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一盒十八   作者:且尔西   简介:   有点病的闷骚绿茶别扭精 × 没头脑喜欢犯二的直球傻狗   祁硕 × 林琛   -   蘭州一盒十八,林琛第一次抽这烟就觉得特苦,烧得快,味道苦。   也有点像他的爱人,踏实且有劲儿。   西北的山不高,却压着祁硕堕落的命。林琛迎着风走来,打断他的肋骨带他一起离开。   -   互攻,大学校园,双向奔赴甜苦救赎向   注:【吸烟有害健康,打架有害社会】   1、互攻顺序前部分林琛,后部分祁硕   2、普通人的故事,耙耙柑一样的甜文   3、没有谁必须要去理解谁的人生,看故事也是一样滴。哪不舒服请及时止损,感谢观看~   双向救赎、大学校园、甜苦、直掰弯、互攻、HE、现实向 第1章 看江?还是看人   [我们终究还是平庸的,总得去接受普通日子里的事与愿违,然后再去期待新的来日方长。——林琛×祁硕]   -   “你好,一杯柠檬水,不加糖多冰。”   “好的六元。”   “在哪扫码”   “你身后。”   八月,这是一个沿江的城市。正午的阳光十分毒辣,稍稍抬头就被强烈的日光刺得睁不开眼。   明天是医学院的开学日。   祁硕拉着行李箱挤出人群出了火车站,四周吵得厉害,万向轮碾过光滑的石砖地也被烫得吱哇乱叫起来。   他喘着热气在出站广场找了片空地停下,一只手端着沾满水珠的柠檬水瓶,另一只手掏出裤兜里发烫的手机对着火车站拍了几张照片。   真来了。   一个陌生的新城市。   他关上锁屏不自主哼笑一声。   坐了两天一夜的火车才到这地方,祁硕现在浑身酸痛,他微抬胳膊抻了一下腰。   “好热!”他皱眉低头躲开刺眼的光晕,晃了晃手里的塑料杯,将吸管搭在嘴边猛吸几口。   开学季的火车站鱼龙混杂,各处拉客的司机脑袋冒着汗对着从出站口涌出的人群喊着:“师范!师范!还差一人!”   一大哥满头大汗跑过来拉住他的胳膊,“小伙!医学院去吗!”   祁硕摆手拒绝,“不去不去。”   兜里的手机很及时地震动两下,他摸着黑屏按下接听。   “妈!我到了,刚下火车!……好好。先不说了,这儿巨吵!”   路边的石墩子锃光发亮看着就烫屁股,祁硕有些累地换了口气,拉着行李箱去到马路对面一颗有荫凉的树下。   借着树荫他在手机找到自己订的宾馆,定位显示离车站四公里。   走过去是不可能了,他直接在软件约了辆车。   等车的期间祁硕伸长脖子环顾四周,带着最大的新鲜劲儿喝完了杯里的柠檬水。   蓝天白云美好的夏,冰块的凉意已经逐渐勾起他的兴奋往神经里钻了。   上车祁硕将行李塞进后备箱,他坐在副驾驶降下车窗。   汽车驶动,祁硕歪着脑袋靠在有些发烫的窗边,阳光竖着从天空顶横切下来,路两旁的高楼一边发着光一边溺在厚重的阴影里。   看得出来这里不是很繁华,比不得什么北上广深,但于他而言很足够了。   他上学够远就行,不求多好。   夏末温热的风吹在耳畔,祁硕的手在窗外没放多久就收回来按在太阳穴上。   他晕车很严重,两天火车的摇晃本就不太舒服,刚刚司机在红绿灯口的几个急刹车,颠得他胃里直翻滚。   祁硕手掌按在胃的地方努力压下恶心的不适,等艰难挺到宾馆登记完房间后,他进屋澡都没洗打开空调倒头就睡。   十八度的冷风呼呼从顶上吹到后背,是睡是晕他也分不清。   祁硕无意识地不知躺了多久,直到他妈妈梁春华打来一个急促的电话,他才费劲地在床上翻了个身。   他睡得头晕脑胀,艰难地升起脖子够到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稍用劲一拽连着接口全部拔下。   “你干啥呢?”   “睡觉。”在干燥的空调房里睡觉祁硕的嗓音里多了些干哑。   梁春华的音调一如既往的高昂,刺耳的像美声女高音,“我以为你不给我打电话是想摆脱我了,别想着走远了就自由!迟早不还得回来!”   “钱要省着花,别在外面看着别人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咱家没钱……”噪耳的干扰音下还是这一切照旧的啰里吧嗦,祁硕是真不乐意听。   本来还挺困,梁春华一通电话直接给他整精神了。   祁硕不耐烦地将手机扔到一边,在枕头里闷了一会感觉脑袋有些缺氧窒息后,他强行睁大眼睛起身下床,撑开纸板样的一次性拖鞋慢步进了卫生间。   洗漱收拾了一遍再出来时,电话那头依旧没停,“我生的儿子就是一白眼狼,不在家里复读,已经寒了我的心……”梁春华说到这里哭哭啼啼的。   祁硕被噎了一肚子无名火,这时他是真一点也听不下去了,打断道:“对,是我寒了您的心!这我知道,这事是我对不起您!行了吧?您满意了吗?我承认错误!对不起!”几句话他喊得郑重有声。   梁春华因为祁硕这稍微大点的嗓门在电话那头安静了声。   沉默是金,沉默是银,沉默才是他们母子之间最平和的相处方式。   祁硕蹲在床边看着窗外即将黯淡的天轻叹了一口气,最后降低音量补了句:“挂了吧。我晕车头疼。”说完他先挂了电话。   梁春华在扫兴这方面是有绝对天赋的,七分钟的电话像盆凉水一样从头顶灌下来,浇灭了他开学大半的热情。   因为没被锁在她身边,她就寒心。   天高任鸟飞的年纪却被灌下离家就是不孝的思想,这通阴阳怪气的电话祁硕一点都不意外。   但还是会烦。   和小时候院子里脖子上被勒了条绳的狗一样。   圈养,还得学乖。   好吧,很烦。   祁硕走向窗边推开窗户,身体微微前倾撑在台边猛吸一口外面的空气。   这里不是什么破地方,这是他唯一能抓在手里的未来。   摆脱不了吗?谁知道呢。   祁硕在裤兜里掏出盒从家里带来的烟点上,来时就买的黑兰州到现在才空了两根。他两根手指夹着烟深深地吸了一口,闷了好久才缓缓吐出一阵烟雾。   自打警校落榜后他的一切都成了未知数,但人总要为自己争取一条路的。   理想没了那就跑。   这条路他不知道对错,可既然来了,他就一定不会回头。   “别想。”祁硕注视着窗外的树影告诉自己。   尼古丁过肺让胸口的沉闷稍微消散了一点,他伸出脑袋朝着窗外看了一圈,入目的一切都很陌生。   总之不是缠绕成一团麻的黑色电线。   他真的换了个城市,现在不是在那个让他喘气都费劲的小县城。   离开了,离家两千八百公里。   刚透会风祁硕转身胃里突然翻滚一下,他张嘴欲吐。   “呕!呕!”   两天在火车上他基本没吃饭,吐出来的也都是水,火车站那杯柠檬水的酸劲反上来仿佛要腐蚀喉咙。   晕车就这样。   不过吐完倒轻松了好多,胸口也不那么堵得慌了。祁硕脱了短袖随手丢在一旁,裸着上身进了浴室按下花洒。   没一会逼仄的浴室里布满蒸气,兜头而下的热水也冲走他两天远途奔波的疲惫。   湿着身再出来整个人都轻了一圈,祁硕在开着的行李箱里翻出件新短恤,吹头发间顺道点了份外卖。   在软件自动定位到新地址时,他看着镜子里的脸稍微放松地笑了笑。   但也是坐车太久,吃饭时只要坐着他的脑子里就挥之不去火车压过铁轨的嗡嗡声,没什么胃口他一边吃饭一边翻起导航。   之前来时就听说这地方环江,他一直都挺想去看看。   看着屏幕一片蓝的标志真在附近,离宾馆一公里多。   祁硕当即合起外卖盒,用脚勾出床下的鞋子穿好。他在行李箱里拽出一个斜挎包,顺手再将放在夹层的小微单装在里面。   小相机是二手的索尼a6000不大点,他高考后专门在奶茶店打工攒钱买的。   手机提示两个小时后有阵雨,以防万一他在包里也揣了把伞。   夜里的街道没有白天那么燥热,徐徐微风拂过面,带着三伏天为数不多的清爽。   祁硕家在西北,一个四面环山、山外有山的小县城。从小到大他除了黄河水和灰黄的山,再没见过别的风景。   在沿着排成长线的路灯往前走时,他轻松地哼着小曲带着满心期待。   一公里路不远很快就到了江滨公园,晚上这里倒没多少人,四周很是清净。   祁硕从大门口径直走向公园最里,越往里面人越少,在跑上几个台阶又走下后,就已经能看见闪着灯光的水面了。   微风掠过江水吹上岸,一层层的浪拍上来,像极了夜里的海。祁硕踱步上前,静谧的夜包裹住他的身影。   远方等待了许久的风景就这样出现在眼前,祁硕惊喜地咧起嘴角,就连胸前堵着的气也尽数被风抽走。   真爽。   真开心。   相机被他快速地调到P挡,他一遍遍按下手里的快门。   夜里拍景快门时间长,祁硕时而在原地停顿几秒,快门声和脚踩在沙粒上的咯吱声同时响起。   他边拍照片边沿着江面慢慢地走,在第不知道多少次抬头确定构图时,一个抽着烟的年轻人进入了他的屏幕。   镜头自动对焦在他的后背,淡黄色的灯光和化成光斑的江面一块将他修长的身形勾勒出来,恰到好处的融合像极了一幅埋在夜里的油画。   55mm的焦段刚好够装下他的全部,祁硕默不作声站在旁边看了一会。   看江?还是看人。   都有吧。   “咔嚓!”他不受控制地按下快门,突发奇想想保留这幅画。   虽说偷拍挺不礼貌,但这个画面真的很美。   照片中看不清脸只有一个清晰的轮廓,全当留着自己欣赏了。   “喂!拍什么呢!”闪光灯闪了一下,惊到了林琛。他转头蹙紧眉头看向拿相机的祁硕,眉下的轮廓里盛着快要溢出来的烦躁。   被抓包有种心虚感。   但以硕哥的处事风格和优秀人品来说,这事指定是死不承认。   祁硕毫不心虚理直气壮地指了下江,“拍江。多好看。”   林琛睨了祁硕一眼,但也没再说什么,转过身朝江坐着继续抽着他的烟。   这人真怪。   大晚上一个人呆这里,眼神忧郁,情绪低落。   祁硕嘴唇抿成一条线,眼珠子一转突然想到了不好的事情。   他,他……不会跳江吧!   祁硕蹑手蹑脚从林琛身后绕过,对着地上的背影回头打量了好几眼。   仔细看这人穿着很简单,一件黑色T恤和灰色短裤,但裤子边的乔丹logo还是看得见。   穿的挺体面,长得也挺好看。   应该不是来跳江的吧。   不能不能,估计就是心情不好。   祁硕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多想,收回视线转身离开了,江畔只留那一人继续呆在路灯之下。   作者有话说:   兰州一盒十八只是指“黑蘭州”这种烟,故事背景大多在东北。 第2章 好好活着   沿江没走多远,头顶的天空就已经铅云密布,空气也变得潮腥起来,祁硕仰头望天,从茂盛的树缝中突然多了一滴雨水砸在他的脸上。   紧接着远处传来几声轰隆隆的雷响,大小不一的雨点接连不断地开始往下砸。   夏日的阵雨总是来势凶猛,等祁硕撑开伞后雨已经倾泻而下了。不到一分钟他肩膀上的衣服就被打湿了一小块,粘在身上湿乎乎的。   雨水落在江面打出圈圈水花,祁硕撑着伞在雨中逃窜。往出跑的时他特意回头,看到那人依旧坐在江边。   雨丝斜斜地飘着,他垂头坐在前方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打算。   不会真的是来跳江的吧?   这个不成熟的想法顺着潮湿的雨气在祁硕脑子里飘散开来。   大雨不回家说明他心情低落,双目无神对着江面……   按照他以往的经验看,啧。   这大晚上的要是淹在这里,明早上发现都得漂白了。   万一摄像头拍到他,发网上说他见死不救,那不完蛋了吗!   做为一名新时代有素质大学生,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在他心里牢记,这生死关头岂能袖手旁观!   路边溅起的水花崩在祁硕小腿上有点凉,他握着伞柄走向林琛,雨水打在伞面上噼里啪啦作响。   呆坐在江边被大雨冲刷的林琛突然察觉身后走来一个零碎的影子,然后头顶就多了一把伞庇住了自己。   祁硕稍低下头,看着他的双臂撑在膝盖随意地垂着,几颗圆润的水珠顺着充满线条的小臂滑向指尖。   林琛抬头看去,路灯微弱的光混着雨丝洒在伞面上,而拿着伞的是刚刚那个拍照的。   仰头那一瞬他们的眼神相对,林琛眨了下眼,深棕色的瞳孔蒙着水雾在夜里仍像琉璃一般清亮。   凑得近不难看出他的长相还算不错。   挺好看的,这是祁硕对林琛的第一印象。   长得挺好看,干嘛想不开。   年轻人,还是太年轻。   这是第二印象了。   祁硕主动开口,“哥们!你,还好吧?”   林琛挑了下眉示意不解,“嗯?”   “人没有过不去的坎,咱不至于大晚上的在这里想不开。”祁硕又稍微往前挪了挪,在双腿快要靠到林琛身侧时停下,“跳什么江!活着多好,你这会儿跳在这里,后半夜大雨再给你冲走,明天早上都不太可能被人发现。万一再磕哪个石头上,都没个全尸。好好活着。”   林琛起初听了两句还有点懵,听着听着才明白,他以为自己是来寻死的。   看着祁硕一本正经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他心里有些无语。   是个好心人,但可以先别好心。   林琛有些怀疑地垂头看了自己一圈,短袖贴在身上已经能攥出水,运动鞋沾满沙砾破烂的像要饭。   林琛抓了抓被黏在额头的碎发,啧,好像也不怪他认错,是有点像。   等祁硕全部说完林琛刮掉鼻尖上的一颗水珠沉默了一会,施施然开口:“我不是来自杀的,你信吗?”   嗯……潮湿的空气中飘出来几丝尴尬。   祁硕略一迟疑,随后他挠了下后脑勺放心一笑,“那不是更好吗!嗯那什么,需要捎你半截路,你出去打车吗?”   眼前的江面被雨吞噬变得雾腾腾的,雨水顺着弧形的伞面流下来,路边溅起的水花越来越大。   这突如其来的好意让林琛愣了一下,直到几颗水花溅在他的胳膊,终止了他其余的想法。   伞隔绝了雨,林琛起身站在祁硕面前,他们二人身高差不多,在这个小空间里挨得很近。   “走吧,我送你出去。”祁硕说话时,林琛都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打在自己脸上。   雨气潮湿,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泥土的腥味,但林琛的鼻腔很快捕捉到了一丝格格不入的柠檬味。   在密闭的伞下好似柠檬皮炸开的精油,清爽扑鼻而来,让林琛确认这个好闻的气味源于眼前的陌生人。   林琛颔首低声道:“谢谢。”   噼里啪啦的水声太大,林琛的这句也不知道祁硕听没听清。   闻着隐约的柠檬味林琛跟着祁硕一块走到公园门口,刚好马路边路过两辆出租车,他们二人各自上了一辆车,临走前林琛再次对着祁硕道了声谢。   车子驶出公园,雨水顺着玻璃留下道道水痕。林琛看着车窗外腾起的白雾将整个身子陷在座椅前,听着轮胎碾过马路的撕拉声,揉了揉眉骨眯上了眼。   车送林琛到小区门口,没有伞的他小腿沾满泥水一路小跑着到了单元楼下。   上了八楼听见家门口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谁啊!”林琛对着黑暗走廊里突然冒出来的人影喊了一声。   他甩了甩头上水使劲踩了几下脚下的水泥地,感应灯没亮。   “操他妈又坏了。”林琛不爽地骂了句。   江北昇打开手机闪光灯在他面前一晃,林琛渐渐看清他的脸。   “明天我就走了,今儿闲的没事来看看你。”江北昇说。   他怀里还抱着束花,虽然光线昏暗林琛也看出了这束花的奇丑无比。   “有什么好看的。”林琛掏出兜里的钥匙插进门锁里拧动半圈。   打开房间灯后江北昇紧随其后进屋,他放下花关心地问着:“淋雨了?”   林琛面色不虞,拧着眉说:“这不废话吗,关门!找我干嘛?”   江北昇扣上门锁声音虚虚的,“找你有话说呗。”   “等会,我去换件衣服。”林琛将湿透的鞋袜丢进卫生间里,进了卧室换衣服。   江北昇看着他消失在视线里的背影咽了口唾沫,他在原地徘徊了半分,好像是在犹豫什么,但最终还是大步流星冲进了卧室。   “我操!你干嘛!”林琛光着上身站在衣架前,身后走过来的一阵风让他不禁打了个哆嗦,突如其来的拥抱更是陡然吓他一跳。   他淋了雨整个身子都是凉的,江北昇冰凉的胸膛贴着他的背,手臂紧紧地环住他的腰。   这个拥抱并不温暖,冲锋衣冰冷潮湿贴在后背像糊了层皱皱巴巴的塑料袋。   林琛抬头眼神平视着被雨拍打出声的窗,叹了小半口气,“大哥我累了,咱今天别整幺蛾子行吗?放开!”   江北昇不理睬,将下巴贴在他的肩膀上,“你和我遇见的旁人不一样,我是真的喜欢你。你为什么就不能跟我好呢?”   “好他妈个der。我还真喜欢钱呢!我咋没有啊!”林琛两臂一展挣脱开他的怀抱,随手扯起床上的短袖套头挂在身上。   “大晚上你就是来这里耍流氓啊?今天不爽,别让我抽你。”   江北昇不理睬他的冷言冷语,坐回床上扬起下巴看着林琛,“你不答应我你当然不爽!琛哥,咱俩认识也几年了,你现在单身一年我追了你一年吧!我的诚心日月可鉴!”   “兔子都不吃窝边草,你就别可着我这根狗尾巴草啃了!”林琛踢踏着拖鞋出了卧室,抽出地上啤酒箱里的一瓶啤酒在桌角嗑下瓶盖,瓶口对在嘴边一口气喝了大半瓶。   他舔了下被酒液浸湿的嘴唇,“再说你他妈那也是追啊?今天给我送那吊丧的死花明天找人约.炮的。我一个人挺好,你别烦我,赶紧走!”   江北昇伸手就要夺林琛的酒瓶,“你是不是吃醋了?你要是答应我我肯定和他们断。”   林琛身子一闪主动躲开,“吃你大爷!滚!快滚。想多了,滚滚!”   林琛放下酒瓶拉开客厅大门,顺道将江北昇带来的花塞在他怀里。   这废话他是一句都不乐意多听,连推带搡地将江北昇整了出去。   江北昇手按住房檐不让关上,“我告诉你!我明天真就走了,你见不到我会伤心的!”   林琛抠下他的手,咬着牙说:“你上西天都不干我事!麻溜地滚!”   “哐!”   房内重归寂静。   “呼~”林琛手叉腰呼出一口寒气,拿起剩余的半瓶酒一饮而尽。   随着绿色酒瓶在垃圾桶哐啷一声响动,林琛胡乱地搓了搓头皮。   被这么一折腾,他湿着的头发都半干了。他站在阳台前,看着雨水在玻璃上留下的水痕打了个冷战。   一堆破事攒成一堆,操,心里好像从没这么乱七八糟过。   林琛环紧手臂捏了下胳膊,喃喃一声:“什么事都。” 第3章 二的很文雅   祁硕回到宾馆晕车的劲再一次返了上来,雨天本就空气稀薄,车载香水闻多后他脑袋有些受不了。   他将湿透的伞立在门口,换鞋洗手后在行李箱里掏出一个来时路上吃剩的柠檬,拧开水龙头搓了几下直接啃了起来。   也不是嗜酸,自从发现柠檬可以解他的晕车后,他习惯性的坐车带几个。   吃晕车药顶多是让人睡着,但醒后更恶心,倒不如啃柠檬刺激味蕾。皮的苦涩恰好能中和果肉的酸,酸苦的味吃进嘴就像被电击般能瞬间清醒,对晕车的他来说很是喜欢。   夜里雨势见小淅沥沥飘着,房间里飘着点柠檬精油的香味,安逸的夜晚祁硕听着雨声睡得格外舒坦。   等再起床时夜雨早已停歇,大好晴天的晨光透过不太厚的窗帘照进房间,祁硕睡眼惺忪地在床上伸了个懒腰。   起来一看手机也才九点,这大太阳他都以为睡到中午了,这样一会去报名时间也刚刚好。   起床简单收拾好后祁硕在宾馆楼下的小吃摊买了份饼夹面和麻辣烫。   饼夹面是他昨天就发现的宝藏小吃,白饼和冷面皮炸过,撒上辣椒孜然外脆里嫰。麻辣烫也和家里那边的不一样,加了麻酱和白糖虽然看着怪,但吃起来却让他爱的无法自拔。   吃饱饭收拾完行李刚好到中午退房的时候,祁硕拎着行李箱到大厅退了押金,在门口拦了辆出租往学校走去。   迎新大门口放着好运来的音响,进进出出的学生家长还有卖货办卡的挤满了道。   祁硕打开手机看着自己原先存好的地图,新生进校都是直接先去宿舍,有迎新的卡车和学长帮忙搬运行李,但他就一个箱子也没好意思麻烦人,在找准宿舍方位后直接拖着箱子径直往前走去。   新学校的一切都是新鲜的,林荫道下撒着光,建设优秀医学院的大横幅悬挂在湛蓝的天空下,祁硕一边往前走一边好奇地左瞧右看。   他们宿舍楼在学校最偏远的一个角落,但这边风景还算不错,附近有个湖。   祁硕在宿管大爷旁边填完登记表,拿着新钥匙上楼找屋。   宿舍在三楼挨着走廊口,上了楼梯一眼就能看见,祁硕将行李箱拎在脚边推门而入。   屋内地板上堆着一些杂物,靠窗的床板还空着两个,其余三人已经在了,有两人坐在桌前吃饭,还有一个在上面铺床。   祁硕看着他们率先打招呼,“你们好。”   “新室友吗?你好,我叫何岩。”一个看着瘦瘦的眼镜男生冲着他咧嘴一笑。   “我,陈文轩。”床上的人喊着。   “我是李然,我们仨都本地的。”   “嗷,我叫祁硕。”他边说边打量着那两个空床,找着自己的铺。   “窗台左边是你的,我睡你对面。”何岩端着饭一边吃一边伸出小拇指指着。   另一个吃盒饭的是李然,“你吃饭了吗,没吃的话来吃点?”   祁硕摆手拒绝,“不了不了,谢谢。”   “嗷,那行。”   陈文轩抖了抖被子的两脚在床上热心地说着:“我这边收拾的差不多了,你要帮忙的话告诉我一声就行啊。”   祁硕笑着点头,“好,谢谢。”   何岩看着祁硕,“硕哥,听口音你不是本省的吧?你的普通话很标准。”   “啊?我这,还凑合。”祁硕鼻腔哼出一声笑,头回听人夸他普通话标准。   陈文轩下床也笑着打趣,“他见谁都叫哥,这小屁孩都没成年哈哈哈哈!”   何岩胳膊肘推了他一下,掰着手指头摆在他眼前,“也就还有俩月!快了快了!”   “那你个头也不高!家里南方支编来的吧?”   “我年纪小还能发育!”   祁硕听着他们聊天乐了两声,看这样子宿舍氛围还不错。   闹完陈文轩在裤兜里掏出手机,亮出微信二维码,“加个微信吧,我拉你进寝室群。”   祁硕点头扫了他的微信申请好友,“好。”   申请通过后陈文轩把他拉进寝室群,70后比奇堡养老院。   好骚气的群名。   祁硕看着手机轻轻哼笑两声,在比奇堡里找到其他两人加了好友。他刚放下手机宿舍门外就有人敲门,他离门近,转身上前一步拧动把手开了门。   感觉刚刚乐得大脑有点缺氧,迎面撞见的人让他愣了一瞬,他努力眨了两下眼以来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很像昨晚在江边遇到那个人。   直到林琛主动抬脚进屋,祁硕这才反应过来。   不对,就是他。   那个跳江的和他一个学校。   祁硕让开道,让林琛进了屋,看着林琛的后背单挑了下眉。   林琛换了昨晚的那身衣服,穿着件新的灰色薄款卫衣和黑色阔腿工装裤。   他的短发利落,抬起头时高挺的鼻梁顺着房间里的光在脸上留下一片小阴影,流畅的下颌线和淡粉的唇让他和昨晚那个泡在雨里的倒霉样子区别挺大。   但整个人看上去还是闷闷的,像泡在雾里的石头难见真面。   看了几眼祁硕收回眼神,没死就行,昨天还真以为他要想不开。   林琛也被开门的人惊了一下,真没想到还能再遇到。昨晚初见天色昏暗且伴着大雨,但他还是牢牢记住了伞下人的脸。   今天再见面,他也记得更清楚了,有点不可思议。   “林琛!来了,来拿吧。”身后的陈文轩先开口,他起身去自己桌上将一摞书抱给林琛,“别忘了请饭啊!”   林琛没再多注意祁硕,从他身侧绕过去拿书,“哪顿少了你的。”   林琛接过书抱在怀里,没多停留转身就要走,临出门时侧过头将眼神重新落在祁硕身上,低声问:“你们一个屋的?”   蹲地上开行李箱的祁硕抬头睫毛微微上挑,“不然呢?”   林琛确定性地点头带上门,只对着陈文轩留下一句:“陈文轩,走了。”   真是凑巧,还和陈文轩一个屋。   林琛离开后陈文轩顺口问祁硕:“你俩认识吗?”   祁硕语气平平:“见过,不算认识。”   “噢。你不知道,我是转专业过来的,算是多读一级。他叫林琛,和我一起的。咱们这届又刚好是专业混寝,我们以前都公卫的。”   何岩饭也吃完了,打包着饭盒,说道:“嗯呐,咱屋就他一个转专业的。我麻醉的,李然全科的。你哪个专业的?”   “嗷,我影像。”   祁硕放好行李箱开始掏东西收拾床铺,他带的东西不多,就几件随身衣物和几双鞋。   他是一个很讨厌麻烦的人,能网购的则网购,大包小包搬家似的他实在嫌累。   但第一次住宿舍,真收拾起来活还不少。等全部拾掇完已是下午五点,也许这就是千里之外的地方,连黄昏的夕阳都比家里早三个小时。   祁硕坐在自己桌前,一丝金黄色的光透过耳廓,他扯了张纸擦干净指尖的灰呼出一口长气。   李然趴床栏上伸出脑袋朝下看着祁硕,好奇地问:“祁硕,你跑这老远上学你图什么?”   祁硕左右扭了扭脖子抻了抻筋,“不知道,志愿瞎报的,误打误撞的缘分吧。”   陈文轩这时走过来一只手搂住祁硕的肩,轻轻拍了拍,“缘分这二字我爱听,相识就是缘分,我们仨都是本地的,以后有事我们哥仨罩着你。”   何岩白了陈文轩一眼,“少听他扯,但你离家远,有忙我们一定帮。”   “嗯,谢谢。”   他们明天就直接开课了,吃过晚饭后大家各忙各的。   李然饭后一直站宿舍小阳台和女朋友煲着电话粥,陈文轩去晾衣服时看见他脸上洋溢的甜蜜笑容露出一脸单身狗的鄙视。   进房间后他上床唏嘘一声,“我算看明白,对象这东西就是得高中自带。上大学看到的全是汉子,根本没有妹子。”   何岩打着游戏,听见陈文轩的话,说:“还好吧,咱这医学院不都女生偏多么?”   “女生多和你能找到对象是两码事!你这种未成年人不懂。”   何岩白了他一眼继续打游戏了,轻飘飘吐槽了句:“老男人思春。”   陈文轩此时转战在躺尸的祁硕,“硕儿啊,我跟你唠。趁着年轻,抓紧处对象,这玩意就不能耽搁。能在高中带上来是最好不过,要是没有,大一是最好的时间。”   祁硕背对着陈文轩刷手机仿若未闻,等他全部说完才淡淡补了句:“谈恋爱,多没意思。”   “白扯,出家吧。宿舍名干脆改成少林寺得了!”   祁硕这时抬头看向陈文轩,笑着点了点头,“二师兄,我看行。”   何岩刚听见就噗嗤一下笑出了声,陈文轩后知后觉。   祁硕也没多听陈文轩的瞎扯,下床在柜子里找出双球鞋换上。他打算去操场跑会步,坐火车好几天腿到现在还有点肿。   太阳东升西落,这会的天已经全黑了。一轮弯月挂在树梢之上,夜里有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祁硕先在操场快走了两圈热身,然后戴上耳机逐渐加速。   运动鞋摩擦地面的脚步声和耳畔风声混在一块,让他内心愉悦感直线上升。   昨天刚来还有点不可思议的空,但现在望着七点就黑透的天,他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个事实。   最高兴的还是换了个地方,在这个沿江的城市里他将开始长达五年的新生活。   人总是会对新的事物抱有无限期待,更何况这两千八百公里也是他对六月那场考试唯一的释怀。   手机运动软件记录着祁硕脚下的路程,半小时后祁硕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5.07公里。   祁硕脸上浮起一层细密的汗,“呼~”   得劲多了。   跑完后祁硕听着歌在跑道一旁走着,渐渐平复着胸腔里急促的呼吸。他左右转了两下脖子来活动颈肩,侧头的一瞬刚好瞥见单杠旁边有个挺眼熟的身影。   他朝着前面走了几步,只看熟悉的穿着,被风吹得有点炸毛的头发,再和昨晚如出一辙的神态。   除了林琛没旁人。   林琛靠着栏杆蹲在地上,手里还握着张纸。操场上的灯光斜斜地打在他的侧身,他时不时掐着烟头在纸上燎出一个黑色的洞。   林琛目前算是祁硕第一眼就觉得二得很文雅的人,虽没直接接触但也能感受到他那个性但不张扬的劲儿。   祁硕饶有兴致地瞧了好长一会,直到林琛抬起头他们四目相对,祁硕犹豫了两秒朝前走了过去。 第4章 法治社会不打人   “嘿,借个火。”   林琛看着祁硕一步步朝他走来,直到整个身体立在面前。   林琛懒散地收起那张纸从兜里掏出打火机,朝着祁硕丢去,“怎么哪都有你?”   “我还想问呢!”祁硕倚靠在他身旁的栏杆上,低头点燃手里的烟轻轻吸了一口,“咳咳。”   刚运动完抽烟有点呛嗓子。   林琛直接坐在了地上,身子后仰靠着柱子,抬头不屑地斜了他一眼,“不会抽别硬装。”而后掐了烟,烟蒂随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昨晚谢谢啊。但我没想着死。”   “我还就装了。”祁硕咳嗽完重新吸了一口,他俯下身对着林琛说,“昨儿是个意外呗!这地不干净,直接坐衣服不要了?”   凑近时林琛再一次闻到了那丝好闻的柠檬味,和昨晚一样。   “不讲究,也就一破衣服。”林琛稍抬头刚好看见灰白色的烟雾从祁硕口中轻微吐出,黯淡的灯光下烟雾缭绕,衬得他侧脸柔和。   “你叫什么?”林琛问。   祁硕低头对上林琛的眼神,“祁硕。”   “林琛。”   “我知道,陈文轩说起过。”祁硕手指夹着烟身子后仰,神色慵懒地靠在栏杆上,指尖轻点了一下林琛的脑袋,“为什么我总见你都是这么一副倒霉样子?年纪轻轻阳光点呗。”   被一个不熟悉的人瞬间戳中心事的感觉并不好受。   “滚吧。”林琛白了他一眼,“不会说话你可以把嘴闭上。”   被刺到的祁硕也不生气,接着逗林琛,“你现在脸上,就写着四个字,‘老子不爽’。”   林琛微皱了皱眉,斜了一眼祁硕,“我最烦到处装逼当心理大师的。”   祁硕不怒反乐,他装得一本正经道:“不,我算命。从阴阳五行看你这印堂发黑,戾气冲天,心里的火都要冒出来了。”   祁硕的话让林琛本就烦躁的心情愈发不爽,他伸腿蹬了一脚祁硕的鞋,“你他妈是不有病?”   祁硕跳起躲过,清嗓笑了笑:“开个玩笑嘛,你急什么,说中了?我在这也没认识的人,咱俩也挺有缘,提前交个朋友呗。”   “谁跟你是朋友。你好聒噪。”林琛此刻的烦已经想不到别的词来形容了,这人太聒噪了,几句吵得他头疼。   祁硕眼神无辜地耸耸肩,“一般般吧。”   林琛收腿轻声骂了句:“傻逼。”   “不许狗咬吕洞宾。”   林琛翻了个白眼在裤兜里掏烟盒,这时兜里的手机响了,他站起身抖了抖腿接电话,“喂。”   祁硕悠闲地靠在一边上下打量了他好几眼。   “等我!马上来。”也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林琛没多搭理祁硕神色慌张地握着手机直朝着北门方向跑了。   祁硕朝着林琛狂奔的背影不服气地竖了个中指,“你才傻逼!”   熄了烟就在祁硕扔掉烟头往宿舍走时,陈文轩给他发了条语音:“硕儿,你搁哪呢?”   祁硕:[操场,怎么了?]   陈文轩:[你能在北门小吃街,给我带份烤冷面回来吗?]   祁硕:[行。]   陈文轩:[还是硕硕最爱我。“爱你哟”JPG.。]   祁硕翻了下为数不多的表情包收藏夹,回了一个“翻白眼”JPG.。   从操场后门的林荫道出去就是学校的北门,但祁硕刚来一天,左拐右拐才绕对地方。买完烤冷面打道回府时,左拐右拐转悠了几圈,找不到回北门的路了。   这片是拆了一半的新开发区,老旧的巷口盘旋交叠,这对他一个初来乍到的外地人属实不太友好。   祁硕站在原地打开手机,屏幕刺眼的白光在眼前一晃,他找出导航,导航里并没有标记北门,但显示这里可以绕到正门,要1.2公里。   这么远的吗?   祁硕调低屏幕亮度打开后置闪光灯,顺着导航指引的路向前走去。   这里黑不溜秋的也没个路灯,朝前走了半截路后听见了一阵来自墙后的吵闹。   祁硕原本打算走的,但墙后的辱骂实在有些脏耳朵。他便在一侧停下了脚步,靠墙多听了一会。   听声音,应该是一帮小屁孩在打架。   还是女生。   还有男的!   这大晚上的,小巷子,校园暴力?男女群殴!   大城市流行这个?   一个破锣嗓子的女生放声叫骂着:“你为什么这么犯贱呢!都说了让你别勾引他!一天那么骚给谁看呢?不给你点教训是不行了!脱她的衣服!拍照片!”   靠,女的玩这么大!   紧接着一个猥琐的男声响起:“来来来,我上她你们录着。”   祁硕起初以为只是小孩之间的小打小闹,没打算多管闲事,但听到这里再不帮就不是人了。   他后退半步仰头,墙不高,目测也就两米,能翻过去。   祁硕又退了两步加速起跳,左脚踩上墙右手勾住墙顶,右脚朝上蹬了一步,左腿一跨就翻过去了。   他从墙顶跳下踩在一堆碎石子上,石子发出咔吱声惊到了那一众高中生,全都转头看向祁硕。   这条小道的后面是两排还住着人的旧楼,有昏暗的光照在布满碎玻璃渣的墙头。   祁硕直起腰扫视了周围一圈,地上坐着一个女孩马尾散着,校服被扔到角落里。短袖的衣领已经被扯到变形,白皙的脖颈和脸上红肿的掌痕色彩有点过于鲜明。她的身边围着一个红毛男和几个女学生,都还穿着高中校服。   红毛的手还放在女生的衣领上,祁硕甚至可以想象到待会要发生的事。他瞬间皱起眉看着这群人,锐利如刀的眼神里盛满了对他们的厌恶与不屑。   他睥睨着红毛,语调不轻不重却足够挑衅:“一群杂种欺负人家一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估计是仗着人多他们看见来人后无动于衷,红毛男甚至松开女孩上前一步打算用肩膀撞祁硕。   凑近时祁硕都能看见他眼角的褐斑,脏得让人不想多看一眼。   “怎么地啊?还想英雄救美啊?就你啊?你谁啊!”   祁硕后退一步躲开他的撞击,微微俯身拎起地上一个旧板砖,对着红毛抡了一圈,态度明显强硬大声呵斥道:“就我!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女的还有点在意祁硕的突然出现,听口气看这架势不是个好惹的主。红毛不以为然,在裤兜里拿出一把匕首甩了甩,走到祁硕面前开始耀武扬威,“我知道啊!怎么了?我今天就算在这里奸了她那又怎样?我劝你小子别多管闲事,哥混道上的!”   果然,未成年打架前先装逼这点是全国统一。   年纪再大点这么哔哔,容易被扫黑带走。   红毛继续道:“这妹子挺不错!你要是看上,我上完你可以接着来。”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祁硕的怒火,他一个板砖抡向红毛的肩膀,而后勾拳紧随其后落在他的鼻梁上。   “我今天教你学学做人。”   红毛以为祁硕就是吓唬,没想到动真格。他被祁硕打了个踉跄,站稳身子后扬起匕首冲向祁硕,祁硕微闪身左臂一个格挡,红毛扑了个空。   祁硕趁机右手反掰过他的胳膊,红毛的半边肩膀塌下,顺势夺走了他的刀,随后一脚踹在他的膝盖骨上,红毛被踢倒在地。   “哥们你哪条道的啊?”祁硕冷笑一声,居高临下扬起下巴看着他,而后扯起红毛那劣质色素染过的像枯草一样的头发,手上的力度逐渐变大往墙上一撞。   他厌恶且憎恨所有打女人的垃圾,而对这种垃圾不用手软。   红毛被扯住头皮,祁硕再次将人拽到自己面前,凑到他耳边低声问:“刚说要干什么来着?拍照片?拍什么照片啊?我也好奇。”他的语气不重但每一个字都带着狠劲。   披着假皮的狐狸最容易露馅,被狠揍了一顿的红毛现在说话都哆嗦。   “没,没拍什么!我们都是朋友,就是玩玩,玩玩而已。”   “玩?”祁硕抬脚狠狠踩住他的脚踝,运动鞋底来回在他的关节摩擦,“怎么玩?我剁了你也算玩吗?”   红毛此时痛叫不已,之前的嚣张气焰全无。   “哥,我错了!兄弟错了错了。都是这群女的挑事,我,我啥也没干啊哥!”   祁硕这时停止了脚下的动作,拿着匕首,起身走向刚刚叫骂的那个女生。   几个女生刚还在侥幸祁硕会被红毛吓走,但看着红毛被一顿揍,她们也知道遇到不好惹的了。   打头的一个女生站出来怒视着祁硕,强装镇定音调尖锐地喊道:“怎么!你还敢打女人不成!不怕我报警吗!”   祁硕丢起匕首刀尖朝下将木柄握在掌心,他直视着女生的眼睛面部没有一丁点多余的表情,敛住的眼皮下却盛满了透到骨子里的冷漠,“你不算人,可以试试。”   “报一个警我看看,这点学历知道110吗?别打错电话。”祁硕步步紧逼,匕首的刀背随之抬起轻划过女孩的脸庞。   这种温柔的恐吓比贴在脸上的刀片还要冷,女孩身体抖了起来,她靠在发灰的墙上眼泪夺眶而出。   看着她哭祁硕不禁乐了一声出来。   挺好笑的。   每一个人都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事实呢?人性的恶从来不分性别和年龄,总有人理直气壮地将自己偏执扭曲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   祁硕反转匕首用刀背轻拍了一下女生的脸而后收起,声音温柔道:“别哭,吓唬你的。本来长得就丑,这一哭脸上全是褶子。”不经意的说话间他的指尖勾起刀柄环转了半圈,匕首借力在空中做了半条朝下的抛物线,刀尖精准扎进了其余三个女生脚前的地面。   空气中传来一声刺耳如厉鬼般的尖叫。   祁硕若无其事地走到一旁捡起那件扔在角落的校服,厉声道:“道歉!滚!”   “宋乐对不起,对不起。错了错了。对不起。”   到底是一群高中生,禁不住吓唬。   祁硕看着几个人连滚带爬地跑开,他拍了拍掌心的灰,回头眼神落在被欺负的小姑娘身上。   她蜷缩在角落头发乱糟糟的,双臂紧紧抱住大腿,抬头眼泪汪汪地看向祁硕。   祁硕没有哄女孩的经验,被她这么可怜巴巴地一看顿时说话都感觉有点语无伦次,“你别怕,我就是随便吓唬他们。咱法治社会,不随便打人。”   小姑娘的脸埋在膝盖上,用校服裤子随便抹了两把泪很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祁硕咧嘴哈哈一笑,露出他的一个小虎牙,“不用谢,这多大点事。” 第5章 揍死他   “乐乐!宋乐!”这时祁硕身后传来一个着急忙慌的声音。   女孩在听到熟悉的声音放下了警惕,放大嗓门喊了句:“琛哥!我在这。”   祁硕侧身回头看,借着周围的微光眼神在来人身上慢慢聚焦。   这不刚刚那谁,拽上天的那谁吗!   林琛看着角落里衣服凌乱的小姑娘呼吸一顿,都没注意站在一旁的人是谁,迈开腿径直跑向角落处蹲下查问着:“还好吗?没事吧?”   在熟悉的林琛面前,宋乐的泪水伴着委屈和害怕瞬间夺眶而出,“哥。”   林琛抿了抿嘴唇将宋乐搂在怀里,另一双手她背上轻轻拍了拍,“别怕别怕,没事。”   在宋乐的泪水转为抽泣后,林琛转头皱紧眉头冷眼看向在一旁站着的黑影祁硕,“他怎么着你了!”   话音刚落就怒气冲冲走向祁硕,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子。   静距离之下他看清了祁硕的脸,拽着衣领子的手劲逐渐变大,怒目圆睁。   他对祁硕仅有的一丝好感在此刻全部炸开,碎成小渣飞得没边了。   林琛什么也没多想直接吼了声:“竟然是你?操!我他妈没想到你这么人渣!”   说你狗咬吕洞宾还他妈真咬。   祁硕舔了下后槽牙,一脸阴沉地瞪着林琛。   这是真他妈24K纯傻逼。   “畜牲!”林琛气得不知道该骂什么好,趁其不备脚尖上前直接踹在祁硕腿后,祁硕身子不稳失去重心被他抡在了一旁的地上。   倒地的那一瞬间祁硕脑海里过了很多念头,但最强烈且占据他大半神经的只有一个:今天要打架了,要往死里打架了。   他没有想到林琛会真的摔他,还摔得这么狠,膝盖处的牛仔裤都在地上擦破了一个洞。   “操你妈!林琛你丫就是一疯狗!”祁硕扶着墙起身脸上布满黑线,浑身上下的火都燃了起来。   他活这么多年头回遇到现实版碰瓷,刚装好的逼被林琛全他妈撞飞了。   真操。   祁硕一只手揪出几根裤子的线头,眼睛里泛着冷嘴唇微启:“你这脑子能上学,真他妈是医学奇迹!”   林琛的愤怒在看到祁硕一脸不屑之后到达了极点,布满青筋的拳朝着祁硕砸去。   这一拳速度很快,祁硕只感觉脸侧闪过一阵风,幸好他眼疾手快,拳头只从一旁擦过。   “操!你他妈还来!”祁硕吼了一声。   “怎么了!打的就是你!”林琛看祁硕躲过接着抡出第二拳。   祁硕胳膊挡开他的进攻,拳头毫无收敛冲向他的侧脸,又对着他的肩膀反击了一肘。   祁硕这一拳一肘的不轻,就在林琛还手之际宋乐赶紧站起来拦住他的胳膊,他们还互相拽着彼此的衣领,“拉我干嘛!今天不打废他我他妈不信林!”   宋乐见此形势连忙解释:“不是不是,哥,不是他,这个哥哥救了我,不是他,那群人被他赶走了。”   但林琛这会早就没了思考能力,眼底布满血丝看向宋乐,松开一只手指着祁硕骂道:“这畜牲逼你这样说的?”   “我操?你他妈脑回路真错位了!”祁硕骂了一句。   “这年头变态还挺横,看我今天不揍死你!”他们挨得很近,目光交错间的火花恨不得烧死对方。   祁硕挣脱开林琛放在衣领上的手,“姓林的,我今天不把你这猪脑子里的糨糊打出来,我他妈不信祁!”   两个人都和吃了枪药一般,再次扭打在一起,对彼此是拳打脚踢。   “早知道你他妈这样一个人渣,昨晚我就应该把你仍江里喂鱼!”   “我操了!早知道你他妈这么傻逼,昨晚雷劈死你都是你活该!”   一个小姑娘在旁边拦都拦不住,看着二人你一拳我一脚。   林琛单纯的为了找个人泄火,祁硕为了打死这个混蛋解气。   “滚你妈逼!给你脸了!算他妈什么东西!我揍死你这个死变态!”   “我操你大爷的傻逼东西!你他妈脑子被驴踢出肿瘤了吧!有病去医院看,别他妈上街瞎咬人!”   祁硕出手一拳砸在林琛脸上,林琛蹬腿一脚踢在祁硕背上。   一个誓要打死这个傻逼,一个誓要打死这个流氓。   乐乐看着他俩打架是焦头烂额,一时都不知道该拦哪个,“你俩停下!再不停我报警了!”   “报啊!这种臭不要脸的老流氓就活该被警察带走!关他个三年五年的!”   “报!把这种寻衅滋事没长脑子的疯狗赶紧抓走!这他妈判个故意伤害!”   两人互掐着对方的脖颈,撕扯着衣领,额头青筋暴起目光凌冽。   宋乐在一旁快急哭了,这两人打起来恨不得把对方打死。   林琛今天是憋着火来的,而祁硕英雄救美后的好心情全被林琛搅和了,他们都恨不得原地咬死对方。   “哥!哥!我不骗你,你俩别打了,别打了!”宋乐刚擦干的眼眶又红了,说话也带着哭腔,抽泣了几声,“哥,真的真的,不是他。”   小妹妹的几滴眼泪很好使,林琛看着她哭起来心里很不是滋味,鼻翼翕动两下松开了祁硕的衣领。   祁硕没放手,依旧扯着他,语气里带着满满的讽刺说:“怎么了?脑子转过来了?良心被狗又叼回来了?”   林琛漠视过他吼了句:“撒开!”   “看来还没叼回来。”   林琛使劲挣脱开祁硕,把宋乐揽在怀里,小姑娘抱着他使劲哭着,泪水打湿了他的衣服。   旁边一家房屋的灯光亮起,恰逢其会地照亮了这幽深的巷子,林琛眼神逐渐从暴怒的狠戾转为无可奈何的怜惜。   “咱俩的事待会解决。”哄了一会宋乐后林琛说。   两人的领子刚刚拽得特别紧,在脖子上都勒出了一圈红痕。   林琛今天脑子一直很乱,来时路上就已经乱成了一锅浓稠的八宝粥。   也许是这会打完架气消了火败了,在变缓的呼吸里这锅粥也逐渐澄清出一点白汤。   啧——   他努力平复好呼吸,在看着宋乐脚边碎掉的板砖隐约察觉到了一丝不太对劲。   捋一捋时间线,好像还有很多的不太对。   半个小时前,他们一起抽了烟,然后他在学校接到的电话,他先离开的……   林琛的脑回路跟工厂乱套刚维修好的机器一般,顺着故障的消除现在才算一点点恢复运转。   别他妈想了,闯祸了。   林琛先是很理直气壮地瞥了祁硕一眼,祁硕在一旁气得宛如一个随时都可能爆炸的炸药桶,鼻孔里都冒着危险的白气。   完了,彻底完了。   打架打一半才发现是自己的错该怎么办?   林琛皱紧眉头轻咬了下嘴唇,甚至都想先撞墙然后刨坑把自个儿埋了。   他的眼睛很别扭地转了半圈避开祁硕,没什么好看的,不看也知道祁硕这会生吞活剥了他的心都有。   突如其来的意外总会造成一些新的意外。   他平时不这样,平时他是多么积极向上乐观阳光的一个人。   真失控了。   生平第一次对着位陌生人,这么没有脑子地失去控制。   估计这会给祁硕磕一个,祁硕都不能原谅他。   如果道歉说:我看你脸挺软像沙袋试试手感。   真打爽了,林琛莫名想笑。   得,拉倒吧,让他打回来不就行了。   一番剧烈的头脑风暴在林琛脑海飘过,他顺了口费劲的气揉了揉乐乐的头发,帮她整理好衣领,又捡起地上的校服甩掉上面的土揽在小臂上,“没事了。我先送你回家。”   祁硕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心底却气得在咆哮。   想呐喊!想打人!想扒下林琛的头盖骨当捣蒜的碗!   看着郎有情妾有意的,可惜小姑娘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一颗大白菜被猪拱了!白天鹅被癞蛤蟆给吃了!   林琛偷摸瞟了一眼祁硕,硬着头皮顶着尴尬说:“今天的事,谢谢你。咱俩的事待会解决,我先送她回家。”   祁硕没说什么,也算是默认了。   毕竟他待会要扒头盖骨,不波及无辜人员也是他最后残存的道德。   祁硕跟着这二人出了巷子,宋乐的家就在巷子口再转两个弯,她应该是回家的时候被那群人截到了这里。   宋乐弯腰给祁硕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她的声音很弱,“大哥,刚刚谢谢你。”   “没事,我揍那群傻逼揍的挺狠,他们应该不能再找你麻烦。就是没想到被狗咬了一口!”   “嗯……哥,我能替林琛向您道个歉吗?他……”   宋乐剩余的话没说完,就被祁硕打断,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回你的家,我们的事,少管。”   宋乐见状便没再说什么。   林琛目送她进了家门,祁硕倚在墙角。   祁硕冷眼死死盯着着林琛的后背,想着先卸哪块骨头比较好。他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说:“来吧,解决,我想看看您怎么解决。”   “对不起。你的腿,还好吗?”就在祁硕以为林琛还能继续犯浑的时候,林琛转头给了他一句真诚的道歉。   林琛下意识食指搓了搓鼻子,吸了一口气,“我……你打回来吧,我不还手。”他刚说完就被祁硕再次拽进巷子里。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道歉这时候在祁硕眼里都算道德绑架了,道德绑架适合有道德的人,他的道德早就被林琛抡飞了。   这回他可看清路了,刚刚是不小心绕进去了,揍完这傻逼他就走人。   林琛被祁硕扯着衣领拽到角落里,往过走到时候他的手就已经握成了拳状,到地方后朝着林琛的脸重重地砸了一拳。   林琛也没躲,本来就做好了挨打的准备,但这一拳力气挺大,骨节擦过脸留下一阵火辣辣的疼。   他的脸真软,他也真当沙袋打。   祁硕扯起林琛的衣领,“我早看出来你今儿不爽,没长脑子去装一个!别他妈处处撒你的狗疯!”   祁硕撒开衣领朝着墙把人往后狠狠推了一把,林琛整个后背砸在墙上。   他弓着腰随意抹走额头上的汗珠,手撑着腿抬起头迎上祁硕的目光眨了眨眼,“你继续。到你消气为止。”   距离很近,祁硕低着头能看到他眼睛里的红血丝。   祁硕很喜欢这双眼睛,从第一眼起就很喜欢,总感觉他的瞳孔里有一种生命力。   但现在他的眼底盛了太多东西,红血丝里夹杂着不甘、后悔、愤怒,还有一丝微乎极微几乎察觉不到的委屈。   复杂的情绪给本就透净的琥珀蒙上了一层纱。   这一丝委屈浇灭了祁硕心里的一些火。   “别装可怜,好像我欺负你了。”祁硕移开眼神说。   林琛直起胀着疼的背喊了句:“谁装可怜,我打你你不疼!挨打还不让我疼了!”   “疼你还打我!你先打的我!”   “我不跟你道歉了吗!”   ……   好像还挺有理。   得,又拉倒吧。   拳头在半空中立了一会后,祁硕收了手。   林琛眼底那一丝微乎极微的委屈,让他心软了。   尽管他都不能确定那就是委屈。   “不想再见到你!傻逼!”只撂下句狠话后祁硕转身走人了。   他不喜欢暴力,甚至可以说厌恶。林琛挨着拳一声不吭还有些可怜的模样,让他像极了一个霸凌者。   揍他一拳也是出气了,适可为止吧,权当今天倒霉。   妈的,老子真有道德!   祁硕又在心里咆哮了一遍。   林琛看着祁硕走远的背影,顺着墙壁靠坐在地上,他的舌头轻轻舔舐了一下口腔内侧,“嘶——”   真疼。   他在兜里掏出一根烟点上,气也消了,脑子完全清醒了。   估计是被祁硕一拳打傻了,还觉得有些解气。   一根烟抽完后林琛从兜里掏出张满是烟洞的请柬,面无表情将其撕成大小不一的碎片,出巷口时随意扔进了垃圾桶里。   祁硕从北门进了学校,他带着一身的伤,微抻胳膊都感觉后背疼。还好裤子只是破了个洞,膝盖没破皮不影响走路。   野驴。   又倔又野。   林琛上辈子一定是驴圈里最倔的那一头。   从此《农夫与蛇》、《吕洞宾与狗》的寓言故事里可以再加一则,就叫《祁硕与驴》。   回宿舍的路上祁硕身后仿佛带着一团黑色冲天的怨气,心里想着林琛的脸骂了一万句傻逼。   窝着一肚子火到宿舍门口后,祁硕这才想起陈文轩要带的烤冷面,早不知道丢哪去了。   他站门口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好状态推门而进,“轩哥,不好意思啊,我没找到卖烤冷面的摊。”   李然先行从被窝探出脑袋,捧着手机主动解释打圆场,“没事,他刚炫了碗泡面了,你不用管他。”   陈文轩也没在意,“没事没事!今这么晚还麻烦你,没找到我下次带你去一家,他家可好吃了!”   祁硕笑笑嗯了一声,表面一切风轻云淡。   他拿起桌上只剩一个底的矿泉水瓶,陈文轩这时说:“这半瓶你的啊,我以为是我的就喝了两口,别介意啊!”   “没事。”祁硕拧开瓶盖,盖子握在掌心看了两眼瓶口又重新拧上,在地上的水箱里抽了一瓶新的丢上了床。 第6章 心比肾虚   第二天临床早上没课,中午陈文轩照例和林琛一块去吃饭。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林琛端着碗挤过巷道来到桌前,刚坐下陈文轩就注意到了他侧脸上的淤青,白一块绿一块像被风吹久的土豆,不用想就知道他昨晚打架了。   陈文轩把刚在便利店买的冰水递给他,“怎么了这是?和谁打的啊!敷敷。”   林琛接过水瓶轻轻按在脸旁,眉心蹙了蹙,“宋乐。”   凉透的矿泉水瓶在脸侧来回滚着,覆盖到的地方冰冰凉凉还挺舒服。   陈文轩眼底闪过轻微的诧异,“那小姑娘啊!你都帮了多少回了,她对你就没点意思?”   林琛淡然道:“就一个小妹妹,能有什么意思?我怎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只是我的妹妹~”陈文轩贱笑着哼唱了一句,“这天天的英雄救美的,就没有日久生个情?”   林琛拧开冰水喝了一口,“妈的,那小姑娘未成年我又不是禽兽!再说了,我都被打成这样了,你还八卦呢!”   “别说的你高中没谈过一样。”陈文轩笑得格外奸邪狡诈往林琛身侧靠了靠,在他耳畔轻语:“我这不寻思,小女孩一起呆多了,有没有可能直回来。毕竟你也就谈过那一个乱七八糟的,我有点怀疑……”   林琛反手推开陈文轩,扯开他的衣领把冰水瓶放进他的脖子里,陈文轩被凉得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家这玩意日抛的,想换就换呐?有病,滚!”   陈文轩嘁了一声,抖了抖后脖颈的衣服,“那你也不至于被揍成这样啊!”   一提起这个林琛就烦,他该如何解释他揍了好人还被好人反揍一通。   这也太傻逼了。   林琛摇头,垂下的眼睛里带着几丝躲闪,“不是。是另一个。”他沉默了几秒,最后不情愿但又坦然地说,“是我,活该。”   陈文轩不禁瞪大了眼睛,林琛主动承认错误堪比孙猴子主动承认自己偷桃,这叫一个罕见。他不由得追问:“哟,呦呦,哥们你难得啊?不会是看上那人了吧?”   林琛翻了个白眼,膝盖狠劲撞了一脚陈文轩,“滚!我他妈二臂啊我看上他!”   陈文轩捂着膝盖揉了揉,不死心地说:“那你那个前任,真没可能了?我前两天还看见他发朋友圈,身边那男的跟虾米一样。长的个不高,穿的还挺骚。你要看吗?”   “不看,我们没什么关系。”林琛敲着手机给乐乐发了句待会去接你,又将手机扣在桌面上,挑了口菜嚼完,“怎么说呢,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就是都想谈个恋爱了,刚好凑一块了。”   “初恋搞得这么潦草。”   林琛嗤了一声,要张口辩驳时牵动了咬肌,脸疼。   “嘶——初不初恋重要吗?一个你完全不喜欢的人,非得自我感动式的把他放在一个很重要的位置,这不纯纯有病吗?是,他也算我第一个男朋友吧,但我俩嘴都没亲过这能算……”   陈文轩手忙脚乱捂住林琛的嘴,眼神飘忽瞧了一圈四周:“停!打住!别说这些个,公共场合你注意点言辞!”   “你他妈不是要问的吗!”林琛摇头甩开陈文轩的手,“高考前我们就断干净了,现在也分一年多了。啧,要说他是初恋我都觉着有点扯,的确是谈过,这我认。但就是吧,就是没有那种心动的感觉!处朋友一样。”话到这里林琛压低了声音,“我是喜欢男的,但也不是说,是个同类我就心动吧……就,啧,不好说,就那种感觉,那时候只是好奇想谈个恋爱,为了恋爱而恋爱,没有喜欢和感情。你明白吗?”   “明白明白。”陈文轩扒拉了一口饭接着问:“那姓江的呢?他和你那前任可两种风格。但你要是和他谈恋爱,我作为兄弟我看不上他。”   “怎么了?”   陈文轩竖起食指,“一个字。嫖。”   林琛不惊不喜,抖了两下筷子上的面条,“你听谁说的?”   “我操!你怎么这么淡定!”   林琛语气平平:“假的。顶多玩得花点,这倒不至于。”   “是吗?”陈文轩压低嗓门,一脸认真地问林琛:“我还好奇一个事啊,真的有鸭吗?”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去过。”林琛挑了挑下巴突然想笑,他夹了一筷子陈文轩碗里的黄瓜丝,“你就这么好奇鸡鸭鹅,要不你去探个路?”   “滚啊,我一身正气两袖清风的,你别瞎扯毁我名声!”   林琛表情无辜耸耸肩低头吃菜,陈文轩看着他的侧脸眼前再次一亮,“那你昨晚打架那个呢?真不是?”   说别的还好,提起这个林琛跟踩了尾巴的狗一般立马急眼,“陈文轩够了啊!你对我这么一个gay的私生活如此感兴趣,是不哪有毛病?真感兴趣给你自己找个男人!”   陈文轩朝着他的上臂给了一拳,“滚!我纯直男!比HRB400都纯!你不要试图蛊惑我!”   “别打这儿!青的!”林琛边说边撩起短袖。   陈文轩看着那淤青吸了吸鼻子,“揍真狠。多喝热水。”   陈文轩话音刚落,林琛余光就瞧见他举起胳膊朝着远处塞满人的窗口晃了两下,随后大喊一声:“祁硕!”   简简单单两个字让林琛口中的饭喷出来,他腮帮子鼓起木讷地咬断半截小白菜,抬眼瞧着祁硕一步步朝着他们方向走来。   这医学院不大不小也就只有四个食堂,余下的三个距他们宿舍和教学楼太远,所在主院的食堂最大,平时吃饭大多都在这里。   还真就是一个低头不见抬头见。   祁硕闻声转头,一眼瞧见的却是那个讨人厌的林琛,他习惯性装瞎眯眼,在原地顿了两秒才迈开脚步。走到桌前祁硕全程没多给林琛一个眼神,只颔首给陈文轩打了个招呼。   陈文轩说:“一块呗。”   祁硕放下餐盘,俯身坐下时余光扫了半眼林琛。林琛正在偏过头仰头喝水,祁硕在心里画个七八个圈诅咒他小心呛死。   昨晚干的伤祁硕的大多在身上,脸上倒不明显,只是嘴角有个小擦伤。   陈文轩昨儿都没注意,今天白天倒是明显,便问:“你嘴旁边怎么了?”   “嗯?”祁硕微抬头盯着林琛的碗边,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被狗挠了。”   林琛听闻刚进口的水直接喷了出来,“咳咳!咳!”   陈文轩皱眉有点嫌弃地拍着他的背,“大爷您慢点!这还没到喝凉水都塞牙的年纪呢,想啥呢这给你激动的。”   林琛摆摆手,感觉鼻腔里呛进去了水,他闷声应着:“没事,没事。”   见林琛没什么事,陈文轩话题继续转向祁硕,“逗狗去了吧?被挠了?”   “没逗啊,撒疯主动扑上来挠的。”说这话时,祁硕装作无意间看向林琛,言语间尽是挑衅。   林琛没接他的挑衅,只低头吃饭,听着祁硕的内涵瞳孔微颤。   只当眼不见心静,总不能吵着吵着他俩在食堂再掀桌子干一仗。   会背处分,所以不能。   “下次注意点吧,咬一口,还得打疫苗。”   “嗯,下次一定注意。”   陈文轩低头塞了口饭,全程都没察觉林琛和祁硕之间有些剑拔弩张的奇怪氛围。   “哦对!今天周五,你晚上是不还得给那小孩补课?”陈文轩问林琛。   林琛点头:“嗯,晚饭后去。”   他的亲叔介绍一朋友的儿子给他,小孩上四年级,他周周跑去上家教,深刻体会到了钱难挣屎难吃的成年人悲哀。   祁硕听闻没忍住冷哼一声,林琛再次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不屑。   他身子朝后下陷翘起二郎腿,对着祁硕的方向掌心拍了下桌,另一只手放下筷子往兜里一揣,摆起那幅不爽的架子,“就那个圆周率!算圆面积周长那个破公式!我教了那祖宗一周,最后气得我就差抽出七匹狼了!”   陈文轩一乐,“哥,收敛!现在小孩打不得!”   “我知道。”林琛将手机扔在桌上,翻过面黑色手机壳上写一个大字“忍”。“我什么事都能忍,脾气现在特好。”林琛意有所指地说着。   祁硕眼皮撩起眨了下眼睛,嘴角上扬勾了一下,“忍者神龟。离百岁大王八不远了。”   陈文轩没心没肺地在一旁笑着,林琛倒被这句话噎哑了。   没过一会,陈文轩接到导员电话有点事情处理,三两下解决完自己的饭抹了把嘴就跑了,一个小饭桌上只剩两个相互看不对眼的。   他们对角线坐,林琛在夹盘子里的炒粉丝时故意高高挑起。祁硕自动忽略了他的存在,刷着手机埋头扒拉着米饭。   今天的筷子不太好使,林琛夹着菜的手时起时落,一小碟菜夹了半天都没进嘴。   最后祁硕实在装不下去了,余光里瞥见林琛他是哪哪都不得劲,没打招呼直接端盘走了。   林琛一人剩着半盘菜坐在桌前,心里不上不下老堵着股憋挺的气。碗里剩下的饭他都不想吃了,一回想起昨晚的事情就胃口全没。   这种心比肾还虚的感觉太不好受。   道歉什么的都是后话,目前祁硕估计不太能接受,他也不太能说出口。   看刚刚的架势他们再有点屁事还能干起来,心还是虚着吧,起码安全。 第7章 宋乐   出食堂后,正午的太阳明晃晃地从蓝天打下来照得林琛眼睛发花,眼前的光晕一闪一闪的。他眉头紧锁打了个哈欠,在食堂门口扫了辆共享单车出了校门,打算去趟三中接宋乐放学。   乐乐,宋乐。   听着快乐,但这小妹妹前半生过的一点都不快乐。   摊上个畜牲的爹妈,还有个姐姐也不是什么好人。   林琛和宋乐打小就认识,宋乐小的时候住在她奶奶家,他们是邻居。老太太扶养小姑娘到六年级后就去世了,她便搬去和那亲生的爹妈住在一起。   林琛小的时候时常会听宋乐奶奶念叨宋乐的事情。   她一出生就被扔进了垃圾桶里,一家人期待已久的男孩变成了瘦弱的女孩,亲妈因为这个一直不待见她。他爸是没有底线的妻管严,那个女人动手打宋乐时从来不会拦着。   要说她家重男轻女,对姐姐又很好,一家人合起伙来就是不待见宋乐。   宋乐哭着告诉过林琛,在她小学刚搬回家的那段日子,有回被妈妈关在厕所柜子里两天没吃饭,她爸出差回家取东西时才发现的她。   在家稍有不慎妈妈会扯着她的头发往墙上磕,头皮被撕扯的痛和冰冷墙壁的撞击她永生难忘,而平时的吃穿用度,也全是姐姐用剩下的。   唯一能同龄点的姐姐,对她没有半点共情,并且是她曾经某段校园霸凌的加害者。   宋乐没有零花钱,没钱去吃早饭,一早上都是饿着挺下来。林琛见此有时会塞给她一些,小姑娘起初不好意思收,但林琛宽慰她说:“就当你欠我的,长大打工还回来。”   其实林琛给的不多,那时他上高中,每月有五百零花,他不住校也花不了多少,便留给宋乐一百,早饭买包子吃也是够的,再多了宋乐一分也不肯收。   就给了两次,第三次被她妈妈发现了。   冬日校服外套里掉出来的二十块钱,让她妈妈揪着她头发骂道:“这又是勾引哪个野男人给你的钱?还是偷的家里的!”   林琛不是没想过替她报警,这是家暴,警察会管。   但宋乐阻止了他。   家暴又不判死刑,那之后只会换来一顿毒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哥,你来了。”宋乐跟着放学的人群走出来,阳光打在她有点棕黄的发丝金光灿烂。   林琛来的时候在路边买了一个牛肉烧饼,现在摸着还热乎,他递给宋乐,“给,赶紧吃,还热着。”   “嗯,谢谢哥。”   宋乐接过烧饼,校服袖口从手背微微滑落到腕骨。正午阳光的照射让他的皮肤更显得白皙,可惜太瘦了,里里外外都透着种病态。   林琛和她并肩走着,低头无意间瞥见她手腕上多了两道明显的红痕,嘴角的笑意瞬间僵在脸上。   伤口排列整齐在腕部,大小长度一模一样,就连血痂都没掉。   手腕这个位置除了自己用刀割,一般不会留伤,这他是清楚不过的。   这新鲜暗红的伤痕在阳光的照射下一晃一晃的,比这八月秋老虎的太阳还要刺眼。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多多少少感觉宋乐心理出了问题,但没想到已经到了能用刀割自己的地步。   林琛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住心里的怒意,大手抓起她细嫩的手腕吼道:“宋乐!”   宋乐吓得一抖,被呵斥的她只会下意识地道歉:“哥,对不起。”林琛很少喊她大名,也很少对着她这么生气。   “昨晚天黑我没见着你整这些。你是能耐了,都他妈会自残了!谁让你这么整的!啊?!”林琛是生气,更多的是气自己的无能和无用,气他们那群畜生一样的父母,气这孩子小小年纪就……   不禁思考的道歉是宋乐多年被磨练的习惯,“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个屁!你对不起的不是我,你!”恨铁不成钢林琛又能怎么办,万般无奈下只是生气地挠了几下头皮,“下次再让我发现,你也别再拿我当哥了。”   宋乐沉默不语,脸上没什么多于的表情,只是捧着牛肉烧饼小幅度点了点头,过于乖巧的样子像极了实验室里给根草就会吃的傻兔子。   林琛刚好兜里还有几个今早上买的创可贴,昨天打完架用剩的,他黑着脸拉过宋乐的手腕,对着刀疤贴上创可贴。   “哥,我错了。我不弄了,再也不弄了。”宋乐继续很诚恳地道歉。   林琛不语,只低头撕着创可贴的包装纸。   “哥,我保证,我真的不会再做这种事了,真的。”   林琛拿下手将创可贴的包装纸揉在掌心,语气听不出责备,“只信一回。”   “嗯。”宋乐勾起嘴角浅浅一笑。   “赶紧吃吧,别凉了。”林琛眉心微不可察一紧,揪了揪她有些枯黄的后马尾,转移话题说着:“对了,这两天我也开学了,有点忙。你有事还是给我打电话,有麻烦第一时间告诉我。”   “嗯,谢谢哥。”宋乐埋在塑料袋里吃饼的脑袋乖乖点了点。   祁硕走下楼梯时碰到也刚吃完饭的李然和何岩,三人便一起出了食堂,大老远就能看到前方广场上围着一圈人,热闹非凡。   祁硕拧开刚从便利店买的格瓦斯问:“那边干嘛呢?”   何岩说:“今天社团招新。”   液体面包的焦香顺着气从瓶口冲出来,祁硕喝了一大口,“这挺好喝。我想去看看,你们去吗?”   “格瓦斯算我们这里半个特产了。”何岩说完便直接摇头,“我对这东西不感兴趣,先回去了。”   李然倒有点感兴趣,和祁硕一块去了前面招新点。   何岩临走时嘱咐他俩说:“早点回来,别忘了一点选课。”   “好嘞。”祁硕应了一声。   二人在各个招新点转悠着,招新的学长学姐都很热情,溜达半圈下来,祁硕手里已经拿了好几张传单了。   “同学,可以来看一下,新媒体部,大家都是摄影爱好者。”一个温柔长发学姐递给祁硕一张传单,“这位同学,感兴趣可以看一下。”   祁硕在这里停住了脚,低头看着手里的传单。阳光透过树叶照在他手里的纸上,两个大字“摄影”发着渐变彩色的光。   学姐也热心地在一旁介绍着新媒体的官方特色,祁硕没犹豫,直接在这里要了张报名表。   李然转悠了几圈没找到好玩的,看见祁硕报名表是新媒体,便打趣道:“这儿一看就是阴盛阳衰,你想脱单了吧。”   “玩玩呗。”   祁硕的意思是玩玩摄影,李然理解成了玩玩感情。   李然一笑,小声感叹了句:“啧,渣男。”   祁硕在填表没听清他说的,反问道:“什么?”   李然没再应他。   祁硕填完表后回头看李然,李然低头回着消息,脸上继续洋溢着那种已婚人士幸福的笑容。   祁硕凑到他一旁拍了拍肩,顺道烟盒里掏出一根烟递给李然,“有家室的就是不一样,回宿舍再唠。待会选课可别不赶趟了。”   “稍等一会会。”李然接过烟单手快速敲打着聊天框键盘,回完消息后把手机揣在兜里,对祁硕说:“可不咋的,咱这就是有媳妇儿。”   一阵雾白的烟从祁硕鼻腔喷出,他随口问着:“谈多久了。”   李然显摆的语气都要飞上天了,“九年。”   “什么什么?我靠!咳咳,九年?!”简简单单两个字让祁硕呛了半口烟。   祁硕对感情没有定义,两个人再好也就那么回事。他向来不相信爱情也不理解爱情,他不明白为什么要花时间和精力放在这么一段没有任何保障随时会分开的关系上。一想到有个人随时要和他腻在一起,分享生活里各种鸡飞狗跳的琐事,他是真的嫌烦。   一段关系既然发生就得背负起一定的责任,这于他而言太折腾了。   谈恋爱说低点无非就是亲亲抱抱图个乐,说高点吃饭睡觉一起生活,总不过都是打发枯燥生活的调味品。但用时间这种明确计数单位来结算时,他还是被李然九年的成果惊讶了一瞬。   李然伸出手指比了个“四”,“我俩从四年级,到现在。十岁到十九岁,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祁硕啧了一声,除了惊讶他再说不出什么,只感叹了一句玩笑话:“哥们你,真挺早熟啊!”   李然笑笑,拿出手机给祁硕看他的锁屏,“漂亮吧?”   祁硕大概瞅了眼,礼貌性点头应和:“还行。”   李然胳膊肘推了他半下,“多好看呐!什么叫还行?”   “你女朋友我一顿夸那合适吗?”   “也是!”李然往前跃了一步,起身一跳做了一个空手跨栏的动作,“那时候啥也不懂,我就看她漂亮,俩小屁孩就开玩笑就在一起。我都没想到,一处就是九年,都到现在了。我年底二十岁,再过两年,我就能娶她了。”   “挺不错,到时候一个宿舍坐一桌。”祁硕说。   从招新点回来,刚好到选课的时间,推开门时祁硕被一股过堂风吹了个激灵。   陈文轩朝一侧扭着腰伸出那条毛腿压下随风飘起的窗帘,从地上的角度看去这个姿势有点妖娆。   李然进屋第一眼看见的是陈文轩挂在半空中的腿,直接玩笑道:“伸腿勾引谁呢?”   陈文轩坐起身,使劲夹起那口粗犷的嗓子,“你呗,哥哥你再不来人家就要想死你了。”   祁硕没眼看,关了门后坐在自己桌前,“没活就别硬整,你像那个老乌鸦成精。”   陈文轩朝着李然扭了两下身子,“老公,他骂我,你说句话啊!”   李然面部已经僵直,他不想和陈文轩多交流一句了,言语已经无法表达他心里的厌烦,只是爬上陈文轩的床梯子使劲怼了他几拳。   祁硕看李然揍完陈文轩了,才解释道:“我报社团填了个表,耽误了点时间。”   陈文轩跳下床踹了李然一脚,从柜子里掏出电脑后肩膀头怼了怼祁硕,“报的啥啊?”   “新媒体,拍着玩玩。”   陈文轩揽住祁硕的肩膀开始客套:“以后拍着好看妹子,介绍给我。”   祁硕扒开他的手敷衍地点点头,“有机会一定。”   今天先选体育,男生的体育分好几种。祁硕打算选篮球,他平时打球多,并且陈文轩说篮球期末好过。   可人总是会平白无故倒点霉,祁硕只是切换了个校园网的功夫,电脑屏幕弹出来一个接一个的“人数已达上限,请稍后再试”的弹窗。他手指点击鼠标一顿操作猛如虎,等再进网站只剩太极和足球这俩空着没几个人选。   “轩哥,太极足球哪个好啊?”祁硕问。   “足球期末不好过,下雨天他能把你招呼出去踢球。太极,还行吧,期末打一套拳就完事了。”   祁硕听此想都没想选了太极,能过就行。   就在陈文轩要关电脑时他想起林琛,他估计十有八九林琛忘了,便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选课了吗?”   另一边的林琛看着宋乐回了家,接电话时太阳晒得他眼下一黑,“啥?”   陈文轩隔着手机都能听见他那旁车流涌动的声音,“今天体育不选课吗?你不知道啊?”   林琛语气平平,“嗷,你不说我都忘了。你登我学号吧,随便整一个就行。”   “服了你了。搁哪浪呢?”陈文轩熟悉地在教务处登上林琛的账号。   “没浪,在三中这里。”   “我真是你爹。”   “行行,谢了谢了。”   陈文轩和林琛混了这么久他的脾气秉性也清楚,让林琛下雨天去踢球,先能把自己拉起来捶一顿,便直接选了太极。   二十五度的天在太阳直射下也不凉快,林琛下午没课,在街上游荡了会便骑车往家走去。看见街头有卖西瓜的小货车,他停下来选了半个拎回了家。   北方人一般家里不怎么装空调,但他实在怕热,秋初的季节里空调不停歇地运作着。   下午刺眼的日光从朝阳的窗户里透进来,半个房间地板都铺满了金色的光。冷气呼呼地扑在林琛后背,电视开着在眼前放个声响,他窝在沙发前怀里抱着半个西瓜用勺挖着,想到晚上还得去给小孩补课。   他是本地人,平时都是宿舍家里两头跑。   这个天住宿舍太吵太热,家里又太冷清。亲叔怕他无聊给他介绍了这个家教,身边有个天真的小孩是不一样,心情好没好不知道,血压倒是一定上去了。   这会先提前吃点凉的降降火,他怕晚上下课后直接自燃。 第8章 阴魂不散   祁硕今天满课整整五节,等下课已经七点半了。刚好最后一堂的教学楼挨着北门,他背着包打算去小吃街买点夜宵。   空气中飘着各种香味,小吃街里人挺多,基本都是医学院的学生。   祁硕在一家鱿鱼小摊前停下脚步,看着白净的大鱿鱼摆在铁板滋滋冒油,他要了三串。   刚刚出教室时没注意,等鱿鱼时他才发现手机电量不多了,只剩3%。   原本想着赶紧付款,别待会手机没电关机。可晚上光线有点差相机不好对焦,闪光灯对着付款码亮了一瞬,手机自动关机了。   人生总是充满戏剧性的。   不是吧,这么点背?   一时间祁硕有些手足无措,铁板上的鱿鱼都已经做好装袋了,手机却没电付不了钱。   祁硕低头有点着急地摁着开机,但这破手机可以说锁得非常严实。   万般无奈下他满脸尴尬地看向老板,“哥,你这儿有充电器或充电宝吗?”   “没有啊!刚好我今儿出门没带数据线,要不你看看这里的同学,有没有认识的!借一下扫了。”   一个刚来两天的大一新生,能认识几个人?   但祁硕的眼神还是左右环视扫了一圈密密麻麻的人群,目光最后停留在了不远处的烤冷面摊。   林琛的背影他现在可是非常熟悉了,毫不夸张的说,就算林琛化成灰他也能精准地挑出这个混蛋是哪一堆。   刚来大学第二天就和他干一架的人,怎么可能忘。   可真阴魂不散,冤家路窄。   那些小事儿在他心里算翻篇了,他没那么小肚鸡肠。但就是不想再和林琛有任何往来,不想再见到他一次!   释怀是表面的,膈应是心里的。   怪不得今天这么倒霉,原来是碰着他了。   真晦气。   “老弟,有认识的吗?要不赊一账,下次再给。”老板好气地追问。   “啊?”祁硕回过神来,略小声带着不确定的语气问,“可以吗?”   “这有啥不行的啊!明天来给不得了,你们大学生我放心昂!”   祁硕刚要道谢,那个烦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脸上的表情立马僵住。   “哥,多钱?我帮他扫。”   烤串师傅看了眼祁硕又看向林琛,心想这两人应该是同学,“三十!”   “微信收款,三十元。”一旁的播音器响了一句。   林琛买完烤冷面要走时刚好看见祁硕的身影,他还穿着中午的那件蓝白格子衬衫,很好认。   本打算直接就离开的,以他俩现在的关系别说见面主动打招呼,不当众打起来已经算是客气。   但在要离开时好巧不巧听见他们的对话,一条腿都迈出去就要离开,最后心里还是纠结了一番,退了回去。   谁让自己欠他的!   祁硕僵立着拎过烤鱿鱼,眼神左右躲闪几分,带着些微末的纠结不情不愿地张口:“谢了,回去转你。”   “没事。”看着祁硕这一脸吃瘪样,林琛倒来了兴趣,撩起眼皮看他一眼,唇线小幅度上扬偷乐一声。   面部的小表情被祁硕全部看在眼里,“笑屁。”   “嘴长我脸上你还不让笑了?”   “笑吧笑吧,我碰着你就没好事。”   “哎你这人,怎么还倒打一耙!”   “你也知道倒打一耙啊!”   林琛一噎,“我就多余帮你。”   “我就多余碰着你。”   怼了两句谁都说不出话了。   晚风吹得路两旁的白桦林哗啦啦作响,素月流天,他们拎着吃的走出小吃街,中间隔着半米距离,路上谁都一言不发。   林琛表面看似平静如水,内心却早已波涛汹涌。   他在纠结要不要直接开口道歉,趁热打铁,刚刚也算帮了他,现在道歉说不定可以和平解决矛盾。   但万一祁硕不接受他的道歉并且上纲上线,总不能再干一仗吧?   不能不能。   不能冲动。   林琛手指来回摩挲着握着掌心的手机壳子,眼神来回不停偷瞄着祁硕。   祁硕低头走着,全然忽略了他的存在。   “我操。”路边卧着一只大黄狗,祁硕差点踩到,他本能性地靠近林琛大喊了一声。   祁硕怕狗,非常怕。   这一大声也吵醒了那只狗,它从草垛子里爬起来,顺着鱿鱼味四个小脚上前走着跟上了他们。   果然倒霉的事情不会只发生一件,祁硕这会都想撒腿跑了,但碍于旁边是林琛,丢面子的事这时候可不能干。   他强装淡定,只是和林琛的距离越来越近,逐渐放快步伐想甩掉身后的狗。   “你怕狗啊?”林琛看乐似的随口一提。   祁硕满脸不可思议,“这么明显吗?”   “你都快成走地鸡了。”   “滚吧!”丢人就丢人吧,总比被狗咬一口好,祁硕撒开腿飞快地往前走。   林琛眉毛半弯哼笑一声,他打开袋子里的烤冷面挑了一块蛋多的面片丢在路边,黄狗停下脚步埋头吃着。   从北门进了学校后,林琛一直抿着嘴唇,都有些发白。他手指捏着鼻尖哼哼两声,很努力地不让自己笑出来。   祁硕有意无意白了他好几眼,那贱兮的表情是真欠揍。   最后祁硕实在忍不下去,“想笑就笑吧,小心憋死你。”   林琛此时没心没肺地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这笑声让祁硕如鲠在喉,他面色逐渐凝重起来半天用鼻子哼出几个单薄的字眼,“你好聒噪。”   这个词他终于还给林琛了。   “打架倒狠,竟然怕狗哈哈哈哈……”   “要死啊!打一架吗?”祁硕让他笑得一脸不耐烦。   “我不和你打架,我找学长。”   “什么学长?”   “刚那学长不跟你一路吗?”   “滚滚滚!”林琛笑得越大声祁硕就越烦,他愠怒道:“林琛你真要死!”   林琛使劲憋了一会笑后才恢复平静,两人之间的氛围再次达到死寂。   林琛看祁硕不再吱声便主动开始找话题,“你不吃吗?”   祁硕一脸高冷淡淡道:“不吃。带回去。”   “拿回去就凉了。”   “别管!就爱吃凉的。”祁硕依旧拽得二五八万。   三句话噎死人是祁硕的作风,但现在他越横林琛越想笑。林琛笑着敷衍地应和着:“不管不管。”   “你怎么不吃你的狗粮?”祁硕下巴朝着烤冷面轻点一下。   “我不吃,带给陈文轩的,刚好你一道给他拿回去。”   “嗷。”   回宿舍的路上谁都没有再张口,氛围尴尬到让祁硕忽略了操场上的嘈杂,心里乱八七糟的。   不就怕狗吗!   有什么丢人的!   谁年轻没点害怕的东西了!   两人穿过操场,头顶的路灯投射出昏黄色的光,短暂照亮他们的身影,脚下的影子随着轻快的步伐被一点点拉长。   他们沉默着回了各自的宿舍,在楼梯口林琛将吃的递给祁硕。   回屋后祁硕把烤冷面转给陈文轩,给手机充上电后他说:“轩哥,你把那林琛微信推我呗。”   “行。有事啊?”   “嗯,买东西手机没电,借了点钱。”   “好。”   陈文轩挑起烤冷面,暗暗嘀咕:“怎么感觉今天的少点。那孙子是不偷吃了?”   祁硕看着陈文轩手里的纸碗顿了顿,印象里林琛刚刚拿一块喂狗了。   他没多吱声,只是发送过去好友申请。   林琛很快通过好友,看着聊天框祁硕没多废话直接给他转过去三十。   等鱿鱼从纸袋里拿出来时已经完全凉透,咬不动还带着股腥。   看着手机屏幕上林琛的收款信息,祁硕蹙眉坐在桌前咽了两口不甘心的冷气。   真他妈难吃。   陈文轩吃完烤冷面下床丢掉一次性盒子,他对屋里几个室友:“明早十点有体检,别忘了去啊!”   祁硕点头应着:“嗯,明天一早还有课,我下课去。”   大抵是因为这份难吃的烤鱿鱼,祁硕心情不好睡觉都格外沉重。   第二天是周末,当晚陈文轩叫着李然和何岩三人一齐打游戏到凌晨一点多,祁硕丝毫不受影响在他们的呼喊声中睡得颠三倒四。昨晚十一点睡的,早上九点多他还沉浸在睡梦之中。   陈文轩睡得晚但醒得最早,提前一晚预定好的外卖送达后他迷迷瞪瞪起床去楼下取饭,出门时在走廊碰见林琛,他问:“一大早你干嘛去?”   林琛说:“体育串课了,我打太极去。”   陈文轩随便点头应了一声,“嗷。加油。”   进屋后他随手将外卖放在桌上,塑料膜从盖子上撕拉下的一瞬间他突然想到祁硕还在睡着。他随便抹了把手上的油到祁硕床边推了推他的肩膀,“醒醒!你是不有课?”   被晃醒的祁硕大脑强制开机,他猛地一个挺身而起,眼神有些呆滞却又带着一丝肯定盯着陈文轩。他努力咽了口干涩的唾沫,“好像。”   “赶紧起!你有太极。”陈文轩提醒着。   “我靠!太极!忘了!”祁硕大脑迅速开机,抓起床尾被压的皱巴的牛仔裤穿上,连滚带爬地下了床,拎起挂在床头的卫衣套在身上。   “你抓点紧,还有十几分钟了,待会去楼下骑个自行车很快就到了。”   祁硕在屋里手忙脚乱,刷了牙后随便沾自来水抹了把脸,慌忙穿鞋往出跑。   等他到文体馆的时候新凑的班已经站好队了,本来就脸盲的他随便扫了眼周围的同学,没一个认识的。   教太极的老师姓张,看着年纪也挺大,但说话中气十足还有点冲。祁硕迟到了一分钟,只能站在大门口听他训话。   “我的课,不喜欢迟到的,迟到早退旷课的,满三次以上平时成绩零分。那小伙,跑着挺累是不?几班几号?”   祁硕是一路跑过来的,他用袖子轻轻擦了下鼻尖的汗珠,努力平复好呼吸,回答道:“影像三班,九号。”   “好,我记住你了。三班九号,祁硕是吧?”老张边说边拿出夹在胳肢窝的点名册,手指对着一行人名从上往下捋了一遍。“今天看你是第一次,就简简单单做二十个俯卧撑。下次记得别迟到啊!磨磨唧唧的,看来还是我这课不重要。这要是娶媳妇,你能迟到?”   祁硕抿了下嘴唇,听着人群中传来一阵哄笑,他一时被埋汰得有点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弯腰趴在地上双臂撑开身体,做起了二十个俯卧撑。   被林琛那狗玩意打的淤青还没消,身体下沉时肌肉还有牵扯性的疼。   老张瞥了一眼祁硕满意地笑笑,“来,第一堂课,点个名昂。刘浩宇!”   “到。”   “祁硕。”   “这儿。”祁硕趴在地上应了一声。   ……   “林琛。”   “到。”   林琛?这名字对祁硕而已可太有辨识度了,大一同名同姓的还真没多少。   以他的倒霉程度,不用想除了那个倔驴还是那个倔驴。   这学校太小了。   祁硕小臂微曲撑着微转头看向人群,顺着声音立马锁定站在后排角落里的林琛。   林琛神色淡漠垂手而立,二人视线相交后他偏开头漫不经心地打了一个哈欠。   “祁同学!瞅谁呢,有认识的啊?那你看人家没迟到你迟到了。下次出门找人提醒你一下。”   祁硕连忙收回眼神,“没有没有。”他加快小臂力度,上上下下做完了最后几个俯卧撑。做完之后他站直身子,双手拍了拍掌心的灰,顶着几撮炸毛站进了队伍里。   “先选一个体委啊!那谁,林什么,林琛!就你了。”   林琛在人群里举手应承:“好的。”   “你们也别觉得我偏心,我去年带过他,他会打这东西。你出来,跟我一块打一遍。”   林琛被叫出列站在最前排,背对着人群。   “没忘吧?”张老师扫了一眼林琛的破洞裤,脸上多了一丝嫌弃。   林琛摇头似拨浪鼓,“没忘!我补考三次过的,这辈子都忘不了。”   张老师对着人群说:“对了,下回体育课都记得穿个运动裤!什么破玩意。”而后他喊林琛一齐背过身,“来,现在都看我们!第一式,是起势!要记住两脚开立,两臂前举,屈膝按掌!”   ……   “第二式,左右野马分鬃。抱球收脚,身体微向右转……”   祁硕努力在后排跟着他们的动作,照猫画虎抱着手里的球,一节课跟下来差点成顺拐。   运动的确需要天赋,他就没有太极的天赋,新体委在前排都做到了双峰贯耳,祁硕的右蹬脚差点给自己摔倒。   就这样张老师下课时还嫌弃他的动作比武术还刚直,实在缺乏太极柔和之美。 第9章 柠檬   下课后祁硕直接去了图书馆体检,体重身高、肺活量、视力,一套流程走下来,最后一项是抽血。   抽血排队不按班级走直接刷身份证,祁硕待会还有事,看着人少的半截队直接赶上前去,好巧不巧面前立着他的新体委。   祁硕只当没看见,站在林琛后排打开手机开始刷短视频。   队排到林琛时他迟疑地坐在椅子上深吸了口气,撸起卫衣袖子将胳膊放在桌上。   林琛晕针,从小看见针头就发怵,护士在绑压脉带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发抖了。他尽量眼神回避性地向四周看去,但压脉带勒上胳膊的感觉让他难以分神。   林琛手指不停攥拳手心冒着冷汗,两条腿也不安分地上下抖着。   “等一下!姐你稍微等一下。”在摸血管时林琛叫停护士的动作,瓮声瓮气地说,“我……我有点晕针,能能慢点扎吗?”   “这么大人还晕针,我手法很好的,别怕。”护士随便安慰了两句拇指继续来回按压寻找着血管。   他们距离很近,祁硕刚好听见林琛说自己晕针,他的眼神直勾勾从手机页面落下来。   晕针?林琛竟然晕针!   靠,他以为这倔驴天不怕地不怕,没想到他晕针。   林琛晕针完全平衡了祁硕昨晚怕狗的小心思,他得意洋洋地搓了搓鼻尖,特意站在后排偷偷打开摄像头,用高清模式录制起林琛扎针的画面。   林琛全然不知他的身后站着祁硕,更不知道他的手机已经开始录制了。他满眼都是无助不知道该朝哪看,另一只抓着裤子的手青筋暴起。   祁硕起先看着视频没忍住偷乐两声,但录着录着感觉情势有点不太对。   画面里林琛抖得很厉害,脖颈后面都流下了冷汗。   祁硕将手机揣回兜里试探性地拍了下他的肩膀问:“你还好吧?”   这还算得上熟悉的声音,于林琛而言无疑算是救命稻草。   他冰凉湿冷的手用尽全力拽住祁硕的衣袖,声线压得极低问:“能帮我,挡下眼睛吗?”   能,帮,我,吗?   一字一字可怜地说出,一下子就让祁硕的爱心和道德心哗啦啦地开始泛滥。   当然能!   祁硕看着林琛在眼皮下的颤抖,没有多想敞开的外套衣襟直接揽过他的脑袋将人带到怀里,温热的手掌握住那冰冷的拳,有些用劲。   “我给你挡着点。”祁硕说。   林琛知道后面站的祁硕,但突然被揽过去有点恍惚,他强行被塞在祁硕怀里,脑门靠在了祁硕的心尖处,满怀的柠檬清香扑鼻而来。   “这么害怕姐给你飞针!”护士边擦碘伏边说。   林琛听闻身子明显在祁硕怀里一颤,呜呜囔囔地喊着:“飞什么?!飞针疼!别飞!”   “你闭嘴。”   祁硕掌心强行按着林琛脑袋往自己心前一撞,挨得很近林琛都能清楚听见他的心脏节律。   祁硕应该是要捂林琛的眼睛,但手却放在了林琛侧耳处。安静的世界里林琛被柠檬味和心跳声包裹。   扑通扑通——   林琛明显多了份前所未有的紧张,他的心脏像被有外力拉扯般也跟着急速跳动起来。两道不同频的心跳声穿透胸腔,一齐在他的耳膜鼓噪。   祁硕轻轻拍了拍林琛的肩膀,动作温柔但语气格外冷漠:“姐,不用管他!想怎么扎就怎么扎吧。”   气味有些过于好闻,在嗅觉方面成功安抚了林琛的情绪。针尖刺进皮肤的那一瞬,他只感觉蚊子叮咬般的痛感在手背传开。   祁硕两只手都用力抱着林琛的脑袋,捂得太紧林琛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被压制有点上不来气。他吞了口干涩的唾沫努力吸了口气,怀前的果味顺着鼻腔充盈入肺。   重见光明那一刻柠檬味抽离开来,林琛垂着脑袋手还紧紧抓着祁硕的卫衣,只听见护士用棉签按着针孔提醒他:“扎完了!喝点水缓缓,医学生晕针,还这么严重。这以后可咋整!”   林琛松开手点了点头,祁硕抖了抖衣襟像无事发生一般,“你去那边缓会吧。”   林琛脑袋发晕闻言手趁着桌子站起身,迈着小步朝着大厅的坐椅走去。   祁硕坐在他刚坐过的位置上抽着血,抽完去自助饮水机买了瓶矿泉水。   “头回见晕成你这样的。”祁硕顺手接过林琛针孔上的棉签丢掉,瓶盖被拧开一半递上前去。   林琛瘫坐下仰直身子手指轻揉着眉骨,看着递在眼前的水有些吃力地坐直接过。   他有点恶心没先吱声,抿了一小口水后才仰头对上祁硕的眼神,“谢谢。”   正午直射的阳光从祁硕的后背晕开了一层炫光,小粒的尘埃带着挥散不去的柠檬味从彩色光晕中落下来。   现在再看祁硕,林琛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刚刚三十七度体温的怀抱。   祁硕挡在他面前,胳膊抬起很顺手地摸了下他的侧脸。林琛感受到了一阵陌生触感与自己皮肤相贴,温温热热但很短暂。   “死了三天的都没你脸白。”祁硕收了手揣在兜里似笑非笑地说。   虽是没好气的冷话但林琛的神情因为祁硕不经意的动作变得及其不自然,在祁硕看不到的后方他的耳根红了一片。他的喉结无声一滚,身体前倾胳膊撑在膝盖上,指尖抵着紧抿的嘴唇。   祁硕以为他是晕针被自己瞧见尴尬,粲然一笑说着:“晕针又没什么丢人的,我又不告诉别人。”   林琛偏开头喝了口水以来掩饰自己的尴尬,“没,没。”   “行,那你歇着吧,我还有事。”   祁硕在垃圾桶里丢掉棉签,在要离开又突然闪现在林琛面前,转身间棕色的发丝飘起几根。   估计是想起视频他心情顿好,对着林琛他脸上的笑容明显扩大,挑了挑眉轻飘飘留下最后一句:“救命之恩。下回三跪九叩还回来。”   林琛听清了,但没回应他,只看着那泡在光里的身影一步步离开视野,他这才嘴角上扬轻轻乐了两声。   祁硕出了图书馆径直去了影像楼,他还有之前社团新媒体的面试,下午两点开始。   摄影类的社团女生偏多,只有为数不多几个男生拿着报名表,社团面试随便问了两个问题就结束了。   林琛在图书馆大厅歇了好一会,喝了一整瓶水才感觉眩晕慢慢消失,手上的力气也恢复如常。   他待会还有篮球赛,不能一直呆这歇着。过两周就是迎新校赛,这几天他们队得先多练几场,比赛时可不能给临床丢面。   林琛将空水瓶扔进垃圾桶里,起身原地蹦了两下回了回血去了球场。   篮球场在室外,更衣室里他脱了卫衣换上球服。   看着手里刚脱下来的衣服,他再次想到刚刚贴近的怀抱。他握着柔软的布料鬼使神差般将胸口处贴在了鼻尖,他深吸了两口气以来寻找那沾染上的一丝气味。   可结果不随他愿,什么味也没有。   以前怎么没觉得,柠檬味这么好闻。   下午五点钟太阳暴晒着地面,另一半天空布满彩色的余晖,随着最后一球划过天际落入篮网,林琛满身是汗坐在地上。   “待会吃烧烤去吗?”一齐的队友扔给他一瓶水问他。   “下回的,待会回家。”   “好,那我们走了。拜拜!”   “回见!”林琛手撑地起身,水瓶一拎去了更衣室。   昼夜温差大,他换好衣服出来后被来自路口的冷风吹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耳机连上蓝牙打开播放器,戴起卫衣帽子扫了辆共享单车骑回家。   自行车在小区超市门口停下,他还得买今晚要吃的菜。   最近快中秋了,各种馅的月饼新鲜上架。林琛挑了几样好做的菜,又买了两盒五仁和黑芝麻的月饼。结账时看见货架上摆着要促销的洗衣液,清爽柠檬味,他顺手拎了一提回家。   购物车下面还压着几个新鲜柠檬。   厨房里的电饭锅里焖着米饭,白腾腾的一缕水蒸气从排气孔冲上来,林琛掏出袋子里的柠檬在流水下冲干净放在案板上。   他拿起一个闻了闻,入鼻是浓烈的柠檬精油味,和那人的味道有点像但不完全是。   林琛拿刀按着圆滚的柠檬切成薄片,清爽的精油和果汁迸进指尖。   这回的味道有点对,那是一种果香和皮香混杂在一起的味道,但祁硕身上的要比这淡一点。   嗅觉的普鲁斯特效应是一种奇妙的存在,柠檬的芳香让他难以忘怀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仿佛那抹温热干净气味重新萦绕在眼前。   林琛拿着柠檬片塞进嘴里,只是和舌尖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剧烈的酸立刻占满全部口腔。   “嘶——”   味觉的剧烈刺激让他彻底忽略嗅觉的芳香,林琛被酸得眉头紧缩在一起。   “呸呸!”柠檬片已经吐出但口腔还在疯狂分泌口水。   这种水果是神奇,只可远观不可进嘴。   林琛向来不喜欢吃酸的东西,现在能塞一个柠檬片进嘴也是奇迹。再看着案板上切好的一堆柠檬片他有些无处下手,他甚至觉得自己是脑子有包会买这些东西回来。   最终思来想去他在柜子里找出半罐蜂蜜,打开另一边煤气灶连着柠檬片全部倒在锅里。   煮糖浆的功夫林琛盛好饭,一边吃饭一边看着火,嚼东西时牙齿都还有点被酸的使不上劲。   随便对付口饭的功夫色泽金黄的糖浆也出锅了,林琛舀起一勺尝了口,酸酸甜甜还挺不错,刚好晚上喝酒用得着。   今天是周六,他一周里最放松的一天,没人打扰可以宿醉。   自己一个人住最大的好处就是自由,晚上饭因为那些酸柠檬没怎么吃好,他又点了些烧烤等着送过来。   客厅的电视自顾自响着为这个安静的房间提供了点动静,林琛在冰箱里掏出上回喝剩的半瓶斯米诺,又挖出两勺刚熬好的柠檬酱放在一起搅匀。   窗帘没盖严实的玻璃大窗里倒映着林琛陷在沙发里的身影和闪动的电视屏幕,他嘴里嚼着串打开手机习惯性点开朋友圈,看见江北昇发的新男友自拍。   他跟随一众共同好友的队列评论一句[祝福,999。]   红标配着酸甜的柠檬酱很好入口,连吃带喝夜深沉得很快,酒精成功让他所有神经静止。电视忘关还在一旁响着,林琛失去知觉睡死在沙发之上。   现在杂乱繁忙的生活基本都是很久之前心心念念所向往的。   林琛的向往是一个人不管在哪都好好活着,祁硕的向往是换个地方能安静呆着就行。   祁硕在学校里找了份兼职,在校内一家书店当收银员。没课的时候他就一直呆在那里。一小时十五块钱,一个月多忙一点差不多能有一千五。   一千五百块,能给自己赚点零花。   他爸平时给他的生活费一个月一千,自己再攒点,过两年就能去西藏玩了。   店里挺清闲,大多都是白嫖看书的,一天也卖不出去几本。祁硕还想这书店也幸亏是学校开的,要是外面的早倒闭了。   他没事呆在店里看会书,画会解剖图,打发时间也是够的。偶尔接到几个不舒服的电话,他会习惯性地看着窗外的柳枝发会呆。   周日下午他不值班时间空了下来,陈文轩和别的室友一起去了KTV,他对唱歌没兴趣,一个人打车又去了江边。   山里的孩子对江海总有一丝说不清的向往。   最近的秋老虎没有以前那么大威力,天空雾雾的,江面也是惨白的灰,为数不多的光被揉得稀碎星星点点撒在上面。   祁硕看了眼远处的薄雾,继续听着鞋子碾过沙粒的咯吱声一路向前。   到了公园深处他一个人坐在长椅上听着歌,手边还是放着一杯半糖多冰的柠檬水。   他身子后靠在木质椅背上仰起头,眯眼正对起藏在云中的太阳。   彩色的光晕在脑海黑白噪点里来回飘荡,没多久他感受到一人来到面前遮住了头顶的光。   祁硕随意地撩起眼皮,在他还在反应这是谁时耳畔响起最熟悉的声音:“待会可能下雨了。”   祁硕猛地收回脑袋坐直身子,转头朝着林琛看去,他搓了搓眼皮随口应着:“下就下吧,没做亏心事不怕雷劈。”   林琛不以为然轻哼一声,跨步上前将半杯柠檬水往祁硕身边挪了挪,坐在他身旁。   祁硕接起杯一口气喝完剩下的水,杯底只剩最后几块散碎的冰,他将塑料杯离远扔进前方的垃圾桶里。   “宿醉。”祁硕看着波澜不惊的江面随口一提。   林琛低头怀疑性地闻了闻衣服,“酒味很重?”   “看脸色。”   “你还会看面相?”   祁硕语气带点玩味,“所以第二次见面我说你印堂发黑。”   “……”   二人之间再度沉默,远处吹来一阵风拂过江面带动波浪,顺便朝着林琛吹来了一股幽幽的柠檬清香。   这是第三次他近距离感受这种独特的味道,和他买的洗衣液不一样,就是新鲜的果子刚被切开汁水四溢的味道。   暖烘烘的阳光从后背渗透进骨缝,祁硕交叠在一块的腿立起来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林琛一声不吭坐在他身旁。   巧合的偶遇祁硕内心现在已经和这江面一样平静,安静的秩序无一人主动打破,他们就这样悠闲地看着江水流动。   坐了几分钟林琛摸兜掏出一盒烟,但没摸到打火机,他搓搓鼻尖看向祁硕,“有火吗?借一下。”   祁硕没有转头瞧他,只是从兜里掏出打火机扔过去。   咔哒一声林琛侧头吐出一口烟雾,有了刚刚短暂的交流,他再耐不住安静开口问:“你家是哪的?”   祁硕脱口而出:“西北。”   林琛追问:“离这挺远吧?”   祁硕点头,弯腰捡起一块地上的石头扔向江面,看着溅起的水花他说:“两千八百公里。”   这是一个他记得很清楚详细的数字。   林琛吸了口烟说:“好远。”   他之前也旅游过一些地方,大连北京甚至海南三亚,但对于祖国内陆的西北他的确一无所知。   