乖地把另一只手也揣进自己的兜里,还在抽噎,“谢谢徐行哥哥。”   “这么快就记住我叫什么名字啦,”徐行笑着看着她,“真聪明。”   “嗯,都说我聪明。”宋柚看着他,面无表情。   徐行没忍住“啧”了一声,回头看宋暮云,“你们俩,真一模一样。”   “毕竟是从一个妈肚子里出来的。”宋暮云过来朝宋柚张开胳膊,“进去吧公主,再站会儿鼻涕要被冻出来。”   “不一模一样!”宋柚瞪他一眼,看着徐行,“我比他可爱,他丑。”   宋暮云果断收回胳膊,“进去了。”说完转身就要走。   宋柚“哼”一声,挪挪脚跟徐行面对面站着,“徐行哥哥,我冷。”   徐行在心里叹口气,胳膊一伸就把她兜进了自己臂弯里。   宋暮云一看宋柚刚才看徐行那眼神,就知道徐行在她这儿的位置跟秦垚是差不多的,毕竟俩人都轻声细语地哄着她。   往回走了两步,他等徐行跟上来,“估计待会儿你得帮我把阿姨和宋柚送回去。”   他们家在这边没亲戚,所以一般有什么事都是家里这几个人来回转,有时候也靠朋友,但这回这么大晚上的,不好意思麻烦朋友。   老爸不在,宋暮云在学校,司机又被老爸带走了,阿姨是唯一能陪着老妈来医院的人。   留宋柚一个人在家谁都不放心,所以才一并带了过来。   现在宋暮云来了,阿姨和宋柚就可以回去了,毕竟一堆人挤这儿挺烦的,关键老妈的情况还用不到那么多人。   “嗯?”徐行看了眼趴自己肩上的宋柚,很安静。   他点点头,“行,我看她好像已经累了。”   “肯定累了,哭这么半天我听着都累了。”宋暮云伸手过去在宋柚脸颊上捏了捏。   后者这回倒是没躲,只是闷着声音叫了声“哥哥”。   她的脑袋埋在徐行的那边肩膀上,宋暮云靠近些应了一声,“怎么了。”   “妈妈会没事吗?”宋柚还是闷着声音。   “当然,一觉睡醒就没事了。”宋暮云从徐行身后过去,摸了摸她快闭上的眼睛,声音很温柔,“待会儿徐行哥哥送你和阿姨回家,你也回去睡一觉,明天再过来看妈妈,好不好?那会儿妈妈就能陪你说话了。”   已经十点半了,宋柚本来就又困又累,这么被他摸了几下眼皮,背上徐行带着体温的手又一直上下抚摸着,她很快就闭上眼睛睡了过去,连应一声都没顾得上。   “睡着了。”宋暮云用气声说。   “那你进去叫阿姨出来,”徐行也压着声音,“我现在就送她们俩回去。”   宋暮云应了一声,快步过去叫阿姨。   老妈还是保持着刚才那个姿势,宋暮云感觉她应该是睡着了,也就没让阿姨叫醒她。   “您跟宋柚回去早点休息,这儿有我,放心吧。”宋暮云回头看了看老妈的药,还有两瓶半。   “少说也得挂到十二点,”阿姨叹了口气,“那你今晚就不回学校了?熬一晚上明天还怎么上课啊?”   “明天请个假,”宋暮云说,“先把该做的检查给做了。”   阿姨又叹了口气,“行吧,我也不懂医院的这些,只能靠你和你爸了。”   宋暮云应了一声,俩人出了门。   跟徐行要来手机开了导航,宋暮云就没跟着他们仨去停车场,“你跟着导航走就成,宋柚睡着了,到时候估计你还得帮阿姨抱进去,阿姨抱不动她,”   徐行应了一声,笑了,“知道,我有那么没眼力见儿吗。”   阿姨就在边儿上,宋暮云也不好说什么、做什么,最后只是在他背上拍了拍,“送完她们俩你直接开着车回学校吧,明天上午的课我就请假不去了。”   “别啊,”徐行看着他,“车留这儿等挂完水你还可以出来睡一会儿,我到时候打个车就回去了。”   “不用这么麻烦。”宋暮云忍不住皱起眉,捏了捏他的胳膊,也没再继续跟他掰扯这个,“行了快去吧,你胳膊都酸了。”   确实有点儿酸。   徐行应了一声,叫上阿姨往外走。   宋暮云家离医院算不上近,但也不远,市医院大概是离他们家小区最近的一家医院了。   路上车不多,但保险起见,徐行开得还是很谨慎,车速一直算不上快。   刚上车那几分钟里面,车厢内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宋柚偶尔发出的一声轻鼾。   阿姨在后面打了个哈欠,轻声问:“晚上开车容易困吧?要不你放个歌听着?小宋就喜欢开车时听个歌,还要跟着唱。”   徐行笑了笑,看了眼后视镜,“没事儿阿姨,这还早呢,不困。”   “都快十一点了还早啊?”阿姨“哎哟”一声,“你们这学习压力应该非常大吧?是不是晚上这个点儿还在学啊?”   “那不至于,晚上的课一般九点半就下课了。”徐行说。   “九点半也挺晚了,睡前还得洗个澡什么的呢。”阿姨啧啧两声,又问:“你们这学期是不是变忙了啊?”   “嗯?”徐行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只能含糊地回答:“也还好,是比去年要忙一点,大二学的课程要比大一多。”   阿姨“哦”了一声,“我跟媛媛,就是小宋他妈妈,那天还说学医是不是太忙了,小宋这孩子以前一两天就得跟她妈妈打个电话,这两周一星期都不见打一个。”   徐行莫名有点心虚,思索着说:“下下周有两门专业课要期中考试,估计是在忙着准备考试呢。”   阿姨应了一声,“那估计是了,小宋虽然平时看着对学习挺不上心的,但一旦学起来还是蛮认真的。”   她在后视镜里看了看徐行,“你是他室友的话……我记得去年他的几个室友来家里吃过好几次饭啊,你是没来吗?我怎么觉得我没见过你啊。”   “没。”徐行笑了笑,“我是这学期刚搬到他们寝室的。”   “啊,那你俩还相处得挺好的,我还以为你俩老早就认识了呢。”阿姨也笑了笑。   “没有。”徐行说,“宋暮云……他人很好。”   聊起天来,时间倒是过得快了不少,徐行感觉没过几分钟,手机导航就提示他已经到达目的地。   躺在阿姨怀里的宋柚不但没被他们俩说话的声音吵醒,反而睡得更加香甜。   徐行看她不像是一时半会儿能醒的,直接把她抱到了二楼她的卧室里。   “谢谢谢谢,”阿姨小声道着谢,“真是太麻烦你了,她现在沉了不少,我可是一点儿都抱不动。”   徐行笑着说:“没事”。   俩人出来,阿姨带上门,边下楼边念叨着,“她妈妈疼好几天了,也不知道具体有没有事,你记得跟小宋说一声,让他有什么情况给我打个电话,我手机不怎么用得来。”   徐行应了一声,顿了顿后没忍住问了一句:“阿姨疼了好几天了?”   “是啊,”阿姨点点头,“就晚上容易疼,疼得好几个晚上没睡好了都。”   “那怎么今晚才去医院?”徐行问,“拖久了不是更容易出问题吗?”   “这不是宋先生出差了嘛,我进了医院连方向都分不清,她妈妈就想着忍一忍,周末再说。而且人都好了伤疤忘了疼,晚上疼,第二天白天好了,她就觉得今晚不会疼了,结果到了晚上还是接着疼……”   阿姨叹了口气,“本来疼的第二天晚上我跟她说要不让小宋带她去趟医院,他有车,方便。但这不是小宋这一周都没跟家里联系嘛,他妈妈就觉得他学习已经够忙了,没必要再把家里的事儿担他肩上……今晚是疼得实在受不住了才去的医院。”   其实这两周的学习强度并没有增加多少,下下周是有生理和生化的期中考试,但他们寝室打算考前一周再突击复习,所以还没开始高强度的学习。   宋暮云这两周看起来挺忙,应该是因为谈恋爱了。他没怎么往家里打电话,也没回过几次家,也应该是因为他整天跟自己腻在一块儿,估计心思全在自己身上。   但徐行没法跟阿姨说这个,他下楼梯的动作一顿,只是应了一声,“知道了阿姨,我会跟宋暮云说的,您别担心。”   【作者有话说】   非常乐于接受大家对作品有帮助的写作指导!!!T^T   ◇ 第76章 麻烦   输液室里的空调温度给得很够,宋暮云待了没多久就觉得热得脑子有点犯愣,干脆把外套给脱了。   老妈的第一瓶药已经挂完了,这是第二瓶,滴了快十分钟了,但老妈一直没醒过,要不是中途翻了几次身,宋暮云都要怀疑她是不是疼得昏过去了。   果然,打针就是要比吃药高效。   输液室里的病人躺的躺,坐的坐,走了的没几个,进来的却是越来越多了。宋暮云坐这儿非但没有一丝困意,反而感觉“现在是晚上十一点”这个概念都变得有些模糊。   除了输液室里相对比较平常的画面和声音,宋暮云隐约还能听到从隔壁抢救室和外面楼道里传来的各种动静。   医护人员匆忙的脚步声、病人痛苦的呻吟声、各种医疗仪器运作的“滴滴”声、家属焦急的祈祷声……   完全不困,甚至听得他胸口闷得慌。   也就一股股钻进鼻腔里的消毒水味儿能让他安心一点。   宋暮云靠在床沿儿上盯着滴壶犯愣,被他随手扔在床上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   这动静吓了他一跳,同时也把老妈给吵醒了。   “嗯?!”老妈睁眼,看清他后一愣,“你没回学校啊?”   “你刚才醒了?”宋暮云随手把手机往裤兜里一揣,怕她睡得忘了自己正在打针,手乱动,就伸手在老妈胳膊上按着,“针还没打完,别乱动。”   “嗯,你刚来那会儿醒着呢,就是疼得我不想动。”老妈表情痛苦地缓缓动了动身体,“哎哟给我半边身子睡僵了都。”   “给你按按?”宋暮云问了一句。   老妈看了看他,果断拒绝:“可别,你这打拳的手劲儿我怕给我按骨折了。”   “那要起来坐会儿吗?”宋暮云伸手要扶她。   老妈还是就那个姿势,摆摆手,“不能折腾,我一折腾这个胆就得闹腾,烦死个人。”   “行吧,”宋暮云坐回去,又指了指床头柜上的纸杯,“喝水吗?已经晾凉了的。”   “等会儿再喝,现在不想动。”老妈“啧”了一声,眼神上下打量着他。   “干什么?”宋暮云也看着她。   老妈声音听着还是有点虚弱,但脸色比自己刚进来那会儿看到的好多了。   “就看看我儿子呗,“她又啧啧两声,“怎么感觉几天没见就突然长大了呢。”   宋暮云沉默了下,“不疼了就好好休息会儿吧,也别说话了。”   “啧!干什么啊!”老妈瞪他一眼,闭上眼睛,随后又伸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别担心,啊。没那么疼了,看你那表情严肃的。”   宋暮云应了一声,看着她,“是不是疼几天了?一直忍着。”   老妈叹了口气,“我以为就跟以前一样,吃几顿清淡的,再按时吃药,就没事儿了,谁知道这回疼起来没完没了还……”   “以前也疼过?”宋暮云突然觉得自己这儿子当得是不是有点儿不称职了。   “你这话说的,人好歹一病呢,两年了能一直悄无声息的吗?不过没这回这么疼就是了。”老妈睁开眼看着他一笑,笑容有些疲惫,“生气最容易疼了,可千万别惹我生气啊。”   “就我爸那样的,你觉得我敢惹你生气吗?”宋暮云说。   老妈“哼”了一声,“今晚就你爸给你说的这事儿吧?我跟他念叨了八百遍明天再跟你说,明天就周五了,他犟得不听。”   宋暮云本想说“你早该给我打电话了”,但一想,他自己这几天就跟玩消失一样一点动静都没有,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他抱着胳膊靠在床栏上,“明天的假我已经跟辅导员请好了,等做完检查就听医生的,该住院住院,该做手术做手术。”   老妈猛地转头看着他,“急什么?等你爸来了再说啊,你这还上学呢,住院了不就得你守着我。”   他皱起眉,语气无奈,“我上的是大学,不是高中,空闲时间挺多的。”   老妈“啧”一声,闭上眼表示不想再跟他说这个。   过了一会儿后她又问了一句:“你让你室友送阿姨和宋柚回去了?”   宋暮云应了一声,“应该已经到了。”   “太麻烦人家了。”老妈说。   “没事,就徐行。”宋暮云话刚说完,余光瞥到门口进来一熟悉的人影。   老妈也往门外指了指,“那个小帅哥,是不是就是你室友?”   宋暮云应了一声,说了句“人叫徐行”,起身迎了过去。   “你怎么又回来了?”宋暮云说话时稍微靠近了些,能感受到徐行身上从外面带进来的凉气。   再一看徐行的脸,鼻尖和眼圈都被冻得红红的。   宋暮云压住想摸一摸他鼻尖的冲动,还是没忍住在他腰上捏了一把。   “别乱动。”徐行轻咳了下,压低声音,“你没接电话,我以为又是有什么事儿。”   只是没想到宋暮云没接电话是因为刚好那会儿他妈妈醒了,徐行顿时有点儿后悔自己就这么进来。   按平时他肯定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跟宋暮云妈妈唠半天,但这会儿总觉得心虚得很,不管说什么都虚得慌。   冲宋暮云妈妈笑了笑,徐行打了个招呼,“阿姨好点了吗?”   “哎!徐行是吧!打了针就好多了,这会儿都不怎么疼了呢……”   宋暮云妈妈说着要坐起来,徐行赶紧摆手制止她,“您别起来阿姨,躺着要舒服点儿。”   后者笑了笑,叹口气又躺了回去,“的确躺着要舒服点儿,那我就不起来了啊,可别见怪,小行。”   徐行没有小名,加上自己的名字这俩字儿怎么叫叠字都觉得挺别扭,所以他们家的大人都管他叫“徐行”。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叫他“小行”。   陌生的称呼,导致徐行一时都有点没反应过来面前长相跟宋暮云有几分相似,就算脸色没那么好但看起来已经非常漂亮温婉的女人叫的是自己。   他愣了愣,才笑着说了句“不见怪”。   一旁静静观望着的宋暮云听到这一句一下子就没绷住,勾着嘴角乐了。   哎呀。他在心里啧一声。   原来小行也有紧张到语无伦次的时候啊。   这毕竟是输液室,再加上已经这个点儿了,很多患者都正挂着针睡觉,所以徐行也没待多久,跟宋暮云妈妈聊了几句就说自己先回学校了,不然进不去宿舍。   宋暮云也拿上自己的衣服,作势要往外出,“我送你。”   徐行下意识说:“不用……”   “送送吧,”阿姨一挥手,“反正他待这儿也无聊,还不能睡觉。不如出去溜达溜达,溜达两圈儿也被冻清醒了。”   宋暮云看她一眼,“是,亲妈。您说的都对。”   老妈笑着“哼”了一声,转头对徐行挥挥手,“下回见啊小行。”   “好嘞,”徐行笑着应,“阿姨您也早点休息,祝您早日康复。”   出了输液室,徐行看着宋暮云,动动胳膊在他手肘上撞了一下,“不用送,太冷了。”   “没送,就溜达溜达。”宋暮云也撞回去。   “劲儿有点儿太大了啊。”徐行看他一眼,没再动,就胳膊跟他的胳膊叠在一起往外走。   楼道里气压很低,氛围不适合讲话。等出了急诊大楼,徐行才说:“没事儿的,胆囊炎多常见的一个病,就算需要动手术也用不了几天。”   宋暮云没忍住看了他一眼,“我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徐行笑了笑,拉过他的一只手揣进自己兜里,“不明显,但我感觉得到。”   他思索了下,“阿姨估计也感觉到了,所以才让你出来送我。”   宋暮云应了一声,“其实也没多担心,就是看她那么疼,心里挺不是滋味儿。”   “嗯,你一进门就盯着她看了好半天。”徐行用拇指摩挲着他的手背,“心疼了吧。”   宋暮云叹了口气,转头看着他,然后停在原地伸手把他搂紧了怀里,声音闷在他的颈窝里,“今晚谢谢你了,小行。”   徐行被他这个称呼逗乐了。他伸手在宋暮云背上拍了拍,“客气了,小宋。”   “吓死了……”宋暮云吐出一口气。   “嗯?”徐行的手顿住。   “差点儿以为你要来一句小云,”宋暮云说,“那我今晚高低要跟你来一架。”   徐行笑了好半天,“我就是知道你不乐意听才又给咽了回去。那你爸妈都叫你什么?”   “就宋暮云,名字起得太好,云云、小云、暮云,听着一个比一个土。”宋暮云说。   徐行还是想乐,“我听阿姨叫你小宋来着。”   “嗯,是我要求的,”宋暮云说,“不然她就叫小云,说叫大名太不亲切了,她看的电视剧里没哪个阿姨这么叫主人家的小孩儿的,如果实在不行那她就直接叫少爷。”   徐行直接笑出了声。   俩人边聊边溜达出了医院,徐行这才想起来车钥匙还在自己兜里。他摸出来给宋暮云递过去,“给,车就停在原位置,好找。”   “嗯?”宋暮云看了眼手里的车钥匙,一时没懂他是什么意思。他脚步一顿,抬眼看着徐行时拧着眉。   徐行笑着在他眉心点了一下,“你明天得用,等检查结果出来,万一需要住院你得回去拿东西,医生要说没什么事儿可以回家了,你送阿姨回去也方便。”   风还是大,他把宋暮云的衣领竖起来,又在他肩上捏了捏,“反正比我开回去有用得多,我开回去就放着了,明天一天的课,用不到。”   宋暮云原本扬起来了点儿的心情一下子又低落回去。   但徐行这话说得他又压根儿挑不出什么问题来,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沉默了会儿,宋暮云问:“那你怎么回去?这么晚了,还挺远的……要不我送你吧?”   “哎哟可别,”徐行“啧”了一声,“来来回回的折腾死了,我打个车多方便,还可以在车上眯会儿。”   他顿了顿,看着宋暮云,“主要我一个人的话其实也不太愿意开车,而且这还大晚上的,我怕再遇到什么不该遇到的东西。”   他们俩现在在医院门口,旁边的几个大字发出红色的光芒,刺眼又夺目。   四周十分宁静,没路人,就连路过的车都没有几辆,冷风一阵一阵往人身上扑,刮过路边的树哗哗作响,偶尔还会发出呜呜声。   宋暮云脑子里瞬间涌入一些以前看过的在医院发生的灵异事件,顿时感觉后背一凉,汗毛都竖起来了。   也顾不上不爽了。   宋暮云往徐行跟前儿一蹦,撞进他怀里,“滚。”   徐行笑着在他腰上搂了搂,“进去吧,我回去了。”   “还是说,”他贴着宋暮云的耳朵说,“要我送少爷进去。”   “滚啊。”宋暮云往后退了退,在他脸上跟撞似地亲了一下,“我看你走了再进去。”   徐行笑了,也在他脑门儿上撞了一下,“行。”   过往的车少,但附近的网约车还是挺多的,车是宋暮云叫的,不到五分钟就到了。   看徐行上车,再看他的后脑勺跟车屁股一起走远并拐了弯,宋暮云这才转身往回走。   他心情的确不怎么样的,徐行来之前不怎么样,徐行来了之后好了点儿,但这会儿更不怎么样了。   不止是因为老妈生病了,也不止是因为老爸老妈还把自己当成小孩对待,一心想着不能麻烦他、不能影响他的学习和生活。   还因为,看到徐行这么为自己的事儿跑来跑去,宋暮云心里非常难受。   他不知道情侣间为这种事儿计较应不应该、对不对,但他的确心里很过意不去。   明明谈恋爱是一件非常让人愉快的事,是正向的。他自己也体会到了,这两周过得无比逍遥自在。   但徐行应该未必。   不管是上回从Night闹到派出所,还是今晚从烤肉店跑到医院,宋暮云感觉这种体验都挺烦的,很耗费人的心神。   也很消耗热情。   简而言之,他感觉自己在无形中给徐行带去了很多麻烦,让徐行本就不算悠闲的生活变得更加忙碌。   还是跟他自己无关的忙碌。   望着白得刺眼的天花板,耳朵里是老妈的轻鼾声,宋暮云叹了口气。   这会让人很累。   ◇ 第77章 “你是不是想我了”   老妈打完针就舒服了很多,时间也还没到凌晨一点,宋暮云跟医生征求了下意见,最后跟老妈俩人决定先回家,明早再过来做一些常规检查。   急诊一晚上到头都没个消停的时候,要真在这儿待一晚,他们俩谁都休息不好。   白天上了一天的课,晚上又折腾到这个点儿,宋暮云开车回家的路上全靠意念支撑着才没闭上眼。   进了门,老妈还在跟老爸发微信聊些不知道什么,宋暮云累得很,只让她早点休息,然后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冲澡冲得迷迷糊糊,最后他扑床上怎么失去意识的都不记得了。   不过大概是因为心里装着事儿,这两周又起习惯了,第二天早上宋暮云醒来时还不到七点。   但待会儿还得送宋柚去上幼儿园,所以他也没赖床,愣了会儿神就翻起来进了洗手间。   宋柚一大早起来看到老妈跟没事儿人一样,突然稀罕她稀罕得不行,老妈走哪儿她跟哪儿,就连上个厕所她都要在门口候着。   宋暮云看她这么黏老妈,还有点担心待会儿怎么把她送去幼儿园,想着要不干脆请一天假得了,反正明后天就是周末。   不过明显宋柚比他有原则多了,黏人归黏人,对于上幼儿园这事儿还是无比重视的,到点儿要出门时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宋暮云猜测她也可能是因为前几天一直是跟老妈坐出租车去,今天要坐自己家的车,心情挺好。   打算的是送完宋柚,宋暮云和老妈就直接去医院,所以吃完早饭他们仨就一起出了门,比宋柚以往出门的时间还要早点儿。   路上宋暮云收到徐行的消息,问他昨晚有没有睡会儿,早饭吃了没。   老妈和宋柚坐在后座不知道在嘀咕什么,宋暮云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举着手机直接发语音过去。   “昨晚回家了,打完针就回了,现在过去做检查。”   “吃了阿姨蒸的包子,酱肉馅儿的和豆沙馅儿的。”   看离早八上课还有十分钟,宋暮云索性弹了个电话过去,戴上耳机。   等待徐行接听的几秒里宋暮云注意到老妈瞄到自己身上的眼神,不过他假装没看到。   徐行也接得很快,说了句:“早上好。”   宋暮云没忍住勾了下嘴角,瞥了眼后视镜,老妈没再看他了。   “还挺谨慎。”宋暮云低声说。   徐行应了一声,“徐谨慎。”   “你今天去跑步了吗?”宋暮云问。   “没,”徐行说,“一个回笼觉睡到七点十分才起的。”   “嗯?”宋暮云挑了下眉,“为什么没去?”   那头徐行叹了口气,压低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你确定要在阿姨在旁边的情况下跟我调情吗?”   神他妈调情。   宋暮云顿了下,含糊地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单音。   “一个人不想跑。”徐行说。   宋暮云忍不住嘴角上扬,学他的语气,“堕落了啊你。”   他话音刚落,程叶的声音就传了出来,“谁啊?是宋儿吗?”   徐行应了一声。   “宋儿!帮我们跟阿姨问好!”程叶喊。   “……知道了。”宋暮云拖着声音说。   “那你问啊!”程叶又喊。   “神精病。”宋暮云忍不住骂了一句,看了眼后视镜,“妈,程叶他们跟你问好。”   “哎好好好!大家都好哈!”老妈笑着也喊。   徐行那边乱糟糟的,宋暮云看这个电话也就只能打到这儿了,只好说:“那我先挂了,你们上课。”   “好——”   “宋儿拜拜!”程叶喊。   徐行刚出了个声就被程叶打断,宋暮云听到他在那头“啧”了一声。   “拜拜。”宋暮云小声说。   徐行笑了笑,也小声说:“拜拜。”   “程叶啊?”老妈探过身看着他的侧脸问了一句。   “嗯?”宋暮云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看了她一眼,“徐行。”   “徐行哥哥!”宋柚突然瞪大眼睛兴奋地喊了一嗓子。   “嗯,下回见了就这么喊。”宋暮云说。   “我喜欢他!”宋柚又喊。   宋暮云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差点儿就要来一句“我也是”。   “才见了一面就喜欢了?”他问。   “嗯!”宋柚点头,“他长得帅!”   宋暮云:“……”   老妈笑了起来,“他是不是就上回生病那个小孩儿?”   宋暮云点点头,“是,这学期刚来的。”   老妈“哦”了一声,几秒后又说:“昨晚跟他聊了几句,感觉挺有礼貌一小孩儿,讨喜。”   宋暮云愣了下,差点儿就要压不住上扬的嘴角,最后只是应了一声。   “……啧,”老妈瞥他一眼,“跟你说话就一点儿意思都没有……行了开车吧!”   宋暮云罕见地没有顶嘴,眼睛乖乖看向前方。   心说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跟礼貌又讨喜的小孩儿说话。   大概是因为老妈今天早上完全看不出有哪儿不舒服,宋暮云在走进医院之前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也把昨晚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甩得干干净净,心情可以称得上是挺愉快的。   但一看到那道门,脚一踏进去,他顿时觉得肩上像是压了块什么东西一样,一下子就让他闷得慌。   老妈倒是一直乐乐呵呵的,看他去排队挂号,还在凳子上跟旁边的人聊了起来。   他们俩来得算是早的,所以即使看着每层楼道的人都挺多,也很快就排到了他们。   其实看医生也没什么好看的,问了一些每次来复查都会问的一些问题,医生就开了单子让他们去交钱做检查了。   昨晚查了血尿淀粉酶,做了血常规,今天要拍个B超和肝胆CT。   这些流程老妈已经很熟练了,倒是宋暮云这还是第一次陪她来,往常一直是老爸陪着。   “这回宋老板得担心死了。”宋暮云说。   老妈笑着看了看他,“怎么会,我儿子在我身边呢,干什么都不用我亲自动手,服务得太周到了。”   宋暮云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看着她,“所以你不让宋老板找医生是不是就是想体验一下你儿子的服务?”   “啧,肤浅!”老妈摆摆手,“我是想着我一个胆囊炎,现在还跟没事儿人一样,好意思插那队吗我?怎么的,你觉得你妈是那样的人?”   宋暮云现在不是很有心情跟她开玩笑,但还是配合地摇了摇头,“不是。”   过了两秒,他又说:“希望到时候检查结果出来你就是没事儿人。”   胆一点儿问题都没有,没积液,没结石,没堵塞……功能正常,不用做手术。   老妈看了看他,拍拍他的胳膊,“没事儿,顺其自然,听医生的就行了。”   宋暮云应了一声,笑了下,“待会儿做完检查请你吃饭,想吃什么提前想好。”   “嚯,你请客啊?”老妈笑着挑了下眉。   “啊。”宋暮云看她一眼,“用你跟我爸的钱请你这个客。”   老妈笑了,“给你的就是你的了,跟我们俩可没关系。”   “我儿子请客,”她砸砸嘴,“那我可得认真想了啊……啧,主要现在还注意饮食呢,也不敢乱吃!烦人……”   宋暮云看她边翻手机边嘟囔,有点儿想乐。   突然觉得这会儿的老妈挺可爱的,很像宋柚。   临一临二两个班一周里面周五的课是排得最满的,上午五节下午四节没有一节是空的,中午人挤人地吃个饭基本上就已经把午休时间给占了,吃完直接去教室。   下午两节免疫和两节细胞生物学上完,每个人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唯一能安慰到他们的一点是原本排在晚上的那门课已经结了。   范桐临走前,程叶还是不放心地提了一嘴,“桐,那我们就明天来你家,你看上午还是下午方便?”   “都行,”范桐说,“起了就过来吧,反正你们起床也得到十点多十一点呢,来了吃你们的早午餐。”   “那不能,”程叶说,“主要看你,你要说早上八点过来我们其实也起得来。”   徐行看他一眼,“八点过去一块儿去晨跑吗。”   “这两周跟宋儿晨跑跑魔怔了吧徐行哥,”程叶乐了,“怎么下午了都还惦记着晨跑的事儿呢?”   “啊,”徐行点点头,“一天不跑浑身难受。”   倒也不是惦记晨跑,而是除了早上那通电话,宋暮云今天一天都没来个消息电话什么的,徐行有点担心,这会儿自然而然地脑子里就全是关于宋暮云的事儿了。   而且自己中午发的消息他也没回。   是没看到还是忘了?   跟范桐分开之后,几个人去吃饭,大概是也意识到今天一整天宋暮云都没在群里出声,程叶问了一句:“宋儿他妈妈检查结果咋样啊?他明天还去吗?”   他问这话时眼睛是看着徐行的。   “嗯?”徐行愣了下,“不知道,待会儿问问。”   “他没跟你说啊?”程叶问。   宿泽非常敏锐地看向徐行。   徐行跟他对视一眼,面不改色地说:“没,他不是都一天没在群里吭声了吗?大概是忙。”   “哦,”程叶点点头,来了一句:“我现在都默认为他就算在群里不出声也会跟你私聊,你俩最近这关系太突飞猛进了,猛得我有点儿反应不过来都。”   这话要不是从程叶口中说出来,徐行还真要以为是对方看出来了。   他笑了笑,“开个倍速吧。”   “他得二倍。”宿泽说。   宋暮云不是有意不给徐行回消息,而是现实往往就是你怕什么它来什么,他没来得及。   他在楼道里祈祷半天,最后检查结果说是胆囊炎和多发结石,看了报告单,医生建议尽快入院手术。   当时医生拿着报告单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老妈,“你是怎么忍到今天才来医院的?我估摸着一般人受不了这个程度的疼法啊。”   宋暮云没有类似的经历,不知道胆囊炎疼起来的疼痛级别能到几级,但的确听说过有疼得直接昏过去的。   “完咯,这下真得割胆了。”老妈叹了口气。   宋暮云拧着眉,还是没忍住,“你应该一开始就跟我说。”   虽然不论早晚做手术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但起码可以少承受几天的疼痛。   不过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很没意思,于是又说:“先去吃饭吧,你从昨晚到现在一口东西都还没吃。”   “嗯,我先给你爸打个电话,”老妈说,“一直等着呢。”   医生建议尽快入院手术,但具体的手术时间还没定,老妈给老爸打电话估计也是要跟他商量一下时间。   但老妈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要不再等两天,等老爸回来再做手术。   宋暮云在一旁听着,心里又是一阵憋闷。   就真不能把他当个成年人对待吗?   胆囊切除手术的复杂程度到了需要等老爸回来之后再做的地步吗?   怎么说他也是一个成年男性了,但眼下他是一点都没体会到,难道是平时表现得太不靠谱、太不让人放心了?   其实只要回过头来一看,宋暮云肯定会觉得自己的这些想法非常幼稚,但这会儿他就是被困在里面了,反应不过来老妈要等老爸回来也是因为这是她第一次上手术台,虽然只是个小手术,但怎么说也是要动刀子的,心里还是忐忑,如果有互相扶持了多年的老爸陪在身边,老妈会安心点儿。   但宋暮云琢磨的就是他马上就要二十了,老爸老妈居然还把他当作小孩对待,不敢往他肩上放担子。   有些想法一旦冒出点头,就会牵扯出来更多。宋暮云控制不住地回想,在回忆里绕,最后绕了他一肚子气,还不能在即将要做手术的老妈面前把情绪摆在脸上,只好就憋着。   不过在老妈听到老爸说办完事儿怎么也得到下周四然后说那要不下周末的时候,宋暮云还是没忍住。   “中途要是发作了你还得往急诊跑。”   “啧,小崽子咒我啊。”老妈瞪着他。   “这周末做了吧,”宋暮云说,“最早后天就可以。”   老妈看着他,没说话。   宋暮云也看着他,“我爸不在家又不是意味着这家里就没人了,到时候做完手术白天阿姨照顾你,晚上我过来,基本上三四天就可以出院了。实在不行也可以请个护工。”   老妈皱起了眉,“就不是谁照顾的问题……”   “我知道,你们俩就是不想让家里的事儿影响到我,”宋暮云说,“但我都成年人了,这点儿责任还是要担的,这点儿能力也是有的。”   范桐都坚持一边照顾他妈妈一边上学一边兼职大半个学期了,也没看他的日常生活受到了什么重大的影响。   就是忙点儿。   反正徐行一直都挺忙的,自己也可以忙点儿,不然尽琢磨谈恋爱的事儿了。   他都这么说了,老爸老妈也没再坚持。   “那就这两天做了吧,我尽快回来。”老爸说,“你也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主要是夫妻情深,你个臭小子懂个屁。”   “割个胆囊也夫妻情深,”宋暮云说,“难怪你上回割痔疮也得赵老板娘天天陪你身边,太深了可。”   “说什么呢!”老妈往他胳膊上甩了一巴掌。   “滚蛋!”老爸也笑骂一句,“免提关了,我跟你妈说话。”   宋暮云耸耸肩,关掉免提自觉地走到一边。   下午跟医生约了手术时间,下周周一。   从医院出来后,回家的路上老妈一直在跟她的姐妹们打电话。   不睡午觉对宋暮云来说就跟吸了他的精气一样,整个人就一空壳子,所以好不容易撑到家,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窝进躺椅里睡着了。   最后是被乔装打扮的老妈叫醒的,说她要去见朋友,送她一趟。   宋暮云莫名挺享受这种被需要的感觉,甚至被叫醒都没觉得不爽,起来洗了把脸就出了门。   路上老妈再次感叹他真是长大了。   宋暮云笑着挑了下眉做回应。   徐行的消息是在宋暮云跟老爸老妈对着手机争辩时发来的,当时他扫了一眼就先没管,想的是等待会儿吃饭的时候再说。   结果一个“再说”就给忘了,下午又这么一来一回,等送完老妈,去接宋柚的路上点开微信打算给徐行打个电话时,宋暮云这才想起来对方的这条消息。   电话接通,徐行立马来了一句:“再消失一会儿我真要去你家找你了。”   “嗯?”宋暮云愣了愣,“这话听着耳熟啊。”   “但凡你再晚一分钟,我就已经出门了。徐行说。   宋暮云没忍住“啧”了一声,“当时说的时候也没觉得这话这么……”   “是不是很明显?”徐行笑着问。   “啊。”宋暮云叹了口气,“就差来一句我对你有意思了。”   徐行笑了笑,“阿姨怎么样?”   “周一手术。”宋暮云说。   “……手术?”徐行问,“那么严重了?”   “嗯,多发结石,都肿大了,起不了什么作用。”宋暮云说。   徐行应了一声,“那还是割了好,不然还有可能会影响到肝。放心吧,没事儿的,胆囊切除就一小手术。”   “嗯,知道。”宋暮云笑了笑,“没那么脆弱。”   徐行也笑,“那肯定,我们小宋一直硬气着呢。”   “你现在在哪儿呢?”宋暮云问,“去工作室了吗?”   “刚出门。”徐行说。   “那电话挂了吧,你是不是要骑车?”宋暮云问。   “嗯,不挂也没事儿,”徐行笑笑,“就是你可能会听不清我在说什么。”   “挂了,太危险。”宋暮云说。   “好,”徐行应,“到了再给你打过来。”   宋暮云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紧接着徐行又发过来一张他的自拍,一看就是刚拍的,由于周围全是人,拍得很匆忙,都晃出了重影。   宋暮云仔细瞧了瞧才回复:你们工作室的徐大摄影师就这技术   徐行又发过来一张,这回不晃了,但是角度非常死亡,镜头由下往上对着他的下巴。   虽然还是很帅。   宋暮云撑着额角看了好几秒,然后发过去一条语音。   “徐行,你是不是想我了。”   【作者有话说】   某人你别别扭死了…   ◇ 第78章 没觉得有这么想你   这话虽然是个疑问句,但宋暮云的语气根本就没在问,听着那意思就是在说“你想我了”。   徐行笑了笑,回:   【彳亍】你这也没给我否认的机会啊   “嗯,因为我想你了。”宋暮云说,“你不想也得想。”   【彳亍】想了   【彳亍】没有因为,就是想了   宋暮云忍不住扬起眉毛,还想腻歪会儿。   但马路对面幼儿园的门已经开了,徐行那边也有事,他只好不情不愿地收起手机下了车。   对小孩儿提不上有一丝兴趣的宋暮云过了马路脸上淡淡的笑容已经没有一丝残留,转为了拧起的眉毛。   他手插兜看着从自己身前走过的一群脑袋,心说这么大点儿人是怎么发出这么大的声音的,   简直磨练自己的耳朵!   今晚又是徐行和晏洋两个人上班,傍晚那会儿拍了几个初中生的证件照,之后就没什么客人进来,俩人上楼各自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沉默地盯电脑。   晏洋属于坐不住的,隔一会儿就得起来转一转,望望窗外,或者下趟楼,不然她集中不了注意力。   而旁边的徐行就跟被塑在了那儿一样,除了倒杯水或者上个厕所,能俩小时都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专工作,不摸鱼。   要不是他的鼠标和键盘有响声,晏洋有时候都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   屏幕上的时间显示现在已经八点四十了。   晏洋伸了个懒腰,第不知道多少次站了起来,捏着酸痛的肩和后颈。   看徐行还是就那个姿势,她忍不住腹诽:   脑子还转得动吗?   眼睛不酸吗?   脖子不僵吗?   ……   铁屁股吗?   “你要走了?”徐行眼神都不带转一下的,“你先走吧,我还得一会儿。”   晏洋应了一声,看了眼他的电脑屏幕,“这套图不是下个月才出吗?你这么着急修干嘛。”   “早点儿修完,到时候没那么忙。”徐行说,“下个月得复习了。”   晏洋“啊”一声,“忘了你是医学生了,不是考试周,是考试月。”   徐行笑着应了一声,“你先回吧。”   “行,那我走了,先去吃点儿夜宵。”晏洋拎起椅背上的外套穿上,“你要来点儿吗?我给你带回来。”   “不了。”徐行笑着摆摆手,“吃东西影响我的效率。”   晏洋忍不住“啧”了一声,“学会了,下次韩姐在的时候我就这么说。”   徐行笑了笑,来了一句:“其实你跟我说话也影响我的效率。”   “……”晏洋就差翻个白眼儿了,包往他椅背上甩了一下,下了楼。   “走了啊,辛苦了——”   宋暮云吹着暖风听着歌,快把自己舒服睡着了也不见徐行的影子,就连其他人的影子他也没瞧见一个。   眼皮越来越重,宋暮云都想着要不干脆上去找他得了,但一想到徐行之前说过晚上店里一般就他一个人,最近偶尔也会有另一个兼职的女生在。   万一今晚那个女生在,宋暮云感觉徐行不太好解释为什么室友能跑到他兼职的地方来找他,就这么爱吗你这室友……所以觉得还是算了,等着吧。   余光扫到一个人影出来,宋暮云眼神看过去,是个女生。   他一下子就精神了,看着对方走远,熄火下车直奔工作室。   宋暮云本来就想的是给徐行一个惊喜,所以自一只脚踏进门,他的每一个动作都非常小心翼翼。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于小心了,上楼的时候宋暮云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这是第一次进工作室,拐了弯发现从这边已经能看到徐行他们的办公区了,只是办公桌之间的隔板挺高,从他这个角度看不到哪个位子上有人……   突然,“哗”的一下,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壁灯、顶灯,两层楼的所有灯都灭了。   光线的骤变让宋暮云一时无法适应,他什么都看不见,连抬起的脚都在落到最后一台阶梯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   忍不住骂了句“操”,宋暮云有些忐忑,但很快脑子里就闪过一个想法。紧接着,他感觉脖子一紧——一条胳膊从侧面箍上了他的脖子。   这更加证实了他的想法。   宋暮云闻着那股熟悉的味道,在心里吐槽了句“幼稚”,然后就在这条胳膊的强拽硬拉中走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   “我挟持你呢,走这么快。”徐行把他推进洗手间,抬脚勾上门。   工作室里的洗手间基本上就用来洗个手补个妆,不但没什么异味儿,还飘着一股香薰的味道。   没开灯,但宋暮云的眼睛已经适应黑暗了,能看清徐行的五官。   他身体一转靠在洗手台上,抬手就勾上徐行的脖子,将他往自己身前带,“嗯,我是自愿被挟持的。”   他这么往后一靠,徐行就要比他高点儿。他微弓着背,一只手虚虚地搭在宋暮云腰上,另一只手撑在洗手台上。   依两个人的身高,这种情况极少出现,所以宋暮云由下而上地看着徐行,看他镜片后垂下的眼睛,看他嘴角的酒窝,莫名有些恍惚。   一时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耳边并不安静,越来越强烈的心跳声,越来越明显的呼吸声……   宋暮云伸手摘了徐行的眼镜。   这个动作就跟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几乎是同时,宋暮云边扬起下巴,边勾着徐行脖子的手施力往下压。   而徐行撑在洗手台上的手从宋暮云腋下穿过,手掌按在他背上用力将他扣进自己怀里……   也就一天没见面,严格意义上来说,也就二十二个小时没见面,他们俩的每一个动作的迫切程度居然给人一种十天半个月没见面也没联系的感觉。   工作室里不冷,徐行身上就一件毛衣,宋暮云来的时候穿的是大衣,不过也很快就被徐行脱下来挂在了门上。   “不知道洗手台上干不干净,别给弄脏了。”他声音有些哑。   宋暮云勾了下嘴角,在他唇上咬了一口,“嗯,我信你。”   徐行没说话,扶在他腰上的手撩开了他的毛衣下摆,指尖在他腰上轻轻刮了两下,又收回来紧紧搂住了他。   亲一亲、摸一摸是没个够的,但宋暮云感觉这种像是要把对方跟自己融为一体的拥抱也不差。   所以他也将两条胳膊环在徐行背上,收紧了。   大衣脱了,两个人身上的毛衣又没有多厚,这会儿两具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身上的体温和味道都是来回传的,不分彼此。   宋暮云把脸埋在徐行肩窝里,用力吸了一口。   呼吸渐渐平复,徐行亲了下宋暮云的耳尖,才有空问了一句:“你怎么过来了。”   宋暮云也不跟他说“因为有人想我了”这种话,就直截了当地说:“我想你了,想见你。”   徐行的呼吸滞了下。   他从宋暮云肩上抬起脑袋,一只手虚盖在他眼睛上,另一只手按开了墙上的灯开关。   宋暮云也伸手盖上他的眼睛。   两个人的眼睛都在对方的手心里眨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睫毛扫着手心皮肤发痒,俩人都笑了。   徐行拉过宋暮云的手在他指尖上亲了亲,然后看着他半天没出声,也没动作。   宋暮云忍不住挑了下眉,手指在他手背上勾了一下,“怎么?”   “没。”徐行捏了捏他的手指,在他脑门儿上亲了一口,看着他的眼睛,“傍晚那会儿没觉得有这么想你。”   ◇ 第79章 祝福你平安健康   从洗手间出来,徐行关电脑,检查水电,宋暮云靠在一旁看墙上的照片。扫到角落里黑乎乎的摄像头,他这才明白过来徐行为什么要拉着他去洗手间。   “我以为你刚是在玩情趣你知道吗?”他忍不住说。   徐行笑了起来,“你这么想也行。”   顿了下,他又说:“但尺度不够,我俩太收着了,什么也没干呢。”   “……”宋暮云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指了指天花板,“这玩意儿应该也有录音功能吧。”   徐行笑着过来搂上他的肩,往楼下走,“有就有,说的事实。”   宋暮云点点头,冲他竖个大拇指,“牛。”   徐行骑了车,原本是想着骑车回去的,最后车被宋暮云塞进了后备箱,人被宋暮云塞进了副驾驶。   “冻死了,”宋暮云说,“你别被冻出老寒腿来。”   “怎么,”徐行看着他,“这就开始嫌弃上了?”   “滚蛋。”宋暮云看他一眼,“到时候受罪的是你,我顶多拿个热水袋给你敷一敷。”   徐行没忍住笑了起来,一会儿后停下来叫他一声:“小宋。”   “嗯。”宋暮云已经对这个称呼脱敏了,面不改色。   “你真可爱。”徐行说。   ......靠。   宋暮云拧起眉,往他腿上甩了一巴掌。   徐行顺手一把攥住,在他手背上轻轻弹了一下,“阿姨是后天入院吗?”   “嗯,后天一早就得去,我爸回不来,我得陪着。”宋暮云说。   徐行点点头,“有什么事儿就叫我,我这边跟韩姐说一声就能走开。”   “没什么事,”宋暮云在他手心里抠了抠,“宋柚和富贵有阿姨在,我就陪着我妈就行。”   “我说如果。”徐行看着他。   “知道了。”宋暮云也看了他一眼,“我又不是你,有什么事都自己扛着。我不会的。”   徐行笑着点点头,没说话。   “你们定了明天要几点去范桐家吗?”宋暮云问。   “范桐说起了床就过来,来了就吃饭。”徐行说,“不过我估计怎么着也得到中午,你还去吗?”   宋暮云点点头,“去,明天没什么事儿,要往医院带的东西阿姨今天已经帮我妈收拾好了。”   “行,你有空就行。”徐行说,“我还怕你因为阿姨的事儿心情不好,不太想去。”   “嗯?”宋暮云看他一眼,“两码事儿,反而我觉得更应该去一趟。”   昨晚在急诊待了半宿,今天又在医院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宋暮云虽然没遇上没抢救过来或者救治无效而亡的病人,但也体验了一把医院里紧张又压抑的氛围。   形形色色的病人和家属,男女老少都有,贫穷的,富裕的。医院的大门像是一座厚重的墙壁。在墙外,他们互不相识,过着或相似或截然不同的生活;而在墙内,在病魔面前,每个人都是那么渺小、那么无助。在这一刻,他们成了同样的人,同样承受疾病带来的痛苦,同样心怀忐忑地等待转机的降临。   只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等到这个转机,也不是所有努力都能有结果。   宋暮云觉得这也不是他悲观,而是人类不可控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即使科学一直在发展进步,自然也是远远领先在前的。有些病要真落到你头上了,接下来的日子就是过一天少一天,你想见的人也是见一面少一面。   说直白点,癌症说复发就复发,肿瘤细胞说扩散就扩散,范桐妈妈的病到底会有个什么结果,没人能预想得到。   所以更得去。   范桐说起床就过来,但第二天几个人还是吃了饭才慢悠悠过去的,不然到时候大家跟饿了三天跑这一趟就为了吃这顿饭一样,让范桐的家人看着不好。   范桐听了之后乐了,“大二了还不好意思上了,去年也没见你们这么矜持。”   “他们矜持他们的,”徐行说,“我一直这样。”   程叶看他一眼,“徐行哥,要不是一块儿睡了大半个学期,我还真就信了。”   神他妈一块儿睡。   宋暮云默不作声地抬手搭上徐行的肩,又默不作声地捏了两下。   他在最边儿上。徐行正扭头跟程叶说话,感受到宋暮云的动作后转过头冲他笑了笑。   宋暮云也冲他扬了下眉,心说在座的跟徐行一块儿睡过的估计只有我一个。   说估计是因为他不确定宿泽跟徐行有没有好到睡一被窝的地步。   应该没吧?   宋暮云想。   徐行看着不像是关系好就能接受跟对方睡同一被窝的人,还是很有边界感的。   想归想,宋暮云还是忍不住往宿泽那边看了一眼。   而后者正跟余思勾肩搭背地说话,看起来不是很有边界感。   范桐家所在的小区看起来年头挺久了,行人通过的那道门又矮又窄,他们六个每个人都拎着点儿东西,进的时候是排成一列进去的。   进了小区,一栋栋居民楼坐落得很拥挤,居民区道路路面上也有不少坑洼。倒是绿化很丰富,很多树甚至都长了有三层楼那么高,掩在楼与楼之间,更给人一种年代感。   小区老归老……也可能就是因为老,各种店铺才经过日积月累都变得齐全,几个人往里走的时候见了很多色彩显眼夺目的招牌,超市、饭馆、理发店什么的都有。   人也多。刚好碰上周末,天气还不错,老人出来晒太阳,就顺便把小孩带出来玩,周围都吵吵嚷嚷的。   “你们几个走路看着点儿啊,”范桐提醒,“有几个小学生骑自行车跟不要命似的。”   “小case,”程叶打了个响指,“不就破小孩儿嘛,对付他们我有的是办法。”   “什么办法,”宿泽问了一句,“比他们更不要命。”   余思竖个大拇指,“用魔法打败魔法。”   “主要百试百灵,”程叶说,“谁还没年轻过呢。”   “别乱说啊。”徐行看他一眼,“年轻‘过’的是你。”   宋暮云应了一声,“我们正年轻。”   “……”程叶看着他们俩,眼神在宋暮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又搭回徐行肩上的胳膊上停顿了两秒,点着头说:“配合得可真默契啊你们俩。”   范桐笑着来了一句:“跟徐行一块儿睡了大半个学期的又不是只有你一个。”   宿泽直接没绷住,憋着笑骂了句“操”。   其他人听着都会以为他是单纯地乐范桐的这句话,但某两位就不是了。   这玩意儿就是在幸灾乐祸呢。   徐行往宿泽那边看了一眼。   宋暮云也被吓了一跳,顿时惊得差点儿就要条件反射性地把胳膊给放下来。   但看徐行表情那么自然、淡定,他也只是在心里感叹了下这种跟偷情似的感受真他妈刺激,并且想着要不再瞒他们一段时间。   挺好玩儿的还。   范桐家今天就他跟他妈妈在,妹妹出门了,范桐爸爸在上班。   几个人吵吵嚷嚷地上了楼,大概是听到动静,他们刚到三楼和四楼中间的楼梯拐角,范桐妈妈就开了门。   程叶是第一个发现的,抬头喊了一嗓子:“哎林阿姨!”   “终于来啦。”林阿姨手扶在门把手上笑着说。   瘦了。   宋暮云的第一反应。   之后的反应就多了去了。   去年他们是在范桐过生日时见到的林阿姨,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位温和又干练的女性。   生日当天即使工作了一天,林阿姨也在晚饭时间快速给他们做了一大桌子菜。聊天时虽然他们几个说的很多东西她都不懂,但没有表现出不耐烦来,反而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搭一两句腔,宋暮云感觉她每句话的调子都是扬起来的,还带着笑,让这套老旧的房子都有活力了不少。   跟老妈其实是有点像的。   而现在,林阿姨脑袋上的毛线帽,苍白的脸色,由于瘦削突起的颧骨和凹下去的脸颊,没有血色的嘴唇,有些缓慢的脚步……脸上虽然也有笑容,说话的调子也扬着,但总透着一股疲惫……   这样一个人,让宋暮云很难将她跟自己印象中总是神采奕奕的林阿姨联系起来。   从进门一直到坐在沙发上,茶都喝上了,宋暮云还是没有回过神来。他看着林阿姨,脸色有些沉重。   原来这就是癌症病人。   原来,生命居然这么脆弱。   徐行和宿泽是头一次见,这会儿林阿姨就问他们俩家是哪儿的之类的问题,其他几个人都沉默着。   就连一向嘴不能停下来的程叶都乖乖地没了动静。   范桐洗了水果从厨房出来,看了看他们,走到沙发跟前从果盘里拿了几个橘子扔过去。   比起愣神的宋暮云,非常感性的程叶这会儿表情已经有些酸了,说了句“谢谢桐哥”就开始扒橘子的皮。   扒完皮打算给林阿姨,手都伸出去了,又意识到她可能在忌口,一下子鼻子更酸了,手就那么悬在了半空。   范桐接过来递到了林阿姨手里,“这你们谁买的,正好好几天没吃了。”   “橘子能吃是吧?”程叶像是松了口气。   “嗯,橘子香蕉苹果什么的都能吃,适量就行。”范桐说。   “就程叶买的,精挑细选了好半天。”徐行往宋暮云手里放了一半橘子,冲林阿姨笑笑,“阿姨您尝尝,不好吃的话程叶还得去找老板。”   “好好。”林阿姨也笑笑,“那肯定得找,这个季节的橘子哪能有不好吃的,不好吃的就是在诈骗。”   橘子是真挺好吃的,不过林阿姨吃了那一半儿也就停了,胃癌患者得少食多餐,什么东西都不能吃太多量,不然对胃的负担太大。   后面又拿了不知道谁买的红薯出来吃,林阿姨也只尝了几小口,剩下的全被他们包了。   说是看望病人,但不管是林阿姨还是他们,都刻意回避着生病这个话题,所以到后面其实还是成了他们几个的主场。一边聊一边吃,范桐搜刮出来不少亲戚拿来给林阿姨但林阿姨不能吃的东西给他们。   “我还等着桐哥下厨呢,这下都撑了。”程叶摸着肚子,往嘴里扔了颗葡萄。   “我就说你稍微悠着点儿,别吃那么多。”余思说,“跟没见过一样。”   程叶“啧”一声,“你这话说的,阿姨专门拿出来让我们吃,我们不吃不就不懂事儿了吗?”他冲林阿姨笑笑,“是吧阿姨?”   林阿姨笑着点点头,“是,我现在就喜欢看人吃东西,看你们大口吃得开心,我看着心里也舒坦。范桐跟他妹妹就不爱吃这些东西,放那儿都落灰了。”   这话听得宋暮云心里又是一阵泛酸。   范桐跟他妹妹不吃大概也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吃不下。   那东西是别人给生病的林阿姨买来的,林阿姨吃不了,并且整天遭受着病痛,范桐兄妹俩人也整天面对着那样痛苦的林阿姨——自己的亲妈,又能怀着怎样的心情吃下去。   徐行看宋暮云今天时不时就走神,大概知道原因,但也有些担心。他趁其他人不注意在宋暮云胳膊上碰了碰,“没事吧。”   “嗯?”宋暮云看他一眼,摇摇头,“没事。”   又补了一句:“待会儿再说。”   徐行“嗯”了一声,在他背上摸了摸。   他的力道不轻不重,手心的温度隔着毛衣落在宋暮云背上,让宋暮云莫名有些安心,舒了口气。   范桐倒了杯水给林阿姨,从桌子下面拿了药出来,“吃完药你睡你的午觉,饭我们几个自己做就成,范洁也正好待会儿回来,一起吃。”   林阿姨点点头,冲他们笑笑,“我这身体现在不太能干活,这回只能让范桐给你们捣鼓一顿。”   “那没问题阿姨,我们都不挑,”程叶摆摆手,“实在难吃范桐他就等着瞧吧。”   林阿姨笑了起来,“哪天让他请回来。”   程叶摇摇头,“这个威胁力不大,有机会我们也给他做一顿就成。”   “别废话了,”宿泽看着他,“你先去给范桐打下手。”   范桐应一声,“干点儿活就不撑了。”   “哦。”程叶耸耸肩,靠到沙发后背上,“那我感觉其实那点儿红薯零食什么的不算什么。”   “懒人的嘴比石头还硬。”余思说。   林阿姨笑个不停,“听你们斗嘴真有意思。”   “有意思也不能听了,”范桐在她肩上捏了捏,“到点儿得睡觉。”   “知道了。”林阿姨端着杯子拿了药起身,动作缓缓的,“那我先去眯会儿,你们自己捣腾,量都做多点儿,吃得饱饱的。”   “知道了阿姨,”程叶说,“您放心吧,我们这帮人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不知道客气是什么。”   范桐突然看了徐行一眼,笑着说:“徐行大概知道。”   “哎!”徐行笑着“啧”一声,“怎么记性这么好的。”   “人好歹也同样是专业第一的预备役。”宋暮云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林阿姨笑着在他们的一句句斗嘴中进了房间。程叶看她关上门,压着声音惊呼:“我靠!宋儿我还以为你今天要哑巴哑到底呢。”   “人那是高冷,你懂个屁。”宿泽说。   宋暮云看他一眼,“你这话跟骂人似的。”   宿泽愣了下,冲他抱拳,“绝对没有。”   宋暮云的情绪都放在面儿上,其他人一开始也没比他好多少,只是他们聊了会儿后已经放松了下来,而宋暮云还在琢磨。   范桐看了看他们,犹豫道:“我在的话你们是不是不太方便说话,要不我先去洗菜……”   “不至于。”宋暮云顿了顿,“就……第一次亲身接触癌症病人,感觉挺难受的,心里憋得慌。其余的也没什么了。”   他这话算是把在座的所有人的感受都说了出来。   真没别的。就是憋,难受。   作为一个还在依靠父母的成年人,作为一个半吊子的医学生。没钱,没能力,没知识,空有一腔热血和对未来的美好幻想。   幻想将来要做一名怎样怎样好的医生,幻想将来要救治多少多少患者,解除多少多少疑难杂症。   从医学生到医生,从学习疾病的发生和治疗到在临床上治病救人。   多么伟大的一个转变。   然而,当你亲眼瞧见经过了一轮又一轮化疗的患者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素质直线下降,看到患者在漫长的治疗过程中一遍又一遍地承受痛苦,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就会觉得这一切都他妈是屁。全是虚的。   更不要说这个患者是你熟悉的人,甚至是你的至亲。什么梦想,什么执念,在这一刻全都化为泡影,随之而来的深深的无力感和无尽的迷茫。   治病?救人?   解除了病因算是治好了病。但救人呢?怎么救?标准是什么?生命体征正常了就算是救了吗?用没有上限的疼痛换来患者生存的时间算是救了吗?   更何况,现在的他们连疾病的具体分期都得百度一下才能确定,而未来的他们可能在很多情况下连病都治不好。   治病救人。多荒谬啊。   思绪一旦被打开,就是无限的蔓延。   从为林阿姨所遭受的一切感到悲哀、难过,到作为一名医学生的无力、愤懑,宋暮云的脑子飞速转动着,各种情绪交杂着泛上胸口,让他有些坐不住。   然后宋暮云就听到范桐开口了。   “其实医生除了上周说化疗效果挺好的以外,之前还说,”范桐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继续说:“一般晚期的胃癌患者生存期是六个月到一年。”   他声音压得很低,仔细听还有点颤。   关于晚期的这个消息,所有人都是第一次听范桐讲。   一时大家都有点反应不过来,空气安静得可怕。   ……晚期?宋暮云的脑子也转不动了。   难怪,难怪林阿姨从确诊到现在一直没做手术。   ——晚期的癌症患者在确诊后一般是进行化疗、放疗、靶向治疗等方式抗肿瘤,来抑制肿瘤细胞的扩散,延长寿命。   手术没多大意义。   “不过具体的还是取决于治疗的效果和病人的状态,”范桐说,“也有很多奇迹发生,三五年的更是多见。”   放普通人那儿,这话的分量不小,但在座的各位都清楚它只能用来听听,起不到什么安慰作用。   看他们一个个儿的表情沉重,范桐叹了口气,“你们别这么安静,不然待会儿我妈就得出来看是不是我把客人给赶走了。”   程叶眼睛都憋红了,骂了一句:“范桐你大爷的!”   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这个时候说!   范桐笑了下,“没跟其他人说过,我爸我妹他们都不知道,待会儿吃饭的时候别穿帮了。”   ◇ 第80章 血缘关系   虽然每个人心里都装着事儿,压着情绪,但由于林阿姨今天看着心情挺好,最后这顿饭吃得还是挺轻松的。   事先没商量,几个人却非常默契地都吃了两碗饭,一桌子菜也基本上光盘了。   “范桐的手艺还行吧?”林阿姨笑着问,“我跟他爸爸忙,范桐从小学就开始做饭了,这学期我就没进过厨房,都是他跟他爸爸做的。”   说这话时,她脸上有骄傲,又有一丝愧疚。   “挺好的,”徐行笑笑,“像我们这种,想做都不会做,等以后工作了不知道得吃多少泡面和外卖。”   程叶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徐行哥你居然也不会做饭?”   “这话说的,”徐行有点无奈,“要会做我刚才能杵在一旁看着吗?不得趁这机会给你们露一手。”   宋暮云也有点惊讶,他以为徐行只是因为厨房空间有限,范桐和余思站那儿已经显得挺拥挤了,所以才没上手。   居然是因为不会做饭吗?   “还有你不会的事。”宋暮云看着他。   徐行看着他“啧”了一声,“这什么话。”   “我也没想到。”范桐说。   “一点儿都不会吗?”宋暮云又问。   徐行沉默了下,“会一点儿吧,能给自己煮碗面,不过得尝四五次才能确定面条熟没熟。”   宿泽跟他认识这么久了,自然很清楚他在厨艺这方面严重缺乏造诣,所以并不惊讶,也没说话。   但其他人是真觉得意外,毕竟在他们的印象里徐行虽然算不上全能,但的确也不像是不会做饭的。不知道为什么,徐行给人的感觉就是特别靠得住、特别顾家一人,居然连碗面条都做得这么艰难吗?   所以余思也开口了,“看来我们对你的了解还是有点片面了。”   “哎。”徐行笑着叹了口气,“行了啊,阿姨听着还以为我有多牛呢。”   林阿姨笑了起来,“我是觉得你们都挺棒......牛的,我自己没读过书,不知道哪些学校好,哪些学校不好,但外头的人都说A医大好,难考,你们都考上了,那就都牛。"   她有意学着年轻人说话,从洗手间出来的范桐妹妹刚好听到,第一个没忍住,笑着喊了一声:“妈,您别学我们说这种词,听着可太奇怪了!”   其他人也笑了,徐行说了句“抱歉”,然后来了一句:“听阿姨这话,那我还真挺棒的。”   “啊!”程叶喊了一声,“徐行哥饶命!你一个快一米九的大高个儿说这种话我真受不了!”   “太不要脸!”宿泽也一脸没眼看地喊。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斗,林阿姨笑得很愉快,桌上的气氛就跟中午那会儿一样热闹,仿佛谁也没受范桐那番话的影响,更仿佛林阿姨没生病,他们来这一趟也不会为了看望林阿姨,而是单纯地去室友家蹭顿饭吃。   宋暮云也勾了勾嘴角,桌下的手伸过去在徐行大腿侧抠了两下。   后者则快速伸手攥住他的,用力握了握,像是在安抚。   吃完饭,正好到了林阿姨出去散步的点儿,他们几个也就没多留,跟着一起下去。   看林阿姨往小区门的方向走,程叶问了一句:“阿姨是要去外面溜达会儿吗?”   林阿姨顿了顿,点点头,“去街上转转。”   有那么一瞬间,程叶感觉她表情不太自然,但他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是为什么。不过后面程叶还是没再说什么,生病的人心思都敏感,以防万一。   后来等出了小区,林阿姨跟他们分开去了对面的小广场,范桐才给他解释:“小区里都是熟人,自从开始化疗,我妈就不愿意跟他们打交道了。”   “啊?”程叶有点懵。   宋暮云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蠢死你得了。”   生了这种重病,对患者家人来说是一个重大打击,对于患者自己,更是难以接受。难以接受的也不单是生病这件事,更主要的是生病导致的那种落差感。林阿姨身上有一股难得的坚韧在,一看就是个要强的人,所以当自己从一个被人所需的健康人,变成现在吃饭都得靠范桐和范桐他爸爸的病人,她除了觉得自己成了他们的累赘、愧疚,更多的还是气愤,是对命运不公的愤怒。再等接受到以往的熟人同情的目光,这种愤怒就变得更甚,产生的烦躁、焦虑等一系列负面情绪是无限的。   宋暮云原本觉得林阿姨的心态比自己想象中要好,但现在听了范桐的话,再仔细一想,他感觉自己过于乐观了。   上回吃火锅时范桐说的那些话并不是没有依据,甚至可能还是保留了相当一部分才跟他们说出来的,事实远远没有他所轻描淡写的那么简单。   “哦!”程叶终于反应过来,狂点头,“知道了知道了......”他骂了句“操”,“真他妈够烦的啊。”   范桐没说什么,只是问:“你们怎么回?打车吗?”   “这么半截儿路,走回去得了。”程叶说,“早上就是走过来的,感觉还没走呢就到了。”   范桐往广场的方向上看了一眼,“那行,走回去吧,正好消食了。”   “今天吃的真没那么容易消,”宿泽摸了摸肚子,“辛苦了桐哥。”   “辛苦了桐哥。”程叶也说。   范桐沉默了会儿,最后看着他们,语气无比认真地来了一句:“今天谢谢你们过来。”   这要放在平时,他们当中有谁一本正经地来这么一句,那肯定每个人都巴不得把这声谢谢应下来。但今天经历了情绪的大起大落,一下子几个人全愣住了,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小区门口挺热闹的,不远处就停了辆小三轮在吆喝着卖炒板栗烤红薯糖葫芦。   但宋暮云还是觉得这气氛安静得让人别扭,忍不住骂了句“操”,“少说屁话。”   程叶也骂:“少说屁话!”   范桐笑了,“行,那赶紧回吧,我去看看我妈。”   徐行注意到他刚才就在往广场那边看,还没开口,就听宋暮云问:“阿姨散步你都陪着吗?”   “没,就偷偷跟着,”范桐说,“她不让我们陪。”   宋暮云点点头,没再说话。   跟范桐分开,程叶重重叹了口气,“我他妈突然有点儿想我妈了。”   “我也是,”余思说,“回去给他们打个电话,让他们哪天有空去做个全身体检。”   程叶“我靠”一声,“余师傅,要不是你说我还真没意识到我爸妈都这个年纪了还没做过几次正儿八经的体检。”   他连“靠”了好几声,“我这个儿子当的,啧......我爸妈可就我这一个儿子......”   大概是听多了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的反思,徐行居然也心生一丝愧疚。   老爸老妈也只有他一个儿子,但开学这么久,他跟老爸没打过一通电话,微信聊天页面也只有转账和收款,而跟老妈,徐行虽然基本上天天有交流,但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老妈问,他答。   他好像就没问过老爸老妈最近身体怎么样之类的问题,也没说过几句关心的话,仅有的那几次还是抱着完成任务的心态说的……   自己这么冷血的吗?   徐行忍不住心想。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徐行从兜里摸出手机点开了微信。   但一句“爸,你最近还好吗”刚打出来,他感觉自己的头皮都有些发麻了,脑子里自动出现他跟老爸俩人抱头痛哭的画面……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认亲呢。   靠。   徐行咬牙。   别扭。太别扭。   把那行字全部删掉,徐行点进了老妈的聊天框里。   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血缘关系产生的默契,他还没来得及敲字,老妈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徐行看着备注上面的那两个字,第一反应依旧是不想接,就跟条件反射似的。   只不过下一秒就恢复了理智,冲宋暮云扬扬手机,徐行说:“我妈的电话,接一下。”   宋暮云点点头,应了一声。   随后不由得疑惑:在这之前徐行他妈妈打来电话时徐行都是一副不愿意在别人面前接的样子,今天居然就这么接起来了……徐行是不是也想起他妈妈了?   之后他又想:徐行应该还是爱他妈妈的吧。   宋暮云看着徐行的侧脸,看他微微抿起的嘴唇,看他的手指不自觉地在手机背面轻轻刮着,突然觉得血缘关系真是一个非常神奇的东西。   明明徐行妈妈的存在对于徐行来说已经到了光是跟对方打通电话,徐行就会不由自主地产生紧张心理的程度,但他还是会被一些自己的所见所闻触动,产生人类最原始的,最基本的,对妈妈的感情。   顿时,宋暮云有点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就是觉得很心疼徐行。   比起他们几个,徐行今天的表现完全可以用“平静”来形容,可能的确有情绪波动,但别人完全看不出来。   如果是一个月前,宋暮云肯定会觉得他这人冷血无情,毫无同情心。但现在,在他自认为已经挺了解徐行、两个人已经是情侣关系的情况下,宋暮云只会去想徐行在想什么?   在徐行打这通电话之前,他的脑子里也有很多种猜想,只是没有一种是:徐行想他妈妈了。   因为宋暮云打心底里就觉得他妈妈不配作为一个母亲,从她的所作所为中,宋暮云也衡量不出她有多爱徐行。但徐行是爱的。   可能连徐行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其实是爱他妈妈的。   小时候很爱,现在也爱。   只不过,由于这份爱总是得不到同等的回应,于是跟徐行一起变得格外别扭,现在已经成为了一种爱不爱恨不恨的复杂情感,只有在极少的情况下才能纯粹地外显出来——比如刚才在徐行决定接电话的那一秒。   然后又会非常迅速地被其他东西代替——比如自接起电话后。   宋暮云看徐行有些犯愣,忍不住做了个口型:怎么了?   徐行摇摇头,示意没事。   同时,他听到那头老妈清晰的声音传来:“航班还没定,不过最晚也就下周末了,等定好了妈妈再告诉你。其他同事出完差就返航了,所以只有我跟朱阿姨两个人来,妈妈提高跟你说一声,也不是让你陪我们,知道你学习忙,所以哪天有空咱们出来一起吃个饭就行,也可以叫上你室友,妈妈请他们吃饭,你跟他们处好关系。”   “我室友本地的,”徐行马上说,后知后觉自己的语气有些不自然,清了清嗓子,放慢语速,“他们基本上每周都回家,到时候再说吧。”   之后老妈还说了什么,但徐行全都没听进去,莫名其妙地,他感觉自己有点冷。   宋暮云看他挂了电话,眉头也微微皱着,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嗯?”徐行搓了搓脸,然后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上、在前面就走着两个不知情的室友的情况下,一把拉过他的手揣进了自己兜里。   宋暮云顾不上疑惑,只觉得他手挺凉的。刚想开口,宋暮云就看到徐行用另一只手把衣服拉链拉到头,下巴藏进了领子里,然后扭头看着他,“冷,这两天越来越冷了。”   宋暮云也觉得今天的风大得厉害,张开手指变换着方向捂他的手。   两个人都穿着棉袄,这会儿胳膊挨在一起,说实话虽然牵着手,但由于袖子太胖,也不是很明显。   不过宋暮云还是挺意外,毕竟平时他们俩就算是挺张扬,但有熟人在的情况下还是会收敛一些。   他偏过头仔细观察徐行有哪儿不对劲,为什么突然会做出这种行为。结果看了半天宋暮云也没看出来什么,只看到徐行挑着眉瞅他,然后来了一句:“帅吗?”   啧。   宋暮云猛然觉得自己多想了。   “帅。”他勾了下嘴角,抬抬下巴指正前方,“你就祈祷前面那仨别回头吧。”   徐行笑了下,没说话。   前面那仨回头算什么?如果用他们仨回头换老妈取消了来这座城市看看的计划,那他一万个愿意。   ◇ 第81章 奥美拉唑   现在还不到四点,要是在平时,他们肯定还会去商场逛一圈儿,但今天所有人都安安分分地回了学校。下下周有期中考,得开始复习,几个人计划的是回去拿了学习资料就去图书馆。   宋暮云这两天没时间跟他们一起泡图书馆,不过试要考、习得学,所以他回这一趟是为了拿书和平板。   期中考试跟阶段测试又不一样,内容更多、题量更大、题型更丰富,复习时也就需要复习得更全面、更详细一点。而且现在他们的课程已经上完多半儿了,章节很多,宋暮云估计得花不少时间。   宋暮云要回家,徐行也是背了包就打算去工作室。他今天是请了半天假出来的,晚上照常上班。   而且上回他是因为宋暮云才泡的那几天图书馆,现在没有这个原因在,他就不太想去。   徐行学习起来虽然不挑环境——在想学的情况下,他在哪儿都能学,高三那会儿甚至上趟厕所还能背二十个单词。但比起跟一帮人坐那儿学,徐行还是更享受一个人。   几个人一块儿出了门,在宿舍楼门口分开。   宋暮云不想让徐行骑车吹风,所以想着自己打辆车顺路给他捎过去。   但徐行这会儿还就想吹吹风,让呼啸的狂风把他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赶出去。   不就是老妈要来这边玩吗!不就是又得面对老妈了吗!有什么好担心的,那毕竟是你妈!况且这是你上学的地方,是对你们俩来说都陌生的城市,在这边老妈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你忘了吗,她在外面、在外人面前,一向都很爱你。   徐行在心里对自己说。   然后他就听到有一个小小的声音说:“但那可是你妈........”   徐行揣在兜里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指尖抠进了掌心里。   徐行!别他妈想了!   他在心里吼。   然而人的大脑时常会失控,徐行赶不走那些东西,也无法阻挡更多的东西涌上来。他很清楚眼下自己这个状态不适合再跟宋暮云说太多、待太久,更不能干一些反常的事儿,不然一定会被他看出来自己不对劲儿,所以最后还是跟宋暮云一起上了出租车。   两公里的距离,在不堵车的情况下几分钟就到了。   脑子里乱归乱,徐行在下车前还是没忘跟宋暮云重复一遍昨晚的话。   “有事儿就叫我。”他捏了捏宋暮云放在腿上的手。   宋暮云有点无奈,也捏了下他的手,“知道了。”   车门一关上,司机就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宋暮云没忍住瞥了眼司机,随后眼神又落到了后视镜上。   太阳西斜,狂风大作,街上人来人往,都顶着风前进着。徐行冲着车屁股对他挥了挥手,也混入了人群当中。   宋暮云收回视线,嘴角还轻轻勾着。兜里的手机振动起来,他摸出来一看,是秦垚。   “真是好久不联系啊宋少爷,”秦垚拖着调子,“谈个恋爱就跟去另一个星球了一样。”   仔细算一算,他们俩已经快半个月没见面了,而且他们俩不见面的话一般也不会在手机上闲聊。   “没打扰你约会吧?”秦垚假模假样地又问。   “我要是在约会就不可能接你的电话。”宋暮云说。   秦垚“靠”了一声,“今晚出来喝两杯吗?”   “你是不是实在找不到人了?居然叫我陪你喝。”宋暮云语气没什么波澜地说。   秦垚叹了口气,“这就是想你了的委婉说话,你也太不浪漫了。”   宋暮云无语,“不喝。”   但秦垚刚那话还真给他听出一股子愧疚感来,于是又说:“我正在回家的路上,你要不待会儿过来蹭晚饭。”   “还是不了,”秦垚说,“我待会儿去趟店里。”   “你最近一直没去?”宋暮云问。   秦垚应了一声,“差不多有七八天了。”   宋暮云沉默了下,“柳年怎么样?”   “这两天好多了,”秦垚说,“今天刚带她去见了她的医生,我也算是稍微松了口气吧。”   从对生活提不起半点兴趣、不吃喝不出门不见人,到能够面对心理医生,这的确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宋暮云应了一声。之后又扯了好些乱七八糟的,俩人才打算挂电话。   临挂前宋暮云还是解释了下自己不去的原因:“我妈明天一早入院准备手术,今晚我想早点儿睡觉。”   “手术?!”秦垚震惊地喊了一嗓子。   “我就知道你要喊……”宋暮云叹了口气,给他又详细说了下。   之后秦垚不下三遍质问他为什么一点儿风声都不透露,眼看着宋暮云一点儿耐心都没了,秦垚才说明天下午他来躺医院。   “明天过来干什么?后天才做手术。”宋暮云说,“后天或者大后天过来吧,还能帮忙买个饭。”   秦垚乐了,“操,你这算盘打得我在我家都听到了。”   “买个饭怎么了,”宋暮云说,“这么多年你也没少吃我妈做的饭。”   “这都不用你说,”秦垚说,“到时候你要没空过来给我发个消息就行,买饭接宋柚什么的都行,我反正也没什么事儿。”   “嗯,酒等我生日那天再喝吧,”宋暮云说,“到时候我让徐行陪你。”   秦垚乐着“哟”了一声,“大方啊。”   “......滚啊。”宋暮云说。   “行呗,你们那帮人也就徐行能陪我了。”秦垚顿了下,“生日是下下周?”   “嗯,空手不让进。”宋暮云说。   挂了电话,宋暮云顺手就点进了徐行的对话框。   【总有傻逼念我名字】你还记得我生日是哪天吗   差不多等了两分钟,徐行回了过来。   【彳亍】需要我告诉你我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是什么吗   【总有傻逼念我名字】.......   【彳亍】1115   【彳亍】忘不了   宋暮云忍不住勾了下嘴角,又回:   【总有傻逼念我名字】但就我俩现在这种上一周你忙下一周我忙下下周两个人一起忙的状态,我真怀疑到时候你会把自己打包送给我   徐行刚好喝了口刚因为胃有点不舒服才接的热水,看到这几行字差点儿喷了。   他咳嗽了好几声,回过头又把这句话从头到尾地读了两遍,随后控制不住地乐了起来。   结果他一笑,胃疼得就更厉害。   “操......”   徐行附身趴到桌上,回:   【彳亍】你这话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总有傻逼念我名字】?   【彳亍】意思就是想做了   这话宋暮云没看第二眼,下一秒就给徐行打了电话过去。   他比徐行还要直接,“你不想?”   徐行那头顿了下,然后像是憋着笑地来了一句:“没发现这话没有主语吗。”   理解完这句话,宋暮云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滞了下。   他忍不住“靠”了一声,就听到那边徐行闷声笑着。   然而他们俩的确是真的太忙了,没在电话里腻歪几分钟,徐行这边又有活了。   收起手机,徐行把剩下的那大半杯热水喝完才下了楼。   也不知道是喝了热水的原因,还是跟宋暮云聊了会儿,自己的心情好多了,徐行跟客人交流时突然感觉胃疼缓解了很多。   脑海里突然浮出一句话。   特别土。   土到徐行都有点怀疑这话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脑子里。   但是他还是起了给宋暮云发过去的心思。只不过这话太明显,宋暮云一看就会知道他刚才胃疼,又得担心。   徐行迟疑了下,最后选择把那话记在心里。   ——宋暮云是他的奥美拉唑。   “小宋,你是我的奥美拉唑。”   ◇ 第82章 “一直很开心”   接下来的一周,宋暮云几乎成了走读生。上完课如果离饭点儿还早,他还能跟徐行在校园里溜达溜达,再分开去各干各的事,不然都是直奔医院。   胆囊切除虽然只是一个小手术,但由于那三个开口所在的位置,术后前几天老妈的活动还是受限不少,而且身体也有很多地方不舒服,腰背酸痛、胀气,有时候伤口也疼。宋暮云问过医生,医生说这些都是术后正常反应,会慢慢减轻、消失。   但就算这是正常的,也挺折磨人了。而且因为长时间断食,老妈的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甚至有些萎靡。   宋暮云第一次见老妈这个样子,很心疼。又因为老爸不在,不知不觉中他自己的神经也天天紧绷着,生怕老妈的术后恢复不好,巴不得时时刻刻陪在老妈身边。就算老爸老妈多次提出请个陪护,宋暮云也非常严肃地拒绝了。   当时他跟老爸老妈保证的话讲得非常漂亮,说自己长大了,是成年人了,能承担一些责任,结果现在责任来了就请护工,那也太他妈丢人。   大概是肩上抗着责任,心里也有压力,宋暮云这一周的睡眠都变差了不少。术后第一天晚上老妈输液到天亮,宋暮云一晚上没睡,后面几天晚上他也是等过了十二点才回家。老妈住的病房虽然是老爸给找的单间,旁边那张陪护床也挺宽敞的,但宋暮云还是觉得在家住着舒服。   然而回去在自己无比舒适的大床上躺半天,宋暮云的脑子里还是一个小时前在医院做的题、记的知识点,被迫又复习半小时,他才能睡得着。   总之,一天到晚,家、学校、医院三头跑,宋暮云好久没感觉自己有这么忙了。   他忙,徐行也没比他好多少。   自半个月前宋暮云提了那一嘴,虽然宋暮云只是随口一说,徐行却是放在了心上,后面一直在琢磨到底要给他准备个什么生日礼物。上周刚有了个点子,但由于自己有空的时候宋暮云都在旁边,徐行一直没能开始做。   这周宋暮云忙成了陀螺,对徐行来说算是好事,一方面,他就算又为老妈的事儿焦虑,也不用担心被宋暮云看出来。另一方面,他终于可以开始给宋暮云准备生日礼物了。   于是接下来的每一天徐行都给自己安排得满满当当,学习、盯电脑、做礼物,饭点儿宋暮云不在,午饭徐行还能跟程叶他们一起正经吃一顿,但晚饭都是在路上随便买点儿,带去工作室吃。   他反正一直觉得饭这东西能够填饱肚子就行。关于怎么吃、吃什么,从小到大一直都是由老妈决定,徐行不了解,所以也觉得不重要。   的确忙,但忙有忙的好处。一忙起来,脑子就分不出地儿装那些有的没的东西,徐行感觉一天的日子都好过了不少。   周四下午上完选修课,徐行去了趟医院。   原本程叶他们也有意要去,被宋暮云给拒绝了,说就一个小手术,没必要,心意领了,但人就别来了。   宋暮云向来有什么说什么,拒绝得很干脆,其他人也就没再坚持。   不过徐行还是有点犹豫,毕竟他跟宋暮云不是一般的室友关系,而且这怎么也算是个给宋暮云妈妈留下好印象的机会,自己应该去一趟吧……   后面他跟宋暮云又提了一嘴,宋暮云看着他似笑非笑,沉默了会儿后来了一句:“没想到你心眼儿还挺多。”   徐行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有心眼儿,他只是觉得宋暮云妈妈对他的印象好一点儿,到时候知道了宋暮云在跟他谈恋爱,她会更包容一点。   起码不至于觉得自己养了二十年的儿子眼瞎,看错了人。   宋暮云的存在对他爸爸妈妈来说应该一直是一件让人骄傲、欣喜的事情,不能因为他,就有什么变化。   不然他这个男朋友当得也太不称职了。   去看林阿姨时他们几个都随便买了点儿吃食,但宋暮云妈妈最近忌口很多,如果要买吃的,徐行就不知道要买点什么好,补品什么的就更不合适了,还没到年纪。   其实说白了还是因为她是宋暮云的妈妈,不是某个室友的妈妈,徐行心里有压力,感觉拿什么都不合适。   他苦思冥想半天,来医院的路上也一直在琢磨,身旁的宋暮云同样也是刚上完选修课,跟他一起过来,这会儿看得直想乐。   “我爸去看病人一般就提个果篮,再抱束花。”他提议。   “合适吗这样拿。”徐行看着他。   宋暮云点头,“简直无可挑剔。”   其实他觉得空手去都没什么问题,甚至不去也没什么问题。   不过徐行那天那么一说,他也觉得这是个好机会,毕竟在自己印象中老妈就住了这么一次院,这种送温暖的机会可是太难得。   虽然他认为徐行不用刻意讨人欢心就已经足够招人喜欢了。   之后徐行又不放心地上百度搜了一下,发现广大网友的建议也是鲜花、果篮、营养品之类的东西,于是跟宋暮云一起去挑了个果篮,包了束花。   一路一直挺紧张,但等进了病房,跟宋暮云妈妈打完招呼,她亲切的语气和温和的态度让徐行一下子放松下来不少。   眼神落到徐行怀里的花上,她脸上的笑容带上一丝惊喜,“这花好漂亮!”   宋暮云挑起半边眉毛,“徐行挑的。”   “小行眼光真好,”宋暮云妈妈笑吟吟地看着徐行,“有心了。”   徐行笑着应,“阿姨喜欢就好,老板娘说都是昨天刚送过来的,应该能开几天。”   “好,明天我出院,回去就给它插花瓶里。这百合闻着可真香。”   宋暮云面无表情,其实心里早在洋洋得意了。   成功!   结果跟徐行吃完晚饭回来,老妈却直截了当地跟他说:“人家买东西你怎么不看着点儿啊?这一束花得顶你们好几天的伙食费吧,还提了一果篮儿,一周的零花都没了,就是几个人一块儿买的也得不少。”   她这话给宋暮云说愣了。   老爸老妈虽然年轻时有过一段非常不容易的日子,但自从生意有了一点起色后对家里的老人孩子都非常大方。所以虽然宋暮云过的并不是少爷日子,但钱也的确从来不是他考虑的问题,导致买东西时他很少会去在意物品的价格。   当时是徐行付的钱,徐行说这是他的心意,得他付,宋暮云感觉也挺有道理,就没说什么,这会儿他就已经忘了花和果篮具体多少钱了。   正打算问问徐行,宋暮云就听到老妈又说:“这两样东西估计得四百多。”   四百多。   宋暮云之前听程叶说他一个月生活费是2000,这还算多的,普遍都1500,也有不少人只有1200甚至更少。   也就是说,即使按多的标准,一个月2000来算,今天徐行跑这一趟医院也可能花了将近他这个月生活费的四分之一。   意识到这一点,宋暮云沉默了。   ……靠。   自己是他妈脑子被驴啃了吗出这馊主意。   然而东西已经买了,钱已经花出去了,宋暮云再怎么后悔也晚了,没用。   他甚至都冒出了给徐行转账的想法,不过下一秒就觉得这账要是转出去,他俩可能得吵一架。   说是可能,是因为徐行习惯有什么不爽都憋在心里——尤其是对于他,所以很有可能徐行会面儿上顺着自己来,但心里肯定不舒服。   考虑到这一点,宋暮云打消了转账的念头,也没再问徐行花了多少钱。   只是这段时间徐行的确花了不少以前不用花的钱,就每天晚上变着花样给他带的那些点心饮品,仔细一算都不少。   徐行的兼职并不轻松,甚至可以说挺累的,然而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却没花到他自己身上......   啧。   宋暮云在心里叹了口气。   真他妈烦。   第二天上午老妈出院。   当时宋暮云在上课,手续是老爸办的。据老妈说,老爸是昨晚连夜赶回来的,家都没回就来了医院,来的时候都十二点了。   宋暮云第不知道多少次感叹他们俩真是夫妻情深,同时,心里的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   老爸来了,那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该上课上课,该复习复习,该……   宋暮云偏了偏头,左边的徐行坐姿放松,眼睛看着讲台,右手指间转着笔。他面无表情,从侧面看起来非常帅。   该谈恋爱谈恋爱!   宋暮云勾了下嘴角,伸手从他手里把笔抽走。   徐行像是被吓了一跳,哆嗦了一下,随后扭头压着声音说:“嘛呢。”   宋暮云往他那边凑了凑,桌下的手移到他大腿面上摸了摸,也小声说:“周末哪天约个会吧,带你去吃好吃的。”   “光天化日的别耍流氓啊。”徐行盯他一眼。然而嘴上这么说,腿倒是只在宋暮云手碰上去的那一瞬抖了抖,之后就没再动。   他思索了下,问:“明天下午行吗。”   老妈昨天发消息说他们是周六十二点半的飞机,下午两点半左右到。不过晚上有其他安排,所以让他周日出来一起吃个饭。   周日具体几点徐行就不知道了,也没问,这种时候等通知就行,不然又得忍受那些长篇大论。   宋暮云没想到他这么痛快,“你工作室那边没问题?”   “啊。”徐行看了看他,笑着压低声音说:“放心吧,不至于忙得约个会的时间都没有。”   左边没人,徐行手下去捏了捏宋暮云放自己腿上的手。   宋暮云动动手,手指跟他的勾在一起,“程叶说你这周忙得见不着人,天天踩着点儿回的寝,我以为你周末也要忙。”   他拍拍徐行的腿,又重重摸了一把,“那到时候我来接你。”   徐行“嗯”了一声,低声乐了,“耍流氓耍没完啊。”   宋暮云点点头,“想立马穿越到明天。”   第二天宋暮云睡到近十一点才醒,洗漱完下楼,宋柚都开始吃她餐前的点心了。   宋暮云跟她抢着吃了两口,也不等家里的午饭,抱着富贵一顿猛亲,就急吼吼地要出门。   老妈正在往花瓶里插徐行买的那束花,忍不住问:“饭都不吃了啊?”   “嗯,跟人约好了。”宋暮云说。   老爸跟老妈对视一眼。   “这是终于有情况了?”老爸问。   “嘿,我看悬,”老妈啧啧两声,“在医院陪了我一周我就没见他给哪个女孩儿打电话发消息。”   宋暮云假装没听到,“走了啊,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他穿上外套,又补了一句:“也有可能不回了。”   “啊,走吧走吧,”老妈摆摆手,“这一周挺累的,去了好好玩,放松放松。”   都说了是约会了,今天这顿饭自然不能吃得太随便。   本来宋暮云打算去音乐餐吧,氛围好,不过那家店下午四点才营业,只好换了一家私房菜。   这家私房菜还是秦垚之前推荐过的,不过宋暮云一直没来过。店在一条巷子里,店的装修风格很温馨,就适合情侣约会、朋友小聚。   唯一的不足就是没有小一点儿的包间,全是八个人及以上的,他们俩就只好坐在卡座。   不过卡座也有卡座的好处。   周围都是两个人或者四个人的桌,人不多,大家说话的声音也很低,轻柔的音乐声缓缓流淌出来,还挺有氛围。   两个人都挺饿的,宋暮云看什么都想吃,点了不少菜,到后面都是缓一会儿吃一会儿,最后一顿饭吃了快两个小时。   车停在巷口的停车场,两个人往外走。   宋暮云感叹:“这大概是我俩吃得最悠闲的一顿饭。”   徐行点头,“也是最饱的。我现在都不敢坐,感觉坐下去的下一秒那些菜全都会被挤得从我嘴里涌出来。”   “……”宋暮云一脸无语地看着他,“徐行,其实有时候你真挺恶心的。”   徐行笑了,“啧”一声,“这话属于人身攻击了啊。”   宋暮云没说话,快速凑过去在他唇上碰了一下。   然后他转身退着走,目光稍微一偏移就能看到徐行的正脸。   巷子不宽,但很长,有两个坡。   他们俩现在是在往外走的第一个坡上,周围人不多,前面四五米处有一家三口,后面五米外有两个女生。   但是再往前或者往后看,人就多了,三三两两的,也很吵。   一对比,好像中间空出来的这段空间是特意留给他们的一样。   宋暮云的那个吻很轻。   微微痒。   像是一片羽毛从面前飘过,而只有一点尾巴扫过徐行的嘴唇。   那感觉太浅了,浅得让人怀疑是不是真的存在。   这种不确定感让徐行有些飘飘然,好像忘了时间,忘了地点,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和烦恼也跟着羽毛飞得很远很远。   视野就像一张照片,聚焦在宋暮云身上,导致周围的一切事物都变得模糊,只有宋暮云是清晰的。   看着自己唯一能看清的人,徐行无意识地伸出了手。   宋暮云垂在腿侧随着步子一晃一晃的手突然被徐行的手指勾住。   “嗯?”他愣了愣,不过很快就收紧了手指。   晃了晃手臂,宋暮云冲徐行挑了下眉,“干什么。”   下午两点多,又是冬天,太阳很大。   而偏着头的宋暮云逆着光,徐行看他时强烈的阳光刺得徐行眼睛发酸。   但他没移开,只是眯缝了下眼,然后笑着问宋暮云:“开不开心?”   宋暮云点头,拉着他的手上下左右地晃,“一直很开心。”   徐行笑了笑,然后猛地拽了一把他的胳膊。   刹那间宋暮云只感觉自己的身体晃了个来回,等站稳了,他才反应过来刚才徐行搂了下他一下。   并且非常用力。   身体撞在一起磕得他肩膀都有点疼。   宋暮云又懵又有点想笑,“是突发什么恶疾了吗。”   徐行点头,“相思病。”   “……靠。”宋暮云看着他。   “再散会儿步还是直接去酒店?”徐行问。   他问得这么直接,宋暮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沉默了下才说:“再散会儿吧,还挺舒服的。”   徐行应了一声,笑了,“二十岁的年纪——”   “还没到二十。”宋暮云打断他。   “十九岁的年纪,九十岁的爱好。”徐行说。   “怎么,你觉得散步没意思?”宋暮云看着他,一秒后转身拉着他就往前走,“那走,直接去酒店,干点有意思的。”   徐行笑了起来,看着他的后脑勺,“什么有意思的。”   “你。”宋暮云回头说。   这回酒店是宋暮云找的,徐行要给前台递身份证,被宋暮云给拦住了。   “我带了。”宋暮云把身份证递过去,面不改色,“一间大床房。”   他面不改色,前台比他还要面不改色,笑容的弧度都没变,礼貌地给他递上房卡。   两个人被迫过了一周清心寡欲的日子,就连小亲小摸都好几天没有过了。   都憋着火,地利还人和。一进房间,他们俩自然而然就搂到了一块儿。   两个人周遭还绕着一层从外面裹进来的风,不过很快就被灼热的吐息消散,连带着室内本有些凉的空气都随着两个人慢慢升高的体温而开始升温。   不知不觉中俩人的外套都已经被对方扔到了床上。少了两层衣服的阻隔,贴在一起的身体更能清晰地感知到对方的一切。   胸膛的起伏,胸腔里的跳动,掌下骨骼的形状,血管的涌动……   就连各种味道都变得更加浓郁。   唇齿间柠檬味漱口水的清香,呼吸间徐行衣服上洗衣液的味道、宋暮云身上的香水味。每一种味道单拎出来都是极好闻的,这会儿被热气融合在一起,突然就像是加入了某种药剂,闻着让人有些眩晕。   也让人上瘾。   漱口水是宋暮云今早从梳妆台上拿的。当时就顺手一拿,这会儿他却觉得拿对了。   他合上牙齿,齿尖磨着徐行的嘴唇,按在他腰上的手挑开了衣服。   被他压在墙上的徐行抬手捏了下他的下颌,“窗帘没关。”   “……”宋暮云一看,屋里果然亮堂一片,亮得都有点儿刺眼了。   他只好在徐行腰上重重摸了几下,然后一边跟他接吻,一边往角落走,去拿遥控器。   窗帘的遮光效果很好,一关上,屋里瞬间暗得像是到了黄昏。   气氛更加到位。   宋暮云几乎是搂着徐行把他扑倒在了床上。   徐行被他砸得呼吸都滞了下,手扶在他肩上,“还没干人就没了。”   “闭嘴。”宋暮云一条腿跪在他双腿之间,附下身吻他。   徐行笑了下,搂在他背上的手也伸进了衣服里。   呼吸很快又变得粗重起来,一阵铁制品碰撞在一起的的声音过后,两条裤子先后被扔在了地上。   宋暮云重新俯下身,嘴唇碰到徐行的喉结时,他突然听到一阵嗡嗡声。   宋暮云愣了愣,“手机响了?”   徐行也停下动作,“好像是。”   “我的静音了。”宋暮云说。   徐行一愣,“对不起……我这两天忘了。”   他勾着宋暮云的脖子仰头吻上去,腿也圈上他的腰,“别管它。”   腰上的腿很有力,压得宋暮云身体往下一塌,下身跟徐行的紧紧贴在一起。   他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没再理会那阵嗡嗡声。   几秒后,振动停了。   但没过几秒又再次嗡嗡了起来。   “别管。”徐行也再次说。   于是宋暮云继续。   然而他手还没伸进去,破手机又他妈开始嗡嗡!   宋暮云忍不住骂了句“操”,咬了口徐行的嘴唇,“这他妈谁!”   “我也不知道,我下去看看这他妈谁。”徐行在他胳膊上捏了捏,翻起来跳下床。   徐行的身材很好,身上的肌肉恰到好处,不夸张也不显得清瘦。他的身体比例也优越,两条腿又长又直,发力时上面的伏起肌肉线条特别漂亮,就连跟腱分明的脚踝都格外性感。   那长腿刚才还盘在自己腰上来着……   宋暮云下腹燥热难耐,胸口更是燃起一股怒火。   ——到底是他妈谁这么没眼力见儿!   徐行是去洗手间接的电话。   宋暮云趴床上等他出来,拧着眉问:“谁打的?”   “韩姐。”徐行捡起地上的裤子,过来蹲下身在他脸上亲了亲,看着他的眼睛,“小宋。”   宋暮云心里一跳,突然就好像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嗯?”他看着徐行。   “有个紧急的单子,我得过去一趟。”徐行摸摸他的脸,拇指在他眉心揉了揉。   果然。   宋暮云半天没出声,只觉得趴久了后背有些凉。   他坐起来掀起被子裹身上,只露出个脑袋,然后冲徐行扬扬下巴。   “去吧。”   徐行猛地觉得心里一酸,甚至有点疼。   ——为什么他谈个恋爱都能谈成这样?   空气安静了十秒,或者几十秒,徐行过去隔着被子搂住了宋暮云。   他亲亲宋暮云的脑门儿,说话的声音很轻,语气里也满里愧疚,“对不起。”   ◇ 第83章 自由灵魂   徐行匆忙赶回大学城,老妈和朱阿姨还没到。他也没催,去老妈说的那家餐馆排号。   老妈和朱阿姨来之前应该做了攻略,这家店是一家当地很有名的本地菜,也是徐行打算带她们俩去吃的店之一,就是放在平时,都得提前去店里排号。   周末就更不用说了。由于是当地的景点之一,大学城在周末比平时还要热闹,街上的人密密麻麻,耳边的嘈杂声也接连不断。   徐行加快步子,挤出一片又一片人海,看到店门口的凳子上已经坐了不少人。   前天老妈说周日一起吃饭,四十分钟前她打来那通电话,却说原本的计划有些变动,得调换一下时间。   对于这种事,徐行早已经不痛不痒,刚才接到电话时也没有多惊讶,甚至潜意识认为这是一件无比寻常的事。   因为习惯了。   习惯了被通知,习惯了听从安排,习惯了不争执。   同时,这通电话也像是给他当头来了一棒,把正在兴头上的他敲清醒了,也把那阵因为中午跟宋暮云待了几个小时缓解了不少的焦虑全敲了上来。   拿了号,徐行坐在门口等。他都有点儿忘了自己刚才是怎么从酒店出来的了,也忘了出来时宋暮云是什么表情、有没有说什么。   徐行一边为几分钟后就要见到老妈而烦躁,一边又为自己就这么把宋暮云晾在酒店里而恼火。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他们俩在约会的时候被自己的私事中断。也不是第一次,他因为自己的事而忽略了宋暮云。   盯着对话框,徐行很想给宋暮云发点什么,但他现在连老妈她们会在这边待到几点、自己几点能回去都不知道,根本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而且每回说要怎样怎样的人是他,最后让宋暮云不开心的也是他。   一次两次是这样,三次四次还是这样,让他现在再跟宋暮云说“下次不会再这样”“过几天就有时间了”等这类话,先不说宋暮云听了之后会怎么想,他自己反正会感觉是在放屁。   咬了咬牙,徐行最后退出了对话框。   不到十分钟,老妈和朱阿姨也到了。   五分钟前,徐行刚被服务员叫进来坐下。位置靠窗,他望着窗外犯愣,所以当老妈和一个没见过的女人走过去时,他立马注意到了。   几乎是瞬间,徐行靠着沙发的后背弹开,他坐直了身体,思考了下又起身去迎她们俩。   两个多月没见,徐行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什么变化,但老妈是没变的。   她没胖也没瘦,按习惯还是一身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大衣,很衬她高挑的身材,也很显她的气质。她妆容精致,脸上的笑容得体,踩着高跟鞋的脚步也轻快便如,完全看不出她两个小时前刚出完四天的差,还赶了趟飞机。   这种在陌生的地方见到无比熟悉的人的感觉还挺奇妙的。   过去十来年徐行最大的想法就是离开家,离开爸妈,离开宁市。   后来终于得偿所愿,徐行也一直觉得在这边过得挺开心。因为每天的生活都能由他自己来安排,他可以干自己想干的,也可以拒绝自己不愿意的。   而现在,在这个让自己短暂地拥有了自由的地方见到老妈,徐行看着她,看她嘴角弯起的弧度,眼角细细的皱纹。   隐约间,徐行感觉那双眼睛里好像闪过一丝让人温暖的东西。   徐行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老妈脸上的笑容太亲切,他一时忘了这几天的焦虑和紧张,也忘了手心里的那层冷汗。   他扬起嘴角,喊了声“妈”,又冲老妈旁边的女人点点头,“朱阿姨好。”   “好好,我跟你妈妈突然过来没打扰到你吧?”   徐行笑着摇摇头,“没有,阿姨。周末我们一般都没什么事儿。”   “那就好。”   几个人坐下,老妈问:“最近学习忙吗?”   徐行摇头,“还行,课就那些。”   老妈应了一声,“你们这边的天气比我想象中冷很多,买厚衣服了吗?没买的话吃完饭出去妈妈给你买两件。”   “不用。”徐行下意识拒绝,看看老妈的脸色,他又补了一句:“前两天降温降得太狠,我自己买了一件。”   “嗯,那待会儿给你买条围巾,露那么一大截脖子在外面,看着就冷。”老妈说。   徐行应了一声,“谢谢妈。”   朱阿姨看着他俩笑笑,对徐行说:“你可要照顾好自己啊,你妈妈一天可挂念你了,生怕你上学上得不开心!”   徐行笑笑,“我妈太担心我了。”   “是啊!我也说孩子都二十了,能照顾好自己……嗐。”   “他学习忙,压力大,”老妈摇摇头叹口气,“身体又不好,老是感冒胃疼的,一直没少让我操心。”   “操心归操心,人孩子也争气啊!”朱阿姨在她胳膊上拍了一下,“考这么好一所大学,刚我大老远看了看,那学校老大了,不知道得走多久才能转一圈儿。”   老妈笑着点点头,“学校是挺好的,我请教了不少专业人士后才给他报的。当时他还不乐意来,硬要去S大学一个我见都没见过的专业。”   “别,当医生好!”朱阿姨啧啧两声,“听着多伟大啊,以后治病救人呢。”   她们俩你一言我一语,一直等到菜上来,徐行也没再说几句话。   吃完饭,朱阿姨去洗手间。   老妈一边补妆一边说:“朱阿姨朋友临时有事,所以今晚我们在这边转转,明天再去找她。”   徐行应了一声,“这边挺好逛的,我带你们去。”   “嗯。”老妈看他一眼,“你手机怎么回事?打三遍还不接,让人家朱阿姨怎么看我。”   徐行垂下眼盯着水杯上的花纹,放在腿上的手摸索着裤缝,“静音了,那会儿没看手机。”   “以后别开静音。”老妈说。   “......嗯。”   “今天看你气色还挺好的——要坚持锻炼身体,”老妈又说,“别因为天气冷就偷懒,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身体垮了什么也干不了。”   还是来了。   徐行感觉坐在窗边有点透风。他搓了搓胳膊,应:“一直在晨跑。”   “学习也不能落下,你们的考试月快了吧?认真复习,别再去你那什么工作室,家里又没少给你钱,你爸月月给你转,我也没少给你......去那种地方就是浪费时间,现在觉得有意思,以后早晚会后悔的。”   “我这次听我一个同事说,她妹妹跟你同龄,也学医,这次暑假都没回家,就留在学校做实验,你们口腔专业有这种项目吗?”   猛地听到“你们口腔专业”这几个字,徐行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他愣了愣,才点头,“有,开学时加了一个课题小组,还没开始做。”   “行,加了就行。反正这种机会你得抓紧,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学习,钱的事不用你操心,家里的经济条件也不需要你操心,就算没有你爸,妈妈也能养你,你现在就把学习学好,顺着妈妈给你铺好的路一直往前走,”老妈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的未来明亮,妈妈过去的二十年就值得。”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面去了哪些地方,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明明地方是徐行带着去的,吃喝也是他排队买的,但等跟老妈她们分开,他已经全部忘记了。   也就那句“你的未来明亮,妈妈的二十年就值得”一直无比清晰并锲而不舍地在他的脑子里和耳边打转,现在都给他绕得有点恶心。   其实这学期徐行也没少听老妈说这种话,只是今天才发现,果然,不管你要说什么,要想让对方很明确地理解到你的意思,那这话就得当面说。   当面说的效果不止是把这话镶进对方的脑子里,还能顺带着把记忆深处的那些东西全给引出来。   它们缠啊绕啊,就跟条长长的绳索一样,把徐行从头绕到脚。捆得很紧,绳子深深勒紧他的皮肉里,让他浑身上下的血液不畅,大脑迟钝得犹如齿轮生锈,四肢麻木得也像是被抽走了神经。   “你的未来明亮,妈妈的二十年就值得……”   “你怎么怎么样,妈妈就怎么怎么样……”   “为了你,妈妈怎么怎么样……”   ……   短暂地获得自由的灵魂也被捆回它原本的归处,仿佛在说,他本来就应该这样。   应该一直活在老妈的期待里,听老妈的话,走老妈铺好的路。乖乖待在老妈牺牲自己为他量身打造的笼子里。   徐行摘下脖子上的围巾,下一秒就被见缝插针地灌进他领子里的冷风冻得一哆嗦。   他打了个寒颤,把围巾叠了两下装进纸袋,顺着人流往前走。   不知道宋暮云现在还在不在酒店,徐行肯定他还在生气,但眼下自己这个状态的确不适合立马跟他见面……   思索了下,自从给宋暮云拨了个电话。   然而对方没接。   这还是第一次,打给宋暮云的电话没人接。   徐行猜测他大概是在为今天的事闹别扭,所以又打了一个。   结果还是没人接。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点进微信给宋暮云发消息,问他在哪儿,又问他吃不吃夜宵。   宋暮云没有立马回。徐行又点进宿舍群看,程叶他们几个聊了挺多,但宋暮云居然一整个下午都没有发言。   徐行顿时有点急了,冻得发僵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抖,差点儿把手机给抖下去。   他有些慌乱地在半空中救回手机。也不知道怎么地,这会儿这个手机的反应非常灵敏,徐行手指就那么不小心碰了几下屏幕,居然阴差阳错地点进了朋友圈。   而第一条动态就是十分钟前秦垚发的:   今晚秦老板高兴!全场酒水八八折!!来嗨!!   底下一段视频,徐行还没点开它就自动播放了。   “啧。”   正寻思着得把自动播放关了,不然太费流量,徐行盯着那段画面,按返回键的手指不自觉地就那么悬在了半空中。   他有些惊讶地点进去,把进度条拉了三遍,最后确定那个在第三秒时从镜头前一闪而过的人真的是宋暮云。   视频是十分钟前发的,也就是说,宋暮云现在大概率是在Night。   徐行顿时松了口气,给宋暮云又发了条消息。   【彳亍】我来Night找你   徐行走出店门,又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寒颤。他缩了缩下巴,呼出的一口口热气给眼镜蒙上一层雾。   他僵硬的手握着手机,鬼使神差地,又点开了朋友圈。   结果一刷新就刷新到秦垚最新发的一条。   而这次这个视频里的宋暮云就清晰多了。因为他正站在台上,是视频里的主角。   就连草西有的那个女主唱都为他让了位置,让他站在C位。   宋暮云就这么站在聚光灯下,抱着吉他,是全场的焦点。   徐行静静地看着屏幕。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心里有点不舒服。   非常莫名,非常无厘头,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具体是什么感受的不舒服。   【作者有话说】   还是在这里分一下章吧…   ◇ 第84章 “我来。”   “拍完了吗?”宋暮云跳下台。   “完了,拍了好几段儿呢,评论区沸腾了都。”秦垚上前搂上他的肩,另一只手举着手机要给他看视频。   宋暮云抬手挡开,“那我走了。”   “这就走了?”秦垚挑起一边眉毛看着他,“你这么走了我这行为不就成诈骗了吗?好多人可是奔着帅哥来的。”   “你也挺帅的。”宋暮云说。   “......谢谢。”秦垚说。   宋暮云无语地看他一眼,拿上衣服,“走了,九点了已经。”   秦垚:“行吧,车开慢点儿,别你自己心情不好就把气撒到无辜的路人身上。”   宋暮云顿了顿,看着他没说话。   “看屁,脸臭得就差写上‘别惹我’仨字儿了,”秦垚说,“没看见刚才大猫他们都没怎么跟你说话吗?被唬着了那是。”   宋暮云“嗯”一声,“放心,没什么事。”   秦垚看他没有要说的意思,也没追问。   认识这么多年了,都知道对方的脾气。而且已经是成年人了,有些东西说出来挺没意思的,大家都心照不宣。   他拍拍宋暮云的胳膊,“有什么话就直说。”   又跟大猫说了一声,宋暮云边往外走边摸出手机。   他今晚看手机的次数少说也有几十次,只不过前面那几十次他点开屏幕看一眼通知栏就会皱着眉重新熄灭,并且下定决心等手机响了再看。   只是手根本不听大脑的使唤,他心里这么想,一分钟后手指又点开了屏幕。就这样反反复复,终于,这次宋暮云看到了想看的。   不过消息已经是徐行四分钟前发的了,那会儿他人在台上,手机在沙发上的外套兜里。   怕徐行已经在来的路上,宋暮云立马回了电话过去,往停车场走。   电话接通,徐行那边还挺安静的。   “你出发了吗?”宋暮云问,“没出发的话我来接你,我已经从Night出来了。”   “出来了?这个点儿不是才要开始嗨吗?怎么不多待会儿。”徐行说。   嗨个屁。一口酒都没喝,一首歌都没唱,光顾着坐那儿等你的电话和消息了。   你知道我是为什么才过来的吗。   宋暮云深吸一口气,上车后“嘭”一声关上车门。   “看到视频了?帅吗?”   徐行应一声,语气里带着笑意,“帅!帅得我完全看不见其他人。”   “那是因为灯光全打在我身上,你就是想看其他人也看不到。”宋暮云发动车子,“你别过来了,进店里等着,我来接你。”   徐行那边静了会儿,然后他说了句:“不用。”   “嗯?”宋暮云不由得皱起眉。   “又不顺路,专门跑一趟不嫌麻烦吗。”徐行说,“直接在酒店见吧,我很快。”   不等宋暮云出声,他又对着手机“mua”了一下。   宋暮云胸口的那把火要旺不旺的,他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应:“行。”   宋暮云比徐行早到,不过也就早了那么几分钟。   他进屋开了空调,感觉身上刚暖和过来,徐行也上来了,手里还拎着两杯热饮。   “怎么样?算快吗?”徐行习惯性地要张开胳膊,想了想又收了回去。   他身上太冷了。   宋暮云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只看徐行鼻子都被冻红了,宋暮云伸手贴了贴他的脸,“坐的地铁吗?冻成这样。”   最近的地铁口离酒店有差不多两百米的距离。   徐行应了一声,脸在他手心里蹭了蹭,又很快离开了,“冰手。”他把袋子举到脑袋边晃了晃,冲宋暮云笑着挑了下眉,“猜猜我买的什么?”   架在他鼻梁上被冻透了的眼镜这会儿已经雾蒙蒙的,宋暮云伸手给他摘下来,又把两只手都贴上他的脸,“热可可,闻着味儿了。”   徐行“啧”一声,“能不能配合点儿!”   宋暮云感觉他脸不那么冰了,又张开胳膊搂住了他,结果下一秒就被冰得“我靠”一声。   徐行笑着从他怀里挣出来。把外套脱下来扔沙发上,他才过去搂了搂宋暮云。   宋暮云看两杯都是热可可,忍不住问:“怎么买两杯?你不是喝不了甜的。”   “嗯?”徐行直接揭开盖子给他,“人要勇于尝试,万一能喝了呢。”   宋暮云一头雾水,表示不理解。   热可可的香味儿很浓郁,闻着都觉得浑身暖洋洋的,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这家的好喝。”宋暮云抿抿嘴,“甜。”   徐行也抿了一口,甜得忍不住皱起眉,他还坚强地点点头,“还不错。”   宋暮云一下子就乐了,“先说好啊,我不喝第二杯,一周没怎么运动了都。”   徐行应一声,“放心,胸肌和腹肌都还在呢,下午摸着了。”   “练了好几年的,不至于一周就没了。”说到下午,宋暮云看了看他,眼神幽怨,“有机会我一定要认识一下你们那个韩姐。”   “嗯?”徐行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下才想起来下午自己给宋暮云说的是韩姐打来的电话。   他捏了捏杯子,又抿了一口热可可,“没办法,人家也得赚钱。”   宋暮云愣了愣,顿时一阵火大。   他那话本身就是开玩笑的,只要徐行附和一句,这事儿就过了。   毕竟下午的那股气在徐行来之前就已经被他自己消得差不多了。徐行走了之后没个消息也没个电话的气也在打刚才那通电话时消了大半儿。剩下的不知具体缘由的所有乱七八糟的情绪也在徐行一进门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结果现在徐行不但没附和,反而来这么一句,产生的效果对宋暮云来说相当于是点燃了他那点还没被完全熄灭的火星子。   他拧起眉,“我又没说要干什么,你急着为她解释什么。”   “我没为她解释——”   “她赚不赚钱关我屁事。”宋暮云又不解气地补了一句。   徐行看着他,很久没出声。   没有镜片遮挡,徐行的眼神比以往要清晰直观许多倍,黑沉沉的眼球像是有一股吸力。   宋暮云跟他对视,能看清他眼睛里自己的倒影。但他总觉得徐行在走神,好像正在因为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思考什么。   莫名心底一沉,宋暮云有种自己说错话了的感觉。   “怎么了?”他看着徐行。   “没。”徐行淡淡地笑了下,问了一句:“晚上吃饭了吗?”   “什么意思?”宋暮云愣了愣,“你这话的意思是我没吃晚饭这会儿饿了所以才这么大火气的吗?”   徐行被他这脑回路惊得挑起了半边眉毛。   还没来得及压下去,他就听到宋暮云说:“吃了,不过就吃了一点点,刚才就饿了。”   徐行没忍住笑了起来。   “笑屁。”宋暮云瞪着他。   徐行清清嗓子,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那点个外卖么?还是出去吃。”   “冻死了,不想出。”宋暮云说,“也不想吃外卖。”   “那吃我。”徐行说。   宋暮云扑上来的时候,徐行还是条件反射地手往沙发上撑了一下,屁股也往后挪了挪。   察觉到他往后退的动作,宋暮云把他压倒在沙发上的同时手往他大腿上拧了一把,“干他妈什么!”   徐行“嘶”了一声,身体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他后脑勺枕在了沙发扶手上,手在宋暮云后背上重重摸了好几下,“怕负伤。”   神他妈负伤。   宋暮云恼火地在他脸上咬了一口,一秒后他看着徐行脸上的那片牙印皱起了眉,“咸的。”   徐行笑得差点儿被口水呛到,咳嗽了两声。   宋暮云想破口大骂,没想到下一秒徐行握着他的胳膊突然一个翻身。   一阵天旋地转过后,宋暮云被徐行压在了身下。   他后脑勺隔着徐行的手撞在沙发扶手上,愣了半天才骂了一句:“操”。   徐行说了句“马上”,俯下身贴上他的唇。   他一只手从宋暮云后脑勺下面抽出来撑在他脸侧,另一只手已经探进了他的衣服里。   徐行的手很暖,但这触碰来得太突然,宋暮云的小腹还是不受控制地缩了缩。   他的肌肉紧绷,肌肉间的沟壑就更加明显。徐行手指沿着那一道道线条描摹,贴着他的唇说:“刚喝了热可可,我的嘴是甜的。”   “嗯?”宋暮云睁开眼,睫毛微微颤着。   “尝一下。”徐行还是贴着他的唇,拇指摩挲着他的脸。   “尝个屁。”   宋暮云探出舌尖扫了一下,看着徐行的眼睛,“嗯,甜的。”   徐行的眼神闪了闪,之后整个人就像是僵在了那儿,没了任何动作。   宋暮云不爽地抬腿用膝盖往他胯上一撞,又舔了一下他的唇。   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   就跟刚才莫名其妙心里不舒服一样,这会儿徐行莫名觉得胸口发酸。他压着鼻腔的那股酸意,也伸舌勾住了宋暮云的舌尖。   唇舌交缠。   徐行一条腿支在地上,另一条腿跪在宋暮云腿间。他摸着宋暮云脸颊的手从他脖子下面穿过,轻轻托起他的脑袋让他微微仰起下巴。   宋暮云脑袋后仰着,呼吸从鼻子里喷出来时一次比一次粗重,而徐行的吻虽然依旧挺温柔,却是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深。   跑个步胜负欲都那么旺盛,这会儿宋暮云就更加不甘示弱,在享受的同时也没忘了跟徐行纠缠、对抗,跟他争夺主导权。   只是徐行好像并没有跟他争夺主导权的意思。   吻了一会儿,他的动作变得格外轻柔。   深吻变成啄吻,徐行从宋暮云的额头一直吻到他的脖子。再一路往下,到被衣领遮了大半的锁骨。   他吻得宋暮云很有感觉。有些急迫地在徐行腰上摸了几下,宋暮云脱了他的衣服,又去脱自己的。   徐行按住他的手,有些喘,“去床上,这儿凉。”   “还好,”宋暮云清清嗓子,在他胳膊上摸了摸,“你冷是吗?”   “不冷。”徐行在他嘴角亲了一下,起身拽他起来,“主要是地儿太小,不舒服,影响我发挥。”   宋暮云被他搂着躺倒在床上。身体碰到柔软的被子时,他才反应过来徐行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猛地就从床上弹了起来,“我靠——”   “嗯?”一条腿刚跨上床的徐行一挑眉,手快速在他胸口上推了一把。   这力道不小,宋暮云成功地被他推倒回了床上。   “操……”   他不信邪地再次起身,徐行也再次往他肩上推了一把,支在地上的那条腿抬起膝盖顶在他腿间,“我来。”   ◇ 第90章 很远很远   徐行的手艺很好,这是宋暮云经过前两次后得出的结论。   而像是为了证实他的这个结论,今晚徐行的每一个动作都让宋暮云有种他使出了浑身解数的感觉。   起先宋暮云还在不甘心地挣扎,结果徐行一上手摸了几下,他就非常不争气地软了腰,紧接着浑身都没了力气,跟被抽走了骨头一样。   靠。真他妈的......   宋暮云躺在床上急促地喘息着。   真他妈的舒服。   跟徐行接吻很舒服,被徐行一下重一下轻地摸很舒服,被徐行跟他的握在一起上下套弄也很舒服......   一切都很舒服。   舒服到在徐行手顺着宋暮云的脊柱摸下去时,后者还配合地抬了抬腰。   徐行没忍住轻笑一声。   宋暮云迷糊归迷糊,但听力还是非常好的。   他屏了下呼吸,正要问徐行在笑什么,就感觉自己屁股被捏了一把。   臀大肌条件反射地紧紧收缩,宋暮云立马就清醒了,反手抓住徐行的胳膊,“别乱摸。”   徐行没说话,俯下身吻他,放在他身前的手也继续着动作。   宋暮云又有些飘飘然了,顾不上管徐行的那只手到底移没移走。   没过一会儿,他脚底下发飘,下腹也开始一阵一阵地抽搐,细碎的闷哼声不受控制地从嗓子眼儿里泄了出来……   宋暮云躺在床上喘气,半天都缓不过来。   徐行埋在他肩窝里,也深深地呼吸着。他热腾腾的鼻息一下下全喷在宋暮云脖子上,后者痒得缩了缩脖子。   抬起脑袋看了宋暮云一眼,徐行就势吻上去,从刚才就一直放在他臀尖上的手也往里探了探。   探得非常小心翼翼,生怕宋暮云一脚给他踹下去。   只是宋暮云还没迟钝到屁股下面有只手都没感觉到,被人摸屁股的感觉也的确让他有点想踹人。   他强忍着不适,往后撤了撤脑袋,看着徐行。   “你,”宋暮云清了清嗓子,“你今晚就打定主意要睡了我是吗。”   这个问题给徐行问懵了。   他愣了愣,没敢再有什么动作,“也没——”   “你会吗?”宋暮云又问。   “嘿。”徐行乐了,“你这问题问得就有点儿刁钻了知道吗小宋。”   宋暮云没说话,还是就那么看着他。   徐行只好说:“看过。”   “哦。”宋暮云没了后话。   气氛突然变得安静又古怪,他们俩居然就这么僵持在这儿了。   看宋暮云皱着眉,表情也挺沉重,徐行把手从他屁股下面抽了出来,“要不你来,反正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啧。这说的什么话。   宋暮云的自尊心立马就没地儿放了。瞥了徐行一眼,他一把把徐行抽出去的手又拽了回来,按自己屁股上,“别说得我特别小气一样。不就是被你上吗,反正早晚的事儿,来吧。”   后面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反正听起来特别像是他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徐行俯身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嗯,放心,会让你爽的。”   “要不爽下次轮到你你就等着瞧吧。”宋暮云说。   徐行动作一顿,没忍住贴着他的脸笑了起来。   宋暮云偏了偏脸亲亲他的鼻尖,“我记仇。”   徐行应一声,“但这事儿不能这么比,没让你爽你可以说我活烂,为了比这个你让我也不爽,那你不也是活烂。”   他的吻在宋暮云脖子上游离着,宋暮云很配合地仰了仰脑袋。   “你这是激将法吗?”他轻轻搓揉着徐行的头发,呼吸逐渐乱了节奏,“刺激我今晚完事儿之后回去好好看片儿学习,然后下次让你爽个够。”   徐行愣了愣,笑着“嗯”了一声,“这才是正确的竞争。”   他嘴唇一路往下,蹭过宋暮云胸口,宋暮云毫无防备,条件反射地哼出声,腰也挺了起来。   徐行愣了下,没忍住用手指点了点,抬眼看着他,“小宋,你这儿真挺敏感的。”   一股电流从后腰窜上头皮,宋暮云一口气要呼不呼,憋得额角的血管都鼓起来了。   “你大爷。”他羞耻得不行。   只是这会儿他的声音已经有点不稳了,话虽然说得挺凶,但听起来一点气势都没有,非但没对徐行产生什么震慑力,反而让徐行觉得他这种恼羞成怒的样子还挺有意思的。   笑了笑,徐行没再说话,低下头继续吻,手也探了下去……   徐行的手艺很好。宋暮云再次强调。   但这手艺要是使在了别的部位,就根本不是好不好的问题。   从强烈的不适甚至胀痛到轻微的异物感,再到容纳,宋暮云运作了浑身上下的肌肉,身体已经覆上一层薄汗。   徐行密密麻麻的吻落了下来,充满了安抚性。   他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没过一会儿,宋暮云就感受到一种陌生又奇怪的感觉从那处散发到全身。   非常陌生,陌生到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因此而产生的一系列反应。   喘息,颤动,收缩.....   但要说那感觉有多舒服,那倒也没有。   说来还是因为他清楚那是徐行的手,修长,有力,很好看……看得清面前的人是徐行,吻他喊他,让他放松。   这种心理上带来的快感占大头。   宋暮云随着徐行的力道把脸埋在枕头上,徐行俯下身亲他的耳朵,声音有些哑。   “不舒服就告诉我。”他在宋暮云腰上轻轻捏了捏。   宋暮云反手抓住他的胳膊,“嗯”一声,“别废话。”   不舒服肯定是有的,不过徐行很温柔。   宋暮云甚至感觉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是跟随着自己的反应而进行的。   他因为不适而身体僵硬、眉头紧蹙,徐行就停下来吻他,吻走他鬓角的细密汗珠,抚平他眉心的皱褶,然后再继续。   要是看他还挺享受,徐行就会重复那个力度和角度,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再重一点、深一点。   空气渐渐变得稀薄,宋暮云鼻翼翕动,不得不张口呼吸。   他脸颊在枕头上胡乱蹭着,脖子上的青筋暴起,额角的血管也鼓着。   徐行的手指沿着他脖子上根根崩起的血管摸,手垫在他被布料刮红皮肤的脸颊下面。宋暮云在他手心里吐息,后者一个个高热的吻落在他后背上,后又移上去跟他接吻。   攥着床单的手用力到指关节泛白,宋暮云仰起的脖颈绷起的线条充满了力量,他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变了调,徐行从后面压上来抱住他,一下一下亲他的耳朵和脖子,濡湿的唇留下点点红痕。   耳边是徐行的呼吸,呼吸间是徐行的气息,身后是徐行。   全是徐行。   宋暮云闭着眼,哑着嗓音叫他:“徐行”。   “嗯,在呢。”徐行的声音干涩。他把手覆上宋暮云的,跟他十指相扣。   宋暮云的手背变得和手心一样潮湿。   “热……”宋暮云清了清嗓子,“热可可还热吗?”   “我去摸摸。”徐行趴在他肩上一动不动。   宋暮云连一根手指都懒得抬,“嗯”了一声,静静地等他。   大概等了有一分钟,徐行还是没动,宋暮云又说:“饿。”   徐行摸了摸他的肚子,“点个外卖。”   手下的小腹皮肤还在他掌心里一跳一跳地痉挛着,徐行抬头在宋暮云下巴上亲了亲,“难受吗?”   宋暮云摇头,“不。”   徐行应一声,重新趴回了他肩上。   宋暮云又等了会儿,忍不住说:“我看以后还是我来得了。”   “嗯?”徐行低低笑了起来,嘴唇一下下蹭着他的锁骨,“激将法吗?学得还挺快。”   他翻身下了床,宋暮云伸脚在他腿上碰了碰,“嗯,学以致用。”   徐行的拇指揉揉他的踝骨,过去把茶几上的热可可端过来给他,“温的,先对付两口吧。”   “有多温。”宋暮云从床上坐起来。   “比我在下面晃了一圈儿的屁股还要冰点儿。”徐行看他表情自如,弯腰在他腿上摸了摸,“真不难受吗?”   宋暮云服了他这个形容,瞥了他一眼,“真不,还没到那地步。”   徐行愣了愣,笑着叹了口气,“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理解这句话了。”   “还有你不知道怎么理解的话。”宋暮云看他往腰上系浴巾,挑了下眉,“干都干完了还不好意思上了。”   “可不么,被你这么看着我特紧张。”徐行说。   “神经。”宋暮云抿了第二口热可可,终于没忍住皱着眉把杯子塞他手里,“靠,这玩意儿冷了怎么这么难喝。”   徐行拿过来也抿了一口,好半天才咽下去,“你刚才说饿是吗?想吃什么?”   “火锅。”宋暮云说。   徐行拿手机的手一顿,笑着说:“小龙虾吃吗?要不我俩去吃湘菜吧。”   宋暮云也笑了起来,“你看着点吧,能吃就行。”   “能吃就行,”徐行啧啧两声,手指在屏幕上滑拉着,“听着可太可怜了……”   “火锅的话只能去吃海底捞了。”徐行突然说。   “什么?”宋暮云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你不说想吃火锅么,”徐行说,“凌晨的海底捞应该还挺热闹的。”   宋暮云没说话。   他现在的确非常想吃火锅,不仅是火锅,还有冰激凌,冰可乐……   反正这会儿要是给他来一碗温热的、能淡出鸟来的粥,那他肯定能当面摔碗。   “洗澡洗澡洗澡!”徐行拽着他的胳膊一连串儿地说。   他突然变得这么兴奋,宋暮云也不由得跟着他勾了勾嘴角,借着他胳膊上的力起身,“感觉我俩病得不轻。”   “偶尔犯个病挺正常的。”徐行说。   俩人洗了个飞快的澡,到最近的那家海底捞时不到一点,店里有不少客人,完全看不出现在是凌晨。   “怎么还有在这儿学习和工作的。”宋暮云说,“也太努力了。”   “我俩也挺努力的。”徐行说。   宋暮云笑了起来,“太疯狂了。”   徐行也笑,“有什么感想吗?”   宋暮云思索了下,“感觉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徐行看着他,笑着没说话。   吃饱喝足,回来的路上宋暮云就已经困得眯了一觉,下了车倒是清醒了不少,回到房间刷完牙他才爬上床。   徐行拿了湿巾让他擦脸,宋暮云边擦边感叹一声:“爽啊——”   徐行叼着牙刷笑了一声,手指在他脸上点了点,“睡吧,我马上。”   “嗯,快点儿。”宋暮云说,“被窝都给你暖好了,看我多善良。”   徐行抛给他一个飞吻。   等从浴室出来,徐行看被子里鼓起的那团已经没了动静。宋暮云睡着了。   他睡得还挺熟的,徐行过去坐在床沿儿上看了他好半天他也没醒。   后知后觉自己这么盯着人看好像挺变态的,徐行给宋暮云掖了掖被子,起身拿起床头柜上的遥控器关了灯。   房间陷入一片黑暗,空气猛然变得格外安静,一下子宋暮云轻微的鼾声和空调运作的声音充满了整个空间。   徐行靠在沙发上闭上眼。   一点儿困意都没有,甚至可以说是脑子无比清醒。   不怎么清醒时一些情绪和想法还能被有意或无意地撂在一边,清醒时就不能了,全都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   不安、恐惧、胆怯......   这些消极的情绪全都来攻击徐行的大脑,刺激他的神经,它们疯狂地叫嚣着,逼迫徐行去面对那些被他刻意忽略和逃避的东西。   关于家庭,关于自己,关于未来……   再往具体里说。   ——关于破碎的家庭,关于仍旧无法从一团糟乱中脱身的自己,关于自己和宋暮云的、遥远的未来……   其实徐行在确定关系之前就已经考虑过这些。   也就是因为考虑了这些,对于自己跟宋暮云的事他才会那么犹豫不决、踌躇不前。   但后来他迈出了那一步。   对于习惯了把一切情感扼杀在萌发的摇篮里的徐行来说这非常难得,以至于他都有些得意忘形。   ——他好像忘了他跟宋暮云之间真真切切存在的客观矛盾和待解决的问题。   甚至后来出现了问题,他也觉得自己能解决。   有爱,什么坎儿迈不过去。   直到刚才,在跟宋暮云紧紧相贴着的某个瞬间,徐行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他看到秦垚拍的那段视频时会觉得不舒服。   ——他感觉宋暮云离自己很远。   那样自由的、勇敢的、张扬的、耀眼的宋暮云,离他其实很远很远。   即使他们拥抱、亲吻,甚至正在做最亲密的事。   这种想法对徐行产生的冲击力很大,甚至让他不知所措。   自己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离宋暮云近一点,才能跨过那道鸿沟。   可是那道鸿沟是经历了过去的二十年才形成的,真的能跨过去吗……   “还在回味呢。”黑暗中宋暮云突然开口,声音因为刚睡醒而有些哑。   徐行被吓了一大跳,直接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我靠!”   “该‘我靠’的人是我吧,”宋暮云清清嗓子,“想报警了我都。”   徐行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看着他,“你怎么醒了?”   “我是睡着了,不是死了,你睡觉的时候被人那么盯着会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吗。”宋暮云掀开被子在床上拍了拍,“上来。”   徐行麻溜儿地过去钻进了被子里。   “回味太无穷,都时间都给回味忘了。”他搂住宋暮云,在他脑门儿上亲了亲,“赶紧睡吧,晚安。”   宋暮云揽着他的腰把他往怀里一搂,语气无比诚恳地问了一句:“徐行,你是觉得我是傻逼吗。”   徐行沉默了。   我是傻逼。他心说。   傻逼到忘了宋暮云是有多敏感一人了。   更不要说他刚才的行为本来就反常得离奇。   “你今天……是不是生气了。”宋暮云问。   徐行惊得挑起了一边眉毛,语气也非常惊讶,“为什么会这么问?”   “就刚才,”宋暮云说,“我说关我屁事那话是不是让你心里不爽了?”   “我没……”徐行都忘了自己当时是用的什么语气说了句什么了。   “屁,你当时脸色都变了。”宋暮云说。   “真没,”徐行笑了,“没有让我生气的理由啊。”   宋暮云沉默了下,把脸埋在他肩上,“我其实也没想明白。”   徐行“嗯”一声,捏了捏他的耳朵,“真没生气。”   “那你刚才坐那儿想什么呢,又想着怎么哄我吗?”   徐行没回答,只是笑着问:“那你生气了吗?”   “废话。”宋暮云说,“如果刚才是我上你,这会儿你睡得正香呢,已经精疲力尽。”   徐行愣了愣,笑了起来,“你怎么不直接说把我干昏过去呢。”   “也不是不行。”宋暮云抬头看着他,“徐行,你烦吗?”   “嗯?”   “就我动不动就生气,跟你闹别扭,你烦吗?”宋暮云拧着眉,好像这个问题让他非常苦恼。   徐行蹭蹭他的鼻尖,“那如果我这样,你会烦吗?”   宋暮云没说话。   “会烦啊!”徐行“啊”一声,“我受伤了,我的心受伤了!”   “滚蛋!”宋暮云笑骂一句,随后很认真地说:“好像不会。”   “嗯,我也不会。”徐行搂紧他,在他背上一下下摸着。   宋暮云被他摸得很舒服,身体都放松了下来。   下巴在徐行肩上蹭了蹭,他的声音闷闷的,“那你今晚是挨韩姐的批评了吗?”   “嗯?”徐行的手顿了顿。   “总感觉你不是很开心。”宋暮云说。   徐行猛地感觉心脏酸涩得厉害,稍微捏一下都能捏出水来。   他眼球发烫,嗓子发紧,说不出话来。   “还是说你遇到了傻逼顾客?”宋暮云又问。   徐行快速抬手摸了下湿润的眼睛,笑着说:“顾客是上帝。”   “傻逼就是傻逼。”宋暮云坚定地说。   他反手摸了摸徐行的手,“你手别停下来。”   徐行于是继续,“挺舒服?”   宋暮云哼哼一声,“来睡意了都。”   话刚说完他就打了个哈欠,徐行亲了亲他的耳朵,“那快睡吧,再唠会儿天都要亮了。”   “嗯,晚安。”宋暮云脑袋沉得抬不起来,只好撅起嘴在他肩上亲了一下。   宋暮云几乎是秒睡。   徐行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又在他背上摸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往后退了退身体。   不然再这么搂一会儿宋暮云会被闷醒。   宋暮云大概是真累了,徐行这么退开,他也没任何反应。   但的确该累。徐行心想。   这一天天的又是生闷气又是受委屈,晚上折腾到这么晚,好不容易睡觉了还惦记着男朋友是不是生气了、不开心了,可谓是心力交瘁。   啧。跟他谈个恋爱可真费劲。   徐行强迫自己闭上眼,过了会儿他还是没忍住凑上前搂住了宋暮云。   ——费劲就费劲吧,反正今天已经这么费劲了,也不差这一回。   徐行亲亲宋暮云的脸,轻声叫他:“宋暮云。”   “嗯……”宋暮云没动,非常迷糊地应了一声。   徐行没出声,把脸埋在他胸口。听着节律整齐的心跳声,过了几秒徐行才问:“喜欢我吗。”   宋暮云没出声。   徐行都觉得他又睡着了,心里有点失落。   怎么就能睡这么快呢!好歹给他一阵定心剂啊!   徐行刚抬起头,听见宋暮云语气非常不耐烦地说:“废话。”   ◇ 第86章 格外黏人   徐行的闹铃响了一声就被他给按掉了。   宋暮云以为他要起,结果等了好半天也没听到身后有任何动静。   “嗯?”他翻了个身,努力掀起一边眼皮。   盯了好一会儿的后脑勺突然变成了一张帅脸,徐行愣了愣,“吵醒你了?”   有点意外,宋暮云一个有早八都听不见闹铃的人,今天居然手机只振了一下他就醒了。   宋暮云应了一声,“你是不是该走了?”   “嗯,到点儿了。”徐行凑过去在他脑门儿上亲了一下,爬起来边穿衣服边跟他说:“才八点半,你再睡会儿吧。待会儿你要先回家还是直接回学校?”   他问完进了洗手间,几秒后又叼着牙刷出来站在床边看着宋暮云。   “回学校吧,要去图书馆。”宋暮云也看着他,从被子里探出一只手。   “这么认真。”徐行笑着挑了下眉,拉住他伸出的手,拇指在他手背上刮了刮,含糊地说:“那你睡醒了给我发消息,我俩去吃饭,吃完饭你再去学习。”   说完他又进了洗手间,宋暮云等他漱完口洗完脸出来,脖子上还有没擦干的水珠。   “到时候再说吧,”宋暮云揉了揉眼睛,“你要忙的话我自己去随便吃点儿就行了。”   “不忙,店里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徐行一条腿跨上床,用手背碰了碰他的眼睛,“而且我估计你睡醒也快中午了,正好一块儿吃午饭。”   由于没睡醒,宋暮云的眼睛酸得厉害,眼球也发烫。徐行的手刚冲过水,凉凉的贴上来就很舒服。   宋暮云闭上眼“嗯”了一声,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在他腰上搂了搂。   徐行看他一脸没睡醒的样子,没忍住笑了。随后他也搂住宋暮云,在他脸上胡乱亲了好几下,“快睡吧,困得双眼皮都成三眼皮了。”   宋暮云的确很困,关门声一响,他就没了意识,再醒来时十一点。   还是被尿给憋醒的。   手机里有徐行的消息,九点十分发的。   【彳亍】我到了!   【彳亍】醒了给我打电话!   宋暮云看他后面没再有动静,估计他挺忙的,打算等快到了再打电话。   其实他已经有点儿饿了,但一想徐行他们十二点才开始午休,宋暮云还是放慢了速度。他慢悠悠地洗漱完,慢悠悠地下了楼,在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两个华夫饼垫了垫肚子,这才上了车。   路上车开得也不快,宋暮云想的是等他到的时候刚好十二点左右,徐行直接下来就行,不用再特意跟韩姐说一声。   正是饭点儿,又是周末,这边人和车都非常多,宋暮云甚至有点后悔开着车过来了。   他把车停到地下停车场,上来时才给徐行打了个电话。   徐行两分钟不到就下来了,外套还是敞着的。   “我以为你还没醒。”他迅速往宋暮云手上抓了两下。   还行,手不凉,看来没等很久。   “十一点就醒了,”宋暮云把他的拉链拉起来,“昨晚在海底捞茶喝多了。”   徐行顿了顿,问:“有哪儿不舒服吗?”   宋暮云看着他没说话。   “哎。”徐行笑了笑,抓着他的手揣进兜里,“午饭吃什么?”   “我在你心里就那么弱吗?”宋暮云忍不住问,“你觉得昨晚真到了让我难受到现在的地步?”   “不是,”徐行笑了,“主要昨晚吃火锅了,我怕那火锅不干净。”   宋暮云看他一眼,“真够牵强的。”   徐行“啧”一声,用力在他手指上捏了一下,压着声音说:“你那话真的很伤人你知道吗。”   宋暮云挑了挑嘴角,也捏回去,“我的意思是我平时没白运动,扛得住。”   说完又补了一句:“再凶点儿都行。”   徐行愣了愣,笑着“靠”了一声。   “你呢?”宋暮云冲他挑挑眉。   “我啊。”徐行清清嗓子,食指在他手心里轻轻地来回划着,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我体测分数可是比你高。”   “......”宋暮云没忍住抓住他的食指狠狠搓了好几下。   昨天吃得丰盛,今天他们俩就随便找了家餐馆,不用排队等的那种。   吃完饭,宋暮云本来想让徐行早点回去,可以睡个午觉,但徐行说有家的冰激凌很好吃,他们俩吃个冰激凌再回。   “昨晚热可可,今天冰激凌,”宋暮云说,”你这是被我传染了吗?”   徐行点点头,“主要那家冰激凌真挺好吃的。”   店在一楼,俩人买完冰激凌边吃边往外走。   一出门,迎面的风就吹得宋暮云打了个哆嗦,“我靠......”   “风好大。”徐行看了看他,“要不别吃了,刚才在里面没什么感觉,这也太冷了。”   “还行。”宋暮云说,“初中经常这么干,冬天放学时天都黑了,还得去买个冰激凌吃,我本来不是非常嘴馋的人,但秦垚天天请客。”   徐行笑了起来,“你又不缺钱。”   “不是钱的事儿,”宋暮云说,“他那会儿觉得兄弟就是有难同当有福共享,他吃冰激凌那我就也得吃,我要不吃就是不给他面子。”   徐行笑了好一会儿,“他那会儿不会还是校霸什么的吧?”   宋暮云应了一声,“算是吧。”   “那你跟他玩儿,不也.....”徐行看着他,欲言又止。   宋暮云思索了下,“我当时把他给打了,打完那一架才跟他玩到一起的。”   把校霸给打了,徐行没忍住“啧”了一声。   “怎么?”宋暮云看着他。   “真狂。”徐行感叹。   “不是故意的,”宋暮云笑,“主要他太欠,我也不是什么省心的料。”   徐行没说话,又“啧”了一声。   宋暮云皱皱眉,突然笑了起来,“你不会是吃他醋了吧。”   “不至于!”徐行没好意思承认,“这点儿信心我还是有的。”   “那啧什么?”   徐行沉默了会儿,倒是说了句真话:“就感觉你过去的几年甚至十几年应该挺有意思的。”   “嗯?”宋暮云看着他,“相见恨晚了是吗?”   徐行笑了笑,“嗯”一声,“我的初高中生活太无聊了。”   “高中生活我的也无聊,感觉大家全在想着考个好大学。”宋暮云说,“我记得七中的学生也没那么乖,应该有挺多事儿的,也无聊?”   徐行顿了顿,语气认真地说:“很无聊。”   无聊到只用几个词就能总结了,按顺序依次是:   割腕,确诊,住院,吃药,中考。   硬要从其中拉出有意思的、能激起一点水花的,除了偶尔跟着宿泽打次架,那大概也就是在被医生从鬼门关救回来的第二个星期,他遇到了宋暮云。   把思绪从回忆里拉出来,徐行的喉咙有些发紧,他咽了咽,声音却轻得好像还在回忆里。   “再多说点儿吧,我想听。”徐行说。   “嗯?”宋暮云意外地看着他,总觉得他今天格外黏人。   ——早上他就这样觉得。   这会儿吃完饭了还又是跟他吃冰激凌又是听他讲这些,眼看着都溜达出一条街了,居然说还想听。   这不就是在拖时间吗?   疑惑归疑惑,宋暮云还是应了一声,“那我能说的就多了。”   两个人走了很久,走出两条街,又回来绕了圈儿商场。中午的太阳很大,走一走还挺舒服的,晒得人浑身都暖洋洋的。   也聊了很多,徐行说想听,但没说具体想听什么,宋暮云就想到什么说什么。   这大概是在一起之后过的第一个这么悠闲的中午,宋暮云居然有种两个人已经在一起了很久的错觉。   跟身边的人胳膊挨着胳膊,迈着同样的步子,笑是同步的,皱起的眉也是同步的,这种感觉很奇妙。   就好像他跟徐行共享了记忆一样。   “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也算是参与其中了。”宋暮云突然说。   “嗯?”徐行嘴角的笑还没来得及收起来。   宋暮云思索了下,说:“因为以后当我再想起来这些事,就同样会想起今天的阳光、街道、风,想起你。”   ——阳光温暖,街道人潮拥挤,突如其来的狂风吹得人发抖,徐行在很认真地听他讲他的过去。   ◇ 第87章 无所适从   周末总是过得飞快,尤其这种周一周二都有考试的周末,要不是宋暮云还跟徐行约了个会,基本上不太会有在过周末的感觉。   而他也一回学校就立马拿了书扎进了图书馆。   程叶他们几个昨天没来,今天早上在群里说七点就起了。据他说,他们到的时候图书馆刚开没几分钟,但还是已经坐了不少人。   “太拼了我靠!”程叶压着声音,“这十一月中旬都没到呢,就一个期中,怎么搞得跟他妈到了期末月一样!”   宿泽叹口气,“你是没去教学楼,走廊里的小凳子靠着墙边都摆满了。”   “老天,我真的压力好大,我好迷茫!我好惆怅!这他妈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程叶指着封皮上“生理学“”三个字,语气恶狠狠地说:“生,理,学——大宝贝,看爸爸今天拿不下你!”   “……”   “疯了,都疯了。”余思咂着嘴摇头。   宿泽边乐边把刚拍的视频发到了群里。   宋暮云也有点想笑,但一想自己也还有两章没背,牵起一点的嘴角立马归回了原位。   不过大家虽然嘴上抱怨,学起来还是都挺刻苦的。也很专心,谁也不开聊天的头,都在埋头看书。   中途程叶想出去跟江晓打电话,被宿泽一句“恋爱脑真的没救了”给骂了回来。   宋暮云其实已经静下心来挺久了,都做了两章的题,但听到这话还是有种自己被内涵了的感觉。   ——他刚才一坐下来时真脑子里全是徐行,好几次想给徐行发消息,愣是被他硬生生给忍住了。   听了这句话,加上宋暮云也进入了状态,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他居然一眼手机都没看,眼睛和脑子也全被密密麻麻的字给塞满了,认真得就连手边的咖啡都没顾得上喝几口。   等宋暮云再抬头,落地窗外的天空已经染上一片橙红色,太阳挂在远远的山头,只剩下半圆。   他这才发现不远处的窗前有不少人在拍照,旁边的程叶也正举着手机往那边走,看起来像是在打视频。   宋暮云不是一个喜欢记录的人,一个是懒,一个是觉得记住当下的感受就行了。   主要还是懒,懒得动那手。   但这会儿他却下意识地拿起了手机,点开相机对着窗户拍了两张,然后很自然地就给徐行发了过去。   【总有傻逼念我名字】好看   不过徐行大概是在忙,没回。   宋暮云放下手机伸了个懒腰,嘬了两口已经冷透了的咖啡,继续看书。   过了差不多半小时,徐行给他回了过来。   【彳亍】真好看!   【彳亍】刚才在忙,没看手机   【彳亍】你们学完了吗,去吃饭的话等我几分钟,我已经出门了   宋暮云忍不住挑了下眉。   【总有傻逼念我名字】回学校吃?   【总有傻逼念我名字】吃完还得回去,麻烦死了   【彳亍】不回了,跟你们一块儿去图书馆   【总有傻逼念我名字】太难得了,你居然也有需要泡图书馆的一天   【彳亍】??   【彳亍】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实际上徐行不止那天晚上没去工作室,之后的几天也没去,空闲时间都跟他们待在一起。   有天下午上完课程叶回寝室补觉,醒来看到徐行坐在下面,惊得下巴都要掉了,“我靠徐行哥你居然会待在寝室?!”   徐行瞥他一眼,“怎么着,这还开始排外了?”   “不是,主要我就没见过你有闲到坐这儿的时候,太震惊你懂吗!就有点儿不适应!”   “那你适应能力真差。”余思说。   “滚!”程叶回。   徐行笑着没说话。   徐行突然这么闲下来,其实不只程叶不适应。   宋暮云一直觉得徐行一天的生活太忙碌了,很累,所以当他听徐行说打算休息一段时间,简直一万个同意。   之后的几天他们俩有课就一起上课,没课的时候俩人就去吃一吃逛一逛,去跑跑步、打打球,或者在湖边的长椅上坐着发会儿呆、看个日落。   总之,一天下来除了睡觉的那几个小时,其余时间宋暮云随时都能看得见徐行、摸得着徐行,听得见徐行的声音。   ——非常幸福!恋爱感十足,恋爱体验百分百!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过几天,宋暮云就觉得这种感觉慢慢变淡了。   甚至有时候他会出现想一个人待会儿的心理。   这倒不是徐行干了什么让他不爽的事,说了什么让他不舒服的话。徐行是完全没问题的,而且比前段时间还要更加热情、积极,以至于宋暮云偶尔还会发出“他是不是才进入恋爱状态”的疑问。   然而就是在这种徐行这个男朋友当得非常完美的情况下,想一个人待会儿的想法会在某个瞬间突然冒出来。   徐行问他吃什么时,徐行问他上完课去哪儿时,徐行问他累不累、困不困、饿不饿时……   总之,出现得非常无厘头,没有预兆,也没有缘由。他就是想一个人待着。   一开始还只是单纯地会有这个想法,而现在,好像已经带上了情绪。   ——事后宋暮云回忆起来,总觉得当时自己对徐行做的某些回应里面透着满满的不耐烦。   然而等到下一次,好像还是会那样。语气,表情……根本控制不住。   宋暮云不知道徐行有没有察觉到、要是察觉到了他会怎么想,但他自己已经被这种莫名其妙又从未出现过的心理搞得心烦意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想跟徐行道歉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之前徐行没空陪他的时候他跟徐行生气,现在徐行恨不得每分每秒都陪着他,他又觉得腻了,缺乏私人空间了。   主要这也才一周,要说新鲜感过了那也有点儿太夸张了,牵强。   而且也不准确,因为百分之九十的时间里他跟徐行待在一起还是很开心的,就是那时不时刷一下存在感的百分之十太搞人的心态,让他感觉自己其实有两个人格,一个人格想时时刻刻跟徐行黏在一起,而另一个人格又爱装逼又爱耍酷,估计死后都得在墓碑上刻上“我需要私人空间”七个大字。   ......操。   宋暮云越想越烦。   你他妈怎么这么多毛病呢宋暮云。   全世界就你最矫情!   “明天我们几点来啊宋儿?是直接来饭店吗?”程叶把脑袋伸过来问了一句,把宋暮云的思绪拉了回来。   明天周六,为了玩得尽兴一点,不用第二天忙着赶早八,宋暮云的生日提前一天过。   宋暮云愣了愣,往后偏了偏头,“饭店吧,差不多中午到就行,到时候我来接你们。”   “啊,那多麻烦,”程叶说,“而且我们还六个人呢,一车坐不下。”   “五个,”范桐听到声音回过头来,“我两点才补完课,得晚到一会儿。”   他们六个人坐了三排,宋暮云和徐行在中间。   “啊,那还是麻烦啊,宋儿明天寿星呢。”程叶说。   徐行笑着回头看他一眼,“那你到时候跟在车屁股后头跑。”   “那我不!”程叶说,“要不明天让我当司机吧,我老早就想开一下了,没好意思说。”   “嚯!”宿泽看他一眼,“你程叶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程叶“啧”一声,“说什么呢!我程叶脸皮薄着呢!”   宋暮云看了看范桐,“你去当家教了?”   “对。”范桐斜靠在桌子上点了点头,“上周刚开始的,一小时一百,比冲奶茶粉轻松多了。”   “据说那个小孩儿还挺皮的,听你话吗?”徐行问。   “嗯?”宋暮云一脸疑惑地看了看他俩。   “再皮也就是个初中生,”范桐说,“在我面前乖得跟猫一样。”   “那还行,”徐行点点头,“我就怕是个特别问题的问题少年,那你这家教可不太好当。”   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给宋暮云直接说懵了。   上课铃响了,但宋暮云还是没忍住,看着徐行,“什么情况?”   “嗯?”徐行伸手帮他把书翻开,压着声音说:“那小孩儿是我去年部门里一位学姐的亲戚,上周在朋友圈看到她在找家教,我就想起来你说范桐在奶茶店。奶茶店多辛苦啊,又辛苦又赚不了多少钱,还不如去给初中生当家教,所以我就找他聊了下。”   宋暮云半天没出声,末了问了一句:“什么时候的事?”   “就上周。”   宋暮云扭头看着他。   “上周周五晚上。”徐行说。   宋暮云点点头,“挺好的。”   过了会儿又问了一句:“我怎么完全不知道?”   徐行愣了愣,左手下去在他腰上摸着,小声说:“当时问的时候不确定他想不想去,就没跟你说,事后又把这事儿忘了,我也是刚才范桐一说才想起来。”   宋暮云没出声,大半天后才说:“行吧。”   他手伸到背后把徐行的拉过来放自己腿上,“听课吧。”   徐行看着他,想说点什么,最后只是应了一声,转头看着白板,手也收了回来。   余光扫到那只收回去的手,宋暮云抬眼看了看手的主人。   几秒后他手抬起来拽着徐行的左边袖子把那只手又放回了自己腿上。   “嗯?”徐行疑惑地冲他挑了挑眉。   宋暮云也看他一眼,转头盯着前面说:“就放这儿。”   说完又捏捏他的手,指尖在他手心里刮了刮。   那动作很轻柔。   给人的感觉很像是自家的小猫踩着肉垫从自己脸上走过,不止皮肤痒,心尖也会跟着它呼噜呼噜的声音颤一下。   ——因为你知道它那个行为是在表达什么。   徐行看着宋暮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也捏了捏他的手。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因为什么,但宋暮云这两天的反常徐行是看得出来的,只是他本人不主动提,徐行就也不知道该怎么问他。   主要这点反常实在是太细微了,就偶尔一个表情、一个动作,甚至小到一句话的尾音。   宋暮云一个有话就说、有问题就解决的人看起来都好像不太愿意面对的样子,那徐行就更怕了。   怕到时候得到的答案是他不想要的。   如果放在一周前,他或许还能接受,并且还能想得出解决的办法。   但现在,已经决定要全力以赴地对待“跟宋暮云谈恋爱”这件事之后,徐行真不能保证自己承受得住。   所以他选择逃避。   看不出来,听不出来,也感受不到。   那问题就不存在。   徐行和宋暮云依旧在热恋中。   去年的生日是在家过的,老爸老妈和阿姨忙了两天。今年在外面过,对他们来说就轻松了很多,前一天晚上老妈还说一点儿要给他过生日的感觉都没有。   “就一个二十岁生日,又不是贺二十大寿,需要有什么感觉?”宋暮云瘫在沙发上说。   “啧,这嘴贫的!”老妈踹他一脚,“对了,下午宋禾说你的礼物还在快递点,你回来的时候拿了没?”   宋暮云应一声,脑袋在富贵肚子上蹭了蹭,“拿了。”   老妈没问送的什么,只说:“那就行,我就怕放那儿放丢了。”   宋禾送了一块watch,宋暮云自己有一块,就打算把这块给徐行,正好俩人凑个情侣的。   第二天早上宋暮云收到徐行的消息时人刚醒,九点。   【彳亍】醒了吗醒了吗醒了吗   【彳亍】我待会儿要出去一趟,到时候你们走你们的就行,我完事儿了自己过来   【彳亍】应该挺快的[亲亲][亲亲]   宋暮云从床上坐起来,眉毛皱了皱。   【总有傻逼念我名字】说个时间   徐行的电话打了过来。   “早啊小宋。”他的声音扬着,“生日快乐。”   “早啊小行。”宋暮云清了清嗓子,“说早了,今晚十二点再说。”   徐行笑了笑,“行,十二点再说。”   “你几点能到?迟到可得受罚。”宋暮云说。   徐行停顿了下,“最晚一点吧。”   “行,一点我们也应该还没开始。”宋暮云说,“反正你得快点儿,要是迟到——”   “不会的。”徐行打断他,“我不会迟到的。”   徐行是要去跟老妈吃饭。   一周了,老妈跟朱阿姨的旅行也结束了。   昨晚连夜从隔壁市赶回来,今早老妈打来电话说订的明天早上七点的航班回宁市,待会儿一起吃顿饭,顺便给他拿点儿买的特产。   徐行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因为老妈的嘱咐,来这边的第一年徐行就买了挺多特产寄回去,老妈说不怎么样,因为南北差异,他们北方人不太能吃得惯南方的东西。   结果现在老妈居然还给他带。   不过徐行今天心情好,也没太觉得这有什么。   老妈给,那他伸手接就是了。   而且也不知道是因为刚旅行了一趟还是因为要回去了,今天的老妈也比刚来那天温和得多。   至少在徐行看来是这样。   很多让他感到窒息的话题今天都没有出现,比如关于学习、未来、为你好等,这让徐行好受了不少。   只是他跟老妈之间的交流和沟通已经出现问题,即使现在聊一些日常琐事,气氛依旧是不对的,徐行也一直是紧张状态。   不过他也尽量做到了有问必有答,即使答不出来,徐行也会应一声。   因为他心情好。   今天的这顿饭吃得还算蛮愉快的,餐厅是徐行找的,最后单也是他去买的。   “啊?孩子要买单啊?”朱阿姨诧异道,“这不太好吧?你不是还上学呢吗。”   “没事儿阿姨,一顿饭花不了多少钱。”徐行拿起衣服从兜里拿手机,“这次您跟我妈过来,我都没陪陪你们。”   “嗐,说那话,你们上学呢,不像我们带薪休假的。”   “你真要买?”老妈也看着他。   “嗯,我买。”徐行拿了手机把衣服搭回椅子上。   想着待会儿就要穿,他就那么随手一搭,然后转身走了。   结果人没走出两步,身后凳子上的衣服滑下来掉到了地上。   兜里的纸巾什么的也全跑了出来。   “啧,这邋遢的——”   一双白皙修长、美甲在灯下闪着碎光的手捡起地上的东西。   “哟,身份证都带着啊,这可不是邋遢,保不齐在哪儿用得到呢。”一道声音说。   手指翻动几下指尖的两张卡,最后捏着其中一张没再动。   过了几秒,那只手指关节渐渐泛白,紧接着手都有些发抖。   另一道声音响起:“临,床,一班?”   ◇ 第88章 聂晴   买单的时候徐行甚至有点儿迫不及待。   很快。很快他就不用担心老妈会不会突然出现在校门口、会不会执意要见一见他的室友。   他也不至于再为老妈的一句话、一个表情犯难。   老妈离开这座城市,所有那些重新从自己心底破土而出的思绪,也会随着老妈跟他之间距离的拉远再次被埋进原处,徐行就又可以过回之前的生活。   ——忙碌的、平淡的。   按部就班地重复一天又一天。   这听起来似乎挺无聊,但对他来说足够了。   有点小目标,有点小成就,每天都有要追逐的事物,每天也都有值得回味的喜悦。   足够了。   最最起码,他能睡一个好觉。   怕宋暮云发现他又开始失眠,徐行这几天晚上即使睡不着也一动不敢动,更不要说出去抽根儿烟,就直挺挺地躺床板上,早上起来感觉后背都发僵。   他真怕自己再这么下去身体早晚得出毛病,那估计宋暮云得跟他发火。   想到宋暮云,徐行更着急了。   这才十一点半,群里都静悄悄的,但他就是想早点儿见到宋暮云,想立马见到宋暮云,想做第一个亲口跟宋暮云说“生日快乐”的人。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这么心急如焚,明明宋暮云真正的生日是明天。   心情持续上扬着,徐行买完单回到桌上时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   “妈,阿姨,咱们走吧。”   他都没打算再坐回去,几个人说会儿话,而是说着就直接拿起了凳子上的衣服,并且穿得飞快。   只是顶灯太亮,正面朝上放在桌角的那两张卡又太显眼,徐行眼神扫过时只一瞬就停留在了那上面,同时,他整理衣领的手也僵住了。   纸包不住火。   当时作出这个决定时,徐行就料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要么被老爸老妈发现,要么他主动跟他们俩坦白。也清楚不管是哪种情况,到时候的场面都不会有多平和。   只是徐行没想到会在今天这么个场合。   公共场所,身边人来人往,四周嘈杂声一片,其他桌上的客人聊天说笑,很热闹……   徐行却感觉自己的指尖都有些发凉。   他手指攥进掌心里,咬咬牙才把眼神移到老妈脸上。   老妈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开口时声音也不高不低,“徐行,这是什么?你给妈妈解释一下。”   徐行注意到她按在卡上的那只手在发抖,也听出来她语气里的僵硬。   他伸手去拿卡,“我的学生卡。”   老妈一巴掌甩他胳膊上,隔着棉袄徐行没觉得疼,但卡被扫到了地上。   “什么意思?”她看着徐行,眉毛皱了起来。   徐行弯腰捡起卡,“妈,回去吧。”   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不想在这种地方跟老妈起冲突。   “你给我解释!”   老妈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其中的怒火没能被压住。   徐行知道她忍得很辛苦,因为这是在外面,她不能吼不能骂不能动手打人,她得保持原有的风度,得维护自己的形象。   她得做一个好妈妈。   大概是这种思想作祟,徐行思索了下,说:“这是我的学生卡,上面是我的信息。”   老妈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再开口时声音都有些抖,“临床一班,上面写的是临床一班!这是你的信息?为什么你一个学口腔的学生卡上面会写临床一班?!”   她说着说着声音就扬了起来,情绪也变得激动。   朱阿姨终于看出来事情不对劲了,连忙出声解围:“晴晴,别激动,听孩子说听孩子说......肯定是有误会!”   她转头示意徐行坐下。   “先坐下来,别的桌的人都看咱们了。”   看老妈脸色稍微有所缓和,徐行坐了下来。   “你想好了再说。”老妈看着他。   你想好了再说。   这话说的好像徐行的一句话会掀起什么大浪,会造成什么不可弥补的损失。   但其实老妈从来就没听过他说。   现在事实已经摆在面前了,不会因为徐行一句话就有所改变,那就更没什么想好没想好的了。   甚至开口时徐行的语气也出乎意料地平静,平静得好像他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我转专业了,”徐行说,“从口腔转到了临——”   “你住嘴!”话还没说完,老妈就抄起手边的杯子朝徐行扔了过来。   “啊!”朱阿姨看着杯子飞过去,惊呼一声。   好在徐行眼疾手快,在脸前挡了一下,最后只是被泼了一身水,没被砸到哪儿。杯子也很完好地被他接住了,没发出什么引人注目的动静。   “晴晴你冷静点儿!那杯子可是陶瓷的!砸到脸可怎么办啊!”朱阿姨惊魂未定,“咱们有话好好说,啊,你别激动……回酒店说,咱们回酒店说。”   老妈大概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失态,表情有些慌乱地缩了缩手。   她深呼吸了好几次,对徐行说:“擦一擦衣服上的水,跟妈妈回酒店。”   刚才有“这是在外面”这个因素压制着老妈,所以她并没做出太过分的事来,徐行也稍微有点底气。   但等回了酒店......徐行不敢想象自己会面对什么。   他拍衣服的手一顿,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勇气,居然来了一句:“妈,我待会儿还有事。”   老妈震惊地看着他,大半天才来了一句:“徐行,你什么意思?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开始跟妈妈对着干了?”   “我没有。”徐行深吸了口气,“转专业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我觉得没什么可以再说的。当时我没跟您说是因为我知道您不会同意,那就算是我说了也没什么意义。”   “所以你就打算先斩后奏是吗?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转到临床?你是不是交了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是不是听了他们的话?”   老妈又有些激动。   “妈,我已经成年了。”徐行在心里叹了口气,“我只是不想学口腔。”   “这就不是你想不想的事!”老妈突然狠怕了下桌子,吓得朱阿姨都哆嗦了一下。   冷静了下,老妈继续说:“口口声声说自己成年了,结果你作为一个成年人作出这个决定的原因居然就是一句你不想!徐行,你自己听着不觉得可笑吗?你知道你随随便便做的一个决定会直接改变你接下来的人生道路吗?!”   徐行心底一沉,太阳穴跳着疼。   大概是听到这边的动静,路过的服务员试探地看了过来。   徐行起身拿东西,“走吧,回酒店再说。”   一路无言,进了房间,朱阿姨安抚了老妈几句后也出去了,说去买点东西。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老妈和他,徐行感觉刚才的勇气也被紧闭的门关在了外面,这会儿他不受控制地又开始手心冒冷汗。   老妈背对着他站在窗前,声音远远地飘过来,“你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是吗?”   徐行莫名觉得心里很难受,“嗯”了一声。   “那为什么长大了还不让妈妈省心呢?你这个决定就等于是否定了我过去的一切努力知道吗?”   徐行没出声,老妈也沉默了很久才问了一句:“专业能转回来吗?”   瞬间,徐行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血液都瞬间凝固在了原地,手脚都有些冰凉。   他咬了咬牙,说:“你也否定了我的一切。”   第一次对老妈说这种话,徐行都感觉那声音不是自己的。   老妈显然也很震惊,转身看着他,“什么?!”   震惊得尾音都变了调。   “我否定你?妈妈否定你?!你觉得为了你好不让你自己做决定是否定你?”   “不是吗。”开了头,接下来的话说起来就没那么艰难了。   扯了下嘴角,徐行放空的眼神落到墙画上,越来越多的情绪填满他的胸口,难过、愤怒、委屈……   “为什么我一定要按着你的想法活呢?为什么你觉得我学临床的结果一定比学口腔的差呢?我听了十多年你的话,十多年里面所有的决定都是您帮我做的,只有这一次,我选了自己想走的路,我就是不想学口腔!我就是要学临床!你为什么一定要驳回我的选择?为什么就觉得我的决定一定是错误的!路是我选的,走成什么样我都认,但你得让我走啊!”   一长串儿吼出来,徐行畅快了不少。同时,无穷的委屈和心酸也泛了上来。   原来他心里是这么觉得的吗?   原来这些话他也可以说出来,而不是憋在心里。   “事实证明听妈妈的话是对的,不是吗?认识你的谁不觉得你优秀,从小到大你就是听着夸奖长大的,那些叔叔阿姨都觉得你懂事、乖巧,成绩好还不让爸妈操心……既然听妈妈的话是正确的,那为什么不能一直听呢?妈妈不会害你,妈妈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徐行以为自己早对这话麻木了,但他还是猛然觉得肩上一沉。   这种被一句话拿捏住的感觉很让人烦躁。   “可是我不想。”徐行打断她,“我并没觉得那些有多好。不管是优异的成绩,出色的技能,广泛的交际圈,那些都是你认为的好,我很痛苦。我不想上上不完的兴趣班,不想见人就笑着问好,不想跟同龄人大度,不想做一个乖小孩......妈,你只是根据你的意愿打造出了一个我,但那只是你想让我成为的样子,不是我想成为的我。”   像是为了让老妈彻底死心,徐行有些无情地补充道:“这些年你看到的也都是我愿意让你看到的我,其实我从高中就开始抽烟、喝酒还打架了,那些你唾弃的小孩干的事儿我一件都没少干,我非常糟糕,根本没你想象中那么好。”   老妈愣了很久,才像是梦中突然惊醒般有些恍惚地说:“我不想听你说这些,你是不是为了让妈妈生气才故意这么说的?啊?你是骗我的对吗?别说了,你别说了!”   就跟多年前不相信自己的丈夫会出轨一样,听到徐行这些话,她也不愿相信自己乖巧听话了二十年的儿子原来一直是在装模作样给她看。   愤怒淹没悲伤,在吼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捞起旁边小茶几上的杯子就朝徐行扔了过来。   有点距离,但她扔得太突然了,还很准,徐行没能像刚才一样躲开。   玻璃杯结结实实地砸在他脑袋上,落下来在地上四分五裂,玻璃碎片飞溅得到处都是。   “妈,你冷静一点。”徐行有些担心,朝她那边走过去。   “冷静?我怎么冷静?你说这话要我怎么冷静?”老妈近乎歇斯底里地对他吼,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徐行,你太残忍了!你跟你爸一样残忍!你怎么忍心说出那种话的啊!你是要挖了妈妈的心啊!”   她一边哭喊一边在徐行身上胡乱捶打着。   徐行从兜里摸出纸给她擦眼泪,被她一把挥开。   “我受了这么多年委屈,吃了这么多的苦,我到底是为了谁啊?不就是为了你吗?要不是你我早就跟你爸离婚了!要不是你我肯定过得比现在潇洒自在得多!要不是你——”   “那你后悔生下我吗?”徐行已经有点儿听不出自己的声音。   “我很后悔自己的出生。”   他松开手,“小时候听到你们俩吵架时很后悔,你不让我跟老爸说话时很后悔,你抱着我哭时很后悔,心想要是没有我,你们俩肯定都过得比现在好。”   所以他死了一回。   “现在也是。”徐行看着表情呆滞的老妈,感觉自己无比地冷血无情,但也没就此打住,“童年会影响人的一辈子,我永远记得你跟我爸是怎么吵架的,记得你上一秒在朋友面前夸我下一秒又说我永远比谁谁谁差,记得你因为我牙疼哭得太厉害第一次扇我巴掌......”   徐行顿了顿,语气近乎冷漠:“妈,你当时为什么要把我送到医院。”   “你就该让我死掉。”   老妈的瞳孔猛然收缩,“闭嘴!”   徐行抓住她往自己脸上甩过来的巴掌,蹲下来一点一点捡起地上的玻璃碎片。   捡完,他捏着其中一片,看都没看就往自己手腕上划去。   老妈怔愣一秒,尖叫着来抓他的手,“啊!不要!不要啊徐行,疼!疼啊——妈妈求你了,不要,不要伤害自己......”   但她忘了,徐行是左撇子,即使在她的调教下后来不管做什么事都是用的右手,但出力时还是会习惯性地用左手。   上回是左手,这回也是用左手划的右胳膊。徐行左手的力气很大,她根本拿不开。   玻璃沿着旧疤割进肉里,虽然不像刀片一样锋利到立马见血,但血珠也不断地冒了出来。   当年在卧室看到小小的徐行倒在一片血泊中的记忆一下子涌了上来,老妈的精神快要崩溃。   “求你了,妈妈求你了!你走吧,你想学什么学什么,妈妈以后都不会再管你了,只要你好好活着,求你了啊徐行……疼啊……”   徐行在老妈悲痛的哭声中停了下来。   他看着老妈脸上交错纵横的眼泪,声音很轻地说:“妈,我希望我只是你的孩子,能给你带来热爱、希望,带来一切正面的情绪,如果我的存在让你受累了,困住你了,那我也可以不是。你只是你,不是谁的妈妈,也不是谁的妻子。你不用为了谁而活,因为不管是谁都有可能会让你失望,比如我,比如老爸。现在我们俩都让你失望了,接下来的日子你多多为自己吧,不用操心我,我既然能做出决定,就能靠自己拥有我想要的生活。”   老妈似乎没想到他会说这么一番话,怔怔地看着他。   徐行没说什么,张开左胳膊搂了搂她。   小时候经常做的动作现在却让两个人都有些僵硬。   喉咙滚动两下徐行还是觉得很难发出声音,咽了咽,他很艰难地说,“妈,对不起。”   手腕上的血慢慢沿着手指滑了下来,短暂的温热过后有些凉。   徐行随意地用纸蹭了蹭,感觉不太出来到底疼不疼,包括脑袋上砸的那下,他没看也没摸。   只是觉得该走了,不然得迟到。   老妈的心算是被他伤透了,但宋暮云的不能。   他只有宋暮云了。   上了车,徐行点开微信把老妈的备注改了。   ——聂晴。   这两个字逐渐消失在徐行变得模糊的视线中,他按灭屏幕,手指在镜片下按了按眼睛。   【作者有话说】   你们为什么不评论啊!就是来一句难看也行啊!我起码还有修一下的动力T_T   ◇ 第89章 为你哐哐撞大墙   徐行一周没来工作室,猛地看到他上来,韩姐和大福都一脸震惊。   “不是说休息吗?还是闲不住了啊?”大福从摄影棚出来。   “还没工作狂到那个地步,不跟你们抢活儿。”徐行冲他笑笑,提着药袋进了洗手间,“来拿个东西。”   他的确是来拿东西的,宋暮云的生日礼物还在抽屉里。   不过走之前徐行得先处理一下伤。割得不深,没到真皮,口子也断断续续的,还没到缝针的地步。但一直往外冒血珠。这会儿袖子上已经沾了几处血,手腕上被蹭开的那片血迹更是看起来吓人,得包扎一下。   这种事徐行做得挺熟练,买了药就回来了。一是省时间,二是不想让别人弄。   别人的眼神、动作、语气,都让他不舒服。   清创消毒上药包扎,两分钟后徐行就在手腕上缠好了一圈儿纱布。   只是这有点显眼了,稍不留神就会被别人看到。   他把沾袖子上那点血洗了。湿透的毛衣贴在手腕上很不舒服,他只好往上卷了卷,出去问大福:“大福哥,你是不是有护腕来着?”   “啊,有啊。”大福说着就把自己手上的拿了下来,“怎么,你要用啊?”   徐行看了看他手里绿色的那一团,没忍住,“有别的颜色的吗?黑的或者白的,素一点儿的那种。”   “嘿!你小子还挺挑剔!”大福从抽屉里翻出一个没拆封的黑的给他扔过来,“干嘛啊你要!手腕不舒服啊!”   “嗯,冻着了。”徐行随口说,“谢了啊,祝大福哥早日脱单。”   韩姐笑了起来,“真贴心。”   “祝韩姐也是。”徐行戴上护腕,过去在抽屉里翻东西。   “哎这话对我来说就是最恶毒的诅咒,可不能乱说!”韩姐连连摆手。   徐行笑笑没说话,拿了那个小方盒,又倒了两粒奥美拉唑就着大福桌上的水吃了。   “又胃疼啊?小小年纪还真是毛病多。”大福看着他。   徐行笑着挑了下眉,“本来年纪小就挺招你嫉妒了,要是又年轻身体又好那你不得嫉妒死我。”   大福啧一声,一脚踹过来,笑骂:“滚蛋!”   徐行闪身躲开。   以防万一,他又过去接了杯热水喝了大半儿。   他这胃疼得非常随心所欲,一旦情绪不对劲儿了就疼,刚才路上又喝了不少风,这会儿就疼得更厉害,还不知道药效得等到什么时候能发挥作用,热水反正是灵丹妙药。   大福看他喝得挺急,咂咂嘴,“怎么这么着急忙慌的,待会儿有事儿啊?真就拿个东西就走?”   徐行应一声,放下杯子一抹嘴,把药揣兜里,扔下一句“大事儿”就转身下了楼。   紧赶慢赶,最后徐行到的时候还是一点半了,不过宋暮云没给他发消息也没打电话,估计是人还没齐。   他把礼物藏严实才进了饭店。   包厢在三楼,进了电梯,徐行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吓得都愣了愣。   ——这脸色,看着不像是来给男朋友过生日的,而是来索谁的命的。   多少有点儿恐怖了,徐行立马咬了咬嘴唇,搓了搓脸颊,电梯门开的那一瞬间他还在原地蹦哒了两下。   感觉看起来没那么像是从阴间来的了,他才扯扯袖子出了电梯。   888在电梯右手边第二间,徐行刚拐弯,就看到宋暮云从里面走了出来。   不过他没往这边走,而是往反方向踱了几步,然后背对着徐行站那儿不知道在干什么。   徐行边走边犹豫着要不要叫他,兜里的手机振了一下。   【总有傻逼念我名字】来了吗   走廊里还是挺冷的,尤其刚从包厢里面出来,凉得宋暮云都打了个寒颤。   “怎么不直接打电话?”徐行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宋暮云被吓了一大跳,忍不住“靠”一声,猛地转身看着他,“你怎么......我以为你还得一阵儿。”   “要还得一阵儿那我今天都不用来了,”徐行笑着说,“等着请罪吧。”   “无所谓,反正已经迟到了。”宋暮云伸手贴了贴他的,“冷吗?”   他碰的正好是徐行的右手,徐行下意识地往回缩了一下,“还行。”   “嗯?”宋暮云有些疑惑地歪歪脑袋看着他,勾住他的食指,冰凉。   徐行怕他看出来点儿什么,笑了笑,抓住他的手,“凉吧?刚才忘把手揣兜里了。”   徐行的袖子搭在拇指关节上,宋暮云只好把他露出来的手指握进手心里一下下捏着。   “是不是太激动了,就想着要来给男朋友过生日。”   看来自己的表现还算自然。   徐行松了口气,应:“那当然,比我自己的生日都激动。”   走廊里每个有客的包厢门口都站了一个服务员,来来往往的客人也不少,甚至那边还有几个小孩儿在打闹。   徐行知道他们俩这动作挺显眼的,也知道随时就有人从包厢出来,502的几个,宋暮云的朋友,甚至宋暮云的爸妈,反正不管是谁,只要往这边一瞧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但他垂眼看着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感受着从宋暮云手心传来的温度,一点儿都不想动。   不想见什么人,不想跟人说话,什么都不想。   就这么跟宋暮云待着,知道身边有宋暮云,徐行才感觉自己脚底下是实的。   刚才发生的那一切也是真实存在的,不是他在做梦。   “暖吗?”宋暮云拿过他的另一只手。   “暖。”徐行点点头,“顶得上暖手宝了。”   大概是包厢里面热的原因,宋暮云的手的确很暖。   暖到好像连神经都被这股温度激活了,徐行现在不仅感觉胃疼,手腕处也传来阵阵细密的刺痛,甚至脑袋刚才被砸到的那块地方都有点疼。   徐行轻轻呼了口气,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眼皮开始发烫。   “宋暮云。”他声音很轻地叫宋暮云的名字。   “嗯?”宋暮云抬眼看他。   抱我一下。   徐行看着他没说话,镜片上一层朦胧的白雾。   “怎么了。”宋暮云疑惑地挑了下眉,看不清他被镜片遮住的眼睛,“还看得清我吗?”   “当然看得清。”   理智险胜,徐行笑了笑,垂下眼把手抽出来,“进去吧,不知道的还以为寿星去干什么大事儿了呢。”   “寿星去接男朋友了。”宋暮云搭上他的肩。   徐行笑了起来,“那我的面子可真够大的。人到齐了吗?你得提前给我介绍一下,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人家打招呼,尴尬。”   “你还会怕尴尬。”宋暮云搭在他肩上的手屈了屈,轻弹了下他的耳垂。   “啊。”徐行稍偏过脸在他手上碰了碰,“我怕的可多了,说出来能吓死你。”   温热略有点干燥的嘴唇轻轻蹭过鱼际肌,痒得宋暮云忍不住蜷起中指蹭了蹭。   他看着徐行带着笑的侧脸,莫名想起来自己这两天对他的忽冷忽热,顿时一股愧疚感油然而生,心脏酸得不行。   迅速凑过去在徐行脸上亲了一下,宋暮云推开门,“没几个人,你不认识的只有我爸和我两个初中的朋友。”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俩人其实是秦垚的朋友,是刚才在门口碰到的。   他们俩来参加婚礼,就在楼上。由于实在没什么记忆,刚才宋暮云都没想起来他们俩叫什么名字,因为他那会儿正沉迷于凹冷酷拽的人设无法自拔,即使可能天天一起泡网吧、打群架,也很少跟人交流。   不过跟秦垚一起玩的个个儿都是社交恐怖分子,就算宋暮云到最后虽然想起来他们俩一个叫刘浩一个叫王磊磊但没想起来他们俩到底是几班的,他们俩也不在意。   甚至当听到秦垚说今天来这儿是给宋暮云过生日,他们俩还非常热情地说等那边散了就下来,正好趁这机会叙叙旧。   宋暮云对于这种事倒不是很在意,他的生日一直过得很简单,除了秦垚是固定嘉宾之外,每个生日来的都是当时跟他玩得好的朋友,所以多一个人少一个人的无所谓,总之大家玩得开心就行。   包厢挺大的,秦垚和宿泽跟宋暮云爸妈正在靠里的位置搓麻将搓得热火朝天,程叶和余思也观看得很投入,他们俩进去都没人有反应。   “叔叔阿姨融入大学生融入得这么和谐?”徐行忍不住问。   宋暮云应了一声,“去年打了一下午,刚才我妈说没过瘾,今天续上。”   徐行点点头,“挺好,待会儿我也来一把。”   宋暮云挑了下眉,“真的假的?”   “这有什么可假的。”徐行看他一眼,“虽然我现在紧张得手心有点冒汗。”   宋暮云笑了起来,手刚碰到他的腰打算捏两下,右手边的洗手间突然出来一小人儿。   徐行火速反手拍了下腰上的手,半蹲下来冲她笑笑,“哈喽小柚子,还记得我吗?”   那肯定是记得的。   喊了声“徐行哥哥”,宋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就跟复读机一样,每一句话前面必定得带上这四个字。   她给徐行哥哥分享零食,让徐行哥哥看动画片,跟徐行哥哥玩汤姆猫跑酷……要么是她跟着徐行哥哥,要么是徐行哥哥跟着她,总之徐行哥哥就没能闲着,麻将也没打成。   这会儿大家已经上桌了,看着位置在另一边的宋柚专门跑过来让徐行吃她的糖雪球,程叶直咂嘴,“想当年我也有过这个待遇。”   隔了好几个位子的宋爸笑得无奈,“小丫头就喜欢帅哥,待会儿吃饭的时候别再挤在那儿啊,回到你自己的位置上来!你老爸也算是个老帅哥了!”   宋妈啧啧两声,“这还没喝呢就高了。”   “那不能,阿姨,”程叶说,“待会儿叔叔还得替宋暮云跟我们喝呢,就宋暮云那酒量,啧。”   宋爸也“啧”一声,“宋暮云的酒量的确不行,一点儿都没遗传到我。”   “那肯定比不上你,”宋暮云拖着声音说,“您老人家九岁就开始划拳了,拿白酒当水喝,我九岁还在看喜羊羊与灰太狼。”   徐行没忍住笑了。   “叔叔那么牛的吗?”程叶问。   宋暮云应一声,冲宋爸抬抬下巴,“行了宋老板,头已经给你开好了,开吹吧你的牛。”   宋爸佯装生气地瞪他一眼,“嘿这臭小子!”   徐行原本是真挺紧张,但跟宋爸打完招呼,他就意识到自己想多了。   宋暮云看着挺冷冰冰一人,却有一对一个比一个热乎的父母。   之前徐行觉得宋妈很亲切,以为这只是因为她是妈妈,一般做妈妈的都比较温柔,喜欢孩子。结果今天一接触,徐行发现宋爸没比她差多少。   宋爸的五官硬朗,身材高大,多年积累下来的资深阅历又在他身上沉淀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气场和气质,周遭散发着一股压迫感,让他们这些毛头小子光是看着就有点战栗。   