上次了解到还是初中地理。   内陆,很远,这是唯一的印象。   江面上被惊扰的圈圈涟漪从扩大到沉寂,他们的话题也短暂截至。   最终雨还是没有下,积云散开,刺眼的阳光从偏西的半边天重新洒满整片江面。   林琛坐了会想起他还得去看宋乐,他丢了烟头起身,拍了拍身后的灰说:“有点事,先走了。”   祁硕在垂头揉眼睛,只低声应了句:“拜拜。”   余光里栈道上的影子一步步被拉长然后逐渐消失,祁硕神情略带恍惚望向远方的背影,鼻腔哼出一声很淡的笑。   真觉得他们之间多少沾点不可言说的孽缘。   转念又想到从这里回学校还得打车,他脑袋一闷,从兜里掏出一个小青柠啃了起来。 第10章 功德+100   迎新生的篮球赛祁硕也去,新媒体部要拍照,他负责的刚好是临床和麻醉的那一场。   秋老虎过后的天气时冷时热,昨晚下了场大雨今日大降温,天气十分阴冷。   祁硕刚推开宿舍大门迎面吹来一股冷风,“我去!什么阴风。”他打了几个哆嗦,又立马调头跑回楼上加了件风衣。   “鬼天气真冷。”空气里还带着雨后泥土的腥味,再次下楼祁硕吸了吸鼻子,裹紧风衣朝着球场走去。   在体育场门口他碰着陈文轩背着包从里面出来,陈文轩问:“干嘛去?”   祁硕手揣兜里都懒得拿出来,眼神示意了一些胸前的相机,“篮球赛,拍照。你干嘛去了?”   “给林琛送个东西。”   “嗷。”   现在祁硕再听着林琛的态度可以说是波澜不惊,心平气和。   无所谓了,打架那事说来说去也是误会。他们不止同级一些课还是同学,都和陈文轩认识,就那样吧。   只要那野驴别再犯浑,他没什么不能忍的。   “先走了,里面开始了。”祁硕说。   等祁硕到时,比赛开始了有一会,天气虽冷但来捧场观赛的人挺多。   球场上的林琛撩起上衣随意抹走额角的汗,转身之际恰巧看见祁硕从呜嚷人群之中迈着大步朝他走来。   天空迷离清白,他穿着一件林琛还没见过的黑色风衣,彩色的缺失让他多了分不可轻易靠近的高贵,整个身影溶于云层深处很是别具一格。   林琛脑海自动出现出一幅黑白调的油画,灰色泼墨般的天际是干净的背景板,黑白线条顺着笔触在纸张留下痕迹。   像极了一位只属于阴天的艺术家。   林琛突然脑子闪过他们第一次见面,这人也是拿着相机朝自己走来,那时的神态和寂静的夜融为一体。   也许是天气变化太快,再见面时竟然有种他们阔别已久今日偶然重逢的错觉。   其实他们也就上周日刚在江边见过,前两天刚在药学楼下碰着过而已。   林琛舔了下嘴唇喉结上下一滚,心念他怎么来了?   “阿嚏!”祁硕肩膀一抖打了个喷嚏,他搓了搓鼻头,缓过劲后瞧见了不远处正盯着他看的林琛。   视线相交林琛微微颔首主动和祁硕打招呼,祁硕看见了,回应他的只是一个僵硬且不明显的笑。   “林琛!接球!”这时临床的队友喊了一声。   只见林琛回过头单手捞过一个飞跃旋转的篮球,大步朝前跑了几步,勾球直着身子朝上一跃,贴在掌心的篮球自上而下被扣进框里。   随着四周的观众发出一阵欢呼,祁硕按下手里的快门,画面定格。   该说不说这鬼天气真他妈冷,相机从包里拿出来没多久已经冻得冰凉,拿手里跟铁石头一般。   篮球旋转着落地,林琛勾了勾嘴角,脸上还带着点得瑟劲儿朝着人群看去。   这会儿祁硕没多搭理他,只是坐在一旁的观众席低头看着相机。他握着相机的手有些僵麻,但对这张照片他十分满意。   于他而言,玩摄影最大的乐趣就是可以捕捉一个稍纵即逝的美好。   祁硕按着放大镜查看着屏幕上的各个细节,暗自嘀咕一声:“他还挺上镜。”   若是晴天祁硕也许会在这个难得的模特旁边练习一下他的摄影技术,但今天太冷了,他只想早点完工。   他将相机带缠着手臂上,起身站到场外旋转镜头焦段,屏幕上的对焦点再次对准林琛。   他的镜头和这姓林的真的有种说不清的默契,好像有人特殊指导或他们曾经配合过八百个回合一般,他能预知他的每一步并准时按下快门。   “上篮。”   “传球。”   “三分!漂亮!”   祁硕的视线在屏幕和阴天之下来回交错着,只为抓住最好的那个瞬间。   林琛每进一个球都会侧头看场外一眼,眼中多少带点神气。   裁判一声令下中场休息时,队友拍了下林琛的肩膀,“今天不错啊!”   林琛呲牙一笑,“正常发挥!”   等他再回头看的时,那人已经不见踪影。   看着内存卡里照片差不多时,祁硕将相机挂脖子上转身离开了。   一个招呼都不打,说走就走。   林琛随意屈膝坐在球架后面拿起水杯,看着祁硕刚刚坐过的地方拧开保温杯,里面的蜂蜜柠檬茶顺着大风朝后飘着白腾腾的热气。   不得不承认,那人拿着相机拍照的样子,很戳中他的审美。   当然只是觉得好看,没别的意思。   他掏出装在包里的手机按下指纹解锁,消息框里只是一堆浏览器广告。   “嘶——”咬到了杯里柠檬片几粒果肉,有点酸牙。   林琛刚要装回手机屏幕弹出江北昇的信息:[Darling林,中秋打算去哪过,我找个男模陪你?]   林琛拧好杯盖不惊不喜地在键盘敲下:[去你妈的滚。]   江北昇:[那我来你家里陪你。]   林琛发过去一条语音:“不需要。”   江北昇:[好吧。告诉你个好消息,我交男朋友了。]   林琛:[朋友圈看见了。从良了?]   江北昇:[你一点都不惋惜的吗?]   林琛:[高兴来不及。]   江北昇:[……]   随着裁判一声哨响,林琛敲下最后一句:[不说了,我在比赛。]   他随手将手机放在球架后面。   江北昇:[篮球?]   江北昇的消息弹了两条,场上奔跑的林琛并没有看见。   祁硕落了镜头盖,出了篮球场才发现镜头上没有东西,兜里掏了掏也没找到。他折返回去,一位场外的同学拦住他:“你是不丢镜头盖了?”   “是是。”祁硕应着。   “我刚刚捡到放篮球架那块了,刚给你发表白墙上。”   “谢谢,谢谢!”   祁硕小跑从场后绕去,在篮板下面看发现了自己的镜头盖。在就要拿起时,一旁还未熄屏的手机弹出来一条消息。   [琛哥,该说不说你打球真的很帅[亲亲]当然,那晚不穿衣服更帅。]   嗯……   祁硕可以发誓,他真的是不小心瞥见的!   虽然“琛”字有点显眼,但他绝对不是故意窥探他的隐私!   不穿衣服,真是……   林琛看见祁硕折返回身朝他招了下手,只见祁硕眼神晦暗不明,带点新奇朝他单挑下眉。   一边哄着上高中的妹妹一边又聊着骚。   看不出来,哥们挺会玩啊。   祁硕收敛住脸上多余的表情,只是心里对林琛多了一份新的认知,他装好镜头盖后就一个人回寝室了。   林琛回家时才看见江北昇给他发的最后一条消息,他熟练地按下输入法的字母G,聊天框出现一个“滚”。   在他和第一任,也就是初恋刚在一起时,他认识了江北昇。   刚开始和性取向的和解没有那么简单,遇见为数不多的同类时心里的差异感会没有那么强烈。   雨夜那天的表白不是第一次,这么几年来仗着和林琛熟悉,江北昇的告白就跟茶余饭后的消遣一般。   大冒险输了随机找人表白,而他是那个喜欢被开玩笑的倒霉蛋。   关于江北昇乱七八糟的性.生活,用这哥们的原话说:“花钱的叫嫖,不花钱的那是罗曼蒂克的一次性爱情。”   江北昇算是狐朋狗友,但也是他的朋友,毕竟曾经那段糟糕透顶的日子,他是靠这些朋友走出来的。   隔天学校发出来的公众号里一共五张图,林琛一人的就占三张,扣篮的照片占据C位。   灰色天空做背景,身着蓝色球服的林琛双脚腾空单手扣篮,手臂紧绷的肱二头肌在画面中起伏,公众号高糊的画质都没能压缩掉他运动时肌肉线条的流畅感。   这照片是他本人见了都惊讶的程度。   林琛看完推送将手机传给陈文轩,“你室友拍这个,真挺好看啊。”   陈文轩打着游戏把头扭过来,眼睛在手机上瞟了一眼,问:“哪个室友啊?”   “祁硕。”   “你怎么知道是他拍的?”   “你宿舍那些人我都见过,比赛那天他去了,拿着相机。”   陈文轩赢了游戏后将手机晾在一边,拿过林琛的手机,将照片来回放大仔细端详了一番,“这要是细看,是帅啊。这腿,这脸,这修长且健硕的身材,也就咱琛哥了。”   “停停,别贫啊。”林琛看着屏幕上的照片转了转眼睛,问陈文轩,“这图有点糊,我找他要原图,可以吧?”   “这有啥不行的,你不有他微信吗?”   “也是。”林琛直接打开祁硕的聊天框,上一条消息还是两周前的转账记录。   他就想要个照片,但看着屏幕迟迟不知道如何先开口。   这时大创老师突然从讲台走下来,林琛连忙收了手机使劲拍着陈文轩的大腿,陈文轩手忙脚乱把手机撇进桌框里。   老师走了后林琛再次拿出手机,刚才收手机时他不小心碰到了屏幕,点了祁硕的拍一拍。   我拍了拍“祁硕”的木鱼,功德+100   “噗!”林琛捂嘴小心憋着笑。   功德加一百,什么玩意。   真有病。   看着手机乐了一阵后,林琛也有病地改了自己的拍一拍。   祁硕这节没课在书店里呆着,这会刚写完医用高数的作业。   他打开手机,屏幕空空如也没有一条消息。   但他还是打开了微信,看见第一个聊天框是林琛的拍一拍。   “吕洞宾的狗”拍了拍我的木鱼,功德+100   “吕洞宾的狗”拍了拍我的木鱼,功德+100   “吕洞宾的狗”拍了拍我的木鱼,功德+100   这样的消息有一长溜,祁硕勾了勾嘴角打开键盘,在对话框敲下:[亏心事干多了在我这里攒功德呢?]   林琛收到消息立马坐直了腰背,看着那一行字竟多了分不知如何回复的紧张。   祁硕发完看着屏幕顶的“对方正在输入”,他也拍了拍林琛的头像。   我拍了拍“吕洞宾的狗”的棺材盖说给我腾个地   祁硕眼底一乐,这都什么阴间东西。   等了半天林琛发过来一句,[昨天拍的那张照片,有原图吗?]   祁硕回复:[有。]   他打开电脑,把桌面上还没来得及删的那张图发给林琛。   [拿去撩妹很好使。]   林琛看着聊天框不明所以,没明白祁硕的意思,[???]   祁硕看着手机哼笑一声,没解释补了句:[没事。]   [谢谢。]   相机拍的6.7MB的照片是高清,下载后放大看各处细节都清清楚楚。   林琛下载完照片并没有心满意足,那边再没了消息,而他也找不出别的话题。   不知为何他对祁硕有种倾诉欲,很单纯地想和他聊会天。   很单纯,比一百度的蒸馏水都纯。   但因为自己脑抽的那场误会让他不敢多言多语,只能看着屏幕变暗到熄屏,他还没有找到新的话题。 第11章 我们一块儿?   气温忽高忽低地折腾了几天,中秋前两天才算是彻底降温,他们中秋和国庆一起放的。   中秋在周六,周四下午学校就放假了,旅游的旅游,回家的回家,七天假期学校空了大半的人。   陈文轩何岩他们都本地的,周四晚上就回家了,李然和女朋友一块去青岛玩了。祁硕家离得远,也没地方去玩,就一个人在宿舍消停呆着。   陈文轩和何岩也不忍心让他一个人在宿舍里过节,邀请祁硕到他们家,但祁硕真挺不好意思去打扰。   也就是刚认识一个月的室友,大过节的去打扰总归不太好。更何况他挺大一人也不怕丢,便以自己书店有事拒绝了。   陈文轩和何岩见祁硕这样坚决,也都没再说什么。   周五早上宿舍就祁硕一个人了,睡醒后他慢悠悠地从床上爬起,先是坐在桌前发着呆点了根烟。   挺舒坦。   想想这还是他头一回一个人过节。   期间梁春华给他打了电话,无非就是让他省着点钱别学坏,过来过去就这几句,祁硕嗯啊的敷衍了两句就挂了。   屋里没什么事是闲得慌,他起身穿衣服走去了书店。   今天原定不用开门,书店的老师也打算给祁硕放个假,但他说自己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在店里呆着,老师也没拒绝。   到店后祁硕在桌上展开他刚买的八开纸,他参加了学校的系解画图比赛,加学分,打算画肺和支气管。   一整个早上来书店的人也就两三个,大多转悠一圈就走了。店里人少清净,他也慢慢悠悠地画,一个小时过去只用铅笔大概勾勒了一个轮廓。   许是秋天了,最近的雨总是连绵不断。   中午又下雨了,祁硕出门没带伞,店里虽有把备用的,但他也懒得去食堂吃饭。书店就在学校东门,他直接点了份外卖送到店里。   他刚吃完饭收拾好外卖盒就接到了李扬风的电话,一位学土木的老哥。   李扬风没事就会问候祁硕几句,“喂,祁硕。”   祁硕应着:“嗯,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李扬风说:“这不过节吗,倒是你好多天都没找过我了,是不有女朋友了?忘了这远在千里之外的老朋友。”   祁硕笑了笑,“滚蛋吧你,我啥也没有。”   “那最近都还好吗?”李扬风问。   难得有个人问起他的近况。   祁硕手上转了两圈笔认真想了想,算好吧。   接着李扬风和他聊了挺多,生活学校谈恋爱,最近一个月能发生的事几乎他们全都说了一遍。   就连他被一个傻逼碰瓷也都讲了出来。   最后李扬风问他:“对了,你回家吗?”   祁硕说:“回不了,来回坐火车就得四天,车费加起来还得一千多。搁学校呆着吧,你是不回家了?”   李扬风说:“嗯呐,我昨晚上就回来了。还是搁家好,吃得好睡得好啥心都不操。”   祁硕笑了一声,“可不咋的。听你这嗓子,是不刚睡醒?”   李扬风说:“还是你了解我。哟,不说了,我对象给我打视频了,哥们撤了撤了。”   祁硕点点头,“你忙去吧。”   李扬风最后嘱咐说:“明天中秋,你搁外面呆着也吃点好的嗷。挂了。”   “好,你也节日快乐。”   挂了电话祁硕看着长达半个小时的通话记录,忍不住勾唇笑了一下。   要不说兄弟如手足,关键时候还得是朋友的关心来的靠谱。   手机被祁硕放在一旁充电,他接着开始画他的肺,黑笔在刚刚的线稿上勾勒着最后的轮廓。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地面上   大风卷着雨窗户被打得模糊不清,门外突然急匆匆跑过来一人站在屋檐下,祁硕抬头朝外看了眼,只能看见隐约的一个阴影。   躲雨很正常,就是这人有点傻,他可以进来的。   祁硕没多看低头继续给肺上色了,也许是他太过于专注,又也许是外面的雨声干扰了他的听觉,什么时候身后多了一个人他完全没有发觉。   在起身拿水杯的时候他猛地撞见,“哎我操!”   身后的林琛倒没觉得自己吓人,倒是被祁硕这一惊一乍吓了一跳,喃喃道:“你胆好小。”   祁硕嫌弃地看他一眼,“你要死啊!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吗!”   “做了亏心事的才胆小。”   林琛穿着浅灰色运动服,已经被淋的湿了一半痕迹格外明显。短发湿的像刺猬一样,耳旁还能看见一条小水线,站在身边都能感觉到他从内散发着的冷气。   “有病。”祁硕低声骂了句。   林琛摸了下头发,问祁硕:“有纸吗?借我擦擦。”   祁硕在里屋的卫生间里拿出一卷纸丢给他。   林琛接过,“谢谢。”他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随便擦着头发上的水环顾四周后问,“你在这兼职?”   祁硕点了下头,拿起水杯在饮水机前接着水,顺便拿了个一次性纸杯,也接了一杯放在林琛面前的桌上。   林琛碰了碰纸杯,热水的滚烫穿透掌心让他打了一个哆嗦,他坐直腰自下而上看着眼前的祁硕,“谢了。你不回家的吗?”   “家太远回不去。你家不本地的吗,没回?”祁硕吹了吹保温杯里的热水,轻轻吸了一口。   林琛没说别的只嗯了一声,“这能躲雨吧?”   “可以,随便你。饮水机在那边,没了自己去接,外套脱了吧,穿着容易感冒。”祁硕边说边在柜子里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小抱枕,拉开侧边的拉链抖成小方毯,随便卷成团丢在林琛腿上。   林琛起身脱了外套搭在墙壁的挂钩上,他下面就穿一短袖是有点冷,“谢谢。”说完就拿起毯子披在身上。   祁硕没再说什么,坐回去接着染色了。   东门林琛平常也来回的走,他一直以为这家装修精致的店是个刺客咖啡厅。   他披着毯子东瞅瞅西瞧瞧,最后拿起书架上的一本《白鹿原》问:“你们这书,能看吗?”   祁硕头都没抬,“书不就给人看的。”   林琛随便翻了两页,接着找话题说:“你一个人呆着无聊吗?”   祁硕没回他一直低着头,直到标记完最后一处长舒一口气,满意地拿起桌上的画,“完活。”   “我还行,呆宿舍挺无聊的,呆这儿还好。”祁硕放下手里的画,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向门外,“啧,这雨好大。你不回去吗?”   “我没伞,怎么回?”   林琛这话让祁硕不禁想起第一次在江边的见面,那时候多拽,“你淋得又不差这一场。”   林琛当然明白祁硕说的是什么,脸上稍浮起一抹尴尬,转移话题道:“你要关门吗?”   “没,随便问问。”   祁硕走了进去,在收银台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两袋阿华田,在林琛眼前晃了晃,“喝吗?”   “你这怎么什么都有?”林琛都感觉祁硕这不是来上班,而是来常住的。   “那毯子是我买错了,我以为他就是个抱枕,拿过来平时垫屁股后面打游戏得劲。卫生纸是厕所里的,阿华田是我买的。”祁硕边说边往纸杯里倒着阿华田。   “你这班上的挺舒坦。”   等等,听到了什么。   垫屁股的毯子和厕所里的纸?   “所以,你喝吗?”祁硕打断了他。   “喝。”林琛很懂事地笑笑。   祁硕又拿出一个干净纸杯倒上阿华田,而后在饮水机前接了两杯水,冲好后一杯递给林琛。   林琛从祁硕手里接过阿华田,浓郁的巧克力味冲进他的鼻腔,“谢谢。”他又凑近水杯闻了闻,“这个好香。”   “嗯,在四超市买的。”   祁硕看了眼手机才两点半,外面的天被乌云笼罩着黑得很,雨丝像长鞭抽在玻璃上,“你待会回宿舍吗?”   林琛迟疑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要去哪,没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你明天也来这?”   “不来,看这样子今晚上可以关门了。”   祁硕话音刚落林琛兜里的手机响起,来电人陈文轩。   林琛接起。   “干嘛呢你?”陈文轩问。   林琛瞄了一眼身边的祁硕,“没干嘛,怎么了?”   “喝酒呗。”   “行,几点。”   “晚上七点,地方的话,待会再告诉你,再叫上我俩室友。”   林琛也猜到有祁硕,“好,那个祁硕在我旁边。”   “你俩搁一块啊?那你告诉他一声,我省的说了。”   “好。”   林琛挂了电话,舔干净嘴边甜苦的阿华田而后嘴唇微动:“陈文轩叫喝酒。”淅沥沥的雨声盖住了他一半的声音,他挺希望祁硕去,试探性地接着道:“你反正晚上也没啥事,要不我们一块儿?”   祁硕坐在电脑前敲动键盘记着帐,林琛说完他头也没转,语气不冷不热直接礼貌性拒绝:“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吧。” 第12章 锅包肉   林琛好像猜到了他会说这句。   被明确拒绝后他没再表示什么,将手里的阿华田一饮而尽后上前拿起桌上的画,“介意看看吗?”   “看。”   林琛握住纸眼神来回打量着,祁硕画的很不错,就是这标注的字,属实有点一言难尽。   “下肺静脉?嗷~下腔静脉啊。”   “下肺静脉有这个东西吗?故意的吧?”   “不是,你这字真的有点,难认。”   不能说丑,是不好认,行书的笔法狂草的韵味。   祁硕低头嘴角勾起自嘲地笑了一声,“凑活看吧,能认清是什么东西不就得了。”   林琛对他这番言辞有点无语,“不仔细看,还真的不好认。”   祁硕敲击键盘整理数据做着报表,林琛有点拘束地坐在他旁边。祁硕顺手拿出保温杯里泡好的柠檬茶,开盖的瞬间柠檬的酸涩顺着杯口扩散开来。   林琛光是闻着那股飘出来的味口腔内已经开始犯酸水,只见祁硕端起杯喝了一口茶,拿出双一次性筷子夹起两个柠檬片放在嘴里嚼了起来。   林琛在一旁看呆了眼,望梅止渴让他说话有些结巴:“不,不酸吗?”   祁硕吐出两粒柠檬籽,脸上没有一丝波澜,“泡过的还好,我吃惯了。”   看着祁硕吃得面无表情林琛也跃跃欲试,“我想尝一口。”   “不酸。”祁硕直接把杯子递给他,林琛半信半疑夹起一片放在嘴里。   柠檬片泡过后又酸又苦,咬下去果肉极致的酸在口腔瞬间炸裂,林琛的唾液腺立马被刺激得疯狂分泌口水。他五官抽搐成一团喊道:“你味觉是不有毛病?我靠!好酸!”   “自己不能吃别上升到人身攻击!这真的还好,连皮吃不是很酸,更何况这在杯里都泡半天了。”   林琛捂着酸到没有知觉的脸颊又增加了一个对祁硕奇怪的认知,怪不得这人身上有股柠檬味,原来他生啃柠檬!   他在一旁呲牙咧嘴看着祁硕跟没事人一样吃完了一整杯。   外面雨势开始见小,这时桌上林琛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是陈文轩的语音:“KTV这回儿都没地了,咱去哪啊?”   林琛回着:“去我家吧。”   陈文轩:“啊,那也行,那我就带我们宿舍那小孩过来了。”小孩除了何岩再没旁人,也就只有他未成年。   祁硕随口问句:“他们去你家?”   “嗯,我一个人住。”林琛点头,之后鞋跟点点地板,内心纠结了几秒对着祁硕喊了一声:“祁硕。”   “嗯?”   林琛再张口时发现祁硕歪着脑袋注视着他,林琛手指交叠在一块,拇指摩挲着另一只手的关节说:“一块去吧。上次那事没给你正式道歉,实在对不住。今儿去我家,大过节的,就当请你吃饭外加赔礼道歉。”话虽然说的紧张但也带着绝对的真诚。   祁硕垂下眼皮又抬起,轻微的动作像是点头应允。   请你吃饭,这是多么实诚又让人难以拒绝的理由。   祁硕舌尖舔了下有些发酸的嘴皮,没多犹豫,“行,走吧。”   得到答复的林琛眉梢荡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嗯呐,我做饭!我做饭很好吃的。”   “那我现在就把店关了吧,反正这个点也没人来了。”祁硕在柜子里抽出一个铁链锁。   “好。”林琛晾在一旁的外套这会也半干了,他拎起抖了两下穿好。   祁硕兜里揣着保温杯,将锁缠在门把手上,林琛撑着他的伞两人一块向校外走去。   伞下充斥着几丝柠檬的清香,祁硕轻咳两声问:“那小姑娘是你女朋友?”   林琛没先回答他,抓住他的胳膊肘两人一块绕过一个大水洼,过后他松开祁硕,“不是。以前是我邻居,算妹妹。”   “嗷。”刚被猛地用力一掐祁硕胳膊肘还有点痒,他的手抓了抓林琛刚碰过的地方,目光平视着前方,“这大城市打架都让我长见识。”   林琛闷出口长气眸光一沉,“那片刚开发一半,烂尾楼多,高中生聚头打架都在那块。没监控,不怕担事。那天我绕路过去没找到她,要不是你……我都不敢想。总之真的很谢谢。”   祁硕跳过一块地上松动的砖,“没事。”   林琛家和学校在一个区,离的挺近也就一公里多,在一个老旧小区里。   但是八楼,顶楼,没电梯。   “哎呦我去,几楼了啊?”祁硕今天一天没怎么多动,上到七楼已经开始喘气了。   “快了,再上一层。”林琛平时走惯了,他倒没怎么喘。   等到家门口的时候,祁硕跟在林琛身后倚靠在栏杆上,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林琛看着他这样子微挑眉打趣,“至于吗,一米八大个八楼给你整累了,虚吧?”   “真他妈不是我虚,八楼,头回见住这么高,还没电梯的。”祁硕还在喘着气,“哎呦我去。”   林琛开门进屋,“老旧小区,将就将就吧。”   进屋房间里的色调一眼看去基本是暖红色,实木家具,就连地板也是木质的。   房子应该是林琛爸妈的,但门口的拖鞋只摆着一双。   虽是单身男青年一个人住但很干净。顶楼透光性好,房子很敞亮。屋里面积不大,一室一厅一厨一卫,一个人住刚刚好。   祁硕很规矩地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林琛拎起地上的暖壶给他倒了杯热水。这时祁硕手机响起,是陈文轩打来的:“硕儿,你们到了吗?酒买了吗?”   “嗯,刚到。没买吧。”祁硕偏过头问林琛,“酒让他们带?”   林琛冲着电话喊:“陈文轩,你买酒,啤的就行。”   “行,那我买了,你俩做饭吧。”   祁硕挂了电话,林琛已经从冰箱拿菜拿肉进厨房了。   看着林琛往厨房忙碌的背影,他对林琛最后的一点排斥已经全然烟消云散。   没有什么是一顿饭解决不了,更何况他觉着林琛做饭很专业,他拒绝不了一个做饭好吃的朋友。   祁硕也不好意思就这么坐着白吃白喝,脱了外套撸起卫衣袖子进了厨房,“我帮你吧。”   “行,你洗菜。”   “火锅吗?”   “嗯,这方便。再做一个锅包肉。”林琛熟练地右手拿起菜刀开始切肉,随着手起刀落,一块肉已经片好了。接着他从柜子里拿出玉米淀粉倒在碗里,加了一点水搅拌均匀后又将案板上的肉片全部倒进碗里。   祁硕看着他骨节修长的手指伸在碗里抓着裹满面糊的肉片,动作行云流水,“你经常自己做饭?”   “也没有。会做,但不常做。我懒。”   祁硕将洗好的菜装在盆里,林琛看了他一眼,“你为什么喜欢吃柠檬?”   “我晕车,出门时喜欢带一个,后来就吃习惯了。”   “晕车?”   “和你晕针一样。”   林琛低头小声应了一声,“嗷。”   林琛这有点吃瘪的样子看得祁硕心里一乐,他直勾勾凑上前去说:“不是,这又不丢人?怎么,还不好意思了?”   突然凑过来的脸林琛都能感到祁硕的气息打在自己脸上,依旧是那股分辨率极高的柠檬味飘在面前,微垂的眼眸里盛满笑意。   林琛无意识抿了下嘴唇,很克制地屏住气眼神朝下回避了半分,“没。”   祁硕收回身子,“我不告诉别人,没那么闲。”   “嗯。”林琛没在说什么,开始往锅里倒油了。   祁硕问:“做锅包肉吗,就那个酸了吧唧还有点甜的?”   这话不禁让林琛失笑一声,“你这叫什么形容,它可好吃了!”   祁硕据理力争,“不是,它是肉,怎么能是酸的甜的?它只能咸的!”   “你不懂,等熟了你待会可别吃。”   祁硕嘁了一声,不以为然地耸肩。   林琛动作很快,等油温热了后将肉下锅,炸肉,炒糖色,没多久菜就出锅了,林琛随便找了个铁盆给它装里。   还是那一如既往的有点呛鼻的酸甜味,祁硕皱眉吸了吸鼻子,不是很能理解这种特殊的口味。   厨房内油烟机往外抽着气,林琛炒完肉接着开始炒包菜,祁硕原本一向不喜欢吃包菜,但林琛爆炒包菜时的味道格外香,趁出锅时他夹了一筷子。   包菜烫嘴,祁硕在原地跳了两下,“我靠,太香了。”说完他没忍住又夹了一筷子,竖起大拇指连连称赞,“真好吃,绝了,我吃过最好吃的包菜。”   “真假的。”   祁硕的反应倒不像是假的,“不骗人,太好吃了。”   林琛想找一个盘子盛出来菜,这一锅炒的多,在柜里翻了半天没找到一个多余的大碗,最终掏出了一个鹅黄色的塑料大盆。   祁硕瞪大眼看着,“确定这不是你洗脸盆?”   林琛怼了祁硕一铁勺,“新的没用过。”   “嗷。”祁硕没再吱声,想想塑料盆也只是看着没食欲而已。   林琛继续找了口新锅开始煮火锅。他在壁橱里拿出一瓶麻酱递给祁硕,“吃麻酱吗?别告诉我你吃油碟啊!”   “吃!好歹我也是北方人!”   “嗷,不吃锅包肉的北方人。”林琛鼻腔哼出一声笑,“那你泄麻酱吧,那边还有腐乳,你再往里搞点。”   “啊?昂,行。”祁硕向来都很拒绝吃腐乳,他找了个小碗里舀了些麻酱单独泄开,然后在大碗里加了腐乳泄开,分别舀到三个干净小碗里。   林琛瞥了眼四个小碗,只有一个碗里麻酱颜色偏淡,“你不吃腐乳?”   “嗯,我吃不惯那股味。给你们的都加了。”   何岩和陈文轩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他俩在林琛小区门口的超市里一人拎了一箱啤酒出来。走到单元门口要上楼时,陈文轩才突然意识到,林琛这孙子,家在八楼。 第13章 裤衩啥色   “哐!哐哐!”屋外传来一阵剧烈的砸门声。   林琛小跑出去开门,只见陈文轩和何岩俩人气喘吁吁地累趴在门口地上。   “我没想到啊,八楼!八楼!”何岩边缓气边用手比着八,“哎哟我天,我嘞个老天爷爷,累吐了。”   陈文轩坐在门口的啤酒箱子上,上气不接下气道:“我他妈再来你家,我就是狗。我俩这免费搬运工啊,你知道这酒多沉吗?二十来斤,八楼!”   祁硕这时候也从屋里出来,林琛扶起何岩和陈文轩赔笑着说:“哥,错了错了,忘了你俩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边饭也做好了,辛苦辛苦。”   祁硕将屋外的两箱酒抱进房间关上了门,熟悉地拿起林琛刚刚倒水时剩下的一次性纸杯,拎起暖水壶倒了两杯水。   俨然一种男主人的作风。   陈文轩进屋就闻到了锅包肉的味,歇了一会后走向餐桌,没洗手直接拿了一块肉放进嘴里,“看在这肉的份上,暂时原谅你这孙子。”他边嚼边含糊不清地看着包菜盆问:“脚盆用来盛菜啊?”   “新的,没用过。”祁硕先替林琛回答了。   林琛出来冲着陈文轩骂了句:“你他妈要死。”   何岩拿了块锅包肉尝了下,“琛哥,好吃!”他边吃边点头赞许,“你这手艺真不赖啊!”   “得,坐吧,吃饭吧。”   祁硕看着眼前的锅包肉,呛鼻的醋酸往脑壳里钻,他依旧不想尝试,他还是更喜欢塑料盆里的炒包菜。   何岩夹了块放他碗里,“硕哥,一定要试试。比食堂的好吃多了,你不吃白不吃。”   祁硕半信半疑,于是拿起木筷子夹肉轻轻咬了一口。   入口是先是酸,然后是甜,外壳是脆的,里面的肉是刚刚好的软,不柴不腥。   有点怪,他不是很习惯。   祁硕又咬了一口,焦脆的边在他口里嘎吱嘎吱响着。   还行吧,不难吃,但也算不上好吃。   他最后才将剩下的一小块全部塞在嘴里。   怎么说呢,他接受了。挺好吃,但也没多惊艳。   最后祁硕费劲巴力地给出一个中肯的回答,“还行,不难吃。”   林琛轻笑一声模仿着他最初的语气,语气欠欠的,“肉只能是咸的!”   祁硕也就是口头说说,习惯了锅包肉的酸甜后他一个人吃了半盘。   饭饱之后他们开始喝酒,林琛这里没牌,网上搜了一圈只能玩真心话大冒险,他们也懒得去买牌了,谁都不想再爬八楼。   真心话大冒险何岩找了根筷子放桌上转,指谁就是谁,第一个指向了祁硕。   “真心话。”   陈文轩这时候来了兴致,“来吧,第一个。咱就整点小八卦当开场哈!最难忘的女生还是一任,都行,讲讲呗,具体啥样的。”   “不是,就非得拽着感情问题问呗。”   何岩笑了笑,“就爱听这个,都还没了解过你的罗曼史。”   祁硕清清嗓,“我没谈过。手没拉过嘴没亲过,这答案满意吗?”   陈文轩表示很惊讶,“我操?不是吧?哥们你不是弯的吧?”   “你滚蛋啊,就不许我这种优质青年单身了吗?”   何岩追问:“那你喜欢的呢?白月光?朱砂痣?”   祁硕想都没有想直接开口:“没有。”   陈文轩眯眼来回审视起祁硕,“不信。”   “我发誓真没有。这么说吧,到现在为止我活了二十年,没有遇到过任何一个让我心动的。你第一眼看见就心脏怦怦跳,多巴胺上头,下定决心我要和她在一起,或者说暗恋想要一直默默守护她。没有。从来没有。你们不觉得谈恋爱很无聊吗?”最后几句还是祁硕认真思考了一番的。   “不觉得,一点也不觉得。”陈文轩双指摩挲着下巴,思索片刻感叹道:“这我评价不了。只能说你可真,修身养性,无欲无求。”   “也不是,我就是不想接触一段感情,觉得身边黏着一个人很烦,烦透了的那种。”说到这里,他喝了一口酒顺嗓子。   陈文轩不敢苟同,乐了两声最终略过祁硕这个老和尚的问题。   过后下一个被轮到的是林琛,祁硕夹了口肉放嘴里,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林琛也选的真心话,祁硕此刻是来了兴致。他拦下其他两人,眼珠子一转直接坏笑着问道:“裤衩啥色?”   旁人也许是不按常理出牌,祁硕是没理乱撒牌。   现场先是错愕的沉默,然后就是疯狂的大笑。   陈文轩听完都怔了一下,紧接着“噗嗤”一声大笑出来:“咋的!哥们,你要看呐!哈哈哈哈哈,林琛这我没想到哈哈哈哈哈!”陈文轩在一旁都快要笑岔气过去。   林琛都被问无语了,只感觉在他问出口的那一瞬全身的血都充上了脸,那抹红直连脖颈。他干脆破罐破摔道:“绿的!派大星同款!你要看吗!”   “不看不看,我就是问问!不真心话吗!”祁硕嘴角拉开一个戏谑的弧度,他的手指按着嘴唇,目光沉沉盯着林琛的眼睛,“林琛,你脸好红。”   林琛抬手撩起额前的头发,而后从椅子上跳起一拍桌子,“废话!能不红吗!啥好人上来问我裤衩啥色!纯纯变态吗!真是的!”   祁硕真是这世界上头一个问他裤衩啥色的,说完他坐回位置,腿抬起脚踩在板凳前面,胳膊随意搭在椅背上呼出两口燥热的大气。   祁硕看着他脸红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满足,“好了好了,下一个下一个。这个过啊。”   几个人乐了一阵他清了清嗓重新转了一圈,下一个被转到的倒霉蛋依旧是林琛。   林琛一脸无所谓喝了口酒摊开双手,“来吧,问吧!我看看你还能问出什么花来!我袜子是灰的,背心是白的,问吧,接着问。”   祁硕身子抖了两下,“这回正经点,不问了。喜欢的女生。”   林琛舔了下嘴唇摇头,“没有。我没有喜欢的女生。”   “我怎么这么不信呢?”祁硕满脸都是质疑。   要他来看林琛这浓眉大眼长得也不赖,又会做饭,做饭还这么好吃,脾气有时候是驴了点,但训一训估计也不耽误过日子。   “爱信不信。”   陈文轩也在一旁附和:“这他真没有,林琛真没有喜欢的,女的。”   “看吧?我俩玩到大的,他完全能证明的。”   陈文轩没说什么,只胳膊伸上前给林琛竖了个大拇指,林琛含着酒一巴掌拍开陈文轩的手。   酒过三巡,两个大箱子也空了。喝到一半,陈文轩又外卖买了几瓶江小白,几个人对瓶吹。   祁硕稍微有点醉,但意识还算清楚。林琛酒量好基本没什么事,陈文轩和何岩这会也有点上头了。   陈文轩扯着嗓子讲起自己的感情史,“想当年那女的追着我的时候挺舔的,我嫌她烦没看她一眼。结果她转头就跟别人好了,他妈想想我就来气!”   林琛见状,“这样,再转最后一圈,行吧。”   陈文轩醉意十足,喊道:“行!这有什么不行。”   林琛转了下手里的筷子,趁没人注意使了点小手段,“下一个,是我们亲爱的轩哥!”   “我大冒险。”   林琛身子靠在椅背上脚踩在桌子下的栏杆上,双眼定定地看着陈文轩,慢悠悠说出:“把碗洗了。”   这给祁硕一下子听乐了,喝了一口酒差点呛出来。陈文轩听完这屁话酒都气醒了,不可思议地站直身子居高临下瞪大双眼,他手指着林琛,“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们听听这是人话吗!林琛!你他妈还是人吗!压榨劳动力都压榨到这份了吗!咱俩什么关系,多年同窗好友!你舍得让你的手足,在酒后寒冷的秋天,这娇贵的双手泡在冰凉的水池里洗碗吗?”   “你他妈愿赌服输。”林琛稍微抬手安抚了陈文轩一下。   但,作用不大。   陈文轩已经快开始耍酒疯了,“你不爱我了,你心里压根就没有我!我他妈拿你当兄弟你却让我洗碗!你不是人!”陈文轩靠在何岩肩膀上哭诉着,还真让他挤出来了两滴泪。   祁硕看热闹禁不住在一旁大笑起来,林琛抬头看了眼墙上的表,已经晚上九点了。   “靠!你不是吧,真掉眼泪了?”林琛哭笑不得伸手就要碰陈文轩的眼睛,陈文轩一脸怨气狠劲拍开他的手。   “我洗,我洗,行了吧。”林琛无奈地乐了两声,“妈的,开个玩笑真哭上了。”   陈文轩身子靠在桌前抹走脸上的泪,“我想起我前女友了,去年我俩一块过的中秋!”陈文轩抽泣了两声,而后抽了张纸擦干净眼睛,搂着何岩的胳膊,“何岩,走,咱回家!”   “不要脸。”林琛坐着伸了个懒腰,“今就到这儿吧,你们要回的话就回吧,我待会收拾。”   “祁硕你先别回,你帮他收拾最合适。”陈文轩打算溜了,但让林琛一个人收拾残局他也不太好意思,干脆把祁硕留下来,刚刚好。   “我知道你一定不忍心看我和这小屁孩从八楼辛苦上来后,晚上还要无偿洗碗,是吗?”说这话的工夫陈文轩已经穿戴整齐打算出门了。   “我本来就没打算走。你们早点回家吧,我收拾完回宿舍。”祁硕轻快一笑拍了两下陈文轩的肩。   “硕哥,我和轩哥会在心里感谢你的,走了。”何岩说完拽着走路有些摇晃的陈文轩跑了。   林琛关了门,“溜的真快。”   现在只剩他们两人,没了聒噪的陈文轩房间里安静了许多。   林琛走进食指轻弹了一下祁硕的脑门,“不吃锅包肉的外地人,还好吧?看你有点醉了。”   祁硕翻了一个白眼,“不就吃了你半盘肉吗?搞这么刻意,排外啊?”   “没有,你倒不如把陈文轩留下来,那孙子装醉。你这看着有点大了。”   祁硕其实是不好意思直接吃喝完拍屁股走人,他拍开林琛伸在眼前的手,“我没醉!脑子很清醒!你现在问我十二指肠韧带我都能背出来!”   林琛哼笑一声,“来,背一个我听听!”   祁硕斜靠在沙发上两眼无神,仔细回想着,“十二指肠。啧,还真忘了。让我想想我想想……”   “得了吧你,大晚上的喝多了背系解有病啊!”林琛把祁硕身子挪正,冲了杯柠檬蜂蜜水递给他,“喝了吧,你什么时候走?”   “说了要帮忙的,等收拾完的。放心,我不会赖着不走。”祁硕轻轻吸溜了一口水,“好烫,烫的我食道疼!”   一句食道疼逗起了林琛稀巴烂的笑点,他端着杯热水乐了半天,“你真会精准定位。”   祁硕身子缩成一团捧着杯子小口喝着,“这你哪买的?怪好喝的。”   “我自己做的,前不久柠檬买多了。”   “好喝。这没放添加剂,有种健康的味道。”加了蜂蜜的柠檬水甘甜,入喉温热柔滑很是解酒。   杯子贴在掌心还稍微有些烫手,祁硕握拳用手背拖着杯底抓紧喝完最后一口。他起身撸起袖子还带着余温的指尖反弹回去林琛的脑门,但因为手抖碰到了林琛的眉心,“洗碗去了。”   林琛的心猿意马被这一敲全部打乱,他仰头看向立在眼前的祁硕努力往大睁了下眼,点头应着:“行,我收拾外面。”   俩人动作都很迅速,半个小时就收拾好了。   收拾完东西的祁硕洗了手从沙发扶手上拿起外套,套在身上就准备直接出门,林琛这会人还在卧室里。   祁硕手放在门把手上,对着卧室喊了句:“林琛,走了!”   林琛人没出来,在卧室喊了句:“等下。”   祁硕倚靠在门口等了半分钟,林琛从卧室里出来时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子,他走过来递给祁硕,“里面是月饼。明不中秋吗,给你拿了几个。一半黑芝麻一半五仁的,挺好吃的,你可以试试。”   中秋节,团圆夜。   祁硕低头看着林琛递过来的月饼,垂下的眼皮微微闪动。   一位新朋友送到手里的月饼。   也许实在是太过意外,有一股暖流从心口涌出来绕着周身走了两圈。   尤其在这种离家千里外的背景下显得更为强烈,来势凶猛。   祁硕顿了顿继而抬头迎上林琛的视线,他微眯眼眸嘴角绽开一抹笑,慢吞吞地柔声道:“谢谢。”他接过塑料袋子,几个月饼拎在手里还有些沉甸甸的,“那我走了,拜拜。” 第14章 只愿人长久   夜里的空气里弥漫着被雨水洗刷过后的清新,晚风拂过树梢,祁硕一个人脚步轻快地走在路边。   人在微醺的时候最快乐,小风一吹,压下去的酒精再次上头。   有来自各种不同地方的自由充填起他的心脏,是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林琛今天给他的黑芝麻月饼,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某个中秋节。具体是哪个他忘了,只知道过去很久了。   那时候他挺小,总是和爷爷一起过节。老爷子喜欢甜食,中秋的各馅月饼成好几兜子买。黑芝麻馅是他最喜欢的,夜里他们爷孙会一齐坐在院子荫棚下的摇椅上,吹风望月,听他讲上个世纪的故事。   祁硕抬头看着被云层遮挡住的一点白色光晕喃喃一声:“但愿人长久。”   记起来了,那年他十三。   他垂头摸兜点了根烟,香烟微闪的火光解了一点雨后的潮湿,过肺的烟草将他回忆里的思绪拉回现实。   没到一根烟的功夫,祁硕身后就多了辆摩托车。   摩托的轰鸣声到祁硕身后逐渐变小,他停住脚步后转身,大灯照着他的脸,他微眯眼看清车上的人。   祁硕喊着:“有事吗?”   林琛刹车摘下白色头盔,他晚上换了件深灰色冲锋衣和黑色运动裤,他将车头微微倾斜,一条腿踩在路边。   刚刚车灯打在祁硕的眼上他感觉有点晃,依旧眯着眼问:“干嘛去?”   林琛没回答他,反问道:“你这会必须回去吗?”   祁硕有点没懂他意思,单挑眉示意让他再说一遍。   林琛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带你去浪。赏脸吗?”   祁硕顿时明白,“大半夜能去哪?”   “这不用你操心,到了就知道了。”说完林琛丢给祁硕一个黑色头盔,“来吧,上车!”   “成。”   祁硕坐上了林琛的车,手抓着林琛腰间的衣服。车子启动地过快,他甚至无意识靠前摸了把林琛的胸。   林琛被抓得一抖,有些尴尬地提醒他,“手拿开!”   祁硕赶忙将手挪到腰上,“嗷,不好意思。”   接着一阵轰鸣声后,周围的街景被他们一块甩在身后。   林琛的摩托飙得挺快,风席卷而来,两人穿梭在其中,路边的建筑在眼里逐渐模糊拉长,像旧电影里卡了帧的进度条。   祁硕还真没这么大半夜骑车出来玩过,晚风狂卷起头盔外的碎发,衣襟被吹得库库作响,现在的感觉除了爽还是爽。   “我像风一样自由,就像你的温柔无法挽留~”路过一家酒吧时门口的音响激昂地唱着,成功带动这场夜的情绪。   一路上都是高速度的往前冲,直到风灌在肺里灌多了祁硕咳嗽了几声,林琛的摩托才慢慢减了速。   半小时后,林琛在一个路口停了下来,路口转角处有一家烧烤店还在营业,牌子上写着酒醉几何。   祁硕打开手机锁屏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了。   “下来吧。”   “你饿了?”   林琛取下头盔放好,“待会爬山,怕你饿,提前在这吃点。”   “噢。爬山?西山吗?”   他刚来的时候就听说附近有座山,挺多人去那边打卡看日出。   “嗯。走吧。”林琛和祁硕进了店,店外的安静和里面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光膀子划拳喝酒的大汉,拿着烤串来回跑的小孩,穿着校服举杯的高中生,男女老少挺热闹。   店主是一大叔,在收银台坐着抽烟。   “亲爱的叔,我来了!”林琛对着门口看台收银大叔打了个招呼,他很熟悉这里,进门后直接带着祁硕拐进了一个包厢。   祁硕把手从兜里取出来,手机放在桌上,坐在林琛对面,“老板你认识?”   林琛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的菜单,眼神上下翻看着菜单,点了下头,“那是我叔,亲的。”   “你叔叔不应该姓林吗?”   “他随我奶奶姓。”   祁硕来回看了一圈包厢,“嗷,那这生意挺好。”而后转头注意到包厢墙上的壁画,扫了一圈后,最终目光停留在一张像蓝色大海一样的地方,眼神中透出一丝光,“纳木措。”   林琛听见他的低语问:“这什么地儿?”   “西藏。”   他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对远方的信仰。   老莫拎了十瓶冰镇啤酒放在桌上,笑着拍了下祁硕的肩,“带人来了?”   祁硕点头,给老莫打了个招呼,“叔,您好。”   “看看,吃点啥。”林琛把菜单转给祁硕,指尖点着菜单上的一碗面,“别看这里是烧烤店,这碗面是招牌,来一碗吧。”   祁硕点头默许,看了一圈菜单后又转给林琛,“你们这量我不好点,吃多少你看着来吧。”   “行。叔,那生蚝鸡翅牛肉串各样来点吧,什么烤多了给我们就行!”   “第一次招待你朋友,看你这随便的,可拉倒吧,我看着给你们上点。”老莫夹着菜单掀开门帘就要离开。   祁硕起身拦住老莫的胳膊,连忙开口制止:“叔,别太多,我们吃过饭了。”   “没事,过节请你们,等着吃吧。”   林琛脱了外套,拿出起子刚要开啤酒,问:“要不喝点白的?”   祁硕摆摆手,“白的?我不行不行,待会别说爬山了,我能在这睡到明天中午。喝啤的吧!”   林琛眼底带着笑,开了两瓶啤酒,递给祁硕一瓶,“要是倒这儿,那就这椅子凑活一晚上。”   “那倒也没那么差。”   包厢内是热,也许是里外温差大,祁硕都感觉后背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他脱下外套卷起放在一边,半撸起袖子拿起冰啤酒,喉结上下滚动喝了几口。   凉快了好多。   林琛看着祁硕的手,白皙修长的手放在啤酒瓶上,被冻得微粉的骨节拎起瓶子放在唇边。   “手挺好看。”林琛说。   “嗯?”祁硕嘴还对着啤酒瓶,瞪大眼睛扭着脖子看向林琛。   这傻样给林琛看一乐,立马指纹打开手机,对着祁硕拍了一张。祁硕酒瓶都没放下,嘴里含着酒连忙伸手制止,“瞎拍什么呢!”   林琛把手机屏幕放祁硕面前,屏幕是他鼓着嘴喝酒歪头瞪大眼伸手抢手机的样子。   祁硕伸手要夺手机,“删了!”   林琛立马锁屏揣进兜里,“不删,挺可爱的,像那个圆脸大金鱼,挺可爱哈哈哈哈。”   “你他妈要死!滚!”祁硕扑上前要夺林琛的手机,林琛紧紧按住兜,“就知道从你嘴里憋不出两句好屁。你像大金鱼,你像胖头鱼!你像灯笼鱼!删了!”   “不删!”打打闹闹间祁硕整个前胸贴在林琛身上,两具身体缠在一块争夺着手机。   男人的胜负欲在此刻达到顶峰。   服务员端着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面和一些生蚝还有杂七杂八的烤串进了包厢,看见抱一块的两人尴尬地咳了几声。   林琛看见有人进来,伸手拍了拍贴身上的祁硕,“别闹别闹,来饭了!”   听见有人来,祁硕立马站起身,衣服被压的有点凌乱,连忙帮忙往桌上端着菜。林琛坐直抖了抖衣服,对着服务员说:“谢谢旭哥。”   万梓旭放下东西后眼睛上下打量了好几眼祁硕,最后给了林琛一个肯定的眼神。临走时他拎着大盘子,拍了下林琛的肩膀,意味不明地笑了几声:“吃好啊!”   林琛白了他一眼,把人从包厢里推了出去,“走走走,立马走。”   万梓旭捂着嘴靠近林琛,低声打趣了句:“不多打扰,我懂。”   林琛把人赶出包厢,放下门帘。   祁硕看着万梓旭离开的背影,问:“他看我干嘛?”   林琛微抬头,愣了两秒随口解释说:“估计是,看我头回带朋友来。”   “陈文轩没来过啊?”   林琛信口胡诌:“他不吃烧烤。”   祁硕笑了一声,“那我可真荣幸。”   林琛坐回祁硕对面,把面碗推向他,“尝尝。”   祁硕接过掰开一次性筷子,手法熟练地搅了几下,挑起一筷子吹了吹吸溜了一大口。   面条是手作的,筋道爽滑,汤底应该是牛骨以大火长时间熬制出来的乳白色浓汤,咸香浓郁后味还带着种鲜甜。   一口热汤面直接从胃暖到心,祁硕竖起大拇指,“好吃!很好吃!”   林琛拿过碗,直接用祁硕的筷子吃了一大口。   “筷子我用过的!”祁硕含糊不清地说。   林琛低头吃着面,“没事,不嫌弃你。”   祁硕拿起串板筋在嘴边使劲一撸又顺了两口啤酒,整个人靠椅背上,神色慵懒地感叹一句:“得劲。”   林琛拿手机拍了张桌子上烧烤的照片,掐着零点准时,打开视频录制,镜头对着祁硕,镜头里祁硕只顾低头干饭。   “祁硕,抬个头,看我。”   “嗯?”祁硕嘴里刚咬完一口生蚝,两侧腮帮子圆滚滚地鼓着抬了头。   倒映在眼眶里的是林琛清澈泛着笑意的眼眸,而后听闻林琛放缓语气柔声道:“中秋节快乐。”   祁硕快速嚼完嘴里的肉,“你拍照能不拣我塞饭的时候吗?”   “行行,重拍。”   祁硕抽了几张纸巾擦了擦嘴上的油,然后在镜头里剪刀手比耶咧嘴一笑。就这么近距离看着对面的林琛,祁硕突然清了清嗓子说:“只愿人长久。”   林琛看着屏幕里的视频微微愣了几秒。   之后的他们该吃吃该喝喝,祁硕酒量不算差,正常喝酒半斤白的是没问题,但也实在架不住一晚上喝两场,啤酒喝到最后他有点糟不住了。   祁硕身子靠在沙发上脸色绯红,青筋挂在脖子上,一喘气胸口就开始小幅度起伏。   脑子昏昏涨涨但又一片空白。   林琛喝得没有祁硕多,但看着喝醉的他喉咙紧得有点发干。他将腿曲起踩在对侧沙发上,盯着祁硕血管的目光有些烧灼,沉声道:“你喝多了。”   “嗯。”祁硕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失焦,闷哼一声点了下头,“我很少这么喝。”   林琛躲开祁硕的视线端起还剩半个底的啤酒一口气喝完,估计是包厢里热,他脑袋这会也有点晕。   包厢外的嘈杂声有在褪去,祁硕在沙发檐蹭了蹭头皮。林琛问出他忍了一个多小时的问题,“为什么是只愿人长久?”   祁硕身子前倾塌腰头靠在胳膊上,他已经完全喝上头了,脑袋里一片浆糊。对林琛的问题他还是努力思索了一番,但太困了,想了一半又忘了该说什么,沉默了良久缓缓开口,“不知道。突然想到的,就说了。”   祁硕朝下扯了扯衣领,随手抓了几下喉结留下几道深红的抓痕,闭了闭眼睛说:“我靠会,但我不睡。就是靠会。”   一张嘴到睡着都是硬的。   林琛眼瞅着祁硕整个人侧倒在沙发背上,没到两分钟就睡死过去。他轻呼出口气,起身把自己外套卷起来垫在祁硕脖子后,又给他盖上风衣,自己出了包厢去后厨找万梓旭。   这会店里已经没几个人了,老莫也回家了,只有后厨几个年轻人还忙活着。   “旭哥。”林琛掀开门帘朝万梓旭喊了一声。   万梓旭手里拿着抹布在擦盘子,看见林琛过来他捞出泡在池子里的手,“吃完了?”   后厨有个小门开着,门外是空旷无人的街道,林琛倚靠在门框上吹着风,“嗯。”   万梓旭掏出烟递给林琛一根,林琛手挡着风点燃了两根烟。   万梓旭问:“他呢?”   林琛说:“喝多睡着了,待会去爬山,让他眯会。”   烟草的焦油味散在路口,万梓旭扬了扬下巴问林琛:“你是不喜欢他?”   这开门见山的一问让林琛想都没想立马拒绝,“没有。”   “骗鬼去吧。”万梓旭拎了下裤腿,蹲坐在地边台阶口。林琛在他心里一直都傻了吧唧的,但今天在那人面前多了份死装出来的纯情。   林琛看着远处红绿灯前驶过的一辆车吐出一口烟,咳嗽了一声继续解释着:“我们也才刚认识一个月,就是一正常朋友。”   “正常朋友你俩抱一块了,再说了这店你带几个人来过,别在我面前瞎扯昂,瞒不过我的神眼!”万梓旭边说边双指在眼前比划着。   林琛摇头,闻了几口新鲜空气感觉肺里都凉快了。他否认着:“没有没有,那会是闹着玩。并且今天我们是恰巧路过,大过节的,来玩玩。下回我指定多带朋友来,我带一群,给咱家加业绩。”   “你可拉倒吧,少扯犊子。”   林琛轻哼了一声,“没扯!说正经的,就是朋友。”   “嗯呐!我信了,你看我信没信!”   林琛笑着膝盖顶了一下万梓旭蹲着的肩,“别瞎开玩笑,他不知道我是。”   万梓旭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坐在地上,林琛赶忙捞住他的半边身子,“我操,直男啊!”   “昂。”林琛淡淡应了声,“应该是。”他的尾音带着丝不确定。   说到这里万梓旭可没了心情接着八卦,他悻悻然说:“牛逼得嘞!那我祝你们友谊长存,情比金坚。”万梓旭站起身抖了抖腿,“哥过来人,我真心实意劝你,别那什么,别惹瞎几把直男。你要不听劝,以后哭的时候,我可狠劲嘲笑你!”   林琛听着万梓旭一本正经的话倒吸一口冷气,他回答:“不会的。”   “少放屁!林琛,你小子,别不听劝,感情这方面你懂什么!我他妈过来人!我操,你上点心吧!”万梓旭抽完最后一口烟,在窗台石板上捻掉烟头,“我不跟你多扯,进屋忙去了。”   万梓旭走开了,林琛蹲在他蹲过得原位置吸着烟。白雾缭绕在眼前,随风往上冲的烟熏得他眼睛有点睁不开,心里也变得有些迷茫起来。   目前为止他没想过这个问题。   不会的。   是不会喜欢他?还是不会受伤害?   谁也说不准。   撑了把伞,打了场架,吃了顿饭,也仅此而已。细数他和祁硕这一个月来的交集,只能说一切凭缘。   恰巧那天晚上大雨,恰巧他和陈文轩一个宿舍,恰巧他碰到了乐乐,太多恰巧了。   祁硕和他之间就好像有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磁场,谁都不用动,两人光是站在原地就能自动挨到一块儿。   林琛是被动的,从头到尾只是眼看着这个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种感觉很奇妙,没有规律,所以也拿捏不准。   祁硕不普通,从伞下第一眼开始他的内心就有一处在被某支无形的力量轻微扯动,有些酥麻,还有点痒。   要非具体说出来,祁硕身上有股来自远方的劲,是他没有见过的,觉得很新鲜的,还有点喜欢的,并且目前一两句还说不清道不明的。   想到这里林琛站起身踩灭烟头,还有些忿忿不平地在烟头上跳了两下。   妈的果然这就是男人,他终究还是脱离不了视觉动物的本性。   瞎寻思半天还不是觉得那人长得有点帅吗!   真是寡的久了堕落了!   堕落! 第15章 真是派大星   凌晨四点祁硕的闹钟响了,他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差点掉在地上,惊醒后他愣着脑袋关了手机,手撑起桌子坐直。   林琛就在坐他的对面玩手机,听见动静后撩起眼皮问他:“醒了?”   “嗯。眯了会儿。”祁硕打了个哈欠,脑袋垂下靠在桌边,缓冲了两分钟才抬起头。刚醒嗓子干的要死,他看见桌上的矿泉水直接拿起猛灌几口,“你一直在这儿等?”   林琛关了手机,“没,刚还给旭哥帮忙打扫卫生来着。”   祁硕喝完了全部的水,嗓子的干涸才算解了点。   “这我喝过的。”林琛看着他喝完后说。   记得刚刚好像还在说一块用过的筷子。   “哦。”祁硕晃了晃手里的空瓶子,手背打横抹掉嘴角的水渍,“没事儿,不嫌弃你。”   熟悉的一句话。   “酒醒了吗?”林琛问。   “本来也没喝多,就是困,眯一阵儿好多了。”祁硕空拳敲了敲自己的脑门,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待会走吧,再不走天该亮了。”   “好。”   林琛把车停在了烧烤店门口,他们打算徒步上山。   吃饱饭睡一觉身体都是暖的,祁硕的酒劲也散得差不多了。本来还有点困意,一出门凌晨的小风一吹全都没了。   这种忽略时间透支神经的作息在深夜是最刺激的。   夜间的山上很寂寥,只能听见风吹树叶和两个行人的脚步声。   祁硕来回看了看路两侧黑压压的树林,他伸手揪了揪林琛的衣角,“这地方没鬼吧?感觉阴森森的。”   林琛就没听过这说法,他成功被祁硕逗笑,故意打趣着:“有啊!待会我就把你卖给鬼。”   幽暗的灯光照着面前一眼看不到头的路,“滚蛋啊!没开玩笑,大晚上有点瘆人。我家那边的山,全是坟堆。我出于好奇,问问。”   林琛给他吃下定心丸,“这没坟,放心走吧你!”   两人又往前走着,这时一旁的树林里传来几阵簌簌声,像是动物的脚步。   祁硕下意识挨住林琛,眼神略微警惕不确定地在林琛耳旁轻声问了句:“野猪?”   “嗯?你说什么?”林琛听见先是一脸不可思议,为什么会有人听见声响的第一反应是野猪?继裤衩啥色后祁硕再一次语出惊人,再然后就是觉得好笑了。   “野猪?野猪!”   “我操,哈哈哈哈哈!野猪哈哈哈哈!”   “顶多就一松鼠,野猪哈哈哈哈!”   祁硕冷眼看着林琛在自己面前捧腹大笑起来,他梗着脖子略嫌弃地瞥了眼,“有那么好笑吗?”   林琛摇头晃脑,努力抿嘴憋笑,“不好笑。一点也不好笑。但为什么是野猪呢?哈哈哈哈哈!”   祁硕推了他一把,“笑笑笑!笑个屁啊你!”   “我也不想笑,但你这也太逗了!我头回听有人说这地方有野猪哈哈哈哈!”   林琛好久没笑这么开心了,凌晨八九度的气温后背都乐出了一汗,他一只手捏了捏下颌另一只手搭在祁硕肩膀上,“哎哟我天!不能笑了不能笑了。笑得我挂钩疼!”   祁硕转身面对着林琛抓住他的脸狠劲揉搓了一番,“挂钩疼是不?还有哪疼!说出来我给你按按!”说完他的手就怀住林琛的腰掐了一把,“肾疼不疼?啊?”   祁硕这个一言不合就上手的行为林琛是非常不习惯的,祁硕的手在碰到他的腰时他跟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他拍下祁硕的手退了两步,“说话就说话!别瞎动手!”   “那你闭嘴!不许笑!”   “我不笑了。”嘴上答应的很好,但林琛眼底的笑意依旧在沉浮,他的手背在身后往前走了几步故作正经道:“野猪有什么好笑的?野猪一点也不好笑啊!怎么会有人笑话野猪呢?”   祁硕嘴角嘱着一丝笑略有不甘地舔了下嘴唇,看着林琛在眼前得瑟闪动的后背都有种想把他按地上制服一番的冲动,“你好样的。”   半道上快到山顶时林琛去了趟公共厕所,祁硕跟他身后两人一块进去。   对于一个成年男性来说,掏鸟上厕所这是件很平常的事情,中间隔着一个位置是同为男人的默契。   可祁硕拉好裤链后没有直接出去,而是走到林琛身后,带着一脸坏笑轻轻捏了下林琛的腰。   问:什么好人会在你放水的时候搞偷袭?   林琛简直想吐血,“操,你有病啊!”   祁硕很快就收了手,而后低头朝下瞥了眼,语气轻佻:“真是派大星。”   “我——操!”简简单单一句话让林琛感觉自己脑浆哄得一声如烟花般炸开,火星飞向四周。   再问:什么好人会在你晾着鸟时盯着你的内裤看!   林琛现在甚至都怀疑祁硕是不是没醒酒,这会在借着酒劲发癫。   祁硕也不知道,他平常真没这么变态低俗的爱好,但今天就是想捉弄林琛,看着林琛吃瘪他心里莫名就会很爽。   祁硕轻飘飘留下一句话后在水龙头前洗着手,林琛梗着脖子半天语无伦次地憋出句:“我真——祁硕!你欠不欠!”   祁硕冲着林琛做了个鬼脸,林琛火速系好腰带飞出门使劲蹬他一脚。   “派大星挺好看的。”   “滚去死!滚!”   一路上又打又闹地他们跑到了山最高。   山顶的小广场里有个凉亭,站在上面可以一览整个城市的夜景。远处灯火阑珊,抬头看星光点点。   祁硕最先走上石阶,他张开双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呼~爽!”   四周平静如水,祁硕就站在林琛前方的月亮下,碎银般的月光带着影影绰绰的树影像水花般溅在他的后背。   今晚月明,但星不稀,林琛仰头看天,仔细数还能数到北斗七星。   有不大的风在脸上扑,林琛找了棵树双手环胸靠在上面。   祁硕只顾着看风景,转过身要说话时看见林琛目不转睛地对着自己方向发呆,他蹦着走上前对着林琛打了个响指问:“看什么呢?”   “月亮。”林琛随口说。   林琛看着祁硕随便坐在他脚边的石阶上,跟着他的视线同样抬起头,说:“月有阴晴圆缺。今晚的月亮就没那么圆,明晚的才圆。”   林琛垂头仔细听着祁硕说,月光下打在他的侧脸使他的眉宇都透出了柔和。   祁硕朝后歪了歪头,高低不同的视角让他们的目光相聚,月亮和林琛同时出现在他的眼底。   很早之前他就觉得林琛的眼睛很好看,此时林琛明亮的瞳孔与深暗的天融在一块,一同万里高空中触不可及的星。   祁硕的思绪稍一恍惚,他眨了下眼皮轻声补了句:“中秋快乐。”   林琛盯着祁硕眼珠里的小白圈,略微傲娇地偏开脸不接他的话,但没装几秒淡定又勾起嘴角一笑,“嗯呢,节日快乐。”   俩人坐在凉亭里,屋檐的几个铃铛嘀嗒响着,林琛一看手机已经五点多了。   小巧的星星渐渐开始暗沉,另一边的天快亮了。他从背包里拿出保温杯拧开递给祁硕,“喝点吧,山上风大,容易感冒。”   祁硕接过他的保温杯,杯壁温温的,杯里的水还冒着热气。他轻轻吹了吹喝了一口,“你什么时候拿的一保温杯?”   “我一直装包里。”   “你背包了吗?”   林琛抖了抖身侧的黑色斜挎包,“真瞎啊!我背一宿了。”   “眼神不好,没注意。”   “也是,也不知道哪个变态一晚上就盯着我的内裤看。”   “嘶——咳咳……”这句话听的他烫嘴且呛喉,林琛笑着拍了拍他的背,“我只是好奇真的有人穿翠绿色的内裤!”   “买二送一!丢了不也浪费吗!穿呗。”   “挺好看,穿吧。本命年再买个大红的,还能凑一对。”   “滚!”   祁硕又喝了两口,把杯子递给了林琛,林琛接过他喝的方向饮了一大口,拧好盖装包里。   祁硕从兜里拿出耳机连上蓝牙,一只给自己戴上,另一只直接塞在林琛耳窝里,“听歌等会吧。”   耳机戴好后听着熟悉的曲调林琛不禁哼唱起来,“看灯笼血红染,寻仇已太晚~”   人们大多会在极度放松的情况下哼起歌,这说明我跟你呆在一起很舒服。   不知为什么,听着林琛在一旁哼歌祁硕想起了另一首:为你唱这首歌,没有什么风格~   林琛跟着伴奏在旁边唱出声,三两句偶尔哼出一声熟悉的歌词。   祁硕低头胡乱翻着手机,手指只在屏幕滑来滑去,膝盖却随耳机里的音乐有节奏地抖动着。   吹着风,听着歌,心里还有点舒服。   林琛哼歌的音线压挺低,在这个富氧的山顶像加了磁卡般空灵。   甚至一个瞬间里祁硕希望时间能永远定格在这一帧。   啧,又想死了。   “我在特别得劲的时候,就会想死。”祁硕捏了捏手指自言自语道。   林琛停下哼唱,“为什么?”   “不知道,就想停在那一瞬间。”说完祁硕又特别中肯地鼓掌夸赞,“你唱歌挺好听。”   林琛膝盖撞了一下他的大腿,“是很好听吧!”   “你真是一点也不谦虚。”祁硕掏出兜里的烟叼在嘴边,递给林琛一根。   “本来就好听,这方面我有自信。”林琛伸出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夹住烟把,展开轻微盘绕着几根筋的手背,“就这手,练过的。钢琴八级!”   祁硕不由得惊叹,“你弹琴这么厉害!”   “那是!我要是不学医,靠着颜值和才华,高低也能整个乐队!贝斯吉他腰上一挂,下回见我你都得排队。”   祁硕低头按下打火机轻吸一口,看着两点火星在烟头弥漫开来,“挺好。有才华有爱好。”   祁硕从小就对上过兴趣班和有各种特长的小孩充满羡慕,对此刻的林琛也不例外。   林琛能很自信地说出自己的兴趣爱好和能力,他不行。   他没有爱好。   摄影算吗?那三千块钱买来的二手相机,百度自学来的摄影技术,随性不专业的调色构图。   当然不算的。   他也许永远都说不出和林琛一样的话。   “没想到,你这么优秀。”祁硕由衷地又感叹了一遍。   林琛吐出烟神气地笑笑,“还好啦。一般般,低调低调。” 第16章 向下的线   没过多久天空开始发亮,黎明撕开夜纱万籁俱寂,伴着东边的天际鱼肚白的亮,初生的太阳缓缓从东方升起。   阳光穿过山间薄雾在地平线上拢出一个巨型光圈,祁硕和林琛肩并肩站在山巅,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在后背,他们的侧脸一齐被融进金黄色的光里。   祁硕拿出手机拍着照片,“说出来不怕你笑话,这是我头回看这种咸蛋黄一样的日出。我们那边山很高,等太阳转到你面前时看到的永远都是余晖。”   站在一座山顶眺望另一座高不可及的山,祁硕那时候总会想什么时候才能走出这个轮回。   林琛望着缓缓上升的太阳睫毛闪动,他凑到祁硕身旁将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看起屏幕,“那以后我带你多看,这里适合看日出,江边适合等夕阳,下回一起去。”   “好。”祁硕歪着脑袋回应林琛低笑两声,“你站前面,我给你拍几张照片。”   林琛往前挪了挪脚站在渐变色的天空下,光影交错让他的剪影有些模糊。   朦胧的美感。   祁硕挥挥手指引林琛在往一旁走两步,他看着屏幕满意地按着拍摄键,“好看!早知道今天拿相机了。”   林琛朝祁硕方向走了几步打算过来看照片,但刚抬脚就被祁硕叫停:“等一下,杵那别动!我再拍一张,刚刚一张拍糊了。”   杵那?   又不是棒槌!   但林琛还是很听话地站回了原位置,祁硕的镜头对焦在远处彩色重叠的天空,而后拉低曝光让屏幕里的林琛变成虚焦。   真好看。   祁硕看着手机想。   景色好看,人也好看。   “我微信发给你。”祁硕拿下手机打开聊天框把照片发给林琛。   林琛坐在山顶的台阶上,收到图片后每一张他都放大看了一圈,“真帅啊。”他啧叹一声,全部保存了下来,   祁硕站他旁边用膝盖戳了戳他的肩膀,“一点都不谦虚。”   林琛目光上移和祁硕对视,手悄悄绕到后面掐了一把祁硕的膝盖后窝,“为什么要谦虚,不帅吗?”   祁硕朝一侧跳起,差点单膝跪在地上,“搞偷袭!你不怕我踹你啊!”   林琛不以为然的耸耸肩,“你敢吗?”   “这有什么不敢的。”收到挑衅的祁硕绕到林琛身后弯下腰手按住他的肩膀,不停用膝盖顶着林琛的后背,力道轻得都没有按摩疼。   林琛任由祁硕闹着,扬唇略嫌弃地说:“有病。”   闹了一会祁硕坐回林琛旁边继续吹风,他们在山顶坐到天色彻底变明才离开。   下山的路上碰到了好几只松鼠,林琛笑得一脸真诚仔细给祁硕指着:“瞧见了没,这野猪真大。”   祁硕在一旁无语地傻乐两声,然后伸腿一脚踹开林琛,“你滚一边去!还不让我没见识了。”   下山后,他们来到酒醉几何的门口,这里白天已经关门了。林琛推着门口的摩托到了路边,“走吧,回学校。”   太阳一晒祁硕这会有点困了,打了个哈欠看见林琛推着车到自己跟前,“疲劳驾驶啊?”   林琛将头盔递给他,“放一百个心,我状态好着呢!摔不死你。”   “我也不怕,摔了还有个垫背的。”话虽这样说,但祁硕还是乖乖戴好头盔上了车。   假期的缘故,难得一大早没有早高峰,路两旁的车稀稀疏疏只有几辆。温暖的阳光直勾勾晒在背上,祁硕一宿没睡的困意这会全部上头。   祁硕打了个哈欠,他强行睁大眼睛让自己保持清醒。   “有点困了。”   林琛没听清,“什么?”   祁硕没抗争多久,整个人就贴在了林琛的后背上,原本放在林琛两侧的手往前一伸紧紧揽住全部的腰。   踏实了。   来自脖颈好闻的气味,怀抱里舒适的温度,再吹着秋日里难得温暖的小风,他毫无戒备地趴在林琛背上睡着了。   惊人的睡眠质量再一次惊人。   林琛的车骑得很稳,祁硕睡得也很稳。   从那双手放到腰前的时候林琛就感觉到了祁硕异常的安静。   “祁硕?”林琛慢慢降了速小声朝后喊了句。   身后没人答应。   林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刚刚还在关心疲劳驾驶,这会直接睡着了。   心真大,看来还是不怕死。   只能说林琛车技好,一路上祁硕抱着他都没醒过来,很安全地被送到了学校门口。   到地方后林琛一条腿撑在路边,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坐在后面的人,“起床了!醒!”   祁硕感受到晃动后稍微恢复了点意识,他依旧贴在林琛身上,抬起十分沉重的眼皮随便瞥了眼校门口的建筑,“哪儿啊?”   林琛哼笑一声:“你说呢?”   祁硕睁开所有眼睛盯着门口那几个字愣了一会,“哦,到了。学校。咳咳!”   他这会混沌的状态更像是昨晚酒精后反劲。   祁硕松开林琛下车站在路边,他摘下头盔甩了两下脑袋强制自己清醒,对着林琛喃喃一声:“好像眯着了。”   “你那不是好像,真拿我后背当床垫,也就庆幸我不是人.贩子吧。”   祁硕将头盔递给林琛吸了吸鼻子,“突然困了。”   “赶紧回去吧,站着都能睡着了。”林琛接过他手里的头盔,把挂在车把手的月饼递给祁硕。   祁硕接过问:“你不回宿舍?”   “先回趟家。”   “行,你注意安全。”   林琛看着祁硕进校打火骑车走了,祁硕到宿舍后给林琛发了句“谢谢”,爬上床倒头就睡。   林琛到小区楼下后才看到消息,回复了句“不客气”,嘴角噙着笑意“噔噔”地上楼了。   林琛本来就觉少,又或许是昨晚交感神经过于兴奋了,一宿没睡现在也不觉得困。   到家换好衣服后悠哉悠哉进厨房开火煮了俩荷包蛋,边做边轻哼着:“为你唱这首歌~没有什么风格~”   林琛边吃边欣赏着祁硕给他拍的照片,果然会点摄影的拍出来的照片就是不一样,是帅!   他发了个朋友圈配了自己的照片,专门艾特了祁硕,配文:中秋快乐[月亮]感谢祁摄影师的深情赞助[玫瑰]   祁硕醒来时半边天已经布满了黄昏,他是被饿醒的,要不是肚子叫了他能直接睡到明天早上。   日夜颠倒后祁硕这会依旧是飘的,起床后他在卫生间洗了个澡,蒸完热水澡他才清醒了点。   出了浴室换衣服时他注意到桌上的月饼。   对,今天是中秋。   祁硕伸手去摸床上的手机,手机没电关机了,他充电开机后,看着屏保弹出一堆群发的中秋节祝福。   祁硕拆开一袋黑芝麻月饼,边吃边一一回复着新同学的消息。   和他说的最多的还是李扬风,他发过来几张照片,是在家里广场上拍的夕阳。   祁硕:[好看。]   李扬风:[吃月饼了没?]   祁硕:[吃了,一朋友送了几个。]   李扬风:[我妈今包的饺子,芹菜馅的,给我难吃吐了。]   祁硕:[得了吧,有的吃不错了。我刚睡醒,孤家寡人一个,现在正在啃月饼。]   李扬风:[猪吗?才刚醒?你干嘛去了?]   祁硕:[昨晚通宵,去看了躺日出。]   祁硕把早上拍的照片发给了李扬风。   李扬风:[还挺不错。点份外卖,买点肉吃。]   祁硕:[嗯。月饼吃完再买。]   李扬风:[不说了,我妈找我帮忙。她晚上还要炖猪肉。]   祁硕:[好,你忙。]   消息发出去后他关了聊天框,才去查看朋友圈的消息通知。   什么祁摄影师,好傻。   陈文轩评论:[你俩玩不带我,没有爱了。]   林琛回复:[就没有过。]   祁硕眼底一乐,给他点了个赞,评论了句:[不用感谢。]   回消息和走流程一般,关了微信后他打开外卖软件挑晚饭。   昨晚的酒喝多了,今天只是饿,胃里空空的,但实在不知道吃什么。   手机屏幕扒拉了半天也没想好,他关了手机在抽屉里拿出袋方便面放桌上,顺道晃了两下空的热水壶。   这时桌上的手机响了一下,林琛:[醒了没?]   祁硕嘴里叼着月饼,手上的油在纸上随便摸了两下,打字回复到:[醒了。]   林琛:[吃饭吗?]   林琛:[咱俩。]   林琛后加了一句,祁硕想都没想直接答应,有个饭搭子搭伙过节总比自己一个人吃方便面好得多。   祁硕:[好,待会就走。]   林琛:[我在宿舍,过来找你吗?]   祁硕:[行。]   祁硕拿了条干毛巾随意擦了擦还有点微湿的头发,他刚取了件新的深蓝色卫衣往头上套,林琛就已经敲门了。   “进!”   林琛进门就撞见祁硕背对着他,映入眼帘的是他半裸的背和紧实的腰身,毛巾挂在脑袋上来回揉搓着。   祁硕的背没晒过比他的脸要白,身躯匀称肌肉线条很是流畅。   因为运动的习惯他的背阔肌一路向下到性感的腰是畅通无阻。   对,是性感,是宽肩细腰的性感,是在林琛性.癖上的性感。   虽然说出来有点变态,但林琛的确喜欢漂亮的骨骼。   人骨在皮肤下的触感是独一无二的。   林琛傻站在门口,不自主滚了滚喉结。脑子里的所有思绪归为一条线,一条沿着脊柱缓缓向下的线。   一节一节棘突排列成线,向上七块颈椎,向下五块腰椎,白皙的皮肤在俯身时身体内侧椎骨微微突起此起彼伏。   再往下,会是腰窝,用他刚学的解剖学知识来说,那边是髂后上棘,连接腰部和臀部……   要是,指尖能轻拂过这一个个骨节,自上而下,一摁一个……   嘶—— 第17章 智者不入爱河   祁硕套好衣服,抖了抖衣襟转身看到愣在门口的林琛,他自然而然走过去碰了下林琛的肩,“等会,我吹个头发。”   祁硕离开时的步伐顺着窗户带出一小阵过堂风,林琛一条线的思绪被这阵风吹碎掉,而后回过神,“昂,嗯。”   吹风机呼呼地吹着,微湿的发被暖风吹起蓬松了好多。等祁硕再进门时林琛靠在门框上眼神死死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祁硕上前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想什么呢!”   林琛听见了但没反应过来,跺脚轻哼了一声,“哼?”   祁硕脑袋顶竖着一绺毛,走起路来立在头顶摇摇晃晃。   林琛强行拽回放在髂后上棘的思绪,看着这绺头发笑出了声,他伸手主动摸上祁硕的头顶。   头发是刚吹完的,很蓬松,摸上去干干的,指尖刚碰上后起了一阵小电流。   秋天过于干燥,祁硕也感觉到了那一小段电流。他很不适应有人摸他脑袋,林琛的手刚碰到发梢时,他的身体就不自主抖了一下。   林琛被电得指尖发麻了一下,他紧张地攥攥拳努力将神情恢复至自然,解释说:“立着一绺毛。”   “嗷。”祁硕觉得头皮痒痒的,对林琛刚摸过的地方又挠了挠。   林琛带祁硕去了一家本地挺不错的铁锅炖店,两人去的时间刚好是饭点,今天又过节店里有挺多人,呜呜嚷嚷的,服务员带他们在店里转了半圈才找空位坐下。   林琛坐下脱掉外套后拿着菜单,“你应该头回吃吧?”   “嗯,还真头一回。你看着点吧,我都行。”祁硕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擦了下鼻涕,“咳咳。”   林琛拎起一旁的大麦茶先给祁硕倒了杯,“感冒了?”   “估计有点。问题不大。”   “行,刚好吃点热的,暖和。”林琛点了他常吃的排骨小锅,又要了两份小菜。   上锅后,服务员在锅边贴了一圈玉米面饼子,祁硕以前在网上经常刷到过,但也是头回见,出于好奇他拍了好几张照片。   等锅开的时候祁硕发了个朋友圈:智者不入爱河,铁锅只顿大鹅。   林琛看到后给他点了个赞,把祁硕发的照片存了下来,没有配文只在朋友圈发了张图片。   陈文轩在刷到相同的照片后评论:[你和祁硕一起吃的?]   林琛回复:[嗯。]   陈文轩骂骂咧咧:[真狗,又不带我。]   祁硕看到共同消息,回复陈文轩:[下回一定。]   收了手机林琛手指着锅说:“现在没到冬天,等下雪的时候可以自己在家做这个。吃一顿能暖一天。”   祁硕伸手抖了抖贴在胸前的卫衣,“现在还没吃呢,我都已经出了一身汗了。”今天这件帽衫领子大,说话间他的喉结来回滑动,两侧锁骨的轮廓若隐若现。   “现在刚十月份,过些天能下雪吧?”祁硕接着问。   “嗯,能。”靠着热气腾腾的大锅两半截骨头林琛盯着心里燥得慌,他拧开矿泉水猛喝一大口。   在桌上放挺久的水一点也不清冽,入喉是温的。   不够解渴。   “少喝点,饭前你喝个水饱。”祁硕提醒着他。   林琛正对着祁硕,喝水时眼神还是会控制不住四处乱瞟,听见祁硕的提醒他呛了一下,“咳!没事没事!肾好,过滤的快。”   祁硕忍着笑拧开他的矿泉水,递到林琛手边,“行。那你多喝。不够喝我这瓶也是你的。”   林琛在很努力地转移注意力,从桌前生的肋骨肉到锅内熟的排骨肉。   “估计熟了,他这个肉是提前炖过的。”林琛提起锅盖,祁硕筷子伸进锅里轻轻按了一下土豆,土豆软烂已经化开。   “你先尝块肉。”林琛夹了块肉放在祁硕的碗里。   祁硕咬了口排骨,肉质软烂不柴肥而不腻,舌尖所达之处满口咸香。   “是不熟了?”   祁硕挑起半边眉点了两下头,来表示他对这块肉的肯定,“嗯。好吃!”   林琛又给祁硕夹了几根豆角,大豆角在滚烫的铁锅里面炖到耙软,祁硕吃完赞不绝口,“你也吃。我靠,这豆角真香。”   锅里的宽粉晶莹剔透挂满汤汁,锅边玉米面饼上面吸饱汤汁,底部有点焦焦脆脆,两人全都吃得停不下来。   祁硕是头一回吃这种大锅炖菜,是他之前从未尝过的味道,再一次忍不住感叹饮食文化博大精深。   “喝酒吗?”林琛问,“这里有米酒。”   祁硕舔掉嘴边的油点头,“尝点。”   米酒的味道跟祁硕家里那边醪糟的味道有点像,说是酒喝起来更像是甜甜的小饮料。   正儿八经撸起袖子开始低头干饭的时候,话都顾不上说几句,两人都大快朵颐地吃着,祁硕时不时往两个杯里添满米酒。   等再放下筷子时,一锅肉基本见底。   祁硕咽下最后一口玉米饼感叹着:“我好久,没吃这么多了,它真的好吃。”他现在只感觉肚子里的东西快要从胃顶到嗓子眼。   林琛笑了一声,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太撑了。累了,头回吃饭给我吃累了。我现在动一下我都觉得,得吐出来。”   “太饱了。”祁硕边说边也斜靠在椅背上。   林琛仰着,抬手指着锅底,“我上回和朋友来,俩人也就吃了个一半,今天突破饭量了。”   他和江北昇来过这里一次,但江北昇不是增肌就是减肥,吃个饭跟鸟一样嘚吧两口草就够了,林琛光看他吃就觉得没胃口。   饭搭子也是有讲究的,跟一个爱吃的一块吃饭,自己吃得都开心。   祁硕在吃饱饭时内心满足感达到顶峰,他躺在椅子上拿起手机,手指随便划拉了两下屏幕。看着日历上的“中秋团圆”四个字,想来想去还是打开梁春华的微信,发了句:[妈,中秋快乐。]附带一张铁锅炖的照片。   梁春华难得秒回消息,[一个人在外面就知道花钱享受吃喝玩乐。]   祁硕扫了眼消息没什么太大反应,默默按下熄屏键,没再回什么。   歇了几分钟林琛结账俩人出了店,祁硕拉了拉衣领问:“饭钱多少?A给你。”   林琛兜里掏出小票看了眼,“九十八,有团购,挺便宜。”   “嗯,是还行,可多肉了。”祁硕转了五十给林琛,“过去了。”   “好。”   “你待会去哪?”   “回学校。”   中秋节大家都放假,来往的人群大多成双结对,他们穿梭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林琛记起来了祁硕的那条朋友圈。   智者不入爱河。   “你真没有喜欢的女生?”   祁硕摇头,“没有。不想谈恋爱。还年轻,谈什么恋爱,该吃吃该喝喝不好吗?”   “为什么?”   “这有什么为什么,就是不想谈呗。”祁硕微微垫脚起身,拿了一片路边挂在树杈的银杏叶,“如果非得说个所以然,女孩儿站我跟前我就别扭。我挺排斥那种关系。”   林琛听得很仔细,他拿走祁硕手里的叶子,撕成两半其中一半又放回祁硕手里,“排斥?”   “别手欠!”祁硕拍了一下林琛的手背。   林琛躲了点只被拍了半个手背,“就欠!”   祁硕拽着林琛,梆梆两拳砸在林琛左臂,没使大劲,两拳不痛不痒。   祁硕撕碎手里半片树叶,尽数扔在林琛手心里,“有时候别说异性,就算是同性之间,就跑过来一男的突然站我跟前要和我当哥们,我都觉得别扭。”   他就是会本能地去抗拒亲密关系。   林琛揉着手心的树叶渣子,轻声问:“那你别扭我吗?”   “对你我不是别扭,我是纯烦,我烦的要死。尤其你这人吧,不讲武德。”最后四个字祁硕戳着林琛胳膊一字一字说出来。   看来这是不别扭。   林琛笑笑,“人就是会在某天,脑子突然有病。”   祁硕重新捡了片银杏叶,在手里卷了个圈一本正经地说:“所以也就是我这人宰相肚里能撑船,大人不记小人过。换旁人我高低不带多搭理的。”   说来也神奇,祁硕对人都挺冷的,他不是为人高冷,是很难和人亲近起来。会处朋友,但一眼就走心的还真不多。   对林琛的感觉从一开始恨不得他去死变成现在凑活凑活也能过,这几天的变化让祁硕清楚感觉了他们之间这属实微妙的缘分。   祁硕相信人和人之间是有磁场的,有些人命中注定就会出现在你身边。   他们估计就是这样吧。   林琛的确以一个超级无敌傻逼但又会让他记一辈子的方式在他的人生轨迹里打下了一个深刻的烙印。   “嗷~”林琛对着祁硕上扬起嘴角,笑得一脸意味深长,“原来是个拽上天的酷哥啊?”   祁硕很无语,但唇边笑容渐盛。他丢掉那小卷银杏叶,一把掐住林琛的后脖颈将人拽到面前假意威胁道:“你能别那么欠吗?”   说话间温热的气流打在林琛耳廓,林琛颈前一痒,他反手扣开祁硕的手,笑得真诚又狡狯,“当然。不能。” 第18章 谁也不爱   不得不吐槽,大学城这片是破,一进这个区就跟到了城中村一样。开发楼盘开发了一半,一边是高层另一边的道旁全是烂尾楼。   他们一块路过了林琛家的小区,又一齐向着学校走去。   祁硕特喜欢走路,有一半原因是因为他不会骑自行车,另一半就是听着自己脚步摩擦地面的声音,很爽。   用脚步丈量地面,更会有种来自距离的成就感。   聊着天不知不觉他们从一个区硬生生徒步到了学校大门口。   回宿舍的路上他们路过学校的超市,林琛进去打算买瓶水,祁硕跟在他身后。   祁硕扫了眼冷藏柜拿了瓶黄色格瓦斯,林琛买了瓶可乐。   林琛看着他手里的格瓦斯,“你喝得惯这个?”   “我觉着还挺好喝。”看见放在货架最下面的黑色瓶,祁硕犹豫了两秒要不要换个口味,他问林琛:“你喝过吗?那个黑的?”   “黑色的那个更甜一点,我觉得带点焦糖味。黄色的就是正常面包果汁,不太甜。”   祁硕放回黄色那瓶重新拿了瓶黑色的,“那我尝尝这个。”   出了便利店,此时吹着八九度不太冷的晚风喝着小甜水在街上散步,祁硕侧头想要寻找天空中的月亮,扬起头时目光先被林琛的侧脸所遮挡。   夜幕低垂,思绪随风朝后一飘,他的脑海里竟然一闪而过一个词。   感觉至上。   现在的感觉很难去形容,明明很普通却让祁硕有一种不真实的幸福感。   亦或者说是踏实,神经放松下来打心底里的踏实。   这好像是他和林琛呆一起独有的感觉。   林琛发现了祁硕注视着自己的目光,玩笑道:“看什么?爱上我了?”   祁硕直接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嗯呐,爱你爱到死去活来。”   他说完林琛的神情倒多了份不自然。   走了一道没觉得累,一进宿舍屋子祁硕跟被抽了魂一样爬上床,脱下身上铁锅炖味的外套扔进地上的洗衣盆里,脑袋沾到枕头就没了意识。   但深夜不一定全都好眠,半夜林琛睡不着,晚上吃的肉多这会感觉嗓子里胶粘,他起身灌了半瓶可乐再次躺下。屋里就他一人,床板被压得咯吱咯吱作响。   “就跑过来一男的突然站我跟前要和我当朋友,我都觉得别扭。”   “爱你爱到死去活来。”   祁硕的这两句话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回响。   林琛强行闭着眼睛,最后在床上纠结了几圈实在睡不着,下床打开窗户,坐在桌前点了烟。   夜间潮气很重,开窗后吹进来的风都带着水汽,他的黑色碎发被风拂起。林琛将窗帘扒拉开一个小缝,看着有节奏的小雨点落在窗台。   出于好奇,他是很执着于祁硕的性取向。   最起码他现在确定了,祁硕肯定不喜欢男的,这点在他意料之中。但同时他也不喜欢女的!   靠!   神他妈一个谁都不爱,性取向直直地卡在了他的bug上!   关着灯的宿舍烟雾绕在头顶,只有一点火星在黑暗中渐明渐暗。他脑子里突然多了一个有点冒犯但也的确不太礼貌又稍微沾点黄色的问题。   不会是生理方面吧?年纪轻轻阳.痿?硬不起来?   嘶……难讲……   ……不应该吧。   祁硕第二天睡到十点多,眼睛一睁在床上蹬了蹬被。他刷了会短视频赖到了饭点才起身。   下床没踩稳楼梯差点一脚踏空掉在洗衣盆里,他也注意到了盆里的脏衣服,几件稍厚点的外套摞起来满满当当,再不洗没得穿了。   假期洗衣房的洗衣机都没人用,祁硕饭前顺手将衣服塞进了桶里。   他在食堂买了份苕粉,平时打菜阿姨给的量可少,现在来吃饭的没几个人,今天的粉里竟然还有几片平时压根见不着的午餐肉。   林琛睡来已经中午,他早上醒过一回,做了一个具体想不起来的梦。他那时睁眼拿起手机扒拉了两眼,努力回想着那个乱七八糟的梦又睡过去了。   醒来后他就拿起手机给祁硕发消息:[吃了吗?]   祁硕那边收到消息秒回:[正在吃。]而后发过来一张酸汤苕粉的照片。   得,林琛这回连床都不想起了。   他手指快速拨动键盘敲下:[帮我带份饭。]   祁硕:[吃什么?]   林琛:[就你这个吧,少醋别的正常。]   林琛翻身起床,洗完脸刚好祁硕拎着饭敲门进屋。   祁硕指着林琛脸上数据线压出来的红印说:“刚醒吗?枕着数据线睡你也不闲硌。”   “睡着还真没太大感觉。”林琛接过饭盒放在桌子上,打开包装盒,嘴巴咬开一次性筷子袋,“多钱,转你。”   “十块,跑腿八百。”   “嗷,那剩下八百打个欠条先欠着。”林琛挑起一筷子粉放在嘴边吹了吹,吸溜了一大口,“先给你十块定金。”   “利息一天一百。”   “那我不吃了给你吐出来。”林琛放下筷子笑看着祁硕。   祁硕扬了扬下巴,“来,吐一个我看看。”   林琛还真起身走到他面前,“吐你嘴里信不信。”   祁硕抓着林琛胳膊凑上去掐了一把他的腰,“来,我张嘴接着,你不吐我让你咽下去。”   说掐也不是掐,跟挠痒痒一样。   “别挠,痒!”林琛被逗乐缩着腰咧嘴大笑着,“服了,吃个饭咱俩真够恶心的。”   祁硕松开林琛,“还不是你先提的。”   林琛又重新坐回桌前,祁硕没在他屋里久留,“我洗衣机里还有衣服,先走了!”   林琛嘴里塞着粉点头,“嗯。”   几天假期就这样过挺快,祁硕和林琛越来越熟悉起来,没事的时候经常在一块约顿饭吃。   假期最后一天学生陆续开始返校,陈文轩和何岩中午过后就到了宿舍,李然晚上才赶飞机从青岛回来。出门旅游又异地见面,李然是整个屋里最春风满面的。   放了几天假睡觉没人打扰,跟着林琛整天乱混,一下子要第二天上早八,祁硕还有点不习惯。   周一早晨,他再次体会到了睡眠质量太好也是个麻烦。   他猛地从梦中惊醒时已经七点五十,又是闹钟响了他关了,本来是打算再眯两分钟一下子眯过头的老旧戏码。   宿舍其余的人今天早八没课,七点多的宿舍不见一点光跟黑了天一般,只有不同的呼吸声在来回起伏。   要不是小班实验课,他这节都想逃课不去了。   他给了自己十秒接受已经要迟到的冷静期,下床跑去卫生间用水搓了两把脸,拎起挂在床头架上白大褂,边跑边穿从宿舍大门飞了出去。   十月份变天比变脸都快,昨天还七八度的天今天就已经三度了,要不是身上裹着件白大褂防着点风,不然在跑去解剖馆的路上祁硕感觉自己要被大风刮走。   解剖馆是离他们宿舍最近的教学楼,祁硕赶在最后一分钟卡点到了教室。   实验室里没有桌子,他们围绕几个大冰柜坐着上课,冰柜里是大体老师。   祁硕随便找地儿拉开一个板凳坐下,从他进了屋就感觉这教室有股味,很刺鼻。   老师在讲台上课时,他全程屏着气。   刚上课只是难闻,呆久了这味道冲得鼻子疼眼睛辣嗓子痒。   祁硕用胳膊肘戳了戳旁边的同学,凑到他耳边问:“什么味啊?”   “冰柜应该没关严实,漏味。”   祁硕坐在那里,面前的冰柜散发出一阵阵刺激性气味,最后实在忍不住,看着黑板PPT上的腹股沟韧带流下两行热泪。   祁硕吸了两下鼻子抹走眼泪,前些天的小感冒因为盲目相信抗体这会也加重了。   他就坐在第三排,老师一眼就注意到了他,“那黑领男生,你还好吧?这是想到啥伤心事了?咋地啊?找导员看看?”   这时候所有同学哄得一声笑出来,眼神全都朝他看过来,祁硕使劲眨了几下干涩的眼睛,“老师,柜没关严实!有味。我是熏的。”   “嗷,那就行,我以为腹股沟韧带让你陷入哪些回忆了。”   老师能这么说还是祁硕班里新来了一个跳楼生,据说是上学期挂科太多要跳楼,被导员主任硬生生从天台哄下来后又让他转了专业。   有女生听闻递给他两张纸,祁硕接过道了声谢,拿纸擦了擦眼睛擤了鼻涕。   “这样啊,靠窗的同学开下窗。下次有这种情况你们是可以开窗的,不用忍着。我说怎么有股味,以为你们自己开冰柜学习了。”   北方深秋的季节,窗外吹进来一股股凉风有些刺后背,祁硕咳了两声,但味道是散了不少。   好不容易忍到下课铃响起,祁硕第一个冲出教室跑向卫生间,直对着厕所吐了出来。   他的耐受力没有这么差,这回估计是沾点感冒的缘故。   吐完后胃里空了是不恶心了,但又开始头昏脑胀。   祁硕站在水池前洗着手,凉水流过指缝,冰得骨头都有点疼。 第19章 林黛玉   “祁硕,你还没走啊?”祁硕刚从洗手间出来,迎面撞上梁函文。   是那个刚刚给她递纸的女生。   梁函文见祁硕湿着手,包里拿出一袋纸巾,取出一张递给祁硕。祁硕滴着水的手指接过纸巾,“谢谢。”   梁函文扎起来的波浪卷在他眼前晃动了一下,“一起走吧。”   祁硕展开纸擦了擦手上的水,“昂,好。”   两人并肩出了解剖馆,梁函文打量了一下祁硕全身,他就穿着件加绒的卫衣,“你不冷吗,穿这么点。”   祁硕手心攥着微湿的纸揣回兜里,“还好,我抗冻。”   “对了,阶梯你平时都坐哪啊?都没怎么看着你。”   祁硕吸了几下鼻子轻咳两声清嗓开口,“我没占座,平时都掐着点去,随便找地就坐。”他嗓音略带沙哑,刚吐完有点不舒服,还有点饿。   去往教室的路两旁白桦树落叶扑满整条道路,大风一卷还在哗啦啦地往下掉。   “你头上有片叶子。”祁硕提醒梁函文。   “嗯?你帮我取下来吧。”   “嗷。”祁硕伸手取下卡在梁函文发圈上的树叶,“有点卡住了。”他一手指尖轻拨动发丝,另一只手取下叶子。   梁函文身高一米六几,算是挺可爱洋娃娃的类型。祁硕高她一个头顶,整个胸膛挡在她眼前。   陈文轩和林琛这会也有课,在一个路口前林琛离得老远一眼就认出了前方祁硕的身影,旁边走着一个女生,客观来说还是挺漂亮一女生。   陈文轩拉了两下林琛衣袖,“前面那个,是不祁硕啊?”   林琛瞬间冷下脸没个好气,“你室友你问我?”   果然下半身没点问题的男人说自己性冷淡都他妈是放屁话!前两晚一本正经谁也不爱,今天转头就和小姑娘搂一起。   “嗷。”陈文轩在兜里拿出眼镜戴上仔细瞅着,“还真是他,这孙子背着我们谈恋爱了!”   林琛实在看不上陈文轩这认真八卦的样子,拽着陈文轩的衣领把人往前扯,“你他妈八卦比上课还认真。抓紧上课,再墨迹迟到了。”   “咋地啊?吃不到猪肉还不许我看猪跑了?”   “操,真行。”从林琛角度看去,祁硕突然伸手怀里搂过女生,手放在她头顶抚摸着。   “我操我操!抱上了!”陈文轩激动地拽起林琛衣袖,“这哥们闷声干大事啊!”   林琛一脸冷漠甩开陈文轩的手,“你又不是没抱过?”   估计是潜意识,祁硕总感觉后背多了道视线有人在注视着自己。在他帮梁函文取下树叶转身时,正对着笑得一脸猥琐的陈文轩和表情冷漠的林琛。   林琛死死地盯着他,眸子里就像深秋堆满枯叶的旧水潭,阴天下半点阳光都照射不到里面,沉静得没有一丁点生气。   这冰冷的眼神一路向下落在祁硕的手上,是那只刚刚摸过发带的手,林琛的目光里带着审视,祁硕一时被盯得莫名心虚胸口发紧。   “你们继续,继续,没看见没看见,啥也没看见。”陈文轩半捂着眼,突然一下拽着林琛往前跑。   林琛被拽得有点愣,在超过祁硕时,没忍住回了个头。   大风再次卷起,路两旁的白桦毫无章法地摇摆着,叶子哗啦啦往下掉,似要掩盖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祁硕看着他面无表情。   “哎呀,别看别看!人家谈个恋爱,咱俩瞅个没完像什么话啊!”陈文轩热心地在一旁替祁硕解释。   林琛没吱声,也没再回头,算是在心里默认了陈文轩的话。   祁硕看着他们二人离开,林琛最后回头看他的眼神,让他品出了一丝幽怨。   是的,幽怨。幽怨得让他误以为自己是让妻子苦守寒窑十八载的薛平贵。   还有种曲折,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一眼也像极了红楼梦里林黛玉哭着质问宝玉有没有将荷包给了旁人,林琛浑身上下冒着一股要冲上天的别扭劲。   “那我室友,带点脑梗,不用理。”祁硕看着前方离开的背影向梁函文解释着。   “没事。”   一节课祁硕趴在桌子上揉着胃,胃酸分泌过多这会有点不好受,嗓子也因为前些天的感冒有些疼。   中午他的社团还有任务,得去拍照,整整一下午的学术交流会。他给部长发消息请假拒绝,部长以今天人手不够婉拒了他的请求,还是看在祁硕身体原因,让他和同社团的朋友换了任务,改成了只有一个小时的篮球赛。   临近下课,祁硕从阶梯后门偷溜出教室,去便利店里买了盒苏打饼干垫巴了点。   球场里影像队里有几个是祁硕班里的,祁硕进场上前给同学打了个招呼,“嘿,加油啊!”   “那必须,秒杀临床,势在必得!”   祁硕问:“今天和临床打?”   “嗯呐。”   “好。”祁硕点了个头,“你们加油。”   临床,林琛,这是个让他现在有点想不通的名字。   林琛全程对他仿若未闻,从进场后就专心在一旁热身。祁硕走近后刚想拍林琛的肩,在手快要落下时林琛很巧妙地背对着他躲开了。   他去人堆里集合了。   悬在半空的手略显尴尬,祁硕攥了攥拳,继续低下头摆弄相机。   没看见就没看见吧,又不是故意的。祁硕自我安慰着。   比赛开始,祁硕和上回一样站在场外举着相机,镜头里的林琛提起球左右摆动绕过防守球员,几个健步起身猛力一跳。   隔着老远祁硕都感觉到了这个黛玉今天憋着点气。跟他们上回干架一样,莫名其妙的黑烟在林琛后背飘荡,三步上篮恨不得将篮板扣碎。   祁硕握着相机的手被风吹得有点僵,不同于上回,这次他拍完照片站一旁看完了整场比赛。   比赛结束,影像险胜。林琛阴沉的脸越发难看,肩膀上挂着衣服直接从球场正门离开了,再次全程一个眼神都没给祁硕。   冷风刮在祁硕脸上,这个天气和今天的事也更应景了。   祁硕不是傻子,他感觉到林琛在刻意回避自己,或者说不是回避,就是不乐意搭理。   要不说他姓林,拗起来跟他祖上黛玉一个德行。   祁硕咳嗽了几声,手已经冻得发麻,林琛突然的冷落让他心里有点不太好受。   他坐在篮球场一旁的观众席上,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手机开着静音,屏幕显示三个未接电话。   来电人梁春华。   三通电话让祁硕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吸了吸鼻涕轻咳两声,回拨了过去,“喂?怎么……”了?   “你在鬼混什么!才接电话!”梁春华开嗓依旧大得惊人,电话接通后就吼了出来,“是不哪天我被你爸打死,你也不理!”   祁硕没争辩什么,只听她继续往下说,“你爸,你爸他要动手打我,你给我主持个公道啊!”梁春华在电话那旁抽泣个不停。   他猜对了。   祁硕一只手揣在兜里裹了裹卫衣,深吸一口冷气,几股寒意顺着冷空气直达心肺。   只听见电话那头继续说:“他昨晚回来,一身酒气!非得和我闹。说是我不要你奶奶。那是我不要吗?!他眼珠子瞪的通红,吃人一样!凭什么打我!”   “放开!”   “我给儿子打电话!”   “凭什么不让我打!”   “你们祁家一家子缺德!造了太多孽!老爷子才死大马路上那么惨!”   “你凭什么打我!他爷爷头七没过你就听那老婆子的挑唆,回来对我是一顿暴打!”   “凭什么!”   “现在又要打我!我今天大不了跟你拼命!要死一起死!”   科技时代隔着两千八百公里的电话没有半点延迟,祁硕眼前都已经自动脑补出了这熟悉不过的争吵。   “你给小硕打什么!我没打你!”祁正涛夺走手机,“喂,祁硕,我就是昨晚喝了点,我没动手打她。别听你妈瞎说!你好好学习啊,我们不打扰你。挂了挂了。”   “喂,爸!”   “滴—滴——”   祁正涛这边连忙挂了电话,祁硕都没来得及叫停。这被挂断的电话像数九寒天挂在房檐的冰锥一样,猛地落地,啪的一声满地碎渣。   在祁硕心里也砸了个窟窿。   篮球场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只有几片枯叶在地上滚来滚去。祁硕按下回拨,已是无人接听。   他屏了一口气收起相机,径直去了教室。   上课期间祁硕给祁正涛发了好多消息,[为什么不接电话!有事就说你别动手!]   [她身体不好你能不能收敛点?看在石头面子上你就不能少喝点酒吗?]   一节课上了过半祁硕手机才响起,过来一条祁正涛的微信:[我没动手,是她无理取闹,你妈妈是怎样的人你是知道的。]   操!   瞥见这句祁硕将手机丢进了桌洞不由得咬紧了后槽牙,看着黑板上的单词他撕破了嘴唇上干裂的小血痂。   你妈妈是怎样的人你是知道的。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好像判定了他和祁正涛的同流合污。   梁春华是怎样的人他当然知道,那份独有的多疑和吝啬他见识了整整二十年。   在这份混乱的家庭关系里他自始至终是他们夫妻二人的调和者,也是牺牲者。   祁硕重新拿出手机犹豫着,快要下课时他在键盘上一个个敲下:[你们离婚吧。石头和房子你们随便分,我跟谁都行,无所谓。]   他还有个被家里寄予厚望的还在上小学的弟弟。   这是他从高考后就想说的,他有想过和他们长谈一番,仔细给他们剖析利弊,告诉他们这无用虚伪且带着怨恨的婚姻没有任何好处。但谁没想到会在这样平平无奇的一个下午,自己远离那个地方千里之外,在英语课上,以聊天打字这种不靠谱的方式说出他心里郁结了多年的事情。   也许这就是远距离的好处,火燃起来烧不到自己身上,说出这话他心里也多了几分坦然。   祁正涛半天没回消息,祁硕胳膊肘撑着桌子关了屏幕。   有只落单的麻雀落在了窗台啄着几粒石子,他只听见台上的老师说了一句:“Events do not happen as one wishes.” 第20章 注意休息   祁硕估计这辈子最缺少的东西就是冷漠,特殊的共情能力让他一次次撞着自己的南墙。   弟弟石头给他发消息:[哥,他们又吵起来了。]   祁硕垂下的眼皮闪了一下,握着手机的手不自主用力到指尖充血变红,但最后也只轻飘飘打下一句:[你在干嘛?]   石头:[写作业。中午放学他们就开始吵,我还没吃饭。]   祁硕:[我给你点份外卖,想吃什么?吃完去学校,别管他们。]   石头:[可以吃炸鸡吗!]   祁硕将外卖软件切换回以前的定位,搜了一家炸鸡店选了几样。   祁硕:[还吃别的吗?]   石头:[不会太贵吗?]   消息看到这里的时候,祁硕抬头瞥了眼讲台上的老师,他轻咬着口腔内壁,[不会。别的呢?]   石头发过来一条语音:“哥,那我还想再要一个大汉堡,奶茶,炸鸡柳!谢谢哥哥!”   转文字的七秒语音里隔着屏幕祁硕都能想象到小孩的兴奋,他按着石头的口味点好餐。   关手机前祁硕再次盯了半晌祁正涛没回复的那条消息,最后也只是无奈地关了手机鼻腔闷出半口冷气。   祁硕不能保证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会是怎样,但再差也不会比他们现在差,他不会让石头重蹈自己的覆辙。   人可以有很多种性格,他会任由石头成长为任何样子,但除了他这种。   下课后天上飘起了小雨,祁硕整个人浑浑噩噩地走回宿舍,兜里的手机一直都没有响起过。   在宿舍楼下他碰到了和陈文轩一块要去上课的林琛,陈文轩朝他招了下手,林琛和陌生人一样站在一旁,看着走近的祁硕他偏过头,彼此之间一个眼神交流都没有。   离开后祁硕伸手拽了拽干哑刺痛的嗓子,莫名其妙的事情太多了,他现在没功夫去细究哪一个具体是为什么。   祁硕回了宿舍,其他三人都有课,屋里就他一人。他在桌前抽着烟,眼前烟雾缭绕就像他此时的思绪,乱成一团但又驱不散。   他打开窗户散了散烟味,也没管手机那头的后续了。抽完烟鼻子更难受了,爬上床盖被睡下了。   “我操,屋里好凉快。”陈文轩进屋就被过堂风吹得一哆嗦,“谁开窗了?”   何岩紧随其后进屋,“不知道啊,你关了吧。”   陈文轩上前去关窗,突然放低了音量,指着祁硕的被窝说:“他在屋啊?”   “他没课。”   陈文轩问:“他不吃饭吗?”   李然摇摇头,小声说:“不知道。”   也许是其他人看他睡觉都很小声,祁硕全程没被吵醒,他浸在噩梦里醒不过来。   和往常重感冒一样,他都会做同一个梦。   看着自己从悬崖跌落,四肢破碎,另一个声音让他爬起来,爬起来再次以场外观众的身份,观赏着自己刚才的狼狈。如此反复,潜意识将他锁在一个没有终点的循环里,随之充满脑海的是无尽的紧张和恐惧。   祁硕头顶一层层冒着冷汗,终于在最后一个循环里努力醒来。   他眼神呆滞望着天花板,脑海还在回味那个跌落悬崖的梦。   是无能为力的恐惧。   像旁观者一样看着自己一步步跌落深渊,而他畏惧的从来不是深渊,而是看着自己一步步走进却无法逃脱。   陈文轩低音量打游戏的声音把他扯回现实,这会鼻子更塞了,缺氧的错觉下意识越发混沌。   祁硕在床上赖了一会,感觉后背有些汗津津时起来靠墙坐了会点了份外卖。   看着配送员越来越近时他放下手机手把着梯子迷迷瞪瞪地下床,可在下栏杆时脑子一乱胳膊松了力,没踩稳脚掌直接从梯子跌在一旁的板凳上。   板凳的腿在瓷砖地面上摩擦出“嘶啦”一阵声响,在一旁站着的李然闻声赶忙伸手接住他的胳膊,“哎妈呀,慢点!咋了?”   祁硕摁下李然的的手,坐在板凳上强行摇了两下脑袋让自己清醒,而后俯身换鞋,“咳咳!没事,咳,咳咳!”   “感冒了?”李然问。   “嗯。”   陈文轩下床走到祁硕旁边伸手摸他的脑门,“有药吗?还好,没发烧。”   陈文轩有些热的掌心往脑袋上一糊祁硕头晕的想吐,“没,待会去药店买。”   李然问:“你能行吗?”   祁硕起身摆摆手,“没啥大事,我先去取外卖,你们忙你们的。”   但此时比头疼更不适的是胃里的恶心,刚站起身胃里一翻他立马跑进了厕所呕吐着。   “可拉倒吧,都这样子别出门了。”说话间陈文轩已经拎着外套套在了身上,“外卖我给他取吧,我还寻思进屋谁开的窗户呢!”   祁硕洗了把脸从卫生间出来,陈文轩人已经出去了,他在椅子上喘了两口气。   鼻塞,头晕,嗓子疼,上不来气,脖子上的脑袋跟灌了铅一样沉。   李然给祁硕找了一盒罗红,“我们这边天气也不说是一夜入冬,但换季的确容易感冒。你先吃罗红消炎吧,吃完饭再吃。”   “嗯,谢了。”   陈文轩取完外卖撞上要回家的林琛,“你又吃?晚上刚吃完,这第几顿了?坐月子呢?”   “滚一边去!这我室友的,他感冒了,我给他取。”   “嗷。”林琛往上拢了拢冲锋衣的领子,能猜得到但又一脸漫不经心地问:“谁啊?”   “影像那个。啊对,晚上游戏用不着你了,这把我带个妹,我们二人世界,你懂。”陈文轩拎着外卖离开了林琛嫌弃的视线噔噔地跑上楼了。   祁硕点的煎饼,买了粥商家还没给送。也是感冒原因,他味觉有点不好使,这煎饼吃的他都感觉喇嗓子。吃了一半实在吃不下了,剩下的半个他装回袋里。   “再吃两口呗,别饿死在屋里。”陈文轩捏了捏剩下的半个煎饼。   祁硕擦掉嘴上的油撕开罗红的锡纸盖勉强笑了一下,“死屋里能保研。”   李然打断他:“哎哎哎,说什么呢!赶紧吃药吧,吃完好好睡一觉。”   祁硕喝了几口热水吞下药片,陈文轩盯着他的动作问:“你这咳了有好几天了吧?”   祁硕点了下头,“有几天了。但问题应该不大,换季感冒,正常。”   “可拉倒吧,我给你整点偏方!”陈文轩说完就溜进了卫生间洗手。   “他要干嘛?”祁硕倒抽一口气。   李然耸耸肩,“不知道啊。”   陈文轩湿着手出来,随便在衣服上抹了两下擦干手指,“揪嗓子,揪一揪,就不疼了。”   “啊?”祁硕听着就抗拒。   陈文轩说时迟那时快站到祁硕身后,将祁硕脑袋用胳膊箍在胸前强行掰起。   “等等等!等一下!”祁硕试图制止陈文轩的下一步,这用劲的拉扯让才刚吃完药的他有点恶心,“慢点慢点,咳!想吐。咳咳。”   但他鼻塞,没力气挣扎,脑袋被迫仰起后陈文轩两指并拢很迅速地揪起祁硕喉结外的一层皮。   被扯动的一瞬间祁硕感觉自己皮下肌肉都要被薅出来,陈文轩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安抚着:“不疼!忍着点!揪一揪就不咳嗽了。”   他是上火,陈文轩扯了几下他的脖子紫了一排。   “这是刮痧的一种,的确降火。别说陈文轩手劲挺大,就两下看着跟一排虾线一样。”李然在一旁抱肘看着热闹。   皮下一排全部出痧后陈文轩放开祁硕,祁硕立马喝了两口温水缓了缓,他毫无笑意轻扯嘴角:“咳!真疼啊。”   “你就说嗓子是不好点了!”陈文轩手背在身后摆着一股中医范。   祁硕亲历一番更认为这是疼痛转移,嗓子是不疼了,有点痒,但皮下被拉扯的肉此时如刀割般是火辣辣的疼。   他点头道:“好点了,嗓子不疼,肉疼。”   “得了,就这样吧,明一早指定好,赶紧睡觉吧。”   李然说:“行,你要是实在难受告诉我们一声,别憋着。我们带你去医院。这都一个宿舍的,别老整那么客气。生病了啥也不说,你自己都没药。”   “嗯,谢谢。”祁硕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来,他上床盖被躺下。   林琛回宿舍翻箱倒柜,记得之前换寝室搬行李时翻出来过半瓶止咳糖浆,不知道塞哪了。   打球时就看见他在咳嗽,真傻逼,顾着撩妹给自己冻着了,活该!   林琛柜子里的东西被尽数摆在地上,他这才从小角落里找到半瓶落了灰的止咳糖浆,他拿着药直奔陈文轩宿舍。   进屋后他们宿舍很安静,陈文轩盘腿在床上坐着打游戏,林琛脚步很轻走到他跟前。在路过祁硕的铺位,他的床板吱呀一响,他翻了个身背对林琛。   林琛站床边推了一把陈文轩的腿,“医化实验报告借我抄抄。”   陈文轩摘下耳机,“你说什么?”   “医化。报告。”   陈文轩重新戴好耳机随口一应,“你都没写你问我?不着急,明天下午交,早上写来得及,这会你别耽误我上分。”   林琛站地上朝着陈文轩大腿给了他一拳,“你他妈——那我走了!”   最后一声林琛喊得挺大声,生怕祁硕听不见,话出口时他还特意朝着祁硕方向看了眼。但他依旧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   林琛抿了抿嘴,内心挣扎了一番从地上丢上去一瓶止咳糖浆,药瓶砰的一声砸在祁硕被子上。   感受到动静祁硕一下子手撑着床坐起身看向林琛方向,林琛用一种看什么看,再看眼珠子给你抠出来的表情盯着他,俩人谁也没说话。   陈文轩看见坐起身的祁硕突然记起白天的事,他随口八卦道:“对了,白天那女孩,你啥时候处的啊?她有好看闺蜜吗?”   “你他妈撩着一个问一个?”林琛回过头瞪陈文轩一眼。   陈文轩撇撇嘴,“你不懂!出门左拐,滚!”   祁硕没急着回答,陈文轩揪完的嗓子这会有些张不开。大致扫了眼药瓶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入口薄荷的清凉和蜂蜜的柔滑包裹住喉咙,就是甜的发齁。   祁硕抿了两下嘴皮,嗓子稍微凉了会后反问:“哪个啊?”他迟疑了一会才想来,语气平平地说:“嗷,我们班同学。”   止咳糖浆的甜有点超乎祁硕对糖的耐受度,但的确能解一部分嗓子的刺痛,他又端起药瓶喝了小半口,而后握瓶对着林琛方向一晃,哑着嗓子说了句:“谢了。”   陈文轩平躺回床翘起二郎腿,“敢情我白激动了,还寻思指望你给我介绍俩闺蜜!”   林琛握着门把手,脸色肉眼看着瞬间缓和了很多。他再次从裤兜里掏出来一盒没拆封的感康朝着祁硕飞过去,祁硕稳稳接住。   离开时林琛只轻飘飘留下句:“注意休息。” 第21章 想抱着你   祁硕喝了口水吞下药粒,小小一粒感康的后劲跟安眠药一样,吃完没躺没多久就阖起了沉重的眼皮。   最近早上都课少,药物的作用下祁硕十点多才醒。起床后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鼻子现在是塞点,但整个人精神了许多。最难受的还是喉结前的那排虾线,又痒又疼。   祁硕洗了把脸站在窗台边晒了会柠檬色的阳光,而后拎起挂在床头架的风衣披在身上出了门。   学校漏了一个水管子,太阳一照路面像一个巨大的反光板晃得人睁不开眼。   祁硕一路锁紧着眉头到了食堂,买了瓶格瓦斯的功夫迎面撞见从前方扶梯上来的林琛。   在祁硕还犹豫要不要主动打个招呼时,林琛径直走到他身旁,“我去排队打饭,你坐哪?”   祁硕拧开手里的格瓦斯,气泡顺着瓶口冲出嘶的一声,他朝前方的桌子扬了扬下巴,“那边。我等你,你去买吧。”   没一会林琛端着碗打卤面坐在祁硕对面,林琛扫了眼祁硕的餐盘,只有一碗粥和一个鸡腿。   林琛问:“吃的这么少?”   祁硕咬了口鸡腿,“没什么胃口。”   林琛筷子立在手心搅着碗里的面,“好点了吗?”   “好多了,感康挺管用的。”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两人心平气和地吃着饭。祁硕没有问昨天的事,林琛也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闭口不谈。   “祁硕!”林琛嘴里的面都还没咬断,眼看着昨天树下那个姑娘走到祁硕身后,带着碎钻戒指的手轻点了一下祁硕的左耳廓。   “操,谁!”祁硕刚端起碗喝粥被吓得手里一抖,碗里的汤差点泼在林琛面前。他转头看向一侧笑意盈盈的梁函文,“哈喽,你吓我一跳。”   “走了,拜拜。”梁函文打完招呼就走了,没多久留。   祁硕拿起林琛手边的一包纸擦了擦嘴边的粥,口齿有些不清地说:“拜。”   看着小姑娘走远林琛拿走桌上的抽纸冷哼一声,“用我的纸你倒是不客气!”   “闭嘴吧,待会转你两毛五。”祁硕说完抓住他的胳膊将纸拽了回来,又揪了几张纸来擦鼻涕。   林琛筷子上挑着的面条起起落落,虽然不想问,但现在不问他浑身难受。   “刚那个……”   “同学!”祁硕眉毛一挑提前打断林琛的话,“别多想,就是同学!别听陈文轩瞎扯。”   林琛抬抬眼皮喝了一口祁硕的格瓦斯,这会心情还算不错,他暗自嘀咕一声:“我能多想什么。”   祁硕在桌下的腿撞了一下林琛的膝盖,“晚上有空吗?陪我去买两件衣服。网上买还得等一周,线下快一点。”他看着林琛坠动的喉结说。   “行。买啥样的?”林琛重新拧上瓶盖问他。   祁硕盯着林琛手里的半瓶格瓦斯,咬了口鸡腿肉说:“暂时缺个羽绒服,剩下的去了再说。”   林琛轻点头,“我带你去万达那块吧,我也打算买衣服。”   祁硕看了林琛一眼,“行,我今天有晚课,七点半下课走。”   “好,我下课后去找你。”   晚上统计学结束后祁硕在正门口等着林琛出来,他下午从实验室出来又接着上晚课,没时间回宿舍换衣服,这会他还穿着中午的风衣。   要说气候变化,他还得服这里。早上出门时晴日当空,夜间起风大降温零下一度。   朔风凌冽,祁硕在门口没站多久感觉每一股寒风都顺着两件单薄的衣服吹到了骨头里,冻得他有点疼。   感冒还没好利索祁硕捂着嘴咳嗽了两声,他蹲在叉路口僵硬的手掏出手机给林琛发语音:“大哥,到了吗到了吗?”   “祁硕!”林琛的冲锋衣外敞着,手里拎着条厚实的灰围巾挎着包朝祁硕跑来。   语音刚发出去祁硕就听见身后的声音,这会半边身子都有点僵硬,“哎!可算来了。”   “扶我一把,腿麻了。”祁硕冰冷的手抓着林琛掌心站起来,手碰上去的那一刻不同温度交融在一起。   林琛手伸进祁硕的衣袖里摸了摸,“感冒还没好,你也是真不怕冻死自己。”   “这个温差,企鹅来了都得加层棉。”   “一场秋雨一场寒,十场秋雨要穿棉。”林琛抖了抖自己的围巾裹在祁硕脖子上,“给你加层棉。”   “吃了吗?”祁硕将围巾重新拢好将半边脸缩在里面问着。   “吃了。你没吃吗?”林琛问他。   “没吃,白天都不饿。吹了会西北风倒有点饿了,先吃点再去吧。”祁硕说,“马玉涛?”   林琛应着:“走。”   祁硕裹紧风衣问:“你今天什么课?这么慢。”   “别提了。选修的法医,那老师唠了一节课,临下课时布置了一个随堂病理分析,我交上去才来的。”   “我快冻透了,这会儿我是饥寒交迫!”祁硕也是北方人,但他真的不理解这才十月多的天气怎么就零下了。   林琛失笑一声,他左手撑开衣兜,“我兜里暖和,来吗?”   “行。”祁硕也没客气,直接把手放进去。冲锋衣兜大,但放两个成年男性的手有点紧,林琛便拉住了祁硕的手。   这个天然暖宝宝掌心的温度是寒风中唯一的热源。   “你介意我牵你吗?”祁硕又往林琛身边贴了贴。   “什么?”   “我觉得你不介意。”祁硕说完没给林琛反应,兜里蜷缩着的指尖直接从林琛的掌心穿过握住他的骨节,“你好热血。”   林琛还没反应过来暖乎乎的掌心被一团冰凉紧紧握住,“昂,青年!”   两人就这样走着,在祁硕看不见的地方,林琛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一路上冷得祁硕都不想张嘴说话,他直接牵着林琛去了校门口的马玉涛店。   进店后麻辣烫的香味带着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祁硕把手从林琛兜里撤了出来,他吸了吸鼻子先递给林琛一个菜筐,“请你吃夜宵。”   林琛摇头,“我不饿。直接点一份吧,你多选点菜我随便吃点就行。”   “也行。”   祁硕选菜的时间林琛拿了两个小碗和两双筷子并排摆在桌子上,祁硕付完钱坐在他旁边。他的手很自然地伸进了一旁林琛的兜里,捂了半会觉得不够暖和他又往林琛身边靠了靠。   林琛一侧身子被挤得紧紧在墙上,祁硕毫无感觉还在往他身上凑。   林琛表情开始变得有些不自然,他叫停祁硕:“别挤了,再挤我就进墙缝了。”   “哦。”祁硕闻言往外挪了挪屁股。   林琛一口气还没松出来,祁硕侧过头直接将脑门埋在他的脖子上。   “你们那法医课是怎么上的?”祁硕贴着他说,呼出的气都是冷的,隔着几层衣服林琛肩膀感受到了他额头的凉。   林琛坐着后背都是僵直的一动也不敢动,暖了一只手祁硕有点不太满意,他靠着林琛继续说:“想抱着你。”   祁硕言出必行,不等林琛同意直接上手。他的手从后背绕过怀上林琛的腰,胸膛靠着林琛侧肩,将两只手都揣进林琛的兜里。   这一抱让林琛光是坐着后背就出了一层汗,他坐立难安浑身不得劲,最难受的是祁硕的手放兜里总会无意地往他腰上钻。   他妈的——   这人真的是,真的是没有半点分寸感!   “你他妈把我扒了抱着暖得了。”任由祁硕胡作非为了一番林琛实在忍不住了,再这么蹭下去他容易走火控制不住。   “嗷。”祁硕吸了两下鼻子,眼眶有点红地抬起盯着林琛闪动的睫毛。   林琛避开祁硕的眼神反手推开他有些扎手的脑袋,“离我远点,硌得慌。”说话间林琛顺道脱了外套盖在祁硕身上,“我热,你穿吧。”   林琛坐在桌前,他的手拎起胸前的卫衣抖了抖,感觉这会身上的热气在一阵阵往脸上飘,蒸得他后脖颈红了一片。   “你脖子好红。”祁硕再一次话刚落音直接上手,那冰凉的手指贴着林琛发烫的脖颈,拇指指腹在他下颌那处来回轻轻摩挲了两下,“你还没说你们法医学有没有意思。” 第22章 永远和我在一起   林琛被掐住了命运的后脖颈,他在祁硕手下肩膀一抖,他脖子扭了扭挣脱开祁硕的手掌,“你这瞎摸人的习惯哪来的?”   “没有!我也不是逮谁就摸!再说了,只是脖子。”祁硕边说手指边揪了揪林琛颈侧的皮。   林琛冷声道:“我可谢谢你。”   祁硕用劲很轻,指腹摩挲下痒得林琛将脖子缩了起来,他有些费劲地说:“我不是很习惯,有人摸我。”林琛边说边盯着前方柜台上刚放上去的一碗麻辣烫,他立马转移祁硕注意力,“麻辣烫好了!你去端!”   “嗷。”祁硕这才收了手起身。   祁硕点的菜多,做好之后有一大盆。他将碗放在林琛面前,“你也多吃吧,买的多,别浪费。”   林琛在他对面放了个碗,轻轻点头道:“嗯。”   看着祁硕消停吃起饭,林琛夹了一筷子生菜说:“我也才上了两节,是病理教研室那边的老师。给我们看的尸检病理分析这类偏多一点。”   “这课我也想抢来着,结果没抢上,有时间我找你蹭课去。”   祁硕抬眼看着门外,外面尘土飞扬,风声猛烈,路边的树全都摇摇晃晃,地上全是吹下来的枯枝败叶。   祁硕吸溜了口冷面啧了一声,“好大的风。”   “这里就这样,现在只是十月多,等十二月份的时候零下二十七八度也是常有的事。”   “我还没体会过零下二十度。”   林琛在小碗里舀了半碗汤,“也就是外面冷,家里和学校暖气会很热。学校这两天暖气片在注水,供暖也就这两天了。”   祁硕给林琛夹了几个肉丸子,“今天中午出门时我看外面太阳挺大,晚上谁知道这么冷。”   一大盆热乎的麻辣烫下肚祁硕身上也暖了许多,林琛就吃了小一半,祁硕最后硬给他塞了一小碗。   饭后林琛穿好衣服,拉好拉链他对祁硕说:“走吧,这个点逛商场人还能少点。”   “嗯。”   刚出店门,凛冽的北风就向他们涌来,祁硕脖子缩在围巾里面,头发被吹得毛燥燥的。   林琛弯腰让外套上的帽子自然扣在脑袋上,他从兜里伸出手掌心对在祁硕,“手给我。”   祁硕挠了两下他的手心,“你不是说不习惯吗?”   “手没事。”   祁硕将递给林琛两人的手一块塞在林琛的兜里,感觉吃完饭的林琛手里温度更热了,有些烫手背。   工作日的晚上商场人挺少,林琛带祁硕去了几家他常去的冬装店。   关于买衣服,祁硕知道叫林琛陪他出来太对了。   他挺喜欢林琛的穿衣风格,但他自己不会搭衣服,买衣服没什么要求,别破,能穿就行。林琛会讲究款式,看得出来他在很努力地让祁硕显嫩。   祁硕看上了一件黑灰简简单单的羽绒服,林琛拿起一旁的棕色裤子顺手给他,“你穿这个,能好看。”   “还有这件,这我喜欢。”林琛让售货员取下一件挂在货架上的粉色卫衣。   “这太粉了。”祁硕还没穿但光是看着就已经一脸嫌弃。   “粉怎么了,好看不就行了!”林琛拿着衣服先在身前比划了一番,“多好看。”   “不好看,我穿会显黑。”祁硕说。   “会吗?”林琛又拿起来放在祁硕面前,顶光灯下祁硕脸和脖子黑了一个度。   是黑到售货员都看不下去的程度,她走过来递给祁硕一件同款的绿色卫衣,对林琛说:“这衣服你穿合适,他不行,换件绿的试试。”   林琛握着衣架又在镜子前比划了两下这件粉的,“那我买粉的。”   “我先试试。”   祁硕脱下风衣丢在沙发上,“姐,试衣间在哪?”   售货员估计也是头回被问这个问题,先是一脸问号随后解释:“这男装店,没有试衣间,直接脱了穿不行吗?”   林琛在旁边噗嗤一声笑出来,“姐,他南方人。”   祁硕冷眼瞪了林琛一下,“我北方的。”   林琛一脸无所谓,“你就当他是南方的。”   卖货的姐拿过来一条不知道搁了多久的床单,在祁硕面前抖开一层灰,“你要实在不好意思,我和你朋友给你拉个帘?”   祁硕咳嗽了两声以来掩饰尴尬,“不用不用,我直接穿吧。”   林琛帮他拿着那件绿卫衣,祁硕手放在衣摆朝上撩起脱下,还带着体温的衣服他丢给林琛,对林琛伸出手臂:“衣服给我。”   林琛盯着他的身子眼睛先是像扫描仪一样上下一扫,紧接着眼底微不可察一亮。   他的眼神很迅速,看完立马将衣服递给祁硕。   但祁硕还是捕捉到了林琛那丝好像带着点调戏意味的眼神,他伸腿轻轻蹬了一下林琛的屁股,接过衣服从头上套下去。   “绿的还行,是吧?”祁硕捏起肩膀上的布料整理了两下,站在林琛面前。   林琛竖起大拇指,“好看。”   “姐,我买这个。和羽绒服我直接穿吧,旧的装起来就行。”祁硕说。   林琛说:“粉的不试了,和绿色一个码,我俩的装一块就行。”   “好嘞,我这边开单子,桌子上有剪刀,吊牌你自己剪就行。”   林琛拿了把剪刀帮祁硕剪下衣领后的吊牌,售货员帮他们装好衣服。   出了店在电梯上祁硕说:“咱俩不是一个色,你皮肤偏红,我偏黄,我穿件粉的太土了。”   “我红吗?”   祁硕直接撸起林琛的袖子,两人胳膊一对比,林琛血管偏紫色,祁硕的血管发绿。祁硕手心拍了下林琛的小臂,“你这看着就血多。”   下了层楼林琛又拽着祁硕进了一家饰品店。   “买什么啊?”   “项链。单穿粉的不够酷。”林琛拿起条钛钢粗链戴在脖子上试了试,他从镜子里看着祁硕,“还行吗?”   祁硕手指勾起项链轻轻往前一带,“狗链配粉衣服,还行。”   林琛拍开他的手,“滚。这才帅!”   买了一条链子两人拎着衣服坐电梯直接到了商场一楼,走到出口时林琛瞧见一旁吊顶水晶灯下空着的钢琴。   林琛一时心血来潮,他将手里拎着的衣服塞在祁硕怀里,“等着,哥给你露一手。”   祁硕看着林琛朝着钢琴走去端坐在琴前,将手指搭了上去。   这是他第一次看林琛弹琴。   他歪着脑袋站在一旁,提前掏出手机录制着林琛弹琴的画面。   和按下快门的时间同频,叮咚委婉细腻的琴声开始在四周回响。   林琛指法十分娴熟,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来回跳动,耀眼的灯光在他脸庞勾勒出一条白色的轮廓,隔壁花店门口几束淡彩色的光斑旋转投射在他的后背。   林琛弹奏的是《Always With Me》,祁硕上一次听这首曲子还是在高三快要结束的时候,晚自习物理老师经常在课前给他们放这首歌解压。   足够美好的音乐总会通向心灵吧,不同于过往坐在闷热教室里做题的枯燥,此刻听着一个个跳跃在林琛指尖的音符,他的脑海里自动构思了一个从未到达过的夏天。   这感觉就像置身于金黄色的麦田,浅蓝的天空下温热干燥的晚风抚过面庞,他一人躺在地上望着远方即将暗沉的山。   祁硕手指小幅度打着节拍配合着林琛的音乐。   随着最后一个尾音结束,林琛朝着祁硕偏过头眨了眨眼睛,那一秒深邃的瞳孔像极了清早山底的湖泊。   但里面的感情像飘在半山的大雾略带几分朦胧,伴着脑海中还没挥去的余音,让祁硕心里多了丝说不出的悸动。   这场临时的独奏祁硕是为数不多的观众,他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意,放松一口气后暂停相机拍起掌来。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听!”林琛从琴前站起,一蹦一蹦跳到祁硕面前,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注视着林琛的眼睛一时间祁硕觉得四周的光都有些黯然失色,他真诚地点了点头:“嗯。超级好听。”   林琛得瑟地在祁硕面前扭了扭身子,祁硕的手揽上他的腰侧说:“刚刚这个,我想剪出来当手机铃声,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但刚刚那个有一节没弹好,并且大厅有杂音,等我改天给你录个完整的你再用吧。”   “不要,就这个,有杂音才完美。”   林琛笑了笑,“成,你用。”   俩人紧挨着出了商场,换了件羽绒服祁硕这会都有点热,他抓着林琛的手一块塞在了自己的兜里,“回学校吧。”   “你晚上再吃点药。”林琛嘱咐着。   “嗯,回去就吃我那安眠药。”   在车上祁硕开窗忍着头晕剪出了音频,在林琛进宿舍前给他听了一段纯享版的。   适当的杂音让这段曲子多了几分故事感,听着更像一场感情饱满的夏日回忆录。   祁硕进了宿舍,一如既往的,李然在和女朋友煲电话粥,陈文轩和何岩俩人打游戏。   何岩喊着:“你上啊上啊!后面有人!”   陈文轩大骂:“操,哪个孙子打我!”   “轩哥,快快快,右后方,有人偷袭!”   “操的,死了。”陈文轩扫兴地撇下手机,“不玩了不玩了,再玩得气死。”   祁硕放下衣服问:“吃鸡吗?”   何岩“嗯”了一声,他还在接着玩。   “待会我也来两把。”祁硕说。   李然挂了电话看见祁硕身上的新衣服,问:“买衣服去了?这么晚回来。”   “嗯,买了两件厚的。”   陈文轩从床上探出脑袋,一本正经点评着:“你这风格换的有点快,这绿的有点难以形容,林琛就爱这种花了吧唧的颜色。”   祁硕掏出风衣丢在洗衣盆里,“眼挺尖啊,我俩一块挑的,他买了件粉的。”   陈文轩了然一笑,“怪不得。红配绿,大冬天出门凑一块就是案板上切开的西瓜。”   “滚呐!”   收拾好东西祁硕上床,他打开手机刷着朋友圈,看见林琛刚刚发的:[正门口对面的大碗麻辣烫真的很好吃。]配图是那碗麻辣烫。   什么时候拍的,祁硕光顾着干饭都没注意,他点了个赞。   陈文轩瞧见评论到:[你吃一年了,才知道啊?]   林琛秒回一个字:[爬]   陈文轩关了微信聊天框,嘀咕了句:“这粉西瓜奇奇怪怪,好像有点那个大病。”   又是不太理解男同的一天。 第23章 兔子   手机刚放下陈文轩猛地记起他还有正事,立即下床抽出两根鞋带拴在椅子腿上。   何岩这边打着游戏,看着地上的陈文轩问:“你干嘛呢?拿俩鞋带织毛衣呢!”   “去死。我明天有实验,差点忘了练打结了。”他边解释边拿起两根鞋带在何岩面前晃悠了一圈,“明天可是Doctor陈的首秀!”   何岩嫌弃地捂鼻,“拿一边去!脚气都飞出来了!”   “你竟然说我脚气!这可是新鞋带!”陈文轩爬上何岩的床,把人按在了被窝里,“我怼死你!”   祁硕收拾好东西爬上床看着他俩在一边床上闹,手里开了把游戏,在商场他好像也听林琛提过一嘴实验的事情。   第一次做活体人都是激动的,陈文轩捶完何岩罕见地没有恋战,蹲地上绑了半个小时的结,林琛回宿舍也看了好几遍实验视频。   第二天林琛和陈文轩俩人起了个大早去解剖馆,实验室里陈文轩看见林琛白服下面的灰领子问:“你不是买一个粉西瓜瓤吗?”   林琛摆弄着桌子上的器械说:“新衣服我怕崩上血。”   陈文轩拿起一个镊子夹了夹林琛白服,“我们又不做动脉,夹个骨头而已吧?”   林琛握着没有刀片的手术刀刀柄戳了一下陈文轩后背,“那它也出血啊!但那动脉视频你看了吗?血呲老高了。”   陈文轩摇头:“没看,昨晚就练了打结,看了一遍脊髓的。”   没一会动物室的管理员在实验室门口搬过来两笼兔子,陈文轩凑到林琛旁边偷偷问:“你紧张吗?”   林琛挺直背捶了下陈文轩肩,“做个实验紧张什么?别慌,咱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你滚。我不知道,但我有点紧张。”陈文轩手放在白服兜里小声嘀咕。   林琛和陈文轩两人一组,老师课前又给他们看了如何抓兔子的视频,也仔细讲解了一番。但理论和实战终究还是有区别,到了笼子前看着缩成几团像棉花的小白兔,陈文轩不会下手了。   陈文轩有点打怵,眼神略带求助性看向林琛,“琛哥,要不你来?我怕它咬我。”   林琛这会还没带手套,眼神瞥了瞥笼子,示意让陈文轩来,“你一只手拎它脖子,一只手托住它的屁股不就行了!来吧来吧,哥们相信你。”   陈文轩只能贴着笼边蹲下身,一只手悄悄伸进笼子。刚碰到兔子的一瞬间,兔子在手下滑走,但还好没什么剧烈反抗,陈文轩摆正腿的位置顺毛捋了几下,碎碎念道:“宝贝儿你别怕,哥哥轻点昂!”   林琛抱肘靠在墙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听到刚刚的话忍不住嗤笑一声,“为什么我听着这么猥琐呢!”   陈文轩斜着丢给林琛一个眼刃,手从兔笼里抽出来冲着林琛膝盖砸了一拳,“你高雅你来。”   林琛后退跳起半步敷衍一笑,伸手恭恭敬敬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我闭嘴。陈主任您请。”   陈文轩重新端正自己的蹲姿,将手放在兔子的脖颈处,等兔子在他手下慢慢习惯了后,犹豫了几秒他迅速下手拎脖子从笼子里提出来一只,另一只手赶紧托住兔子的臀,将它塞在怀前。   这只小白兔挺乖,刚到怀里的时候还扑腾着,一个劲挠着陈文轩白服的衣领子。过了一阵应该是抱舒服了,也开始乖乖缩在陈文轩怀里不怎么动弹。   热乎乎的,软绵绵的,一条小生命。   “我靠我靠!林琛,它好暖和,好软,好可爱啊宝贝儿!”带毛的东西都可爱,陈文轩的态度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跟得了个闺女似的逗弄着怀里的小兔子,“它真的好可爱!无比软和!”   林琛上手摸了摸,挺软,但毕竟是实验室里集中养的兔子,看着那四只脏兮兮的脚他还是觉得陈文轩是夸张了,他噫了一声不以为然。   “林琛,待会你主刀吧,我下不去手,我这闺女太可爱了。”陈文轩抖了抖怀里的兔子。   林琛说:“陈文轩,得了得了,戏过了。刚刚还是哥哥,这回直接当爹了。再说了,你都不知道公的母的。”   “管他公的还是母的,在我怀里就是我的小宝贝。”陈文轩的猛男少女心完全被一只小白兔激了起来,“真的好软,好暖和!我以后要养兔子,我必须养个这玩意。”   “家里养兔子你也不怕以后犯职业病。”   “林琛你他妈变态吧,滚!”陈文轩剜了林琛一眼,“我告诉你,待会一定要对它好点,手一定要稳!我信你,闺女就这么交给你了!你他妈要是手抖多切一刀我捶死你。”   “又不是生切,会打麻药。”林琛说,“你不至于整的跟临终托孤一样。”   陈文轩轻轻颠了几下怀里的小兔子,指着林琛瘪嘴:“这个叔叔是不是很讨厌?”   林琛梆梆给陈文轩两拳。   到了实验室台前,林琛在老师那边领了药物。昨晚陈文轩为了学这个猪蹄结,拿着俩旧鞋带赖在何岩床头绑了一个小时,今天也算是轻车熟路。   “捆绑play也这么绑吗?”陈文轩打好后腿的结贴在林琛耳边突然问出这句。   林琛松开按着兔子的手表情复杂:“你好这口?”   陈文轩一本正经地否认:“没有,好奇。”   “那你下回找人试试。”林琛整理好手上的器械。   “死一边去。”陈文轩在架子上打好四个结。   “别想play了,你先算一下麻醉剂量,我去取乌拉坦。”林琛边说边戴好手套和口罩。   陈文轩算完麻药数据用湿棉球擦拭着兔子的耳缘静脉,待会要注射麻醉,林琛在一旁往针管里抽药。   “我怕扎不进去。”陈文轩握着针上下摆动迟迟找不好进针角度。   林琛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相信你,就扎吧,一只扎不进去还有另一个耳朵。”   “靠,你真活阎王。”陈文轩揪干净外耳道的兔毛,轻轻捋了捋,全程屏着气,针头顺着皮肤缓缓进入静脉。   “推药试试。”陈文轩手上用劲一股透明液体顺利稀释兔子血管。   “一针神啊我!”陈文轩喘了口气喊着。   兔子进入麻醉状态后到林琛上手,他谨记老师说的“胆大心细”。   林琛带着塑胶手套攥攥拳装好手术刀,消毒后刀尖贴在兔子背侧皮肤。他抬头看眼陈文轩,目光里略微带点迟疑:“割了?”   陈文轩盯着他的眼睛点头,“手别抖,割吧。”   林琛转了半圈手腕斜四十五度进刀,第一次握着手术刀切割活体的感觉真的很奇妙,刀片没有想象的锋利,毛发的阻力让林琛感觉自己的手臂也在紧绷着用劲。   他切开层层肌肉剪开一些组织,刀片分离背肌,陈文轩在一旁拿着棉球止血。   “咬骨钳给我一下。”   陈文轩把工具递在林琛手里,已经沾满血的手拿着冰冷的咬骨钳,在几个椎弓板外来回探索。   前面只用了几分钟,林琛流畅地做了很多步,但到现在最关键的一步他还是有些下不了手。   陈文轩看出了他的犹豫,“夹吧,迟早的事。”   林琛轻微点头,他挺直起有些发酸的腰扭了半下,重新俯身右手拿着钳子使劲夹断棘突,他能清楚感觉到兔子的骨头在他手下断裂。   估计是麻药剂量稍微小点,在夹断棘突的时候本来没有意识的兔子大叫一声,有点凄惨的痛呼吓得林琛心里一颤。   他还没听过兔子的叫声,更别说这么惨的。   老师闻声特意来看他们组,“别慌,你们做挺快啊。挺不错,肌肉分的挺干净。”   “老师,它刚刚叫那一声……”陈文轩皱眉有点担忧地问。   老师拿镊子扒开皮肤看了眼,“麻醉量只能少不能多,估计是少了点,问题不大。接着做吧,你们做挺好的。”   全程不超过二十分钟,林琛这组是最快的。   林琛嗓子哑了半秒点头:“嗯,谢谢老师。”   实验到这里已经完成大半了,林琛长舒一口气,陈文轩用干净的左侧白服袖子帮他擦了擦脑门浮起的一层细密的汗。   “很厉害的。”这是陈文轩作为一个助手的评价。   陈文轩主动上手缝合,一切完成后他们两人谁都不吭声看着手术台上等待恢复的兔子。   林琛摘下沾满血的手套和口罩扔进垃圾箱里,整个实验室都充斥着一股血腥味。   陈文轩看着桌上的兔子,背上伤口是他那不专业手法缝合的,白净的背沾满稀散的血迹,心里猛地一酸靠在林琛肩头,“它要是不叫我还没感觉,它喊那一声我都想哭。”   林琛一时有点哭笑不得,但还是找了张纸递给陈文轩,“哥,不至于不至于。”   陈文轩接过纸,擤了下鼻涕。   林琛双手撑在身后的台子上,安慰着陈文轩:“实验动物的存在和宠物不一样,它有它的价值,为人类医学做出贡献这也许是它的使命。就和人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医生的使命是救人,我们的使命,在今天就是做好这个实验。上了实验台后,它的命运就到这里了。唉,迟早都得接受。我们能做的就是让它来这人间一趟的意义最大化。”   陈文轩本来也没真的想哭,被林琛这么一说越发难受了,“尤其老师说刚刚麻醉剂量少点,哎,我……它都疼得喊出来了,兔子急了也咬人,兔子疼了它也喊啊!刚刚还白白胖胖的,现在就……”   “过量容易直接麻死,并且我们的确按着标准剂量算的,每只身体情况不太一样吧。”林琛拍了拍陈文轩的背,轻声安慰着:“实验台上的生命,我们敬畏就好,但也别太难受。并且我们也的确没有辜负它的生命,实验很完美,它也不算白受疼。别想太多了。”   陈文轩“嗯”了一声,再没说话,只是伸手一遍一遍轻轻抚摸着小兔子的脑袋。   林琛这位兄弟铁汉柔情,心里有点事第一时间表现在脸上,高中养了条小金鱼死了都给他难受了三天。   林琛见状也不好说什么,其实他心里也有点不好说,尤其在夹断棘突的那一瞬间,他清楚手中的钳子剪下去这兔子的生命就到此为止了。伴随着那声惨痛的叫声,一种罪恶感从他心底油然而生。   尽管只是一只实验兔子,但也是一条生命,就这样摆在他眼前,怎么可能心里无动于衷?   但他强装淡定,努力让自己表面看着风轻云淡。   这是它的宿命,也是他的使命。   它必须去接受,他也必须去做。   谁都改变不了。   实验课后出了解剖馆,新鲜的空气下林琛一下子就闻到了自己身上格格不入的兔子味。   腥得有些刺鼻。   他脱了白服塞书包里,去厕所抽了根烟。再出来时烟味掩盖住了他其他的异味,水流也冲走了手上最后的一丝血腥。 第24章 你腿好白   陈文轩状态调整得挺快,上了节医化学了几个对映异构体事情也忘了一些。但中午宿舍里找他吃饭,他说要去图书馆补实验报告,拒绝了。   我们不是圣人,在微小的生命面前都不想冷眼,但也只能旁观。   换几件厚衣服养一养,祁硕的感冒彻底好了,这几天养病,书店那边都没怎么去。下午第四节他还有爱情心理学的选修课,这课是李然和陈文轩催着他报的,下午他们三个一起去上课。   快到上课点时祁硕在寝室群里发了句:[我快到阶梯了,先去给你们占位置。]   爱情心理学是选修课,全校所有大一的专业都能选,这节课不到一分钟就被抢光。   大学生在脱单都挺有积极思想的。   祁硕来上这课,陈文轩李然逼迫是一方面,他自己也有种潜意识促使他来。   毕竟作为一个即将二十岁的妙龄少年,他是真有些过于清心寡欲,甚至于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毛病。   当然,是心理,不是生理,生理是没问题的。   他对恋爱没有丝毫的兴趣,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排斥这种亲密关系。   也许是无爱者更自由,他爱自由。   这是唯一一个能说的过去的理由。   但最起码会心动吧,细想想从初中青春期到现在,他对女孩的心动值为零,他对异性的相处都不比一个林琛来的快。   陈文轩和李然从宿舍出来时碰到了林琛,林琛刚睡醒拦住他俩问:“干嘛去?”   陈文轩拽好拉链,“上课。”   林琛一下子清醒,挺直脖子瞪大眼问:“下午不没课吗?串课了?别吓我。”   陈文轩摇头,眉飞色舞地说:“跟你没关系,是选修,哥选的爱情心理学,哥去追求爱情。”   林琛扫了眼李然,试探性地问:“你们宿舍的,都去?”   陈文轩点点头,“祁硕在那边占座。”   “带我一个,蹭节课。”林琛拍了下陈文轩胳膊飞快地蹦进了屋里,随手薅了件衣服就出门。   陈文轩只告诉祁硕再多占一个位置。   等他们到时,祁硕坐在位置上看见陈文轩身后还跟着一个林琛。林琛摆手跟他打了个招呼,但他坐在了陈文轩旁边,李然挨着祁硕坐。   上课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老师,带着一个银框眼镜,头发深棕色微卷,身穿一件丝绒的衬衫和修身灰色西装裤,背着黑银纪梵希,踩着高跟鞋“哒哒”地进了教室。   气质很好。   不过开课十分钟就会发现这老师的气质和她的上课内容成反比,枯燥的情感内容在麦克风音响的加持下只会让人越发的困倦。   没有期待的心理学感悟,有的只是爱情枯燥乏味的理论。   爱情需要理论吗?当然不需要。   一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人,学习什么理论?   祁硕只用十分钟就说服了自己。   “同学们,一段好的爱情,是会带你成长,相反,一段畸形的爱情,也许会你让坠入深渊……”   听了半个点,估计是前两天感康的后劲还在,没午睡的祁硕早就已经趴桌子上和周公聊天了。   林琛和陈文轩这俩单身狗也有点坐立难安,屁股在椅子上怎么挪动它都不得劲,太无聊了。   林琛低头悄悄问陈文轩:“你们来这,图啥?”   陈文轩反问:“那你来图啥!”   林琛解释:“我来看热闹!”   “我们也就看一热闹,还寻思这结课后还能找个对象。”   得了,对象没找到,喜提结课五千字论文。还是这美女老师刚布置的,热乎。   又坐了一会,林琛实在难受,转头就看见祁硕趴桌子上睡得颠三倒四,他拿出手机,趁着没人注意偷拍了几张照片。   陈文轩怼了怼林琛胳膊,“双排?”   “上号。”   卡着下课点前五分钟李然叫醒了祁硕,他睡了一个小时,胳膊都枕麻了,睡眼惺忪地从桌上爬起来,迷迷糊糊地低着头往李然旁边靠了靠,“嗯?下课了?”   “还有几分钟。”   “嗯。”祁硕打了个哈欠搓了搓脸,胳膊抬起想抻个懒腰,但忍住了,他不至于太过猖狂,只在身后稍微伸展了一番。   这一节课他算是睡明白了,什么是爱情?这个问题不重要,什么都没有吃饭睡觉重要。   爱鬼去吧。   这老师也不点名,祁硕已经做好下节课逃课的准备了。   他打开手机,看见了林琛三点半发过来的消息,是一张照片,他趴在桌子上睡的,被做成了表情包。   算算时间,他那会刚入眠。   祁硕看着照片乐了一下,回复:[偷拍啊,信不信我告你侵犯肖像权。]   林琛偏过头看他一眼:[不信,你那会都快睡成植物人了。]   祁硕抬头看了眼一旁隔了两个位子的林琛,林琛也看着他,笑得一脸不怀好意。祁硕没出声,比口型说了句:gun。   下课后四个人一起去食堂吃晚饭,祁硕很特别地多要了份锅包肉。继之前那回在林琛家吃过后,他彻底爱上了锅包肉。   “改口了?”林琛看着祁硕碗里的锅包肉打趣。   祁硕夹一块肉放进嘴里,熟悉的醋味直冲鼻腔,他边嚼边说:“嗯,那之后我是真爱上了。”   食堂的锅包肉挺不错,酸甜适中,但因为下课时间的问题放久了就不太脆,没有林琛那天现做的好吃。   吃晚饭时林琛收到宋乐的消息:[哥,我开家长会,能来一下吗?]   林琛按下键盘回复了一句:[好,明天准点到。]   陈文轩见他低头回消息,一脸邪笑地问:“谁啊?不会真上一节课脱单了吧?”   林琛嘴里咬着筷子,口齿不清地说了句“没”,回完消息后他扣下手机,“乐乐,开家长会。”   祁硕问:“你还给她开家长会吗?”   “嗯,顺道的事。”林琛说,“你晚上干嘛去。”   祁硕吞了口米饭干巴巴嚼着,“书店上班呗,还得复习考试,我们系解快期中了。”   陈文轩打断祁硕:“一说系解,我给你讲,我们今天做那兔子实验,老有意思了。”   林琛的腿搭在杆子上,咬着筷子一脸质疑,“是吗?”   抬腿的时候祁硕看见了他破洞的牛仔裤。   陈文轩确定地说:“是啊!就各方面的,从实验室出来我感觉我灵魂都得到了升华。”   陈文轩给其他两人讲着自己的经验,祁硕没怎么听手顺势贴在了林琛露出来的膝盖上。   你说你摸就摸吧,手还往里伸。   林琛被他冰凉的手挠得身子朝前一弓,他握拳砸在祁硕手背上固定住他的手掌,皮笑肉不笑道:“摸着舒服吗?”   “不让吗?”祁硕眼中流露着无比的真诚。   好一句理直气壮的话。   林琛无奈地噎了口气低头吃菜,“你爪子凉。”   “嗷。捂一捂就热了。”祁硕又抓了两把林琛的大腿,“你不冷吗,现在这天你还穿破洞裤。”   只两下林琛就放弃反抗了,他声音冷漠地回应着祁硕:“那会在宿舍,着急出门就直接穿出来了。”   “嗷。”祁硕的手在林琛腿上来回揉搓着,半天又憋出来一句,“你腿好白。”   林琛这口饭是吃得浑身难受,“能别挠吗!”   祁硕停了手,只是按在上面,“没挠!就碰了两下。你真不冷?”   “我冷,行了吧?”林琛敷衍地说着,“你别瞎摸,痒!”   他的这两句动静还是吵到了陈文轩,陈文轩撅嘴瞪着林琛,“不听我讲你俩偷摸嘀咕啥呢?”   “没,就说天气冷,他穿一破洞裤。”祁硕先替林琛回答。   陈文轩没好气地说:“他现在都算不错的了,高中的裤子跟他妈两条抹布裹腿上一样。”   “是吗?”祁硕的手指又没忍住偷偷挠了几下林琛的大腿,顺便揪起一根腿毛。   林琛在桌下胳膊肘使劲撞了一下祁硕的腰,而后睨着祁硕,“你手是真欠。”   “他之前还有耳洞,现在长死了吗?”陈文轩抬头问林琛。   “不知道,好久没戴了。”林琛说。   祁硕一听间耳钉饶有趣味,他从裤子里抽出手,胳膊搭在林琛肩膀上捏了捏他的耳垂,“感觉还能戴。就一个单耳吗?”   祁硕这对人上下其手的毛病也不知道是哪养的,跟狗似的看见新鲜的就想凑过去扒拉两下。林琛对他三两句话就瞎摸人的行为是非常不理解,但还是解释着说:“嗯。刚打完觉得挺酷的,后面太麻烦了,直接摘了。”   陈文轩继续将话题转向他的兔子,祁硕说:“我们这学期好像没兔子,但有机能人体血压什么的实验。”   李然抱怨道:“有就不错了,我们全科啥也没有,还比你们多学一个组胚,实验都好像堆下学期了,下学期又直接生理生化。”   陈文轩说:“传言中的,生理生化,必有一挂。不过我们下学期学组胚,那期末考试的时候,我们就能提前向你取取经。”   “别提了,那玩意可不好学了!过些天我们不但系解考期中,组胚也考期中,真服了,上个大学比我高三都累。”一说起这个,李然吐槽的劲可就来了,“你就说咱宿舍吧,祁硕影像的,陈文轩临床,何岩麻醉,你们都有空余时间,就我比你们多一个专业课。”   陈文轩夹了块肉殷勤地放在李然盘子里,“您老人家辛苦。”   李然拉着脸不甘心地咬了一口肉,“不辛苦,命苦罢了。未来我就是你们各科考试先行官,什么路都是我先探,巴结我吧你们就!”   祁硕和林琛听完,二人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每人夹起一块肉递给李然,异口同声地说出:“然哥您辛苦。” 第25章 2800公里   影像大一的课是少,祁硕下午要么没课要么就一节实验。   天冷,他也没心思运动,以前还有夜跑的习惯,但现在太冷实在动不了一点。   这里的天气比他家那边最少要低十个度,他基本没课的时候都窝在书店里,还得抓紧复习期中考试。   收银台旁边有个暖气管,祁硕喜欢斜坐靠在那上面背书,这样整个后背都是热的。   “斜角肌间隙,前中斜角肌与第一肋之间形成一呈三角形的间隙锁骨下动脉,臂丛……”   背得正认真的时候,林琛裹着件厚大衣推门而入。虽然店里看书的人只有零星几个,但祁硕还是压低音量问: “你来干嘛?”   “来复习。”林琛低声说,“这里人少。”   祁硕扬起下巴朝前方的空桌子指了指,“里面有空位置。”   这家书店的装修很不错,落地后窗后设有好几排可以自习的大桌子。尤其在这样一个光线不怎么亮的下午,绕圈一周的暖黄色灯带给人一种坐在壁炉前烤火的温暖感。   林琛背着包走过去脱下大衣坐下,祁硕朝他方向看了眼又继续低头背书了。   背了十几个名词解释,祁硕放在桌面的手机嗡嗡地震动两下,是陈文轩的消息:[义父?在吗?]   主动认爹没好事。   祁硕:[有事直说。]   陈文轩:[我们班要拍一个医疗微电影,没人会这个,我只能场外求助了。]   祁硕的手指在屏幕前静止了几秒:[你想让我来?]   陈文轩:[义父,求求了!]   祁硕:[我又不是搞编导的!我怎么会这东西。]   陈文轩:[你不有相机吗?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   祁硕:[有相机就得会吗!我拍照都是半吊子。先等等吧,我考虑考虑。]   陈文轩:[义父,求你了,我现在就要给思修老师交表了!求求了~ 亲吻jpg.]   祁硕抬头看了眼窗外被风卷起的枯叶,打下:[行吧行吧,晚上回宿舍再具体商量,我只能说尽力,以前没整过这个。]   陈文轩:[好好,你以后就是我亲义父。]   看着陈文轩的消息祁硕将手里的书扣在胸前,他交叠食指看着天花板的吊灯。   真是赶鸭子上架,稀里糊涂的。   他不太喜欢去做一些自己不擅长的事情,更何况他对摄影,只是勉强会按快门罢了。   祁硕挺起腰杆朝里的自习桌方向探出脑袋,保温杯里热气腾腾的柠檬水冒着气,遮住了林琛半个身子,他正对着自己低头写着笔记。   祁硕的眼神又飘向窗外摇曳的树枝,只剩三三两两的枯叶还挂在枝头。   都答应了,试试吧,万一可以呢?   祁硕挪了挪背后的抱枕放在腰后最舒服的位置,拢起衣领将整个身子又往暖气旁靠了靠,接着低头背书了。   晚上七点祁硕下班,临走前他收拾着书包,他抬头看向里侧的林琛也盯着他。   祁硕比了个一个口型:走?   林琛点头,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祁硕前脚刚出门林琛就跟了上来。   寒风之中林琛裹上自己的围巾,“背咋样了?”   “还行,大差不差了。”祁硕扣上外套的帽子,“回宿舍吗?”   “不回,今晚我回家住。”   林琛走向店前树下的停车处,“我骑自行车来的,用捎你半截吗?”   “用!”祁硕已经跨腿坐在了后座。   林琛将包挎在车把手坐上车座在前面骑着,祁硕坐在他身后的座椅上。祁硕一只手抓着林琛的衣服,一只手翻看着手机,屏幕又显示两个未接来电,微信三条来自祁正涛的语音。   他没点开听把手机放回兜里,两手专心抓着林琛的衣服,林琛在前面偏过半个头问:“有事吗?”   “没事,看手机冻手。”北风穿梭在两人的身体上,祁硕将脑门轻轻靠在林琛后背上,“林琛,给你说一特神奇的事,说出来你不许笑话我。”   “说吧。”   祁硕靠着沉默了一会,半晌才说出:“我不会骑自行车。”   “为什么?”林琛问。   林琛的反应挺奇怪,这是第一个问他为什么,而没有直接笑话他的人。   “不知道,就是学不会,这事我到现在都觉得挺丢人的。”祁硕声音闷闷的,从林琛后背穿过胸腔传到耳朵。   “这有什么丢人的,现在出门地铁公交,实在不行以后考驾照去呗。”   祁硕轻嗯了声,过了一会又叹了口气,“哎,再说吧。但我很喜欢坐自行车。”   那为什么学不会呢?   可能这方面实在太笨吧。   林琛把祁硕捎到宿舍楼下,祁硕没有直接上楼,他走去了宿舍楼附近的湖边,看着结了一层薄冰的水面回拨去电话,“喂?爸。”   电话刚接通就听见祁正涛的义正言辞:“你妈这个疯女人跟我闹离婚!你赶紧去劝劝她!”   祁硕倒吸一口冷气,瞬间感觉肺管都是凉的。他舔了两下干燥的嘴唇,清了清嗓开口:“离吧。没必要。你拿她当什么你自己心里也清楚,离了吧,这是个机会。”   电话那头的梁春华抢走手机,对祁正涛破口大骂道:“我就说,我儿子指定支持我!明天就去离婚!离!我走了你赶紧把那个三儿带回家!这么多年,你没少打我!小硕爷爷刚死,你个挨千刀的,没动手吗!”   祁正涛动气在电话那头怒骂道,“你们一个两个都有病!祁硕!你就是一混账!我白养你这么大!”   晚风吹了没一会祁硕嗓子有些沙哑,他的声音比这零下的天气还要冷,“我是混账有所谓吗?你们安排好我弟就行。”   混账这个词祁硕张不出口去辩驳,也许在踏出那片土地的时候他就已经十恶不赦了。   而梁春华口中的那场暴力,是七年前的。祁硕虽没见到,但在梁春华一次次的渲染下早已耳濡目染。   关于家暴,他印象最深的是三年级。祁正涛和梁春华打架,梁春华拿着刀,祁正涛一把夺走,每一个巴掌精准地落在她的脸上,她嘴角流着血,祁正涛撕扯着梁春华的头发往墙上撞,嘴里骂着:“我今天不打死你这个贱人,我就去死!”   那时候的祁硕也就一米二,不大点人跑上前去打算拦住祁正涛,被祁正涛一脚踢在腰上,他直接滚到了地上。踢他的那双鞋,还是一双尖头皮鞋。   记得那时祁正涛手机有响起,是他一个叔叔打来的,他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去抢手机打算求救,被一把拽回拎着脖子扔在地上,他的脑袋磕在沙发角上。   到现在后脑勺头发下面还有个小疤。   祁正涛瞪大那红色仿佛渗着血的眼睛怒视着祁硕,一字一句仿佛死刑前的判词:“想跑?我今天不把你们娘俩打死,嘴撕了,我就不信祁!你敢打电话一个试试!信不信我真打死她?”   第二天祁硕的腰部全是青紫,小孩锃亮的光头上有好几处淤青,背上还有红色的掌痕,膝盖的伤疤惨不忍睹。   那场暴力的起因来自一场不能确定的出轨。   祁正涛给一家宾馆投了钱,前台里有个漂亮的年轻姐姐,她热心地给祁硕糖吃还陪他玩。   那个年代的手机还是翻盖的,这天他要回家时漂亮姐姐给他看了一张照片。照片是在宾馆房间里拍的,白色的背景墙和白色的床,这个女人胸前只围着一条白色浴巾坐在床上。她告诉祁硕,这张照片是祁正涛拍的。   那时也许是天真的有些傻逼,他竟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饭桌上吃饭时当玩笑话提了一嘴,梁春华和祁正涛闹了起来。   这是他记得最清楚的一次家暴了,但最可笑的是,祁正涛以喝醉了断片为由,忘记了这场暴力。   三年级,不懂法律,不敢报警,只能乖乖地当一个不敢言语的受害者。   他是恨祁正涛的,但除了恨也做不了别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开始麻痹自己那件事是假的,他选择逃避性的遗忘。   时间洗刷的是罪行还是记忆,好像都不重要,祁硕得到的不过是一小道脑袋上的伤疤和不愿回想的疼痛而已。   再往后捋,就是初中了吧。   在他爷爷车祸后,七年前,那是祁正涛最后一次打梁春华。不过也是这之后梁春华一病不起,医生检查出的结果是抑郁症和焦虑症。   祁正涛和梁春华从医院回来,他问病情怎么样。祁正涛也只说:“是抑郁症,不打紧,都是她平时胡思乱想觉得我打她,才会这样的。”   胡思乱想才会抑郁。   祁硕再一次很傻逼地信了。   初中的那次暴力如梁春华所说,他被保护得很好,睡着了并不知情。   这之后梁春华的脾气却像变了人,对祁硕是非打即骂。假期忘了扫地,换来的是两巴掌,没有当天取梁春华的快递,得到的是一顿打和一番咒骂。   但他很懂事,自己挨顿打受点委屈第二天就忘记了,但梁春华有病不能再被他气着。   日子久了他也就习以为常了。   初中,十四五的年纪,青春期,叛逆期,祁硕在家从不会发脾气。但他也一直记得初三那年梁春华对他说过的一句话:“车祸该死的不去死,不该死的却死了。”   他知道梁春华的脾气就是这样,气消了还会给自己哭着道歉。   打一巴掌给一个糖。   他曾后悔为什么那天晚上不叫醒他,他初中了可以保护她,这样他就不会那么愧疚。   但事情没有挽回的余地。   自始自终在这个家里祁硕能感受到的只有无力感。   他自己厌恶暴力的同时,也不偏不倚做了暴力的走狗,用拳头解决问题是他情绪唯一的发泄口。   像一个极端的疯子。   车祸之后,祁正涛是再没打过梁春华,他开始努力装做一个好父亲。但该发生的早就已经发生完了,梁春华心理的伤口存在了七年,一直存在着且越裂越深。   他们每回吵架就如今天一般,梁春华总会提起这件事,她会自己一次次撕开伤口供人观赏。   祁硕曾不止一次的劝梁春华离婚,但梁春华都拒绝了。   祁硕知道,在他们那个小破县城里女人离婚是一种耻辱,在一段垃圾的婚姻里忍辱负重才是自我的荣誉。   这种根深蒂固的思想好像所有人是基因里默认的,不是他读了两本书学了几句圣人哲学所能改变的。   这也就是他高考后报志愿愿意离家2800公里的原因。   不为什么,只想逃离。   混乱的生活忙忙碌碌,但没想到压死骆驼忍耐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在高考后的暑假。   祁硕和朋友刚打完球到家,刚进门迎面撞上梁春华的气势汹汹,她质问着祁硕:“你是不偷我的钱去外面鬼混了?!”   祁硕把球放在地上那时候一脸懵,他完全没明白梁春华在说什么。   祁正涛在一旁提醒他,“你妈说她五百块钱不见了。”   祁硕听完这话都有点没反应过来,他怔了几秒咽下干涩的唾沫,“昂,懂了。你的钱丢了认为是我拿的吗?”他的声音不算很大,但在梁春华的耳里却是绝对的叛逆。   “不是你这个败类还能是谁!”   果然,信任是祁硕这个家里最罕见的东西。   谁都没有。   祁硕实在有些忍无可忍,吼了一声:“你自己脑子不好没存好钱!丢了凭什么先来质问我!我没拿,也没见过!”   梁春华这时什么也听不进去,一脸怒气指着他骂道:“你凶什么啊!我问你句话就这种态度吗!你良心让狗吃了吗!我供你吃供你穿,你就考了那样一个破大学!我看钱就是你这个杂种偷的,你跟你爸一个货色!只让我感觉寒心!我为你忍了多少你次你爸的打,辛辛苦苦这么些年养大的儿子是一小偷!”   这种绝对碾压性的否定和怀疑就像一座五指山,让祁硕没有半点翻身解释的余地。   那种感觉不是委屈,而是愤恨,对这种随时随地怀疑的愤恨。   现在他们能离婚,祁硕打心底里觉得轻松,好像这样他就能摆脱那场深渊。   祁硕握着手机的手骨节已经有些僵硬,他咬破嘴唇上再次干裂的死皮继续对着电话说:“真想为了我好,你们就离了吧。”   祁正涛缓了口气,“你知道半吊子家庭,以后什么样吗!”   这个荒诞甚至有些可笑的理由祁硕听了都忍不住冷笑一声,“我不需要!你没必要为一些猴年马月都不可能发生的破事给我找理由。照顾好石头,我无所谓。”   祁正涛哑了声只气得挂了电话。   这就是祁硕的原生家庭,破碎且难堪,还有更难堪的,今天的事情不过是冰山一角。   放下电话后祁硕很吃力地喘了口气,但压在胸口的沉闷纹丝不动。   他清楚地听到寝室楼下过路行人的嘈杂聊天声,但思绪就是浸泡在过往怎么拽都拽不回来。   这些事情只要不去想他就可以装的和没事人一样,一旦记忆被掀开,它会同洪水猛兽一样吞没掉他的理智。   祁硕的脑海中像过电影一般。   是荒诞离奇的电影又好像是现实惨淡的梦。   开场是数九寒天的大雪天,一位老人满身鲜红、血肉模糊地躺在大马路中间,强烈的红白色彩对比给这场电影画下了注定悲剧的基调。一群人带着虚假的面具跪在路边哀嚎着。   中场到达电影高潮,一个男人动手一巴掌扇在他的妻子脸上,厚重的大掌拽着妻子的头发往墙上磕。紧接着一群嘴脸实在丑恶的人开始争吵,为了遗产他们你死我活互相撕咬。最后一个女人站在顶楼之上,她神情麻木地望着楼底纵身一跃。   此时悲伤的背景音乐响起,一个小男孩作为谢幕出现在大荧幕的中央。   他是被群演忽略掉的主角。   台下坐满了五花八门的观众,他们怀着好奇、怜悯、嘲笑的目光一齐看着那个演技生涩又滑稽的男孩。四周一片哗然,每一个人都留下了自己对这场悲剧的评语。   有人说:“他怎么不和他爷爷一样去死!”   有人说:“这就是一白眼狼,没心没肺不如大街一条流浪狗!”   有人说:“没想到这么大人开始偷东西,可真让人失望,当初生他干嘛!这不是祸害吗!”   周围太过吵闹,看着观众夸张的面部表情,恐惧占据了男孩所有的神经,他跌跌撞撞地开始逃跑,却发现早已回头无路。   祁硕!冷静!   一个突然的来自心底的声音叫停了这张录像带的进度条,祁硕回过神来,都没注意自己用了多大力气,指甲抠破了手背上的皮肤。   这时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喂。”   “嗯。好,我过来了。”这是陈文轩的电话,让祁硕去趟南广场。   祁硕平静地挂了电话,他在兜里掏出张皱皱巴巴的卫生纸擦了擦鼻涕。他努力地压住自己的情绪出了树林边走边点了根烟,但心里那团火还在熊熊燃烧,在他的血液里沸腾翻涌着。 第26章 哥的怀抱向你打开   陈文轩和他们半个班的同学一齐在南广场等祁硕,他喊祁硕过来几个人商量微电影的事情。   今夜的天冷得有些怪异,狂风横穿过路两旁枯槁的树干,鬼哭狼嚎更像是一种悲鸣。   祁硕走到路口时第一眼瞧见的是人群外的林琛,他的手揣在兜里弓腰坐在花坛下的台阶上。   林琛瞧见祁硕后站起身,手拍了拍裤子屁股后面的土,怀里抱着一个小牛皮纸袋快步朝祁硕走去。   祁硕这会的心情实在算不得好,他在原地停脚还没打招呼林琛先将手里的纸袋塞给他,“给你。”   祁硕伸出那只刚刚被抠破的手接住,隔着点距离他都闻到了从袋子里飘出来的焦香。   热的。   有香味。   是糖炒栗子。   祁硕的手在刚刚打电话早已经冻得发麻,在碰到还有些烫手的栗子时他后背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努力压制着的情绪带着酸涩在此时如排山倒海般从心口涌了上来。   祁硕低着头,捧着这袋沉甸甸的栗子鼻子一酸。   “刚买的,可甜了。”林琛说。   但祁硕还是忍住了,他抬眼对上林琛的眼睛,哑着嗓子说:“谢谢啊。”   “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   祁硕“嗯”了一声,一只手捧着栗子袋,另一只手转了转手腕往上推了推袖口。   拆袋的时林琛扫见了祁硕手背上的伤,他从祁硕手中抽走袋子,祁硕没反应过来手背就被翻转拽到了林琛面前。   祁硕只有手心是热的,应该还是栗子暖热的,手背冰凉触感僵硬,四个骨节处都还带着伤。   血都没干,蹭在了纸袋上。   祁硕四指回握了下林琛手心,嘴皮被风吹得裂开了一个小口子,有些艰难地浅笑一下,“刚不小心蹭到的。”   林琛没说话,只是抓着他的手腕把他的手塞进了自己兜里,他们一块先去了陈文轩旁边。   陈文轩抬胳膊揽住祁硕的肩,对着一众同学介绍着:“这就我从影像搬来的摄影师,祁硕。咱们剧本什么的商量好后,他负责拍摄和剪辑。”   祁硕站一旁附和着点头。   陈文轩说:“主力军还是我们,得策划好之后我最后找他,再商量怎么拍的事。今天找他来就是大概介绍一下,大家认识一下。”然后他转身单独对祁硕说:“再没什么事了。不好意思,麻烦你老远过来一趟,你来了后我才发现没多少事。我们这边商量完后我单独找你,不然太麻烦了。”   祁硕轻咳一声,“没事。我先走了。”   陈文轩和他们班班委继续商讨着下面的事情,他们的场地问题现在还是个迷,不然也不至于一伙人这会在大北风里瑟瑟发抖。   他完全忽略了已经偷偷跑路的林琛,转头再去找时那人早就不知道溜哪去了。   陈文轩刚打开手机打算找林琛理论,看见林琛十几分钟前给他发的消息:[有点事先走,你们商量的所有内容策划案我写。]   陈文轩立马变了脸,他正愁没人愿意写策划案,这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他咧嘴特开心得回了句:[大爷您慢走。]   祁硕走的时候顺道拐走了林琛,出了南广场祁硕主动开口:“去外面走走吧。”   “走呗。”   俩人一起出了校门,祁硕也不知道能去哪,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瞎溜达着。   林琛把栗子袋重新伸到祁硕眼前,“拿几个。不然待会凉了就不好吃了,挺甜的。”   祁硕取了几个栗子扒开吃着,焦糖沾在外壳上有些黏手,他问:“你这在哪买的?我下次也买点。”   林琛说:“北门口小吃街上,有个大叔摆着摊。”   “你自行车呢?刚不说回家吗?”   林琛在垃圾桶里丢掉栗子壳:“这不陈文轩有事,并且去南广场回宿舍顺路,自行车就停楼下车棚了。”   凛冽的寒风扫乱发丝,吹得祁硕眼眶有些发红,二人回归沉默,闷不做声低头吃着手里的栗子。   过了一会,林琛有点忍不住,轻声问:“手是怎么搞的?”   祁硕听到后有些没忍住笑了一声,“我说自残你信吗?”   “信。”   “傻逼。”   这句祁硕骂他自己。   这么冷的天还是有预兆的,昏暗的天空下除了乱飞的枯叶飘着几粒不大不小的雪花。零零落落的没多久就化成一摊水,柏油路上泛起星星点点的光芒。   同样的场景有些似曾相识,祁硕记忆的弦再次被风拨动。   低垂的路灯照出零散雪花的杂乱无章,两场跨越七年的时空仿佛交叠在一起,但时间又让它们泾渭分明。   祁硕仰头看着,心里更加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都没到十一月,就下雪了。”祁硕说。   林琛伸手试着接两片雪花,感受到的只是雪在掌心化开的一点凉意,“北方,差不多都这样吧。”   “我们那边现在越来越干旱了,一年也就几场雪,十月份下雪还是我初中见过一次。”   那场车祸好像是他人生悲剧的开始,是在这样一个十月末的冬天。   刺骨的冷是祁硕那时候唯一的感觉。   现在好不容易熬到了散场,也是在这样一个冬天。   冷一点没变。   林琛能感觉到祁硕心里有事,没多说什么。   祁硕抓紧牛皮纸袋的口,“林琛。”   纸袋被揉搓的声音结束后林琛应着他,“怎么了?”   “我想抱一下你。”一个肯定句。   林琛怔了两秒,过后本能驱使他向前走了一步,转身面对祁硕张开了双臂,“来吧。哥的怀抱向你打开。”   祁硕上前一步搂住了林琛的腰,林琛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的外套被冻出了冬天特有的味道,冷冽干净,还带着淡淡的洗衣粉味。   祁硕低头把脸埋在林琛的颈窝,颈窝里带着一丝温热,还有林琛自己的沐浴露味。祁硕闻出来了,是柠檬味。   祁硕的短发扎得林琛脖子有点痒,祁硕问:“你不觉得柠檬味的沐浴露特像洗洁精吗?”   “什么?”   “但挺好闻的。”   祁硕放在林琛腰上的手又紧了两下,他现在什么都不愿意想。有些事情就是想不明白,毕竟在这条死胡同里他找了七年也没找到出路。   这样能抱着林琛挺好的,最起码在这个寒冷的夜晚里有个热源。   林琛的手没处放,握着拳垂在半空中,他能感觉到怀里的人在轻微颤抖。林琛多余安慰不出什么,只是说:“你要是想哭,就哭吧。”   祁硕吸了两下鼻子,嘴硬地哼出一声:“没哭。”   林琛没再说什么,只是伸出一只手轻轻抚上祁硕的背,没有节律的来回抚摸着。渐渐地他感觉腰上的手抱得更紧了,吸鼻子的声音逐渐变成一阵阵的抽泣声,祁硕的眼泪夺眶而出,落在他的衣服上。   迟来的眼泪除了丢人和在北风中冻得脸疼没有任何意义。   可祁硕就是想哭,估计是终于熬到头的喜极而泣吧,总得用激动的泪水来祝贺一下他摆脱牢笼。   但又好像没多开心。   不过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真挺神奇,毕竟这会在大马路上抱着一个男人哭祁硕一点也不觉得丢人。   反而是一种神经放松的心安感。   今天之后,林琛对祁硕的认识又多了一分。   原来他也会哭,原来大家都不是那么的快乐。   不对,是人都会哭的。   但现在林琛依旧能感觉到祁硕在压制着情绪,这是,悲伤后的眼泪?   不像。   祁硕不是悲伤,是愤怒,是隐忍着的愤怒。   如果这些情绪全部爆发呢?   哎……想多了估计。   林琛就这么搂住祁硕,慢慢抚摸着他的背。   来往的行人不多,但也有路过的行人看见他们后回头多看两眼,俩男的下雪天站路边抱一起是挺扎眼。   但这里是大学城,大家包容度都很强,更何况,林琛一点也不在意。   祁硕感觉自己哭了好久,回过神来衣服上都已经盖了一层薄薄的雪。他放下手松开林琛时已经满脸泪痕了,声音颤抖还带着哽咽,说了句:“谢谢。”   路灯混沌的光照在祁硕的侧脸上清清冷冷,猩红的眼眶里透着的不是楚楚可怜,更像是被收敛的阴冷。   林琛低头摸了摸衣兜,又摸了摸裤兜才勉强掏出一张纸,他轻轻擦拭着祁硕的脸,“没事。我给你擦擦,万一脸冻裂了就不好整了,成大花猫了。”   祁硕破涕为笑差点喷出一个鼻涕泡,“放屁。”   林琛也被自己逗乐了,祁硕接过他手里的纸,擤了下鼻涕。   灯光下的雪花洋洋洒洒,林琛看着祁硕也想不出别的安慰的招,他捏了捏祁硕的手心,问:“喝酒吗?”   “买醉啊?”祁硕的睫毛已经被冻住,说话间还带着哭腔,他摇了摇头,“饿了,想吃饭了。”   “我陪你。火锅烧烤小龙虾,哪个?”   “都行,是个饭就行。”   “那火锅吧,暖和。”   祁硕用冰凉的衣袖抹了抹脸,使劲吸了几下鼻涕。本来眼红,冷风一吹脸也通红,像刚从高原上下来的。   林琛在附近找了家药店买了一个一次性口罩和几个创可贴。祁硕站着不动,林琛给他戴上口罩,然后撕开两个创可贴贴在祁硕手上,剩下的几个装在祁硕衣兜里。   林琛在路边拦了辆车,原本他打算带祁硕去了一家附近的火锅店。但上车后祁硕窝在后座没多久就靠在林琛肩侧睡着了,林琛由他靠着也没叫醒。 第27章 你他妈疯了   小雪在地面上化的水结了冰,司机开车挺慢,林琛临时换了家稍微远一点的火锅店,祁硕在车上又眯了二十几分钟。   在快到地方的红绿灯路口前,一个刹车晃醒了祁硕,林琛感觉到祁硕的动静后按下车窗开了一个小缝。   一股冷空气灌进车内,祁硕逐渐恢复意识,他深吸了口混浊的气,将口罩往鼻梁上提了提。   祁硕膝盖轻磕了下林琛的大腿,“还没到吗?”   “快了。”林琛说。   眯了一会祁硕的状态是好多了,他往后靠了靠,直到整排脊椎骨都和座椅紧密贴合,他抱肘怀在胸前朝后仰起头。   光线昏暗遮住了他大半的身子,车子重新驶动,路边明亮的建筑灯光一闪而过,一瞬间照出那双微青下垂的眼尾。   来往的车灯让细密的雪花无处遁形,今天没晕车,下车后祁硕甩了甩打火机,火焰在冷风中嘶啦一声燃起,他蹲在路边抽起烟。   “串串香?”祁硕双手交叠在下巴前,指缝夹烟望着店门口的招牌问。   林琛抓了抓祁硕头顶的白色雪花,继而伸出手掌挡住往上飘的一缕没有形状的烟,“串串香火锅,这家老板是四川人,味道挺不错。”   “行,尝尝。”   等祁硕指尖烟草燃烧殆尽时他们一块进了店,满屋子燥热的牛油味闻着就呛。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又已经是八点多了,店里没多少客人,只能听见后厨油烟机运作的声音。   祁硕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服务员拿着菜单递给他。   祁硕大致扫了眼先要了份微辣的锅底,又点了两盘牛肉、虾滑和火锅常备的青菜,而后将菜单转向林琛,“这顿我请你,吃什么点吧。”   “大方啊。”林琛接过菜单,看了两页加了一份毛肚和红糖糍粑。   上锅后,一股热浪带着辛辣从小锅里冲上来。   “调料碗去。”祁硕喊林琛。   林琛按下他,“不用,这家油碟好吃,老板待会端过来。”   “油碟?”祁硕这个纯北方人脸上略显诧异。   “嗯,但非常好吃。”林琛肯定地说。   “行,我信你的口味。”祁硕脱了外套重新坐下,他今天穿着那件绿卫衣,安心坐在桌前等上菜。   林琛起身拉开衣服拉链,在服务员旁边要了两个一次性围裙。   “还是你穿粉色的好看。”祁硕看着林琛的粉衣服说,“显得有活力。”   “你这绿的也还行。”   上菜后等锅开,祁硕先吃着长碟里的红糖糍粑,糍粑甜糯焦脆,上面一层黄豆粉豆香味十足,祁硕不禁扬起眉毛,“好吃。我头回吃这个。”   林琛咬了两口糍粑点头附和着:“虽然我没去四川,但他家就是给我一种很正宗的感觉。”   人在饿的时候等锅开总觉得时间格外漫长,糍粑虽好吃但祁硕满心都是鲜切的嫩牛肉。   锅里有小气泡在来回翻滚时,林琛看着祁硕这迫不及待的样子,拿起筷子夹了一堆肉放进沸腾的红锅里,“我煮吧,你等着吃就行。”   “行。”   薄牛肉片熟得很快,在锅里滚一圈变色就能吃了,祁硕捞起一大筷子牛肉在油碟里翻了几面,鲜嫩的牛肉入口后再一次惊艳到了他,“嚯!好香啊。”   不同于芝麻酱的醇香,这份油碟是咸鲜麻辣,还有点睛之笔的蒜香和一种从未尝过的油香。   “好独特,但好好吃。”祁硕鼓着腮帮子说。   “我以前也不爱吃油碟,但这家店改变了我的口味,也只有他们家油碟好吃,自己打的不是这个味,很一般。”林琛边说边煮菜,锅里熟了的肉和菜全部夹到祁硕眼前的盘子里晾着。   祁硕吃了几口后说:“你多少吃点吧,我这大晚上把你拐出来,你就搁这儿坐着。”   “我有在吃。”林琛捞起涮了几秒的毛肚。   吃了一会后,祁硕无意间抬头发现林琛正盯着自己的手看,他有点别扭地把左手挪开,夹了一块糍粑边嚼边问:“林琛,你不好奇吗?”   林琛咬着嘎吱嘎吱的贡菜,说:“好奇。但你没说。”   祁硕给林琛倒了杯酸梅汤,“真能装,你那求知欲都从眼神里冒出来了。”   林琛喝了口水解辣,“还好吧,你要是想说我也乐意听。”   祁硕啧了一声,脚踩在桌边一只胳膊横放在身后的椅背上,一只手端起酸梅汤在眼前晃了晃,喝了半口看向头顶的吊灯转了转眼球。   要真重新翻起那些事儿,祁硕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倾诉或从哪说起。   他沉默了一会,而后有些自嘲地轻笑一声:“我细想了一大圈,没什么好说的,过来过去都是那一堆烂兜子事,不提也罢。”他的语气很轻松,跟刚刚那个埋在林琛怀里哭泣的人全然两个样子。   林琛也很懂事地没有多问,继续低头吃菜了。   一顿火锅吃了两个小时,吃饱饭身体也都变得暖和,他们重新穿好外套,祁硕提前起身去柜台付款。   原以为今晚下不了多大的雪,出了火锅店马路上已经积起一层厚重的白,上层刚落下的雪被风卷起在路面上横行肆虐。   祁硕紧贴着林琛小步走在路中间的盲道上,路滑他怕摔跤。   没往前走几步,旁边一家烧烤店的门被大力推开,哐的一声巨响在这个寂静的夜晚属实刺耳,光是听声就知道来人恨不得将门掀碎。   一个看上去三十来岁的男人手里撕扯着一个女人的头发从店门冲到路边,他拽着女人直直在雪地里走,女人的脚在白色路面上割出两道黑色的划痕。   他们一齐进了附近的巷口,黑暗的巷子吞噬了他们的半边。   林琛和祁硕听声回头往巷子口快走了两步,尽管这是在大街上男人没有丝毫的顾忌,大声喊骂着:“他妈刚在里面我给你脸了!谁他妈让你来的!走!回家!今晚我他妈不信打不死你这个贱人!”   女人大概知道自己回家后的命运,叫声很惨地哭着哀求:“别别!求你了,对不起!”   “晚了!操!贱人!往家滚!”男人对着女人的后腰就是一脚。   挨了踢的女人来不及喊疼,趁男人离她站的远,女人看着巷口的林琛朝他方向跑来,“救命!救命!”   可没走多远就被男人掐着脖颈扯到自己旁边,“过来!有人看也不耽误我打你这个贱人!”女人的身子被他控制住亳无还手之力,她曲着腰,脸被按在路边的一辆车前。   在男人的巴掌重新要落下来时,林琛赶忙上前拦住男人的胳膊,“大哥,有话好好说呗,这大马路上的。”   男人格外听话,见林琛阻拦收手抖抖肩,神色稍微静了点对女人说:“乖。别闹了,都有人看着了。咱回家,儿子还在家呢。”   女人的眼神充满恐惧,泪流满面声线颤抖着哭喊着:“我不跟你走!不跟你走!我要去找我爸妈!”   只是轻微的反抗,男人立即冷声咬牙切齿道:“老婆!乖!”   林琛低头看着蹲在路边的女人,“人找自己爸妈也没什么。”   祁硕一动不动站在路边看着林琛在前面调和,漆黑的瞳孔越发晦暗不明。   “你这小屁孩也别他妈多管闲事。乖!回家!儿子在家等你呢!”男人失去耐心呵斥着女人,大力扯起女人的胳膊就要往前走,女人在她手下死死挣脱着,气急之下男人的巴掌再一次扬起。   巴掌起,巴掌落。   然后就是惨叫。   过往的记忆顺着时间线走到祁硕面前。   儿子还在家呢。   儿子在家等你呢。   那个孩子会在家经历什么?谁都不知道。   祁硕的拳头早已紧握,眼中怒火中烧。林琛护着女人在试图拦住男人的手,来回推搡间祁硕冲上去掰开男人的手,狠劲一脚踹在他的后背上。   祁硕强行撕开了此时的僵局,时空的错乱让他怒火攻心,所有愤怒合成一拳落在男人的脸上,紧接着又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男人没来得及防备被踢倒在地。   混乱之中林琛带女人出了巷口,女人捂脸绝望地蹲在路旁放声哭泣着,路灯下脸上的伤痕有些惨不忍睹。   林琛也不会多安慰,只替女人拦了辆车,女人哽咽着不停向他道谢,过后坐车离开了。   林琛再去找祁硕发现他人还没出来,他怕祁硕出点事,毕竟今天他状态不是很好。   而另一边的巷子里男人起身想要还手,祁硕额侧青筋暴露,抬起膝盖将他重新踢倒在地。   跟踩一个废旧的易拉罐一般。   男人倒地后他继续撕扯住衣领,拳拳到肉打在脸上。   和刚刚男人扯女人头发一样,祁硕一把薅起男人的头发往墙角撞,手里的力度丝毫没有控制,全凭一腔怒火的发泄。   林琛到时,祁硕背对着他,窄旧的巷子里男人精致的皮外套挂着灰半躺在地上,嘴上还在骂骂咧咧。   一旁路灯的光影斜射过去,只见祁硕后退几步俯身拎起墙角的啤酒瓶,绿色的酒瓶反出一道微弱的光,他晃着身体一步一步走向男人。   “哐!”   酒瓶一下摔在了男人身后的墙壁上。   失手了,原本是想砸脑袋的。   林琛见祁硕的酒瓶抬起瞬间惊慌,赶忙扑上前推开祁硕。随着玻璃破碎他大吼一声:“你他妈疯了!往死里打啊!”   看着脚边碎了一半的玻璃渣,林琛咽了咽唾沫。   祁硕的行为被叫了暂停,他缓缓直起腰抬眸看着林琛轻微牵动嘴角:“我知道,还没死。”   而后上前半步在男人面前蹲下身,“你打她的时候不也这样吗?”   祁硕手撑着墙站起身偏头又看了林琛一眼,眼神阴郁又冷静。   但林琛瞧着更像逃亡的囚徒在拼死一战后的疲惫。   “琛哥,走吧。”祁硕没再久留,撇下轻飘飘的一句话后拖着步子先离开了。   林琛没听清祁硕最后一句喊了什么,只回头看了眼地上的男人,是没死,也是还能活。   林琛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急促的呼吸平稳。   但如果他没有拦那一下呢?   恐怕没那么好说了。   这场雪掩藏了挺多故事,林琛刚刚一声将祁硕喊回到了现实。   那个人不是他七年前的父亲。   祁硕整个人突然像被抽了魂一样没了力气,他随便在一个店门口的台阶坐下,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手臂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林琛跟出来走到祁硕旁边,手指在他面前勾了两下,冷声道:“爪子给我。”   祁硕伸出手,林琛使了点力气握住他的手腕,低头检查着刚刚贴好的创可贴。   上面沾满脏污的血,不知道是谁的。   “你刚刚到底怎么想的,真是疯了。说白了我们也就一个多管闲事的,别看着他搁大马路上打女人就行。”林琛还是没忍住,取下他的创可贴说。   祁硕没吱声,只感觉手腕被林琛掌心的温度捂得热热的。   “你在抖吗?”林琛察觉到祁硕的手在轻微抖动。   不止颤抖,祁硕这会心脏都开始乱跳,有莫名的恐惧感在胸口膨胀起来。他屏着气点头:“好像。”   林琛手在祁硕兜里取出他刚刚放进去的几个创可贴,“怎么了?自己给自己吓着了?”   祁硕摇头,“没。”   林琛动作轻柔地贴好第一个创可贴,“也不是我说你,你刚刚真出头出过了。这又不是小孩打架,你也是胆大不怕他报警,这追究起来事情可就大了。”   祁硕垂头将额头抵在膝盖上,闷声道:“不怕。这种人的出息也就是打女人,他不可能报警。”   “说的你倒懂。”林琛置喙一声。   “我当然懂。”祁硕稍微抬起点头偏过看向路边深浅不一的车辙,有些吃力地叹了口气,“我爸就这样。”   林琛低头贴创可贴的动作一时慢了下来,但他没有停,直到贴完所有,才补了句:“不好意思。”   祁硕重新起身对着他笑笑,“跟你又没关系,瞎道什么歉。” 第28章 你腰挺细   祁硕嘎吱嘎吱掰起栗子壳,林琛跟在他旁边走着。   栗子已经凉了,但吃起来内心还是软的。   “我爸很像那男的,他今天和我妈离婚了。怎么说呢,我挺烦他。但突然离婚,还是我提的,我竟然还有点舍不得。”祁硕递给林琛一个剥好的栗子说,“我刚是不有点……不太正常?”   林琛咬了口点头,“有点。怕你出格。”   祁硕吸了吸鼻子,“我控制不住。”   暴虐的基因就像是他的遗传,清醒时是极致的厌恶,骨子里却是全部的继承。   宿命般的,他对抗不了自己的基因。   “我恨他,但他也是我亲爹。我没有之前想象地那么轻松。”祁硕一点一点叙述着,“他这几年,对我们挺好的。但再好也抵不过他不做人的那几年,我自始自终没有权力去原谅他,也没有资格批判他。”   林琛手里点了根烟,静静地听着。   “估计是那人太像我爸了,刚刚有点没收住。他很爱喝酒,喝酒后又很爱装逼,我以为他就这样一辈子了。直到我高考升学宴,考那点破分,他执意要大办。那天他表弟没来,晚上他喝多后哭了。”祁硕说。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哭。他说他等这一天等了很多年,所有人都可以看不起他,但不能看不起我……”祁硕说到这里有些说不下去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从警校滑档的高考是家里所有人的耻辱,但祁正涛在最后给了他唯一的期待。   祁硕重新抓了几个冰凉的栗子在手心攥得很紧,“林琛,我挺废物的。一点破事我能磨磨唧唧好久,总想不明白。”   于祁硕而言,爱和恨是最简单明了的,恩情不一样。   祁正涛和梁春华养大了他,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他们之间都有一份杂乱并且理不清的养育之恩。   恰如汹涌的潮水能偷偷掩埋住沙滩上的一切裂痕。   等下一次落潮,那种能让精神撕裂的情绪又重新浮于干枯的海岸。   如此反复,摇摆不定的、被浪撕扯冲击的,也只是岸上的他而已。   林琛胳膊搭在祁硕的肩上,把人往自己身旁带了带,“想不明白就别想了,导致这一切又不是你的错。”   祁硕看向林琛,路灯的光照在他的发丝的雪花晶莹剔透,眼中透露着无比的真诚。   祁硕点点头,“我挺没脑子,遇到事第一想法总是想着怎么打架,挺神经病的。”他伸手捏了一下林琛被冻成一绺的头发,掰起来脆脆的,“估计以后能好点吧,他们也离婚了,我应该能解脱,应该能。”   “都这么地了,不能更倒霉了。”他短暂扬起嘴角自我安慰着。   林琛慢慢听着祁硕这乱七八糟的解释,今晚的他见识了太多面的祁硕了。   悲伤的,无助的,愤怒的,疯狂的。   他下意识的拥抱是带着贪心的,并且他想要的不止拥抱。   他很乐意当一个朋友的倾听者,但这个人是祁硕。总给他一种靠得越近,越是得不到的感觉,有些束手无策,只能听天由命。   林琛掐了烟推了推祁硕,“祁硕,发现一件事没?咱俩好像走远了。”   “你不说我都没注意,半天听我闲扯废话了。”祁硕打开手机打车软件,“打个车吧,回学校。”   “现在这个点,估计不太好打车,你试试吧。”   祁硕的手机屏幕在黑天里亮着一直等着滴滴,等了五分钟,没有司机接单。林琛又拿他的试了一遍,过了十多分钟,依旧打不到车。   林琛说:“这个点,这么大雪,司机基本都回家了。”   祁硕甩了甩头上的雪,“走回去有可能吗?”   林琛用手帮他拍着落在衣肩上的雪花,“没多大可能。这里离学校六七公里呢。等走回去,咱俩得冻成僵尸。”   祁硕问:“那这儿离你家多远?”   “那也得四五公里。”   祁硕又看了眼天气预报,这雪得下整整一夜。他转身看了一圈周围,指着前面一栋商贸大楼说:“前面是不有酒店?开个房住一晚吧。”   林琛有点恍惚是不听错了,“啊?”   “怎么了?”   林琛略显尴尬搓了搓鼻头,他也不是没和朋友一起住过,但毕竟对象不一样。林琛眨了眨上霜的眼皮勉为其难地答应:“没事,行。”   进了酒店登记时,好巧不巧前台告诉他们标间没了,只有二九九的大床房了。   祁硕看向林琛,他倒一脸无所谓,“有的住就行,三百块钱,大冷天的咱俩一块凑合一晚?”   “昂,行,都行。”林琛木讷地应承,“我都行。”   祁硕登记好后拿着房卡在林琛眼前晃晃,“十一楼,走吧。”   “嗯。”   进电梯后祁硕摁下11层,林琛一路上人都是傻的。刚刚还好好的走一块,怎么现在就,开上房了?   这也太考验他的定力了。   刚打开电梯祁硕手机响了,是李然打来的,“祁硕,搁哪呢?”   “晚上打不到车,我有事,先回不来了。”   李然在电话那头奸笑起来,“你不会背着我们偷偷交了女朋友?”   祁硕把音量调小了几度,偷偷瞥了眼林琛,“滚!真大雪打不到车,明早我就回来了。先不说了。”   看着电梯到达,祁硕挂了电话后,两人出电梯进了走廊。   插上房卡后祁硕推门而入,这房子装修倒挺别致,通体灰白色系,客厅中间做了隔断,床在靠窗那头,进门左手旁就是浴室,做了干湿分离。床头柜放着柑橘精油的香薰,有甜橙的味道在温暖的房间里一点点扩散开来。   三百块一晚的酒店,值!   林琛脱下外套撇在沙发上,眼神顺着电视柜往下一看,就看到了几盒套。   这太他妈像开房了!   不对,本来也就是开房。   祁硕脱下羽绒服在门口抖了抖雪,衣服和林琛的摞在一起丢在沙发上,没了外套后祁硕身上就穿着一件卫衣。   屋里热,祁硕呆了没一会顺便捞起卫衣脱掉,林琛看着他在自己面前一层一层扒衣服。   在林琛以为祁硕要在自己面前解裤带穿个裤衩裸奔时,祁硕的线裤下面竟然套着件及膝的短裤,上身剩一个老汉衫打底。   脱完衣服祁硕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他身体呈大字一下摔在床上,闭眼轻声自言自语:“得劲了。”而后一手胳膊撑着身子半躺起看着林琛,侧躺的姿势刚好露出全部的锁骨和紧实的胸膛,“你不热啊?”   林琛一时被盯得口干舌燥,心跳都快了几分。   “有点。”   但林琛不是有点热,他这会由内至外即将自燃。从进屋那一刻起,他整个人都跟被架在火上炙烤一般,完全不受控的脑神经在滋啦滋啦地跳动。林琛强装淡定开口问:“你,洗澡吗?”   “你先洗吧,我待会。”   “行。”林琛胡乱地应了声,眼睛固定在趴床上的祁硕,房间的光恰逢其顺着他老汉衫下曲起的肘臂肌肉,连接着起伏的肩胛骨在灯下显得劲弩筋节。   林琛没敢多看,耳朵通红地溜进了浴室。   看着浴室镜子前的自己,林琛只觉得心里的火烧得脑浆在沸腾,往上一阵阵冲着大小不一的泡泡。   林琛打开花洒,热水从蓬头一涌而出,皮肤表面的寒冷被热水一冲全都消散了,只有某处因为某人的存在变得越来越燥热。   祁硕还在房内,真他妈操了!   要是祁硕知道自己在浴室偷偷意.淫他……算了,他不会知道。   但都这时候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洗完澡后这里的浴巾林琛嫌不干净,就拿一次性毛巾随便擦了擦身上的水,头发上的水随便甩了甩。上身直接套着卫衣,下身穿着秋裤,出了浴室,顺手将洗好的内裤晾在了玄关的衣架上。   祁硕关了房间的主灯和一侧的床头灯,只留了一盏客厅旁书桌上的一盏小台灯,他坐在床上打游戏。   “洗了这么久。”祁硕看林琛出来收了手机,“我去了,你要是想睡就先睡,我小点声。”   祁硕往浴室走时路过林琛,林琛现在对祁硕的一举一动格外敏感,在祁硕凑上来时他主动偏开点角度。   但还是不耽误祁硕嗅觉灵敏,“这沐浴露挺香。”   祁硕进浴室真是简简单单冲了个澡,林琛上床没多久他就出来了。   在祁硕走到身边时林琛翻了个身,祁硕问:“你没睡吗?”   “没。”   “你内裤在哪晾的?”   “门口,那衣架上。”   祁硕将内裤晾在林琛的旁边,今天他俩内裤都一个颜色。   祁硕调笑一句:“今天怎么没穿那翠绿色内裤,刚好粉卫衣搭着特像派大星。”   “你有病啊。再说你别看它绿,我们磨合了很久的,我可舍不得扔。”   “昂。”祁硕傻乐了两声上了床,他躺在林琛旁边。   林琛怕再出事,直接背过身睡觉,厚重的卫衣帽子堆在脖子后面。   祁硕带着睡意往一旁挪了挪,手直接怀上林琛的腰,往林琛后背贴了贴声音腻腻的,“真的很好闻,是橘子味的。”   你妈的!我操!   林琛身子一抖,刚冷静点的脑浆再一次沸腾,他感受着祁硕的手顺着腰间伸上了他的后背,“穿这么厚你不热吗?脱了吧。”   简简单单两下林琛都被摸傻了,刚洗的澡现在又出了一层汗。   “脱脱脱。我脱。”   林琛一脸无语坐起身脱了卫衣丢在床头柜上,裸着上身胡乱地搓了几下头皮说:“你睡吧,我明天早上有课还得赶去学校。”   可祁硕的手没有罢休,他轻轻掐了下林琛的大腿,“你睡觉不脱线裤啊?”   林琛嘴角抽了抽,表情从不自然转变成极其不自然,“我光腚睡吗?”   “嗷,忘了洗内裤了。这么说穿一短裤还是挺方便的。”   林琛重新背对着祁硕躺下,那只消停不了的手再一次从他腰侧滑上手臂,“肌肉不错,健身房练过吗?”   林琛生无可恋地翻身盯着天花板,感受着那只不安分的爪子上下游走,“学校的去过一段时间。”   “你腰挺细。”这回倒不是上手摸了,祁硕整个人翻起来隔着皱皱巴巴的被子胸膛贴在林琛身前,胳膊朝下从他腰后搂起来,“我感觉我一个胳膊能环住。”   三十几度的肌肤贴上来时,烫得林琛每一根血管都开始扩张。   林琛身体彻底僵直,所有的底线全部碎成了渣渣和窗外的大雪一样漫天飞着。   他以为他和祁硕冒冒失失的相处下已经百毒不侵,可祁硕的每一步动作都出人意料,简简单单让他多天的修为全部归零。   林琛倒吸一口干热的气,扒开祁硕的手从床上弹起来,偏过头拧眉啧了一声。   林琛眼珠子里的火星都快冒出来般直直地盯着祁硕,这会他扒了祁硕强上的心都有。   “怎么了?”祁硕从被子里伸出一整个脑袋对上林琛眼神直接了当地问。   但那样估计被酒瓶子砸脑袋的就是他了,林琛想。   要不行直接出柜吧!真他妈的!活这么二十年身边没见过几个这种三两句就上手点火的,再不坦白他的肝火都要烧上天了。   林琛眼睛在两侧乱瞟几下,手撑着床往后靠了靠,他张嘴佯装困意打了个哈欠,“我……有点渴了。你早点睡吧,我真困了。”   “嗷,那晚安。”   祁硕翻了个身,睡觉的速度也他妈不像正常人,说睡就睡,从闭眼到入眠不超三分钟。   听着绵长的呼吸声,林琛支着小帐篷一脸怨气瞪着身边熟睡的人。   外面的商贸大楼亮着灯,灯光打在窗口玻璃上,还能看见窗外的鹅毛大雪。   