但一旦他开口了,这些有的没的就全消失了,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位再普通不过的家长,而不是名下有几家在当地名号响亮的饭店酒楼的宋老板,宋总。   “还紧张吗?”宋暮云看徐行一直盯着对面看,靠过去低声问了一句。   “嗯?”徐行扭头看了看他,手指拨弄着搭在膝盖上的桌布,笑着摇摇头,也压低声音,“不了。叔叔他......挺让我意外的。”   宋柚刚才就挤在俩人中间,这会儿她人走了,空出来的位置还挺大的,宋暮云毫不犹豫地挪了挪椅子,“什么?”   徐行立马坐直身体,“我以为他是很严肃的那种人。”   宋暮云疑惑地挑了下眉。   “可能是电视剧看多了。”徐行耸耸肩。   “以为这种大老板都是大腹便便一脸凶相吗?”宋暮云说。   “哎!”徐行连忙说,“别乱说啊!我可什么都没说!”   宋暮云笑了起来,过了几秒才一脸无所谓地说:“他又不是我们的老板,严肃有什么用。”   徐行没说话,视线再次落到对面的宋爸宋妈身上。   宋爸宋妈很擅长聊天,但不是给小辈们讲大道理那种聊法儿,而是仿佛把自己跟几个二十岁的小伙子放在了同样的位置,会在他们吐槽时跟着吐槽,在他们感叹时跟着感叹。   这就让屋里的氛围一直和乐融融,即使寿星坐这儿跟个局外人一直观望着,也没有一刻是冷场的。   徐行还是第一次有这种体验。   看他们笑,听他们聊,他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挺神奇的,原来相隔了好几十年的两个时代的人之间也能产生共鸣。   原来小孩儿也能跟大人毫无负担地分享自己的感受。   原来宋暮云跟他爸妈是这样相处的。   ——“他又不是我们的老板,严肃有什么用。”   刚才徐行还觉得宋暮云这话说得太理所当然了,毕竟不少家长多少都会有点儿职业病,但这会儿他突然明白了。   因为宋爸展现给宋暮云的一直是他作为爸爸的那一面。   在宋暮云面前,他不是宋老板,不是宋总,他就是一位风趣幽默,又很爱自己的家庭的丈夫、爸爸。   “帅哥!帮我们把水果洗了吧。”秦垚喊了一嗓子。   他这一嗓子喊得突然,也亮,徐行猛地回神,看他又跟服务员交待着什么,忍不住扭头看了看宋暮云。   后者正靠在椅背上鼓着腮帮子嘬糖。   徐行莫名有点儿想笑。   又有些感概。   真幸福啊,有这样的爸妈和朋友。   也怪不得宋暮云总是一副爱谁谁我无所吊谓的样子了,有人宠,合情又合理。   “看什么?”察觉到灼热的视线,宋暮云扭头看过去。   他发现徐行今天很安静,还时不时就走神。   “看你帅。”徐行挑了挑嘴角。   “你不看我也帅。”宋暮云用舌头顶了顶嘴里的糖,“你上午去干什么了?”   徐行愣了愣,左手拿起杯子喝了口茶,“就工作室,找大福哥有点事。”   宋暮云“哦”一声,“是干活了吗?”   “嗯?”徐行吞咽的动作一顿。   “感觉你有点累。”宋暮云说。   徐行眼神闪烁了下,笑笑,“没,这是在蓄力呢,我们有智有谋的人都这样。”   “你们有智有谋的人要是累了就去沙发上休息会儿。”宋暮云说,“我陪你去。”   “不至于,”徐行说,“今天就算把屁股坐穿我也得在这儿坐着,第一印象呢。”   宋暮云笑了一声,“讲究。”   嘴上说是蓄力,其实就是徐行还没从刚才那场闹剧中缓过来。   胃还在锲而不舍地疼着,手腕和脑袋上的伤也隐隐作痛,偶尔针扎般地疼一下,徐行像是整个人被猛地从所处的一片热闹中抽离出来,他精神恍惚,感觉画面和声音都变得遥远。   反倒是宋暮云的这句“感觉你有点累” 把他给拽了回来,点醒了。   累。   是真的累。   但徐行清楚现在不是累的时候。   现在在给宋暮云过生日,今天是宋暮云的生日,无论如何,接下来的十几个小时他都不能累。   意识到自己把“不舒服”表现得太明显了,徐行暗自叹了口气,把脑子里那些与接下来的内容无关的东西全部给赶出去。   随后他嘴角挑起个笑容加入他们的话题。   徐行本身就挺擅长交际,一旦打定了主意要聊天,那肯定能把气氛再热几个度。   宋暮云喜欢听他聊天,这会儿托着腮听得津津有味。   但他看徐行笑,总感觉他这情绪高涨得很突然,只是没等他琢磨出来哪儿突然、怎么个突然法儿,这个疑惑就被走进包厢的刘浩和王磊磊掐死在了胎中。   他们俩来得比宋暮云想象中快,菜刚上齐。   “是去跟服务员打听了还是怎么着?”秦垚问了一句。   “是,我俩就蹲门口等着呢,盯着门口的菜单数。”刘浩叹口气,“楼上没什么意思,一桌全是叔叔阿姨,吃完就下来了。”   “那怎么办,这儿也有叔叔阿姨。”宋妈笑道。   “啧,我不是这个意思阿姨!说话叔叔阿姨你们还记得我吗?刚才我忘问了。”刘浩说,“初三时我跟磊子来过你们家,也是给宋暮云过生日,不过那会儿我是寸头来着。”   “寸头?那我记得,”宋妈说,“当时你们不还管宋暮云一口一个宋哥的叫嘛……”   不知道是谁笑出了声,宋暮云拧起眉,“行了啊,说得跟我搞校园霸凌一样。”   “说实话你那会儿也差不多了宋哥,”王磊磊说,“不搭理人,玩冷暴力。”   “你懂啥啊,人那叫高冷。”刘浩说。   “我懂了,”宋暮云看着他俩,“今天是来报仇来了。”   宋暮云刚才说他跟很多初高中的朋友已经很久没联系了,但这会儿徐行从他们几个人聊天的氛围中看不太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时的确关系挺好,有感情基础在。   但一想到宋暮云刚才还说他连他们的名字都忘了,徐行又有点想不明白。   ——这到底是玩得好还是玩得不好?   玩得好还能把名字都忘了?这也太狂了。   有点摸不准宋暮云对朋友的定义,但徐行看得出来那俩人还挺喜欢宋暮云的,拉着宋暮云过去唠了好一会儿才把人放回来。   还不仅人到了,心意居然也到了。   ——十多分钟后,服务员送进来一袋东西。   秦垚在服务员刚拿出来一个红色的角时就发出爆笑,“我就知道!”   程叶也反应过来,笑得更大声,“哥们儿你们俩是真的敢,我愣是把没敢拿出来,怕宋哥见了给我赶出去。”   他说着就过去从包里掏出一个纸袋。   徐行笑了起来。   宋暮云还在状况外,但察觉到这俩应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今天是合起伙来损我的是吧?”   “怎么会!爱你还来不及!”秦垚过去把那块红布抖开,位子就在旁边的范桐也很有眼力见儿地起身过去拎起另外一边。   “挂上吧。”王磊磊说,“小姐姐,能挂吧你们这儿?”   “能,昨天来的那个也挂了。”   宋暮云顿了下,“这话说的。”   服务员慌得脸都红了,“哎不是不是!我是说昨天过生日的那个也挂了横幅!”   一帮人全乐了。   宋暮云本来也有点想笑,但等看到对面墙上那行大字,他挑起来一点的嘴角立马回到了原位。   ——野马不识归途,宋哥过生日必须拉横幅   其他人的笑声此起彼伏,徐行也笑,“标语跟程叶最开始想的一模一样。”   “我真他妈服了。”宋暮云压着声音,紧接着他就看到程叶和宿泽紧挨着那条又在下面挂了一条。   ——花花世界迷人眼,宋家小伙最耀眼!为你痴!为你狂!为你哐哐撞大墙!   宋暮云终于没忍住“靠”了一声,笑骂:“就说你们几个是不是有病!”   “花花世界迷人眼,宋家小伙最耀眼!为你痴!为你狂!为你哐哐撞大墙!”   程叶开了个头,其他人跟着一起喊了起来。宋暮云爸妈笑得停不下来,宋妈对着横幅狂拍照。   宋暮云受不了了地“啊”一声,听到耳边的声音,扭头一脸震惊地看着徐行,“你居然也跟着喊?”   “他跟着喊怎么了!”程叶说,“这横幅就是他让做的!”   这下宋暮云真的绷不住了,震惊完后笑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真服了。”   徐行笑着没说话。   其他人也在对着横幅拍照,宋暮云看着他的笑容有些牙痒痒,忍不住在他腿上捏了一把。   徐行在他手上弹了一下,小声说:“为你哐哐撞大墙。”   “撞,现在就撞。”宋暮云看着他。   徐行笑着点点头,“嗯,到时候我撞个头破血流。”   “那不用。”宋暮云说,“你头疼,我心疼。”   “你心疼啊,”徐行笑笑,转头看着对面的横幅,“那我就又头疼又心疼。”   宋暮云忍不住“啧”一声,“怎么这么肉麻。”   ◇ 第90章 生日愿望   两条横幅热起来的气氛一直到一帮人回到桌上接着吃饭,也没冷多少。   在座的各位都挺话多,不管熟不熟,总之不可能出现谁的话掉到地上的局面。更何况互不相识的两方在刚才掏出横幅的那一瞬间就自觉地通过意念完成了自我介绍,明白对面的人跟自己是同类,这会儿聊嗨了,那架势就跟吵架一样,吵得人脑瓜子都嗡嗡的。   徐行胃没那么疼了,但也没有多舒服。他不太想吃东西,在宋爸宋妈热情的招待下吃了几筷子青菜后就边慢慢喝热水边搭腔跟他们说话。   宋暮云就坐在他旁边,不用刻意去看也能注意到他的一举一动。看他没怎么吃,宋暮云还是凑过去问了一句:“你不饿吗?”   他的气息和他身上的味道对徐行来说依旧是很敏感的存在。突然靠近,徐行不由得挪了挪身体,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转而下意识地去看其他人,尤其是宋爸宋妈。   见没人往这边看,徐行才松了口气,应:“嗯,刚才在店里跟他们吃了点儿,这会儿不太饿。”   话说完,徐行就有点心虚。   他最近跟宋暮云撒了太多谎,也不知道宋暮云知道后会怎么想。   不过说出去的话相当于泼出去的水,徐行心虚归心虚,也没想着收回,甚至要是重来一次他估计还是会这么说。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不想让宋暮云深究他胃不舒服背后的缘由。   挺烦的。   他自己都觉得烦,没亲身经历过这些事的宋暮云更会烦。   徐行退开的动作其实挺自然的,但宋暮云还是愣了愣,有点不爽。   他也能猜到徐行为什么会退开,只是依旧觉得心里很不得劲儿。   刚才在楼道里拉手,坐凳子上说悄悄话还被自己摸腿时明明挺坦然的,这会儿却因为自己稍微靠了靠就急着退开了……   宋暮云有点不理解,甚至觉得莫名其妙。   摸腿拉手的不应该比凑一起说话明显吗?凑一起说话谁都能凑,摸腿拉手能谁都拉谁都摸吗?   看着徐行,宋暮云都想敲开他的脑袋看看他在想什么。   只是他现在还没搞明白自己这几天莫名其妙出现的一些情绪是什么情况,这会儿就算不爽也没跟徐行表达,点点头坐直了身体。   俩人各怀心思,徐行看宋暮云坐回去,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刚要开口问宋暮云哪个菜好吃,他也尝尝,宋暮云放下筷子,喝了口可乐扭头看着他,“吃了就行,不然待会儿喝酒扛不住,秦垚他们三个都挺猛的,我们这边估计就靠你和宿泽了。”   徐行被他这个“我们这边”逗笑了,“你这个寿星怎么还带头拉帮结派,而且再怎么说你也不应该是秦垚他们仨那边的吗?秦老板听了该难过了。”   宋暮云不以为意,靠到椅背上,降低音量,“我跟着家属走。”   徐行顿了顿,无声地笑了起来,也降低音量,“行,家属保准不给你丢脸。”   手腕上的伤还是有点疼,徐行没忍住在桌下扭了扭,问:“哪个菜好吃?”   “嗯?”宋暮云挑了下眉。   “我也尝尝,再不吃就要被他们光盘了。”   宋暮云勾了勾嘴角,探手扶住转过来的桌子让他夹,“都好吃,都是我自己点的。”   他抬抬下巴,“那边那两道有点辣,你胃不好就少吃点。”   徐行扯袖子的动作一滞,顿时觉得手腕沉得他都有些抬不起来。   有点好笑,以前没宋暮云,徐行也没觉得自己有这么脆弱,没想到现在就连神经都变这么发达了,阈值连连降低。   疼。   脑袋疼,胃疼,手腕疼。哪儿都疼。   疼得他都想把宋暮云拽出去,把刚才就想要的那个拥抱给讨回来。   抱一下吧。   抱一下,我就好了。   他眨了眨有些发涩的眼睛,牵起个笑容点点头,“好。”   菜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也到了老爸老妈该走的时侯,宋暮云跟老妈进行了下眼神交流,打算把蛋糕拿过来。   结果还没等他站起来,宋柚就蹦着步子往茶几那边跑了过去,边跑还边喊:“吃蛋糕啦吃蛋糕啦吃蛋糕啦——”   蛋糕没买太大,就一人一块的量,但对五岁的小豆丁来说也不太好拿。   一帮人都看着她,徐行更是心脏都提到嗓子眼儿了,生怕她脚下一滑来个平地摔,那蛋糕和人都要完了。   转而看宋暮云一脸淡定,他又觉得自己多想了。在宋暮云家应该没完,就算把蛋糕摔了,估计也就笑一笑闹一闹,这事儿就过去了。   但看到宋暮云从宋柚手里接过蛋糕的那一瞬间,徐行还是松了口气,另一只手摸摸她的脑袋,“真棒!”   被摸脑袋的小屁孩儿抿嘴一笑,下巴一扬,脸上满是骄傲,“那是!”   宋暮云把蜡烛和帽子拿出来,一股脑儿地塞宋柚怀里,“蜡烛你点,帽子你戴。”   “蜡烛我点,帽子你戴。”宋柚说,“帽子丑。”   其他人直乐, 程叶过来逗她,“小柚子好看,戴丑帽子也好看。”   宋柚点点头,“好看,但没那么好看了。”   大家又乐。   这个点儿屋里屋外都一片亮堂,好在窗帘遮光效果不错,关了灯拉上窗帘,还算挺有氛围。   宋柚跪在椅子上点蜡烛,点燃一根就迎来一片赞扬声,给人家都赞扬烦了,很不耐烦地喊了一嗓子:“你们大人怎么都这么幼稚!不就点个蜡烛吗,哪有那么棒!”   徐行在她身后直乐,突然被拍了肩膀。   “别傻乐了徐行哥,那衣服是你的吗?”程叶指指门口的衣架,“我刚从洗手间出来还纳闷儿这是哪儿的动静,用我敏锐的侦察力侦察好半天发现是那衣服兜里的手机在振。”   徐行顺着看过去,点点头,“振挺久了?”   程叶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急事儿。你过去拿吧,我看衣服面生就没敢掏。”   宋暮云还在跟宋柚点蜡烛,徐行想了想,没跟他打招呼,自顾自地去拿手机。   他把手机放兜里没拿过来就是因为不想看。看不到,听不到,脑子的东西再怎么蹦跶也激不起太大火花。   但现在程叶这么一说,他就有点忍不住。   忍不住想看是谁找他,是不是老妈找他,老妈找他要干什么。   她的情绪还稳定吗,会不会做出一些偏激的事来......   徐行点开手机,通知栏里一眼看过去全是老妈,语音视频的一大堆,不知道发了多少。   胸口猛然泛上一阵恶心,他突然就后悔了,后悔自己非要来看这么一眼,这么除了给他添堵起不了别的作用的一眼。   还是高估自己的承受能力了,徐行手指在屏幕上方悬了好半天,最后也没点进去。   他刚要把手机放回去,微信又弹出来一条,硬生生闯入他的视线。   【方简简】徐行,今天是宋暮云的生日啊?我记得不是明天吗   【方简简】给他发消息他也没回,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小气!   徐行盯着这两条消息看了好半天,这才想起来还有方简简喜欢宋暮云这一茬。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份特殊,这会儿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   思来想去脑子里好像就只有一句话:还喜欢呢?   身后响起生日歌,有喊的嚎的,就是没有正儿八经唱的。   徐行听乐了,扭头看过去,刘浩和程叶正闹着要给宋暮云戴帽子。   他顿了顿,往那边走的脚步停住,挪了两步站到了不知道是谁的旁边。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不知道是谁”看了他一眼,很惊讶。   是宿泽。   徐行莫名觉得一阵轻松,“还有一遍。”   话说完,他就跟着一起大声唱了起来,看宋暮云跟那帽子较劲儿。   宿泽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宋暮云,最后还是没说什么,继续拍手唱歌。   宋暮云很犟,生日歌唱完了那帽子也没能落到他头上,反而被他扣到了宋柚的脑袋上,惹得宋柚大叫。   宋暮云的脸在蜡烛的火焰中忽明忽暗,嘴角扬起一个比平时大的弧度,带得眼睛也弯了起来。   也许是方简简的消息冲击力太大,也许是火焰的颜色太像那天傍晚橙红的夕阳,徐行突然想起了那天把墨镜顶脑袋上拽得二五八万的宋暮云,也想起来宋暮云看他的那轻飘飘的一眼。   啧,真欠揍。   徐行有点想笑,又觉得自己有病,好端端的怎么还回忆了起来。   脑子里的宋暮云看了他轻飘飘的一眼,几米外的宋暮云看了他非常疑惑的一眼,表情都是疑惑的。   不知道是在疑惑他怎么到那儿去了,还是在疑惑他是什么时候走开的。   徐行冲他一笑,把最后一句唱完,跟着其他人一起边鼓掌边欢呼。   脑子里继续闪着画面,现在是那天晚上站在舞台上的宋暮云。徐行一边耳朵里是又吼又嚎的“生日快乐”,一边耳朵里是宋暮云在唱“一起走一起走一起走”,他看到宋暮云在火光中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但徐行只是笑了笑。   “许愿许愿!哥哥许愿!”宋柚蹦跶着催促。   “许我暴富!”   “许我长寿!”   “许我明天就脱单!”   “许你大爷。”宋暮云回敬他们。   他也不知道许什么愿望,但还是低了低头,双手在脸前十指交握。   闭眼的前一秒宋暮云看到徐行还是站在那儿,脸上挂着笑容。   那笑容就像是印在他脸上的。   宋暮云想。   开心也笑,难过也笑,生气还笑。   可能是徐行笑得太多了,宋暮云这会儿居然看不出来他现在的笑是出于以上哪种情况。   应该是开心的吧。   宋暮云又想。   “宋儿,愿望不能许太多,不灵。”程叶提醒。   不多。   宋暮云睁开眼,吹灭蜡烛。   就一个:希望徐行以后只有开心的笑。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修了点,加了八百字这样。   ◇ 第96章 (已替换)   “刚才那杯白酒到底是他妈谁给我喝的?”宋暮云挂在徐行身上被他半拖半扶进房间时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这已经是徐行在十分钟内第五次听到他这么问。   “刚你说舔一口然后从我手里把酒拿走的时候我就应该录个视频。”   身上挂个跟自己身高体重相仿的人形挂件还真不怎么轻松,他勾脚踢上门,扶着宋暮云往床边走时俩人的脚快要脱离身体在原地跳一段儿恰恰。   “视频?什么视频?”宋暮云问。   徐行这一路算是扛他上来,累够呛,但听到这话还是没忍住乐了出来,“你跳舞的视频。”   已经神志不清的宋暮云来不及问跳的是什么舞,屁股一着床就顺势倒了下去,随后蠕动两下,把脸埋进被子里不吭声了。   徐行被他带得脚下一踉跄,差点儿也跟着倒在床上,好不容易稳住身体把气喘匀,发现床上的人好像已经睡了过去。   这就睡着了?   徐行活动胳膊的动作一顿,弯下腰在他脸上拍了拍,“宋暮云。”   宋暮云一动也没动,只哼哼两声。   徐行叹了口气,把空调打开,又回来脱他的外套,“衣服脱了再睡。”   “嗯……”宋暮云皱了皱脸,表示不满,歪了歪脑袋蹭得头发一团乱后直接把整张脸都埋进了被子里,倒是耷拉在床边的脚动了动,踢掉了鞋。   “哎,憋死了要。”徐行有点无奈,摆弄着他的胳膊把他的外套从身上扒拉下来扔一边,随后又给他翻了个身让他仰躺着。   “别他妈动我......”宋暮云一巴掌甩在他的胳膊上,皱着眉嘟囔。   徐行被他这一下打得忍不住挑起半边眉毛,想也没想就也往他手背上拍了一巴掌。   我扶你上来你还打我?!   宋暮云没出声,搓了搓手背。   徐行一愣,打疼了?   他刚想看看是不是给人手背打红了,就见宋暮云一只手摸索着抓住了被角,随后连人带被子在床上滚了一圈,把自己裹得只剩下个脑袋还露在外面。   徐行怔了几秒,反应过来后盯着这条蚕蛹乐得不行。   以防再被甩巴掌,徐行只是小心翼翼地把宋暮云身上裹得紧紧的被子扯了扯,让他不被闷着,没敢把人全从被子里剥出来。   宋暮云的那只被他拍了一巴掌的手还虚虚地抓在被角上,徐行不信邪地凑过去看了看。   没红,一点儿事都没有。   那还搓得一副被打疼了的样子?   徐行喝了不少,这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环境太适合放松休息的原因,他感觉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的。   脱口而出一句“娇气”,他蹲下来轻轻把宋暮云的手从被子上拿下来握在了手里,拇指在那只手背上刮了刮。   宋暮云突然张了张嘴,但声音含糊,跟在说梦话一样。   “嗯?”徐行一点儿也没听清,靠过去把耳朵凑他脸前。   结果宋暮云又没了动静。   “……”徐行确信他是在说梦话了。   喷在脸上的灼热呼吸带着酒气,很平稳,他偏了偏脸在宋暮云脑门儿上碰了一下,“睡吧。”   结果还没来得及退开,宋暮云又开口了,声音冷不丁地从下方传来。   “你刚才为什么不过来……”他脑袋在枕头上蹭了蹭,脸颊蹭过徐行的下巴,脑门儿抵在了徐行的颈窝里。   发梢扫得脖子很痒,但徐行全身上下的神经仿佛都被他这句话挑了起来,顾不上动一动,整个人都僵在了那儿。   而罪魁祸首在下一秒就再次发出了平稳的呼吸声。   ——说梦话呢。   徐行舒了口气。   “睡了?”看到徐行进来,秦垚问了一句。   徐行顿了下,点点头,“一上去就睡着了。”   “宋哥的酒量真跟以前一样拉,”王磊磊说,“得亏酒品好啊,醉了就睡觉,不骂人不打人也不闹人。不像某些人……啧。”   “闭嘴啊,我一般都喝不醉!”刘浩警告地看他一眼。   “喝醉了不一般!连裤衩子是什么颜色都能跟人唠出来!”   “你们俩少废话!”程叶咣一声把酒瓶拍他俩面前,“刚才我们徐行哥扶宋儿上去的谁大放厥词说待会儿要把徐行放翻的!”   徐行一愣,冲他们抱了抱拳,“饶了我吧几位哥,我真不行。”   “你行!名儿都叫行了怎么不行!不能说你不行!”程叶把他抱拳的手按下去,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你不知道他们俩刚才给余师傅和范桐喝了多少,这会儿全不行了!我也就运气好,今晚没喝多少,不然也早歇菜了。”   “那就歇菜呗。”徐行推了推他的肩膀,“别喝了,休息会儿。”   “哎?我们可没休息的意思啊!”刘浩喊,“这才八点,寿星睡寿星的,我们喝我们的,来!”   “来来来来!待会儿还要去垚哥哥的Night呢,都给我嗨起来!”王磊磊说着就往桌上的几个人手里塞酒瓶。   喝上头的人不但没那么容易被劝住,反而有点火星子就着了。   余思和范桐本来已经焉儿巴了,结果听到这话就跟打了鸡血一样,一下子来了劲儿。   一帮人吵吵嚷嚷的,徐行都有点后悔下来了,早知道这样他就应该跟宋暮云一块儿睡一觉。   他认命般地拿起酒跟他们碰杯,白酒顺着食道滑下去,烧得徐行忍不住直皱眉。   不过大概也睡不着。   ——“你刚才为什么不过来。”   宋暮云的声音还在他耳边打转,就跟念经一样。   为什么不过来……   徐行揉了揉太阳穴,在心里叹了口气。   为什么。   在宋暮云问这话之前,徐行没敢去想是为什么,甚至宿泽问他怎么跑这儿来了的时候他也选择了不回答,好像答案有多难说出口一样。   但现在问题就摆在眼前,徐行睁眼能看得见,闭眼能听得见,似乎没办法不去想是为什么。   为什么呢。   其实好像也没什么可为什么的。   “不过去”这个行为发生的时间只有那么短短几秒钟,“选择不过去”也只是一个他在那一瞬间内做的决定,似乎牵扯不到为什么、不为什么。   要硬找点原因,那大概就是徐行看到宋暮云爸妈,看到秦垚,再看到围在宋暮云身边的那帮人,他感觉挺挤的,也感觉自己好像没有过去的必要。   对,就是没必要。   不过去就是因为他觉得没必要过去。   有人唱生日歌,有人跟宋暮云闹,有人催宋暮云许愿,有人祝宋暮云生日快乐。   宋暮云被围在一群人中间,就跟秦垚发的那段视频里站在舞台上时一样,是全场的焦点,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所有人的笑都是因为他。他是被爱包围着的。   而自己,已经忘了被爱是什么感觉,也不知道爱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更不明白该怎么去正确地爱,所以,他选择不过去。   只是这样远远地看着,感受着眼下美好温馨的氛围,就已经足够了。   离得远了,他才会不那么觉得原来他人的幸福会放大自己的难过,即使这个人是宋暮云,是他的男朋友,是他最亲密的人;才会没那么觉得一场局的和乐融融有多让人难以忍受,有多让他想逃离。   才会——让他能够心无杂念地祝宋暮云生日快乐,天天快乐,永远都快乐。   宋暮云肯定没听到,但一定会快乐的,一直。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宋暮云最近睡眠比之前浅了很多,早上都不用闹钟响,有点动静就醒了,虽然他一般都还是等着徐行叫。半夜也是,偶尔谁去趟厕所他也能醒来翻个身再睡。   一对比,今晚就睡得比较好,有酒精抑制他的神经中枢,睡着的这几个小时里面宋暮云不但连姿势都没变,而且醒来后反应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这是在哪儿,是怎么上来的。   被子还严严实实地裹在身上,宋暮云脑袋沉得跟头顶上压了块石头一样,有点犯懒,只是在昏暗的环境中打量着屋内。看了一圈儿后他才发现徐行并没有给他留灯。   那这点儿要死不活的亮是从哪儿来的?   宋暮云掀开被子,大量空气钻进他的肺时他才发现自己这被子裹得有多严实,居然也没被闷死?   徐行居然就这样放任他不管?真的不怕他被闷死吗!被闷死了他这行为不就是谋杀亲男朋友?!   呼吸一下子变得顺畅,宋暮云感觉整个人都清爽了很多,脑袋没那么沉了,就连感官也似乎变灵敏了。   ——身后有水声。   宋暮云的懒腰伸了一半儿,回头去看,凶手果着上半身从浴室走了出来。   “你......”宋暮云感觉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一开口,嗓子就跟生锈了一样。他清了清,把没伸完的懒腰收了回去,“怎么还洗上澡了?”   “你们结束了?”他又问。   “几点了?”   一连串儿问了三个问题,宋暮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问什么,但还是接着又抛出一个,“你喝酒了还洗澡?是不是不要命了?”   他眉毛紧紧皱着,语气也不怎么好。   “快十一点了,全喝趴了在隔壁睡着呢。”徐行胡乱抓了抓头发,把毛巾放在一边,看着他走了过来,“不太想要。”   宋暮云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这最后四个字是什么意思,立马就来了气,张口要骂。结果眼前一暗,腰上一紧,他被徐行搂进了怀里。   不对,这个姿势应该是他把徐行搂在怀里。   腰上的胳膊上来在他后背上收紧,宋暮云就也收紧了环在徐行背上的胳膊,把他整个人都拥入了怀里。   他还是挺担心徐行喝了酒后洗澡,问了一句:“洗完澡有哪儿不舒服吗?”   “没有,我洗得很快,觉得身上味道太难闻就冲了冲。”徐行有点无奈,“宋暮云,我没醉。”   醉了的人都说自己没醉……   “行。”宋暮云应一声,“那冷吗?”   虽然开空调了,但他这全身上下只在腰上围了一条浴巾。   “不冷。”徐行再次收紧了胳膊。   宋暮云忍不住挑了挑眉,也将他搂得更紧。   徐行没再出声,就那么把下巴抵在他肩上,跟他紧紧拥抱着。   “徐行,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撒娇吗?”宋暮云手指在徐行背上轻轻划拉着,徐行刚洗完澡,皮肤特别滑溜好摸。   “没有。”徐行说,“我从生下来就不会撒娇。”   他这只是在把下午的那个拥抱给讨回来。   不是撒娇。   宋暮云“哦”一声,没说话。   这么久了他这还是第一次见徐行喝醉,没想到反差居然这么大。   还挺傲娇?   哪有人不会撒娇的,只有不能撒或者不愿撒。   宋暮云在心里叹了口气,在他耳朵上亲了亲,一只手上来揉了揉他的脑袋。   “头发还没干。”徐行被他这一下亲得心尖都颤了颤,怔了下后把后脑勺上的手拿了下来。   宋暮云没搭理他,手又上去放在了他头发半干的后脑勺上,跟他脸贴着脸说,“我从一出生就爱撒娇,你学我,我喜欢你跟我撒娇。”   徐行愣了愣,说不出话来。   “不止撒娇,”宋暮云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地钻进了徐行的耳朵里,心里,“笑、哭、生气,在我面前你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想,只要你不憋着。”   徐行沉默了好一会儿,沉默得宋暮云都开始自我怀疑,“我是不是小题大作了?”   明明就徐行喝醉了跟他讨个抱抱的事儿,结果被他发散出来这么一大堆……   宋暮云意识到自己好像每一次就会将问题扩大化,说些他自以为能安慰到徐行的话,但是就目前看来,他的这些话好像并没有什么显著的效果。   所以,真的有必要吗?   这种方式是正确的吗?   对徐行来说,他的这些话到底是安慰还是……压力?   屋里又恢复安静。   徐行的声音从宋暮云耳后闷闷地传来,“宋暮云,我现在想接/吻。”   想接/吻就接,宋暮云热情地回应。   但被徐行压进被子里的那一瞬间,他头脑还是清醒了一下,发出三连问,“现在做?十二点?有东西?”   明明看着没那么醉,怎么就跟被偷了脑子一样?!   徐行探身拉开床头柜从里面拿了宋暮云看不清是什么但知道那一定是什么的东西在脸边晃了晃。   “……”宋暮云震惊到失语。   徐行笑了笑,俯下身继续吻他,手指沿着腰侧滑了下去。   宋暮云接受能力很强,也不觉得半夜十二点在隔壁睡着好兄弟的情况下跟男朋友做/爱有什么问题,只是这体位……   “徐行。”宋暮云开口制止。   “嗯,我在。”徐行手上的动作一点都不带停的。   “嗯个屁。”宋暮云往他屁股上顶了一膝盖,“你大爷的你这次居然还想在上面?”   徐行被他那一膝盖顶得身体晃了晃,随后更加过分了,他直接跨开腿骑在了宋暮云腰上。   “操。”宋暮云怒骂,直想一把给人掀开。   “我洗澡了。”徐行一只手按在他胸口。   “什么……”宋暮云有点懵,结果话说一半儿就看到徐行另一只手从床尾拿了一个罐装的东西过来。   “你不想*我吗。”徐行手伸向身后。 第92章 记住   宋暮云觉得他这简直就是废话,但还是愣住了,半天没能发出点动静。   不是,用这个姿势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啊?谁能告诉他徐行用这个姿势问他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宋暮云感觉酒劲儿又上来了。   。。。。。。。   背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宋暮云忍不住抽了口气。接着又感觉到有只手好像在摸痛感传来的那个地方。   徐行在摸他背上的那行纹身,摸之前咬了一口。   “你这纹身是什么意思?”他问。   宋暮云愣了愣,清清嗓子才回答:“上回不是说了吗,忘了。”   徐行沉默了下,声音在水声里变得朦胧,“纹的时候疼吗?”   宋暮云还是一头雾水,话说得都犹豫了,“应该……有点儿?”   主要背上肌肉厚,确实不会像其他地方那样疼。   “怎么?你也想纹吗?”他忍不住问。   徐行没说话,过了几秒才搂紧他低声问了一句:“纹在身上的东西都能忘了吗。”   ”脑容量不够,记那么多累。”宋暮云说,“而且都过好几年了,当时觉得有意义,现在可不一定。”   不过他也没想着洗就是了,毕竟那是过去的他的心情和感受,是成就现在的他的一部分。   他话说完,徐行很久没出声。   事后的温存让人不自觉地开始犯困,宋暮云脑袋抵在他臂弯里有点迷糊地说:“困死了,出去睡吧。”   一股无名火生起,徐行沉默了下,低下头就咬在了他后颈上。   这一下咬得可不轻,宋暮云疼得都忍不住叫出了声,脑袋一下子就清醒了。   他们俩今晚都没少咬对方,跟富贵上身一样。但这一下徐行咬得属实太过分,宋暮云感觉这个力道指定把肉给咬穿了。   “徐行你他妈的!”他抬脚就往后踹。   这一脚挨得结结实实,徐行尝到一股血腥味儿才松开牙齿,用舌尖描摹齿痕。   “这个能记住吗?”他问。   宋暮云简直服了,快要气笑,“托你的福,得记一辈子。”   ◇ 第93章 不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折腾得累够呛,徐行听着宋暮云的呼吸声,居然没过多久也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只不过睡眠质量依旧不怎么样,徐行几乎做了一整晚的梦。还不止一个梦,每个梦之间也没什么联系,一个个画面在他脑子里乱七八糟地闪现。   上一秒他骑在老爸的脖子上看不远处在假山上蹦来跳去的猴子,一只手攥着老爸的耳朵,另一只手被旁边的老妈紧紧牵着。   下一秒他被老妈一把推进卧室,“嘭”的一声,门在他面前摔上,并被老妈从外面上锁,随后门外便传来老妈歇斯底里的哭喊和东西被砸在地上时发出的稀里哗啦的响声。   徐行跪坐在角落里,捂紧耳朵闭上眼。等再睁开,他看到刀片划过手腕上的皮肤,血涌出来的那一刻连视野都变得血红一片,却没感觉到疼。   梦里的徐行松了口气,刚要闭眼,那片红色突然褪去,眼前血迹斑斑的手腕缓慢地抬起来,他看到了老妈的脸。   那居然是老妈的手腕。   “徐行,你是要妈妈死啊......”老妈哭着说,“你是要逼死妈妈啊.......”   血顺着手腕流下来,不知什么时候,徐行的手上也沾满了血,他低头看,再抬头却发现自己被老妈紧紧搂在怀里。   “徐行,妈妈爱你......”   徐行徐行徐行.....   一阵天旋地转过后,冰凉的狂风扑来,带着潮湿的腥气,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清晰,徐行发现自己脚下是海,而不远处却是一坐坐连绵高耸的山,他往四周看,周围居然全是山。   太阳被严严实实地挡在山的那边,脚下的海水冰得彻骨。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徐行感觉自己没有往前走,水位线却一直在上涨,这会儿都淹没了他的大腿根。   又一阵风袭来,嘴巴和鼻腔里面都变得跟海水一个味道,徐行跌进海里,看到灰色的天空。   能感觉到水在往耳朵、嘴巴、鼻孔里灌,徐行忍不住勾起嘴角,闭上眼,却隐约感觉到旁边有人。   他努力睁开眼,扭头,看到宋暮云跟他一样漂在水里,这会儿也正在看着他。   “我陪你。”他看到宋暮云的嘴型。   一直像是失去了痛觉的徐行猛然感觉胸口传来一阵刺痛,疼得他忍不住蜷缩起身体,大汗淋漓。   “不要!”他无声地吼。   “你回去!”   “我求你了宋暮云,你快回去......”   宋暮云像是没看到一样,看着他一动不动。   徐行抽泣着去拉他的手,明明看起来伸手就能碰到的距离,他却伸长了手臂都够不到。   口中的腥气让徐行止不住地干呕,他眼泪哗哗往下流,挣扎着往那边挪,宋暮云却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徐行的视线也越来越暗,他又扬声哭着喊:“别走.....”   这回有了声音。   徐行猛地一个挺身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剧烈地喘息着,失焦的眼神找了好半天才落到对面墙上的壁画上。   胸口还真有点疼,跟针扎一样,他不自觉地屈起腿抱住膝盖,把脑袋埋进了臂弯里。   梦里的场景还在脑海里闪现,徐行闭上眼,将灼烫的眼皮贴在手臂上。   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又晕又恶心,紧紧咬着唇强忍不适,没过几秒就出了一身冷汗,鬓角豆大的汗珠顺着脖子滑下来浸湿了衣领。   这种毫无逻辑又光怪陆离的梦徐行已经很久没有做过了,要是在以前,由于已经成为习惯,他很快就能从梦境里抽离出来,但这会儿他却连最起码的理智都找不回来。   血,老妈血迹斑斑的手腕,自己粘满血的双手.......   “徐行......”   徐行开始发抖。   冰冷的海水,看不到光的天空,漂在身边的宋暮云......   宋暮云是回去了吗?   ......宋暮云为什么离他越来越远?   “徐行。”   一阵恶心泛上胸口,徐行干呕了一声,火速下床往洗手间跑,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梦里泡了太久的水,脚踩到地上的那一瞬间他膝盖软得直往地上跪,被身后的一只手扶住。   “小心!”宋暮云快速爬过来从他这边下床,声音里都透着急切。   宋暮云这一晚上原本睡得挺沉,但不知怎么的,刚才突然惊醒过来,他翻个身想接着睡,结果迷迷瞪瞪往身前一摸才发现怀里空荡荡的,再一睁眼,就看到了坐着的徐行。   这天还没亮坐着就算了,宋暮云叫他他还没反应。   徐行弓下腰扶着膝盖,脸对着马桶一通吐,冲水键都按了三回。   他昨晚本来就没吃多少东西,到后面吐的都是水,但还是犯恶心,宋暮云感觉他都快要把胆汁给吐出来。   徐行又呕了两声,双腿都开始哆嗦,宋暮云搂着他,把水杯递他嘴边让他漱口。   徐行伸手想接过来自己漱,宋暮云没让,“就这么喝。”   “怎么突然开始吐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宿醉第二天才吐的。   徐行就着他的手仰起头喝水,逼出来的生理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宋暮云心疼得不行,伸手用拇指蹭掉,“以后别喝酒了。”   徐行应了一声,漱完口一抹嘴,顺手想抹把脸擦掉一脸的汗和眼泪,被宋暮云抢了先。   宋暮云先是在他脑门儿上重重亲了一下,才用沾了热水的毛巾给他擦脸。   徐行先是条件反射地躲了一下,看到宋暮云疑惑的眼神才反应过来,朝他虚弱地笑了下,把脸凑了上去,“这是把我当成宋柚了。”   他的嗓子已经吐哑了。   “你管呢。”宋暮云另一只手扶着他的后脑勺,感觉他后脑勺都汗津津的,“给宋柚擦时可比这粗鲁多了。”   徐行又笑了下,紧接着就直勾勾地看着他,跟看不够似的。   吐过之后的他看起来虚弱极了,汗湿的头发贴在额头上,脸没有一点血色,倒是眼睛红得让人感觉他下一秒都要掉下眼泪。   宋暮云被他这样一双眼睛盯着看,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是不是很难受?”他摸摸徐行发烫的眼皮,声音很轻,“哪儿难受?胃疼吗?擦完出去你再去躺会儿,我去买药。”   “不用。”徐行拒绝地很干脆,“没那么夸张,睡会儿就好了。”   宋暮云没出声,擦完才一扔毛巾,看着他,说得有点艰难,“徐行,你什么时候才能不对我说‘不’?”   “我没——”   “在昨晚之前我也觉得你没有。”宋暮云打断他,“没有不高兴,没有委屈,不会撒娇,也不会只考虑我的感受。”   但这怎么可能。   他把徐行紧紧搂进怀里,抓着他的手放自己后颈,带着他摸昨晚他咬的那圈儿齿痕。   过了几个小时,那一块地方已经肿了起来,摸上去烫得厉害,徐行手指都有些发颤。   “别的情侣之间也这么不熟么?”宋暮云的声音闷在他肩窝里,“什么都不跟我说,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 第94章 不习惯   宋暮云庆幸昨晚的自己是清醒的,即使昨晚理智全失,起码今早能凭着完整的记忆复盘一下,不然他可能真得把徐行的一切反常行为都当成情趣。   不止是咬在后颈的那一口,宋暮云身上的其他地方也被徐行弄出不少痕迹,手腕、脖子、大腿根儿.....光是看着那些指印和青紫,他就能回想起徐行当时的表情和眼神。   说陌生肯定是陌生的,毕竟平时的徐行对他永远都是笑脸相迎,看他的眼神温柔得快能化出水来,好脾气到都有点儿过分了,怎么可能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   但也不是完全陌生。   徐行脸上没了惯有的微笑,被黑沉沉的眼睛和紧绷的嘴角代替,恍惚间宋暮云在快感和疼痛的浪潮中尝到了椰奶的味道,想起了那个椰奶味儿的吻。   还想起来那次在繁华路,路灯下徐行微微颤抖的背。   那会儿宋暮云感觉徐行是真的想弄死脚下的人,昨晚的某些时刻,他也感觉徐行想弄死自己。   如果这是第一次见到徐行这样,宋暮云完全可以用他喝醉了来解释。   但是这都第三次了,徐行会这样,宋暮云肯定是有什么东西刺激到他,而会对他这样,那肯定这个刺激跟他脱不了干系。   宋暮云猛地想起来过去一周跟精神病一样的自己。   ——上一秒跟人腻味呢,下一秒又拉着脸干自己的去了,转头兴致来了又想起来自己还谈着恋爱呢。   操。   宋暮云还是头一次发现自己居然还有渣男的潜质。牛逼啊宋暮云,人到手了就开始为所欲为了是吧?   这要是他被徐行莫名其妙地忽冷忽热一周,宋暮云估计自己早就不爽得跟人干架干八回了。跟徐行一样若无其事地继续宠着哄着?简直做他妈春秋大梦!   也就是徐行,憋事儿憋习惯了,才能趁着醉意跟他闹一下。   关键昨晚他一个寿星居然八点就上床了,徐行明明受了一肚子气,还得陪他的那些狐朋狗友。   被干死也他妈是他活该!   想到这儿,宋暮云没再去思考别的,就这事儿跟怀里的人坦白:“上周,你是不是感觉到了?”   问完就觉得脑子被驴啃了,驴都能感觉到!   徐行的注意力全被那圈肿胀的齿痕给吸引走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但也就那么一秒,一秒后他就回过神来。   ——毕竟上周他没少为这事儿提心吊胆。   只是没想到宋暮云居然会在这时候提,是想到什么了?以为昨晚他做的那些是因为这事儿吗?   如果是这么想的,那徐行反倒是放心了。   昨晚他是醉了,但没断片儿,所以眼下几乎所有的细节他都能想起来。   他一遍又一遍地问宋暮云“爽不爽喜不喜欢”的时候想什么呢?在浴室里按着人死命弄的时候想什么呢?摸着他肩胛骨上的纹身问“刻在身上的东西都能忘了吗”的时候想什么呢?得到宋暮云满不在意的回应后一口咬在他后颈上时又在想什么呢?   他想,喜欢我吧,不管是喜欢我还是喜欢跟我做.爱,只要你喜欢。   他想,“废话”的意思是不是就是喜欢,两次了,两次你都这样说,记住你说的话,不准忘。   他想,你身边有那么多人爱你,是不是其中的一些就跟这纹身一样,对你的意义只存在于当时。遗忘对你来说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吗?.....那我呢?   他又想,我不能是其中一个......   收回思绪,徐行“嗯”了一声,“天天在一起呢,没办法不感觉。”   “你就没想着跟我说吗?要我我得委屈死。”刚吐完肯定没多舒服,宋暮云搂着人出了洗手间,打电话问前台要了壶热水,又拽着人钻进了被窝。   徐行沉默了会儿,才低声说:“我怕。”   “什么?”宋暮云摸着他头发的手一顿。   怕跟你说了之后你想明白的结果是没那么喜欢我。   徐行笑了下,“没经验,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   这话算是说到宋暮云心坎儿上了,“我甚至以为我俩这么快就到平淡期了。”   徐行没忍住看他一眼,“那结论是什么”   “那肯定没啊,我见到你不还是如狼似虎呢吗。”宋暮云在他脸上用力啵了一口。   徐行这下笑得很放松,终于看着不像是端出来的了,“有点儿太肤浅了啊,敢情我就靠脸吃饭呢。”   “一半一半吧,毕竟我颜控。”宋暮云也笑,笑完又正色道:“其实我还想过是不是进展太快了。”   “嗯?”徐行也收起笑容。   “因为我很多时候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宋暮云终于有机会跟他说这些话,“我感觉我好像没那么了解你。”   上回在酒店他一觉醒来看到徐行坐在沙发上发呆,上周徐行又很反常地一周没去工作室,昨天徐行更加反常地在楼道里攥着他的手不放……   仔细想想,当时的宋暮云虽然奇怪归奇怪,但还挺享受的,因为有种被徐行依赖、放在心里的感觉。   但也就只有这种感觉了,更多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徐行为什么要坐在沙发上发呆,也不知道发呆时在想什么;不知道徐行到底是为了休息还是为了别的什么才突然不去工作室,明明还没到期末月;更不知道一向理智占据上风的徐行在走廊里冒着被朋友家人发现的风险攥着他的手不放时在想什么……   直觉告诉他徐行最近有事儿瞒着他。   “可能是我想多了,也可能就算跟我说了我也做不了什么,”宋暮云不自觉地皱起眉,“但我是你男朋友,我们俩在谈恋爱,不应该屁大点儿事都跟对方分享么?”   他快要连一天拉几次屎都跟徐行报备了。   说到这儿,门铃响了,徐行起身要去开门,被宋暮云按回去,“消停点。”   拿了水壶,宋暮云倒了两杯,一杯递给徐行,一杯他端着过去,跟徐行并肩靠在床头。   水没那么烫,徐行喝了小半杯才说:“琢磨这些琢磨几天了?谈个恋爱快谈成福尔摩斯了。”   “托了谁的福?”宋暮云看他一眼,“我的嘴要跟你的一样严实,你也得成福尔摩斯。”   徐行笑了笑,一口气喝完剩下的水,胃里舒服了不少。   他放下杯子,靠过来搂住宋暮云,声音很轻:“对不起。”   宋暮云愣了愣,“转移话题?找揍呢。”   “我说这个。”徐行拇指在他后颈上摸了摸,又偏过头在已经结了一圈血痂的齿痕上面亲了亲。   宋暮云痒得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放心吧,不会原谅你,说了我会记一辈子。”   徐行愣了下,低声笑了起来。   不管宋暮云是有意还是无意,这话都让他心里一暖。   热乎乎的气息喷在耳朵和脖子上,痒得宋暮云也想笑,“我发现你真有一手啊徐行,我他妈跟你说正事儿呢,你调个屁的情。”   徐行把他手里的杯子拿过来放到一旁,然后紧紧搂住他,在他耳边长叹一口气,语气好像有点无奈,悠悠的,“宋暮云,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有多好。”   印象里徐行还是第一次说这种话,宋暮云愣了愣,“有点儿受宠若惊了。”   “惊着吧。”徐行说。   宋暮云敢肯定他不好意思了,抬手要摸他的脸,“我摸摸脸烫不烫。”   徐行没忍住乐了,“熟了都,撒点儿孜然都可以开吃了。”   宋暮云还真偏了偏脸在他脸颊上咬了一口。   徐行:“……”   宋暮云若无其事地重新把他搂进怀里,往下滑了半截儿钻进了被子里,“继续,阐述你的罪行。”   “收到。”徐行拉了拉被子,“进展没快,我也没想不跟你说,我就是......不习惯,你明白吗?”   老爸老妈感情破裂了多少年,他就有多少年没再跟别人分享过自己的喜怒哀乐。即使对方是跟他关系最好的宿泽,徐行也秉持着对方不问他就不会主动说的原则。   没了解他人的兴趣,他也不想自己的事或者情绪影响到他人的心情,挺讨人嫌的。   “上周……我妈来这边了。”徐行说。   “什么?”宋暮云没忍住挑了下眉,想起来中秋节的那通电话,“没把你怎么样吧?”   徐行原本心里挺忐忑,听了这话没忍住乐了,“没,能把我怎么样啊。”   “谁知道,对着电话都能骂那么起劲儿……”   “不至于动手,”徐行揉揉他的眉心,“我都多大人了。”   “所以小时候还对你动手啊?”宋暮云看着他。   问完就觉得这问题多余,不然能抑郁到割腕么?   徐行思索了下才说:“很少。”   宋暮云一哽,顿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他搂住徐行抱了一会儿,说:“这种时候我的确干不了什么,但你也不能光跟我说开心事儿,烦了憋屈了不高兴了,都要跟我说,我虽然做不了什么,抱你一下还是可以的,总之你不能一个人消化这些垃圾情绪。、   徐行定定地看着他,然后笑了,“就一下啊?抠门儿精!”   宋暮云忍不住“啧”一声,抬脚踹了他一下,“杠精。”   徐行笑着摸了摸他的脸,靠过来将额头抵在他的太阳穴上,轻声说:“知道了。”   宋暮云应一声,顺势在他嘴上碰了碰,“真乖。”   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八点半。   ”饿了,去吃饭吧,对面有家早点店还挺好吃的。”   看话题被揭过去,徐行松了口气,应一声,“他们几个呢,不知道醒没醒。”   “敲门意思一下,吃不吃得上的就看他们有没有这个福气了。”   事实是其他三间房没一个有回应的,一帮人全睡得跟死了一样。   “那几个估计得吃个面什么的,秦垚宿醉第二天能吃一头牛。”宋暮云看了徐行一眼,“我俩就……吃点儿清淡的吧。”   徐行顿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乐着扯了扯他的衣领,“你今天得回家吧?”   “啊。”宋暮云抬手摸了摸脖子,“待会儿就不低头了,皇冠会掉。”   徐行笑了起来,“吃完饭买瓶碘伏涂一涂吧,别感染了。”   “这会儿怕了。”宋暮云看他一眼。   徐行笑着没说话,手继续在他后脖颈摸着。   “幸亏咬的是脖子。”宋暮云说。   “嗯?”徐行看着他。   “要是咬在大腿根儿你不得急死,摸不到。”   其他人说要去喝羊杂汤,俩人回去的时候就没给他们带早饭。   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碰上,几个人调侃了几句,徐行就被宿泽拉到一旁。   “昨天上午到底怎么了?你妈的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   徐行脸色一变:“她哪儿来的你的号码?”   “谁知道呢,神通广大。”宿泽耸耸肩,“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哪儿,你是把他们俩拉黑了么?   “没,没看手机。”看了,但没管。   宿泽点点头,“我说了你在学校,要说在外面过夜肯定得疯。”   徐行心说昨天已经疯了。   他点点头,看了不远处的宋暮云一眼,压低声音说:“发现我转专业的事了,吵了一架。”   一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宿泽愣住了。   就算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这句话,估计也只有他才能明白其中的信息量有多大。   这么多年,徐行习惯了言听计从,也尽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免于一些不必要的争吵和矛盾,维持着家庭的和睦。   所以在徐行那儿,吵了一架就等于闹崩了,崩到快要断绝亲子关系的那种。   ——徐行这是突然从哪儿来的勇气?   宿泽心里五味杂陈,一时都摸不准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的是这么大闹一场,徐行的日子会过得舒服点儿,但是……徐行还得读不知道多少年书呢,跟爸妈闹掰了真能行吗?   看他脸色沉重,徐行叹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嘛呢?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宿泽看他一眼,在他手背上拍了拍,“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他们俩之间就没说过这种话,说完,宿泽自己都一激灵,狠搓起胳膊,“我靠肉麻死我了……”   徐行没忍住笑了起来。   “我说真的,”宿泽看着他,“你有什么事儿就跟我说,我以后生活费都省着点花。”   徐行收起笑,表情认真地点点头,“知道了,谢谢。”   “说谢就没意思了啊,咱俩谁跟谁。”宿泽瞪着他,“你反正怎么想的就怎么来吧,也为自己考虑一回,大不了以后过年来我家过,我妈隔三差五的就跟我念叨你,巴不得你来呢。”   徐行心说也不是没这可能。   “今年过年我还真要来一趟,去年没找着机会。”   宿泽应一声,“来呗,来了住几天都行。”   ◇ 第95章 生日礼物   “明儿我们要去找老五,你俩有时间吗?”刘浩吸溜了一口羊杂汤。   老五还是他们当时一块儿玩的那帮人之一,在隔壁市开了家火锅店。   “明天周一。”秦垚看他一眼。   “啊。”刘浩“啧”一声,冲宋暮云撇撇嘴,“大学生还得上课呢是吧,真惨。”   宋暮云不以为意,确定他们点好了之后,起身去买单。   “我也有事儿,过年再说吧。”秦垚说。   刘浩笑了一声,“你能有什么事儿啊你一个自由职业者!”   “出差?”   “差不多吧。”秦垚说,“跟着我爸出去一趟。”   宋暮云笑了,“又求他给你投资啊?”   “不然我就得进公司,”秦垚一脸不耐烦,“进公司不够烦的。”   “秦叔不就是这意思么?动不动就让你跟个项目,到时候都耳濡目染了。”   “两码事儿,”秦垚摆摆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反正现在没那可能。”   宋暮云了然地点点头。   “你别忘了我跟你说的啊,知道你学习忙,但我真没别的人可找了。”秦垚拍拍他的肩膀,“其实也不麻烦,就偶尔去找她吃顿饭,每周五下午带她去心理医生那儿就行。”   “每?”宋暮云震惊。   “两周,就这两周的周五。”   “能让我带么?”宋暮云内心挺忐忑,“我怕她跟我干架。”   “这几天肯定不,新找的这个心理医生挺好的,效果不错。”秦垚说,“其实她一个人能行,但我不放心,到时候你先问,她要是不愿意让你陪那你就别管了,应该没事儿。”   他越说语气越不笃定,都这么多年了,宋暮云还能不理解他的心情么,立马答应下来,“放心吧,又不是第一次了。”   秦垚舒了口气,笑了,“我可真爱你我的大宝贝儿!”   “......”宋暮云一脸没眼看地扭开脸。   秦垚直乐,随后眼神瞥见他耳后的痕迹,顿时有点管理不住自己的表情,略显艰难地开口:“你这脖子......”   他说着探了探脑袋,然后直接哑了。   我靠。   徐行这么猛的吗。   一帮人往停车场走,要不是徐行去一旁打电话了,秦垚真得盯着人好好确认一番。   怎么可能呢?那么一张脸?   “怎么?”宋暮云明知故问。   秦垚又往他脖子上看了两眼,“你确定你一会儿要回家吗?”   其实出来之前徐行已经让宋暮云换上了他的高领毛衣,但宋暮云的脖子过于修长,有些痕迹还是没能被遮住。   宋暮云浑不在意地理了理衣领,“嗯”了一声,“没事儿。”   秦垚没再说什么,冲他竖了个大拇指,又在他肩上拍了拍。   狂。   由于昨晚去Night的计划泡汤,今天分开的时候刘浩和王磊磊就打算跟着秦垚走,502的毕竟跟秦垚没那么熟,所以大家都默契地借口说自己有事儿,没去。   不过范桐是真有事儿,他赶时间去给学生上课,没说几句话就往地铁站跑,宋暮云原本想顺路送他过去,没让。   其余人也说要坐地铁回去,最后宋暮云就直接回家了。   走之前徐行趁别人不注意在他脖子上碰了碰,“小心点儿。”   “怕被发现啊?”宋暮云看他一眼。   能不怕吗,后果不堪设想。让宋暮云在自己爸妈和他之间做选择这种事,徐行可是想都不敢想。   “对我影响不好,”徐行面不改色,“叔叔阿姨还以为我玩得多花一人。”   宋暮云乐了好半天。   其实回家也没什么事儿,主要是回去跟爷爷奶奶通个电话,他们俩不知道宋暮云是昨天过的生日。   电话接通,小姑和大伯都在,估计是趁着周末回来看看两位老人。   “哎哟!是我大孙子的电话!”奶奶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嗓门儿贼亮。   “是是是——是你的大孙子——”小姑凑到屏幕前笑着摇摇头,一脸无奈,“宝贝儿,你是不知道你奶和你爷这一早上念叨了你多少回,就等你的电话呢。”   “小姑。”宋暮云笑了笑,“奶奶,我刚回来,昨天跟我同学过完生日,晚上住在外边了。”   “喝醉了吧?你那点儿小酒量。”奶奶笑着咂咂嘴。   “过年回来跟我练练。”爷爷没露脸,在旁边语气十分正经。   奶奶瞅他一眼,“我打电话呢,你插什么话。”   “这也是我孙子!”爷爷不爽。   宋暮云笑了起来,其余人也直乐,小姑在那头“哎哎”两声,这边老妈赶紧让宋柚给爷爷打视频,“快快,小柚子问问爷爷想没想小柚子。”   老头儿老太太一人抱了一台手机,跟孙女和孙子聊得不亦乐乎。唠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给宋暮云嘴巴都说干了,这才挂了电话。   电话刚挂,奶奶又发来语音:“一放假就回来啊,家里的柜子都放不下啦,全是给你们几个留的好吃的!”   宋暮云无奈地笑笑,按住语音键回复:“知道了奶奶——我一放假就回来。”   大概是从小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的原因,跟他们说话时宋暮云的语气听起来总是像在撒娇。   宋柚在一旁凑热闹,学他的语气重复:“知道了奶奶——我一放假就回来。”   老妈和阿姨乐得不行,宋暮云一个眼神杀过去,宋柚冲他做个鬼脸,立马噔噔噔往外跑,跟在她屁股后头的富贵直摇尾巴。   “昨天你同学送的那些礼物放你房间门口了啊,别忘了拿进去。”老妈到阳台上修剪她的宝贝月季,“你们还挺有仪式感,年年都送礼物。”   的确挺有仪式感。   继去年程叶给余思送了个从地摊上套圈儿套来的奥特曼,给大家开了个好头后,今年宋暮云拆出了五个包装精致的奥特曼,分别是迪迦、艾斯、赛文、杰克、泰罗。   翻看好半天,宋暮云还是没忍住乐了。他将五个奥特曼一一摆到书架上,拍了张照片发群里。   【总有傻逼念我名字】看出来不是套圈儿套来的了   【叶耶耶耶】啧,杰克真是怎么看怎么帅!   【鱼】我投泰罗一票   【卉卉第一可爱】迪迦差哪儿了?   男人至死是少年,一张照片引发了一场激烈的战争。宋暮云看着刷刷弹出来的消息,收起手机,没参与这场战斗。   因为他觉得赛文就是最牛的。   其实宋暮云最好奇的还是徐行送的礼物。   五个奥特曼,说明徐行送了他两份礼物,一份是跟着其他人送的,一份估计就是他自己送的。   长这么大,宋暮云送了不少礼物,收了更不知道多少礼物,已经好久没有过这种期待生日礼物期待到整个人都有点儿紧张的体验了。   要不是没有当面拆礼物的习惯,他估计自己昨晚已经耐不住性子打开看了。   宋暮云翻出来昨天下午徐行放他手里的那个小方盒,没立即打开,而是深吸一口气,扑进了沙发。   有点想象不到半个手掌大点儿的盒子里会放什么东西,他缓慢地掀开盒盖,等看到里面的实物,一下子没忍住笑了出来。   ——五个烤漆挂件,卡通小人儿的神态跟他一模一样!   拿着把吉他的小人儿,举着相机的小人儿,面前的桌子上摆了几个菜的小人儿,背着光站在夕阳下的小人儿......最下面那个当中的小人儿也是在夕阳下,不过只有个轮廓。   什么意思?是时间太赶了没做完?   宋暮云完全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形象会被用这种形式呈现,一时兴奋得也没去琢磨最后一个挂件是怎么回事,翻来覆去地把这几个小玩意儿看了好几遍。   徐行怎么会想到送他这种东西?这是怎么做的?是不是得先画出来再加工?谁画的?   当时听徐行准备了挺久,我靠......这不会是他自己做的吧?!   宋暮云直接一个激灵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拨了徐行的电话。   没想到无人接听。   又打了两个,还是没人接。   没听说徐行下午有事儿,宋暮云不自觉地皱起眉,正好门被敲响。   “哥哥,我想吃冰激凌!”宋柚在门外喊。   宋暮云放下手机去开门,“不是昨天才吃过么?”   宋柚点点头,“但我今天还想吃,都怪冰激凌太好吃了。”   宋暮云没忍住笑了一声,揉了把她的脑袋,“就吃昨天那家?”   宋柚点点头,“今天要吃香草味儿的。”   “阿姨和妈妈吃不吃?”   “.......没问。”宋柚抿抿嘴,“我现在就去问!”   她一扭头,宋暮云手里的小人儿磕在一起哗哗响。   “等一下!”宋暮云叫住她,朝她勾勾手指,“过来,先给你看个东西。”   “什么啊?”除了冰激凌,宋柚现在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往回走时一脸的不乐意。   宋暮云把那一串儿挂食指上,在她眼前晃了晃,嘴角微微扬起,“可爱么?”   原本一脸无语的宋柚看清眼前的东西,立马眼睛一亮,“这是什么?”   宋暮云满意了,却收回手不让她看,“你先说可不可爱?”   宋柚幽怨地看他一眼,无可奈何,“可爱!你让我再看看!”   宋暮云抬脚就往外走,“走了,去买冰激凌。”   “你再给我看一眼!”宋柚连忙追上去,拖着声音撒娇,“哥哥——”   宋暮云把五个小人儿揣进了兜里。   ◇ 第96章   礼物的确是徐行亲手做的,亲手画的图,亲自去人家工作室烤的漆。他没有画画基础,也从来没做过这种手工,难度比想象中大多了,那两天晚上睡不着就点开教学视频看,然而底图还是废了十几版,烤毁的那些就更不用说了。   做这个也是他琢磨了很久才想出来的点子,宋暮云什么都不缺,能用钱买到的东西在他那儿完全没什么意义,唯有这种亲手做的,才可能是独一无二的。   耗了不少时间,还好最后成品拿得出手。不过徐行心里还是挺忐忑,怕宋暮云觉得幼稚,不喜欢,所以从昨晚到现在也一直没问过他礼物的事儿。   下午刚回学校徐行就被韩姐叫出来顶大福的班,宋暮云打来电话那会儿他正在户外拍一个广告,等忙完回电话过去,宋暮云已经在回学校的路上了。   “大福哥有事,我待在学校也没事儿干,”徐行解释,“现在等落日呢。”   “在哪儿拍?我来接你。”宋暮云看了眼时间,到时候拍完正好去吃晚饭。   徐行有点犹豫,“要不你先回吧,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   宋暮云没出声,沉默了两秒才应:“行吧。”   徐行应一声,“这边不好停车,还冷,我这会儿裹着棉袄都受不了这个风。”   话音刚落,他那头的风声就配合十足地呜呜响了起来。   没说两句,有人来叫徐行,俩人只好挂了电话。   宋暮云趴在方向上,手里摩挲着小人儿,心说这样也好,上周就是天天待一块儿才招出一堆问题,还是给彼此留点空间,距离产生美。   将车调了个头,宋暮云去了Night。   秦垚是明天早上的飞机,这会儿正在店里给员工们开会。宋暮云没过去打扰,自顾自地去吧台端了杯果汁坐着等。一杯果汁慢慢抿完,会也开完了,俩人去吃晚饭。   “怎么就你一个人?徐行呢?”秦垚搓了搓脸,捋了把头发,还是抹不去脸上的疲惫俩字儿。   宋暮云看他一眼,“你以为你多大面子,找你吃饭还得我们两个人一块儿来。”   “我以为你俩肠子连一块儿了。”秦垚耸耸肩,冲他笑着挑了下眉,“怎么样?生日礼物送你心坎儿上了吧?”   “我正要说这个,”宋暮云也笑了,“你是年纪大了开始追忆过去了么?怎么想到送游戏手柄的?”   还是初中一起玩烂的那款。   “因为实在没什么好送的了啊我的宋大少爷!”秦垚叹气,“明年开始我能不能直接转账?想礼物真的太耗我的脑细胞了,头发都掉了不少。”   宋暮云扫了眼他植被茂盛的头顶和优越的发际线,语气和表情一样冷酷:“不能。”   秦垚气得一巴掌呼上去。   收工的时候天都黑透了。   这一下午比起忙,更让人受不了的是在太阳落下去的那一个多小时里面站这儿吹风受冻,别说脸僵得说不出话,徐行感觉自己动一下浑身的骨头快要咔咔响。   又饿又累又冷,一行人快速把东西装上车,直奔工作室。   徐行是司机,下了车才有空给宋暮云打电话问他吃没吃饭。听到对方说吃了,又语气惊讶地问他“你还没吃?”,徐行后知后觉地看了眼时间,七点半。   啧,也是,谁家好人七点半还没吃晚饭啊?   在心里叹了口气,徐行打开后备箱往出拿东西,“正要去吃呢。”   抬着三脚架路过的晏洋听到这话,回头提醒:“你跟你朋友去吃新开的那家椰子鸡的话,估计得快点儿,它限号。”   徐行应了一声,心说下次吧,下次早点儿去,得跟宋暮云商量好了再去。   “韩姐都说请客了你还不去,简直可惜......”晏洋嘟囔着进了店。   看宋暮云挂了电话,秦垚叼着根儿没点燃的烟问了一句:“徐行找你吃饭?”   “没,就问我吃没吃。”宋暮云说,“他正要跟同事去吃。”   秦垚点点头,“哦”一声。宋暮云却愣在了原地。   他刚才没打声招呼就来找秦垚了,徐行刚才那话的意思不会真就是打算找他吃饭吧?   “我靠......”宋暮云头大了一圈儿。   早上这好不容易刚撬开点儿壳,这一下算是给人又盖了回去。   秦垚看他一脸愁容,立马就明白了,没忍住笑了一声,“你们小情侣还真有意思。”   宋暮云没心思搭理他,起身拿了衣服就往外走,“我先走了。”   “他不是都跟同事去吃了么?你还去干什么?”秦垚跟在他后头送他出了店。   “谁知道到底有没有同事。”宋暮云穿上衣服,头也不回地摆了下手。   秦垚站在原地笑着摇摇头,自顾自地感叹一句:“这下算是栽了。”   徐行的炒饭吃到一半儿,宋暮云的电话打了过来,问他在哪儿。   不知道是不是大厨心情不好,今晚的炒饭徐行感觉不怎么好吃,他用勺子扒拉两下,随便说了家店名儿。   听对面吵吵嚷嚷的似乎也不像是一个人在吃,宋暮云“哦”一声,“我在回来的路上了.......”话说一半儿他把后面的“待会儿来接你”给咽了回去。   万一跟同事要吃到挺晚呢?他说这种话就跟在查岗一样。   宋暮云抿抿嘴,换了个问法:“待会儿要来接你么?”   他语气里的停顿徐行听得一清二楚。   思索了下,徐行放下勺子,“现在就过来吧,我马上吃好了。”   “就吃好了?”   “嗯,就我一个人。”徐行说,“本来想跟你去吃椰子鸡的,不过它限号,现在估计没了,改天去吧。”   宋暮云一路疾驰,到的时候徐行已经在路口等着了,路灯底下他空荡荡的脖子格外显眼,看着都冷。   宋暮云拿过后座自己今天刚戴出来的围巾,等徐行一上车,他就往徐行脖子上绕了两圈。   “你不戴么?”   “你先暖和起来再说。”宋暮云一手打方向盘,一手在他被风吹得冰凉的脸上摸了摸,“喜欢吃烤红薯么?我们高中校门口的烤红薯特好吃,一个老奶奶烤的。”   徐行摩挲围巾的手一顿,“喜欢是挺喜欢的,但我刚可是吃了整整一盘炒饭。”   “那你陪我去吧,”宋暮云眼睛盯着后视镜,调头,“我想吃了。”   十分钟后,两个大学生挤在一群刚下晚自习的高中生当中,路过一个个在昏黄的路灯下热气腾腾烟雾缭绕的小吃摊,一人收获了一个烫手的烤红薯。   “真的好吃,你尝尝。”宋暮云把勺子递给徐行。   徐行心说这个小摊他去年就来吃过了,的确好吃。   他剥了皮,接过勺子握手里,却没用,而是直接张嘴咬了一口,结果烫得直哈气。   宋暮云忍不住乐,“红薯在你嘴里又烤了一遍。”   他不紧不慢地挖了一勺放嘴里,软糯香甜,是熟悉的味道。   “好吃么?”他看着徐行。   徐行点点头,“大老远闻着就香,你以前经常吃么?”   身旁的高中生都边走边吃,狼吞虎咽的完全没有吃相,他们俩也挤在其中慢慢往前晃悠。   “嗯,天冷的时候隔三岔五就得吃一次。”宋暮云说着又往嘴里放了一勺。   人的胃口还真没个准儿,徐行都感觉那炒饭吃得够撑了,结果跟宋暮云边走边听他聊高中的事儿边吃,一个烤红薯还是下了肚。   “我感觉我俩得控制一下了,再这么吃跑的那点儿步完全挽救不了我们俩的体重。”徐行挺了挺腰。   宋暮云伸手在他肚子上摸了摸,“我也没想到你把一整个都吃完了。”虽然他俩挑的也并没多大。   “那不然呢?我们大学生可从来没有浪费粮食的毛病。”徐行抓着他的手放兜里。   “可以给我吃,我晚饭吃得早。”宋暮云手指在他手心里抠了抠,看着他的侧脸,轻声问:“心情好点了么?”   “嗯?”徐行也转头看着他,一时有点说不出话来。   所以宋暮云带他来这一趟是为了哄他开心么?   其实不用问,看就能看得出来,毕竟徐行再擅长掩饰情绪,他也是个人。   “你知道么徐行,”宋暮云一下下捏着他的手,“我刚才听到你那样说,其实第一反应并不是别的愧疚什么的,那会儿早愧疚完了,我的第一反应是开心。”   因为徐行终于跟他表达了一回不满,虽然表达得非常委婉,一般人根本听不出来。   不过宋暮云听出来了,听出来徐行因为找自己吃饭的计划泡汤,委屈了,不开心了。   “我真怕你又说不用,”宋暮云叹口气,“那我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其实我真没觉得我有不高兴。”徐行说。   宋暮云看着他。   “但刚那炒饭吃的,”徐行说话大喘气,“前半份儿让我以为是大厨心情不好,吃后半份儿时发现还是那个味道。”   宋暮云愣了下,然后笑了起来。   徐行叹口气,也笑。   “你居然还吃得下后半份儿。”宋暮云忍不住感叹。   徐行耸耸肩,“没办法,我们大学生真没浪费食物的毛病。”   宋暮云盯着他看了几秒,说:“徐行,我现在特别想亲你。”实在是......太可爱了!   匆忙回到车上,俩人先接了个柠檬味儿的吻,然后宋暮云就捧着徐行的脸啵了不知道多少下。   “明早起来发现口轮匝肌不听使唤了。”徐行一手紧紧搂着他,一手摸着他的后颈,笑着说。   宋暮云又在他唇上重重碰了一下,才撤开,“我喜欢你这样。”   会生气,会不满,会跟他表达不同的情绪。是鲜活的。   徐行笑着看他发动车子,“万一我到时候天天跟你作呢?”   宋暮云不以为意,“这方面我感觉我还是要比你强点儿的。”   【作者有话说】   写得我有点儿哈特暖暖了两位!!   ◇ 第97章   宋暮云从来不认为谈恋爱是一件轻易的事。如果两个完全陌生的人从相识、相知,再到相恋,一路都是顺顺畅畅过来的,那听起来太童话。   何况他跟徐行本来认识的时间就没多久,导致对彼此的了解有限,再加上他们俩的性格还并没有多互补,在一起之前说不了两句就能掐起来的两个人,宋暮云就不信谈个恋爱能时时刻刻都甜言蜜语,多荒谬啊。   所以他并不怕自己跟徐行之间有矛盾。   又不是没长嘴,俩人说开了,解决了,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只要我还喜欢你、你也还喜欢我。   在爱面前,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而徐行这次的表现也的确证实了宋暮云一直坚持的理念,让他觉得自己一次次地让徐行打开心结是有效的。   他一直觉得徐行在他们俩的关系当中有点儿过分地承担“男朋友”的责任了,非常执着于扮演照顾的那一方的角色,好像只要让他稍有点不顺心,天就会塌了一样。   所以宋暮云总是说:“徐行,你对我太好了”,“徐行,你别对我这么好”......   你对我这么好让我特别没有安全感,让我感觉你是做好了随时结束这段关系的打算,所以才致力于不留下缺憾。   当然,这些话他不可能跟徐行说。徐行有多珍视这段关系,宋暮云是能感受到的,这种不吉利的话他没法讲。   所以今晚徐行别别扭扭地闹回情绪,宋暮云根本无法用语言形容自己有多开心!   不就该这样么?同样是作为男朋友,为什么只能是你迁就我包容我哄我宠我,不管是谁的错最后都要你暗自消化情绪?谁还没有点脾气了?都不是金刚身,委屈受多了、气生多了,大家都会长结节。   学医已经够苦了,要长的结节以后也一个都少不了,现在先过得舒服点儿不好么?   那晚过后,宋暮云就跟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感觉浑身都舒爽了,上周那些唧唧歪歪的情绪也烟消云散。   徐行回工作室继续兼职,这让他更加确信了上周徐行还真是为了陪他才不去工作室的。   宋暮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在心里默默叹气。   明明两个人在其他方面都可以说是跟“笨”沾不上边儿,谈个恋爱却成真真正正的笨蛋了。   期中考试考完,大家轻松了不少,并借此理由摆了两天,闲余时间没有再去自习室或者图书馆学会儿的可能,全都变着花样放松心情。   昨晚由于下雨,502晚课下课后去改善伙食的计划泡汤,恰巧今早是九点四十的课,一帮人就决定去校门口新开的那家自助餐店吃豪华早点。   他们几个别的方面不说,在吃的方面是真和谐,只要有人提,其他人准没异议,一个月的生活费有很大一半儿是花在吃的上面了。   原以为这么早没多少人会来吃,结果他们进去时居然一半的位置都坐了人,排队取餐的更是不少。   一眼望去全是男大学生,宿泽感叹:“有我们这群男大真是老板的福气。”说着便哐哐拿了一屉灌汤包,一屉水煎包,一屉蒸饺。   早上食欲最好,其他人非但没异议,反而看着丰富的菜品食欲大起,默不作声地开始拿。   宋暮云有点手足无措,“我们像是来进货的。”   一帮人乐得不行,徐行更是笑得肩膀都在抖。   不知道拿什么,宋暮云索性就跟着他们走,注意力全在徐行笑得弯起来的眼睛上。   “昨晚没睡好么?有黑眼圈。”   “……”徐行看着他,“我以为那么含情脉脉地看着我要干什么呢。”   宋暮云笑了起来,“能干什么啊,四面八方全是人。”   徐行抬手揉了揉眼睛,“黑眼圈很重么?”   “没到很的程度,但也挺重的了。”宋暮云说。   徐行点点头,只问了一句:“影响我的帅气么?”   走在前面的宿泽后背一麻,心说他妈的男同性恋可真会调情,大清早的不嫌腻么?还有,徐行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以前也没发现这么臭不要脸!   正一通腹诽,就听到宋暮云语气无比认真地回答:“更帅了。”   “哎哟卧槽!”宿泽头皮都麻了,唰唰加快脚步往另一边走,后脑勺的头发都快要竖起来。   身后的俩人对视一眼,徐行不甚在意地问:“喝豆腐脑么?”   吃完早点出来,还不到九点。   “老板铁定赔了。”程叶打了个嗝。   “你不是跟江晓约了早餐么?还吃那么撑?”余思问。   程叶看他一眼,“冷战呢。”   “那不是更得约?”   “我冷的她。”程叶说。   “作死呢。”宋暮云言简意赅。   余思点点头,“她一直给你发消息打电话你居然也忍得住?”   “什么脑回路?”程叶看他一眼,“我的意思这一个小时里面我没主动给她发消息。”   他说着摸出手机点开聊天页面给几个人看,宋暮云瞥了一眼,最后一条是程叶一个小时前发的早安,再往上是凌晨他发的晚安宝宝。   众人:“......”   “真是好激烈的一场冷战。”宿泽评价。   不过程叶跟江晓可能还真闹了点矛盾,因为在回去的路上正好碰到了刚出校门的江晓。   还有方简简和另一个叫不出名字的女生。   这种场面就挺尴尬的,原本大家因为他们俩谈恋爱的关系,这段时间混得蛮熟,但眼下这种情况,还真不知道该不该打声招呼。   还是宿泽先推了把程叶,“别作,去带人家吃早饭。”   余思也附和:“估计睡一晚上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去吃点好吃的,说点好听的。”   “该生气的是我!”程叶低声怒吼。   他们这边拉拉扯扯,对面的方简简和另一个女生似乎也在劝说江晓。两方的助攻齐心协力,最后程叶终于扭捏着走了过去。   方简简和另一个女生捂嘴偷笑,用胳膊肘捅了下江晓,说了句什么,俩人就自觉地走开了。   眼看着方简简走过来,徐行想起自己到现在还没回她的消息,顿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跟人打招呼,倒是方简简大方地冲他们几个挥了挥手:“早啊!你们这就吃完要回去了?”   余思和宿泽跟她还没那么熟,这话理应是宋暮云和徐行来答。而不管怎么说,徐行跟她肯定是更熟一点的,跟她说话更合适,毕竟大家只知道方简简追过宋暮云,并不知道她还跟徐行表过白。   所以宋暮云只是点了点头,没出声。   徐行则应:“去吃那家自助了,味道挺好的,下次你们可以去试试。”   方简简笑着说“好”,跟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小声问了一句:“你微信号是不用了么?那消息放几天了还不回?”   “我忘了。”徐行没说谎,当时是不知道怎么回,但后面真给忘得一干二净。   这段时间本来就事多,光是跟老妈吵的那一架就够让他烦恼一阵子了,这种事他根本没心思注意。   方简简幽怨地看他一眼,又瞥了眼宋暮云,没再多说什么,“走了啊,拜拜!”   宋暮云看着徐行,心说你们俩这么熟?   徐行女生缘好,俩人在校内校外晃悠时没少碰见跟他打招呼的女生,但他觉得徐行跟方简简的关系好像要更好一点。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回方简简说徐行爱喝苦咖啡的原因。   不过最近徐行的口味好像变了,跟着他一块儿喝甜的吃甜的,刚才甚至还喝了碗甜豆腐脑。   虽然评价是:这一辈子喝这一次就够了。   程叶和江晓是踩着点儿回来的,俩人各自去了室友给他俩占的位置坐下。   “怎么样?”宿泽压低声音,明显压不住八卦的心。   “没事了。”话是这么说,但程叶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多开心。   宿泽啧啧两声,“没~事~了~”   程叶忍不住乐,“你他妈怎么这么贱。”   宿泽用手指点点他,"看在有瓜吃的份儿上,我忍了你这句。"   程叶没说话,半天后叹了口气,“知道学生会那个主席么?他,在追江晓,就我追江晓那会儿,现在还在坚持。”   “二选一啊?”   “......是不是有点儿过于戳人肺管子了?”程叶看着他,声音很低,“但江晓说她就从来没考虑过那人。”   “这不就得了!”   “但我能信么?你就看我这条件,”程叶“操”了一声,“成绩一般,也不是什么干部,长得还就那样,我靠我真觉得我他妈要不重投一次胎得了。”   “我越想越觉得江晓跟他真是郎才女貌,光是站一块儿就配得够让人羡慕的了。”程叶泄气地趴到桌上。   能看到他自卑的一面,还真是难得。   眼神瞥到老师在往这边看,宿泽装模做样地翻了几页书,小声说:“但江晓已经跟你在一起了,也说从来没考虑过那人,这就说明你身上有值得让她喜欢的地方,你说的那些条件对她来说可能也不值一提。”   程叶很久没出声,半天也说了一句:“宿泽哥哥,你也觉得我长得就那样是么?”   宿泽无语,“滚吧,钱攒够了就去韩国整容。”   “唉,我也感觉我有点儿钻牛角尖了,”程叶说,“何必呢?这都谈上了,还想这些干嘛呢?老子就是江晓男朋友,怎么着吧你一个绩点高长得帅的学生会主席!”   他越说越大声,周围听清的人全乐了。   前几排的也回过头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一眼看到江晓的脸,程叶立马整理好表情,眼睛盯着都上课十分钟了他还没翻开的书。   当天晚上凌晨两点,徐行照例失眠。   他缓慢地动了动有些被压得发麻的右胳膊,轻轻翻了个身,随后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但手在半空中悬了半天,最后也没能敲出一个字。   那天晚上吃完烤红薯回来,一进门程叶就塞给宋暮云一个礼盒,说里面是方简简送的礼物。宋暮云没拆,到现在那礼物还放在他桌上。   当时徐行觉得自己不在意这些,但今天听完程叶的那些话,他发现自己还是在意的,并且远比想象中在意多了。   他的确不愿意再看到方简简跟他问关于宋暮云这那的问题,但要跟方简简说自己跟宋暮云在一起了,这种类似于宣示主权的行为也太过于傻逼,他干不出来。   方简简追宋暮云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能因为宋暮云跟他谈恋爱就不让别人喜欢了,没这道理。   夜晚会将人的情绪放大,徐行现在头脑有点发昏,但还不至于失去理智,所以犯了会儿愣最后还是把手机塞回了枕头底下。   眼前比这更重要的是,他最近失眠又梦多的问题有点严重。   【作者有话说】   徐行并不知道宋暮云给他送咖啡的那天就找方简简说开了   ◇ 第98章   最近天气太冷,所以俩人把晨跑给取消了,改为晚上去体育馆打会儿球什么的。   起床时间推迟,但宋暮云还是很难从床上爬起来,并且认为这个温度还要上早八简直没人性。   他磨磨蹭蹭起来,徐行已经收拾好了,“我去买早饭,你下来给我发消息。”   宋暮云应了一声,左看右看没瞧见余思和程叶,“他俩呢?”   “余思去占位置了,程叶估计是去找江晓了。”徐行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亲。   不亲还好,一亲,这大早上的宋暮云感觉自己都快要着起来了。他一把把人按墙上就开始亲,手已经伸进了徐行的衣摆。   徐行的呼吸也乱了,手缓缓摸上去蹭了一下。   “我靠……“宋暮云倒吸口凉气,简直服了这人,“你来真的!”   徐行应一声,“待会儿我就用这只手拿你的早饭。”   “你大爷。”宋暮云被气笑。   三分钟后,徐行刚用冷水洗完的手被风一吹,手指都发僵。   终于等到人,宿泽拉了拉帽子,一张口就哈出一团白气,“干嘛呢?我正拉屎呢你催个不停,还以为你都在楼下等着了。”   “文明点儿,整天屎屁尿的。”徐行放在兜里的手搓了搓,“去吃什么?”   “吃个粉吧,冻死了。”宿泽看他一眼,“怎么专门找我吃早饭?天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啊,联络联络感情,你不经常抱怨我把你给忘了么。”   宿泽笑了一声,俩人端着碗找位置坐下。   “我妈那之后给你打过电话没?”徐行问。   “没啊。”宿泽嗦了口粉,“怎么了?”   “没什么。”徐行说,“给我也两天没发消息了。”   宿泽瞪大眼睛,“真的假的?这不是爽了?!”   徐行看他一眼,笑着没说什么。   宿泽一看他这样就明白了,“你是不是又担心呢?怕出什么事儿。”   徐行放到嘴边的一筷子粉悬在了半空中,沉默了下,“毕竟这事儿对他俩来说刺激挺大的。”   加上老妈的精神状态......   宿泽“啧”一声,“那他俩瞒着你改你志愿这事儿对你就刺激不大么?去年暑假你怎么过来的你忘了?”   徐行没说话,放下筷子,捏了捏鼻梁。   “看看这俩黑眼圈。”宿泽叹了口气,用筷子扒拉扒拉碗里的粉,也不出声了。   “行了没事儿,”徐行手指上去按了按眼皮,笑了,“明天就买个粉底什么的给遮起来。”   “滚蛋。”宿泽看他一眼,忍不住说:“实在不行去开点儿药吧,马上就期末月了你这天天休息不好,到时候肯定扛不住。”   徐行应一声,“没那么容易扛不住,放心吧。”   宋暮云一大早就接到秦垚的电话,对方跟他抱怨了一通跟那些职场上的人打交道有多膈应人,假笑笑得他脸都僵了,他爸还要他给人端茶倒水,目前算是已经把装孙子的本领练得炉火纯青。   “更加坚定了我不进公司的决心。”秦垚说,“寒假你抽出来一周,陪我去玩一趟散散心。”   宋暮云乐了,“有这么夸张么?”   “真的巨累!”秦垚清清嗓子,“怎么样?这几天忙么?”   宋暮云顿了下,“你这出去一趟还真挺有用,说话都开始拐弯抹角的了。”   秦垚笑了一声,“理解一下,宝贝儿,我这远在天边的,都快担心死了还不敢给她多打电话。”   宋暮云嘴里还叼着牙刷,含糊地应:“嗯,今晚没课,我跟徐行去找她吃晚饭。”   “行,吃完饭再去看个电影呗,玩玩别的也行,费用我报销。”秦垚说,“你跟徐行要不愿意回学校就去上回那酒店,报我名字就行,到时候需要什么东西我直接叫人送上来。”   “滚啊。”宋暮云皱眉。   “滚什么滚,”秦垚也笑,“反正你脖子上那些痕迹也快消了吧,让徐行再给添点儿新的。”   宋暮云直接挂了电话。   刚才徐行撩起来的火还没灭完全呢,秦垚这两句话又给他点着了。   柳年对吃的也不讲究,这一点宋暮云老早就知道,所以也没问她想吃什么就提前预约好了位置,下了课直接去接她。   上次见面柳年还是一头的绿发,这回却染成了黑色,还剪短了,长度估计比宋暮云和徐行的还要短一点儿。她穿着一身黑,身形被宽松的大衣和有些拖地的休闲裤衬得比平时还要高挑,双手插兜面无表情地站那儿,就差把“厌人”俩字儿写脸上了。   “这么帅。”徐行忍不住挑挑眉,降下车窗。   “比秦垚帅。”宋暮云将车稳稳地停在柳年面前,隔着徐行冲她抬抬下巴,“上车。”   柳年看了看他俩,“嗯”一声,上了后座。   “我们去吃私房菜,秦垚应该去带你吃过。”宋暮云看了眼后视镜。   柳年也往后视镜看,“嗯”了一声,“吃什么都行。”   宋暮云这才发现她左边眉弓处多了两颗眉钉,看起来五官更锋利了。   进了店,柳年去洗手间,徐行提醒宋暮云:“她那眉钉看着像是刚打的,应该有忌口。”   “嗯?你怎么知道?”宋暮云看着他。   “周围红了一圈儿。”徐行说。   宋暮云点点头,“行,我让老板别做那么重口。”他说着勾起手指在徐行下巴上兜了一下,“还是你细心,我都没注意。”   “估计注意力全在我身上呢。”徐行说。   宋暮云笑着“靠”了一声,“真够不要脸的。”   俩人正腻歪,一个身影从旁边径直走过。   “哪一桌?”擦肩而过的时候柳年问了一句。   原本挨到一起的两个人默契地同时退开半步。说了桌号,宋暮云又忍不住压低声音:“我俩怎么跟偷情似的。”   徐行笑了起来,“谁知道。”   这家已经吃过好几回了,每次来点的菜都大差不差,这回几个人就点了些没吃过的,尝尝味儿。   “吃完饭你想去干什么?”宋暮云抽了张湿巾,边擦手边问柳年。   柳年嘴里正吃着徐行给的糖,语气平淡,似乎并没受刚才那点小插曲的影响,“都行,你们俩晚上不上课么?”   “不上,就是不上才来找你玩儿的。”宋暮云说。   柳年“哦”一声,“吃完饭再说吧。”   无效沟通,宋暮云在心里叹了口气,“行吧。”   徐行看了看他俩,放下烫好的餐具,问柳年:“我刚看你还背了相机,是打算去哪儿拍点照片么?”   宋暮云忍不住看他一眼,心说这细心程度未免太强了点儿。   柳年抿抿嘴,“相机是刚买的,下午他......秦垚说你会摄影。”   徐行笑着点点头,“对,那待会儿吃完饭你给我看看你的相机?”   柳年点头应“好”,“我这两天一直在研究,感觉挺难的。”   “是,刚上手么,谁都一样。”徐行说,“待会儿咱先拍几张试试,多拍拍就熟了。”   柳年应一声,说了个地点,“我上午去那儿了,感觉挺好看的,可惜没带相机。”   “那吃完饭去呗,正好太阳下山,更美。”宋暮云说。   柳年抿了抿嘴,点点头,“行。”   宋暮云看到她嘴角翘起来的那点弧度,忍不住在桌子下面拍了拍徐行的大腿。   “嗯?”徐行垂下眼。   “真牛。”宋暮云压低声音,竖起大拇指。   徐行笑着没说话,视线落在柳年左手腕上那几串加起来有四五厘米宽的珠子上。   不知道那下面又有多少道疤。   宋暮云发现只要是有徐行在的场合,他都可以不用开口。   即使柳年跟他要认识更久、更熟,一顿饭吃下来,更多时候还是徐行跟柳年在聊天。   原本宋暮云觉得自己跟柳年没什么话题能聊,气氛不免会尴尬,那不仅没起到放松心情的作用,反而可能会给她添加负担。这下就完全放心了——反正有徐行在。   吃完饭,几个人就直奔柳年说的地儿去。那是一片老旧的胡同区,离这边有点距离。一路上徐行跟柳年琢磨相机,徐行给她讲了几个基本要领,之后柳年就举着相机到处拍,一会儿对着正前方,一会儿对着窗外,一会儿又琢磨各种参数,总之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胡同区已上了年头,住户很少,他们仨慢慢悠悠晃进去,都没遇到多少人。   不过在朦胧的夕阳下,这种静谧的环境的确更配斑驳的墙壁、生锈的铁门、被雨滴砸出坑洼的地面,很有氛围。   宋暮云虽然喜欢静一点儿,但很少来这种地方,他感觉.....   有点害怕。   阴森森的。   打了个寒颤,宋暮云把围巾往上拉了拉,悄无声息地往徐行身边挪。   