林琛坐在一旁看着祁硕的侧脸,窗外暗淡的灯光盖在他面庞上有些泛白,睫毛低垂覆盖在眼上。   哎,都到这份了,他得承认,他有点喜欢祁硕。   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也未可知。   不是暗恋,更不是明恋。   他们的关系就像点燃的炮仗,不明方向的横冲直撞,毫无忌惮的肆意妄为。   林琛就这样盯着祁硕睡觉盯了好半天,他陷入了一场烧心又烧脑的沉思,生理欲望和心理欲望搅和在一起,像戈壁滩上的两把大火愈演愈烈。   最后在挺着根棍儿的情况下,他思考到了一个绝妙的哲理。   弯恋直他妈没有好下场!   这是他最后残存的理智了。   幸好还只是有点喜欢,覆水应该还有收的余地。   嗯!应该还有! 第29章 穿错内裤了   冷静了半个来点林琛也稍微有了些困意,他把被子往祁硕身后掖了掖,重新躺下慢慢睡过去了。   睡着了就不想了,梦里啥都有。   第二天一早林琛醒来床上只有他一个人,他伸手扒开一侧窗帘开了个缝,外面已经停雪了。   沐浴着晨光林琛在被窝里蹬腿伸了个懒腰,他看着一侧枕头塌陷的痕迹,手伸进里面来回摸了两把。   祁硕什么时候走的?   动静够小,他都不知道。   林琛下床在房间里溜达了半圈,拿起挂在门口的一条内裤坐回床上,脱掉线裤抖了两下翻过面穿上。   他提起腰边的松紧带往两侧抻了抻,可这手感好像不太对!   妈的!祁硕这个傻逼他穿错了!   本来昨晚的余火就没有烧干净,这会还有小火星往外蹦。   看着刚穿上身的内裤林琛眼底瞬间一黑,脑浆再一次如烟花般绚烂地炸开,赤橙黄绿青蓝紫。   星星之火,重新燎原。   二十年了,他还没穿过别人的内裤,也没有一个人顺走过他的内裤。   林琛简直想吐血,他搓了搓脑门。   祁硕为什么总是能以这么理直气壮还不突兀的方式,占他便宜!   林琛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努力按住那股小火苗,不让它有向外迸发的趋势。他站在原地冷静了两分钟,拿出手机给祁硕发消息,[你人呢?]   他一小时后还有课,万一祁硕这会已经回学校了,他总不能因为这个干吊着鸟回学校吧。   林琛捏了两下脸强行镇定,穿都穿了,也挺合适。他成功说服自己认命,套上几层自己的裤子,去了卫生间洗漱。   等他脸上滴着水从卫生间里出来时,大门落锁声响起,祁硕拎着一包还在冒热气的早饭开门进屋。   祁硕走近林琛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寒气扑面而来,林琛揪了张抽纸擦干脸上的水,“我以为你回学校了。外面冷吗?”   “我们早上没课。”祁硕绕过林琛,把早饭放在桌子上,“还好,不太冷。我买了豆腐脑,牛肉火烧,蛋堡,还有油炸糕,这大楼后面有个早市。”   林琛一眼就看到了祁硕冻得发青的手背,“谢谢啊。”   “没事,我买的都两人份的。”祁硕坐沙发上,把早饭一一摆开。   林琛闻着味,“挺香。”随后眼神朝着祁硕下面瞟了瞟,“对了,你是不穿错内裤了?”   祁硕掏出一罐豆浆插上吸管递给林琛,“有吗?”   林琛接过豆浆反问:“没有吗?”   祁硕往沙发后挪了挪撩起腰边的几层裤子,“这是我的啊!”   “那这是谁的!”林琛卷起自己的棉裤腰边,“我的腰上有刺绣的花纹,你的没有!”   “嗷,那就穿错了。”祁硕一脸淡定上前伸手勾住林琛的内裤边,“你要换回来吗?”   林琛梗着脖子还没说什么,祁硕翻了两下他的腰边接着说:“穿都穿了,脱两层棉裤太累了,都是洗过的要不就这么着吧。但你要是想换,现脱也行。”   林琛一时无言以对,喝了口豆浆坐回祁硕旁边,顺了口气说:“算了算了,就这么地吧。吃吧。”   祁硕捧起热乎的豆腐脑喝了一大口,“这外面现做的,就是比食堂的好喝。”   林琛撕开豆浆罐上的塑料膜一口气喝完鼓着脸点了两下头,“是,好喝。”   吃完早饭后祁硕退了房,两人出了酒店。   外面要比祁硕想象的冷很多,路面上积着一层厚厚的雪,踩上去咯吱咯吱的。林琛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两人坐车回学校了。   刚吃饱饭车里暖风开得大,车载香水蔓延在各处,还带着车后座的橡胶皮革味,各种味道冲入祁硕的鼻腔,他闻着有点犯恶心。   祁硕还没张口说林琛摁下按钮将车窗降了一半,雪后清爽的冷风顺着窗口吹进车内,祁硕凑上去猛吸着换气。   也许是因为晕车的缘故,并且下过雪司机也不能彪得太快,祁硕感觉这趟车走的格外的慢。   路边冰雪化了一小部分脏水顺着下水道方向流淌,车停到学校门口时祁硕基本是跳出车的,步伐太大裤脚都崩上了泥点子。他蹲在马路边大口喘着气,“要我老命。”   林琛不知道从哪拿出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递到祁硕面前,“喝两口,顺顺。”   祁硕接过矿泉水猛灌着,凉水的清冽瞬间压住了胃里的翻涌。缓了一会后,他向林琛伸出一只手,“拽我一下,腿麻了,起不来了。”   林琛笑了一下,伸手把他扶了起来,“你这真的是,上了年纪的都比你身强力壮。”   祁硕直起身抖了抖发麻打颤的腿,“你们不晕车的理解不了。”   林琛再次伸手抚着祁硕的背,“现在呢?好点了吗?”   “嗯。好多了。”祁硕说,“九点五十了,你赶紧去教室吧,别管我了。”   “好。那我先走了,拜拜。”   “拜拜。”   看着林琛朝另一个方向离开,祁硕步子一跛一跛地往宿舍走,快到宿舍楼的湖边时那股麻劲才算全部消失。   李然看着祁硕前脚刚进门,后脚就冲过来揽住他的胳膊把人摁在板凳上,笑得有些猥琐直接了当地逼问:“老实交代,是一个人出去过夜去了?还是两个人?”   祁硕食指刮了下鼻尖,有些无语地说:“两个人。他们都上课去了?”   “嗯。别管他们!赶紧说你的!什么时候谈的?”李然真就是一个皇上不急太监急。   祁硕喝完林琛给他的半瓶矿泉水,“谈什么谈!我和林琛出去住的。昨晚在市区吃完饭太晚了打不到车,就随便找了个地方睡了一晚。想什么呢你!”   李然脑袋凑在他面前难以置信地问:“你和男的出去住的啊?”   祁硕身子靠在椅子里,平淡地点头并拉长声音:“嗯。有问题吗?”   李然晃手泄了气,“没劲,白激动了。”   祁硕兜里的手机响起,他直起腰掏出,屏幕显示林琛的消息:[晚上我哥给我送烧烤,记得来我寝室吃。]   “一进屋就问我这些,你别太龌龊。”祁硕说完李然嘴角笑意很深地回着林琛的消息,[好的。]打字期间他的脚跟都在不自主点着。   午休过后祁硕下午还有机能的实验,他拎着白服去了实验室。   他们目前没有兔子,都是心率血压之类的各种测定。   小组实验祁硕是受试者,老师让他们分别做不同体位不同状态的血压测定。   到了运动状态,祁硕骑了五分钟的动感单车心率血压基本没太大变化。   在同组的同学记录数据时,他百无聊赖地打开手机,瞧见刚上课时林琛发给他的两条消息。   [翻柜子找出来的旧耳钉,试了试还能带。]配着一张戴耳钉的自拍。   祁硕放大照片仔细看着那个耳钉,没一会梁函文喊他继续卧位来测心率,祁硕还没回复消息将手机装回兜里。   仪器绑上手腕时,祁硕满脑子都是刚刚那个耳钉。   是很普通的一个黑色小钢钉。   照片是林琛站在窗边拍的,耳钉面上还有个小白光点。   记忆这东西有时候就和喝酒一样,刚下肚平平无奇,可当后反劲全部涌上来时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不知道为什么他满脑子都是林琛光着上身戴耳钉的样子,肯定会在那股本身的野劲里多添一笔微妙的禁欲。   禁欲。   起伏的肌肉,流畅的线条,怒张的血管,而这些又被一根悬在耳上的黑色钢针所收敛。   和欲望沾边的任何东西都是混乱的,比如祁硕现在的思绪。   昨夜的视感开始同时攻击他现在的神经,隔着段时间更像是一场暧昧的回味。   祁硕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应该想什么,或许是脖颈上的耳钉,或许是温热的触感,又或许是腰上的,不属于自己的内裤。   让祁硕回过神的是梁函文略带惊讶的嗓门:“心率一百一十七?你刚刚骑车了吗?”   祁硕听见数字怔愣着从床上坐起看表盘,“高这么多?”   “对啊!刚刚你还七十。”梁函文说。   耳钉的形态在祁硕脑子里还没挥去,他略有所思地舔了下嘴唇说:“算在骑车的数据吧。”   “好,那我写了。”   祁硕看着实验报告单上写下的数字喉结朝下一滑,重新打开手机保存了那张照片。   四点下课后天黑了大半,祁硕背着书包去了学校附近的超市,要去买两个柠檬泡水喝。   他站在货架前挑选着柠檬,今天晚上剩的几个不是很新鲜。   “晚饭多吃点,辛苦一天了……”旁边一个算不上熟悉的声音一闪而过。   祁硕转身去看,是之前和林琛一起的烧烤店见过的旭哥。   他搂着一个男生,个子比他稍矮点,两人看着甚是甜蜜。   万梓旭眼里充满笑问怀里的人,“想吃什么?”   另一个男生脸上也洋溢着同样的笑容,“都行,你做的我都爱吃。”   “行吧。这大冷天的,买点菜涮火锅。”   “再买几个南瓜呗,我想喝南瓜汤了。”   “好的老公,这些天你忙前忙后的……”   老公。   老公。   老公。   一个男的,对另一个男的,叫老公。   祁硕手里握着的一个柠檬不知什么时候掉回了水果框里,他的脑神经也随之掉在了地上,摔得吧唧一声。   同性恋,还是一对!现实生活里,还真有?   我靠。   这是他活了二十年头一回见,活的gay。   距离他上一回接触这个,还是一部电影里的台词,“不是伪娘就是gay。”   祁硕对这个世界的新认知好像被打开了,这个人还是万梓旭,林琛的好朋友。   林琛。   祁硕立马想到了这个名字。   对,林琛!   那林琛呢?他知不知道这件事。   烧烤店里他和那个旭哥关系很好,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知道,他还和他关系走得那么近。   哎不对,为什么不能走得近?旁人的隐私性取向关他什么事?   他笃定林琛是知道的。   然后呢?林琛知道,那他呢,他会是吗?   这个问题像种子一旦种下,它的根茎就快速在祁硕心里蔓延生长。   潜意识让他先对林琛的性取向产生了怀疑。   假设,林琛是直的,他们是朋友。但又再假设,如果林琛是弯的,他们会是朋友吗?   祁硕像个偷窥者一样悄悄跟在两人身后,看着万梓旭和那个男生十指相扣逛超市挑选着东西,暧昧程度和正常男女情侣没有一点差别。   直至他们离开,祁硕拿着俩柠檬跟上前去,草草地结了账。   晚上又飘起小雪,天空扬扬洒洒地往下落着雪花。不远处,万梓旭和他的爱人在雪下接吻。   脑子里的一根弦彻底崩掉了,如果刚刚他还能觉得是哥们之间的玩笑,那接吻呢?这真是他见到的第一个同性恋,还是一对。   远处的情侣停了脚步在前面不知道等着谁,但这是大学城,祁硕预感他们等的是林琛。   祁硕站在超市门口专门等着,果然没十分钟林琛从正门口出来了,他很熟悉地上前和那二人有说有笑。   万梓旭给了一包林琛不知道什么东西,林琛跟他们招了手离开了。   在林琛快进校门时,他接到了万梓旭的电话,“喂,哥,怎么了?”   “今天超市里看着你那直男朋友了。”   林琛拿着电话没有吱声。   “他对我和雨哥很感兴趣,跟了我半路,一直盯着。这会儿不知道,有可能还在后面站着。”   林琛悄悄回头扫了一圈,视线停留在了超市门口,“看见了。”   “林琛,不是同类别瞎沾。最后劝你一次,离他远点。”   “嗯,我知道。”林琛挂了电话没有回头,带着一肚子问号直接进门往宿舍楼走去。   他跟着,他为什么要跟着?   如果祁硕因为万梓旭问他,万梓旭是不是弯的,他是不是弯的?   他指定会如实回答,那之后呢?   祁硕和陈文轩不一样,陈文轩能接受的未必祁硕能。   又或者说,他会和大多数人一样,恐同且厌恶。   暧昧期最难熬的大概就是忽上忽下磨人的自我心理了。   更何况他们这“普通朋友”的关系连暧昧都不是。   林琛心里被万梓旭三两句说得七上八下起来。   万梓旭是替老莫给他送烧烤的,昨天提了一嘴,今天就送来了。   满满一大袋,林琛自己都吃不完。   祁硕拎着俩算不得很新鲜的柠檬进屋,陈文轩在桌前撸着串,“来,尝尝!林琛给的,可香了!”   刚刚那一包是烧烤,林琛白天刚说过他哥会来送烧烤。   对上了。   林琛分了一半给陈文轩,他自己宿舍里没几个人,三个有对象的几乎天天夜不归寝。   祁硕拿起一串羊肉串咬了一口,是跟上回店里一样的味道。   他边吃边打开浏览器无痕模式,在搜索框打下:如何判断自己的性取向。   是的,比起林琛,他开始好奇自己了。   林琛是不是弯的他不知道,但他现在有点怀疑自己的性取向了。   很快速的,也挺神奇的。从超市到宿舍的时间,这一番头脑风暴不到半个小时。   估计是打开一扇新的大门且没有那么害怕的时候,他总会想往里走几步的。   这是勇于探索的精神。   并且最奇怪的是,他为什么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林琛?   越发想不明白时祁硕为了静心去楼下售货机买了瓶冰镇的矿泉水,然后在走廊老远看着林琛背影进了公共阳台,他灌了口冰水跟上前去。   推开厚重的门果然林琛在里面抽烟。   祁硕主动打招呼,努力压制住他脸上的尴尬:“嘿,烧烤挺好吃的。”   林琛吐出一口烟,情绪不是很高地应着:“嗯。”   祁硕摁下打火机,点燃烟头吸了一口,他继续问着:“今晚我看着你了,是上次那个旭哥送来的吧?”   “嗯。”   祁硕趴在窗台上看着玻璃外的雪,抿了抿唇试探道:“旁边那个,是他对象吗?”   他真的看见了,他还是问了出来。   林琛手指蜷起攥了攥拳,有点不敢看祁硕,“是。”   回答的这一秒他都已经想好下一句出柜的措辞了。   祁硕知道他问了句废话,但还是想表明自己的态度,于是神情自若道:“大冷天挺好的。”   他的语气很平淡,淡到仿佛对两个男人谈恋爱一点都不意外。   林琛听完一脸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向祁硕,祁硕耸耸肩轻松说道:“别人的事,我不随便发表言论。”   林琛挑眉表示不解。   “人自己谈个恋爱,我一个过路的叨叨一堆,这不有病吗?”   这就是祁硕给林琛的态度,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给林琛解释这些。   但潜意识再一次出动,告诉他有必要。   祁硕没继续往下问林琛,那太冒昧了。   并且他们现在这种关系,各方面也还挺好的,暂时不需要多嘴和过界。   “你的耳钉很好看。”祁硕指了下林琛耳垂,他说完掐灭烟头就离开了,“回屋了,过些天还有考试,我去看看题。”   祁硕的不拒绝也不主动的答复算不得圆满,但对林琛来说已经很足够了。   “明天去我家吃饭呗。”林琛对着祁硕开门的背影喊。   祁硕答应地很爽快,“好啊。”   祁硕走后林琛心里石头仿佛落地,他脸上挂起一阵傻笑,烟头都快在指尖燃尽也未发觉。   “操!”他被烫了一个激灵,烟头撇在地上踩了踩。   而祁硕洗漱完在睡觉前,再一次打开浏览器无痕,搜索:0和1是什么关系?男生喜欢男生正常吗?   他看了半个小时的资讯,也没想明白,为什么男的和男的会谈恋爱。   浏览器给他的答案,更让他确定自己不可能是0,也不可能是1。   他还是接受不了和男的处对象。   但如果,林琛也是弯的呢?   那么问题就来了,那么这好像才是最终的问题所在。   如果假设就比如,林琛是弯的。   祁硕想到了昨晚搂在怀里的那个腰……   啧,那个被窝真的很暖和。   祁硕在床上来回翻了好几个身,最终清空了浏览器里所有的记录。 第30章 这不是他吗   按着约定好的祁硕下课往林琛家走去,刚出学校走了一半,就接到了社团的消息。   部长临时通知待会校领导开会要拍照,社团之前的几个相机全被借走了,一时还没有多余相机,只能祁硕去负责这场会议。   祁硕没法推辞,就站校门口给林琛发了条语音:“我这临时有点事,得先去开个会。稍等一个小时,实在不好意思啊。”   消息过去祁硕回宿舍拿相机小跑去了行政楼,会议室里听着校领导对学校的美好发展,他满脑子都是待会见到林琛一块吃饭的场景。   这边会开得挺快,四十分钟结束后祁硕怀里揣着相机,打了辆车直奔林琛家里。   林琛在厨房烧水,看到语音回了句没事。   水开后他将热水灌满暖壶,估计是想着做什么菜脑子有点不得空,在厨房往客厅提暖水壶时,他没注意到脚下的水渍,一个打滑连人带壶一块飞了出去。   祁硕上到七楼就听见哐啷很大一声,是什么东西碎了。   他站在林琛家前敲门,半天没人出来开门,但能听见屋里有动静。   没一会林琛对着门喊了一句,“等一下。”他艰难地从满是热水的地上爬起来,跛着脚一跳一跳地开了门。   开门祁硕第一眼看见的是林琛紧皱着眉毛还冲自己一笑,再往下就是血淋淋的裤子和地上的玻璃碎片。   他立马将相机背过身一把怀住林琛的腰,揽着林琛的胳膊让他把重量全部压在自己身上,“我扶你,慢点,那条腿别使劲。”   “嗯。”林琛一瘸一拐一跳的到了沙发前。   进屋一地狼籍,暖水壶摔碎了,内胆的玻璃飞了一地,里面的热水也全部洒了出来,还在冒着白色的热气。   “嘶——”   “操。”   祁硕扶着林琛坐在沙发上,站在他脚边,轻握住林琛的手腕,他手心里已经一片猩红,一些小玻璃碎片扎在肉里,还有鲜红的液体不断从伤口中涌出。   他又俯身看向林琛的膝盖,睡裤被玻璃划出几道划痕,里面的伤口只看见一片红,膝盖以下的裤子已经全被热水浸湿。   “有碘伏吗?我给你处理处理。”祁硕问。   “那边柜子里,有个黄盒子。"林琛指了指客厅的柜子,膝盖处穿来一阵阵跳动的痛感。   “嘶——里面有玻璃渣子。”   祁硕抱着医药盒单膝跪地蹲林琛面前,“忍着点,我先把玻璃给你挑出来。”他用消毒棉签蘸了碘伏,擦了擦镊子,“忍着昂。”   “没那么娇气,你弄吧。”   祁硕开始一点一点往外夹着嵌在肉里的玻璃渣子,无意识地对着伤口吹了吹。   祁硕倒没注意到这个动作,但林琛不一样,被这口气吹的突然心痒了起来。   他就看着祁硕蹲在自己眼前,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格外认真地处理着自己的伤口。   “啊!疼!”酒精棉球刚碰到手上的伤口,林琛就疼得喊出了声。   “忍着。”   林琛嗯了一声,但当棉球沾上肉时,火辣辣的灼烧感窜到头顶,“慢点慢点!疼疼疼!疼!疼!”   “没使劲儿!我轻轻擦的,忍着啊!最后一下昂!”祁硕拿着消毒酒精最后在伤口喷了一下。   “啊!”   “我操!”林琛疼得只一个劲地捶沙发。   “疼过就好了。”祁硕丢掉棉球,“腿上怎么弄?我给你脱了还是直接剪开?”   你给我脱?   嗯?   他睡裤下面好像就穿一裤衩。   “啊?噢,那什么,你剪吧,反正也破了。”   “行。”祁硕拿起桌上的剪刀横着剪开膝盖处的布料,“问题不大,扎进去了一些碎玻璃,玻璃划破的口子不深,擦伤比较多。你皮倒厚,一壶热水没把你烫伤。”他说完继续低头开始拿工具处理伤口。   林琛坐着盯着祁硕的手看,青筋裸露的手握着镊子轻轻挑玻璃,这手看着就很好牵。   注意放在眼前人的身上时,他都没再感到怎么疼,也是祁硕这次放轻了力度。   他稍微抬眼又看到祁硕卫衣领口微开,两侧的骨骼微微突起,轮廓清晰,锁骨下的风景也能偷摸瞄两眼。   祁硕用白色纱布绑了个小蝴蝶结,站起身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林琛看向手上这个四不像的蝴蝶结,有点丑,有点傻,打趣道:“你以后就给病人打蝴蝶结?”   “不啊。影像又不整这个,我这为数不多的包扎机会,不得练练手?”祁硕反复检查着自己的蝴蝶结。   “谢了。”   祁硕放了医药箱,他去卫生间拿出笤帚和拖把,打扫了地上的玻璃碎片和热水。   林琛看着祁硕进进出出来回拾掇,祁硕全部收拾完后倒了杯热水递给林琛,而后瘫坐在林琛一旁,脑袋自然而然靠在林琛肩膀上,“靠会,腰疼,今上一天课。”   祁硕毛绒绒的脑袋贴着林琛脖颈,林琛下巴微点敲了敲祁硕的头顶,“待会吃啥啊?”   祁硕举着林琛手上的蝴蝶结晃了晃,“你饿吗?我给你做吧。”   林琛轻笑一声,“你会吗?”   “别瞧不起人。小瞧我?等哥给你大展身手。”   “咱俩谁是哥,我比你大好吧。”   “你老你能耐,老人家现在腿脚不稳。”   林琛笑骂道:“信不信我踹你!”   “不信。来踹啊!”祁硕扭着屁股进了厨房。   林琛傻乐两声,拿起茶几柜里的一罐可乐,单手开罐后一饮而尽。   “祁硕!扶我一下!我想换裤子!”   “来了少爷!”祁硕在厨房应了句,“使唤我你倒是使唤的溜。”   祁硕从厨房跑出来,又扶又抱地把林琛挪回屋里,衣柜里的睡裤祁硕找了一条放在林琛床上,“能换吗?用不用我帮你。”   林琛往床头蹭了蹭,“不用,我行!”   “行行,你来你来。”祁硕靠在床边窗台上盯着林琛。   林琛看祁硕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有些真诚地问:“我脱你看着吗?”   但祁硕的理由比他更加真诚,“又不是没看过,我想着你穿不上我可以帮你。”   林琛立马推辞:“不用!我这人就是自强不息。我饿了,你先做饭吧,说不定我换完要睡会。”   “那也行,有事你叫我。”祁硕带上门去了客厅。   林琛身子朝后一摊,望着天花板的灯柱四肢散开松了口气。   祁硕在厨房里倒腾着面条,林琛洗得菜刚好能炒臊子,做好后他又开始和面。祁硕在家里没少自己做面条吃,他家那块面食为主,只有手揉的面才筋道好吃。   和面、揉面再到水开下面条他一手完成,最后出锅浇上炒好的臊子。   等他做完饭刚端碗出厨房,林琛就坐在餐桌。   祁硕问:“腿不疼啊?”   林琛说:“我试了试,能走。”   祁硕把另一碗面也端上桌,“能躺着你就少走两步吧,等结痂了你再蹦跶。”   林琛眼神目不转睛盯着碗里,“你做的这什么?”   “臊子面。”祁硕递给林琛一双筷子。   林琛吃下第一口就竖起大拇指,“好吃!我以为你不会做饭,比我预想的好吃!”   祁硕也笑着挑起一大口面,“实不相瞒,我只会做面条,各种面条我全会。但让我炒菜我是真不行。”   林琛吸溜着面,“好吃就行。这面条你在哪买的?”   “这可是我亲手揉的!”祁硕说。   “我靠,真假的。”   “假的,别吃了。”   “真的真的,真的很好吃,行了吧。”林琛笑了笑,“嗯,真的很香,第一回吃手作的。我们这边吃面少,很少自己家做。”   祁硕挑起一口自己的面吹吹,“以后想吃面可以找我,我想吃锅包肉可以找你。”   林琛说:“这小算盘打得。”   “怎么了?就说你同不同意吧!”   “行,当然可以。”   饭后祁硕轻车熟路地端着碗进了厨房开始收拾,林琛看见祁硕来时带着的相机就放在一旁,他对着厨房喊:“相机能看看吗?”   “看!”   林琛拿着相机,随便按了两个按钮开了机,“你以前拍的照片在哪看啊?”   祁硕出了厨房,湿着手走到林琛身后,他胳膊环在林琛背侧,还滴着水的手指指着开机键旁边的按钮。   林琛能感觉到祁硕的胸脯贴着自己后背,这个姿势祁硕就和揽着他一样,林琛问:“你吃柠檬了?”   “下课后啃了一个。”祁硕说,“这里,放映,转盘可以调节。”   祁硕指完后立马抽身离开了,但林琛依旧感觉那股柠檬味盈盈环绕在自己身后。   他一张张翻看着祁硕相机里的照片,除了社团就是活动,偶尔夹着几张夕阳雪景,还有一堆他的篮球赛。   不对,为什么他的篮球赛里这么多自己?   林琛带着些许疑虑,继续往前按转盘粗略看着,直到看见一张很熟悉的时间在八月的照片。   白色的浪花像线条作为背景,路灯在暗夜里闪着淡黄色的光,纹理质感像一张新鲜出炉的油画。   而江边坐着一个抽着烟的男生,神情略显颓丧,隔着照片仿佛红色的火星还在手边闪动。   林琛暂停手指将目光留在上面,放大看着每一处细节。   再看里面人的衣服,样子……   这不是他吗! 第31章 我再调戏一下   林琛偏过头看了眼在厨房忙碌的祁硕,而后放大手里的照片查看起每一处细节。   记得那时候他感受到闪光灯了,还挺生气地吼了句,但祁硕以他在拍风景敷衍了过去,敢情他撒谎就是在偷拍。   林琛随便按了两下转盘,确定这点后他心里多了种说不出的高兴。   “洗完了。”祁硕出了厨房,林琛立马关了相机放回桌上,“没什么好看的,全是社团一堆没用的活动。对了,你这里有电脑吗?我导下照片,发个公众号。”   林琛指了下卧室,“有,在里面桌上。”   祁硕进去拿出林琛的电脑放在一旁的餐桌上,他坐在桌前编辑起公众号。   林琛没再想照片的事,祁硕在屋里给他拿了条毯子,他窝在沙发前看着电视。   “你要是想喝水叫我,我给你倒,你就别动了。”   “好。”   林琛瞎按着遥控器,不经意间转头间他看向正对房间的窗户,透明的玻璃倒映出他们二人重合在一块的身影。   真有点不太真实。   林琛端起祁硕刚刚倒给他的温水喝了口,甚至虚幻地让他怀疑这是不是一场梦。   那些难以言表的和偷偷贪恋的,在今晚都顺理成章地存在着。   林琛拿起桌上的手机挡在大腿后对着玻璃拍了张照片。   祁硕忙完后关上电脑倒在林琛旁边,桌上放着两杯林琛之前做的蜂蜜柠檬水,两人窝在一块看着电视。   现在的剧没什么好看的,都是一部狄仁杰反复地循环播放。   没多久祁硕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锁屏之上好几条消息,他没点开查看,只是把手机扣在腿上。   林琛瞄了眼他的手屏幕,“你要走吗?”   祁硕喝了口柠檬水转头看他,“怎么,你需要我陪啊?”   林琛笑着应:“你要是想留,也不是不行。”   祁硕摇摇头,胳膊一抬捏了捏林琛对侧肩膀,“今就先算了,明早我再来,给你带早饭。”   林琛身子往祁硕身边靠了靠后背贴在他胸前,“行。我宿舍柜子里有把备用钥匙,你自己开门就行。”   林琛后背靠过来时祁硕展开胳膊给他腾出位置。   每回和林琛贴在一块,他都有种想要跟卷被子一样的、能完全压在身下的、把林琛塞在怀里的冲动。   林琛能给他一种安全感,就好比冬天可以覆盖住全身的厚棉被,沉甸甸的重量光是触碰就觉得暖和,踏实,安心。   塞在怀里,必须得是满怀,紧紧相贴,每一处都能碰得到的那种。   他对这份体温和气味起了一种挺莫名其妙的占有欲。   “这么放心我?不怕我偷房产证啊。”祁硕边说边揉了一下林琛的耳垂。   “有什么不放心的,这屋最值钱的就坐你面前。”   祁硕放在耳朵上的手上滑到侧脸,骨节在上面来回抚摸两下,“嗷,值钱大宝贝现在摔坏了。”   这哄小孩一样的语气和突然的动作让林琛整个人明显一怔,“啊?”   祁硕感觉到了林琛的僵硬收回手,空气里飘出来几丝尴尬。   祁硕身体微微前倾喝完了杯里的柠檬水,哐啷一声放下杯子直起身,“没,没事。得走了,我明天再来。”   祁硕奇怪的反应让林琛鼻腔哼出一声笑,他忍不住伸手戳了戳祁硕后背逗他:“你别一脸被调戏了的样子。”   “那我再调戏一下。”祁硕猛地俯身整个人凑到林琛面前,林琛下意识往沙发后靠了靠,他屏住呼吸。   两人面对面,距离近得林琛都能看见祁硕眉里的一颗小痣,两种不同的气息撞在一起,他的心跳都明显漏了一拍。   只见祁硕满眼笑意伸出两只手,左右各一边捏住林琛的脸揉搓了两下,“脸挺软乎,刚刚就想说。”   祁硕的手心还带着杯壁的余温,贴在林琛脸上时将他的耳根腾一下烫得通红。   而祁硕占完便宜立马收手,拎起放在一旁的外套穿好看了眼茶几上的相机,“相机先放你这儿吧,大晚上拿着怪冻手的。”   林琛驼着背呆呆地点了下头,祁硕开门对着沙发上的他说:“那我先走了,拜拜。”   林琛摆摆手,瓮声瓮气地说:“拜,拜拜。”   林琛看着祁硕带上门离开,然后对着电视就是一阵止不住的傻乐,嘴角都要飞上天花板。   他察觉到了今天祁硕的变化,和往常不太一样,这种特殊让他心里像被猫抓了一样痒痒的。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将晚未晚的天最美,要爱不爱的关系最上头。   爱情的小翅膀就这样在祁硕的撩拨下晃来晃去,短短半天这飘飘然的幸福感林琛就和灌了两瓶伏特加一样,往卧室走的半截路脚下是空的。   想起飞。   开心地想要和个螺旋桨一样飞起。   祁硕第二天一早七点从床上爬起来,他的动作足够轻微,但进出卫生间的洗漱声还是叫醒了一些人。陈文轩迷迷糊糊地在睡梦中掀起半边眼皮看他,哑着嗓子问:“周六你干嘛去?”   祁硕没出声,悄悄比口型,“买饭。”   出了学校祁硕在早市里买了一堆吃的,基本上全是林琛的口味,他拎着一大兜子上了林琛家。   也是走习惯了,现在上八楼他都不怎么喘。他站门口敲了两下门,听见屋里的动静一点点靠近,林琛一瘸一拐地出来开了门。   开门时林琛微弯着腰,一只手扶着墙,V字领的灰色睡衣领口刚好敞开着,白亮的脖颈和清隽的锁骨像一道风景线在祁硕面前一晃而过。   “来了。”   “给你买了早饭。”祁硕提溜起一包吃的在林琛眼前晃了一下。   林琛点头应了一声,祁硕伸手扶住林琛,把人带到了餐桌旁。   随后祁硕自然而然地去门口换了双拖鞋,把外套挂在玄关衣架上,“你不是很饿的话,稍微等会,我进厨房打个豆浆。”话音刚落厨房门嘎吱一响,祁硕溜了进去。   祁硕昨天在做饭时看见了橱柜里的豆子,晚上洗完碗后就放水里泡着了。他将黄豆、大米,小半个南瓜,几块冰糖全部放破壁机里榨汁。   十多分钟后祁硕端着两碗热乎乎的豆浆从厨房出来。   “粥吗?”林琛伸长脖子看着碗问。   “我独家秘制的豆浆,很好喝的。”   祁硕拿出一个勺递给林琛,林琛舀了一勺豆浆吹了吹,入口南瓜的清甜和米浆的丝滑融合的刚刚好。   “头回喝这样的,平时都只喝黄豆的,好喝。”林琛喝了好几口,又在袋里一一掏出祁硕早上买的早点,“油条煎饼蛋堡。”边往出掏他边笑出了声,“不是祁硕,你这样整,都让我感觉我像个坐月子的。”   祁硕瞥了眼他的腿轻笑一声:“半个残废,和坐月子差不多。”   林琛为了证明自己的健康,伸出另一只腿在桌下轻踹了祁硕一脚,字正腔圆地喊出:“我!没!有!半!残!”   吃饭时祁硕抬眼注意到林琛松垮衣领下的锁骨,他棱角分明的下巴透出的是一种独特的少年气,再往下还有一颗黑色小痣,性感但又不失男性风范。喝汤时喉结上下起伏,一滚一滚的。   以前怎么没发现,林琛脖子这么好看。什么时候有的痣,还在胸骨上窝,怪好看的。   呆家里顺毛乖乖的,多了一种人夫感。   林琛喝着汤,能感觉到祁硕吃饭的眼神眼神老忍不住往他身上瞟。   祁硕喝一口豆浆偷看一眼,无意识地舔了下嘴唇。   明明喝的豆浆,怎么看一颗痣看得有点口干舌燥?   林琛用勺轻磕了两下碗底叫他:“我脸上有东西吗?”   “嗯?”祁硕突然被问得没反应过来。   林琛的手又在祁硕眼前晃了一下,打了一个响指,“想什么呢?一晚上没见我变帅了?老偷摸看我。”   “没,没。”突然的问句让祁硕强行拽回思绪,他端碗喝了一大口豆浆,放下碗后,他愣愣地说:“没看,没看。没事没事,走神了?”   操!幻觉,一定是早起的幻觉。   吃完后祁硕拿着两个碗去洗,林琛难得过得这么悠闲,睡醒了有饭吃,吃饱了还能接着睡。主要这个家里除了他还有别的人,是热闹的。   祁硕洗完碗又帮林琛换着手上和腿上的药,换完依旧绑了两个巨丑的蝴蝶结。   这腿摔得,挺值。林琛心里乐呵地想。   一切都收拾完后,祁硕坐在餐桌前学着系解,他来的时候带着系解书。林琛在一旁做着六级题,两人各忙各的。   这样悠闲的日子林琛享受了整整一个周末,心里的感觉从上头变成了上瘾。   祁硕也没觉得麻烦,伺候林琛做份饭都顺手的事,主要是林琛不嫌弃他的手艺,这让他有极大的自豪感。   祁硕跑前跑后地照顾了林琛两天,林琛恢复也挺快,周日的时候基本能正常走路了。   午饭后趁着祁硕在厨房洗碗的功夫,林琛去阳台开窗点了根烟,他背靠在窗台上,阵阵冷风吹着后背。   林琛转身倚在窗台之上,看着窗外随风飞扬的雪花和楼下渺小的行人,他微微楞了神,手里的烟烧了好长半截灰。   吹了会风后实在太冷,林琛关了窗户,他走回客厅抖掉烟灰对着厨房喊:“祁硕!下午!出去!江边!”   祁硕在厨房喊了一句回去,“这腿倒腾得动吗?”   “能!”这一个字喊出了他对自由的向往。   下午的时候雪慢慢小了起来,只剩零星点点的几片飘在空中,阳光也经过云层撒了几丝光下来。   两人窝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剧,林琛看了眼窗外,胳膊肘推了推祁硕,“想去看夕阳。”   祁硕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太阳才刚出来,这会有吗?”   “等咱俩一个小时后到的时候,就有了。”   “你真能走?”   “真没事!我的血小板和白细胞很给力的。”林琛为了证明,在客厅来回转悠了几遍,就差蹦起来了。走路是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步态看着稍微有点跛。   祁硕也觉着差不多了,走走也是好的,点头答应:“行,去。你进去换衣服,现在就走。”   林琛进卧室换了睡衣,穿好衣服后从卧室出来,祁硕已经穿戴整齐在门口等他了。   冬日昼短,远处的太阳已经开始西垂。   江滨公园离林琛家挺远的,顾及林琛的腿,两人在路边打了辆出租车去的。   上车后他们并排坐在后座上,祁硕说:“好久没去了,好像就开学那天去过一次。”   开学那天,江边,是他和林琛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哎林琛,我突然记起来,我相机里还有一张你的照片!”祁硕骗过身突然说。   林琛装傻,“什么照片?”   祁硕细细解释着:“咱们开学前一天,我头回来这里,那时候就一个人去江边溜达,然后不就是咱俩第一次见面吗!你那时候虽然拽了点,那晚上氛围很好,并且也的确挺帅的,我就拍了张照片。”   “嗷~偷拍我啊!”林琛拉了一个长长的音,他的胳膊环住祁硕的脖颈把人勒进怀里,“那时候还不承认,是吧?”   脑袋猛地往下一拽祁硕立马开始头晕,他轻敲着林琛的胳膊肘轻声喊着:“哎呀呀,放开,我晕车,再勒吐你身上!”   林琛立马松开胳膊,“忘了,你没事吧?不恶心吧?”   这时候司机大哥冷着脸往后座塞了个塑料袋过来,“别吐车上,吐袋里。”   林琛笑着收下塑料袋,祁硕有点无语地说:“哥,我没事,我坚持得住。”   林琛把塑料袋塞祁硕手心里,祁硕轻拍了一下林琛的手背,“那时候要是认了,你估计得把我当流氓按江边打一顿。”   林琛看着车窗外笑了一声,“也是。”   进了公园,干净凌冽的空气扑鼻而来,是和市区满大街的汽油味不太一样。   越往里走,原先的沙地上盖着厚厚的一层雪,万里江面被冰封住,只留中间几支清澈的江水在汩汩流动。   祁硕拉着林琛,两人踩着厚雪往江面走,林琛在他身旁提醒了句:“小心点啊!就怕没冻结实,突然一下掉冰窟窿里。”   祁硕应了句嗯,放慢了走路的步伐,越往里踩的越小心。   此时正值傍晚,江静静地在暮色里沉睡,冰河之上泛着橘黄色的光。   这里的空气干净到极致,是纯净的冷冽,就像走进一个天然的氧气罩,祁硕忍不住多吸了几口。   如血般火红的落日嵌在空中,红艳的彤云烧在天边,为数不多没有结冰的水面上倒映着灿烂的倒影随风流转。   林琛站在祁硕身后,二人沐浴在这黄昏之下,看着夕阳耗尽最后一丝余晖渐渐消失在眼前。   夕阳无限好。   这时几只白鸽乘着余晖飞来,有一只胖胖的圆乎乎的落在祁硕肩头,“我靠我靠!林琛!你看你看!快看!我肩膀上,有只大白鸟!”   “知道了知道了。”林琛回应着祁硕,“人家明明叫白鸽,什么大白鸟,一点都不文雅。”林琛手冻得有点发麻,僵硬的手指从兜里拿出手机,对着祁硕拍了好几张照片。   祁硕不敢有大幅度的动作,怕吓走了肩头的白鸽,只比了一个剪刀手。   祁硕伸出手指,试探性地逗着鸟,“林琛,它不能在我肩膀上拉屎吧?”   林琛失笑一声,打趣道:“有可能。”   祁硕脸上瞬间露出一丝嫌弃,“啊?不能吧?”   林琛只笑着,摆了摆手示意祁硕动一动,他好拍照,“没事你动一动。这里的白鸽都是人工饲养的,通人性。它不会咬你!也不会,拉屎。”   啧,真不文雅。   祁硕这时候才放开动作,但他拍照除了剪刀手,什么姿势都不会摆,一时有点窘迫。   林琛看他一直不动,边朝他喊道:“你拢个心!胳膊放头顶!”   “嗷嗷。”祁硕双臂举起在头顶拢了一个爱心。在余晖在照耀下,拍出了一张祁硕和白鸽的合照,他还在拢心的剪影。   拢心的时候白鸽察觉到飞走了,但林琛手快,在那一瞬间按下了快门。祁硕踩着雪噔噔地跑向林琛,看着他手机里的照片夸奖着:“好看。”   在看照片的时候,那只白鸽在天空中盘旋了几周,又很巧的落在林琛的小臂上,林琛举着小臂,手机递给祁硕,一只手逗弄着小臂上的鸽子,“这鸽子是不跟咱俩有缘分!”   祁硕往后退了几步,给林琛拍了几张照片,“有个鸽子的陪衬,啧,更帅了。”   “是吗?”林琛猛地抬臂放走白鸽。   “嗯呐。”   他们在最后的余晖闲走着,一点一点回到了最初见面的那个路灯下面。   一股股寒气从江面吹来注入半拉的衣领,风力过于强劲,祁硕往上拽了拽拉链,手缩在衣袖里,握拳指着前面,“我上回,就是在这里拍的照片。那天晚上氛围出其的好,你的身形也挺漂亮。然后第一印象就是,挺帅一小伙,干嘛想不开?”   大风刮过即将被黑暗吞噬的江面,还没冻上的水流泛着一点点涟漪,一些透明的冰块悬于水上来回摇摆。林琛眼睛注视着前方,说:“我就记得,有个人来拍照,闪光灯闪我一下。那天我特来气,都恨不得把他按江里,然后就记不太清了,但我真没想到在学校能碰着你,挺神奇的。”   祁硕又在衣服里缩了缩身子,“谁说不是呢?没摁江里,第二天就给我摔地上。”   “你就这么记仇。”林琛拖着腔调说。   祁硕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是我见过脾气最像驴的。你小时候看过跳跳虎和维尼熊那个动画片吗?里面有个屹耳,你那天晚上特像他。”   那头驴的样子林琛十分清楚,他嘴角抽了抽蹬了一脚祁硕,“你滚!你好看,你鼻孔出气特像那只斗牛犬斯派克。”   “我没有那么胖。”   “但有那么凶!”   祁硕揽着林琛搓了搓他的背,“得了得了,说两句你又驴上了。”   “滚蛋。”林琛胳膊后推给了祁硕一肘。   江对岸柏树的枝干缓缓摇摆着,他们在江边站到景色全部暗淡,沉静的江面彻底被黑夜包裹。   风吹起祁硕的头发,他跺跺脚以来暖身,而后低头看向林琛的腿,“要不回去吧,有点冷,你呆久了腿疼。”   林琛看着祁硕冻得有点发红的鼻头,塞给他一张卫生纸,“擦擦鼻涕,走吧。”   暮色已过,两人紧挨在一起出了公园,在路边等着打车。 第32章 他说的是真的   晚上江滨车少,狂风呼啸,两人站路口都冻得哆哆嗦嗦的。   祁硕揪起林琛的裤边问:“腿疼吗?”   林琛摇头,“不疼。又不是风湿,天冷腿疼。”   祁硕收回手,“那就行。再等等,应该快了。晚上回去涮火锅吧,暖和。”   林琛点头,“嗯,都行。”   这时一个裹着黄色羽绒服的男生从祁硕身旁经过,他不确定地朝后退了几步,确认另一个背影是林琛后停下脚步。   林琛的余光里察觉到了这个身后让他有些不太舒服的眼神,他扭腰转身去看。   两人的视线碰到一起,不友好的火花瞬间炸开。   刘冠奇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林琛,不屑地冷哼一声先开口道:“出门没看黄历,竟然在这碰到你。真够晦气。”   祁硕听见声音侧了身看向那个男生,男生体型偏胖,个不高,看着和他们同龄。祁硕刚想问林琛,只见林琛一脸冷静微启嘴唇:“下次可记得看,小心出门被车撞死。”   刘冠奇被噎了一句,他拧眉上前半步满是挑衅死死盯着林琛的眼睛说:“不是谁都和你爸一样那么短命!”   这话一出口林琛眉头瞬间紧锁,绑着纱布的拳攥了攥一把拽住刘冠奇的衣领,怒骂道:“你他妈再说一遍!”   刘冠奇瞪着林琛的眼睛毫不畏惧,“说一遍就说一遍!你爹,短命鬼!林琛,他死了两年了,你是短命鬼的儿子,你妈也是一贱人,你就是一贱种,听清楚了吗!”   林琛眼中怒火中烧,脸部肌肉紧绷举起拳头就要往下砸,刘冠奇挣脱开他的撕扯,推搡了他一下。   林琛腿和手还缠着绷带,脚步踉跄差点跌掉。   祁硕立马扶住林琛的后腰,听了几句他大概也理明白了。   林琛爸,短命。   林琛家里没人住,但看房子的装修是老一辈的风格。   林琛一直都是一个人在家,他从未提及过他的父母。   而这小胖子口里说的,只能说明,他爸离世了。   飞速意识到这点后,面前这嚣张跋扈的小土豆,祁硕是真不爱看了。   祁硕将林琛的身子往自己身后带了带,“哥们,咱长得和土豆子一样,脑袋也实心吗!说话这么没礼貌,家教给狗学了?”   刘冠奇伸手打算推一把祁硕,“你谁啊!我俩的事干你屁事!你旁边那个,就是一垃圾!他是垃圾,他们一家都是垃圾。”   祁硕拦住他的胳膊,抿紧嘴巴眉头不悦地一皱。   两个人暗自使劲,刘冠奇再次开口,“我劝你离这种人远点!”   祁硕反手掰过刘冠奇的胳膊朝后转了半圈按住他的后背,句句带狠道:“我也劝你把嘴闭上!你俩的事我不掺和!但这张嘴再骂他一句!信不信我卸了你的一口牙!”   说完祁硕立马甩开了刘冠奇,而后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黑曜石一般的瞳孔布满敌对的阴冷。   “我干什么事,轮不到你提醒。”祁硕说话间呼出一阵阵冷气,早是一脸不耐烦。   刘冠奇被这眼神盯得有点发怵,架着空虚的胆子依旧怒骂起林琛:“姓林的没给你说吧?他可是小三的儿子哎!对了,他没爸!他爸早死了!你知道怎么死的吗?被他妈那个贱人克死的!现在那个贱女人又他妈在克我家!”   林琛缠着绷带的拳头在一点点收紧,额头的青筋也爆起了几根。祁硕舔了下嘴唇,手指朝后拉住林琛的手,他能明显感受到林琛指尖的愤怒,带着绝对性的力量,快要挣脱那几条绷带。   祁硕拇指指腹轻轻摩擦着林琛的手背,一点点安抚着他的各个骨节。   直到让林琛全部松开拳,他紧紧握住林琛的手心。   十指相扣。   也是寒风天,但两个人的手都冰凉,握在一起并不暖和。   但就是有一股温度,从祁硕手心溜到林琛心里。   祁硕说狠话时带着他的身高优势,安抚了一会林琛他轻轻松开手,上前再次一把撕扯住刘冠奇的衣领,被唬住的刘冠奇一脸不甘心,伸出手指着林琛骂道:“林琛,你就他妈一个孤儿没爹没妈的孤儿!算什么东西。你妈下贱,你也下贱,也需要人护着吗!我还就见你一次骂你一次,让你身边人都知道知道你的脏事!”   “你他妈闭嘴!”祁硕忍无可忍,给了刘冠奇一拳,刘冠奇想要起身还手再次被打倒在地。   祁硕打架向来有股控制不住的野劲,他走到刘冠奇的脚边一把人拽起,一脚使劲踢在膝盖窝,反掰过他的胳膊将人扯到自己身前,“我还就乐意护着他。而你再瞎说,信不信我卸了你这胳膊!”   刘冠奇疼得直叫唤,但还在骂道:“你敢!你俩他妈的死同性恋!操你大爷我不放过你!”   祁硕微微俯身,掰着胳膊的力气逐渐加重,他看着一旁满地乱窜的几片落叶用无比平静的语气说:“胳膊脱臼,是可以接回去的。我敢不敢,试试。”祁硕手上力气一点点加重,刘冠奇的疼痛也随之加倍放大。   刘冠奇呼痛:“疼!疼疼!”   “见他一次骂他一次?我现在也告诉你,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试试!”祁硕放大嗓音吼了一句,而后松开手朝着刘冠奇的背踹了一脚,“去你妈的!滚!”   刘冠奇骂骂咧咧瞪了一眼林琛托着肩膀离开了,祁硕看着他的背影补了一句:“神经病。”   而后祁硕赶忙转身去看林琛,林琛愣在原地微微出神。祁硕站在林琛身边,微扭身用胯撞了他一下,手自然而然揽上他的肩,“别想了,傻逼走了。”   林琛看着路边花丛上的雪漠然片刻,“没,没想什么。”他回过神来吸了吸鼻子,凉气冲进大脑后又补了句,“谢了。”   “没事。”   这时路口红绿灯方向赶来一辆空出租,祁硕站路边招手,两人一块上了车。   地下隧道里,一辆车疾彻向前驶去,一盏盏灯被抛在身后。黑黢黢的车内林琛凝神看着窗外,眼神晦暗不明,手里不自觉地抠着起了边有点发灰的纱布。   祁硕坐在他旁边毫无眩晕感,目不转睛盯着林琛的手。   他不了解全部,不好说什么,只能看着林琛抠纱布,最后实在看不下去,拉过林琛的胳膊把他的手抱在怀里,“别抠了,我看着你点。”   林琛垂头轻笑了一声,只让祁硕抱着他的手。   祁硕轻声安慰说:“知道你不开心,但也别想太多,就当被狗咬了,更何况我也揍了那傻逼一顿,也出了一部分气。今天你不有伤吗,别记心上了。”   隧道里的风鸣声大,也不知林琛听没听清。但也许是风吹久了,昏暗的车内有路灯的光一闪而过时显得他脸色格外苍白。   林琛打了一个哆嗦自言自语:“有点冷。”说完后他手指勾了勾祁硕的手心,脑袋从窗户的方向转回来,任风胡乱吹散着他鬓角的头发。   半晌车子出隧道,随着减速带的一个颠簸林琛长叹一口气,带着释然的坦白闷声道:“他说的是真的。”   轻飘飘的半句话在空气里凝固了一会儿,祁硕才听清楚林琛说了什么。 第33章 抛弃   林琛很早之前就和那个破烂的家闹掰了,他亲妈赵雪梅要结婚,以一个不正常还沾点三儿的身份。   就,挺扯淡。   在这学期开学的那两天,林琛收到了婚礼请柬。   那张纸有点烫手,刚拿到手时,他不可置信到说不出来话。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让他妈守一辈子寡,也不介意有个后爸,但绝对不是看着两个傻逼在面前狼狈为奸。   他是一个成年人,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明白是非也懂得对错,可他的理智改变不了这荒诞的事实。   从赵雪梅迁户口、领证的时候,他们就没关系了。他最后的道德感让他宁可当个没爹没妈的孤儿,也绝对不会活在他们那畸形的关系之下。   红色鎏金的请柬被他用烟头烫得满是窟窿,最后撕成渣渣撇在垃圾桶里。   他爸是在他高三的时候死的,胃癌,等检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晚期了。他不知道那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去接受自己父亲的突然离世和理解母亲瞬间有了新的男朋友,这两项于他没一样好受的。   不好受也还好,再怎么着他也阻挡不了自己母亲的感情。可刘冠奇第一次在林琛面前出现时,这个从未见过的男生撕开了所有伪善的表象。   他莫名其妙成了人人唾弃的小三儿子。   这一切好像与他无关,但又和他脱不开干系。   学校的舆论传得很快,能接触到的地方必有指指点点。   冷漠,鄙夷,嘲讽。   意外来得太突然,让林琛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笑话。谣言让他像动物园里困在笼子的猴子,随便的一举一动都能吸引一堆场外的观众过来品头论足。   他不知道那些肮脏事情的原由,所以在想反驳时只能无奈地哑声听着。   刘冠奇的当众质问,听着从对方口中说出的言之凿凿的证据像张大网死死地束缚住他,论怎么挣脱和解释也是无力回天。   最致命的还是林琛质问赵雪梅,他多么希望听到这个母亲的解释,可赵雪梅只告诉他一句大人的事情孩子不要插手,然后她走了。   当事人头也不回地走了,没有关系的林琛自然而然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最后一年的高三,学校最有意思的事情估计就是关于他的闲话了。   “你妈这么贱!你爸死了也活该!你家就没什么好东西!”   “你们不知道吧?林琛亲妈可是小三,谁知道以前是不是干婊子这行的!”   “哎,你听说林琛的事了吗?他家里干那行的!谁知道他有没有什么病!”   这场舆论里林琛从头到尾都像一个狼狈且羞恼的逃犯。   那时候是江北昇和陈文轩帮了他,他俩直接替林琛报警了,警察因为造谣逮着刘冠奇给他当众道歉。但事情走到这步,这份道歉早已经于事无补。   道歉的那天之后,江北昇带林琛走了很远的路,从学校走到江边好几公里路,一路上谁都没说话。   看到江的时候,林琛有过一阵子冲动,要不直接跳江得了。   “都他妈去死!什么傻逼!怎么都不去死!死了算了!操!”林琛对着江面声嘶力竭地吼着。   没有跳江,书包被他砸到了江里。   也是有点可笑,像一个小孩子一样扔书包,这竟然是他唯一发泄的方式了。   里面的几本练习册还是江北昇给他捞上来的。   再后来,林琛没什么心思考大学了,一心只想着毕业。   高考也就五百来分,一本线四百多。他想学医,去省外分不够,就留在了本地医校读了公卫。   凑活上吧。   但摆烂的日子也有突然觉醒的时候。   看着江北昇在朋友圈里与自己完全不同的大学,林琛也清楚意识到了自己高考干了什么傻逼事。   大学和大学真的有很大区别,在寒假江北昇跟他聊天说起未来夏令营保研的各种事,林琛想到自己学校硕士点才刚设立几年,更不用提保研。   原来他拿自己的前途堵了一个屁用没有的气。   自己没努力就是没努力,现在又能怪谁?   林琛不甘心,与其妄自菲薄不如脚踏实地,他决定试试只有十个人的转专业名额。   在之后就是拼命学习,参加活动的综测他也是最积极的。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在大二这一年转了专业。   林琛脑袋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的街景半晌无言,祁硕只是拉着他的手紧紧不放开,多余的什么也没问。   快到林琛家门口时,祁硕清了清嗓子轻拍他的大腿,“那什么,晚上你想吃什么?”   “不是火锅吗?”林琛掀起有些沉重的眼皮看他。   祁硕挠了挠他的手心,“嗷,忘了。”   到家后,祁硕先洗手拿出药箱给林琛的手换药,刚刚这只手被折腾的不轻。还好恢复得不错,伤口差不多全部结痂,看上去只有暗红色的血道子。   收拾好林琛的伤口后,祁硕从冰箱拿菜放在餐桌上,坐在桌前择着菜。   林琛倒了两杯水拿到餐桌上坐在祁硕对面,拿起一把油麦菜放他跟前。   祁硕抬胳膊按下他的手,“你别动了,刚换完药,我来就行。”   林琛晃晃手,“结痂了,你刚没看见吗?”   “看见了,你动了又得洗手,怪麻烦的。”   “行,那你整吧。”林琛停下手里动作,手揣进兜里。   闭目养神一样靠在椅子上,眼睛对着天花板。过了好一会后他缓缓开口:“我爸,在我刚高三那年胃癌,离世了。刚死不久,我妈找好了下家。我本来不反对她二婚,但后来才知道她跟那男的,不太正常。刚刚碰着的那个,是她现任丈夫以前的儿子,那男的那时候也刚离婚不久,反正乱七八糟的,就,关系挺乱。”   祁硕择菜的动作没停,只是默默听着林琛叙述。   “这房子是我爸的,现在也算是我的。我妈二婚后,她拿走了自己所有的东西,我爸的东西也在葬礼上烧干净了。”   林琛说:“今天碰着那小子,上大一,在这里的专科,我俩每回见一次打一次。 ”   林琛很少说他的事情,重新提起整个人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窝在椅子里。   “其实也有好的方面,一个人呆着挺自由,没人管。”   祁硕问:“你学医是为了叔叔,是吗?”   “嗯,但我自己也一直挺想学的,我就是觉得那身白大褂特帅,会给人一种与生俱来的使命感。”林琛细细说着,“我之前因为这事真还挺低落,感觉谁都不要你了。那种被抛弃的滋味,挺不好受的。但后来,也慢慢想开了,没了他们我照样过得挺好。”   抛弃的感觉太复杂了,有些人还会稍微为了你这个第二选择纠结一下,但他这是头也不回的无比坚决的丢弃,和甩开一个累赘包袱一般。   这些东西再回忆起林琛也是一笑置之,“开烧烤店那位,是我亲叔叔,长不大的老小孩。他没结婚,对我也挺好,以后把他老人家当爹孝顺就行了。” 第34章 他是你对象吗   祁硕在一旁择着菜,林琛说一句他抬一下头,听得很认真。   好不容易等林琛全部讲完,祁硕将手边的温水挪到林琛面前,开口道:“林琛,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妈,和那男的,他俩的感情,目前就说是破坏了两个家庭,你们两个孩子都是受害者。凭什么那个傻逼跑来骂你!他有什么资格!”   林琛说了一堆,祁硕也不知道听进去了什么,只是在一旁为林琛打抱不平。   双方父母各自出轨,傻逼事非他妈得分个高低对错,这是最傻逼的。   祁硕翘起二郎腿一拍桌子,“他凭什么跑你这里找存在感,他他妈算个几把!再说了你有什么错,他在他家里不哔哔,在大马路上跟你发火?真他妈是找抽!”   林琛脸上挤出一个苦笑,喝了口温水努力追溯了半圈脑海里的记忆,没多少好的。他耸耸肩,“不知道啊。理不清,整不明白。你得了啊,别吼这么大声!”   “我就是听不惯他骂你!”   “我也没忍,我俩没少干架。”林琛歪着脑袋身子前倾胳膊肘撑在桌面上,拿起根香菜在祁硕眼前晃悠了一下,“哎,别气了。你不都说了那是傻逼么,我跟那家人也没什么关系。为傻逼生气不值当!我都看开了。那小兔崽子今天应该是不爽。再说了,不是有硕哥保护了我吗!我还气什么。”   想起林琛被那男的骂,祁硕怎么就这么来气。   他在心里真拿林琛当朋友,别说林琛妈是三,就算林琛是三他也会向着,只要别是汉奸就行。   这事他是真他妈来气。   “这种自己受了气找旁人发火的,就应该找个棺材板把自个一埋!啥事都他妈没有!”祁硕说。   这家畸形的关系里,林琛不是逆来顺受的被害方。刘冠奇基本上这两年他们见一次打一次这话不假,但今天祁硕出面了,他就很乐意的充当受害者了。   毕竟有人撑腰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祁硕边择菜边骂骂咧咧,林琛因为自己的事,安抚了他半个来点。   择好的菜祁硕拿进厨房,他忙忙碌碌来回进出的背影看的林琛心里一暖。细想想在这个家里已经两年多没这么热闹了,每次祁硕在,林琛都感觉这个家里多了一丝人气。   他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那点不愉快的小事早就抛掷脑后。他的头枕在小臂上,另一只手打开手机,翻看着刚刚拍的祁硕和白鸽的合照,嘴角都要咧上天花板,而后将这张照片设置成了他俩的聊天背景图。   生活总会出现几块方糖来调剂稀释原本的苦涩,林琛喜欢这份祁硕给他的甜,且到现在还有点上瘾。   “火锅底料在哪,没找到!”祁硕对着客厅喊了句。   林琛关了手机从沙发上翻起身,大声应着:“来了~我给你找。”   火锅和冬天简直就是绝配,祁硕今天调的麻酱料碗里加了自己烫的油泼辣椒,蘸牛肉吃格外的香。   “你想看我以前的高中照片吗?”林琛咬了口干肠突然提了一嘴。   “有吗?”祁硕含着烫嘴的白菜问。   “有,我有一堆。”林琛放下筷子拿起手机翻了翻,登上被锁住的QQ空间,“这里面都是现在不可直视的回忆,但给你看没事。”   林琛将手机递给祁硕,照片里的他比现在青涩很多,几张顺毛的飞机头看着还有点乖。   也怪不得陈文轩之前吐槽林琛的牛仔裤像抹布,照片里的牛仔裤几乎全是破洞的。   “你不怕得老寒腿!”祁硕摸了下林琛大腿。   “那时候不流行吗?现在也流行,但我现在没有以前那么猖狂。”林琛膝盖闪了两下,肩膀贴在祁硕身前,“我高二暑假还染过红毛,这张。”   祁硕看着照片乐了两声,身体往后退了退将照片和现在的林琛做了个对比,“还行,但红毛说实话有些精神。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冯巩那个小品,跑起来像火炬。”   “滚呐。”   “是帅的。”祁硕将手机重新还给林琛。   林琛收起手机捞了条锅里的宽粉,“那是,谁的青春不犯点二。我第一回装逼学抽烟,是在初三。刚好那段时间流行感冒,一根差点给我呛死过去,咳嗽了整整一天。谁知道,后来就习惯这玩意了。”   宽粉在红锅里不太好夹,一次次在林琛筷子底下溜走,祁硕拿着漏勺帮他舀出来。   “我是在高三,我是抽,但到现在我的瘾也不大。”祁硕说。   “看出来了,你很少过肺。”林琛说。   “过肺鼻子难受,我有鼻炎。”   林琛又在锅里下了一筷子牛肉,对高三那段时间,他只用倒霉俩字总结。   没办法,摊上了。撇去这些,剩下的日子还是很酷的。   饭后,林琛在厨房帮祁硕收拾着碗筷,顺道打开窗户通着风,“待会陪我去趟三中门口呗。挺长时间没见着乐乐了。”   “行,咱俩一块去。”祁硕把碗泡在水槽里,挤洗洁精的动作顿了一下,“你对她,倒挺上心啊。”   “嗯,那孩子挺可怜的。”林琛擦着碗,意识到祁硕的语气有点不太对,侧头看着池子里的泡沫逐渐淹没祁硕的手背,“少挤点,洗澡也用不了这么多。”   “嗷。谁傻啊,用洗洁精洗澡。”祁硕喃喃道。   “不是!别瞎想,我俩清清白白,我就是纯照顾,她家以前就住我对门!”   “嗷。”祁硕泡在池子里滑腻的手轻轻戳破了几个碗边的泡沫。   “祁硕,我不喜欢拿别人的伤疤到处说,但我和她关系真的很正常,能帮衬就帮衬点,我一直拿她当亲妹妹。”   “嗯。”祁硕手里的动作停了一会,有点吃瘪地说:“倒是我小气了。”   “嗯呐。道歉吧。”林琛一脸理直气壮。   祁硕侧身用胯轻顶了林琛一下,“上一边去,蹬鼻子上脸。”   下晚自习的三中门口,两个一八几大汉叼着烟,一个拎着一兜子零食、一个拎着杯奶茶站在路口。   祁硕还买了一斤糖炒栗子,他们边吃边靠在门口等着宋乐出来。   “你说咱俩这像不像那小混混。”祁硕边说边看向另一侧墙角,几个小伙大冷天穿着紧身裤露着脚脖子,也不知道是冻得还是怎么,哆嗦着腿靠在电动车前。   林琛的视线顺过去看了一眼,而后又打量了一圈自己和祁硕,不禁失笑一声:“挺是那么回事。”   “哎祁硕,你高中是什么样的?我还没问呢。”   林琛提起这个,祁硕侧过脸他看着门口陆陆续续走出来的学生。看着人群里穿着校服往出走的他们,祁硕脑海里的时光交叠,有种站在现实望过去的错觉。   提起高中。   林琛没发觉祁硕瞳孔仿佛被遮上一层了灰布,里面的色彩都悄悄暗了几分。   距离太漫长,让半年前的事情好像过了很久。   祁硕捻掉烟头,思绪随着烟头火星的熄灭微微停滞,“很普通。”   林琛一直盯着门口的人群,“是吗?你会很多东西哎!我真觉得你挺厉害,就没有小姑娘暗恋你吗?”   燃烧殆尽的半截黑色烟头在祁硕指尖转来转去,他毫不犹豫地否认:“没有。”   青春这个剧本,于祁硕而言能演好他自己碌碌无为的小角色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更不用说别的。   冬日零下在一个没有暖气的房子里写着楞次定律,夏天三十度在没有风扇的教室背着有丝分裂。   他像老旧工厂上了发条的机器,木讷又笨拙地存在着。   因为他的普通,那些日子算不得多么耀眼。他的十八岁像手里燃尽的烟头一样黯淡,他不是太阳能,发不了热和光。   但那时,匮乏又充足,迷茫又清醒,摇摆却也坚定。   他不甘心一辈子留在这背朝黄土面朝天的地方,坚信手里的笔真的能书写一个新的未来。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关起门就听不见他们无休止的吵架声了,三年过得挺快。   其实除了警校,再没别的遗憾。   两千八百公里,这是他能给自己画到的最远的前途。   不求最好,只求最远。   “乐乐!”林琛一眼就看见从一模一样校服堆里出来的宋乐,她一直都是独行。   “哥!”宋乐一路小跑上前,满脸都是开心,“哥,你来了。”她仔细看清林琛旁边的人后,脸上的欣喜又加了几分,“他……这是上回帮我的那个哥哥!”   祁硕点点头,把热奶茶递到她手里,“我叫祁硕,他朋友。请你喝。”   宋乐有点不好意思地接过奶茶,“你们,你们不是……”   “我俩没事,驴脾气犯过就啥事没有了。”林琛解释着,边说边拉开宋乐的书包拉链,“给你买了点吃的,装里面了。”   宋乐笑着点头,“嗯嗯,谢谢哥。”   “咱那什么,走吧。俩大个杵这,跟那混混要钱似的。”祁硕手攀上林琛后背,自然而然地轻拍了一下他的腰。   “你才像混混,我看着多正义凌然。”林琛的手伸进纸袋里,拿出几个栗子。   祁硕笑着打趣:“是是。你这一看好学生,哪能跟我似的。”   林琛胳膊肘轻轻戳了一下祁硕,栗子又扔回袋里。   “不吃吗?”祁硕问。   “手疼,不吃了。”林琛故作姿态。   “得得。你拿着,我给好学生扒栗子。”祁硕把纸袋塞林琛怀里,抓出一把栗子一个个剥着皮。   宋乐看着祁硕和林琛自然而然的相处模式,在一旁偷笑着。趁着祁硕剥栗子,她没忍住拽过林琛,悄悄在他耳边问:“哥,他是你男朋友吗?”   林琛侧身低着的头立马伸直,“小姑娘家家的,不好好学习,整天寻思什么呢!”   “没有没有。就是说,你们很般配。”宋乐咬着吸管偷看了一眼祁硕。   “别瞎说!”林琛假装凶狠。   “你俩偷摸说什么呢!”祁硕把剥好的栗子放林琛手心里。   林琛吃了口栗子,轻飘飘敷衍一句:“没事,她说你送的奶茶很好喝。”   祁硕没反应过来,以为是没给宋乐吃栗子。   “忘了忘了,你吃。刚买的,还热乎。”他抓了一大把捧在宋乐面前,宋乐手忙脚乱地装进兜里。   宋乐揣着栗子,一路上神神秘秘偷笑着。   看着宋乐到家后祁硕也打算回学校,他先将林琛送到家门口才坐车走了的,林琛揣着一兜栗子壳上了楼。   祁硕剥完的栗子剩下一堆壳,他没找到垃圾桶,直接塞进了林琛兜里。吃人嘴短,更何况林琛吃的栗子都是祁硕一个个剥好的,也不能拿他怎么样,随他扔吧。   林琛回家后正往垃圾桶里倒着栗子壳,随手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林琛倒完壳挂好衣服俯身暼了眼屏幕,看着这个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舔了下后槽牙。 第35章 流氓   [睡了吗?没睡的话能下楼来一趟吗?]   得,光看这语气就知道又是他那倒霉催的妈。   现在上一趟楼都嫌累了。   出门遛弯回来林琛原本心情大好,看到消息后脸色立马一沉,直接拨回去那个陌生号码,开门见山道:“怎么,现在上趟楼都嫌累了?见我都得晚上偷偷摸摸地来,是吗?”   赵雪梅叹了口气,半天才支支吾吾地问出:“琛琛,你今天是不是……”   “是!怎么,为了你儿子来兴师问罪吗?”林琛坐在茶几上翘起二郎腿抠了抠指甲盖冷笑一声,“你说说你这何苦呢?”   “你就不能稍微懂事点?他可是你弟弟。”   打火机恰逢其会发出咔的一声,像极了不礼貌的截停。   林琛吸了口烟起身,打开阳台门靠在窗台看眼楼下穿着皮草的女人,“打住!他他妈算我哪门子弟弟!现在户口本上我可是没爹没妈一孤儿,我爸生前也没告诉我他还有一儿子。”   赵雪梅听见打火机的声音也向楼上的方向抬头,八层楼的距离谁也看不清谁的脸,“少抽点烟吧,对身体不好。”   林琛鼻腔喷出两道白烟,“哼,您可真为我好。告诉你儿子,以后他嘴里再敢说我爸的事情,不止卸胳膊这么简单。”   赵雪梅裹了裹毛领子在雪地来回踱步,“林琛!你非得这么气我吗?”   林琛语气轻松:“没有啊,是他自己主动凑上来的。”   林琛的态度让赵雪梅知道自己多说无益,只能妥协道:“行,不提这事了。对了,冠奇说那男的是你对象,这怎么回事!你能不能不要跟那种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你说你又抽烟又打架的,还不是他们带的!”   提起祁硕,林琛紧凑的眉头微微舒展,他表情缓和了许多,他转头看向餐桌,上面还剩着祁硕喝剩的半杯水。他说:“他还不是。”   不是不是,是还不是。   暂时还不是。   赵雪梅心放回肚子里舒了一口气,“那就行,我就说,你怎么……”   “但我的确喜欢男的,你不知道吗?”林琛打断了赵雪梅的话。   “你!你!”   林琛把玩着手里的烟蒂,任由火星一点点落在地上,“怎么,我又大逆不道了?没办法,没爹没妈的没教养很正常。”   “林琛,你怎么就……”赵雪梅被气得不轻。   “得了,没什么可说的。咱俩呢,也没什么关系,今天骂了你儿子你要骂回来也行,别的多说无益。”   “你就非得这样吗!”   “不然呢?你和我没关系。”林琛说完先挂断电话,顺道拉黑了这个陌生号码。   没开灯的房间里很暗,阳台外又开始飘雪了,林琛看着楼下的女人没多停留一点点走远。   何必呢?   一次次试图以爱之名给他套上枷锁,可真的是爱,他们就不至于隔着八层楼打这通电话了。   狠话说完林琛脊背有种被抽了劲的感觉,并且屋里暖气太足烧的他心里燥得慌,他在窗台按灭烟头打开窗户,一阵阵冷风吹进来,他才凉快清醒了些。   林琛走到沙发前倚靠在祁硕呆过的位置上,房间不见光的黑暗遮住了他脸上的茫然。他伸手随便抓了把空气,仿佛还能闻到一丝隐约的柠檬味。   有些事就适合憋在心里,一旦说出来就会和现实交叠。   现实,现实是一个说好听点事与愿违,难听点惨不忍睹、狗血淋头的东西。   气味,闻得见,抓不着。   熟悉的味道和空荡的房间更在他心里多添了几分怅然若失。   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在人前、间接地承认这份目前不能言说的感情,又恰好第一个听众是自己厌恶着的母亲。   雪飘在玻璃上短暂停留一瞬然后慢慢化掉,吹着冷风林琛渐渐闭上了眼。   第二天祁硕全天满课,上课时冷不丁右眼皮蹦跶几下,中午他发给林琛的消息到晚上都没收到回信。   按理说大一上课都在基础楼,临床只是和他们不同楼层,哪怕林琛是实验课也不至于一天都找不到人。   林琛不是不回消息的人,就这么一天联系不上人祁硕心里还有点着急。   好不容易等到晚饭时候,他在食堂特意问起陈文轩:“轩哥,你见着林琛了吗?他腿怎么样了?上没上课。”   “我今早上去找他,他就没在宿舍,结果上课也没来。”陈文轩手靠在李然肩膀上排着队,“下午也逃课,没见人影,我也一天没见着他了。微信也不回,电话也不接,不知道的还以为死半道上了。真是的,幸好今天老师没查课,不然他……”   简简单单几句祁硕是越听心越慌。   “你干嘛去!”陈文轩话都没说完,祁硕就放下手里的盘子扭头跑了。   虽然他从不相信什么第六感,但陈文轩的话还是成功放大了他的不安。   “不吃了,我还有事。”   祁硕现在必须得看到林琛这个活人才能放心。   不能又出什么事了吧?   手机没电了?那不可能一整天都找不到人。   又摔着了?生病了?和家里吵架了?   都有可能。   几天大雪的封路,路面上全是白雪和厚冰。晚上六点天早就黑透,这个区的出租车和公交车也都停了大片。   祁硕一路狂奔向林琛家里,期间他打了十几通电话都没有人接。   好在傍晚又下了一层小雪,冰上的积雪之间有了摩擦,走起来不是特别滑。   祁硕十几分钟就跑到了林琛小区,到楼下时他后背已是大汗淋漓。   他握着扶手迈步跑上八楼,到了门口都来不及喘气,随便屏了口气平复好呼吸开始用劲砸门。   敲了两分钟屋内都没人应答,他耳朵贴在门口也听不见里面有什么动静。   大雪天,联系不上。   人不在家,不在学校,也不上课。   祁硕心里的着急就像是有一堆小蚂蚁在啃咬,他生平第一次,为一个朋友这么紧张。   楼道的感应灯因为祁硕的敲门声常亮着,祁硕低头间看见门外的垫子上还有一些黑泥,看方向隐隐约约能瞧出来是进门两个脚印。   这应该是昨晚林琛自己回家鞋子湿着踩上去的,他还在家。   笃定这个后他砸门的动作不停,“哐哐!哐哐!”   敲了十分钟,依旧没有任何动静。要不是怕扰民,他都想直接拿脚踹了。   祁硕呼出口肺里的热气,手撑着腰无奈地搓了搓头皮。他走到一旁的台阶楼梯口坐下,整个身体靠在灰白的墙体上,头顶的感应灯悄悄灭掉。   在他又打了四通无人接听的电话后,门口落锁声突然咔哒响起,嘎吱一声门被拉开。   祁硕听见门开直接手撑着地跳起,一个黑影窜进房间内,动作快到感应灯都没来得及亮。   漆黑的房间里林琛只感觉一股寒气闯进了屋,而后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喊:“我还以为你死里面了!”   林琛关上门看着屋内深黑一片,有点没反应过来。   祁硕飞进黑黢黢的房间顺着记忆找到灯,房间突然亮起,林琛被晃一下偏过头半眯上眼,而后重新抬头目光逐渐聚焦在祁硕身上。   看着林琛惨白没有半点血色的脸,祁硕手放在林琛额头试了一下。他在大雪天赶过来手凉得厉害,刚碰上林琛时都感觉烫手。   “你来了。”高烧之下的林琛意识有些乱,话音刚落只感觉眼前一黑,自己倒在了什么东西上,一股熟悉的气息包裹住了他。   这东西有点凉。   林琛穿着件短袖,祁硕能摸到的地方都是烫手的,他直接将林琛打横抱起,小跑进卧室把人扔在床上。   猛地往床上一摔林琛沉重的脑袋更晕了,他扯起毛毯蒙住脑袋翻了个身,短袖皱皱巴巴地往腰上卷了卷。他轻哼出一句:“背疼。”   祁硕一把扯下他的被子,林琛皱眉问他:“来干嘛?”   “来看你死没死。”   “能活,问题不大。”林琛的背挨到床后躺了一会,意识稍微清醒了点。   林琛手撑着床刚打算坐起,祁硕抱着他的腰又把人按回枕头上。   林琛推开祁硕挨在身前的肩膀,“热。衣服都是汗,不想躺。”   祁硕没理林琛,又伸手摸了下他的脖子,林琛被冰得一抖,“嘶,别碰,手凉。”   “你真是嫌自己命大。”祁硕紧紧搂着林琛的腰,伸手朝上捞起帮他脱了短袖和腿上的秋裤。   “流氓。”林琛也没劲,趴在床上由着祁硕折腾自己。   光裸的身体有意无意擦过指尖,留给祁硕的触感有些滑腻,等脱到林琛全身就剩一件裤衩时,他鬼使神差出手拍了一巴掌林琛的屁股。   “打我屁股!你他妈真耍流氓!”清脆的声音让脑袋埋在枕头里的林琛又羞又恼,他翻过身伸腿就要踹祁硕。   但奈何没多少劲,被祁硕冰凉的掌心握住他的脚腕。   不过几度温差刺激的林琛小腿一抖,祁硕稍稍歪头认真凝视着他,虽然脑袋昏沉但林琛还是看清了祁硕滚了又滚的喉结。   祁硕反掰过林琛的腿将他按好在床里,再一次贴上前拿起床尾厚重的被子重新给林琛裹好。   林琛仔细闻出了祁硕外套上冻出来的冷味,他埋在被里的手肘抬起戳了下祁硕的腰。   祁硕半身不稳直接掉在林琛身上,林琛顺势呼出一口气吹起祁硕额前的发丝。   “还有力气偷袭?”祁硕手伸下隔着被子又打了一下林琛屁股,他装凶似地抿了抿嘴唇,但嘴角的笑意还是溢了出来。   “流氓。你是流氓。”林琛何尝看不出来祁硕的破绽,他偏开脑袋连喊两声,并在被子下不停扭胯以来反抗。   祁硕直接甩掉鞋子上床骑在林琛身上,用双腿禁锢住林琛不让他多动弹,“别折腾。发着烧不累吗?”   “不累。”林琛边说边仰头凑到祁硕面前,真诚又小声地补了句:“我能咬你一口吗?”   见林琛不像在开玩笑,祁硕撸起袖子放在他面前,满眼笑意地说:“中午刚抽空洗的澡。”   林琛眼皮抬起瞄了下祁硕,还真张嘴啃了一大口,见祁硕没有多余的表情他才松了嘴。   祁硕倒也不疼,他放下袖口下床,站在床边手指曲起用骨节轻轻摸了摸林琛的脸,“现在开心了吗?”   林琛满意地躺回枕头,“还凑合。”   祁硕在碰到耳垂时揉了几圈耳洞,“开心了就消停点,我去给你倒杯水。”   林琛迎上他的目光睫毛闪了闪,“好的。去啵!拜拜。再见!回头见哦。”   “你他妈有病吧。”祁硕无奈地笑笑,这才关门走出卧室。   林琛家里暖气平时都很热,今天倒有点凉快。到了客厅脱掉外套祁硕才看见阳台开着的窗户,他立即过去关掉。   进厨房他拎起轻飘飘的暖水壶,里面一杯水都倒不出来。   看来林琛烧了一天了。   祁硕烧了壶热水倒在杯子里打开窗户晾着,晾水的时间他在外卖软件上买了几盒退烧的感冒药。   祁硕用温水泡了条毛巾,拿到卧室后见林琛光着身子躺在床上,被子被他随意地压在腿下。   “你滚被子怎么这么厉害呢?”祁硕被晒鱼干一样的林琛逗笑,他打趣着问。   林琛也低笑出声:“就这么牛逼。”   “我要不用酒精给你擦身子吧,那样降得快。”祁硕说。   “都行。”林琛闷声应他。   祁硕找出酒精倒在一条新的干毛巾上,站在床头帮林琛擦拭起火热的身体。   林琛则像只案板上被刮皮的鱼,里里外外从头到脚祁硕都用毛巾帮他刮了一遍。   等水晾好后祁硕端着杯子到床头柜上,一只手扶起林琛让他稍凉一点的后背靠在自己怀里,他贴心地将杯口递在林琛嘴边,“来,喝水,不烫的。”   林琛张口慢慢喝了几口,顺道抿舌仔细品了品,“没味。”   “白开水你要什么味。”祁硕放下杯子动作多余地捏了捏林琛的胳膊,然后将下巴抵在林琛头顶问,“今儿一天吃饭了吗?”   林琛没回答,只在他怀里摇了摇头哼唧了一声。 第36章 心疼   “那等着,我去做饭。”祁硕抱着林琛放在床上给他盖好被,去厨房前特地叮嘱一句,“不许再踢被子。”   冰箱里还剩一些不多的菠菜和西红柿,祁硕又翻了几下,在保鲜柜里找到一袋开封了不知多久的挂面,找不到挂面保质期祁硕合上冰柜喃喃一声:“没写?吃吧。估计没什么大问题。”   祁硕撸起袖口进厨房很快速地在灶台煮了碗西红柿鸡蛋面,送进卧室前怕难吃或者挂面过期有问题,自己先尝了好几口。   面条被放在床头柜上,祁硕伸手轻轻捏了一下林琛的脸。林琛的脸手感是很好,但现在能碰到的地方都是烫手的,“吃饭,吃点饭把药吃了再睡。”   林琛蹬腿把被子压住,半个后背晾在外面在床上翻了个身,半天哼唧出一声:“不想吃。”   祁硕轻舔下唇,坐在床边拽着林琛的胳膊把人抱在自己怀里。   林琛已经虚弱到从床上坐起大脑供血都得缓一会的地步,他无力地将后脑勺往祁硕脸上蹭了蹭,“不想吃,我不饿。”   祁硕身子微微侧倾重新端起水杯先给林琛喂了口水,语气没有一点波澜道:“要是不吃我给你硬塞。”   林琛耷拉着眼睑吸了吸鼻子,偏过头偷摸瞄一眼祁硕,语气虚虚地:“那你喂。”   祁硕在他身后无奈地轻笑一声:“行行行,我喂我喂。”   祁硕找了一个沙发靠枕放在林琛腰后,让他靠着床头坐稳。他手里端着碗底,现在晾了一会也不烫手了,而后挑起一小筷子面条递在林琛嘴边,“少爷来,张口。”   林琛舔了下嘴唇,掀起垂下的眼皮盯着祁硕慢悠悠地憋出了句:“想喝酒。”   祁硕假意冷哼两声嘴角僵硬地半扬:“别逼我扇你,吃饭。”   “嗷。”林琛重新低下头张嘴咬了一小口面。   祁硕手里的动作不停,可林琛还没吃多少开始摇头抗拒:“真不想吃。”   祁硕格外有耐心地哄着他:“再吃五口,就五口行了吧?”   林琛点了点头,祁硕一口一口数着数喂他,但筷子上的面是越来越多。   “这是第三口了。还有两口了。”   “第三口。来再吃两口。”   “对,再来一口。”   “最后一口。”   就着五口面,祁硕快速地给林琛塞完了一整碗。   “表现真好。”祁硕抽纸递给林琛让他擦了擦嘴,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   祁硕转身放了碗,拿出布洛芬和别的胶囊递到林琛手边,“退烧药,赶紧吃了。”   林琛推开祁硕的手,简单坐着吃了个饭他这会头晕目眩,“饭我都不想吃你让我吃药。恶心,先睡会。”   祁硕没理他的话,接着端起水杯。   “真的不想吃。拿走吧。”林琛接着说,尾音中祁硕竟听出了撒娇的意味。   见此祁硕放回水杯,用最平淡的声音说出最冷的话:“这样吧,要么我把药碾碎和水里给你灌下去。要么现在带你去医院挂水,扎两针就不用吃药了。”   林琛听完抬起软塌塌的胳膊很识相地拿走他手心的药,眼神里略带一丝幽怨低声委屈道:“恶毒。吃还不行吗。”   看着林琛吃下药祁硕长舒半口气,他轻轻摸了摸林琛柔软的头发重新给他裹好被子,顺便调笑一句:“耷拉着耳朵真像屹耳。”   林琛瘪瘪嘴:“你才像那头驴。”   “睡吗?”祁硕问。   “不困了。”林琛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他能明显感觉到手指彻骨的冰凉和身上烧心的火热。   “又热又冷。”林琛说。   “待会再给你擦擦。”祁硕说完伸出一只手紧紧攥住林琛的手指,“我手心还算热的。”   捂了一会手后祁硕在毛巾上又倒了层酒精,重新帮林琛擦了一遍身子。   酒精挥发在空气里,林琛整个人就跟从酒里捞出来一样。   “我想坐会,但坐着累,想靠会你。”祁硕刚甩完毛巾林琛就说。   “靠着我就不累。”祁硕在衣服上抹干手上的水渍爬上了床,坐着林琛身后把他抱在怀里,又找了块酒精湿巾贴在林琛脖子上。   “什么时候发烧的?”祁硕问。   林琛说:“不知道。”   祁硕偏头用颧骨贴了贴林琛侧脸,“还是很烫。”   “今天还没去给小孩补课,一周一次,不赚钱没饭吃。”林琛稀里糊涂地说着。   “我这里有钱,你要是需要……”   林琛在被窝里曲起腿打断他:“逗你玩的。生活费我叔给,再不济没钱了还能找万梓旭要。”   “嗷。”祁硕顿了两秒,“那个有男朋友的。”   “嗯。”林琛干哑着嗓子说,“头回知道他和男生谈恋爱是在高中,放学后看见他和雨哥两人偷摸在店门口腻腻歪歪。然后我威胁他,我帮他保守秘密他请我去网吧。他答应了。”   “嗯。那你……”呢?   最后一个字到嘴边祁硕硬生生给吞了回去。   “那你这会喝水吗?”祁硕问。   “不想喝。想喝点有味的,想喝酒,想喝小麦果汁。想吃个糖葫芦,葡萄串的,小橘子串的也行。嗯,就想吃点甜的。”   祁硕说:“小麦果汁想着吧。我去买格瓦斯,面包果汁你对付两口。反正你晚上也没吃多少饭,葡萄串我看能不能找到。”   “也行。格瓦斯兑在啤酒里再加点伏特加,伏特加和橙汁是螺丝起子,加点柠檬和薄荷是莫吉托。”林琛这会脑子里想什么嘴里就嘀咕什么。   “没烧傻吧?”祁硕将林琛脑袋往怀里搂了两下,然后一阵轻飘飘的声音从他颈窝那块传过来:“想喝小麦果汁。”   祁硕拍了拍林琛的后背,“啤酒你别想!剩下的等会,我很快就回来。”   “真走啊?现在几点了?”   “很快的,半个小时准保回来。”   林琛呆呆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退烧药稍微起效后他身上凉了很多,没等到祁硕回来眼皮就缠在一块开始打架,他昏沉地睡了过去。   夜里九点多的城市已经沉睡了大半,出了小区祁硕踏着厚雪找了家还没打烊的超市,他买几斤沙糖桔和巨峰葡萄,格瓦斯不同口味的也买了两大提。   今天很幸运,祁硕刚从超市出来就在路口碰着一个蹬三轮卖糖葫芦的大爷,最后剩的几串水果的糖葫芦他全买了。   等祁硕拎着大包东西到家后林琛早就熟睡过去,祁硕将格瓦斯和水果放在桌上,几串糖葫芦放进了冰箱冷冻。   雪天走了一道,放好东西祁硕后背出了一层薄汗。他平靠在沙发上,倒了一杯满是气的面包果汁,喝了半口后有些恍惚地看向卧室紧闭的房门。   心里好像被人抓了一把,并且多了个问题。   如果一切都和今晚他所见的一样,那这样的日子林琛一个人过了多久?   如果再按昨天的事情细算,得有两三年了吧。   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七八百个日夜。   生个病闹个灾的都没人问候和关照,一切冷暖自知。   今天如果他不来,他估计一个人会在这个房间里躺两天,没吃没喝的。   啧。祁硕重新喝了口格瓦斯,发酵的气泡充斥在口腔里麻麻的,今天感觉黄瓶的略有点苦。   不得劲,心里不得劲。   祁硕心肠算不得软,他从小到大见了太多这样的,比林琛过得苦的有很多。但他也许是麻木了,见别人生活不如意,顶多会富有同理心地安慰一句:“一切都会好的。”   但一想到受这罪的是林琛,他心里就就像皮肉被针扎后又被酒精棉球擦拭过一样,细微的一处处跳着疼,顺便连带着胸口上不来气。   嗯,心疼了。   很心疼。   祁硕一口气喝完杯里剩余的格瓦斯站起身进了厨房。   锅底剩的面条还有一些,祁硕热了热对付了两口饭。吃完后他洗了碗,又在卫生间拿出拖把拖了地,他进门时踩了一地的泥水。   忙活完所有后祁硕拨通了陈文轩的电话,“喂,轩哥。那什么,我今晚多半不回来了。林琛感冒了,我在这边看着他。”   “他找你了?”   祁硕看向卧室,“嗯。”   陈文轩说:“那行,你能看的过来吗?不行的话我过来帮你。”   祁硕说:“不用,看着他吃了点药,这会也差不多睡下了。”   陈文轩说:“好,有事你招呼我一声。”   “嗯。”   挂了电话祁硕又去卧室看了眼林琛,刚刚吃的药里有安眠的成分,林琛睡得很死。他额前的发丝随意炸开,胸膛在被子下微微起伏着。   看到林琛的胳膊晾在外面,祁硕轻轻拿起放进被子里,又给脖子处掖了掖被,生怕冻着一点。   祁硕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屋里一片黑暗,手机屏幕的亮光又小部分照在了林琛的侧脸上,他立马调低手机亮度。   现在也不过十点,回宿舍还来得及。   回吗?   那万一林琛后半夜再烧起来怎么办?有个人看着毕竟安全点。   还是呆着吧。   祁硕找了个枕头放在林琛旁边,上床躺在了一边。估计是他身上凉快点,半睡半醒间能感受到林琛往他身边贴,祁硕的手也顺便放在了林琛腰上,就这么半抱着睡了过去。 第37章 你不是想吃吗   夜里林琛慢慢退了烧,嗓子干得像有火冒,刚想要坐起身下床感觉后背贴着个人。   赤裸的胸膛粘在身上是不一样的感觉。   屋外有建筑的灯光照进屋,淡淡的白光让他一点点看清床上人的脸。   祁硕感受到了林琛轻微的动静,他在迷迷糊糊中睁开眼,黑暗中眼神都无法聚焦,但本能地哼出一句:“好点了吗?床头有晾好的水,我给你拿。”   说完祁硕从林琛腿边爬起来胳膊伸直拿起床头柜的保温杯递到林琛手边,“给你,应该不烫嘴。”而后他在床上打了个哈欠,弓腰脑袋埋在膝盖里坐在一旁。   林琛看了眼他光着的侧身喝了口杯里的水,一点都不烫嘴,温热的水流瞬间浸润住他干涸的嗓子。   很快喝完了一杯林琛将杯子拧好盖放回原位,祁硕听见放杯的声音直起腰胳膊揽过林琛的脑袋从上往下摸了遍他的额头和脖子,而后继续往下摸了两把他的后背,手掌的温热能穿透皮肤,烧得林琛心里也暖。   “退烧了。”祁硕说。   林琛说:“好多了。”   祁硕打了个哈欠重新躺下,“睡吧。”   林琛往前坐了坐睡在祁硕身边,祁硕闭着眼给他盖好被,而后紧紧抱住他的胳膊在他耳边轻语:“我睡的浅。你要是不舒服,胳膊肘推我一下就行。”   祁硕用最后的意识说完这句话,而后立马没了知觉睡了过去。   林琛是退烧了但脑袋依旧晕,没开灯的房间眼前全是噪点,身子累他也没多想什么,只往祁硕身边靠了靠阖上了沉重的眼皮。   一夜过后是一个灰白的阴天,没有太阳的照射大清早房间里还是暗暗的。   房间里窗帘口出唯一漏出了一丝光,屋内能听见两人不同频率的浅浅的呼吸声。感受到稍微的一点光线后祁硕深黑的睫毛微微颤动,紧紧抱着林琛胳膊的身体翻了个面。   身下的床板发出了轻微的吱吱声,林琛听着声胳膊上抬放在眼睛上,这动作却不小心戳到了一旁的人。   感受到胳膊的晃动祁硕再次快速醒过来,睁眼第一件事手很自然地从被窝伸出来摸上林琛的脑门,“退了。”   “昨晚就退了。”林琛被他几下彻底摸醒说。   祁硕在他枕边声音闷闷地问:“别的还难受吗?”   “就头有点沉,别的都好了。”林琛说。   祁硕放心地点头,“那就行。”   在床上躺了两分钟后祁硕看了眼手机,“九点了,得起床了。”他掀开被子从林琛身上绕过去下床,站在床边拽起床头柜上的短袖套在身上,而后帮林琛盖了盖背说:“你再睡会,我出去做点早饭。”   祁硕转身就要离开时林琛从被子小缝里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角,“厨房有鸡蛋,你随便煮俩荷包蛋就行。”   “好。”祁硕应了一声,出了卧室。   到客厅后祁硕先推开一小截阳台窗户,窗外冷冽的空气带着雪后的清新立马涌进屋内来,他对着发灰的天舒坦地伸了一个懒腰。   透了五分钟祁硕立马关了窗,林琛待会出来吃饭,再冻感冒可不行。   祁硕从冰箱里找出鸡蛋煮了四个荷包蛋,碗里一人两个,刚刚好。   他端着碗到餐桌的时候,林琛已经从卧室出来了。他整个后背倚靠在窗台上,黯淡的光线打在他的细软立着的几撮发梢,神情慵懒又缱绻。   祁硕端着碗朝林琛喊了句:“吃饭了。”   林琛踢踏着拖鞋向他走来,退烧后看着是精神了许多。   祁硕煮的荷包蛋溜光水滑,咬一口蛋黄还是糖心的,吃起来不噎嗓子。   林琛边吃边问:“你昨天什么时候来的?”   “晚饭后,陈文轩说你一天没来上课,我怕你出事了,来看看。”祁硕说,“昨晚你快熟了,不开玩笑,再晚一步,急诊室见吧。你这一个人住,生病了好歹知会一声,万一哪天再出事可怎么办。”   林琛淡淡一笑,汤勺舀起一口蛋汤放进嘴里,“这不是你来了吗。”   “滚吧。还开玩笑呢,我昨晚来你那破窗户还开着,大冬天的你开一天,你不发烧谁发烧!”祁硕喝完最后一口汤,汤勺磕在碗里发出清脆的响声,“你要尽量保证不出事!这么大个人,暖水壶碎了腿刚好,转头在家烧一天,你说说你,这都什么事!”   林琛咬了口绵软的蛋黄仔细听着他的教育。   “对了,冰箱有糖葫芦。啤酒这两天还是别喝,我买了两桶格瓦斯。”祁硕说。   林琛抬头迎上祁硕真诚的目光,有些难以相信地问:“不是,你真买了?”   “昂,你不是想吃吗?”祁硕耿直地点头,边说边起身从冰箱里取出几串糖葫芦,一样样在桌上摆开,“葡萄的我买了青提和巨峰的,还有小橘子,各种口味应有尽有。格瓦斯我也买了不同口味的。”   一时间林琛看着桌上排列整齐的糖葫芦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视线左右飘了飘,最后看着碗里的几片蛋花没忍住笑了一声,之后就感觉眼珠子有些潮得慌了。   “谢谢。”林琛低着头说,碗里澄清的白汤里溅起一个小水花。   “这有什么好谢。赶紧吃,吃完我去洗碗。这糖葫芦你等它化一化再吃,直接吃你烧刚退太凉了。”祁硕细细嘱咐着,手顺便放在林琛头顶摸了两把。   “嗯,好。”   饭后祁硕很自然地拿起俩人的碗放在水槽里洗着,林琛刚想去帮忙桌上的手机响起,他看着手机上显示的姓名接起电话,“喂?”   “琛哥,是我。”   ”我知道。”这通电话来得实在意外,林琛抬眼看了下客厅关上阳台的门,这才问:“怎么了?突然给我打电话。”   “没怎么,就是告诉你一声,我回来了,过两天去找你玩。”   林琛语气里略带惊讶,“怎么就回来了?”   “嗯。那边不想呆了呗,回来歇会,见面再说吧。改天见。”   “喂,喂?”林琛追问几句,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打电话的是林琛高中同学,也是他那不怎么熟悉的前男友。   这突然的电话来得实在莫名其妙,林琛息了屏幕并没有放在心上。   两个无油的鸡蛋碗洗的很快,林琛打完电话出来时,祁硕收拾的快差不多了。他们待会还有体育课,林琛从阳台去了卧室里找出了他俩的外套,“待会有体育课。”   “嗯,你还回宿舍吗?直接去文体馆吧。”祁硕接过外套穿上。   “直接去就行。”   祁硕穿好臃肿的外套,伸手整理着脖子后的卫衣帽子,没注意到外套后背盖着一层白灰。   “你这衣服后面什么东西?”林琛伸手掸了掸。   “什么?”祁硕打算脱了看看。   “别脱了,我给你擦擦就行。”林琛进厨房拿出一块干净的抹布在水龙头下泡湿。   “应该是昨晚在楼道墙上靠的吧。”   祁硕站在门口,林琛给他擦完后背的灰,“你昨天等了多久。”   “没多久,没多会你就出来了。”   “下回直接拿我宿舍那把钥匙进。”林琛擦干净祁硕后背的灰。   “昨天着急给忘了,改天我配一把揣兜里吧。”祁硕扭头看着林琛,微顿了一下接着说,“你以后真的,有什么不舒服第一时间得告诉身边人。呆在宿舍有人看着,一个人呆家里,最近这种事得多注意点。”   “我是习惯了。”林琛嗓音含笑,把抹布丢在餐桌上自己进卫生间洗了个手。   祁硕歪着头看着他的背影,“可别习惯了。再习惯两年你得把自己折腾进盒,直接飞升成仙。”   “闭嘴吧你,可盼我点好。我这都孤家寡人了,听不着你两句吉利话。”林琛甩了甩手上的水滴出来。   祁硕递给林琛一张抽纸,“你知道我不是那意思。”说完祁硕就一脸认真地看着林琛,扯了下唇角慢慢说着:“林琛,你……”   你那样我怪心疼的。   祁硕的语速足够慢,可这半截话快要说出来时还是卡在了喉咙里。   林琛迎上他的目光,“嗯?叫我干嘛。”   祁硕喉结下滑,微哽一下说:“没什么。走吧。”   临出门祁硕的手背再一次贴在林琛脑门试了试温,“嗯。正常的。”他们这才一齐下了楼。   体育课上他们的太极学到了最后几节的搬拦捶。   祁硕刚学两招像发癫一样跑林琛跟前,“我先这样搬你的拳,然后一拦,呼哈!一锤。”   一拳刚好定在林琛胸口前,林琛佯装吐血的动作。   祁硕自己做着高探马,虚步推掌站都没站稳,依旧臭显摆到:“我这要是穿越了,靠着这太极拳,那得成武林高手。没有什么张三丰,祁三丰在世,首创太极。”   祁硕的傻样没眼看,林琛上前一步屈肘,弓步搂推,“嘿!祁三丰接招!”   张老师在远处瞪了他俩很久,“体委!干嘛呢!玩呢!”   林琛立马收手,接着动作补了一个如封似闭,“老师,没!没有!练呢!可认真了!”   张老师冷哼一声,“再让我逮着你俩,都上来单独做一遍!”   祁硕弓着步点头像捣蒜,趁着老张转身不注意,偷偷溜到一旁给了林琛一个左蹬脚。   下课后祁硕和林琛俩人在食堂吃饭,同时收到各自导员发的通知。快校庆了,想参加的可以报名,文体活动加学分。   祁硕夹起林琛盘子里的一块地三鲜盖在米饭上,扒拉了一口边刷手机边问:“你是不报名?”   林琛低头咬着菜说:“报呗,加学分,这种大型活动一次加5分,得奖直接给10分,不去白不去。”   祁硕放下筷子给林琛竖了个大拇指,“看好你,争取拿个奖回来。”   林琛点头应着,夹起一块祁硕盘子里的炒鸡蛋,“早知道我也买一份炒蛋了。今天的蛋挺多,往常都是西红柿。”   祁硕拧开林琛手边剩的半瓶水喝了一大口,“我这些你都吃了吧,我都吃你半盘地三鲜了。”   吃饱放了盘子后林琛买了根烤肠,他将第一口递到祁硕嘴边。   祁硕自然而然地低头咬了口,“烫嘴。对了,你打算报什么啊?唱歌,跳舞,说相声?”祁硕嚼着烤肠问。   林琛接过剩下半个吃着,“你看我像不像相声!”   “不怎么像。竹板这么一打呀,别的咱不夸,夸一夸,临床七班林……”祁硕又开始发癫。   林琛手抄在兜里,抬起膝盖顶了一下祁硕的后腰打断他,“我倒不如上去给你摇个花手,用我的丝滑小连招征服你。”   “你会吗?”   林琛粲然一笑显摆道:“我有什么不会的,我当年也是德艺双修。”   祁硕乐了两声,满脸笑容揽上林琛的肩抓了抓他头顶的发丝,在他耳边调侃道:“红毛啊!”   林琛翻了半个白眼继续推了一肘祁硕的腰,咬完最后一口烤肠把签子塞在祁硕手里。   “干嘛啊?你看我像不像垃圾桶。”   “挺像。赏你的,接着吧。”   祁硕假意悻悻,接过木签子顺手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一根烤肠两口就没,食堂的量是越来越少了。   出了食堂后路边积雪反着光,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林琛揉了揉眼皮说:“五月天的歌吧,最近一直在听这个。”   祁硕踩松脚下的一坨雪块,“我估计那天活动我也在,我去给你拍照片。”   林琛点头笑着,抓起一把旁边树丛上的雪在掌心化开,“好。” 第38章 亲爱的   校庆歌舞比赛都有初选,时间定的周末,祁硕的新媒体社需要去全程跟拍。   周六下午,冬日难得的一个晴天,天空湛蓝万里无云。   多媒体教室里坐着一排学生会的评委和一位校艺术团的老师,报名的学生按照顺序自选曲目清唱就行。   祁硕与社团同学站在评委老师身侧,一人举着一个相机拍着讲台上的表演。   也许是祁硕满心期待在等林琛出场,看着台上来来去去的表演他都觉得平平无奇。   等到林琛推门而入走上讲台时,祁硕偷偷将手下的快门换成了录制。他看着相机里的林琛自我介绍,悄悄在台下竖了个大拇指比口型说:“加油。”   “各位老师好,我是一年级基础医学院临床七班林琛。我的初选曲目是《突然好想你》。”   说罢林琛握着手机,斜身倚靠在一旁的讲台上,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声音随着手机里滚动的歌词条缓缓开始:“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最怕朋友突然的关心~”   开场很普通,没有华彩的前奏,林琛也没有任何的舞台表演力,他只是站在前面,紧接着低沉且带有磁性的嗓音开始在教室里回荡。   