大概是太过于悄无声息,徐行都没反应,眼睛一直看着前方,还是宋暮云叫了他一声,他才转过头来。   “想什么呢?”宋暮云问。   “没,”徐行将胳膊跟他的挨在一起,“犯碳晕了。”   “屁,你今天都没吃多少。”宋暮云说,“不对,你这几天都吃得没以前多,你不会是偷摸开始减肥了吧?”   徐行笑了起来,“别说得你没见识过我的身材一样。”说完他收起笑,一脸严肃地点点头,“懂了,你的意思是我需要减肥了。”   宋暮云:“……”   还没找到合适的话来表达他的无语,秦垚的电话打了过来,宋暮云接起来。   柳年在前面走走拍拍,身后的宋暮云在低声打电话,徐行沉默地慢慢往前走,有种久违的悠闲。   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安安静静地溜达过了,感觉时间过得都比平时慢了一倍。   舒服。   适合走神。   神刚走一半儿,徐行的手机也响了,他摸出来一看,愣在了原地。   多久没跟老爸打电话了。   多久没收到老爸的电话和消息了。   怎么了。   老爸为什么要给他打电话。   要干什么。   徐行感觉自己的手指都有些发僵,按到接听键上的拇指都有些木。   “喂……”他的嗓音干涩,但还是开口叫了一声:“爸。”   对面却沉默了。   徐行心底一沉,食指又开始扣手机壳。   没出事儿没出事儿没出事儿。   老妈不至于因为这件事就怎么了。不至于不至于不至于。   他边估摸着自己跟宋暮云之间的距离边往前走,随后把围巾往下拉了拉,吸了两口冷冽的新鲜空气,有些艰难地问:“怎——”   “是我。”老妈的声音打断了他。   “徐行,妈妈给你发了那么多消息,打了那么多电话,你都不理不睬。怎么你爸的电话才打一个你就接起来了?”   ◇ 第99章   溜达了有一个小时,天都黑了,不过时间还早,几个人又进附近的商场打了会儿电动。   结束的时候八点半,宋暮云把柳年送回家,跟她说明天下午四点来接她。   柳年有点犹豫,“我一个人能行,你们俩忙你们的吧,好不容易到周末。”   宋暮云回想了下秦垚的话,也没再坚持,“行,那改天我再联系你。”   柳年应了一声,下了车,“拜拜。”   徐行趴在车窗上往外看,“刚才你问的那几个问题我回去找专业人士问一下再告诉你。”   “好,谢谢。”柳年冲他点点头,又说了声“拜拜”,才转身进了小区。   “你俩有微信么?”宋暮云看了徐行一眼。   “老早就有了。”徐行说。   宋暮云点点头应一声,“秦垚刚说回来请你吃饭,”   “秦老板这么客气。”徐行笑。   “嗯,别看人离我们一千多公里,其实心一直在这儿。”宋暮云说,“恨不得我开视频直播给他看柳年在干什么。”   徐行顿了顿,“是不是有点儿太夸张了。”   “没办法,太怕柳年出什么状况。”宋暮云说,“不过今天看她状态好像还行?”   这种问题徐行不好回答,只是说:“后面多叫她出来吧。”   “嗯?”宋暮云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秦垚这么跟你说肯定是不愿意让她呆在家里。”徐行顿了顿,“现在他们家就柳年和她妈妈?”   宋暮云应一声,“她跟她妈妈关系不好。”心说估计比你和你妈妈的关系还差。   “不过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估计是秦垚有顾虑,没跟我详细说过。”   徐行沉默了会儿,才说:“柳年觉得难说出口吧。”   宋暮云看了看他,没说话。   徐行说还有点工作要处理,宋暮云把他送到工作室门口,“你们这个工作也太自由了点,下午还说没事儿干,吃个饭的功夫活又来了。”   徐行安抚地搂了搂他,“就一点点,回去吧,我尽早弄完就回来。”   宋暮云应了一声,叹口气,“我的实验报告还没写,文字描述估计得有八百字。”   “抄我的吧,跟生理书放一块儿。”   “你什么时候写的?”宋暮云震惊。   “忘了哪节课摸鱼写的了。“徐行捧住他的脸狠狠亲了几下,“走了。”   宋暮云应一声,“我还是自己写吧,太堕落了这样。”   徐行笑着下了车,“都行,你借鉴一下呗,不抄。”   宋暮云探身往他后腰上拍了一下,“围巾围好,别感冒了。”   徐行转身看着他,给宋暮云都看毛了,他才应了声“好”。   徐行上去的时候晏洋又在吃关东煮。   “徐行?你怎么来了?”晏洋转了转椅子,“吃点儿?”   徐行摆摆手,“不了,你吃你的。”   他到椅子上坐下,半天后又问了一句:“你的活儿能干完么?分我点儿。”   “啊?”晏洋愣了,“能干完,没那么多。”   徐行点点头,应一声,随后从兜里摸出来根儿烟叼在嘴里,直愣愣地看着电脑。   晏洋总觉得他有点不对劲儿,不过也没说什么,继续吃自己的晚饭。   直到她一份关东煮吃完,起身去扔垃圾的时候发现徐行还是就那个姿势,而他面前的电脑压根儿就没开机。   晏洋犹豫半天,最后只是沉默地把垃圾收拾出来。   又坐了有二十分钟,晏洋看了看徐行,决定先走人。   “徐行,我先走了。”   徐行没反应。   晏洋抿抿嘴,在他桌子上敲了敲,“徐行。”   “嗯?”徐行猛地转过头来,取下嘴里的烟,“怎么了?”   晏洋感觉他这脸色简直差得离奇,忍不住问:“你没事儿吧?”   徐行抬手抹了把脸,摇摇头,“没事儿。”   “好吧。”晏洋抬抬下巴示意,“给你发了半套图,你帮着看下吧,谢谢啊。”   “行,没事儿。”徐行打开电脑。   “那我就先回去了,你......”晏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你想抽烟就抽吧,窗户开条缝儿。”   徐行愣了愣,点点头,“谢谢。”   晏洋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那天晚上徐行是十点半才回来的。   九点半的时候宋暮云刚写完实验报告,因为之前好像都是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感觉有点以自我为中心,所以这回他事先问徐行需不需要来接,徐行说不用,他马上就完事儿了。   还是熟悉的“不”,宋暮云想起上周末俩人的谈话,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感觉,又觉得自己太矫情,所以也没再坚持,早早洗了澡坐在桌前给老爸老妈打了通视频。   别想那么多。别想那么多,就什么事儿都没有。   实际上最近宋暮云也没太多的功夫去想这些。   最近有几门课临近结课,来了不少小组作业。小组作业好的一点是人多力量大,但人多屁事儿也多。总有那么一两个组员好像不看手机,在群里就跟死了一样。于是线上讨论半天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又折腾到线下开会。   好不容易讨论明白了,分工明确了,最后还得因为个别人的“我觉得”改百八十遍,导致效率极低,连本来就没有上午的周末都被占了不少时间,周末过得跟没过一样。   忙忙碌碌的几天过后,再次找柳年吃饭已经是周二。   原本排在周二下午和晚上的选修课已经结课,现在周二是一周当中最闲的一天。   不过也没能闲着就是了。   下周有体育期末考,午休完,宋暮云和程叶就去了足球场练球,练了俩小时,回宿舍洗了个澡已经是四点半。   程叶练球练得崩溃,正跟江晓打视频哭诉,宋暮云没多待,火速收拾好后去接徐行。   徐行最近似乎又恢复了刚开学那会儿的状态,整天早出晚归的,周末天气好,他甚至还出了两天外景。宋暮云自己也忙,所以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抱怨他没时间陪自己的想法,只是有时候会怀疑他是不是铁人,到底哪儿来的那么多精力啊,都不觉得累的。   真是天选学医人。   徐行出来的时候拎着两杯热可可,估计是刚点的,还能拿着暖暖手。   “你是不是看我下午运动了两小时不服气了?”宋暮云揪着人的衣领拽到跟前儿,在他唇上碰了碰。   徐行笑了,伸手就往他毛衣里钻,“来我摸摸,看我至不至于。”   “靠.......”上周的记忆犹记在心,宋暮云赶紧往后一躲,看着他,“徐行你现在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徐行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坐回去,“今天去吃什么?”   “没想好,待会儿边走边找吧,先去接人。”宋暮云抿了口热可可,舒服得忍不住眯了眯眼。   徐行也抿了一口,不过他的表情就没那么享受了,这段时间吃喝了不少甜的还是耐不了甜。   “那去吃椰子鸡?今天还早,能排到号。”   宋暮云愣了下,忍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椰子鸡不是你想跟我吃的么?改天我俩单独去吃。”   其实徐行要是不提,他都把这回事给忘了。   徐行笑了,伸手捏了捏他的,“没事儿,今天不也是有你么,一样。”   话是这么说,但宋暮云心里挺不是滋味儿,紧紧回握了下,“不知道接下来一个月得有多忙。”   徐行也叹口气,掰着手指给他算接下来的期末月会有哪些结课作业要交哪些pbl要准备哪些考试要复习......   宋暮云皱着眉“啊”一声,徐行看着他忍不住乐,心里想的却是:忙点儿挺好的。   忙点儿的话宋暮云放在他身上的注意力就少了。   说好的是五点半在小区门口见,结果他们俩等到五点四十五还不见柳年的人影。   打电话也没人接,宋暮云不禁有点担心,犹豫了下还是没跟秦垚说这事儿,而是跟保安报了秦垚的信息,直接开车进去找到人家里去了。   摁了有两分钟门铃,柳年妈妈沈阿姨才来开门,看到是他很惊讶,“小宋?”   “快进来快进来,你好久没来我们家了。”   宋暮云的确已经很久没来秦垚家了,沈阿姨他更是有差不多一年没见过,没什么变化,开口说话依旧跟以前一样温声细语的。   不过脸色却明显不太好。   宋暮云没往里进,只说:“不进去了阿姨,我来找柳年,约了晚上一块儿吃饭,打她电话没人接。”   “啊,那我去叫她,我去叫她......”沈阿姨说着回身往里走,“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又在下面待了一下午......”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宋暮云忍不住皱眉,想开口却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正犹豫着要不要他下去叫人,柳年从楼梯拐角出来了。   她低垂着眼,同样脸色也很难看。   “柳年,走了,号都排好了。”宋暮云说。   柳年闻声抬眼看过来,本来就又红又肿的眼眶一下子又变红一个度,她紧绷着嘴角径直走过来,沈阿姨站在原地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走到门口时柳年抬手抹了把眼泪,声音低哑:“走。”   “阿姨,那我们走了。”宋暮云冲沈阿姨点点头。   “哎好,”沈阿姨挤出个笑脸,后又声音弱弱地叫了声“年年”,“早点回来。”   柳年往外走的脚步顿住,头也不回地反问:“十多年前你怎么不这么关心我。那会儿你装看不见、不知道——”   “年年.......”沈阿姨哭出声来。   柳年深吸一口气,没再继续说下去,出去时看到站在门外的徐行,脚步顿了顿,随后径直往车跟前走。   宋暮云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帮沈阿姨带上了门。   一路无言,直到下车前,柳年才说了第一句话:“谢谢。”   第二句是:“别跟秦垚说。”   这话是对宋暮云说的,所以徐行没出声,只是看着后视镜。   柳年身体微微前倾,垂眼不知道在看哪儿,说完这话,她放在腿面上的右手一直在不安分地抠着左手腕上的珠子。   过了几秒,宋暮云才应:“好,去吃饭吧。”   柳年像是松了口气,僵硬的肩膀松弛下来,眼泪滴落在手背上。   吃饭的时候气氛还算愉快,柳年就跟没事儿人一样,跟他俩有说有笑的,比上回活泼多了。   要不是她眼睛还肿着,宋暮云都要怀疑刚才那一茬是他出现的幻觉。   椰子鸡味道不错,汤更胜一筹。   吃完出来时才七点,由于没有提前计划,宋暮云又不知道该带人去玩点儿什么了。   他和徐行正站在门口商量,上完洗手间后一步出来的柳年看了看他俩,往停车场走,“走吧。”   “你想好要去干什么了?”宋暮云抬脚跟上,顺手搭上徐行的肩。   柳年顿了顿,回头问:“不是要送我回去么?”   “才七点你要回去干什么?”宋暮云反问,“找个地儿消食吧,撑了。”   柳年像是很意外他会这么说,过了会儿后抿了抿嘴,说:“那去打会儿球吧,我带卡了。”   “行,正好我也好久没去了。”宋暮云一时嘴快,答应完了才想起来问问徐行的意见。   他扭头看着徐行:“行么?我在那儿放了两三套备用的运动服,到时候你就穿我的......或者买一套。”   徐行点点头,“行啊,这有什么不行的。”   宋暮云忍不住在他肩膀上捏了捏,凑过去低声说:“那你就穿我的。”   也不知道声音有多低,下一秒徐行就看见柳年加快了脚步。   ◇ 第100章   由于秦垚跟老板认识,宋暮云和柳年也都是这家俱乐部的常客,跟老板混了个脸熟。   不过今天几个人进去的时候没见着老板,估计是不在。   宋暮云松了口气。   那老板特能聊,随便拉个人就能唠,就连把“勿扰”俩字儿挂脸上的宋暮云,每回也是十分钟起步。   少了最大的阻碍,几个人上楼直奔更衣室。这个点儿人挺多的,剩余的场地只有零星几个。   想了想,最后几个人决定去打柳年最常打的网球。   热身完,柳年挥了挥手里的球拍,语气很不客气:“我一对二吧,你们俩一块儿上。”   徐行惊讶得忍不住挑了下眉,宋暮云也看了柳年一眼,“认真的?”   柳年“嗯”了声,“我是我们校网球社的社长。”   “你们学校还有网球社?”宋暮云随口问了一句,自行往对面走。   徐行也就跟着他走,“我们学校也有。”   “真的假的?我怎么没见过?”   徐行笑了,“是你没注意过吧,估计那会儿人拿着传单招新喊“帅哥看看我”的时候你连眼神都没给人家留一个。”   宋暮云有点理亏,沉默了下,语气正经地来了一句:“是,主要招新的学长不是你。”   徐行被他莫名其妙的这句噎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笑了好半天。   宋暮云也后知后觉,感叹:“恋爱让人变油腻。”   徐行没忍住伸手往他小臂上握了一下,觉得宋暮云真是有让人心情大好的超能力。   怎么这么可爱呢小宋。   他看着宋暮云的侧脸想。   柳年不愧是网球社社长,宋暮云原本想着好歹是一对二,他跟徐行得让着点儿,毕竟他们俩前段时间经常去体育馆,已经培养出来一点默契。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放水放得太明显,柳年手下毫不留情,连续扣了他们俩好几个球,还放狠话说别收着,尽管来。   从她的几记球中能看出来她这个网球社社长的位置不是虚的,宋暮云和徐行对视一眼,应了声“行”。   之后三个人都拿出最好的状态来应对每一个球,打得酣畅淋漓。打到一半儿有一陌生女孩来问可不可以加她一个,柳年爽快地答应,还顺手给人递过去手边还没开封的水。   这下就公平了,二对二。   那女孩看着挺文弱,没想到挥起拍子来跟柳年不相上下,俩人也配合得还挺不错。   宋暮云和徐行都没敢懈怠,全神贯注。   每个人都全力以赴的结果是近两个小时的球打得人身心愉悦。   徐行这几天就差这么一个发泄的机会,今晚大汗淋漓了一场,算是把心口的那团气挥发出去不少。   俩女生在一旁休息,刚才拿的水早喝完了,宋暮云说他去买,结果说完之后就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去吧。”徐行捋了把汗湿得贴在脑门儿上的头发,起身。   “别,拉我一把。”宋暮云朝他伸出手,抬眼看着他。   运动过后他的气色特别好,脸颊白中带粉的,眼睛也又湿又黑,仔细看睫毛上还挂着水汽。   徐行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脑门儿上亮晶晶的汗,一把给人从地上拽起来。   结果宋暮云就跟没骨头似的,顺着力道就往他身上倒,俩人的脑袋碰一块儿磕了个响。   徐行还没说什么,反倒是宋暮云贼喊捉贼地先吸了口气,“靠……有点疼。”   徐行笑了起来,反手上去把他额前的头发一把薅过去。   “干什么?”宋暮云顶着一头乱毛瞪他。   “真帅。”徐行挑挑眉。   “你也不差。”宋暮云也挑了下眉,抬手抓抓头发,跟他肩膀挨着肩膀往前走,“怎么样?还算好玩吧?”   徐行听出他语气里的试探,觉得陌生的同时认真地回答他:“嗯,好玩儿,浑身都舒坦了。”   宋暮云应一声,“那就行。”神态看起来像是松了口气。   徐行本来还想跟他说点别的,却被他这三个字堵了回去,就连心里都莫名有点堵得慌。   怎么感觉……他跟宋暮云之间突然变生疏了?   徐行其实并不愿意在这种问题上费劲儿,太矫情,所以很快便将这种感觉的来源归为是自己想多了。   就是他自己整天过得如履薄冰,所以才会控制不住地去猜测对方的一言一行背后的心理活动。   但是宋暮云这么敏感又言行如一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跟他兜圈子?他察觉出来的宋暮云难道意识不到?   收了收心思,徐行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抛到了脑后,跟宋暮云一路打打闹闹地去买水。   俩人正一手拿着一瓶电解质水要往回走,一个从走廊进来的人影冲到他俩跟前,“哟!稀客啊!最近去哪儿快活了啊这么久都不见你面儿!”   宋暮云眼皮一跳,反应迅速地躲开老板要搂他肩膀的手,“赵哥,一身汗。”   “嗨,没事儿!”赵哥往他背上拍了一巴掌,转而看到徐行,努努嘴,咧嘴笑了下,“这位有点儿眼生啊,朋友?”   宋暮云应了一声,介绍:“ 徐行。”他看了眼徐行,“这是赵哥,俱乐部的老板。”   徐行笑着冲赵哥点点头,“赵哥。”   赵哥也笑着冲他扬扬眉毛,“以后常来啊!”转头就又跟宋暮云聊上了“秦子呢?还没回来呢?”   宋暮云知道他一开口就轻易闭不上,想着徐行跟他不是一个圈子的人,听这些无聊得很,所以就碰碰徐行的胳膊,把水放他怀里,“你先过去,我跟赵哥聊会儿。”   “嗯?”徐行点点头,“行。那赵哥你们俩聊。”   宋暮云和赵哥也没站在原地说话,徐行把水给柳年和那个女孩后往那边看了一眼,他们俩已经坐在对面休息区的椅子上了。   球场挺大,他们仨到右边的休息区坐着,从这儿看宋暮云还挺远的。   但是更帅了是怎么回事。   徐行掏出手机点开了相机。   几秒后身旁的柳年冷不丁地开口,“宋暮云知道么?”   徐行一愣,扭头看她时手还举在那儿,手腕上的手表滑下来一截儿。   上周用玻璃划的那一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是因为好得差不多了,所以跟旁边的旧疤比起来就格外显眼,掉痂后肉芽组织明显比周围的瘢痕鲜红得多。   柳年移开落在他手腕上的视线,“你跟你爸妈关系也不好么?”   徐行并不知道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所以没出声,只是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听的,但你的手机漏音。”柳年的语气无比诚恳。   那天徐行打电话时光顾着避开宋暮云了,完全没注意到就走在自己身旁的柳年。   她喝了口水,又缓缓开口:“宋暮云不知道这些是么?”   徐行半点都不想跟她聊这个话题。   他收起手机,目光不自觉地移到远处的宋暮云身上,最后还是回答:“他不用知道。”   安静了会儿,柳年开口时声音低得像是在自言自语,“这样是对的么?”   徐行不自觉地扭头看了她一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   是对的吗?情侣之间,瞒着对方很多事的行为是对的吗?   “但是如果不这样做,我们自身的问题就会给对方增添他原本可能一辈子都不用经历的烦恼,会打乱对方安然有序的生活节奏,甚至会将对方的生活搞得一团糟……”柳年喃喃自语,“那这样就更不对了,对他来说一点都不公平。”   徐行很懵,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跟他说这些,同时心里也有一丝不爽——这种被人看透的感觉实在太糟糕。   没等他作出反应,柳年又扭头看他,“不过宋暮云不会在意这些的,他很喜欢你,就只会在乎你。”   徐行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比如“秦垚也只会在乎你”这种话,但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心里事儿太多了,一边觉得这话对他和柳年目前的熟悉程度来说讲出来会挺别扭,一边又想不出更好的回答。   最后徐行只憋出一句干巴巴的“谢谢”。   柳年抿抿嘴,像是笑了,“你也很喜欢他。”   徐行猛然觉得一股强烈的酸意从后脑勺直冲鼻腔。   “喜欢。”他笑,看到宋暮云拿着手机往这边走了过来。   “那可太喜欢了。”徐行喃喃道。   所以他一点儿都不愿意让宋暮云知道他的这一堆破事儿,不想让他看到颓丧得连他自己都觉得令人厌恶的一面。   他就想让宋暮云眼里的自己是光鲜的,是坚强的,是靠得住的。   这样的他才值得宋暮云喜欢。   “放心,我不会跟宋暮云说的。”柳年又说。   徐行抬头,她已经下了台阶转身走了。   打球的那两个小时里脑子和身体一直处于亢奋的状态,导致回去的路上车厢内一度保持着沉默。   换了徐行开车,他看了眼后视镜,柳年倒是坐得很挺直,然而旁边的宋暮云在上车十分钟不到就睡了过去。   车子拐入通往柳年家小区的主驶道,宋暮云突然迷迷糊糊地开口了,“柳年你想回家么?”   过了几秒,柳年才回答:“嗯,回家。”   宋暮云坐了起来,从后视镜看她一眼,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关系都这么不好了,还回去干什么呢?住外面不就行了,又不是没那条件。再说了,不管发生什么事儿都还有秦垚给她兜底,有什么好顾虑的?   忍不住皱了皱眉,宋暮云应一声:“行吧。”   挺晚了,徐行直接将车开进了小区。   他们俩齐齐扭头看着柳年往独栋大门走,宋暮云这边的窗户都升上了一半儿,却看见柳年又走了回来。   徐行赶紧踩刹车。   “怎么了吗?”宋暮云降下车窗。   “那个……”风有点大,柳年将下巴缩进围巾里,“秦垚跟你说了他什么时候回来么?”   “你俩这几天都没联系么。”宋暮云忍不住问。   柳年抿抿嘴,“联系了,我没问。”   宋暮云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不问,更不懂秦垚为什么没主动说,但还是点了点头,“下午跟我说还得一周,不过他也不是很确定。”   柳年顿了几秒后才“哦”一声,垂下了眼,语气里都透着失落,“知道了,那我先进去了。”   她单薄的身影在昏暗中晃荡,渐渐消失。宋暮云忍不住叹了口气,“回去不是给自己添堵么……”   他将后脑勺靠在椅背上,眼神放空,接着又问了一句:“徐行,你说她跟秦垚最后能走到一起么?”   徐行顿了顿,笑着看他一眼,“怎么还关心起别人的感情问题来了?”   “就问问。”宋暮云也扭头看他,“我就觉得看他俩这样挺累的,多少年了也没个进展,看不到头的感觉。”   徐行没作声,突然挺想问问他觉得秦垚的这些年值不值得,不过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我觉得吧……”徐行顿了顿,“我觉得她就没想过要跟秦垚走到一块儿。”   刚才看到柳年问宋暮云秦垚什么时候回来时的表情,这会儿他算是明白了,柳年刚才那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并不是说给他听的,她是说给自己听的。   所以她才会跟徐行说不把她所知道的告诉宋暮云,不去问秦垚什么时候回来,因为她也希望徐行别把下午看到的告诉秦垚,想秦垚能够过自己该过的生活。   更不愿意,像宋暮云说的那样,让秦垚给她兜底。   不过这话他一说完就有点后悔,怎么越来越口不择言了?   果然,宋暮云猛地坐了起来,“嗯?为什么?秦垚要是听到这话估计心都要碎了。”   徐行懊恼地咬咬舌尖,转头看着他笑了,“我乱说的,我跟人都不熟,这种事儿怎么可能看得出来。”   宋暮云长出口气,靠了回去,“熟也看不出来 ,反正都挺辛苦的。”   徐行怕他继续说这个话题,或者对自己的话再次起疑,抓了抓他的手,“别想这些了,接着睡吧,还得二十分钟。”   宋暮云回握了下,过了几秒后又看着他问了一句:“那你呢?”   “嗯?什么?”徐行余光看到他正看着自己。   “累么?”宋暮云声音很轻。   徐行莫名心里咯噔一下。果然啊,在宋暮云面前就得谨言慎行。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都不自觉地紧了紧,随后笑着摇摇头,“开玩笑,这点儿算什么?再让我打俩小时也没问题。”   宋暮云应了一声,没再说话,闭上眼转过了头。   【作者有话说】   你俩吵一架或者打一架吧要不,上一床也行,我憋得慌。   ◇ 第101章   趁宋暮云洗澡的功夫,徐行去楼梯间给老妈打了个电话。   或许跟老妈摊牌时他的确已经做好了之后将会面对的情况的无数准备,但那天在电话里听到老妈正在因为心脏不舒服而留院观察时,他拼命设的所有妨一下子全崩塌了。   老妈已经四十五岁了。人一旦上了四十岁,身体的各种机能水平几乎是直线下降。   老妈遗传了姥姥的支气管炎,春冬季是高发期,近几年每年都被折磨得不轻,而又因为常年伏案工作,她的腰椎和颈椎酸痛更是常有的事。徐行倒是没怎么听她提过,只是经常看到她捶腰扭脖子,估计定期去做按摩也只能起到稍微改善一下状况的作用。   除此之外,徐行虽然知道老妈每年都会做体检,但体检报告他从来没看过,并不了解老妈的身体还有没有其他问题。   这次的左心房肥大医生说暂时没发现什么大问题,只要定期来复查就行了,但也着实吓了徐行一跳。   远隔一千多公里,能做的能说的都有限,徐行突然就没了再去跟老妈计较过去十多年里面的得失的心思,放一放吧,不管有多少不满和委屈,先放一放。   他甚至心想,或许他其实有更周到的、更委婉的、刺激没这么大的方法来跟老妈表达自己的想法。   倒也不是后悔,就是觉得,自己还是不够成熟。   不仅在处理自己跟老妈之间的关系时不够成熟,处理自己跟宋暮云之间的关系时也不够成熟。   ——他最近已经不止一次出现不想宋暮云单独相处的想法。   因为宋暮云太细腻敏感了,但凡他情绪有一丁点儿外漏,肯定就能被他看出来。   还好也就刚开始那么几天徐行的情绪挺消极,自己想明白了、调整过来后就恢复了正常。   只不过在那晚自己口不择言了好几次之后,后面徐行每次跟宋暮云说话时都会忍不住先在脑子里过一遍、确保这话不会让对方觉得其中有什么深意后才能够坦然地说出来。   徐行其实不确定这样到底对不对,他也是头一次经营一段感情,就想着宋暮云能舒服点儿、开心点儿,尽量别被自己影响到心情,不过最近宋暮云的状态的确要比之前轻松自如很多,情绪也稳定,加上最近大家都挺忙,一天跟陀螺一样被各种任务鞭打着,只有咬牙转圈儿的份儿,俩人已经快一周没发生分歧了,出奇地和谐。   和谐得让徐行觉得有点不真实,怎么,是终于度过磨合期了吗?   这边风平浪静,老妈那边也回到了正轨。   修养了几天,老妈已经返工了,期间居然一句都没提过徐行转专业的事,老爸似乎也不知情,跟他唯一联系的那一次也没说到这个话题上,徐行不知道老妈是怎么想的,是逃避还是打算跟他秋后算账还是怎么着,不过他也没再纠结,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心态。   反正快寒假了,不管要怎样,都等回了家再说吧。家是爱的港湾,在港湾里摔盘子掼碗都无所谓,没人看见也没人知道,这边不行,这边连点玻璃渣都不能有。   宋暮云那么大一双眼睛跟那儿看着呢,他不能再出现任何像前段时间那样的状况。   又到了周五,兴许是这段时间频繁的见面吃饭打球起到了作用,周三晚上分开时宋暮云还是记着秦垚的嘱咐,再次跟柳年提出今天下午接她去找心理咨询师,柳年思索了几秒后居然答应了。   宋暮云挺愉快,“行。你那儿四十分钟就结束了,结束后正好去吃饭。”   “你不回家么?周末了。”柳年看着他。   “一顿饭不影响,”宋暮云一顿,突然转头看着徐行,“要不明晚去我家吃饭吧?   徐行愣了下,头皮都有点发麻,“你是觉得我演技很好么?”   宋暮云“啊”一声,点点头,“懂了,就是装不出不喜欢我的样子呗,你好爱我啊徐行。”   没等徐行作出反应,车外的柳年先没忍住,“这几天你真是颠覆了我这么多年来对你的认知。”   最近她连说话都比之前随意多了,宋暮云看她状态还行,跟秦垚打电话时就让他把心放肚子里,专心干自己手里的事儿。   今天上课的是代课老师,口音重得需要中译中,饶是宋暮云在本地待了好几年,撑到第二节时也破不了译了,歪了歪身子小声说:“吃完饭去Night坐坐吧。”   徐行看他一眼,也往他那边靠了靠,“行。”   宋暮云点点头,后又问:“你工作室忙么?”   “不忙,最近单子没那么多,周末能干完。”   宋暮云嘴角一扬,应了一声。   挺好,他们俩现在就需要安安静静地单独待会儿。   吃饭约会两不误,俩人计划得非常美好,结果现实往往不会如人的意。   今天下午一共三节课,第二节课还没上完,宋暮云放在桌洞里的手机就疯狂震了起来,还是个陌生号码。   宋暮云挂断两次,第三次打来时他拿着手机出了教室。   电话一接通,一个女声语速很快地说:“小宋!你快点来我家!快来看看柳年!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不出来,她不出来......”   是沈阿姨。   她语气慌乱得不行,话都没说完就抽泣起来,宋暮云皱起眉,“阿姨你慢慢说,不急,她不是经常把自己关在地下室么?”   “不是,不是的,这次不是的——”沈阿姨听起来情绪快要崩溃,“求求你快过来看看吧,我现在能找的人只有你了......她不能有事啊,年年不能有事......”   那头又传来她捶打门的声音,“年年,妈妈求你了,你开门吧,开门让妈妈看看好不好?妈妈对不起你啊年年......”   宋暮云挂了电话,转身冲出了教学楼,边往停车场跑边给徐行发消息说柳年出事儿了,他得去一趟。   上车后踩下油门时他莫名一阵慌乱,突然想把徐行叫出来,陪着他一块儿去。但他又不确定柳年这次是什么情况,万一真有什么事儿,徐行可能并不适合在场。   他自己本来就挺累了,就别再被这些另外的事影响了。   宋暮云眉头紧锁,心急如焚得空调都忘了开,在地下停车场停久了之后车里的空气都凉飕飕的,这会儿直往他敞开的衣服里灌他也没知觉,就觉得手指有点僵。   有自热功能的方向盘逐渐传来阵阵温热,手心才算是暖了起来。车子驶出停车场,宋暮云扔在副驾驶的手机又开始震。   手机自动连了车载蓝牙,宋暮云看都没看就点了接听,徐行的声音在车厢里回荡:“宋暮云,我在一教这儿,你到哪儿了?”   宋暮云顿时觉得自己一个人压根儿就去不了。   “你站那儿别动,我过来。”   不堵车的话从学校到柳年家也就二十来分钟,今天宋暮云硬生生十五分钟就开到了她家门口。   路上徐行一手时不时摸摸宋暮云的安慰他并不是很明显的情绪,另一只手紧紧攥着头顶的扶手。   下车时宋暮云看了他一眼,脸色并不太好,“吓死了吧,下一秒就要跟我同归于尽了。”   徐行笑了,“跟你同归于尽有什么可吓人的。”   他拍拍宋暮云的背,声音很轻,“别紧张,没事儿的。”   “嗯。”宋暮云反手攥了攥他的胳膊,上前按门铃。   门半天不开,他忍不住“操”了一声,终于表现出慌张来,“你说需不需要报警?我俩去能行么?”   刚说完,门开了。   宋暮云喊了声“阿姨”,眼珠子都没多转一下就直奔地下室,沈阿姨在身后虚弱地喊:“在楼上,在她房间里……”   这回怎么又换成自己的房间了……   宋暮云心里念叨一句,转身一步三个台阶跑上楼,徐行紧随其后。   速度太快,沈阿姨在身后哭着说什么他们俩都没听清。   俩人一口气跑上去,宋暮云稳了稳呼吸,抬手敲门,“柳年,是我,到时间去……”   突然想到她是不是不愿意去心理咨询才把自己关屋里的,宋暮云话音一顿,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你出个声行么?我知道你可能心情不好,但是你能不能让我们确保你是安全的?”   宋暮云把耳朵贴到门上,里面并没有回应。   他皱着眉问沈阿姨,“关了多久了?”   “中午从外面回来后就进去了。”沈阿姨抹着眼泪。   “上午没什么异常么?回来时您也没发现她有什么异常么?”宋暮云问。   “我……”沈阿姨欲言又止,眼泪哗哗往下流,“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宋暮云在心里叹了口气,看出来问她跟不问是一个效果。   他转头继续跟里面的柳年说话,“柳年,我不用你出来,你愿意在里面待就待着,但你出个声儿行么?阿姨都在门口担心一下午了,再待会儿估计都要哭晕过来了。”   徐行看他一眼,宋暮云皱着眉摇了摇头,“没动静。”   “我来试试?”徐行小声说。   宋暮云点点头,摸出手机犹豫着要不要报警,要不要给秦垚说一声……   徐行清清嗓子,“柳年,我们还没给秦垚打电话,之后也不会告诉他这事儿的,你出个声儿,让我们知道你好好的就行。”   宋暮云没明白他前面的话是什么意思,不过眼下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看徐行一脸失落地摇了摇头,他收起手机,“我刚才下车时看窗帘也是关着的。这门上的钥匙去哪儿了?”   “没了好几年了,小学她……那会儿就没找见,估计是被她藏起来了。”   宋暮云一顿,忍不住皱起眉。   ——所以上回柳年割腕也是在这个房间?   后背瞬间爬上一层冷汗,宋暮云立马没了再跟她在这儿软磨硬泡的心思,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阿姨你头上的黑色发夹给我一个。”   他来过秦垚家不知道多少次,他们家这些卧室门上的锁都挺普通的,锁里面的结构跟他小时候玩过的差不多,不出意外能打开。   徐行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后忍不住挑了下眉,“你还会这个呢?”   宋暮云应一声,将钢卡捋直又折弯,“那会儿我家的门锁都是坏的。”   徐行忍不住笑了,后又正色道:“这么做好么?”   宋暮云手一顿。   确实,这样擅自打开柳年的房间门的确不好。   但万一呢?万一柳年在里面出了什么状况呢?后果谁承担得起?   “顾不上了。”宋暮云垂下眼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徐行点点头,没再说话,紧接着他就听见咔哒一声。   宋暮云勾起嘴角,扬声又冲里面说:“对不起啊柳年,但门我已经打开了,有什么不爽后面你再跟我们找回——”   说着他手里的发卡火速又转了两圈,宋暮云一把推开门,话音在他看到眼前的一幕时瞬间消失。   他一个人占了一大半门的空间,徐行在他的后侧只看得见屋里一片昏暗,他上前一步,“怎么了?”   结果手刚放到宋暮云胳膊上,徐行就被他一把拽到了一旁。   那力道不小,徐行没有防备,脚下踉跄两下,后背直接砸到了旁边的墙上。   他一下子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脚下立马生出一股冷意,撑在墙上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宋暮云看了看他,握了下他另一只垂在腿边的手,开口时声音发涩,“打120。”   然后快步走进了屋里。   ◇ 第102章   柳年休克了。   急救室的门外,半小时前因为医生下了病危而昏过去的沈阿姨刚醒过来不久,又抽噎着抹起眼泪,“怎么办啊,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啊……”   已经出事了。   盯着“急救中”三个字看了太久,宋暮云眼睛有点找不到焦点,他眨了眨眼,眼眶里瞬间泛上一层泪花。   宋暮云抬手揉眼睛,旁边的徐行看了看他,手放他背上安抚地摸着。   “没哭。”宋暮云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哑了,他清了清,“刚忘眨眼了,有点难受。”   “以为自己是AI啊?都不用眨眼的。”徐行牵起个笑容,碰了碰他的眼睛,“闭会儿吧,都有红血丝了。”   他手指很凉,碰上去挺舒服,宋暮云闭上眼,“几点了?”   “快九点了。”徐行说,“你饿么?要不我去买点儿吃的?阿姨肯定也没吃。”   宋暮云叹了口气,直起身来,“我跟你一块儿去吧,在这儿都感觉快喘不过气来了。”   他站起来后才发现自己腿麻了,咬着牙硬着给了自己腿好几拳才缓过劲儿来,“阿姨,我们俩出去透透气,很快回来,有什么消息你直接打我电话。”   “好,好......”沈阿姨点点头,咬了咬唇又问:“秦垚联系到了吗?跟他爸爸能尽快回来吗?”   说到秦垚宋暮云就觉得胸口堵得慌。   他抿抿嘴,应了一声,“联系上了,应该会赶最近的一趟航班回来。”   饿的确是饿了,毕竟吃完午饭到现在一口东西都没吃,水都四五个小时没喝了。然而坐在便利店里,饭团拿到手之后,宋暮云只咬了一口就没了任何胃口。   “我靠原来我这么脆弱。”他不由得感叹。   平时闻一上午福尔马林,对着大体老师研究一上午,午饭他无缝衔接都能吃得下一大盘饭,结果现在饭团的香味儿居然让他有点想吐。   情绪的作用这么牛逼的吗?   徐行倒是还行,带着情绪吃饭对他来说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儿,早习惯了。   “不是脆弱,是人都会这样,换谁心里都不好受。”他把热巧推过去,“别想太多,医生会尽力的。”   宋暮云点点头,又咬了一口尝不出味儿的饭团,嚼了好半天,越嚼心里越不是滋味儿,“我们俩还是赶快回去吧,不放心沈阿姨一个人在那儿。”   “行。”徐行捏了捏他的手,“你先吃,吃完再走,不然路上光喝风了。”   宋暮云应一声,垂下眼没什么表情地吃着饭团,没再说话。   他们俩来回也就花了二十分钟,回去时并没得到什么好消息,不过作为医学生,他们俩再清楚不过没有坏消息就是最大的好消息。   医生还在努力,还能努力。   宋暮云去了洗手间,徐行把热粥和饭团给沈阿姨拿过去,“吃点儿吧阿姨,身体重要。”   沈阿姨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她摆了摆手,看脸色像是一下子老了五岁,眼睛红肿,声音都哭哑了,“你们吃吧,我吃不下。”   好熟悉的神情。   徐行手一哆嗦,一瞬间陈旧到的记忆突然涌了上来。   那时候的自己躺在急救室的床上,短暂地死了几个小时,门外的老妈或许也是这个样子?   难过?懊悔?   不,不会懊悔的。他们对自己孩子的那本词典中大概压根就没有这个词儿。   难过估计还是难过的,毕竟“爱”了这么多年。   平时算得上社交牛人的徐行这会儿完全说不出安慰的话,说了句“我们俩吃过了”,就把东西放在旁边的椅子上后走开了。   又等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急救中”三个字还是泛着红色的光,宋暮云从来没觉得时间有这么难熬过,不免开始心烦。   他抛了抛手里的手机,屏幕亮起的时候依旧没看到有新消息进来。   秦垚到底赶没赶上飞机?一声不吭是怎么回事?   他紧皱着眉,走神间手里的手机顺着抛起来的角度飞了出去,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还带着回声。   大家都正各琢磨各的,徐行被吓得直接一哆嗦,反应过来后捡起脚边的手机在裤子上蹭了蹭,递给他,“手机壳挺好,没摔坏。”   “进去有五个小时了吧,需要这么久么?”宋暮云连手机跟他的手一块儿都抓过来揣进了兜里,终于还是没忍住,转头看着他,“徐行,我有点慌。”   徐行能不知道他慌么?他一阵心疼,手指在宋暮云手心里挠了挠,正要说话,就听到沈阿姨喊了声“秦垚”。   不知道是不是工作途中跑出来的,秦垚身上还穿着正装,就连领带都没解开,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发型看得出来是专门抓过的,只不过在赶路途中也惨遭蹂躏,这会儿就跟鸡窝似的。   等他走近,宋暮云看到他下巴上居然冒出一层青茬,眼睛里也全是红血丝。   这是有多着急。   宋暮云起身,看他这样难受得有点说不出话来。   沈阿姨更是一下子哭出声,向他迎过去,“垚垚,我可怎么办啊垚垚……是我的错,我没照顾好年年……”   秦垚看了眼宋暮云和徐行,转而搂住沈阿姨的肩膀安抚两句,问:“医生出来过吗?怎么说?”   沈阿姨又哭起来,抽抽噎噎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宋暮云往急救室的门看了看,回答:“八点半的时候下了病危,后面就没消息了。”   秦垚没出声,用力捋了好几下头发,又过去在急救室门口来回走了好几转,才坐到椅子上说了句“知道了”。   他胳膊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握在脸前,眼睛死死盯着地面。   宋暮云在一旁看着他,下意识伸手想拍拍他的背表示安慰,犹豫了两秒最后还是没落下来。   “秦垚。”宋暮云收回手。   秦垚抬起头看他。   宋暮云嗓子眼儿发紧,但他觉得这话他必须得说。   咽了咽喉咙,他艰难地开口:“对不起。”   从上了救护车那一刻开始,宋暮云就在想,如果他找柳年的次数再频繁点儿,昨天也去跟她吃饭打球,是不是能看出她的异常?如果他平时多联系柳年,多找她聊天,是不是能减少她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的时间?如果他这几天多关心关心柳年的状况,而不是跟完成任务一样吃饭逛街玩乐就行了,是不是能更了解柳年真正想的是什么?   宋暮云也知道事情的发展并不是自己能决定的,或许以上的所有他都尽力做到了,结果依旧是一样的。   但他还是忍不住想,如果……如果……   因为秦垚走之前那么叮嘱他拜托了,他那么信任自己,最后却还是变成这样。   秦垚不知道在想什么,就那个姿势没动,也没说话。   俩人对视,宋暮云也没出声,紧接着就听到一声门响,医生出来了。   所有人的反应一个比一个迅速,秦垚率先冲了过去,抓着医生问情况怎么样了。   “病人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不过意识依然淡薄……”   宋暮云听到第一句话就松了口气,都没注意后面医生又说了什么。   柳年被推了出来,宋暮云还没看到脸,秦垚和沈阿姨就围过去挡了个严实。   “脱离了生命危险……”   好。   宋暮云舒了口气,站到一旁让路。   徐行过去在他肩上捏了捏,“没事了,别想那么多。”   宋暮云看着他点点头,随后张开胳膊紧紧搂住他,把脑袋埋在他肩窝里闭了闭眼。   柳年被推往ICU,四周安静下来,几秒后徐行听到宋暮云几乎是用气声说:“靠,吓死了。”   “害怕柳年救不回来么?”徐行一下下摸着他的背。   宋暮云应一声,后又补了一句:“也不全是。”   徐行安静地等他的后文。   “也怕真出了事儿后我没法跟秦垚交待。”宋暮云说,“其实我更怕这个。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要真自私你就不会有这种想法了。”徐行说,“而且你怕这个干什么?这一切的一切都跟你没关系,人各有命,就算柳年今天真有什么也不是你造成的,她生病她不想活,这些当中没一个诱因是你导致的,跟你没半毛钱的关系,你作为朋友,在自己这么忙的情况下还抽空陪她吃饭放松心情,已经做得足够了。”   说完他笑了笑,“怎么样,这下知道谁自私了吧?”   宋暮云沉思两秒,“如果你遇到这种情况也能这么想么?”   徐行也沉思,“你怎么倒打一耙。老话都说了,安慰别人一套一套,安慰自己绳子一套。”   “屁。”宋暮云笑了,“但我确实舒服了点,刚秦垚不搭理我我心里还挺堵的,这会儿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多了。”   其实徐行自己也是松了口气,因为每次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生理反应就会随之加重。   这会儿久违的恶心和眩晕又上来了,还带着胃绞痛。   这倒不是柳年的生死让他神经紧绷,这肯定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下午他走进柳年房间时看到的画面。   宋暮云不想让他看到里面的柳年是什么情况所以把他拽到了一旁,但他没法做到站在门外袖手旁观。   何况宋暮云是活了二十年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可是亲身经历过。   不过宋暮云比他想象中镇定多了,跪在地上给柳年的伤口包扎时手都不带抖的,徐行也上前去帮忙,用绷带绑住柳年的上臂,压迫肱动脉止血。   当时他大概也不是很慌,毕竟车上医生还夸他们俩做得好来着。   然而眼下徐行却真有点儿撑不住了。   当时他进去时柳年后背靠着床坐在地上,头靠着旁边的懒人椅,她眼睛紧闭,脸上看不到丁点儿血色,身下的米色长绒地毯被血浸红了一大片。即使屋里光线昏暗,那场景也足够触目惊心。   脑子里闪过一个个画面,徐行仿佛闻到了血腥味儿。   眩晕和恶心让他难受得后背爬上一层冷汗,逐渐变得冰凉的手指不自觉地在宋暮云背上收紧。   他又是咬舌尖又是掐手心,最后把这股劲儿缓过去后脑门儿上都出了一层湿漉漉的汗。   “怎么了?”宋暮云听出来他呼吸声不对劲,抬头想看。   徐行一下子把他搂紧,“没事儿,打了个哈欠。”   ◇ 第103章   听到徐行这么说,宋暮云才想起来看看时间。十一点,学校是回不去了,不过明天周六,倒也不用着急,待会儿出去在附近开个房间就行。   ICU不让家属进,秦垚和沈阿姨只能从窗户往里望。   只不过看了大半天柳年还是没有醒过来的迹象,睡得格外安分。   秦垚搓了搓脸,“行了,再看也看不出花儿来,你们都回去休息吧,坐这儿等一晚了都,有什么情况我打电话。”   “不过都脱离生命危险了,应该没事儿,明早过来的时候肯定醒了。”这话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其他人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沈阿姨摆摆手,“不不,你们都回去吧,我留着。小宋和小徐白天上了一天的课,你最近也一直忙着开会应酬,都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我这上了年纪,回去也睡不着。”她指指窗户,“里面有护士守着,不用担心。”   秦垚最近的确挺累的,比在这儿当老板累不知道多少倍,今天又出了这样的事儿,心惊胆颤了一路,这会儿他的手脚都还有点发软。没心情再跟她争论这个,只说:“还是我留着吧阿姨,我怕柳年醒来后你们俩又吵起来。”   这话说得就有点儿不留情面了。   宋暮云知道秦垚其实从沈阿姨进门那一天开始就对她挺尊重的,虽然实在叫不出“妈”,但从来没对她摆过脸色、给过为难,即使是他最浑的那段时间,也只是见天儿地跟他爹吵。所以之前宋暮云听柳年跟沈阿姨关系很不好后,还挺好奇秦垚怎么还能对沈阿姨一副温温和和的态度,不应该跟柳年站在统一战线上吗。   而眼下这话的意思相当于是对沈阿姨说“柳年躺在里面跟你拖脱不了干系”。   宋暮云看了秦垚一眼,后者罕见地没什么表情,眼神甚至有些冷。   沈阿姨大概也没想到秦垚会这么说,惊愕地抬头看他,很快又移开跟他对上的视线,声音很低,“垚垚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跟年年已经很久没吵过架了......”   那天不是刚吵了么?宋暮云忍不住皱眉。敢情那个程度还不算?   他扭头看徐行想找同感,结果徐行的表情格外平静,好像一点儿都不意外她这么说。   最后沈阿姨被秦垚叫来的人送回了家。宋暮云原本想留下来陪秦垚,最后也被秦垚强塞进了电梯。   “一时半会儿出不了院,以后有的是机会,今晚先别烦我!这半个月跟那些老头儿周旋烦死我了,让我一个人清静清静。”   他们俩被赶下楼,出去时车已经等在门口,甚至秦垚让人在离得最近的一家酒店里面把房间都开好了。   宋暮云给他发语音,“秦总,您贴心得都让我有点儿心疼了。”   对面隔了几分钟才回过来:好好休息,最近辛苦了   他突然这么正经,宋暮云有点不习惯。判断了好半天发现对方是认真在跟他道谢,宋暮云心里莫名很不是滋味儿。   跟他客气什么呢?这么多年,他们俩不知道麻烦了对方多少回又帮了对方多少忙,从来就没正儿八经道过谢,只会在一阵嬉皮笑脸的假客气之后默默把对方在心里的位置再抬高一点儿。   宋暮云心里不得劲儿,最后那条消息他也没回。隔着屏幕说什么都不对味儿,有什么等后面柳年的情况稳定下来之后再说也不晚。   那人给他们俩开的标间,不过这时候宋暮云也没必须跟徐行睡一个被窝的执念,快速洗漱完就爬上了床。原本他想着经过今天这么一遭今晚估计会睡不着,结果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一大早宋暮云就去了医院,徐行得去工作室,吃完早饭后俩人就分开了。   宋暮云给秦垚带了早饭,到了之后才知道凌晨两点时柳年醒过一回,结果还没等秦垚穿上防护服,又再次昏了过去。   “等着吧,我有时候补觉都能一口气睡20个小时,何况就她平时那日夜颠倒的作息,多睡会儿也挺好的。”秦垚语气轻松,然而脸上的疲惫就是刚用冷水洗了把脸也没藏住,看着都有点憔悴。   宋暮云想说这种情况下醒不醒来的其实也受患者的意念支配——柳年可能并不是很想醒来。   不过这话说出来就更伤秦垚心了,他还是默默咽了回去。   “你要不去大厅那按摩椅上眯会儿,我在这儿等。”他把早饭递秦垚手里,“趁热。”   秦垚接过来一口一个小笼包,“不困,待会儿小丁给我送衣服和洗漱用品过来,先把我自己收拾干净再说,刚才照镜子都给我吓一跳,好恶心一男的。”   说话还是熟悉的风格和语气,宋暮云暂时把昨晚的那条消息给抛到脑后,应:“也是,忘了您老人家是有外号秦孔雀的人了。”   “滚蛋。”秦垚给了他一拳。   徐行昨晚一整夜都没睡着,今天对着电脑给客人选图时脑袋像是被人拎着抡了好几圈儿,昏沉得感觉下一秒就能晕过去。   最近睡眠严重不足,他也不敢喝咖啡,硬撑到十一点终于趴工位上睡着了。   最后是被手机震醒的,十一点四十,宋暮云说待会儿一起吃午饭。   柳年九点多的时候醒了,不过情况不太客观,醒来后情绪异常躁狂,甚至大喊大叫,持续了几分钟后由于情绪太激动又晕了过去。   “后面又反复了好几次,医生差点儿就要给她打镇定剂。”宋暮云说,“我出来的时候刚安分下来不久,秦垚和沈阿姨还在医院,待会儿带份饭回去。”   “比之前严重了?”徐行抵着额头的手指曲起来,微不可察地摁了摁太阳穴。眯了会儿反而头开始疼了。   “嗯,秦垚说严重多了,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高考那阵儿压力那么大都没事,结果后半年反反复复发作。”   精神类疾病还真说不清原由,一个人、一个地方、一个场景、一个声音……都有可能是刺激的来源,很可能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人崩溃了。甚至很多时候都没有这个刺激,就是撑不住了,觉得活不下去了。   但柳年这种长年服药、接受稳定的治疗,病情却加重的,很难说不是受了什么重大的刺激。   秦垚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徐行觉得他可能并不是对柳年的一切都事无巨细地了解。   那晚打完球之后柳年说的话挺让人印象深刻的,徐行知道她把秦垚看得很重要,也因此,可能对他有所隐瞒。   或许这段时间柳年情绪一直反复,就是遇到了不好的事,她虽然在秦垚的照顾下每天都过得比很多人都丰富多彩,但其实并没有其他人所看到的那么顺。   柳年现在的情况挺让人着急的,一路上话题都没绕开过她,宋暮云给徐行说了不少以前的事。   俩人拿着午饭刚出电梯,走廊里就传来一阵吵闹声,又是哭又是喊。   宋暮云下意识皱起眉,加快脚步,结果还真是沈阿姨。   柳年这回是真醒了,状态也正常,只不过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秦垚和沈阿姨想进去看看她,被护士告知患者现在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大概是情绪一直紧绷着,加上秦垚爸爸由于没合适的航班到现在还没回来,沈阿姨连个倾诉的对象都没有,导致她在听到护士这句话时一下子就绷不住了。   “不想被任何人打扰?我们就进去看看她怎么能叫作打扰?我是妈妈啊年年!现在妈妈连看看你关心关心你的资格都没有了吗?!”沈阿姨对着窗户哭喊,“你知道这十几个小时里面我有多着急多难熬吗?我恨不得躺在病床上的是我!刀割的是我!流血的是我!结果你现在就连让我进去看看你都不愿意,你太让我伤心了啊年年......”   这一层都是ICU,比其他普通病房的楼层要安静得多,所以她的声音即使没那么大也几乎传遍了整个楼道,很快就有值班的医生护士跑出来查看情况。   “阿姨,阿姨您冷静点,患者现在的情况并不是很稳定,您这样会影响到她的……”   秦垚也过去安抚她的情绪,“阿姨要不我们先回去吧,等柳年缓过来我就让人来接你。”   沈阿姨摇摇头,拂开他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止不住的眼泪划过脸上细细的皱纹掉落,“这么些年了,我知道你对我有恨,你心里一直过不去那道坎儿,但我们就不能往前看吗?你秦叔叔一直把你当成亲女儿对待,秦垚对你比其他人的亲哥哥还要好,咱们的日子已经过得这么好,你为什么就一直想不开呢?”   “是,我是有错,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我对不起你,但这些年我也一直在弥补啊年年。为了改善我们的母女关系我想尽了一切办法,我陪笑脸,我说好话,我变着花样给你做饭,亲手给你准备生日礼物、儿童礼物......”   她抹了抹眼泪,抬眼看着窗户,盈满泪水的眼睛像是穿越时空看到了从前,“妈妈不争气,来这边之前从来没能给你过过一个像样的生日,更不要说送礼物了,你小时候的玩具都是街坊邻居家的小孩淘汰下来的……你受苦了,真的。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希望能弥补那些年留下的遗憾,把缺失的东西找回来,可是你得给我机会啊年年,你得给妈妈机会啊!妈妈也有自己的苦衷……”   说到这儿沈阿姨哭到失声,身体都在颤抖,只有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发出呜咽。其他人被她的情绪感染,一时就连医生和护士都在沉默着。   宋暮云刚才被她激起来的怒火也被她后面的这段话熄灭,皱了皱眉,“有点难受。”   徐行看了看他,没说话。   情绪逐渐平复,沈阿姨看着窗户。里面的柳年还是保持着平躺着的姿势,眼睛紧闭,仿佛跟外面的世界隔绝。   沈阿姨被她这种无动于衷的态度刺痛,眼神从刚才的懊悔、痛心变得复杂,开口时声音都嘶哑,“柳年,你生了几年病,承受了几年痛苦,爱你的人也遭受了几年折磨。你恨我、不想跟我说话、不想让我靠近,甚至不认我这个妈都可以,但你想想其他人,你秦叔叔、秦垚——”   听到这儿秦垚捏了捏眉心,搂着她的肩膀往电梯走,“阿姨这些话我们后面再说,让柳年先好好休息吧,您这样影响到其他病人休息了。”   “垚垚你别拽我!你让我把话说完!她肯定听得见!”沈阿姨挣扎着扭头往后看,“还有小宋小徐,包括跟你关系好的那些朋友,你因为生病性格别扭,他们一直都在包容你照顾你,你现在这样对得起他们吗?!”   “你甚至连秦垚都不愿意见,秦垚啊!是你哥啊!这些年你一句哥都没喊过,还动不动就给人发脾气,但秦垚是怎么对你的?小学时怕你被人欺负,默默走你后边给你当保镖,被发现之后反倒挨了你一顿狠揍。初中你就更厉害了,天天跟同学闹矛盾,打了人秦垚还得给你擦屁股。按理来说高中过了叛逆期能乖巧点,结果你为了你所谓的朋友直接把人打进了ICU!你秦叔叔为了这事跑断腿,他亲儿子过的是什么日子?就因为没考上高中还在外边给人打工呢!直到现在,你一发病秦垚就守着你,尽可能地让你保持开心,你呢?说不想活就不活了,你想过他吗?!!!”   她歇斯底里的吼声在楼道里回荡,电梯门打开,里面的人恰好是秦父和他的秘书。   沈阿姨一见秦父就扑进他怀里大哭起来,秦父边安抚怀里的人边看了秦垚一眼,“怎么了?”   秦垚眼睛通红,喊了声“爸”,才发现嗓子哑得不成样子。   一旁的宋暮云看了他一眼,上前搂了搂他的肩膀,跟秦父解释:“秦叔叔,柳年已经没事儿了,你跟沈阿姨回去吧,这儿有我们。”   话刚说完,电梯门就合上了。   红色的数字不停跳动变换,秦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半天后才像是大梦初醒般说了一句:“我饿了。”   “出去吃吧,饭凉了估计。”   秦垚点点头,从兜里掏出颗糖丢嘴里,没有转身回去拿外套的打算。   宋暮云转头看了一眼,徐行正背对着这边站在窗户外边往里望。他拍拍秦垚的背,“你看看吃什么吧,我去拿衣服。”   “走吧,陪秦垚去吃饭。”宋暮云过去拍了下徐行的后脑勺。   “嗯?”徐行转身,笑了笑,“你去吧,跟他好好聊聊,我在的话估计不太方便,正好这儿得留个人。”   宋暮云回头看了看,压低声音,“我觉得沈阿姨应该看出来了点儿什么。”   “所以啊,估计秦垚现在心理压力更大。”   宋暮云点点头,下意识往窗户里边看了一眼,柳年居然也正在看窗外。   只不过眼神有点空洞,像是在对着某个焦点发呆。表情也平静,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宋暮云在心里叹了口气。   是为秦垚叹的。   虽然这么想不太对,但他不得不承认沈阿姨刚才说的话有一部分还是挺对的。   柳年这样真的有点儿太伤秦垚的心了。   正走神,秦垚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走了回来,站在他和徐行后边也往里看过去。   过了大概有两秒,柳年平静的表情突然像是有了裂缝,眼神也变得奇怪又复杂,难以言喻。   没过几秒她便迅速把头转了回去,闭上眼。   “刚才她一直在对着窗户发呆。”宋暮云说。   秦垚点点头,“走吧。”   刚抬脚,他又转头看,然后顿住。   柳年在哭。   眼泪顺着她紧闭的眼尾滑落,秦垚的眼圈也迅速飞起一片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紧接着柳年就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们。   吊瓶随着她移动的手晃了晃,秦垚紧张得下意识提醒:“小心针头!”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护士已经过去调整了。   秦垚闭了闭眼,舒了口气。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拇指蹭掉眼泪,这下转身走得得很干脆,“走吧。”   【作者有话说】   柳年小时候的事没那么简单,估计下一章能交代清楚。柳年的故事其实挺重要的,一方面是丰富她和秦垚的形象,另一方面也算是徐行和宋暮云之间的关系转折的一个催化剂吧,我也说不清楚,总之把后面的写了再说,到时候要是大家没明白我再解释。   然后得跟大家说声抱歉。这文跟其他文比起来确实配角的戏份有点多了,而且这对生在bl文里的算不上cp的cp还不是bl,我估计很多人都不是很感兴趣……但我实在没办法抛掉他们只写主角,我总觉得那样的话剧情和感情都衔接不上,后面的内容就进行不下去。可能这也是我的一个短板吧,下本努力改进,这本就先这样吧T^T感谢大家的包容orz   ◇ 第104章   秦垚嘴上说饿了,其实餐上来后并没吃几口,犯着愣又剥了颗糖放进嘴里。   “不吃了?”宋暮云看着他。   “嗯,没什么胃口,”秦垚揉了揉太阳穴,“走吧,出去溜达会儿。”   他们俩图方便直接在医院门口找了家馆子,所以溜达也没什么地儿能溜达的,没走几步就又回到了医院。   “先不上去了。”秦垚径直往后花园走,“你让徐行也下来透透气吧,扔他一个人在那儿守着我心里怪过意不去的。有护士在呢,不用担心,一会儿我就上去。”   “他让我跟你聊聊,”宋暮云说,“先聊吧,不然他来了也别扭,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   毕竟刚才秦垚还挺失态的,他跟徐行又没有熟悉到可以互诉心肠的地步,多少会有点尴尬。   秦垚挑了下眉,“聊什么?安慰我啊?”他笑着“啧”一声,坐长椅上,“不至于。”   宋暮云看了他一眼,在他旁边坐下,“我还以为你下来后多少得哭一场。”   “怎么着,你还打算给我录下来么?”秦垚笑笑,“不过确实得记录一下,毕竟我也十几年没哭过了。”   “真牛,二十岁就十几年没哭过了。”   秦垚笑着往后一靠,仰起脖子望天,长长叹出一口气,“其实真挺想哭的。难受啊,柳年他妈那些话说得我是真难受,胸口就跟压了块大石头一样,气儿都快喘不过来了。”   宋暮云侧脸看他,后者又猛地坐起来,“二十?我靠我才二十岁啊!不是我才二十我怎么就有种已经活了大半辈子的感觉呢?”   他这疯疯癫癫的精神状态让人无语,但话说得宋暮云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秦垚虽然才二十,丰富的经历却不像是二十岁的人该有的。   八岁时父母离异;九岁时父亲再娶;十三岁时柳年第一次自杀,他因此近一周茶不思饭不想夜不寐,最后硬生生把自己熬进了医院;十五岁时中考失利,由于父子关系太过僵硬,他拿着身上仅有的零花钱就跟朋友离家到外地去闯荡,期间回来那几趟宁可来宋暮云家也不愿意回自己家,因为没赚到钱,没脸见他爸;后来有了点存款,秦父主动提出可以给他投点资,这也算是给秦垚个台阶吧,秦垚借坡下驴,十八岁终于开了第一家属于自己的店。   他去外地的那三年宋暮云正好在上高中,学校不让带手机,回家又得刷题刷到半夜,基本上俩人也就一周打一次电话聊一下近况,有的时候半拉月不联系都正常。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秦垚问宋暮云最近学得怎么样,柳年怎么样,在学校里适应得还好么……轮到聊他自己的情况就总是含含糊糊的,跟你要么打谜语,要么满嘴跑火车,说什么不用担心,那边自有贵人相助,不然小爷我早回来过我的少爷日子了。   后来宋暮云也问过他那三年都干过什么,感觉怎么样,有意思吗。秦垚起初是转移话题,后面就说别问这个,咱好汉不提当年勇,你小子就等着我怎么发家致富吧,到时候你毕了业直接来当我的私人医生,有病就来没病就走,双休还不用上夜班,生活简直幸福得冒泡儿。   宋暮云看他不愿提,就没再问过。不过他觉得应该不怎么样,因为这三年带给秦垚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即使自己经常和他联系,也能明显地感受到他好像真的在一步一步地走向成年人。   明明只比自己大四五个月,宋暮云却觉得他跟秦垚已经站在人生的不同阶段。能从当年那个觉得世上就没我办不到的事儿、我就是用脚走也能给自己走出一条路来的浑不吝变成现在成熟稳重、能让人心服口服地叫一声秦老板秦总的人,明显是经历了不少难以言说的艰辛。   目前事业一直在稳步上升,柳年的病情也越来越稳定,宋暮云打心底里为他开心,毕竟秦垚这辈子最在意的就是这两件事了——不靠他爹、柳年健健康康。   虽然前者还在努力当中。   结果现在,后者却也......   宋暮云在心里叹了口气,拍了拍秦垚的肩,“我知道,我知道你这些年一直挺辛苦的。”   秦垚怔了下,侧脸看着他,笑了,“那我倒是没觉得辛苦,真的。这一路走来我做的每一件事儿都是我自己选的,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没人逼我,所以不管过程结局会如何我都认了。”   宋暮云直觉他后面还有话,没出声。果然就看见秦垚顿了顿,垂下眼盯着腿面,声音低低的,“不过刚才,沈阿姨说完那些话之后我突然觉得有点儿累。”   仔细算来,秦垚和柳年认识有十年了,在她身边有个位置也有八年了。   这八年里,秦垚不是没抱怨过,觉得憋屈,觉得自己做的这一切都是徒劳,觉得自己就他妈是个彻头彻尾的傻逼。   但那会儿他年少气盛,纯粹是被气的。   而现在,自柳年他妈妈闹了一场之后,秦垚脑子里就盘旋着一个问题:自己在柳年那儿到底算什么?   难道自己这八年为她做的还不够吗?对她还不够好吗?还不能填补她心口的那道裂缝吗?   “我真的......”秦垚皱皱眉,好像打开了心扉,“好他妈难受啊。我发现我直到现在,还是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想要什么,我跟她之间的距离好像还是和刚开始一样远,真的。”   “我甚至在想,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他知道一个人小时候留下的阴影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驱散的,所以这些年他抱着的心态就是慢慢来,不急,能抹掉一点是一点。   一辈子这么长呢,大不了就耗一辈子呗,死的那天总能抹干净吧。   结果现实告诉他不可能。那个阴影是抹不掉的,反而可能会越抹越黑。   秦垚突然就觉得有点耗不起了。这种重蹈覆辙的日子实在太难熬,他没那么大劲儿了。   “我一直觉得没必要硬让一个人忘掉承受过的那些痛苦,痛苦都是刻骨的,怎么可能想忘就能忘,那都是跟血液混在一起的东西,顶多就是我已经不在乎了,”秦垚说,“你他妈爱出现出现,即使你天天在我脑子里转也对我造不成任何伤害,因为我现在有我需要关注需要珍惜的东西,那些对我来说已经成为过去式,就是一段儿构成我这绚丽多彩的一生的经历。”   “所以吧,我从没想着让柳年跟自己的童年和解,她那会儿……”他突然顿住,宋暮云不禁看了他一眼,秦垚揉揉鼻子继续说:“她那会儿太苦了。但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一直觉得自己能成为值得她珍惜、能让她因此暂时抛掉那些不好的过去的人。结果我好像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我给她的治愈似乎远远不够抗衡她的那些痛苦。可能.....跟她的那三年比起来,我这八年就是屁。就跟沈阿姨刚才说的,她想活就活,不想活了那就这么算了,从来没考虑过我的感受,没想过我该怎么办,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她需要考虑、值得她考虑的因素。”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宋暮云有点难受。   从感性的方面来讲,他理解秦垚,柳年对他来说太重要了,出现一次这样的情况对他的打击极大,不管有什么想法有什么情绪都是应该的。但站在理智的一端,宋暮云又有点难以接受他这么说,柳年是病人,很多时候行为和思想都被药物和疾病控制着,自身的意念并不是那么坚定,这是他们作为健康人永远无法感同身受的,所以秦垚说这话就有点儿过了。   宋暮云不太希望秦垚被短暂的情绪支配大脑,说:“秦垚,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是,”秦垚点点头,声音里都透着疲惫,“我也知道我这么想不对,不应该,我刚才也说了,我做的这些都是我自己选的,从头至尾都没人逼我,说这种类似于在责怪他人的话真挺混蛋的。但现在我发现我压根儿就搞不懂柳年啊。可能她嘴上在跟你感慨今天天气真好,实际上心里想的是也许死在这样的日子也是一件不错的事。那你说,我为了她能放下过去做的这些算什么呢?我那所谓的爱又算什么呢?不就跟达到临界值的气球一样,但凡被稍微碰一下,一眨眼的功夫“嘭”一声就爆炸了,闹出的动静是挺大,但最后什么都找不到,什么都不是。空的。除了我之外就没有谁会在意。”   这话说得太悲观,其中透露的也全是秦垚最最深处的情绪——他委屈了。   其他情绪都能找个承载体,开心就笑,难过就哭,生气就骂……但委屈呢?委屈得有人哄,有人把你的心稳稳地托着,这样委屈才能要么化成笑容、要么化成眼泪。   宋暮云很少见他这样的一面,一时有点后悔自己刚才多余说那么一句。明明这种时候他作为朋友最应该做的就是安抚他的情绪,而不是火上添油。   秦垚也是一说完就感觉脸上有些挂不住,用力摸了把脸,笑得无奈,“完了,沈阿姨这一番话把我的原形都给打出来了。我都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么委屈。”   “你想得太悲观了,”宋暮云说,“柳年也是人,是感情动物,谁对她好她心里都清楚,只是表达能力有点欠缺而已。”   秦垚摇摇头。消极情绪占据了理智,思想就像走在一条笔直的大路上,不回头也不拐弯。   “我也没想过她怎么跟我表达,我清楚这对她来说挺难的。”他有些空洞的眼神望着远处,望着一道道蓝白相间的影子,声音有些飘忽,“我现在只想知道,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他们俩走后柳年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徐行不确定她是醒着还是睡着了,不过大概率是醒着的,这种时候不太能睡得着,抛去别的因素,就那伤口也够她疼的了。   这一层楼的病房和楼道里面都很安静,徐行坐了好一阵儿了,没见到几个家属,只看到医生和护士在病房间穿梭。   大家看起来没其他科室的那么着急,只是按部就班地定时查看仪器显示的数据,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病床上的病人一只脚已经迈入阴间。   周遭的环境一片宁静,然而徐行的耳边一直有各种奇奇怪怪的声音,一会儿听着像是风,一会儿听着又像是水流,再仔细辨认,那好像是哪个血管里的血液流动的声音。徐行歪着脑袋用指关节顶了顶太阳穴,声音又变了,是咚咚的心跳声,还挺有力的,看来坚持运动果然有作用。   吵得不行,徐行从兜里摸出耳机塞上,放了首后摇,将音量加大到脑瓜子都被震得嗡嗡的才退出来,然后点进了医考帮。   一首歌都没听完,耳边的声音又变了,有人说话。这章还剩最后三道多选,徐行一边跟那个听不清在说什么的声音较劲,一边火速点选项。   正确率88%。   一首歌刚好放完,说话声也一下子变清晰了。   “徐行。”刚出电梯的宋暮云和秦垚走了过来。   耳边还是乱糟糟的,徐行缓慢地眨了下眼,笑笑,摘下耳机站起来,“回来了?”   “嗯,刚还在楼下坐了会儿。”宋暮云走近后看着他皱了皱眉,“怎么感觉你脸色很差。”   “有么?”徐行搓了搓脸,“没有吧,灯光的原因估计是。”   秦垚递给他一杯热饮,“辛苦你了徐行,喝点儿热的。”   徐行无奈地笑笑,“秦老板真不用这么客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干了什么伟大的事儿。”   秦垚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扭头看着窗户。   “一直都这个姿势,”徐行说,“再让她一个人静静吧。你也别绷着,心情放轻松点儿。”   秦垚收回视线,点点头笑着应:“我没什么事儿,挺放松的。”   正说着话,隔壁病房走出来一个医生,看到他们几个脚步停顿了下,最后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样转身走了过来,“请问是3号床的病人家属吗?”   “啊,”秦垚愣了下,忙笑笑应,一边眼神飞快地扫了下她的胸牌,“是,江医生您好,我是她……哥哥。”   ”您好。”江医生微笑着点点头,“按理来说3号床不是我的,我不应该说这些,但刘大夫今天刚好休息,刚才的情况我又恰巧看见了全程,直到现在还心里有挺多想法的,一直犹豫着应不应该找你们聊聊。您看,您接受吗?”   “割腕的死亡率很低,还不到5%。因为动脉埋得深,很难被割到,而静脉和毛细血管靠自身的凝血功能就可以在短时间内止血,失血量难以休克甚至死亡的程度……”   “柳年这次割断了桡动脉,失血量近达1500ml,被发现时已经处于重度休克……”   “柳年的伤口长有7厘米,由于未能一次性贯穿,后面又加了两刀,最深至1厘米。造成三根肌腱断裂,两条神经受损……”   “我觉得你们作为患者家属,有必要知道这些信息。”   “我以前是急诊科的,每天都能收到许多割腕的孩子,其实早已经看习惯了,在我眼里那就是一只受了伤的手腕,需要清创需要缝合,除了偶尔感叹一下当代青少年的心理健康已经成为严重的问题,心里并不会有太大的波动。”   “柳年,她的情况昨晚后半夜就在我们科室传开了,因为情况实在太让人痛心,看到她伤口的医护人员没有一个不诧异的、不惋惜的。我不知道你们家属的想法是什么,但从我作为一个医生的角度来讲,目前的情况非常严峻,不管你们之间到底存在什么矛盾,眼下患者的心理健康才是最最需要你们重点关注的问题,而不是对她进行二次伤害!”   “不好意思,我情绪有点激动了……”   还说了什么来着?秦垚脑子有点懵。   他几乎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无意识地往1309走,身体都有点打摆子。   宋暮云看他不对劲,赶快过去捞住他的一条胳膊,“秦垚,你没事儿吧?”   秦垚摇摇头,只问:“你为什么没跟我说?”   宋暮云有点愣,“什么?”   “我不问是我不敢问,但你清楚啊!”秦垚情绪突然崩溃,转头冲他吼,“你跟徐行撬的门!你跟徐行叫的救护车!你跟徐行在急救室门口等了五六个小时!失了多少血刀口有多长总共几刀!这些你们难道不清楚吗?!为什么不跟我说!”   “秦垚,你冷静点儿。”宋暮云捏了捏他的胳膊。   “我他妈冷静不了!”秦垚面色涨红,额角的青筋冒起。   宋暮云也有点火大,“这里是医院,你他妈别犯傻逼,有什么话下去说。”   “跟你说有什么用啊秦垚。事情已经发生了,不管说不说,从今以后柳年手腕上永远有一道用三刀才划成的疤。”   徐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语气也平静得毫无波澜,秦垚却觉得自己的心在跟着他的话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跟你说了那伤口能变短或变浅么?那三刀能变成一刀么?流的1500ml血能变成150ml么?”   耳边又吵起来,这回徐行听出来是沈阿姨的声音,尖锐的,刺耳的,刮得鼓膜嗡嗡作响。   那道声音组成的那些话就像是鞭子,直到现在徐行还感觉每一句都结结实实地抽在自己脸上,火辣辣地疼。痛楚又从滚烫的脸颊传到四肢百骸、五脏六腑,让人已经分不清这股痛意到底是哪儿的。   脸吗?心脏吗?手腕吗?   徐行有点想走,他也觉得自己该走。   但沈阿姨的声音缠住他的脚,他抬不起来。徐行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转身,有没有抬头,有没有看宋暮云,有没有听见宋暮云的声音。   他只知道自己的嘴在一张一合,自己的声音在一阵越来越强烈的耳鸣中变得断断续续。   他说:“是不是一直在纠结柳年为什么不让我们进?我也纠结,明明大家都对她这么好这么照顾她,为什么她就不能考虑考虑我们的感受,一直让我们担心,难道生病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但我更想知道的是,她刚才闭着眼流泪的时候在想什么。是在庆幸自己还活着,还是在质问,为什么我还活着?”   对有些人来说,活着才是最大的痛苦。   【作者有话说】   想了想还是决定按原本的想法写,秦垚和徐行心里都已经压了太多事儿太多情绪,都是一个能被一句话点爆的状态。   写得很慢,还愿意往下看的朋友们可以囤到完结再看。   ◇ 第105章   徐行留下一句“我工作室有点事要处理,先走了”就转身走人。   宋暮云喊了声他的名字没喊住,转头看秦垚还在原地发怔,伸手从他兜里掏出手机,飞快地点开一个眼熟的名字打了个电话,让那人有空的话过来一趟,没空的话找个人过来一趟。   “我想一个人静静。”秦垚哑声说。   “你是该静静。”宋暮云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摁椅子上,“安安分分待着,我得去看看徐行,他不太好。你有什么事儿直接给我打电话。”   说完也不管秦垚有没有点头吭声,飞快地跑向了电梯。   午间保洁阿姨刚拖过地,地面上还有些没晾干的水渍,宋暮云一心往前冲,果然就在电梯前打了个滑,要不是反应快赶紧用手撑住了墙,肯定摔了个极其漂亮的仰面朝天。   感觉上一次这么狼狈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儿,进了电梯,宋暮云终于没忍住狠狠往门上踢了一脚,“操!”   下了楼,徐行站在门口缓了两分钟才慢慢感觉到耳边逐渐清静下来。   今天又是一个阴天,迎面吹来的风冷冽,刮得人脸疼。徐行眯了眯眼,将衣服拉链拉到头,又掀起卫衣兜帽扣脑袋上,这才手揣兜里抬脚往前走。   按理来说他现在应该给宋暮云发个消息,告诉他自己没事儿,别担心。或者让他替自己给秦垚道个歉,刚才是自己冲动了。   但徐行没动。   说自己没事儿太假,简直是在找揍。要让宋暮云替自己道歉,他暂时又没觉得自己刚那话说得有错,只不过是恰好戳到了秦垚的痛处而已。   所以,没什么好说的。就这样吧。   而且自己这都算是骑人好兄弟脸上了,徐行估计宋暮云正替自己收拾烂摊子呢。   宋暮云追上来的时候徐行已经走到医院门口了,即使身上穿着厚重的棉袄,从后面看起来他给人的感觉还是“好长的一个人”。   这人最近是不是瘦了。   这个念头出现时宋暮云猛然发觉自己跟徐行已经好几天连拥抱都没有过了。   鼻子莫名有点酸,宋暮云加快了脚步。   他想抱一下徐行。   就现在,立刻,马上,下一秒。   然而最后宋暮云只是伸手扯了下徐行的袖子。   心里毫无防备,徐行成功被吓了一跳,转头看他时一脸的惊讶,“你......”   宋暮云被风吹得鼻尖通红,显得眼睛更加黑亮,他眉毛轻轻皱着,一副不满的样子,打断他的话,“你怎么扔下我一个人就跑了?”   徐行也忘了自己刚才有没有想过他会追出来,但的确他现在的心情十分复杂,好像宋暮云追出来,用一句话就把他刚才所有的情绪都消融了。   不满、愤怒、委屈、失望......一时居然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心还是沉的,脑子也不可控地开始想该怎么跟宋暮云解释自己刚才的行为。   “什么叫扔下啊。”徐行找回自己的声音,扯了扯嘴角,“我不是说了么,我工作室有事儿。”   “我也有事儿,”宋暮云看着他,“你看你选哪一个。”   俩人站在原地对视了几秒钟,最后徐行跟着他上了出租车。   宋暮云带他去了一家开在江边的清吧,跟普通的清吧不同,这家清吧走的是懒人风,没有卡座,而是一团团摆放随意的懒人沙发,两个或三个沙发中间摆张小圆桌,用来放酒水。   灯光昏暗,前方的墙壁上投放了一部看不出个所以然的文艺片,优美的画面和人物温声细语的说话声配着节奏舒适的bgm,是个放松身心的好环境。既可以随意聊天不用怕被人听见,也可以沉默地放空,甚至可以睡觉。   挺好的地儿。   只是徐行有点想不明白宋暮云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带他来喝酒。   是打算喝上头了跟他打一架么?还是想让自己酒后吐真言,好好跟他解释一下自己刚才那些话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才说出来的。   徐行有点想笑。   居然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聊聊天都得先用酒精麻痹一下神经垫垫底的。   怕他不说实话?   怪不得这一路过来一句也没提医院里的事儿,原来是在这儿等着。   就点个单的功夫,宋暮云发现徐行又跑神了。他手撑着额角,侧过脸盯着前方的电影一动不动,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宋暮云伸腿碰碰他的膝盖,“点好了。”   “嗯?”徐行转过头,勾勾嘴角,”好啊,你也靠会儿吧,靠着舒服。”   宋暮云没动,反而身体稍往前倾,双手撑住膝盖,看着他,“你就不问问我有什么事儿么?”   谈心局。   徐行看了他几秒,也坐起身,手上来放桌上,左手不自觉地抠弄桌沿。   情侣间谈谈心居然需要喝点儿酒来助兴,他怎么想都觉得心里挺不好受的,但还是抬眼冲宋暮云笑了笑,说:“小宋,其实不喝酒也可以。”   “什么?”宋暮云没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皱了皱眉。   “我们俩聊聊,行么?”徐行问。   他知道宋暮云现在肯定有挺多疑问的,不管那些疑问是出于担心还是别的什么,他觉得与其让宋暮云费劲巴拉地问,那不如自己一股脑全说了好了,这样对谁都好。   徐行也坐起身,很认真地看着宋暮云,“对不起啊宋暮云,刚在医院那话说得过分了,等秦垚气消了我去给他道个歉,现在估计还在气头上,我怕我去了被他揍一顿。”   宋暮云在他说出第一句话后就皱起了眉,后面的话更是越听脸色越难看,一股火直往头上蹿。   他压了压火气,“不是聊聊么?怎么开口就是道歉的话?再说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他这笔账我已经给他记心里了,后面再跟他算。”   “你是你,我是我。”   宋暮云看他一眼。   “别那么看我,”徐行笑了,“那话你说没什么问题,我说就真挺不应该的。”   他们俩点的酒水和小吃上来了,宋暮云看了看他的酒,“要不你还是换喝别的吧,奶茶咖啡什么的都有,喝酒我怕你胃受不了。”   “没事儿,一杯应该不至于。”徐行说,“我有段时间没喝酒了。”   说完就抿了一口,“挺好喝的。”   宋暮云点点头,“我第一次来就喝的这个,两杯,最后是我妈来接的我。”   徐行笑了起来。   又喝了一口,他把沙发往宋暮云那边挪了挪。宋暮云直起身盘腿坐着,徐行靠到沙发上,就只能看到他圆圆的后脑勺和线条明朗的侧脸。   看不到他在这么黑的环境里都闪闪发亮的眼睛,徐行感觉自己的声带都轻松多了。   “我是初一时进的医院,醒来时我妈欣喜若狂,抱住我一个劲儿地道歉,说对不起,妈妈错了。不过错哪儿了她也没说明白,只说自己错了。那是我第一次听她跟我道歉,说实话当时还挺高兴的,感觉这一刀挨得挺值,虽然麻药劲儿过了之后疼得想把手剁了,但好歹让我妈知道了我不快乐,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现在疼是疼,等伤好了不但不疼了,还能过得比以前开心,挺好。”   听到这儿的宋暮云已经转过身面对着他坐着,由于背对着前面放的电影,徐行看不到他的表情。   但宋暮云能看清他。   一股不安又从心底升上来,徐行扯着他的胳膊让他转过去,“你这么看着我说不出来。”   “为什么?”宋暮云抓住他的手。   徐行笑了笑,坐起身支起双腿,另一只手扶着他的下颌把他的脸掰过去。   “我怕你听了难过。”   他的声音很轻,听得宋暮云确实难过了,指尖都有点麻麻的。咽了咽喉咙,宋暮云转了回去,不过手没松开,将徐行的那只手紧紧攥在手心里。   俩人一前一后地错开坐着,徐行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宋暮云听到。他的语气依旧稀松平常,像是在说自己午饭吃了什么。   “我下手没能像柳年这么狠,住了三天院就回家了。出院的那天是个晴天,我记得特别清楚,当时我爸妈在收拾东西,我去跟护士站的姐姐们告别,护士长还给我拿了几根阿尔卑斯的棒棒糖,说祝我以后天天开心,天天给我打针的那个姐姐也劝我,说别担心手腕上那个疤,我还小,那疤以后会慢慢变浅的。还说汪医生是他们科室手最稳的,缝合的伤口最好看。我鞠躬跟他们说谢谢,去跟汪医生说谢谢。走的时候我妈也点头跟他们道谢。”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吓到了,上车时我妈居然主动为我打开车门让我上去,我简直受宠若惊,赶紧跳上车,兜里的糖也就掉了一地……”   徐行说到这儿笑了,宋暮云忍不住扭头,就听到他说:“别动啊,我没事儿,喝口酒就继续。”   宋暮云还是扭头看了他一眼,徐行的头发有点长了,发梢都有点挡眼睛。宋暮云有点想伸手给他拨开,不过最后还是转了回去,捏了捏徐行的手指。   徐行在他手心里挠了两下作为回应,接着说:“之前我跟你说过吧,我妈不让我吃垃圾食品,棒棒糖也算,所以她看到之后就火了,也不问我哪儿来的,捡起来就扔进了垃圾桶。回来后说晚上带我去吃牛排,那家店刚开不久,她同事的小孩儿都去过了,都很喜欢。”   宋暮云嗓子眼儿有点哽,“我记得你不怎么吃牛肉。”   徐行应一声,“就短短几分钟,她那棒棒糖一扔,那话一说,我就知道我妈还是我妈,三天前抱着我说对不起我错了的估计是阎王爷,因为没能带走我跟我道歉呢。所以有段时间我还挺恨医生的,明明命是我自己的,怎么是死是活还要被你们决定,我都这么不想活了你就不能放过我么——”   宋暮云听不下去了,转过来看着他,“徐行,你信不信我揍你。”   “别这么暴力,我说的是那会儿,那会儿的我这么想的。”徐行居然还能笑得出来,“现在我心理虽然算不上有多健康吧,但真没想过死,顶多就是内耗严重,过分焦虑,但不抑郁。”   这还压上了。   “唱rap呢。”宋暮云伸手往他额头上轻轻推了一把,“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一直都挺有的。”徐行笑笑,又喝了口酒。   宋暮云看他被辣得轻轻皱了下眉,戳了块水果递他嘴边,“所以你刚才说那话是因为想到了自己。”   徐行点点头,随后问他:“你还想知道什么?”   宋暮云还沉浸在低沉的情绪里,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不想知道么?”徐行看着他。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眼镜摘了,宋暮云居然有点儿不习惯。   “小宋,我知道你这段时间一直挺担心我的,只是没问而已,辛苦了。”徐行拇指在他手背上摩挲着,笑了下,“但说实话我这人太别扭了,也挺会打太极的,有可能……你问了也是白问。”   说完,他自己的笑容先撑不住了。   他感觉自己好陌生,他怎么能对宋暮云说这种话。但徐行也没想着收回,毕竟自己说的是事实。   宋暮云的印象里徐行从来没说过这么尖锐的话,他脑子发懵,往桌上的酒扫了一眼,“这酒劲儿这么大的么?”   “跟酒没关系,”徐行说,“我就是自己想说了而已,不管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宋暮云看他的眼神确实很清明,不像是上头了的样子,顿时一股无名火蹿了起来,“所以到底是你自己想跟我说你才说的,还是因为我想知道你才说的?”   “这有什么区别么?”徐行摁摁又有些发作的太阳穴,“结果不都一样,就是不跟你有秘密,不瞒着你。”   宋暮云没说话。   徐行看他没了动静,笑了下,往后挪了挪,垂下眼不看他,然后从老妈来这边的事儿开始说起,说到被发现转了专业,说到跟她吵了一架。   但没说自己用玻璃划伤手腕的事儿,伤都痊愈了,现在说挺没意思的,反倒让宋暮云担心。   “我当时没跟你说是因为我觉得没必要,这些都是我自己的事儿,就算我因此心情不好,状态不行,但我不能把你拽进来你明白么?”徐行抬眼看他,”明明对我来说已经习惯了的事,不能连带着影响你的情绪,这对你来说不公平,你就跟我谈个恋爱,应该比一个人时还要开心快乐,而不是跟着我整天受这些破事儿折磨。”   宋暮云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他那句“你就跟我谈个恋爱”刺了一下,牵得他胸口发疼,后面徐行说了什么都没听进去。   “徐行,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宋暮云问。   徐行感觉他声音有点哑,莫名从中听出一股难过来。   他沉默了下,再开口时艰难得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在说我心里想的。”   宋暮云眼神闪了闪,死死地盯着徐行,试图从他的表情或者眼神中找出他在撒谎的破绽,电影画面一帧帧变换,徐行的脸也在闪烁的光亮中忽明忽暗。   最后宋暮云发现他的表情和眼神都无比认真。   怒火瞬间被一股强烈的无力感熄灭,宋暮云感觉自己的心沉了又沉,“我想出去说。”   江边风大,刚从空调房出来就有点冷。   宋暮云扯了扯脑袋上的针织帽,盖住耳朵,转头看的时候徐行也已经把卫衣兜帽扣上了。   俩人沿着卵石路往前溜达,宋暮云揉揉鼻子,“继续说吧,我想知道你心里还在想什么。”   吹了会儿风,徐行已经冷静了许多,摇摇头,“没了,就这些。”   “是吗?”宋暮云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徐行,你就是揍我一顿我也没现在这么难受。”   “所以我才一直不跟你说——”   “不是说这个,”宋暮云打断他,“你是不是以为我说我有事儿就是想问你这些,是不是觉得还是会跟之前一样,我问,你答。”   “我没有。”徐行下意识否定。   宋暮云有点烦躁,“你能不能还跟刚才一样说心里话。”   徐行看着他,两秒后点点头,“是。”   宋暮云也点了点头,“所以你一直就不愿意是么?”   徐行的表情疑惑又难过,他又补充道:“我以为让我知道你发生了什么能安慰到你,因为最起码有个人陪你,但其实你只是在满足我的想法,在哄我开心,你压根就没想着跟我分担。你刚也说了,我们俩只是谈个恋爱。谈恋爱么,约约会吃吃饭上上床,快乐就完了,至于其他的,那都不是谈恋爱的时候该考虑的事儿。是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徐行也有点烦了,宋暮云这简直是曲解他的意思,他这话不就是说自己没认真对待跟他的关系么?   “你就说是不是!”宋暮云几乎是吼了一句。   “那你觉得呢?”徐行也不自觉地扬起声音,“你觉得我就该把所有、好的不好的全都告诉你是么?说我明明恨我爸妈恨到已经做好了断绝关系的准备,但在我妈不查岗似的问我在干嘛时我又犯贱想她是不是出事了;说我明明巴不得他们俩离婚但还是奢望着一家三口能像小时候一样坐在同一张桌上吃饭;说我面对有些傻逼单主时烦得想把相机摔他脑袋上但还是得陪笑脸因为我他妈需要他的钱;说我到现在还是克服不了原生家庭带给我的痛苦,动不动就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焦虑、失眠,但有时候……”他顿了顿,好像说不下去了,再开口时就有点哽咽,“我还是有点儿想我爸。”   “这些,不止这些,我该怎么说呢?”徐行笑了笑,声音颤抖,轻飘飘地,“我该怎么跟你说啊宋暮云。你听着不烦么?”   “不烦。”宋暮云摘下他起雾的眼镜,果然就看见他眼圈通红。他难受得要命,“我没想到,家里的事儿对你的影响这么严重,但我真的不烦。”   “可我不想,”徐行笑笑,转开脸,“我不愿意让你听我抱怨这些,因为没用,我自己没法从这团乱麻中脱身,别人再努力也是白搭。”   “而且,你其实也没法体会我的感受。”徐行又说。   宋暮云发现徐行其实也挺能伤人的,第一印象果然没错,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所谓的脾气好只是因为能忍。   现在不忍了而已。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宋暮云看着他,感觉这风有点太冷了。   “不是么?”徐行反问他,“我说的那些你真能体会么?你爸妈很相爱,也很爱你,你对他们的感情不会像我对我爸妈这么复杂,所以折磨我的那些全都不是存在在你生活中的问题。你没法体会的,因为要不是我你根本就不会想到还有这么怪异的家庭关系。”   “徐行,你这话什么意思?”宋暮云被他说得不舒服,“原生家庭是我能选的么?怎么我爸妈感情好还有错了是么?是,我是没法完全体会到,但必须要有跟你一样的经历、承受过同样的痛苦才够和你谈论所谓的感同身受么?除此之外,我心疼你,我爱你,我想让你虽然以前过得不怎么样但起码以后过得开心点儿,这些都他妈是屁!”   不知道是不是情绪太激动,宋暮云感觉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手也不可控地开始发抖。   他咬了咬舌尖,试图稳住自己在风中摇曳的声音,“如果你觉得是这样,那我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做了。要不你告诉我吧徐行,你说我该怎么做?”   徐行感觉自己整个人被泡在酸水里,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生生撕裂又揉成一团,疼得他连呼吸都发痛。   完了。   脑子里有个声音告诉他。   这下完了。   他算是把宋暮云放自己手里的心给扔出去了。   “我今天其实没想着跟你说这些,”宋暮云轻声开口,“我看出来你情绪不对,但今天我真的,就只是想跟你待一会儿,我也心情挺烂的,我感觉我们俩都需要缓缓,不说话都行,就纯坐着,有个人陪着。”   宋暮云看着徐行,盈满眼泪的眼睛红得像是能滴出血来,声音直发抖。   “我从医院出来,看你背影感觉你这几天瘦了。”   脑袋像是被人狠狠锤了几拳,铺天盖地的痛意想徐行袭来,很快他疼得都分不清自己到底哪儿疼。   头么?心脏么?肺么?还是胃?可是手也疼啊,十指跟被抽了筋一样的疼,针扎一般。   徐行发觉原来人在极度悲伤时真的是会疼的。   他感觉自己已经没法再站在宋暮云面前,他太过分了,太残忍了。但他又不可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刚才宋暮云说什么来着?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告诉我吧徐行,我该怎么做。   徐行也想说,要不你告诉我吧宋暮云,我现在该怎么做。   “宋暮云……”徐行的声音已经哑了,他清了清,“对不起。”   还是哑的。   “这是你今天说的第几遍对不起了。”宋暮云的声音跟他的一样哑,感觉下一秒就要哭了。   徐行有点看不清他,不自觉地眨了眨眼,果然清晰了很多,但一开口还是叫他的名字,“宋暮云。”   “要不——”   也不知道怎么的,看到他那滴眼泪滑下来,宋暮云顿时觉得心脏一阵抽痛,好像已经听到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不想听。一点儿都不想。徐行也不能就这么轻易地说出这种话。   宋暮云有点慌了,能听到自己飙起来的心跳,他条件反射地伸手把徐行往自己这边一带,按着他的后脑勺靠自己肩上,截走他的话,“靠会儿。”   滚烫的眼皮贴在冰凉的衣服布料上,呼吸间风的味道逐渐被熟悉的气味取代。   宋暮云没换香水,还是酸甜中带点儿苦。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甜味好被驱散,这会儿徐行闻着酸和苦更浓一点。   宋暮云身体好,手总是暖暖的,所以即使吹了风,贴在徐行后颈上的手心也是热的,热得徐行根本控制不住冲上鼻腔的酸意。   明明低着头,他却感觉热流只往眼眶里涌。   “我们俩分吧”,徐行最终还是没能把这五个字说出来。   宋暮云从刚才一直想的那个拥抱最后也没得到。   直到俩人分开,徐行也只是把额头靠在他肩上,手轻轻抓着他的衣角。   ◇ 第106章 算了   车还扔在秦垚家院子里,宋暮云拿了车才回家,进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老妈和老爸都在,一个陪狗扔飞盘,一个陪宋柚画画。   富贵听到开门的动静就往这边奔了,看到是宋暮云更加激动得快要飞起来,直冲过来围着他摇尾巴转圈儿,吐着舌头的样子傻了吧唧的。   “看看给狗高兴的,飞盘都不管了,”老妈看了眼餐桌边的飞盘,啧一声,“小东西真没良心,陪你折腾一天最后还是跟你那臭宋暮云亲。”   “你们俩今天不是要出门么?”宋暮云脱了外套,边换鞋边揉了把富贵的脑袋,富贵乖顺地在他掌心里蹭,又仰起下巴要舔他的手。宋暮云赶紧躲开,“没洗呢。”   “太冷了,出去溜达了会儿就回了。”老妈倒了杯热水给他端过来,一脸担忧,“柳年情况怎么样啊?我下午说要不给你问一下,不然一直惦记着,干什么心里都不畅快,你爸不让,说什么给你们增添心理负担......”   “稳定了,明早转普通病房,”宋暮云接过水喝了两口,又放回老妈手里,“但那只手日后估计得好好做康复,不然影响日常生活。”   老妈松了口气,“人没什么事儿就行了,只要有条命在,少只手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凡这次她真出了什么事儿啊,就相当于是挖了她妈妈的心!”   宋暮云随意地嗯了声,没说什么,过去把飞盘捡起来勾在手上,富贵以为他要陪自己玩,眼睛跟着他的手转。结果宋暮云只是边转手腕边拖着步子上了楼,“爸妈,我先上去了。”   他肉眼可见的情绪低落,连脚步声都听起来沉甸甸的,倒是跟在后头的富贵蹦哒得很欢快。   沙发上的老两口儿对视一眼,老妈应一声,又试探地问:“吃过饭了吗?”   宋暮云已经走到拐角,远远地传来一句“吃了”。   晚饭是没吃的,但他不饿,也懒得说自己没吃,不然老妈准得立马钻进厨房。   开门让富贵进去,宋暮云随手将飞盘往沙发边的地毯上一丢,富贵立马奔了过去。他拉开衣柜找出睡衣换上,也过去扑进了沙发里。   把脸埋进柔软的抱枕里,宋暮云长长叹出一口气,然后屏住,没几秒就被憋得连脖子都红了。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他右脚往扶手上一蹬,翻了个身仰面躺着。   直到呼吸慢慢变得均匀,感觉脑袋清醒了不少,宋暮云也没搞明白自己刚才这一套动作是在干什么。   他转头看富贵,富贵果然一副有点不认识他了的样子,舌头都收进去了一截,甚至看到他转头还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你也往后退。”宋暮云伸手薅住他的脖子拽过来,双手齐上用力揉搓他的脑袋。   富贵哼唧两声,很快就主动往他怀里钻,宋暮云笑了下,坐起来把他搂在胸前,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脑袋上摸着。   后又低下头看看富贵亮晶晶的眼睛,宋暮云将下巴抵在他脑袋上重重叹了口气。   可是人跟狗不一样。   狗被摸两下脑袋就会主动钻到他怀里,人却最多只轻轻抓住他的衣角。   刚缓过来一点的情绪又快速地低沉下来,宋暮云将富贵搂得紧了点,扔到一边的手机突然震了两下。   他猛地来了精神,然而在看清备注后肩膀又耷拉了下去。   是班群,艾特全员那种。宋暮云最烦群主艾特全员,看都懒得看就滑走,然后手就跟有自主意识一样,不受大脑控制地点开了跟徐行的对话框。   最后一段是四点十分时徐行说他到工作室了,自己回了句“知道了”,紧接着徐行又回过来一句“小心开车”,宋暮云当时正把车开出秦垚家小区门,单手给他回了个“好”,然后两个人都没了动静。   好平淡的对话,宋暮云有点难受,瞪着对话框看了好半天,想发点什么,但不知道该不该发、发的话要发什么。   他往上翻了翻,以前的聊天记录也就吃喝拉撒那点事儿,夹杂着几首他分享过去的歌和几个徐行分享过来的搞笑视频,外加一些“想你了”“你想我没”之类的肉麻话。   可是现在......   下午刚闹完不愉快,还闹得不明不白的,宋暮云真没法当作它不存在,他没法说这些话。   而且不应该徐行主动么?他都起要跟自己分手的心思了,这可是大忌。   看时间才到八点半,离徐行下班还有段时间,宋暮云退出了页面。   他决定先去楼上跑会儿步。   跑了十公里,这一个小时里面手机都在一旁静悄悄的,宋暮云说不上来自己心里什么感觉,反正那滋味儿算不上好受。   不好受就不好受吧,进浴室前他还是给徐行发了条消息问他回学校没,吃没吃晚饭。   洗完澡出来,徐行还没回复。宋暮云下楼喝了杯水,啃了半个贝果,又去观摩了会儿宋柚洗漱,折腾来折腾去都十点多了,宋柚已经进入梦乡,老爸老妈也准备去睡觉,结果徐行还是没动静。   宋暮云有点不爽,到底为什么连发条消息的时间都没有?就那么忙吗?   还是说,在生他的气?   宋暮云有点懵,可是自己有他妈什么错啊,论生气自己不是更应该生气?徐行那些话说得还不够气人么?   越想宋暮云心越烦,甚至起了回学校找他的心思。可是去找他好像也没什么用,下午刚闹完不愉快,不能晚上又要因为不给自己发消息不回自己消息去跟他吵一架,挺无理取闹的。   长这么大,宋暮云从来没在人际交往方面费多少心思,主打一个顺其自然,能处就处,处不到一起就算了,没为某段关系特别努力过。   以前没觉得这有什么,反而他还觉得自己挺潇洒。但现在意识到自己跟徐行之间出了问题,而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时,宋暮云才发觉自己很缺乏处理一段关系的能力。   宋暮云猛地觉得有点无助,犹豫半天最后索性收起手机,钻进被窝随便放了部动画片。不看,但有点儿动静不至于让他一心只琢磨徐行,也不至于脑子里全是徐行那句被风吹进他耳朵里的“要不”,和后面呼之欲出的话。   不然总想揍他,揍到他把那个心思收回去。   十点,宿泽看着上吐下泻完整个人都虚脱了的徐行吃了药又爬上了床,不由得站在下面叹了口气,“真不用去医院啊?”   徐行在上面弱弱地嗯了声,声音都虚得发飘,“我缓会儿就把粥喝了。”   宿泽听得快要愁死,把粥从保温袋里拿出来,揭开盖子让它晾凉,嘴上却不饶人,“这得亏是我耐不住寂寞来串门儿了,不然您老今晚得住在洗手间。”   程叶和江晓吵了一架后反而感情比以前好了,整天黏得如胶似漆的,到了周末更是见不到人。余思倒是感情方面没什么发展,但由于临近期末月,已经开始泡图书馆,不到闭馆时间舍不得回来。   宿泽下午去找梁卉吃饭逛街,回来后打了会儿游戏,气得他食欲大增,原本想找唯一可能有空的徐行一块儿去撸点儿串,结果这人一直不理他。直到他找了搭子吃完,徐行依旧跟死了一样安静,宿泽只好亲自驾临。   然后就看见这人在洗手间吐得快要只剩下一口气。   徐行身体一直不好,很多时候难受起来都找不着个准确的病因。   下午盯电脑时只觉得有点儿头昏脑胀的,他以为是因为吹了风,没放在心上。没过一会儿,他又觉得胃里有一股股酸水往上泛,上腹部也针扎般地疼,吃了两粒奥美拉唑,灌了几杯热水,半小时后缓过来不少,但也一直有点隐隐的恶心。   一路过来那网约车司机油门刹车踩得像是在打拍子,车飘得跟在荡秋千一样,两公里的路程硬是让箭在弦上的徐行忍得脑门儿都冒汗了,一进宿舍就冲进洗手间狂吐。这一吐起来就不得了,胃直接给吐空了,最后徐行只呕出来几口苦水。   “你这到底是感冒还是食物中毒了啊?怎么这么莫名其妙,昨天下午还好好的。”宿泽嘟囔一句,“话说宋暮云呢?昨天你们俩不是还去找他朋友了吗?怎么轮到你生病连个面都见不到。”   他是真有点不爽了。   既然已经在谈恋爱,那就应该有个谈恋爱的样子。宋暮云家离学校并不远,他自己还有车,没有交通便不便利一说,现在男朋友生病,来照顾一下是理所当然的。   然而他进来都半个多小时了宋暮云连个电话都没打来。   这算什么男朋友?性别一换早踹了。   但这些话他只能在心里絮叨一下,再怎么说他也是个外人,感情的事儿轮不到一个外人来谈论。   徐行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没回话,只让他拿一下体温计。   “发烧了?”宿泽轻车熟路地从抽屉里翻出体温计爬上去给他夹腋窝里,又用手背贴了贴他汗湿的脑门儿,“啧,估计有个三十八度。”   十分钟后拿出来一看,果然上了三十八,三十八度二。   徐行闭着眼睛,没忍住乐了一声,“宿医生神啊,人形体温计。”   宿泽给他把被子掖了掖,跳下去找出洗脸盆接了盆冷水,淘了毛巾上来盖他脑门儿上降温,“先吃粒布洛芬吧,你这已经烧习惯了,三十八度二也算不上什么。先看能不能降下来,要降不下来直接去挂急诊。”   这个点儿校医院还没下班,但也不可能给你打个针什么的,最多开板药让你回去好好歇着,多喝热水,多吃蔬菜水果,再补充蛋白质。   确实,徐行也觉得吐完之后好受多了,即使在发烧,他现在也除了浑身乏力之外没有别的不舒服。   他肠胃不好,又是刚吐完,吃布洛芬之前得吃点儿东西垫垫。宿泽给他把粥端上来,徐行喝了几口,问他:“我手机呢?”   “桌上呢,没人给你发消息,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喝你的粥。”宿泽没好气地说。   徐行有点无奈,没说话,慢慢把那碗粥喝完,吃了药躺回被窝。   宿泽看他今天居然一句都不反驳自己,莫名心里有点不得劲儿,试探道:“要不要下去再给你买俩鸡蛋?”   “吃完马上吐。”徐行说。   宿泽哦一声,“行吧。”   半晌后又听到徐行悠悠地说:“我今天说错话了。”   宿泽没出声,徐行又说:“不知道宋暮云得有多难过。”   不知道他具体说错了什么,但宿泽心说你这看起来也没比他好受多少。   但情侣之间也就那点事儿,吵吵闹闹很正常,两个男生谈恋爱就更加了,打一架都合理。宿泽也没刨根问底,只问:“你知道我要是你我现在会怎么做吗?”   药效发作,徐行有点头昏,迷迷瞪瞪地应了一声。   “立马打电话打视频道歉卖惨撒娇一套龙啊!”宿泽恨铁不成钢,“你不知道你现在这死样儿有多吓人,宋暮云看见心疼都心疼死了,根本舍不得再晾你一秒,立马飞回来照顾你。”   徐行努力掀开眼皮,觉得这也不失是个办法,清了清嗓子:“拿下我手机。”   宿泽拿过来一看才发现他手机早关机了,“没电了,我给你充上。”又贴心地补充道:“要不你直接用我的号联系他吧,也可以我给他拍个视频,卖惨的效果更佳,换成梁卉得哭着说自己压根就没生我气。”   倒不是生不生气的问题,是他那话太伤人了。   徐行沉默了会儿,说:“算了,太晚了。”   这几天本来是事儿多,他这就一点小感冒,不至于让人跑一趟。   “……你啊!”宿泽忍不住“啧”一声,“我发现你真是犟!都男朋友了有什么晚不晚的,宋暮云可能还乐意你麻烦呢。每次梁卉让我干个什么时我都特有成就感,那种被人需要的感觉......得,等明天好好给人家道歉吧,我也懒得说了。”   他又嘟囔了一大堆,徐行听着跟在催眠一样,一句都没听进去,迷迷糊糊中他抬手抹了一把脖子上的汗,然后就跟昏死一样没了意识。   宋暮云猛地惊醒过来,对面投影幕上的海绵宝宝正好播到片尾,而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还睡得挺忘我,能在徐行的眼泪和颤抖的声音中从靠着床头变成躺进被窝里。   有点恍惚,耳边仿佛还环绕着徐行的“要不”,宋暮云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一看床头柜上的电子表,现在居然是凌晨四点零三。   真他妈奇了怪了,自己也会有半夜惊醒的时候。   他关掉投影仪,翻了个身闭上眼,想继续睡,结果两分钟后还是没忍住爬过去拿起他特意放在另一头的手机。   没有新通知。   忍不住骂了句“操”,宋暮云顿时觉得自己有点好笑,手机一扔钻回了被窝,然后一觉睡到了天亮。   回笼觉睡得挺香的,导致宋暮云在饭桌上接到徐行的电话时居然心情还挺平和。   他拿着手机去客厅,那头的徐行解释:“昨天我好像有点感冒,回来就上去躺着了,手机扔桌上没看,后面才发现早没电关机了。”   他鼻音很重,宋暮云顿时有点自责,“是不是昨天下午吹风吹的?现在好点了么?”   “好了,现在就鼻子有点儿堵。”徐行吸了吸鼻子。   宋暮云应了一声,没说话。   一时两头都很安静,宋暮云能听到徐行比平时重的呼吸声,看来鼻子真堵得厉害。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结果居然开始回想平时他们俩打电话都说些什么,明明每次都跟说不够似的,得说八百遍拜拜才能结束通话,这会儿却连两分钟都没到就各自静音了。   “我——”俩人同时开口。   宋暮云被这戏剧化的一瞬搞得浑身麻了一下,他蜷了蜷手指,不自觉地皱起眉,“徐行,我有点难受。”   明明昨天那都算不上吵架,却让他比吵架难受一万倍。直到现在他还觉得胸口很堵。   可也找不到具体的源头,如果说单是因为徐行那些说出口和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宋暮云觉得不至于。   说出口的是事实,只是徐行当时情绪上头,说得狠心了点。自己当时也生气,但过了一晚上也想明白了,他确实没法切身体会徐行的感受。所以宋暮云即使依旧不理解为什么徐行偏要一个人担着这些,也没打算再在这上面纠结。   如果徐行不愿意,那就算了,就这样。   至于没说出口的话,他做不到不在乎,他很在乎。但毕竟被自己及时打断了,宋暮云已经决定徐行要再提一句他就上手。   可他还是憋得慌,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好像有什么话没说明白,有什么东西没理清楚,一种无厘头的慌。   静了几秒,宋暮云听到徐行说:“宋暮云,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   语气里甚至带着祈求的意味,鼻音也足够招人可怜,但宋暮云听着,就是莫名一阵烦躁。   他说他难受,他心里难受,只是单纯地告诉徐行他难受这个事实,不是跟他要一句“对不起”,不然他直接来一句“你给我道歉”,效果是同样的。   但你要问宋暮云想听什么,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很确定不想听徐行说“对不起”。可能就算徐行只是来一句“我也是”,他心里也会好受很多。   他宁愿两个人同时被坏情绪纠缠,也不要徐行来包容他的“难受”,明明是连他自己都搞不清的情绪,徐行到底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脑子里一团浆糊,宋暮云觉得自己越来越矫情了,简直不可理喻。   他轻叹口气,说:“算了。”   【作者有话说】   你俩都算了,那我也算了   ◇ 第107章 归零   还剩两周就结课了,这两周只有几门课时多的专业课排了课,一周下来也就六七节。结课后空出来一周复习,之后就是期末周。   不过对于医学生来说是期末月,一般十五周一结束,大家就默契地进入备战期末的状态,有课上课,没课就复习,图书馆和自习室已经是人满为患。   背书的人更是到处都是,走廊、高层的楼梯间、教学楼之间的连廊、楼下的花园,随处可见一张张大大小小的折叠椅,椅子上面或者旁边放一摞只一本就厚如板砖的蓝色生死恋,上面再搁一里面不是茶就是咖啡的保温杯,一坐就是半天。   晴不了的天气,睡不足的觉,背不完的书,每个人都是一样的灰头土脸,生无可恋。   不是高三,但胜似高三。   比起在学校复习的人,在家复习的人就舒坦多了,有空调吹、有夜宵吃、还不用担心今天会不会没位子,条件优越,效率都能高不少。   宋暮云作为本市人,从大一开始就是后者,今年他原本想着留在学校陪徐行,结果徐行周日的时候还在出外景,说接了个旅拍,得两三天。   有时候宋暮云真挺嫉妒这些学霸的,虽说平时的确没少下功夫,但不至于这个时候了还不把复习当回事儿吧,就这么心里有底吗!   再看范桐,最近好像也在为他学生的期末统考连夜补习,每回在群里回复程叶类似于“医学生的每一场期末考试都是一场浩大的渡劫”的感慨都是在凌晨回家的路上。   行吧,牛。   不过这种时候就不能一个看一个的了,专注自身才是最重要的,每个人有每个人复习的节奏。   徐行不用马上开始,宋暮云得开始了。周一周二都没课,他在家看了两天生理的网课,抽空去了两趟医院。   转入普通病房后柳年的情况好转很多,有护工照顾起居,也有朋友过来陪她。宋暮云碰到过陈红和陈忘,但没见过沈阿姨。   秦垚不知道怎么了,也很少在医院呆着,基本上是跟他一块儿去,也跟他一块儿走。他看起来不大对劲,不至于萎靡,但精神状态明显没以前好,整个人都恹恹儿的。   宋暮云想问,不过最后还是没开口。秦垚要是愿意说的话早晚会跟他说的,不用问。   周六那事儿秦垚后来倒是给他道了歉,说自己当时是急上火了说话没过脑子,让他跟徐行都别计较,等考完试请他们吃饭喝酒。宋暮云没跟他说自己跟徐行出去后闹了点不愉快,只是怼了他几句,这一茬就算是这么过去了。   一直到周三,上午有两节免疫,宋暮云才踩着点儿去了学校。他没回寝室,直奔教室。   高强度的复习途中来两节课都算是给人放松,加上据学委说这节课老师会划重点,居然都到这时候了还没人逃课,教室里坐得满满当当的。   宋暮云一进门就看见程叶站江晓旁边呲个大牙乐,看到他进来立马兴奋地挥了挥手,给他指占的位置。   “我靠几天没见我都有点想你了宋儿!快让我亲一口!”程叶扑过来撅着嘴要捧他的脸。   宋暮云伸手挡开,“早上没洗脸。”   程叶“嗐”一声,“我还介意这!”   “他自己都臭了这两天,”余思说,“程叶你让宋儿给你闻闻。”   “来来来!闻闻闻!你他妈整天就知道造我的谣!”程叶喊着又朝宋暮云靠过来。   “滚啊。”宋暮云换到旁边的空位上,“我妈给我拿了点心,下课给你们。”   程叶叹了一声,随地认妈,“谢谢我亲妈!我亲妈最好了!”   宋暮云瞥他一眼,问:“徐行呢?”   一进门就开始找了,结果这还有一分钟就上课了,他也没见到人。   “他请假了啊,你不知道?”程叶看着他。   宋暮云愣了下,摇摇头。   七点半的时候徐行只给他发消息问他起了没,怕他睡过头,没说他要请假。   程叶“哦”一声,皱起眉,“他这回感冒好像挺严重的,淋完雨也有两三天了吧,但一直在咳嗽,今早我听他说话嗓子哑得跟被劈成两半儿一样,就说干脆别去上课了,吃了药好好睡一觉。你是不知道,我们这几天学习学得早出晚归的,他那工作室也不知道是有多少活儿,居然比我们还早出晚归,压榨大学生啊这是!”   程叶还想继续说,被上课铃声强行闭麦。   宋暮云若有所思地翻了两页书,也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捋,淋雨?他怎么不知道?感冒严重?徐行说不是已经好了么?   那天徐行说对不起,他说算了,之后谁也没再提过酒吧和江边的事,好像将这一页就这么翻了过去,真就是“算了”。说实话宋暮云并不知道徐行心里怎么想的,对他的那句“算了”是怎么理解的,但他觉得硬揪着这种事不放似乎也没什么意义,倒不如就顺水推舟。   这几天俩人都挺忙,周日上午吃了顿饭后就没见过面,由于徐行基本上整天都在外面,不方便打视频或者打电话,宋暮云自己的网课也得花时间啃,所以他们俩发消息比较多。消息里面多半都是日常的废话和分享,吃了什么,喝的什么,徐行给宋暮云拍点儿景,宋暮云给徐行发个狗,偶尔宋暮云哪儿没听懂,徐行还能抽空给他解释一下,大段大段的语音得听好半天。虽很少秒回,但反正有来有往的,挺自在。   而且还格外详细,差不多徐行一天去了哪儿干了什么他都知道。   宋暮云也觉得这个联系频率已经足够,再频繁点就变态了,招人烦了。可他就是不知道徐行居然没躲过周日傍晚那场暴雨,也不知道徐行的感冒非但没好还严重了。   明明那天吃晚饭时徐行还给他发消息说刚那雨下得好大,你没在外面吧。还说最近流感又来了,你去医院记得戴口罩,医源性感染挺严重的。   宋暮云觉得就是在一周前,他听到程叶的话后肯定立马气得跳脚,课都不上就冲出去找徐行了,甭管拽他去医院还是当面质问他,总之不会像现在这样,平静地坐在这儿跟着老师的指令翻书。   现在也不是不想冲出去,只是他猛然看到很多问题冒出了头,他需要时间去思考;有些问题的答案也破土而出,他需要时间去接受。   退烧的止咳的清热消炎的,徐行吃了有一把,迷迷糊糊地从七点多睡到了十点,结果还是被烧醒的,烧得他七窍生火,浑身的骨头跟散了架一样疼。   体温估计还在上升,他一个劲儿地打寒颤,裹着棉袄洗漱完,戴上帽子围巾口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才出了门。   ——还是扛不住了,得去打针。   风吹得眯眼睛,徐行走到一半儿看到教学楼里陆陆续续有人出来,才意识到第三节课下课了。   这学期的最后一节免疫学也上完了。   他晕晕乎乎的脑子清醒了一瞬,摸出手机,有宿泽的消息,一个小时前发的:   —听程叶说你感冒严重到床都起不来了?还撑得住么?   —撑不住的话我现在回来陪你去打针   后面还有两个未接电话。   —。。。   —真是服了你了[裂开][裂开]   最近都是各忙各的,502没一块儿聚过,他跟宿泽也没见过面,甚至没怎么联系。   徐行没太懂他最后一条具体是什么意思,是服他身体能差成这样?   他笑了笑,回复宿泽说在去校医院的路上,问题不大,就不用他过来了,叫他去忙自己的。退出来后徐行又点进了宋暮云的对话框。   没消息没电话,出乎意料地安静。   徐行手指顿了顿,感觉身上哪块的肉酸酸痒痒的,他打了个寒颤,抽抽鼻子把话敲完:   —刚才烧糊涂了,忘跟你说我请了假   —刚睡醒,现在去校医院吊个水   徐行觉得还得再说点儿什么,但最后看着上方的那点空白,就也只补了一句:感觉脑浆快烧开了[晕]   宋暮云收到徐行的消息时刚走到宿舍楼下,他看了一眼便转身要往校医院走,正好遇上也要往校医院去的宿泽。   宿泽脚步一顿,问他:“你是要去看徐行么?”   宋暮云点点头,“你回寝室吧,用不到两个人。”   宿泽思索了下,应:“行吧。”   宋暮云抬脚刚要走,又被他叫住。   “怎么了?”宋暮云看着他。   宿泽一脸纠结,挠了挠头,表情像是下了什么很大的决心,好像接下来的话很难以启齿。   挣扎了两秒,他开口了,“我跟徐行认识十几年了,十几年的哥们儿,我拿他当亲兄弟,不敢说百分百了解他吧,但也差不多。我看出来你们俩最近可能有点矛盾,不过这不是我该操心的事儿,我也不愿意插一脚。”   他顿了顿,叹口气,“我就想说他这十多二十年过得挺不容易的,这其中的不容易不单是我们看到或者是知道的,他内心的挣扎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我们谁都不知道。”   宋暮云听得心里不舒服,但没吭声。   宿泽注意到他皱了皱眉,但也没停:“很多时候不是他不愿意,而是他做不到,压着他困着他的东西太多了,他需要时间需要精力需要勇气……也需要底气。”   最后一句话让宿泽自己都惊了一下,这个词儿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直到宋暮云走远,自己也进了电梯,宿泽脑子里莫名就回想起那天的团建,K歌房里,徐行喝了不少酒,在喧嚣浮躁的环境里跟宋暮云打了通电话,然后转过来跟自己碰杯。   宿泽记得他当时的动作挺随意放松的,表情也自然,但语气却很认真,认真得都有点严肃,好像是深思熟虑过后的发言。他问:“宿泽,你说我谈个恋爱怎么样?”   宿泽没被人这么问过,当时挺想骂他大好的年纪谈个恋爱有什么可磨叽的,谈他妈的就对了!   但现在有点后知后觉:徐行那会儿可能并没有拿定要跟宋暮云在一起的主意,他那么问自己可能是在给他自己找一针定心剂。   自己也算是跟他关系最铁的人了,自己点个头,对徐行来说就多了份踏出这一步的底气,脚下也稳了点。   想到这儿,宿泽就更发愁了。   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啊,爱情的苦还真不好吃。   最近感冒的确泛滥,校医院里挂水的人挺多的,徐行找了好几间才找到一个空病房。   宋暮云进来的时候他刚打上针,正打算把胳膊收回被子里,在跟长长的输液管较劲。   宋暮云眼疾手快,过去动作很轻地把输液管放顺,又很小心地托着他的手放进被子里,“这么快就打上了,吃早饭了么?”   “买了个面包垫了点儿。”徐行整理了下口罩,扣严实,看着他坐下来,语气带笑,但声音是哑的,“我武装成这样你居然还认得出来?”   他没戴眼镜,整张脸只露出两只眼睛,而且帽沿把刘海压了下来,眼睛也看不太清楚。   宋暮云伸手把他的刘海拨了拨,看到他眼皮有点肿,双眼皮褶皱比平时多了一层,显得眼窝很深。眼底有红血丝,眼下还泛着青色。   心口紧了下,宋暮云把手伸进被子里覆在他手背上,语气假装轻松道:“我一般都闻味儿,一走到门口就闻到味儿了。”   徐行乐了下,乐完又咳嗽两声,食指勾勾他的尾指,问:“什么味儿?香的还是臭的?”   他的指尖有点凉,宋暮云不由得皱眉,用另一只手贴贴他的脑门儿,“刚才量的多少度?怎么还在往上升?”   “39.2。”徐行清清嗓子,“没事儿,打了针很快就降下来了。”   宋暮云没戴口罩,他往后退了退,“戴口罩戴口罩!马上就考试了,被传染了够你烦的。”   “那么容易被传染早传染了,”宋暮云不以为意,“这学期你有看到过我哪儿不舒服么?”   “别嘚瑟啊,我高中同桌每回我感冒的时候就在旁边说自己也想生病怎么自己身体这么好,然后下一周就轮到他了。”徐行另一只手在兜里掏了掏,把口罩递给他,“不戴口罩就离我远点儿。”   宋暮云看了看他,把另一只手也往被子里一塞,“我手没空。”   徐行本来就脑子快被烧得不清醒了,没明白他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忍不住乐,“到底谁的手没空啊!我这还打着针呢!你怎么还欺负一个病人啊宋医生!”   宋暮云也笑了笑,随后挪了挪凳子,靠过来把脑袋抵他肩窝里。徐行顿了下,赶紧用牙齿撕开包装,单手很费劲地把口罩给他戴上。   “富贵上身了你这是。”   他手在宋暮云耳后弄了弄松紧带,弄好后正要撤开,被宋暮云抓着手按了回去,让他的那条胳膊环住自己的脖子。   徐行烧得再糊涂也察觉到他不对劲,手上去抓抓他的后脑勺,“怎么了?”   “别把我帽子扯下来。”宋暮云闷着声音说。   徐行笑了,手放在他背上,搂紧了点,叹口气,“就一个感冒,真没事儿,我感觉我已经在退烧了,不信你摸摸,我手都是热的。”   “那是我给你捂热了。”宋暮云在被子里捏了捏他的手指,脑袋在他肩上动了动,热气隔着口罩喷在他耳朵上,“我就是想你了,想抱一下你,不行么?”   药刚拿出来不久,徐行体温又高,流进血管里冰得那条胳膊都发痒,这会儿那股凉又痒的感觉好像爬上了背,蔓延到了全身,他心尖都有点酸痒得发胀。   徐行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刚要说“我也想你”,宋暮云就拿开了放在他腰上的手,直起身给他放好枕头,“行了,你睡会儿吧,都三十九度了怎么还能跟没事儿人一样。”   徐行啧一声,脱掉外套滑进被子里,“还没发现么?我钢铁之身。”   “啊。”宋暮云应一声,伸手盖在他眼睛上,“预备——睡。”   徐行在他手心里眨了眨眼睛,乐着说:“这是把我当成宋柚了。”   “你管呢。”宋暮云没动。   烧得挺厉害的,没多几分钟徐行就睡过去了,睡得也挺沉,护士来换了两回药他都没醒。   倒是中途被咳醒了几回,宋暮云听那动静感觉都快把肺管给咳裂了,想把他嘴上的口罩拿下来,让他喝几口水顺顺。结果这人特别执着,在睡梦里都不忘了咳嗽的时候捂住嘴,把口罩扣得紧紧的,咳完翻个身又睡过去了。   晾得过凉的水宋暮云就只能自己喝了,喝完再给他换上热的。   后面徐行开始降温,出汗,宋暮云还是轻手轻脚地拿走了他的口罩,然后去外面超市买了块毛巾,打湿后给他擦汗。   徐行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梦,眉头皱得死紧,抓住他的手不放。一会儿把额头抵他手背上呢喃,宋暮云凑近了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一会儿又把脸贴他手心里,还是嘟嘟囔囔的,听不清。宋暮云趴在他脸前,拇指揉揉他的眉心,刮刮他的脸颊。   挺想用手机录下来的,毕竟第一次见徐行这样,但最后他也没动。   发烧呢,做梦呢,意识不清醒,录下来又有什么意思,往后看着录像回忆么。   又睡了会儿,第三瓶药快完了,徐行的烧终于退下来,脸色看起来也正常了许多,不红也不煞白,就嘴唇有点干,都起皮了。   宋暮云靠在椅子上盯着他看,看他皱眉,看他抽鼻子,看他好像又小了一圈儿后棱角更加分明下颌骨,然后冷不丁地对上徐行突然睁开的眼睛。   “你怎么……”还在啊。   徐行反应比他快,结果一开口喉咙涩得跟生锈了一样,咽了咽唾沫苦得他皱眉,“靠,这药真够苦的。”   “醒了?”宋暮云扶了他一把,把水递给他,“正好,外卖也快到了。”   徐行一口气喝完,抹了把嘴,“都中午了?”   “啊,快一点了。”宋暮云说,“我以为你得一觉睡到挂完针。”   睡到这会儿够让人震惊了,听到还有一瓶药,徐行都有点无奈,“啊”一声,“我现在不是香的也不是臭的,已经被药腌入味儿了,是一股健康的味道。”   说完他感觉有哪儿不对劲,摸了摸脸发现自己的口罩没了,赶快拿出个新的戴上。   后又察觉到脸上、脖子上、手心里、甚至身上都没有发完汗后的粘腻,徐行有点懵地看着宋暮云,心里有种不知道怎么形容的滋味儿。   “怎么了?”宋暮云看着他,牵牵嘴角,“我知道我挺帅的,但你也不用这么看,待会儿都吃不下饭了。”   “不会,我现在饿得肋骨间都没缝儿了,能吃两份。”徐行探身勾过他的脖子隔着口罩用力亲了他一口。   宋暮云愣了下,看着他忍不住笑了,“干什么。”   “谢谢。”徐行眼睛有点红,手指捏了捏他的耳垂,声音很轻。   宋暮云眼神暗了暗,没说话,只点点头。   吃饭途中换了第四瓶药,止咳的阿奇霉素,量最多,还得慢慢输,不然血管疼。   清醒的时候输液时间就过得特别慢,徐行说两句话就得看一眼输液瓶,每次看都觉得液体面还在原来的位置。   他受不了了,默不作声地把速度调大。   下一秒就被宋暮云调了回去,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你下午是还有什么事儿么?”   “没,这学期的工就打到这儿了。”徐行说,“我就是有点儿坐不住。”   说完又问他,“你呢?下午没事儿么?”   宋暮云摇摇头,“今天就陪你。”   徐行顿了下,笑了,“行吧,那我得好好享受。”   享受了不到十分钟,他又看了看宋暮云屁股下面的椅子,问:“屁股疼么?还得半个多小时估计。”   宋暮云看他一眼,“疼,你要给揉揉么。”   这话像是在调情,但宋暮云的表情和语气都挺陌生的,反倒在徐行听来有点带刺。   他愣了愣,看宋暮云并没有表现出来不爽,只好笑了笑,没再说话。   宋暮云也没出声,他抱着胳膊靠在椅子上,右手抵着额头看了徐行一会儿,然后问他:“徐行,我坐这儿很让你为难么?”   徐行有点懵,但反应挺快的,啧一声,“没这意思。我就想着你这不是来了好几个小时了么,一直坐在这儿,久坐对身体不好啊,血液不畅容易静脉栓塞。”   以为说完这话宋暮云会来一句“一会儿咒我被传染一会儿咒我静脉栓塞,你到底什么居心”,结果宋暮云居然很平和地嗯了一声,说了句“也对”后起身走到窗边站着。   宋暮云把脑袋靠徐行肩窝里时徐行就觉得他有点不对劲,这会儿终于明白过来哪儿不对劲。   除了刚来那会儿表现出来一点紧张,还靠他肩上撒了个小娇,其余时间宋暮云给徐行的感觉就一个字:沉。   都几个小时了徐行也没见他表现出来什么明显的情绪,给人一种他在状况外的感觉,又让人觉得他好像心里有事儿,在憋着情绪。   平时多张扬一个人,结果现在看着他的侧脸徐行居然觉得他整个人都闷闷的。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一股强烈的不安升了上来,徐行莫名心里发慌,都有股把针拔了的冲动。   他内心正慌乱不堪,宋暮云坐了回来,问他:“还有哪儿不舒服么?”   徐行看着他,不敢眨眼睛,如实回答:“有点鼻塞,喉咙也还有点疼,咳起来感觉肺被人撕裂了。”   宋暮云也看着他,笑了,“我又没在写病历。”   “嗯,我也只是实话实说。”徐行掀开被子下来坐床沿儿上,没扎针的右手伸过去抓住他的手。   俩人面对面,都戴着口罩,都只露出一双眼睛。   像是还嫌距离不够近似的,徐行伸脚把椅子往前一勾。宋暮云跟着椅子挪过来,双腿被徐行用膝盖并拢夹在腿间。   徐行捏了捏鼻梁上的口罩胶条,也不管会不会滑针,另一只手抓住了宋暮云的左手。   眉头突突跳了两下,宋暮云将手抽出来轻轻按住他手背上的针头,“你是不是想挨护士的骂?”   徐行摇摇头,看他垂下的睫毛,不知道怎么地,声音发紧,“宋暮云,你别这样。”   宋暮云手一顿,抬眼看着他。   徐行像是被他的眼神刺中,心疼了一下,凑上去隔着口罩亲亲他的唇,“你别这样好么?你有什么话就说,有什么情绪就发泄,你别这样……你这样我快难受死了。”   心脏在胸腔里蹦跶得起劲儿,他声音里都透着焦灼,“你今天是不是其实挺生气的?”   “生什么气。”宋暮云看他的药完了,顺手把针拔掉,把输液管收起来放到一旁,看着他,“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今天应该生气。”   徐行一时无言。   为什么?   因为他直到现在,还是患得患失,还是没有安全感,还是自卑。他做不到生病的时候能够坦然自若地接受一直被呵护着的宋暮云的照顾,怕他烦,怕他一不耐烦就走了。   自卑也刺激得徐行的傲气在心里抬头。他自卑又要强,不能心安理得地把压自己肩上的包袱放下,也做不到分给宋暮云一半儿,对他敞开心扉。   徐行说不出话,心里直发凉,手下意识地将宋暮云的双手攥得更紧。   很熟悉的动作。   宋暮云看了眼俩人的手,没动,抬眼看着徐行的眼睛,笑了下,“还记得么,在一起那天晚上我说完‘我要说不呢’,你也是这么攥的我的手,特别用力,特别疼,我当时感觉你在求我。”   然后他就心软了。   现在宋暮云也有点心软,说完这话他都觉得不只手疼,心也疼。   徐行的眼圈慢慢变红,点点头,声音很哑,“记得。因为我是真的怕,怕你就那么走了。”   其实一看着徐行的眼睛就会有点说不出话来,现在眼看着他眼角变得湿润,宋暮云感觉他憋在眼眶里的眼泪把自己的喉咙也给堵住了。   但有些话必须要说,也必须要看着眼睛说,要郑重其事地说。   宋暮云快速垂下眼,看了看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贴得严丝合缝的膝盖,然后抬眼直视徐行的眼睛,同样眼睛红得要滴血,下睫毛一片湿润。   开口时他的声音有点颤,可是语气很平静,很认真,很坚定。   他说:“徐行,我们俩分开一段时间。”   ◇ 第108章 理由充分   “分开一段时间”,不是“分手”。   说明宋暮云不是一气之下,也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百般纠结之后做的这个决定。   他不是在赌气,他是在给双方找退路。   徐行没有说话,脸被口罩挡住,宋暮云也看不出来他现在什么表情。只有眼睛越来越湿润,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像是马上就要掉下来。   但最终还是没有。   宋暮云眼看着他把眼泪憋回去,泛红的眼圈也褪了颜色,眼神里更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我猜到了。”徐行说。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树叶间漏下的一缕风,抚过宋暮云的脸。   宋暮云睫毛闪了闪,突然觉得特别难受。   他宁愿徐行掉眼泪,宁愿他大声质问自己在放什么屁、凭什么你说在一起就在一起你说分开就要分开,甚至是揍自己一拳。   可是都没有,徐行只是把眼泪憋回去,无比镇定地说他猜到了。   徐行猜到了。   果然,跟自己想的一样,徐行从一开始就设想好了一切,包括分开。   宋暮云觉得自己应该生气的,气徐行居然一直有这个念头,气他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连句为什么都不问,只说自己猜到了。   在宋暮云看来,这话跟“好”没什么区别。   可他生不起来,他只觉得心疼,心疼徐行。   到底为什么,徐行到底为什么会这么悲观。难道他就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被谁选择、会被爱。也似乎从来没想过要成为谁的选择,亲身把“你要如何,我们就如何”这句话诠释得淋漓尽致。   怔了一会儿,宋暮云从徐行手里抽出手,又用膝盖顶开他的腿,往后挪了挪椅子。   徐行伸手够他,晚了一步,“宋暮云……”   “我没事。”宋暮云眉毛紧蹙,偏过头捏了捏鼻梁,随后把口罩扯下来,折了几下扔进垃圾桶。   他揉揉鼻子,脸转来过时徐行看到他鼻尖有点红,眼圈也红红的。   徐行的声音发紧,“你琢磨这事儿很久了么?”   宋暮云思索了下,实话实说:“不久,就今天上午,也就两节免疫课吧,书翻得挺及时的,但一个字儿都没听。”   当时脑子里全是这两个月的点点滴滴,他从头到尾地复盘了一遍,然后就发现这段时间自己跟徐行还真没少闹别扭,最少一周一回,有时一周几回。不为什么大问题,全是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但凡神经大条一点都注意不到。可他俩谈个恋爱就全都变成了敏感肌,稍不留神引爆情绪的那个点儿就被戳到了。   “其实我觉得两个人都敏感一点没什么不好的,毕竟能及时察觉到对方的情绪,不至于让对方都谈恋爱了还一个人消化……”说到这儿宋暮云觉得这话有点人的意思在,不由得顿了顿。   徐行笑了下,“不是你的问题,是我,一直……”   “我话还没说完。”宋暮云看他一眼。   徐行点点头,“好,你说。”   宋暮云觉得都这个时候了他们俩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地你一言我一语,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都他妈“分开一段时间”了,还这么镇定,要不是心里门儿清自己对徐行有多喜欢,他都怀疑他跟徐行其实是一对假情侣,现在合约到期了分析问题总结经验呢,争取下一次演得真一点。   宋暮云在心里叹了口气,看着徐行,“也不是说是谁的问题,我也不想这个时候了还论这个,挺没意思的。我是觉得,我们俩的这个度都有点儿过了,你明白么?”   徐行抿抿嘴,“我确实不太怎么懂……我没谈过恋爱,除了宿泽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朋友,亲密关系对我来说……”   很陌生,让他无措。   “我知道。”宋暮云点点头,“所以你才会乱了阵脚,一点儿心思全放在我身上了,反而把你自己的感受抛到了一边,整天提心吊胆的,生怕自己哪儿做错了或者做得没到位让我不开心了……”他皱皱眉,“我觉得这根本不是在谈恋爱,更像是在做任务。”   “倒也没这么夸张,”徐行有点无奈,“你开心我就开心,有连锁反应的。”   末了他又语气很认真地补充道:“宋暮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真挺开心的,很开心,没委屈自己。我觉得......谈恋爱就是这样。这就是谈恋爱。”   他说得有点拗口,但宋暮云听懂了,徐行的意思是说跟他在一起的感觉就是心目中恋爱的感觉。   猛地觉得鼻腔有股酸意涌来,宋暮云压了压,声音低哑:“可我觉得不是。我跟你,我们俩谈恋爱,不应该是这样。”   他还记得刚认识那会儿的徐行,每天都忙忙碌碌的,可也每天都是精力十足,脸上常常挂着酒窝,日子过得挺充实。他的交际圈比程叶的还广,常常从这个人堆到那个人堆,身边总有人打转,但也经常一个人,说走就走,说出现就出现,潇洒。   也记得以前的自己,爱好真挺广泛的,拳馆俱乐部live house,虽然不至于日程排满,但也不会闲到反反复复揪着一件事不放,陷入内耗。   可自从自己硬捅破了窗户纸,他感觉他跟徐行的生活节奏完全被打乱了,仿佛生活只剩下跟对方谈恋爱这一件事,脑子和身体都在为这件事服务。   徐行能为了陪他哄他开心,一周不去工作室、多次拒绝参加朋友的聚会。自己这两个月也没去过一次live house,去拳馆和俱乐部的次数也大大减少。没时间是一方面,主要还是因为他觉得徐行的爱好不是这些,自己带他去,他不一定喜欢。   结果都这样“为对方”了,还是满肚子的情绪。闹别扭,和好。闹别扭,和好。   宋暮云觉得不应该。   两个人谈念爱是可以为了对方做出一些改变,但这种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无趣的改变他真觉得没必要,也是不对的。   甚至他最近连二十年来从没出现过的厌我情绪都出现了,应该么?谈恋爱应该出现这种感觉么?   何况对方是徐行,能接住他的一切情绪的徐行。   还记得在一起当晚徐行就说过没想过要跟自己在一起。他没想过,在一起之后却处处包容自己,作为男朋友尽职又尽责。   当时因为已经在一起了就没细想,现在想来,徐行既然没想过,可最后还是被自己捅破了窗户纸,那是不是跟自己在一起这件事中也有他“不愿意”的成分在。   而自己不但逼他接受这段关系,还逼他说不愿意说的、做本身就很难做到的……   想到这儿宋暮云都觉得自己要心梗了,他稳了稳呼吸,声音都有点奇怪,“所以从始至终这都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你考虑的多,有你不愿意的原因,我考虑的也不少,但大多数时候还是站在我的角度,最后不但没明白你的那些顾虑,还感觉自己做得非常周到、疑惑为什么我都这么周到了你身上的壳还是那么硬……”   说到这儿宋暮云突然有种大彻大悟的感觉。   是啊,如果从一开始他就多关注关注徐行的“不愿意”,找找徐行没想过跟自己在一起的原因,那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宋暮云有些疲惫地扯扯嘴角,“徐行,我们俩,好像从一开始就乱了。”   徐行习惯慢慢来,可他走得太快了,太急了。   就像团建那天晚上去轰趴别墅找他,宋暮云大步流星地朝徐行走过去,等徐行反应过来时宋暮云已经在自己面前,留给自己往前走的距离只有一步。   最后那一步是徐行跨过去的。   可那真是他自己跨的么?如果宋暮云没走前面的九十九步,徐行会走那一步么?   而即使徐行没走最后那一步,已经走了九十九步的宋暮云也不介意再往前走一步。   对他来说这不过是动动脚的事,可徐行却需要从他的九十九步上找迈出腿的勇气。   现在宋暮云觉得可能自己应该给徐行留五十步。   宿泽说得没错,徐行需要勇气,也需要底气。   如果自己给徐行留五十步,徐行能找到走这五十步的勇气,或许也就有不用计算步数的底气了。   那他即使跟自己在一起,也不至于时刻被“男朋友”的身份绑住,或许也不会再去特别在意困住他的原生家庭。   一切都有可能大不一样。   然而现在……   宋暮云在心里叹了口气。   徐行没明白他说的“从一开始就乱了”,目光闪烁,“什么意思?”   “没事。”宋暮云摇摇头,把自己刚才的想法按了回去,思索着说:“总之我说分开一段时间,不是因为你怎么了,更不是因为最近这些事……可能也有它们的原因,但主要原因还是我自己,”他顿了顿,垂下眼,说得很轻,“我觉得,我应该跟你分开一段时间。”   宋暮云这种把责任揽到自己肩上的行为让徐行心里难受,特别不爽。   但他也知道现在自己说再多也没用,还是跟踢皮球似的,一个说不是你的问题另一个说是我的问题……   皱了皱眉,徐行扯了个笑容,“你想把这话重复多少遍啊,真以为我现在不难受么?我在你心里就那么铁石心肠。”   他话说得轻松,还有点开玩笑的意思在,宋暮云原本也想给个笑容,结果没成功。   徐行真是做到了每一句话都往他心坎儿上说,怎么能让他难受怎么说。   宋暮云低下头,捏了捏鼻梁,声音很低,但挺清晰的,“你再多一句我就要反悔了。”   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门和窗户全都紧闭,宋暮云这句话说完,空气安静得像是凝固住,彼此的呼吸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徐行瞳孔抖了抖,也低下头。   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反悔好啊!   赶紧反悔!我他妈就要你反悔!   ……   反悔吧宋暮云,反悔之后我们俩好好在一起,不吵架也不闹别扭。我也不硬撑了,心里一有什么事儿就跟你说,生病了也第一时间找你撒娇卖惨让你伺候我,吃饭都要喂那种……   从今以后我都不会说我没事儿了,我非常有事儿。我经常不开心,也经常不舒服,我日子其实过得乱七八糟,没想过死但也从觉得活着有多好。   还记得大一有一门跟职业生涯规划有关的课,老师让我们做人生规划,我什么也没想出来,就规划了一个50岁死亡。   可我现在不想死那么早了,虽然现在退休年龄又往上加了,我可能活到60岁也还是在给人打工,但我觉得如果那时候还跟你在一起,就是80岁也没什么可怕的。   反悔吧,宋暮云。你反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安静终被打破。   桌上徐行的手机狂震,宋暮云兜里的手机也响了一声。   宋暮云有些恍惚地搓了搓脸,起身穿外套,“估计是程叶他们,刚才就在问我你退没退烧了。”   “你……”徐行也站起来,开口时声音又哑了几个度,清了清嗓子也没什么作用,索性破罐子破摔,“你待会儿是要回家么?”   宋暮云应一声,没看他,“你明天是不是还得来输液。”   “是,医生说最少得三天。”徐行说着清清嗓子,“哎这嗓子……”   “跟唐老鸭没什么区别。”宋暮云摸了摸兜,居然摸出来几颗糖,“估计是宋柚塞的,便宜你了。”   他往徐行面前一递,指尖刚碰到徐行手心,门被打开。   “我靠你们俩咋回事啊!消息不回电话也不接!要死啊?!得亏我嘴甜……”   手指一松宋暮云就转身往外走了,转得很快,徐行都没看清他的表情。   捏着糖把手揣兜里,他看宋暮云过去跟程叶他们说了两句话,很快就出了门。   没回头,没停顿。   糖攥在手心里有点硌手,但徐行没松开,只是用指腹摸索上面的纹路。   反悔是不可能的。   两个人都很清楚,不管是对方还是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收回去的可能。因为一旦收回去,就是重蹈覆辙。一旦收回去,以后说的每一句话都估不出重量。   喜欢不一定是喜欢,分手也可以随便提。   程叶和余思本来是要去图书馆,他们俩不回消息不接电话,这才不放心地顺路来了校医院,一间间病房找过来的。   看徐行退了烧,状态也还行,他们俩就继续去奋斗了,临走前叮嘱徐行好好回寝室躺着休息,晚饭也别操心,到时候给他带回来,最近流感严重,他这个行走的病毒就别到处窜了,祸害人。   徐行慢慢溜达回寝室,开了空调就爬上了床。也不知道睡没睡着,反正五点半的闹钟一响他立马从床上弹了起来,下去洗澡。   点开手机开水阀,看到有程叶的消息,一个小时前发的。   —忘跟你说了,宋儿妈妈给我们做了点心,我桌上呢,绿色那饭盒是给你的   —我说你是不是瞒着我们没少去他家啊,怎么赵阿姨还专门给你装一盒呢?我们可都得抢着吃   大概是刚睡醒的原因,徐行感觉脑子有点懵。他没回,放下手机,拿了换洗衣服径直往洗手间走。   这是他洗得最久的一个澡,十块钱洗完后水表滴滴两声,他重新开启,又洗了两块钱。   洗完,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的,徐行感觉脑子也清醒了,站书桌前重新点开微信,重新读了遍程叶的那两条消息。   然后他走到程叶桌前,看到两个饭盒,一大一小,粉的大,绿的要小一点。   饭盒不是透明的,徐行也没揭开,只是站那儿看了会儿。   几分钟后他拿着饭盒回到自己的位置前,给程叶回了个OK,刚坐下揉着脑袋上的毛巾擦头发,胳膊肘碰到桌面。扭头一看,下午宋暮云给的那几颗糖全被自己扫到了地上。   人的神经挺神奇的,上一秒没觉得胳膊肘疼,结果这一眼看完,徐行感觉自己的胳膊疼得快他妈要断了,碰一下都不行。   他鼻腔泛酸,眉头紧蹙,弯下腰把糖一颗颗捡起来。捏了捏,有些被摔碎了。   徐行剥了一颗碎掉的,摊在掌心里。   绿色的,哈密瓜味儿,闻着就知道很甜。   徐行垂下眼看了好一会儿,久到眼神都失焦,眼前的绿色碎块都变成了一团。   他眼睛发酸,眨了眨眼皮,手心里多了两滴液体。   热的,一滴正好滴落在糖果上。   徐行把手心里的糖全吃进嘴里,果然很甜,甜得糊嗓子。   他皱了皱眉,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音。   还是一声接着一声,不受自己控制。   徐行蹲在地上,手肘撑着膝盖,掌根托着眼睛,呼吸间全是哈密瓜味儿。   太甜了,难吃。   胳膊肘刚磕到桌面了,疼。   今天扎针的时候护士给他扎了两针,现在青了,疼。   饭盒是绿色的,他不喜欢绿色。   理由充分。徐行肩膀抽动,几秒后终于放声哭出来。   【作者有话说】   为他们的分开铺垫了很多也啰嗦了很多,希望大家不会觉得他们分得很莫名其妙!   ◇ 第109章 恋爱脑真可怕   回家的路上宋暮云接了个秦垚的电话,对方问自己这两天有没有空,来他那儿待会儿。   听起来挺惆怅的,宋暮云也心情不怎么样,于是说待会儿就过来。   挂了电话,左手顺便上去用指关节顶了顶太阳穴。   头疼。   他身体挺好,一年到头身体不舒服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这会儿居然头疼得有点握不住方向盘。宋暮云左手顶着太阳穴摁,右手挂挡稳方向,感觉脑仁儿快要蹦出来。   疼得挺突然的,不知道是真被徐行传染感冒了还是怎么的。但是要真被传染了也不至于发作得这么快……   宋暮云皱了皱眉,心说得找个药店买点药,结果脑子里莫名就出现了徐行又是吸鼻涕,又是咳嗽,折腾得眼睛鼻子一个比一个红的样子……   宋暮云瞬间感觉自己的太阳穴被人用针扎了好几下,疼得他脑瓜子都嗡嗡作响。   降了降车速,他放了首耳熟的音乐,稍微调大点音量,感觉音乐声能把脑子里的声音淹没了,这才忍着头疼往左转的车道上拐去。   刚把车开进停车场,手机又响了,宋暮云边解安全带边接起电话,那头的秦垚问他到了没,晚饭想吃什么,点外卖还是去外面吃。   宋暮云顿了下,刚想说“到了”,结果他一条腿跨下车,发现这是自己家小区的停车场。   愣了几秒,宋暮云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把车开回家了。   话被堵在嘴边,他突然感觉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关上车门,声音也有气无力,“改天吧,今天我有点累,回家了。”   秦垚最近脾气好了不少,被放了鸽子也不恼,只说有空直接过来就行。   他还说了些别的,宋暮云随口应着,电话挂断后又在车边站了好一会儿才往家走。   进门没看到老妈和阿姨,不知道是出去了还是在楼上。   宋暮云也没找,翻开柜子找药,结果翻了两个柜子都没找到药箱放哪儿,他用膝盖顶上柜门,喊了一声:“妈。”   楼上有回应,“干嘛!”   宋暮云没理,又喊了一声“妈”。喊完就往沙发上一躺,随手抓起一旁的抱枕按脑袋上,两秒后又开始喊“妈”。   他“妈”、“妈”的叫,老妈边哒哒哒地下楼边嘟囔:“干嘛啊干嘛啊!叫魂儿呢你!”   宋暮云一动不动,声音闷闷的,“头疼。”   “我被你这么喊都没头疼呢你还头疼上了......”老妈过来掀开他脸上的抱枕碰碰他的脸,一脸担心,“是不是感冒了啊。”说完从宋暮云刚才打开的第二个柜子旁边的柜子里拿出来药箱,止疼药感冒药的找了一大堆,把温水和药一块儿递到宋暮云手里,“难得啊,今年头一回感冒。”   “怎么听着像是有点幸灾乐祸。”   宋暮云其实除了头疼之外没别的不适,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感冒,但最后还是把药给吃了。   老妈在他脑袋上揉了两把,“就是乐呢,平时喊我都是‘妈!’,一生病就变成‘妈——’了。”   宋暮云愣了愣,笑了下,没说话。   妈,我今天做了个决定。但我不知道做得对不对……好像是错的。   我好像欺负了一个病人。   他难受成那样,嗓子哑得话都说不出来,照平时起码能跟我吵一架争论两句,今天却只能听我说,然后应。   他妈的他到底为什么要应?为什么我说什么他都要应?   宋暮云头疼得直皱眉,抓起抱枕又按自己脸上。   老妈看他又躺回去,催他上去回自己房间睡,“再半小时宋柚就放学回来了,吵到你你还要吼她。”   宋暮云应了一声,但没动,几秒后老妈看着他,一脸的若有所思,“我儿子这是有心事啊?”   “没。”宋暮云深吸口气,抓抓被老妈揉得支棱着的头发,起身趿着拖鞋走了。   “你拿那破抱枕干什么啊?你床上不是有么?”   宋暮云脚步一顿,转身把抱枕抛过去,“吃晚饭的时候我要没下来就别叫我了。”   老妈把抱枕抱怀里,嘴上应着“好”,但看着楼梯上的身影,她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   什么感冒啊能让她儿子精神都恍惚了?可真不得了。   宋暮云一直觉得那些谈恋爱的人吵完架或分完手就一睡不起的行为特别傻逼,但他一个只是说了“分开一段时间”的人,回自己房间后居然都有点不知道干什么。   打游戏,弹吉他,看动画片,听歌,甚至他都点开了网课,拿出了自从买来后就没翻开过的外国名著。   他从地上回到椅子上,从桌前移到床尾,一会儿望窗外,一会儿盯地面,步踱了,转辗了,结果最后还是钻进了被窝。   手机从进家门宋暮云就没打开过,刚才上来的时候他甚至都没带,这会儿就只能瞪天花板。   然后,他居然瞪着瞪着就这么睡着了,还做了个梦。   梦乱糟糟的,宋暮云醒来时已经忘了内容是什么,只记得途中自己其实醒了好几回,但好几回都没能醒过来,梦魇了。   最后醒过来的时候宋暮云也躺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头没那么疼了,但不知道梦魇了好几回的原因,沉得像是后脑勺吊了俩麻袋。   一看时间都八点了,宋暮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没心没肺。   怎么这个时候了还能一觉睡三个小时,怎么睡得着的?   别人的一睡不起是躲被窝里抹泪emo,自己居然实打实地睡。   宋暮云望着眼前黑乎乎的一片犯愣,乱七八糟地腹诽了一番,最后又躺了回去。   睡吧。   徐行拉住了自己的手……   还是睡吧。   徐行憋回了下一秒就要掉出来的眼泪……   ……宋暮云翻了个身。   徐行说“我猜到了”。   别他妈想了赶紧睡!   自己说完“你再多一句我就反悔了”,徐行居然真一声不吭了。   妈的。   宋暮云一把掀开被子翻身下床,跳到书桌前打开平板,点开了生理网课。   当妈的还是放心不下,十一点的时候端着热牛奶和一碗刚下的面条敲开宋暮云的门,看看他的感冒好点没有、饿不饿。   结果就看见这人十分精神地坐在桌前又是看课又是记笔记,恍惚间她都以为穿越了,穿到了两年前。   “不是感冒了么?这课不能明天再看?”   “怎么大学了你们这个学业压力还这么大?这不折磨人么……”   宋暮云把嘟嘟囔囔的老妈推出房间,牛奶喝完,面条吃完。也不知道自己看到几点,反正那晚他把剩下的几章全看完了。   第二天,真一睡不起。   对于不经常生病的人来说,一点小感冒就足够折磨人的。   宋暮云意识到自己发烧了的时候都有点没反应过来,他他妈的昨天只是摘了会儿口罩,又没他妈的跟徐行亲嘴,怎么就能他妈的被传染?   想到这儿宋暮云觉得发烧是真难受,他现在浑身上下没一个地儿是舒坦的。   他闭上眼,心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算是同病相怜了,感同身受了,然后安然地感受着自己的七窍生烟。   结果这一感受就是两天。   宋暮云就是死,也没想到自己会反反复复烧两天。烧到他一会儿睡一会儿醒,药起作用了就退烧了,多上几趟厕所又烧起来了,烧死又烧活,烦得他都想给奶奶打个电话让她去找隔壁家大爷算一卦,看看自己是不是撞鬼了,这怎么感冒到他头上就只有发烧一个症状?   看前一天打的肌肉针没什么作用,第三天宋暮云终于没扛住,去医院输液。   昨天的课已经请假了,别周一的机能学实验考试也不能去,等下学期缓考太麻烦。   结果到了医院医生说他这发热不是感冒引起来的,他没感冒。   哦,敢情是错怪徐行了。   老妈在一旁惊讶不已,“那为什么发烧啊?好几年没这么烧过了,我都怕给我家孩子烧傻……”   医生看一眼对面年龄写着二十岁的她家孩子,“发热的原因好多的,不只是生理因素,一些心理因素也会引起发热,比如压力大啊过度焦虑啊伤心多度啊……”   宋暮云眼皮一颤,及时打断:“熬夜熬的。”   “哎听到了吧,熬夜熬发烧的可太多了!我都见过好几个熬夜看小说把自己看进急诊的……”   输了两天液,多高的烧也退彻底了。   考试在下午,没什么需要特别准备的,就跟平时的实验一样。   宋暮云吃了午饭就打算回学校,换完衣服下来的时候老妈在阳台折腾花,让他考完试把上次的饭盒带回来,自己这两天又跟吴姨琢磨了几样点心,下次再带给他同学尝尝。   宋暮云应一声,过去穿鞋。   老妈放下剪刀,边在门口洗手边说:“你上回不是说谁不爱吃甜的嘛,这回的这几样甜度都不怎么高。”   宋暮云顿了顿,没出声,她又进来问:“谁来着?”   宋暮云看她一眼,扣上帽子,“徐行。”   四天没见,三天没联系的徐行。   “我躺床上烧得神智不清那天他还给我夸你做的点心好吃来着,说谢谢你。”   客气得跟什么一样,看得宋暮云更不舒服了,当时回了什么来着?   思索半天没想起来,宋暮云摸出手机点开,哦,他回了个OK。   老妈看他表情变换得快如六月的天气,以为他这是因为要去学校心情不好了,就想着虽然这都20了但是不是也应该鼓励教育。   她打量两眼,眼睛一亮,“这衣服新买的啊?真板正!”   宋暮云没反应过来,低头看。   ……徐行的。   他拉链一拉就开始脱。   “脱了干嘛啊!这身多好看!把你的大高个儿大长腿全显出来了,走街上不知道有多拉风!”   “不舒服。”嘴上这么说,但宋暮云的手一顿。   这外套他上上周从徐行衣柜里翻出来后就穿了一次,也没洗,这会儿就还能闻到常出现在徐行身上的洗衣液的味道。   老妈看了眼时间,啧啧两声赶紧给他把拉链拉上,“赶紧穿上走吧,这都一点了,你再换一身又得搭配好半天浪费十分钟!考试可不能迟到!”   外套是徐行的,裤子是徐行的。   宋暮云心说不知道待会儿徐行看见了会怎么想,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让自己把衣服还回来。   他要敢说,那自己就敢脱。   宋暮云感觉自己开得也没多快,但到学校的时候居然才一点四十,他觉得自己走得不紧不慢,可进实验楼的时候也才四十五。   不过大家差不多都到了,可能是因为要考试还是有点紧张,早点来知道别人也紧张自己就没那么紧张了。   他没回寝室,让程叶帮带一下白大褂,一进实验室就找人。程叶没看到,但看到徐行已经穿好白大褂,正要戴口罩。   他俩正对着,宋暮云脚步一顿,看到徐行看见自己后也同样停顿了下。   我就说吧,不舒服。   心里不舒服。   宋暮云有点后悔没把衣服换掉,心说谈恋爱的人太可怕,互换衣服到底是什么癖好。   “来了?”徐行把口罩戴好,声音听着感冒已经好了。   宋暮云应一声,走过去,“程叶呢?”   徐行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背对着门坐在凳子上的程叶扭头仰起脸看着宋暮云,“啧,我们小宋哥哥,几天不见啊你就不认识我了?我这么大一人坐这儿呢!复习步骤呢一周没做实验全忘了……”   宋暮云哦一声,刚要问他的白大褂,徐行就递过来了,“有口罩么?”   “有。”宋暮云也没问他怎么在他手里,拿过来就往身上套。   途中徐行坐下来翻报告册,一直低着头。   宋暮云往他身上瞥了两眼,也坐下来,随口问了一句:“什么时候抽签?”   “待会儿吧,老师还没来。”徐行很快回答。   宋暮云没想到他会接话,一时看着他愣了愣才应一声,戴上口罩。   刚才那股难受似乎堵在了胸口,像是一团气。宋暮云莫名有点烦躁,皱了皱眉,半天后却只憋出一句:“你感冒好了么。”   问完他眼睛眯缝了下,没记错的话,徐行身上这卫衣是他的吧?   那件打底也是他的吧?   宋暮云往后挪了挪凳子。   啧,裤子也是。   宋暮云感觉身上这衣服还是挺舒服的。   可转念一想,不会是他把徐行的衣服全拿走了,所以徐行才不得不穿他的吧?   自己不在寝室他肯定也不好意思去翻自己的衣柜。   宋暮云扬到半道的眉毛回到原处,在心里骂了声“操”。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有增改   ◇ 第110章   徐行不知道有多久没像那天那样哭过了,算不上嚎啕,但挺撕心裂肺的,哭完之后都觉得有些缺氧,脑袋抽着疼,蹲地上缓了半天才把呼吸调整过来。   可能是输了液的原因,感冒倒是没怎么折腾他,烧退了,鼻不塞了,也就扁桃体还有点肿。当天晚上徐行依旧入睡困难,但后半夜睡得格外香,一觉醒来天都亮了,意外地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他输完液,医生说没哪儿不舒服的话明天可就不用来了,开点药回去吃两天就行。回去后他也没怎么吃药,第三天就好彻底了。   没想到宋暮云拧着眉看了自己半天最后居然憋出一句“你感冒好了么”来,一瞬间好像徐行刚才强装了大半天的混不在意全崩塌了。   难受。   虽然是“分开一段时间”,可谁也不知道这一段时间具体是有多久,难道他跟宋暮云要一直这样下去么?谁能保证分开一段时间的结果是重新在一起,而不是彻底分开。   徐行不知道宋暮云问这话的时候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跟自己一样也在这儿强装镇定——虽然装得不怎么样,表情是被口罩挡住了,但眼神和眉毛的基本管理都没做到。   想到这两个月自己最大的问题就是想太多,徐行这会儿也不去多想——爱多久多久,这又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儿。   而且那天他们俩没红脸没恶语相对的,就算分开一段时间又怎样,他跟宋暮云还是室友,还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至于连日常的交流都别别扭扭的,那得多煎熬。   何况宋暮云那天只给自己回了个OK,然后俩人就三天没联系后今天不还能问自己感冒好没好么,那自己就更没必要别扭了。   反正现在他们俩也半斤八两。   徐行这么琢磨着,抬眼冲不知道又被什么戳到神经后把眉毛皱得死紧的宋暮云点点头,“好了,第二天输了半天液就好了。”   宋暮云心说我都在床上躺了两天输了两天液才好,怎么你好得这么快。   徐行看他盯着自己不说话,边翻了页报告册边问了一句:“怎么了吗。”   “没。”宋暮云伸了伸腿,胳膊肘撑在桌子上用手托着下巴,语气懒懒的,“好了就行。”   话音刚落,老师进来了,手里捏着几张用来抽签的纸条。安静了片刻后大家默契地发出一声哀嚎,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宋暮云转过身背靠着桌子坐着,徐行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几秒,收起思绪也看向老师。   该来的总会来,哀嚎也没用。时间紧任务重,老师匆匆讲完考试须知和注意事项,就让每个小组轮流上来抽签。   每组六人,六项考试内容,按顺序依次是捉拿称重、麻醉、备皮切皮、分离气管并插管、分离血管、动脉插管。   评分标准主要跟完成内容的时间有关,六分钟以内完成,在满分的基础上扣技术分;超过十分钟,即使完成得很好也不及格;六到十分钟的区间内,多一分钟扣技术分的基础分就少十分。   排队的时候程叶一直在念叨着别是麻醉别是动脉插管别是分离,每次他都翻不出颈总动脉,麻醉也三次里两次都戳不进耳缘静脉,最后都把兔子耳朵戳肿了,简直是让兔子受罪......   旁边的江晓安慰:“没事,到时候我给你当助手。”   程叶呜呜两声,“晓晓你真好......”   给宋暮云膈应得不行,刚想往旁边挪,就轮到他们组了。   紧张还是有点紧张的,毕竟这几项内容难易程度不等,考试结果如何还是跟运气沾点边儿。   宋暮云是他们组倒数第二个抽,顺手就把两张都拿走了,往后随便递过去一张。   徐行下意识地说了声“谢谢”,接过来一看,动脉插管。   刚想问宋暮云的是什么,抬眼就跟他的目光撞上,然后俩人几乎同时把抽签条反过来给对方看。   哦,分离血管。是自己的前一步。   “分干净点儿啊。”徐行把抽签条递给老师做记录。   “没听清。”宋暮云也递过去。   “我靠我真服了,我这什么破运气!”程叶边戴手套边嚎,“祈祷了八百遍不要是麻醉不要是麻醉,结果还真他妈是!我感觉我现在比兔子还需要麻醉!”   “宋儿!”他冲走过来的宋暮云嚎一嗓子,“你给我来一针!”   他这一嗓子给其他人乐得不行,老师也笑呵呵的,安慰他们:“别紧张,这些操作这学期都做了多少回了,平时大家都完成得那么好,不可能考试的时候就不行了。”   紧张的气氛缓解了不少,各组抽到捉拿称重的人去捉兔子。   捉拿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实验室的兔子大多数都性子烈,有时为了不影响实验结果又是近几个小时没进食的,就更加暴躁,很容易咬伤或抓伤人,所以每回都是一组派两三个人去,今天也是,可以任选两个搭档。   宋暮云还不知道他们组是谁抓兔子,他给三通管打好肝素,刚叫上徐行出门想去看看用不用帮忙,江晓已经抱着兔子回来了。   程叶在一旁喊:“小心小心!你那手抓紧了啊!千万别放松!”   江晓看他躲那么远,“你到底是怕我被咬还是怕你自己被咬?”   “我......”程叶有些急了,“苍天有眼啊!我程叶当然是怕你江晓被咬啊!我一大男人被这么可爱的小兔子咬一下抓一下的怎么了,不就打三针疫苗么......”   在楼道里时阵仗挺大,结果称完重,抽取完对应量的乌拉坦,看宋暮云和徐行已经帮忙把兔子固定好后,程叶就焉儿了,攥着针管不知道从何下手。   他又是给耳朵上的毛沾水,又是揪毛,都快把兔子耳缘静脉周围一圈儿的毛薅秃了,这才咬了咬牙,叫老师过来按下计时器。   对面的徐行固定住兔子的脑袋,旁边的宋暮云按住兔子的身体。兔子已经动不了了,眨巴着大眼睛不得不乖乖趴那儿任程叶宰割。   耳朵夹在手指间温温热热的,程叶定了定神,眼前被自己快薅秃的耳缘静脉格外清晰,他“我靠”一声,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我感觉今天我一针就能把这兔子麻掉。”   江晓赶紧过去抓住兔子的后腿。   事实是滑了三针,推出去的四毫升乌拉坦有三毫升都被打进皮下了,兔子的那边耳朵都肿了起来,针眼冒出来的血也把那块地方染得模糊一片,血管都找不到。   都三分半了,程叶急得鬓角冒汗,想着要不换一只耳朵,可自己这已经毁了一只,要另一只还打不好怎么办,还影响其他人的考试......   耳朵的不适让兔子也变得暴躁,颈部在徐行手里挣扎,后腿也开始不安分地动弹。   “徐行哥你按住了啊,我再试一针......”   徐行嗯了声,左手紧了紧,右手在兔子脑袋上摸着安抚。   宋暮云看他一眼,也抬起右手在兔子背上摸了摸。   缓了几十秒,兔子的情绪稳定了点,程叶长出口气,不过手还是抖得厉害,就干脆把胳膊肘撑到桌面上稳住。   注射的位置只能往靠耳根处找了。等程叶确定好位置,已经过了五分钟,不过谁也没催,固定的固定,止血的止血,补麻药的补麻药,都安安静静地等他打下一针。   徐行声音很轻地说:“你夹着耳朵的拇指和食指之间的距离大一点,进去之后别急着推药,让针头跟血管平行,进深一点后用拇指固定住再推.....”   程叶应着,跟着他的做法来。   幸运的是这回药物进得很顺畅,能清晰地看到液体在血管里流动,程叶都快高兴哭了,吼了一声,一时激动得手又开始抖。   “哎哎哎你再抖针头又出来了!”江晓急得大喊。   “我控制不住啊......”程叶又开始呜呜。   “你慢点儿推,别一针给兔子打死了。”   宋暮云拿了块纱布用角去刺激兔子的角膜,有反射,不过已经没那么灵敏了。   等把剩下的量慢慢推完,再去刺激角膜,用止血钳夹脚趾,兔子都没反应。   程叶赶紧大喊老师让老师过来,“老师我们这组麻醉好了!都麻彻底了!我按停了啊!!”   计时器显示七分四十秒。   程叶愣了下,长出口气,把位置让给下一个人,“啊——终于——累死我了,我手都酸了!”   他们小组是最后一个,七分四十秒也的确有点慢了,不过谁也没说第几和慢不慢的话,粉头发的女生调侃他说不愧是程叶,面子也太大了,一个人麻醉六个人出动。   一帮人乐了,程叶也笑着说了句“谢谢各位兄弟姐妹,你们就是我的亲人”。   备皮切皮和气管插管都不难,也不需要太多助手,三个女生在那忙活,其余三人就站到了一旁,不去碍眼。   安静了一会儿,程叶凑过来小声说:“其实我刚才真怕你们当中有谁来一句要不我来帮你,那我今天真要衰死了......”   他们几个人麻醉打得都挺好的,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比程叶强,所以不管谁说那话,程叶都不好拒绝,毕竟人家是在帮他,为他好。   可他自己却不太想。   还记得刚开始那两周的实验课真是够热闹的,大家都不熟练,兔子满地跑的时候尖叫,动脉没结扎好开始飙血的时候尖叫,遇到因为麻醉没到位实验中途开始跳弹的兔子时尖叫......说是鸡飞狗跳也不为过。   但也有安静的时候。   一帮人等一个人克服心理恐惧时是安静的,遇到因为麻醉多度还没来得及备皮就被一针麻醉打死的兔子时是安静的,手术刀割下去,兔子发出像婴儿的哭声般的惨叫时是安静的,看到被人误扔到水池里跟脏乱的杂物混在一起的兔子时是安静的......   “我记得隔壁组的第二只兔子被处死时眼角有眼泪,当时学委一看见就哭了,一群人围过去看,那么罕见的场面,大家居然都安安静静的,没一个人拿出手机拍视频。”程叶说。   学医的也是人,怕兔子的有,怕血的有,下不去那个手的更是多。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恐惧,每个人的心都是肉长的。   可他们专业技能的学习必然少不了这个过程,恐惧得克服,心就算是肉长的,也终会习惯那种疼痛。   一开始说害怕兔子的人现在能握着兔子的爪子玩儿,一开始哭着做实验的人现在也能面不改色地下刀。   因为该牺牲的终须牺牲,就算害怕,就怕不忍,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动手,只有亲身从其中获得成果,它们的牺牲才是值得的。   所以即使程叶知道如果让其他人来可能就不是七分四十秒,是五分四十秒、四分四十秒……他也不愿意。   分数是好看,但他心里不好受。   而对于前面的那三针,他就更加找不到它们的意义。   “所以我现在还挺开心的,分数低点儿低点儿呗,能过就行。”程叶笑,“反正以后我肯定是不会在抽签的时候祈祷别抽到麻醉了。”   宋暮云看了他一会儿,很认真地说:“程哥,我发现你其实特别帅。”   程叶沉默几秒,“我靠”一声,“你都给我整不好意思了!”   徐行点点头,语气也很认真,“程哥,我也发现你特别帅。”   宋暮云顿了顿,扭头看他一眼。   徐行冲他挑了下眉,“嗯?”   宋暮云转过脸。   【作者有话说】   兔子叫的时候真的很像婴儿在哭,声音很大,开着门整个楼道都能听见。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大家都惊了,很难想象它们怎么会发出这种声音,都怕得进行不下去,有人去问老师,老师说是麻醉少了,它痛,让我们补点局麻。   ◇ 第111章 下雨天   也不知道是不是程叶那些话的作用,后面轮到自己时宋暮云都没有在考试的感觉,想的就是要把颈总动脉和迷走神经好好分离出来。   人一旦认真起来,是真的对周围的环境不敏感,更不要说宋暮云本身就对外界环境抱有“随便吧”的想法,一手止血钳一手玻璃分针、全神贯注地跟血管较劲时,对于投自己身上的目光完全没有丝毫察觉。   徐行在这儿看半天了,也没见他抬一下眼。   分离血管时需要一个助手帮忙撑开周围的皮肤,刚才宋暮云帮忙固定了兔子,这会儿程叶就兴致冲冲地上去接了这个任务。   徐行本来就不好主动提,程叶开口了他就更只能在旁边站着了。   不过也挺好的。   外貌条件本来就优越的人一穿上白大褂戴上外科口罩,就又帅了不知道多少个度,光是站那儿就足够赏心悦目。何况宋暮云手里的组织钳使用得那么熟练,一开一合地没几下就把血管上的黏膜分离得干干净净,强迫症患者都要说一声好。   挺好的,画面让人极度舒适。   徐行挺经常盯着宋暮云的手看他操作的,几乎是每节课,只要他选的不是称重捉拿就肯定看。只不过平时要求没那么严格,一组人全围在这么大点桌子前,还有串组的,徐行这个儿就只能往后站了,看得不是特别清楚。   这会儿三个女生由于已经考完试就去一旁待着了,桌子周围挺空的,徐行就过去站到程叶旁边看。   宋暮云属于做比说多的那种,平常看别人操作时不做评价,他自己操作时也不怎么出声,除非需要人帮忙拿个东西。   这会儿也安安静静的,动作熟练地一步步分离出神经和血管。速度很快,但他整个人的状态却挺松弛的,平时那么爱皱眉一人这会儿反倒不皱眉了,眉宇间只有专注的神情。即使弯着腰,他的肩膀也没紧绷绷的,动作着的手更是透着一股游刃有余的味道,似乎并不怕用力太大把血管戳破或者用力太小分离不开组织。   怎么说呢,这副样子让看着的人不但不会有紧张的情绪,反而会觉得安心。   徐行在心里感叹一声真帅,分离得真干净,适合做外科医生……   看宋暮云直起身收起器械,他伸手将计时器按了暂停。   三分四十秒。   下一个就是动脉插管,徐行莫名有点紧张,指尖都麻酥酥的。   他有点纳闷儿,明明动脉插管是自己最擅长的一项,前面那么多次一次都没失误过,到后面甚至连助手都不需要,自己一个人就能完成,现在这是在紧张个什么劲儿。   程叶看他按了计时器,就问需要他做什么,问这话时他手里的止血钳都还没放。   “不用。”徐行下意识看了眼宋暮云,后者也在看他。他整理了下口罩,“我一个人就行,到时候不行再喊你。”   说完就拿了个止血夹夹住动脉的近心端,又用止血钳夹了线将远心端结扎。   宋暮云看了眼时间,四十秒   动脉插管难就难在插进去的那一下,点儿背的时候折腾一脑门儿汗都进不去。   可徐行就是准,宋暮云还没找到刚剪开的切口在哪儿,徐行就已经插进去了。   靠。真快。   心里这么想着,宋暮云就这么说出来了,“真快。”   声音不大,但徐行听得很清楚。   不是观操作不语么。   他边将插管处结扎边看了宋暮云一眼。   自己弯着腰,站对面的宋暮云也手撑着桌子弯着腰,眼下依旧盯着自己的手,看起来似乎很专注。   徐行突然想到,不对,自己操作的时候宋暮云可没少做评价,什么手真稳、插得真快、切口切得好齐、备皮背得真干净……连带着都没少夸他手长得好看。   似乎是真把哄宋柚那套使自己身上了。   很莫名地,徐行感觉刚才的紧张一扫而空,眼下甚至有点隐隐的高兴。   看徐行动作停住,宋暮云挺纳闷儿地抬眼看过去,然后也顿了下。   我靠怎么离得这么近!   再往前靠点儿都能脑袋挨着脑袋了!   刚跟徐行对视一眼,就看到他有些慌乱地低下头,“我靠……”   宋暮云垂眼一看,也想我靠了。   插管滑出来了。   “咋了咋了咋了!”程叶赶忙跑过来,“我靠怎么掉出来了?!这怎么弄啊?现在肯定找不到口子了吧?”   “别喊。”宋暮云看他一眼。   切口就那么大点,血管瘪了之后完全看不见,全凭感觉。徐行左手食指挑起血管,右手拿着插管试探,他凑得很近,宋暮云看不出来他是不是在着急,但眼镜都快滑到鼻尖了。   刚想着要不要帮他扶一下,可万一到时候又滑了呢……   毕竟刚才……   “程哥。”徐行喊了一声,一动不敢动,“过来扶一下我眼镜,找到切口了。”   “哎来了来了!”程叶赶紧过去给他把眼镜扶好。   这次宋暮云把嘴巴闭得很紧,徐行的眼睛也没乱看,结扎完还不放心地拽了几下才连通检测仪。   看到数据出来了,徐行不由得叹了口气。   宋暮云一直没出声,这会儿却因为这口气乐了,非常莫名。   徐行看他一眼,有点无奈,“几分钟?”   宋暮云敛了敛笑,“五分五十二秒。”   徐行点点头,还行,也算是一次新的挑战了,还被他挑战成功了。   他这副焉儿巴的样子看得宋暮云又有点想乐,   徐行被他笑得非常不爽,可又不好跟人来一句“你是不是故意的”。毕竟人家只是说了两个字,看了一眼,能怎么故意。   只好沉默。   沉默啊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收拾器械的时候徐行还是没忍住,又叹出一口气。   旁边的宋暮云就又开始乐。   这一个小插曲让俩人之间的气氛没刚见面时那么紧绷了,虽然那会儿也没多紧。   徐行也明白过来不要太刻意地去不做什么、不说什么,因为人的很多反应都是反射性的,你的主观意念根本来不及控制。   但这也并不影响他觉得自己被宋暮云的一句“真快”夸得飘飘然、被宋暮云的一眼看得手滑真的挺丢脸的。   太他妈糗了。   怎么一学期的失误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   宋暮云乐倒不是乐他的手滑,手滑么谁都会有,而且徐行手滑了都还能在六分钟内完成插管,比用三分半一次就完成更牛逼。   所以他乐的不是这个,他乐是因为看惯了徐行一切尽被他掌握的样子,偶尔看到他慌乱会觉得这人一下子鲜活很多。可爱。   也让宋暮云觉得其实他也跟自己一样,是会有很多情绪的,也会崩不住地来一句“我靠”。   挺好,一下就像19岁的人了。   收拾完器械,大家陆陆续续往外出。因为要回寝室拿饭盒,宋暮云就跟着502的一起走。   刚才套着白大褂、注意力又全在兔子身上,就把“分手后我还穿着前男友的衣服”这事儿忘了,这会儿看到徐行身上不符合他平时的穿搭风格却又格外配他的衣服,宋暮云就又有点想皱眉。   