果不其然,这又是一场足够美好的音乐。   平平仄仄,低吟浅唱,全部的声音恰好能从鼓膜传到心脏,像春雨的洗礼。   温柔得往心里渗。   镜头里的世界是局促的,但渺小的屏幕却能装下每个摄影人眼里最美的场景。   祁硕时而看一会微单屏幕,时而抬眼看一会林琛。这一刻他的镜头和眼里,都是林琛。   视线合二而一,不专业的艺术家在这个瞬间有了自己最完美的作品。   “为何我们,还是要奔向各自的幸福和遗憾中老去~”   歌曲到达高潮,林琛极具感染力的声音一层层地往上走。   他自己就是最标准的音符。   在空荡的教室里娓娓道来的不是爱而不得的忧郁,也不是无奈别离的哀伤,而是满怀深情中流泄出的一丝释怀。   就好似,刻骨铭心的暗恋里,总会有人波澜不惊。   而他的感情释怀在某年某天。   突然好想你。   祁硕好像还没有正式体会一次想念的感觉,所以他自然而然想到了别的几个字。   你就在这里。   这种能看得见的踏实感于他现在而言来得更为强烈。   “好!”一曲结束,全场所有人都鼓起了掌,祁硕把相机挂回脖子上腾出手,站在前面鼓掌鼓得最为热烈。   林琛站在台上看着祁硕挑了挑眉,放在身后的手给他回复了一个最初始的“OK”。   等祁硕录完所有来初选的歌,刚要收三脚架时林琛从大门口进来。   祁硕捏紧夹子的腿抬眼看着林琛说:“我以为你回去了。”   林琛靠在门框上,“等你呢。”   祁硕按下轴心杆,语气欢喜:“真稀罕。”   在林琛想要张口说别的时手机响起,他向祁硕点点头按下接听,“喂?”   “亲爱的!我来啦!”林琛手机音量是最大,电话里喊出来的这一声吓得他差点摔了手机。   祁硕也听了个清清楚楚,他微扬睫毛看向一侧窗户强装淡定,只是低头收三角架的手顿了一下,再回头就看见林琛着急忙慌地跑去了门外。   林琛下意识转身看了眼身后,而后压下声音对着电话说:“我靠,大哥,你能不能喊小点?”   “怎么了?不前两天告诉你,说过我要来了吗?”   林琛刮了刮鼻尖,“没想到你真会来。”   电话那头调笑着:“怎么,旁边有人,见不得我啊?”   林琛鼻腔闷出口气低声问:“那你现在在哪儿?”   “就在你们学校大门门口,抱着一束白玫瑰,绿色大衣的是我。”   “等着。”   林琛挂了电话有点不知所措地走回教室,祁硕的三脚架早已经收好了。   祁硕通情达理地率先开口:“你有事就先忙你的,我待会还得去书店。”   林琛感激地点点头,留下一句“实在不好意思”就跑了。   祁硕坐在无人的教室里,手里的相机背带团成了一个团,明明是皮质的宽带,但这会儿就是解不开。   电话里能听出来是个男的。   男的。   一个男的,一个特别招人烦的男的。   操,一个男的瞎他妈喊什么亲爱的,真没分寸。   祁硕不耐烦地使劲扯了两下带子,死结在手下绑得更紧了,他直接连着相机一齐胡乱地塞进了包里。   校门口的辞希抱着一小束白玫瑰,穿着件绿色大衣棕色阔腿裤,棕绿的撞色尽管在黄昏下也格外显眼。他站在雪地里,鼻头冻得红红的,浅蓝色的美瞳让他的精致里透漏着一丝楚楚可怜。   今天为了见林琛,他专门换了大地色的眼影,颜色淡一点会更配。   “辞希!”林琛的目光穿过冷空气,有点扎眼,他从另一侧路过来冲辞希喊了一声。   绿色大衣,谁知道是翠绿色。冰天雪地里,只有他一个人和圣诞树一样站在门口,还抱着一捧玫瑰花。   太扎眼了。   辞希听见熟悉的声音惊喜地回头,看见林琛后立马跑着奔向他,“来啦!”可瓷砖地上的雪块不稳,刚起步他一脚打滑整个人向前扑去。   圣诞树差一点摔倒在地。   “再不来我要冻死了。”辞希吸了吸鼻子,站稳后眨眨眼瘪嘴委屈巴巴地一步步走向林琛。等离近后手攀在林琛胳膊上,把白玫瑰塞进林琛怀里,“喏,送你的,陈文轩说你今天校庆初选比赛,顺道买的花。”   一捧白玫瑰估计有十几朵,被塞怀里林琛有点无处下手,他客气地笑笑:“谢谢啊。你先替我收着吧。”   紧接着林琛几个抬眼细细打量一遍辞希,也就两年没见,他和以前不一样了,变化还真有点大。   辞希抱回玫瑰,“看我干嘛?是不是变好看了!”   “假睫毛掉了。”林琛帮他取下半个假睫毛温吞地说。   “谢谢你还专门取下来提醒我,但你也可以闭嘴的。”辞希冷冷地笑了两声,“这可是为了见你我好不容易贴上去的,你给我揪掉了!”   林琛隔着半米试探性地问:“不好意思,那你再粘回去?”   辞希干脆全部揪掉眼皮上并不牢固的睫毛,“不粘了,这破玩意扎眼睛。”   “取了正常多了。”林琛指着他的眼睛说。   辞希扬起下巴看他,“那你再见到我,有没有心动的感觉。”   “你正经点。”   “我很正经的好吧。”   林琛换了个话题,“怎么突然来了?”   “不突然,之前不给你说了吗?”辞希丢掉假睫毛,抱着花和林琛并排走着。   “不是,是突然回来。你给我打电话我还以为开玩笑呢。”   “嗷。”辞希突然停下脚步挺直背看着远处即将暗沉的天,只要在这片土地,又哪怕是即将黑天,抬头好像就是能看见白桦和层层的云。辞希语调轻松地说:“读累了,碰着一渣男,我们导员怕我自杀,给了我一个月假。”   这平平无奇的一句信息量有点大,林琛不禁捂嘴咳出来两声。   “你也单身吧?”辞希突然问了一嘴。   话题转变过快林琛反应了两秒,“嗯?昂,嗯。”   “所以我回来看看你啊。”辞希整个人怀抱住林琛的腰,贴着他的胸脯抬眼笑望着他说:“林琛,真的好久没见了。”   突然被抱住,林琛身子朝后抖了一下,“嗯。”   但辞希的手紧紧箍着他的腰,脸靠在他肩膀,“你还是很帅,我第一眼看着会心动的类型。”   “别……”瞎开玩笑。   林琛最后四个字还没说出来,安静的小道里走过一个人,那双熟悉的鞋子在泥泞的雪地里踏出两排脚印,低着头能看见他背着相机包步履匆匆。   林琛的脑浆瞬间就和轮胎碾过路面带起的飞溅的雪水一般,顺着痕迹呈一条长线往上炸开。   他不敢抬眼去看,最后只在余光里瞥见祁硕背着器材走远了。   “那什么,不邀请我在你学校转转吗?”辞希松开林琛自然地揽上他的胳膊。   林琛这时抬起头目光沉沉望着祁硕早就走远的背影,辞希见他这么出神跟着视线一同看过去,“看哪个帅哥呢?”   林琛搓了搓鼻子回过神,“没看。都本地的,你以前没偷摸进来玩过?”   “没有,你忘了。”他精致漂亮的脸又往林琛面前凑了凑,近到林琛都能看清他眉毛里稀碎的线条,“我家县城里的。”   林琛身子朝后躲闪了一下,伸手推开他的脸,“别贴我,容易让人误会。走吧,转转去。”   “呦呦呦。”辞希歪着脑袋嘴角缓缓拉开一个戏谑的弧度,“容易误会,琛哥现在都这样了。还说没看帅哥!哪呢,带我去见见呗,我给你把关。”   林琛往上拉起羽绒服衣领,“把个屁,没影儿呢。”   “不信。”   冬天的学校不比夏天还有点花草树木,现在日子昼短,下午四点已经天黑。出了能看见路灯和亮着的教学楼,别的风景是一点没有。   白天那点稀薄的阳光提供不了多少热,风吹过树林沙沙作响,辞希走路裹紧大衣,连带着打了几个喷嚏。   林琛摸了下他的大衣,“穿这么少。”   辞希接着他的话茬说:“那借我件你的衣服呗。”   “你没带吗?”   “哎呀~别那么小气嘛。回去换衣服好麻烦的,来都来了,去你宿舍里转转嘛。”辞希抱着林琛胳膊左右晃动着撒娇,像一个讨糖吃的小孩。   声音嗲到让林琛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真的受不了一点。“行,先去我宿舍。到我宿舍你别整这死出。”林琛警告着。   “好哒,没问题。”   林琛带辞希进了他们公寓楼,刚好这会他室友都不在,上楼后在楼道碰见了刚扫完雪的陈文轩。   果然,辞希看见后又去赖陈文轩了。   “陈文轩!好久不见!”辞希直接一个助跑加熊抱,整个人挂在了陈文轩身上。   陈文轩被突如其来的重量和辞希身上浓烈的香水味刺激了一下,“得得得!下来下来!你有点男德!撒!撒开我!”   辞希笑着从陈文轩身上跳下来,声音轻柔道:“想你了嘛。”   陈文轩凑近闻着辞希的大衣,“喷什么了?一股花露水味?”   辞希有点嫌弃地摆摆手,“什么花露水,我新买的香水,小一千呢。”   “得得,少喷点,闻着都呛嗓子。”陈文轩草草地扫了两眼辞希,他打了个喷嚏,“真来了,中午问我时我还以为你开玩笑呢。”   辞希搂紧陈文轩的胳膊头靠在他肩膀上来回蹭着,“嗯呐,可想你们了。这不找你们玩嘛。这会等林琛,他给我拿件衣服。”   “这件吧。”林琛从自己宿舍里拎着一件黑色长羽绒服。   辞希眯眼笑看着林琛接过大衣,“谢谢。”   他站楼道里脱下绿色大衣,大衣下穿着件短款卫衣,就连棕色牛仔裤选得都是中低腰。抬胳膊穿衣服时,微微露出纤细的腰身。   陈文轩看了一圈楼道给他往下拽着衣服的前后两片,“男寝,别瞎露肉。”   林琛这时候眼神试探性地往陈文轩屋子里瞅,没看见祁硕的身影后,问陈文轩:“你宿舍,就你一个啊?”   “嗯。李然何岩有课,祁硕好像拍东西去了。”   辞希两下穿好衣服,“男寝怎么了?我也住男寝,我是男的好吧?”   “知道知道。”陈文轩松开手。   林琛收回往陈文轩宿舍瞅的眼神,问辞希:“你不回家吗?”   “不回啊,我就住你们学校对面。”辞希换完衣服后,大衣丢给了陈文轩,撒娇着说:“轩轩,先帮我收一下。我这会还有点事,晚上再找你俩,咱们一块吃个饭。”   陈文轩把衣服凑近鼻子闻了闻,“真齁嗓子。”他尝试性地想把大衣转给林琛。   林琛声调微扬,欠欠地说:“轩轩,收好哦!”   陈文轩只得进屋,不情不愿地把衣服挂在自己床头。他看着柱子上的一片绿叉腰叹息一声:“我这都遇见的,什么人啊!” 第39章 也不是不可以   晚饭时何岩和李然拎着晚饭回来,有对象的李然立马闻见了这股特殊的香水味,“谁喷香水了?”   陈文轩下床,不可思议地看着李然,“我靠,你竟然闻出来这是香水。”   李然淡淡道:“我给我对象买过这个。”   何岩指着床头的绿大衣,“这谁的衣服啊?”   李然笑着问:“陈文轩,你恋爱了?”   陈文轩解释道:“不是不是。我一个高中同学的,男的,换下来的。”   李然一下子就想到了什么,不确定地问:“Gay?”   陈文轩点头,“待会吃饭时还给他。”   李然对别人的事不感兴趣,问了几句心里知道个大概就去吃饭了。   晚上七点多,辞希穿着林琛那件衣服,站在男寝楼下等着他俩一起去吃饭。   陈文轩和林琛一块出了寝室楼,辞希一路小跑到林琛旁边,直接搂住林琛的胳膊语调细软撒娇道:“我怕滑。刚刚差点就摔了,摔倒了你的衣服就脏了。”   陈文轩想一头撞死了,造了什么孽看这俩货在这里浓情蜜意。   林琛对这种动不动就撒娇的也没招,只冷声告诉辞希:“就这半截,出了学校你给我撒开。”   “好的。”辞希顺势搂紧林琛胳膊,“我订了一家铁锅炖,我可太馋这一口了。”   陈文轩问:“你们学校那边,大城市哎,饭不好吃吗?”   辞希眼神嫌弃,“不好吃。淡了吧唧,没味。”   “陈文轩,林琛真的单身?你也单身啊?”辞希问。   陈文轩点头,“他是单身,我也是。你别告诉我你看上我了!”   辞希撒开林琛又挽住陈文轩,脸轻轻在他肩膀蹭了蹭,“轩哥,你要这么说,我这么多年对你的思念之情可就……”   辞希话都没说完陈文轩着急忙慌地推开他,“公共场合,我劝你不要大放情怀。”   林琛在旁双手抱肘看热闹,就差捂着嘴笑了,难得陈文轩这个欠嘴有天这么吃瘪。   瞅着边上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林琛,陈文轩气不过伸腿去踹他,被林琛巧妙躲开,他背后还比了中指挑衅。   辞希乐呵呵地拉回陈文轩,“别闹了!难得俩大帅哥今天大晚上陪我出来吃饭,待会我请客。”   “你要这么说,想我两句也不是不行。”陈文轩没个正形地说。   北方的冬天夜晚没有暖和的时候,呼吸稍微用点劲肺里灌的全是冷气,身子里外都是冷的。   祁硕晚上书店下班早,他背着三脚架往宿舍走,手里拎着一份外卖。   到宿舍楼下只见不远处陈文轩和林琛走一起,他俩身边走着一位个不高的男生。   看身形,是今天抱着林琛的那位。   他换了件衣服,这件衣服是林琛的,祁硕一眼就认出来了。他的手紧紧挽着林琛胳膊,两人说说笑笑甚是亲密。   听着风的嚎叫,一股股冷气从祁硕鼻腔呼出,他朝着他们一群人的背影看了好几眼,最后轻抿了下嘴唇,径直上楼了。   进屋后一眼就看见了一件挂在陈文轩床头的绿色大衣,比头顶的草原还要绿得让他心烦。   “这谁的啊?”虽然祁硕知道,但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李然笑着在床上打趣:“陈文轩对象的。”   “啊?”   不是那男的吗?陈文轩是弯的?所以那男的是陈文轩对象?   听到这样说,祁硕心里突然松了口气。他强装淡定把外卖放在桌子上,拉开羽绒服的拉链脱掉。   “嗷。那他什么时候处的?”祁硕问。   李然说:“你真信了?没有的事,他高中同学,好像今晚一块去吃饭了。”   得,那咽下去的气又噎回去了。   祁硕肉眼可见像霜打的茄子一样驼起了背,蔫蔫地坐在桌前。   陈文轩和林琛是高中同学,那圣诞树也是他们的同学。   和陈文轩没什么关系。   送花和林琛一起拥抱的高中同学,穿着林琛衣服的高中同学,挽着林琛一起走的高中同学。   今晚的麻辣烫是祁硕来这里后吃过最难吃的,没有之一。牛筋面坨成乱八七糟一团,虾排都是生的没熟。   随便对付了两口祁硕上床躺下,胸口有种涨得慌的闷涩感,心里有股劲在蓄势萌芽。他看着窗外飞着的几片不大的雪花,仔细数了好几片。   “亲爱的,我来了。”   “你很帅,是我第一眼看着会心动的类型。”   他今天就听见了这两句。   祁硕在床上翻来覆去,他越发想不明白。他拿出手机,打开浏览器输入:如何判断,一个男生是不是gay?   手机告诉他的,无非都是那些模棱两可的回答。   和上次一样,无解。   祁硕将手机扣在床头,手指放在睛明穴上按了两下。   林琛。亲爱的。心动类型。   林琛对万梓旭的态度,是理解接受加见怪不怪。他对那棵绿色圣诞树的态度,他们会是什么关系呢?   朋友?男朋友?   啧,想不明白。   与此同时想不明白的也有他自己,比如他为什么会对林琛的性取向感兴趣?隐隐约约有种感觉,好像从林琛的性取向中能得到属于他自己的答案。   祁硕的感情太匮乏寡淡了,像一片荒芜的土地。他从来没有遇到过像林琛这样的人,若是非要去形容,和林琛在一起好像拥有了一个新的世界。   如果林琛是弯的,他呢?   虽然不想承认,但内心还是有些期待的。   那又在期待什么呢?   躺了一会后祁硕起身拿出床洞里的系解习题集做着,看着密密麻麻的字他心里就说不出来的烦。   如果说非得和一个男生谈恋爱……再如果那个男生是林琛,于他而言,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在外面吃饭的三人进了一家铁锅炖店,进门服务员直接带他们进入了一个包厢。   正式吃饭前等着上菜,房间里热,陈文轩脱了外套顺道去外面的洗手间洗手。   水流冲走手心的粘腻,他站在镜子前摆弄了两下发型。这都到厕所门口了,他顺便进去放了个水。   一个女孩从厕所出来,站在洗手区洗着手,她俯身凑在镜子前揉了下眼角,腰后的衣服不小心往上窜了窜。   一个光头男穿着紧身衣吹着口哨从厕所出来,故意站在女生旁边,眼神不怀好意地对着女孩腰身上下打量着。   女孩完全没有注意到,只是看着热水从美甲指缝里一点点流走。   光头男看着看着手伸了上来,女孩后腰被吓得整个人跳了起来,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   “你干嘛呢!”   “没干嘛啊,哥哥就想认识一下你,待会请你喝两杯。”光头男上手就要拉女孩的胳膊,带着猥琐的表情简直令人作呕。   女孩强装淡定一步步往后退着,手来回摸着装在裤兜里的手机,不巧刚好她没带。   “你别过来!再过来我报警!”   “哎呀,我又不把你怎么样。走,进哥包厢,陪哥哥喝两杯。”光头男脸上的横肉挤成猪油块样的一坨,上前拉住女孩的手。   女生使劲甩开,“放开我,你这老变态!”   “装什么装,穿这样不就为了勾引男人么。这会子又装什么清高,摸你两下怎么了。”光头男笑得一脸猥琐,眼角的褶子都贴在了一起。   陈文轩这时从厕所出来,看见眼前一幕,顺手拿起放在洗手台的纸杯,盛满一边旁边红色拖把桶里的脏水尽数泼在男人脸上。   “操他妈的!谁他妈泼的!”光头男伸手抹掉脸上的水,睁开眼怒瞪着陈文轩。   “一把年纪的老变态你他妈恶不恶心人!啥年代了光天化日强抢民女啊!”陈文轩一脸凶意,脸上写满了不好惹,他将女孩拽到身后。   “你们一伙的?”光头男脸上的肉生气地抽搐着,嚷嚷道:“你身后这婊.子上来就勾引我,我不要硬是他妈往上凑。”   “你瞎说什么!明明是你动手动脚!”被无辜泼脏水女孩只能红着眼眶为自己争辩。   “怎么了?看上你是给你脸,要个微信喝两杯装什么贞洁啊!真是好女人别穿这么骚出来晃悠啊!”光头男不依不饶地瞎掰。   陈文轩实在听不下去,他本来就人高马大,将女孩全部护在身后走上前骂道:“你这老毕登碰瓷也特码得找个好点的理由吧!她勾引你?你是干了啥丰功伟业值得人家多看你一眼啊!套着一身狗皮像他妈坟地里捡来的!说你傻你不傻,你把窗帘当苦茶,说你der你不der,你拿苦茶当背心!有脸说人家勾引你,就他妈你啊!也配啊!”   洗手间前的吵闹引来一群看热闹的人来围观。   “你——”   人群里一个男的不了解前因后果上来就开口:“穿那样一看不是正经人,谁家好女孩出门这样穿。”   女孩一脸委屈抽泣了几声,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只是一件正常的紧身牛仔裤和短款卫衣,她攥拳往下拽着衣角。   陈文轩也回过头打量她了一番,轻拍了一下女孩的肩膀以示安抚,而后转头对着人群里那男的冷哼一声骂道:“虽然脑子和大肠挺像的,但你也不能用肠子思考问题。你那大脑发育不完全,小脑完全不发育。脑子里装点水,塞两把稀泥匀个糨糊都比你现在强!”   “胸勒出来不让看那是干嘛的?这要是我姑娘这么穿我打死她!”旁边依旧有人在不分青红皂白地和稀泥。   陈文轩嘴角挑起一抹冷笑,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扫了半眼说话的人,“你看你又懂了,众人皆醉你又独醒了!那三十七度的体温是怎么说出这冰凉的的话呢?人穿什么了,好好一小姑娘穿一挺漂亮的衣服,被欺负了你还搁这评头论足上了。大清朝早亡了,民国都过了七八十年了,您头上那辫子还没剪呢!受害者有罪论算是让你给研究明白了!还你有姑娘,你姑娘要知道她爹是这物种,早他妈掘地三尺把你埋了,少让你出来丢人现眼。”   陈文轩的嘴是林琛混了七八年见过最牛逼的,吵架有时候也算一种得天独厚的本事。今天依旧稳定发挥,完全控场。   “还有你这个老变态!这衣服好好的,不像你,脑子里的裹脚布都他妈飞我脸上了!人家穿什么,是你主动犯罪的理由吗!半截入土的年纪,损不损呐!那手贱不贱啊!这事你要真追究,找老板调监控,不行就他妈报警!别他妈一脸理直气壮一张破嘴哔哔赖赖个不停到处泼脏水!真他妈让人听着火大!”   林琛在包厢等了陈文轩半天都没见他进来,他这边都上菜了。   辞希夹了一筷子拉皮,边吃边抬眼问:“陈文轩掉厕所里了?”   “不知道,这半天不回来。我去看看吧。”   林琛出了包厢就看见卫生间门口围着一群人,他顺着人群走过去。   陈文轩站在前面,他走上前去问:“怎么了?”   陈文轩冷着脸,“几个老杂种在这欺负人。”   林琛看了眼旁边大概明白了,这时候店长看完监控立马跑过来协调。   “各位不好意思,怎么了,都是误会,都是误会。”店长也只是敷衍地两头说着奉承话。   “误会你妈!我他妈这里手机拍的明明白白的!”陈文轩胸前兜里的手机一直都录制着,“要么报警要么道歉!”   光头男一时下不来台,迫于群众压力,硬着头皮对女生说:“小妹妹不好意思,哥刚刚喝多了。”   陈文轩瞪他一眼,轻飘飘撇下一句,“下次喝多别他妈在这里呆着,最好找个火车去卧轨撞死得了。傻逼。”而后带着林琛和女孩走开了。   进了包厢陈文轩两臂朝后一挥甩出了皮夹克的架势,他撸起袖子得意洋洋地坐下。   辞希问他:“哪去了?”   陈文轩就差跳进锅里得瑟了,他捋了捋额前的发,“英雄救美。我操,我刚刚巨帅。”   辞希笑得半信半疑又看向林琛,“真假的。”   林琛不停点头鼓起掌附和,“真的不能再真了,轩哥刚干了件特帅的大事,帅没边了。”   陈文轩抖抖二郎腿,“必须的。” 第40章 分寸感   陈文轩回宿舍回得很晚,进屋后哼着小曲脸上挂着笑心情很是不错。   祁硕在床上玩手机,等陈文轩收拾好后棉外套后假装很无意问他:“吃饭去了?”   “嗯呐,好久没吃铁锅炖,还挺好吃。”陈文轩这会说话尾调都是上扬的。   祁硕撕掉一小片指甲盖,很淡定地盯着手机屏幕接着打听:“几个人去的?”   “三个。我和林琛还有他前……”陈文轩乐着乐着差点嘴瓢,还好及时反应过来他立马改口,“以前的,我们的同学。”   祁硕看着手机微微出神,“嗷。”   “他俩吃完都没回来,但我得回屋种植我的桃花树了。”   陈文轩的一句话祁硕只听完了前半句,他心里就已经足够堵得慌了。   林琛不回宿舍是正常的事情,他还可以住家里。   家里,那个男的也知道他的小区位置和门牌号码吗?   会去他的家里,他们一起吃早饭,一起看电视,然后在同一个被窝里睡觉吗?   如果会呢?   毕竟那个圣诞树穿着林琛的衣服挽着林琛的胳膊。   不确定的朋友关系让祁硕只能胡思乱想,他踢了两脚盖在身上的被子,头一回觉得冬天的棉被盖在身上这么让人喘不上来气。   这场关于感情的头脑风暴开始转动,祁硕在风暴的边缘有种自己即将坠落的错觉。   林琛最近课余时间总是陪辞希,辞少爷吃饭要人陪,逛街也要人陪。今天又不知道怎么,心血来潮想买貂,拽着林琛去商场逛了一整天。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有钱。”林琛摆弄着手里辞希换下来的衣服。   辞希试着一件新的纯黑色衬衫,背侧是开叉设计,尾部是不规则流苏样的裙摆一样的底边,衬衫长度都能盖住他的膝盖。   “我现在都有钱包养你。”辞希撩起流苏看了一圈。   “拉倒吧,我可贵。”林琛摇摇头来表达他对这件衬衫的评价,“不好看。穿着和道袍一样,你就差拿把大毛刷子了。”   “你懂什么,这叫设计感。”辞希从林琛手里拿过他的手机,几秒后柜台响起:“微信收款,八百八十元。”   两人出了衬衫店,又进了一家奶茶店。林琛逛得腿酸,进店就找地方坐下了,辞希站在柜台前看着菜单,对着林琛喊:“喝什么,我请你,这几天跟我旁边保镖似的。”   “柠檬水就行。”   没过一会辞希端着两杯果茶坐林琛对面,他买了杯杨枝甘露,递给林琛一杯柠檬水。   辞希用吸管扎开塑料膜吸了口上层的西柚粒说:“对了。陈文轩那天之后,真和那女生加微信好上了?”   林琛身子斜靠在沙发上摇头,“不知道。那天散了后,我只知道那女生打算感谢陈文轩,要走了他的号码。”   辞希一笑,“怪不得我约他出来吃饭,他跟那孔雀开屏一样显摆说他要脱单了不跟我出来。”   “也正常,陈文轩那天真挺牛逼的。不过我去的晚,没看到轩哥英雄救美的具体场景。”林琛喝了半杯柠檬水,带着这几天的好奇问辞希:“说说你吧。你这是,发家致富了?八百的道袍说买就买。”   “差不多吧。”辞希一边嚼着圆润爽滑的西米一边说:“分手精神损失费。”   林琛边喝柠檬水边刷着短视频,顺便看见一挺好玩的小猫视频他转发给祁硕。听辞希说完他半信半疑地抬头,“什么?”   祁硕在书店等了林琛整整两天的消息,当置顶的聊天框重新弹出来一个红点时,祁硕高兴地点开看到的却是一个文案为“分寸感”的视频链接。   分寸感。   原来林琛已经开始用这种旁敲侧击的方式来警告他了。   因为有亲爱的所以他倒变得需要分寸感了。   也的确,简简单单三个字好像概括了他们这半年来所有的相处。   祁硕脸色瞬间冻住仿佛窗外的冰花,他看着屏幕咬咬牙,哐啷一声扣下手机。   真要气死了。   好他妈一个分寸感。   辞希又到了一家新店里拎着两件衣服放在胸前左右笔画着,突然林琛鬼使神差地冒出来一句,“什么精神损失?”   辞希笑笑不说话,放下手里两件衣服,拿起挂在一旁的一件白色短款打底衫,带他进了试衣间。   关上门后他背对着林琛,两手撩起腰间的衣服,那原本光滑白净的后背上布满触目惊心的伤疤,靠近腰的地方血痂都还没掉。   “换来的。他给我灌酒,睡了我。我他妈还以为遇到了真爱。”辞希手上脱衣服的动作没停,声音冷冷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这个畜生。”林琛被眼前的伤疤惊到了,“那然后呢?”   辞希脱了上衣丢在地上,拿起新衣服往头上套,“打人,出轨,嫖娼。”   辞希换上打底衫,林琛帮他拽出来衣领后的吊牌,“再后来我给他告了,他以为我傻啦吧唧好欺负,没想到我敢直接举报,现在他在蹲局子。”   辞希说完后笑着看了一眼林琛,拉开门出了试衣间,对着全身镜来回看着,“好看。”而后对着柜姐喊,“这件我要了,帮我剪一下吊牌,我直接穿,谢谢。”   从商场出来天早就黑透,冬日的夜色总是带着几分寂寥。   林琛陪辞希在学校附近餐馆吃了晚饭,路过地瓜摊时辞希买了一个。他手里捧着热乎乎的烤地瓜,顺着角一点一点开始扒皮,“林琛。”   “嗯?”   “要是我遇到的人都和你一样好,那该多好。”他掰下来热气腾腾的地瓜的一角,递给林琛。   林琛提起手里拎着的衣服,示意没工夫吃,“你吃吧,我拎东西。”   “张嘴。”辞希把还冒着白烟的地瓜塞进林琛嘴里,刚出炉的地瓜滚烫,林琛含糊不清地说了句:“甜!但好烫。”   林琛不知道,在身后小吃摊上,有一双眼睛一直看着他。今晚祁硕下班,他出来买一份烤冷面带回去,恰好碰见这无比眼熟的二人。   林琛咽下口中的地瓜,认真地说:“其实我没多好。相信自己,能遇见更好的人。”   辞希脸埋在地瓜袋子里,“但愿吧。”   辞希将吃剩的地瓜装进袋里,林琛送他到学校对面的酒店楼下。   “琛哥,我想抱你一下。”   “抱吧。”   辞希两手环住林琛的腰,脸靠在林琛肩头,“你说,你要是那时候喜欢我该多好啊?”   林琛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回答。只是站着一动不动让他抱着,过了一会问:“他打过你几次?”   “就那一次,差点见阎王。”辞希松开林琛,睫毛被冻得上了一层薄薄的霜,他手指戳了戳林琛的脸,逗着林琛,“你不用表情那么沉重,看着他现在吃牢饭我还能开心回家,这挺好的。”   “嗯。”林琛脸上挤出一个不太美好的笑,拍了拍辞希的胳膊,“快进去吧,站这儿怪冷的。”   林琛把东西递给辞希,看着辞希进了酒店。“走了,拜拜。”   祁硕再次像个偷窥者看完了整个过程。   不同于第一次看万梓旭的情景,如果说第一次有多么震惊,这一次就有多么无法接受。   “林琛有男朋友”这个事实刻在了他的脑子里,这是个他目前面对不了又必须得去接受的事情。   也怪不得林琛让他注意分寸感。   是啊,现在看来,他是失了分寸。   祁硕心里突然一苦,还带着点涩,像刚啃完未成熟的青柠檬白瓤一样。   林琛的校庆正式彩排那天,他无聊地坐在后台望着门口等祁硕来。   没等来祁硕等来了辞希,这次他换了件红大衣和白色阔腿裤,依旧那么扎眼,他站在场外正对林琛。   林琛看到后从后台走出去,辞希看着他过来眯眼笑了一下,率先开口:“来跟你道个别,我要走啦。”   林琛问:“去哪。”   “回去上学呗,我总不能因为那点小事辍学不读吧。”   “什么时候走?”林琛在地上的水箱里抽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他。   辞希没接,“两个小时后的飞机。”   “这么赶?”   “林琛,再见吧。”辞希上前一步紧紧抱住林琛,在他耳后轻轻说:“下次见面,你如果还单身,我可得追你了。”   林琛隐忍着没有回答,他知道他还有一个未知数没有去解决。   “别为难了,开个玩笑。”辞希松开林琛,“下回一定要告诉我那个背影帅哥是谁。”   林琛抬起眼皮唇角扬起半个弧度,“好。”   “别说拜拜,说再见,这样下回见面的‘好久不见’才有意义。”辞希的蓝色美瞳里盛着满眼笑意转身离开了。   “那再见吧,后会有期。”林琛摆摆手。   辞希只呆了一周,他的走和他的来一样突然。看着辞希离开场外,林琛意识到自己能有一周没见着祁硕了。   彩排快开始了祁硕到现在都没来,新媒体社团那边的人都在,只有祁硕不见人影。他给祁硕发消息:[今天彩排,你不来吗?]   祁硕那边在考试,更何况,林琛的消息早已经免打扰了。   不拉黑是成年人最后的底线。   林琛彩排选的歌是《有何不可》,是他之前就想好的。但直到他这边彩排结束,手机消息提示音都没有响起过。   原本以为祁硕来看,会是一个小小的惊喜。   这边结束后,林琛去东书店找人,好巧不巧一直泡在店里的祁硕今天不在,是别的同学在值班。   林琛向他打听祁硕什么时候的班,值班同学说祁硕刚走十多分钟。两人就似心灵感应一般,完美避开了所有能重合的轨迹。   林琛出了书店,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拨通祁硕的电话,一阵嘟嘟声响起后紧接着是一串冰冷的机械音:“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祁硕竟然挂了他的电话。 第41章 喜欢男的   林琛去了趟祁硕宿舍没找到人,附近的食堂里看了一圈他也不在。   现在路面上全是冰,走道都费劲也骑不了车,林琛找人找得后背出了一层汗,加绒卫衣黏在身上湿乎乎的。   平时没见着这个学校大,但要认真找一个人还真有点累。   小雪忽至,零零碎碎地飘着,林琛想到了管院那边最偏僻的小食堂,决定去那里找找看。   祁硕在小食堂二楼吃着饭,不经意抬头间看见林琛站在电梯上来,他低下头假装没看见。   林琛伸长脖子晃了眼四处,立马锁定了坐在窗边的祁硕。他整理好脸上的表情去窗口买了份饭端着盘子走了过去,笑脸嘻嘻地坐在祁硕对面。   祁硕用余光看着面前的桌子上多了份盘子,他全程没抬头只自顾自吃着饭。   林琛主动问祁硕:“你今天怎么来这里吃了?是有事吗?都没去看我彩排。”   “考试。”祁硕不冷不热地回答。   “嗷,那刚刚怎么了?打你电话你给挂了。”   祁硕握着筷子的手稍稍用了点力,冷声地敷衍着:“不小心按错了。”   林琛筷子指了指他盘子里的鸡块,“我想尝尝这个。”   “嗯。”祁硕应了一声,但依旧没抬头看他,只当没林琛这个人。   林琛感觉到气压有点不太对,有种暴风雨即将来临的低沉,他试探性地小心问着:“怎么了?心情不太好吗?”   “没。”   “没事,反正有校庆,到时候现场看也行。”林琛咬了口肉自我安慰着。   “其实,看不看都无所谓。”祁硕这时漠然地抬头,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直视着林琛的眼睛。   林琛嘴里的肉停在舌尖,祁硕的睫毛随便地动了两下,眸子里透着满满的不耐烦继续说:“饱了。先走了。”   林琛咽了口干巴的唾沫看着祁硕在面前站起身,撇下轻飘飘几句话后只留给他一个高高瘦瘦的背影。   林琛坐在椅子上冲他喊:“啥事啊!你干嘛去!等会我!”   “上坟!”祁硕依旧没回头,撇下孤零零的两个字走远了。   “我也去!我去给你烧香!”这突然骤降的温度让林琛估计到了一些事,但他还是扒拉了两口饭放盘子跟了上去。   “祁硕!”   出食堂后,祁硕拐进了一条小道,四周昏暗,只有一个路灯闪着幽幽的光,林琛脚步匆匆跟在他身后。   雪花落在路灯下洋洋洒洒,祁硕猛地停下脚步转身吼了林琛一句:“你没完了!”   这个破学校的灯真亮,从祁硕漆黑眼瞳里折射出来的厌烦林琛清晰可见。   林琛这时候也挺生气,虽然他能猜到祁硕突然转变态度的理由,但他还是吵道:“不是你抽什么风!”   “不想搭理你不行吗!”   林琛不甘地追问:“凭什么,我又没得罪你?”   “你都有男朋友,缠着我干嘛!”祁硕再次放大声音吼了一句。   这句吼完四周的声音仿佛戛然而止,二人的世界彻底安静下来,林琛也一时哑口无言。   祁硕看着林琛这一脸默认的样子,暗自攥紧了拳。   林琛看着祁硕沉默了好一会,在感到眼睫毛快要被冻住时他咽了咽津液轻声问:“你都知道了?”   祁硕直言:“嗯!知道了。”   林琛赶忙解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瞒你或者是骗你怎么,我是怕你……”   祁硕打断他,“不是,这关我屁事?林琛,我们不就一普通同学!你跟我扯什么,也谈感情吗?你能不能有点分寸感!”   祁硕的话再次噎到了林琛,他舌头轻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被风一吹嘴唇都有点发麻。   “不是,祁硕,你先冷静一下,先别这么说话。”林琛试图先安稳一下祁硕的情绪。   但不管用。   雪花一层层往下落,祁硕头顶起了一小层的白,他下颌紧绷吐字如冰珠般:“你他妈住太平洋啊,管这么宽!我怎么说话用不着你管!你不乐意听,就去找你那圣诞树!”   “我不是这意思。”   祁硕转身要走,林琛拽住他的胳膊,“我不是故意瞒你,我是因为。”   祁硕不听他解释,头都没回对着咬牙喊道:“撒开!”   “不撒!你听我说完!”   祁硕这时也没了耐心,他使劲甩开林琛的手,骂了句:“真没完了!他妈有病!”祁硕朝后硬推了一把,林琛没防备也没反抗,脚下打滑整个人直直地摔在地上。   林琛倒地的时候祁硕也没想到,他震惊地瞪大了眼。   林琛疼得“嘶”了一声,坐地上的脸色也彻底变得阴沉,“我操,姓祁的!你够狠!”   祁硕真没想去摔林琛,手已经下意识伸前面去扶了,但意识到后他又撤了回来,只在一旁居高临下地看着林琛。   林琛抬头死死地瞪着祁硕,眼珠子里的火星快要迸出来,“伸把手会死啊!屁股要炸了!”   祁硕眼神上下扫视了几次林琛,估计应该没什么大事,他强装冷淡道:“你自己不会起来吗?”   “起不来!”林琛横了他一眼直接盘腿坐在了一边,“我他妈就在这坐这!我今天他妈不起了!我就讹你,你校园霸凌我!”   祁硕一开始还怕林琛摔出问题,现在看是脑子摔出问题。他就在一旁站着淋雪,看着林琛在脚边撒泼耍赖。   天太冷林琛也就骂了两句,没多久就消停了。他在地上一动不动,祁硕眼角的余光瞥着他,两个人都各自生气不说话。   林琛刚刚发干的嘴唇现在已经起皮了,他轻咬着嘴皮,直到舌头舔到一丝血腥味。他拍了拍手上的雪和泥,骨节都被冻得有些发红,“那男的不是我对象,我单身。”   “嗯?”听见这句,祁硕耷拉了一周的肩膀瞬间挺立起来。   “嗯什么嗯?祁硕,我是喜欢男的,我承认。他妈这点烂事你要是这么恶心我……”林琛说一半又顿住,他呼出口白气舔了下后槽牙,“之前没告诉你是我不对,对不起。你这么烦我,情有可原,我也认了。”   林琛很早之前就预想过对祁硕出柜会发生什么,暧昧不清的关系总要有个期限。但他也实在没想到,会是这种难堪的场面。   祁硕语气虚虚地问:“那你给我发什么注意分寸感?”   林琛这会也全然没了耐心,睨他一眼问:“什么狗屁分寸感?”   祁硕打开自己手机和林琛的聊天框,林琛就看到了自己名字顶上那个消息免打扰的标志,他憋着火继续看屏幕,祁硕手指着分寸感的链接。   林琛在此时白眼真要翻上天了,他实在气不过伸腿蹬了一脚祁硕,“你他妈傻逼啊!我让你看猫,你他妈看字了?就你认字啊!”   “看猫?啊,啊啊!”祁硕点开链接瞬间恍然大悟,屏幕上还真是只可爱的银渐层。   这回真可以抬头做人了。   祁硕完全反应过来赶忙道歉:“哥我错了。”而后接住林琛的胳膊立即把人扶起,“没,没事吧?”   “有事!屁股疼!被你摔的!”林琛在他耳边连喊三句。   祁硕没忍住笑了一声出来,林琛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笑,“笑尼玛笑!扶着老子,我的腚真出个好歹,你他妈在佛前磕头谢罪去吧。”   “嗷嗷,好。”祁硕拍着林琛屁股上的土,“我不是歧视。我也不是烦你,我……”   林琛瞪着祁硕,“那你他妈是什么啊?普通同学没半毛钱关系,我家不住太平洋,你怎么想关我屁事?”   祁硕静静听着,只让林琛全部骂完。他现在思绪有点乱,有些事他还没理清楚。但对于林琛的愤怒,他只能带着歉意无比真诚地说一句:“我错了,你骂我吧。”   “操,真有病。”林琛站稳身子,揉着自己屁股,眼睛瞪着刚刚阴阳怪气的家伙。   祁硕隔着厚衣服掐了一把,“肉多,应该没事。”   林琛被掐得跳了起来,激动地喊道:“你他妈耍什么流氓!公共场合你注点意!暗杀不成该猥亵啦?”   “我错了。”祁硕说不出别的,只能再次表达歉意。   “哟!”林琛使了一记眼刃给祁硕,“你可真了不起!”   “对不起。你骂我吧,不然我愧疚。”祁硕态度诚恳的有点虚伪。   “傻逼。”   “嗯。你说的对。”   “大傻逼。”   “嗯。我承认。”   妈的,这一天天的都他妈什么事?   林琛今晚打算回家住,辞希在的一周他都住学校,今晚得回家看看。刚刚还摔了一屁股墩,现在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祁硕扶着他,两人往他家走去。   北风穿过白桦树粗壮的枝干,发出呼呼的声响,远处驶过的车灯照在两人身侧,他们的影子时短时长。   一路上谁也不说话,林琛的气还没消,两人全都心不在焉,两颗心各自飘在不同的世界里。   喜欢男的,单身。   祁硕阴郁了一周的心情,终于在今晚这个小雪天放晴了。   阳光洒满大地,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吃了一周的青柠檬突然就一下子变甜了,甜得祁硕在林琛身旁总时不时偷笑几声。   祁硕这边是放晴了,林琛头顶的乌云却还没散,两道惊雷让云团更加厚重且混乱。   今晚的事太稀里糊涂了。   稀里糊涂的出柜,稀里糊涂的吵架,还有现在祁硕稀里糊涂的笑。   他想不明白,屁股疼也懒得去想。他之前有计划过某天某个还不错的氛围,在这一方面和祁硕详谈。   谁能想到今晚的事?   这一架干的,不明不白兜了所有的底。   林琛余光看见祁硕脸上时隐时现的笑,心里气不过膝盖顶起踢了祁硕一脚。   不过他越踢祁硕越是笑得光明正大,林琛嫌弃地给他一拳,“你今晚真抽了!脑子有病!”   祁硕反常地乖巧点头,“嗯,我承认。”   到小区楼下后林琛甩开祁硕扶着他的手打算上楼,祁硕伸手拽住林琛衣袖一角,还是半信半疑地问了句:“你真喜欢男的?”   林琛挣脱开他的手,没好气地说:“假的。”   祁硕笑着站他身后像只机械猫一样摆摆手,“嗷。那晚安。”   林琛没回头,只留了句:“滚!傻逼。”   祁硕一路目送林琛的身影离开视线之内,上楼的脚步声越来越小。   他一个人站在原地傻乐了好久。   喜欢男的。还单身。   嘿。 第42章 别生气了,好不好   第二天中午林琛下课手臂挂着白服从实验室出来,祁硕拎着两斤炒栗子站在门口笑脸相迎等着他。   林琛还没消气,目光对视后他拉着脸往前走了两步,故意拖长音调阴阳怪气道:“这谁啊?”   “嗷,记起来了,微信给我免打扰的分寸哥。站这里有事吗?”   “没有!没有免打扰!我是置顶的!你可以看。”祁硕边赶忙否认边从兜里往出掏手机。   林琛一脸傲娇地抱肘在胸前,他撇撇嘴冷声道:“不想看。”   祁硕殷勤地凑上前往林琛嘴里塞了一块剥好的栗子,“我找到了上次你买的那个炒栗子,很甜的。还有,我在等你吃午饭。”祁硕说完立马搂住林琛的胳膊,主动接过他手里的白服,不给拒绝的机会拽着人就往食堂走。   林琛一口栗子还没咽下去卡在嗓子眼里,就被祁硕拉着在雪地里一路小跑,“你慢点,饭能从锅里飞了啊!”   祁硕听闻立马停了下来,呼出两口白色的冷气说:“我这不怕你饿吗?”   林琛懒得理他,甩开他的胳膊,“不饿。”   “我的错,那慢慢走,不着急。”   林琛轻哼出一声笑,祁硕慢慢跟在他旁边。到食堂后林琛去哪个窗口祁硕就在哪,最后两人端着两盘饭找了个空桌坐在一块。   “你不是爱吃这鸡块吗?”祁硕夹起自己碟子的鸡块全部放在林琛盘子里,“来,多吃。”   林琛倒也没客气,夹起就放嘴里嚼。   “那什么,校庆内场表演我负责摄影主位,你站在台上正对面就是我。”祁硕开了瓶格瓦斯递在林琛手边。   林琛瞥了眼瓶口往上涌的小气泡,微微歪头斜睨着祁硕,“其实,看不看无所谓。”这是祁硕昨晚的原话。   祁硕深吸一口气,笑容依旧挂在脸上一动不动,他嘴角扬起主动握着林琛的手,指腹轻轻摸了摸林琛的指甲盖,“哪能啊?这您老人家第一次登台演出。”   林琛打了下祁硕手背拿着筷子挑起菜,“不是第一次,去年也唱过,只是你不在。”   “呸,我的错。口误了!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看您老人家演出,我倍感兴奋,无比光荣,心情激动。”祁硕一本正经自我反省着,“所以我真的错了,昨天我就是脑抽了,你大人有大量,能原谅我吗?”   林琛屈起腿脚踩在桌子下面的栏杆上,胳膊倚着大腿手指轻轻摩挲着筷子,眼底带着颇有意思的兴味静静看着祁硕拙劣的表演。   祁硕手掌微往前挪重新拉住林琛的手,摸了摸他的骨节,声音里带着几分微不可查的小委屈,“昨晚的话都是我没过脑子,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那会就是,就是……”   就是以为你处对象了我心里不爽。   但祁硕没这么说,话说了一半耷拉着肩膀默默地对上林琛玩味的眼神。   林琛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什么也没说,只是低头吃完了盘子里祁硕夹给他的鸡块。   祁硕在一旁舔狗似得笑笑,一颗虎牙在嘴角漏了个尖尖,他又起身跑去便利店买了一个林琛最爱的咖啡奶冻蛋糕。   饭后两人并肩出了食堂,祁硕朝林琛身后看了眼,“你屁股没事吧?”   林琛给了他一个死亡微笑,“我说没事你不觉得肾虚的慌吗?”   “嗷。”祁硕搓了搓有些发红的鼻头,“那,注意休养。”   “滚蛋。”林琛手缠上祁硕的脖子,压住他的肩膀提起膝盖蹬了他一脚。   祁硕见势胳膊紧紧环上林琛肩膀,两人身体前后贴在一块。他埋头在林琛耳边,林琛能感觉到他额头贴上来的冰冷。   “我可以滚,你想揍我也没事。别生气了,好不好?”祁硕声音软软地说,“别气了,原谅我吧,对不起。”   天气寒冷刺骨,耳边的话语是温热的,从耳膜到心底,像一杯温热的蜂蜜水浇了下来,腻到无法抗拒。   原谅我吧。   其实就算你不说也会原谅。   没有一个gay能拒绝直男撒娇,林琛更不行。   但他还是佯装不耐烦的样子推开祁硕,“起开,别抱我。”   可祁硕跟狗皮膏药一样黏身上扒也扒不掉,他继续追问:“那你原谅我了吗?”   “对不起,原谅我吧~”   林琛有点无语,随便点了两下头扭开脖子,“原谅原谅了。”   祁硕这才放开他,唇角都要咧上耳根,“你人真好。”   “有病。”   祁硕的态度让林琛越来越看不透,阴晴不定,他也不好直接去问祁硕的意思。来来回回的试探谁也说不准,拿捏不好度容易再次莫名其妙撕破脸。   并且林琛还有种错觉,自打他在祁硕面前出柜后,总觉得祁硕像只不怀好意的大尾巴狼。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校庆在周六,整个校园一天都处在狂欢的状态。冬日湛蓝的天空上各色礼炮飞扬,操场上空盘旋飞舞着上千只白鸽。   祁硕白天负责活动摄影,林琛嫌这太阳大戴着墨镜跟他身后溜达着。   “学校养这么多鸽子呢!”祁硕举起相机不停咔嚓地按着快门。   林琛摘下一个自己的手套递给他,“嗯,往年都是运动会的时候拉出来遛一遛。今儿九十周年纪念日,肯定得放出来飞一圈。”   祁硕接过手套带上,随后他转过身蹲在地上,镜头俯拍着整张天空。他对林琛示意性地摆摆手,林琛秒懂,后退了几步站在祁硕的镜头前。   屏幕里的林琛抿唇一笑,身后的彩旗随风飘起,白鸽布满半边蓝天。   十二月的天气拍照属实有点冻手,起身后祁硕的另一只手缩在羽绒服袖筒里,把相机放在衣服上点开屏幕让林琛看着,“超帅。”   林琛拍了下祁硕的肩下巴扬了扬,“那是。”   而后林琛掏出装在兜里的保温杯,拧开盖子递给祁硕,保温杯里滚烫的热水一阵阵往上冒着白烟。   祁硕看着白腾腾的雾气对林琛说:“我不喝,但我想玩。”   “行,玩呗。”祁硕都没再说什么,林琛伸手取下挂在他脖子上的相机,一个微单的大小刚好能塞在兜里。   林琛带祁硕到了一片人少的空地,“泼水成冰的话,今天这个温度刚刚好。不过为保安全,你还是戴着帽子。杯子先拧上吧,不然待会凉了泼不起来。胳膊抡圆点,记得从前往后甩,这样的冰花才好看。”   祁硕歪头看着林琛慢慢说着,表示他在听。等林琛全部说完后祁硕笑了两声,“你怎么知道我要玩这个。”   林琛点头让墨镜朝着高挺的鼻梁往下滑了半截,对着祁硕挑起一侧眉尾,语气轻佻又得瑟:“猜的。”   “真行啊,聪明。”祁硕一只手端着杯,另一只手伸出手指勾起林琛的墨镜给他重新戴好,而后弯腰让羽绒服的帽子自己扣在脑袋上。   林琛朝后退几步,握着手机给他录着视频。   “我开始了!”祁硕对着林琛喊,林琛回了他一个OK的手势。   祁硕手里握着保温杯,胳膊使劲从前往后一甩。他用的劲挺大,从杯口泼洒出来的小水珠遇到零下二十度的冷空气迅速凝结,水冰转化,一道完美的盛大的冰花伴着白雾在蓝天中呈放射状绽放开来。   “好看!”林琛看着手机屏幕喊着。   祁硕泼完垂手低头站在原地,粒粒冰晶跟冰雹般从天而降砸在他的衣服上。   林琛目光此时从屏幕转移到面前埋在雾里的祁硕,祁硕的身侧背着太阳,冰花绽放,他的身影融化在疏浅的光线中,雨点一样的白珠子往下落。   蓝白极致的撞色像幅神圣且无比干净的画。   林琛轻微抿唇,清亮的眼眸弯了弯。   冰珠迟早会落地,有些事和有些人就是命中注定。   这估计会是他最难忘的一个冬,无论结果如何。林琛想。   祁硕甩掉帽子端杯跑到林琛面前,“怎么样?我看看。”   日照阳光下林琛摁下视频暂停,他调大手机亮度将手机递给祁硕。   “好看!”   “泼出来那一瞬间,蓝白撞在一起,有种很神圣的感觉,真的很漂亮。”   “你看我衣服!”祁硕黑色羽绒服外面挂着一条条小冰点。   “幸好你戴帽子了,泼完就跑,那样安全。”   “这头回没经验,下回一定再试一次。”   “你几点去集合?”祁硕关了视频,不小心右滑屏幕上出现一张林琛拍他的照片,在他举着相机在拍白鸽的时候。   被发现偷拍林琛一时有点不太会解释,“那什么,就觉得挺好看,顺道拍的。”   “嗯,是好看。”祁硕摁下熄屏,给出一个中肯的评价。   “下午两点去集合,晚上6点开始。”林琛说。   祁硕说:“我们五点过去。”   “你来的时候给我买份吃的,煎饼果子就行。”   “好。”祁硕从林琛兜里拿回相机,“哦对了,你六级是不也快了?”   林琛鞋尖挑起一堆雪,“嗯,也就一周。”   相机腾出来地方祁硕将手顺便伸在林琛兜里,而后往林琛身上贴了贴问:“你最近一直忙这个来得及复习吗?”   “感觉差不多,今天结束再做做真题,我只求个擦边过就行,要求不高。”   “加油,一定能过。”   “嗯呐。”   林琛走了后没一会就天黑了,姜黄色的天下冷风四处穿梭。祁硕排队买了杯新开的一家热可可和大份煎饼果子,兜里揣着相机去了礼堂。   到时林琛已经换好衣服在化最后的妆,穿着件淡黄色衬衫和白色牛仔裤,简单的气质离远看像冬日早上八九点的太阳。   懒散地埋在云里,安静又温暖。   祁硕进场后掀开门帘,一眼看见坐在镜子前被妆造老师摆弄头发的林琛,微分碎盖的头发刚被喷上最后的发胶定型。   妆是舞台老师负责化的,很淡,只加重了眉毛和棱角的轮廓阴影,嘴巴涂了一层薄薄的粉色唇釉,这样上镜拍照脸部不会黯淡,后台普通的白炽灯下林琛五官好看的简直无可挑剔。   祁硕倚靠着门框,目光死死地锁定在林琛身上,看着化妆老师最后一点点往林琛鬓角和发梢洒亮晶晶的闪片。他喉结向下一滑伸手摸了摸羽绒服的兜,眼里是毫不掩饰的直白。   镜子里的林琛脑袋稍微偏了点,朝祁硕的方向扬起嘴角挑眉示意。   有几个来来回回的演员在四周走着,视线交汇宛如流星透疏木。   祁硕死死地盯着林琛,好似有星星掉落在瞳孔,心脏的中央仿佛也被股力量敲击一下,尘封多年的旧锁咔哒一声打开。   林琛在镜子里看着祁硕瞧着他这边一动不动,等老师全部拾掇完后他拽了拽衣领站起身走向祁硕。   “干嘛呢?发什么呆?”林琛衣领开着两个扣子,走过来伸手要拿祁硕手里的煎饼。   林琛抬眼间睫毛自然地翘起,澄澈的眼睛好似海底漩涡,卷起祁硕所有思绪溺在里面无法自拔。   周遭乱哄哄的,林琛凑近时祁硕的眼睛依旧直直地盯着他,林琛敲了下祁硕的胳膊,“嘛呢!傻了!”   祁硕这才反应过来把吃的递到林琛手里,他不停地捻动羽绒服里的珠子,手心都出了一层汗。   “刚买的,好热乎。”林琛迫不及待地打开煎饼袋子。   “你好好看。”祁硕哑巴了挺长一段时间,才真心实意地说出这简单的一句。   林琛饿得慌,坐在地边的台阶上咬着煎饼,他抬头对着祁硕笑笑:“我一直都好看。”   “先别吃。”祁硕从地上拽起林琛,带他到了一片白墙前,“来来。拍几张照片,纪念一下。”   “嗷嗷,好。”林琛掏了张纸抹掉嘴边的油,煎饼挂在墙壁粘钩上,他站在祁硕的镜头前咧嘴笑着比了一个耶。   祁硕满意地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林琛这时候打开他的手机前置,“你过来,咱俩拍一个。”   祁硕凑到林琛跟前,胳膊揽着他的肩膀,林琛按下快门。   祁硕也许被林琛好看傻了,光顾着花痴完全没记起来问林琛待会唱什么,林琛也没主动说。   一切准备妥当后,林琛坐在一旁空地嘴里咬着可可的吸管,手里顺便开了把游戏。   祁硕坐在他身边胳膊立着手腕撑住下巴,静静地看着林琛,他的侧脸印着光,轮廓清晰流畅,喉结一坠一坠地吞咽着饮料。   有个冲动的想法,想亲一口。   但他还是有理智的,忍住了。 第43章 为你唱这首歌   林琛这把游戏结束后侧头扭了半边脖子,看到祁硕一口可可直接呛到了他,“咳咳,咳!”   祁硕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神态宛如一只等锅里肉熟的大尾巴狼。   并且属于狼太婆那种,一看就不怀好意的。   林琛被盯得不太好意思,反手贴着祁硕的脸努力把人推到了一边,“你,别这么瞅我。”   “怎么了?不让看了还,多好看呐。”大尾巴狼佯装委屈。   林琛不知道他刚玩手机时,祁硕怀里的摄像头偷偷对着他的脸拍了很多张。   “让看,但你也没必要这么看。我蝶骨在你面前都要现形了。”   林琛将手里的半杯可可塞给祁硕,“你喝吧,太甜待会嗓子腻。”   祁硕自然地将吸管搭在嘴边,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所有。   巧克力的甜黏在口腔里,祁硕还没开始说话兜里手机的闹铃响了,他得去岗位蹲点拍照了。   这还没看几眼就要走了,祁硕心里一时有点隐约的不舍。   “我得走了。”祁硕拿着相机起身,他问林琛,“你第几个上场来着?”   “第五个。”   “好,待会见。”临离开后台时,祁硕人都到门口了又后退两步,整个人冲过来跟偷袭一样抱了林琛一下,“看好你,加油。”   “好滴!”林琛被抱得猝不及防,转身去看时祁硕一溜烟只剩个背影。   祁硕和两个女生一起守着正对舞台的机位,他打开两台三脚架架起两个相机。他的相机自由,只是站一旁辅助拍照就行。   随着四名主持人站在台上读着开场词,校长主任致辞后,音乐响起,帷幕拉开,各个专业的表演轮番开场。   “……青春是华丽的乐章,是飞舞的音符。下一首是基础医学院临床七班林琛为我们带来歌曲,《有何不可》。”主持人报完林琛的名字,陈文轩带着七班的学生全部打开手机闪光灯为林琛应援,他自己在中间举着一个超大“我爱你”的绿色发光牌。   校庆的活动和院里有关,基础医学院的学生会扛着院旗在前排摇晃,基础到场的所有观众齐喊:“基础林琛!临床牛逼!基础林琛!临床牛逼!”   祁硕站在后排看着这高端的应援笑了一声,随着礼堂里的各个音响响起,是祁硕最熟悉的前奏。   “天空好像下雨,我好想住你隔壁。”林琛握着话筒摇摆着身子从帷幕后出场,“傻站在你家楼下~”   林琛上台之前陈文轩早就和今天基础来的观众打好了招呼,一旦林琛开口他们就开始合唱。他们院的人刚刚合唱两句,在场的所有人都跟唱起来,“抬起头数乌云!”   “这个男生好帅啊!”   “快快,拍几张。待会发表白墙上问问联系方式。”   “他叫什么来着?”   “没听清,林还是什么来着……”   几个坐在一旁观众席的女生讨论着,祁硕听一乐,回过神远远注视着台上的林琛。   他们的场景里曾经也出现过一架钢琴,也一齐淋过一场雨。   五彩斑斓的灯光下台上的林琛格外耀眼,祁硕又摸了摸兜。   “为你唱这首歌,没有什么不可~”   全场几乎开始大合唱,人声鼎沸是他们集体的青春。   嘈杂又整齐的歌声在林琛的带领下伴着音响三D环绕在四周,祁硕傻站在前台捻了几圈放在兜里的珠子,手里的相机都忘了按下快门。   “夏末秋凉里带一点温热,有换季的颜色~”一曲结束,林琛行了一个绅士礼,对着台下鞠躬。   也许是氛围太过美好冲昏头脑,他对着观众席眼睛望向在远处正对面的祁硕,胳膊上扬拢了一个心。   一个简单的突发奇想。   这时基础的大旗再次摇起,所有人一起喊:“林琛!我爱你!”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台上,没人注意后排的摄影,祁硕激动地跳起回拢了一个心。   喧哗场下,这是他们彼此独有能看懂的、既晦涩又大胆的暗号。   表演全部结束已是晚上九点,所有人陆续离场,上过场同学单独留下和校长老师拍闭幕照。   林琛拍完闭幕照后去了后台卸妆洗脸,祁硕抱着他的羽绒服在旁边等他。   林琛说:“待会我想请我们班那几个去吃夜宵,我家店那边,你也得去。”   “好,但我过一会还得选照片,这个公众号老师说要连夜发出来。”   祁硕递给林琛几张纸巾,林琛擦着脸,“你大概多久完事?”   “一个多小时吧,你们先去吧。”   祁硕说完将羽绒服递上,林琛胳膊穿过袖筒套好,“那这样,你先忙,忙完我来接你。”   “不用跑一趟,我知道地方,待会自己打车过去找你们。”祁硕说。   林琛点头,“那也行,说好了,你必须得来。”   祁硕看着陈文轩等一大帮人拥着林琛离开礼堂 他坐在无人的观众席上,敲着键盘写着待会要发出去的公众号。   陈文轩原本打算大家一起去KTV,但林琛说他请客,直接带他们去了酒醉几何。   进屋后空气中烧烤孜然的香味直冲鼻子,林琛提前就给老莫说好了一个大包厢。   “你家还有这么大规模一烧烤店。”陈文轩进包厢后环顾了一圈四周。   林琛脱了外套放在前台的柜子里,“之前不就说装修么,我叔老早开的了。”   老莫带着菜单进来,“都是我家这小子同学,吃什么叔请了。”   陈文轩悄悄拽过林琛轻声问:“我们这十几个人吃一顿,不得小一千啊!”   “没事,吃吧,我请。”   “少爷阔绰。”陈文轩放心地拍了下林琛肩膀。   “林琛,你今晚真的太帅了!我都快要爱上你了。”他班里的女同学赵宇婷说。   李梓柒把表白墙的页面在众人面前转了一圈,“哈哈真的巨帅好吧,表白墙现在好多人都要你微信的!”   林琛在啤酒箱里往出拿着啤酒,起子开盖递给两个女生各自一瓶,“那东西就图一乐呵,咱都是一个班的朋友,可不许给啊!”   服务员又拎着几箱酒进来,男生都去搭了把手,将啤酒一一取出摆在桌上。   没一会烤串小龙虾鸡翅接连上桌,这时林琛端起一个酒瓶站起,他清了清嗓说:“今天班里来这么多朋友捧场,我太感谢了。大家吃好喝好,我请客!”他仰头喝了一口啤酒。   “都喝了,一口养鱼呢!”陈文轩大声起哄着。   林琛伸手拍了一巴掌陈文轩的脖子,也是高兴,重新提起瓶子一口气吹了一瓶。   陈文轩脚踩在椅子上连忙开心地拍手,“好哎!琛哥大气!”   趁着大家在包厢里喝酒吃串,林琛出去找了在收银台给客人算账的老莫。   “我亲爱的老叔叔?”   老莫取下嘴边的中华鼻腔喷出两股浓重的烟,他抬头瞥了眼林琛,“少说奉承话。不就请同学吃一顿饭么,收起你那虚伪的嘴脸。”   “哪能啊?”林琛绕在老莫身后给他捶着肩,“叔,您是我亲叔。”   “摇钱树捏两下也爆金币,这会开始孝顺了。”老莫抖抖肩。   林琛谄媚地嘿嘿一笑:“这不是钱的事!您是我叔叔我理应孝顺。”   老莫抖掉半截烟灰问:“你上回单独带来的那位,人呢?”   “他在忙,待会来。”   “你进去陪同学吧!放心,我指定让他们吃好喝好。请你同学吃顿饭算什么。”   这时陈文轩拿着手机出来,“琛儿!叔好!”陈文轩对着老莫打了个招呼,“这公众号这么快就发出来了,看看你!今晚真的巨帅!”   老莫拿过陈文轩手机,“真不愧我大儿子哈,这么看是帅啊!”   “嘿嘿,咱老林家基因好。”林琛傻乐一声捏肩的动作没停。   老莫翻看了几张把手机还给陈文轩,“照片待会发我一份,你们年轻人进去玩吧!你也进去吧,守着我干嘛啊!”   殊不知林琛眼睛一直望着门外,“里面热,我出来透透风。”   “你同学你不招待啊?赶紧进去!”   林琛被赶回包厢,他低头掏出手机给祁硕发消息:[快来了吗?]   祁硕回复:[嗯,在车上了。]   祁硕来的时候去校门口超市买了一箱送礼用的特仑苏,又挑了五斤新鲜石榴带着。   上回白吃白喝他就挺不好意思,这次带点礼总归是好的。   出租车将祁硕送到酒醉几何的门口,他推门而入。进店后他先对老莫打了个招呼,“叔,来了。”   “小子来了,他们在最里面那包厢。”老莫指着里面说。   祁硕将手里拎着的东西放收银台上,“叔,我待会找他们。上回来就想送您点东西,赶时间没来得及。这回来给您买了点小东西,您留着吃吧。”   “哎呦我去!这孩子!你说你这干啥啊!”老莫一脸惊讶,嘴角都要乐开花了,他轻轻掂量了一下石榴,“你说你来就来,拿啥东西啊。”   “没事没事。”祁硕垂手在身前客气又乖巧地笑着。   “林琛!”老莫冲着包厢大声喊了句。   林琛听见声音立马跑出来,看见祁硕站在门口,“怎么不进来!”   “你看你这朋友交的,这人家给我送的礼!你这兔崽子我养你半辈子送了我点啥啊!”   林琛看着桌子上的东西瞪大眼,就听老莫继续说:“小硕是吧,以后你就是我干儿子!有什么困难给叔说,叔一定帮你解决。还有林琛这孙子要是欺负你,我帮你踹他!”   “这怎么一箱牛奶你就不要我了呢!”林琛上前笑着打趣道。   “要你这小犊子干啥,一杯开水都不见你给我倒的!”老莫拍了下林琛肩膀,“以后你就带我干儿子常来咱家店,记住了!”   “一定一定。那我俩先进去了?”   老莫看着林琛揽着祁硕肩膀进了包厢,他满意地点头喃喃一声:“这孩子会来事。”   林琛拽着祁硕往包厢走,“你说你来就来,买什么东西,这么客气干嘛!”   “没事。”祁硕刚还要说什么,身边的林琛被万梓旭勒着脖子一把拽走,离开时一脸敌意地瞪着祁硕。   “旭哥!哥!干嘛!”万梓旭带林琛来到后厨无人的仓库。   “你俩处了?”万梓旭眯眼审视着林琛。   “没有啊!”林琛整了整被万梓旭扯乱的衣领。   “没有他送什么礼?”   “哪有的事,你叫我过来就为说这个?”   万梓旭靠在冰箱前瞪着林琛,“昂,怎么了?你是把我的话一点都没往心上放!”   林琛心虚地眼神左右瞟了几下,“我俩就正常朋友。”   “正常朋友?那他整那做作的样子给谁看?不知道的以为上门提亲的。”   “不能,人家就是有礼貌好吧。”   “礼貌个屁,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你怎么对他偏见那么大?”   “操。林琛,还他妈说你妈没关系,这都护上了。”   林琛被万梓旭问的有点说不下去了,“反正就是没处,爱信不信吧。那什么,我先陪同学去了,走了。”   万梓旭对着林琛背影踹了一脚空气,真恨铁不成钢。   酒过三巡,一群人是饿着肚子进来,吃饱醉意十足扶着墙离开的。他们分别向老莫道了谢,老莫乐呵呵地看着这群孩子离开。   林琛这回被灌得有点多,但意识还算清楚。祁硕倒没喝多少,他全程在一旁看着林琛。   祁硕穿好衣服对着老莫喊:“叔,我先送他回家了。”   “好,下次记得再来啊。”   “一定。”   祁硕临出门前万梓旭伸手拦住他,眼神里带着威慑质问道:“你去过他家?”   祁硕微微一笑,语气很平淡道:“嗯。很多次。”   “操。”万梓旭深吸口气翻了个白眼。   “怎么了?”祁硕睫毛微扬以示不解。   “没怎么,麻烦你把这醉鬼丢家里。你记得早点回学校,谢谢了。”万梓旭丢给祁硕一个虚伪的笑脸。   祁硕拖着半醉的林琛出了店,上了出租车后林琛揉了揉眉骨,身体自然而然靠在了祁硕肩膀上,“头晕。”   “眯会吧。”   “不眯了,那群人真能喝,往死里灌。”林琛直起腰来回扭了几下脖子,“对了,我哥刚刚给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他让我早点送你回家,注意安全。”祁硕手伸在林琛后脖颈,拇指和食指来回轻揉着他的风池穴。   林琛哼笑一声,“别按了,你晕车。”   “开窗户了,按一会能稍微好点。”   “别按,我靠会就行。”林琛放低音量耷拉下眼皮,将半个身子窝在祁硕的怀里。 第44章 那你喜欢我吗   出租车送他们到小区门口,祁硕挽着林琛的胳膊往单元楼走。   “上楼看好台阶,小心摔。”祁硕提醒着。   “我问题不大,意识清醒。我只是喝的有点多,但也没有非常多。懂吗?”   “懂。你酒量好,行了吧?”   “哎,这就对了。”   祁硕找到钥匙开门,两人在玄关处换好拖鞋。   “你先坐着,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嗯。”林琛靠在沙发上头晕目眩,他看着祁硕跑来跑去的身影突然坐直,“别倒了。我还想喝点。”   “刚喝了那么多,没喝够吗?”   “没有,你没喝多少。”林琛弯腰在茶几柜子里找出两个玻璃杯,“咱俩喝,我想和你喝。”   祁硕没拒绝,“行,有酒吗?”   “冰箱好像还有瓶白朗姆,厨房有雪碧和柠檬,你去兑点吧。”   “好,你等着。”   祁硕在厨房找了巨大无比的玻璃碗,拿出袋冰块打底,切了几个柠檬黄瓜,加满一整瓶朗姆和雪碧。   林琛窝在沙发上找了一个林正英的鬼片,又拿出一大袋黄瓜味的薯片拆开,两人坐在电视前关了灯看着鬼片。   但这会儿心有灵犀般谁的心思都不在电影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看着电视里的僵尸跳动,话题就聊到了感情。   祁硕咬了一口杯里的柠檬片嚼着,“你真的单身?那之前那男的呢?”   林琛眼神看着电视,拿薯片的手顿了一下,“之前哪个男的?”   祁硕清了清嗓,正儿八经地开口:“就前些天某个晚上。你和一个长得像圣诞树的男的,在小吃摊。他穿着你的衣服喂你吃东西,你们两人漫步交谈,然后你把他送到了酒店楼下。你们拥抱后……”祁硕的声情并茂里带着足够的阴阳怪气。   林琛扬起眉毛取出一片薯片,“这么仔细?跟踪啊?”   “没有!那天我在买东西。我只是恰好,撞见了。”祁硕嘴硬,不会承认他拎着一碗发凉的烤冷面看了半个小时。   “嗷。”林琛嘴唇沾着酒液低声笑笑,“他,嗯。他是我前男友。”   “嗷。”和祁硕猜的大差不多,他语调明显低落。   “不是,我俩高三那年谈的。”   “同窗情谊,一起高考,挺励志啊。”祁硕仰头蒙了一大口酒,语气比碗里的柠檬还酸。   “励志你大爷!你他妈听我说完!”林琛推了祁硕一肘,“我俩那时候稀里糊涂地就在一起了,但都不是彼此的菜。谈了没多久,高考前分了。”   “嗷。”祁硕咬薯片的嘴角瞬间上扬。   两人再次看着鬼片不说话,半天祁硕冒出来一句:“那,哪种是你的菜?”   “长得帅的。”林琛很坦诚。   “嗷。”祁硕这句单调的不带任何情绪。   林琛在烟盒里倒出一根烟点上,干燥的烟草顺着火星在房间里蔓延开来。他杯里的酒在桌子上轻磕一下,杯里的泡泡不停往上冒,抽着烟喝酒雪碧的气泡沙嘴,嘴里是辣的。   两人之间又安静了,但氛围却跟着暖气和指尖的温度一点点灼热起来。   电影即将完结时桌上的一大盆的酒见底,冰块和柠檬的掩盖下酒精被压制了许多,更容易不知不觉的上头。   沙发上的两人贴在一块,祁硕喝了不少,再转头时感觉脑袋直发愣。他摸了摸林琛的手,短暂的触碰让他们同时心痒起来。   祁硕将沉重的脑袋靠在林琛左肩,脸颊轻微一角贴在锁骨前。他喝酒从不上脸,但这回他的侧脸烫得林琛肩锁处的骨头直发热。   祁硕捏了捏林琛的手指,喊了他一声:“林琛。”   林琛抬起胳膊手指碰了碰祁硕的鼻尖,他们脸上的温度一个比一个高,今天的酒太醉人了。   “怎么了?”林琛问。   “你,真喜欢男的?”祁硕轻声在林琛快要烧着的耳边问。   林琛咬破沾在嘴皮上的柠檬果粒,回答着:“你问两遍了。”   是的,他问两遍了。   酒后的脑子不应该是混乱的,但刚刚就是多嘴想再确定一下。   林琛喜欢男的,他也是男的。   这之后空气仿佛凝固住,黑暗下的酒精和身边能触碰到的温度一点点放大祁硕的情绪,他最终还是没压住心里扑棱棱往上冲的小火苗。   林琛的耳边突然多出来一句,“那你喜欢我吗?”   这话问出口时祁硕觉得自己是真疯了。   此时的心态和他站在二楼窗台往楼下望时一模一样。   从二楼跳下去和现在问出口,都是他能争取到的结果。   紧张,兴奋,期待。   心脏快要挣出胸腔的紧张,兴奋到脑子里的神经仿佛都在跳动,并且充满期待,满怀期待地等着林琛给他的答案。   这一句噎得林琛最后喝的半口酒从嗓子眼里呛出来,他拍着胸脯咳嗽着,“咳咳。”   “没事没事。”祁硕从林琛肩膀上离开将杯子放回桌上。他也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深吸几口气伸出手帮林琛拍着背,替林琛解释着,“你要不就当我没问,反应不用这么大。”   林琛咳嗽平复后看着祁硕忍不住笑了一声,诚实地点头道:“嗯,挺喜欢的。”   祁硕震惊地抬起头,怀疑自己是否幻听。   视野里的林琛再次点了一下头,嘴唇微启:“是挺喜欢。”低沉的嗓音里带着笃定和坦然。   呼~落地了。   拼命一跃后双脚碰到了地面,老天又让他赌赢了一回。   林琛的四个字让祁硕慌了神,虽然他预想过一万次但真正得到答案还是有种不真实感。   林琛半天没见回应,只当他没听清,将杯里快见底的酒一饮而尽。   挺喜欢的。   是挺喜欢的。   是想处对象的那种喜欢。   祁硕低着的头缓缓抬起,转头看向林琛,目光自上而下落在林琛被酒液浸湿的嘴唇上。   林琛看着祁硕盯着自己,祁硕黝黑深邃的眼球里倒映着他的脸,不自觉有些紧张,“怎,怎么了?”   祁硕今天喝了太多的酒,本来酒量就一般,四十度的百加得这会儿直往脑神经里窜。   他头脑发晕,胸脯紧张得来回起伏。   酒精让他脸红,但紧张的手心冒着冷汗温度直发凉。   周围很安静,安静地只能听见他俩人的呼吸声。   酒精顺着多巴胺彻底上头,房间里开始闷热起来,空气都变得粘腻暧昧了几分。   林琛手里的遥控器关了电视,房间内只能听见钟表的滴答声。   祁硕舔了下嘴唇,攥了两下有些因为紧张有些发凉的掌心。   “能试试吗?”   “什么?”   在林琛还没反应过来时祁硕突然起身将脸凑上前去,林琛身体不自主往沙发后一靠。他的手指绕过林琛身后掐住肩膀,嘴唇猛地贴上林琛嘴角,吻了一个猝不及防。   触感柔软又陌生。   这个吻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义无反顾。   点到为止。   也许是因为过于紧张,只贴在嘴角一瞬间,祁硕心脏里的血液都要挣脱血管炸出来了。   “怦——怦——”他自己听得一清二楚,心跳声响彻耳膜。   祁硕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但酒精上头的一瞬间他就是想亲一口。   亲吻是他的心跳传递给交感神经唯一的欲望。   亲完了。   然后呢?   祁硕赶忙松开林琛,胸脯剧烈起伏喘着粗气,“我……对不起。”   操了,真他妈喝多了。   祁硕说完连滚带爬地跑进了卫生间。   林琛被亲傻了,祁硕的一句“对不起”也让他彻底傻了。   那如梦似幻的一刻他甚至都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卫生间传来一阵阵呕吐的声音。   能试试吗?   试到去吐了。   祁硕在催吐,四十度的百加得在他胃里属实不耐受。   林琛傻了。   彻底傻了。   所以能试试吗?原来这就是他的试试。   林琛身子一时变的有些僵硬,他转身看着亮灯的卫生间后背冒出了一层冷汗。   生理反应骗不了人。   祁硕一阵阵的呕吐,是他那句“挺喜欢”并且“试过”的后续。   林琛转过半边僵硬的身子看着桌上的两个一模一样的酒杯垂头苦笑一声,他端起玻璃碗将里面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操。”   听着卫生间里哗哗一阵阵的水流,林琛关了电视起身打开房间灯。   他仰靠在沙发上目光沉沉,怅然若失地看着窗外,透明的大玻璃上倒映着他一个人的影子。   得了,试完了,没戏了。   短暂的清醒让他摇晃着身子收拾了桌上的东西和薯片垃圾袋,像从未有人在这里呆过一般。   祁硕从卫生间出来时,神智清晰了好多。   林琛背对着他把垃圾塞在垃圾桶里,弓腰没抬头问着:“什么时候走?”   祁硕没吱声,走了两步站在了他身旁,呼出的气都带着薄荷味。   也是难为他连牙都刷了,林琛这会儿算连一个苦笑都挤不出来了。   林琛从他身后绕过坐在沙发前,祁硕倒了杯热水抿了半口。   祁硕的拇指不停摩挲着牛仔裤边,林琛看着他小口小口喝着热水,两人谁都不出声,过了两分钟祁硕去门口的衣架上取下外套。   林琛这时抬起头,红着眼看着祁硕取外套的背影。   他知道祁硕这会出这个门他们就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这份喜欢也得收起来撇在一个陈年老旧的柜子里塞着了。   祁硕在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攥在手心,呆呆地站在门口说:“那什么,我刚吐了,我连牙都刷了。”   “我知道。”林琛紧攥的拳微微舒展,手指骨节间发出轻微的响声。   其实不用专门解释的,解释后更显得他难堪。   及时止损就当没发生过就行,他以后走在大街上在碰见也不会说起这人和自己是亲嘴关系。   闭嘴吧,赶紧走吧,别他妈再解释了。   “有点喝多,刚刚有点冒昧,不好意思。”祁硕说。   林琛收回眼神,他现在眼眶干涩头疼欲裂,咬着后槽牙依旧笑着摆摆手,“没事,没事。”而后喃喃自语一声,“冒昧的好像是我。”   与林琛预料的不同,祁硕没有穿着衣服走开,而是踢踏着拖鞋一步步朝他走来。   祁硕整个人立在林琛身前,挺立的肩膀挡住了天花板的灯光。   祁硕刚吐过的嗓子有点哑,他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那什么。”他吸了下鼻子,“我们要不要谈个恋爱?”他的脸红到耳朵根,声音颤抖着问的很小心翼翼,胳膊也因为紧张抖个不停,他将一个褐色手串递到林琛面前。   林琛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喝多做梦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他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祁硕。   这忽高忽低的话语,太他妈刺激他的心脏了。   “我不想我们确定关系是随随便便的酒后之言。我想清醒着说,林琛,我也挺喜欢你的。谈,谈个恋爱吗?”虽然在心里想了很多次,但祁硕说到最后一句还是结巴了一下。   操。   “再说一遍。”林琛红着的眼睛彻底忍不住了。   祁硕再次郑重开口,声音沙哑着却也十分坚定,“我喜欢你。能和我谈个恋爱吗?”   林琛伸出胳膊扯住祁硕胸口的衣服,把人拽到面前,另一只手扣住祁硕的后脑勺。   祁硕被他拽倒后背砸在沙发上,林琛身子压上来一只手撑着沙发背狠劲亲了上去,舌尖撬开祁硕的唇齿。   两人的气息就这样交缠在了一起,唇齿间还带着烈酒的辛辣和薄荷的清香。   林琛想用不讲理的吻去惩罚祁硕刚刚对他的刺激,同时这也是他喜欢的证明。   祁硕自认为醒了的酒再次上头,好像在碰到林琛的一瞬间,心动就变得理所当然。   他们的吻技没有多好,舌头勾着舌头,互相啃咬着,圈地占有,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外面飘起了小雪,本该干燥的暖气房里却格外潮湿。   亲吻。   疯狂的亲吻。   发泄似的疯狂亲吻。   这么多天的别扭、试探、触碰,所有的所有,都在一瞬间都有了结果。   心动。   心脏跳动。   我炽热的心脏只为你跳动。   祁硕用最后没被酒精吞噬的理智热情地回应着林琛的吻。   以后还吃什么醋,这个人会是他的,温度、触感、气味全都是属于他的。   “嘶。”祁硕的那颗虎牙不小心咬破了林琛的唇边,血腥味在口中传开二人才不舍地分开。   “亲完了。所以谈吗?”祁硕被压在后背下的手抬起,他摸了摸林琛的发丝,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话刚出口,林琛伸出舌轻轻舔了一下粘在祁硕唇边的鲜血。   红色的血像朵鲜艳的小花绽放在祁硕嘴唇之上,看起来更好亲了。   林琛身下压得祁硕,祁硕胳膊抱着他的腰,这个姿势看去,他那琉璃般的眼睛里倒映着自己的脸。   林琛没回答,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他的眉毛、眼角,最后带走所有的血。   祁硕箍着林琛的手突然发力颠倒位置,狠狠咬了一下林琛放在他嘴边的手指。   “快点,给我个答复。”他着急地催促着。   林琛就看着他趴在自己身上,衣角被压住领口大开,露出精致的锁骨,脸颊两侧带着潮红。他不紧不慢悠然道:“这么着急?我刚刚还以为……”   祁硕胳膊发力使劲搂了一下林琛,追问着:“还以为什么?你刚刚眼睛红了。”他的手指轻碰了一下林琛的眼角,有些发烫。   林琛环抱住祁硕的腰,两人紧紧相拥,他静静闻着祁硕身上的柠檬味,好半天才开口:“以为你不要我了。” 第45章 必须谈   祁硕轻拍了几下林琛的后背,努力把人往怀里揽不让他从沙发上掉下去。过了一会他微起身,在林琛胳膊上戴上一个手串。   林琛抬手晃了几下,“什么东西?”   “定情信物,一对的。”祁硕这时晃起自己的胳膊,是两个一模一样的沉香手串。   “所以谈不谈?给个准话。”祁硕还在追问。   他是真的执着于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分。   “谈!必须谈。”林琛满眼笑意。   祁硕脸上的笑彻底藏不住了,林琛看着祁硕红了的耳根,伸手轻轻逗了一下。   他们互相看着彼此,眼中充满希冀。   祁硕一点点低下头,林琛轻轻仰头迎上他的唇,回以深吻。   林琛能感受到祁硕嘴角上扬的弧度,他分开祁硕问:“笑什么。”   祁硕没回应他,继续吻住林琛,舔.弄着嘴巴,不同于刚刚的发泄,这次是唇舌之间的眷恋,是缠绵悱恻。   亲吻。   所有的意识让脑子中的多巴胺归成了一条线。   “因为我超级开心。”祁硕分开林琛,他的手扶着茶几悄悄从沙发上抽出来大腿,脚尖贴在地板上站稳。   林琛的酒是真喝多了,接吻也接得晕乎乎的,他只紧紧抱着祁硕,脸埋在祁硕胸口。   “嗯,我也开心。你心跳的好快。”林琛在快闭上眼时低声说出最后一句。   “嗯。”   祁硕的答复林琛也没听清,酒精彻底战胜意识,只当成一个暖和的肉垫子趴着就睡了过去。   祁硕怀里压着一个人的重量,他仰头细看着天花板上的灯柱,摸了摸林琛柔软的发丝,怀里的温度让他有种心里空缺的一块被填满的感觉。   挺神奇,他竟然有天也谈恋爱了。   也很兴奋,是抛去酒精自主意识独有的兴奋。   以后在这个新的未来,会有个新的人陪着他去看这新的世界。   恰好这个人是林琛,是他喜欢着的,怀里抱着的、不撒手的林琛。   祁硕亲了亲林琛的发间,而后下了沙发抱起林琛将人挪回了床上。   自从林琛上回生病后他的床上就一直有两个枕头,另一个是专门留给他的。   林琛床上的另一个枕头是祁硕的!   祁硕给林琛盖好被,蹲在床边十分稀罕地亲了亲林琛的嘴唇。   甜甜的爱情刚一开始他就已经上瘾。   祁硕上床躺在林琛旁边,他捻了捻手腕上的珠子伸出一条腿绕过林琛膝盖把人彻底箍在怀里。   窗外零下十七度,怀里温温热热三十七度。   祁硕往林琛身上挪了挪,确保两人完全贴在一块,他十分魇足地抬起脑袋贴在林琛脸上又使劲亲了好几口,才算安稳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晴天的一缕阳光从窗外照射进屋内,几粒灰尘漫无目的地随意飘着。   这边冬日的太阳就像冰箱里的暖光灯,发光但不发热。   祁硕有早八,手机铃声响后他习惯性地将脑袋缩在被窝里,林琛感受到动静翻了个身。   太阳不热但床上热,祁硕闻着被子里舒心的皂味,身体又往林琛后背拱了拱。   此刻爬出被窝需要极大的毅力,他想逃课的心在这一瞬间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九。   该死的早八。   但祁硕还是起床了,在林琛身边赖了五分钟并且偷亲了好几口后,他不舍地穿衣下床出了卧室。   恋爱混着酒精的愉悦感还未消散,祁硕刷牙看着镜子嘴角都咧着笑。   临出门前他在厨房做好豆浆,留给林琛醒酒用,豆浆放在保温档后他背包离开了。   林琛没课,大醉过后中午才醒。从床上翻起来时头疼得要炸,要不是被尿憋得实在受不了他还能再接着睡仨小时。   他昏昏沉沉上了厕所随便洗了个漱,一半思绪神游在梦里,另一半让他眯着眼摸到了桌前,看见了桌上的豆浆机。   操!昨晚好像处对象了!   林琛猛地惊醒,他的手胡乱地在脸上摸了一圈,胳膊上的手串碰到皮肤硌得慌他才反应过来。   “我靠,没做梦。”林琛先轻笑一声,紧接着傻乐得身子都在抖。   他取下手串放在嘴边咬了一口,木头上留下一个牙印,舌尖全是木头味,真的没做梦。   林琛飞奔进卧室拔掉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他趴在床上打开屏幕,看到祁硕早上七点五十发来的消息,[桌上有豆浆,记得喝。]   林琛捧着手机翻了个身,乐呵呵看着天花板笑着。   林琛打开聊天框发过去一条,[刚醒,待会喝。]   祁硕正上着课,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敲下屏幕,[中午别来学校了。我看你课表了,晚上你下课我去接你,一块吃晚饭。]   [好。]   “我操!”林琛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跟窜天猴一样蹦来蹦去。   这太不真实了。   谈恋爱就这感觉吗?   飘忽的?幸福感。   在一个一百四十多斤的成年男性快要把床板踩断时林琛蹦下了床,他哼着曲坐在桌前喝着温热的豆浆。   还好没完全断片,昨晚的事他全都记得。   亲嘴了,两三回。   林琛仰起头看着昨晚的事发地,在沙发上,祁硕嘴是软的,带着酒味的。   林琛边想边回味着,笑得一脸猥琐有点意犹未尽地抿了抿嘴唇。   “我不想我们确定关系是随随便便的酒后之言。”林琛现在回想起这句话依旧能老脸一红。   以前怎么没发现祁硕这么正经。   还有个定情信物。   林琛没戴过手串,他不了解文玩的东西,不过戴胳膊上倒挺好看的,味道香香的,就是刚刚让他不小心咬了一个牙印。   运动员得了金牌后要咬一口金子,林琛也仪式感地啃了一口手串。   谈恋爱的荣誉。   祁硕下课后一个人在食堂吃饭,他打开置顶的聊天框。   祁硕:[我今天回学校,听见好几个小姑娘说临床有个唱歌的小哥哥可帅了。]   刚恋爱就吃醋,林琛咳了两下故作淡定,[昂,所以呢?]   祁硕:[没有所以,我下手早,现在是我的。]   林琛:[嗯哼,目前来看刚是吧。]   祁硕:[头还疼吗?]   林琛:[不疼了。你吃食堂吗?]   祁硕:[嗯。]   祁硕发过去一张照片,他今天的嘴角上抬了一天,[今天的西红柿炒蛋,鸡蛋好少。]   林琛:[食堂抠门,下回我给你炒。]   林琛乐呵呵回着消息,顺手拿起杯里刚倒的热水喝了一大口,“嘶——”   “淡定。要淡定。不就是谈个恋爱么,以前又不是没谈过。”   但林琛去厨房洗碗都是一蹦一蹦带着跳的,压根淡定不起来。   看到手机里祁硕回过来的消息,嘴里刚起的泡也不疼了。   祁硕:[好。]   林琛:[刚刚太激动,嘴烫了一个泡。]   祁硕:[严重吗?]   林琛:[不严重。先不说了,我去煮面了。]   祁硕:[熊二点头嗯嗯jpg.]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林琛放声高歌,喊着嗓子在刷碗,一个勺子也能当话筒用。   晚上祁硕提前五分钟站在教学楼门口,等着林琛下课。铃一响林琛第一个从五楼实验室飞下来,到楼梯口迈腿狂奔向祁硕,羽绒服拉链旁的两片大敞开着,跑得太快都有风的阻力。   “嘿!等我啊?”天早就黑透,林琛眼睛亮亮的凑到祁硕旁边。   “不等你还能等谁。”祁硕帮林琛整了整乱遭的衣领,心里突然起了一阵恶趣味。   替林琛戴好帽子后祁硕使劲一拉帽檐上的抽绳往前一拽,林琛被迫低下头被祁硕按住了脑袋。   在林琛满心欢喜以为是一个温暖的拥抱时,突如其来的偷袭猝不及防。他弓着腰伸腿踹了一脚祁硕,“你欠不欠!有病吧!”   被蹬了一脚祁硕这才笑着松开他,帮他重新整理好帽衫,“中午怎么了?”   “滚。”林琛说得字正腔圆,撇下祁硕抱着白服一个人下台阶往前走了。   祁硕唇角弯曲笑了两下,跟上林琛揽住他的肩膀把脸拧到面前,“嘴不是烫了一个包吗?”   林琛低头眼神恶狠狠地咬了一口祁硕的手,“看你还欠不欠。”   祁硕捏着林琛的脸,从兜里拿出一小盒药片,“哪儿?我买药了,张嘴。”   林琛梗着脖子傲娇地偏开头,祁硕看了一圈没多少人,嘴巴贴上前亲了一下他的脸。   “对不起,快点的。”   林琛才算被逗乐,老老实实张嘴伸出舌头,侧着看去,舌根上有一排水泡。   “你不说我都忘了。别说,还真有点疼。”林琛含糊不清地说。   祁硕撕出一小片药放在食指上轻轻贴在舌根,语气温柔地嘱咐道:“下回小心点。”   “你少气我就行。”   祁硕哭笑不得,“嗯,我的错。”   林琛含着药没再开口,憋着笑怼了祁硕一拳。   小药片含在口里甜丝丝的,心里也甜丝丝的。   一齐吃过晚饭后,祁硕还得去东书店上班,最近天冷路滑,去那边的人越来越少了。路灯的光洒在积雪上发着里暗暗的小白点,去往书店的雪地上多了四排脚印。   “祁硕。”林琛走了两步叫停祁硕。   “嗯?”   “要不要,牵个手?”林琛在他面前打开掌心。   祁硕指尖挠了挠林琛手心紧紧拉住,自然而然把手放进林琛口袋里,“昂。忘了。”   林琛说:“我们明天拍微电影。”   “我知道,陈文轩下午给我说了。你们班这个好慢,我记得写策划案那都好久之前了,今天陈文轩不说我都忘了这事了。”   “我们班排最后一个。并且最近陈文轩,有桃花,耽搁了。明天是最后期限了,再不拍就来不及了,他没法给老师交差。”   “桃花?”祁硕不解。   “你不知道吗?陈文轩最近那孔雀尾巴都翘上天了你没看见?一天他妈在我面前得瑟八百回!”林琛描述地生动形象。   “是吗?”祁硕细细回想最近,他光顾着想林琛的事,是没怎么注意陈文轩,“什么时候的事?”   “上回我们和辞希出去吃饭,他帮了一个小姑娘,估计现在俩人之间有点事。”   “辞希?”这个俩字能让祁硕瞬间别扭起来。   那个圣诞树一样的,花花绿绿的,前男友。 第46章 比柠檬还酸   “能不能,能不能挑重点!”林琛膝盖顶起轻轻踢了祁硕一下,“哎不对,所以那天你没看我彩排,对我那一番阴阳怪气,还他妈摔我,是吃醋呢?”   林琛这才理清思路,怪不得他一周没见着祁硕,也怪不得一见面祁硕甩着一张欠了八百万的脸和他吵了起来。   “昂!不让啊。”祁硕理直气壮的。   “让啊,哪能不让啊!没事,多吃点,对身体好。”林琛语气轻佻,从兜里抽出手戳了戳祁硕的脸。   “上一边去。谁爱吃醋谁吃醋,我不吃。我只是不想被当然插足感情的第三者。”   “这么道德呢,那辞希说……”   祁硕稍微使了点劲捏了一下林琛的骨节,林琛的话被打断。祁硕眼神里带着警告,但还是微笑着开口问:“他说什么呀?”   林琛不接受他的威胁,“他说我长得帅。”   “嗷。那他挺有眼光啊,我男朋友是帅。”   “马屁精。”林琛顺手挖起覆盖在灌木丛上的一捧白雪灌进祁硕脖子里。   祁硕被凉得一激灵,从口袋里掏出手开始反击。   最近经常下雪但不多,玩不起来,闹了没一会灌木上的雪已经被薅得差不多了。   祁硕手掌通红被冻得有点麻,他递给林琛几张纸两人擦干净手上的雪水,又一块把手装回林琛兜里。   林琛手指轻轻挠着祁硕的手背,“我觉得有点不真实。好像没变什么,又好像变了很多。”   从朋友到男朋友,两人之间的相处方式感觉没变多少。但身份的确不一样了,更加的光明正大了。   这主要归功于祁硕之前爱占他便宜。   “我也觉得很神奇。”祁硕仰头望着头顶枯木枝干上的积雪说。   当然会神奇,他一个没想过谈恋爱的人,对一个男的动心了。   如果是在高考前有个人告诉他,在冬天会拥有一个男朋友,他一定觉得那人在扯一个十万八千里之外的淡。   但的的确确,心跳骗不了人。   他的心脏会为林琛紧张跳动,他实打实地喜欢上了一个男生。   这场初次的心动或许来得异常迟缓,但还是跌跌撞撞地来了。   他愿意张开双臂去迎接。   “那你以前,有没有抱过旁人,穿过别人的内裤,光着上身和旁人躺一张床上?”林琛突然问。   祁硕低头对上他漾着笑意的眼睛,“干嘛,刚在一起就查旧账吗?”   林琛挑眉,带着坏笑置喙一声:“谁叫你手脚不干净。”   “穿别人内裤我又不是流氓,那天是真的出门急没看清楚。并且我肯定也不和旁人裸睡,是你发烧总往我身上贴,后半夜我就直接脱了。”祁硕很诚实地说着,“但抱着你睡是我故意的,因为贴着你和你呆一块,有种说不上来的满足。”   这方面祁硕自己也不清楚,他的确一见着林琛就和磕了一样控制不住。   想摸,想抱,想亲。   想塞怀里。   “你就是耍流氓,别找借口。”林琛手从兜里抽出一拍祁硕屁股后的羽绒服笑着说。   祁硕扒下他的手举在面前,“现在你说咱俩谁耍!”   林琛略有几分得意地晃晃脑袋,“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   “上一边去。”祁硕轻轻推了林琛一下。   祁硕在书店换好班,这会儿只有他和林琛在,他们一人一边坐在桌前做着题。   林琛的六级也就还有一周了,之前校庆各种事情耽搁,这周他要抓紧刷真题。恋爱了也不能君王不早朝,该学还得学。   祁硕这学期没报四级,他心里没底,还是省三十块钱留着吃饭吧。   这里几乎每晚都会飘点小雪,几个枯枝在寒风里飘着,窗内白炽灯的光照在他们身上,落地窗上倒映着两人的影子。   祁硕在写洛必达法则时无意偏头看窗,有点岁月静好。   林琛拿起祁硕手边放着他泡好的柠檬水小口尝了一下,随后抿舌皱起眉,“又涩又苦又酸的。”   祁硕顺着林琛喝过的地方喝了一大口,“还好,差不多都这味。”   “你晕车为什么会喜欢这东西?”林琛趴在桌子上手指敲着杯壁。   “就是想让自己不晕。”   “很难受吗?”   虽然店里没人但祁硕说话还是挺小声,“嗯,就像喝了一斤白酒一样难受,从胃到头顶。”   “晕车药呢?”   “不好使。吃完了困,但睡不着,睡不着车子颠簸就会更恶心。我也是偶然发现柠檬能压一压,后面就习惯了。”   林琛握住祁硕的手,“难为你了。那你晕车还跑这么远,这一路过来多累。”   “那时候也是有点赌气在的,但我从来都没后悔过走这么远。”   林琛趴在桌上下巴垫在手背上对祁硕眨了眨眼,问:“你不想学医吗?”   祁硕看着杯口往上飘的雾气明显顿了一下,唇角勾出了一丝很淡的轻笑,垂下的睫毛盖住了他眼底忽然一闪而过的落寞。他动了动唇,“不知道。其实我都行。”   笑着说完后祁硕呼出半口气抬头展颜继续问林琛:“你呢?”   林琛坐直手指灵活地转了两圈笔,“我吧,只想学医。刚过一本线去外省也上不了怎样的学校,没多想就留下来了。”   祁硕伸长胳膊手指穿过林琛指缝,两个人的骨节互相夹了夹,他柔声道:“幸好你留下来了,不然我大老远跑过来都遇不到你,那多可惜。”   林琛眯眼咋舌,再次拿起他的杯喝了一口,“酸,比柠檬还酸。”   “别酸了。学咋样了?”祁硕拿笔敲了敲他的卷子。   “这套题快写完了,就差翻译了,不想写翻译。你写的什么?”   “高数。”祁硕把书转到林琛面前。   林琛随便翻了两页,“这东西我似曾相识,去年大一学的,挺恶心。一看这个我想起今早上医化实验,挺好玩的。”   祁硕放下笔,歪着脑袋表示听得很认真。   林琛说:“我没注意把盛液管上的玻璃片整丢了,我和陈文轩趴地上到处找,最后我俩都想好要赔多少钱或者直接挨批了,结果在老师脚底下看着了。我怕老师不小心踩到,当时一个箭步冲出去,差点给那老师跪下磕个头。”   祁硕没忍住鼻腔哼出一声笑,“那你没摔吧?玻璃片在地上那么久没碎吗?”   “没,那时候我感觉我超幸运,那东西可小一片跟隐形眼镜那么大点。”林琛声情并茂边说边比划,“实验室那个地板他妈比冰场还光滑,我就趴在地上跟老师大眼瞪小眼,超级尴尬。”   祁硕翻了两页书笑得肩膀微颤,“是挺尴尬。”   他们就这样学一会聊一会,店里也没别的人打扰,一晚上很安逸地度过。   下班后两人从书店回宿舍,林琛为了复习方便,最近打算一直住校。之前的积雪冻成冰,被新的雪覆盖,踩上去软软的,但偶尔会打滑。祁硕怕摔,紧紧拉着林琛的手不松开。   祁硕回屋后刚进门,陈文轩就递给他一个剧本。   祁硕挂起外套接过大致扫了眼,陈文轩拉过一个板凳坐在祁硕旁边仔细劝说着:“这事成了之后,我们班包你半个月早饭。因为我们之前有试过去外面请人,但那实在太贵。”   半个月早饭?他是那半个月早饭就能收买的人吗?   祁硕立马点头笑着应:“一周就行,双份的,我吃得多。”   “没问题。”   祁硕拎起暖壶给自己倒了半杯水,顺口提起一嘴:“对了,你和那女生进展如何了?”   “你一说这个!我得过些天找个浪漫点的日子去表白!你说说我是送什么花呢?白玫瑰我怕她不喜欢,红玫瑰怕有点俗气。还有表白那天我穿什么?大冷天的穿一西装有点病,穿一羽绒服有点孬,这都是问题。我那表白的话语我也得提前想好,别到时候往人家面前一站,磕巴了可不好。”陈文轩讲得滔滔不绝,看来林琛说的对,这的确像只开屏公孔雀。   “并且哥们最近健身,看看这肱三头肌,这胸肌,是不还有点效果。”   “你练那么大胸干嘛?”何岩问。   陈文轩一拍胸脯,两手颠了颠不大点的胸认真地说:“哥以后要走童颜巨.乳风。”   陈文轩的骚气总能语出惊人,祁硕喝着热水噗嗤一口喷了出来,他剧烈咳嗽了几声,表情复杂地抿嘴瞥了眼陈文轩,“加油,祝你成功。”   缓过气后祁硕给相机充好电,上床开始翻看剧本,这个主题是讲对抑郁症等心理疾病患者要引起重视和关怀。看了一遍内容基本都挺简单,人物对话多点但场景也还行,都在他的可控范围内。   转天祁硕就单手拎着三脚架,脖子挂着相机自信满满地到了他们拍摄的教室。   林琛见祁硕过来,趁着祁硕展开三脚架他上前帮着,俩人偷摸互相掐了一下手心。   主演是林琛班里的女同学,她散着马尾来的,刘海随意地耷拉在脸上,还专门带了散粉往嘴唇上扑了几下,整个人很有那种抑郁的颓丧。   陈文轩和林琛跑个过场演个小医生,但林琛真的很上镜,虽然祁硕不止一次发现。   口罩遮住了林琛的脸,也盖住了他的痞劲,修长的身材穿着纯白大褂,哪怕只是生硬地背台词那也是温文儒雅,风度翩翩。   看着屏幕里有关于林琛的每一帧,祁硕都会忍不住感叹,他对象全世界第一好看。   演员足够配合的情况下拍摄进度就更加了三倍速一般,比祁硕想象中的快很多,一个早上就结束了。事后他收着三脚架,林琛在一旁帮他装相机。   陈文轩作为班长,这个时候是班级联谊的最好时刻,他打算中午约大家去校外找个馆子吃饭。他凑到祁硕身后问,“祁硕,你也去呗?”   祁硕装好器材,“不用,我就是来帮忙的,我下午还得去店里,顺道把视频剪出来,你们不着急要吗?”   “那哪行?你一早上帮我们整这个,一块去呗。”   “我晚上还得复习,明天有个小考试。你们就去吧。”   祁硕拒绝地很彻底,陈文轩也没再客套,“那行,你好好加油。我们先去了。”   林琛上前捏了下祁硕的小拇指,声音很轻在他耳边问:“真不去啊?”   “不去了,你们聚你们的。我手头活还多着呢。”祁硕轻轻拍了下林琛的背,“你要是结束早,来书店找我就行。”   林琛点头:“那好。”   祁硕说完自己背好包,给大伙说了声“再见”就离开了。他从教室出来后直接去了附近食堂,吃了份砂锅才去店里。   今天拍的视频素材挺多,祁硕在抽屉里拿了包阿华田冲在杯子里,边喝边剪视频。他的动作挺快,两个小时多点就确定了成品。   合上电脑后他伸了个懒腰看了眼窗外,天空一片雾白,空荡的柳枝漫无目的地飘着,风抚起地上的枯叶卷在空中。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雪,这回是连下三天的暴雪,手机也收到好几条短信提醒要注意暴雪。   自打来这里上学,下雪于祁硕而言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了,但暴雪是头回见着。   他家里那边干旱,虽然也是北方,但冬季十分干燥,加之这几年环境污染严重,下雪越发少了。   祁硕在店里活动筋骨溜达了几圈,而后拿起系解开始背书。   明天虽然只是一个小考试,他心里也挺没底。   下午四点多的黑沉的天里陈文轩这边也喝完了,一个班喝了十二箱啤酒,陈文轩作为班长被灌得不省人事倒在桌前。   林琛浅尝了两瓶,基本没醉。   大家喝完酒在聊天的时候,林琛叫来服务员单独要了一个小份的锅包肉,让装在一次性碗里。   原打算陈文轩收了班费他付钱,但现在整个人醉趴在桌上,林琛帮他付了钱,这些到时候大家一起A了就行。   锅包肉算他自己单独出的。   大家起身收拾好要走的时候,那边的锅包肉也做好了。同学赵宇婷看见林琛打包的东西,“林琛,你是没吃饱吗?”   林琛摇了下头,“不是,带给朋友的。”   原本是林琛要把陈文轩送回宿舍的,但现在他拎着份吃的,去晚了就凉了。   陈文轩吹点风不碍事,肉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林琛便直接找了两个班里关系还行的男同学,把陈文轩交代给他们,“兄弟,把他送宿舍,我有点急事,谢谢!”   林琛跑到前台加了三块钱买了一个厚点的保温袋,装好锅包肉后一个人先打车回学校了。   车子一路开得很快,林琛坐在副驾驶怀里抱着吃的,大冷天拿着还挺暖手。车子驶进大学城时他拨通祁硕的电话,“你现在在哪呢?”   “店里,怎么了?”   “没事,我过来一趟,给你带了点吃的。”   “好,我等你。” 第47章 世界落幕   祁硕坐在店里看向窗外的路灯,灯光下飘着洋洋洒洒的雪花,电话挂了没一会林琛一身黑色羽绒服出现在了店门口。   林琛推门而进,短短小半截路他头发上已经白了一半,衣服上也落着一层薄薄的雪。   店里暖气很热,祁硕放下卫衣袖子往门口走了几步,“来了,雪挺大的。”   “路上可滑了。”林琛把保温袋递到祁硕手里。   祁硕接过热乎乎的盒子凑近一闻,鼻腔内瞬间充满锅包肉的酸甜气,“锅包肉!”   林琛点头半眯眼笑了一下,“嗯呐,赶紧趁热吃吧。”   “先抖雪。”祁硕放下锅包肉在门口帮林琛拍着身上还没融化的雪花。   “差不多了,你别管我了,赶紧吃吧。他家店里这个很好吃的,也省得你跑一遍食堂了。”林琛脱了羽绒服卷成一团随手放在桌子上。   祁硕打开包装盒,炸过的肉片色泽金黄,不用凑近闻醋的冲劲都直往鼻子里窜,很香。   他顺手拿起暖气片上温好的牛奶放在林琛面前,“热了一下午的。”   林琛接过牛奶,“好。”   祁硕拆开一次性筷子,夹起第一片喂到林琛嘴边,林琛摇头,“饱,吃不下了。大份的怕你吃不完,就带了一个小份。”   祁硕尝了一口,“好吃!比食堂的好吃!”而后看了一下碗说,“这小份就已经很够了。”   林琛说:“看你剪视频辛苦,带一份肉犒劳你。”   “我已经剪完了,现在发给你。”祁硕嘴里咬着筷子头把之前导在手机上的视频转发给林琛。   林琛拉了一个板凳坐在祁硕旁边,点开视频。   祁硕剪的很流畅,但在手机里看着自己生硬地背台词是一种超级无敌尴尬的感觉,林琛边看边笑得停不下来。   “我不敢想象到时候在阶梯放这个得多好笑。”林琛说。   祁硕嚼着肉说:“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旁人。”   “不看了不看了,羞耻症犯了。”林琛看了一半实在看不下去关了手机,他拧开放在桌上的热牛奶喝了几口。   “别不好意思,挺好看的。待会学习吗?”   “学。”林琛往前拽了拽椅子,懒洋洋地靠在桌边侧头手撑着脸一本正经地盯着祁硕吃饭。   “我脸上有abandon吗?”   林琛一笑,“有ability,我看你好看。”   祁硕给他夹了一块肉喂在林琛嘴边,“那行,看在这肉的面子上准你多看几眼。”   林琛只咬了小半口被逗乐,“真不要脸。”   祁硕接过他剩下的吃完,“脸送你欣赏了。”   祁硕吃完后扔了包装盒,外面的雪已经完全盖住地面了。   林琛看了眼窗外,仰着身子双手交叠在脑后对祁硕说:“明天去超市吧,陪我买点东西。”   祁硕点头答应,“好。”   过后他在手上转了两圈珠子转念想到明早有考试,他问林琛:“什么时候去?大概几点?”   林琛说:“十点多午饭前吧,怎么了?”   “没事,我明早有考试。九点半考完,就考那些名词解释。”   林琛起身上前走到他身边,拿起桌上的系解书翻了几页,“那你背的咋样?要不我考考你。”   祁硕点了一下头,“可以,你问问我也心里有个底。”   林琛靠在桌前举着书翻了翻,“胸骨角。”   “胸骨柄与胸骨体连接微向前突。”祁硕边背边用指尖轻点着桌面。   “肺门。”   “肺的内侧面临纵隔……”   林琛随意挑选了几个祁硕勾画的重点问,祁硕也差不多都答上了,“挺不错,你这样指定能过。”   祁硕接过书翻了两页:“我主要怕紧张,一紧张全忘了。”   林琛说:“就二十平时分的小考试,背熟基本不会紧张的,拿到卷子你就往上写,别带思考。会的全写完了再去想那些不确定的。”   祁硕点头。   “那你考完九点半我在解刨馆门口等你。”   “好。”   雪越来越大,路边昏黄的灯下雪花飘飘洒洒如棉花朵一般落下来,黑暗的世界被雪染白,站着门口看外面已经是一片白雪皑皑。   林琛惬意地坐在椅子上,长腿交叠在一块,手里握着祁硕的杯子,杯里的热水暖乎乎的,还在一阵阵往外冒气。他很喜欢看雪,不知不觉望着窗户发起了呆。   时钟滴答滴答地响着,祁硕靠在柜台上侧身看着林琛,黄色的暖光打在林琛身上在白色墙面上映出一个柔和的剪影。   心理因素吧,和林琛在一起很安静,这个人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光站在那里就能让自己心静。   人和人之间的确是有磁场的,在林琛的磁场里,祁硕能一步步被吸引,然后向着中心走去,在行走的途中他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心静。   祁硕拉了一个板凳坐在林琛旁边,往他的水杯里丢了一个泡腾片。   气泡声嘶啦啦响起,林琛回过神。   “维生素片,甜的。”祁硕说。   林琛看着一层层小泡泡往杯口涌上来,等全部消散后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各地的雪是不一样的,这里的雪花是很标准的六角花片状,层层雪落宛如世界落幕。   祁硕从未在这样的冬天如此期待过未来,因为未来里有人能陪他看每一场雪。就这样能放松下来的,在干燥的室内能听着风响的,手边有一杯还在冒气热水的,这样的一场雪。   而林琛的脚步仿佛也在祁硕心里的雪地里不急不缓地略过了每一处,留下了很深且唯一的印迹。   这个冬天难免是神圣的。祁硕想。   一杯小甜水喝完林琛开始复习英语,祁硕也没闲着,坐在林琛旁边写着自己的题。   林琛一套卷子做完对答案时,他皱着眉盯着答案纸而后揉成了一团,嘀咕道:“他妈喝酒喝傻了?”   “怎么了?”祁硕放下资料去看,卷子上有一半大大的红色叉号。   “操,就他妈和这破题命里犯冲!还有六天,做这b样考个der。”林琛仰头靠在椅背上,将卷子胡乱地盖在脸上。   一套听力题让他神色瞬间颓丧。   祁硕在英语方面发表不了言论,毕竟他连四级都不敢报。   “你今天喝了点酒,没听清?”祁硕问。   林琛取下卷子盯着愣了会神,沉默了半分钟后问:“你着急下班吗?”   “不着急,反正大雪天的也没人。”   “我再练两套。两瓶马尿早他妈挥发没了,妈的,不信邪了!”林琛重新翻出来一套听力卷,戴上耳机开始做题,祁硕在饮水机上接了杯热水放在他的手边。   等他们学完习已经很晚了,天黑得太早,晚上刚忙点什么总有一种在深夜的错觉,林琛收拾着他俩的东西打算回寝室。   窗外大雪纷飞,树杈上盖着一层厚厚的雪,地表已经完全看不清了。   祁硕穿好外套,裹上围巾,又戴好羽绒服的帽子。本来挺瘦一人,这么一裹像只高大的企鹅。   多了一分,怪异的可爱。   裹的太厚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窝囊,但这天气只要暖和就行。   出了书店北风呼啸而过,凌冽的风似刀片刮在脸上,雪跟着风拍在脸上清楚留下它存在过的痕迹。   祁硕把围巾往脸上拢了几下,双手揣在兜里。   林琛偏头看着和企鹅一样的祁硕,笑着问:“冷吗?”   “还好。”祁硕小幅度摇头。   林琛挨着祁硕往前走,走了没几步到一个下坡,祁硕踩到一块冰鞋底打滑往后一溜,他的身体失去重心直接向着侧方跌去,“我操!”   林琛眼看着这只企鹅向自己这边倒来,立马掏出放在兜里的手眼疾手快抓住祁硕胳膊撑住他。   突然感到很好笑。   秉着处对象不能落井下石的心,林琛憋着笑看祁硕,“哎哟你慢点。”   祁硕喘了一大口气站稳,“我没想到这么滑。没事没事,人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的。”   听完祁硕自信的话语林琛半信半疑松开了放在他胳膊上的手。   祁硕刚站稳脚跟重新往前迈出一条腿,“哎哟我操!”他再次打滑向前跌去,整个人直接扑在地上。   这回林琛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倒在地上了。   林琛这回憋不住笑了,看着地上的人没心没肺地大笑了起来,“我操哈哈哈哈……”   “人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但你可以哈哈哈哈……”   祁硕还在地上,他穿的厚,地上也有厚厚一层雪,趴上去软绵绵的,倒也没摔疼。   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躺着缓一缓。   祁硕趁着林琛还在一旁傻笑,胡乱地抓起地上的一把雪转身直接扔在林琛脸上。   被偷袭到的林琛选择反击,他捧起一团灌木丛上的积雪,祁硕躺在地上滚了半圈躲开,看着一捧雪朝自己肩膀处散落开来,落在了围巾一角。   突然就不想起来了,就这么躺在地上,看着雪花从天而降慢悠悠地往眼里落。   “躺平了?”林琛抬起脚跟踢了踢祁硕屁股。   “嗯呐,不起来了。”祁硕张开双臂,语气之中还带着一丝小傲娇。   林琛蹲下身在祁硕旁边,手指拨弄着他发梢上的小雪花。   祁硕伸出手点着天上落下来的一个个小雪花,转头看着林琛,“我想起网上特火那句话,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林琛一脸兴致地看着他,“为什么?”   祁硕接着摆弄雪花,“不知道。”   林琛单手扶着地坐下,然后平躺在祁硕身旁,伸手拍着眼前的雪,“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秋。两处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祁硕转头看了他一眼,浓密的眉毛盖着几片小雪花,他睫毛微卷一闪一闪眨着眼睛,“文化人啊!”   林琛笑着说:“那是。但咱俩这明显不符合语境,我们现在可不是两处相思,是一处心安。”   说完林琛俯下身体,在盛大的雪花里他低头吻了吻祁硕有些冰冷的唇角。   路灯下的光落在林琛瞳孔之中,漫天大雪从面前划过,星星点点好似平静湖水上的波光粼粼。   他们在落幕的世界里相爱。   蜻蜓点水般后两人便分开了,祁硕唇角的笑意加深,但还是啧了一声,“酸,比柠檬还酸。”而后坐起身,心里突然使坏,看着躺在地上的林琛,微微扯开他的衣领抓了一把雪塞进去。   林琛被冰的一激灵在地上滚了半圈,抓紧起身抖着脖子上的雪,“你好记仇啊!”   “不服吗!”   “不服!”   “呦呵,打一架吗!”   “来啊,谁怕谁。”   随后两人各自从地上爬起你追我赶,抓起地上的雪扔向对方,彼此都不甘示弱。   冬日严寒,但稍微动一动后背都能出一层汗。   祁硕靠在路旁一颗树上呼出两口气,手隔着厚外套拽了一下最里层的衣服。   他穿得太厚了,没跑多少卫衣被汗打湿贴在了后背,那粘腻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累了?”林琛呼出一阵阵白气捧着一团雪在祁硕面前撒上天。   祁硕轻咳了两声点头,“有点。”   林琛的脸凑上前去,带着十足的戏谑语气轻佻道:“肾虚。”   祁硕笑着喘气不说话,只看着林琛在自己面前得瑟。   “过来。”祁硕眯起深黑的眸子嘴角上扬,对着林琛勾了勾手指。   林琛晃着脑袋扭了扭腰,“我不,你准没憋好屁。”   “不做什么,想亲你一下。”   雪天下林琛唇色淡粉,路灯细碎的光擦在他的黑发上,多了几分柔和,他低头浅笑一下走向祁硕,“那好吧。”   等林琛走近时祁硕将手心里原本藏好的雪球扔向林琛,“你看我虚不虚!”   林琛嘚瑟地扭开身子精准躲开雪球,“我知道你会偷袭!哎~没砸到。略略略~”   而后林琛蹬蹬地跳着小步跑祁硕身边,胳膊揽住祁硕的脖颈,把他的脸箍到自己面前,在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   “看我对你多好,知道你会偷袭,但还是不计前嫌免费送你一个吻。”   这回换祁硕笑着了,他顺了口气乐呵呵得说:“对,我的错,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哎~这就对了,姑且原谅你。”   祁硕伸腿轻轻踢了一脚林琛屁股,“得瑟。”而后将脖子上的围巾往外扯了扯,猛吸了两口新鲜空气。   “不闹了。热得难受,回宿舍。”祁硕随便抖了抖衣服上的雪,重新戴好围巾。   林琛帮他拍着雪,“不闹,走。”   路旁的灯光透过大雪照下来,拉长两人牵着手的影子。   没走多远,林琛在一棵树下叫住祁硕,“祁硕,你站在这个树下别动,我给你拍张照片。”   祁硕天真地信了林琛的鬼话,傻傻地应了一声站在树下,手指比着剪刀。   林琛打开相机录制键,录制着视频大喊一声:“我要拍了!你千万别动!3!2!1!”林琛喊完一路小跑向祁硕,祁硕都没反应过来他要干嘛,就看见林琛提起羽绒服使劲踹了一脚他身后的树又连忙跑开。   树枝受到大力撞击,大坨大坨的雪从枝头落了下来,尽数砸在祁硕身上。   林琛看着手机里祁硕被雪覆盖的场景,没心没肺地大喊一声,“茄子!”   “茄你大爷!”祁硕在原地彻底被雪花洗礼了一番,他舔了下后槽牙咧嘴看着蹦蹦跳跳的林琛,“别跑!等着!”   林琛录完视频见祁硕追过来揣上手机撒腿就跑。   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最终林琛还是被祁硕逮到摁在了雪地里。   “错了吗?”   “错了错了。”   “还偷袭吗?啊?”   “不了不了,绝对不了。”……“下次还敢。”   作者有话说:   把BGM抬上来:   “雪地里相爱~他们说零下结晶的誓言不会坏~” 第48章 你要喂也行   第二天一早,祁硕裹着厚羽绒服出了宿舍,陈文轩跟他身后。   “你干嘛去?”祁硕问。   陈文轩打了个哈欠带好棉手套,“妈的,班干扫雪。”   “嗷,你加油。”   祁硕顶着大风推开宿舍楼死死卡住的玻璃门,外面已是冰天雪地,入目一片银白。   大雪依旧在纷飞,空气中带着雪的冷冽和松的清香。   只一天一夜,这场雪已经覆到他的小腿,踩在上面雪花相互挤压发出咯吱的声音。清早外出去学习的人挺多,软塌塌的雪里布满一排排不同深度的脚印。   南方同学大多在路两旁拍着照片,也有一早不怕冷就已经开始打雪仗的。   祁硕踩着厚雪去了解刨馆,进教室找好位置后八点整老师发卷。考试时间一个半点,四十五分钟后就能提前交卷。   拿到卷子前祁硕还是有点小紧张,但看了题后二十个名解他基本都背过,心里猛地松了口气,填好学号姓名后游刃有余地开始答题。   林琛说得对,这种考试拿着卷子往上写就行了。卷子内容不多,没到半个小时祁硕就答完了。   他抖抖腿看了眼头顶的钟表,想着要是提前交卷还得去宿舍找林琛。   四十五分钟后所有人都起身交卷,祁硕也提早交了。   出了解刨馆雪花还在漫天飞舞,祁硕呼出一口寒气,白腾腾地往上飘。他刚下台阶就看见了前方松树下在录视频的林琛。   许是心有灵犀,祁硕本打算偷偷绕在林琛身后给他来一个偷袭,林琛感觉到身后的来人,没有转身看直接开口:“提前交卷了。”   祁硕凑上去看着林琛的手机屏幕,下巴靠在林琛后背肩膀上点了下,“站这儿干嘛?等我吗?”   林琛嗯了一声,“那点东西用不了多久,平时考试基本都会提前交卷,所以趁早来等你。”   “猜得真准!给你一个奖励。”祁硕从兜里拿出一个紫皮糖,胳膊绕在林琛身前张开手。   “紫皮糖?”林琛关了手机揣在兜里。   祁硕问:“你吃过吗?”   林琛拿走糖,拆开包装咬了一半,“这里的俄货超市里有卖的,但我也挺久没吃了,你在哪买的?”他又咬完另一半。   祁硕说:“就在四超市。好几天前就买的了,我没吃过这种,和别的巧克力糖还不一样。今早上没吃早饭出门拿了几个,刚还剩一个。我宿舍还有大半袋子,晚上拿点给你。”   林琛嚼着脆口的糖点了点头,“我更爱吃一种黄皮的,什么土豆泥巧克力,那个软,这个紫皮的脆。”   “也有,反正一堆混着的,晚上你拿走挑吧。”   林琛舔了下黏在牙齿上的糖渣,“行。”   今天最冷零下十七度,没出来一会祁硕的眼睫毛已经上霜,鼻头冻得有些泛红,他边揉边问:“咱俩先去哪儿?”   林琛将手放在祁硕兜里,两人一块朝着大门口走去,“先带你吃个好吃的,然后去超市买菜。中午去我那吃。”   出校后林琛在路口拦了辆出租车,上车他提前摇开一侧车窗,车内流进一阵阵的冷空气。   祁硕脑袋靠在车窗上,在兜里牵着林琛的手慢慢保暖。   出租车带他们俩到了大润发,一早上超市门口进进出出的人挺多。   下车后林琛没有直接进超市,他带祁硕拐进旁边的一个路口,大雪天的刚走两步就能闻见一阵强烈的烤肉迸发出的香味。   林琛脚步停在了一家排着长龙的店门口,他指着店说:“就这。”   祁硕抬头望着牌匾一字字读出来,“八戒烤猪蹄。”他不由自主地摇头,“要吃你买吧,我不吃。”   祁硕话没说完,林琛已经站门口排队去了,听见后回过头看着他,“为什么?你吃过吗?”   祁硕摆摆手,站在原地不动,“不是,我一直不吃猪蹄,那玩意有点腥。哎也不是腥,就是不好吃,有股猪味。”他满脸都是抗拒,摇头否定说,“不吃不吃。”   祁硕的话林琛压根没多听,接着去排队了,祁硕手揣在兜里离得远远的。   等排到林琛时,他对着店员说:“两份烤猪蹄,麻辣,分开装。”   店员夹了两个小猪蹄放在烤炉上,卤水里煮过的猪蹄在烤炉上大火炙烤,胶原蛋白在高温下滋滋冒油。最后来回翻面刷上调料和辣椒粉,裹着一层花生粒,光是看着林琛就咽了下口水。   几分钟后林琛拎着两份猪蹄出了店,走向祁硕递给他一份。祁硕摆摆手,拒绝得很明显,“我不要不要。你吃吧。”   林琛见状把那份麻辣烤猪蹄从纸袋子里挤出半点,强行塞在祁硕嘴边,“张嘴!吃一口。”   吃的被递到嘴边,辣酱粘在嘴唇上的味道还不错,祁硕半信半疑瞧着林琛咬了一小口。   和他原本想象的口感味道截然不同,猪蹄烤的外皮焦酥咸鲜,内里软糯嫩滑,在椒盐和辣酱的加持下十分入味。入口麻麻辣辣,没有任何怪味,外圈裹着麻辣的花生碎,就在一起油香油香的。   好吃哎!   这打脸来的有点快。   祁硕就着林琛喂他的姿势,又咬了一口。   林琛看着他吃完后飞起来的眉毛和脸上的满足感,打趣道:“拿着吧,自己吃,等着我都给你喂了?”   “你要喂也行。”祁硕含糊不清地说。   “想得美,赶紧的!”   “噢。”祁硕噢了一声,接过林琛手上的烤猪蹄舔掉一粒辣椒面说,“刚刚算我口误,你就当没听见。”   “好吃吧?”林琛问。   祁硕频频点头:“好吃,这算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烤猪蹄。”   “那是。我初中学校就在这附近,那时候没多少零花钱,这一个小玩意还挺贵,我就把一周的钱攒一攒,等周五放学的时候,买一个这个。”   祁硕吃得认真听得也认真,“我一直不是很喜欢吃猪肉,总觉得有股猪味,瘦肉还好,这种带皮的我从来不吃。”   林琛吃得一嘴油,“这个卤过的,一点多余的味都没有。”   在进超市前两人在步行街上瞎溜达着,边走啃着手里的猪蹄。   没一会祁硕的眼神从猪蹄瞥到了一旁的糖葫芦小摊,大叔推着小车熬着糖浆,一排排水果穿成串摆得整整齐齐。   “糖葫芦也是现做的吗?”祁硕有点惊奇地问。   林琛见怪不怪,“这不都现做的吗?”   “我靠?这么神奇,没见过,买俩尝尝。”祁硕拽着林琛跑到糖葫芦小车,小车上什么都有。   祁硕弯腰看着里面的一串冰糖辣椒,他稀奇地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而后眼神不确定地看向林琛。   林琛知道他的意思,低头在他耳边轻轻嘱咐:“别买。”   “好吧。”祁硕直起身,“那你吃哪个?”   林琛啃完猪蹄把口里最后一块骨头吐进纸袋子里,“我都行,你买吧,我简单尝两口,上回你买的给我吃腻了。”   祁硕听此挑选了一串大葡萄和一串草莓。   “微信收款十元。”   祁硕递给林琛一串草莓,“好便宜啊,现做也这么便宜。这要搁我家那边,一串葡萄就得宰你十块钱。”   “上回我感冒,你买的不也这价钱吗?”   “我以为大摊会贵点,并且是现场现做。”   “尝尝。”祁硕把草莓串塞林琛手里,第一口葡萄喂到林琛嘴边。   林琛咬了一颗葡萄下来,“冰牙,里面冻实了。”   祁硕看林琛冰得牙打颤,只接过咬了一小口。巨峰原本酸甜多汁的果肉在这自然大冰箱冻过后入口似冰沙,裹着薄皮的糖衣酸酸甜甜。   祁硕神色有些酣足,一个劲地点头称赞:“好吃,感觉大雪天吃更好吃了。”   林琛咬着草莓,吃一半将剩余的递给祁硕。   “对了,刚刚那个冰糖辣椒,冰糖辣条,冰糖方便面,做那玩意我好奇有人买吗?”祁硕说。   林琛哼笑两声,“有人买,尤其你这种外地人。刚刚我要是不拦着,你那眼睛盯着那串绿辣椒都快发光了。”   “我这不好奇嘛。”祁硕吃完手里的草莓,“草莓的也好吃,待会出来再买两串。”   林琛接过祁硕手里的木签子扔垃圾桶里,吸了吸发红的鼻子说:“好奇心害死猫。辣椒你吃过吧,冰糖也吃过吧,辣椒裹糖,和你辣椒蘸白糖有什么区别?真想吃我中午炒菜剩一根,你留着蘸糖吃。”   “那能一样吗!”   “一样的。信我,绝对不好吃。”   祁硕舔了舔还带着点糖皮的嘴巴,碎碎地念了一句:“不吃就不吃。”   吃完手里的东西他们进了超市,林琛抽了一个小推车,两人直奔蔬菜区。   祁硕在货架上拿了一打罐装可乐放在篮子里,“你待会做什么?”   林琛挑选着豆角,“锅包肉和铁锅炖。”   祁硕拿了一根光滑的豆角装在林琛手里的袋里,问:“大冷天吃铁锅炖,想想就能暖和。”他胳膊揽过林琛脖子,手伸在林琛脖颈后轻轻掐着里面温热的软肉。   “狗爪凉,拿开。”林琛被祁硕的冰手凉得呲牙,他拿起一袋香料放在祁硕推着的小推车里,“我还记得你第一次吃锅包肉的样子,那叫一个抗拒,肉怎么能是甜的。”   “那时候刚来有饮食差异,你得给我时间缓冲。”   “现在缓冲过了是吧?”   祁硕松开林琛半眯眼一笑,“嗯呐,早过了。你做的锅包肉真的超级无敌好吃。”   林琛身体轻颤满意地笑了声:“那是。” 第49章 还活着   超市的广播这时候还放着《陪你度过漫长岁月》,林琛买了半斤里脊肉和几个鸡腿。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嘈杂的背景音也难掩歌词的深情,祁硕将刚贴完标签的玉米放进推车篮子里。   林琛挽住他的臂弯唇瓣动了动,“好久没和人一起逛超市了。”   祁硕侧头目光移向林琛微卷闪动的睫毛,嘴角牵起笑说:“以后咱俩慢慢逛呗,机会多得是。”   “嗯呐呗。”林琛语调轻松说,“以后机会多得是。”   货品在自助收银台上一一扫价,林琛打算付钱时祁硕拿走他的手机在扫码口贴上自己的付款码,“我来吧,昨天刚发工资。”   林琛没和他争,“行,还给我省点。”   出超市后雪依旧不见小的,一条条接连不断的白线在面前划过。祁硕腾出右手打算掏手机打车,林琛拦住他的胳膊,“你刚吃完东西,算了坐车。在车上摇两下,等到我家也没胃口了。走着回家吧,我知道条近道,也就两三公里。”   祁硕收回手机,“好。”   回家路上林琛只要侧头,就能看见祁硕嘴角完全收敛不住的笑意。林琛伸出手轻轻戳了几下祁硕的脸,“怎么了?这么开心?”   祁硕转头,喉咙间溢出来低低的笑声,“这么明显吗?”   “嗯,已经写脸上了。”林琛手指又往下挠了几下祁硕的喉结,逗狗的手法。   祁硕抿了抿嘴唇,“刚刚从超市大门口走出来时,迎面就是大雪,转个头就是你,咱俩拎着一包吃的。就那个画面吧,让我有种说不出来的满足感。”   林琛抓了两下冻脆的头发,甩掉上面的雪往后撩了撩发丝装酷,认真但又玩笑道:“懂了。因为有个大帅哥陪你逛超市呗。”   “也不是,在环境方面的,说不上来。”   “懂了,你的意思我不是帅哥呗。”林琛语气又从认真变成了较真。   祁硕轻笑一声,叹了叹气捏住林琛发红的耳垂,“这脸皮怎么这么厚呢?”   “渣男,你就是没爱了。”   祁硕笑了笑,“你滚一边去。”   雪地里又走了半截路后祁硕突然停下来,在原地顿了一会后他叫住林琛:“林琛,好像从我来到这里,每一个还算美好的瞬间,你都在。”   这是他脑子里突然想到的话,想到了也就说了。   “是吗?真的吗?”林琛很惊喜地凑到祁硕面前扬起眉毛连问两声。   “嗯。”祁硕肯定地点头,而后搂过林琛胳膊两人贴在一块,“所以说,还是有爱的。”   “嘿,勉强算吧。”   半小时后他们到了林琛家里,进门换好拖鞋和外套后林琛蹲地上把东西从袋子里往出拿。   “你先看会电视,待会等着吃就行。”林琛说。   祁硕说:“我可以给你帮忙的。”   “不用,你等着洗碗就行。”   “那也行。”祁硕拎起暖水壶往半杯冷水里兑了点热的,端到林琛手边。   林琛喝了几口后在厨房里倒腾着吃的,祁硕看了会电视在闻见锅包肉的酸甜味后进了厨房。   “家里没粉条了,鸡腿我打算做红烧的。”林琛说。   “做什么都行,都好吃。”   案板上放着刚做好的肉,祁硕端起盘子凑近闻了一下,“好香!我先尝一个!”   “好吃!”祁硕边嚼边给林琛竖起一个大拇指点着赞。   林琛还在往锅里放调料,“你夹一块,我尝尝。”   “好。”祁硕筷子夹起一块肉喂到林琛嘴边。   厨房里林琛在锅边炒鸡腿,祁硕就站他旁边吃着,时不时喂给林琛几块。   祁硕一吃到好吃的就忍不住得瑟,脸上现在眉飞色舞的。   也许现在嘴上的夸奖已经表达不了他心里的满足,趁着林琛刚盖上锅盖,他胳膊搂过林琛的脸,嘴唇贴上去狠劲亲了一口。   林琛佯装嫌弃侧着脸在肩膀的衣服上摩擦几下,“你这一嘴油都糊我脸上了!”   祁硕偷袭成功十分得意地在厨房扭着身子,“嫌弃吧,但拿我没招。”   林琛看着他这傻样乐了一声,“走吧,出去吃,肉得炖一会。”   一盘锅包肉在厨房就已经吃了大半,吃完剩下的一半后高压锅里炖了半个多小时的鸡腿也熟了,他们又一人干了俩大鸡腿。   饭后撑得动不了,林琛往沙发后靠了靠顺势把手放在祁硕肚皮上摸了两下,“腰都圆了一圈!”   祁硕侧头看着林琛,掀起林琛肚皮上的衣服,只瞥了一眼轻飘飘地说:“咱俩半斤八两。”   温暖的房间里还飘着鸡腿香味,林琛侧身枕在祁硕肩膀上,他的手指在祁硕膝盖上来回画圈,看着窗外飘着的一个大塑料袋突然问了句:“你接受婚前.性.行为吗?”   食饱暖思淫.欲,林琛这顿饭是真吃饱了,饱到他开始想别的晚间节目了。   祁硕估计也撑得慌,他不怎么意外,手绕过林琛身前捏了下他的大腿,“我要是不接受,让你憋个三年,你行吗?”   林琛笑了笑,“也还行吧,又憋不死。”   祁硕下巴点了点林琛脑袋,林琛接着问:“你呢?你别告诉我你对我这么一个美男没有半点欲望。”   祁硕模仿着林琛刚刚的语气,“也还行吧,目前也憋不死。”   “上一边去。”林琛拍开祁硕的手坐起身,“你去洗碗吧,我得做题了。”   祁硕摸了摸林琛的脸给他打气,“好,加油吧六级战士。”   林琛抬起胳膊左右抻了抻,“妈的,这个六级这回不过我去死!”   祁硕在厨房刷锅,林琛坐在餐桌前写着题。午后的房间很安静,窗外的雪还飘着,白蒙蒙的天上挂着一个淡黄色的太阳,发出的光微乎其微。   没一会脚步声逐渐从厨房传到客厅,一声翻页声响起,林琛习惯性转了两圈笔抬头看着祁硕,“等我考完六级,你生日是不快到了。”   这两个字对祁硕而言有些陌生,好久没听到了。   “还早吧。”祁硕走到林琛身边倚靠在桌前,剥了一个沙糖桔喂到林琛嘴边,“不用准备什么,我不怎么过。”   林琛嘴巴凑上前一口咬下,含糊不清地问:“为什么不过?”   祁硕扔掉橘皮,再次抓了两把橘子放在桌上,“就是不太想过,没什么可过的。”他转移话题,“等元旦的时候,咱俩一块跨年吧。”   林琛没再追问,“好吧,也行。那跨年也去江边,那边是烟花集中燃放点,可漂亮了。”   祁硕点头,手上动作没停。修长的手指揪掉橘子蒂上的小叶,橘皮精油小范围炸裂在他的指尖,他连橘络都撕了下来,再一个完美的果肉递到林琛眼前,“行。这橘子甜吗?”   林琛自然而然地张嘴等着祁硕的投喂,“挺甜,就是籽多。”   祁硕一个接一个扒着手里的橘子,直到两手指尖彻底被橘子的色素染黄,桌子上剥好的橘子已经摞成了一个小山。   祁硕这才张口,“你慢慢吃吧,我有点瞌睡,在你这睡一觉。”   林琛说:“你进屋去睡吧,我不打扰你。”   祁硕点头,先在水龙头下面洗掉了充满橘子味的手指,然后进了卧室。   在卧室里能听见车行道上驶过的车传来隐约的嗡嗡声,祁硕平躺在床上盖好被。林琛被窝里和衣服上还有种淡淡的柠檬洗衣液味,他心安地舒了一口气,蒙头睡了过去。   林琛边写题边吃着祁硕剥好的一摞橘子。   刚做了半套卷门外一阵敲门声响起,林琛放下笔去开门。   “嘎吱”一声门响,楼道里传来一个林琛十分不喜欢的声音:“琛琛,妈妈来看看你。”   听见声后林琛握着门把的手微微用力,迅速冷下了脸。   “还活着,不用看。”林琛语调冷冷的,眼神上下打量一遍门口的赵雪梅。   赵雪梅站在门口笑容有些僵硬,但声音还是带着祈求问:“我能,进去一会吗?就一小会。”   林琛让开半个步子,让女人进了屋。   赵雪梅先把带来的一兜东西放在茶几上,“冬天了,我买了些水果,都是你爱吃的。你一个人在这里住,冷不冷啊?”   “不冷。”林琛没耐心地一屁股坐在茶几上,看着这不熟悉的亲妈在房间转悠。   赵雪梅看了一圈坐在了沙发上,眼睛刚好看见门口的两双鞋,以为都是林琛的,没怎么在意。   林琛就坐在赵雪梅眼前的茶几上,整个人背对着她。   赵雪梅主动开口找话题,“你都还好吧?最近有没有生病什么的?”   “你不都看见了吗,还活着。”林琛没好气。   赵雪梅身子主动往前挪了挪,笑得一脸和善:“琛琛,我今天就想来看看你。这已经深冬了,转眼你们放寒假就得过年,你说你以前赌气一个人待着,今年要不要和我一起过年?”   林琛转过半个身子,脚尖勾过一个小板凳踩在上面,另一条腿随意抵着地面,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   “今年倒是难为你记起我了。”林琛说。   “妈妈心里一直有你,刚好过段时间冠奇生日,你们兄弟俩可以吃个饭,咱们一家人年底能和和气气的过个年。”   客套话都没说两句直奔主题,林琛听着都没忍住笑了一声,有些不可置信地瞥她一眼,继续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冠奇生日,你刘爸打算请大伙吃饭。我来是想让你兄弟俩见见,联络联络感情。”赵雪梅说着,见林琛一直没有打断她,还以为看到了一丝希望。   “你们也都老大不小了,懂事了,彼此关系也该缓和缓和。你呢,收收脾气,忘一忘以前的事,让它过去吧,早点和我还有你刘爸,咱们一家四口团聚。”   林琛听着赵雪梅慢慢说完,悻悻地点了点脚跟。眼前这个是他亲妈的女人,说出的话一字一句每次都能震惊到他的底线。   他后悔了,他就多余让这个女人进门。   操,生日。   他的生日,好像这位亲妈都没来看他一眼。   “想吃饭是吧?行啊。”林琛满口答应,他刚说完赵雪梅面露欣喜。   紧接着林琛站起身俯身凑到赵雪梅眼前瞬间变脸,嘴唇微启吐字却格外清晰,“哪天等他过忌日的时候我一定到场。”他的声音冷得像现在外面零下十几度的天气,瘆得人骨头都凉。   赵雪梅紧皱起眉,但还是耐心解释着:“我知道你和冠奇之间有点误会?”   “不是误会,我去庙里烧香我都得请愿他出门被车撞死!妈,这不是误会。” 第50章 他是我对象   这么半年了林琛第一次叫赵雪梅一声妈,言语间的刻薄却像刀子一样扎在她心上。   赵雪梅勉强地挤出一个笑,接着申辩:“冠奇那孩子你不了解,他就是顽皮点,人还是很好的。你是哥哥,年纪轻轻不要老对你弟弟戾气那么重,他每回见了你都说你动手打他,那孩子委屈巴巴的,让我在你刘叔面前很下不来台。”   下不来台。   原来让她下不来台才是今天登门一场的目的。   “打?”林琛嗤笑一声,“你要这么说,上回没卸他一根胳膊,我还真有点后悔。”他在餐桌上拿起一个祁硕剥的橘子扔进嘴里,鲜甜的汁水在口齿之中迸发开来。   林琛傲慢无礼的态度还是激怒了赵雪梅,她终于露出了她该有的原型:“林琛!我不明白,都这么久了,你为什么不能接受我有一个家!你有一个家!你自己当个孤儿你真的有意思吗!”   林琛将舌下几个橘核投射进垃圾桶里,舔了下沾在牙边的果粒,“你跟我谈家?”   “有个家不好吗?过去的事就不能过去吗!”   “过不去!”林琛怒吼一声,“我没有家!从我爸死了,我他妈像条被你遗弃的狗!你回头看我一样都觉得多余,你跟我谈家?现在我一个人过得很好,你又不舍得这条狗了,回来扔俩骨头就觉得我还能摇着尾巴跟你走吗!”   赵雪梅从沙发上起身指着林琛骂道:“我还不是为了你好!要是没有你刘爸,我现在还不知道活成什么鬼样子!你非得看着我和你一样可怜,一样无依无靠吗!”   “你有一个家我能接受,你滚去你的家离我远点!至于我,没你们恶心我一个人活得好好的!”   “我怎么生了这么一个你!”   “我求你生我了!当你儿子你以为很光荣吗?”林琛胸脯起伏着吼了一声。他已经懒得跟这个女人理论什么,她总能把自己当成一个受害者来理直气壮地指责他。   赵雪梅立即气红了眼,伸手狠劲扇了林琛一巴掌,“你混账!”她被气得整个身子都在发抖,“我可是你的妈妈!我生你养你这么多年,你竟然这么看我!”   这一巴掌是用劲扇的,林琛伸手摸了下疼的地方苦笑一声,“那我应该怎么看你?”   他喉结上下滚动,舔了下干燥的嘴唇,实在有些难以启齿地开口:“你们的关系,是在我爸活着的时候就开始的吧。”   话到这里赵雪梅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从我爸活着开始,你就已经和那姓刘的处上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让你为我爸守寡一辈子,从来没有!你要结婚你要重新开始你要干嘛都可以!为什么要当三!”   林琛音量一声声放大,声嘶力竭地吼着,“你有想过,我被人指着鼻子骂是小三儿子的时候吗?一群人和他妈看猴一样看着我。我多想反驳,可我怎么反驳!这他妈是你们恶心的事实!”   “快三年了,这三年里你有多看过我一眼吗?你觉得你委屈,他委屈,你们一家人委屈,那我呢!我呢!你只知道我动手打了你那宝贝儿子,他指着我鼻子骂我死去的父亲,毁我名声的时候,你干嘛去了!”   “是我不让你过好日子吗!是我不能接受你们吗!我怎么接受?你告诉我!我怎么接受!我接受我妈出轨,我爸死了。我是小三的儿子,我是一个小三带进刘家分家产的儿子!这种日子和他妈一条看门狗有什么区别!”   林琛说到这里赵雪梅激动地打断他喊了声,“我没有!”她缓了口气才接着说,“我们是初恋,我之前只是和他有联系但我没有当小三!他一直都不爱那个女人他爱的是我!是他们自己过不下去了才离的婚,和我有什么关系!”   林琛都想笑了,“旧情复燃是吗?那你去爱啊!关我屁事儿啊!我爸不欠你的我也不欠!房子,车子,钱,该拿的你都拿走了,你还想干什么?一步错步步错。你选择你那狗日的爱情去过你的幸福日子,你们蛇鼠一窝爱怎么过怎么过,为什么非得把我也卷进去!三番五次地打扰我,但三年里又从来对我不管不问。如果这样你良心能安,真大可不必!我一点都不需要!你们的那些脏水爱怎么搅怎么搅,别他妈往我这里泼!”   这些话林琛在心里忍了很久了,全部说出后算是如释重负。   赵雪梅哽咽着抹走脸上的两行泪,“你为什么就不能理解理解我呢?”   祁硕午睡这一觉睡得格外死,林琛那充满柠檬味的被窝太适合睡觉了。他甚至于还做了一个香甜的梦,他和林琛一块在江边跨年看烟花。   但没睡多久祁硕被房间外林琛的两句给吼醒,声音太大让他实在好奇屋外发生了什么,下床顶着乱糟的头发睡眼惺忪打开了卧室房门。   开门落锁的一瞬间,两双眼睛齐向着他的方向看过来。   三面相觑,祁硕紧握着门把手哑了嗓子呆在门口。   赵雪梅转头不敢相信地看着祁硕,她没想到这屋里还有旁人,有些震惊地问祁硕:“你谁啊!”   “我,我……”祁硕一时慌张起来,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直接眼神求助性地看向林琛,“我应该是谁?”   “他是我对象。”林琛替祁硕回答,走到餐桌前拿起烟盒点了根烟。   祁硕对着赵雪梅尴尬地点头微笑。   赵雪梅眼前瞬间一黑,“你!林琛!你要气死我吗!”   林琛和她吵架吵得再狠那也是亲儿子,但祁硕的出现,完全是对她的当头暴击,要命的那种。   “怎么着了?看不惯现在就走。”林琛闷着的烟从鼻孔喷出,一脸烦躁地看着赵雪梅。   赵雪梅手指着祁硕,怒瞪着林琛,“你怎么把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往家里带!”   林琛捻掉烟头,火星成灰落下,“什么乱七八糟!我俩正经恋爱关系,以为谁都跟你们似的。”   祁硕在一旁全程不敢说话,咽口唾沫都变得小心翼翼。   赵雪梅高血压都要上来了,她又转头看向祁硕,“你说,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祁硕被问得不敢高声言语,食指偷偷指着林琛,“阿姨,他,他说的对。”   “叫什么阿姨!我没妈!”林琛冲着祁硕冷冰冰地喊了句。   祁硕被吼了一句安分地站在门口没敢再多开口。   “走吧,这里不欢迎你。”林琛说完拉开客厅大门摆着送客的架势,赵雪梅回头看了他好几眼满脸是泪地走了出去。   随着大门被“砰”得一声摔上,林琛站门口问祁硕:“你什么时候醒的?”   祁硕吸了吸干燥的鼻子,“被你吵醒的。”   “嗷,还睡吗?”   “不睡了。”   这场闹剧不应该让祁硕看见的,谁也不想让这么狼狈的一面让自己喜欢的人知道,不过现在也无所谓了。   荒诞的一架吵得林琛有点累,他踢踏着拖鞋坐在沙发前,两条腿直直架在桌上。   祁硕踱步上前坐在林琛身旁轻轻牵住他的手,指腹来回抚摸着林琛手背。   “过来,让我抱一下。”祁硕向他张开双臂。   刚刚吼得有点大脑缺氧,林琛疲惫地偏过头看着祁硕,只听祁硕再次开口催促他:“快过来,抱抱你。”   “嗷。”林琛紧紧抱住祁硕的腰,脑袋在他颈窝蹭了蹭。   祁硕上下抚着林琛的背,“我刚也听了个大概,以后我每年都陪你过生日。别生气,不值得。”   心离得最近时是不用多交流的,林琛在祁硕怀里点着头。   下午两点多没开灯的房间已经有点暗了,他们窝在沙发上抱了挺久,祁硕衣服都捂出了一层汗。林琛脸上难得挤出一个僵硬的笑松开他,“也不是生气,就是想不明白。”   祁硕问:“那你相信她说的话吗?”   “什么?”林琛稍一迟疑,“啊,信与不信重要吗?她不是说了么,来这里是因为下不来台。当年对我避之不及她和丢下一个累赘一样走了,我现在应该去理解他们至死不渝的爱情?还是像狗一样接受姓刘的对我干过的好事。”   “头好乱操。”林琛抬手敲了敲头,“想不明白。”   祁硕拿开他的手紧紧攥着,“那就别想了,想出来答案也改变不了事实,白费脑筋。并且,以后也不会有人抛弃你。”   林琛微微意外,他垂下的眼睑轻微抬起,对上祁硕漆黑的瞳孔很认真地低声问:“你也不会吗?”   祁硕手指插进他的后脑勺,短刺的头发有些扎手,他诚恳地说:“不会。”   “你要是敢骗我,我会抽你。”林琛还在试探。   祁硕拎起林琛手腕上的一颗珠子,捻了几圈他的手串,眼底微微一沉语气不轻不重道:“骗你打死我。”   “行,骗我打死你。”林琛继续埋下脑袋,祁硕一会摸摸头一会拍拍背,哄小孩一样哄着他。   “待会溜溜弯吗?去玩雪。”祁硕低声温柔地问。   林琛坐起身往沙发边挪了挪抽纸擤了把鼻涕,直到鼻头搓红才摇头,“不去,还得做六级。”   “琛哥好勤奋呐。”祁硕伸手捏了捏林琛柔软的脸,“那咱俩在家学习,你认真做题,别不开心。”   林琛在他手心里歪了歪脑袋,“别捏。嗯。”   对于学习林琛一直都是很重视的,被情绪影响学习进度那是小孩子干的事,他这个年纪也不应该了。   接着学,接着念,日子还得接着过,总不能三天两头因为这种小破事就走走停停。   周末林琛下午考六级,五点半时考场外早已黑天,他出来时看见祁硕蹲在路灯下抽烟。   祁硕看着林琛后起身猛嘬两口手里的烟,扔了烟头问:“饿吗?”   林琛站门口把半拉的外套往上拽了拽,“有点,先去吃饭吧。”   “来的时候买了一个烤地瓜,吃点垫巴一下。”手里的地瓜刚买的,这会还是烫手的。   祁硕问:“怎么样?”   林琛接过地瓜把手机揣回兜里,塑料袋子发出摩擦声响,白气呼呼地往上冒,他剥着皮说:“不知道,我只能说全写上了。过不过的,听天由命吧。”   “那指定差不多。”   林琛剥好皮后第一口递祁硕嘴边,祁硕低头咬了一口。   林琛说:“也不知道,管他的。不过考完轻松了好多,这学期我们专业课也没几个,考试月我能闲下来了。”   祁硕说:“我们那些杂七杂八的考试也都考得差不多了,元旦后只剩一个系解就能回家了。”   路边的积雪离远望去入目眼前一片白,地瓜上的白烟还腾腾地往上冒。   “吃啥去?”祁硕说。   林琛咬着地瓜说:“校门口那边新开了家小火锅店,陈文轩陪他那小女朋友吃过,说挺好吃。”   “女朋友?还没处上吧?”   “还没,但应该也快了,他打算等着跨年夜表白。陈文轩这人吧,就是打嘴炮,我俩认识这么久,他正儿八经的没处过几个,但张口闭口生怕别人知道自己是老处.男。”   祁硕乐了一声,“挺好。”   两人一齐进了那家新开的一人食小火锅店,小店不大,进门后火锅红油味直冲鼻子。每个座位之间都有隔板,一齐而行的把隔板打开还是正常坐一排。   祁硕和林琛找了一个角落坐下,老板合上他俩面前的隔板。全是自助扫码点餐,小锅和料碗自己选,挺人性化。   菜的分量不大但便宜,一小份三四块钱。提交订单后上餐很迅速,七七八八摆满了两桌。   祁硕先夹起一块午餐肉和宽粉煮进锅里,“我最近要写论文。”   林琛也煮着菜,“是爱情心理学吗?”   “嗯,你怎么知道?”   “陈文轩说的,他一张老脸都快因为这个拉到地底了。你呢?也写不出来?”林琛伸筷子在锅里搅了搅煮好的菜。   祁硕摇头,“难!啥好人能写五千字恋爱心得。到时候Ctrl加V吧,简单借鉴一下科技的力量。”   “我都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选那个课,我那天选课时看见,不到十秒就没了。那课我也上过一节,有什么好学的?”   “知识各不相同,别贬低。”祁硕一本正经地说着。   “你滚。”林琛反问,“你那时候,难道不是奔着谈恋爱去的吗?”   “熟了。”祁硕挑起一筷子油麦菜捞进碗里,“这还真不是。” 第51章 生日快乐   林琛不以为然,“谁信。都是男人,用不着这点事不好意思,我在马路边看到帅哥我还多瞅两眼。”   “真不是。靠,林琛。”   “叫我干嘛,食色,性也,很正常的好吧。说你的,那是什么?”   “我就吧……就吧。”祁硕支支吾吾半天说不明白。   “就吧什么,快点的,我还等着吃菜呢。”林琛捞起煮好的牛肉丸放进料碗里。   “就,我也说不上来。”   祁硕原以为爱情心理学的侧重点在心理学,去了才知道重点是爱情。   可心动真正开始的时候,再笨拙的人也会无师自通,哪里需要什么理论。   林琛一脸不信,鼻腔出声哼哼笑了几下,“你这人不实在。”   “你实在,你乐意看就多看。”   林琛说:“那能一样吗?哎一说这个我突然想起来。你为什么突然选那天晚上,表白。”   “什么?”   “你那天去老莫那边的时候,就带着这个吧?”林琛撸起袖子晃着他的手串。   祁硕咬了口山药点头,“昂,这是。哪来一个牙印?”牙印怎么木头上的小豁祁硕刚看见。   林琛挠头嘿嘿一笑,“尝了尝味。”然后接着追问:“这总能说吧?”   祁硕咽下菜,舔掉嘴边的油开始说:“我就是吧,就是有点害怕。感觉我再不有所行动,你就被别人抢走了。”   祁硕以前干过最冲动的事就是跳楼,不高,二层而已,那落地的自我感觉特棒,也特傻逼。   和林琛在一起是另一件冲动的事,自我感觉照样特棒。但这回不傻逼了,他觉得自己很幸运。   林琛再次反问:“那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拒绝你呢?”   “猜的。”这句祁硕说得倒挺笃定。   “嗯?”   “那天下雪,咱俩出去住,你去洗澡,我看见,看见……就是看见了。”祁硕坐直身子眼神稍稍下移。   “我操。”林琛突然脸红到耳根,连忙夹紧双腿。他瞬间恍然大悟,压低声音怼了祁硕一拳,“所以你他妈故意的。故意占我便宜。”   祁硕没忍住笑咯咯地乐了两声,还在装作正经:“没有没有,那晚上不知道怎么了。”   林琛打量着祁硕嘴角的弧度,仿佛早就洞穿他的谎言,“放屁,我不信。”   “但那晚上我真没多想,这不人的正常反应吗。后来看见万梓旭给你送烧烤,我那时候吧,就觉得不对劲,但没敢问。直到你和圣诞树,我才明白。有些东西你不去主动争取,真有可能这辈子再也得不到了。我不想留遗憾。”祁硕问林琛,“你呢?”   “我吧,算是一见钟情吗?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很帅。”   “可别,一见钟情你还打我。”祁硕说。   “你记仇这么久?你打我也不轻,在新开学那种特殊的时刻,我这张帅脸和绿土豆一样。”林琛说,“不过你挺好看的,我反正很喜欢。”   “你是第一个夸我好看的。”祁硕在锅里煮了几个鱼丸,语气轻飘飘的带着随意。   “是吗?你以前遇到的人眼神得多不好使。再然后吧,我就只能说太有缘分了。”林琛伸手使劲拍了一下祁硕的肩膀,“不过,还是得恭喜你,先到先得了。”   祁硕失笑一声抖抖肩,“德行。”   “你那鱼丸熟了吗?我盯半天了。”林琛眼睛直勾勾盯着祁硕锅里飘着的几个白色丸子。   “熟了,碗拿过来。”   林琛考完六级轻松了好多,饭饱回家后晚上陈文轩把答案发给他,他没对。赋分制的考试,对答案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考都考完了,想它干嘛。   这些天歇着,想想怎么跨年,想想哪种正当理由,能把祁硕拐上床。   跨年夜是个不错的时候,辞旧迎新。吃饱饭看完烟花,回到温暖干燥的家里,可以在房间里滚圈接吻,再就自然地发生一些十八禁。   林琛抱着手机笑得有些淫.荡,连忙激情下单了几盒套。   不敢想象面对面的做能有多爽。   祁硕这边赶上考试月,店里最近买资料的人陆续增多,图书馆没位置,总有人不嫌路远来书店自习。   虽然他只有一科考试,但也得复习。之前换班的同学因为考试就请假了,祁硕大多课程已经结课,这几天蹲在书店里忙得团团转。   下午的时候林琛给他发消息说晚上不来陪他了,他回了句“没事”关了手机。   晚上,祁硕和一群人在桌前自习,等人陆陆续续都走光,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忙得晕头转向,颈椎有点不舒服。   他坐着来回扭了扭脖子,低头自己捏着后脖颈。   刚忙完懒得动,歇一会再关门走人。   他坐在暖气管旁,打开手机。屏幕上的日历提醒了他,元旦前两天,12月30号,今天是他的生日。   生日,一年里最不重要的一天。   今天不过明天也是二十岁。   祁硕掌心揉搓了几下眉骨,起身穿好衣服关了店门。   最近太冷了,晚上零下二十度,路稍微远点羽绒服都有些挡不住寒,等到宿舍骨头冷。   得再加层打底衫了。   屋里只有何岩一个人躺床上玩手机,祁硕脱下羽绒服挂好围巾问:“他们人呢?”   何岩没抬头,“玩去了吧。”   “在群里说一声,大冷天得他们让早点回来。”祁硕轻咳两声,提起暖壶倒了杯热水坐在桌前喝着。   一杯热水全部下肚,他才觉得身子慢慢暖了起来。   就在祁硕打算上床时,听见宿舍外有人敲门。   “进!”他对着门喊。   也不知道门外的人听没听见,敲门声不止,“进来!”祁硕又喊了一句。   何岩从床上起身,“硕哥,别喊了,你去开一下吧。”   “嗷。”祁硕起身往门口走去,全然不知身后有一个手机摄像头正对着他的后背。   在他拉开门的一瞬间,宿舍灯“咔”得一声被第一个进门的关上。   楼道和房间明暗不同,林琛捧着一个蛋糕进来,手里摇曳的烛光瞬间照亮漆黑的房间,将他们一众人的影子映在墙上。   李然的手按着开关,陈文轩跟着林琛身后进屋关门,拿着手机录着第一视角。   陈文轩大喊了声:“气氛组呢!唱啊!”   “嗨皮 birthday to you !嗨皮 birthday to you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四个人抑扬顿挫的歌声围着祁硕响起。   祁硕转头去看何岩,何岩早已下床,用手机闪光灯照着他们,也在录着视频。   祁硕站在原地整个人都是傻的,看着跳跃的烛光才渐渐明白了一切,所有人都在为他准备这个惊喜。   夹杂着感动一股热泪很快从眼珠子后面涌上来,有些难以控制。   “中英文合唱!我们这氛围妥妥的!就说有没有被感动到吧!”陈文轩兴奋地喊着。   祁硕看着蛋糕有些手足无措,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手扶额搓了搓潮乎乎的睫毛。   陈文轩给他带好生日帽,“二十岁的寿星,许个愿吧。”   祁硕眼里的笑意快要溢出来,他应了一声十指交插在面前。   在闭上眼睛的前一秒脑海里自动想到:愿我们永远能是我们。   如果时间能定格,今天估计会是很完美的一帧。   那就祝他生日快乐吧。   愿他二十岁快乐。   祁硕强忍着眼泪呼出一口气吹灭蜡烛,房间内一片黑暗,在门口的李然开了灯。   “谢谢!真的太谢谢了!谢谢。”明亮中祁硕红着眼脸上挂着止不住的笑意,他伸手将室友挨个抱了一下,“太谢谢你们了。”   “过生日就得吃蛋糕啊!”陈文轩接过蛋糕放在桌上。   最后祁硕站在林琛面前,伸手搂住林琛的腰,在其他人不会察觉的角落里,偷偷在林琛脖颈落了一个吻。   松开时林琛感觉脖颈被滴了一滴水,温乎的。   祁硕收好情绪转身走到桌前,“我来切蛋糕吧。”   蛋糕是林琛订的,是一个六寸的柠檬慕斯蛋糕,表面还有一层柠檬屑。   祁硕手抖着拆开刀具的袋子,他攥了攥拳顺了口气,切下蛋糕在每个纸盘子里放好一块。   “我寻思买奶油的,林琛说这种的还没买过,可以尝尝,看着挺不错。”陈文轩接过蛋糕说。   祁硕全部分完后咬了一口自己的,入口就是柠檬酸甜的清爽,独特的风味让他瞬间扬起眉。   林琛知道这口味祁硕一定会喜欢,问他:“好吃吧?”   “嗯,味还行。”陈文轩先行回答。   何岩也说:“琛哥,好吃。”   祁硕站在后面默默点头,“非常好吃。”   “今天真的很惊喜,这个生日我能记一辈子。”吃完蛋糕祁硕抽掉蛋糕盒子上的丝带在手里转了两圈说。   “嗐!都一个宿舍的兄弟,这必须让你在这里的五年,有点特殊回忆。”陈文轩笑呵地说。   “这回忆太珍贵了。”   林琛手指勾了几下祁硕垂下的手心,对着他挑了挑眉梢。   祁硕秒懂,起身跟林琛出门,两人去了阳台。   祁硕问:“怎么了?”   “当然是送礼物啊!”林琛将一个小盒子递给祁硕。   “礼物?”盒子拿在手里沉甸甸的,祁硕不可置信地吞了口唾沫。   林琛说:“没什么好送你的,就这个吧,觉得你用得上。”   “什么啊?”祁硕的手越发抖了,他看了眼林琛,林琛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打开。   祁硕蹲在地上,一点点拆开盒子的外包装,“镜头?”   “我查了你的相机型号,说是索尼6000用e卡口,这个和你的适配。我也不会挑,就问了一个朋友,他推荐说50定焦好,你用着看吧。”林琛解释着。   祁硕取出镜头紧紧攥在手心里,手指摸了几下光圈转轴,“很合适,我很喜欢,真的很喜欢。”   林琛满意地挠了一下后脑勺,“喜欢就行。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想过生日,但我觉得吧,纪念总归是有意义的。”   “你们给了我一个做梦都不敢想的惊喜,真的很感动。”   “是嘛,过生日,就得惊喜。我有一年生日,那时候请朋友吃饭,我堵车最后一个到场。陈文轩端了杯老陈醋假装可乐站门口亲自给我接风,那一杯差点升天。这事我能记他半辈子。”   祁硕被逗笑。   “就今天,还问要不要买瓶醋给你也迎接一下,被我拦住。好好谢谢我吧。”   “谢谢,真的很谢谢。”祁硕起身抱住林琛。   没想到会有一天和今天这样,他心里实在感动。   爱在此刻就像他没见过的海浪,一层接一层围着他而来。   接踵而至,波涛汹涌。   惶恐又惊喜。   林琛在祁硕耳畔轻轻说:“二十岁快乐,我最最最亲爱的男朋友。” 第52章 熠熠生辉   “差点忘了,还有一份大礼送你。”林琛松开祁硕,打开手机点了两下屏幕。   “什么?”祁硕兜里的手机响了一下。   “我把旭哥推给你。”   祁硕看着手机问:“他怎么了?”   林琛说:“他和雨哥,也就是他对象,他们两人开了家香水网店。东西都是海淘来的,时不时有一些申诉什么的,他就打算找个会Ps的,把一些海外订单的截图以大图的形式拼起来。”   祁硕一时有点不解,反问道:“拼图?手机不行吗?”   林琛耸肩摇头,“好像不行吧,不然花钱找人干嘛。具体事情你俩细聊吧,我也没听明白他要干嘛。”   “行。”   林琛装回手机拍了下祁硕肩膀,“好好整,薪资很优渥的。”   祁硕装起手机笑着问:“有多优渥?”   “拼一张图四十块钱。大概得五十张吧,到手两千。”   “只需要拼图,两千?这么多。”祁硕有些诧异。   “所以我觉得你行,咱主打肥水不流外人田。看好你,好好赚钱,努力养我。”   “嗯,那我晚上和他聊聊。”   林琛凑到祁硕面前轻眨眼睛,“这两个礼物是不是很惊喜。”   “今天一整天都很惊喜。”   林琛说:“抓紧整,整完还得跨年。”   祁硕点头,“好,这回有钱过肥年了。”   祁硕回宿舍在柜子里拿出相机,迫不及待地安装好林琛送的新镜头。   他的镜头随便对焦桌子上的水杯,他转动着光圈,屏幕里光斑由大变小。   自己玩了十多分钟,祁硕装好相机收了起来,而后打开电脑登上微信,向万梓旭发送好友申请。   紧接着他打开置顶聊天框,手指按压键盘打下一句:[镜头试了一下,很不错,我很喜欢。亲亲emoji.]   林琛秒回:[喜欢就行。爱你jpg.]   他们两人还没聊几句,电脑“叮叮”一声响起,聊天框弹出来一个新的好友。   万梓旭没多寒暄直接发过来一个zip的压缩包,紧接着发过来一句语音:“里面有八十张订单图,拼成一张。要保证放大后字体清晰,内存控制在五兆以内。”   祁硕回复一个“好”,接收文件打开PS建好联系表,捣鼓了几分钟发过去一个样图。   祁硕:[你看看。]   万梓旭:[行,钱的事林琛和你说了吧,你有问题吗?]   祁硕敲下键盘回复:[没。]   紧接着万梓旭发过来一个存有四千多张订单截图的压缩包。   祁硕在接收文件时震惊地瞪大眼睛盯着屏幕,这么多海外订单,肥主。   万梓旭:[做多少图最后一次性结清,越快越好,最好明晚之前。]   祁硕:[好。]   后天元旦节,学校放了三天假,他倒是有时间做。但明晚跨年夜,他约了林琛,看来只能连夜赶了。   祁硕拎起暖壶倒了杯热水,加了些咖啡粉放在桌前。   陈文轩明晚跨年夜打算约那个女孩出来表白,为保万全之策,他直接爬上李然的床,认真向前辈讨教经验。   没多久祁硕电脑再次“叮叮”响起,万梓旭:[你和林琛处了?]   祁硕:[嗯。]   祁硕回完消息万梓旭那边半天没动静,祁硕又做了一张图后他发过来一句:[如果对林琛你只是想玩玩,我第一个打断你的腿。]   祁硕看到聊天框里的消息不禁勾起嘴角浅笑一声,只放在键盘上的手指微动敲下一字:[好。]   今晚上宿舍里没人睡觉,李然给陈文轩滔滔不绝地规划着表白计划,何岩有时放下游戏凑两句热闹。   祁硕的图从晚上十一点做到凌晨四点,中途电脑卡了几回,最后费劲巴力地烧着cpu搞了一个小时,东拼西凑做出来最后一张,祁硕打了一个压缩包发给万梓旭。   他往常到点就睡不怎么熬夜的人,这一晚全凭两千块在支撑着他萎靡的精神,发送完毕他合上电脑随手扔在床尾,盖上被倒头就睡。   等他醒来时已是黑天,宿舍里早就没人了,他迷糊地下床去卫生间冲了个澡。打开手机看着万梓旭给他转账两千一,简直神清气爽。   祁硕穿好衣服出校进了家超市,他头回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消费。   没有生活负担地消费自己的钱。   冬天水果价钱大多偏高,货架上的车厘子79.9一斤,个头饱满颜色深红,祁硕扯了个塑料袋子挑选了两斤。   39.9一斤的草莓,来两斤。阳光玫瑰79.9,来两斤。   哪个贵就买哪个,并且他只买水果。   最后祁硕拎着一兜子五百块的水果往林琛家走去。   林琛在厨房炒菜,听见门响踢踏着拖鞋来开门。   “买的什么?”林琛看着祁硕手里拎着的一大兜子问。   “水果。”祁硕进门换鞋,把东西递给林琛,林琛放在餐桌上。   林琛一路小跑进厨房关了火,端着两盘菜出来。趁着祁硕在脱外套,他随手翻了一下袋子。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他妈吓一跳。   祁硕让他见识到了缺心眼是怎么花钱的。   “祁硕!你他妈被宰了吧!”林琛瞪着葡萄串的眼睛都木了,他惊讶地大喊了一声。   “怎么了?”祁硕不明所以走上前。   “啥草莓七十块钱!啥葡萄和樱桃一百多!镶金了!”   祁硕也知道自己买的贵,支支吾吾地解释:“我这不想着过节,给你买点吃的吗?”   林琛一时语塞,白眼已经要翻上天花板了,他努力顺了口气说:“我上供都不买这么贵的,你给我买的,五百块的水果。”林琛都被气笑了,他转移话题接着问:“万梓旭给你多钱?”   “两千一。”   “牛逼。五百块钱砸水果上了。”林琛的手扒拉了几下袋子,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接受这个现实。   “少爷,五百块,你说你买啥不好你买葡萄,我看着怎么这么闹心呢。”林琛说。   祁硕很乖巧地连忙点头,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心,“我知道我这回是有点缺心眼,但我就想缺这一回心眼。下次不会了。”   林琛摸了摸祁硕的脸有些勉强地笑笑,“下回你要是有钱没处花你转我就行,别再买葡萄了。”   祁硕笑笑:“好,那我去盛饭。”   看着桌上个个饱满鲜艳的果子,林琛嫌弃地微皱眉,真他妈贵啊!   吃饭时祁硕拿起手机转了四千块钱给林琛,林琛咬着筷子头看手机问:“这什么?”   “你帮我攒钱吧。”   “四千,都是你赚的吗?”   祁硕咽下饭菜点头,“之前我自己也在网上接过一些修图的,做PPT的,主要还是书店那边的兼职。一个月我课少值班时间很多,七七八八攒了这些。”   “生活费呢?”   “都留了。”   “私房钱给我,也不怕我卷钱跑了。”林琛收钱调侃一句。   “你跑到哪我都能把你逮回来。”祁硕说。   林琛也没客气,他攒钱也行,最起码能让祁硕少买两串葡萄。   “行,那我帮你攒,有需要的时候记得找我要。”   “嗯。”   饭后他们窝在沙发里吃着水果看电影,原计划再晚点一块去江滨,但这会十点多窗外已经有各种礼炮在往天上冲,“嘭嘭”的声音耳边响个不停。   林琛怕去晚了来不及,叫着祁硕换好羽绒服打算提前出门。   “穿厚点,不然会冻死在那边。”林琛翻出两条围巾嘱咐着祁硕。   祁硕听此又去卧室加了件林琛的卫衣。   今晚各处拉客的司机还挺多,他们是打出租车过去的,下车冷风迎面吹来,两人冻得两哆嗦。   往常静谧的公园这会人来人往的,祁硕牵着林琛的手走在栈道上,在江里岸找了一个人少的地方,坐在长椅上等着。   溺在深黑的江面此时全被大雪覆盖,天地早已分不出你我,一眼望去灰腾腾的。寒风刺骨,他们紧紧挨在一块。   “阿嚏!其实,在家呆着也挺好。”林琛抱肘打了个喷嚏。   祁硕将林琛脖子上的围巾又缠了一圈盖住他的脸,并把林琛往自己身边拽了拽,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兜里,“在家听炮响,出来看炮响。来都来了,看吧。晚上回去你喝袋感冒灵。”   林琛吸了吸鼻子,鼻毛都冻脆了,“嗯。”   大家都在等江对岸一家商城大楼上的时间表,倒计时快要开始,林琛打开手机拉长焦距录制着视频。   手心被暖得有些汗,但刚从兜里拿出来接触空气就感到了新的寒冷。   “简单记录一下,在这零下二十五度寒冷的北风中,第一次一起跨年!”   随着视频外秒针在最后一刻归零,十几团彩色飞鸟直冲云天。   “咻咻咻!嘭嘭嘭嘭!”   深黑的天空迅速被大块的彩色涂料所占满,绚烂的金属盐在天空上尽情燃烧,姹紫嫣红的色彩像雨滴一样落在烟墨色的宣纸上。   “嚯!好看!”   两人看着天际之上的色彩斑斓在手机摄像头前交换了一个简单的轻吻。   “新年快乐!”   林琛关了手机手继续揣回兜,流星雨般的火星一层接一层,夜空中的彩色光辉炸裂在他的瞳孔之中,他感叹一句:“好好看啊!没白来。”   祁硕偏过头看着林琛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眼中饱含深情半天缓缓开口:“林琛,我好像想明白一件事。我之前一直不确定我喜不喜欢男的,但我确定我喜欢你。如果非要说个具体,你就是我的心之所向。”噪耳的爆鸣声下他一字一句十分清楚。   你就是我的心之所向。   而上天眷顾,让我得偿所愿。   盛大烟花下突如其来的表白让林琛有些猝不及防,他侧头看向祁硕,一瞬一瞬不同烟花的光芒照在他的脸上。   林琛对上祁硕的眼神唇角的笑意加深,他牵住祁硕的手,“就现在,在我眼中,你是熠熠生辉的。”   璀璨的烟火生生不息,爆鸣声久久不停,寒冷的冬夜里他们十指紧扣在一起。   从栈道上出来走到人少的路边时,祁硕不停拽着屁股后的裤子。   “怎么了?”林琛问。   “内裤买小了,坐在那块久了勒裆。”   林琛瞬间意味深长地笑笑,语气不太正经道:“我家有合适的,你上回的那条,去换吗?”   林琛边说脸上的坏笑都要止不住了,祁硕只上下扫了他一眼,便答应道:“那走吧。” 第53章 我会对你负责的   等从江滨回到家已经是凌晨的两点多了,进屋林琛脱外套都火急火燎的。   祁硕不紧不慢站在柜子前找内裤,林琛在客厅里抽了根烟后倚靠在门框上抱肘死死盯着他。   祁硕留给林琛一个装作懵懂不知情的背影,但一切恰到好处的氛围让林琛没看多久自己就快要自燃。   今晚这把火是非烧不可了。   林琛晃悠了两小步上前,手扶住祁硕身后的柜门,一只手勾走祁硕手里的内裤,意有所指地说:“要不先别穿了,晚上不还得换吗?”   祁硕何尝不明白,他转身食指蜷起轻挑了下林琛下巴,“你不是说能忍吗?”   赤裸裸的勾引面前林琛很真诚地摇头,他弓腰下巴贴在祁硕的喉结下,琉璃般的瞳孔里炙热的欲望在同岩浆般翻滚,他语调拉长而慢道:“忍不了一点了。”   祁硕被迫仰头喉咙动了动,偏过脸捏了捏林琛的耳垂,垂眸定定瞧着他,贴在一起足够近的距离让他清晰可见爱人的眼睛。   似有鲜活的生命在叫嚣。   祁硕呼吸有些错乱地低声问:“买东西了吗?”   林琛顺着祁硕的动作抱住他的腰,烙印章一样地亲吻着他的脖颈,从下颚到锁骨,一处拓一个。   耳鬓厮磨间林琛闷声说着:“肯定买了,就等某人同意了。”低沉的嗓音像加了磁条一样勾人心魄。   暧昧的氛围到达了极点,祁硕没再说什么,抓着林琛的背热情且强势地回应着他的亲吻。   接下来的事情就属于男人的本能。   林琛衔着祁硕温热的下唇啃咬着,祁硕的舌尖扫过他的牙齿往更深处探寻。   紧紧抱在一起转圈接吻,啃一点,咬一点,舔一点。   默契地滚到床上时林琛喘着气松开祁硕,“啊对,还没问你,你在上面还是我在上面。”   祁硕努力平复着急促的呼吸,胸脯都在颤抖,声音闷闷地应着:“这么谦卑那我先。”   林琛牙齿咬了一下他的耳垂,嘴角的弧度有些难以控制地说:“不行。你就当我没问。”   呼吸溺在一起早已分不清你我,本该清爽干净的柠檬这会钻了欲望的空子引着林琛一点点往里下坠。   和他想象中的一样,指尖可以轻轻点过那一排性感的椎骨,一路向下,停留在他心心念念想了很久的腰窝处。   “我会对你负责的。”   “嗯,轻一点。”   卧室里关着灯,跨年夜屋外的建筑微弱的灯光只堪堪盖住了床尾一角,两个人影在交错的暗光下溺在一起。   多巴胺的降临太过猛烈,肾上腺羟色胺一齐在脑子里分泌,炸烟花一样地往上冲。   各自脸红,却也都越发大胆。   “我算是你的新年礼物吗?”   “当然,很棒的礼物。”   ……   拥吻,沉沦,缠绵悱恻。   事后林琛光屁股下床丢掉垃圾,抱起一盒抽纸蹦回床上。   跳跃的步伐像原始森林刚下树的猴。   祁硕一只胳膊叠在脑后,很懒散地侧翻了个身,看着林琛十分兴奋地蹦到自己面前,他咯咯地乐了两声。   “笑什么?”林琛问。   “头回看人甩着鸟裸奔,有点奇怪。”祁硕说。   林琛心满意足地轻吻了一下祁硕依旧有些发烫的脸颊,“以后你就见得多了。”他抽了几张纸擦了擦他们的身体。   林琛丢完垃圾窝回床上,拍了拍祁硕后腰,“往边挪挪,腾个地儿。”   “你爽完就这态度。”   林琛用两个手指一夹捏住祁硕的嘴唇,“你闭嘴。”他掀开被子钻进被窝,身体往祁硕身边靠了靠,“我是想抱着你。”   折腾完就这么满怀抱一块躺着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要感受着这份能碰得到的温度和闻得到的气味,最后的爽感会自己在脑内升华。   林琛突然想到什么,胳膊撑起身子睫毛微动认真注视着祁硕,“如果说未来太虚伪的话,那就愿我们永远活在当下吧。”   祁硕微扬起头咬了咬林琛淡粉的嘴唇,“你不知道在床上的表白最不可信吗?”   “来之不易的灵感,你将就着听吧,这不比我爱你要好听?”林琛说。   “这倒也是。”   林琛有点认真地给他解释:“来自你老公对他老公的情话,最走心了。”   祁硕笑了笑:“啧,这么听是有点恶心。”   按着剧情流程,他们现在应该大汗淋漓,折腾完抱在一块睡过去,但激情过后这会实在清醒。   林琛拿出枕下的手机打开屏幕,“三点了。”他拎起枕头半靠在身后,手摸了摸怀里的祁硕肩膀问:“你困吗?”   祁硕轻微动了动脑袋,头发在林琛胸口蹭了两下,“不困。”   林琛问:“在想什么?”   “不知道。”祁硕这会脑袋里好像全是泡泡,一戳一个空,“有烟吗?”   “有。”林琛伸长胳膊够到床头柜的烟盒抖了抖,在床边掉出一根烟,他点燃吸了一口后将剩下的半截放在祁硕嘴里。   入口的一股特殊香味让祁硕取下烟头夹在手里看了看,“茶烟。怎么,朋克养生啊?”   “朋友送的,这个没尼古丁,味还行。”   那股点燃后的沉香味弥漫在口腔里是很独特,祁硕后背挪了挪,让身子陷在床垫子里,赤裸着上身手臂微抬起将烟送到嘴边,“味道是不错,但差点劲。”   林琛胳膊肘撑着身子趴在床上,神色缱绻看着祁硕,接过他的烟头吸了一口,“鼻炎好了?现在差劲了。”一股沉香的烟草香喷在祁硕面前。   “都抽烟了,不差那点尼古丁。”   烟雾缭绕间林琛睫毛下垂看着祁硕锁骨上新鲜的淤痕,斑斑点点的红留在冷色的皮肤上,有种久远油画被新笔触打扰了的鲜活质感。   林琛晦暗不明的眼神里略带一丝狂热,他没忍住又在喉结上亲了一口,亲完神色酣足地趴在一旁逗弄着祁硕头顶立着的两绺毛。   祁硕半眯着眼推开他打算翻个身,“嘶——”   林琛闻声立即问:“你还好吗?”   “还行。”祁硕在身前蒙上被,把自己裹了起来,又补了句:“我说各方面的。”   “那你还能动吗?”   “倒也不至于让你干得下不了床。”祁硕不想动,只伸手拉住林琛。   “我老公就是身体好哈。”   “死一边去。”   林琛再次躺下,掀起半张被子钻进去怀住祁硕的腰,毛茸茸的脑袋埋在祁硕脖颈,手指在肚皮上来回摩挲着。   祁硕埋在被窝里的手按了把林琛大腿,突然问:“是不快寒假了?”   “嗯。”   “你往年寒假都怎么过?还有过年。”祁硕问。   林琛说:“就,那么过呗。我叔有喜欢在过年整事的毛病,我跟不来他,白天和我哥在一块,晚上我自己瞎玩。”   “和陈文轩吗?”   “他没有,是和另一个朋友,他也一个人,我俩凑一堆喝个酒什么的。”   “我认识吗?”祁硕问。   林琛说:“他叫江北昇,我高中同学,也是送我烟的那个,有机会介绍你认识。”   “嗷。”   林琛试探性地问:“那你买票了吗?是不是快走了,什么时候?”   对于刚在一起的他们,寒假就意味着异地。   “还没呢。”祁硕打开手机,屏幕的光照在他们脸上,“那今年你打算怎么过?”   “那么过呗,现在也冻不着饿不着的。”林琛低着头贴了贴祁硕的脸,“你走得时候给我说一声,我送你。”   一想到两人得分开一个多月,林琛刚乐完的心里就有点闷得慌。   很不想分开。   “那你想跟我走吗?”祁硕突然起身问他。   这个问题全然在林琛的意料之外,他微低的眉心立马抬起定定地瞧着祁硕,睫毛微颤几下似乎在确认他刚刚说的话,“嗯?你说什么?”   祁硕再次开口:“反正你一个人呆着也是呆着,可以跟我去我家那边玩玩过个年。我也有个空出来的房子,你来住。也许没有大城市那么好玩,但你只要不嫌弃,可以去呆几天。”后几句祁硕说得有些犹豫。   “我嫌弃个屁,我自己也就差要饭了。你真的,真的要我啊?”林琛依旧不太敢确定。   祁硕说:“你要是答应,我现在就买票。”   “我去,我很想去。”林琛疯狂点头。   林琛手里力道加重,腿绕过去将祁硕彻底箍进怀里,脸贴在祁硕脸颊上兴奋地来回蹭着。   “别瞎蹭。”   祁硕说的不止脸。   林琛的行为被得到勒令,他委屈巴巴地小声补了句:“嗷。”   祁硕后背挂着林琛,他打开手机在购票软件上注册好林琛的身份信息,买了两张回家的火车卧铺。   “买好了。”祁硕将手机屏幕亮在林琛面前。   林琛看着屏幕点了下头,但还是有点质疑地问:“你就这么决定,你家里那边呢?我突然大过年的去,会不会太冒昧?”   “没草率,很久之前我就在想了。想来想去,不如你跟我回家,反正我家现在也就我和我妈,房子也空着两套。”祁硕很不经意地说。   “停停停!”林琛抓住重点打断他,“你家空着俩,一共几套房啊?”   祁硕拇指收起伸出四指,“我妈有两个,我一个小公寓,我爸一个。”   林琛握住他的手腕错愕地喊道:“四个!哥你没开玩笑吗!四套房子!”他的语调一步步升高,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祁硕语气平平点头,“嗯。”   “我操,你知道我现在什么心情吗?”   “什么?”   “就好像我傍上大款了。”林琛跨过腿骑在祁硕身上。   “屁!”祁硕手指轻弹了一下贴上来的林琛脑门,手在他的后背滑了滑,“我们那边房子不值钱。”   “有钱人的谦虚,以后我必须得重新审视你了。那你兼职干嘛?”   “我家真挺穷的。”祁硕话语说到中间停顿了一下,“兼职……那些钱是他们的,我自己的不还得自己赚吗?”   林琛手指轻点了点祁硕垂下的睫毛,“那我跟你回家,阿姨会说什么吗?”   祁硕摇头:“她在这方面不介意。”   “好,那我跟你走。”林琛紧紧搂住祁硕在他身上晃了两下腰,“嘿,我真的好开心。”   “别他妈瞎蹭,我又得……”祁硕抓了两把林琛大腿笑了笑,费劲地又补了两个字,“起来。”   “是吗?”林琛手钻进被窝不安分地抓了两把。   祁硕身子下意识往前一抖,略带无奈地哼笑了一声:“操。”   林琛绝对蛊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别忍着,我帮你。”   ……   平时的自我解决换了个人,别说,兴奋感照样很强烈。   林琛整个人热乎乎的从祁硕身边离开后亲了亲他的嘴唇,“我的手活,是不还行?”   祁硕身子朝后一仰丢掉纸团,“平时没少自己解决,是吧?”   林琛说:“我想着你,不行吗?”   祁硕懒洋洋一笑,“当然行。”   祁硕收拾好后盖被躺好,他挠了挠林琛脖子说:“脑子越兴奋了,更睡不着了。”   林琛这会也特兴奋,抱起枕头放在身后靠着重新躺在祁硕身边,手指停在空中描摹着祁硕高挺的鼻梁,“那刚好别睡了,往天亮了聊。”   “聊什么?”祁硕问。   “你家那边是不挺好玩?我特想去看看你的生活环境,什么地方长出了我这么好的男朋友。”   “你买萝卜还看产地是吗?”祁硕调笑一句,而后望着天花板微微愣起了神。   那是个什么地方?   一个抬头望去四周都是大山的地方,山的那边永远是山,看不完的山。   祁硕半天才说出一句:“我也不知道,挺一般的。”   “我爸活着的时候,带我去过一些地方旅游,但你们那边我从来都没去过。”林琛说。   祁硕说:“我没出过远门,来这儿上学是第一次。”   林琛说:“没事,咱俩以后有的是机会一块旅游。你最想去哪?”   祁硕对旅游还真没太大兴趣,也是以前玩的少的缘故。   他们一家人一块出去旅游的次数不超过三次,自己一个人没钱也走不了多远,对旅游的概念他好像还停留在一个最基础的定义。   不过对大海和拉萨,祁硕心里总有种说不清的特别向往。   也许是他的思想是被潜移默化的禁锢太久,所以对素未谋面的远方他都会自动地蒙上一层自由的滤镜。   素未谋面的归属感。   祁硕说:“很想看海,我还没见过海。然后……还很想去拉萨。”   “海边明年天暖和就能去,拉萨今年是不太行,也就明年吧,有时间一起去。”林琛明亮清澈的双眼此时盛满了各种期待。   “好。”祁硕在林琛鼻尖轻吻一下。   林琛回应着他,一阵窸窸窣窣,唇舌再次卷在一起,房间内又有微喘的呼吸声急促起来。   又舔,又咬,又亲。   祁硕阖眼又睁开,手指朝后掐住林琛的脖颈,交换了一个漫长的深吻。   分开之际林琛睫毛轻微颤抖,“祁硕,我真的很开心。”   祁硕喉结滚了滚又轻舔了一下林琛的下唇,目光很深沉地看着他说:“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但我还是要说句挺丧气的话,对那个地方,你别抱太大希望。带你去是我不想让你一个人过年,但对发生的一切不好的事情,你都别当真。”   林琛这会满心都是去玩的欢喜,祁硕的话他并不放在心上,但还是答应着:“在你家能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你别想太多。放心,如果有不开心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嗯,说好了。”   困劲直到天蒙蒙亮时才来,他们在一块抱着睡了过去。   伴着窗户玻璃上结起的圈圈白色冰花,新的一年在睡梦中悄悄开始。 第54章 老公抱抱   正午鹅黄的太阳照亮寒霜闪闪发光,两人在床上同时滚向另一边。   他们是被饿醒的。   林琛先行下床在衣柜里找出两套睡衣。一套自己换上,一套放到祁硕枕边。   “你还是穿我的睡衣吧。”林琛说。   祁硕从被窝伸出脑袋看了一眼,“行。”   “内裤给你放椅子上了。”   祁硕点头,“好。我待会去冲个澡。”   “我先把热水器开开,你等会再出来。”林琛临出门前到床边最后和祁硕接了一个早安吻,“走了,别太想我。”   祁硕喉咙里溢出低低的笑声,“好的呢。”   林琛出卧室前捡起两人散落一地的衣服,顺手塞进洗衣机里。   祁硕赖在床上发懒不想动,他挠了挠下巴,指腹来回揉搓着沉香手串。   回想起昨晚的约定,他的心有种坠落在棉花地里的温暖。   躺了挺长一段时间祁硕才起床,他拎起林琛放好的内裤换上,这是他俩之前穿错的那条。   祁硕突然记起昨晚激情前随手丢出去的内裤,他穿好睡衣溜下床蹲床边仔细翻找起来。   可他将床板都快掀开了,内裤就是没找到。   “咦?哪去了,飞了不成?”祁硕挠了挠脖颈疑惑地喃喃一声。   没找到他打算先去卫生间冲个澡,待会再问问林琛见没见过。   白日明亮的浴室镜子前,祁硕脖颈和胸前格外醒目的草莓将昨夜放荡不羁的罪行展示得淋漓尽致。   他笑叹了口气。   狗都没林琛能啃,牙口真好。   祁硕打开花洒,热水从头顶浇下一点点打湿身体,浴室里氤氲着白腾腾的雾气,居民楼里的热水就是比学校的更要温热。   祁硕挤了些沐浴露抹在身体上,林琛沐浴露的味道过于好闻,他不禁抬起胳膊猛吸了几口,整个人都有种站在柠檬树下的清爽。   一身粘腻和疲惫随着水流冲走,祁硕换好睡衣,被水泡得有些泛白的手指推门而出。   厚厚的毛绒毛巾挂在湿漉漉的头发上,让他的神色都柔软了许多。   祁硕出来后林琛已经做好饭了,他端着一个砂锅放在桌子上。   “什么啊?好香。”祁硕擦干头发凑上前闻了一下。   林琛打开砂锅盖子,鲜甜的香气扑鼻而来,奶白清透的汤底上飘着几片零散的油花。   “煮了只鸡,给你补补。”   祁硕略微有些尴尬地哼笑几声,“我可谢谢你。”   林琛接过祁硕手里半湿的毛巾在一旁晾好,上前搀扶祁硕来到椅子前,椅子上还贴心地放着一个软垫子。   饭桌上林琛舀了一碗热乎乎的汤递给祁硕,祁硕刚喝一口转头就看见挂在阳台上的两条内裤。   “咳,咳咳。”他呛了一口汤问,“我那个内裤,你洗了?”   “嗯。顺手的事,衣服我也都晾好了。”   祁硕抿了抿唇,只淡淡说着:“下次,我自己洗。”   林琛被逗乐,他调笑着问:“害羞了?”   “昂,不行吗,我脸皮薄。”祁硕重新舀起一勺汤放进嘴里,立马转移掉了这个与白天不适宜的话题,“好喝的。”   “我中考的时候我爸老给我做汤,我那时候就看他做。”林琛慢悠悠地讲着,“北方人喝汤少,但他是在南方读的大学,也就学了一手。最拿手的是乌鸡汤,比我做得好吃多了。”   “你做得也很好喝。要是我能早认识你几年,或许我也能尝尝叔叔的厨艺。”祁硕咬了一小口鸡肉,肉质软烂弹牙,味道一点不腥略带汤底的咸鲜,回味有一丝丝的甜。   两人吃得正香时祁硕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锁屏弹出来好几条消息。   陈文轩:[哥们脱单了!]   何岩:[鲜花祝贺jpg.]   李然:[鲜花祝贺jpg.]   祁硕也紧跟队形:[鲜花祝贺jpg.]   消息估计是一齐发的,林琛也收到陈文轩的喜讯,放下筷子回着消息。   林琛点开陈文轩的语音条:“哥有对象了哈哈哈哈哈哥有对象了!”   “终于啊,老光棍从良了。这得瑟的,好像谁没有似的。”林琛咬着筷子低声打趣。   林琛刚在祁硕面前吐槽完就给陈文轩回过去一条语音:“祝贺祝贺,请吃饭,明白吗?”   陈文轩当即回过来一句:“祝福收到了,但饭没有。我现在的钱是要给女朋友花的,可不能浪费在你这种单身汉身上。”光听这几秒的语音就能知道陈文轩现在的神采有多飞扬了。   “太猖狂了。”祁硕听完都不禁失笑一声。   林琛只回了一条“滚蛋”便关上了手机。   过完节的祁硕没课的时候照常在书店忙着,手机屏幕一连弹出三条林琛的消息,他放下手里的笔察看。   林琛:[你家那边冷不冷,用带什么厚衣服吗?]   林琛:[我还是担心阿姨会不会觉得我太冒昧,不欢迎我。]   林琛:[我去见阿姨用带点什么特产和礼物吗?]   祁硕看着屏幕不禁笑了一声,一一回复到:[不冷,不会,不用。]   这几天学校里陆陆续续都有考完试的人拖着行李箱离开,大一临床是最早一批考的试早就清闲了,这让林琛空余下的时间几乎都在收拾行李。   祁硕看着他一天跟仓鼠一样倒腾他的过冬箱子。   临走前一天晚上林琛在家里吃完晚饭,他和祁硕一起窝在沙发上商量着应该怎么给万梓旭报备这个事。   不出意外,他们会挨骂,说不定还被骂挺惨。   林琛思来想去觉得还是直说为好,他拨通了万梓旭的电话:“哥,吃了吗?”先是一句客套的寒暄。   电话音冷冷的,“没钱了?”   “有钱,你怎么能这么看我呢?我给你说个事。”   “有屁就放。”   “我寒假吧,打算去西北那边,和祁硕一块。这不提前知会您老人家一声。”   “先斩后奏玩得好啊。”电话那头的万梓旭先是阴阳怪气一句,而后放声破口大骂:“林琛你丫二臂啊!你大老远跑去不怕被拐卖啊?你知道他带你去哪吗!还有那你傻逼对象,祁什么玩意来着,一看就他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跟他回家,你怎么不上天啊!”   “我就去他家过个年。”   “咋的,在自己家不能过年非得跟那个不知道哪冒出来的跑了?”   林琛团了团怀里的抱枕,瓮声瓮气地说:“我这不是,呆着无聊吗。”   万梓旭冷笑一声,“你他妈拉倒吧,哪一次你不是在我们这里顺完红包再找那狐朋狗友喝个烂醉,还他妈无聊,你也有脸说。让你消停呆着跟要死一样,现在更厉害,都敢直接跟人跑了。”   万梓旭在电话里骂得真真切切,祁硕在一旁也听得清清楚楚。   林琛实在嫌他聒噪,将手机远离耳朵扔到桌上打开免提,等万梓旭尽数骂完他才开口:“你得了吧,祁硕偷你家饭了你对他怨气这么重。”   “老子就是看他不爽!”   祁硕手指了手机,示意他要开口说话,林琛点头默认。   祁硕说:“那什么,旭哥。我就带林琛回家过个年,年后我保证把人原封不动完整新鲜地给你送回来。”   “我操,在旁边啊!”电话那边的声音稍微停顿了几秒,“……那我就直说了,林琛缺心眼好糊弄,我和他叔不是好惹的,把人饿瘦一点明年回来我剁你几斤肉。”   林琛突然被骂缺心眼,冲着手机喊道:“有完没完,你骂他得了骂我干嘛!”   “你他妈傻逼把嘴闭上!祁什么来着的那个,待会把你家那个户籍所在地,啥时候的车票,两人的身份证照片都给我发过来,人丢了我他妈弄死你。”   “好,待会发给你。我会照顾好他的。”祁硕一本正经地保证。   万梓旭又语重心长地嘱咐几句:“林琛,你要跟他回家我知道拦不住,你自己上点心。妈的挂了,他妈见着你俩就烦。”   “好。那……”林琛拜拜都没说出口,万梓旭就摁断了电话。   林琛将手机丢掉一边拍了下掌,“耶斯!放心走吧!”   “你哥他好凶啊。”祁硕一脸委屈巴巴地看着林琛,把头埋到林琛胸前,鼻尖在他颈窝来回蹭着。   “你也得了!”林琛看他这可怜的模样想笑,轻拍他的背安抚,“他还骂我缺心眼呢!咱俩这半斤八两了。”   “啧,有点委屈。”   林琛没辙,手绕过去把人揽进怀里,“哎呀~老公抱抱,不委屈。”   祁硕伸手抱住林琛,脖颈上的鼻尖缓缓上移。他张口咬了一下林琛的耳垂,动作轻得像只偷腥的猫。   简直就是色诱。   诱得林琛心痒痒的,只听祁硕在他耳边轻声问:“那个和你喝酒,还给你送烟的,你们关系很好是吗?”   林琛的手沿着卫衣边伸进祁硕的后背,手指来脊柱上来回摩挲顺着他的话说:“是啊,关系很好,他甚至于还给我表过白。”   祁硕手里稍用劲捏了一把林琛大腿从他身上爬起来,咬牙切齿地闷声说着:“是吗?那你怎么不答应啊?”   “这不是不喜欢吗,我只喜欢你。”林琛的手沿着祁硕后背滑到腰前搂住他,温柔地哄着,“吃醋了?还敢咬我,我要咬回来!”   “我才不吃醋。”祁硕语调明显增高。   林琛的手挠了挠祁硕的肚皮,逼问道:“没有吗?”   祁硕意味不明地笑着,梗着脖子摇头否认:“没有。”   “我说的是你咬我了,你没咬吗?我要咬回来!”   林琛刚说完就被祁硕一只手扣住后脑勺压在沙发上,林琛猛地被制裁一头雾水,只见祁硕俯下身子手完全捏住他的脸颊两侧,在嘴唇上惩罚性地咬了一口。   “我还就咬了!”祁硕咬完是一点也不恋战,立马跳起逃离现场去厨房洗水果了。   “我去你大爷的。”林琛看着祁硕得意的背影对着空气踹了一脚。   祁硕五百买的水果也快吃完了,最后一些车厘子他洗干净端到林琛面前。   林琛拿起一个车厘子咬开,鲜艳的汁水立马浸润嘴唇,他三两下吐出核对祁硕说:“待会咱俩再去找宋乐吧。临走前我想给她买点吃的再交代几句,不然我不放心。”   “你去吧,我待会得回学校收拾东西,行李箱还没打开呢。明早咱俩一块再去买点吃的。”   “好,也行。”林琛又往嘴里塞了一个,“这死贵的,是好吃。” 第55章 千里之外   宋乐快下晚自习时林琛和往常一样拎着刚买的东西在门口等她,熙攘的人群里小姑娘一眼就注意到了他。   “哥,你怎么来了?”宋乐努力抬起疲惫的眼神问。   林琛将刚买的烤冷面递在她手里,说:“来看看你,明天我打算和祁硕回趟他家。”   宋乐手拽着书包肩带点头,“挺好的。哥,你和祁硕哥在一起了吗?”   “嗯。”林琛没否认,“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宋乐乐呵一笑,“哥,挺好的。多个人照顾你。”   “你还担心起我来了。”   “你出门也注意安全,可别他是什么坏人对你不好。”   “好,放心吧。”林琛揉了揉宋乐的脑袋,给她的马尾换上新买的芒果发绳。   “手腕给我看看。”林琛说。   宋乐轻笑一声卷起袖口,“我听你的,没再割过。之前的疤也早掉了。”   “这就行,以后干什么也别再身上搞疤,一个小姑娘胳膊上全是刀印多不好看。”   宋乐点了点头,卷回袖子说:“哥,有天我也能和你们一样,走得很远的。是吗?”   林琛肯定地说:“一定的。等你后年高考结束,想去哪就能去哪。”   “想去南方,应该没有这么冷。”宋乐眼神黯淡地看着天际,语气深不可测。   人生有时候就像画圈,宋乐一心想逃的地方是祁硕为自己画到的最远的路。   看似相同的轨道,反方向的两头总有人在拼命挣扎,然后各自带着羡慕看向对岸匆匆忙忙的行人。   反复得让人找不到答案。   林琛和往常一样送宋乐回家,一路上宽慰了她好多东西。   第二天一早祁硕和林琛起了个大早一块去超市采购,他们要买些旅途中吃的东西。   “自热类的过不了安检,方便面就行。”林琛扫了眼速食米饭说。   祁硕往推车里放了几盒方便面,面包也买了些,还买了几个橙子和柠檬带着。   橙子林琛吃,柠檬他吃。   林琛看着手机上的票务信息,嘴角翘起面颊上抬道:“今晚上的车,后天早上就能到地方。”   祁硕咬了咬嘴唇上的一块死皮说:“嗯,下车可以先带你尝尝我们那边特色的早饭。”   到了晚上七点,他们背着有些沉重的行李在站台排着长队,一起踏上了这趟未知的旅途。   回家的人不悲不喜,离家的人满心欢喜。   三十多小时的卧铺林琛实在躺不住,他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一片白茫茫,列车驶过卷起一层雪像雾一样绕在两旁。   他们从一个平原出发,中间途径大大小小的城市和荒漠。   林琛看到没见过的景色,就在心里默默规划着以后要和祁硕一起去的地方。   冬日的大草原被白雪覆盖,傍晚时分苍穹辽阔,却也难免孤寂。只有远处一轮火热的红日挂在地平线之上,铁轨驶过的轰鸣是这轮红日唯一的陪伴。   长河落日圆。   祁硕就连火车都晕,再加上回家的心情本就复杂,车厢在铁轨上摇摇晃晃,他一直躺在卧铺上没怎么说话。   他面无表情靠在被子上目视着窗外,只有在林琛回头看他时,他的嘴角才会微微扬起。   林琛眉眼依旧俊朗利落,眼里盛着窗外琥珀色的晚霞实在好看。   这感觉就像他打包了一份精致的礼物并即将带回家。   两人都买的下铺票正对着彼此,林琛坐回祁硕对面的铺上,问:“火车都难受,以后可怎么办,飞机呢?”   祁硕摇头,“我还好,躺着不晕。”   一路上林琛有的没的和祁硕搭着话,漫长的旅途也不再那么枯燥。   临到站时列车长在早上六点就已经来催促他们起床收拾行李。   两人从铺位下面掏出行李箱,等到站的半截路上祁硕靠在林琛肩膀昏昏欲睡。   林琛看着窗外一片漆黑,不见五指。   快七点了,天还没亮。   这种用两天跨越半个祖国的感觉真的有点奇妙,迅速的就连太阳都没跟上你的步伐。   一声鸣笛响起三三两两的人下车,他们也紧跟其后。   林琛使劲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在这个陌生的站台上抬头看了眼深蓝夜空上盘旋的星星,总感觉不同城市火车站的味道都是不同的。   这里是一种早晨露水重泥土的清冷味。   火车晚点了,这会都七点多了天还没有大亮。远处的山一望无际,半座山压在雾中不见真身,只微微冒出几道像笔勾勒出的顶,延绵不绝。   林琛拿出唯一带点热意的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站台熟悉的风让祁硕清醒了些,他点了根烟吸一口气,北风带着烟雾朝上一吹,眼眶突然刺得有些干涩。   祁硕揉了几下眼睛,看着对一切都新鲜的林琛说:“我下车后,总有种感觉。”   “什么感觉?”林琛回过头问他。   “你好像是我拐卖来这的。”祁硕轻捏了一下林琛脖子后的软肉,温温热热的。   祁硕话语刚出口,值班的警察立即朝着他们这个方向发出探寻的目光。   祁硕立马闭嘴,林琛胳膊肘戳了下他的腰。   县城不大,从火车站到他家也就两公里路。两人都没吃早饭,祁硕先带他到附近一个口味还挺不错的早餐店。   “老板,六个洋芋包子两碗鸡蛋醪糟!”这熟悉的小店得有大半年没来了。   冬日街边的蒸笼白腾腾的热气往外溢,老板闻声抱起笼屉上的盖子,一时白雾四起,淡淡的面香透过篾条随着白烟缓缓地飘出来。   林琛跟着祁硕进店,把行李箱放在脚下,他来回搓了搓手心轻声问:“洋芋是个什么东西?”   “土豆。”   “我操?土豆馅的包子。”林琛一脸震惊,“那唠什么的那个,那又是个什么东西?”   “醪糟。米酒类的,反正是甜口的,挺好喝。”   老板动作很快,没一会端着两碗汤和六个包子送到两人面前,包子有林琛一拳大。   “这一个多钱?”林琛指着问。   “一块。”   “这么便宜?”   林琛伸手就要拿包子,祁硕开口打断他:“先别吃,等会。”   只见祁硕在窗台撕下一个小塑料袋子,反套在手上抓起包子,在蘸料区用勺子捅破包子皮,往里灌了两大勺辣椒油。   他将灌好辣椒的包子递给林琛,“试试。”   林琛接过咬了一大口,眉毛瞬间飞起。   馅料绵软咸香,但里面灌满的辣椒油才是点睛之笔。   辣椒油染红馅料,味道不是也不是寡酸和极辣,是林琛从未吃过的香辣。   虽是主食包主食,但辣椒油汤完美中和土豆的干,咬一口都能爆汁。   林琛看着馅料来回研究着,“土豆丝?”   祁硕也给自己灌了一个咬了口,他边吃边给林琛介绍着:“这东西就是把土豆擦成丝,放好调料,再包面里上锅蒸熟。因为便宜量大,味道也好吃,学生都可乐意吃这个了。”   “是好吃。