徐行真是迫不得已才穿的自己的衣服么?   自己真把他的衣服全拿走了么?   怎么谈个恋爱跟个小偷一样?   刚打算去问问,已经冲出门的程叶跑回来说下雨了,还下得特大,不打伞根本不行。   这雨来得突然,下午来上课的时候还只是阴沉沉的,不像是要下雨,所以没多少人带伞。   本着要不就这么回吧不就淋场雨么一辈子能淋几次啊还怪浪漫的的意,有人走出屋檐试探,一秒就被浪漫浇湿了半边肩膀。   浪漫了一秒也是浪漫,我还是等我哥们儿来送伞。   雨下得哗哗的,就这么一会儿地面上已经积了浅浅一层,豆大的雨点砸在水面上溅起一朵朵水花,被车灯一照跟烟花似的。   “我靠我裤子!长没长眼睛啊!”   “嘶——那是x主任的车!”   “……我怎么没长眼睛啊,车来了也不知道躲着点儿……”   一堆人全被困在这儿,吵吵嚷嚷的,也不知道是谁往前挤了一下,站最前面的那个差点从台阶上掉下去,骂骂咧咧的。   “啧。”宋暮云被夹在中间退也不是,进也不是,正打算找个缝儿溜出去,后腰被人拽了一把。   “快快快宋儿!”程叶喊,“宿泽送伞过来了,你跟徐行哥挤一挤!”   宋暮云还没来得及应,徐行也不知道是从哪儿钻出来的,走他前面反手拽着他的胳膊从人堆里挤了出去。   雨下得太大了,还吹风,就打开雨伞的那两秒里,宋暮云也被吹了一脸的水。   这也还是没法走,俩人紧靠墙站着,徐行把伞斜了斜,挡住上半身。   “再等会儿吧,这雨太大了。”   宋暮云嗯了声,按了按脑袋上的帽子,把衣服拉链拉到头。转头看徐行把卫衣兜帽戴上了,他还是问了一句:“我是不是把你的衣服全拿走了?”   好不容易缓和一点的气氛,因为他这句话立马就变了,说不出来的怪异。   宋暮云感觉自己问得挺正常的,但也有些不自在,移开了跟徐行对上的视线。   一阵狂风突然吹来,他打着哆嗦下意识往伞中间躲,“靠……”结果就跟有同样想法的徐行撞上脑袋。   俩人都戴着帽子,痛倒也没多痛,但是真的够狼狈的。   “啧。”宋暮云一脸烦躁地抬眼,跟徐行一对视却有点想乐。   徐行比他先笑出来,“少爷受罪了。”   “滚蛋。”宋暮云也笑。   俩人挨在一起的肩膀狂抖,几秒后宋暮云又忍不住踢了踢徐行的脚,“问你话呢!”   徐行转头看他,清清嗓子,“没拿完,还剩几件儿。”   “嗯?”宋暮云看着他。   徐行也看着他,俩人对峙几秒,最终还是徐行败了,慢吞吞地又重复一遍:“没拿完——还剩几件儿。”   宋暮云感觉这气氛更加不对劲了,他嘴角无意识地弯起来,看徐行手上去摸耳垂,自己也不自觉地摸了摸,随口说:“我待会儿回寝室拿饭盒。”   一说起饭盒徐行就想起那天宋暮云回他的那句OK。自那天后,他就没给人发过OK,他感觉这两个字母的杀伤力堪比“嗯”。   徐行顿了顿,“我以为你忘了。”   “没。”风从右侧吹来,宋暮云右边的衣服下摆湿了一片,赶紧又往里站,徐行说了句“再过来点儿”,也把伞往他那边斜了斜。宋暮云左手上去扶住伞柄稳住,胳膊搭在徐行的胳膊上,由于靠得近大腿也跟徐行的贴在一起。   感觉都没那么冷了。   雨点砸在伞面上发出不小动静,其实还挺好听的。   宋暮云看了看徐行,说:“我这几天生病了。”   看徐行立马又是那种愧疚加别的什么的表情,他又补了一句:“那天你跟我谢谢我妈的时候我正烧得六亲不认。”   ◇ 第112章 算   那点心是老妈做的,不是自己做的,徐行说句谢谢其实没哪儿不对。反倒是宋暮云自己当时因为身体实在不舒服,看他这么客气这么若无其事就更加不舒坦,随手就打了个OK。   拽得跟什么一样。   其实这也就是一件非常非常小的事儿,可宋暮云不愿意再让这种小事儿积累积累最后变成大问题。   这种时候每个人都情绪敏感,也脆弱,宋暮云自己有体会。他知道徐行会在意,所以就干脆别让徐行有敏感脆弱的机会。   就跟刚才宋暮云没让自己解释那句“还剩几件儿”是什么意思一样,眼下徐行也不需要他解释这话是什么意思。   挺意外的,徐行压根没想到宋暮云说完自己这几天生病了之后会加一句这个。   你要说徐行有多在意,那也没有,毕竟在宋暮云提之前他完全没想起来这回事儿。可你要说没受什么影响,那肯定是假的,毕竟徐行可是铁定了主意以后再也不给人发OK。   如果说半个小时前宋暮云的那句“真快”让徐行有点飘,眼下这话就让他觉得脚底下一片踏实。   踏实得他都希望这雨再多下会儿。   这种暴雨就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刚才那阵狂风一过,雨点明显变小了,周围的人陆陆续续冒进雨里,蹦着跨过一个个水坑。   两个一米八多的男生挤一把伞到底还是有点挤,徐行握着伞柄,宋暮云就拽着他的衣服往自己这边带。不然就照他这种撑伞的角度,到寝室的时候他自己那半边肩膀肯定会湿透。   “你生病是被我传染了么?”   宋暮云“啧”一声,心说琢磨半天就琢磨出句这个,却是清楚徐行明白了他那话的意思。   徐行看他一眼,没说话。   “要被你传染我就说感冒了。”宋暮云也看看他,“没被你传染,不是感冒。就光发烧,头两天我都觉得自己快被烧死了,后两天输了液好多了,就时不时发点低烧。"   徐行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   宋暮云的身体不要太好,这次估计都能算得上大病了。他皱了皱眉,“为什么突然这样?是被什么感染了么。”   但宋暮云平时锻炼得很勤快,作息也还算规律,不至于突然免疫力下降被细菌什么的感染。   宋暮云就等着他问这句,语气挺平淡地说:“医生说是伤心过度。”   徐行的第一反应就是“你放屁,医生怎么知道你失恋了”,可一想到挺多对中医有研究的医生还真看得出来你最近是恋爱了还是失恋了,又有点没法反驳。   这话毕竟也有胡诌的嫌疑在,宋暮云也没等徐行有什么反应,立马就把话题转移走了。   反正让徐行知道,即使是他提的分开,其实分开后他也很不好受,就行了。   被雨困了二十来分钟,回到寝室的时候已经五点多了,程叶和余思正商量着去吃晚饭。   “宋儿你要一起么?”程叶问。   宋暮云顿了顿,从徐行手里接过饭盒,“不了,我答应宋柚今晚要带她去吃肯德基。”   “行吧!可真是天大的一个遗憾!”程叶语气夸张,说完指指他手里的饭盒,“记得替我们再跟阿姨说声谢谢啊,太好吃了,我都忍不住给江晓拿了两块!”   “你什么时候偷的?”余思看着他。   “拿! 那是拿!就那天.......”   他们俩又吵上了,宋暮云笑了笑,过去从自己书架上抽了两本书装包里。   徐行正好从洗手间出来,看到后忍不住问了一句:“要走了?”   宋暮云转过来冲他点点头,嗯一声。   徐行顿了顿,也点点头。   奇怪得很,明明这一下午除了宋暮云刚来那会儿之外其余时间徐行都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有好几个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跟宋暮云之间好像还是跟之前一样,分不分开的似乎也没什么所谓。   可眼下他是真的有点难受。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难受什么。   徐行边洗手边又问:“带伞了么?”   宋暮云都已经拿了书往外走了,听到这话又回去往窗外看了一眼,“雨停了,车里有伞。”   行吧。   徐行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程叶还喊了宿泽一起,一帮人下了楼,几步走到路口宋暮云就跟他们分开了,去停车场。   答应宋柚带她去吃肯德基是真的,徐行那两句话问得自己有点后悔答应宋柚也是真的。   一路红灯,等第三个的时候宋暮云已经不单是后悔答应宋柚这么简单,而是前几天的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又隐隐冒出了头。   还是挺难受。   吃完肯德基宋柚是满意了,嘚瑟的那副样子就差把高兴俩字儿写脸上。可宋暮云还是挺郁闷,进了门就把富贵搂怀里一通亲,亲完又过去往老妈旁边一瘫,瞪着天花板。   “以为你去趟学校能好点儿呢,怎么还是这幅德行?”老妈看他一眼。   宋暮云眼皮一跳,“什么德行?”   “青春期少男少女常有的德行。”   老妈挺出口惊人的,但宋暮云也没多意外,反而若有所思,看了她几秒后问了一句:“赵女士,我记得你跟宋老板是自由恋爱吧?”   “啊。”老妈拧着眉一脸嫌弃地看着他,“这什么烂问题,你还怕我们不同意你自由恋爱啊?”说完手摆得跟赶苍蝇似的,“快别了,我们操心你长这么大已经够够的了,还得操心你的另一半儿我真是想想就头疼。只要你别太过分,啊,我们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爱怎么恋怎么恋。”   宋暮云不知道她口中的过分具体指什么,但反正他也不是太关心这个,就啧一声,“我问一句你说十句。”   老妈看看他,“行,你问。”   宋暮云坐起来,问得挺诚恳:“你跟宋老板闹过分手么?”   “闹过分手么?”老妈重复一遍,乐了,“你应该问闹过几次。”   宋暮云突然觉得心里好受了一点,“最后还是和好了。”   “是啊。”老妈很重地点了下头,“你别看在你的印象中我们俩恩爱得跟什么一样,其实结婚前那几年磨合得很辛苦,能走到现在也是挺不容易的……啧,还是我的功劳吧……”   宋暮云看她要开始当王婆,赶紧打断:“我最近做了个决定,到现在还不知道做得对不对。   “那就是错的。”老妈简短道。   宋暮云看着她啧一声。   老妈笑了起来,一脸神秘兮兮地问:“你跟人家提分手了?”   宋暮云有点犹豫,“我只是说分开一段时间……”   “意思是你还是想跟人家在一起。”   “嗯。”宋暮云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感觉脸皮有点发烫。   “我天呐,我儿子真是长大了!你老妈我多少年没见你这么不好意思过了啊!看看这耳根子红的……啧啧。”   笑声听着刺耳,宋暮云起身拿了平板过来打开医考帮,索性破罐子破摔,“最近就在愁这个。”   老妈停下笑,语气很认真地说:“这事儿没法评判个对还是错,你能这么愁,说明也不是因为赌气提的分开,具体什么原因你们俩自己肯定都清楚。”   宋暮云嗯一声,选D。   “你要让我说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我跟你爸当年真没少折腾,”老妈说,“反正你要记住,谈恋爱不是一个人的事儿,别你说分开就分开,你想和好就和好,这样太随便了,就算和好也长久不了。”   宋暮云应了声,长长叹出口气。   “别叹气!”老妈往他胳膊上甩了一巴掌,“这种事儿有时候得顺其自然,越努力可能还越心酸。”   宋暮云一顿,“那我更想叹气了。”   老妈大笑,一脸欣慰的不知道在得意什么,“我说这学期你怎么经常不着家呢,原来是谈恋爱了……啧,挺好,大好的年纪不谈恋爱浪费……”   虽然老妈一直在那儿感叹儿子谈恋爱了真好,关注点压根就不在自己的烦恼上,但宋暮云说完,心里就舒服多了。   明显徐行今天下午的状态要比前几天轻松许多,宋暮云希望他能再轻松一点,别再一听到自己生病第一反应就是一脸愧疚地想是被他传染了。   宋暮云更希望他能来一句:“这也能传染?我俩又没亲嘴!”。   生理的题真是够多的,一做起来就没完没了,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是十点。   宋暮云做得脖子酸,活动活动打算上楼洗漱,没走几步手机弹出新通知。   微信,彳亍。   到现在宋暮云还没给徐行打备注,他列表没备注的就四个人:老爸老妈,秦垚,剩下一个就是徐行。   起初是他懒得备注,毕竟跟徐行加好友只是为了给他报销眼镜,后来眼镜没报销,宋暮云倒是把名片认得清清楚楚,也就不用备注了。   没想到徐行会给自己发消息,是有事儿还是怎么着。宋暮云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紧了一下,麻麻的,他暗骂一句“矫情”,脚步却是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点进去一看。   【彳亍】我的嗓子其实也是昨天才好的   【总有傻逼念我名字】?   “对方正在输入中”了好半天,都给宋暮云等烦了,白色对话框才又弹出来一条。   【彳亍】那天哭的   半夜十二点,已经钻进被窝半小时却没有半点睡意的宋暮云第不知道多少次睁开眼。   ——我的嗓子其实也是昨天才好的   ——那天哭的   这……算不算是一步?   ◇ 第113章 你喜欢男的?!   这学期只剩下周五的两节课,还是美曰其名划重点,实际上最后四百页的书有三百五十页有折痕。   台下的人都麻木了,嚎都嚎不出来。程叶托着下巴一脸自得,“我说了不用管吧,你就一页一页按顺序背就得了。别想着走捷径,学医哪有捷径可走啊。”   他后一句说得老气横秋的样子让宿泽没忍住啧一声,往他背上甩了一巴掌,“一天不装逼就跟痔疮犯了一样!给你难受的!”   “哎泽哥你真的,你真得给我出出主意,江晓生日到底咋过啊?我这两天愁得白头发都出来了,下巴冒出来的青茬都是白的。”   “......青茬之所以叫作青茬,首先,它肯定不是白的。”宿泽无语地瞪着他,“你他妈到底有没有文化?”   “我没文化,你有文化,”程叶说得诚恳,“所以你帮我好好想想江晓的生日到底怎么过,赶紧的!”   宿泽一句去你大爷的就在嘴边,心说到底是他妈的谁谈恋爱,怎么一会儿得管这个的男朋友,一会儿还得想那个的女朋友。   嘴上跟程叶说点子,他眼睛却瞅着前面。   就这俩,不是分了么,怎么还能这么若无其事地坐一块儿?还动不动就聊两句,虽然跟以前恨不得把自己的半个身子都靠对方身上比起来,俩人胳膊肘之间的那点距离确实稍显生疏,可也跟每个人口中“完美的前任应该跟死了一样”毫无关系......   男同性恋的心理这么强大的?   心理强大的两个男同性恋其实是在学习。   不是学习别的,就是正儿八经地学习。   宋暮云也没想到自己能好学成这样,明明这几天在家复习得已经足够认真,快要拿出高三的劲头来,可两分钟前,就是莫名其妙地跟徐行讨论起了尿的生成。   原因无他,就是这节内容太难,他实在是搞不透,每回看了网课感觉自己懂了,可一做题又觉得什么都不会。   其实这节课不是生理,但他刚才嘴上念叨了一句,没想到被徐行听到,问他要不要给他讲讲他自己的理解方法。   宋暮云虽然挺喜欢自己琢磨,可这时候却从来没拒绝过谁,该听别人的就听别人的,不一定听完之后就会采取,但听是一定会听,多听是好的。   他答应得痛快,徐行也不意外,毕竟宋暮云就是这么一个人,自傲不自负,自谦不自卑。   他抽了张信纸,拿过宋暮云手里的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了起来。   非常奇妙,宋暮云原以为俩人坐一块儿会有点尴尬,凑到一起看同一张纸更会不自在,可是丝毫都没。   学习的力量啊。   他不由得感叹一句。   再说俩人今天早上是怎么坐到一块儿的。   由于平时他跟徐行做同桌已经成为定律,选位置时其他人都会非常默契地不选他们俩旁边的,因为知道那儿已经有人了。   今早也是,他们一块儿进来,余思和范桐往前面一排一坐,程叶一看,自觉地走向后一排,手还拽了宿泽一把。   理所当然地,他跟徐行就坐到了中间那一排。   宋暮云是没什么所谓的,自那天晚上徐行的那两条信息发来,他心里的那团毛线一下子就解开了,他一点儿都不纠结了。   就看徐行,看徐行觉不觉得坐在一起会别扭。   毕竟第二天自己还不放心地去问了,问徐行前天晚上有没有喝酒,是不是喝大了才给他发的消息,徐行隔了一个多小时才回,说没有。   宋暮云当时想,这俩字儿都憋了一个小时,昨天晚上那两句话是不是从自己走了之后琢磨到晚上,咬碎了牙才发出来的。   这走一步可真不容易。   他在心里叹口气,暗骂自己放稳一点儿。   宋暮云在原地等了下,已经坐进去的徐行转头,看他不坐进来还招呼了他一声,“坐啊。”   “就等着你叫呢。”宋暮云坐下。   徐行看他一眼,笑着没说话。   不得不说,徐行是真的聪明,把过程走了一遍宋暮云就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下课的时候还把他又画又写的那张纸折起来装进了包里。   徐行笑了起来,“不至于吧?忘了的话下次再给你讲一遍就行了。”   宋暮云看他一眼,自顾自地拉上背包拉链,“不,这样会让我感觉自己特别蠢。”   徐行笑得不行。   “你别现在就在笑我蠢了,那你完了我跟你讲。”宋暮云转头看着他。   突然,俩人中间多出一个脑袋,幽幽地来了一句:“两位爷~别打情骂俏的了,咱去吃饭了~”   两位爷对视一眼,笑的不笑了,佯装生气的也不装了。   说者无意,听者无心。   刚才没感觉到的尴尬和别扭,这下宋暮云是完完全全体会到了。   真他妈的……   这种被揭穿的感觉也太他妈不爽了!   宿泽刚才就在疑惑自己的眼皮为什么跳,这下立马明白了,因为自己操劳的时候又到了。   他赶紧一把把还撅着腚横在两位中间给人打光的程叶拽走,“知道你屁股翘得能顶起一瓶汽水了,尊重点儿后面的女生,谁想看。”   电灯泡明显还没一点察觉,“真的假的?我瘦成这样还有屁股?”   疑惑完还回头喊了一嗓子,“赶紧的啊!别我们到的时候余师傅和桐哥的面都一半儿在胃里了!”   听得宋暮云都有点怜爱了,不禁叹了口气,“他跟江晓到底怎么谈上的?”   脑子跟草履虫的似的。   他还指望程叶能自己看出来,这下看来是无望了。   徐行沉默了几秒,说:“大智若愚。”   宋暮云顿了下,乐得停不下来,“大智若愚是这么用的吗!”   乐完又觉得不对,别程叶面儿上装作不知道其实心里门儿清,毕竟从余思和范桐多次自顾自地走开不打扰他们俩的行为来看,应该是有点察觉的。   程叶跟他们俩走得这么近,应该不至于一点都没看出来。   宋暮云这么琢磨着出了教室,很快程叶就亲身告诉他他想多了。   因为今天正式结课,大家就想着聚个餐庆祝一下,也顺便商量商量下周的跨年夜怎么过,临近期末程叶和余思都不打算回家,但该学的时候学,该玩的时候也要玩,不回家就更得好好过。   大家都背着包,去吃饭前还得回寝室把包放下。宋暮云则是回去又拿了几本后面复习要用到的书,待会儿下去直接把包扔车里。   第一门考试在下周六,他打算考试前这几天都在家待着。   不是不想待在学校,是他觉得他跟徐行还是分开比较好,物理意义上的分开。   很多时候有些事情人在眼前的话一点都想不明白,但看不见摸不着了就能静下心来好好琢磨,能认认真真地,直面自己的心。   就跟那晚的那两句话一样,宋暮云敢确定如果自己在学校、跟徐行一块儿在图书馆泡了一晚上的话,徐行肯定说不出来。   电梯里,宋暮云和徐行站在外边,身后的程叶和宿泽还在讨论要怎么给江晓过生日。   “那顺便就三十一号晚上过得了,零点的时候你既能祝她新年快乐还能祝她生日快乐,到时候好好找个地方布置一下,也挺浪漫。”   “是浪漫,但她会不会觉得不够重视……”   宿泽长长叹了一口气,“我饿了哥哥。绕了我吧哥哥。”   “泽泽~~”电梯门开了,程叶捏起嗓子恶心人,余光看到什么东西在一晃一晃的。   他把嗓子的话咽回去,扭头大步跟上去,伸手要把晃得带响儿的那一串东西抓手里,可惜宋暮云走得快,包又是被他斜垮在一边肩上,很不稳,程叶就没能得逞。   但他也撅着屁股看清了,惊得“我靠”一声,“宋儿!你怎么变这么少女心了?这不是女生们最爱买的周边么?什么小卡啊钥匙扣啊,上面全是她们的哥哥——”   宋暮云脚步一顿,程叶一下子就把那一串攥进了手里,“妈啊,还有这么多个……难道你还背着我们偷偷追男团?”   说完他眉毛一顿,眼睛一瞪,“你喜欢男的?!”   这句是吼出来的。   正文II   ◇ 第114章 管他呢   饭点儿楼道里全是进进出出的人,程叶这一嗓子吼来了不少目光。关键这货还很多余地解释了一句:“不是你们像的那样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宋暮云也没想到他能通过一个完全错误的过程推断出一个完全正确的结果。愣了下,他从程叶手里拿过小人儿塞回侧兜里,挺无所谓地问了一句:“不行吗?”   “我靠……”一旁的宿泽惊呼出声,赶紧用手捂住嘴,胳膊肘不受控制地撞了下徐行。   徐行没理他,眼神停留在宋暮云的手上。   他看到那只手把小人儿塞进去之后还整理了一下,让它们站着。   甚至动作有点温柔,好像很珍视它们一样。   徐行心里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其实刚才程叶吼出那句话时他确实是慌了,拿不准宋暮云会怎么回答,别就这么出柜了。   但看到这个动作后,徐行感觉不管宋暮云回答什么都无所谓。   看程叶瞪大眼睛愣在原地,徐行笑笑,“那是他自己。”   宋暮云顿了下,转头看着他。   “他自己?!”程叶似乎有点不可置信。   徐行应一声,“不信你再仔细看看,全是他自己。”   看是不可能拿出来再仔细看看的了,一看宋暮云放回去的动作就知道那玩意儿很宝贵,程叶啧啧两声,“宋儿你真是够可以的,我还没见过把自己挂书包上的,啧,你可真自恋!”   “你有你也可以这样。”   “哎我就别了吧,我这形象……”程叶叹口气,“话说你哪儿来的啊?别真是你自己弄的,那真有点儿自恋得过头了。”   “别人送的。”宋暮云用余光扫了下慢自己一步的徐行。   “谁啊?送你这个?”程叶好奇心特强,“得是女生吧?男的不能送你这么可爱的小玩意儿,肯定是哪个暗恋你的女生送的,啧啧……”   宋暮云应一声,往后看了一眼,“暗恋我。”   徐行也看着他,啧一声。   宋暮云正觉得心情有点上扬,没想到徐行紧接着来了一句:“我送的。”   原本听到徐行说那是他自己的时候宋暮云以为徐行这是怕他直接说出来,在解围,这下才反应过来原来人家是在作铺垫。   我送的,所以我知道那是谁。   啧,怎么感觉浑身都舒坦了。   他在这儿自得,倒是一旁的宿泽听得心中警铃大作。   宋暮云没所谓就没所谓吧,怎么徐行现在也变成了这样?他这么一说谁还能听不出来他跟宋暮云之间有事儿?   可就是有人听不出来,这俩人都暗示到这份儿上了,程叶这货还在那儿打听徐行是怎么做的,难不难……无敌了。   再看两位当事人,嚯,都淡定得跟什么一样,徐行居然真能跟程叶解释是怎么做的,宋暮云也居然还淡淡地笑着。   宿泽:难道我是什么很贱的人么?   也不知道程叶是真的神经大条还是怎么的,这一茬居然就这么过去了,吃饭的时候他一句都没提,一直在专心地琢磨怎么跨年。   不过跨年还真是一个挺难办的事儿,讨论了半小时,菜都吃一半儿了,还没个结果。   “要不去海边吧。”宿泽一拍桌子,“我说真的,市中心我真是待得够够的了,平时就人多得要死,完全没法想象跨年夜得有多少人。海边多好啊,离得也不远,开车两三个小时就到了,到时候该吃吃该喝喝,到点儿就去放烟花,既能玩好又能休息好,不要太惬意。”   范桐居然第一个点了头,“吹吹海风挺好的。”   徐行不由得看他一眼。最近都没听范桐提她妈妈情况怎么样,刚才也一直兴致缺缺的,徐行还以为他这回就不参与了。   程叶乐了,“桐哥,这个季节的海风可以吹死你。”   “下周都是晴天,应该没那么冷。”余思说。   这边只要是晴天温度就不会太低,能有二十来度。   “去呗。”徐行也应,随后看一眼宿泽,“那你的卉卉呢?”   前几天宿泽就在跟他嘚瑟他的卉卉已经在考试了,元旦前就能放寒假,到时候来找他跨年。   “啊,”宿泽讪讪一笑,“哥儿几个,能带家属么?”   他一问完,程叶立马眼睛一亮,“泽哥!我知道了!”他转头冲其他几位眨眨眼,“哥哥们,弟弟需要跟几位哥哥商量点事……”   于是在程叶绘声绘色地讲了五分钟江晓的这次生日对他们俩的爱情之路有多重要后,跨年夜的成员除了多一位梁卉之外就又多了一位。   “我们没什么,主要看她们愿不愿意跟一群男的过。”范桐说。   程叶嘿嘿直乐,“放心吧,我回去就问问!”   这一问可不得了,问来了不止一个江晓,还有她的几个姐妹。给程叶一下子就紧张得不行,   一连好几天复习的空档时间他都在网上搜怎么在海边给女朋友庆祝生日,给徐行都看焦虑了。   至于么?当时宋暮云过生日的时候自己应该没这么紧张吧。   显然是已经忘了自己为做那几个小人儿熬的那些大夜。   大概是阴雨连绵了近一个月的原因,月底这几天还真全是晴天,跨年当天气温甚至上了二十五度,给人热得短袖都换上了。   原本还在愁天冷的话就不能在沙滩上吃吃喝喝玩玩了,现在看来可以租个帐篷直接待到零点。   一共九个人,图方便就决定自驾去。男生这边宋暮云开了自己的车,女生那边江晓说也租了一辆,她们几个都能开。不过最后还是程叶去当了司机。   因为就过个跨年夜,他们是吃完午饭才出发的,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三点不到。   宿泽原以为自己这个去海边跨年的提议挺新颖,结果发现居然有这么多人跟他共脑,车位都找了半天。   “谁把我的浪漫细胞给偷了?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的?”   不过浪漫是真挺浪漫。   刚才车子一驶入海边公路,远远地就能望见无边际的碧蓝海面和天空连成一片,迎面扑来的风带着一股潮湿的气息,好像脚已经踩在软绵绵的细沙里了,海水在一下一下地拍打小腿面。   在座的各位大多数都是本地人,海对他们来说其实并没有多新鲜。但大自然就是这么神奇,无论这片风景对你来说有多熟悉,每次见到也还是会被它的美折服。   一路大家都默契地趴着窗户往外望,嘴里不自觉地发出一声声感叹。   下了车后梁卉还心有不甘,“刚才那条路太美了,我要租辆单车再去绕一圈儿。”   “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宿泽跟她击了一掌,问还有谁要去。   徐行扬了下手,向左边指指,“那儿有。”   “这么了解?”宋暮云看他一眼。   徐行扬了扬眉,“常客了。”   今天也没严谨的规划,主打一个随心,他们几个开了这么一个头,其他人也就跟着去了。反正时间还早,绕一圈儿回来再搭帐篷弄吃的也完全来得及。   本来打算一人租一辆单车,结果程叶来了一句:“一半儿自行车一半儿电动车吧,别到时候骑累了回不来了,有电动车还能拉根儿绳拖着。”   宿泽啧啧两声,“就没见过考虑得这么周到的人。”意思是想跟江晓坐一辆电动车就直说啊,这算盘打得在我老家都能听到响儿了。   不知道谁又问了一句:“没绳子怎么办?”   徐行忍不住乐了,忙着弄相机支架没说话。   一旁的宋暮云幽幽地开口:“腰带鞋带,实在不行把程叶的T恤脱下来拧成一股绳。”   徐行直接乐出声,点点头:“就地取材。”   一帮人全乐了,程叶佩服地竖起大拇指,“好一个就地取材!”   最后租了五辆自行车四辆电动车,谁先上车谁先出发,没一个客气的,全都跟比赛似地往前蹿。   女生比男生更兴奋点,江晓把GoPro往程叶手里一塞,就踩着车走了,边走还边喊了一句,“手稳点儿!别抖!”   意思是拍她们的背影。   她们一个个儿的单车都骑得挺溜,这段有点下坡,还有空张开胳膊欢呼一声。   程叶坐在电动车上一脸懵地愣在原地,“女生的快乐就这么简单的吗?”   “值得我们学习。”余思也擦着他的肩拐出了车道,回应似地也欢呼了一声。   程叶默默举起手里的GoPro给了他一个特写,转头提醒身后的两位赶紧上路。   徐行啧一声,“我就知道你早看我不顺眼了程叶哥。”   程叶一愣,反应过来后乐了,“哎不是!我不是那意思!”   “晚了。”宋暮云看他一眼,车子滑出去的时候顺手拽了一把徐行的车筐。   徐行就跟着也滑了出去,也看程叶一眼,“晚了。”   “嘿!”程叶心里苦,可还是得举着相机跟在后头拍他俩冲下坡的背影,边拍边哀嚎:“徐行哥你变了徐行哥!你再也不是我那个爱我呵护我一点都舍不得伤害我的徐行哥了!你现在变得居然跟宋暮云一样恶毒!”   然后就看见这俩人同时降了车速,同时回过头来。徐行的左手将鼻梁上的墨镜往下一勾,宋暮云的右手将鼻梁上的墨镜推上去架在脑袋上。   俩人齐齐地看向他。   风扬起徐行身上的衬衫,他的嘴角和眼睛都弯弯的,宋暮云则还是一副你谁的表情,跟荡在他胸口的金属项链吊坠一样冷酷。   可是......   程叶啧啧两声,“都好他妈帅啊!”   “确实挺傻的。”徐行转回去后回想着程叶刚才那副傻乐的样子,语气诚恳地说。   “傻人有傻福。”风吹得迷眼睛,宋暮云把墨镜戴回去。   徐行一下子笑得不行,“傻人有傻福是这么用的吗?”   “你都用大智若愚了。”宋暮云不以为意。   行吧,也算是不分伯仲了。   徐行笑着没说话。   一帮人骑了个零零散散,一路过来他们俩就只见到忙着拍vlog的程叶从旁边超了过去,其他人一个也没见着。   明明他俩也没觉得自己骑得慢。   不过也挺好,挺悠闲的。也确实,骑着车一路看的感觉跟坐在车上看时不一样。   风将浑身上下包裹,海浪声也不加任何修饰地钻进耳朵里,环绕在四周。宋暮云感觉自己好像离海更近了,甚至跟海融为一体了。   他不自觉地放慢车速,“我还没沿着这条路骑过车。”   “感觉怎么样?”徐行也降下车速。   “很舒服。”宋暮云想起来他刚才说他是常客,问:“你之前经常来看海么?”   徐行应一声,“毕竟北方人,上大学之前就只在屏幕里看过海长什么样,好像对大海还真有一种莫名的执念,就去年一年我都来了四五次。”   除了第一次来时还图新鲜专门跑去各个景点打卡,其余几次徐行来了之后什么也不干,就拍拍照录录像,骑着车绕一圈儿,再找个地儿坐着。   他看过凌晨四点的海上日出,也看过傍晚六点的海边日落,连坐哪块樵石上看是视角最好的都知道。   徐行把墨镜推上去,朝对面指了指,“那边有几块樵石特别高,还有挺大一块平台,看日出的绝佳位置,平时去的人也少,上去坐一早上都没人打扰,眯一觉都行。”   宋暮云倒是对看日出看日落的没什么执念,态度是体验过就行,没想到徐行对这些还挺感兴趣。   他顺着徐行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你一个人来么?”   徐行嗯了一声。   宋暮云转头看他,思索了下后说:“下次来叫我,我只在山顶看过。”   徐行顿了顿,笑了,“行,下次来叫你。”说完又补了一句:“不如就明天早上?”   宋暮云有点想笑,“你这个下次来得是不是有点儿太快了。”   徐行也笑,“就这么快。”   不过明早已经有安排,也是看日出,披着程叶想给江晓一个惊喜给她庆祝生日的皮的看日出。   徐行沉默了会儿,又说了一句:“但估计程叶其实挺想过二人世界的。”   宋暮云忍不住挑起半边眉毛,歪歪脑袋看着他,“所以?”   “所以,”徐行其实也不知道所以什么,刚那话就是突然冒出来的。只看宋暮云头上的墨镜快要掉下来了,他忍不住伸手按了按。   宋暮云明显一顿,直视着他的眼睛不由得眨了几下。   徐行感觉自己的手臂像是被他的睫毛扫到了,有点痒。他收回手,移开眼,“所以管他呢。”   【作者有话说】   新章替换了旧章节,不用管评论。后面的115-118章也会陆续替换到旧章节,更新的时候首页不会提醒,大家需要点开目录看更没更(关注了作者的看鱼塘动态就行^_^   ◇ 第115章 知道你有特殊癖好了   程叶考虑得的确周到,回来的时候还真骑自行车的跟骑电动车的调了个儿,因为实在是骑不动了。   这一趟跑得还挺远,来回花了两个多小时,回去时太阳已经西斜。消耗了不少能量,刚来时那股兴奋劲儿也过了,各自去买了点喝的,休息了会儿后大家就开始忙活晚饭。   晚饭也不复杂,东西都是现成的,只要装盘端上桌就行,也就野营必不可少的烧烤还得烟熏火燎一会儿。   不过他们人多,活都是抢着干的,没一会儿范桐就坐在烧烤架前烤起来了,旁边桌上也已经摆好了满满一桌,程叶都拿出了装逼专用的酒杯打算倒酒。   路过的方简简捏了个草莓扔嘴里,啧啧两声,“我说后备箱里叮叮咣咣的什么在响呢,原来是你的杯子啊。”   “九个!”一旁正在捣鼓沙拉的宿泽喊,“就没见过出来野营还带九个酒杯的。”   “关键他现在往里倒的还是青岛啤酒。”余思说。   “青岛啤酒怎么了?看不起我们青岛啤酒啊,我这叫仪式感,待会儿还得切几片柠檬片插上呢。”程叶全然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转头就拿过柠檬切上了。   江晓正在做水果捞,一看他拿了自己的刀就一脚踹过去,“我的芒果还没切呢!串味儿了!”   “啊我屁股!我切完给你洗切完给你洗!这又不是蒜——”   “但它酸!”   徐行一个长镜头拍过来,不自觉地在镜头后面乐了。   方简简转头看到他,过来对着镜头晃了晃手,“可别光顾着乐啊,要把我们的美丽拍出来!”说完扬了下头发。   “好嘞方姐。”徐行往后退了半步,找了找角度,“啧,美得五官都模糊了。”   方简简笑着骂了声“滚蛋”,往他身后看一眼,指指,“拍宋暮云吧,宋暮云的五官估计能把你的镜头帅高清。”   她说完就跑去给范桐帮忙了,倒是徐行在原地愣了愣。   很奇怪,明明这话没哪儿不对,可他听到“宋暮云”这三个字从方简简口中说出来就是有种非常别扭的感觉。   其实今天上午一见到她徐行就有点隐隐的尴尬,不过这点程度不至于让他表现出来,该正常交流还是能正常交流,而眼下却是连声自然的回应都没应出来。   莫名有点烦躁,徐行也不想拍了,毕竟那边程叶手里的GoPro也一直在录,不差他这点素材。   而且刚才他第一个拍的就是宋暮云,宋暮云的镜头已经够多了,别到时候视频剪出来含宋暮云量高达百分之五十,一个跨年vlog硬生生被他拍成了mv。   心里是这么想的,可徐行还是转过了身。   结果就发现刚才还在另一台烧烤架前烤素菜的宋暮云不见了,烧烤架上也空空如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烤完了。   人呢?   徐行往四处张望,那边的程叶喊了他一嗓子,“徐行哥过来帮我挪一下桌子!”   跟程叶将两张桌子并一起,其他人因为已经忙完了,也饿得不行了,就都围在桌前打算开吃。   徐行倒是不怎么急,刚才半路上买咖啡的时候宋暮云又买了俩肉桂卷,结果他咬了两口就一脸菜色,说肉桂卷能被做成这样大厨也是有点牛逼在身上。   徐行倒是觉得还行,这东西本来就味道奇特,好不好吃的他尝不出来,于是一个人吃了一个半,这会儿胃里还满满的。   早知道就不吃他那一半儿了,他要扔就让他扔掉……   他人呢?   四周已经暗下来了,徐行又看了看,还是没见着人。   “宋暮云呢?”他问程叶。   “啊?我不知道啊,应该是去洗手间了吧。”程叶说着往他手里塞了把串儿,“快尝尝,桐哥这手艺真牛。”   啊,应该是去洗手间了,毕竟他一手的孜然味儿,肯定得洗个四五遍。   串儿闻着就香,但徐行的胃现在还腾不出位置,他放回去,拿了杯酒喝。   “徐行哥,高不高雅?”程叶嘚瑟地冲他挑挑眉。   “高雅。”徐行笑着点点头,“就没见过这么高雅的。”   他又喝了一口,苦得皱眉。   去洗手间也不打声招呼?   宋暮云回去时已经是半小时后了,程叶一见到他就扑过来喊:“我的宋儿哥哥!你怎么不等我们结束了再回来!去哪儿了啊?!”说着往旁边挪了一个位子。   宋暮云伸手在他身前挡了一下,坐下,“洗手间。”   “在洗手间迷路了吗你,快吃快吃,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咱们就开喝了!”   宋暮云看一眼手边的空杯子,“这不是已经喝上了么。”   “我只是渴了。”徐行看着他。   “啊,我也渴了。”宋暮云戳了块西瓜。   一去就是半小时能不渴么。   不过宋暮云应该是真渴了,一口气吃了不少水果,除了偶尔皱着眉应几句旁边程叶的骚扰,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徐行一边跟他们聊天,一边手在桌底下撕着纸巾,也不知道将那张纸巾撕成了多少条,他扭头问了一句:“你刚才去哪儿了。”   “嗯?”宋暮云把手里刚用牙签戳的蓝莓串递他手边,“洗手,一手的烧烤味儿,快把皮搓下来一层还是觉得有味道……”   洗手间离这边有点远,出来后他碰到几只刚游完泳的小狗,想起来下午老妈和阿姨要带着富贵去洗澡,于是又给老妈打了个电话。   宋暮云说着说着突然觉得徐行似乎有点不对劲。刚才自己跟程叶说的时候他不至于没听到吧,还问一遍……   他把后面的话咽回去,看了看徐行,后者点着头应一声,转了转手里的蓝莓串,笑了,“这么讲究的吗?”   语气明显跟刚才的那句不同。   徐行也是问完就觉得自己有点过了。自己现在的确是带着情绪,可他自己也摸不准是什么情绪,这个情绪为什么出现。   就因为宋暮云没跟他说一声么。   可是这有什么好说的,就是去洗个手。   而且退一万步来讲,宋暮云为什么要跟他说?两周前宋暮云说分开一段时间又不是闹着玩的。   徐行感觉自己真是太莫名了。   烦。   不过一帮人的场子他也没那么多机会烦自己,手里的蓝莓串刚吃完,程叶就拿过他的杯子给他满上了。   “行了大家!吃也吃了,没那么饿了吧现在都?”他满眼期待地看着大家。   回应他的是每个人都安静下来。   宿泽忍不住啧一声,“程哥咱能不能放弃每次的互动环节,受苦的是你自己。”   “当时选错专业了,”余思说,“应该选学前教育。”   一帮人全乐了,程叶瞪着眼骂了声“滚呐”,暴躁地把他们全从凳子上赶起来碰杯,“都别废话!干!”   徐行看宋暮云喝得那么利索,本想说他刚才只吃水果没吃别的东西,要不就喝两口意思一下,最后还是没开口,仰头准备也一口干了。   喝到一半儿就听到宋暮云说:“你喝慢点儿。”   徐行顿了顿,嗯了声,可惜最后一口已经在嘴里了。   宋暮云啧一声。   “没事儿。”徐行抹抹嘴,“这不跟喝水一样么。”   宋暮云忍不住要翻白眼,“苦成那样。”   “那你还能喝那么利索。”   宋暮云没说话,松开罩在杯子上的手。徐行看到里面还剩一多半儿,忍不住“靠”一声,乐了。   宋暮云把手罩回去,“不然这一杯下去我能倒地就睡。”   实际上那一杯还是很快就被他喝完了,之后还喝了好几杯。   没办法,这么多人喝酒必然要玩游戏,玩游戏肯定有个输赢。   宋暮云的游戏玩得算是不错的了,一开始玩纸牌游戏一把都没输过,也因此梁卉提议换个游戏,不然也太黑了,她都喝得头晕了。   宋暮云点点头,“我也口渴了。”   其余人多多少少都喝了,听到他这话立马不服气地“靠”一声,把牌撤走。   徐行也没忍住说了句“太嚣张”,宋暮云一脸的不以为意,“真渴了。”   不过很快他就不渴了,后面的答非所问宋暮云连输了三把。本来他都觉得这游戏也有点儿太简单了,结果程叶问了句“徐行的T恤是什么颜色的”,宋暮云想也不想就说“白底有印花”。   徐行当时笑得肩膀都在抖,宋暮云“靠”一声,往他腿上踢了一脚,徐行反踢回来,俩人你来一下我往一下,稍不注意,就又输了。   这三杯下去宋暮云已经开始晕了,但还能坐得住,所以后面玩往一个杯子里倒酒谁让杯子溢出来谁就输时他还是得晕晕乎乎地参加,结果又喝了三杯。   徐行问他要不要休息会儿,宋暮云应一声,按着太阳穴靠进椅子里,“程叶你这破杯子也太大了。”   程叶也上头了,凑过来看着他嘿嘿乐,烦得宋暮云一巴掌推开他的脸,把脑袋扭向另一边。   游戏还在继续,徐行也正玩得火热,他双手撑在大腿面上,上半身稍往前倾,嘴一张一合的。宋暮云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是伸手拿起他脱在椅背上的衬衫往自己身上一盖,闭上了眼。   再醒来时宋暮云感觉身上比刚才沉,低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件外套,看着是徐行的。   他闭上眼缓了缓,听到这帮人居然还在玩,好像还是真心话大冒险之类的,半分钟后又觉得不太像,怎么还有炸弹…   宋暮云刚坐起身,就听到方简简问:“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   宋暮云心说这有什么好问的,答一见钟情的人必定跟他吃不到一个锅里。   徐行犹豫了一秒,答:“一见钟情。”   方简简一脸八卦地“哇哦~”一声,徐行没搭理她,火速把手里的手机扔给右边的余思,闹钟在余思手里响了。   “啊!”余思叫了一声,徐行笑着拍拍他的背,“喝吧余师傅,这个游戏玩到现在你可是一杯都没喝。”   余思叹口气,一脸无奈地干了那杯酒,最后一口咽得艰难,“休息会儿吧,我真不行了。”   不行了的不止他一个,程叶、江晓、梁卉也已经在旁边的躺椅里睡着了。   徐行其实也有点晕,点头应了一声后戳了几块水果吃。他刚想着要不要叫宋暮云起来去躺椅上睡,窝在这个椅子里有点难受,就听到宋暮云的声音传来,“一见钟情?”   徐行一顿,感觉自己的脖子都开始烧了。   他咬了咬舌尖,转头语气轻松地问:“睡醒了?”   宋暮云嗯一声,把怀里的衣服抖开披他身上,“穿上吧,风大。”   “还行,喝了酒没觉得冷。”徐行把衬衫穿好。   宋暮云往前坐了坐,胳膊肘撑在桌子上,脑袋靠在手里看着他。   他的眼神还有点飘忽,应该还是醉着的。   但徐行心里依旧开始打鼓——怎么就能这么巧,怎么就被宋暮云听到了。   他装作轻松地问:“怎么了。”   宋暮云眯缝了下眼,又往前凑了凑,“所以你在医务室那次就想上/我了?”   虽然一桌人睡的睡趴的趴,没人注意到他俩的动静,但他没刻意压低声音,在徐行听来就跟拿了个大喇叭喊一样。   徐行感觉自己的酒都醒了。   还有,什么叫上他,明明是互上……   啧,醒个屁,这破重点抓的。   没等他有反应,宋暮云又皱起眉:“变/态!”   这句的语气实在是有点太过正直,让徐行真有种自己对他图谋不轨已久的错觉。   然而他却没感觉自己被骂了,反倒心想:事实比这更变/态。初二时我做了这辈子的第一场c梦,对象是你。   这么一想,嗯,的确变/态。   徐行笑得很愉快,“对啊,你没感觉出来么?”   “什么?”宋暮云皱皱眉,“但我那时候真感觉你挺讨厌我的,谁会对自己一见钟情的人那个态度。”   徐行问的是感没感觉出来他的变态,不过眼下宋暮云还醉着,他也没纠正,侧过身靠在椅子上,看着宋暮云,“你怎么不说你对我什么态度。”   “我对你……”今晚到现在俩人就没这个姿势对看过,宋暮云头还有点晕,看着他嘴角的那个酒窝,又开始答非所问:“徐行,我从洗手间回来那会儿你是不是在不开心。”   还不如揪着“一见钟情”问到底。   徐行脖子上的热意退去,瞬间有股无名火蹿了上来。   就不能不问么?就算看出来也不能不问么?明明都分开一段时间了为什么还要问这种问题?不觉得不合适么?   刚才徐行感觉自己好了,已经没情绪了,可宋暮云这句话从头把他的神经挑了起来。   又烦躁又憋闷又不爽,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胆子大了,徐行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点点头说:“情绪不高不是很正常么,我又不是机器人,不可能一天到晚都乐乐呵呵的。”   他说着扯了个笑容,“怎么了。”   这话就像是一盆兜头的冷水给宋暮云泼醒了,然而醒了之后他也并没觉得自己的话问得有错,反而对徐行现在的态度非常满意。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不常生气的人生起气来这么带感。尤其当这个生气的源头是自己,宋暮云感觉爽得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张开了。   但他还得装作很淡定的样子。   “没怎么,”宋暮云耸耸肩,靠回椅子里,“就问问。”   “……”徐行额角的青筋暴起,往嘴里扔了块冰块。   “你这是在给自己降火么?”宋暮云看着他的后脑勺诚挚发问。   “宋暮云你大爷。”徐行往他腿上踹了一脚。   轻得跟弹棉花一样,宋暮云憋笑,“晚上没吃饭么。”   徐行转过身看着他,过了几秒后说:“我好久没这么生气过了。”   宋暮云坐起来,也看着他,“啊,所以呢?”   徐行又吃了块冰块,咔咔几下咬碎。   “牙口真好。”宋暮云忍不住夸赞。   “……谢谢。”   “所以呢?”宋暮云紧紧追问。   徐行都被折腾得没脾气了,平复了下心情后说:“所以你下回要去哪儿能不能提前跟我说一声。”   宋暮云就等他这句话,看着他很郑重地点点头,“能。”   本来说出来就已经挺别扭,被他用这种眼神看着更是连手指都有点发麻,徐行嗯了声后转开了头。   然后又听见宋暮云幽幽地说:“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以后也会。”   他今天根本没想到徐行会因为这事儿不开心,但一想到他能为这种事儿不开心宋暮云又觉得爽得要死。   不过这种爽只有一次,第二次时就不是爽了,是真有问题了。   徐行做了个停的手势,表示让这事儿就这么过去吧真不想再提了。   宋暮云不可能让他如愿,继续说自己的:“但我觉得你亲口说出来比较有意思。”   “……”徐行索性配合地点点头,“知道你有特殊癖好了。”   “嗯,最好说前先发一通火,特别帅。”   “靠……”徐行忍不住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新内容替换的旧章节,不用管评论。   ◇ 第116章 新年快乐   其实徐行有时候也会觉得这段时间自己跟宋暮云之间某些时刻的相处越了那个界了,这根本不像是分开一段时间的样子。可每当他给自己敲响警钟时,宋暮云就会亲身把这个钟敲碎,告诉他别他妈管这些有的没的。   于是徐行也摸不准那个界到底在哪儿,索性就随心。   但说实话,有些时候也不用宋暮云出手。   没有了“宋暮云的男朋友”这个身份,徐行考虑事情的角度的确跟之前不同了,他能很明显地感觉到现在跟宋暮云相处时自己就是很放松的状态,而不是跟之前那样说句话都得考虑一下这样说对不对、宋暮云会怎么想。   那天宋暮云跟他说他伤心过度发烧了,徐行其实是有点心疼的,但他也知道自己不好多说什么,都已经那样了,说安慰的话也太膈应人。再转念一想,都这个时候了宋暮云还跟他专门说这个,这不就是在跟他卖惨么,卖惨谁还不会。于是就有了那两条消息。   可这要是放在之前,他估计只会恨不得把宋暮云抱怀里照顾,卖惨就更别提了,宋暮云讨厌他说“没事儿”又不是没有原因。   这么一想,徐行就觉得自己也太不是人,这不是很清楚自己的问题所在么,怎么就能把宋暮云逼到跟他提分开的地步。   但他也明白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这个道理,现在的他是因为跳出了那段关系、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才明白过来问题在哪儿,如果还在那段关系里,估计他还是会觉得自己就应该这样做、就应该这么说,宋暮云跟他聊八百遍他也只会认准自己的死理。   没办法,徐行知道自己在某些方面、某些时候就是这么固执。这是他性格里的缺陷,很难被填平。   啧。   徐行不明白怎么想着想着又开始消极了,赶紧把思绪拽回来,失焦的眼神重新聚合到显示屏上。   “好了没啊徐行!我脸笑僵了都!”方简简从牙缝里往外挤话。   “好了,下一个。”徐行摆摆手。   “宿泽!给女王打光!”梁卉抿抿嘴,又是摆腰又是扭胯,开始凹造型。   徐行有点想笑,宿泽已经开始嘎嘎乐,“果然女大十八变啊,谁能想到照片里的温柔姐姐两年前最大的爱好是跟男同学掰手腕呢。”   梁卉瞪他一眼,“跟你掰了么你就在这儿叫叫叫!”   “没没没女王,咱们是命中注定要谈恋爱的,手只能温温柔柔地牵着,不能做掰手腕那么粗鲁的事儿。”   梁卉立马微笑着给他递过去一只手。   给徐行膈应得不行,一边拍下他俩牵在一起的手,一边啧一声,“你俩再这样我收费了啊。”   “退下吧。”梁卉立马抽回自己的手。   烟花已经放了好一阵儿了,在一阵“嘭嘭”声中给女生们拍完照,离零点也只有几分钟。   徐行在后面找了个位置,把相机固定在支架上,过去跟大家站一起。   “拿着拿着拿着!”不知道是谁递过来几根燃着的仙女棒,徐行顺手接了,又分了几根给宋暮云。   “啧。”宋暮云一脸不情愿地拿过去,火光在他脸上映出摇曳的影子。   江晓举着GoPro一道儿拍过来,“笑一个笑一个!帅哥美女都笑一个!”   徐行把仙女棒举到脸边,冲镜头呲了呲牙。   “好有心机一男的,居然自己给自己打光……”看到屏幕里另一张表情冷酷的脸,江晓挣扎了下还是喊了一句:“宋暮云!笑一个!”   宋暮云敷衍地扬了扬嘴角。   但江晓也挺满意了。印象里宋暮云很是一副难以相处的样子,她其实都不太愿意跟他交流,这要不是徐行在,刚才那句她也喊不出来。   刚想走人,徐行却过来站她旁边看着屏幕,空着的那只手调了调角度,对宋暮云喊:“露齿笑!”   江晓抿抿嘴,自觉往旁边挪了挪。   宋暮云烦得“啧”一声,瞪徐行一眼,“干什——”   “露齿!”徐行无情地打断他,手里的仙女棒还滋啦滋啦地冒着火花。   得,故意的。   宋暮云轻声骂了句“你大爷”,对着他呲了呲牙。   徐行顿了下,立马乐得仙女棒都拿不稳了。江晓也在旁边笑了起来。   倒不是笑宋暮云呲牙呲得难看,只是平时他太能冷脸了,这么笑一下就特别有反差感。   宋暮云有点恼火,可看徐行乐得腰都弯下去了,又火不起来。   怎么说呢,不能说平常徐行的笑都是假笑,可这会儿很明显就是真的笑,让宋暮云想起来国庆的那通视频里他似乎也是这样笑的。   当时截的图还在他相册里躺着。   但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那次宋暮云跟徐行隔着屏幕,没法跟他同频,get不到他的笑点,还因此有点不爽,但这会儿他很清楚徐行在笑什么。   他在笑他。   宋暮云在心里叹了口气,不自觉地跟着他也开始笑。   “倒计时一分钟!”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一嗓子。   “快快快我的加特林!我的加特林给我!”程叶喊。   他和宿泽一人扛着一个加特林往前冲,边跑还边喊,“让一下让一下!大家离烟花远点儿!小心被炸伤!”   宋暮云往后退了退,看徐行也往后退,就问了一句:“你不放么?”   周围太吵了,甚至还有人在放鞭炮,噼里啪啦的,徐行完全是靠他的嘴型辨认他说了什么。   想了想他靠过去打算凑宋暮云耳边喊,结果嘴都没张开,来了一声非常大声的“嘭”,直接给他“嘭”闭嘴了。   “我靠......”宋暮云肉眼可见地哆嗦了一下,徐行虽然有种天灵盖被人掀开的感觉,可看他这样还是忍不住笑了。   空中慢慢浮现出“新年快乐”四个大字,周围的人也全都欢呼起来,蹦的蹦跳的跳,还有搂一块儿转圈的。   耳边全是此起彼伏的“新年快乐!”。也不说别的了,徐行手搭上宋暮云的肩膀,在他耳边喊:“新年快乐!”   宋暮云顿了下,看着他笑了,随后偏了偏头不是那么大声地也喊:“新年快乐!”   这大概是这两周以来俩人离得最近的一次,连呼吸都能感受到,徐行忍不住收紧了放宋暮云肩膀上的手,一点都不想松开。   于是他手没动,对着前方又大喊:“宋暮云新年快乐乐乐乐乐乐!”   宋暮云笑得肩膀在他手心里抖,徐行也笑着转头看他,四目相对时俩人都顿了顿。   徐行没明白怎么自己的心跳突然变得这么有力这么快,咚咚咚的,像是心脏在空中荡秋千。   然后他就看见宋暮云转了转身体,朝他张开了胳膊。   “抱一下吧。”宋暮云说。   这个拥抱没什么特别之处,就是双手环住对方的背,跟周围那些朋友之间的拥抱一样。   徐行把下巴搁在宋暮云肩上,有种自己的心被一双手从秋千上放下来的感觉。   他轻叹一口气,又说了一遍:“新年快乐啊宋暮云。”   宋暮云无奈地“啧”一声,“三遍了。”   徐行顿了下,笑了,“说明我对你的祝福是非常诚心的。”说着在他背上摸了摸,   宋暮云学他也在他背上摸了摸,轻声说:“新年快乐啊徐行。”   “新年快乐新年快乐新年快乐新年快乐。”他一连串儿地说,“我也很诚心。”   徐行闷声笑了,在他背上拍两下,“好,收到你的心意了,一定快乐。”   宋暮云嗯了声。   新的一年一定快乐。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放烟花的声音才慢慢停下来,这也不是因为放完了,而是风太大,比白天低了十来度的气温太冻人,条件不允许他们继续在这儿迎风站着。   那些已经搭好帐篷准备在沙滩上过夜的人也开始蠢蠢欲动,对突然变得恶劣的天气有点不知所措。   “我靠,不会是要下雨吧?”程叶掀起帽子戴上,边哼哧哼哧地收拾东西,边担心看不了明天的日出。   “不至于吧,天气预报没说今晚有雨,明天也是晴天。”宿泽帮他把桌子折叠起来,“另一张我来。”   程叶嗯一声,还是有点不放心,摸出手机看天气预报,结果半天都加载不出来。   “我服了,关键时刻掉链子。”他把手机揣回兜里,扛着桌子往回走,“宋儿,你看一下你的天气预报,明天有日出么。”   路过的江晓抢答:“没有,明天下雨,降温降到十度。”   给程叶直接干懵了,不自觉地扬起声音,“中午那会儿不还晴天二十二度么!”   “吃饭的时候也还二十度,结果刚才一看就这样了。”江晓把手机屏幕凑他脸前,看他还扛着桌子,又赶紧收起来,让他先忙。   程叶郁闷得不行,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过这天气预报好像不太准,程叶的还是加载不出来,他又去看别人的,宋暮云手机上明天是阴天。   程叶又觉得可以了。   阴天的话不一定没有日出,万一云散开了呢,虽然没晴天的漂亮,但起码有。   可是大多数人的都是有雨.......   最后这日出也没看成,第二天的确没雨,但也没日出。   昨晚从沙滩回来后他们又进了个酒吧续上了,天气原因酒吧里非常多人,又是唱又是蹦,一直玩到四五点才回民宿,而程叶五点半就在外面转悠了,一直等到七点半,天大亮,可天边依旧一片雾蒙蒙的白,他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一帮人睡到十一点半才起,吃午饭的时候程叶情绪不高,江晓不知背后的原因,看他情绪这么低落,还觉得挺不可思议,“不就一个日出么,下回来看也行啊,完美的旅程就应该留点遗憾,不然都没下次了。”   程叶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过去靠她肩上开始呜呜。   徐行不自觉地看了眼宋暮云,后者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像是把昨天说过的话给忘了。   啧。   行吧,那他也不用那么在意了。   回去的路上是徐行和宿泽开的车,他俩酒量好一点,昨晚即使喝了不少,但蹦了一阵儿后就醒了,今天精神状态也比其他人好一点。   一路车厢内呼噜声连天,也就副驾驶的宋暮云怕徐行犯困还时不时跟他聊两句,不过后半程他也睡着了,一直到进入市区才醒。   这个年纪这么玩一晚上不至于累到哪种地步,可是一回到熟悉的地方,一想到半小时后人已经在学校,就又是觉得头昏脑胀又是心悸,总之全身都开始不舒服。   下车的时候一片哀嚎声,大家都很是不愿意接受还有五天就考试了的现实。   宋暮云反正打算今天下午休息,复习的事明天再说。   看他上了驾驶位,徐行问了一句:“能开么?”   问完就觉得这个问题挺蠢的,从学校到宋暮云家就半个小时的路程,宋暮云昨晚还比他们睡得早,刚才又睡了一个多小时,有什么开不了的。   显然是在没话找话。   宋暮云倒是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说能,“我喝得少,不难受。”   路边不好停车,徐行也点点头,“行,那路上小心。”   宋暮云应了一声,“你回去后睡会儿吧,开一路挺累的。”   刚说完,后面的车催了两声喇叭。   “知道了,回吧。”徐行说。   宋暮云看了看他,随后拧着眉啧一声,说了句“走了”,车子滑了出去。   徐行也没做出站在原地目送车屁股走远的傻逼行为,宋暮云一脚油门踩下去的同时他也立刻转身往前走,不过步子迈得挺慢的,一直落在其他人的后面。   又来了,那种没法形容但又的确让人很不舒服的滋味儿又来了。   天空阴沉沉的,细密的雨点被强风吹打在脸上,脸颊都有点疼,也迷眼睛,徐行掀起外套帽子戴上, 把拉链拉到顶,还是觉得浑身凉飕飕的。   烦。   昨天还在艳阳高照的海边穿着短袖过夏天,今天却在乌云压顶的校园穿着厚外套过冬天。   徐行都有种做了场梦的感觉。   这个点儿睡是不可能睡的,完全睡不着,徐行顺路买了杯咖啡,打算回寝室拿两本书去图书馆。   从咖啡店出来的时候碰上也来买咖啡的江晓,徐行跟她打了声招呼,“不是说要补觉么?不补了啊。”   “补什么啊,”江晓一脸崩溃,“我把考试安排记错了,我以为第一门考生理呢,上周一直在复习生理,结果刚才程叶说第一门考免疫,免疫我一个字都没看!”   徐行没忍住乐了,点点头,“你跟程叶其实还挺配的。”   江晓顿了一秒,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后被气笑了,“走了!现在我的时间比我的命还金贵!”   跟她分开后没走几步,徐行又碰上了方简简。   那股别扭劲儿比昨天还要强烈,他压了压,笑着问:“你是也复习错科目了么?”   “就没开始,”方简简说,“上周玩脱了,刚把习题集买回来。”   徐行佩服得点点头,“还得是方姐。”   不过口腔的这学期课没那么多,压力的确没他们临床的大,现在开始也还算来得及,顶多考试那几天连着通宵。   方简简往他手里扫了一眼,“你怎么一个人?不跟宋暮云连体了?”她凑过来压低声音阴阳怪气地说:“一~见~钟~情~”   没等徐行有反应,她又往徐行胳膊上甩了一巴掌,“瞒得不辛苦么我就问你!”   徐行有点愣,没想明白她怎么知道这事儿,“也没刻意瞒,你问我肯定就说了。”   方简简嘁一声,“指望你那可别了,你就一铁嘴闷葫芦。而且要不是宋暮云亲口跟我说,我也压根就没往你俩会在一起这事儿上想。”   宋暮云亲口说?徐行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不过还真挺不好意思的,徐行。”方简简没注意到他的表情,一脸的抱歉,一副开聊的样子。   雨点还在落,俩人就先进了旁边的奶茶店,方简简在这么冷的天点了个冰激凌吃,看得徐行牙疼。   “我那时候不知道你俩在一起了,要是知道肯定就不送那生日礼物了,”她说,“你不知道宋暮云把东西还回来时我有多后悔,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后面我一直想找你解释一下这事儿,但实在太尴尬了,我连找你都不好意思……”   最近她跟徐行一直没联系,要不要一起跨了年,现在又正好碰上了,她估计还不知道怎么跟徐行说。   徐行算是听明白怎么回事了。当时他还纳闷儿礼物怎么不见了,原来是被宋暮云还回去了。   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心说真不愧是宋暮云,做事真够绝的。   可同时他又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再看方简简也没有刚才的别扭了。   “不至于,你不用有这么大负担。”徐行笑笑,“我其实也挺尴尬的。”   方简简乐了起来,一会儿后也叹了口气,“以后再也不喜欢男的了。”   徐行点点头,“支持方姐的决定。”   “哎,我当时还问那礼物是不是让你不高兴了,宋暮云斩钉截铁地说没有,一会儿后又说他也不确定,因为换作他他肯定会心里不舒服,所以他要把这个可能性降到最低。”方简简边说边摇头,“好装逼一句话,好爱一男的。”   回家后宋暮云也没能休息,人闲着就是容易想这想那的,最后把自己搞得心情一团糟好像才算完,于是他把手机开了免打扰扔一边,把脑子里站在车旁看着他欲言又止的徐行赶出去,安安分分地坐在桌前写题。   窗外雨淅淅沥沥地还在下,宋暮云原本想傍晚带富贵出去散散步,看来这个计划也得泡汤。   啧。   宋暮云一扔笔。   徐行就不能有话就说么?   宋暮云捡起笔,选C。   又扔了笔。   不知道有些话就得他自己说么!   又捡起笔。   傍晚七点,宋暮云坐得都快犯肩周炎了,终于起身下楼,给自己做了杯咖啡。   几个小时没看手机,一打开微信又多了几条群发的新年快乐,宋暮云躺在摇椅里,一只手搅着咖啡,一只手在屏幕上左滑删除,滑到彳亍时一顿。   四点时发的,不是新年快乐。   宋暮云不由得坐起身来。   【彳亍】没看成日出其实还是有点遗憾   【彳亍】下回吧,下回百分百确定第二天是晴天再去   宋暮云知道徐行想说的一定不止这些。   不过一小步也是一步,该说的话一句都不会少,只是早晚问题。   ◇ 第117章 寒假开启   很多时候只要开了头,原本觉得难以做到的事也就变得没那么难了。这两句发出去,收到宋暮云的回复后徐行顺其自然地就接着问了一句:后面你还是一直在家复习么?   其实这话的深层含义挺明显的,徐行也知道宋暮云能看出来,但他也不愿意用“室友之间问一问关心一下怎么了”的借口安慰自己,更不想憋着了。   自己的情绪变化自己最能感受出来,因为什么变化就更不用说,又不是傻。   上周宋暮云不在学校的那几天他们俩基本上没什么交流,所以即使从昨天到现在他们俩之间的相处还算愉快,可一想到宋暮云又不来学校了,徐行就没来由地觉得心里很空。   非常莫名,也非常矫情。   对面的宋暮云没多说什么,只是很认真地回答他的问题:   —嗯,考试那几天就住学校吧   —全是早八考,起不来   其实五天也没多久。   从二号开始,各个群就跟死了一样安静,平时发朋友圈勤快到能刷屏的那些人也只是每天发一两条看起来精神状态就欠佳的内容表示他们还活着,大多数还都是凌晨两三点发的。   上周每天还能拿出一两个小时来放松放松,但这几天完全是见缝插针地背书,睡觉时梦里是三羧酸循环,吃饭时脑子里在过尿的生成……说是魔怔也不过如此。   可即使是这样,还是觉得时间不够用,不背不知道,一背才发现原来自己没记住的东西有这么多,别人是书越读越薄,轮到自己就是越读越厚。   所以即使恨不得把一天掰成两天来用,五天也只是一晃而过。   期间的确俩人没怎么联系。   主要是大家都很忙,休息的时候也只是刷刷视频发发呆,程叶这种视游戏为精神食粮的人都只是玩两把汤姆猫跑酷过过瘾,聊天这种挺费时间的项目就自然而然地被淘汰了,顶多发句“起了么”,回句“晚安”,因为消息之间的时间间隔,一眼看过去聊天页面都稀稀拉拉的。   考试那几天更加忙碌,一考完试大家就往图书馆跑,但因为个人的学习习惯不同,也怕影响彼此的状态,502的虽然一块行动,位置却都是分开的。   徐行和宋暮云也是,徐行不挑环境不挑位置,坐哪儿都能学,但宋暮云更喜欢安静一点,位置靠窗最好。   于是俩人一天下来也并没有太多闲聊的时间,聊天记录更是越来越简单。   起初是:   —去吃饭么   —走,你想吃什么   —喝咖啡么   —喝!美式,多冰   —胃不要了?   —我他妈快背吐了   —我也是   —不信   —出来透会儿气   —下雨了   —我坐窗边都没感觉到   —你太认真了,十分钟了一次头都没抬   (对方已撤回一条消息)   —?   —你太认真了   到后面:   —饭   —走   —[吐]   —[接]   —[刀]   —[爱心]   —[屎]   —[炸弹]   越往后越离谱,要让别人看都看不懂他们俩在说什么,像是在battle表情包,一个比一个幼稚。   直到考完试,宋暮云还是觉得那天中午吃完饭回去的路上徐行很认真地让他给他发个屎的表情包就为了让他见识一下所谓的炸屎是什么样的行为非常令人匪夷所思。   虽然他当时差点在图书馆憋笑憋过去,也虽然他后面效仿着炸了好几个人。   十一号早上八点半考最后一门,生化。程叶凌晨四点睡的,六点半就起了,徐行七点五十拿着早餐去找他时他正坐在教学楼后门口的台阶上背书。   “根本记不住啊徐行哥……”程叶哭丧着脸咬了口包子,转头又去翻书了。   周围背书的人还挺多的,室内有空调,容易犯困,在外面吹着冷风就清醒一点。   ”休息会儿吧,越着急越看不进去。”徐行说。   程叶嗯了声,咬咬牙把书合上,“大不了就挂科!还能死怎么的!”   但也只是合了两分钟,两口喝完豆浆就又翻开了。   每学期的考试月都像是一场噩梦,难熬是真难熬,但结束也是真结束了。   走出考场时每个人的脚步都无比轻快,疲惫的脸上洋溢着松了口气的笑容。   梦醒了,寒假开始了。   已经身心俱疲,回家的心情迫切,原本502的还打算聚个餐再各回各家,结果程叶和余思没买到六七点的票,最后程叶是一点的车,余思是一点半的车。   “只能退而求其次了。”程叶说。   宿泽嘁一声,“没见过这么求其次的,我看你是巴不得立马飞回家。”   程叶嘿嘿乐,欢呼一声:“放假啦啊啊啊啊!”   旁边居然还有人应:“放假啦啊啊啊啊!”   他们俩的行李还没收拾,所以餐也没聚成,几个人就找了家店进去随便吃了点。   徐行是明天早上的飞机,本来不急,但看他们翻箱倒柜的,又有点坐不住,起身把这学期的习题册整理出来,待会儿下去扔了。   宋暮云也在收拾东西,问他:“你明天几点的飞机?”   “本来是九点半,”徐行转过头来,“今天凌晨两点的时候航空公司给我发短信说改成七点了。”   “那么早?”宋暮云皱了皱眉,“那你不得三点半就起床。”   “三点半起床?”程叶惊呼,“还不如今晚直接通宵得了,明天一到家就睡,睡他个三天三夜!”   徐行笑了笑,没说话。   “你和宿泽一起么?”宋暮云问。   “嗯,同一个航班。”徐行说,“我俩拼车去,不用起那么早。”   宋暮云“哦”一声,没说话,转身靠在桌子上看着他收拾。   徐行拖行李箱的手一顿,抬眼看他,“怎么了?”   “没。”宋暮云一动不动,“就看看。”   徐行顿时觉得胸口软了一下,手都有点使不上劲儿,他扯了扯嘴角,说了句“要收费的”,才动作有些粗暴地把行李箱横放到地上。   “待会儿就转你。”宋暮云说。   徐行笑了一声,头也不抬地弯下腰打开行李箱,一张纸飞了出来。   余思和程叶在阳台上收东西,门大开着,风一股一股往里涌,那张纸就半个巴掌大,被吹得旋了几圈后落在了宋暮云的脚边。   “这什么?”他弯腰捡起来。   “不知道,”徐行抬脚跨过行李箱,嘴里胡诌道:“谁写给我的情书吧。”   “都出门了,来了自便。”宋暮云皱了皱眉,两指间夹着纸条竖起来,“这你也留着?什么癖好?”   徐行一愣,拿过来看,反应过来后解释:“当时没找着垃圾桶,不知道怎么到我行李......”眼看着宋暮云一副“你看我信你吗”的表情,他啧一声,笑了,“这什么表情啊?不然你说我留着它干嘛。”   “我怎么知道。”宋暮云说,“说一见钟情的又不是我。”   “......”徐行叹了口气,又看了看那张纸条,没忍住乐了。   那会儿的宋暮云还真是欠。   刚想问他现在是不是知道他当时为什么对他那个态度了,宋暮云来了一句:“这么喜欢,装兜里走哪儿带到哪儿吧。”   语气莫名很冷。   啧,今天说话怎么劲儿劲儿的呢。   徐行本来也心情不怎么样,看他一眼,说:“把你么?”   这话一出来,整间寝室都安静了,只剩下呼呼的风声。   徐行没多看宋暮云什么表情,蹲下来叠衣服。冬装家里有挺多,所以他就没拿几件。结果一抖开才发现全是宋暮云的。   徐行都有点不会叠衣服了。   怎么全是宋暮云的?他自己的衣服呢?不至于一件都没有吧?   再低头一看,身上的衣服裤子也是他的。   他将下巴支在膝盖上一动不动,眼睛盯着这一箱衣服,手里拿的是一件卫衣,很火的克莱因蓝色,当时宋暮云拿给他时说显白,他穿更好看。   眼前突然多出来一双板鞋,徐行知道这款有三个色,宋暮云全买了,最常穿的是那双红底的。   他抬起眼,目光正好跟刚蹲下来的宋暮云的撞上。   宋暮云没说什么,自顾自地把箱子里的衣服翻出来,然后开始一件一件给他搭配,“这件衬衫跟这个外套穿的时候把衬衫领子翻出来,穿这件卫衣时下面最好加件白色打底,戴这个项链……这条是裤链,你可别往脖子上套,配这条裤子……”   “在你眼里我这么土的么?”徐行只在刚开始时扫了一眼,之后眼神压根就没在衣服上。   “这么穿帅,你懂个屁。”宋暮云看他一眼。   徐行笑着点点头,“记住了,到时候一定潮得我奶奶风湿都犯了。”   宋暮云嗯一声,看着他叠衣服。   俩人都安安静静的,时不时徐行抬起眼会跟他对视一眼,但也没人说话。   他起身拿了三回东西,宋暮云也一直蹲在那儿没动。正心说是不是脚麻了,徐行就听到宋暮云突然开口:“我十六号飞瑞典。”   “啊。”他顿了顿,把最后一件衣服放进去,冲宋暮云笑了笑,“就是你之前说的那几个国家么?还是后面又新加了。”   宋暮云说这事儿挺久了,寒假他要陪秦垚去北欧。   “没,就那四个,四个都够累的了。”宋暮云说,“得半个多月。”   徐行又是一顿,抬手捋了把有点扫眼睛的头发,“那你回老家不得到腊月二十七八?”   宋暮云点点头,“差不多吧,我爸妈他们提前回去。”   “嗯,那你赶大年三十回来都行。”徐行低头关拉链,结果刚捋过去的头发又掉下来遮住了眼睛。   看得宋暮云有点烦,忍不住啧一声。   “你用的什么洗发水,该找你打广告了。”他伸手想给他拨开,结果徐行正好抬起头,他的手指就从镜片下面戳到了徐行眼睛里。   “我靠……”宋暮云立马慌了。   “啧。”徐行往后一躲,摘了眼镜,手捂在那只眼睛上,“直接给我戳瞎了。”   “手拿开我看看。”宋暮云拧着眉把他的手拿下来,身体往前倾,凑过去看,“红了。”   “没事儿,待会儿就好了,就是有点辣。”徐行不自觉地眨眼睛,生理眼泪立马把睫毛沾湿了。   宋暮云又是啧一声,拽他起来,抽了张纸过来给他擦眼泪。   “我自己来。”徐行把纸巾按那只眼睛上,眼球在合在一起的眼皮下面转了转。   “我记得我有眼药水。”宋暮云过去翻柜子。   “没事儿,”徐行无奈地叹了口气,“我闭会儿眼睛就好了。”   “闭会儿嘴吧。”宋暮云头也不回地说。   于是徐行又是闭眼睛又是闭嘴,结果两分钟后眼睛还是很辣,眼泪都开始哗哗流。   余思和程叶进来时看到他这副样子都惊了,“怎么了?你俩刚才干架了?”   程叶凑过来看,被宋暮云截了胡,“有眼药水么?”   “有啊,这段时间天天滴呢,特别好用。”程叶从柜子上拿了眼药水给他,“自己滴不了,你帮他吧。”   徐行差一点就要说“不用了”,一看到宋暮云的脸色就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安安分分地坐在椅子上仰起头让他滴。   什么态度?到底是谁戳的谁的眼睛?   程叶和余思收拾好东西就打算出发了,看徐行还滴着眼药水,程叶忙摆手说:“别送了别送了,我俩这就走了。”   徐行笑了起来,“谁说要送了。”他挥挥手,“年后见。”   “年后见啊徐行哥。”程叶过来搂了搂他,又搂了搂宋暮云,“年后见啊宋儿。”   “年后见。”   宋暮云终于没一把推开他,给程叶感动得呜呜两声才出了门。   “好了。”宋暮云捏了下徐行两边的眼角内侧,“按会儿内眦。”   徐行应了一声,另一只眼睁开看了看他,“感觉已经好多了。”   宋暮云嗯一声,靠在桌子上看着他没说话。   徐行索性两只眼睛都闭上,但嘴却闭不上了。   “没见过被戳一下眼睛会这么刺的,你刚是不是背着我们啃辣椒了?”   “我是用舌头戳的你么。”宋暮云淡淡地说。   啧。   “我是说你抱着啃的……”徐行无奈。   “是你眼睛太敏感了。”宋暮云把他的手拿下来,眼皮都是红的,“好点了么。”   “嗯,好多了,现在挺舒服的。”   “再闭会儿吧,还没到五分钟。”   徐行应了一声,“都困了。”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左手食指被捏了一下。   “还困么。”宋暮云问。   是指尖被捏了一下。   徐行感觉那只手都麻了,慢慢的那条胳膊也麻了。之后就跟过电一样,滋滋作响的电流在他身体里乱窜,后腰也开始一阵发麻,胸口都像是被电击了一下,刺刺的痛意跳着传来。   “不了。”徐行声音里的不自然他自己都听得出来,不由得蜷了下手指。   结果蜷的还他妈是左手,指尖顺着在宋暮云手心里划过。   不对,宋暮云不是在他的左边么,捏的不是他的食指么,怎么小拇指也能碰到他的手?   徐行不敢再乱动,仔细感受了下,发现他那整只手都虚虚地搭在宋暮云的掌心里。   自刚才宋暮云从他眼睛上拿下来之后。一直。   宋暮云压根就没松开过。   “到时候你得请我吃饭。”宋暮云说。   “行,”徐行点点头,“用来接机么?拉条横幅还是抱束花?”   “......你怎么不说请个啦啦队。”   徐行笑了起来,“也不是不行,我们小区里的大爷大妈都挺热情的,估计会挺乐意。”   “滚蛋。”宋暮云笑骂一句。   突然,徐行笑着笑着叹了口气。   “怎么了?”宋暮云看着他。   徐行睁开眼,也看着他,“其实我不太想回家。”   宋暮云顿了顿,问:“能不回么?”   徐行脸上的笑容一滞,半晌后在他手心里拍了一下,手顺势撑了把椅子扶手,坐起身来,“我妈会疯了的。”   ◇ 第118章 你们好好消化一下   第二天早上五点到的机场,值机的队伍排得长,等了差不多二十分钟才办完托运。   一旁的宿泽困得哈欠连连,要去买咖啡。   咖啡刚点完,他又要去上厕所,于是徐行就留在原地等。五分钟后他提着两杯咖啡往外走,门外路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柳年?   徐行皱了下眉。   她怎么在这儿?她那手应该还没好吧?   他加快脚步走出去,柳年也正好转身走了回来,身旁还跟着一个女生,同样是很中性的打扮,很帅气。   “看来我眼神还挺好的。”徐行笑了笑,“是要去哪儿玩么?”   “嗯,去西藏。”柳年把自己裹得很严实,说完就把口罩摘下来塞进了口袋里。   她把口罩一摘,徐行才发现她似乎把头发给剃了,帽沿下露出来的两边鬓角干干净净的。   “去西藏啊,酷。”徐行点着头说,“发型也挺酷。”   柳年浅浅地笑了下,没说话。   她们俩同样是早上九点的航班被改了,改到了六点半,刚才她们俩是要去过安检,走得挺匆忙的,过去之后柳年才反应过来刚那家咖啡店里面那人有点眼熟,于是转身回来确认。   因为她们俩要赶时间,徐行也没跟她多聊,从袋子里拿出宿泽点的两个牛角包给她,“咖啡不让过安检,就请你们俩吃面包吧,旅途愉快啊。”   柳年顿了下,抿抿嘴,伸手接过来,“谢谢。”说完又补了一句:“你也是。”   “我不是旅途,”徐行说,“我是要回家。”   柳年微皱了下眉,过了几秒才说:“回家也是,会愉快的。”   徐行笑着点点头。   她们俩走后徐行又回去买了俩牛角包,从店里出来时宿泽也回来了。   “我以为你在厕所安心地睡了。”徐行说。   “你不懂,我们大便自由的人都这样。”宿泽接过来一口咖啡一口牛角包。   “确实不懂。”徐行抿了口咖啡,“走到哪拉到哪。”   “......滚啊!”   徐行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柳年,准确地说,自在医院失态那天过后,他脑子里就没想过那几天发生的事,自然而然地也没想起过有关的人,柳年,柳年他妈妈,秦垚......除了宋暮云。   与其说是没想过,不如说是身体自动开启了保护机制,屏蔽了那些让他不舒服的记忆。   没办法,柳年手腕上的伤口就是很可怖,柳年妈妈的那些话就是很刺耳,秦垚的各种反应更是像一刀一刀捅向了他胸口。   可现在没办法不想了。   徐行刚才注意到,柳年不管是摘口罩还是拿牛角包用的都是右手,就连把第一个递给她左边的女生时,她的左手也一直放在兜里。   她的伤口很深很严重,目前肯定还没恢复好,那怎么就去西藏了?   秦垚呢?   所以现在她跟秦垚怎么回事?   不过看刚才柳年的状态还挺好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一次获得了一定的解脱。   徐行叹了口气。   希望是。   昨晚临睡前宋暮云发来消息说登机的时候给他说一声,所以徐行在开飞行模式之前告诉他自己要飞了,眼睛没什么异样,顺便还跟他提了一下碰到柳年的事。   徐行从来没在飞机上清醒过,两个半小时的航程每回都能一觉接着一觉,旁边的宿泽就更加过分,睡得都开始打呼噜。   落地的时候徐行的肩膀都被他枕麻了,啧一声,不客气地一把推开他的脑袋。   “到了?”宿泽蹭蹭嘴角,“还是你爸来接你?”   徐行嗯一声,“每回的规矩。”   “那就好,不是你妈来接我就能安心蹭车了,你妈气场太强大了,我见到她就犯怵。”宿泽撇撇嘴。   “是我妈来你就转头就跑。”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宿泽啧啧两声,“我就是这么想的。”   十五分钟后。   “阿姨您今天也休息啊?”宿泽笑嘻嘻地看向副驾驶的女人。   徐行看他一眼,没说话。   徐妈回过头来也笑了笑,“今天周六嘛,休息。”   “哦对……”宿泽有点尴尬地笑了两声。   明明上车才几分钟,宿泽却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在他的印象里徐爸就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今天依旧如此,除了打了声招呼之外就没开口。徐妈则不紧不慢地一直跟他们聊着,偶尔提一下问,被问到寒假有什么计划的时候宿泽真汗流浃背了,寒假能有什么计划啊,就睡觉吃饭打游戏啊,这还用计划么。   他一脸菜色地说:“暂时还没有,阿姨,后面再看吧。”   徐妈笑着应一声,转而问了一句:“徐行呢?”   “已经找好兼职了。”徐行说,“明天开始上班。”   老妈没说话,徐行从后视镜能看到她的表情还跟刚才一样,甚至嘴角还带着笑,但眼神很冷。   车厢里回荡着电台里两位主持人的愉快笑声,宿泽却觉得自己都不敢用力呼吸。他憋了会儿,吸了口凉气,欲言又止,欲止又言。   徐行知道他待着难受,问了一句:“你是先去看你爷爷奶奶是吧?”   宿泽瞪大眼睛一脸感动地看向他,猛点头,“对对对!”他转头说:”阿姨叔叔我今天先回我爷爷奶奶家,叔叔您待会儿把我放安宁小区就行。”   “行。”徐爸点点头。   “从城西走,路通畅一点。”徐妈说。   “……知道。”   “啧。”   十分钟后宿泽逃也似地下了车,没到一分钟徐行就收到了他的消息。   —要是跟你妈吵架了晚上就来我家睡   —下午肯定回不去,我来得这么突然,老头儿老太太肯定得给我吃个四五顿才算完   徐行回他:   —我直接来你爷爷奶奶家,顺便蹭个三四顿   退出去,宋暮云的头像右上角显示他发来九条新消息。   估计是刚睡醒。   徐行点进去,才看完前几条“刚醒”“睡得头疼”之类的,老妈的声音就传来:“早上四点就起来了,不困么?”   于是只好把后面那几条说秦垚和柳年怎么了的略过,徐行回了句“这边下雪了”,就摁灭手机放旁边。   “困,我睡会儿。”他靠椅背上闭上了眼。   出发前这几天宋暮云没一天是清闲的。   明明是他出门,老爸老妈却比他还兴奋,从寒假第一天就开始催他收拾东西,得在外面待半个月呢,千万不能落东西,别到时候用到这个忘带了用到那个找不到了。   “外面有卖的,”宋暮云叹气,“我是出国,不是出地球。”   寻思着这话说得也对,东西带多了反而是累赘,于是后面老妈又开始每日一采访,问他激不激动,想好要去哪些地方了么,第一次离家这么久会不会想家,之类的。   宋暮云嘴里咬着棒棒糖,看了看她,说:“赵女士,要不你跟我走吧。”   赵女士摆摆手,“以后吧,这回你先去探个路,后面再带着我跟你爸去就熟了,不那么费劲儿。”   “免费的导游是么?”宋暮云笑。   “不然呢?你以为带你去干嘛,”老妈说,“你要宋柚那么大点儿我还能玩一玩,现在站我面前就跟一座山扔前头了一样,啧啧,也就给我们当个导游,当个翻译,给我们拎个包......”   宋暮云笑了起来,“您能不能换个比喻啊?什么叫一座山扔你眼前了,我有那么......”他皱了皱眉,“庞大么?”   老妈啧一声,“意思是我得仰着头看你!”   宋暮云顿了顿,立马在她跟前半蹲下来,抬起眼问:“现在呢?”   老妈被吓了一跳,在他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犯什么病!”   “现在不用仰着头了。”宋暮云说,“你早说啊,以后我见了你都这样。”   “啊......”老妈一脸拿他没办法的样子,随后又很愉快地笑起来,剁了两下脚,骂他:“神经!”   宋暮云也笑,没说话。   老妈这是舍不得了,宋暮云知道。   虽然他经常出去玩,但一般都是四五天,最多一周左右也能回来,这回却一去就是半个多月,估计除了舍不得之外,老妈还有点不放心。   宋暮云自己倒是没有太多情绪,没那么激动,也不焦虑。可能到了地方之后心情才会起点波澜。   于是这几天他就尽量多陪陪老爸老妈,陪他们逛逛街,吃吃饭,看看电影,总之能舒缓一点是一点。   走前一天终于开始收拾行李。   宋暮云没想到自己有这么多东西要拿,装了两个大箱子,旁边还有好一摞衣服。   但已经累得不想动了,他往沙发上一瘫,开始给徐行吐槽。   这是寒假第四天,也是徐行在婚庆公司兼职的第三天。   起初宋暮云不知道这事儿。前天他上午给徐行发了消息,徐行晚上才回,当时他还有点生气,心说怎么一回家就跟进了山沟一样,是不是故意的。   当时徐行发来语音解释说他刚跟完一场婚拍,中途没空看手机,现在正吃饭呢。   宋暮云都震惊了,这人到底什么毛病?就不能先在家里好好歇两天么?而且婚礼跟拍可一点都不轻松,起早贪黑不说,还是扛着相机到处跑……   徐行并不缺钱,这么拼到底图什么   不过宋暮云也没多说什么,估计徐行有他自己的想法吧。   当时他只问徐行累不累,徐行说还行,闲的时候也是真闲。而且主要的拍摄是他师傅负责,他就负责拍些比较细碎的素材,还挺好玩的。   今天就属于“闲的时候也是真闲”。   也没什么特别原因,日子不好,婚礼少,没接到工作而已。   本来都不用来的,毕竟徐行只是兼职,工资有限,工作量自然有限,不过他早上七点就被老妈叫起来吃早餐了,必须得出门找点事干。   一上午徐行就坐在工位上看视频学习一些拍摄方法和技巧,看到第三个视频,陈盛发来消息问他干得怎么样。   陈盛是徐行的高中同学,这家婚庆公司是他姐姐两口子开的,这份兼职也是他给徐行介绍的。   【彳亍】挺好的,姐姐姐夫人都很好相处,谢了   【陈盛】谢什么啊,我后天回家,到时候来找你玩啊   【彳亍】行   宋暮云发来消息时徐行正打算去吃午饭。   【总有傻逼念我名字】需要一个收纳机器人   徐行笑了下,戴上帽子围巾,边往外走边给他发语音:“东西很多么。”   宋暮云也发来语音:“估计得四个箱子。”   随后弹过来一个视频,镜头对着那一床的东西拍给他看,“我现在想空手走人。”   看视频里的画面一晃一晃的,徐行似乎是在外面,宋暮云躺回沙发上,问:“你去哪儿,今天忙不忙?”   “吃饭,不忙。”徐行那边的画面终于稳定,下半张脸露了出来。   “镜头往上一点。”宋暮云立刻说了一句。   语气非常理所当然,下一秒徐行将镜头往上移,整张脸都露了出来。   俩人在屏幕里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徐行才后知后觉:怎么就这么听话?是脑子被宋暮云控制了还是身体被宋暮云控制了?   不过宋暮云也没说什么,只问:“那边很冷么?”   一句“风大”已经到嘴边,拐了个弯儿徐行说:“你来了就知道了。”   宋暮云啧一声,扬了扬嘴角。   进了商场后很吵,宋暮云那边没出声,徐行想着要不要挂了,这也太吵了。   但也只是想,手指没动。   “你吃饭了么?”他随口问。   “没,我妈和阿姨正在做。”   “估计在做大餐,给你送行。”   “嗯,送我上路。”   “啧。”徐行笑了起来。   听到他那边付款的声音,宋暮云问:“你这个兼职一天能赚多少?”   “怎么,你也想来试试?”徐行摘了围巾,把手机立纸巾盒上,倒了杯茶。   “嗯,下辈子。”   徐行笑笑,“这个主要看接的场多不多,算下来平均一天一百吧。”   “一百八?”宋暮云心说就那还凑合。   “……”徐行无奈地叹口气,一字一句地重复:“一百,吧。”   宋暮云没声了。   知道不该问脑子里盘旋的那个问题,可宋暮云憋了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你这么努力挣钱到底是为什么?又不缺。”   为什么呢?   徐行笑了笑,刚要开口,页面上方接连往外弹消息:   —你又去干你那个兼职了?   —徐行,我现在是一点都管不了你了是吗?!   直觉后面还有,徐行拉下功能栏开了免打扰。   没错,老妈依旧反对他干兼职。准确地说,不管他干什么,老妈都会反对。   反对、反驳、否定,这些估计已经成为老妈对待他的惯有态度。   那天在车里还能保持沉默,徐行猜测是因为宿泽在,加上自己刚回家,所以辛苦忍耐着。   忍耐了一下午,吃晚饭时终于还是把这个话题引了出来,老妈具体说了什么徐行都不想再回忆,当时他也是左耳进右耳出。   反正挺不愉快的,但因为已经习惯这种不愉快了,徐行倒是没受什么影响,该怎么做怎么做,该干什么干什么。   老妈锲而不舍,他也锲而不舍。   “怎么了吗?”宋暮云问了一句。   “没事儿,看个消息。”徐行冲他笑了下。   这么努力赚钱是为什么?   其实宋暮云问的时候徐行脑子里已经想好说辞了,什么他也不是奔着钱去就是体验一下生活再掌握点技能毕竟技多不压身之类的,可这会儿这些话都被他扔了。他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为了尽可能地少依靠他们。”徐行说,“也为了给我自己留点退路。”   他说完还笑着问了句:“是不是挺中二的这种想法?”   宋暮云觉得心口被他这个笑刺了一下。   前一句很好理解,宋暮云也能想到,毕竟徐行跟他爸妈的关系挺僵的,肯定会想着少依靠他们。   但后一句就让他有点心疼了。   不,是很心疼。   在宋暮云的认知里,退路从来不是某个具体的实物,更类似于一次机会、一段留白,是抽象的。硬要让他比个实物,他也会很抱歉地说是家人,是朋友,是爱人。   总之不会是钱。   如果徐行自小就家里经济条件不好,那宋暮云也能理解。对穷人来说钱确实非常重要,有钱他们才能活着,活下来才能论其他的。   可徐行爸妈是双职工,不存在这种可能。   所以他到底怎么想的?   他是觉得钱能给他的退路,他的家人、朋友、伴侣,不能给么?   还是说,他并不在乎他们能不能给,他只是要用这种方式自己给自己留点退路。   前者让宋暮云下定决心要让徐行觉得他能,后者却让他心里挺凉的。   对徐行来说,只有他自己才能让他百分百地信任,百分百地依赖。   他并不会对身边的人报什么期待。   啧。有点不爽。   可一想到徐行现在能跟他说这种话,宋暮云又有点愉快。   ……精神分裂了。   第二天宋暮云是中午十二点的飞机,吃完早饭,他把三个行李箱都拖到楼下后以防万一又打开检查了一遍,老妈趁机又拿了一套秋衣秋裤过来让他带上。   “不是已经带了两套么……”宋暮云叹气。   “两套怎么够?两套你穿半个月啊?等回来都馊了,到时候别叫我妈。”老妈一把给他掀开,往他正翻开的那个专门装衣服的箱子里塞。   宋暮云啧一声,妥协了,“放吧,放十套,反正我也不穿。”   “不穿?!”老妈瞪他。   “嗯,要我穿秋衣秋裤你不如直接把我杀了。”   老妈好笑地看他一眼,嘁一声,自顾自地往里塞,“你爱穿不穿,到时候冻死了你就知道了!”   看她塞好,宋暮云又蹲下来整理衣服,看有没有落搭配。   “买了挺多新衣服啊,”老妈说着在另一边翻了翻,“看着还像是换风格了,都是板板正正的样式。”   宋暮云顿了下,问:“怎么样?适合我么?”   “就一衣服有什么适不适合的,穿着好看舒服就行了。”老妈说完挺纳闷儿地看看他,“怎么想起来换风格了?受什么刺激了么?”   这话说的。   过于阴阳怪气,宋暮云都不想理她。   把三个行李箱都检查完,宋暮云扣上帽子,突然说了一句:“徐行的。”   “什么?”老妈一脸懵的看着他。   宋暮云手指不自觉地抠了抠手里的墨镜,说:“那些衣服都是徐行的。”   老妈没听出他这话里的深层含义,啧一声,“你拿人徐行的衣服干嘛?被你拿走了人家穿什么?”   “穿我的。”宋暮云说。   这三个字回得毫不犹豫,平静又坚定的语气里也全是理所当然,说完之后宋暮云自己都有些恍惚,嗓子有点发紧。   老妈也没了声音,脸上是一片茫然。茫然过后就闪过了很多情绪,疑惑,惊讶,恍然大悟,愤怒……   最后又变为疑惑,老妈罕见地皱起眉,问他:“儿子,你刚那话什么意思?”   