我以为是土豆泥的那种,捣碎了包里面,还寻思这玩意噎不噎。”   祁硕在林琛碗里放了一个勺,“你再尝尝醪糟。”   “好。”   甘甜芳醇的醪糟略带一点点发酵后的酒味,奇异的酒香完美中和鸡蛋的腥味,林琛只尝了一口惊喜地抬起眼皮看向祁硕:“这个好好喝!我从来没喝过。”   祁硕看着林琛大口吃着,脸颊鼓起,嘴角沾满辣椒油,他又拿起一个包子给林琛灌好汤放在碟子里。   身后一阵火车的轰鸣声传来,祁硕看着雾白的天缓缓开口:“我高中在这附近,有时候上课就能听见火车来回驶过的轰鸣声。我那时候就想,什么时候我也能坐上一列车离开。”   “现在不是离开了吗?”林琛不太明白他的话但还是问着。   祁硕没再回应,只是略微出神地点头。   “对了,现在几点了?”林琛嘴角沾着辣椒油问。   祁硕亮出手机屏幕,“八点半了。”   “八点半天刚亮?”林琛震惊,“真神奇。”   “太阳东升西落,这会子才慢慢从东边转悠过来。”祁硕边解释手指在空中画圈。   林琛大口咬着手里的包子,不可思议地看着远处已经现出原形的山。   两人吃完打车先去了祁硕家里。   祁硕家门口有个十字路口,冬日里一堆废旧的黑色电线交缠在淡灰色的天上,几只胖乎乎的麻雀挂在上面。昏黄的太阳正挂在中央,让每一个路过的人头顶都泛着金光。   祁硕家在二楼,他拿出钥匙开门,“妈!我回来了。”   进门一股浓重的油烟味扑鼻而来,梁春华知道家里要来客人,正在炸油饼。   她估计是没听见,一直没有回应。   祁硕将两人的箱子放到客厅一边,对林琛说:“外套脱了,我挂里屋去。”   “好。”林琛边脱外套目光边扫视着房间。   祁硕家里房子挺大,看着能有一百平,四周装修明亮,墙体总体呈现乳白色,客厅摆着发亮的皮质沙发和精致的茶几,墙角立着的两个鎏金大花瓶看着就不便宜。   林琛记起来祁硕给他说的,小时候家里穷。   就知道他的鬼话不能信。   梁春华端着一大碟炸好油饼往客厅走,看见站在客厅的人影吓了一大跳。   两个从没见过的人四目相对。   林琛初见家长难免一时紧张,率先鞠了个躬,而后开口:“阿姨好。”   梁春华一愣:“你是?”   祁硕放好衣服立马从卧室跑出来,“妈,他就是我说的那朋友。”   “你什么时候来的?”梁春华问。   祁硕说:“刚刚,我来的时候还喊了一声。”   “那就是我聋,没听见。”他们母子见面从来都不叙旧,梁春华很热情地对林琛说,“你来吃油饼,刚我炸好的。”   “哎好,谢谢阿姨。”林琛笑了笑。 第56章 回家了还不开心   林琛在行李箱上的背包侧兜掏出来一个手心大的绒布盒子,小碎步往前挪了挪,“阿姨,今年假期我来打扰了。初次见面也没什么好送的,给您买了一对银镯子,您请笑纳。”   祁硕坐在桌前刚咬一口油饼而后瞪大眼,停下咀嚼看着他们。   梁春华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脸上瞬间乐开了花不敢相信地问:“送我的?”   “嗯嗯。”林琛赶忙点头附和。   “住些日子没事,都是祁硕朋友,东西你收着吧。这太贵重了。”梁春华的手悬在半空不知道该怎么放。   林琛将盒子塞进梁春华手里,嘴甜地说:“阿姨没事,银的也不怎么贵,您收着吧。我这来的匆忙,什么见面礼都没带。这还要打扰您一些日子,怪不好意思的。”   梁春华脸上泛着欣喜,“那我不客气,就收下了。你叫李成是吧?”   林琛说:“不是阿姨,我姓林,林琛。”   梁春华说:“瞧我这脑子,年纪大了不好使。”   “哪有阿姨,您看着还年轻。”   “快去和祁硕吃油饼,刚炸的还热乎。”   “哎,好。”   林琛走到餐桌前坐祁硕对面,祁硕才压低声音问:“什么时候买的?”   林琛咬了一小口油饼,得瑟道:“不告诉你。”   “阿姨,好好吃!”林琛对着梁春华喊到。   梁春华听闻笑得乐开了花,“好吃就行,好吃就多吃点。这油饼里我放了南瓜,甜口的。”   “阿姨,真的很好吃,我以前从来没吃过这种。”   祁硕在桌下踢了一下林琛的小腿,低声警告着:“得了啊。马屁拍过头了。”   林琛挪过腿不理他,“要你管。”   梁春华问祁硕:“祁硕,你待会带小琛去哪个房子啊?”   这不经意的一句给了林琛一个暴击。   哪个房子?那就说明不止一个。   祁硕就吃了一个油饼,抽了几张纸巾边擦嘴边说:“我的那个吧。另一个不是还租着吗?”   梁春华说:“现在也没租了,上周他们退了。你今天也来的刚好,待会把我印的租房广告贴外面去。看看谁要赶紧租出去,放着多碍事。”   林琛嘴里的油饼彻底噎在了嗓子里。   还有房子给人租着,还有房子空着,还有这个房子他们住着。   祁硕年纪轻轻竟然能体验收租的快乐,靠,真傍上大款了。   刚出锅的面饼内陷软得黏嗓子,祁硕只平淡地点了个头,半天才闷出句:“嗯。”   林琛在一旁震惊地不敢说话。   梁春华又端着一盘咸菜放在桌上,“来,吃咸菜。这我今年新腌的菜花,腌菜花除了我没几个做了。”   “好,谢谢阿姨。”林琛嘴甜得像抹了蜜一样,祁硕在旁边冷哼一声。   白色的菜花在微生物的发酵下呈现淡黄色,林琛夹起一小根尝了尝,口味酸甜适中脆嫩无比。   “阿姨!好好吃啊!”   林琛一遍遍真诚发自肺腑的夸奖让梁春华喜笑颜开,“爱吃就行,多吃点。我去烫辣椒了。”   “阿姨,烫辣椒是什么?”   “辣椒面,泼热油,待会你走得时候给你拿一罐。”   “哎,好嘞。”林琛开心点头,“阿姨,我能去厨房看看吗?”   “可以啊。”   “阿姨,我平时也在家做饭,但这个真没见过。”   “你还会做饭呀,这孩子真好,外面那懒猪就知道吃。”梁春华朝客厅瞪了一眼。   林琛笑呵呵地打圆场:“祁硕也没有,他人也很好的。”   梁春华边和林琛聊天边往一个小盆里倒着红通通的辣椒面,干辣椒粉弥漫在空气里时林琛侧过身打了个喷嚏。   只见梁春华拿起大铁勺盛满一勺热油泼在辣椒面上,热油刚和辣椒面接触到就阵阵诱人的嘶啦声,高温激发出醇厚的香味。   一勺勺热油泼在上面,辣椒油在盆子里翻滚,时不时蹦出一两粒,梁春华拿出一双干净筷子在盆子里来回搅和。   “这个真的好香。”林琛的鼻腔充斥着这种最原始的纯辣椒香味,辣而不燥,和他今早吃的包子蘸水一样。   “这辣椒我是夏天自己晒的,又卖了些二荆条磨成粉,里面加了好几种调料,这油也是我刚买的菜籽油。祁硕可爱吃这个了。”   梁春华对林琛也是越看越喜欢,他们忙边聊天,林琛自来熟到让祁硕觉得自己才是来做客的。   林琛嘴甜是一方面,来时也做了个小功课。他估计到了要见家长,特意换了一身很本分的卫衣运动裤,为的就是不招梁春华嫌。   目前看来挺有效果。   而本来祁硕就对这个新房子有种陌生感,林琛在这样一对比,他还是乖乖蹲客厅当个客人要好得多。   厨房里的两人唠个不停,祁硕在外面插不上一句话。他拆开行李箱拾掇了自己的行李,顺道还拖了一遍地。   等祁硕收拾完房间,他站在厨房门口喊道:“妈,那我去贴广告了!”   梁春华说:“好。小琛你跟他一块去吧,让他带你在这儿溜溜,晚上吃完饭再让他带你去公寓。”   “好,那阿姨您先忙着。”林琛说。   林琛刚说完门口锁头落下,篮球声砰砰地响起。圆球滚到林琛脚边,外面蹿进来一个不高的小孩。他的黑裤子上沾着黄土有些泛白,脸上也有几道灰印子。   “哥,你回来了!”石头一路狂奔向站在卧室门口的祁硕,往高一蹦挂在了他身上。   祁硕不见怪地接住小孩举起,掂了掂他笑着说:“好久不见!沉了,也高了。柜子里有给你带的紫皮糖,一会去吃。”   石头从祁硕身上爬下来,“谢谢哥。”   祁硕摸了摸他的光头,对着林琛说:“叫琛哥。这是我弟,祁闻,小名石头,你喊他石头就行。”   林琛蹲下身耍帅似的捡起篮球立在指尖转了几圈,他先看一眼祁硕,又看了看面前的土小孩,“小孩过来,叫声琛哥我听听。”   祁闻往祁硕身后躲了躲不说话。   祁硕笑着拍了下他的背,祁闻秒懂蹿进了房间。   “他社恐,见生人就这样。”祁硕替祁闻解释说。   林琛放回篮球擦了擦手上的灰,“你俩长挺像的。”   祁硕蹲在卧室柜子前翻出来以前打印好的广告单,林琛立在桌前靠着,他的房间里摆的几乎都是他弟弟的东西。   林琛指着立在桌边的好几个乐高箱子问:“你喜欢玩乐高啊?”   祁硕甩了甩广告纸上的灰,“我没玩过。”   “那这一堆谁的?”   祁硕起身去看,“嗷,我弟的,他喜欢。”   在两人要出门前祁闻贴着墙走到祁硕旁边,林琛瞧见故意做鬼脸吓他。   祁闻神态鬼鬼祟祟地瞥了林琛一眼,拉着祁硕的手把他带到了另一个房间。   林琛不在祁闻自在了很多,他穿着脏裤子直接坐上了床边问:“哥,你能给我点钱吗?”   祁硕给他拽下来拍了拍他身上的土,“要钱干什么?”   祁闻支支吾吾地说:“我们期末同学聚会,我找妈要钱,她不给。”   祁硕摸了摸裤兜,记得好像还剩点零钱,他问:“要多少?”   祁闻看着祁硕找钱,眼睛都发光了,“五十就行。”   祁硕不多不少刚好掏出来五十几,他直接全给了祁闻。   “对了哥,过两天你能给我开个家长会吗?”要完钱祁闻倒拽着衣角有点扭捏了,“爸说他开会,让我叫妈去,我不想让她去。”   祁硕不理解,随口问着:“为什么?”   祁闻先沉默了一会,后盘腿坐在地上掏出床头柜里的玩具枪很不经意地说:“她老,还事多。我同学见了她都问是不是我奶奶,我嫌她丢人。”   从祁闻口中轻飘飘说出的答案惊到了祁硕,他不禁皱了皱鼻子轻咳一声。   他们家这个二胎隔了太久,真要算年龄,梁春华今年也五十一了,是和那些三十多岁的年轻家长都不是有点区别,而是区别很大。   祁硕望着窗外的电线杆上一只飞走的麻雀有点恍惚。   他忽略了家里年龄的差异。   十二岁和五十岁,是即将开始的青春期和快要结束的更年期的差距。   祁硕从没想过这方面。   祁闻无意的一句话暴露出了他对这份先天差距的不满,但再怎么样这也不该是一个十二岁小孩说出的话。   “她老还不是生的你。”祁硕怼了一句,他脸色变得不太好看,“家长会我给你去,但这话你别再说了,再让我听见我抽你。”   祁闻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扣下扳机对着门框打了几个彩珠子弹,傻笑着应他:“好,谢谢哥!对了,外面那男的,他是你同学吗?”   祁硕轻踢了他一脚他的屁股,冷声道:“我说过多少遍别在家里打枪,门框上都是弹孔。”   祁闻赶忙从他脚边爬过去捡起彩珠,“忘了。”   “外面那个是我朋友,你见他有点礼貌,他来我那个小公寓住一段时间。”   祁闻趴在地上重新装好子弹撇撇嘴,“嗷,知道了。”   祁硕从地上拎起祁闻,让他站直帮他整理了一下挂在后背的衣服肩线,“地上不干净,你也少爬。柜子有糖,自己去拿吧。”   “好嘞,哥你最好了!”   看着祁闻兴奋地跑出屋,祁硕看着他的背影眉心微不可察一紧。   过后祁硕轻吐一口气,重新抱出来他和林琛两人的外套,换鞋穿好衣服后拿着沓传单一块出门了。   “我靠,你真房二代啊!之前诓我来着。”刚下楼林琛就激动地开始说。   祁硕这会情绪不太高,“一边儿去。”   “别这么谦虚,我知道你们有钱人都低调,但是咱俩这关系……”林琛的嘴叭叭个不停,祁硕觉得吵直接给他塞了一个杏干。   “唔……什么啊?”   “不告诉你,吃了就行。”   软糯弹牙的杏干是分走了林琛的注意力,“挺好吃。还有吗?”   祁硕张开空的手掌,“没了,就一个。”   林琛嘁了一声,“小气。”   祁硕带着林琛在各个小区的广告牌上贴着租房启示。   “阿姨很好说话哎,我俩还挺唠的来。”林琛帮他往墙上抹着胶水说。   “她说的话你别当真就行。”祁硕说。   “我觉得阿姨挺好的。”林琛悠悠地说着,“祁硕,我感觉你这才回家没几个小时,整个人好闷啊,都没你家那小孩乐呵,他在地上滚你看他高兴的。倒是你,背也挺不直,道也走不正。”   “那我也在地上给你滚两圈。”祁硕眼神闪了闪,小声补了句,“有吗?”   “没有吗?”林琛认真地看着他表情不像是开玩笑,“回家了还不开心?”   祁硕咧嘴呲牙一笑,“嘿,没有,不闷。” 第57章 三小时太阳   他们一块在街上转悠着,林琛还在想刚才那个酸甜的杏干,嚷着让祁硕告诉他那是什么,祁硕一直卖关子不说。   两人都没注意,一阵卷着沙砾的黄风铺面而来。   祁硕闭眼胳膊挡在面前,另一只手打算去捂住林琛的眼睛,但已经晚了。   林琛被吹了一眼的沙子。   “嚯!”“妈的!”“咳咳!”“操!”   等风走远林琛抖着眼皮缓缓睁开眼,沙子迷眼硬生生给他迷出两滴泪,他哀嚎一声:“要瞎了!”   这翻白眼的模样实在有点逗,祁硕快速掏出手机给他拍了张照片。   “有良心吗!还拍呢!”林琛踢了他一脚。   祁硕收回镜头失笑一声,而后上前轻撩起林琛眼皮,呼出几口气来回吹了吹。   他吹完指腹顺便抹去林琛眼角的几滴泪,“现在呢?还瞎吗?”   林琛没领情,“滚。”他弓着腰使劲瞪眼转了几下眼珠子,起身后抹干眼泪语气虚虚的:“是好点了。”   祁硕偷乐一声,胳膊靠在林琛肩膀上揉了几下那被风吹乱的脑袋,“那走,带你买馍馍去。”   林琛被祁硕推着走了两步,他抚平前额的头发问:“馍馍是馒头吗?”   “差不多,在我们这里,馍馍是所有面点的总称。”   祁硕带林琛拐进了附近的一个胡同,墙角的狗尾巴草都有一尺高,林琛顺手揪了一根拿着在祁硕面前晃荡。   直到一个绿色的清真店牌下,祁硕停下脚步。门口的玻璃柜里摆着各色各式的饼子,长的圆的扁的厚的都有。   “五个糖酥馍。玫瑰味的三个,原味的两个。四个一装,一个玫瑰味的小袋儿装开。”祁硕很熟悉地站在门口点单。   店老板带着一个白帽子,看着是回民,他打开橱窗装好五个馍递给祁硕,“十三块。”   祁硕付完钱拽着林琛走人,出了巷子他将那个单装的馍递给林琛。   林琛接过隔着塑料袋捏了捏硬脆沾满糖的表皮,“凉的,饼不都应该趁热吃吗?”   祁硕点头,“嗯,但这东西我就没吃过热的。”   林琛扒开塑料袋迫不及待咬了一口,牙印咬过的痕迹有点像千层饼,每一层都包裹着甜糖酥和玫瑰。玫瑰香甜不腻不带一丁点苦涩,夹在饼里略带嚼劲,舌尖每动一下都是惊喜。   “我操!这个好好吃!”林琛头回吃到一类食物惊讶地爆粗口。   林琛神色餍足地大口嚼着,祁硕怕他噎着买了瓶矿泉水拧开递到他手边,林琛拿起喝了一小口,接着啃手里的饼。   祁硕弯着眉眼看着林琛一鼓一鼓的腮帮,没忍住伸手轻轻戳了一下,嘱咐着:“吃慢点。”   “我走的时候想带几个这个,给我叔他们尝尝,这也太好吃了!”林琛说。   祁硕将胳膊搭在林琛身后,“没问题。走的时候每样口味都来点,你带一大兜子都行。”   林琛很快吃完了一个又解决了一个原味的,原味的没有玫瑰花香,但更多的油酥让其面饼软糯了不少。   都很好吃。   也很新鲜,是一股他从没见过的新鲜劲。   在外面逛了一圈回家时林琛已经吃了个半饱,梁春华午饭打算煮面条。   祁硕进门换好鞋对着厨房喊:“妈,面我不吃了,油饼吃饱了。”   梁春华骂骂咧咧地说他几句:“刚来就知道吃外面的,一看就是买的东西吃饱了!一点你都不顾家,我就知道你是这德行直接没给你做!小琛,你多吃点啊!”   林琛摸了摸半鼓的肚子,但也不好拒绝梁春华的热情,便道:“阿姨,我吃!我真还挺想尝尝您做的面。”   梁春华脸上的笑容这才恢复,找了个最大的漏勺从锅里乘出满满当当一大盆面。   等林琛去厨房端饭,他看着案板上比两个巴掌和在一起还要大的面盆瞠目结舌,干巴巴地吞了口唾沫,顺便咽下去一个饱嗝。   祁硕看着林琛目瞪口呆的表情,坐在沙发上没心没肺地笑了几声。   林琛眼神求助性地望向祁硕,端着手里的面往前递了一下,祁硕冲他点点头,示意让他放心。   餐桌上林琛挑起一筷子面咬断,面条劲道爽滑,上面的卤子味道也不错,但就是他已经快饱了实在吃不了多少。   “阿姨,好吃。”林琛很努力地说。   “好吃就多吃点。”梁春华也坐在林琛身旁吃着面。   祁硕顺便问:“石头人呢?”   梁春华说:“出去浪去了,他晚上呆在他爸那边。”   刚到还没记起来他家已经是他爸和你妈的关系了。   林琛抱着大盆吭哧吭哧吃了十多分钟,但这面条子好像会繁衍,一盆面还剩一大半。   祁硕看着他快要吐出来时突然从沙发上走过去,端起桌上的面就往嘴里送,边吃边说:“看他吃着,我也挺想吃了。我吃点你的。”   梁春华丢给祁硕一个眼刃,“你不吃他的会饿死吗?我做饭的时候你不吃,这会子咋这么贱呢?跟你爸似的,别人碗里的最香。”   “没事,阿姨,你让他吃。”林琛实在吃不下了,再吃真要吐了。   祁硕端着林琛的饭碗,筷子都没换,秃噜噜地大口吸溜着面,“没事,待会他饿了还有糖酥馍。”   梁春华狠劲剜了祁硕一眼,而后瞬间变脸温柔地看着林琛,“小琛,这饿死鬼平时也这么抢你饭吗?”   林琛整理好快要撑死的表情笑着说:“阿姨,没有没有,祁硕他对我挺好的。”   “我再给你煮。”梁春华说完就要起身去厨房。   林琛刚要拒绝,祁硕拦住梁春华,“不用了,我俩待会得赶紧去公寓,不然怕收拾不完东西。走得时候带几个油饼就行。”   祁硕大口吃得挺快,不一会半盆面只剩一个底,他把剩下的给林琛,林琛接过吃完最后一口。   林琛憋完最后一口赶紧擦嘴,“阿姨我饱了,真的饱了。”   “那我给你带些油饼,去了那边吃,我给你装啊。”   梁春华不止装了油饼,还带了腌菜花和油泼辣子。林琛拎过吃的没多久留开门就往外跑,祁硕拎着他的行李箱跟在后面。   林琛靠在一楼栏杆上喘了好几口大气,“我再吃一口就得吐出来,撑死我了!”   祁硕伸手摸了一下林琛肚子,是挺圆,“走过去吧,别打车了。”   林琛运了口丹田气,“嗯呐,阿姨那喂猪一样的吃法,正常人真搞不来。”   公寓离这里有半截路,但吃饱饭全当消食,他们散着步走了半个小时到了那边。   房子在四楼,也是低层,祁硕取下挂在裤腰带旁边的钥匙开门进屋,站在门口就呛了一鼻子灰。   “阿嚏!”“咳!”   这件看着明显比祁硕家里那套面积小点,一室一厅一厨一卫,不过一两个人住刚刚好。   客厅中间摆着一个三座的布艺沙发,上面遮层塑料纸。沙发前的茶几也不大点,是一个圆形玻璃小桌。   装修很简单,但墙体很干净,一看就没怎么住过人。   林琛去里面卧室看了眼,只摆着一张榻榻米的床,床上有个未拆封裹着厚灰尘的床垫。   “差不多就这样,得好好收拾了。”祁硕拍了拍掌心的灰尘说。   “还可以。这里没住过人吗?”林琛问。   祁硕说:“没有,一直空着。这些家具是我打工买的,一些还是自己动手改造的。你住刚刚好。”他边说手边摸了下桌上的灰,“就是灰大点,扫一扫拖一拖就行。卧室的床头柜在厨房,我待会抱进去,还缺什么东西等收拾完咱俩一块再去买吧。”   “好。”   林琛没多休息,就当消食即刻拿起墙头的扫帚开干,他扫地祁硕拖地,拖完地又开始各处擦。好在房子不大家具也少,两个人收拾起来挺快的。   天都没黑他们就已经买完床单被套收拾得差不多了,祁硕铺好床,林琛最后在开行李箱时将他包里的润.滑.剂和避.孕.套偷摸放进了床头柜里。   这东西跟着他漂泊千里,怎么着也得用一用。   主打一个勤俭持家不浪费。   林琛坐在卧室床边换了几口气,他看向窗外还有点酒渣色的天,“比我预计的时间要快点,我还觉得等收拾完会很晚了。”   “你看看手机,现在几点。”祁硕拿着听可乐单手开好罐递给林琛。   林琛接过仰头喝了一大口,碳酸的气往鼻子上冲都有些辣。   林琛随手点开手机,锁屏的数字让他喊出了声:“七点多了!我靠!”   在隆冬的晚七点能看到夕阳于林琛是一个很值得惊讶的事情,他抬头望着这片不同的天空,唇角动了动说:“太阳真神奇。这离我家那边,得有俩小时时差吧。”   祁硕坐他旁边手指比三,“三个小时,我在学校的时候算过,刚上学我可不习惯这个太阳了,一看着五点天黑后我总觉得到睡觉的时间了。你饿吗?”   林琛摇头,他还在回味着天边那抹快要逝去的红,“不饿,到现在你妈做的那碗面还在肚子里顶着。”   “那等九点的时候,我带你去吃烧烤。”   “好。那你现在呢?”林琛回过神将脑袋往祁硕身侧拱了拱,每一根能触碰到的头发都有自己的意图,跟攀上后背的那只手一样,挠得人心里怪痒的。   “现在?”祁硕半起身胳膊着床微瞥了眼林琛裤子,瞬间就懂了。   他稍稍转过脸贴着林琛,目光交错间他垂头吻了下林琛的鼻尖低语:“怕来不及。”   这事想干就没有什么是来不及的。   林琛今天一整天的兴奋点都冲在最高,他抽出手往前顶了顶胯骨,“那就手动解决。” 第58章 他没考上警校   实践检验,祁硕改装的床还是很结实的。   床头柜旁边的空垃圾桶里塞了一半的纸巾,窗外的天色已经全部黑沉。   两人躺在床上,林琛往祁硕身侧滚了滚,紧紧握住他的手心。   在有点略微急促的呼吸声中听见林琛声线哑哑地说:“如果没有你,我也许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个地方,更不会来到这里。我有点意外,也很惊喜。”   两千八百公里,深刻地体会这段距离还得是追了三个小时的太阳,本该形同陌路的两个人却意外有了一个交叉点。   祁硕没有回应,因为他的心里也带着同样的意外林琛。   尽管曾经想过很多次,但林琛现在就这样躺在自己身呆在这片土地上,这份被打包的礼物就像他背着人群悄悄偷回来的。   祁硕迟缓了一会搂过林琛,僻静黑暗的房间里窗外的灯光在他的瞳孔中一闪而过。   祁硕手上动作倏地加重,舌尖闯入林琛的唇齿狠劲亲吮着。   扑通——扑通——   两颗心贴在一起跳动,林琛的手攀上他的后背本能地回吻。   “你来的时候带内裤了吧?”祁硕问。   “带了。”   “几条,有多余的吗?我的刚刚也整上了。”   “还穿我的啊?”林琛手指轻拉祁硕的内裤边,在腰上弹出声响。   “总不能不穿就出门吧。”   “有多余的,我去拿。”林琛说完掐了一把祁硕屁股就跑了。   晚上九点多他们换好衣服,祁硕带着林琛一块出门吃烧烤。   夜市小吃摊在晚上热闹非凡,离远隔着半条街都能闻见香味。   祁硕带林琛坐到一个小摊前,林琛指着油锅问:“这不炸串吗?”   “嗯,各地方叫法不一样吧。我们管烤肉的叫烧烤,炸串我们也叫烧烤。”祁硕说。   “选菜吧。”祁硕递给林琛一个盘子。   小摊上的串也都便宜,一块钱一串,林琛选了一大盘子。   “老板,再炸两个饼,两个鸡蛋,这些都夹在里面。”祁硕往里喊着。   “好嘞。”小摊老板轻车熟路地将盘子里的菜下油锅,呲啦啦的油沫包裹着菜。   白色巴掌大的饼子下锅炸好色泽金黄,祁硕看着老板从中间劈半切开,刷子沾满辣椒油均匀地刷在饼子上,再撒上各种调料,再将炸好的串夹在饼里。   没一会祁硕端着炸好的吃食放在小桌前,林琛撸起小半截袖子敲了敲它的脆壳打趣着说:“这是我今天吃过不知道第几个饼了,有五六个了吧。”   祁硕撕开两层塑料袋将饼递给林琛,“这个也很好吃,你以前也估计没吃过。”   林琛接过,“刚刚算了算,算上阿姨做的,这是第六个饼。”   他咬了一大口,被辣椒浸润的炸串有各自不同的香味和口感,烤饼焦脆也裹满了辣油,二者完美结合在一块。   依旧很新奇,也超级的香。   林琛今天吃到了三种不同的辣椒油,他也算是发现了,热油和辣椒碰撞出的绝妙美味是这个小城食物的灵魂。   “我感觉,我回家得胖一圈。这碳水炸弹也太绝了。”林琛鼓着脸说。   祁硕拎了两瓶啤酒打开放在桌上,“慢点吃,别噎着。”   吃完第六个饼林琛再次十分饱,他们一块走回了公寓。   祁硕之前也早给梁春华打好了招呼,今天这边的事得多一点,他多半不回家。   “我有想过幸福,但没想过这么幸福,我以后都想在这里养老了。”出了夜市林琛双手交叠在脑后悠闲地走着。   幸福来得有点快,和塞了六个饼一样突然。   祁硕闹着玩一样朝后掰了掰他的胳膊,随口笑着应:“吃饱后的确最幸福。”   夜里林琛躺在这张陌生的床上,刚关灯躺下屋内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他特意买了一个很厚的床帘,这样明早就不会有被太阳晒醒的烦恼了。   林琛还想再找祁硕聊聊天,想问问他以前的事。   累了一天的祁硕躺下没多久很快就睡了过去,沉沉的呼吸声绕在耳畔,黑暗里林琛摸了摸他的鼻尖。   一想到在这个地方他能多了解一点祁硕,林琛心里就有种很奇妙的满足感。   这个闻所未闻的辣味小城,是祁硕生活了二十年的家。   这更让他相信有些人相识就是上天赐予最好的缘分。   宿命论。   而在这个不变的地点,他可以见识到那份自己未曾参与的过往,然后在祁硕的旧世界里,轻轻画圈拓下新的印章。   嗯,现在与未来的林琛来过你的过去。   在故事的中央他们是一条崭新的时间线。   林琛往上拽了拽被子直到全部裹住后背,放松呼吸舒坦地闭上了眼。   第二天一早醒来后祁硕收到了梁春华让他们来家里吃羊肉汤的消息,林琛兴致冲冲地拽着祁硕往他家走。   林琛对梁春华的初印象挺不错,这会跟回自己家一样开心。   他一路上缠着祁硕不停打听他小时候的故事,祁硕的回答只一句比一句敷衍。   今天的云层有点厚,远山灰黄一片,祁硕很不喜欢这里的阴天。   “你能不能不要那么闷,理理我啊!”林琛偷袭般地掐了一把祁硕屁股。   祁硕扭胯顶走他,“我不闷,我是正常的。倒是你,像吃了兴奋剂了。”   林琛是激动,所以祁硕这带不动的样子让他看得心里刺挠。   “你这样子我特想咬你。”   祁硕无奈地笑了笑,在那殷切的注视下他一脸无所谓撸起袖子,将胳膊摆在林琛面前,“给,就当你羊肉汤的前菜。”   林琛看着他这死样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还真抱起啃了一口。   “你狗啊!”被咬过的地方有点疼,祁硕捂着胳膊上的白色牙印瞪他一眼。   林琛反瞪回去呲牙,“就咬。汪。”   两人刚进门,梁春华对着门口的祁硕说:“我忘了买锅盔,你出去买吧。”   祁硕装回钥匙点头,“好。”他顺便问身旁的林琛,“那你呢?跟我去还是留着。”   林琛说:“我留着,帮阿姨择菜。”   “也行。”祁硕出门走了。   林琛坐在沙发上,梁春华拿着半袋子苹果和一个橘子坐他身旁。   她将橘子递给林琛,林琛笑着接过:“谢谢阿姨。”   “没事,今年冬天橘子特别甜。”梁春华说完自己在黏着黄色果胶的塑料袋子里掏出一个已经完全发蔫的苹果,苹果背面甚至还有一些黑色的斑点。   林琛刚想说这种坏掉的不能吃,只听梁春华边用小刀削掉苹果皮和伤口边说道:“我这啊,平时就乐意买这特价的,削一削还能吃。丢了怪浪费了,这么一大兜子才两块钱。”   林琛扒开橘子附和地点点头,但他心里很是奇怪,有好几套房子的阿姨竟然会喜欢买特价水果。   也许这就是有钱人的低调与节俭?   梁春华拿刀切下一块苹果肉放进嘴里打听着问:“小琛,祁硕在你们学校,表现还行吗?”   “他……真挺好的。”这是林琛认真思考了一会的回答,“各方面都挺好的。”   梁春华继续问:“一个人去那么远合群吗?打不打架什么的?”   林琛立马果断否认:“没有没有,祁硕在学校可乖了,从来都不打架。”   梁春华笑了笑,“那他有没有偷偷谈女朋友?”   “也没有,他在学校那就是三好学生,每天都可认真学习了。”林琛扒着手里的橘子,也许是因为一部分的心虚,橘子皮的精油不小心崩到眼睛里。   女朋友没有,男朋友倒是坐您老人家面前。   “小琛,你也学医吗?”梁春华问。   林琛眨巴眨巴眼睛点头,“嗯。但我和祁硕不是一个专业,我是临床的。”   梁春华追问:“那你家在哪?”   林琛说:“就在学校那边,我是本地人。”   听到这里梁春华惋惜地叹了口长气,“你愿意在家里读书,这都一看是听父母话的好孩子。”   好孩子的名声林琛可不敢恭维,他私底下唏嘘一声。   梁春华抬起头眯起眼睛慈祥地看着林琛,“你这孩子,乖巧面善的,看样貌就是医生的料子啊。我家那个学的什么影像,都不是临床医生。一想起这个,哎,我这心,就寒呐。”她砸吧着嘴说,“你看他那狗德行,凶巴巴的,一脸煞气遗传他爸,哪有医生样子在?”   林琛尴尬地笑笑,帮祁硕说着话:“阿姨也没有,影像医生现在发展挺好的。并且祁硕吧,我感觉性格方面还挺温柔的。”   梁春华声音提高了几分当即否认他,“温柔?别逗我了,这孩子你不了解。外表看着人模狗样的,那骨子里带着他爸和他奶奶的恶毒,跟他爸一样。就他祖上那老家,没出过几个好东西。他堂哥,职高出来在厂里,他还有个小姑,年纪轻轻给人当三,还有个姑奶儿子吸大烟,都被抓进去了。”家里那点事逢人就说是梁春华的习惯,和林琛聊着聊着她也就打开了久远的话匣子。   “啊?”突然列举出来的信息量有点大,林琛有些难以消化。   梁春华又淡淡地补了句:“祖坟有问题,生不出好种。”   “昂,昂。”林琛声音低低的不敢苟同,只是随意应承着。   梁春华苹果吃一半拿出坚果盒放在林琛面前,“再吃这个。对了小琛,你和祁硕关系好吗?”   这个问题又给林琛问得有些不会回答了。   关系好吗?   情侣关系,能算好吧。   林琛咬了口橘子,“我俩还行。还行。”   “那祁硕给没给你说过他考警校的事?”   林琛口中嚼橘子的动作都顿了一下,“警校?他不是学医吗?”   他之前从来都没听祁硕提起过这个。   “那你就是不知道了。”梁春华切掉一个烂苹果核自嘲地笑笑,语气没有半点起伏,一点点给林琛回忆着以前的往事。   “祁硕不想学医,他压根不爱那个东西。以前非得考个什么警校,死犟死犟的,结果还没考上。”   林琛舔了下嘴皮,努力将别的疑问连着半个橘子咽下去,“阿姨,这我真没听他说过。”   “正常,他那时候跟精神病一样,死劲地要当警察,报志愿有病一样就报了俩警校。当大夫,那都是后来他自己瞎补录的。”梁春华嚼了口蔫巴的苹果。   “为什么?”林琛不理解地问。   梁春华淡淡说着:“那时候六月份末,考警校的,是有体测还是体育考试来着。在他要去市里考试的前一天,他填好了志愿都要收拾行李走了。我和他爸吵起来了,他爸凶起来连桌子都掀了,他拦着他爸怕出事,没赶上最后一趟去市里的班车。”   “他打算晚上包车连夜去,我不争气,犯病晕倒住进了医院。他爸不管我跑出去喝酒了,只能是他在医院照看我。”梁春华利索的嘴皮在这里停顿了一下,过了几秒继续道,“因为这事他恨毒了我,他就是狠心!那一周他都赌气没怎么张口说话,一起住院的病友还问我,我儿子是不是哑巴。好不容易等到补录志愿,省里的定向师范还有空的专业,他爸都给他挑好了。”   “那是省里的学校也没录上吗?”林琛好奇地问。   梁春华叹息着摇头,满脸遗憾,“他爸怕他偷改志愿没收了他的电脑和手机,把他锁在屋里。结果他大晚上从那二楼窗户上跳下去,去网吧偷摸改了。”   “我是觉得,好不容易这两年家里日子好了,有这条件让他复读了。好好在学校里再学一年,以后回来当个老师考个公务员的不好吗?我让他复读,他死活都不复读。实在不行他爱警察,明年考高点再考呗。他这人对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当警察也没多爱,真要是喜欢指定就复读了。”梁春华的几句话轻飘飘地否认了祁硕的一切。   作者有话说:   带点病理性赘述,也有点像祥林嫂 第59章 你是生气吗   林琛接连吞了好几次唾沫,他连挤出一个笑都费劲了,不知道还能附和什么。   如果警校真是祁硕唯一的理想,难以想象他那时候得多崩溃。   “最后一个人跑去了那破地方。离家多远啊,学的那什么东西?要是他能和你这么懂事,就好了。有些话我不好和他说,他拉着张驴脸不乐意听,我看见那些学生穿着高三的衣服在路上来回走着,我就想,这要是小硕也在他们里面该多好啊!”   “刚上大学,到我跟前吵吵嚷嚷地说他年底要去当兵,我不让他去。当兵有什么好的!他这人啊,就是玩心大,没心没肺的,一心想着甩掉我这个病秧子。我就给他说,你要是敢去,我就跳楼给他看。他知道我的病,还就真不去了。”梁春华说到这里眉毛稍微扬起,语气里带着些得意。   梁春华说得很轻松,分量轻到让林琛甚至不愿相信这是真的,但他光是听着就觉得喘不上气。   话都聊到这份了,梁春华干脆全部给林琛兜了底,“小琛啊,你和小硕是朋友,我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现在你看我家这房子是多了,但你是不知道我家以前那日子过得有多可怜。早年我一个月六百块钱低保养活一个祁硕,冬天那房间里没有暖气,他一个人就坐在桌前写作业。我和他爸两人天天吵架,家里闹个不停。”   “我记得最清楚的一次,小硕高一要考试,他爸喝醉酒回来直接把他踢下床,我怕他动手打我,吓得不敢言语。第二天他爸还尿在了祁硕床上。”梁春华说到这里开始哽咽,声泪俱下。   “小硕第二天还要考试,和醉鬼也没什么说的,一个人去沙发上对付了一宿。夜里暖炉都凉了,他一个人穿着件棉服睡在沙发。以前那沙发就是一破木头,死硬还冰凉。”   林琛连忙抽了几张纸递到梁春华手边,梁春华擦了擦泪抽泣着继续说:“以前他爷爷活着的时候,还会帮忙调解一下那些琐事,还会管管他爸。他爷爷车祸一死,家里就变样了。”   “他爷爷挺胖的,一大高个,躺马路中间,那一路上都是血啊。骑自行车,遇到了车祸,肋骨压断心脏没个人形,血肉碾碎在街上。走的那么可怜!”   “祁硕这人,从小冷漠阴毒,这都随他爸的。他爷爷对他那么好,从祁硕上小学就给他提前买好了一个公寓,就你住的那个,那是打算让他用来结婚的婚房。可祁硕太没良心!他爷爷的葬礼上,他跪在坟前硬是一滴眼泪都没掉。这事我现在想到就胆寒。”   葬礼。   一个新出现的词。   葬礼上的眼泪。   林琛回想他在他爸离世的时候也哭挺惨,好好一个人没了那是真悲伤。   但这两滴见了风都能挤出来的泪,真的能证明全部的爱与悲伤吗?   那祁硕呢?   “他爸怕耽误他学习,车祸现场不让他去看,他也就真的不吭声没有去。我去了倒是吓个半死,我这人命苦,上辈子欠了他们祁家的。”   “他爷爷也才七十一岁,是退休老师,活着的时候一个月还有五千的工资,死了,一切都没了。那人赔了四十万,给了祁硕奶奶和姑姑十万,剩下这比用血换来的钱,我守了五年,多少次奶奶和他姑姑闹上门要钱我都不给,最后县里拆迁,我添了一半我自己攒的钱,换了这么两套房子。他爸就在那个破保险公司里混日子,他爷爷活着的时候也给他爸买了一个公寓。那个公寓不知道多少女人住过,没让我们娘俩进去一天。”   “我以为经历这些他能成长,他能懂事,他能主动为这个家分忧!可白眼狼始终是白眼狼,祖上的根就不行。他只想着一个人去外面去享受他的好日子,估计心里巴不得我这个可怜的老女人早点死。”   梁春华自怨自艾的诟病带着绝对性的力量,林琛全程都是沉默的,他看了眼清早的窗外,今天好像是个灰暗很应景的阴天。   他用很复杂的眼神看了一眼梁春华,他听完这些实在有些坐立难安。   这是祁硕母亲他反驳不了,但他敢肯定事实并非如此。   因为不管真相如何,它都是关于祁硕最基础的人性。   这是林琛最不怀疑的。   实在没想到人性好坏的证论竟然会出现在一段母子关系里。   偏见和谣言没什么两样,原生的不信任会像埋在树苗根底的毒药,摧枯拉朽地毁掉一切。   天上的黑云翻滚,开始往林琛心里压了,而他又只是个短暂的旁观者,祁硕是全程的当事人。   不被信任的、被否决掉一切的当事人。   林琛之前一直觉得他和祁硕是两个很像的人,因为是同类才更能互相吸引。   但今天短短的几句聊天让他颠覆了对祁硕的认知,让他清楚认识到他们绝不是一类。   而也许在这个新认知的背后,会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深渊。   一个只有祁硕自己见过的,又能努力掩藏好不被人发现的深渊。   “幸好我还有石头,石头可聪明了。”话题再一转到祁硕那个社恐满地爬的弟弟,梁春华眼中明显可见有了光,“小石头前些天考试又考班上第三,我对我这儿子满心都是期待,看他能不能争气考个状元,别跟他哥一样……”   梁春华还没说完门外落锁声响起,她立马擦掉脸上刚刚沾染到的泪痕装作无事发生,林琛见此也努力藏好多余的表情在果盘里抓了把开心果。   祁硕脸色很冷地进门,踢踏好拖鞋将锅盔放在桌上。   “回来了。”林琛站起来主动走到祁硕旁边,他在厚硬的锅盔皮上咚咚敲了两下,“好硬的馍。”   “嗯。”祁硕从他身边回避性绕开只低声应了一声,他换好鞋和衣服进了厨房洗手,全程没再多给林琛和梁春华一个眼神。   祁硕突然变冷的态度让林琛有点心虚。   不一会祁硕拿着三个碗从厨房出来,他坐在桌前将锅盔掰好放在碗中,手里动作很机械,对谁都是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   梁春华平时就跟祁硕没多少话,这期间一直找林琛聊着天。   “妈,汤热了吗?”掰好锅盔后祁硕问梁春华。   梁春华下巴抬起指了下厨房,“热好了,你去舀。”   林琛立马殷勤地跑上前帮祁硕端了一个碗,“我帮你。”   锅台前祁硕手里握着铁勺在舀汤,刚刚那段对话他在门口偷听了一半。但他还是明知故问着林琛:“她给你说什么了?”   林琛往汤里抓了把葱花香菜,“没什么,就是聊聊你以前的事。”   “嗷。”   吃饭时餐桌上的气氛原本就紧张,而梁春华突然说起的一句让祁硕彻底沉了脸。   梁春华说:“你那医学院不挺好吗,听小琛说的。要不是我生病,你还在坚持考那警校,你哪里还能去那么好的地方?”   祁硕听完垂着的头抬起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错愕,他快速看了一眼林琛。   林琛也实在没预料到梁春华的这句,只将脸埋在碗里躲开祁硕的目光。   祁硕怔愣了两秒,喝完最后一口汤放下筷子声音很冷地说:“饱了,先去洗碗了。”   林琛看着祁硕起身进了厨房,梁春华对着他的背影翻了好几个白眼,又暗骂了一声:“没心没肺。”   羊肉汤里的锅盔吸满汤汁和小渣渣一样沉在碗底,林琛这碗饭吃得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梁春华饱后丢下碗到点去午睡了,林琛收拾好她的碗筷拿去了厨房。   家里的厨房靠窗,祁硕坐在窗边的小板凳上面对着墙壁。   林琛看着他缩成一团的背影问:“要我帮忙吗?”   祁硕起身接过他手里的碗走到水池子前,小半截路一个眼神都没给林琛,“不用,你先出去吧。”   “嗷,那我去外面等你。”   你哪里还能去那么好的地方?   所以还得去感谢她赐予的遗憾,是吗?   林琛离开后祁硕将抹布往水池子一摔顿时水花四溅,他的手撑住台边,攥紧了拳。   林琛在祁硕卧室呆着拼祁闻玩了一半的乐高,高中时候家里手机管的严,平时没事就可喜欢玩乐高和魔方之类的。   这是个积木玫瑰,祁闻很早之前玩剩下撇在墙角积灰的一套。   林琛拿着花瓣一片片往上拼凑,祁硕收拾完一个人在厨房呆了会才回房找他。   今天是个阴天,屋子里面光线很暗。厚厚的床帘盖住了一半的窗户,而另一半有为数不多的光从外面照进来。林琛穿着件亮色的米白毛衣,盘腿坐在地板上背靠着门,眼睛在很认真地看图纸。   四周微小的灰尘在光线下无处遁形变成一堵摸不到的厚墙,有那么一个短暂的瞬间,祁硕隐约看到了他们之间一条跨越不过的鸿沟。   他心里乱八七糟就像楼下挂在半空中缠绕成几团的电线,他上前几步走到林琛身边,顶起膝盖轻碰了碰林琛的后背。   林琛偏过头很自然地靠在祁硕腿边,他知道自己窥见了祁硕那个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他抬头望祁硕的神色很柔软,轻声试探地问:“你是生气吗?”   答案当然是的,祁硕脸色快和窗外的乌云一样阴沉了。   祁硕知道他为什么这样问自己,他没有回答从林琛身边走开站在窗台前,因为背着光人形是一团黑影。   是生气呢?   还是羞恼。   他自己也在想这个问题。   林琛望着祁硕的沉默,心里也早就知道了答案,他从地上站起来说:“那陪我出去转转吧。”   “走吧。”   家里的小区正挨着马路,马路对面是一条护城河,里面没有一滴水,河床干裂,野草疯长。   他们走在碎砖铺成的小路上,祁硕揪了一根枯草在手里一点点揉碎。一路上林琛努力找着话题聊天,祁硕只简单敷衍地回应着。   走了几步道林琛见也实在聊不下去,便说:“我想回去了。”   祁硕问他:“哪?”   “公寓。”   两人往公寓走时谁都沉默着不愿意再开口了,嘈杂热闹的人行道上他们之间的气压格外低沉。   公寓里祁硕进门站在沙发前,他突然转身看着林琛开口:“晚上买点酒吧。”   “点外卖吧,让送过来。”   “也行。”祁硕脱了外套扔在一旁,窝在沙发里百无聊赖地刷着短视频。   祁硕闷不吭声,只有手机音量调的最大,从扬声器传出来的嘻嘻哈哈声让林琛听着更烦了。   他按下打火机点燃一根烟,又将一根烟送到祁硕面前,刚想一屁股直接坐茶几上,祁硕连忙伸腿拦住他的屁股,“别坐,会碎。”   林琛嘴角叼着烟,气势汹汹地去卧室将床头柜抱出来立在沙发前。他正对着祁硕,双腿叉开坐在床头柜上,“明天得去买个凳了。”林琛嘀咕一句。   祁硕关了手机甩了甩快没油打火机点燃指尖的烟,一缕白烟飘起后在空中缭绕画圈,他施施然开口:“林琛,没什么好说的,也没什么好问的,你就当我妈说的是真的。”   “你不用这样,阿姨今天就是随口一说,和我聊会天。我都不知道你以前想去的是警校。”林琛知道祁硕心里憋着火,所以他说话已经很温声细语了。   提起警校祁硕控制好的情绪翻滚了两圈,压着的火立马涌了上来。   那是他自己都闭口不谈的禁区。   祁硕的眼神一改往日的温和,神情仿佛变了个人。   他没吃林琛这套,眼皮抬起审视着林琛,反问中带着怪罪道:“你现在不是知道了吗?”   祁硕在地板上抖掉烟灰,语中藏着的刀锋一步步开始变得犀利,“她最后那失望的眼神你也看到了,你们今天说得话我站门口也听了一半。既然你听完了,来吧,说说你的感言。我听着。看你的感言和之前那些人说的有什么区别。”   林琛下颌线绷得有点紧,但他忍着没有发作,“别阴阳怪气好吗?我就只是听你妈妈说了会,你不至于这么大气吧。”   祁硕踩扁烟头突然连吼出声:“至于!我他妈不想提!我也不想让你知道!跟他妈唱戏一样那些烂事说来说去,有他妈什么意思!”说话间他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了。   这莫名其妙失控的一通吼让林琛压着的火也忍不住了,他腾的一声站起来,气得牙痒地喊道:“你他妈跟我吼什么啊?吃枪药了!我他妈惹了你!你就那么怂连面对过去的勇气都没有吗!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一到这里就这么闷,如果是因为之前的事,你又打算把自己闷到什么时候!”   祁硕面色阴沉地说:“我用不着你管!”   这是他出自本能的反抗。   林琛狠狠瞪着他,直接上手扯住他的衣领,“你他妈再说一遍!”   祁硕使劲扒下他的手,“烦不烦,起开!”   简简单单两句林琛气得鼻孔冒烟来回跺脚,他对着祁硕那个驼着的后背指着骂道:“你他妈跟谁说话呢!你他妈反了吧!你是不今天想打起来?”   祁硕不想和林琛多纠缠,面对他的暴跳如雷只冷冷地怼了一句:“我懒得搭理你。”   祁硕说完就要进卧室,林琛使劲掰着他的胳膊不让他走,“过来!这事今天不说清楚没完!”   祁硕用劲地甩开而后吼道:“林琛你够了!我面不面对,反不反驳能有什么用,除了一次次让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可怜和悲催,什么也做不了!那些事情不会消失,最大的意义就是多一个你这样的观众来可怜我!能他妈再有什么用!”   今天他们都很生气,林琛用拳使劲推搡了祁硕一下,“我怎么可怜你了?你他妈脑干被驴踢飞了吧!我是!今天是了解了一些你的事!可你又他妈算什么东西啊!高估自己了!我没那么圣母!” 第60章 祁硕的家   祁硕咬着后槽牙努力压住心里的火,强装平静地开口:“随你便吧。”   “操!你他妈看看你这死样!你以为你谁啊,多伟大啊!再去警察局把你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加个密锁起来,以后问起来的人都他妈枪毙得了!”   “我没有!”祁硕否认着。   林琛快气炸了,他接着骂道:“这点怜悯你都受不了!你的自尊心就那么卑微那么脆弱吗!别太废物了好吗!”   废物。   这是一个能像钉子一样死死钉在他骨头上的词。   祁硕又一次咽下的喉咙里的反驳,没有再回应林琛。他半个身子僵硬着低头拖起微微颤抖的胳膊拿起桌上的半杯凉水一饮而尽。   林琛知道自己这话说得狠了,他还想解释:“那什么,我不是那意思。”   祁硕捏扁纸杯丢掉,“穿衣服,出门。”   午后的街道昏黄依旧,暗色的滤镜让一切变得悄无声息起来。   祁硕带林琛出了门,但没有说要去哪里,拐了两条街到了一个靠山的大路。   抬头看山的沟壑棱角分明,不远的前方坐落着几排很破败颓唐的土屋,房屋的老旧像上个世纪遗留下来还未来得及翻新的古董。   林琛手指着那边问:“那房子是什么?”   祁硕跟着他的目光望去,“租房的地方。”   林琛不可思议道:“这地方能住人?看着好小。”   “前面是县一中,家里在乡下的学生父辈大多农民,租不起太好的房子,一家人供孩子读书就住这里。”   林琛停下脚眼神一直放在那里,半晌说出:“我们能进去看看吗?”   “能,从那里面进去都能拐到另一条街。”   祁硕带着林琛往前继续走了几步,去上面的房子还得从一个土岗跑上去,这个坡看着能有三米高。   祁硕说:“走台阶能上去,但得绕一圈,直接上坡快,你自己能上去吗?”   林琛咧嘴轻松一笑,“不就一个坡吗?”话音刚落他就朝后退了退助跑两步,迈开腿从坡底冲上去,每一个脚印成功带起一堆黄尘,黑色的运动裤沾土变得有些发白。   祁硕紧跟在林琛后面上了坡,在进巷子前他说:“你记着点路,我每次在这里都找不到出口。”   “嗷,好。”   平行角度看去能近距离感受这份拥挤繁杂,整个长巷全是院子,而巷子之间继续纵横交错。房屋一家挨着一家,不大点的房子看着像四合院的格局,却紧凑的让人压抑。   屋檐上立在几撮枯草,站着院门往里随便一看最起码都能数到四个屋子。   据祁硕说的,这四个厢房里会分别住着四家人。   一些院子里几根绑在墙头上的铁丝缠成晾衣架,高中生的校服和小孩线衣在上面纵横交错。   “这里面冬天怎么取暖?”   祁硕指着院子里一家门口摞起的煤炭说:“都是炉子。你看那个烟囱口,从房间里立起来的粗管子通到了户外。睡觉就是烧炕,现在冬天也挺危险,每年都有一氧化碳中毒死了的。”   巷子里一只流浪的小土狗摇着尾巴从他们身边走过,林琛本能把祁硕拽在身后护着,“看着点。”   “嗯。”祁硕紧挨着林琛躲开,“但因为那学校是一中,这地方学霸可多了。”   光顾着看狗林琛走着自己差点踩到屎,祁硕先注意到一把推开他。   林琛这才躲过没有废掉一双鞋,他拧眉吼了一声:“我操!谁他妈这么没素质!”   祁硕把他拉回正道,“你别靠墙走。”   “操了。”林琛黑着脸又骂了一句。   祁硕牵着林琛继续往里拐,林琛手指挠了挠他的手心突然说:“我还以为你生气了就不会牵我了。”   祁硕捏了捏他的骨节牵的更紧了,“我不是生气。”   “不是生气你吼我。”   祁硕嘴巴张了张却什么也没说出,只干巴巴道了个歉,“对不起。”   “回去再算账。”   面前一个破旧的路口同时有三个拐弯点,一阵风吹过带起路边的黄土,浑浊的空气里夹杂着一种说不上来的臭,然后林琛扭头就瞧见了左侧小路上的一个露天下水道。   气味的绝对冲击让林琛胃里的隔夜饭翻滚了几圈,他张嘴欲吐,祁硕拉着他随便找了个出口跑了出来。   出巷子后他们到了另一个街头,空气明显变清新后林琛皱鼻换了好几口气。   祁硕跑去马路对面买了瓶矿泉水拧开递给林琛,林琛找了个店铺台阶坐上面喝水缓了缓。   他随便低头转了转脖子,却在脏兮兮的砖缝里瞄到了几株绿油油的野草。   灰色的石砖里,这抹鲜艳的绿是隆冬里为数不多的生生不息。   一瞬间林琛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祁硕手搭在林琛的肩膀上打断了他那若有似无的沉思,望着这个不怎么晴的天眼里有些黯淡地说:“我以前以为有钱就能过好日子,但也许是穷久习惯了,我才发现,比穷更可怕的是穷人突然有了钱。”   祁硕的话林琛有些不明白,在他仔细想着还没反应过来时祁硕继续问他:“你好点了吗?”   林琛喝完全部的水,冬天自然的冷冽沉在胃里,他点头:“嗯,缓过来了,刚刚是一口气堵着了。”   祁硕拿走他的空水瓶丢进垃圾桶,“那走吧,带你去看看我的家。”   林琛没明白,反问着:“你家?回家干嘛?”   祁硕没再说什么,只让林琛跟着他走,几百米的路后他们进了一个很破旧的小区。   真的很破,虽然比那些小土房好点,但这楼看着岁数也不小,像上世纪九零年代剩下来的。   祁硕进了第二个单元楼,楼道的墙壁上印满各种小广告,顶部的蛛网挂满灰尘,稍微有点过路的动静就会摇摇欲坠。   这里是一厅两户的格局,两人一齐上了三楼,年久失修的霉味越往上越重。   他们停在一个红色镀漆的木门前,趁着祁硕找钥匙林琛看了圈四周的掉落的墙皮,低头时还发现脚下踩着一张包小姐的小黄贴。   祁硕开门在楼道的墙角里捡了几根柴火,跟林琛一块进屋。   这个房子比起那个新的大平层真的差很多,客厅中间摆着一个大炉子,炉筒子从地板窜到房顶,白色的墙面长年被熏下来变得有些蜡黄,墙壁上布满星星点点的蚊子血。   祁硕掀开实木沙发上盖着的一层塑料纸,将角落卷好的沙发垫子铺平,“你先坐吧。”   林琛看见这沙发上面的镀漆也有些掉了,他将手揣在兜里乖乖地在一旁坐好,看着祁硕熟练地在面前生火。   祁硕在卧室里拿出一个破本撕了几张纸,手直接取下炉盘上的盖子,他点燃纸做火引塞进炉子,又继续从旁边的碳桶里掏出几个玉米塞子丢进去,玉米棒混着纸燃烧,猛烈的火焰带出浓烈的黑烟。   “琛哥,你去阳台开个窗。”祁硕说。   “好。”   林琛起来打开阳台门,窗户边用胶带贴着,林琛手刚碰上开关玻璃就在风的反冲下抖了两抖,仿佛随时都能被摔碎。   林琛小心翼翼才给打开,“这玻璃不会掉吧?”   “不会。”祁硕很肯定地说。   “掉了认命。”他又补了句。   炉子里的烟呛了能有五分钟祁硕才往里放木头。   林琛走过来问:“为什么不直接放木头和碳?”   “这炉子还是我小学时候换的,上面的烟管子有些堵,直接生火点不燃。”   林琛似懂非懂地点头。   生完火祁硕拿起地上的铝壶去卫生间水龙头上洗了洗,重新加满水放在炉盘上烧着。   “水先烧着,等会才能暖和,不然这屋里渗着冷。”   “嗯。”林琛用手指轻轻碰了碰炉子的边,目前勉强不凉手。   祁硕熟练地在电视柜里翻出一瓶金辉,林琛这才注意到电视机也是台式小方块。   “白酒吗?”林琛问。   祁硕点头,“嗯,喝点暖和,炉子热得一段时间。”   祁硕找了两个小酒杯倒满酒,林琛端起猛喝了一口,五十二度的白酒入口,直接从喉管直接烧到胃里。   林琛皱眉咋舌,“嚯!这劲大。”   祁硕看了眼瓶身,“五十二度。”   连个花生米都没有,他们守着一壶水坐在炉子旁慢慢喝着酒。   直到水壶开始发出滋滋的响声,屋里终于有了点热意。   祁硕抬头看着那个方块电视,说:“我在这里住了十四五年,看着这个电视坏了修,修了坏。”   “那那边呢?”林琛舔了下唇边辣嘴的酒问。   “不熟。我更喜欢这里。”祁硕手放在壶边暖了暖,这会子水都有点烫手了。   “我知道你难受,我今天不是非得问你妈知道个大概,她突然说了我也就突然听了。并且我就是觉得,你连面对都不敢面对,怎么去躲开。我没有可怜你,听完她说的那些我相信肯定不是你的问题。但我真的很心疼,就像你会心疼我一样。”   “我明白。”   祁硕心里纠结了很久,炉子里的火越烧越旺,跳跃的火焰仿佛跟喝进胃里的酒精一样开始烧灼着他的神经。   到现在他都得借着酒才敢去翻那些陈年往事。   这短暂的人生真要翻起来还有点累。   翻啊翻。   这好像得从很久以前,久到具体不知道年份的时候说起。   梁春华最早在盐业公司上班,但有段时间工人集体下岗,她因此没了工作。那时候流行发展经济,她自己开了家小卖店,然后结婚生子。   祁硕小时候家里生活还行,幼儿园下课就在店里玩玩。后来他有了弟弟,梁春华再没有多余精力开店,店铺也就给人转让了。   这时祁正涛在换了五六份的工作后开始跑保险,但家里人一齐反对都骂他进了传销。   保险公司挺忙的,祁硕一个月也见不到他爸几面。   “我爸的保险公司天天有应酬,他喝醉后特喜欢指着我和我妈一起骂。”祁硕说。   梁春华没了工作也就没了生活费,祁正涛不管家,低保那时候一个月补贴六百,是家里唯一能确保的收入。   好在这时还有个退休教师的爷爷,来来回回会给梁春华一些钱。   一家人算是都靠老爷子养活着。   梁春华嫁了个废物,没了工作,二胎的产后抑郁和生活压迫,让她的神经很不稳定。   她信过教,祁硕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教。   只记得会有一个陌生的阿姨来家里带着梁春华一起祷告,她们头上盖着一片小布跪在地上,真诚地乞求他们的神让日子好过一点。   祁硕也曾跟着他们下过跪,那时候的他什么也不懂却也无比虔诚。   可神毕竟是神,神太忙了,哪里能顾及那么多人的乞求。   现实并没有一点好转。   甚至更糟。   “自尊,我第一次体会到这个词是在学校里。”这是祁硕都不用回忆就记得很清楚的。   见过用PVC橡胶管打人的老师吗?空心的PVC管子打人最疼,被抽过一次的地方必定有淤青。   而这时候他恰巧是被针对的那一个。   只是因为他考了班里的二十名,一个班里一共八十三个人。   就被找上讲台当着所有同学的面用比指头粗的PVC抽在身上,边抽边被要求当众喊着:“我永远是最差的废物。”   年少时的自我羞辱是尊严打倒自我的第一回合。   林琛感觉两杯小酒喝得四肢有些失控,一时手忙脚乱,“我不是那意思,我真不是故意的。”   祁硕被炉子暖热的掌心有些发烫,他握住林琛的手,“我知道。”   林琛后悔地塌下肩膀,继续听祁硕讲。   他不算很差,但就是会被针对,然后被叫家长。   祁硕不认,他非得和那傻逼老师杠,他就不写作业。但他还是好好学习了,努力是有回报的,在一次期末考了班里第三名。那老师瞪大眼震惊地看着成绩单,质疑他的第三名会不会是抄的,让他之前的成绩归零重考。   “操。”林琛骂了一句,但还是不解地问,“那你爸妈呢?不管吗?”   祁硕又喝了口酒,有些无奈地摇头,“他们从来不会相信我的。”   如果让祁正涛知道他被老师揍了,只会回到家里继续给他一通暴打,梁春华指着他继续骂祸害罢了。   他永远是长不大不懂事的小孩。   祁硕小时候永远理解不了为什么爸爸要动手打人还不道歉,也理解不了为什么会有陌生的叔叔对他说,男人在外面有人很正常,你以后也会有的。   那时候只有爷爷会对祁硕好,他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觉得他会有出息、能考上大学的人。   那种期待像冬日十二点钟的太阳,能让他很明确地感受到爱和温暖。   老头是个美术兼音乐老师,什么都会,教祁硕写字画画弹琴。可他从小缺乏音律,怎么学也学不会谱子。   “我这人挺小气的,这些事挺久远的了,别笑话我。”祁硕勾了下林琛的手指,自嘲一句。   林琛按了按他的手背以来安抚。   十三岁那年,他所有的关于童年的快乐停留在了那场车祸里。   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第61章 钉子的自我凌迟   知道老爷子出了车祸后,祁正涛第一时间让祁硕好好上课别去现场。   等警察将尸体抬走一家人忙着入殓时,那个夜里没有公交车,进山需要包出租车祁硕又没有钱,他一个人跑了三十里路,去了警察清扫后的车祸现场。   天上飘着白色的雪,地下飞着白色的幡。   纯白盖住血腥,只留下彻骨的寒冷和漫天的哭嚎。   谈到这里时祁硕眼中已经布满猩红的血丝,他的鼻尖滚下几滴泪落在林琛手上,“我永远忘不了那场车祸。”   祁硕放下酒杯,脱掉厚重的加绒卫衣裸起了上身,张开半臂搭在冰冷的沙发檐上。   林琛看见左臂胳膊内侧有几道疤,是很明显的一串数字。   1025。   祁硕指腹抹掉泪眼神空洞地说:“忌日。”   那一滴泪都没留的忌日,他留在了身体上。   没人知道他凌晨三点的失眠,也没人知道他一次次在噩梦里哭醒。   他当然难受。   那是短暂记忆里为数不多会对他好的人。   所有人都觉得他才十三岁,十三岁的小孩能懂什么,但那些吉光片羽一样的日子,早就深深篆刻在他的记忆里无法抹去。   就和这几道疤一样,一辈子的事。   “刀划的?”林琛声音颤抖着问。   祁硕笑了笑摇头,“钉子。”   林琛错愕地掀起有些发皱的眼皮看着,他屏住呼吸满脸都是不敢相信的震惊。   “钉子?”声画同频,他很吃力地又小声问了一句。   祁硕手指搓过伤疤,苦笑一声:“挺非主流的。”   林琛曾热情地吻过这具身体,但他没想到,在看不到的地方还藏着这么长久的伤疤。   特殊的作案工具让他实在无法想象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是如何拿着老钝的钉子在自己身上刻字的。   十三岁。   很长久,到现在整整七年。   这是一个用七年都学不会爱人的年纪,那份愧疚和仇恨在祁硕心里压了七年。   铝壶里的开水沸腾冲破盖子,盖子猛地砸在炉盘上,清脆的响声吓得林琛心里一颤。   林琛伸出手碰了碰那几条疤,动作很轻,但依旧感觉伤口有火烧般的烫,他半天挤出一句:“疼吗?”   祁硕愣了愣,然后点头。   但一次两次会疼,次数多了,也就麻木了。   “一开始会,疼得我整宿睡不着觉。我每一场噩梦,都和车祸有关。”   他的潜意识像是演电影,一个又一个死亡现场接连上映。听着那些目击者的描述,他亲手构造着那一场场噩梦。   他害怕死亡,因为这是他的人生里第一场离别。   突如其来的车祸让他来不及反应一条生命的逝去。   而这时因为一场悼亡的葬礼,他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他突然被人指着骂冷血、没良心。   他是祸害,车祸死的人为什么不是他?   他也不知道。   跪在坟前阴阳两隔,听着身旁人刺耳的哭闹看着纸钱飘动,他像一件被搁置在角落的遗物,一滴能流动的眼泪也没有。   “十三岁的我觉得当警察很酷,以后我能报仇。”   不知不觉中,这个傻逼的梦想就延续到了十九岁。   祁硕又拿起酒喝了一大口,他已经逐渐适应这五十二度的酒精了。   乱七八糟的,青春期结束了,梁春华也重度抑郁了。印象里的天永远灰蒙蒙黄土飞扬,能看得到的家里永远都有争吵。   熟悉的家人为了赔偿金就差没有一个杀了一个了。   梁春华每被闹一次病情就发作一次,祁硕陪着她各处跑医院买药。唯一出这个县城,也是陪梁春华去市里的医院看病。   祁正涛的酒瘾一直都有,只是后面打人少了。   神从来没有眷顾过他。   而他那些烂到发脓的岁月,实在算不得美好的青春。   六年里,考警校是他唯一的信仰,哪怕它的来源是阴暗的仇恨,也的确给了他希望。   祁硕一直觉得人定胜天,既然神不眷顾他,他就自己努力为自己争取一个未来。   “那天晚上我知道我去不了体检的时候,我在医院走廊的台阶蹲了很久,看着不同的人进进出出,他们或喜或悲。那一刻,我好像认命了。”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回向命运低头,在医院充满消毒水的走廊里。   原来命运高于一切的神,被当成玩具牵着走的永远是改变不了的命运。   人能乞求命运吗?   命运不是定死的吗?   他时而宽慰自己梦想这东西太飘渺了,得不到很正常。   可毕竟,六七年了。   “为什么不复读,我怕我疯掉,我每天的精神处在一个游离态,从二楼跳下去是我是想为自己挣最后一条路。我不知道我能去哪,应该去哪,这些无所谓,我只知道我要离开。补录的学校不多,影像是个什么东西,学校在哪,我都不清楚,稀里糊涂地就去了。”   “去了后,我就想当兵。我妈以死相逼,我知道她做得出来。自打高三那年她站在顶楼上时我就怕了,我很怕死。你说的对,我很怂的。我只会逃避,只会妥协。”   当梁春华用死亡这把刀抵着他的喉咙时,他再很多次的妥协了。   此后往日的理想是他闭口不谈的话题。   两千八百公里的路是释怀,也是掩盖。   学医这条白布掩盖掉了那片布满荆棘的过往,否则在他每一个想要回头看的深夜里,扎进肉里的是尖锐的、名为不甘心的利刺。   他那一文不值的理想,再也赌不起一条人命。   祁硕仰着头,一滴温乎乎的泪从眼角顺着灼热的脸庞滑向耳骨,又很快变凉。   林琛心里苦得已经说不出话了,不确定地问:“我们第一回见面,你觉得我会自杀是因为这个吗?”   “是。”祁硕点头。   在梁春华动不动就自杀的威胁下,在那匮乏且破败的世界观里,对待生死祸福他格外敏感。   林琛的手握住祁硕的胳膊,鼻子有些酸胀,他来回抚摸着那些狰狞的伤疤,满眼都是心疼,“傻不傻,用刀划都还能好受点。”   祁硕将脑袋侧歪,支撑在林琛胳膊上,“林琛,有时候,我真感觉我像个疯子。”   林琛用下巴蹭了蹭他有些发烫的额头,“会过去的。”   祁硕的酒量还是一如既往的差,不知道多少杯的白酒他的脑子开始昏沉起来。   他上身透着红穿好衣服,东倒西歪地去了厨房。林琛跟在他身后护着,走一步都怕他摔着了。   祁硕跪在地上,低头在橱柜里掏了好久,抱出一个大铁盒。他又摇摇晃晃地回了卧室,边走边用手抹走盒子上的一层薄灰。   卧室里祁硕又翻了翻床下,费劲地找出一把小钥匙,他晃了晃脑袋坐回床边,呼出几口热气,脖子上的青筋怒张打开盒子。   “就这个。”祁硕从里面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林琛。   已经边角褪色的照片里是一个小男孩一个老人站在麦田里,身后是暖黄色的高山白云。岁月在老人脸上留下的痕迹让他看着更加慈眉善目,身旁的小男孩寸头咧着嘴开心地笑着,不带任何锋芒。   “这是最后的合照,十二岁拍的。他临车祸的那段日子,提前给我买好了房子,让我结婚用。他说他要看着我考上一中,考上大学。”   祁硕哽咽着,眼泪像断线珠子一样砸在地板上。   “他说他这辈子都没过一次生日,今年他要过一次生日。可就是……最后的生日成了他的忌日。而我在他生日前一周,我们因为一点小事吵架了,我都没来得及给他道歉,也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他就走了。”话到这里祁硕哭得泣不成声。   那场车祸在一次次警醒着祁硕。   梁春华再怎么过分,祁硕都不会和她争辩,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任性妄为带来的后果。   哪怕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说不定某天滚几圈蝴蝶效应后也可以成为压死骆驼的一根稻草让人无法翻身。   谁都承担不起一场死亡。   “愧疚。真的很愧疚。”祁硕眼神死死盯着照片,拳头攥紧,手背扭曲的青筋突起,指关节发出咔嚓声。   他对过去的自己厌恶至极。   这四个数字是生日,也是忌日。   他的第一个生日,唯一一个忌日。   那些伤疤是祁硕对自己的惩罚,也是他对那场车祸唯一的释怀。   钉子是窗台上不知道放了多久的,带着铁锈的尖头刺入皮肤,鲜血顺着不规则的伤口汩汩流出,是灼烈的刺痛。   十三岁的少年以为自己做了很大的恶,只有用自身的疼痛才能洗得干净。   但他不知道伤疤会永远跟着他,那份愧疚依旧是。   林琛盘腿坐在祁硕脚边,看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瞳孔之中透露着他从未见过的绝望与悲伤。   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他手掌捏了一下祁硕大腿,“不怪你,不怪你的。爷爷那么好的人,早就原谅你了。”   时隔七年,再想起那场车祸仿如昨日般历历在目。   恐惧在绝望里生根发芽,自卑又懦弱的蔓死死困住顽固的他。   画地为牢。   自始至终,不肯放过他的只是自己罢了。   顽固又懦弱。   林琛抬手轻轻擦拭着祁硕脸上的泪,将他颤抖的肩膀搂进怀里,哑声说:“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酒精在一点点占据祁硕的脑神经,他紧紧抓着林琛贴上来的怀抱,手臂力气很重,像抓着唯一的救命稻草。   下午四点多太阳终于穿破厚重的云层照出来一束光,从沾满胶带的灰窗里透进客厅,黄色裂了一个缝的瓷砖地板泛着光。   祁硕重重吸了一口气,声咽气抖着在林琛肩头蹭掉眼窝涌出来的泪。他眼前一片糊光偏头看向窗外,感到有些刺眼。   光都是转瞬即逝的,没有哪束光能停留很久,冬天最难熬的是被噩梦吞噬的黑夜。   更悲伤的是,这个故事好像结束了又好像还在继续,他到现在依旧找不到结束的出口。   没有再加碳的炉子烧不了多久,里面的炭火逐渐开始变暗。   林琛用自己的袖子轻轻擦干祁硕脸上的泪,祁硕胳膊抖着将照片扔回盒子里呼出口不太顺的气。   林琛看着盒子里的东西随口问:“这些都是遗物吗?”   祁硕搓了搓发肿的眼皮点头:“嗯。那是他收藏的画。”   林琛轻摸了一下画轴拿起,光是看外面的纸张都已经陈旧泛黄,他没敢打开,“看着挺古老。”   “嗯,清朝的。”祁硕吸了两下鼻子,一脸淡然地说着。   “嗯。”林琛脑子转了小半圈才反应过来,“什嘛?!清朝的?!古董啊!这不得几百来万呐!”   祁硕手指轻弹林琛的脑门,“什么啊。只是清仿唐的。不值钱。”他轻飘飘地又补了一句。   林琛占便宜似地在古董画上多摸了两把,咽了口唾沫不敢说话,干巴巴笑了笑立马将画放回原位。   祁硕中指后勾将手串取下,一侧绕在拇指上转了两圈,珠子与珠子之间摩擦发出声响,“这对沉香手串,也是他留下来的。”   “那你给我一个,能合适吗?”林琛照猫画虎学着祁硕转手串,捻来捻去都不顺溜,“它贵吗?不会也是古董吧。我给古董啃了个牙印!我这破嘴,真该死。”   祁硕扫了林琛一眼笑了笑摇头,“不是古董。也不贵。”   祁硕虽给了一个否认的答案,但林琛还是觉得胳膊上仿佛多了二两金压着,沉甸甸的。   祁硕将盒子关起来锁好,林琛帮他放回厨房的柜子里。   “也是放心让我看见,不怕我偷了去。”林琛嘟囔着从厨房出来。   “林琛,你会觉得我很奇怪吗?”祁硕抬起通红的眼睛注视着他问。   林琛走上前转了转祁硕的发旋,“说实话会,但我能理解。没有谁的选择会一直完美,也许老天已经给了你一个还不错的出路。”   祁硕点了点头,“但愿吧。”   “火不烧了吗?”林琛拎起铝壶看了眼炉子里快要熄灭的碳,顺便打了个哆嗦。   这屋里待久了是渗着冷。   祁硕穿好外套起身摸了摸烫手的壶边,“不用了,走吧。”   林琛顺便去三个卧室转了几圈,祁硕的卧室墙上全是祁闻乱涂上去的各种画。   “你冬天卧室里没暖气,炉子在外面,你怎么睡?”林琛叩了叩床板,只垫着一个毯子坐着都硌屁股。   “插个电褥子睡觉不冷就行了。”祁硕说的很平常。   林琛摸着这个木板床这让他很难不去联想梁春华刚刚说的话。   “冬天房间里没暖气,他坐在桌前写作业……穿着件棉服睡在沙发……”   林琛眼睛忽明忽暗地闪了闪倒吸了一口冷气,心脏也跟着抽动两下。   原来祁硕以前的冬天那么冷。 第62章 看江边的人   林琛伸出手拉过祁硕,胳膊抬起指腹捻过有些烫手的眼皮,很温柔地转开话题:“喝酒了这会能回公寓吗?”   “走吧,我想吹吹风。”   “好。”   林琛收拾了酒瓶熄灭了炭火,将祁硕外套的帽子扣在他脑袋上,牵着他的手下了楼。   祁硕酒喝的多这会走路有点飘。   风在前面肆意横行地吹,帽檐压了他一半的视线,在这条他最熟悉的街上,唯一能看得见的是那个最熟悉的背影在牵着自己走。   祁硕拽了拽林琛的手,脖子朝后一仰露出额头,抬起红肿的眼皮目光沉沉看着林琛。   林琛停下脚转头看着他,“怎么了?”   目光交错的瞬间,在流转的眼波里祁硕过往的一根思绪与此刻交错。他忽然意识到也许在很早前的江岸,一切就已经是命中注定。   他没有太大的见识,没遇到过太漂亮的风景和太好的人。   他来自于山,所以格外向往江与海。   林琛是他走出大山见到的第一片新的世界,世间任何美好的词去形容他都是不够的。   他闭口不谈爱与喜欢,自始至终觉得感情寄托是一件虚伪的事情。   因为没人教他去爱,他甚至没怎么见过爱。   他干什么事都犹豫不决胆怯懦弱,唯独对喜欢林琛这件事,他坚定不移。   就和他会从二楼跳下去改志愿一样。   因为很重要,所以才会毫不犹豫。   看江还是看人?   这个半年前随便一想的问题,他在此刻能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他在看江边的人。   车流划过路面留下不同程度的撕拉声,祁硕盯了林琛半天不言语,好一会突然冒出来一句:“林琛,我这辈子如果随随便便撇下你,我一定不得好死。”   这有些过于重大的承诺让林琛愣了愣,随后紧忙捂住祁硕的嘴,“两句不离死你他妈是不有病!能不能阳光点,不许瞎说!”   “我没开玩笑。”祁硕布满血丝的眼睛很认真地注视着林琛。   “林琛,你会带我离开的,是吗?”他像一个小孩在不确定地小声恳求询问。   林琛全部握住他的手十指紧扣在一起,很笃定地说:“是的。这个地方我会带你离开。我们也会去很多地方。你想去哪儿我都会陪你。”   “好,谢谢。”祁硕僵硬的脸上扬起一个淡淡的笑。   风吹的缘故,鼻子一酸眼眶又湿了。   “谢个屁。别哭了,再哭不好看了我就不要你了。”   祁硕擦干眼角的水笑了一声,“滚。风吹的,没哭。”   “那走吧!手塞我兜里!我们一起回家!”林琛蹦蹦跳跳地走了几步。   祁硕失笑着乐了几声,跟他旁边两人一起往前   特傻。   但也挺开心。   到家后林琛洗了些梨,再去找祁硕时见他已经在床上躺下。   走了会还好,刚躺下脑子里就像坐过山车一样眩晕,螺旋转圈似的劲很快上来,心脏都有些跳的不舒服。   林琛刚要打算关门出去时祁硕叫住他:“我没睡。上来陪我躺会吧。”   “好嘞,来了。”林琛爬上床坐在一边。   祁硕强撑起精神头坐直身子,裸着背靠在林琛怀里,林琛给他盖好被。   “知道你热,不盖容易感冒。”林琛说。   祁硕说:“说说你的过去吧,我想听。”   “我的?”   “嗯,就当哄我睡觉了。”   林琛一只胳膊拦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抓着胳膊,拇指指腹摩擦着伤疤,“好,现在到林琛睡前故事会环节。”   祁硕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好,做出仔细听讲的样子。   “让我想想,我小时候好玩的东西挺多,你真要我说我还一时想不太起来。啊对,说说我学琴吧。我爹是嫌我闹腾,为了让我静下来送我去学琴,学是学了,老师不在我就趴钢琴顶上弹二泉映月。”   “你是挺闹腾。”祁硕说。   “再大点十五六岁,也挺好。上课打球,每次考试回家,我爸准能烧一大桌菜,他喜欢带我吃各种好吃的,不管是旅游还是家里。他对我是散养,只要我别在外面整出后半辈子的档案问题,他都不管我,我干什么事他都让我自己去做,然后自己花钱支持。他人真的很好。”   父亲虽没有看着他最后成人,但的确给了他最好的童年与青春。   林琛揉了两下祁硕的头发接着说:“再然后,意识到了我的性取向,就去小网站找片,是喜欢男的。但你能懂吗,半硬不硬的时候找片最痛苦,他妈就是找不到对胃口的,要么丑要么小要么吵。”   祁硕拍了下林琛手背,“得得,看片给你看出心得来了。不良爱好从小培养是吗?”   林琛戳了下祁硕的腰,反问道:“怎么了?你没看过吗?”   祁硕困得快要阖上眼,被一戳稍微清醒了点,他低声呢喃着:“没有,谁跟你似的,都研究这样了。”   “我不信,你不诚实。”林琛手指在祁硕肚子上轻轻画圈,“不过以后我不看了,我想着你就行。”   “流氓。”   林琛抱紧祁硕的腰,下巴靠在祁硕有些热的肩膀上,“再之后,我就遇见了江北昇,我们俩混子在一块混。”   “给你表白那个,那陈文轩呢?”祁硕问。   “嗯,那都闹着玩的,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你没见过那哥们,他人还行,就是脑子缺根筋。陈文轩……他俩之间又是个事。陈文轩看不惯江北昇,江北昇看不惯陈文轩,他俩经常大眼瞪小眼,我就看着他俩在那块瞪眼,也挺有意思。”   “他不是,那圣诞树是。”祁硕嘀咕一句。   林琛咯咯乐了两声,“辞希啊,啊是,是谈过,一开始我瞅他白净挺单纯,就处了。那时候可纯情了,也就拉了个手。不过处下来,还是不太行,不合适。”   本来祁硕快要睡着,这两个字硬生生让他瞪大眼从林琛身上起来,他扭头审视起林琛,“昂。白净,单纯,纯情。挺好。现在回忆初恋是不还挺惋惜?”   “是啊!”林琛故意逗他一下。   祁硕蹬了蹬被子从林琛怀里坐起躺回自己枕头上,林琛无奈地笑了笑躺在他身边往后背贴了贴,“别别,这脸都拉地上了,我赶紧给你捡起来。”林琛抓着两把空气就往祁硕脸上糊,祁硕拱腰从他身边挪开表示不理睬。   “哎呀,逗你玩呢。都有你了,还惋惜旁人干嘛?”林琛抱回祁硕把人塞怀里,猛亲着他的脸,太大力都嘬出来了几个红印。   “祁硕,我好喜欢你。”   “哦。”   林琛用膝盖顶了下祁硕屁股,“别装死,表白呢给个回应。”   祁硕闷声点头,“喜欢。我也喜欢你。”   “不知道为什么,你身上有一种我没见过的劲,我很喜欢。”   祁硕翻过身看着林琛,继续听他说。   “我爸去世后我什么也没了,我是一个人乱七八糟地过了两年。”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吗?”林琛又问了一遍。   “我有劲。”祁硕说。   林琛有些无语,他骑在祁硕身上隔着被子捞起他的腰,“你信不信我把你卷被子里面撇楼下去。”   祁硕被逗笑,“这不是你说的吗?”   林琛整个人趴在祁硕身上压着,“那你忘了我重说。”   祁硕亲了下林琛嘴唇,乖巧地眨眨眼:“好的,已经忘了,你说吧我听着。”   “操!傻逼啊!”林琛笑得彻底绷不住了,从祁硕身上滚下来回到自己位置上。   傻笑了半天林琛后背出了一层汗,身上也闹得有些热了,缓了一会后他望着天花板上的灯柱说:“你在的时候我心安。我叔是个很自由的人,他自由的有点病,我哥脑子也没多正常。也许人跟人之间真的有磁场,我跟你在一起有种归属感,我心里踏实,我能确定有个伴儿在陪着我。所以祁硕,我们能一起走到很远的地方,总会离开这里的。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再给自己整伤疤了,答应我。”   祁硕快睡着了,昏沉中只知道林琛说了很多,但具体是什么他也没听太请,在彻底进入深睡眠前哼声应了一个:“嗯。”   林琛看着祁硕没了动静稍稍松了一口气,吻了吻他的鼻尖给他盖好被,很小声地下床出去关了上房门。   祁硕做了一个清晰又模糊的梦,一直到天黑他都没醒。   林琛自己简单炒了一点菜吃完,这个房子算是县城稍偏的地带,夜一深周围便会格外安静。今天一天的事让林琛晚上一个人有些坐不下去,他套上棉服出门下了楼。   天空只有山边还剩最后一小条的光亮,林琛进了一家小卖铺,看着货架上一排没见过的烟,他挑了一个挺有地域特色的黑蘭州付了款。   林琛刚出店站在门口撕开烟盒,一个佝偻着腰的大爷拦住他,“小伙,能麻烦你帮我存个钱吗?”年纪过大的人说话声线都不稳当。   林琛侧身就看见旁边农行的ATM机,又低头瞥见脚边的一个担和两个空篮子,只有一个篮子里剩着俩柿子。他随即将烟和塑料膜一起塞回兜里,点头应着:“行。”   林琛一把拽开银行的玻璃门,看着老人布满老茧的双手颤抖着在兜里掏出来一团卫生纸,一点一点打开才看见里面藏着很皱的二百块钱。   老人的动作很慢,他怕林琛着急边找边有些窘迫地抬头看了好几眼,林琛见此安抚他:“您别急,慢慢找。”   在林琛接过老人的卡和钱时,老人一个劲地给他说谢谢,顺便出门拿起篮子里剩的俩柿子塞在林琛手里。   “家里就我一个人,卖柿子赚点钱给孙子转过去念大学。这里剩俩,你拿着吃吧,都是我家地里种的,没农药。”   林琛来不及拒绝一个柿子已经进兜了,他只能笑着应:“啊啊,没事没事。”   林琛将卡插进卡槽熟练地点着按钮,输密码的时候老人毫不犹豫将写密码的小纸条递给了他。   这份陌生的信任让林琛有些震惊,他蜷了蜷手指接过,很快存好钱将最后的余额按出来给老人指着说:“看这里,一共是四百一十七,都存好了。”   “好好,谢谢,谢谢。年轻人念过书就是厉害。”   林琛将卡取出,目送着老人出了银行,已经挺不直的背重新挑起两个空担子离开视线。   黑夜完全到来,天边的那条亮光早被遮盖,街头的树枝光秃秃的摆着枝干,在这个冬夜里仿佛过得很难。   四百一十七的存款,在大学里甚至买不来一只名牌的鞋,而在这个冬天摆摊卖一天的柿子也只能赚二百而已。   所以苦难的意义是什么呢?   林琛蹲在银行门口的台阶上扒开柿子皮,熟透的果皮一剥就掉,啃一大口果肉鲜甜软糯不带一丁点涩。   吃完两个甜柿子林琛重新掏出烟盒,烟草入口新的一种苦让他不禁挑起眉毛。   这种烟的味道很奇怪,进入口腔不冲不辣也不呛,却充满了苦。   烟头在手里烧得很快,林琛吸了好几口再三确认的确是苦。   是很踏实的一种苦。   林琛的思绪望着影影绰绰的树影有些空荡,在踩灭两个烟头后才重新从台阶上站起身。   回去的路上林琛怕祁硕醒了饿,在附近的小夜市里买了一个炸饼夹了几样菜。   开门进屋后才发现房间内所有灯都暗着,他估计到祁硕一直没有醒。   林琛将饼放在冰箱里洗了手上床,他躺在祁硕身旁,盖了半个被在身上,背靠着祁硕玩手机。   手机光调到最暗,他静音刷着短视频,只能听见路边车辆来回行驶声和祁硕安稳的呼吸声。   夜里十点多时祁硕醒了,被惊醒后眼眶湿润。   好像做了一个跟火有关的噩梦,大风吹起大火胡乱地在原野上闯,烟灰像雪布满半边天。   像一个荒诞离奇的预言。   祁硕睁开浑浊的眼睛,映入眼帘的先是厚重的窗帘,房间内没有半点光源,漆黑一片。他抓了两下身上的被子,心里的慌张更多了。   他还回味着那场记不太清的噩梦,林琛察觉到一点动静翻了个身,床吱呀响了一下。   祁硕这才回过神来。 第63章 我超级无敌讨厌你   “醒了?”林琛关了手机按下床头灯小声地问。   “嗯。”   林琛的手一只手曲起撑着脑袋,另一只手轻点在祁硕的额头,到眼角时摸到湿湿的,“做噩梦了吗了?”   祁硕在被窝里碰了碰林琛的手,“没。打哈欠的眼泪。”   林琛顺势抓住他的手问:“我买了炸串,吃吗?”   祁硕后脑勺陷在枕头里晃了两下:“不想吃,不饿。”   “头还晕吗?”   祁硕没再应林琛,侧过身胳膊一挥手臂放在林琛腰上紧紧抱住,林琛的手在他弓起的后背上来回划着脊柱线。   林琛只听见祁硕放心地舒了一口气,又往自己身上贴了贴,闷声地说出了一句:“你在。”   然后就又安静下来,没了动静。   林琛轻拍了两下祁硕的后背,抬起脖子亲了亲祁硕的脸。时候也不晚了,他们依偎在暖哄的被窝里,林琛盖上了乏力的眼皮。   又一个清早,卧室因为遮光的窗帘一片昏暗,沉浸在美梦中的林琛在大床上很舒坦地滚了两圈,他是被枕边震动的手机给吵醒的。   扰人清梦。   林琛顺着肌肉记忆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扔在一侧,电话那头大喊一声:“喂!人呢?出来开门!我在门口呢!”   “你谁啊?”林琛彻底被这一嗓子给喊醒,他皱着眉眯眼,眼神逐渐在屏幕上聚焦。   嗷,是陈文轩。   “睡傻逼了?连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啊!赶紧起来开门,让我进去,我爬八楼很累的,搁你这门口冻了好几分钟了!”   “嗷,好。”林琛迷迷瞪瞪地下床穿好鞋,“等着。”   在拧开卧室房门的一瞬间林琛察觉到了不太对。   不对,他不在家。   下床站在门口林琛转了转脖子强行让自己清醒,“陈文轩那什么,忘给你说了,我没在家。”他边说边将手机打开免提扔在床上,慵懒地上前几步拉开窗帘,让清早的阳光晒在屋内。   “那你在哪呢?”电话里突然冒出另一个声音追问。   林琛坐回床边打了个哈欠,“我靠,江北昇?你俩怎么在一块。我在外面旅游。”   电话里紧接着传来陈文轩惊讶的喊声:“你旅游你这么大事你不提前告诉我!”   江北昇不屑地吐槽一句:“他告诉你干嘛,真是有病。”   “你俩不都忙着谈恋爱吗?怎么,今天聚一块找我搓麻将啊?”林琛坐在床头边说边穿衣服,而后起身去客厅看了一眼,确定祁硕不在屋内。   “我女朋友人回老家,我又不能跟过去。这不没事吗?找你出来打球,谁知道碰着他了。”陈文轩说。   “嗷,感情我就是个备胎。”林琛打趣一句。   陈文轩说:“备胎都是高估,备胎跑了也没见得告诉我一声。”   江北昇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林琛进了卫生间,“过完年吧。”   “玩这么久?”陈文轩问。   “嗯,反正寒假闲着也是闲着。”林琛将手机放在洗漱台上,抓起牙刷挤了一小块牙膏塞在嘴里。   陈文轩说:“那行吧,你玩好,回来时记得给我带点新鲜玩意。”   林琛嘴里含着牙膏沫含糊不清地说:“没问题。我还真见着不老少的好东西。”   “那我挂了,旁边站着个碍眼的我是真不想多呆一点。”陈文轩阴阳怪气地说完最后一句。   林琛在挂电话前隐约听见了江北昇的一句“他妈”。   手机快要自动熄屏时弹出一条江北昇的消息:[那死直男看不出来,别以为我也看不出来。哪的酒店有床有客厅还有独立卫生间?]   林琛看着屏幕哼哼笑了笑,对着聊天框打下:[你要不别学医了,学侦察去吧。是,和一个朋友。]   江北昇:[男朋友?]   林琛看着手机肩膀抖了几下彻底憋不住笑了,想想这事他告诉江北昇也无妨。   林琛:[你真去学侦察吧。嗯。怎么了?]   江北昇:[林琛,你从此彻底失去我了。]   江北昇的贱是唯一能和陈文轩的骚媲美的。   林琛吐掉牙膏沫子,[别贱。]   江北昇:[他好看吗?]   林琛熟练地打下:[当然好看,我非常喜欢。]   江北昇:[有我好看吗?]   林琛继续笑着,[你是孔雀你最美,但我喜欢人。]   江北昇:[虽然你在夸我,但怎么听着这么硌耳朵。]   林琛:[别多想,就是在夸你。]   林琛笑着关了手机洗掉嘴边的牙膏,他擦干脸上的水珠悠闲地走向阳台。   这里冬日的阳光该说不说还挺暖和,晒在后背像个暖炉很舒服。   林琛对着朝阳抬起胳膊,眯起眼睛舒坦地伸了个懒腰。   刚伸完懒腰低头就看见祁硕站在楼下,不细瞅都能看见他和一个小姑娘在聊天。   这种时刻,林琛当然是立马开窗趴窗台上偷窥着,顺便掏出手机开始录制证据。   “行啊。大早上撇下我独守空房,自己一个人搁这叙旧呢!”林琛没好气地自言自语着。   从上往下看去,只能看见两人聊了一两分钟,最后祁硕亮出了二维码,女孩扫了一下。   祁硕上楼挺快,加完微信没两分钟就拎着几个冒热气的大包子开门进屋,他看见林琛后问:“醒了?”   林琛没理他,只是佯装生气看着录好的视频,时不时阴阳怪气地啧两声。他在桌子上架起腿,胳膊撑着身子侧头盯着祁硕,“呦,还知道拎俩包子回来。”   祁硕换好鞋一脸问号,上前打算伸手摸一下林琛的脸,“怎么了?”   林琛晃了晃脑袋很神气地躲开他的手,“我都看见了,你背着我加人微信。”   “嗷。”祁硕被这模样逗笑了一声。   林琛收起腿手拍了一下桌子,“怎么,这都不解释了吗?这才处多久就这态度了?”   “等会我给你解释,我先把厨房的豆浆拿出来。”祁硕将包子放在茶几上,取出兜里的手机随便丢在一旁。   林琛看着祁硕进了厨房,很光明正大地拿起祁硕的手机。   不出意外,锁屏有密码。   好。好样的。   祁硕端着两碗豆浆到茶几上,林琛将他趴窗边拍好的照片晾在桌上。   没等祁硕先解释,林琛率先开口:“我,讨厌你。”   祁硕扫了一眼照片再次被逗乐,他不慌不忙喝了一口豆浆,掐着林琛侧脸上的软肉,“乖,我喜欢你。”   林琛抢走祁硕的碗,再次郑重地开口:“我,超级讨厌你。”   “我超级喜欢你。”   “我超级无敌讨厌你!”   “我超级无敌喜欢你。”   “我阿姆斯特朗爆炸螺旋那么讨厌你!”   “我阿……什么?你再说一遍。太长了没听清。”   “滚吧,别吃了。讨厌你。”   祁硕喉咙溢出低低的笑,扭头看见沙发上放在林琛屁股旁的手机,笑着问:“查我手机了?”   “昂,不让吗?”   “那看到想看的了吗?”   “没有,有密码。”   祁硕起身胳膊伸到林琛身旁取走手机放在林琛面前,笑得一脸放心,“你的指纹就能进。随便查。”   “谁知道你删了没?”林琛半信半疑将指纹放在感应器上,屏幕解锁竟真的打开了。   “你什么时候录的指纹?”林琛惊奇地问。   “挺早了,趁你睡着录的,就专门方便你查手机。”祁硕正有种被老师提问,但这题做得贼熟悉的骄傲感。   林琛拿着手机没有动,祁硕坐他身边打开微信最近添加的人,说:“那女生,应该是小学同学吧,记忆中是。突然冒出来的喊我名,我都没认出来她是谁。”   “嗷。”林琛看着祁硕手指划着屏幕。   “微信她申请了,我没通过,你可以看。”   新的朋友里那条好友申请是没通过。   “嗷。”林琛略有些尴尬地舔了下嘴皮,转移话题道:“你不加会不会不太礼貌?”   “没礼貌就没礼貌吧,又不是没被她们这种人说三道四过。更何况我真不认识她是谁。”   “真没事吗?我就开个玩笑,你该加的加。”   “真没事,我手机里高中同学都没几个。跟你没关系。林琛,这里和我有关的人际关系,我都不喜欢。甚至说挺烦。”   昨天事情说开现在祁硕明显多了几分坦诚。   他迟早有天会永远离开这里,跟以前那些乱七八糟撇清干系,所以也实在没必要假惺惺地做个爱叙旧的人。   “你别多想,吃早饭吧,待会带你去收租。”祁硕说。   林琛没再多看手机,本来也就是闹着玩玩,他将手机关好放回原位。   “收租?”   “嗯。咱俩第一天来的时候贴的广告有人找房了,一块去看看。”   林琛搓了下鼻头,咧嘴一笑,“真没想到,有天我也混到能收租的地位。”   祁硕温声吐槽:“财迷。”   “你们有钱的,别这么鄙视我们这么普通人好吧。”   “哪有。我也是财迷,我也没钱。收的租跟我也没太大关系,我妈指着这个看病。”   听见梁春华的病情,林琛立马收敛笑意,问:“对了,阿姨的病一直都那样吗?”   “嗯。我想等下周一带她去市里的医院看看,咱俩一块。去吗?”   “去!我就当出去玩了。”   祁硕两手略微使劲捏住林琛两侧的脸颊,带点报复心理,“还吃醋吗?还讨厌我吗?”   林琛的脸被捏变形,他瞪了一眼祁硕,“你这么记仇的吗?”   “嗯呐,可记仇了。今天的事我要拿个小本本写下来,改天在你面前翻旧账。”   林琛拿起一个包子塞祁硕嘴里堵住,“不许记,吃你的包子。”   祁硕眼中盛满笑意咬了一口包子,“早知道这样,包子里多给你灌点醋了。”   “不让吃吗?”   “让。多吃点,对身体好。”祁硕脑袋贴在林琛肩膀来回蹭着,有点撒娇耍赖皮的意思。   这话林琛此曾相识。   林琛一把推开祁硕,“离我远点,嘴上的辣椒油粘我衣服上掐死你。”   “啧,脾气真差。”祁硕抿着嘴一脸委屈小口咬着包子。   “闭嘴,不服憋着。”林琛语气明显得瑟,神气地挑了下眉,端起碗大口喝着豆浆。 第64章 对不起   收租倒没什么,就是一手签字一手交钱。那片地方林琛没去过,是个高层,房子在十六楼,小区里面还有一个花园和水池,看着就高级。   虽然但是吧,怕说出来虚伪,在坐电梯上楼的一瞬间林琛还是有点能体会到傍大款的感觉了。   年纪轻轻二十岁拿着钥匙收租,这经历搁谁谁爽。   租客是一个单身女性,她提早在门口等着祁硕过来。房子之前是梁春华和她看好了,祁硕今天只是看着签字,填完合同去他将钥匙交给租客,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就和林琛离开了。   全程进度一点也不磨叽,“支付宝到账一万元”林琛只听了个响就结束了。   下楼后祁硕在小区边的奶茶店里买了两杯柠檬水,和林琛一起上了马路对面上的天桥。   正午的太阳直射在头顶,两人的影子紧挨在一块,祁硕后背贴着栏杆闭眼侧头靠在林琛肩膀上,空气中都弥漫着被太阳晒过的干净泥土味。   “好简单啊,我以为是那种很霸气的写合同。”林琛捅开柠檬水的盖子。   “我是正经人租房子,又不是黑社会要债,那么‘霸气’干嘛!”祁硕食指轻弹了一下林琛的脑门,林琛闷哼一声躲开。   柠檬水里没有加冰,柠檬片沉在杯底,林琛吸了一口问:“一万,还挺便宜,这人只租一年吗?”   “嗯。我妈嫌短租太麻烦,都是一年打底。”祁硕远远的指着楼说,“这房子没你住的那个好,面积差不多大,公摊面积多。并且租好几年了,年年换人挺不干净的,暖气什么的也都不怎么地。”   “那还有人租?”   祁硕侧过身指着另一个方向说:“这后面旁边一共有两个高中一个小学,地段好算学区房,不愁租不出去。暖气这东西,也没办法整改,一栋楼都那样。”   林琛走到祁硕正对面,身后是湛蓝的天空和灰黄色山,他笑着对上祁硕的视线,“感谢大款给我一个好房。”   入目还是熟悉的天,熟悉的山,电线杆上的线缠绕成乱糟糟的一团,可林琛站在眼前,正午的阳光照在他柔软的发丝上,天空跟随光线折射进那琉璃一样干净的眼睛,身后的荒野都莫名好看了几分。   画面交叠在一起,祁硕目光有些空地望着前方,自言自语道:“真好看。”   “什么好看?”   “夸你呢,你好看。站着,给你拍张照片。”祁硕取出兜里的手机,镜头对着林琛咔咔按下快门。   “好。”林琛稍微离远几步,双手揣兜,平视镜头。   祁硕平时不喜欢自拍,相册里除了林琛的照片就是一些风景照,自己的照片寥寥无几。   林琛拿着祁硕手机翻看着,“你偷拍我这么多了。”   祁硕的手揽着林琛的肩拍了拍,“怎么说话,都是光明正大拍的。我多正经一人,怎么会偷拍?这些多好看。”   “偷拍也没事,横竖我好看。”   “嗯呐,你最好看,第一好看。”祁硕牵起林琛的手收回手机,“对了,待会我去趟我妈那边。”   林琛下巴挨着毛绒绒的脑袋点头应了一声,“你忙你的,我自己回家做点吃就行。”   “不做也行,挺一挺晚上我带你吃串去,羊肉串的那种。”   “那我不做了,冰箱还剩一个炸饼我热一热,别的等你回来再说。”   “好。”   两人在天桥分开后祁硕坐公交回了家,家里梁春华和祁闻都不在。   厨房水槽里还剩着梁春华午饭的碗,地板也被祁闻折腾的一团糟。   祁硕顺道洗了碗收拾了屋子,刚拖的地还半干时梁春华开门到了家,她进屋踩了一地泥水,眼神大概扫视了一圈地说:“今天还知道拖地打扫房间了。”   “你干嘛去了?”祁硕再次拿出拖把拖完泥水问。   “我去金店里了。”梁春华说话时眼角的皱纹里都带着喜色。   祁硕又问:“去那干嘛?”   梁春华在一个毛线勾的手提包里取出林琛之前送她的绒布盒子,“我去鉴定了一下。你这朋友挺有钱啊,那店里鉴定过了,都是真的。”   “啊?”祁硕愣了愣。   梁春华眉飞色舞地说:“谁没事那么好心送你俩银镯子,我以为他用假的糊弄人呢,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祁硕脸上挤一个苦笑都费劲,他有些木讷地点头,“嗷,嗷。挺好。”而后转头拿着拖把去卫生间甩干。   他面无表情地按压着拖把,灰色的拖布顺着桶里的旋转轴来回转圈,泥水一点点从脱水篮中甩出,水桶里清澈的水瞬间变得污浊。   谁都不会相信,谁也无力反驳。   祁硕从卫生间出来沉默着坐在沙发上,打开手机看着票,半天低声开口:“过两天带你去市里查查吧,之前不说头疼吗?”   梁春华削着手里的烂苹果的伤口,“查啥啊?我命贱没那么金贵,有那钱往医院花,自己留着不好吗?你这人就是和你爸一样花钱大手大脚,要不是我会攒钱,你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吗?”   祁硕咬了咬后槽牙,努力把话题往正道上带,“你不是头疼的厉害吗?”   “吃两片迪根没事,省一省,快过年了。”   “我是觉得年前了,去看看好好过年。我陪你一块去,你这老耽搁着也不是办法。头疼病好几年了,之前就说我考上大学去看,寒假不刚刚有时间吗?去看看吧。房租我今天收来了,钱都准保够。”   提起钱梁春华放下手里的苹果,眼中有了光,“钱收来了?是一万吗?”   祁硕点头,“是。”   “你拿过来我看看,不然我不信你。之前偷我的五百都还没找到。”下午的阳光照的房间很亮堂,她嚼着苹果说话时的唾沫星子清晰可见。   祁硕无奈悄声地叹了口气,将手机收款页面递给梁春华。   梁春华眼睛有些老花看着上的小字好一阵子,才说:“转我卡里。”   “嗯。”   “人常说贱人有贱命,我这缺钱的时候老天爷还是照顾我的。