宋暮云觉得自己有点傻逼,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件事。   可他又觉得这并不是一件多值得惊慌的事情,没必要挑时间挑地点专门去说。   不就是跟男生谈了恋爱么?有什么的?   宋暮云往前走了几步,搂了搂她,随后半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依旧很坚定地说:“妈,就是你想的那样。”   老妈的目光闪烁了下,唇角微微抖着,宋暮云不确定她是在难过还是在生气。   但不管是哪种,他都不觉得自己要说对她说“对不起。   如果是小学的他夜不归宿了,初中的他逃课了,甚至是现在的他同时跟三五个人纠缠不清了,那别说是说对不起,老妈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只要她能不气了、不难受了。   可现在他只是跟男生谈了恋爱,而且就这一个人他都到现在还没捋明白,这哪儿有错?   两人僵持了几秒,老妈背过身去,老爸也刚好回来,边换鞋换说:“还没走?那我刚才看到那车还真是秦垚的啊。”   看到老爸,宋暮云顿时松了口气。   虽然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但他还是挺担心老妈的,老爸在的话起码待会儿有人能照顾老妈的情绪。   “这就走了。”他拖着三个箱子,背上还有个背包,老爸过来要送他出去。   “不用,车就在外面。”宋暮云也搂了搂他,“爸,我刚跟我妈说了件事,这段时间你们好好消化一下。”   他说这话的时候老妈转过身来,眼睛很红,看得宋暮云也有点鼻酸,但也没多说什么,在老爸的一脸困惑中转身出了门。   正文II   ◇ 第119章 前男友   北欧那边的冬天日照时间很短,宋暮云每天的活动时间就集中在上午十一点到下午三四点之间。又因为跟国内有六个小时的时差,每天他出门时徐行还在睡觉,吃晚饭时徐行才开始忙上午的活,导致一天下来俩人基本上没什么集中的时间用来聊天,消息都是看见了就回,但不会等。   不过虽然宋暮云是出去玩了,徐行却没怎么收到过他的旅行分享,为数不多的几张照片中也只是能噎死人的面包、埋到脚脖子的雪,之类的。   原本徐行还以为是不是太阳见少了、天气太冷了、时差倒不过来,宋暮云玩得不太愉快,所以没发,虽然他并没感觉出来宋暮云心情不好。   后来也不知道具体是几号,宋暮云和秦垚结束了芬兰的旅程,去往Tomas,说是去追极光。徐行那天正好顶了同事的班负责在后台放音乐,很闲,就在百无聊赖中打开了很久没打开的朋友圈,然后发现这几天虽然宋暮云依旧一副不知道有朋友圈这个东西的样子,但秦垚却没少发。   秦垚是属于屁大点事都要分享的那种人,朋友圈日更是常态,也就前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停更了一段时间,这几天算是借着机会把缺失的那几天的量全补了回来,一天发八百条,并且八百条中含宋暮云量高达百分之六七十。   照片很多,徐行一张一张翻过去,陌生的背景,熟悉的人。   熟悉的人让他忽略了陌生的背景。   但是……秦垚这拍照技术是不是有点太次了?照片的质量全靠宋暮云的那张脸撑着,不然完全没有让人想点开的欲望。关键拍宋暮云也拍得不怎么样,虚的,糊的,眼睛没睁开的,哈欠打一半儿的,被冻得缩成一团的……   不过看起来还玩得挺愉快的,徐行翻着翻着也憋不住乐了,等反应过来时已经保存了不少,晚上回家的路上他给宋暮云发了两张,问他知不知道秦垚朋友圈里面的他是这样的,宋暮云发来一句语音,语气中满是无所谓,“只要不是全裸就行。”   非常大方。   接下来几天徐行依旧是通过秦垚的朋友圈看看每天的宋暮云是什么样子,去哪儿了,是不是又出洋相了……起初还能拿着照片跟他去打趣,到后面徐行就有点不爽。   怎么我还得通过别人才能看到你?你是什么大明星么?   能理解有的人确实不爱拍不爱分享,可是退一万步来讲,宋暮云的自拍不比秦垚给他拍的好看么?   这几天徐行也挺忙,腊月中旬开始,婚礼就格外多,之前还能忙两天歇一天,现在忙一周都不带休息的,甚至由于人手紧缺,徐行不得不开始拿两份的工资干两份的活。   于是在客观原因和主观因素加成的情况下,徐行减少了点进秦垚朋友圈的次数。   不知不觉中,等他连续跟了四场婚礼,终于有空陪宿泽去给他妈妈买生日礼物时,他已经有好几天没见到宋暮云的脸了。   也不知道又是追极光又是爬雪山又是赶路的,还每天吃那些难以下咽的白人饭,宋暮云瘦没瘦,有没有想家……   “想什么呢?”宿泽拍了他一下。   “嗯?”徐行抬起眼。   宿泽啧一声,“点单啊!我饿得肚子直接开始打雷了都。”   徐行随便点了一份饭,“好了。”   宿泽看了看他,若有所思,“怎么了你?是这几天太累了么?”   “我在你眼里那么弱的么。”徐行喝了口水,“这回的兼职干完,到时候你跟梁卉的婚礼都不用请摄影了。”   宿泽乐了,“哟,厉害啊!又是当伴郎又是当摄影师,饼算是给我画足了。”   徐行笑了笑。   “哎,”宿泽突然正了正色,问他:“这个寒假你爸你妈还行?”   徐行顿了下,“老样子。”   “哦。”宿泽揉揉鼻子,“我点个奶茶,你就还是咖啡?”   徐行莫名感觉他有点怪,顿了顿才说:“不喝,最近跟着同事喝多了,得控制一下。”   宿泽是打好了要给他妈妈买条项链的主意才去的,所以很快就买好了,从金店出来后他俩还在商场待了会儿。   宿泽是嫌在家待着太无聊,徐行则是不愿意回家。   今天周末,老爸老妈都在。   俩人打台球打得正起劲儿,结果宿泽怎么看邻桌那黄毛怎么觉得眼熟,徐行跟着看过去,哦,梁卉的前男友。   “草!”宿泽骂骂咧咧地出了台球厅,踩了一小时跳舞机累成狗后才算是赶没了刚才的晦气。   徐行没气,于是就在隔壁扔了会儿保龄球,离开的时候还被一正在投篮的小孩儿砸到了脑袋。   画面有些似曾相识,作为惩罚徐行给小孩儿的对手投了三个篮,走的时候小孩儿都快哭了,于是徐行又回去给他投了两个。   没走几步,宿泽突然拍了下他的胳膊,“那是不是宋暮云他妹妹?”   徐行一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十米外的抓娃娃机前宋柚正使出浑身解数抓一只香蕉玩偶,投了三个币才抓出来,拿到手后抿嘴扬着眉梢一脸的得意洋洋,神态酷似宋暮云。   再看她身旁的宋爸宋妈,徐行不由得惊讶,宁市这么小的吗?这也能碰到?   “嘿,还挺牛!”宿泽说,“我以为抓不出来呢,还想着过去帮她一把。”   “可别小瞧现在的小孩儿,刚才我就差点被反将一军。”徐行往那边的一家三口身上看了一眼,招呼宿泽:“走吧。”   不是正面碰上,徐行就不打算专门过去打招呼了,本来他面对宋爸宋妈时就有点别扭,何况自己跟宋暮云现在的这个状态,相当于是雪上加霜。   结果刚抬起脚,就听到一声“徐行哥哥!”。   “……”徐行下意识深吸一口气,随后牵起个笑容转身。   宋柚立马也笑了,抱着香蕉朝他跑了过来,“徐行哥哥!”   “哎别跑别跑......”徐行都怕她摔了,赶紧也大步往那边走,接住她的拥抱。   “妈妈还说我认错了!我怎么可能认错徐行哥哥!”宋柚看着他,转头看了宋妈一眼,“妈妈,这是不是徐行哥哥?”   “是是,你眼神最好了。”宋妈无奈地往她脑门儿上轻轻推了一下。   宋柚哼一声,徐行摸摸她的脑袋,起身跟宋爸宋妈打招呼,“叔叔,阿姨,你们回来了。”   “哎,小行。”宋妈也笑着点点头,“前天刚到,一段时间没回老家,小柚子看见什么都兴奋,就带她出来逛逛,顺便办点年货。”她抬起下巴指指贴在徐行身边的宋柚,“都不知道你家也是宁市的,刚我还以为她胡说呢。”   “哼!”宋柚一撇嘴,转头对徐行说:“徐行哥哥,爸爸给我买了一百块钱的硬币,还剩好多呢,我请你玩啊。”   宋妈无奈得不行,“徐行哥哥可没你这么闲啊。”   徐行刚要说没事儿,自己挺闲的,宋柚来了一句:“不闲么?可是他都来游戏厅了啊。”她抬头看着徐行,“徐行哥哥,你来游戏厅是有事要办么?”   宋爸宋妈:“啧。”   “噗......”一旁的宿泽都憋不住笑出了声,徐行也笑着叹了口气,抬抬下巴,“走吧。”   腊月二十四了,商场里的年味儿已经挺足,恭喜发财放起来了,路人也都大包小包地拎着。   徐行和宿泽带着宋柚去玩,宋爸宋妈就在旁边等,一百个币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花完的,想了想,徐行跟宋妈说:“阿姨,要不您跟叔叔去逛逛吧,在这儿等太着急了,等结束了我让宋柚给你们打电话。”   宋妈本来还有点不好意思,推辞两句之后也妥协了,叮嘱宋柚听话。   “哎呀知道啦!”宋柚喊,“我都多大了!”   于是徐行和宿泽就带着她玩了一下午。   宋暮云明天早上飞奥斯陆,收到徐行的消息时他正在收拾行李,看他说今天下午遇到了老爸老妈,宋暮云顿时心里一咯噔,没来由地开始紧张。   离家已经十来天了,宋暮云虽然有时候累得实在没心情没精力跟老爸老妈通电话,但消息还是会发。   老妈起初还有点爱搭不理,打电话时话也挺少,不过她不明确地提原因,宋暮云就也装作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什么,该挂的时候就挂,跟以前一样。   最近几天估计是想他了,老妈时不时还会打来个视频聊一会儿,宋暮云看不出她哪儿有异常,不知道她是消化完了还是选择逃避。   老爸则一直跟平常无异,无异得宋暮云都有点怀疑是不是老妈没跟他说,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应该,老妈和老爸之间从来都是消息互通的,老妈不可能瞒着。   但不管怎样,他的心态一直都挺稳的,也说不出稳的具体原因,就是觉得老爸老妈不至于为这件事会怎么样。   不过现在却不太行了,宋暮云真有点慌。把还没收拾完的行李扔一边,他回徐行:看着怎么样?   【彳亍】?什么怎么样?   【总有傻逼念我名字】跟你说话时跟平时一样么   【彳亍】一样啊,叔叔阿姨还是那么亲和   【彳亍】怎么了吗   宋暮云松了口气,回:我跟他们说我们俩的事了   对面的徐行没了动静,过了好几分钟才回了句“哦”,又问:怎么说的。   宋暮云看着他这个哦,莫名有点不舒服,怔了几秒才给他发了条语音描述当时的场景。   徐行又没动静了,宋暮云有点焦灼,给他弹了个视频。   接视频倒是接得挺快。   没等徐行开口,宋暮云开门见山地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瘦了,黑了。   徐行的第一反应。   他摇了摇头,说:“没,就是觉得你是不是应该早点儿告诉我,我现在回想起来都有点尴尬。”   “我早点告诉你了你才尴尬吧,”宋暮云说,“不知道这事他俩对你来时就只是室友的爸妈,知道了可是前男友的爸妈。”   徐行一顿,笑了,笑着笑着在心里骂了句“操”。   前男友。   去他妈的前男友。   那他知不知道他还挺想他这个前男友的。   这段时间以来徐行第一次这么不爽。想不到要说什么,徐行把视频给挂了。   ◇ 第120章 最好的爸爸妈妈   徐行一挂断视频就把手机扔到了一边,挂得这么突然,估计给宋暮云整懵了,过了几秒手机才振了振。   徐行没看,逐渐感觉到一股热意从脖子传上脸颊。   神奇,当知道宋暮云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顺带着他一起出了柜,徐行只是很懵,懵逼过后的愤怒也只有那么一丁点——虽然他不在意自己的性取向被别人知道,可毕竟这是私人的问题。而听到“前男友”三个字时,徐行瞬间感觉一股火直冲脑门儿。   不是一般的火,是他压都压不住的火。   可即使不是一般地火大,他也没想到自己能把视频直接给挂了。   他现在脾气这么大的么?   手机又振了振,徐行瞥眼,拇指挠了挠中指,终于还是伸手。   —?   —断网了?   —还是你妈妈进来了   —徐行!   —吱声!!!!   “.....啧。”徐行都无奈了,回:国内快十一点了,她已经睡了   随即宋暮云的视频又弹了过来。   “那刚才怎么回事?”   “没事。”徐行说,“就突然一股尿意涌上心头。”   “什么意思?”宋暮云突然往前一倾身,盯着镜头,“跟我打个视频就让你尿意汹涌了?徐行,你现在骂人都这么高级的么。”   “啧。”徐行又气又笑,瞬间确定他知道自己怎么了。往椅背上一靠,他对着手机挑了下眉,说:“就骂你了怎么着吧,有本事你现在立马飞过来跟我打一架。”   宋暮云看着他没出声,突然笑了。   “怎么。”徐行眼皮一跳,拿过杯子喝了口水。   “没怎么。”宋暮云摇头,“就发现你不止骂人高级。”   一句“想你了”也能说得这么委婉。   不过这话宋暮云只能在心里嘀咕,不然徐行听了估计又会挂了视频。   结果徐行今晚似乎大有破罐子破摔的势头,来了一句:“还不是被你听出来了。”   宋暮云愣了,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问:“你刚那杯子里装的是酒么?”   徐行崩不住乐了,拿起透明玻璃杯给他看,“这杯子要装也只能装白酒吧,我一个人喝白酒我是有病么。”   后知后觉自己的语气有点冲,他胡诌一句:“一天十八杯水,这是第十八杯。”   “哦。”宋暮云再次感叹徐行用很凶的语气说话是真的带感。他凑近手机,偏过脸给徐行展示他绝美的侧脸线条,“我这十天瘦了八斤,看得出来么。”   能看不出来么,本来宋暮云脸上就肉少,五官立体得跟建模一样,现在两颊都有点陷下去了,混血感更足。   “瘦这么多,是去旅游的还是去军训的。”徐行也往前凑过去。   宋暮云耸耸肩,“秦垚胖了十斤。”   不知怎么的,这话一说完,俩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甚至笑了好一会儿都停不下来,徐行怕吵醒老妈,硬是憋得脸都红了。   外面突然传来不大不小的动静,徐行瞬间敛起笑,不自觉地竖起耳朵。   果然,几秒后门外传来老妈的声音,“徐行,还不睡吗?”   宋暮云一看世界时钟,十一点零二,确实也不早了。   对面的徐行应了声,“马上。”   “晚安。”宋暮云小声说。   “我戴耳机了。”徐行起身把灯关了。   “晚安!”宋暮云喊。   徐行低声笑,“提前晚安。”   临挂前又补了一句:“秦垚给你拍的那些照片真挺丑的。”   接下来的几天,秦垚时不时就能看到宋暮云点开相机前置。   知道宋暮云完全对拍照没什么兴趣,尤其是自拍,秦垚就忍不住好奇:“怎么转性了?终于发现自己长得帅了?”   宋暮云嗯了声,“瘦了十斤果然上镜更帅了。”   没错,他又掉了两斤。   同样又涨了两斤的秦垚自知被内涵了,大骂声“操”,怒吼:“天天吃的东西还不如我乡下奶奶家的牛吃得好,我真纳闷儿这十斤是怎么来的!”   而相对地,另一边的徐行也天天都能收到宋暮云的自拍,不多,一天下来也就四五张。   因为旅途进入收尾阶段,宋暮云在哥本哈根就玩得比较悠闲,照片里的状态是徐行看得出来的松弛、自由和享受。   徐行以为自己最近一边干兼职一边跟着老爸老妈办年货还顺带着观摩几次他们俩闹矛盾的现场已经身心俱疲,看到宋暮云的这些照片会觉得很羡慕,可最后却只有身临其境般的愉悦,看他发的那些视频更是觉得自己被疗愈了。   转而一想,之前宋暮云不给他分享是不是也跟他有一样的想法?毕竟两个人的生活差别确实挺大的。   这么想着,徐行觉得胸口软得一塌糊涂,他给宋暮云发消息:明天几点的飞机?   宋暮云那边下午四点多,很快就回了。   【总有傻逼念我名字】这边的早上十点飞北京,到宁市时国内估计七点多   【彳亍】你爸妈来接么?   【总有傻逼念我名字】怎么,你真想来接?   【彳亍】怎么,你以为我开玩笑呢?   宋暮云笑起来,回他:不知道谁来接,估计谁有空谁来吧   以为是堂姐或者小姑来接,结果宋暮云刚下飞机,就接到老妈的电话,让他出来时慢点走,别几大步走远了他们都找不见人。   宋暮云有一年没回宁市了,光是站在机场看不出来有什么变化,那股每次回来都会出现的亲切感也没有半分削减,顿时觉得整个人都轻松无比。   还是宁市冷,这么站着都觉得脚踝凉飕飕的,宋暮云拉了拉围巾把下半张脸埋进去,又拽了拽帽子,这才汇入人群往外走。刚出去,就看到了探头往里看的老爸老妈,宋暮云一愣。   怎么都来了?   “宋暮云!”老爸冲他喊了一嗓子。   “别喊。”宋暮云无奈地叹口气,推着车子过去。   晚上徐行吃完饭,把碗扔进洗碗机后他打算出去溜达会儿,宋暮云发来消息说他到了,还发了张图片。   【总有傻逼念我名字】一出机场就把我带走了,上车到现在没说一句话   徐行点开图片,视角是坐在后座拍的,前面是宋暮云爸妈。   明明印象里宋爸宋妈都挺好相处的,可配着宋暮云的这句话再看这张图片里的两个侧脸,徐行仿佛隔着屏幕感受到了压迫感。   他立马问:?怎么了   【总有傻逼念我名字】估计是要跟我算那天的账吧   徐行正要说不至于吧,你这才刚回家,我妈跟我算账都还给我留一个下午,宋暮云又发来一条。   【总有傻逼念我名字】顺便打断一条腿再给开个瓢之类的   “......”徐行顿时知道他在胡说八道了,一想到刚才自己还挺紧张,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你大爷。”   宋暮云一上车就吃起了宋柚的零食,还探身给前面的两位分享,“什么情况啊宋老板赵女士,怎么你们俩来接了,这么大阵仗的么?”   “没办法,别人都烦你。”老妈张嘴吃了他递过来的巧克力豆,转头又看着他皱眉,“你这是去欧洲了么,我怎么感觉你去非洲了?”   “啧。”宋暮云不给她喂了,往后一靠自己吃。   老爸也从后视镜看他一眼,“待会儿你爷爷奶奶见了还以为我们俩虐待你了。”   “有那么夸张么......”宋暮云摸了摸脸,手机振了下。   【彳亍】要把你带哪儿去,我过来   宋暮云扬了扬嘴角,回:过来陪我一起挨揍么   【彳亍】想什么呢,我只是前男友   【彳亍】前男友只会站旁边给你记录下这历史性的一刻   宋暮云笑了起来,边敲字边开始试探老爸老妈:“听说你们俩在万达碰到徐行了?”   车厢里安静了一瞬,宋暮云收起手机,探过身看了看他俩。   “啊,是。”老妈说,“你那个妹妹还缠了人家一下午,走的时候都五点了,还一副舍不得要哭的样子。”   “一下午?”宋暮云皱了皱眉,故意说:“你们俩当爸爸妈妈的是不是有点儿太不负责任了,人还在兼职。”   “你少来!”老妈反手往他胳膊上甩了一巴掌,“问过了,小行没事儿,而且走之前还带宋柚去吃了个冰激凌,给宋柚哄得团团转,一口一个徐行哥哥,估计现在比跟你还亲。”   听到老妈还叫“小行”,宋暮云忍不住扬了下眉,转而控制了下表情,不甚在意地说:“本来就没跟我亲过。”   过了会儿,老妈又问:“你说他还在兼职?”   宋暮云点点头应,“一直在兼职,在学校也是一边上课一边兼职,寒假回来第二天就开始上班了。”   老妈点点头,咂了咂嘴,说:“挺辛苦。”   可能每个做妈妈的都心软,共情能力比他人强,宋暮云从她的语气里居然听出来点心疼。   不过他没说什么,毕竟他说这话并不是要老妈对徐行的心疼,他只是在陈述事实,让他们从中得知徐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虽然这话只能描述徐行很小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所以你们俩现在是和好了?”老妈突然问。   宋暮云刚给徐行发了一条让他请自己吃冰激凌的消息,听到这话快要从椅子上弹起来,“妈——”他往老爸那边看一眼。   “妈什么妈,这事儿我早跟你爸说了。”老妈说。   “......”宋暮云抹了把脸,往后靠椅背上瘫了,“啊——”   老爸在前边很愉快地笑着。   被他们俩为难了一把,宋暮云反为难回去,“所以你们俩现在是什么态度?”   “好一个蠢问题,”老妈说,“在欧洲待几天是不是会降智,那我不去了。”   宋暮云闷声笑起来,“宋老板呢?”   “好一个蠢问题。”老爸说。   虽然早已经猜到会是什么结果,可现在宋暮云还是感觉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愉悦。   对,是愉悦,不是轻松。   宋暮云知道自己不在的这十多天老爸老妈过得肯定不容易,老妈肯定流了不少眼泪,老爸肯定也辗转难眠了好几个夜晚。   两个人是怎样扶持着彼此经过无数次挣扎、最后做出了跟往常一样的选择——将宋暮云的感受放在第一位,宋暮云无从得知。   可即使是这样,宋暮云也没有觉得自己肩上扛了一个担子,至于为什么没这种感觉,当时宋暮云还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自私、太以自我为中心,现在算是明白了。   不是他太自私。   是老爸老妈的爱太无私。   因为享受着他们无条件的爱,所以自己才能这样“任性”。   爷爷奶奶还住在老房子里,没电梯,也没车库,老爸将车停在单元门口,打算等他们俩进去后再找车位。   结果一下车宋暮云就被冷风吹得狠打了个哆嗦,老妈边念叨边把围巾缠他脖子上,“赶紧上楼,别吹感冒了。”   宋暮云低下头在她脑门儿上轻轻磕了一下,喊:“妈。”   语气罕见地有点软,老妈都愣在原地,“怎么了?”   “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宋暮云紧紧搂住她。   老妈愣了好一会儿,半天后突然喊:“哎哎哎宋老板你快来看!你一米八八的儿子开始跟人撒娇了嘿!”   “……”宋暮云叹口气,“赵女士,你这样太侮辱人了。”   “跟你爸撒去!你爸不侮辱你!”老妈在他背上拍了两巴掌,转头就往单元门走。   声音里有很重的鼻音。老妈哭了。   “啧,又把你妈惹哭了。”老爸在身后说。   宋暮云揉了揉鼻子,把那股酸意揉散,转身朝老爸张开胳膊,“爸,抱一个。”   老爸笑了一声,搂住他。   东亚父子的通病,对着老爸宋暮云就有点说不出肉麻的话,老爸似乎有同感,也没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背,后又从上到下地摸了几下他的后脑勺。   就跟小时候一样。   宋暮云感觉自己现在不是二十岁,而是十岁、七岁、三岁、一岁……   他似乎能回想起来小时候老爸这样摸他脑袋时的表情。   现在老爸也是笑着的么?   是吧。一直都是。   发紧的声带突然放松了,宋暮云抿抿嘴,声音很低地说:“爸,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作者有话说】   会为别人的幸福流泪…   ps:不出意外130章完结~   ◇ 第121章 他是他,他们是他们   答应了请宋暮云吃冰激凌,实际上第二天的大年二十九就让俩人忙得一整天都没发几条消息。徐行倒还好,主要是宋暮云,由于刚回家,谁都要拉着他唠会儿,怎么度过的不知道,总之飞快。   徐行估计这顿冰激凌得搁置好几天。   爷爷奶奶和小叔生活在一起,所以每年的除夕夜都是在小叔家过,除了徐行一家三口,小姑一家也会来,一共有十来个人,还算热闹。   每年的流程也大差不差,上午人齐了就开始包饺子,包完饺子准备年夜饭,规矩是老妈和小姑准备食材、做凉菜,热菜和大菜由老爸、小姑父和小叔负责。   以为有了暑假那一茬,小姑和老妈挤在那么大点厨房里会挺尴尬,结果中途徐行进去拿了几次东西,气氛还挺和谐,有说有聊的。   徐行看着挺闲,顶多就剥个蒜、跑个腿、贴个春联,实际上带小叔和小姑的两个小孩儿也挺折磨人,还不如在厨房打下手,虽然他在厨艺方面严重缺乏造诣。   小姑结婚晚,小叔结婚早,俩小孩儿年纪差不多大,都正上一年级,都是男孩。   相比小姑的兔兔,小叔的豆豆要文静腼腆一点,可再文静腼腆也扛不住兔兔太活泼好动,本来每次刚见面时豆豆还有点许久没见面的生疏和尴尬,结果在兔兔一张口就是十句以上的交际能力下,没过一会儿俩人就能闹翻天。   在家完全待不住,能把爷爷奶奶烦死,于是徐行就带着他俩下楼。   上午飘了会儿雪,地面上的已经化了,路边草坪里倒是积了一层,被阳光一照闪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小广场上有不少小孩儿玩,兔兔一看到就立马拽着豆豆跑去加入了他们。   徐行本来还有点不放心,毕竟那几个小孩儿看起来都比他俩要大,怕他俩被欺负,但看兔兔也不是个任人摆布的主,就也没挡着。   挺好,省心了。   结果还没缓冲到省的那一步,徐行就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哭嚎声。   ——兔兔的。   豆豆平时很少哭,哭也只是一抽一抽的,光流眼泪但没声。兔兔就完全相反,甚至很多时候是光打雷不下雨。   徐行过去时兔兔正跟人吵架,气得脸都涨红了。   “你故意的是不是?你为什么故意撞豆豆?!”兔兔指着豆豆的手喊,“他流血了!他手都流血了!破了这么大一块!”   被吼的小孩儿也不慌,理直气壮地,“明明是他自己笨,知道跑不过我还不躲着点!还有,不就手破点皮么,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被我妈打得流鼻血都不哭!怂包!”   徐行从后面就看出这小小年纪就拥有一副哑嗓的破小孩儿是谁,隔壁七号楼的,暑假陪爷爷奶奶住了一段时间,徐行经常听到这小子挨他妈妈打时杀猪般的哭声,甚至还在楼下碰到过两回。   “是么?我怎么记得我那天买菜进来时你正哭着跟你妈说你错了。”徐行看哑嗓一眼,拿起豆豆的手看伤得怎么样。   不严重,但由于面积挺大一块,还往外渗血,看着就有点恐怖。   哑嗓被他那一眼钉在原地,嘴巴张了张最后也没能说出反驳的话,小声嘀咕一句“你谁啊”,转身要走。   “站这儿。”徐行喊住他,转而把豆豆的袖子挽起来,问:“疼不疼?”   豆豆摇摇头,“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都流血了!”兔兔的嗓门儿非常亮。   “你再嚎豆豆的耳朵也得流血。”徐行说。   “我……”兔兔立马闭嘴了,眼睛死死盯着豆豆的手,眼里含着泪问:“真不疼么?”   豆豆又摇了摇头。   徐行看了看他,“膝盖呢?蹭到没?”   “没有,裤子很厚。”   “行,手上的伤待会儿回去哥哥给你包扎一下。”徐行弯腰拍拍他裤子上的土,发现大头的都被他自己拍完了,剩下那点白徐行也没能弄干净。   “穿的是过年的新衣服么?”   “不是,我怕今天弄脏,等明天再穿。”豆豆说,“明天才是新年。”   徐行笑着点点头,摸摸他的脑袋,“聪明。”   确保没什么大事,徐行就打算解决一下小孩儿之间的矛盾。他看了眼一脸愤愤不平却无可奈何的破小孩儿,问:“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其实都不用问,哑嗓是惯犯,不是一次两次跟院子里的小孩儿单方面地起冲突了,但以防万一徐行还是得确认一下。   哑嗓表情有点紧绷,眼珠转了转,瞄了眼豆豆,也不知道怎么的,瞄完这一眼他突然腰板都挺直了,语气坚定地说:“不小心的!不信你问豆豆!”   徐行有点想抽他,扭头看豆豆。   豆豆似乎有一秒的犹豫,随后摇摇头,回答时眼睛没再看着徐行,“应该是不小心的,因为我们俩都急着拿到那个雪球……”   “他不是不小心!他就是故意的!”兔兔喊,“大哥哥,周生豪就是故意的!上次他也这样,还说豆豆是有妈生没——”   后面的话被徐行的眼神堵了回去。   “周生豪是吧,”徐行半蹲下来看着破小孩儿的眼睛,“我再问一遍啊周生豪,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空气静默了几秒,周生豪咬着嘴唇点点头。   “点头是什么意思?”   “故意的。”周生豪的头越来越低,“是我故意撞的豆豆。”   “行,道歉吧。”徐行直起身,“连同你说的那些屁话,说了几次就道几回歉。”   “你……”周生豪咬牙一脸的不服气。   “哦,还得鞠躬。”徐行说完,扶着豆豆的肩膀让他站过来,“开始吧。”   周生豪看着豆豆,脸憋得通红,终于,在徐行的注视下深深鞠了一躬,“豆豆,对不起,我刚才不应该撞你。”   又一躬,“对不起,那天在小区门口我不应该跟他们说你没妈妈......”   “对不起!上回砸卡时我不应该因为输了卡就骂你有妈生没妈养......   “对不起!我不应该在学校里跟别人嘲笑你放学时只有爷爷奶奶来接......”   徐行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看着他越说越大声,最后居然嚎啕大哭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还不行么!我以后不会再欺负豆豆了——”   “豆豆,可以了么。”徐行问。   豆豆没说话,从他手里挣脱开,转身走了。   “豆豆。”兔兔一愣,跑着跟上去,“豆豆你怎么哭了.....”   徐行上楼的时候豆豆已经坐在凳子上处理伤口了,被一帮人围着,哭得停不下来。   “这么疼啊?比你大哥哥还受不了疼。”   徐行脚步一顿,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这是老妈的声音。   “怎么才上来啊?”小姑看着他,“你不会是揍了那小子一顿吧?”   “在你眼里我这么暴力的吗。”徐行笑笑,把刚买的纱布递给老妈,“妈,这个薄一点。”   老妈嗯一声,接过去给豆豆包扎,“今天这只手就别碰水了啊,尤其这块地方。后面结痂了也等它自己掉,不然容易留疤,不好看。”   “知道了,”豆豆点点头,“谢谢大妈妈。”   每次看到这种画面,徐行就觉得老妈是真的挺喜欢小孩儿的。   静静看了会儿,徐行转身走开了。   估计是这点小插曲的原因,晚上吃年夜饭时话题就会转到有关孩子的方面来。别人家的孩子,自己家的孩子,听到老妈说起徐行小时候,徐行端着饮料不动声色地挪到了沙发旁的角落。   都快二十了,他听不下去幼儿园的那些事。   想来也好笑,老妈跟自己一样,也还停留在他七岁前的那段温情里。   只可惜他离七岁已经非常遥远,那段温情如今也只成为困住大家的牢笼。   更好笑的是,明明徐行几乎不参与话题,吃好之后也没再往桌前凑,但望着围在桌跟前的人,听着谈笑声,他居然从一派和谐的场景中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即使他知道和谐只是表象。   就在半小时前,老爸还在洗手间跟人打电话。   在心里笑一声,徐行屏蔽掉周遭的声音,转头把目光落到无聊无比的春晚上。   宋暮云今晚忙疯了。   也不知道谁出的馊主意,今年的年夜饭是他们小一辈的准备。小一辈的加上宋柚这个只会吃的才五个,其中宋暮云这种差不多只会吃的占一多半。   后果是忙活了一下午,最后吃的火锅。   第一次年夜饭吃火锅,出乎意料的是反响不错,爷爷奶奶提议明年继续,这火锅比做菜方便多了,不累人。   “谁说不累了啊爷爷?”宋禾反驳,“您最宝贝的晚霞洗菜洗得腰都弯了。”   又叫这破名儿,宋暮云受不了地白她一眼,“滚啊。”   一帮人直乐。   在春晚的背景音里吃完年夜饭,差不多十一点四十时愿意动的下楼放烟花,不愿爬楼的就趴在窗台上看。   零点的烟花放完,一帮人就冲上楼开始拜年要压岁钱。   本来没这规矩,也不知道从哪年开始,从老爸那一辈起头,一人拿一个铁盆排队给爷爷奶奶磕头就成了每年除夕夜的必备节目。   第一年宋暮云还不乐意,后来越磕越放得开,甚至有一年他跟堂弟抢着磕,给铁盆磕下去一个大坑。那盆是爷爷奶奶结婚时买的,第二年再要奶奶就不愿把那个盆拿出来了。   今年依旧,宋暮云上去时大伯和大伯母已经准备好了,他站在门口默默掏出手机开始拍。   就从小叔家出来走到停车场的这几分钟,502的群消息已经发了99+,徐行挑着把红包领了,又发了几个,退出来看宋暮云发的视频,结果一点开就被一阵“哐哐哐”吓一大跳。   再仔细看,这不是宋暮云他爸妈么?第一次见这场面,给徐行惊得不轻,回:待会儿你也要这样磕?   宋暮云秒回:对   徐行正准备乐,他又发来一段,这回是小辈儿,应该是宋暮云的堂兄弟姐妹之类的。“哐哐哐”一通磕完,一个看起来比他们大点的女生起身时估计注意到宋暮云在拍,转头指着镜头喊:“宋晚霞你拍——”   视频戛然而止,徐行听到结束的那一瞬间宋暮云低声骂了句“靠”。   宋什么?   徐行又看了一遍,宋晚霞?   —宋晚霞?   对面过了好几分钟才回过来一条语音。   “我服了宋禾这张嘴。”宋暮云语气无奈,“据我妈说,生我那天下午她疼得要命,进产房前只注意到那天的晚霞尤其漂亮,给了她点安慰,所以一口咬定,不管男女,生出来名字就叫宋晚霞,我不知道我爸怎么想的,居然就那么同意了,最后还是我小姑不忍心让长得这么帅气的我叫个这么土的名字,才给他们想了个同义词,起了宋暮云这个名儿。”   徐行怎么也没想到这么文艺的名字居然是这么来的,听完语音就忍不住无声地乐起来,还回过去一长串的哈哈哈。   憋着声音笑有点困难,徐行不小心咳嗽出声,老妈往后看了一眼,“你过年剪头发了么?”   徐行一顿,回想了下刚才她跟老爸在说什么话题。   哦,一上车先聊了会儿小叔和豆豆,老妈问老爸小叔有没有找女朋友,打不打算给豆豆找个后妈,老爸说不打算,怕后妈来了待豆豆不好。   刚才似乎是在说明天去谁家拜年的问题,往年的大年初一都是去大爷爷家,今年似乎大舅和小姨那边有了变化,老妈说明天在大舅家聚。   得,估计是又起争执了。   徐行没说什么,只应:“剪了。”   “剪了还这么长?”   徐行愣了下,突然笑了。   老妈是喜欢小孩儿,只是他已经长大了。   把所有的话咽回去,他说:“知道了,明天就去剃光头,你给大舅说一声。”   正月里剪头死舅舅。   老妈估计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回,没说话。   真看到老妈难堪的样子,徐行又有点不忍,问:“所以明天去谁家?”   老妈没说话,老爸往后视镜看时目光撞上他的,说:“去你大舅家吧,我待会儿给你叔说一声。”   徐行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心理说的这话,是对老妈的妥协,还是对他当了出气筒的歉疚,更或是单纯的心虚——虽然这种可能性极小,总之徐行很罕见地感觉到一阵恶心泛上胸口。   更罕见地,徐行没压住喉咙里的冷笑。   “……”   车身猛地一顿,车厢内一片死寂,徐行不知道老爸老妈现在是怎么想的,他自己反正是反应了好几秒才接受这个声音属于自己的事实。   然而很快车子就重新平稳地往前行驶,老爸老妈并没有对他的那声冷笑有什么评价,一切恢复如平常,好像刚才老爸和老妈之间的争执不存在,老妈对徐行的那句询问也似乎只是出于关心。   窗外的风景倒退,一簇簇绚丽的烟花升上高空,噼里啪啦的声音打破了车厢内的安静。   可能是这个声音太能振奋人心了,徐行再次出现“管他呢”的心理。   管他呢,他不想再憋着了。   管他呢,他不想再困在那七年的温情里了。   管他呢,他不想再被夹在其中承担他们导致的一切后果了。   管他呢管他呢管他呢……管他呢!   他们要在原地打转要一日复一日地自欺欺人要折磨对方一辈子,这是他们的选择,他为什么硬要去改变?又有什么能力去改变?   徐行觉得自己应该明白,他是他,他们是他们,既然他们自己选择若无其事地继续这样生活,那他没必要非怎样不可。   他应该有他自己的选择,应该往前走。   ◇ 第122章 现在爽了   前一天问了一遍,初一一大早宋暮云又去问老妈初八宋禾结婚前这几天他们是什么计划。   “吃了饭就去你姥爷家,明天小舅家,后面二姨家,大后天回家,回来就随意安排,没定。”老妈说,“怎么了啊你天天问?是有什么意见么?”   老妈的娘家不在本市,离宁市有四五百公里,这也就意味着宋暮云最起码得等到初四才能跟徐行见面。   他耷拉着肩膀“哦”一声,“没事,就问问。”   老妈冷笑一声,“着急见人是吧?”   “啊。”宋暮云已经习惯被调侃了。   “那没办法,你俩这一个在西一个在东,来回就得两个小时,来不及了已经。”   宋暮云一愣,“您都知道他家在哪儿了?”   “啊,”老妈看他一眼,“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我就问他住哪儿,又没问他哪个小区哪栋楼几单元的。”   “问这些就变态了。”宋暮云说。   “嗯,等几天吧,回来还得待一周多呢,期间也就忙个你姐的婚礼,其余时间你自己支配,晚上不回来都行……”   “哎!”宋暮云啧一声,简直服了。   这适应能力这么强的吗?这才短短几天,这种话都能说得出口了?况且他跟徐行的现状怎么可能到夜不归宿的地步。   “哎什么啊,你从初中不就夜不归宿了么,我说错了?”老妈一脸奇怪地看着他,“你这什么表情?又失落什么呢?”   ……哪儿失落了。   “没。”宋暮云真怕她再冷不丁地冒出什么惊人的话来,赶紧转身走人。   不知道是不是徐行的错觉,除夕夜过后, 家里的气氛有所变化。   因为徐行跟老爸的关系淡如水,日常的交流也少得可怜,对他来说他待在家时的感受是完全由老妈的情绪和言行决定,所以这个变化指的主要是老妈的变化。   其实寒假一回家徐行就感觉出来老妈有点变了,可能是上次被发现转专业后自己跟她闹了一场的原因,这次回来老妈虽然依旧限制他每天的出行、反对他去兼职、说他这不对说他那不好,可归根结底也只是絮叨几句,不至于跟之前那样又是动嘴又是动手,张口闭口就是“为你好”。   这点程度对徐行来说不痛不痒的,掀不起什么波澜,所以他无所谓。   而除夕夜过后老妈连絮叨都不絮叨了。   初一上午临去大舅前看徐行还真去把头发理短了,她也只是眼神多停留了几秒,没说什么。   之后几天也是,不再管徐行几点起床几点睡觉,随便徐行穿什么衣服、跟谁出门,总之态度大转变,徐行都感觉老妈有点放任他不管的意思。   以往徐行还能琢磨出来一点老妈的心理,毕竟他们家来来回回就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他站在老妈的角度考虑,多多少少能体会到她的感受。   但这回他是真的搞不明白了。   这个转变是从何而来,是因为自己那话说得太重了么?但老妈要是真觉得他那话说重了,肯定会当场发火,毕竟车里没外人,不用为了保留颜面忍着。   那是因为自己那声冷笑里的讽刺意味太足?   可他们三个人都清楚,徐行笑的不是她。   徐行发现大人们的心思是真的难懂,搞不懂,他就选择顺其自然。   随便吧,老妈是在跟他冷战也好,其他情况也罢,总之这回徐行不会再跟之前一样“管他三七二十一先道歉再说"了。   他不要再说“对不起”了,大不了就一直这样下去。   走亲戚比上学还累,这几天宋暮云从没一觉睡到八九点过,也没在十二点前洗漱过,每天早出晚归,吃饭打牌喝酒唱歌,一场接着一场,一天下来能吃四五顿,也算是把在北欧的那大半个月里缺的饭吃了回来。   由于老爸前一天晚上喝了酒,初四回来时是宋暮云当的司机,五百公里开了六个多小时,到家时都下午四点多了。   给徐行发了条消息说自己到了,宋暮云一进家门就冲进浴室洗澡换衣服。   “这是在路上撞到什么脏东西了吗,这么一通洗。”爷爷看着他。   “咦,什么脏东西!你个老东西别乱说话!”奶奶日常迷信,转而冲宋暮云眯起眼睛笑,“我大孙子就是精神哈,你看你爸那样儿,一进来就往床上躺。”   “昨晚喝了不少,估计正难受呢。”宋暮云都折腾热了,把外套往手肘一搭就转身往外出,“走了啊爷爷奶奶。”   “哎你慢点儿!”奶奶喊,“衣服穿上!外面可冷,别冻感冒了!”   “知道了,晚饭别等我!”宋暮云一步两个台阶蹦下了楼。   不知道怎么的,这句话一说完,宋暮云原本就扬起来的心情更往上飘了几百米。   真是好久不久啊徐行。   多少天没见了?   有二十多天没见了。   其实二十多天算不上久,更何况期间一直有联系,偶尔还会打视频。   可等人真的站到自己面前,徐行才意识到“久”的衡量标准似乎并不是时间的长短。   想了,那就是很久没见了。   自大年三十的那场雪下完,这几天的宁市一直是艳阳高照。不过气温摆在那儿,眼下宋暮云虽然没跟在学校一样穿及膝的羽绒服,但短款夹克看起来也挺厚实的。   他平时很少穿这种显身材的衣服,导致徐行花了好几秒才把眼神从他那两条又直又长的腿重新移回脸上。   啧,视频也挺能欺骗人,他没想到宋暮云的十斤能瘦得这么夸张,这脸小了不止一圈儿吧?黑倒是没视频里那么黑了,估计回家后白回来点……   “你怎么瘦这么多。”   “你剪头发了。”   俩人又同时开口。   徐行先点了点头,应:“啊,剪了。怎么样,还行么?”   认识以来这大概是他剪过最短的一次,眉眼全露出来了,原本能用“柔和”形容的五官这会儿居然让宋暮云觉得挺有攻击性。   “你笑一下。”宋暮云看着他。   “怎么。”徐行反而压了压唇角。   “不然我感觉你下一秒就要揍我。”宋暮云说。   徐行一顿,笑了起来,“我揍你干嘛,我有病还是你有病?”   “你有病。”一看到他脸颊上那个酒窝宋暮云心里就舒坦了,扬了扬唇角,“帅。不笑的话一看就不好惹。”   “……你更不好惹。”徐行说,“刚才走过来那几步拽的啊,啧。”   宋暮云被他的语气逗乐了,“我只是烦人多!”   “嗯。”徐行也笑着点点头,“买完冰激凌就换地儿。”   其实现在就可以换,可他俩今天见面的理由就是徐行请宋暮云吃冰激凌——虽然俩人都清楚这只是个幌子,但要没这个前提,后面要去哪儿、干什么,就都不那么“顺其自然”了。   毕竟前男友么。   啧,徐行都怀疑自己得记这事儿一辈子。原来他这么记仇的吗?   冰激凌店不少,但他们俩去吃的就是上次徐行带宋柚去的那家,因为宋暮云说就吃那个。   买完也没留在店里吃,拎着出了商场。   只是俩人都没想好要去哪儿,出来后也是绕着商场晃。等吃完冰激凌,宋暮云说去十一中看看。   徐行点头,“行,去看看你的母校。”   “你的母校。”宋暮云看他一眼。   “啊。”徐行笑,“去看看我的母校。”   宋暮云勾勾唇角,嗯一声,“带我去看看你的母校。”   “对——带宋晚霞去看看我的母校——”   话音刚落,胳膊就挨了一拳。   “啧。”徐行强压住嘴角,拧起眉装作一副很疼的样子,“这就是你口中的不好惹么,是不是有点儿侮辱人了啊?”   宋暮云不以为意,“不是你说的么,我更不好惹。”   装不下去,徐行笑起来,“行吧。”   都打算进地铁站了,宋暮云说坐公交去。   徐行有点震惊,“认真的么,你不是连出租车都不愿意坐。”   “两码事,”宋暮云说,“上学那会儿没少坐公交。”   不过已经好几年没坐了,不知道路线有没有变化,他摸出手机导了个航,“322路,坐十二站——”   “245路也能到,十三站。”   宋暮云刚抬眼,就被徐行拽着袖子往前跑去,“快快!”   “!”   我衣服!   宋暮云在心里呐喊。   徐行大概也意识到这点,没跑几步就松开了,只又喊了一句:“宋暮云你快点儿!”   不就快了我两米么,喊什么。   宋暮云整理整理衣服,抬起脚就跑到了他前面。感觉有八百年没在大街上这么跑过了,可这会儿宋暮云也没觉得自己有多傻逼,反而因为知道徐行就在自己身后他还挺愉快的。   “快点!”宋暮云转头喊。   徐行一顿,笑着追上来勾住了他的脖子。   “靠……”宋暮云被勒得往后一仰,扭过头,四目相交的那一瞬间徐行倏地松开了胳膊。   “……”   日暮西斜,整座公交站台都被夕阳镀上一层金黄色的光。   乘坐245路的人不多,他们俩排最后上去都有空位置坐,不过不在一起,宋暮云坐左边第二排,徐行坐右边靠后一点。   路程过了一多半,车厢内的人稀稀拉拉的,宋暮云扭头,坐徐行后面的人终于也到站了。   他起身坐过去。   徐行转头冲他笑,“这边风景好一点么?”   “没,就单纯想坐这儿。”宋暮云看着他。   徐行笑着没说话,转了回去。   宋暮云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会儿,突然说:“你后颈上有颗痣。”   “嗯?”徐行抬手摸了摸,“有么?哪儿。”   很浅很小的一个,宋暮云也是才发现,在第七颈椎往上一点。   他抬手用食指轻点了下,“这儿。”   徐行没摸到,宋暮云于是又抓着他的手指放上去,“摸到了么?”   摸到屁,手都麻了。   “嗯,摸到了。”徐行敷衍地应,打算收回手,结果被宋暮云捏着手指不放。   “这颗痣是平的,你摸到什么了?”宋暮云的声音贴着他的后脑勺传来。   “……”徐行骂一句“靠”,很突然地用力抓了下他的手,偏过头说:“这下摸到了。”   宋暮云低声笑起来,又往前凑过来点。徐行感觉他的下巴快要抵到自己肩上。   不过没有。   宋暮云只是顺势把被他捏的那只手搭他左边肩膀上,用还是跟刚才一样的距离跟他说话,“不就搂了下肩,至于跟摸了把屁股一样么。”   徐行一愣,反应过来后笑得咳嗽一声,心说你怎么确定搂那一下的感觉抵不上摸了把屁股的。   他清清嗓子,略微无奈地说:“我以为这一茬就这么过了。”   “没可能。”宋暮云说,“你那一下搞得我不爽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身上有电门,你是踩着电门了。”   徐行笑得不行,“至于么?”   “你至于么。”宋暮云看着他。   徐行慢慢敛起笑。   沉默了几秒,他看着宋暮云,眼里闪着夕阳落进去的碎光,很轻地说:“宋暮云,我要是不至于,那才是麻烦了。”   可能是因为太久没见面,宋暮云今天确实没有之前能稳得住心态,看到徐行还是这么淡定、这么理智、能够完全控制住自己的行为,他就一阵不爽,感觉一见面就恨不得扑过去搂住他转一圈儿的自己非常可笑。   他确实等得有点着急了,没什么好不承认的。   直到听到徐行这句话,他才有点后知后觉,他太急了,急得都把徐行是个什么样的人给忘了。   在很久之前他就看出来,徐行并不是很喜欢跟人有肢体接触,只有两种情况是例外,一种是那人跟他关系很亲密,一种是那人关系跟他很一般。   而现在的宋暮云两者都不属于,是跟他亲密过的人,所以徐行现在要真能若无其事地搂他、抱他,那他们俩才是真的完蛋了,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宋暮云才是真的该不爽了。   说实话,这是这段时间以来徐行第一次这么直白地表达他的想法,而且是在很冷静的状态下。   不像上次的挂视频,宋暮云感觉上次徐行是真被气到了,气得失去了理智,直接破罐子破摔。   这还急什么啊,一点都不急了,宋暮云瞬间化身为乌龟。   俩人静静地对视了会儿,宋暮云一耸肩,“现在爽了。”   他直起身靠回椅背上,徐行转过头后忍不住乐,叹口气,手伸过来曲起中指在他膝盖上弹了一下,“烦不烦。”   也不知道他具体问的什么,总之这一下弹得宋暮云心里极其舒坦。   “不。”他晃晃腿,“徐行,但我跟你不一样。”   他乐意跟对方有肢体接触的就一种人,他喜欢的。   “嗯,知道。”徐行应。   宋暮云也应一声,伸手搭他肩上。   【作者有话说】   关系亲密的跟喜欢的还是有很大的区别滴!!   ◇ 第123章 鸡丝面   感觉也就半个小时,下车的时候天空却已经变为深蓝色。   十一中除了新建了几栋宿舍楼教学楼实验楼之外没什么变化,只可惜徐行认识的门卫大爷早被换成了门卫大叔,徐行跟他说了老半天大叔也没让他俩进。   其实翻墙也可以,只是他俩从外面就能依稀指出当时自己在哪栋的哪层上课,翻进去没必要。   学校周围倒是变化挺大,之前的那些危楼全被翻新了,就连宋暮云捡到富贵的那个小广场也被彻底推平,在上面建了两栋楼,看得宋暮云心里挺不是滋味儿。   不过后门的小吃街没变,狭窄的巷子两边全是密密匝匝的铺面和小吃摊,宋暮云甚至看到了熟悉的店面,鸡丝面。   行,心里挺是滋味儿的。   吃到嘴里也挺有味儿。   宋暮云看徐行熟稔地跟老板娘说了好一会儿话,等他坐回来后问:“你也常吃这家?”   “嗯。”徐行点点头,“每周最少三顿,三年。”   宋暮云没搞明白他突然哪儿来的胜负欲,点点头,“行,你赢了,我总共才待了一年半。”   徐行笑着没说话。   鸡丝面店老板两口子是外地人,过年过节都不回老家,在这边又无亲无故,所以才大年初四就开业了。   但即使是大年初四,这会儿堂食的也不只他们两个人,来取餐的外卖小哥更是来了好几个。一年到头的生意肯定是不错,不过店面就一直这么大点儿,里面的装修也常年没什么变化,也就桌椅还算崭新。   富有年代感和烟火气的环境对徐行来说无比熟悉,有种亲切感,可这会儿他看着对面的人,无端地感觉有点恍惚。   他在这家店甚至这个位置吃过不知道多少碗鸡丝面。起初吃到口时除了感叹好吃之外,他还会想到底能不能再见一面那个男生。后来时间久了,吃的次数多了,就只会感叹好吃。至于那个男生,当时的徐行已经接受了自己跟他只有一面之缘的事实。   见不到也没什么。   他已经走遍了十一中的每个角落,尝遍了十一中后门小吃街的每样小吃,他很享受傍晚迎着夕阳在操场跑圈的感觉,最喜欢清凉爽口的鸡丝面。   或许,那个男生也喜欢在傍晚跑步,也经常吃鸡丝面。   再不济,徐行当时想。作为十一中的学生他肯定在操场跑过步,鸡丝面这么受欢迎,他也不可能没吃过。   所以见不到也没什么。谁说错位时空不能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相遇。   对他来说,这样已经足够了。   反正他会记得他。   其实刚才绕着学校一路走过来,徐行心里并没什么波澜。   高中三年过得平淡又飞快,没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也没遇见刻骨铭心的人,就连现在能想得起来的回忆都少得可怜,根本有不了什么感触。   结果刚才宋暮云一看鸡丝面店还亮着灯就一脸欣喜,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拽他进来,说这家是他吃过最好吃的鸡丝面。   顿时,这些陈旧的思绪就从很深很深的地方慢慢涌了上来。   回过头看,当时自己的很多想法都非常傻逼中二,甚至还有点青春疼痛,但这会儿徐行并没觉得羞耻,只是忍不住感叹,那时候的他也太容易满足了。   但凡他再贪婪那么一丁点儿,就会知道,跟对方面对面地坐在同一张桌上吃一模一样的鸡丝面,比独自一人享用一张空桌吃对方吃过的鸡丝面幸福不知道多少倍。   “宋暮云。”徐行放下筷子。   “嗯?”宋暮云抬眼,不紧不慢地嚼着嘴里的东西。   徐行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叫他是要干什么,于是就问:“好吃么?”   宋暮云一皱眉,咽了咽,“你刚是不是没听我说话,我吃第一口时就说好吃了。”   徐行笑了起来,啧一声,往他脚上踢了一下。   桌子不大,要他们俩都往前坐点,两个人的膝盖就能挨着。   认真吃饭的宋暮云没还脚,小腿稍往前伸,脚跟一勾,徐行的双腿就被他控制在腿间。   顿时,徐行感觉一股热意从跟他相触的地方往四处传开,他背一下就挺直了,下意识挣扎。   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北欧之旅锻炼了一番宋暮云的下肢力量,徐行用力到撑在桌上的胳膊都要发抖也完全挣不开,并且感觉宋暮云越箍越紧。   “!”   徐行正要骂他幼不幼稚,宋暮云先开口了,“我汗都下来了。”   徐行抬眼看他,果然看见他额角的青筋暴起,顿时就憋不住乐了,“所以意义在哪儿啊!”   “意义就是没什么意义。”宋暮云也笑,腿上松了点劲。   但没完全松开,徐行的双脚还是被他夹在脚间。   不过这回徐行没再挣扎,安安静静地,两个人就这个姿势吃完了饭。   跟有病似的。   刚从面店出来,老妈发来消息问徐行几点回家。   徐行今天是从小姨家过来的。今天老爸已经复工,于是只有他跟老妈去小姨家吃饭,出来时老妈他们正打麻将打得起劲儿。   现在才八点半,按理说还没结束,难道是喝酒了要他去开车?   怎么不叫老爸?老爸下班后也去小姨家了么。   思索了下,徐行回她说快了。   老妈回:尽快,来你小姨家   啧,估计是玩游戏喝呢,老妈是游戏黑洞。   既然决定了要顺其自然,徐行就也没说不,毕竟老妈的语气挺正常的,他俩喝酒了自己去开车也再正常不过。   而且他跟宋暮云也打算撤了。   虽然说好的他请宋暮云吃饭就请了碗鸡丝面这事儿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可思议,也太寒掺。   但他们俩都穿薄了。白天有太阳就还好,这会儿白天的余温没了,温度彻底降下来,从店里一出来宋暮云就狠打了个哆嗦,徐行也觉得手指冻得有点僵硬。   大过年的附近也没什么地儿能进去待着,还是先回,改天穿厚点,早点出门。   从十一中到宋暮云家只有两公里不到,他们俩打了一辆车, 徐行说先把宋暮云送过去再去小姨家。   “这么绅士的么。”宋暮云说。   徐行挑挑眉,“向来如此。”   “……靠。”宋暮云笑了起来。   徐行也笑笑,问:“你们是不是明天就得开始忙你姐的婚礼了?”   “明天应该还行,”宋暮云说,“我爸妈打算后天去我大伯家,不过我应该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嗯,我们就跑腿,带小孩儿。”徐行看了看他,“你应该就跑跑腿。”   “……”宋暮云啧一声,抬起膝盖往他腿上撞了一下,“什么意思。”   “没。”徐行笑着指指前面,“是不是到了?”   宋暮云扭头,“嗯,到了。“   “几号楼啊?出租车让进么?”   “三号楼,不用进。”宋暮云说,“老小区里的路窄,出来得绕好大一圈儿,我走进去都不用两分钟。”   说着他打开车门,一只脚都跨出去了,又被徐行喊住。   “嗯?”宋暮云扭头。   “那明天早上去看日出么?”徐行看着他。   冷风从车门缝直往里灌,宋暮云坐回来,顺便把门带上,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明天你不是开始兼职了么,来得及?”   “兼职是为了赚钱,”徐行说,“但我现在不太想赚钱,想看日出。”   和你。   空间又变为密闭的,徐行的声音听起来比刚才有实感很多。   他停顿了一下,“来不来得及的到时候再说,来不及就请假。”   宋暮云看着他没说话。   车里昏暗,徐行看不清他现在是什么表情,安静的这两秒钟里他后知后觉自己似乎有点冲动了。   虽说看日出比大冬天的约吃早饭正常一点,但他居然就这么轻易地把一分钟前刚冒出来的想法说了出来,是脑子抽了么……   可确实也没别的理由了,难不成还去晨跑么,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怎么听都会让人觉得这个步应该在精神病院跑吧。   刚想说要不算了,宋暮云也轻推他一把,“行,明天见。”   徐行低声笑了,“明天见。”语气轻快。   没过两分钟,宋暮云发来消息说他才想起来忘带买给他的礼物了。   —还有我的份儿啊   —……   —现在没了   —改天给我吧   —明天?   —再改天   宋暮云忍不住挑眉,回:那就得初十以后了。   —?   看着这个问号宋暮云莫名有点想乐,对面又发来一条:   —居然没初十以后见我的打算么   “啧。”   没想到被反将了一军,宋暮云不禁扬了扬嘴角。   —原来我见你还用打算   —啊,不然呢   —我以为只要我想就可以   徐行感觉自己的表达能力还是太有限,想了好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回才比较适配他跟宋暮云现在的关系。一咬牙,他敲字:   —同感   宋暮云秒回:   —嗯,可以   “……靠。”   徐行顿时感觉一阵高温爬上脸颊。窗外霓虹灯闪烁,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跟着一跳一跳的,是从未有过的强劲有力。   几秒后他靠回椅背上,同样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窗外,但并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紧接着他弯唇笑了。   看起来很平常的一个笑,抿着嘴,无声。但徐行知道这个笑并不平常。   ——他第一次感觉自己胸腔里满得快要有什么东西溢出来了。胀胀的,有点酸,带点涩。   甚至他突然有点想问宋暮云,分开一段时间的一段时间到底是多久。   老妈果然喝酒了,不过应该不多,没上脸,徐行也没闻到多浓的酒气。   没见到老爸,徐行问了一句:“妈,你一个人么。”   “嗯。”老妈应着导了个航,“去这儿。”   不是回家?   徐行扫一眼,是宿泽家附近的一家茶馆。心底沉了沉,他有点艰难地开口:“妈……”   “开车。”老妈的语气不容置疑。   ◇ 第124章 你家楼下   徐行发现,上一秒想通了这一秒又不行了,是人的常态。   明明四天前他已经做好不管不顾的打算,可是听到老妈用命令的口吻说话时,他的身体比大脑先一步作出反应。   明明一路过来他下定决心不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都不要说、不要问,不要试图去解决应该由他们来处理的问题,可被老妈带到茶馆并且隔着落地窗一眼就看到不远处卡座上背对着他们的那个熟悉身影时,徐行还是忍不住说:“妈,你们离婚吧。”   坐在老爸对面的女人叫彭琳琳。   徐行第一次见彭琳琳是在初三的毕业典礼上。   当时老妈带着他去前面的班级跟人打招呼,让他管面前的漂亮女人喊“彭阿姨”,徐行才知道原来常出现在老爸老妈口中的彭琳琳长这样;了解到彭琳琳有一个女儿,跟自己同级,在五班;也想起来有次老爸来接自己放学,面前这个女生管老爸叫徐叔叔……   徐行恍然大悟,哦,原来同事的女儿是指这个“同事”。   不管是彭琳琳还是她女儿,徐行都只见过那一面,可这一面足够让他记一辈子。   以为自己从来不关注也不在意这些东西,即使当时老妈让他跟彭琳琳问好的行为非常令人匪夷所思,徐行也没想着去揣摩老妈心里是怎么想的。   毕竟那会儿他想不通的事情多了去了,哪件的结果不是无疾而终,还不如照办,在一旁沉默地看她们俩笑着交谈。   可现在所有七零八碎的记忆涌出来,徐行明白不管他内心有多不愿意去面对这些都没用。   因为永远会有人和事提醒你,让你认清自己到底是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中长大,看清光鲜亮丽的表面背后是怎样的肮脏龌龊。   徐行的想法和感受在这一刻终于还是变得跟往常一样无足轻重。   他依旧没法做到袖手旁观,没法一言不发。   这是他妈妈。   如果从未见过笑容明媚的聂晴、温声细语的聂晴、偶尔会叉腰大笑的聂晴,徐行大可一走了之。   可他见过,清楚地记得在自己七岁之前,二十多岁的聂晴有多肆意张扬、明亮耀眼。   那时候的老妈真好,是真的幸福。   徐行还是,希望她能幸福快乐。   上一次说“你们离婚吧“是在初中,说完徐行就挨了老妈一顿狠揍。   这回老妈沉默着,徐行看着她的侧脸,心里开始打鼓,可还是试探地开口:“妈,不值得。”   不管是为了谁、为了什么,都不值得。   老妈转过头看他,声音出奇地沉着冷静,“去喊你爸出来。”   徐行瞬间感觉自己大半个身体都掉入了冰窟,沉默两秒,他摸出手机拨电话,“我给他打电话。”   电话刚拨出去,徐行手里的手机就被老妈一把夺过去掼到了门口的角落。   完了,肯定摔得稀碎。   徐行想。   不小的动静引前台走出来看,然而门口的两位看起来一个比一个神色冷静,他压根摸不准刚才那个声音是怎么来的,于是挠了挠头,又进去了。   “我再说一遍,去喊你爸出来。”老妈的声音依旧平静,仔细听才能分辨出其中有微微颤意,不知道是不是被气得不轻。   徐行过去捡起已经被摔黑屏的手机,没多看,放进兜里后用手指摸了摸,屏幕上面全是裂痕。   老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徐行,你跟妈妈说话不是很轻易么,随随便便什么话都说得出来。怎么去找你爸对你来说就这么难?”   她停顿了下,“是因为不忍心让他难堪吗?”   徐行反应了好几秒才理解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一时突然有点想笑。   “不忍心让他难堪......”   老妈居然会觉得他不愿进去是因为不想让老爸难堪。   太阳穴狂跳,脑门儿连着额角开始刺痛,徐行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嗓音是哑的。他握紧了手机,问:“如果我去叫他出来,你们俩能离婚么。”   “……那是我们俩的事!”老妈低吼一句。   “是你的事,”徐行说,“他一定会签字。”   很残忍也很现实的一句话,堪比撕破了老妈戴了十多年的面具。   话音刚落,徐行就感觉后脑勺被一重物砸了一下。   “徐行!”   意料之内,应该是老妈的手提包。   前台终于察觉出来不对劲,跑出来制止还想追上来动手的老妈,徐行没往后看,在一阵让人头晕目眩的嗡嗡声中走进了茶馆。   宋暮云睡前还给徐行发消息让他第二天早上叫他起床,不然他起不来。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个事,半夜他惊醒了好几回,凌晨五点彻底清醒。   消息是昨晚十一点发的,直到现在徐行还没回。那个点就睡了,还没醒?   宋暮云又拨了两个电话,也没人接。   不至于睡过头了吧?这对徐行来说不就等于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昨晚已经说好今早在山脚下的小笼包店门口见,宋暮云打算到地儿了再等,别到最后是自己迟到。   冬天看日出不用起那么早这一点挺好,但冷完全可以打败这点优点。宋暮云受不了南方的湿冷,回到宁市发现自己也受不了北方刺骨的冷。   太冷了,他把自己裹得只剩下两只眼睛在外面,沿着小路走到小笼包店的这几分钟,也觉得灵魂都要被冻出窍了,身体和脑子都是木的。   因为预留出来了爬上山顶所需的四十分钟,这会儿天还是一片漆黑,宋暮云抬头望,发现居然有不少星星,又闪又亮。   太难得了,他拍了几张给徐行发过去。   —速度   —没看到是你的损失   然后又迅速把冻得直哆嗦的手揣回兜里,盯着小路识人。   没一会儿,天边泛青,沿着小路陆陆续续走上来不少人,估计也是上去看日出的,只是其中没有徐行。   小笼包店也开门了,很快室内的热气就在玻璃门上蒙了一层雾,又凝结成水珠留下无数道水痕。   宋暮云从门外就闻到了一股包子的香气。看了眼时间,又看了看满是绿色对话框的聊天页面,他不死心地一边给徐行打电话,一边进店买了杯豆浆暖手。   手里的豆浆喝了半杯,剩下半杯凉透了,都有点冻手。宋暮云还是没看到徐行,没收到徐行的消息。   虽说被徐行放鸽子这事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可思议,但它的确是发生了。   把那冻手的半杯豆浆扔进路边的垃圾桶,宋暮云最后往山顶望了一眼,踩着天际的鱼肚白逆着人流走去。   徐行打来电话时宋暮云已经在他们家小区门口蹲了两个小时,咖啡都喝下去两杯。   接起电话,他抢先开口:“下一步是跟宿泽问你家在几号楼几单元门牌号,直接破门而入。”   徐行顿了下,说:“宋暮云,对不起……让你白跑一趟。”   宋暮云以为他接下来要为早上放他鸽子还过了这么久才联系他的行为解释一下,没想到徐行说完这话就没了动静。   宋暮云这火立马就上来了。   沉默了两秒,他问:“你没什么事吧。”   先确定人没事,再跟他算让自己担心了这么久的账也不晚。   “……”   对面好一会儿没出声,宋暮云等得都有点急了,才听到徐行嗯了一声,说:“我没事儿,是我家有点事,估计得过两天才能处理完。”   语气都不太对劲,宋暮云心里一紧,应:“知道了。”   不仅知道徐行家里有事并且这件事不小,也知道徐行似乎又想着往后退了。   他又想往后退了。   明明昨晚还能说出“不想赚钱想看日出”这种非常不符合他平时的作风的话,现在遇到跟家庭有关的事,徐行却依旧不能直接地跟他讲出来。   宋暮云不知道沉默的那几秒里徐行在想什么,有没有起但凡一点告诉他的心思。   不过眼下他也并不觉得他的这点纠结有多重要。   对徐行来说,原生家庭可能就是他心里最大的那一道坎儿,宋暮云还没痴心妄想到这一个来月就能让徐行跨过去这道坎儿。   而且最近的徐行比起之前已经坦然很多,渐渐能够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和感受,宋暮云很喜欢他这个状态,有股说不出的劲儿。   如果眼下选择先把事情处理完也有点这个状态使然的功劳,那宋暮云不介意再等一等。   只要事情能被好好解决,只要……   停顿了下,宋暮云说:“徐行,多为自己考虑没错。”   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不管怎样,宋暮云都希望他能多照顾一下自己的感受。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徐行应:“好,知道了。”   不是惯有的插科打诨,说“那肯定”“那还用说么,我是谁”之类的屁话,语气也很正经,似乎是在认认真真地答应他会为自己考虑。   “说到做到么?”宋暮云问。   徐行笑了下,说:“别担心,真的会处理好的。”   他声音变轻了一点,“你也别想太多,我是情绪反复,情绪反复也很折磨人,但我不至于废到被情绪拿捏的地步。”   言外之意就是他的确又想往后退了,但没退。   再多自己对自己的安慰也比不上徐行亲口说的一句,宋暮云发现自己并没想象中那么安然自若,不然他也不至于瞬间就觉得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他愣了愣,“怎么都这种时候了还说这个。”   “那怎么吹了一早上冷风担心了多半天你还第一反应是问我有没有事。”徐行说,“到现在你还没问我一句怎么才联系你。”   手机是被老妈摔死机了,但不至于到现在才能跟宋暮云联系,拖这么久只是因为徐行不想。   这种行为其实挺恶劣的,不管放在哪种关系里都恶劣,多来几次都能把对方逼走。   打电话之前徐行就做好了被宋暮云骂一顿或者挂电话的准备,却没料到对方不仅没发火,就连一句怎么到现在才联系都没问,而且是在不知道他手机摔死机的情况下。   徐行发现每个人都一样,在某些时候总会变得小心翼翼。   宋暮云不多问,估计只是怕问了之后他会不舒服,但他自己并没有多好受。   他也以为宋暮云选择不闻不问会让自己很自在,可这会儿他却有些憋得慌。   停顿了下,徐行说:“我家里有事儿是一回事,让你担心这么久是另一回事,两者没什么必然的联系,你有情绪是正常的,应该的,知道么宋暮云?”   沉默了会儿,宋暮云说:“我是打算后面再跟你算账。”   他叹口气,“好吧我是有情绪,有一点点生气,还有一点点委屈,但真的都只有一点点,不至于跟你怎么样。”   “至于。”徐行说,“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你本来就不是闷声受憋屈的人,那就不要憋。”   他停顿了下,声音很轻,“我喜欢你这样。”   不管有什么情绪,徐行都习惯一个人憋着,但宋暮云不是,他表达情绪向来都是用最简单直白的方式,要么说,要么做。   这种肆意是徐行所欠缺的,他很喜欢,也不要宋暮云改变。   “但不管我是生气了还是委屈了,我最希望的还是你没事。”宋暮云说。   早上一走出小路他就打车直奔昨晚徐行跟司机报的地址,路上还跟师傅打听今早有没有哪儿出了交通事故。   绕了一圈后又去老妈口中徐行家所在的那片地方转了会儿,可能是着急过头了,临近十二点的时候他才想起来有个宿泽。   跟宿泽要了徐行家的地址之后宋暮云就一直蹲在这儿,联系不到人,但徐行总会是回家或者出门的。   行为是变态了点,不过谁在乎。   深吸一口气,宋暮云说:“徐行,我他妈快要担心死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点委屈,声音隔着手机钻到徐行耳朵里像是有一层水汽蒙在上面。   额角的伤口隐隐作痛,徐行抬手用指尖刮了刮纱布,跟他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了。”   “嗯。”宋暮云应。   “宋暮云。”徐行轻声叫他,“昨晚说的话还算数么?”   “什么?”   “……”徐行深吸一口气,像是在为接下来的话鼓足勇气。   还没开口,就听到宋暮云说:“算数。”   他语气坚定,又重复一遍:“一直算数。”   宋禾初九办婚礼,比起前两天,这天就过得轻松多了,结束时才四点多。   一帮人多多少少都喝了点喜酒,暂时没回家的打算,于是宋暮云一家和小姑一家又回到大伯家,搓麻将的搓麻将,喝茶的喝茶。   不小心胡了三把,宋暮云被小姑和小姑父联合踢出局。   “正好,我也累了。”他耸耸肩,起身拿了罐可乐喝。   “啧!”小姑气得往他背上拍了一巴掌,叫了老妈过来顶他的位子。   喝了半罐可乐,宋暮云牵着富贵下去遛弯儿。刚出电梯,就收到徐行的消息,问他们结束没。   “结束好一阵儿了,在遛狗。”   估计是俩人都有事要忙的原因,这两天他们俩联系得不是特别频繁,今天的上一条消息还是上午起床时发的。   这会儿倒是都有空,就挂着语音随便扯了几句。   冷不丁地,徐行问了一句:“你回家了么。”   “还没。”宋暮云正往回拽闻人萨摩耶屁股的富贵,听到徐行“哦”了一声,隐约觉得不太对劲。   “你在哪儿。”他仔细听了下,徐行那边有忽弱忽强的风声,似乎是在户外。   对面沉默了几秒,开口时语气带着笑意:“你猜。”   宋暮云忍不住啧了一声。   徐行笑,语气轻快,“你家楼下。”   ◇ 第125章 不要可怜   刚挂断宋暮云的电话,奶奶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徐行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字,几秒后还是按了接听。   “奶奶,真离了。”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耐心地重复一个小时前刚说过的话,“不是谁在赌气,也不是在玩过家家,冷静了两天后才去的民政局,都是认真的。”   “可是大年三十晚上不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要离婚了呀?”奶奶急切地问,“大过年的谁跑去民政局是离婚的啊,传出去都要丢死人了......”   “都四十多的人了 ,不知道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家不是吵吵闹闹地熬过来的,为什么非要离......老三离了,这下老大也离了,一个个的就偏把这个家给拆散了才算是安心!”   她有点激动,激动过后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离了之后他们几个大人是潇洒了,各过各的,可是小的们要怎么办呀,豆豆在外面经常被人欺负就是因为他没妈妈——徐行啊,他们离的时候你就没劝劝么,这可是你的爸爸妈妈,他们分开了你该怎么办,家散了呀,你没一个完整的家呀.......”   老爸老妈是初七领的离婚证,今天初九,这种话徐行在这两天之内听了不知道多少回。   怎么大过年的他们俩离婚了......   他们离了婚他要怎么办......   单亲家庭的孩子可怜......   为什么不劝劝他们......   ……   好像老爸老妈离了婚,徐行的世界就塌了一样。   塌了吗。   北风刮得呜呜作响,冰冷的空气见缝插针地往衣服里灌,徐行拢了拢衣领,看到绿灯亮起,宋暮云大步朝自己走过来。   “不是让你找个店进去等么,对面就是商场。”宋暮云把手上的围巾放他手里,“给我跑热了。”   徐行一愣,“从哪儿跑过来的?”   “地铁口。”   大伯家有点偏,离爷爷奶奶家有半个多小时的路程,遇上堵车就得四五十分钟起步。徐行打来电话那会儿正是晚高峰,思索了下,宋暮云还是收起跟老爸要来的车钥匙,去坐地铁。   换乘三次,全程二十七分钟,最近的地铁口离爷爷奶奶家有三四百米,他跑过来的。   徐行没想到他会去挤地铁,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抬手指指他的头发,“头发乱了。”   “嗯,风太大了。”宋暮云随手抓了两下顺了顺,看他把围巾叠了两下拿在手里,忍不住啧一声,拿过来绕他脖子上。   脸侧短暂地蹭过一阵干燥的温热,徐行顿了顿,抬手整理了下,抬眼问:“跟我的衣服挺配?”   宋暮云挑着眉应一声,“你几点来的?脸冰得跟死了三天一样。”   “......”徐行啧一声,笑了,把下半张脸都埋进围巾里,暖和得他不自觉地缩了缩下巴,说:“就打电话那会儿。”   “哦。”宋暮云看着他,“帽子好看。”   徐行心里一突,抬手压了压,确保纱布没漏出来,笑着说:“一百块钱三顶,这是最后一顶。”   “不用紧张,没跟你要。”宋暮云说,“吃晚饭了么,我还没吃。”   徐行刚要说我也没吃,想起来刚才在电话里跟宋暮云说的是自己去亲戚家了,顺路来找他,于是改口:“吃了,吃了晚饭才出来的。”   “行。”宋暮云点点头,“那我俩进去之后我再点外卖,不想堂食。”   徐行一愣,“进去?”   “啊。你刚才都到楼下了,我不得请你上去坐坐么?”宋暮云说得理所当然。   “不是,”徐行笑着叹口气,“到楼下是到楼下,上去坐坐我可完全没想过。”   “那就现在想。”宋暮云说,“我得先换身衣服,一身烟酒味儿。”   话是这么说,实际上他边说就边拽着徐行的胳膊往里进了。   徐行看他输密码,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什么情况?怎么都进到人家来了?是不是有点太没边界感了?   他俩这儿的门刚打开,邻居家的门也开了。   “哎!回来了啊,我以为今晚你们一家都不回了呢。”   “王姨。”宋暮云转头打招呼,“他们明天回,您是出去散步么。”   “对,刚吃完饭呢,出去溜达溜达。”   察觉到有目光投到自己身上,徐行也转头,冲王姨弯唇笑了笑。   “啊!是你啊。”王姨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刚下去买菜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还在想这位帅哥是谁家的亲戚,一点都没见过,原来是来找小宋的啊。”   “......”   进了门,宋暮云拆了双新脱鞋给徐行,又从洗手间拿来吹风机给他,“那天刚从我奶奶那里学到一个方法,受寒了之后吹一吹颈椎,我感觉挺有用,你试试。”   说完也不等徐行有反应,自顾自地往卧室走,“赶快吹,我去换身衣服。”   他没关卧室门,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怎么的。   角度原因徐行只能看到他的一角床尾和对侧的那个墙角,墙纸带点冷冷的灰调,四件套也是深蓝色的,都沉稳得不像是宋暮云的风格。   宋暮云脱了卫衣又脱裤子,都被他扔在床尾,皮带挂在床边一晃一晃的。   徐行听着窸窸窣窣的动静移开眼,打开吹风机对着后颈开始吹。   ——神奇,他莫名觉得有点安心。   宋暮云从厨房出来时徐行也吹好了,刚把吹风机收起来。   “怎么样?”宋暮云问。   “舒服。”徐行说,“吹得我脚都热了。”   “嗯。”宋暮云应一声,“不过脚热应该是因为地暖。”   徐行一顿,笑了起来,“你要不要吹会儿?”   “不。”宋暮云冷酷地拒绝,“又不是我在楼下等了两三个小时。”   “啊。”徐行无奈地啧一声,“我就知道。”   就知道宋暮云不会放过这一茬。   “知道个屁。”宋暮云把杯子递给他,“本来学我爷爷给你泡了杯茶,但我一想你那睡眠,啧。”   徐行被他这声“啧”逗乐了,看清杯子里的东西后却是一愣,笑容也滞住,“牛奶么?”   “......咖啡。”宋暮云看他一眼。   徐行笑着没说话,端起杯子喝了两口。   热牛奶啊。   没想到都快二十了还能喝到别人给自己热的牛奶。   上次喝是什么时候来着?   记不清了,反正长这么大就老爸老妈给他热过牛奶。   顺着食管滑下去的暖热液体似乎把心口给热融化了,变成软软的一滩。   徐行忍不住看过去,宋暮云正靠着沙发盘腿坐在地上,往电视上投动画片。   “看什么?”宋暮云头也不回地问。   “随便。”   宋暮云转头,“我是问你看我干什么。”   徐行两口把剩下的牛奶喝完,过去跟他并排坐在地上,“就随便看看。”   宋暮云顿了下,短促地笑了一声。   还是放的海绵宝宝,宋暮云感觉它用来做背景音是首选。   点了不少外卖,他把奶奶的小桌子搬出来支地上,又拿了两个坐垫。   “一百块三顶的帽子就这么好戴么?”他看着徐行,“还是说没洗头。”   徐行笑起来,“不至于。”   咬了咬牙,他摘了帽子,很快地说:“不严重就缝了三针明天就能拆线了本来想拆了线再来找你但我没忍住......”   他摘掉帽子,宋暮云看到他左边额角靠近发际线的位置贴了块3x3大小的纱布。   沉默了会儿,他低声说:“果然。”   果然平时并不怎么爱戴帽子的一个人突然戴上了帽子并且一直把帽檐压得很低的行为很反常。   他的眉毛又拧在一起了,看着自己的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徐行伸手拽他坐下来,手在他手腕上虚虚握着,“误伤,没来得及躲,全身上下就这一块地方。”   宋暮云定定地看着他,几秒后才问:“是那天晚上回家之后么?”   徐行“嗯”了一声。   “你一个人去的医院。”   “.....是。”   “……”宋暮云反握住他的手,“我刚看到你换手机了,也是那天晚上摔坏的么?”   徐行垂眼看着两个人交握的手和相抵的膝盖,应:“嗯,前后屏都碎了,主板也坏了,还不如换一个新的。”   大半夜,手机摔了,额头破了,一个人去医院缝针。   宋暮云无声地看着徐行。   徐行冲他笑了下,说:“宋暮云,我爸妈离婚了。”   宋暮云明显怔了下。   徐行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和眼神,两者都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于是徐行决定再赌一把,平静地说:“我谁也没跟。”   用手指刮了刮宋暮云的手腕,他语气轻松道:“宋暮云,我现在是一个人了。”   宋暮云又是一怔。   徐行定定地看着他,就看到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眼睛变得比刚才要亮。   下一秒,宋暮云拽着他的手把他往怀里一搂。徐行听到他闷在自己肩上的声音。   “太好了。”宋暮云说。   徐行一顿,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这么说是不是不太对。”宋暮云抬头看着他。   “反正我是第一次听到。”徐行实话实说。   宋暮云沉默了下,说:“但我真的觉得太好了。”   只是爸妈离婚不一定能获得自由,因为还得跟一方生活在一起。可谁也没跟就不一样了,徐行完全可以从原先的生活中脱身而出。   想到为了能有今天徐行承受了那么多,宋暮云鼻子酸得能出水。   可也是由衷地为徐行高兴。   抬手用拇指摸了摸他额角的纱布,宋暮云声音很轻地说:“你终于可以走自己的路了,徐行,再也没有人能困住你了。”   原来有人站在自己这边的感觉是这样。   徐行看着他,突然笑了。   “怎么了……”宋暮云有点不明所以。   徐行笑着摇摇头,垂下眼,逐渐弯起的嘴角也撇了下来。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声音里带上浓重的鼻音,语气却像是松了口气,“我就怕你跟他们一样,也一副觉得现在的我很可怜的样子。”   “那我必须得为我自己正名一下了,”宋暮云说,“我从来没觉得你可怜过。”   徐行抬眼看他,眼泪顺着从眼角滑过鼻梁,留下一道长长的水痕,在灯光下闪着亮。   “鼻子真挺。”宋暮云说。   徐行一愣,笑了起来,“靠。”   骂完又不解气地给了他一膝盖,“能不能好好煽情,把我的眼泪憋回去你很好受是么。”   宋暮云也笑,抽了张纸胡乱在他脸上蹭了几下。   “啧。”徐行仰身往后躲,被他拽了一把,又不得不坐回来。   宋暮云把双手撑在他的膝盖上,看着他的眼睛,“真没觉得你可怜,只是心疼你。”   他抬手再次摸了摸徐行额角的纱布,“疼不疼。”   “有点。”徐行看着他泛红的眼眶,真的感觉额角有点疼,“缝的时候没觉得疼,后半夜疼得坐都坐不住。”   “明天拆线我陪你去。”   “行。”徐行点点头,又问:“你受得了那个画面么?别我没疼哭你先害怕哭了。”   宋暮云手指在他眼下抹了一下,给他看上面的水光,“谁哭。”   “……我哭。”徐行说。   【作者有话说】   要不我先哭   ◇ 第126章 取悦自己   外卖都放凉了,宋暮云拿去叮了一下之后俩人才吃。不紧不慢地吃完,一人靠一边沙发齐齐喊好撑。   九点多了,宋暮云转头问了一句:“你这几天住哪儿?”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没怎么睡好,又是刚吃完饭,这会儿徐行有点犯困,迷迷糊糊地应,“我奶奶家。”   宋暮云沉默了下,“那今晚别回去了吧。”   “嗯?”徐行没太听清,转头看他。   他双眼皮撑起厚厚的一层,宋暮云看着都有点想打哈欠,“行了,住下吧。”   “什么?”徐行一愣。   “我说,”宋暮云拖着声音,起身进了卧室,“今晚你别回去了,住我家。”   徐行彻底清醒了,一下子坐起来。   宋暮云边给他找睡衣边探头问了一句:“行么?”   徐行没应,走过来,“我本来想着找个宾馆凑合一晚。”   这几天晚上他一直住在爷爷奶奶家是因为他们俩还不知道爸妈离婚的事,但现在他们知道了,徐行就不是很想回去。   “那就是行。”宋暮云把睡衣给他。   徐行沉思了几秒,笑着点头,“行。”   洗完澡出来,他才觉得有些不自在。   这合适么?   他往传出哗哗水声的洗手间看了一眼。   宋暮云一出来就看到他坐那儿犯愣,脑袋上还顶着毛巾。   “不吹头发是什么意思?我家不提供这种服务。”   徐行转头看他。   “干什么。”宋暮云也看着他,擦了擦头发上的水,“就睡个觉,至于么,跟要赴死一样。”   “不是……”徐行啧一声,叹了口气,“我的窝在哪儿?”   宋暮云忍不住笑了下,指指自己的卧室,“没客房,你介意么?用不用把床单被套全给你换一下。”   徐行看他一眼,“用,建议直接重新装修一遍,把屋里的空气也换一遍。”   宋暮云笑了起来,“放心睡,这床买来之后就我睡过,我爷爷奶奶他们平时连我房间都不进。”   有不放心,但不放心的不是这个。   徐行应一声,“我倒也没那么多讲究。”   宋暮云太自然了,自然得徐行感觉但凡自己多想一下就是对他图谋不轨、今晚他就是故意找过来的。   在洗手间做了十分钟的心理建设,徐行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才进了卧室。   看到宋暮云又抱了一床被子出来,还在床边扔了一个毯子,徐行一愣。   宋暮云看了看他,“你睡床。”   “你要打地铺?”徐行问。   “嗯。”宋暮云点头。   “这床……”徐行指了指,“挺大的。”   一米八的双人床,他们俩又都不是睡觉好动的类型。   宋暮云耸了下肩,看着他没说话。   徐行也看着他,气氛莫名有点古怪又微妙,于是也没多说。   宋暮云关了灯,房间里暗得伸手不见五指,比刚才亮灯时静了不知道多少倍,徐行甚至能听清他并不明显的呼吸,左边稍下方传来的。   四件套明显是换了不久,上面还有洗衣液的清香,其中夹杂着一点宋暮云身上的香水味。   宋暮云换香水了,这回带了点清凉的薄荷香。   徐行不由自主地放轻呼吸,逐渐感觉周身都被这个味道环绕。   脑子清醒得不像话,他这才明白宋暮云打地铺的决定有多正确。   不动声色地往右边挪了挪,徐行稍掀开被子透气。过了会儿他又翻了个身,背对着宋暮云。   “你干脆下去在那边打个地铺得了。”宋暮云冷不丁地说。   “……”徐行身体一僵,“没睡啊。”   “精神得能下去跑两圈儿。”宋暮云说。   徐行闷声笑了。   “挪什么呢?认床?”宋暮云问。   这不是明知故问。   徐行沉默了下,“我能跑四圈儿。”   有些东西心照不宣,于是黑暗中宋暮云只是挑了下眉,没再说话。   短暂的沉默过后,徐行翻了个身,“宋暮云。”   “嗯。”宋暮云扭头。   眼睛已经适应了屋里的昏暗,徐行也没往右边挪太多,所以能轻易地看清宋暮云的脸和脖颈牵起的线条。   “你真的没觉得我可怜么?”徐行问。   “怎么我说过的话你还要确认一遍。”宋暮云侧过身看着他,“从来没觉得。”   徐行抿嘴一笑,后又正色道:“我爸妈离婚了啊,我还谁也没跟,我现在都不知道后面要住哪儿,这还不可怜么?你好狠的心啊宋暮云!”   “……”宋暮云啧一声,抬手往他脸前拍了一巴掌,“滚。”   徐行笑起来,“为什么?”   “这有什么为什么。”宋暮云被问得一愣,认真思考了下才说:“说不上来为什么,如果你明明可以摆脱那些让你痛苦的因素,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但为了所谓的血缘关系不去争取,我才会觉得你有点可怜。”   他手指在徐行脸前的床单上划拉两下,“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听了类似于没了你爸妈你会过得不好之类的话,但我还是那句话,徐行,人多为自己考虑、多照顾自己的感受、遵从自己的内心没错。以后的日子是好是坏谁也说不准,但一个人过得好不好其实也只有他本人自己清楚,对旁人来说压根就没个准确的评判标准,都是主观猜测臆断的。”   停顿了下,宋暮云手指凑到徐行的枕头上划拉,“我没他们那么有远见,我就觉得现在这样很好。过得好不等于过得快乐,我觉得快乐还是更重要一点,你觉得呢?”   徐行定定地看着他,几秒后应一声,“快乐更重要。”   “所以我为什么会觉得你可怜,你能拥有自己的快乐,这不就挺好。”宋暮云手指在他眼皮上碰了碰,“徐行,取悦自己是非常非常酷的一件事,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取悦自己的勇气。你有,所以你非常酷。酷跟可怜可一点都不沾边。”   黑暗中宋暮云的眼睛亮晶晶的,徐行的眼皮被他碰得很痒。他的手还影响自己的视线,徐行便伸手一把抓住。   “嗯?”宋暮云一动不动,几秒后感觉手背一热。   是一股潮湿的热意。   徐行没觉得自己有这么多眼泪,明明刚才已经流了不少,这会儿宋暮云的这些话说得他还是压不住鼻腔的酸涩。   他把眼睛贴在宋暮云手背上,呼吸也吐在他手上。   静了很久,徐行才说:“我以为我做错了。他们有的人问我怎么不劝劝我爸妈让他们别离婚,有的说我该跟着我妈,跟着我妈起码有人给我做顿饭吃,也有的说我该跟着我爸,我爸赚得多,每个人都唉声叹气,好像我今天没有我爸妈明天就会死了一样。”   徐行声音都哑了,也自知有点失态,可情绪一旦冒出点尖就跟坏了闸的水龙头一样,源源不断地往外涌,挡都挡不住。   “他们一个个的都可怜我,我都以为我这么做是不对的你知道么。”徐行的声音里透着绝望和无奈,后又变成愤怒,“但我已经受够了我爸妈,我他妈只想一个人!”   手背上濡湿一片,灼热的液体还在往周围蔓延,宋暮云感觉自己心口都被烫出一个洞来。   他坐起身,靠过去趴在床边,另一只手从徐行头顶绕过去在他背上摸了摸,“徐行,跟你分享一下我的人生态度。”   “……”徐行缓了几秒才抬起眼,“什么?”   “八个大字。”宋暮云从床头柜抽了两张纸蹭他眼睛,“关我屁事,关你屁事。”   徐行拿过纸自己擦,擦着擦着笑了,“很符合你的气质。”   他坐起来,“我要怎样关他们屁事,是这个意思么?”   “嗯。”宋暮云抬眼看着他,手指在他拇指关节上摩挲着,“别人的看法又改变不了我们的感受。他们这么费心为你考虑还不如直接给你打点钱。”   徐行笑了起来,“我以为你都视钱如粪土了。”   “所以是给你打。”宋暮云说。   “……啧。”   宋暮云也笑起来。   过了会儿,等徐行平复下来,他问:“现在心情好点了么?”   徐行揉揉鼻子,嗯一声,“哭痛快了。”   宋暮云点点头,半天后突然感叹一句:“真能哭啊。”   啧。   徐行咬咬后槽牙,往他手上捏了一把,感觉有点黏,于是试探道:“你要不要去洗洗手?”   “怎么,你把鼻涕都蹭上去了么。”   徐行简直服了,“对啊,一大坨,你没感觉到么。”   “……我输了。”宋暮云起身出去洗手。   俩人又是洗手又是洗脸,等重新躺下已经快十二点了。   翻了个身,宋暮云再次把手搭到床沿上。   “嗯?”徐行睁开一只眼。   “我能最后说一句么。”宋暮云问。   徐行弯唇笑了,“不能。”   “行,那我说了。”宋暮云说,“你不是一个人。”   “嗯?”徐行两只眼睛都睁开。   宋暮云摸索着抓住他的手,“你不是一个人,徐行,你看看我。”   直觉告诉他徐行并不是太愿意别人对他讲“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这类话,所以宋暮云本来没想说。但架不住今晚听了太多次徐行说他是一个人了,他承认自己还是有点难受。   静了几秒,他听到徐行说:“你要不上来睡吧。”   宋暮云一愣,“别说你胖你就喘上了啊,觉还是得你一个人睡。”   “啧。”徐行笑着叹口气,拽了把他的手,“别废话,上来睡。”   “……”宋暮云起身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握在一起的手早松开了,也不知道谁先松的。   宋暮云感受了下俩人之间的距离,问了一句:“听到水声了么。”   “什么?”徐行一惊。   “我们俩中间隔了条黄河。”宋暮云说。   已经脑补了好几个半夜空无一人的洗手间里突然传来滴答水声结果跑去一看发现水龙头流出来的东西是红色的的画面,没想到他来一句这个,徐行顿时语塞,忍不住咬牙骂了一句:“我他妈……”   说归说,宋暮云也没挪,笑着说了声“晚安”。   “晚什么安,我话还没说完。”徐行说。   “你还没说完?”宋暮云扭头。   徐行啧一声,也扭头,“什么语气啊,我话很多么。”   宋暮云感觉自己有点问题,他怎么就这么喜欢徐行跟他斗嘴。   嘴角根本压不住,索性就不压了,反正屋里很暗,徐行也看不见。   “特别少,”宋暮云说,“一字值千金,我洗耳恭听。”   徐行笑了起来,胸腔里的震动带得床都在微微颤动,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其实徐行挺烦刚才那种话的。   准确地说是怕,他怕别人对他说“你还有我”之类的话。在他这儿这跟老妈口中的“为了你”产生的效果是一样的。   ——老妈说“为了你”,意思是她为他付出了;如果有人说”你还有我”,徐行觉得对方的意思是他可以为他付出。   不管是已经付出了还是将要付出,他都不想要。   他不要谁为他付出。   没有一种感情是不求回报性的,嘴上说是自愿,实际上还是会在心里权衡。   而他不一定回报得起。   不依靠谁,不要谁为他付出什么,徐行认为这种状态是最有安全感的。   但现在……   他清清嗓子,说:“我没不看你。我一直在看你。”   “嗯?”宋暮云看着他。   徐行盯着天花板静了几秒,声音很轻,“我这不是来找你了么。”   虽然在楼下犹豫纠结了两个小时才给宋暮云打电话,但总归是打了。   可能是在验证那句“只要想见就可以”,但徐行今天不只是想见宋暮云,他觉得那句“你家楼下”可以等同于“我现在需要你”。   他需要宋暮云。   胸口沉甸甸的,宋暮云心中的困惑一扫而空。他看到徐行已经走了好多好多步,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   “手。”宋暮云说。   徐行顿了下,伸出左手。   宋暮云摸索着勾住他的拇指,食指在他食指尖上轻点一下,轻声说:“徐行,晚安。”   徐行没懂他点的这一下,于是学他,食指曲起来在他手背也轻点一下,“晚安。”   旁边的人热气烘烘,存在感极强,搭在一起的两只手不止把双方的体温传递给彼此,逐渐宋暮云的心跳、脉搏、呼吸,徐行都能感觉到。   在这种心理和生理都处于兴奋状态的情况下,徐行以为自己多少会有点睡不着,结果很快他的心跳、脉搏、呼吸变得跟宋暮云的同频,强烈的困意袭卷走了他的意识。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徐行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刚才宋暮云点在自己指尖的那一下好像一个吻。   ◇ 第127章 还意味着一点   第二天俩人吃完早饭去的医院。   伤口愈合得很好,拆完线领了点药,不到十分钟俩人就出来了。   注意到一路上宋暮云时不时就往自己额头上看,徐行挑了下眉,问:“现在看着是不是更不好惹了?”   宋暮云摇头,“头发盖住了,不细看的话看不到。”   那看什么。   “是吧。”徐行笑笑,“我也觉得这位置还挺好,万一划脸上那我真得毁容了。”   “不会,还是帅的。”宋暮云说,“到时候就是痞帅。”   徐行乐了,“敢情痞帅的痞是这么来的啊。”   宋暮云也笑了下,没说话。   能亲身感受到的低气压,一直到进了地铁,徐行忍不住碰碰他的胳膊。   还没开口,宋暮云就转头看着他,语气认真地说:“徐行,你一定要记住这个疤是怎么来的。”   俗话说好了伤疤忘了疼,宋暮云怕徐行也这样。   好不容易有了今天,这个疤是徐行作出这一切决定的证明,他一定不能忘记它。   也一定,不能再回头。   他又补充道:“不然我真要生气了。”   语气太正经,徐行忍不住乐了,点点头,“不会忘,你要是生气了那还得了。”   他知道宋暮云说这话只是在掩饰情绪,但他是在认真地跟对方表明自己的态度。   永远会记得。   记得被砸的上一秒老爸跟老妈提出了离婚。   记得花瓶稳稳当当地砸在了自己脑袋上。   正了正色,徐行看着宋暮云,“忘了它不就等于背叛了我自己么。”   现在感觉不到疼不是因为真的不疼,而是当时已经很疼了,拔高了他的疼痛阈值。   挺疼的,他不会忘记。   宋暮云有点意外他会这么说,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不知道是欣慰还是心疼,还是两者都有。   他伸手拨开徐行的头发,用手指碰了碰那条爬在他额角跟发际线几近平行的毛毛虫,问:“疼不疼?”   “一点点。”徐行说,“你有一点点委屈一点点生气,我也只有一点点疼。”   “……滚。”宋暮云笑骂,随后又用指腹碰了碰。   动作非常轻柔,摸得徐行头皮都有点发麻。   他看过去,宋暮云轻轻皱着眉。   ……这是在心疼么?   徐行感觉自己的心尖也开始发颤。   一直等到宋暮云收回手,他清清嗓子说:“被子给人掀了但不给盖回去,是不是有点儿太渣男了啊?”   “什么?”宋暮云一愣,反应过来后忍不住笑一声,本来手已经伸出去了,又收回来说:“你晃晃脑袋不就盖上了。”   “谁掀的谁盖。”徐行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一副很拽很理所当然的语气。   “……”   不知道为什么,宋暮云突然觉得他这幅样子特别性.感,自己特别想……干.他。   何况说的内容还这么让他心里痒痒,他感觉干的时候最少也得一百下一个姿势。   最好折腾到他拽不起来冷不起来,也下不来床。   啧。   宋暮云表面上挺平静地给徐行把头发拨回去,实际上在暗地里把牙都快给咬碎了。   昨晚忍归忍但总归还能心平气静地睡一晚上,这突然是哪个开关被打开了?   半小时后他们俩一块儿出了地铁。   本来徐行去兼职,宋暮云回家,他们俩不顺路,但宋暮云说他现在在家也没事干,不如跟着他去那边逛逛。   “你们是不是快要回去了?”徐行问。   “啊。”宋暮云应,“估计就过两天的事儿。”   今早老妈还让他记得买票,果然,他又给忘了。   过两天不就才正月十三么,能想到快了,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徐行下意识说:“这么快。”   “还好吧,他们俩也来这边二十多天了。”宋暮云说,“主要这两天经理天天给我爸打电话,不着急也得着急了。”   徐行点点头,“也是,上班的确实都复工好多天了。”   沉默了几秒,他问:“你跟他们一起回么?”   就等他这句话。   宋暮云在心里感叹一句爽了,边提交订单边说:“不,他们仨先回,我还要再待几天。”   徐行一顿,笑了,“可以,反正回去也没事儿干,在这边还可以多陪陪爷爷奶奶。”   留下来陪爷爷奶奶的宋暮云接下来几天吃了早饭就出门,晚上爷爷奶奶都吃完晚饭了他才回来。   白天?   白天跟着徐行去体验生活了。   头两天徐行以为他只是无聊透顶了才会跟着自己晃悠,结果第三天早上他打开店门没多久,宋暮云走了进来。   徐行嘴里还叼着牙刷——昨天他跟老板做了个交易:开学前的这半个多月老板给他提供住宿,他不能说走就走。   这谁会不答应,回去拿了几套换洗衣服和必需品,当晚徐行就住下了。   “速度,给你带了早饭。”宋暮云说。   “你怎么来了。”徐行边往洗手间走边含糊地问了一句。   “昨天跟陈姐说好了,”宋暮云说,“不要工资,纯来体验。”   “纯体验?”徐行惊得一挑眉,火速洗完脸,脸上的水都没擦干就出去跟他说话:“体验什么?你知道接下来一周我们接了几场婚礼么?”   “几场?”宋暮云抽了几张纸给他。   “五场。”徐行接过来,“一周五场,其中一场还在乡下。”   他擦得很随意,没擦干净就把纸团扔进了垃圾桶,转头问:“这意味着什么你知道么?”   “什么?”宋暮云看着他。   “意味着我们结束一场就得赶往下一场,意味着每天早上至少得五六点起床,去乡下甚至要住那儿,这些你要体验?”   察觉到自己语气有点冲,徐行停顿了下,“挺累的真的,宋暮云,我们能干下来是因为有钱拿,但你,免费的。”他比划了一下,“图什么啊?”   “问这么多,”宋暮云感觉他又在心疼自己了,皱了皱眉,“你越界了。”   徐行一下子噤声,几秒后拿了个小笼包塞嘴里,靠在办公桌上沉着脸嚼着。   宋暮云没明白他怎么突然就不爽了,往他那边走了几步,“徐行,我都说是体验了,就是来玩的,肯定跟你们不一样。”   “嗯,肯定不一样,我们拿钱,你免费。”徐行看着他。   宋暮云点点头,“对啊。”   徐行看了他好几秒,也点点头,“行吧,那你就跟我一组。”   “跟你一组?”宋暮云一挑眉。   “怎么了。”徐行看着他,语气冷淡,“你有什么意见么,有意见去跟陈姐提。”   太,欠,干,了。   宋暮云咬了咬牙,下一秒还是没忍住抬手捏住了他的下巴。   徐行下意识往后退,但双腿紧贴着桌子,只能上半身往后仰。   下颌骨被宋暮云捏得生疼,徐行忍不住皱眉,刚才的火一并窜了上来,他抬起膝盖就往宋暮云大腿上一撞,“你大爷……”   因为是撞在腿侧,宋暮云根本没感觉到有多疼,不但没躲也没松手,另一只手还在他要撞第二下时及时按住了他的腿。   跟宋暮云一样,徐行也不爱穿秋裤,这会儿隔着一层牛仔布料,没过两秒他就清晰地感觉到了宋暮云手心里的温度。   跟火铲一样烙在自己大腿面上。   额角突突地跳,徐行保持着上半身往后仰的姿势,稍抬眼看着宋暮云,艰难地挤出一句:“撒手。”   “嗯?”宋暮云眨了眨眼,按他大腿上的手却更用力了。   徐行啧一声,拿开他的手,直起身,“我刚起床。”   宋暮云目送他往洗手间走,又听到他说:“*了。”   这是宋暮云完全没料到的局面。   洗手间里水声哗哗响,他在原地站了两分钟,出去跟隔壁小超市的萨摩耶对视了一会儿,还跟它分食了一根从它主人家来的烤肠。   刚起身,徐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喝咖啡么?”   “好了?”宋暮云转过身,下意识问了一句,等反应过来空气已经跟死了一般安静了。   “……”   宋暮云在心里叹口气,弯腰撸了两把狗脑袋,说:“拿铁,双倍糖双倍奶。”   “嗯,知道。”徐行下了单,收起手机说:“我刚只是在冲水。”   “啊。”宋暮云应,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表情。   徐行啧一声,“我进去总共也就十多分钟,在你印象里我这么快的么?”   得,宋暮云刚才还怕他别扭,现在看来纯属是自己多想。   他“靠”了一声,忍不住说:“要点脸吧,大街上说这种话我真是受不了。”   徐行笑了笑,“进去吧,站这儿不冷么?   “能不冷么。”宋暮云扯了扯围巾,看他似乎有点消气了的意思,便问:“你不生气了么?”   “生什么气?”徐行看着他,“我刚才生气了么?”   “……”宋暮云啧一声,“都快把房顶给掀了还没生气?”   徐行思索了下,点点头,“刚起床,多少有点起床气。”   一说刚起床宋暮云就想到他的“*了”,顿时觉得掌心里还有从他腿面传来的温度。   花了两秒把脑子里不健康的东西赶掉,他把话题拽回来,“徐行,我说体验就是真的去体验,不是为了别的什么,我就是感觉整天吃吃逛逛玩玩的有点无聊。”   程叶和余思也找了兼职干,一个在摇奶茶,一个在炸薯条,今天早上程叶还说这肱二头肌算是给他练出来了。   “我就想试试不一样的生活。”宋暮云说。   这话听得徐行忍不住“靠”了一声。   这算是什么发言?欠揍级别属于几级?   他沉默好半天才说:“但你最起码是不是也得跟人家要点苦力费?不缺钱不等于就要免费。”   宋暮云一愣,拧起眉,“所以你刚跟我吼是因为我没跟人谈工资?”   “啊。”徐行点点头,“婚礼跟拍没那么难,照你的技术完全足够了,没必要卑微到免费给人家出力,非亲非故的。”   他认真地说完,才发现宋暮云表情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徐行看着他。   宋暮云沉默,几秒后才“靠”了一声,“我他妈以为你说那些是心疼我不想让我来!”说完又“靠”一声。   徐行一愣,反应过来后笑得停不下来。   他越笑宋暮云越觉得不爽,给了他一拳,“我以为你是心疼我!结果是他妈因为钱!”   徐行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清清嗓子,“主要这活要真说起来也没那么累,顶多起早贪黑了点儿,站啊走的时间久了点儿,其他的都还挺有意思,就在不同的人堆里转,我反正觉得挺好玩的。”   宋暮云反手握住他的手腕,用力捏了捏腕骨,“嗯,所以呢?这就是你一点儿都不心疼我注意力全在钱上的理由么?”   徐行被他捏得有点疼,但也就一点点,所以没挣扎,笑着说:“怎么不心疼了啊,气你不要钱不就是因为心疼你么。”   他停顿了下,“但的确没不想让你来的想法。”   “嗯?为什么?”宋暮云看着他。   徐行笑了笑,也看着他,“因为一周五场婚礼还意味着一点——你得天天跟我待在一块儿。”   ◇ 第128章 我靠!   接下来一周俩人确实天天待在一起,宋暮云每天早出晚归的消息都传到老爸老妈那儿去了,老妈还发来消息说爷爷奶奶毕竟跟他们不一样,而且她跟老爸不在这边,以防万一他们俩还是稍微注意点儿。   老妈老早就默认宋暮云和徐行已经和好了,宋暮云也没反驳,只说知道了,他又不是脑子缺根筋。   婚礼跟拍也确实比宋暮云想象中有意思。   每天都面对着形形色色的人,跟着徐行在人堆里打转,一会儿被分享一包喜糖,一会儿被敬两杯喜酒。   起初他还有点不习惯,不过看徐行假客气两句就伸手了,他也就尝试着不拒绝。   世界上的自来熟也比宋暮云想象中多,男女老少都有,事后他都感觉这几天跟自己说过话的陌生人能赶上前二十年当中说过的。   以前他是不怎么在意别人投到自己身上的目光,但现在他感觉自己只要想,就完全可以回看过去并对对方say声hi。   果然,人的所有能力都是锻炼出来的。   徐行让宋暮云跟自己一组的最初目的是想带着他点儿,毕竟他也没类似的经验,肯定会不适应。   没想到反而成了宋暮云给他帮忙。   因为宋暮云是来体验的,负责人给他安排的活就非常轻松,就是之前徐行干的,拍点片头片尾和转场用的素材。   这对宋暮云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随手拍完就过来帮徐行盯机位了,无形中就让徐行多了位助手,还是非常得力的那种——很多时候徐行正想着把镜头转一下,下一秒宋暮云就边问边试探着转了,省了不知道多少力。   敢情这个免费苦力是来给他当的。   最后一场婚礼是在周五,结束时下午三点,他们才吃午饭。   徐行没留下来吃。   他打算趁着工作日并且时间还早回趟家,把上次没能一次性拿完的东西收拾走。   吃饭的事待会儿再说。   宋暮云今天要陪爷爷奶奶去做体检,没来。已经十多个小时没见面了,徐行认为让他陪自己吃顿晚饭挺理所应当的。   上次是一周前来的,由于太匆忙,只拎了个纸袋。   这回他直接翻出了行李箱。   这个房子是徐行高一时搬进来的,统共住了四年半,不过高中三年他住校,大学更是只有寒暑假才能回来,真正在这里度过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东西更是少得可怜。   高中时还能凭借书架上的教科书和成摞的资料判断出这是这家孩子的房间,而现在房间的每一处地方都干净整洁,书架上也是空空如也,进去第一眼都让人以为是进了样板房。   要说徐行对这个样板房没丁点感情,那是假的。毕竟这是他的避难所之一。   可要说感情有多深,那也谈不上。   不然也不会一个行李箱就把里面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装完了。   他手扶着箱杆,带上卧室门前还是忍不住回头看。   格局和装修都很传统普通的一间卧室,坐北朝南,不管是冬天还是夏天采光都极好,尤其那片飘窗,是除了座椅以外他最喜欢待的地方。   日升日落都看得见,每次徐行坐着坐着就会来困意,也不知道是他缺觉还是那片地方有什么神奇之处。   不过也没必要去证实了。   因为他现在不失眠了,不缺觉。   而就算有什么神奇之处,以后他也不会再有机会去感受了。   关上卧室的门,其他地方徐行没多看一眼。   ——这些地方他待的时候更是少,如果让他回忆,他甚至想不起来具体长什么样。   出门时刚到四点。   从进来到离开不到半小时,比徐行预想中快了不知道多少倍。   真让人意外啊,徐行看着变换的红色数字想。告别一个人的十九年居然只需要半个小时。   真不可思议啊,徐行看着腿边的行李箱想。装下一个人的十九年居然只需要一个行李箱。   刚出单元门,左边车库传来机动车发动机的声音。   徐行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身往另一边走。   ——那是他们家的车库。   “徐行。”老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   徐行还是停了下来。   自老爸老妈离婚并且自己明确表示谁也不跟之后,徐行跟他们已经处于断联的状态。   老爸老妈没问过他的近况,他也同样不清楚他们俩各自现在是什么情况。   默认是老爸搬出去,所以徐行压根没想过今天会碰见他。   是还没搬完?   徐行回身,“我来拿东西。”   老爸看了看他手里的箱子,沉默了下后问:“你这几天住哪儿?听你奶奶说你一直没回那边。”   徐行应了声,“不想回,住外边挺好的。”又补充道:“他们也没问过我回不回。”   老爸明显被这话噎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   有些东西不言而喻。   徐行不想多说、多待,说了句“走了”,转身要走人。   老爸又叫住了他。   “徐行。”   徐行没回头。   “爸爸对不起你。”老爸说。   徐行回去时宋暮云正倚在办公桌上玩手机,看样子是没察觉到他进来,于是他多看了几秒。   尤其那双腿,一条曲着,一条伸直,不知道是不是姿势的原因,看起来格外长。   简直赏心悦目。   “再看收费。”宋暮云抬眼。   “……头顶也长眼睛了。”徐行拖着箱子往楼上走,“你是不是知道我要进来故意凹造型呢。”   “嗯嗯,迷到你了么。”宋暮云跟在他身后。   徐行乐了,学他也“嗯嗯”一声。   宋暮云在身后笑。   “你接下来要一直住这儿么?”宋暮云问。   房间他进去过,当时还是跟徐行一起收拾的。诚心地说,还不错。小是小了点,但床、衣柜、书桌,该有的东西都有,装修也还算新。   但是……   这也顶多算是宿舍。   而且这只是一个寒假所以可以住在这里,但以后呢?   “这十多天就这么住着吧。”徐行关上门,“后面的寒暑假大概就不回来了。”   顿了顿又说:“不对,应该说是以后。”他笑笑,“以后都应该不会回来了。”   宋暮云没多说,只点点头,“好。”   他揽过徐行的肩膀,“去吃饭吧,饿了。”   徐行身体僵了下,不过心中升起的轻松很快让他人也松弛下来。没怎么做心理挣扎,他安然地把后背靠进了宋暮云臂弯里。   “我刚出来的时候碰到我爸了。”   宋暮云愣了下,转头看他,“跟你说什么了么?”   “没什么,就说对不起我。”徐行说。   宋暮云皱眉,两秒后忍不住评价:“好一句废话。”   徐行笑了起来。   宋暮云感觉自己不太礼貌,于是补充道:“对事不对人。”   徐行笑得更愉快了,“我对事又对人。”   他其实已经记不起上一次老爸跟他说对不起是什么时候,总之是小学的事了,距今已经过去很久。   也记不清当时的自己是什么感觉,是愤怒是委屈还是难过。   不过刚才他什么感觉都没有就是了。   甚至到现在还在思考一个问题:一个人说对不起时到底是对对方的愧疚居多还是自我安慰居多?   也得出一个结论:“对不起”这三个字可以列入“世界上最没用的三个字”之一。   太没用了。   听得他刚才差点儿就扑过去抱着垃圾桶吐。   “就是废话。”徐行说,“所以我跟他说‘不用,我已经向前看了’。”   宋暮云刚才有点意外他会对自己说这事儿,现在更加意外他会这么说,忍不住挑了下眉。   徐行也冲他挑挑眉,勾了勾嘴角,“爽死我了。”   宋暮云也笑笑,手在他肩膀上捏了捏,“你自己说的啊,往前看了。”   “嗯。我正儿八经亲口说的,往前看了。”徐行说。   他们谁也别想再挡住他。   谁也挡不住他。   吃完饭要付款,宿泽的消息弹了出来:   —人已经给你联系好了,明天你要有空的话我就带你去找   —没空就请个假,人档期很满   徐行看了眼宋暮云,回:有空,就早上吧,越快越好   —这么急?   —嗯,急不可耐了已经   “后面三天是不是没接单子?你还用去上班么。”从店里出来的时候宋暮云问。   “用,就是闲点儿,但得去。”徐行说,“没办法,我太有才了,老板赏识我,拍了还不够,还得让我剪。”   “……”宋暮云很响亮地笑了一声。   徐行也笑,“你呢?有什么计划么?”   “没有,明后天我姐带她老公来我家,估计就跟他们吃吃逛逛聊聊,再去他们家转一圈儿。”   徐行顿了下,“用住几天么?”   “不,当天就回来,顶多晚一点吧。”宋暮云说,“他俩还忙着上班。”   徐行点点头。   那就行。   第二天一早,徐行就带着熬了几天夜修修改改画出来的草稿图去找宿泽。   他托宿泽找的是一位私人订制首饰店的老板,兼设计师。   其实有不少这种店,但这家是宿泽之前给梁卉订过一条项链,徐行觉得挺不错,而且据宿泽说,如果你想的话,你可以参与他们的制作过程。   徐行对于后一点比较心动。   也不知道是对亲手制作礼物有什么执念,但他总感觉自己用心用手做出来的东西会更有意义。   老板姓向,向哥挺好说话,一听徐行自己画了图就说拿出来他看看。   徐行半页纸已经掏了出来,又转头对宿泽说:“你回避一下。”   宿泽一惊,“我你都得瞒着?”   “嗯,到时候你去宋暮云手腕上看。”徐行说,“随便看,翻来覆去地看都没事儿。”   “你大爷。”宿泽骂了一句,“我去宋暮云手腕上看,还翻来覆去地看,估计我手还没伸过去他就一巴掌给我掀翻了!”   他起身走到一旁,向哥乐着问了一句:“生日礼物么?”   “不是,”徐行掏出来递给他,“是告白礼物。”   “啊,告白礼物啊。”   自己说出来没什么感觉,但从向哥口中听到,徐行立马就觉得脸皮有点发烫,心跳都变快了。   告白?   好陌生的一个词。   他居然要告白了?   徐行看着向哥打开那张边角都有点皱皱巴巴的破纸。   对,告白。   他这是在准备告白礼物。送给宋暮云的告白礼物。   宋暮云挺烦宋禾的,不仅一口一个宋晚霞,还一个劲儿地不让他进卧室,就让他在客厅待着。   今天下午徐行去参加高中同学的聚会,两分钟前发来消息说已经开喝了。   宋暮云正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敲字,要往卧室走。   靠在躺椅里的宋禾喊了他一嗓子,“哎宋晚霞!你那会儿怎么这么臭美啊?哪张照片里面都有你。”   宋暮云脚步一顿,往她手里的相册上看了一眼,“哪张照片里我都一副表情,那也能叫臭美。”   明显是被绑架了。   —要是喝多了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他点击发送,刚抬脚,宋禾又喊:“妈呀百岁照!啧,那会儿的摄影师真不给小朋友留面子,这怎么连片叶子都不放……”   宋暮云一个箭步冲过去把相册夺了过来。   “我还没好好看过,我先看。”   宋禾一脸得意地往旁边挪了挪,“坐。”   一本相册翻完,翻开第二本,看了没几张,宋暮云的手机响了,是徐行。   —你干嘛呢   —被宋禾逼着回忆童年   对方回了串哈哈哈,五分钟后又发来一句:   —你后天有空么   宋暮云皱了皱眉,怎么还问起这种问题来了?后天是要干嘛啊还提前两天跟他问有没有空?   “有”已经发过去半天了,宋暮云突然眼睛一亮,顿时心跳如擂,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我靠!”   ◇ 第129章 我现在有多幸福   给宋暮云发完消息,徐行待了十分钟不到就让宿泽冒充老板给他打个电话把他叫走。   接完电话他又是挨骂又是挨锤,吹了两瓶啤酒,这帮人才算答应。   “我开学要带我妹带你们学校参观她的梦中情校!到时候来找你玩啊!”有人喊了一句。   徐行匆匆忙忙套上外套,边往外走边比了个OK,“从现在就开始等着了。”   太阳快落山了,风又大很冷,徐行赶到工作室时脸都被冻僵了,跟向哥打招呼时他都感觉嘴有点不听自己的使唤。手倒是因为一路都揣在兜里还挺暖和,他边哈气边搓了搓脸。   “向哥,晚上好。”   向哥的工作室跟徐行第一次去的那个店面不是同一个地方,工作室真就跟字面意思一样,是向哥画设计图和几位手工上班的地方。   徐行这几天一下班就往这儿跑,向哥正窝在进门左边的沙发里忙着画图,头也不抬地应一声,“上去吧,安子和笑笑刚走。”   “好嘞。”   楼梯在右侧,徐行抽了抽鼻子,没上两级台阶,又一手扶着楼梯扶手回过头问:“安哥有说我做的怎么样么?还用不用再重来。”   安哥算是他的师傅,带着他试打了两个银镯,说他可以出师了。于是徐行信心满满地开始打宋暮云的,结果就是结结实实回炉重造了三趟。   非常奇怪,明明过程没出任何问题,可就是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但昨晚打的这一版他自我感觉还挺良好的,起码让向哥看到他画的草稿后第一句话就是“你这个设计挺幽默”的镯身看起来幽默归依旧幽默,但不至于搞笑。   “没说。”向哥抬眼看过来,笑道:“但你这要再重来一遍估计一周都出不来了啊,更别说后天了。”   “行吧。”徐行也笑了,叹口气,“那我上去了,待会儿你要走的时候还是跟之前一样告诉我一声,不然我一忙起来就不知道看时间,耽误你事儿。”   “嗯,没事儿。”向哥说,“我反正在哪儿都能画,你就安心做你的。看你们小年轻为了爱情这么血气方刚的,我还感觉挺好玩儿的。”   徐行乐着冲他抱了抱拳,“谢谢向哥。”   向哥摆摆手,“也别太完美主义了,完美的东西那么多,说不定有点瑕疵才独一无二。”   “好嘞。”徐行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二楼。   自意识到三十多个小时之后徐行可能要干点什么这一点,宋暮云就做不到完全平静下来。   他先是拉着宋禾和她老公打牌打到十二点,七点自然醒又跟着爷爷奶奶出去看了会儿老头儿老太太打八段锦。从天蒙蒙亮一直到太阳升起,回来时宋暮云冻得有种整个人马上就要升天了的错觉,喝了两杯热水才活过来。   白天就更加难熬,感觉瞄了有八百回时间,这也才过了一上午。   宋暮云埋头吃饭,放碗边的手机振了振,屏幕亮起。   【彳亍】吃饭了么   他撑在大腿上的左手没动,右手放下筷子,边嚼边用食指戳:正在吃   戳完又拿起手机对着这一桌子菜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彳亍】新买的手机就是好用,隔着屏幕都能闻见味儿   宋暮云继续戳:你呢,在吃了么   徐行也发来一张图片,砂锅面。   【总有傻逼念我名字】看到就是吃到了   这几天他一会儿在自己家,一会儿在大伯家,一会儿又在宋禾家,俩人一直没找着合适的时间见面,眼下就有点过分地想跟徐行面对面地坐下来吃一顿饭。   没再多想三十多个小时后会发生什么事,宋暮云跟他说晚上去找他吃晚饭。   —我今天闲了,晚上来找你吃饭   徐行看着这条消息莫名有点想乐。   他就不信宋暮云没看出来自己昨天按耐不住问的那句话里的深层含义。要是没看出来,他肯定会至少问自己一句有什么事,而不是直接跳过。   倒是不在意宋暮云有没有看出来,徐行自己这已经忍不住了,再去纠结这种问题没什么意思。他就是没想到宋暮云在知道明天要被他表白的情况下,今天有空之后还能第一时间约他吃晚饭,跟一刻都等不了了似的。   一碗砂锅面吃得徐行连心里都暖乎乎的,走出店时还在想:怎么这么可爱啊这人。   从餐馆到婚庆公司十分钟的路程,徐行吃饭时点的咖啡,人到的时候咖啡也正好到了。这几天他为了节省时间把午休给取消了,于是拿了外卖后就坐回到工位上,打算继续干活。   刚打开剪到百分之七十的视频,向哥的消息发了过来,说货到了,有空的话现在可以过来。   话说得挺黑的,实际上货就是指徐行订的钻。   不过晚上要跟宋暮云吃饭,跟宋暮云吃饭肯定也不是一两个小时就能吃完的,徐行估计得明天早上才有空过去。   回是这么回了,实际上没过十分钟徐行的脑子里就全是钻、手镯、宋暮云……   那有点奇怪的镯身贴上几颗钻会好看吗?   手镯在宋暮云手上会是什么样?宋暮云会喜欢吗?   尺寸是自己手量的,会不会不合适?   明晚自己到底应该说点什么?准备好的那些话会不会有点太酸了?   ……   三点五十,徐行超前完成了今天计划的工作,一刻不停歇地赶往向哥的工作室。   下午宋暮云去健身房泡了俩小时,回家洗了个澡,爷爷奶奶已经在准备晚饭了。   正月初八之后爷爷奶奶的广场舞大队就复工了,因为晚上天气太冷,时间提前到了傍晚六点,他们俩五点半就得吃完晚饭准备出门。   爷爷奶奶走了之后宋暮云把碗筷收拾进洗碗机,也穿上外套出门去拿快递。   快递是他前两天给他们俩买的两个按摩仪,分别是按摩颈椎和腰椎的。他两个都拆开来打算试一试,刚把按颈椎那个挂脖子上,徐行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说还有两站就到他家附近那个地铁站了,让他收拾收拾出来。   宋暮云一愣,看了眼时间,“才六点,你今天这么早就下班了?”   “嗯,我们工作能力强的人都这样。”   那声“嗯”的音调还是上扬的,宋暮云忍不住挑眉,“今天心情这么好的吗。”   就这么明显吗?徐行想。   这个点这个方向的列车里有挺多人,他有点热,感觉后背都冒汗了,于是把手机揣回兜里后拽着衣领透了透气,刚抬起眼就掠过一个个毛茸茸的头顶看到了映在窗户里的自己,是笑着的。   嘴角和眼睛都在笑的那种笑。   ……行吧,确实就这么明显。   明显得似乎是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他给宋暮云准备的告白礼物已经完工了。   很快!他就要跟宋暮云重新在一起了!   他要跟宋暮云谈恋爱了!!   徐行第不知道多少次忍不住把手伸进兜里摸了摸那个方盒。   宋暮云没想到徐行会找过来,挂了电话之后就火速穿上衣服出门,往地铁口跑。他等了大概三四分钟,徐行出来了。   有了上一回的教训,今天俩人都老老实实地穿上了羽绒外套,徐行脖子上还挂了条围巾,是他从奥斯陆带回来的。   看他终于看到了自己,宋暮云冲他笑了笑。   “去吃什么?”徐行也笑起来,快步下了台阶。   “随便。”宋暮云看着他,“我只是想找你吃饭,但具体吃什么我没想过。”   徐行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笑了,“行吧,那到时候再看。”   宋暮云应了一声。   “你又是跑过来的么?我给你打完电话十分钟不到。”徐行说。   “嗯。”宋暮云点点头,“说好的我来找你,结果你找过来了,我还能好意思在家等么。”   徐行乐了,“主要那边没什么好吃的。”说完自己都忍不住叹了口气。   城中没什么好吃的,这种借口也就他说得出来。   果然,下一秒宋暮云就笑了起来。   徐行再次叹了口气,“笑吧。”   不比城中,但城西也算繁华,没往远的地儿跑,走了一个街区,过了天桥,俩人就在商业广场找了家人不少但不用排队的小炒店。   菜上得慢,因为边吃边聊又吃得慢,他们俩一顿饭吃完都快八点半了。又在二楼买了个冰激凌当饭后甜点,俩人才出了商场。   商场里人挤人,商场外也不逊色,到处撒丫子跑的小孩儿的分贝比旁边那街唱的墨镜大哥的还高,吵得人头疼,宋暮云避开他们走,不自觉地加快脚步。   俩人溜达着原路返回,上了天桥。   九点多,天桥上有挺多下了晚自习回家的高中生,跟他们俩同方向,有的骑车有的走路,三三两两的边走边大笑,时不时还吃一口手里刚在桥下边买的小吃,在冷冽的空气中嘴巴和食物冒一样的白气。   “这是附中的校服么?”宋暮云问。   “嗯,市里最好的中学,进几年的状元都是他们学校出。”   话音刚落,徐行就感觉一阵风从耳后吹来,他往右侧挪了挪,扭头,自行车已经穿梭在人群中走远了,骑车的人背上似乎还有个吉他包。等到了桥头他才减速停下来,一只脚撑地,一只脚踩着踏板,回过头往后望了一眼,似乎是在等人。   “附中的也挺嚣张。”宋暮云把手搭他肩上。   徐行笑了笑,“人还学习玩乐两手抓呢,挺羡慕的。”   刚说完,又有一辆自行车从他俩身侧骑了过去。这辆的速度就比较稳当了,刚才那辆是人让人,这辆就是车让人,车上的人背上一个包胸前还挂了一个包,一幅慢慢悠悠、不紧不慢的样子。   不过他再慢也是骑着车的,很快就走远了。   逐渐周围的高中生都走在了他们俩前边,身边变得空旷,只有零星的几个路人,甚至都变安静了不少。   “哪儿是有卖唱的么?”徐行问了一句,他隐约听到有人唱歌,还带吉他伴奏,这个温度弹吉他,手不冷么。   桥上没见到有卖唱的,快走到桥头的时候声音突然就变大了,从通往桥下的台阶上传来的。没见着人,但声音听起来挺年轻的,甚至有股少年气,正在唱一首英文歌。   听得出来唱歌的人有副好嗓子,穿透力十足,在一阵阵时不时扇人脸上的北风和桥下疾驰而过的汽车发动机的嗡鸣中都能这么清晰地钻到人耳朵里。也挺会唱,一句就能抓住人的注意力。   下了天桥的下一个目的地就是地铁口,徐行刚才已经走得很慢了,结果还是到了桥头,于是借由说:“听会儿吧,挺好听的。”   宋暮云应了一声,把外套拉链拉到头。   徐行看到他这个动作才意识到自己这个提议有多离谱。   这可是冬天的晚上九点半,在悬在空中的天桥上,狂风拍过来都没个东西能挡一挡,只能用身体接着。   他忍不住笑起来。   “笑什么?”宋暮云看他一眼。   “你还嗯。”徐行无奈,“回去吧,太冷了,也不知道唱歌这人是谁,挺有魄力。”   “就刚才从你身侧飞过去那个。”宋暮云说着伸手把他的衣服拉链也拉到头,又把围巾绕了一圈儿,抬抬下巴往左边指,“听会儿吧,又要唱了。”   刚说完,手机响了,宋暮云拿出来一看,是老妈。他冲徐行示意一下,也没往旁边走,站在原地就那么接起来。   宋暮云在旁边打电话,徐行就手撑在栏杆上往那边望。   唱歌的的确是从他身侧飞过去那个,刚才估计是坐在台阶上被围墙挡住了,而这会儿他抱着吉他往下走了几步,下了那段台阶,跨坐到了平台的围墙上。   他坐上去,徐行才看到台阶上还有一个人,是刚才背上一个包胸前一个包,从他身侧晃过去那个。这会儿他身上一个包都没有,坐在原地也没多动,只是伸了伸腿,右手撑到身后的上一级台阶上,侧过脸看着围墙上的人。   围墙上的那个侧对着他们俩,面朝着台阶上的人,似乎是冲他笑了下,随后低下头拨弄起琴弦。   还是一首英文歌,徐行很耳熟,但不记得叫什么名字了,只知道挺老的,不太像是现在的高中生会听的歌。但唱得是真不错,一听就知道唱歌的人很享受,听的人也忍不住会放松下来。   最后一句唱完,台阶上的那个还结结实实鼓了半分钟掌,中途有路人上来他也没停下来,鼓完掌俩人才像是后知后觉,看着对方一通乐。   唱完这首他们俩就走了,走的时候两个包和吉他换了过来,唱歌那个肩上挎一个包,手里提一个包,另一只手推着车。听歌那个背着吉他,推着车走在他后面。   他俩走远,宋暮云的电话也打完了。   没歌听了,俩人也顺着台阶往下走。徐行被风吹得眯缝了下眼睛,问:“叔叔阿姨是不是想你了,他们回去也有十天了吧。”   “嗯,刚才我妈说十二天的时候我都有点惊讶。”宋暮云皱了皱眉,“我感觉没那么久,一周还差不多。”   徐行笑了笑,“是催你回去了么。”   “催倒是没催,就问我有没有回的打算。”   “这话说的。”徐行笑了起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什么在外面过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日子过上瘾了不愿回家的浪子。”宋暮云说。   他的语气和表情都没什么波澜,徐行听得忍不住乐,“那知道的呢。”   “知道的你还问我?”宋暮云看着他,“你不就是那个知道的么,我这十二天里面有九天是跟你在一块儿。”   “这就有点儿不严谨了啊。”徐行说,“是九天半。”   宋暮云一顿,笑了起来,“有病么!”   徐行看他一眼,“所以你有回去的打算么。”   “过两天再说吧,”宋暮云说,“我妈主要是要在宋柚开学前跟她闺蜜们去趟云南,到时候我估计得帮阿姨照顾带一下宋柚。”   “不过再急也不至于明后天就回,”他看徐行一眼,“明晚你不还约了我么,我没忘。”   徐行笑着点点头,“忘了也没事儿,待会儿走的时候肯定提醒你,回去睡前再提醒一次,明天早上还提醒一次——”   “明天中午就会发现被我拉黑了。”宋暮云说。   “……靠。”徐行笑出了声。   俩人正好走到刚才那两个高中生唱歌的地方,宋暮云说:“刚才那男生唱歌真挺好听的。”   徐行点点头,“估计是专业的。我以为你打电话没听。”   “听了。”宋暮云说,“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挺老的一首歌。”   他说得有点快,徐行没听清,“什么歌?”   “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宋暮云缓慢地重复,随口还哼了两句主歌。   You're just too good to be true.   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   俩人是边走边说话,他这两句却唱得挺稳的,被风一裹有股特别的味道。明明声音已经消失了,徐行却感觉耳边还萦绕着他有点慵懒松弛的嗓音。   “你唱歌也挺好听的。”他的语气诚恳,脱口而出一句:“再唱两句吧。”   本来以为宋暮云会拒绝,没想到他只是笑了下,还真的继续唱了下去。   You'd be like Heaven to touch.   I wanna hold you so much.   前两句时徐行的注意力全在他的歌声上,听到这两句就不免分了一点到歌词上,顿时他感觉嗓子眼儿有点发紧。   宋暮云这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看出来他不愿意回去了。   他没出声,宋暮云就接着往下唱,唱到The sight of you leaves me weak时徐行感觉自己的心率有种要飙升的趋势。他下意识抬眼看过去,发现宋暮云也正看着自己。   沿路的路灯很稀疏,两秒前刚好路过一个,这会儿灯光就从两个人稍后方照过来,在地面上拉出两道欣长的人影。宋暮云偏着头,睫毛在他眼下投出的阴影也跟着偏过来,移到鼻梁上,扇动的频率都很清晰。   徐行不自觉地也跟着眨了下眼,放在兜里的手握紧了盒子。   宋暮云就是故意的吧。   要是故意的话他这行为算不算是在色诱。   俩人的胳膊不知道什么时候挨到了一起,脚步默契地迈得都很缓,导致徐行能够在挺不错的照明条件下清楚到看到宋暮云的表情和眼神。   微微扬起的嘴角,闪着碎光的眼睛,没有一个是带着点玩闹或者轻佻意味的,都很认真,好像他现在只是单纯地应徐行的要求,给他唱首歌听,唱这首歌听。   紧接着宋暮云冲他轻笑了下,是那种情不自禁的笑,笑完自己先移开了眼,继续唱着:   There are no words left to speak.   But if you feel like I feel.   明明每一个词每一个音都是连贯着的,从宋暮云不同于原唱婉转缱绻的干净唱腔中唱出来甚至会让人有一种畅快的舒爽,徐行却不知怎么的,感觉这两句的每一个单词都直直地敲在他心上,每敲一下就会往外冒一团不明物,一直敲一直冒,把这段时间一直积累在他心里的情绪和情感全敲了出来,它们挤满了胸腔,不知道会在接下来的哪一分钟哪一秒爆棚,然后毫无余地地溢出来。   这并不畅快,徐行感觉自己快要被憋死了。感受到了,他在心里说,我感受到了。   不管是在两个月前还是这两月里,抑或是在这一刻,他都感受到了。   宋暮云浓烈的爱意。   即使嘴上不说也会从行为中透出来、眼睛里跑出来的爱意。   “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宋暮云唱到主歌的最后一句,徐行有点突然地停下脚步。   宋暮云也立刻停下来,回身看着他,“怎——”   “宋暮云。”徐行打断他,声音已经不是发紧能形容的。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他的名字,为什么要阻止他唱出下一句的I love you, baby,明明对自己来说这是福利、是享受。   是怕他唱出这句后拥挤在自己胸口的东西就会喷涌而出吗?因为这些东西应该在明晚出现,那些话要明晚再对宋暮云说,兜里的手镯要明晚再戴到宋暮云手腕上。   所以现在呢?他要干什么?应该干什么?   宋暮云应了一声,下一秒就被北风扇了一巴掌,刘海全被掀了过去。   徐行感觉他应该拧着眉骂句“靠”或者“操”,然而他没骂,甚至连眉毛都没皱一下,只是很认真地、定定地看着他。他也感觉自己应该会大笑,事实是他一点笑意都没有,反而在宋暮云这样像是有吸力一般的注视中莫名觉得一阵鼻酸。   “怎么,”宋暮云问他,“不够好听么?”   徐行摇摇头,笑了笑,语气轻松,“只是想跟你感叹一下。”   “什么?”   “感叹一下我现在有多幸福。”徐行冲他笑着说。   零上五度左右的天气,狂风吹得人脸都有点刺痛,说话都会感觉口轮匝肌有点僵硬,就在这种情况下,宋暮云却因为他一句开玩笑的“再唱两句”,不仅唱了不止两句似乎还已经作好了唱完整首的准备。   徐行现在的心情就跟那晚在宋暮云家,他把额头抵在宋暮云手上哭,最后宋暮云接了他一手的眼泪时的一样,明明是在往上扬的,却还是会觉得鼻酸。   一样复杂的心情,一样美好的一刻。   一样让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宋暮云却似乎是怔了下,没回话,只是看着他。   他的鼻尖被冻得通红,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也有些泛红,嘴角缓缓扬起一点弧度,徐行盯了会儿,突然就觉得喉咙一松,胸口好像破了道口子。   “宋暮云,我们在一起吧。”   ◇ 第130章 嚣张地喜欢我   “感叹一下我现在有多幸福。”   说这话时徐行偏过脸看着自己,由于镜片反光宋暮云看不太清他的眼神,但他确信里面是充满笑意的,因为眼前徐行那个只有单边儿的酒窝很深地陷了下去。可能还带着点挑衅意味,因为说这话时他的语气中透着股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得意,听起来像是在跟他炫耀,炫耀自己现在有多幸福。   宋暮云不禁在心里笑了一声,心说这就幸福了吗?我给你唱首歌你就幸福了,你的幸福是不是有点儿太简单了啊徐行。   可能是被这风刮的,他莫名觉得鼻子酸得厉害,正要说以后会更幸福,会越来越幸福,就冷不丁地听到徐行的这句在一起,一下子愣在原地,就连鼻腔里的那股酸楚也被怔得停滞。   ——“宋暮云,我们在一起吧。”   宋暮云反应了两秒还是有点愣。   什么情况?   不是说好的明晚吗?不是刚才还说是明晚吗,徐行怎么也开始不按常理出牌了?他不是向来做事要提前规划做得井井有条么,怎么还说话不算话?   “这什么表情啊,我没喝酒,也不是一时冲动。”徐行就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扯了扯嘴角。只是扯出来的这个笑宋暮云怎么看怎么觉得僵硬,可能徐行自己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很快嘴角就变得肉眼可见的紧绷。   紧张。   不是一时冲动,但那话也是脱口而出。   就跟那天早上他在洗手间冲冷水时一样,刚才他脑子里也只有一个想法——要跟宋暮云在一起。   其实这段时间徐行会偶尔恍惚一下自己跟宋暮云现在的情况到底算什么,因为某些时刻他过得太开心自在了,他感觉他们俩好像并没有分开,好像还是在谈恋爱。   那天他却是彻底明白,这根本就是他的错觉。   他是一个会对另一半产生性冲动的正常成年男性,也没高雅到去追求柏拉图式的恋爱。就算再开心再愉快再快乐得让人得意忘形,他跟宋暮云现在也不是在谈恋爱,是已经说了分开一段时间的关系。   这段时间的相处是很舒服,但这不够。他不要咽回将要说出口的话,也不要收回已经伸出的手。他要跟宋暮云无所顾忌、肆无忌惮,想牵手就牵手、想拥抱就拥抱、想接吻就接吻、想做-爱就做-爱。   那天徐行冲了很久的冷水,额前的头发已经被打湿了,往下滴答着水珠。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会儿,低下头又往脸上泼了一捧水。   ——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想跟宋暮云在一起。   最好能三天三夜不出门,从黑夜到白天,从浴室到阳台,从桌角到床尾。自己随时能听得到他的声音,碰得着他,看得见他。   ——他要跟宋暮云在一起。   这会儿徐行脑子里没有那么多黄色废料,但听宋暮云唱歌,看宋暮云被冻红的鼻尖,和他大约因自己而动容的泛红的眼睛,他想跟他在一起的心比那天更为强烈。   “是,我是打算明晚再说,”他握着方盒的手收紧,看着宋暮云的眼睛,“但我现在忍不住了宋暮云,我也不想憋了,我就想今晚说,想现在说……”   有几个路人聊着天走下来,宋暮云揽着他的胳膊往围墙边挪了几步。   “好,说。”他看着徐行,手没多在他胳膊上停留,收回去放进了兜里。   “什么语气,说,”徐行看着他,“命令我呢。”   宋暮云略有些无奈,嗓音拖着:“好,你说吧,我在听。”他挑起一边眉毛, “这样呢?够他妈温柔了吧。”   徐行笑了起来。   比起刚才风已经小了许多,头顶飘来几片很大的乌云,把挂在右侧那座大厦角上的月亮都盖住了,感觉周围都变暗了许多。   风小了,路人走远了,四周又安静下来。   徐行以为他把准备好的那一大堆又是比喻又是拟人又是夸张的酸话忘得一干二净,会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跟宋暮云说点什么,结果发现要对宋暮云说的话根本就不用他想,因为他有太多太多想对他说的了,那些话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积压在他心里,他的心就像是块吸饱水的海绵,稍微戳一下就会涌出来一大堆,而一直戳就会一直有,根本说不完。   甚至他只能挑重点的说,挑最想说的说,挑最想让宋暮云知道的说。   “宋暮云,我喜欢你。”   他最先说了这句,说完就看到宋暮云的眼神闪烁了下。   他们俩之间说过喜欢,但缺少一句正式的“我喜欢你”,谈了两个月也没补上。宋暮云一直没觉得这有什么,毕竟他们俩心里再清楚不过对方喜不喜欢自己了,说不说的似乎就那样。   可这会儿他却被这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四个字敲得脑子里都空白了一下,随后就感觉身体里的热流窜向四处,烧得他手心都滚烫,指尖像是被烫疼了一样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   他在心里感叹,果然啊,表白还是得有这句。   他怔住的神情很明显,徐行忍耐住把他的手从他兜里拿出来然后牵自己手里的冲动,笑了笑,“我知道这事儿不用说,你我都心里清楚,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想正儿八经地跟你说一声喜欢。我喜欢你,宋暮云,两个月前很喜欢,两个月后的今天更喜欢。”   说到这儿他皱了皱眉,“我也说不上来喜欢是具体什么感觉,但我知道我到现在还喝不惯热可可,可我想跟你喝同一杯热可可,等我被腻得不行我就拉着你一起喝我的冰美式,看你被苦得同样皱眉骂脏话,我会感觉特爽——”   “M。”宋暮云打断他。   “嗯。”徐行点点头,并不受影响,“我还想我们两个人的衣服换着穿,你那些衣服比我的质感好太多,我现在都穿习惯了,压根不想脱下来……”   宋暮云忍不住笑了起来,“没谁让你脱,全送你了。”   “大方,全收下了。”徐行也笑,终于忍不住把他的手拉了过来,“不止这些,宋暮云,我还想跟你用同一个杯子喝水,盖同一床被子,用同一把剃须刀……想跟你共用很多很多东西,包括时间,一年,十年,二十年,五十年,我想一辈子都跟你耗在一起。”   说到这儿他忍不住停了下来,“啊”一声,“是不是太酸了啊?”   “这么久了也没酸过几次,”宋暮云说,“我忍忍吧。”   徐行笑了,往他的手上捏了一把,“我之前吧,想让你靠我怀里,想看你对我撒娇,想你因为我快乐,但现在除了这些,我还觉得你的肩特别宽阔,你的手也很温暖,你在人群中只看向我一个人的样子非常嚣张……”   “我靠......”宋暮云抬起另一只手捂住脸,受不了地喊:“这就太他妈酸了啊。”   徐行憋着笑把他的手拿下来,“忍着!我还没说完呢。”   宋暮云略有些无奈地点点头,“说。”   徐行握着他的手收紧,脸上的笑容也敛起来,语气都比刚才认真了两倍,“所以,宋暮云,我想你一辈子都那么嚣张,嚣张地被我喜欢,嚣张地喜欢我。”   徐行说嚣张地被我喜欢。   宋暮云在心里嗤一声,心说我一直就这么嚣张,被你喜欢之前我就这么嚣张。我他妈生下来就这逼样儿!   徐行说嚣张地喜欢我。   耳边突然就响起之前徐行不厌其烦般一次次问自己的那句“喜欢我吗?”。他在他睡得迷迷糊糊时问,在他被他绞得腰眼酸麻时问,在他被他顶到底时问,唯独没在他清醒时问过。他语气中的那些不确定、小心翼翼,眼下就像是回旋镖一样刺进了宋暮云的太阳穴,挑起他的神经。   徐行让他嚣张地喜欢他,宋暮云在心里重复,徐行让他嚣张地喜欢他……   这句是陈述句,甚至可以是命令的口吻。   宋暮云,喜欢我。   宋暮云,看我。   宋暮云,听我说。   宋暮云……   大概是从没对徐行有多喜欢自己这件事有过怀疑,听到前面那些话宋暮云心里软归软,但只觉得心情扬到了天上。然而听到这一句,他登时感觉在身体里汹涌的那些热流一下子像是找到了风向一样,全汇集到了他的胸口,然后一路窜上来,烧得他眼眶直发烫。   “嚣张地喜欢我。”   徐行终于为了回自己。终于自私了一回。终于也嚣张了一回。   宋暮云从他手里抽出一只手,拇指和食指按了按眼睛。   他微垂着头,手这么一放把脸全挡住了,徐行慌了一下,忙抬手要把他的手拿下来,“怎么了......”   “没事儿,感动的。”宋暮云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抬头,“你说完了吗。”   他的眼睛通红,右眼睫毛上还沾着几点眼泪,徐行有点想给他擦掉,但双手全被他握在手里,只好作罢。   “嗯,说完了,刚才那是最后一句。”他顿了下,“其实这些话应该坐在江边的高级餐厅里说的,但我太着急了,我这几天一直都很急,急得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夺舍了,明明那么稳重成熟一人,居然会这么沉不住气。”   宋暮云上一秒还在掉眼泪,结果这话听得他又忍不住乐了出来,“就必须得夸自己一句。”   “陈述事实。”徐行冲他笑了下,松开他的手,手指飞快将他睫毛上那点眼泪擦掉,声音轻得像是能被风吹走,“别哭,我都没哭呢,你哭什么。”   宋暮云又有点鼻酸,忍了忍后瞪着他,“什么歪理?必须得你哭了我才能哭么。再说你他妈哭得还少么?我俩认识一个月你就在我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了!”   “完了,开始跟我算账了。”徐行牵过他的手,摊开,抬眼冲他笑了下,“所以我才说你的手很温暖啊,又大又温暖,眼泪落你手上就不会掉到地上了。”   宋暮云沉默了下,一脸“我服了”的表情看着他,“徐行,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说酸话。”   这话的意思不就是哭的时候想拿他的手蹭鼻涕么,还说这么委婉。   徐行被他问得一愣,“这还真问住我了。”他挺无辜地看着他,“这话酸么?我觉得很正常啊,我平时说话不就这样。”   “屁。”宋暮云笑骂一句。   徐行也笑,然后松开手,开始掏自己的兜,“别哭啊,流程还没走完呢,我这儿还有个礼物要给你。”   “你还准备了礼物?”宋暮云一愣。   “这话说的。”徐行动作顿了下,抬眼冲他有些无奈地一笑,随后掏出一个盒子,“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我能什么都没准备就来给你说这一大堆么,好歹认真表白呢。”他将开口对着自己打开,又看了他一眼,“就是有点糙......但那老板说可有点瑕疵才独一无二,我觉得很有道理。”   “戒指吗?”宋暮云随口问。   徐行拿手镯的动作一顿,“你喜欢戒指么?”   “……我喜欢手铐。”   徐行笑起来,“喜欢戒指也没用,我没给你打戒指。”   他把手镯拿出来,另一只手把盒子合起来装回兜里,“伸手。”   “不应该先让我看看长什么样么……”宋暮云话还没说完,徐行就一把拽过他的右手。   紧接着他感觉手腕一凉,听到咔哒一声。   “我靠,真是手铐?”他听着动静有点惊讶地抬起手。   “嗯,不但要铐住你的人,还要铐住你的心。”徐行笑着扬眉。   手镯整体椭圆形,镯身是方的。两个类似于挂锁锁梁的半椭圆拼在一起,一大一小,一粗一细,结合在一起的地方是搭扣设计,所以刚才才会发出咔哒一声。   稍粗大的这一半没什么复杂的设计,就是一个素环,而细小的这一半镶了一圈的小钻。   这个设计,真够张扬的,真够个性的。   宋暮云不自觉地扬起嘴角,转动手腕,手镯在路灯下闪闪发亮。   “怎么样,喜欢吗?”徐行看他打量了好一阵儿,忍不住问。   “就不会不喜欢。”宋暮云说着看他一眼,然后抬起手,稍低下头用力在手镯上亲了一口,极用力,用力到亲出声的那种。   他这一口亲得徐行都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装盒前手镯有没有做清洗。确认是清洗过甚至消过毒的之后,他看着宋暮云扬起的嘴角不自觉地也笑了。   都亲上了,这大概是真的喜欢吧。   徐行突然莫名一阵鼻酸。   “真的喜欢。”宋暮云抬头看着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戴手镯……啊,可能百岁以前戴过,但那不算,那会儿没有审美。”他笑了下,“现在有审美了,我真的很喜欢,徐行。不单是因为它是你送的,也因为它本身就戳我的审美,酷炸了,真的。”   亲那一口已经够戳徐行的心窝子了,结果他还一口一个“真的”。徐行感觉他每说一句“真的”,自己心口就软下去一块,滋滋直往外冒酸水。   紧绷着嘴角缓了好几秒,他才欲盖弥彰地喊了一句:“那你他妈倒是亲我啊!没有我哪儿来的手镯!”   “……靠。”宋暮云愣住。   这下轮到徐行笑了,他比划了下,声音里还带着点鼻音,“开玩笑的,我俩站这儿桥上的人看得见,底下的车看得见,半分钟前才有两个人小跑着下去......"   话还没说完,他就感觉胸前的衣服一紧。往前踉跄一步,下一秒就感觉唇上一软,宋暮云被风吹得有些凉的唇贴了上来。   实在是太久没吻了,他这一下都吻偏了,落在了徐行的唇角,鼻尖蹭着徐行的脸颊。   但比起第一次时直接撞上去已经好太多。   也实在是太久没吻了,宋暮云都忘了下一步该怎么做,只感觉自己渐渐在徐行胸前松开的手有点抖,徐行喷在他脸上的呼吸像是自己脸前凭空出现了一台暖风机。   应该是张口吧。   宋暮云这么想着,随后就感觉唇上一热,徐行整个儿地贴了上来。   这个吻很短暂,因为桥头又有几个人走下来。   俩人分开得有点狼狈,徐行拍了拍刚才被宋暮云抵在围墙上时蹭到衣服上的灰,宋暮云看了一眼,也伸手拍了两下,边拍边暗自倒了两口呼吸。   怎么两个月他的肺活量就这么差了?   他又看了徐行一眼。   “怎么了?”徐行整理了下胸前的衣服。   宋暮云伸手放他胸口,感受他胸腔的起伏。   徐行唰一下拉开了拉链,“这两个月没松懈,练着呢。”   “……靠。”宋暮云忍不住笑,“赶紧拉上,不冷么。”   “不冷,我现在心火燥热。”徐行拉上拉链,牵住他的手放进兜里,“怎么办,还想听你唱刚才那首歌。”   “能怎么办,忍着。”宋暮云跟着他往下走。   徐行的手指伸进他的袖子里,“有男朋友了,不想忍。”   指尖刮得腕侧,宋暮云有点痒,忍不住缩了一下,然后扭头看他,“什么男朋友?我刚才答应了么。”   “不知道,反正你已经强吻我了。”徐行不为所动,“我这人洁身自好,只跟男朋友接吻,而且是已经约定终身的那种男朋友。”   宋暮云忍不住乐,“谁跟你约定终身了?谁强吻了?再说那他妈到底是谁强吻谁啊!”   “你跟我啊。你强吻我啊。”徐行看他一眼,手指沿着他手臂内侧滑了上来,“我衣服上还有灰,那都是你强吻我的证据。”   内侧敏感,宋暮云感觉那条胳膊都麻了,太阳穴都在突突跳,完全没了跟他争论男不男朋友强不强吻约不约定终身的兴致。咽了咽喉咙,他忍不住开口警告:“徐行......”   “嗯?要唱么?”徐行看着他,手指却还在往上。   指尖到的地方就窜起一波波的电流,宋暮云似乎都听到了它们噼里啪啦窜向别处的动静。   手指就他妈这么长的吗。   “唱个屁。”他压低声音,“我他妈现在只想干-死你。”   ◇ 第131章 完结章(上)   徐行刚刷开门,宋暮云就手按在他侧腰挤了进来,还非常贴心地勾脚把门带上了。他往后看了一眼,手伸过去握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拿着房卡去够通电口,“这应该有地暖吧,还挺暖和的。”   “嗯,一般都是地暖。”宋暮云在他后颈上亲了一下。   呼吸灼热,嘴唇冰凉,冰火两重天。   徐行手一抖,房卡插了个空。   “啧。”   还没得及再次对准了插下去,徐行就感觉腰上一紧。他顺着那股力道转了半圈儿,宋暮云则就势往前一步将他抵到了墙上,另一只手从他手里拿过房卡很准地插进通电口。   “滴”一声,屋里通亮,徐行笑着说了句“帅”,尾音消失在宋暮云顺手摘掉他眼镜之后落下来的裹着冷气的吻里。   比起这个吻,刚才那个吻就跟没吻一样。   也不知道吻了多久,要进行下一步的时候徐行两腮都有点酸。他喘了两口气,按住宋暮云勾住他裤月要的手,“窗帘没关……”   声音哑得厉害,他清了清嗓子, “真要给人表演啊。”   宋暮云手一顿,抬起来拍灭了屋里的灯。   今晚的月亮全没入了厚厚的云层里,灯一关,屋里顿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刚才没注意窗户对面是什么建筑,这会儿徐行也顾不上看,只感觉这墙面凉凉的还挺舒服的,忍不住把那半张脸都贴了上去。   贴了没两分钟,就变成了用脑门儿抵着墙。   “太紧了。”宋暮云另一只手摸了摸他耸起的肩胛骨。   “两个多月了。”徐行反手握住他的手腕。   宋暮云感受着手腕上的那股力,忍不住骂了句“操”,然后默不作声地将他的食指跟自己的并在一起。   徐行没想到他会来这招,浑身都抖了一下,转头骂了一句:“靠,从哪儿学来的啊……”   “你管呢。”宋暮云凑上前吻在他唇角。   眼睛逐渐适应黑暗,然而在身体里到处乱窜的电流击得徐行感觉眼前一闪一闪的,还是看不清宋暮云的脸,倒是感觉到他下巴上的汗在晃动中滴在了自己肩上,跟自己的一同混在锁骨窝里。   他脖子仰得有点酸,在齿缝中抖着声音说:“脖子酸了,换个姿势。”   “嗯。”宋暮云在他唇上咬了一口,松开扶他脸上的手,将他翻了个面,然后一只手从他腋下穿过来撑在墙上,另一只手捞起他的腿。   徐行配合着勾住他的腰,双手在他颈后环紧,忍不住有些战栗地把脑袋埋在他肩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喘不上来气,于是抬头,然后就发现对面居然是他妈一面镜子!   眼睛是真的适应黑暗了,他竟然能在这么紊乱的呼吸和心跳的影响下看清镜子里的两个人,和两个人的姿势……   还没来得及感叹宋暮云的背真他妈性感,徐行就趴在他肩上抬不起头了,喷出来的呼吸烫得跟喷火龙有一拼,喉咙也不受控制地蹦出一声声挺烧耳朵的闷喘。   “宋暮云……去浴室……”   “先在这儿。”   “不露脸直播啊……嗯你慢点儿……”   “……隔音效果这么差的吗。”宋暮云抬手掰过他的下巴,“你为什么还能说话?”   徐行在他手心里短促地笑了一声,眼尾泛红,“那就让我说不出话。”   “……”宋暮云捂住他的嘴,“就在这儿。”   事实证明人必须得为自己说的每一句话负责。   徐行被宋暮云拽进浴室时发软的膝盖还没缓过来,要不是宋暮云及时伸手扶了一把,他就在门口表演了个平地摔。   看他打开花洒,宋暮云过去从背后搂着他思索着说了一句:“这种情况我是不是应该抱你进来。”   徐行一顿,手搭在旁边的置物架上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然后偏过脸认真地点点头,“是,而且我现在也不应该站在这里,我应该躺在浴缸里。”   “……滚。”宋暮云一把将他拽到水下。   徐行又憋不住笑起来,宋暮云啧一声,手在他腰上一揽,在他脸上一下下亲着,“这他妈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不是这有多好笑。”徐行仰起脖子,“我就是单纯地想笑。”   宋暮云低头在他颈侧yao了一口,抬眼,“意思是我还没到位是吧。”   “……我大腿肌肉到现在还在跳,这还没到位么,你是不是真打算把我干死。”徐行抬起他的下巴吻他,“就是开心,想笑。怎么,这种时候我还不能笑了么,做人不能太霸道啊宋暮云。”   “能笑,但待会儿我会让你笑不出来。”   宋暮云说完,两个人的视线很突然地对上,然后他也笑起来。   额头抵着额头跟有病似的乐了一会儿,俩人又吻到了一起。   浴室里雾气腾腾,徐行边亲边伸长胳膊按了两泵沐浴露顺着宋暮云的肩膀抹下来,然后跟他十指相扣。   很快宋暮云手臂上的沐浴露被冲刷得一干二净,散发出阵阵清香,但俩人指间的却因为手扣得太紧还能感觉到那股黏滑。   不过也无人在意,因为没过多久有的地方比指间还黏滑。   浴室干湿分离,空间不大。   单纯洗澡的时候这种感觉不强烈,等宋暮云将徐行的双手钉在他头顶的墙上,不单纯地洗了会儿后就发现这也太他妈不大了。   然后他就将徐行翻了个面,双手在他腿后一兜将他抱了起来。   徐行本来都有点迷糊,突然的腾空感一下子让他身体都紧绷,下意识反手往墙上一撑,语气惊慌:“怎么……”   俩人在没有花洒的一侧,那一头水哗哗直往下淌,这一头宋暮云的头发已经是只有点湿漉漉的状态,脸上也是只有汗没有水。   他抬眼挺得意地一扬眉,“放心,抱得住。”   徐行没说话。   这还是他第一次以这个角度看宋暮云。两个人离得极近,宋暮云扬起下巴看着他,他都能数清对方有点濡湿的睫毛和鼻尖上的汗珠。   他忍不住多看了会儿,低下头吻他,再抬起头后才哑声说:“没不放心,大不了就摔下来,反正也摔不死。”   宋暮云应一声,“激将法用得挺熟练。”然后顶了进去。   “!”徐行顿时就有点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腰背紧绷,一口yao在了他肩上,“操……”   每回俩人都渴个半死,这回一出浴室两个人就先一人灌了一瓶水。   徐行拿过宋暮云手里的空瓶丢到垃圾桶里,捋了把头发,往床走过去,问:“ 吹头发么?”   “不想吹。”宋暮云坐在床沿上,拉着他的手让他坐下,然后往后一倒,声音懒懒的,“先躺会儿。”   俩人齐齐在床上弹了两弹,徐行笑笑,手指在他手背上刮了刮,“累了啊。”   啧。   “别挑衅啊。”宋暮云扭头看着他,“事后的温存懂不懂。”   “懂,这就开始温。”徐行笑着挪了挪身体,跟他肩挨着肩。   “后背疼么?”宋暮云皱了皱眉,“我刚看见红了一大片,是在墙上撞的么。”   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有那么用力么?   徐行笑着看他,“想听点什么。”   宋暮云被他看得一愣,“能他妈听什么啊!我正儿八经地关心。”   徐行笑起来,“不疼,估计红一会儿就好了,就跟鼓掌鼓多了手心发红一个道理。”   宋暮云感觉他这话听着不太对劲,但也没多想,将他翻了个侧身看,然后沉默了。   这怎么除了肩胛骨红了一大片之外腰上也留了俩手印?   “怎么了吗。”徐行看他半天没反应,反手摸了摸,“我这真没什么感觉,不至于肿了或者别的什么吧。”   “没,就红了。”宋暮云在他腰上那块手印上按了按,“疼么?”   徐行笑了起来,“真不疼,我不至于这个程度就受不了。”   “我觉得也是。”宋暮云从背后搂住他亲了亲他的耳朵,“我觉得还能再来一次。”   徐行笑着没说话,抬手摸上他的脸,侧过头在他唇上碰了碰。   宋暮云在他脸上蹭了蹭,余光扫到左后方有点反光,一顿,然后扭脸看过去。   “这儿放面镜子是有什么意图么。”他皱了皱眉。   半夜去洗手间不得吓一跳。   徐行本想说就是单纯的穿衣镜,话音一转,说:“下次换个位置你就知道了。”   宋暮云一愣,看着他,“所以你是刚才就看到了么。”停顿了下,“难怪反应那么大。”   徐行一惊,“我反应那么大居然是因为那个镜子么。”   “不是么。”宋暮云手肘撑着床从上方看着他,俯身亲亲他的眼睛。   “不是因为你么。”徐行手在他腰侧刮了两下,抬起下巴在他唇角碰了碰。   宋暮云一愣,忍不住笑着“靠”一声,“徐行,你今晚酸话说得是不是有点儿过了啊。”   徐行笑着牵住他的手,又抬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热恋中的男人,理解一下。”   “热恋中的男人,再亲会儿。“宋暮云低下头。   明天徐行还要去兼职,本想亲完这会儿就睡,结果关了灯之后两个人又不知不觉地聊了起来。   其实是有困意的,但就是不想睡,想说话,想听对方的声音。   于是徐行又拍开了床头的条灯。   “一点半了,你明天起得来么。”宋暮云侧过身,捏了捏他的手指。   “起得来,”徐行也侧过身看着他,“通宵都行。”   宋暮云笑了,胳膊往他腰上一搭,“就这么兴奋的吗。”   条灯的灯光有些斜地从床头打过来,手上的手镯格外闪,闪得他完全没法忽视,话说完,抬手又欣赏起来。   徐行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宋暮云正有些霸道地将手腕压在他小臂上,手镯不是松松垮垮的款式,就恰好卡在他突出来的尺骨茎突稍上方,侧面两边还有两颗痣,挺小,但因为宋暮云肤色挺白就比较明显,再结合隐隐的脉管和结实的肌肉线条,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居然有点涩气……   徐行清清嗓子,将重点放回手镯上。   该说不说这半圈钻是真贴对了,没有钻就是挺奇怪但也挺普通一素环,镶了钻后感觉却完全不同了,有种莫名的贵气。   他“啧”一声,“真挺好看的,你别说我这眼光还有点好。”   宋暮云嗯一声,摸过床头的手机对着手腕拍了一张,手指动了几下发了人生第一条朋友圈,然后皱起眉。   “这个手镯是铂金的吗?”他放下手机,对着自己的手腕仔细端详起来。   “嗯?”徐行拿起他的手看了看,笑道:“这都能看出来么。”   “银的不该这么亮。”宋暮云看着他,还是不敢置信,“真是铂金的啊。”   徐行点点头,“嗯,不过没那么纯,18k的。”   宋暮云心情有点复杂,忍不住翻身坐了起来。   “怎么了。”徐行也坐起来。   “你躺你的。”宋暮云看他一眼。   徐行顿了下,笑了,“没事儿,要是不舒服我肯定躺着了。”   “……那腰后面垫个东西靠着。”宋暮云拿过抱枕放他身后。   徐行靠上去,长出口气,冲他笑着扬扬眉毛,“宋暮云,我可太幸福了。”   宋暮云笑了一声,捏了捏他的脸,“你的幸福还真是简单。”   转而很认真地问:“你寒假兼职赚来的这点钱是不是都用来买这个手镯了。”可能还不够。   徐行啧一声,在手镯上弹了一下,“你怎么也考虑上钱的问题了啊。”   “因为这钱是你辛辛苦苦赚来的。”宋暮云看着他的眼睛,“如果是我辛苦赚来的我也会考虑。”   “但这是花在你身上。”徐行手指碰了碰他的眼睛,笑着往他手腕上看了一眼,“这确实是我长这么大买过最贵的东西,比手里最贵的那台相机还要贵一点,但这么贵的东西是买来送给你的,钱是花在你身上的,我感觉很值。”   他笑笑,“钱反正没了可以再赚,眼下我就想为你花点儿。”   宋暮云被他说得有些心软,愣了几秒后拧起眉,“那也不能花这么多啊。”他有点抓狂,“那这些钻石呢?总不至于还是真的吧,要还是真的那我对你的存款有点好奇了。”   徐行乐了,“钻只是培育钻,天然的太贵了,真买不起。”   培育钻也挺贵的了,宋暮云粗略估计一下,徐行买这个手镯至少花了得有一万二三。   他顿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徐行看他沉默,说:“可别说退掉这种话啊,这个手镯不能退,我私人订制的。”   “谁让你退了。”宋暮云看他一眼,“我很喜欢,不退。”   他曲起一条腿,胳膊靠在上面捏了捏眉心,随后歪头有点犯愁地看着徐行,“但你这都比得上人家求婚了,我现在压力特大。”   徐行笑了起来,一挑眉,“别大,该嫁还是得嫁。”   “八百年前就说我愿意了。”宋暮云随口说完,低头看手镯。   徐行一愣,“什么?”   “嗯?”宋暮云抬眼看他,扬了扬嘴角,“你知道婚礼跟拍那一周我最喜欢的环节是什么吗。”   徐行顺着他刚才的话一猜,试探:“宣誓?”   “嗯。”宋暮云点点头,“虽然这么说挺傻逼的,但我站那儿确实不知道对你说了多少遍我愿意,就是不知道你心跟我有没有灵犀。”   徐行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扶着额头笑了好一阵儿。   笑是因为宋暮云一脸平静地说这话挺有意思的,跟他站在台底下脸上平静如水心里却在默默回答牧师“我愿意”的宋暮云也挺好玩的。   然而笑着笑着他就笑不出来了。   ——宋暮云居然一直在坚定地选择他,自己居然真是宋暮云唯一的选择。   徐行眼眶有些发热,咬了咬唇,忍不住捧过宋暮云的脸胡乱一通亲,然后又跟他结结实实吻了一会儿。   这个吻结束时宋暮云尝到一点咸味。   徐行捧着他的脸,通红的双眼看着他,声音里带着鼻音,“宋暮云,你怎么这么招人喜欢啊。”   “因为我爱你。”宋暮云吻掉他眼角的泪。   ◇ 第132章 完结章(下) 给我往死里幸福!   这话宋暮云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中的果断和笃定听得徐行都愣在了原地,连宋暮云招人喜欢和宋暮云爱他这两件事怎么就能构成因果关系都没去思考,脑子里只有他那句“我爱你”,死命地循环播放着。   眼皮在宋暮云唇下颤了颤,徐行感觉自己刚回到眼眶里的眼泪又要夺眶而出。   “我爱你,所以你站我旁边时我不但不会巴不得赶紧结束,反而感觉婚礼进行曲还挺好听的,说一句我愿意也是轻轻松松。”宋暮云摸了摸他的脸,“所以你才会觉得我招人喜欢。”   徐行听得一愣一愣的,低下头在他肩上蹭了蹭眼睛,抬眼看着他,“是这样的因为所以么?”   宋暮云在他眼下抹了一把,反问:“不是么,我反正感觉我说得很有道理。”停顿了下,他补充道:“如果你觉得这个因果关系不成立,那你就记住我爱你就行了,不管我招不招人喜欢,招谁喜欢,反正我爱你。”   “……”徐行受不了地抬手捂了下眼睛,舒出来的呼吸都是抖着的,“今晚是说酸话大比赛么。”   “不是,就是突然想说了。”宋暮云擦掉他脸上不断滑下来的眼泪,“我也不知道喜欢跟爱之间的那个届怎么拿捏,但这会儿就想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他一连串儿地重复,最后看着徐行的眼睛轻声收尾:“我爱你啊,徐行。你可以对任何事起疑,但这件事不用,宋暮云爱徐行,这是真命题。”   “啊……”徐行终于没忍住哭出声来,低下头把眼睛压在他肩膀上。   也不知道哪儿这么多眼泪,但确实今晚他就是完全没法控制自己的泪腺,跟泄洪一样。   宋暮云一手抚着他的后脑勺,一手掌着他的下巴,能感觉到他的眼泪不断地掉进他手心里。   “我手温暖么。”他低头亲亲徐行的耳尖,调侃。   徐行抽抽鼻子,笑了起来,手在他腰上收紧,“嗯,得亏没穿衣服,不然待会儿都能拧出水来。”随后抬起头吻他。   宋暮云接了一手的眼泪,这会儿嘴巴里也一股咸涩,徐行还在哭。   他往被子上蹭了蹭湿漉漉的手心,抬起来搂住他的背。   哭吧哭吧。   能吃能睡是好事,能笑能哭也是好事。   第二天是宋暮云先醒来的。   看了眼脑袋抵他肩上睡得正香的徐行,他本想把床头柜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振反正振个没完的手机关了,结果眼睛瞄到时间和来电人,顿时清醒得像是喝了一口风油精。   十一点十八,乔姐——婚庆公司的老板。   他起身探手拿过徐行的手机一看,果然,关机了。   不知道该震惊徐行居然也能一觉睡到十一点,还是该疑惑怎么乔姐联系不到徐行就给自己打电话,宋暮云先拿着手机进了洗手间。   迷迷糊糊中听到有说话的声音,徐行还有点分不清这声音是来自梦境还是现实。他手下意识摸向身边,摸了个空后瞬间就清醒过来。   “醒了?”宋暮云看他坐起来,带上洗手间的门走过来,脸上带着笑,“你猜现在几点了。”   徐行摸过枕边的手机按了几下,啧一声,有点无奈,“睡过头了是吧。”   “嗯。”宋暮云一条腿跪上床,靠过来在他唇上碰了碰,“陈姐的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哪儿,他们联系不到,挺担心的。”   “你怎么说的?”徐行搂着他的背往后一靠,伸舌在他齿间探了探。   宋暮云的呼吸一滞,掀开被子在他腰侧用力mo了几下,”我就说昨晚我们一块儿去喝酒了,三点多才睡,今早你手机没电关机了,没听到闹钟。”   本来不至于三点多才睡,但吻着吻着宋暮云就被徐行抵到了床头上。他小腹肌肉都有点痉挛,咬牙骂“*你大爷”,徐行笑着回了一句“先*我”,然后将两个人调换了个位置,靠着床头将他抱到了月退上……   等再次完澡躺回床上,俩人几乎秒睡。   宋暮云将另一条腿也跪上床,“陈姐说没出什么事就行,让你下午直接来鸿辉大酒店。”   “嗯,估计上回被吓到了,本来都记我无故旷工了,结果第二天我去的时候脑袋上顶了块纱布。”徐行拇指按了按他的喉结,凑上前轻yao一口,“收着点儿,没套了。”   宋暮云一挑眉,摁住他一路往下的手,“谁收着点儿?”   徐行埋在他肩上笑起来。   宋暮云拨开他额角的头发,亲了亲,“不怎么明显了,估计以后只有我看得到。”   “嗯,很多东西都只有你看得到。”徐行拉着他的手往下,“得快点儿,我饿了。”   宋暮云额角跳了一下,“哪个饿?”   “哪个饿……”徐行一愣,笑得都咳嗽两声,“肚子饿!还能哪个饿啊!宋暮云我发现你变了啊,整天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呢。”   宋暮云忍不住“靠”了一声,“我想些什么你他妈不知道么!你都没套还要我快点儿了,我想什么你能不知道?”他手上动了动。   徐行猛吸一口气,在他唇上yao了一口……   没带充电器,宋暮云的手机也只剩下百分之十的电。出了酒店,俩人先在旁边的超市扫了个充电宝,然后才找了家店吃饭。   手机一开机,消息噼里啪啦地往外弹,徐行先给陈姐回了个电话,才点开很久没有过99+的502。   “502的突然变这么活跃,是因为快开学了么......”   宋暮云刚给爷爷奶奶报完平安,说自己待会儿就回来,闻言也点开微信。除了新消息以外,他的“发现”一栏罕见地也出现了红圈,有四十八个提示。   “啊。”宋暮云恍然大悟,点开,“我昨晚发了手镯,估计讨论了那个。”   徐行一愣,“你发群里了?”他放下手机,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   “没,朋友圈。”宋暮云看他本来就因为昨晚哭太多肿了的眼睛被揉得通红,皱了皱眉,拿上手机起身往外出,“我去隔壁买个眼药水。”   速度过于快,徐行的一声“不用”还没发出个音,他人已经推门出去了,背影非常帅气。   徐行有些无奈地笑了,叹了口气,他用手背贴了贴滚烫的眼皮,垂眼点开了宋暮云的朋友圈。   宋暮云从来没发过朋友圈,也没有个签,甚至连背景都是原始设置。   凌晨一点二十七分发的那张手镯的照片是他的第一条朋友圈。   没有文案,只是一张简简单单的图。就这么简单粗暴的朋友圈,底下的评论区非常热闹。   【程叶】酷!   【程叶】我靠宋儿!我他妈才发现这是你!   【程叶】不是吧我靠你居然发朋友圈了!这手镯什么来头啊居然值得你大半夜不睡觉发一条朋友圈!不会几百万吧!   【程叶】去拍照识图了,没找见相似的啊,淘来的古董啊?!   【秦垚】哥们儿,终于   【秦垚】99   【秦垚】虽然但是,很抱歉在这样的一个夜晚看见你们的私房照   看到这儿徐行一惊,忙点开了图片。   照片拍得挺随意的,镜头甚至有点晃,导致钻石的反光格外明显,而且因为是在晚上拍的,颗粒感很强。但不知道是不是宋暮云的手臂线条太漂亮,入镜的那半只手太好看,这张图片打眼一看还挺有氛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网图。   但是!仔细一看就能看到宋暮云的胳膊下面还压着一条胳膊,再结合两条交叠的手臂下的白色被套,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暧昧。   徐行忍不住啧了一声。   宋暮云拍照的时候他以为只是单纯地拍一下,所以就没挪开自己的手,没想到宋暮云居然就那么拍了下来,并且就那么把照片发到了朋友圈。   急匆匆的,好像非常迫切地想让别人看到他手上的手镯,知道他刚收到一只手镯,并且他非常喜欢这只手镯。   徐行有点想乐,这是什么小孩儿行为啊!   他边笑边继续往下看。   【程叶回复秦垚】?什么99!什么私房照???   【余思】99   【程叶】我靠宋儿你胳膊下面怎么还有一条胳膊!两只胳膊都出镜是怎么做到的,难道这照片是你把手机叼嘴里拍的?   【程叶回复余思】余师傅你又在99什么!!这不就一个手镯么为什么要99!   【方简简】哎哟又幸福了哥!   【方简简】9999999999999999999!给我幸福一辈子!   【范桐】9999999999999999999!给我幸福一辈子!   【余思】9999999999999999999!给我幸福一辈子!   【秦垚】9999999999999999999!给我幸福一辈子!   【陈忘】9999999999999999999!给我幸福一辈子!   【陈红】9999999999999999999!给我幸福一辈子!   【宿泽】9999999999999999999!给我幸福一辈子!   【江晓】9999999999999999999!给我幸福一辈子!   【程叶】不是你们他妈的到底在99什么啊99!幸福什么啊幸福!   【程叶】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也   【程叶】9999999999999999999!给我幸福一辈子!   【宿泽回复程叶】叶叶,你的发言看得我心疼   【程叶】没一个人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程叶回复宿泽】你心疼那你就告诉我你们到底在99什么!在给宋暮云和谁99!   【程叶】没人告诉我?好好好,我他妈今晚不睡了!   【秦垚回复程叶】还是睡吧,反正他俩睡了已经   【程叶回复秦垚】??谁俩?   【江晓回复程叶】…赶紧睡吧   【程叶】……我他妈认出来下面那胳膊是谁的了……老天娘,我程叶今晚碎了[裂开]   【陈忘】9999999999999999999!给我幸福一辈子!   【陈红】9999999999999999999!给我幸福一辈子!   【陈红】哪天过来做个情侣美甲吧   【柳年】9999999999999999999!给我幸福一辈子!   徐行正疑惑程叶是怎么认出来下面那条胳膊是谁的的,余光就瞥到宋暮云买完眼药水回来了。他走进来的时候低着头,一手插兜,一手握着手机敲字,到桌跟前时才抬头。   “程叶怎么认出来你胳膊的?”他从兜里拿出眼药水,拉开椅子坐下。   徐行乐了,“我也正思考这个问题呢。”他撸起左边袖子看了看,“估计是手臂中央这颗痣吧,图片里就在你手镯边儿上。”   “他居然知道你这儿有颗痣?”宋暮云一挑眉,拉过他的手看,“居然还记得你这颗痣?”   “啊。”徐行笑了起来,拿过他的手把袖子往上推了推,“其实你这儿也有两颗痣,抬手时手镯就刚好卡在两颗痣中间,我觉得特……”他清清嗓子,“好看。”   “特性感吧。”宋暮云往自己手腕上瞥了一眼,眼神又落到他的胳膊上,拇指在那颗痣上摩挲两下,“但我觉得你的这颗更性感,你锁骨上那颗也性感,还有……”   虽然饭点儿人多得要命,他俩这个音量说话别人根本听不见,但他还是停下来,往周围看了看。   徐行则笑盈盈地看着他,语气平淡,“还有哪儿啊?都说完呗,万一有些地儿的我自己看不见。”   “……”宋暮云简直服了,心说自己果然还是斗不过他。他咬牙低声骂了声“你大爷”,撒开手拿起杯子递到徐行嘴边,“喝水!”   徐行唇抵着杯沿笑了起来,笑完拿过杯子喝了两口,“你朋友圈是不是都炸了啊?”   宋暮云点点头,“点赞评论的那些人里面好多我看着备注都想不起来他是谁,也不知道当时怎么加上的。”   他这条朋友圈所有人可见,除了同学,老爸老妈小姑他们都点了赞,老妈给他点完赞后还评论了两个[偷笑]表情。   看得宋暮云猛地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陈忘陈红她们都出来了。”徐行说,“我刚看见柳年的名字还以为我看错了。”   两个人的拉面做好了,宋暮云比徐行先一步端了他的酱油拉面放他面前,“因为知道另一个人是你,不然不会跟着秦垚起哄的。”   徐行看着他的动作笑了,端了另一碗豚骨拉面也同样放他面前,“柳年最近怎么样?还没回来么?”   “嗯,听秦垚说年后去墨尔本了,估计开学前回来。”   徐行应了一声,“散散心挺好的,说不定多玩几趟病就好了。”   他往勺子里夹了根面递到宋暮云嘴边,“尝尝。”   宋暮云吓得往后躲了躲,“我刚不是说了么,我不爱吃这个味道。”   “必须吃。”徐行一动不动。   “……”宋暮云啧一声,拧着眉张口吃了,囫囵嚼了几下就咽了下去,咽下去之后还偏过脸吐了吐舌头,yue一声。   徐行笑得停不下来,很愉快地吃了一大口面。   宋暮云喝了口汤,瞪着他骂了一句:“你大爷。”   “嗯,给我尝一口你的。”徐行说。   宋暮云把碗推过去。   “我刚是这样让你尝的么?“徐行一手勺子一手筷子,歪头看着他。   “啊!”宋暮云抓狂,边捞面边喊:“你他妈不是饿么!不是刚才就饿了么!”   “不差这两分钟。”徐行张口吃掉他递到嘴边的面,然后转脸也yue了一声。   “……滚啊!”宋暮云恼火地在桌下踢了他一脚。   再不好好吃估计要被老板请出门了,俩人认真地各吃各的面,谁也不打扰谁。   “宋暮云。”吃到半道徐行用筷子戳了下宋暮云的手背,示意他往身后看,“出太阳了。”   估计是因为昨晚的云太厚,今天天空一直阴沉沉的,到现在才放晴。   这家拉面馆在街转角,两边都是落地窗。这会儿太阳正好走到宋暮云右后侧的位置,就挂在他头顶。冬日强烈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给宋暮云的轮廓添上一圈黄灿灿的光晕,连头发丝都在发光。   他微微弓着背,两只手放在碗边握着筷子和勺子,闻言身体和手都没动,只是扭头看过去,卫衣领子往另一边斜了斜。   徐行看着他在阳光下微眯起眼睛的侧脸,这才反应过来正月到现在压根就没有几天不是晴天,出个太阳一点都不稀奇。   啧。   徐行顿时对自己有点无语。   “我现在这个角度这么帅你居然都不拿手机拍一张的么。”宋暮云瞥他。   徐行笑了起来,赶紧拿起手机,“要笑么?”   “不笑,我笑起来就不是我了。”   徐行往他嘴角看一眼,“但你现在是笑着的哦小宋。”   “哪儿笑了……”宋暮云用拇指摸了摸嘴角,沉默一秒,“我不看你就不会笑了。”说完把视线彻底从徐行脸上移开。   徐行乐得手抖,都不知道点了多少下快门。   下午一点四十五分,徐行更新了一条朋友圈,没有文案,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中是两碗吃得只剩下汤底的拉面,照片角度整体略向对面倾斜,对面的人的胸口和拿着筷子的手入镜。胸口是黑底白色印花,手腕上的手镯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程叶第一个评论:操!给我往死里幸福!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   连载期间笃定地认为这篇写完必须要有完结感言,写了一年呢不能就这么草草结束。结果等真的写完了我发现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连载这一年应该是挺痛苦的,但现在我也记不起来那些痛苦,我只觉得好快乐。我好快乐我能写文,我好快乐我能写这个故事,我好快乐我写出了徐行和宋暮云这两个让我这么这么喜欢的人。也很感谢,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一年的连载不是人人都能追下来的,是我我早跑路了,所以对你们的感谢是排在第一位的!其次感谢故事里的所有人,徐行、宋暮云、程叶、柳年、秦垚…他们其实都是同龄人,我很感谢我的二十岁能有同样二十岁的他们陪伴!最后感谢我自己,真的太牛逼了都不应!你终于写完了一个故事!你好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