既然这样,我就去看看。”直到梁春华看着手机到账一万,她的脸上重新充满笑容,“对了,你那学费……”   “八月份交过了,一年交一次,年后不用管。”祁硕说。   “那就行。”梁春华接着拿起苹果,“之前就说让你用助学贷款了,你偏不,上那破学一年都得五千多。还记得你大姨那会读大学,天天吃炒面,白面活水一吃就是一个月,生活费十几块钱,你这种日子你还不知足。人还天天点蜡烛学习,你呢?”   祁硕低着头坐在沙发上,十指交叉抵在额头,“这我自己努力赚,不用你管。”   “你赚什么?你懂什么?我不得攒钱给你和石头结婚买房啊!”   祁硕懒得争辩,他有些疲惫地抬起眼皮,“现在三套房子也得个二百多万吧。我名下的公寓就当我爷买给我的婚房,还买?你住几个啊。”   “你懂个屁,你舅舅家都买六个了,房子保值。上面那块地现在在开发,高层,可亮可大可好了。再说了,我还不是为了你!我以后一死,哪个不是你的!”梁春华的唾沫星子再次满屋飞了起来。   祁硕说:“你攒钱干嘛!现在这个年纪多享受享受不行吗?你的退休金和养老金合起来一个月四千,我一毛钱都没要你的,现在还有房租收着,你怎么着也够花,还买什么房子?给祁闻他也绰绰有余。”   梁春华狠狠地剜了一眼祁硕,指着骂道:“你跟你爸真的就一个种。就知道自己享乐!吃了今天没明天的!钱都是攒出来的!我要是不攒钱,你还在那老破小住着呢!”   祁硕无力争辩,“随便你吧。”   梁春华急了眼,“什么就叫随便我!我辛辛苦苦给你攒钱,你就这态度!这么大人你能不能懂点事!你非得这么气我吗!你真要是这态度,我的遗产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我全给石头留着!”   “我怎么气你了?现在就你钱多了。”祁硕反问了声。   梁春华站起身指着祁硕声嘶力竭地吼着:“什么叫我钱多!我的钱真的多,我还过这苦日子干嘛!六百块一个月的低保你又不是没见过!你要是真看不惯我,我现在就去死!我去跳楼行了吧!我死了那些家产都是你的,你这个败家子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我没有,我不是那意思。”祁硕起身走到她旁边按下她,“咱好好活着,别动不动死去活来的行吗?”   梁春华坐回沙发声泪俱下,“活着!你让我怎么活!我生了两个儿子差点死了两次,到现在你跟个白眼狼一样要逼死我!你都不如你那弟弟懂事!你这一家子为了钱歹毒心肠,迟早有一天我去跳楼,我上吊!你就心甘了!”   简简单单几句指责让祁硕胸口像糊了一层淤泥,他喉结费劲地滚了滚,手轻放在梁春华后背上安抚着,道歉说:“我没有。对不起,是我的态度有问题,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声音很低,语气连贯却毫无感情,这是他最熟悉的唱词。   家里的财产问题是永远说不清楚的话题。   梁春华和他名下一共三套房子,她还有一些不被人知的存款,就祁硕已知的最少二十万,更不用再提她身上一堆的养老保险。   房子越住越大,日子越过越穷。   穷到没钱看病,没钱上学,没钱吃一颗新鲜的苹果。   “真看不惯我直说!谁爱活着啊!我一死了之遂了你的愿!”   祁硕动作僵硬地拍着梁春华的背,听着梁春华骂道骨子里的指责一味地道歉着:“不是那意思,我就是想带你去医院看看,以前的事不说了。对不起。”   梁春华哭得很痛心,过了好半天,她才消气慢慢缓了过来。   祁硕一声不吭坐在她旁边,不停抠着手指上的倒刺,直到全部破皮出血。   这场以他有错在先的争吵才算圆满结束。   晚饭梁春华吃着中午剩的土豆丝,她边嚼边瞪一眼祁硕,“石头中午在我这里吃剩的,我以为你不吃,没给你做。”   祁硕说:“我不饿,不吃了。”   “不吃就走。”梁春华说。   “那我先去公寓那边了。”祁硕站在门口换鞋穿衣服,临走时顺便说,“去市里的时候,林琛也一块去。”   梁春华立马回过头看着他问:“那他的车费住宿费,谁掏钱啊?”   “这你不用管,他有,自己会掏的。”   “那就行。你没事也多陪陪他,带他多转转。人这大老远来,你也尽一尽主人的礼仪。”   “知道。”祁硕按下门把手关上门,楼道里吹上来一股带着灰的冷风,他才缓过一口气。   出了小区他回头望了几眼这实在不太熟悉的楼层,眼里有些晦暗难明。   祁硕百无聊赖地在街头走着,最后停在了护城河的路边,他点了根烟,蹲在了路边的石阶上。   暖黄色的天际透着粉,余晖布满半边天,河里一人高的野草在风中摇晃。   祁硕稍微挪动了一下侧腰,在裤兜里取出手机看了眼卡里的余额。上回万梓旭做图还剩一千多,这些钱没给林琛攒着,差不多够林琛去市里的花销了。   他打开订票软件,买了三张票,又在医院附近订了两间房,也就住两晚上。   他一个人落寞地蹲在路边,静静看着天际的余晖彻底被墨色遮盖住,夜幕降临,寒意渐浓。   祁硕接连抽完了半盒蘭州,这烟烧得快,他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向公寓走去。   进屋一股热气伴着柠檬精油的清爽干净扑面而来,林琛专门买的柠檬香薰放在玄关处。   比起那个不熟悉的新房子,这个小公寓更让他有种到家的归属感。   他将路边买的一些橘子放在桌子上,林琛刚从微波炉里取出烤饼,到客厅问他:“吃了吗?没吃的话给你切一半。”   祁硕走上前摸了摸林琛温热的脸,“吃过了。困了,来这睡会。”   林琛蹭了蹭祁硕冰凉的掌心,“好,去吧。”   祁硕有些疲惫地进屋,被窝还热着,带着他最熟悉的气息。   本来也不是困,就是累了想躺着,他将被子蒙头上躺下。   林琛吃完饼玩了两把游戏上床坐在一边,一点动静祁硕很快醒了过来。   公寓里没有电视,但有个投影仪。祁硕躺在床上,林琛坐他旁边,床的中间放着几个橘子,两人又很和谐地看起电影。   在橘子吃完后林琛没安分多久,先是扣了扣祁硕的手心,而后低头亲了亲祁硕的嘴唇,暗示性地说:“你不觉得今晚良辰美景,明月当空。”   祁硕仰头回应着他的吻,“直说,坦诚点。”   “嗯,想做了。”林琛轻咬了一下祁硕的喉结,惹得他一身战栗。   “但我有点饿,折腾不动。”   作者有话说:   超价观念:一种具有强烈情感色彩的错误观念,其发生一般有一定事实依据,片面而偏激,多见于人格障碍。 第65章 最浪漫的事   林琛的手滑到祁硕肚皮上,“你别说,那一个饼我也没吃饱。”   祁硕唇线上扬胳膊一挥怀抱住林琛的腰,“先吃饭,半夜再说吧。这里有方便面吗?”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林琛推了祁硕几下,“厨房柜子里,你去找吧,我懒得起不来了。”   祁硕在床上扭了扭身子,“我也懒,你去。”   林琛摸了摸祁硕的额头,语气温柔地哄着:“你去,乖,听话。”   祁硕的背接连蹭着床单,身下的床单都皱成了一团,“腰长床上了,起不来。”   林琛也捂着腰盖被躺祁硕一边,“我腰间盘突出。快折了,不行了不行了,动不了。”   祁硕笑着伸腿踹了林琛一脚。   “石头剪刀布吧。”林琛提议说。   “石头……去吧。”   在林琛拳头紧握刚喊出石头的时候,祁硕手掌伸开摆在他眼前,“我这是布。”   “操,你诈我。”林琛骂骂咧咧下了床。   “去吧去吧。mua!奖励一个飞吻!”祁硕躺在床上胳膊抬起双手比心。   “滚,我不要。”   林琛翻遍了家里的柜子也没找到一袋面,他在客厅喊:“没泡面!挂面也没了!”   “没了,没了。”祁硕喃喃一声,他翻出手机打开外卖软件,“那点外卖吧!”   林琛从客厅回到卧室,扶着门框挑了挑眉,“外卖要好久。先做吧。”   “也行,吧。”   林琛双手撩起卫衣底边将衣服丢在一旁,整个人扑到祁硕身上。   “我操,你砸死我得了。”   “舍不得呢。”林琛低头亲了口祁硕高挺的鼻尖。   祁硕偏过脑袋重新拿起手机,“啧,不行不行,饿着肚子折腾不动。哎对了,不说吃烧烤吗?我靠我忘了。去不去?”   林琛猛地从他身上下来翻起身,“走!现在,马上,立刻。”   “起床干饭干饭!干饭饭。”祁硕也起身穿衣服。   林琛特流氓地指尖勾了一下祁硕的下巴,“你可以是我的饭饭。”   “嗯?”祁硕看着林琛狡黠的笑容后知后觉,“滚蛋啊,就吃个饭你别想入非非。”   “你是非非吗?”林琛得瑟地再穿回刚刚丢在一旁的卫衣扭着身子。   “我操。”祁硕伸手捂住林琛的嘴,“你他妈,收敛收敛点。”   林琛在祁硕屁股上掐了一把,眼中满是撩拨地轻舔一下他的手心,“开个玩笑,回来再说。”   祁硕有些嫌弃地松开林琛,把羽绒服丢给林琛,“嘶——走走走!立马走!浪没边了。”   白天这里不算凉,晚上出门还真有点冷,吹着西北风祁硕带林琛去了一家烧烤店。   进点后祁硕熟悉地进了一个包间,他没看菜单直接对服务员小哥说:“羊肉串四十串,二十串羊肚,羊肉串先上一把,不然凉了。再来俩羊蹄,两碗牛奶醪糟,一碗羊肉面片。”   “好嘞。”   林琛看着小哥脑袋上的白帽问:“烧烤店都是回民开的啊?”   “嗯,我们这里和牛羊肉有关的餐饮大多是回民开的,我觉得回民做得最好吃。”   店里有暖风,林琛脱下外套说:“自打来了你家我天天胡吃海塞,早上照镜子脸上都有肉了。胖了可不行,等开学办两张卡,咱俩健身去。”   “你别说胖,变成八戒我也稀罕。”祁硕在林琛的塑料杯添满大麦茶,“吃吧,肉不胖人,都是蛋白质。”   “滚蛋,你才八戒。”   “牛羊肉就是孜然碳烤蛋白质,胖什么胖!”   “等回家我就办卡,你说什么都没用。”   “行,回家办,今天先吃完这顿的。”祁硕点头,“对了,我今天买好去市里的票了,三天后走。”   “好。”   烧烤上桌后香气四溢,羊串的羊肉色泽焦黄油亮,羊蹄颜色酱红,乳白的牛奶醪糟上飘满花生粒和芝麻。   林琛吞了下口水先拍了几张照片,祁硕递过去一个塑料手套给他,“吃的时候注意点,签子烫嘴。”   “好,让我尝尝什么个味。”林琛拿起串,几滴辣椒油顺着饱满大颗肉慢慢滑下,他对着签子撸了一大口肉。   嫩滑的羊肉不腻不膻,在椒盐孜然的加持下麻辣咸香。   “我靠,好吃!”   林琛又拿起羊蹄啃了一口,羊蹄的胶原蛋白在炭火洗练下肉质早已变得鲜美,入口软糯弹牙。祁硕往林琛碗里放了一个勺,林琛现在吃肉已经自顾不暇了。   林琛左手用勺子搅匀牛奶醪糟,碗里飘着柔软的蛋花和芝麻花生各种坚果,温厚的奶香伴着醪糟清润的酒香扑鼻而来。   “为什么能这么好吃,这也太好吃了!这比我叔店里的好吃。”林琛边吃边赞赏个不停,“这东西我是带不走,要能带走我高低端两碗给陈文轩见见世面。”   “喝酒吗?”祁硕问。   林琛腮帮子鼓着摇头,“不喝。啤酒占肚,我今天必须得吃个顶饱,喝一滴酒都是对这肉的不尊重。”   祁硕笑着点头,“好。”   林琛大快朵颐地吃着,串快吃完时羊肉面片上桌,微辣的羊肉汤底混着爽滑的面片入胃整个人都舒服了。   面皮便宜量大,两人一起吃才吃完最后这碗面。   吃饱喝足后林琛靠在软椅上打了个长嗝,“我以前有人说羊肉不膻都是骗人的,没想到真的不膻。”   祁硕递给他两张纸擦嘴,“是,我以前不爱吃猪肉,但羊肉一直挺喜欢。”   “得劲。”林琛餍足地说。   等出了烧烤店,他们吹着凌晨两点的晚风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   林琛在饭前将烧烤的照片发给了陈文轩,陈文轩这会儿才回消息,是条语音:“打游戏呢刚完事!我靠!看着好香!”   林琛按下语音键回复:“真可好吃了,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烧烤。”   回完消息林琛将手机揣回兜里,祁硕拉着林琛的手放在口袋里,他说:“我有幻想过这个场景无数次。和一个喜欢的人,牵着手,走在凌晨没有人的街道,什么都不用想。”   林琛手上微微用力以来回应祁硕的话,“我没想到有天会在半夜两点游荡在这条从未见过的街上,如果不是你,我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还有牛奶醪糟这种神仙美味的存在。”   幸福就是如此的简单。   “祁硕。”林琛胳膊缠住祁硕喊他名字。   “嗯?怎么了。”   林琛一滴酒没喝却歪歪倒倒地走着,“今晚上,这天气,这氛围,这时间,好适合表白啊。”   “你要给我表白么?”   “嗯呐,我真的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啊。我阿姆斯特朗爆炸螺旋那么喜欢你。你好好啊。”   林琛差点踩到一块翘起的砖摔在地上,祁硕及时抱住他,“慢点爆炸,看路。”   林琛松开祁硕盯着他漆黑的眼睛,凑上前彼此的鼻尖碰了碰,“你就不说点什么吗?对我的爱意,不表达表达吗?好吧,嫌弃我了。不爱了。没感情了。就这样吧。”   林琛闹完就甩开祁硕,一个人自顾自大步向前走去。   祁硕看着他的小碎步无奈地笑笑,甚至怀疑醪糟里是不是掺酒了。他上前小跑几步伸手握住林琛的胳膊,稍微使劲一拽林琛被迫转身,紧接着一个温暖的怀抱贴到身前。   “在凌晨两点的街道,和你拥抱是我能目前想到的很浪漫的事情。”   “这也只是很浪漫。最浪漫的呢?”   “接个吻。”   祁硕扣住林琛的后脑勺吻了上去,喉结滚动吞咽一下,冰冷的手掌顺着毛绒的头发往下滑到脖颈。   林琛被凉得一抖,祁硕动作没停继续按着他的脖子,舌尖像是在舔.舐一颗糖果,食指反复摩挲着凸起的椎骨。   错乱的呼吸交换一个赤诚的深吻,凌冽的戈壁滩下翻涌起炽热的爱情海。   直到温暖的脖颈彻底暖热冰凉的手心,他们喘着粗气分开。   昏暗的光照着唇峰上的水珠,林琛胸脯起伏哑着嗓子低声说:“走,回家。”他说完就拽着祁硕的手快步走着。   祁硕刚换过气,“干嘛这么着急。”   “干你。”林琛平淡地说出这句特流氓的话。   祁硕鼻腔哼出一声笑,“真不要脸!”   “要脸逮不着男人。”   “我一个右蹬脚踢飞你。”   “你太极打得没我好,别得瑟。”   “靠,不可能。”   林琛蹦跶到祁硕身边,一个上步拦拳,胳膊勾住祁硕的脖子把人带到身前,按住脸狠劲亲了一下,语气轻佻却也带着兴奋,“别闹,赶紧回家。”   卧室内开着灯,祁硕掐着林琛的胳膊,看着他熟练地剥下两人的衣服。   林琛特顺手地拿出第一天来时放在床头柜的东西,祁硕问他:“什么时候买的?”   “没买,我大老远带来的。”   “色心不死。”祁硕迎上前带着调戏的意味咬了一下林琛的嘴唇。   林琛将东西放在床头,热情地回应着,“没办法,年纪就是身体好,得用。”   他们彼此全部的轮廓暴露在对方眼中,祁硕皮肤上凸起的骨骼像远山起伏的棱角。   林琛的手轻柔地抚过每一处,欲望跟着血液游走在每一根血管,所有思绪被砰砰的心跳和急促的喘息掩盖。   “这里隔音好吗?”林琛问。   祁硕说:“不知道啊。”   “那你小点声喊。”   “我操——你慢点。”   负距离的接触让人脸红心跳。   年轻人是有劲,压上来滚下去的可着一张大床来回折腾,滚完床单在洗澡的时候没忍住又在浴室搞了一发。   重新再回到床上时林琛胳膊箍着祁硕的腰,脸贴着他的肩头问了一个挺脑抽的问题:“你说咱俩凌晨三点搞事会猝死吗?”   祁硕这回是真困了,他两个眼皮缠在一起打架,但还是认真思索了半天回答:“也许会吧。”   “嗷。明天应该还活着。”林琛膝盖抬起压在祁硕腿上,鼻尖贴着发丝嗅着那潮湿的柠檬洗发水味。   祁硕慢慢阖上眼,在快进入睡梦前悄声应了一声:“嗯,活着。” 第66章 心之所向   冬日清晨依旧刺眼的阳光透过窗帘照射进来,大理石瓷砖上泛着白花花的光。   林琛先被阳光晒醒,昨晚又忘拉窗帘了,他半边脸都是烫的。   “嗯~哼~”他鼻腔哼出一声,胳膊一挥腿一抬,身子挨着祁硕的后背凑了凑,将祁硕抱紧在怀里。   祁硕被林琛的动作惊醒,转身迷迷糊糊地推开林琛,“边儿去,没睡醒。”说完将被子蒙在头上,两耳不闻被外事。   看着祁硕蒙着被子的脑袋,林琛作恶的心蠢蠢欲动,他扯下祁硕盖在头上的被,欣赏着昨晚在那白皙的肩锁上留下的一个个红痕,像白色宣纸上绽放的梅花。   祁硕被光刺得眯住眼睛,不耐烦地蹬了蹬腿,闷声道:“干嘛啊!晒!”   林琛没有应他,只是又按着肩膀落下几个湿软的吻。   祁硕彻底被吵醒,睁眼入目是林琛意犹未尽地呲个大牙看着他乐。他胳膊撑起身子,被子往下滑了滑,怒瞪着警告一句,“别逼我扇你。”   林琛听话地把被继续蒙在祁硕头上,祁硕翻身继续睡下。   林琛接着往前蹭,祁硕一直往前躲,快掉下床的时候林琛伸手立马捞住他的腰将人塞在怀里。   “滚!我要睡觉。”祁硕闷声骂了句。   “没事,你睡你的。”林琛哼了一声,手却上下滑个不停。   “你戳着我怎么睡!信不信我给你剁了!”   “早上嘛。一个正常男性生理上的反应。”林琛一脸正经不痛不痒地说着,嘴唇却贴上了祁硕的喉结,连带着咬了几口他的锁骨。   祁硕被舔得深吸一口气,仰着头闭眼微微吐息一声,“别。”   “硕硕,乖。”   祁硕起身抱着被,实在被闹得睡不住了,扯起林琛的枕头砸过去,趁林琛不注意一脚把人踹下床,“乖你大爷,不乖,起开。”   林琛看着祁硕光着的上身心里更痒了,猛地跳上床把祁硕压在身下,胳膊使劲一甩被子盖住两个人。   “你不乖我乖。”   被窝里两人啃在一起,林琛手抚摸着凸起的脊椎骨。祁硕眼底盛满氤氲的水汽,脸上慢慢浮起一抹绯红,不知道是冬日太阳晒得还是被窝里缺氧蒙得。   “会猝死的!”   “猝死了我给你心肺复苏。”   他们又掐着腰搂着背来了一发。   折腾完后林琛心满意足地搂着祁硕在怀里,手指来回在肚皮上滑着。   祁硕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将屏幕亮在林琛眼前,“年轻人,注点意!你小心过劳死。”   “好,听你的。”林琛手指绕着祁硕的头发,又十分满足地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滚一边去。”   再下床时祁硕腿不自主打了个颤,小腿刚刚在做的时候抽筋了一回。   林琛在一旁穿裤子乐出了声,“我要不扶你去洗漱吧。”   祁硕为了证明自己,跳起来套上短裤,但还是气不过,出门时蹬了林琛一脚。   “还有劲啊你。”   “力气不大,够踢飞一个你。”   祁硕只套了条短裤裸着上身去浴室,林琛跟在他身后。   镜子前他看着昨晚留下的浅色淤痕和刚刚整上的新鲜草莓一脸生无可恋,他掐了一把林琛的腰,“我试试你这狗皮厚不厚。”   林琛在挤牙膏被掐得一抖,“怎么了?多好看啊。你没给我啃似的。你看我这儿,这儿。还有这儿。”林琛边说边一处处指着脖子和胸前的斑斑点点。   “我就应该咬死你。”祁硕放出一句狠话。   “得了,都一个狗窝的,谁也别说谁。”林琛将挤好的牙膏塞祁硕嘴里,胯骨侧着顶着祁硕一下把人推到里侧。   林琛先洗的脸,祁硕在刷牙。   林琛手臂撑着洗漱台问:“去市里要带什么东西吗?”   “不用,没什么带的。你看你带不带换洗的内衣什么的。”祁硕含着牙膏沫含糊不清地应着。   “就两天,拉倒吧,我就不带了。”林琛取下毛巾擦干脸上的水,突然想到什么凑到祁硕面前,掐了一下祁硕屁股,“还是你想在外面来几次?反正也是开房,我是不介意……”   林琛没说完祁硕抢过林琛手里的毛巾堵在他嘴里,提膝蹬了一下林琛屁股,威胁着说:“林林琛同志!我警告你,发情适可而止!”   林琛眨了几下眼回应,塞着毛巾呆呆地点了两下头。   两天后三人带着一包行李上了去市里的高铁,时速两百多的列车将窗外的风景拉成一条条颜色各不相同的长线。   林琛一直看着窗外,灰黄色连绵不绝的山排在眼前。   祁硕提前两天在网上挂好了神经内科的专家号,下了高铁来不及休息几人打车直奔医院。   医院里充斥着消毒水味,不同的人步伐总是相同,忙忙碌碌地奔波在各个诊室。   一套熟悉的问诊下来,祁硕带梁春华去心理诊室检查,林琛帮忙取另一边核磁的单子。   早上检查完,中午祁硕找到宾馆,登记完取完房卡后带梁春华进了房间休息。   “妈,你中午吃什么?我点外卖了!”祁硕坐在床边问。   梁春华在卫生间里洗手,喊道:“这里的羊肉汤听说好喝,你买一份我尝尝。”   “好。”   “对了,你订了几间房?”梁春华问。   祁硕说:“两间,我和林琛一个屋就行。就在隔壁,有事你叫我就行。”   “嗯。报告单子有出来的吗?”   祁硕在兜里装得一厚摞纸里翻了翻,“有,这个。”   “啥啊?我看看。”梁春华接过报告单,“抑郁症啊?这病都不重要,得了好几年了。我主要是头疼。”   “抑郁症也会头疼,你别把抑郁症不当病,这都重度耽搁了好几年了。”   梁春华说:“我一起的这个年纪的,谁没个抑郁症,这都算什么病。我是来查头疼的!希望下午那个核磁的单子能出来个结果,不然这来一趟,钱又白花了。”   祁硕无奈地点头。   刚好外卖到了,祁硕取过来递给梁春华,“那你先吃着吧。”   梁春华说:“我有点晕,下午我就在这儿睡觉。核磁的结果要是今晚能出来你去取了,出不来你明天去取。”   “好。”   关上门祁硕进了隔壁屋,林琛也点了两份外卖刚到,他拆着包装盒子。   “给你买了麻辣烫,我吃面。”   “好。”   两人坐在桌前,林琛端起面条搅了搅,问:“心理那边结果出来了吗?   祁硕嚼着菜点头,“嗯,重度抑郁,重度焦虑。”   “重度?”林琛筷子停了一下,生怕是自己听错。   “重度好几年了。”   林琛手上继续搅面,“一直都这么严重吗?治不好吗?”   祁硕有些无奈地摇头,声音低低的:“费劲。吃药都吃好久了。早些年没有查出来的时候,她睡不着就会喝酒,喝多了才会睡觉。后来确诊后就一直吃药,药都吃了两三年了。”   “我妈这人,年轻时有钱还漂亮,自打结婚后,一辈子全毁婚姻上面了。就我给她说的,她要是不结婚,现在指定得是一大富婆。但是我们这边的人,不结婚受的指指点点比杀了人还多。”   “为什么?”林琛不解。   祁硕面无表情地讲述着,“传宗接代。一个个全是穷鬼,又不是皇帝有一座紫荆城需要往下传的。必须得结婚,必须得生孩子,家里的香火必须得往下延续。都他妈傻逼。”但说到最后他也控制不住地放狠了语气。   “那,你呢?”林琛有些小心翼翼地问。   “我?我什么?”   “结婚。”   祁硕语气轻松,“不结啊!结那玩意干嘛?”   林琛松了口气,“你不怕被他们说啊?”   “不怕。我无所谓。”   “你倒是敢于冲锋陷阵。”林琛吸溜了一大口面条。   祁硕摇摇头,“没什么所谓的,那群人都他妈闲得,等他们死干净就好了。”他说起这个的眼神很冷,“因为厌恶所以不在乎。我会走出去,那怕死也得死外面。”   祁硕接着说:“给你说一真事,就我家有个远房亲戚吧,按辈分我管她叫婶。很穷,就住在农村你见过的小土屋里。一家子指着生个儿子传宗接代,原开始有个老大是男的,因为我婶出轨被黄河淹死了。农村人找老婆不容易,后来他们又和好,继续生了四个,全是闺女。”   林琛听见讲故事来了兴致,放下了手里筷子认真听讲,“我靠,这信息量有点大。那然后呢?”   “其中一个送人,一个卖了。”   “我靠,卖了我靠!这不犯法的吗!”林琛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一脸震惊地瞪大眼,他继续不可思议地追问,“那再然后呢?”   “第六个,做B超,发现是儿子。”   “这不也犯法吗!”林琛再次惊讶。   “是犯法。但那个医生提醒过,这孩子体内缺东西,是个畸形儿,让他们流掉。”   “没流吗?”   祁硕面露一丝惋惜,“没有。坚持生了下来,没活过一年,就死了。这事我高二那年出的吧,那孩子的葬礼我还去了。”   林琛咽了口唾沫,干巴巴地说了句:“悲哀。”   祁硕闷声继续说:“死了一个,生儿子的心还没断。现在也五十岁了,前些天听我妈说,最近又怀了一个。”   “我操。家里有个紫荆城的都不带这么造的!有病啊!为什么?”   “应该生孩子没少花钱,自己的苦日子都是自己作的孽。”祁硕一脸漠然,吃着碗里的菜,“有些东西没必要理解,没几个人能解释清楚思想和人性。”   林琛夹了一筷子麻辣烫,语重心长地说:“好好活着,在外面活着。我评价不了什么,这太他妈有病了。我一定会带你离开。”   “我知道。”   林琛重新用筷子在碗里搅了搅说:“我从确定我的性取向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这辈子应该结不了婚。但我家里没人管我,我叔也没结,就还好。我不知道你们这边,那你婚房都买好了,以后会……”他说到最后越是结巴底气不足。   世俗终究还是一个要迈过去的坎。   祁硕果断打断他,“想屁呢?那房子你都住过了,我怎么可能再让别人住。”   “啊?”林琛愣了一下。   “你以为呢?”祁硕眼睛亮亮地迎上他的视线,眉梢好看地扬起很确信地说。   “我靠!我忘了!那婚房让我住,我没想到!我靠。”反应过来的林琛耳朵瞬间红透,中午窗外的阳光照进房间,他红润的耳骨都在透着光。   婚房只有一间,一间房子也只会让一个人居住。   这是祁硕一开始就想到的。   虽然他从不相信预感的准确性,但他也清楚,除了林琛,他估计不会再遇到一个真正喜欢的人。   林琛在更多意义上是他追求的另一半灵魂。   心之所向。   但承诺听着都是美好的,承诺太多什么也不做,倒也就没意思了。   没有谁有义务去等一个毫无保证的承诺很久,他只能努力做一点,多给一点,能给一点是一点。   祁硕捏了捏林琛发烫的耳垂笑笑,“我们在一起时间也不长。我不想承诺太多,感觉那样太随意了。但我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精打细算过的,我永远不会后悔的。”   “我们要是分手了怎么办?”林琛问。   祁硕很笃定地说:“那我就死缠烂打,把你追回来。喜欢一个人挺难的,我这么多年也就遇着你一回。我敢用生命起誓。”   “闭嘴,两句不离你那半条狗命。”林琛将勺子里的茶叶蛋黄塞祁硕嘴里。   “别想了,我就算没遇着你,我这辈子也不会结婚,既然遇着你了,我就只想和你慢慢走下去。我这不是胡言乱语,我能做到的,相信我。离开这座山,然后,你去哪我就去哪。”祁硕咬着干噎的鸡蛋抿嘴笑笑。   “我去沙漠你也跟着吗?”   “天南海北,流浪都行。”祁硕说。   “咱俩这长的也凑合吧,你当然比我好看多了。一人端一个碗上街要饭,那也可以是一风景线,景点打卡咱俩就是吉祥物。”祁硕边说边用胳膊比划,虎牙从嘴边露出来,动作特像一二傻子。   林琛笑得肩膀都在抖,他伸手拍开祁硕脑袋,“你自己端个破碗流浪去吧,谁跟你一起。”   祁硕顺势拉住他的手,指尖相贴他眼中多了分认真说:“林琛,你也知道,我志不在学医,我们不一样。但不学能怎么办,总不能回去高考重来了。我没有太很想去的地方,也没有什么目标,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能永远跟着你就行了,我想和你开开心心地在一块,很久。”   他们虽在同一个学校差不多的专业,与祁硕不同的是,学医是林琛的理想,他是带着热爱的。而祁硕的热爱早就成为过去的故事,顺着黄土飞扬无影无踪。   混口饭吃就已经是他定给自己的远大目标了。   “我明白。”林琛说,“别走一步看一步,好好学习,到时候一块考研。”   祁硕唇瓣勾了一下,“好。你以后想去哪?”   林琛想了想说:“南方或者沿海吧,高考都没怎么出去过。不过也不一定,家里这边也挺好。”   “林琛,你真特棒,各方面都很好。以后你就当身后多了个跟屁虫,我一路相随。”祁硕指尖微动挠了几下林琛的手心。   林琛垂下眼皮愉快地笑起来,“看哥心情,心情好了勉为其难收下你。” 第67章 路要朝前走   梁春华奔波一路精神气不是很好,下午一直在房间里休息没再出来。   两人吃完饭躺床上靠在一块,祁硕胸膛贴着林琛后背,手环在腰上。   林琛刷到了一个同城推荐的寺庙,他胳膊肘轻推祁硕的肚子,而后将屏幕挪到祁硕面前,“这是个藏庙,你去过吗?”   祁硕胳膊撑着身子坐起,看了几遍视频后,问:“没去过。去吗?现在去看看。”   林琛掀起被立即下床,“走。哎那咱俩溜达,阿姨怎么办?”   “没事,她吃过药了,得睡一下午。”   “那行,走。”   祁硕来这个市里买药有好几回了,但一次都没玩过,对路况什么的都不熟悉。   出了宾馆他站在路边握着手机翻导航,“这得,有个四公里吧。打车吧。”   “行。”林琛带他绕过红路灯口站在路边招手拦了辆出租。   上车后两人一起坐在后座上,林琛先行打开窗户,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个小青柠。   “什么时候带的?”祁硕惊喜地看着他手心。   林琛卖关子说:“不告诉你。”   祁硕接过柠檬,脑袋往车窗凑了凑,手上开始一点点扒皮。   林琛透过车窗瞧着陌生的四周,“我去过庙里。但那种很正规,很大的庙,我没去过。”   祁硕点头附和:“我们那边都是小庙,十几分钟就能逛完的。这个藏庙估计得挺大,我也没去过。”   “有机会一定得去趟拉萨。”林琛拍了下祁硕大腿,“先去海边玩吧。我都想好了,五一假期咱俩走。”   “嗯,好。”   话没说几句,刚刚还是一颗绿油油的小青柠现在已经露出嫩白色的果肉,祁硕将扒好的柠檬皮塞在林琛手心。   林琛看着这被完整分离下来的果皮,好奇地问:“这皮你怎么扒下来的?”   “熟能生巧。”祁硕笑笑,扒好的柠檬和橘子一样。   小青柠不大点,他直接一口塞在嘴里嚼着。   祁硕目光放在车窗外嘴里嚼得面无表情,林琛光是看着他吃就已经皱紧眉,口水开始疯狂分泌。   他胳膊搂过祁硕玩笑道:“你要不,顺道在这儿查查味觉?”   “滚呐。”祁硕含糊不清地说,青柠的酸涩从口中飘出来。   林琛笑意更盛,“真的,查查。”   祁硕膝盖撞了林琛一下,“一边玩去。”   出租车直接将他们带到了寺庙正门,门口进出的香客络绎不绝。   下车光是站在门外林琛就闻到有种香味,明确的是从寺庙朱门里飘出来。   很独特,不那么浓烈刺鼻,丝丝缕缕闻着温暖又沉静。   “闻着了吗?好香,淡淡的。”林琛仔细嗅着空气说。   祁硕点头,“里面烧的香吧,挺好闻。”   房檐上攀着一只狸花猫在打盹,玉兰花的树梢落在墙头。在他们就要迈腿跨入红色门槛时,墙角盘腿坐着一个年岁较大的白胡子老人向着祁硕招招手。   祁硕余光瞥见他的动作,朝老人方向偏头怀疑性地指了下自己,只见老人继续招手点头。   “有事吗?”祁硕牵着林琛退回去问老人,顺道看见了他面前摆着的几个卦本和铜钱。   心里也大概猜到了接下来的事。   “求神拜佛必有所求,你我有缘,我给你算一卦。”   “不算了,我们是瞎玩的。”祁硕拒绝道。   林琛这时凑上前抢答一句:“那您要不先看看我,看我什么时候能发财。”   老人瞧瞧林琛一吹胡子,冷言冷语道:“手相二百算命五百。”   林琛回瞪过去唏嘘一声,祁硕替他说:“不好意思,我们没钱。不算了。”   “你我有缘,我给你看手相,便宜。卦不走空,十块就行。”   林琛先急了眼,“那你凭什么要我二百!”   老人不紧不慢只温吞地补了两个字,“无缘。”   林琛一下来了气拽着祁硕就要走,祁硕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还是张开了左手手掌。   碰上了试试吧,十块钱他抱玩的心态。   老人盘腿往前坐了坐,捏着祁硕的手指很是仔细地左看看右瞧瞧,最后顺着胡须略微惋惜着说:“命中有一劫。”   “瞎扯吧就。”林琛拆台说。   老人不理继续说:“看你能不能过去。”   “过去了呢?”祁硕问。   “柳暗花明。”   “那过不去呢?”   老人瞧了眼林琛而后神秘地笑笑,“天机不可泄露,买符解运三百两张。”   祁硕顿时明白他的套路,“谢了,不买了。十块钱我直接给你吧。”   老人见此动作麻利地从兜里掏出收款码,“年轻人,扫这里。”   林琛不屑一顾,“现在算命都用二维码吗?”   “你这小娃娃,时代在进步嘛。”收款机自动播报钱数,老人眼角再一次凑成一团笑着对他说,“多送你一句,路要朝前走。”   祁硕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嗯。谢谢。”   祁硕收起手机和林琛重新拐进庙里的大门,在排队刷身份证时林琛对他说:“这不明显卖符的骗子吗?看你面善可着你忽悠,你理他干什么?”   祁硕耸耸肩,“我也不知道。”   “那你信他说的吗?”林琛问。   祁硕低头看了眼手心,“半信吧。十块钱而已,就当买一乐。”而后他跟着林琛刷证取票。   等进了寺前广场,四周的建筑圣洁又肃穆,错落有致华丽的红墙金顶早让祁硕忘了刚刚发生过什么。   各种藏传佛教建筑和白金色佛塔伫立在眼前,两侧古老的云杉都似有森严之威。   中草药的香气充斥在空气里,越往里走越是浓厚。   放生池里的鲤鱼快活地游动,林琛走上前对着几只大胖锦鲤的方向撒了些放在台阶上的饲料。   “你快看,好肥美的鱼。”林琛招手喊来祁硕。   “大胖玩意还挺可爱。”祁硕瞧着池子打趣。   过后祁硕停在正殿前的香坛旁抬头望了一圈,林琛拿着墙下小摊上买的香火递给他。   “来都来了,总得烧个香拜拜。”林琛边说边抽出六根香,递给祁硕三根。   祁硕掏出兜里的打火机点燃香头,香烟细细地飘上空,而后他们模仿着旁边一些年老香客的动作,很像模像样地握香朝前拜了三拜。   在一堆焚烧着香火的香炉里插好自己的香后,林琛继而眼神转向大殿旁的一排转经筒。   “那边能去吧?”林琛问。   祁硕说:“能吧,我刚刚还看见有人转经。”   林琛听完便把剩余的香递给祁硕,他小跑上前,在台阶口第一个经筒旁停下。   他回头看了眼祁硕,祁硕背着手朝他点点头。   林琛试探性地用手指波动经筒纹理,经筒的转动没有他想象的轻松,他又接着稍稍加了点劲。   一个两个三个,林琛顺时针一步步走着,祁硕跟在台阶下陪他。   梵音充斥在淡淡的幽香里,阳光洒在地面泛着金黄色的光。   林琛周身洋溢着暖流,余光所及除了随风飘扬的彩色经幡,还有身边紧紧不离的祁硕。   再垂下头看向台阶上的斑痕时,他心里多了种别样之感。   也许是在这个神圣的时刻他看清了放在心底最深的愿望。   不是一个具象化的句子。   反而是一个完整的人——完整的、走着身边的人。   他算不得长久的信徒,但和他永远在一起,在此刻成了他这个俗人唯一的愿望,所以也绝对的虔诚。   经筒在手边旋转,林琛绕着走完了一整圈。   转完经后祁硕站在旁边的许愿树下等他,祁硕打了个懒散的哈欠问他:“想写吗?”   林琛说:“当然,下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说完林琛就跑去买了一个蓝色和一个紫色的许愿牌,他递给祁硕紫色的。   而后他们握着笔蹲坐在树旁布满浓荫的台阶上,林琛咬开笔帽凑到祁硕旁边问:“你写什么?”   祁硕拿到手时就开始动笔了,他将木牌护在身前,故作神秘道:“暂时不告诉你。”   林琛眉毛挑起挪屁股和祁硕保持开距离,“那我也不告诉你!不许看我的。”   “我不看不看。”   林琛拿着笔,转转脑筋而后笔力遒劲飞快地写下:[长长久久。林琛,祁硕]   条理清晰,通俗易懂。   祁硕握着笔,用这辈子写得最规范的字写下,“来日方长。”并且画了两个还算好看的火柴人。   林琛很快就写好了,他眼看着祁硕用胳膊挡住自己的木牌胳膊不停晃着,“对我表白的话语不用写太多。”   “没有,你想多了。”祁硕完成最后一笔盖好笔帽。   “挂一块?”   “嗯,这边。”祁硕踮起脚尖找出一个还算空闲的树杈。   林琛这时脑袋再次凑上前,“给我看看你的呗,这都要挂上去了。”   祁硕笑着将自己的许愿牌倒放,字的那面朝手心递给林琛,“给。那你挂我的,我挂你的。”   “可以。”林琛也把自己的牌子塞祁硕手里。   心意相通是件幸运的事情,看完后他们心领神会地一笑。   “下回还能把我画好看点,这火柴都看不出是我。”林琛说。   离远望去,木牌挂在红线之上在风中摇曳,彼此互相撞击发出乒乓悦耳的响声。   林琛随机找了一位在扫落叶的大叔,让他帮忙拍了几张他们一起的合照。   承满各类心愿的树影在飘忽不定地晃荡,镜头里的两个人顺着安闲明澈的阳光,肩并肩十指紧扣站在一起。   云飘日转,庙逛的很快,出来后门口那个算命的老头还坐在墙下,祁硕礼貌性对他颔首点头后便离开了。 第68章 带你起飞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祁硕已经去医院排队取核磁的报告单了,检查结果显示轻度脑梗塞,而后他和林琛一块带着梁春华去诊室等着大夫开药。   轻度脑梗塞,重度抑郁症。   问题不大。不能气,要静养。记得复查。   这是这么几年来,所有的诊断意见。   一楼大厅里祁硕排队交费,林琛排队取药,他看着药房的大夫跑来跑去往一个大型塑料袋里装药,速度很快就拿到了一大兜子药。   林琛趁梁春华不注意时对祁硕说:“买药真跟买菜一样,这么吃还不见好吗?”   祁硕摇头,“没办法,靠这个续命。”   回家的高铁在傍晚,悠长的隧道里没有一点信号,梁春华和祁硕换了位置专门拉着林琛聊天。   “快过年了,小琛啊,除夕夜来我家里过吧。”   林琛大方一笑应道:“阿姨,好啊。”   梁春华继续问:“你最近都吃得还好吗?不好的话以后都来我这儿吃。”   “阿姨我挺好的,我自己会做饭,平时买点菜就自己做了。”   “我家这个饿死鬼,还抢你饭吃吗?”   梁春华这话一出,祁硕立马一脸问号看向林琛,双手摊开眼神示意林琛帮他解释。   林琛鬼点子涌上来歪嘴一笑道:“阿姨,他抢啊!幸好我做的多,不然都不够他吃的。”   梁春华立马心疼地拍了两下林琛的手,转头给了祁硕一个眼刃,祁硕看向窗外充耳不闻。   然后他听着两人絮絮叨叨吐槽他吐槽了一路。   “聒噪。”   出站后的他们打车回家,进小区的路上祁硕不停叮嘱梁春华:“妈,你回家先把药按时吃,一定一定不要私自减药。过年还得个几天,买年货什么的,你叫我俩买就行。”   林琛跟着说:“嗯嗯,阿姨,需要什么我俩去买就行了,您歇着。”   “你看看人家,多懂事,学学!家里的事小琛比你上心,你问都没问过!”   “哎好,我多学学他。”祁硕笑得一脸正义,手却偷偷在身后轻轻掐了一把林琛的屁股。   林琛被掐得跳了起来,眼神警告祁硕别多动手动脚,神气地显摆他现在可有靠山。   “回头我给你俩列个单子。”梁春华说。   隔日回头,林琛看着十斤牛十斤羊、五斤排骨十斤猪、一个猪头、八个猪蹄、五斤松花蛋、两只鸡两条鱼的单子陷入了沉思。   “还有一桶二十斤的亚麻籽油,一袋五十斤的面哦。”祁硕下巴搭到林琛脖颈上补充道。   “你?确?定?”   “确定,我妈一年的钱可全用来过年了。今年比往年买的少多了,并且她觉得你在,有林琛这个乖宝宝在,吃得多。”祁硕语气轻佻带着调笑,手指在林琛耳廓来回绕着。   “我吃得再多我也不是猪,打算在家里开个粮站吗?这么多!我靠!我有好几年没去买这么多东西了,上回买这多还是我小时候。”   祁硕揽住林琛肩膀,“放心,现在买这些可是要留着吃一年的。走吧。带你去进货,开粮站。”   两人一块下楼,楼下放着辆摩托车,后座落着不少灰。   “你会骑摩托啊!”林琛拿纸擦着。   “嗯,我只是不会自行车,摩托车还是可以滴。不骑车东西太多带不过去。”祁硕边说已经伸腿上车。   林琛按着他的肩膀跨坐上去,“嗷。记得你第一回坐我车,直接趴我后背睡着了。”   祁硕带好棉手套,嘴角上扬笑着说:“那一天喝了两场酒,一宿没睡,你那后背被太阳一晒可暖和了。困了,也直接就睡了。”   “抱紧我啊,带你起飞喽!”祁硕一脚踩下油门,车子飞驶出去。   速度太快林琛半个身子朝后一仰差点飞出去,“我靠!慢点!咱是赶集不是赶投胎。”   最近年集路上挺多车,汽车喧嚣声夹杂着摩托的轰鸣,祁硕带林琛穿梭在车行道上。   祁硕骑车很飘,像喝了二两白的再上路,一点林琛的稳他都没有。   好几个路口林琛都觉得要不是抱得紧祁硕要甩飞自己,车子七歪八扭各处拐走。   “我操慢点!别拐!别超车!慢!慢!”林琛头发被风吹得全部扬起,他不停喊着,手上也紧张地胡乱在祁硕身前抓。   “你先慢点!你掐我胸干嘛!”   林琛听完便占便宜似的抓了两把,“你有吗?”   祁硕直接怼道:“我没有你啃什么?”   “我操。”林琛在后座咯咯笑个不停,“好好开车,别待会咱俩飞出去。”   祁硕多余的听不见一点,继续带林琛感受速度与激情。   到了菜市场门口,祁硕猛地一个刹车,惯性之大让林琛前胸狠狠撞在他的后背上。   林琛骂骂咧咧下车,“灯你是一个不看,看着车缝就往里钻。谁教你这么骑车的!”   “还不是安全送到了。”   “碰碰车都不带你这么开的!”林琛边说边按着被风吹起来的头发,“毛都给我吹直溜了。”   祁硕帮他薅了两下整理好,“哪能?回去的时候我一定开稳点。”   最近天气回温,下午太阳一晒很是暖和。市场里的人很多,祁硕将车停在路边,先打算去买肉。   各地的饮食差异和习俗虽然不同,但过年喜气洋洋的氛围是差不多的。   小摊有卖烤年糕的,软糯的年糕刷油在电烤炉下冒出一些小泡,祁硕买了两串。   热乎还烫嘴的烤年糕咬一口都弹牙,上面洒满各种调味料和秘制的辣椒油,林琛很快吃完了一串,而后指着一举着草木棒子的糖葫芦大爷说:“买串糖葫芦。”   “别买,不好吃。”   “糖葫芦能有多难吃。”   林琛不信邪买了一串小山楂的,刚咬一小口就觉得口感不太对,吐出口里的一看直接震惊,“我操!”   山楂里面已经烂了生蛆,一条小虫在一圈核上蠕动。   林琛的脸瞬间黑了,他连呸好几下,祁硕递给他一瓶矿泉水漱口,“我就说吧,不听老人言,吃亏在嘴前。”   “白瞎我五块钱。这糖皮也不好吃,粘牙,不脆,有股土味。”   “还是吃年糕吧,再给你买俩。”   林琛不满意地抿着舌,直到年糕递在手里才咬了一口换换味。   两人逛吃逛转溜达了一下午,菜市场挺大,路都在旧胡同里,这个口出来又从那个口进去,弯弯绕绕就连林琛都拐错了两回道。   最后实在没招他们跟着一个背着菜筐的大姨走,大姨走哪他们跟哪,最后也只买了条子上的一半肉。   回家时夕阳粉色的余晖布满半边天,祁硕终于听劝将车开得挺慢,他们吹着风慢慢悠悠地往家开。   “买的东西太多了,不过那烤年糕是真好吃。”   路上一辆电动的轮椅先是和他们同速,后来直接赶超了他们。   “人那轮椅有俩轮哎。”林琛看着前方多出来的背影突然冒出来一句。   祁硕本能性回他:“废话,没轮拿脚扑棱往前蹭吗?”   祁硕说完林琛才回想起刚刚说了什么屁话,再接着就是骑在车上一个劲地傻笑了。   “啊?啊啊!哈哈哈哈……”   “傻逼吧你哈哈哈哈……”   他们笑得压根停不下来,祁硕在前面车子都快骑不稳了。   “我不是这意思,说错了。别笑了。”   “哈哈哈哈……”   林琛掐了把祁硕肚子,“别笑,不许笑。”   祁硕屁股稍微坐起挪正位置,车子明显大幅度一晃悠,“别掐我,搞不好车毁人亡。”   “我是想说他那个轮椅的轮,是电动的。”林琛解释着。   祁硕说:“你直说你看上了呗。”   “嗯呐,要是买一个上课用,早八直接从楼下坐到教室,多拉风。”   “你要这么懒,直接买个小孩扭扭车,车头绑个绳,上课顺手给你拉过去,更拉风。”   “哈哈哈哈……也行哈。”   然后接着又是一顿傻笑了,幸好祁硕的车开得真的很慢。   回家后梁春华遵医嘱在休息,他们买好的肉得有好几十斤,全部塞进冰箱后打算回公寓吃晚饭。   “我妈巴不得让我别进门,少烦她。”祁硕关上门说。   “也就我勉强收留你。”   “是啊,走吧回家。你今天辛苦了,帮我分担了一半的量。回去我做饭吧。”祁硕摸摸林琛还有些炸毛的脑袋。   “行啊,我就端个碗等着吃了。”   “想吃什么?”祁硕问。   林琛笑笑,“也就会那么几样吧?”   “别瞧不起人,我晚上高低给你露一手,亮瞎你的眼。”   晚饭祁硕是给林琛露了一手,餐桌上多了三颗外表焦黑内里却一点没熟的煎蛋。   林琛很给面子地说:“我懂,外国料理,这是黑巧流心煎蛋。”   祁硕将盘子抽到自己身边,不好意思地咧嘴笑笑,“这个是意外,你吃这个。”   祁硕将西红柿炒蛋递给林琛,林琛筷子夹起一个西红柿的皮,礼貌但也不失尴尬地问:“为什么你的西红柿,也黢黑。”   祁硕搓搓鼻头,一本正经地回复:“我原本是想上色的!结果老抽放多了!”   林琛哼哼两声笑不出来,他浅尝了一口,一点面子都没给祁硕留,直说道:“难吃。”   “啊?不好吃吗?”   “不是不好吃,是真的难吃。”对一盘上了老抽的番茄炒蛋,林琛这已经是最客观中肯的评价了。   祁硕嘟囔一声:“一点面子都不给。”   “你盛出来之前是不尝吗?”林琛好奇地问。   祁硕说话更小声也更心虚了,他喃喃自语道:“我也感觉不会太好吃,没敢尝。”   “你他妈,自己不敢给我吃!”林琛伸腿将祁硕勾到面前拍了几巴掌他的胳膊,“不行,我要拍个照发朋友圈!做这种惊为天人的饭也是无敌了哈哈哈哈……”   祁硕像瘪了气的皮球一样看着林琛,笑意威胁道:“敢发我弄死你。”   “那你再尝尝这个油泼面,我手擀的。”祁硕仿佛越挫越勇,转头又从厨房里端出一碗面。   端面的功夫林琛的朋友圈都已经编辑好了。   “人菜瘾还大,技术不好做这么多。”林琛伸长脖子看着祁硕手里的碗。   祁硕蹬他一脚,“你滚。”   油泼面的卖相看着还不错,闻着也挺香。林琛这才放心地挑起一筷子塞进嘴,手擀的面条劲道,布满现烫的辣椒油很好吃。   “以后你就安心做面条吧,炒菜这种活你让我来。我辛苦点没事,最起码不会中毒。”林琛腮帮子鼓起说。   “你够了啊!不要捧一踩一,我的炒蛋好歹也是辛辛苦苦做的!”祁硕不服气送给林琛一个锁喉。   林琛在祁硕怀里呲牙一乐,将手机亮在他面前:“朋友圈我发出去了!”   祁硕看着上面的配文没再笑出来。   [今天吃点高级菜,黑巧流心煎蛋配油焖南非柿子乌鸡蛋!] 第69章 叫哥哥   再之后的日子接近年关,时间的针像被人推着走一般过得飞快。   冬天真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季节,度过旧年迎新年,元旦算作期盼,除夕就是收尾。   梁春华最近天天都喊他们来家里吃牛肉汤,连着吃一周就到了除夕夜。   而牛肉汤里不知加了多少乱七八糟的药材,加上红肉的热气,这几天两人肝火旺得像火烧。   林琛来时带的套都用没了,祁硕改造的榻榻米也从墙边往出溜了几厘米,早上起床祁硕都得特意给它推到里面。   幸福的生活里唯一不好的一点是祁硕对做饭有了执念,林琛不喝牛肉汤的日子就是在吃各种程度的巧克力煎蛋和醋酸氢钠土豆丝。   另一个十分炸裂的菜品。   起因是祁硕炒土豆丝放盐时拿错碱面撒在锅里,倒完后他才反应过来用错了东西。   而他此时也是经历过一些“大”场面的人,他丝毫不慌,泰然自若地喊来林琛见证这科学的一刻。   “知道锅里是什么吗?”祁硕故弄玄虚地问。   林琛实在无语地看他一眼,“可以是任何东西,但绝对不是土豆丝。”   祁硕扬起下巴得意一笑,潇洒地拿起陈醋往锅里一倒,土豆丝上面的碱面接连冒起了泡泡。   酸碱中和。   林琛先是傻了眼,之后气得抄起铁铲子追着祁硕满屋跑,“拿着你的醋酸氢钠一起滚!”   最主要的是祁硕自己嫌弃自己做的饭,一堆菜都是林琛先试毒,林琛现在看见祁硕一进厨房他就害怕,所以他常去梁春华那边喝牛肉汤。   牛肉汤喝多了又火旺。   喝汤,毒药,戴套,竟然以一种很别扭的方式形成了一个循环。   除夕的清晨,八点多第一缕阳光越过重重山野照亮这个小城。林琛起床换上一件祁硕的蓝毛衣,祁硕顺腿将床往墙里蹬了一脚。   洗漱后林琛先给万梓旭打去电话拜年,万梓旭和金雨去了三亚,顺便告诉他老莫要去蹦极。   林琛一瞬间又惊又气,直接拨去老莫的视频,电话一接通他就吼道:“你要去蹦极!你疯了!”   “在车上了!这会在往那片走,这路上可漂亮了!”老莫语气轻松,心大地翻转手机屏幕来回照着路两旁的风景。   “我操。一把年纪蹦迪你都腰疼,你还去蹦极?”   老莫看着林琛的一张脸就烦,关了屏幕改成语音通话,对着手机骂道:“你他妈懂屁,这叫及时行乐!反正你管不了我,我已经在路上了。”   林琛看着被切断的屏幕气不打一出来,“不是你大过年的有病啊!前年滑雪去年滑翔伞,今年怎么又整上蹦极了?人家老头现在看花养鸟喝喝茶,你再看看你。”   老莫据理力争:“什么就是老头,我才四十来岁!壮年!壮年!”   “祖宗,咱都四十多了,别折腾了,好吗?游山玩水也行呐!极限运动……喂喂!”   大过年的老莫没多听林琛唠叨,没说两句挂断了电话,连带林琛的微信都一起拉黑。   “牛逼,微信都给我拉黑了。”林琛很是无奈地向一旁的祁硕摊开胳膊。   祁硕笑了笑,“你叔这把年纪,童心未泯啊。”   “我没心脏病都快被他吓出心脏病了,前年滑雪骨折住了一个多月的医院,今年又去蹦极。”林琛抱怨着说,“这事要不是旭哥告诉我,他都没打算给我说。”   “怕你担心。”   “我都没去蹦极滑翔伞,他一把年纪他去了!”   祁硕摸摸林琛的背安抚,“别气了,现在大型器械的安全措施都挺好,应该没什么大碍。”   “但愿吧,真不让人省心。”   没一会林琛的手机再次响起,祁硕进厨房去端豆浆,那是他做出来难得能进嘴的东西。   屏幕上是陈文轩的视频,林琛按下接听。   “新年快乐!嘿!你有地儿过年吗?”陈文轩这会在路边走着,说话时呼出一阵阵寒冷的白雾。   “新年快乐。”林琛伸出脖子朝着厨房里祁硕的背影看了眼,胡诌道,“这边的房东带我过年,待会去他家帮忙。”   “你这房东人够好啊!”   “小心烫。”忙碌的房东煮好豆浆端到租客面前,还贴心地插了一根吸管。   林琛接过喝了口嘴角满是笑意,“嗯,他人挺好的。”   “谁啊?”祁硕出声问林琛手机。   林琛哑声比口型:“陈文轩。”   祁硕立马悄声点头坐在一旁。   陈文轩察觉到了一丝不对,便问道:“你旁边有人吗?”   “昂昂,房东。”   “你和房东住一块啊?”   “啊?昂。”   祁硕这时也给林琛比口型,“你要不说吧,没事。”   “你旁边到底谁啊!”陈文轩也追问。   “啊?我说?”林琛看一眼手机又看一眼祁硕,被他们一人一嘴问得有点不会说话了。   陈文轩说:“你嗯啊什么啊?有这么难以启齿吗?……操,你不会被绑架了吧?要是真有人.贩子绑你,你就咳嗽两声。”他的脑回路总是奇奇怪怪。   林琛摇头:“没没,我没事。”   “那你怎么了?支支吾吾的?对象啊?”陈文轩也就是随口一提,没成想精准打在靶点上。   “啊?”林琛彻底愣了。   “嗯,是对象。”祁硕没再犹豫起身背对着电话喊道。   “我擦!林琛你偷情呢!”陈文轩音调扬起大喊一声。   林琛瞪他一眼,“你他妈不会说话把嘴闭上,谁偷情呢!”   陈文轩八卦的心一下子活跃起来,“你谈恋爱了?我靠,你谈恋爱你竟然都不告诉我!这还是朋友吗?谁啊!你让我看看那男的有多见不得人,护得这么磕磕巴巴。”   “不是。”林琛有些面露难色。   祁硕伸手去拿他的手机,“给我吧,没事。”   “哎哎,那你俩说吧。”林琛见此直接把手机塞在祁硕手里。   “轩哥,过年好啊!”祁硕接过对着摄像头打招呼说。   简单一句话给陈文轩吓够呛,他先是愣了几愣,然后就是炸掉脑子的震惊:“我操祁硕!……你怎么在这!……你俩不会吧……啊操!……别吓我!他妈的靠!”   祁硕插不上一句嘴,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陈文轩的唾沫星子,惊讶了一堆国粹后陈文轩主动挂断了电话。   林琛见怪不怪地靠在窗台上,胳膊撑在胸前咬了几下食指,“没事。他一时半会接受不了,待会还会打过来的。”   出柜是迟早的事,让陈文轩知道也无妨。   正如林琛所说,几分钟后陈文轩的电话再次拨了过来,他开门见山道:“林琛你能懂吗?我现在的心情就是很奇妙!我养的猪他拱了我的白菜!”   陈文轩的感觉太奇妙了,好兄弟和他的室友恋爱了,而他却一直蒙在鼓里没有察觉!   这合理吗?这不合理!   陈文轩接着说:“所以你他妈跑大西北,一开始就是找他去的!”   “昂,嗯。”林琛诚实地点头。   “真他妈亲兄弟,骗我说你去旅游了。谈恋爱都谈家里去了!”   “昂!”   陈文轩瞪大眼喊了一句:“祁硕!”   “哎。”祁硕站林琛身旁乖乖地应着。   “你俩,真牛逼。真他妈牛逼!”   “昂。”两人同时点头,声调语气一模一样。   “真牛逼。操,我的猪拱了我的白菜!我的猪它拱了我的白菜!我的猪……竟然拱了白菜我没有察觉!我竟然不知道!”陈文轩很是错愕。   林琛打住他:“得得,骂三遍了,说谁猪呢!”   “说你呢!林琛!骂的就是你!你是猪你是猪!你个大胖猪!”陈文轩惊讶里带着十足十的颤抖,声线拐成了山路十八弯。   “胖你妈!滚。”林琛先是骂了句,然后沉住气接着说,“这事我俩没给旁人说,不想张扬,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不对,江北昇也知道,他是孔雀不算人。   陈文轩听此顿时换了副表情,“我就说嘛,这么多年的兄弟,你心里肯定还是有我的。”他虽然还没接受这俩狗男男的事实,但还是嘿嘿笑了几声,“那行,就这样吧。大过年的,我祝你们百年好合!吃好玩好,回来时记得给我带特产。”   林琛点头,“懂,没问题!”   林琛哼着笑了两声挂了电话,“不用理他,就这死样。”   祁硕说:“他挺好玩的。”   吃过早饭后林琛和祁硕一块去了梁春华那边,街上的店铺大多都关门并且贴着崭新的红对联,各种鞭炮在路边噼里啪啦地炸着。   祁闻一早上来过,在梁春华旁边顺了二百红包就走了。祁正涛估计快结婚了,他带着祁闻和另半家人在一起过。   猪蹄和猪头肉在大锅里炖着,梁春华忙碌地在厨房收拾着晚上要吃的饺子馅。   林琛拎着刚买的桃胶进门,梁春华笑着在厨房漏了个头。   而后祁硕抱着椅子去门口贴对联,林琛跟他旁边帮忙剪胶带。   刚贴好对联祁硕就感觉鼻子里湿湿的,以为冻着了没怎么管,他端起门外的椅子进屋。   林琛放下剪刀扭头就看着一行血从祁硕鼻孔流出,他手疾眼快揪了张纸糊在祁硕鼻子上,“绝症了?”   “你滚!”祁硕拿下纸看着一片血红又堵上卫生纸,调侃着说,“还得我妈的牛肉汤,都冒血了。”   林琛也咯咯笑了两声,“我感觉我出汗都一身牛味。”   “出点血健康。”祁硕吸了两下鼻子。   午饭梁春华让林琛勉强对付了三个猪蹄,说晚上的饺子让他多吃点。   三个大猪蹄堵在林琛胃里,到晚上吃饺子时他都在打嗝。   年夜饭挺简单,也没人再吃得下,只象征性地炸了些带鱼,还是林琛帮忙炸的。   梁春华因为吃药的原因守不了岁,祁硕和林琛窝在沙发上啃着带鱼看完了最后的春晚。   炮竹的爆鸣一直响着,十二点后更是炸裂,他们站在阳台上看着一团团彩色的花火铺满夜空。   “放炮吗?”祁硕眼里闪过几朵彩花问。   “有吗?”   “有,我买了。我给忘了,才记起来。”   “走,玩呗。”   两人下了楼站在小区路口,林琛迫不及待从兜里找烟,他今天憋一天了,这会闻着空气中的火药味都是香的。   “阿姨知道你抽烟吗?”   “估计知道,但她没见过。”祁硕捏着烟头点燃一个二踢脚。   林琛烟叼在嘴边凑到祁硕的火星前点燃,在一旁玩起花筒。一阵阵火星噼噼啪啪从炮筒里冲出来,伴着远处不同礼炮的声音,一簇绚烂的花火绽放在眼前。   火光映在林琛侧脸时明时暗,烟雾从指尖飘上天,他突然戳戳祁硕,“想亲个嘴儿。”   话音刚落祁硕转头直接贴上他的嘴唇,“想亲就亲,别客气。”   北风干燥,林琛感受到他勾起的唇角伸出舌尖舔了舔,余光里烟火从明转暗再到几颗零散的火星。   “嘿,喜欢你。”   “新年快乐。”   烟火最终悄悄沉寂,爱意却在瞳孔之中生生不息。   今晚林琛不回公寓,再到家时他牵着祁硕的手走到卧室,在柜子里掏出上次拼剩的玫瑰积木。   房间有地暖,他直接盘腿坐在地上将碎片全部倒在身前,“能熬到几点就几点,顺便拼完这个玫瑰。”   祁硕摸了摸林琛脑袋,在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咔得两声掰开瓶盖,也盘起腿坐在林琛旁边。   “你拼完明天我就拿公寓去,我要一直摆着。”祁硕喝了口啤酒说。   “这不是你弟的吗?”林琛问。   祁硕拿起林琛拼好的一根绿色枝干,“他不要那就是我的,没事。”   他手上并没使劲,但枝干不知道怎么就断成了两截,他不好意思地补了句:“Sorry.”   林琛歪着脑袋叹口气,接过他掰碎的残骸,“别动了我来吧,你坐着就行。”   “你和你弟打架吗?有个弟弟没事踹两脚是不挺好。”林琛喝了口啤酒随口问着。   祁硕抓了抓零件,“你以为他是皮球不出气。现在不了,小的时候互殴。之前他把墨水洒在了我卷子上,我踹他一脚,他拎起一个板凳往我头上砸。”   林琛有些惊讶地笑了笑,“你弟挺狠啊。旭哥打我我都不敢还手。”   “所以也说不上来哪好哪不好,都习惯了。”   在拼好第一朵蓝色玫瑰花时,林琛抬起头不怀好意地看着祁硕,伸长腿碰了碰他的膝盖,“祁硕,你叫我声哥哥。”   祁硕也抬起头瞧着他,缓冲了两秒嗤笑出声,“有病吧。”   “叫一声。叫哥哥,我想听。”   祁硕偏开脑袋,“不叫。”   “叫一声嘛,快点,我真的想听。”林琛放下积木拽着他的胳膊不依不饶,“叫哥哥,就一声,你今天需要满足我的新年愿望。”   林琛缠着祁硕不松手,祁硕实在没招,清了清嗓很别扭地喊了一小声:“哥哥。”   林琛听完立即笑得前俯后仰滚在了地上,他踢了踢祁硕小腿,“再叫一声。多叫几声。”   祁硕抓住他的脚腕朝前一扯,“哥哥。赶紧的,积木都让你整洒了。”   “哈哈哈哈……”   “好听吗?哥哥。”   林琛乐得压根停不下来,“呵呵呵,好听。”   祁硕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后来也逐渐开始放飞自我。   林琛只要拼完一朵玫瑰他就在旁边拍手鼓励,并用一种很崇拜的目光深情注视着林琛,“哥哥好棒啊,怎么这么厉害呢,哥哥你真聪明。”   而林琛全程都在呲着牙傻乐,有时也顺着说几句:“那是,哥就是这么厉害。”   蓝色玫瑰一共有九朵,但有一朵的花瓣零件不够,成品只做好了八朵花。   林琛将花倒放在玻璃罩里盖上底座,而后翻转摆放在桌上,一百分满意地欣赏起来。   “八,发!今年发大财!”林琛说。   祁硕牵着林琛的手,在玫瑰前拍了一张他们拉着手的照片,并设置成了朋友圈背景图。   守岁谁也没守成,手艺活干完没多久林琛就开始打哈欠,祁硕眼睛里也泛了泪花。   但牛肉汤的劲还没过,为避免躺一块擦枪走火,祁硕专门抱着被子去了客房,林琛留在他的房间睡。   临走时祁硕抱了抱林琛又蹭了蹭脸,“哥哥,晚安。亲亲。”   林琛亲了亲他的脸颊热情地回应:“晚安,亲爱的。么么。”   幼稚程度不亚于幼儿园里过家家的小孩。   果真,甜美的爱情使人脑残。   祁硕最终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冷战,“鸡皮疙瘩掉一地,太肉麻了,走了。”   林琛看着他出去倚在门框挥挥手指,“晚安。”   “晚安,明早见。”祁硕呲着大牙进了隔壁。   今夜傻乐得他走那两步路都有点飘乎。   第二日初一,在祁硕家里这是走亲戚的时间。昨晚祁硕阿姨大老远从上海赶回来过年,她也就只留一天,梁春华早起赶着去姥姥家里吃饭。   天刚亮祁硕就被楼下的鞭炮声炸醒,梁春华告诉他说今晚不回来,然后拎着一大包炸好的油饼出门走了。   没多久林琛也被炮轰醒,实在是吵的睡不下去,他睡眼惺忪地出了卧室。   祁硕在卫生间刷牙,林琛走过去抱住他的腰,脑袋靠在肩膀上迷迷糊糊地说:“我真怕你家小区被炸没了。”   “几乎每家早上都放炮,都这动静。”祁硕挪开林琛的脑袋吐掉牙膏沫子,顺手在柜子里找出一个新牙刷在水龙头下涮了涮,然后挤上牙膏塞在林琛嘴里,“初一精神精神,早点收拾,待会我想去超市。”   林琛嘴里别着牙刷傻呵呵地呲牙一乐,“那你给我刷。”   祁硕擦完脸宠溺地点头笑笑,“好,我伺候哥哥刷牙。”   林琛还在闭目养神,祁硕握着牙刷开始给他刷牙。   “顺道也帮我把脸洗了吧。”林琛含糊不清地说。   祁硕捏了把林琛的后腰,“我再顺道给你把尿呗?”   林琛一抖差点被牙膏沫呛到,“也不是不行。”   “滚一边去。”   脸还是林琛自己洗的,还不至于真懒到那地步,他边洗边问祁硕:“你阿姨在上海吗?”   祁硕点头,“嗯,她是大学教授。”   “这么厉害。”   祁硕说:“今年我表弟要去美国了,他们回来一趟。”   林琛抬起头问,几颗水珠顺着脸颊流向脖颈:“美国,留学吗?”   “应该吧,我也没多问,他们两三年回来一趟,我妈就去吃饭了。”   “美国留学,上海定居,有钱人啊。”   “嗯,她很厉害的。虽然我们不熟悉,但她的事我也听过不少。”祁硕说,“她是从这山里的专科出去的,升本考研一路到博。博士毕业后在师大里当老师,然后层层努力,现在在上海。”   林琛洗完脸祁硕把自己的毛巾递到他手边。   林琛擦着脸感叹:“嚯,她好牛逼。那你今天不去看看她吗?”   祁硕摇头,一脸无所谓地说:“我姥家都不太喜欢我爸,所以包括……”我。   林琛很及时地打断他,“那刚好跟我去超市。”   祁硕笑了笑,“嗯。”   “我对国外吧,没有太大的好印象。”林琛放回毛巾说。   祁硕关掉热水器问:“你去过吗?”   “小时候去过。我小升初后我爸带我去了首尔,那一趟之后,我回来再也不吃白菜和年糕了。”洗完脸林琛出了卫生间,他拧开桌子上的可乐倒了一杯,又往里掺了一半雪碧。   祁硕递上自己的杯,“那好玩吗?”   林琛同样给他倒好,“没有北京一半好玩,吃不好玩不好的。那时候机票便宜也快,从青岛过去一个小时,玩了几天。然后高中暑假去小日本呆了一周,回来黑瘦黑瘦的。”   这个大桶可乐打开有两天了,喝起来只是小甜水的味道没有气泡,林琛舔了下嘴皮,“要说好玩吧,我印象最好的是上海。中考后去玩的,给我这个穷鬼的感觉真就是纸醉金迷的震撼。”   “去日本得多久?”   “在北京坐的飞机,三个多小时吧。我查过机票,学校到你家的飞机都得五个小时。”   林琛漫不经心地讲,祁硕一开始听得很认真,后来不知道怎么就稍微愣了神。   北京、上海、东京、首尔,每一个都是印象中好遥远的地方。   此时肩并肩站在一起的人,原来曾经看到的高度会差这么多。   他踮起脚尖能够到的上限,好像不过只是林琛人生最简单的出发点。   山的那边是什么?   这是一个他现在都回答不了的问题。   作者有话说:   为了补修文的字数,70章的前半截就标注了一下章节标题加在后面了 第70章 别太想我   “我还没有坐过飞机。”祁硕温吞地说。   林琛喝完可乐,“那等咱俩上学买机票呗,航司都有学生认证,挺便宜。”   祁硕点头,“好。”   穿好衣服下楼后,刚出小区他们就碰着李扬风,是一个棕色卷毛的男生,因为头发有点长并且干燥蓬松,很像大耳朵图图里的壮壮妈。   有些潦草。   他上来推了一下祁硕的肩膀,“嘿,祁硕!过年好啊!”   祁硕向他打招呼,“嘿,过年好啊。”   李扬风往后侧薅了两把头发,“最近都没怎么见着你,你搬这里来住了吗?”   “嗯,现在两头来回跑。”   “你回来多久了,我都不知道你回来。”李扬风边问视线边转向林琛上下打量了一番。   “有一个月了。”祁硕说。   高高瘦瘦的,长得也挺洋气,主要他的那件毛衣见祁硕以前天天穿,李扬风便问:“这谁啊?”   祁硕看了眼林琛放在兜里的手,很直接地说:“我男朋友。”   “嗷,你好。嗯?什嘛!蓝朋友?”李扬风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然后不确定地吊起他那干哑的嗓子反问一声,声母nl都不分了。   林琛见状嘴角微微上扬,简单介绍自己,“你好。林琛。”   李扬风难以置信地叉腰在原地转起了圈圈,“我操,你啥时候这个了?”他没直说出来,只胳膊抬起手指弯曲比划了一下。   祁硕只看了眼林琛耸肩,“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就是这样了。”   李扬风壮壮妈的头发都快被他搓成小羊肖恩,“我擦!你们本科生都搞这个!”   “我或许,是个例外吧。”祁硕拍了下李扬风的肩膀,“我们要去超市,先走了,改天再聊。”   李扬风石化在原地,脆弱得仿佛风一吹就能碎,“拜,拜。”   走远几步后林琛搓搓鼻头笑了笑,“什么本科生?他是你朋友吗?”   祁硕牵着林琛的手放在兜里,指腹擦了擦手背,“嗯,我们初中就在一个班,关系挺好。他在我们这里读大专,我们这里俩男的谈恋爱很少,最起码我在大学前都没见过。”   “嗷,他长得好像唱摇滚的。”   “那卷毛高三留到现在的,不过他以前也学过美术,艺考上的高中。”   “那现在呢?”   “现在,土木工程。”   林琛难免想到卷毛带着安全头盔的样子,“那他挺反差。”   初一超市已经开门了,林琛买了两瓶饮料,而后和祁硕一块挑着青菜。   刚过完除夕这会货架上的菜不是很新鲜,祁硕看着一个个绿油油的土豆问:“你打算做什么?”   “你想吃什么?”   “锅包肉!”祁硕想都没想就说。   “好。”   买完东西排队扫码结账时,祁硕看着林琛的手顺便在收银台旁的货架上拿了三盒套。   收银员在扫码时抬头看眼林琛羞涩一笑,林琛一脸淡然地打开付款码。   祁硕勉强笑笑不说话,一直掐着林琛的手心。   出了超市后林琛甩开手,“疼。”   “脸皮真厚。”   “怎么了?不在超市买你好意思去那情.趣用品店吗?”林琛比他有理多了,“第一,我是一个成年人。第二,这是人的正常需求。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好意思,很好意思。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是吧。秦始皇当年用你的脸皮修长城,都轮不到孟姜女什么事了。”   “怎么说话呢,大过年的快递都停了,我等不到网购。”林琛拍了一下祁硕屁股。   “好好好,你说得都对。”祁硕反拍回去。   “那是。”   午饭林琛做了锅包肉和地三鲜,他盛出菜刚放在桌上时手机响了一下,弹出锁屏的消息是旭哥的:[老莫蹦极摔了。]   蹦极摔了,他可以摔,但蹦极……   林琛拿着锅把大致扫了眼屏幕后差点把锅摔在地上,心瞬间窜上了嗓子眼,他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拨去万梓旭的电话。   彩铃响的那几秒林琛急得眼泪都快涌出来了,电话接通的那一秒没人说话,只能听见嘈杂的撕拉声。   林琛眼泪很快滚了出来,他抖着声线问:“哥,还,还……活着吗?”   “你个兔崽子他妈寻思什么呢!我他妈在游乐场摔的!”老莫对着电话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   林琛听完悬在嗓子眼的心又落了回去,“嗷嗷,那就好那就好。”   万梓旭抢过他的手机,“喂林琛,我回家了,医院这边我在看着。人挺精神,就是胳膊和小腿骨折了。”   “我操,那还行。哥,今天先麻烦你,我现在立马买票过来。”   “你别买了,过年机票怪贵的,我这边给你买吧。”   “嗯,谢谢哥。”   “一会手术,我先在这边看着了,拜拜。”   “好,有什么事你告诉我,拜拜。”   祁硕进厨房看着林琛满脸焦急的样子,“怎么了?”   “我得走了,我叔出事了。”   “怎么了?”祁硕问。   “胳膊和腿骨折,我真他妈服这老头了,一把年纪净他妈瞎折腾,生怕自己死得他妈不够快。”林琛拧眉说着。   祁硕轻声问:“那你什么时候走?”   林琛脑袋靠在墙上肩头揽住他的腰,声音低低地说:“估计就明后天了。我哥在给我买票。”   没一会万梓旭发来机票的订单截图,是明天下午两点的飞机。   “明天就得走。”林琛抱住祁硕,“吓死我了,我以为他没了,万梓旭像他妈有病打字打一半。”   祁硕只扫了一眼手机摸摸林琛的后背,温声道:“指定没大碍。吃完饭我帮你收拾,明天送你去机场。”   “嗯。太突然了。”   “没事,去看你叔要紧。”   变故都是突然的,这顿午饭吃得有些安静又忙碌,祁硕一个劲地给林琛夹菜。   热恋期的情侣分别比要死还难受。   虽然没直说,但林琛还是看出来他心情低落了几分。   “待会咱俩去买点那个酥馍吧,你之前不说要带特产吗?”祁硕说。   林琛脸埋在碗里点头,“好,再买两盒蘭州,这烟有点好抽。”   “行,一块出去看看。”   林琛来时带的东西不多,收拾之后更不多,全部塞在行李箱后感觉房间空了一半。   祁硕买了一箱塑封的玫瑰饼放在林琛的箱子上,他一会收拾这里一会装装别的东西,生怕这一面见过就再也见不到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想。   估计是很珍惜第一次的分别吧。   晚饭祁硕带林琛吃了最后一顿羊肉串和牛奶醪糟,林琛依旧在大快朵颐。   祁硕替他搅匀醪糟里的花生碎,“原本想着元宵和你在一块儿点灯盏,那今年点的时候我给你打视频。”   林琛问:“灯盏是什么东西?”   祁硕说:“一个小习俗吧,元宵点灯来看新年的运气。”   林琛笑了笑,“好,那你到时候给我打视频,我必须得看看。”   祁硕点头,“嗯嗯。”   饭后他们和上次一样牵着手走在无人的街道上,只听林琛说:“我提前去学校等你,也就半个多月而已。”   熟悉的路灯下祁硕再次紧紧抱住林琛,“二十天不见我还能飞了,就是感觉会想你。”虽然是宽慰的话但他说的仍然有点揪心。   想念。   真是一个肉麻又难熬的词。   林琛亲了亲祁硕的脸颊,“那叫一声哥哥。”   “不忘占便宜是吗?”祁硕鼻腔哼出一声笑,然后在林琛耳畔轻语,“哥哥。”   冬日昼短,天没亮祁硕就起床帮林琛收拾东西了,等林琛起床后一切准备妥当就差拎包走人了。   林琛踢踏着拖鞋到客厅,“怎么没叫我?”   “你要赶路,多睡会,我都收拾好了。先吃早饭,吃完咱俩一起去汽车站,这里到机场得三小时。”祁硕有条不紊地说着。   “好。真的别太想我,很快的就能再见面了。”林琛张开双臂将祁硕揽进怀里。   “嗯,等我去找你。”   去机场是坐拼车,出租车过去还挺久。   林琛靠在车窗上看着路旁边的灰黄色的高山,一层接着一圈。   他们牵在一块的手时间久了出汗都是湿的,林琛在裤腿上擦了擦又重新牵好。   这段短暂的旅途于他会是一场特别难忘的经历。   祁硕陪同林琛一块进了机场,自古机场多离别,林琛在柜台值机后两人在安检口抱得难舍难分。   二十四小时里他们不知交换了多少个拥抱,满怀的接触是此刻唯一能心安的方式。   “别抱了,去安检吧。”祁硕看着时间催促了声。   “嗯,那我走了。”   看着林琛进了安检,祁硕笑着向他挥手再见。   从小对着飞机都是仰望,这次也是一样。   送别林琛后祁硕挤过人群出了机场,他坐在附近的广场长椅上,在等着载着林琛的那架飞机起飞。   林琛找到位置后给祁硕发了张自拍过去,连带着几个亲吻的表情包。   四十分钟后几阵轰鸣声响起,一架南航的飞机穿过长空划出一道笔直的白线。   飞机越来越小,直到声音消失祁硕能听见行人的聊天,林琛彻底离开了他视线里的山,向着远方飞去。   此时刚好手机接到一个电话,是祁硕找的拼车到了。他在机场门口拐了两个弯走去停车场,上了一辆回县里的出租。   车子又重新绕进长达三个小时的山路,他时不时摩挲几下手指,几个小时前热乎的体温仿佛依旧留在手心。   祁硕没去公寓直接回了家,算着时间梁春华估计也快回来了。   他在楼下迈起大步跑着上了楼,站在家门口找钥匙时却听见了房间内怒气冲天的争吵。   “你们离婚!这房子就有我们一套的!”   “凭什么给你们!是我花钱买的!”   “凭你个贱女人霸占我姥姥和我姥爷的钱!”   声音一声比一声高,还不用开门祁硕就知道里面的人是谁。   他立即按下门把手进屋,撕心裂肺的争吵并没有因为他的突然出现而停止。   来人是他的奶奶和堂哥贾伟。   这位堂哥年纪不大却是个秃子,长的也像一头在地里风干了的冬瓜,祁硕对他一直没太多好印象。   “谁让你们来的!”祁硕吼了一声。   “我想来就来!祁硕,不是我这当哥的说你,怎么你也是祁家人,向着祁家不好吗!你爷爷,我姥爷的人命钱,可不就是这女人拿去买房了吗!”他们对钱的争夺总是明目张胆的厚脸皮。   梁春华丝毫不服输,尖声破音喊着:“你这杂种不好好打工一天指着我的钱!我凭什么给你!凭什么!”   “那是我儿子我外孙的!跟你梁春华有什么关系!”老太太说完直接上手和梁春华撕扯起来,祁硕还没拦住时梁春华就已经被打了一个耳光。   祁硕惊呆了,梁春华更是魔怔了一般按着老太太打了起来。   两个加起来一百三十岁的女人哭天喊地打成一团,贾伟跑到祁硕跟前怼了他一拳骂着:“你们现在住得好啊!奶奶一个人被你们撇在乡下,信不信我去告你!你不怕爷爷在天之灵怪罪你吗!你良心呢!还钱!把我们该有的二十万还给我们!”   “凭什么给你钱!这笔钱是我用我命攒下来的!我就不给你们!”梁春华骂了句。   吼声,哭声,呐喊声一同响起。   像极了几只野狗在争夺一条腐烂的残骸而互相撕咬。   祁硕没忍住火拎起贾伟的皮夹克领子使劲将人往墙上一摔,“贾伟你够了!你他妈赌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算什么东西今天来我家!”   “你敢打我!我是你哥!离了婚你跟着你这贱人的妈,不愧外面的野种!”   “去你妈的!”祁硕想都没想朝着他的大腿狠劲踹了一脚。   老太太看着外孙被打撇下梁春华蹒跚着步伐拦住祁硕,又哭又闹地喊着:“你不看我的面子,你也看你爷爷面子!他是你哥!你爷爷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而一旁的梁春华哭了一会后突然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贾伟和老太太一人一嘴还在对着祁硕骂骂咧咧。   突然的梁春华蹲在原地打起了自己的脸,然后放声不停大笑起来,她的声音如利剑般扎透所有人的耳膜,每一个笑声像寒天的冰锥往地上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事发过于突然,祁硕只能不明所以甩开贾伟过去看她,他努力把梁春华从地板上搀起来,“妈!妈!你怎么了!”   “你没事吧!妈!”   梁春华没有理他,整个人的重量压在祁硕身上站起,止不住地开始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妈!妈!”   贾伟见此幸灾乐祸起来,“疯女人疯了哈哈!活该!拿了不该拿的钱!你们两个活该啊!”   祁硕已经愤怒地说不出话了,看见一旁窗台上立着的拖把棍,顺手抄起不管不顾地开始往贾伟身上抽。   又抽又踹,贾伟护着头结结巴巴地喊着:“报警,我要报警!”   祁硕手里的木棍指着贾伟的脸,“报啊!不是要钱吗?警察来了我给你!”   奶奶试图拦住祁硕的胳膊,祁硕伸腿踹了一脚贾伟的肚子。   “我造了孽啊!造孽有这么个畜生的孙子!你爷爷在天之灵得多心寒!”   “你闭嘴!都滚!赶紧滚!”祁硕拿着棍打开房门,拽着他们的衣领硬生生赶了出去。   而后祁硕赶忙上前查看梁春华,她还在喘不上来气地大笑着,祁硕着急地摸了摸她的后背,“妈,你怎么了?”   梁春华大力地一把推开他,“滚开!”   祁硕整个人都是懵的,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他试图掐住梁春华的人中,梁春华手悬在半空中推开他。   祁硕的心脏在跟着笑声颤抖,这尖悦的声音持续了整整十多分钟,梁春华才大口喘着气停下。她两眼发直呆坐在沙发上,脸上布满鼻涕与眼泪。   祁硕帮她擦干净轻声询问着:“妈……怎,怎么了?”   梁春华没有应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呼吸粗重不停喘着气。   又过了十多分钟,梁春华才缓缓开口,“我头晕,你扶我去房间。”   “好。”   林琛下飞机关掉飞行模式第一时间给祁硕发了条消息:[落地了。]   万梓旭开车来的在机场外等他,林琛打开后备箱将行李塞在里面,坐在副驾驶上。   “安全带。”万梓旭提醒。   “好。”林琛系好后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只有满屏的广告,祁硕一直没有回信。   万梓旭看着林琛这副盯着手机望眼欲穿的模样,问着:“玩咋样?快一个月了。”   林琛随便应付一句:“还行。”   一辆银白色奥迪驶出机场上了高速,五点多的天际已经全部黑透。   “感觉你胖了。”万梓旭说,“下颚线再吃两顿就成双下巴了。”   “有那么严重吗?胖了吗?”   “脸上有肉了,养得还挺好。没上称啊?”   “没。”林琛摇下车窗看着后视镜的里的脸捏了两下,手感是多了一点丰满,“还是那么帅。”   一股冷风灌进车窗,林琛立马关上窗户。一直没等到祁硕的回信,他装好手机,才记起来正事,问:“对了,我叔到底咋整的?”   “亲外甥,回来坐车上忙着谈恋爱愣是才想起来。”万梓旭握着方向盘转动半圈笑着打趣。   “我这不……特殊情况吗!”林琛有些扭捏地解释。   “蹦完极从高台上下来时,没踩稳从楼梯上滚下来了。他那胳膊你也知道,之前滑雪就已经摔过,直接骨折。”万梓旭嘱咐着,“待会去了你少说两句,这会子正委屈着呢。”   “这小老头,他还委屈上了。”   万梓旭直接送林琛来到医院门口,林琛拎着祁硕买的吃食进了住院部,万梓旭开车回家里取老莫晚上要吃的饭菜。   林琛跑着上楼找到病房,三人间的骨科病房里,一人吊着一条石膏腿。与众不同的是老莫夹在两个小孩之间,一把年纪显得格格不入。   “给您拜年,活着呢。”林琛上前敲了敲石膏,“梆梆”。   老莫一脸傲娇,“那可不。”   林琛又笑着敲了两下胳膊的石膏,戏谑着说:“你还挺骄傲,疼吗?”   “你他妈敲木鱼呢!没得玩坐一边去!”老莫伸手要拍林琛后背,林琛巧妙躲开。   “别他妈折腾,再折腾给你绑成木乃伊!”   “不疼!我很坚强的!”老莫语调升高。   “哼,那就行,一把年纪在这里绑个腿丢不丢人。”林琛将手里的吃得放在床头柜上。   老莫眼尖地眼神跟过去,“什么啊?好吃的?”   “嗯呐,祁硕让我大老远带的吃的。”   老莫单手摇起床,林琛连忙制止,“你别瞎动!迟早都能吃嘴里。别动,我给你摇床。”   老莫坐直身子后,掏着塑料袋翻看着。   林琛将袋子拎到他面前,挨个口味解释着:“是各种饼。这个玫瑰味的,这个椒盐的,这个原味的。我感觉玫瑰味的最好吃。”   “哎,好,我尝尝,我尝尝。”老莫盯着袋子眼睛直放光,指派着林琛,“你把它放那个碗里,切碎点,我用筷子夹着吃,不然不方便。”   “馋死你。”   林琛切好后老莫夹了一大块塞嘴里,他边嚼边点头:“就是那个味!我有十几年没吃了!”   “你以前吃过吗?”林琛问。   老莫边嚼边回味起以前,“我年轻时候没钱,但爱玩,坐火车穷游,走哪停哪。有次随便下了车在一个小地方转悠,也是一家回民店,就卖这个。那给我香完了!我走得时候买了好几个,这东西出了西北你再见不着。”   “我也吃了,是很香。”   “还是我这干儿子靠谱。”老莫夸了祁硕一句,然后他咽下口里的馍抬眼审视起林琛。   “吃就吃,你看我干嘛!”   老莫眼神仿佛早就洞穿一切,“祁硕现在不只是我干儿子吧?”   “什么?”林琛没反应过来。   “别想瞒我,梓旭说你回同学家过年了,你都不跟我过年跑同学家去了,你以为我傻吗?”   “我怎么跟你过年!你不是蹦极就是跳伞的!”   “别打岔!那男的,是你对象吧!”   林琛舔了下湿润的嘴皮,点头承认:“嗯。”   “嘿,我猜得真准。放宽心,别焦虑。我这老头思想开放,这几年游山玩水的什么没见过。只要你们好好谈,我不干涉。那小子人实诚,我挺喜欢。你别辜负人家,但他要是辜负你,我第一个帮你扇他。”   “文明社会,不打人。”林琛忍不住笑一声,再次点头,“嗯,谢谢叔。”   梁春华休息后也没安静,她在睡梦中又惊醒两回,没再笑,只是突然尖叫一声。   祁硕就守在客厅里,仔细听着卧室里的一举一动。   晚上十点多梁春华才彻底睡熟,祁硕回了卧室打开手机,除了浏览器的广告只有林琛给他发了一大堆消息。   16:08-落地了。   16:41-旭哥来接我了,现在去往医院走。   17:02-回家后感觉好冷,天已经黑了,你说得对,太阳得跑三个小时。   17:23-人呢!回我消息。干嘛去了!回消息,快点。   18:49-我叔说他去过西北,吃过玫瑰味的馍馍,他很爱吃。   19:01-他知道咱俩的事了,他猜的。   19:02-他还说,你对我不好他就揍你。你不回我消息他也揍你。   19:10-好吧,没爱了,就这样吧,渣男。   21:23-到家了,刚收拾完行李。给你拍一下我的狗窝。   21:24-一张床的照片jpg.   21:24-下回搞事可以在这儿。   21:30-你应该有事在忙,我先睡了,折腾一天好累。晚安,渣男。   祁硕躺在床上滑了滑屏幕,而后扯起被子一角在脑袋上蒙了会。强行崩了一天的神经勉强才算歇会,他呼出一口长气,一条条回着消息。   -嗯嗯。   -好。   -那边冷,你注意点别感冒。   -今天家里来了人,有事耽搁了。   -我上学的时候再给你带点。   -知道没事。   -好,我会努力不挨揍的。   -有爱的,我不是渣男。   -狗窝没变。   -你怎么老是想着搞这些。   -晚安吧,明天见。 第71章 精神病院   当晚祁硕浸在那些笑声里辗转反侧,凌晨一点多好不容易睡着后他做了一个遥远的梦。   梦里关于童年,关于寒号鸟。   这是他小时候最喜欢听爷爷给他讲的一个故事。   “哆哆嗦,哆哆嗦,明天就做窝……”老人说起这句总是声情并茂。   得过且过的故事。   抑郁就像一枚卡在滥造枪口上的子弹,常年的安然无恙让他忽略掉了它作为凶器的威力。   “等明年,等后年,我一定去医院看看……”   得过且过,也许这场意外来自于他的疏忽。   但凡能早一点做窝寒号鸟不会冻死,但凡他早一点带梁春华去看病就不会……   但凡能早一点。   祁硕从梦中惊醒,他又听见了梁春华的笑声。   笑声持续了五分钟后停下,梁春华木讷地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天亮之后祁硕打电话找来了舅舅,一向迷信的舅舅坚持认为这是中邪了,是去姥姥家的路上招到了不干净的东西。   他下午便找了一位穿着崭新西装的阴阳师傅来家里,师傅背着一个包,包里放着白酒铜钱和他不认识的符纸。   祁硕虽然不信邪,但他此刻也无比希望烧完这些符纸一切都能变好。   师傅脱下西装撸起衬衫袖口,拿起符纸点燃围着梁春华开始转圈,左三圈右三圈,口里念着他们听不懂的咒语。   黄色的纸在他手里烧得很快,一张接一张的纸灰往地上落,他捏起一撮灰放在纸杯,倒满温水活匀让梁春华喝下。   最后他含了一口牛栏山,呈雾状尽数喷洒在梁春华脸上,这场花费一千块仅有十分钟的驱邪仪式短暂而圆满地结束。   “好点了吗?”师傅关切地问着他的一千块。   梁春华也笑着点头,“好多了,我感觉有用。”   此话一出,那人收钱收得更加心安理得了。   舅舅和他的师傅走后,一个新的傍晚很快来临,站在阳台望远方,山巅之上一片昏黄。   梁春华目前没有再笑和哭了,祁硕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下楼买了些面条打算煮饭。   在天黑透他端着面条出来时,梁春华坐在餐桌前和往常一样削着苹果。   突然咔的一声她手里的刀甩在墙上,紧接着一阵尖叫重新在房间响起。   之后就又是止不住的大笑了,撕心裂肺的笑,比哭都难听的笑。   “疯了!我疯了!哈哈哈哈哈哈!”   “疯了好啊!好啊!哈哈哈哈哈哈!”   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祁硕一惊差点摔掉手里的碗,他赶忙跑到梁春华身后掐住她的人中,梁春华身子倒在他怀里疯狂抖着脑袋。   家里的房子有点空,让梁春华的笑有了回音,像极了死刑前的宣判。每一个声波围绕在祁硕的耳边,他的心跳也被震得快要停止。   祁硕站在她身后轻抚着她的后背,扼住喉咙一样的无力感在胸腔膨胀,让他喘不过气,说不出话。   已经好几回了,除了像现在这样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感受她在自己怀里的颤抖和声嘶力竭,什么也做不了。   “妈,没事了,没事了,我在。没疯没疯,我陪着你。没事了。没事了。”祁硕努力安抚着她。   梁春华哭笑了十多分钟才停了下来,她眼神空洞布满红血丝,呆在沙发上,嘴里不停喃喃道:“他们逼疯了我!是他们逼疯了我!他们要杀我,要杀我!”   祁硕紧紧抱住她,“没人逼你,没人杀你。没事没事,我陪着你。我在呢,我会陪着你,没人敢杀你。”他的手抚过梁春华的后脑勺,烫的卷发毛躁到有点扎手。   梁春华大笑过后开始换气困难,她干呕了两下膝盖跪在地上,抓着祁硕的裤腿又开始哭,“小硕,对不起,我对不起你。我本该早点去死的,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你不该有我这样的妈,是我害了你,我对不起。”   祁硕赶忙从地上扶起她,声音颤抖着说:“你没害我。不怪你,我什么都不怪你,我在呢,陪着你呢。”   又过了好久好久,又也许其实没多久,不过时间在此刻每一秒对他们都是煎熬。   梁春华终于安静了下来,祁硕帮她擦干净脸上的鼻涕和泪痕,然后搀着她进房间,看着她吃下安眠药睡过去。   关上卧室房门后,一阵酸涩的疲惫感从祁硕心口涌上来,他累得拖着步子走向沙发,而后瘫倒在上面。   天花板的吊灯仿佛在瞳孔中旋转,他下垂的眼角微青,神态渐渐快和梁春华一样呆滞了。   一个难熬的夜过后,清早祁硕见梁春华醒了,端了杯温水站在她床头轻声说:“妈,明天我带你去医院查查吧。”   梁春华没有理他。   祁硕继续说:“去医院看看,咱们去检查……”   他的话没说完,梁春华坐起对着他的侧脸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啪——”寂静的房间里终于有了点不一样的响动。   梁春华顾不得穿鞋下床站在地上,对着祁硕破口大骂,唾沫星子直直地飞出来:“我不去!疯了好!你们不都是想要看我疯吗!我疯了好啊!等我死了拿我的钱!我不给你!死都不给!”   祁硕都来不及去想这巴掌的事,拦下她的胳膊紧忙安抚着:“没有!没有,你冷静一点,没人拿你的钱!我们去医院看看,检查检查。”   “滚开!”   “听我的话!去医院!”   “我不去!”梁春华挣扎开祁硕的手,接连的巴掌再次落在祁硕身上,“你们祁家人都是混账!你和你爸一样都是畜牲!都巴不得我死了好!你怎么会这么好心!”   祁硕强行按下她的两只手,“我没有!你看清楚!我是你儿子!”   梁春华朝祁硕脸上吐了口唾沫,“呸!我知道!祁家的贱种!一窝子都是垃圾!你也是垃圾!”   “车祸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不是你!”   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他也想知道。   话说到此,祁硕不可置信地看着梁春华闪了闪眼皮,按着她的手慢慢松了力。   梁春华一个个清脆响亮的耳光接连扇在他脸上。   错乱的神经下她早已分不清人,像祁正涛当年打她一样,她尽数还给了祁硕。   她太恨曾经那位家暴过她的丈夫了,这个长得像极了他父亲的儿子,是她无数次仇恨的承载品,也是对悲惨婚姻的发泄物。   她自知亏欠祁硕,所以格外溺爱祁闻。   爱恨分明,从出生的那一刻就定下了。   祁硕一声不吭,由她动手打着。   闹了好长一阵时间,在祁硕胳膊和脸有些失去直觉时,梁春华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喊大哭了起来:“小硕!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我打你干什么!我对不起你!我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不去死啊!”   祁硕用最后的力气掺住梁春华胳膊,胸口的气在这一瞬间彻底堵成了死结。   梁春华的哭闹声没有停歇,祁硕侧头瞧着窗户外的蓝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落下一滴泪来。   晚上九点多林琛打电话过来,祁硕已经一脸颓靡,盯着屏幕他捏了两下脸强制放松肌肉才按下接听。   “这都到两天了,也不见你给我打电话。”手机里的林琛说。   “我,不好意思忘了。”祁硕心虚地用食指刮了刮鼻尖,“对了,叔叔没什么大碍吧?”   “是祁硕吗?我和祁硕说话,你滚开。”视频晃动了两下,老莫抢走林琛手机。   老莫乐呵呵笑着:“我这胳膊和腿没大碍,不用担心。你带过来的吃的我吃了,可香了。我年轻时去过你们那边旅游,吃过一次就再也没见过了。”   “你怎么不夸我大老远给你背过来的呢?”林琛声音响起。   “你滚。”老莫对着镜头外瞪了一眼,继续对祁硕说,“你看没看过神雕侠侣!人杨过也断臂,我这是折臂,我们大侠都这样!”   祁硕不禁被逗笑,“好,叔你好好休养。”   “哎,好好。”   画面再次晃动林琛出现,病房嘈杂,他声音洪亮地问着:“你最近忙什么呢?”   祁硕侧过头朝着梁春华的卧室瞥了眼,“我妈生病了,这两天在看着她。”   “嗷,那阿姨没大碍吧?”林琛咬了一口万梓旭递过来的橘子,猛然看见祁硕侧脸红肿的巴掌印,立马张嘴含糊不清地问,“你脸怎么了!谁打的!”   万梓旭听闻立马凑到镜头前瞧热闹,林琛推开他的脑袋,“你滚开。”   然后他捧着手机跑到无人的楼道,急切地说:“这没人,你怎么了?你摄像头对过去我看看!”   祁硕看着手机半天没反应,只慢吞吞地说了句:“我没事。”   林琛急了大喊着:“别装死!谁打的!你他妈说不说!”   祁硕这时安抚他,“别那么气,我妈打的,没事。”   “我操。”这是林琛没有想到的,他接着问:“你怎么了?这么大人扇你巴掌啊?打那样了都。”   虽然林琛自己也挨过亲妈的巴掌,赵雪梅狠劲打的那一巴掌都没留下指印,夜晚模糊的摄像头下都能看见祁硕脸上的红痕,这被打了多少由此可想。   祁硕摇头,“没事,我做错事了。”   “你要不跟阿姨仔细聊聊,有矛盾解决矛盾总不能打人,你这都……”林琛心疼地皱紧眉。   “嗯,我会跟她聊的。没事,不疼,别担心。”   “那你到底怎么了?做错什么了。”   祁硕什么也没说只是继续摇摇头。   林琛见此换了个问题,“那阿姨的病好点了吗?”   祁硕还是摇头,“暂时不知道,有点难讲。”他的眼神看向窗外黑压压一片,心里的不安在像荒草一样疯长。   两人没聊多久祁硕就挂了电话,林琛知道祁硕现在指定心情不好,也没缠着多说。   祁硕蹲坐在地上抱着膝盖,闭上眼数着脑海里的噪点来回跳动他发了会呆。   然后他再一次打开手机,翻出昨晚就关注好的公众号,这是市里精神病院的主页。   梁春华睡前好不容易答应了他去医院看病。   从林琛离开到现在,时间仿佛开了二倍速,短短几天发生好多让他还没缓过来的事。   祁硕仔细查看了一圈各种科室的介绍,他在患者页面注册好梁春华的信息,挂了一个心理科的专家号。   翌日天亮祁硕坐在去医院的出租车上,车窗外一只黑色飞鸟扑棱着翅膀从山间飞过,山尽管沟壑重重但也清晰映衬出它的身影,动作格外缓慢和疲惫。   那只鸟哪怕翅膀折断累死在这山间,也飞不出这坐山。   祁硕想。   他的手心紧紧攥着梁春华的身份证,在心里默默向山祈祷今天能是一个好点的结果。   这是他第一次踏入这个精神病院的大门,还不知道之后在这里会发生什么。   医院外扫地的大爷拿着笤帚左右机械地摇摆着,灰黄色的尘土一团团飞上天。   今天是个暖和的晴天,阳光给医院大楼挂上了一层金色的棉纱。   祁硕搀着梁春华进了门诊一楼大厅,各种嘈杂声就已经萦绕在了耳畔。   哭声、笑声、骂声。   祁硕在自助取号机上取出昨晚挂好的号,二楼心理科的诊室前,他和梁春华坐在门外椅子上等待,梁春华双腿紧紧并在一起小幅度抖着。   祁硕盯着她面部的表情一秒都不敢松懈,生怕梁春华此时突然一声哭喊出来。   祁硕精神高度紧张着,偶的听见了从楼上传来的哭闹声。   一阵接一阵,不同的音色尖锐刺耳,没有停歇。   “请二十七号患者梁春华到四号诊室就诊。”冰冷的电子音毫无感情地喊了一声。   祁硕从哭闹中回过神,带着梁春华进了诊室坐在桌前。   张大夫是省里很有名的心理学专家,他收过梁春华的挂号单,瞥了一眼祁硕,“你是她儿子?”   祁硕点头。   之后张大夫温声细语地慢慢引导梁春华和他对话,问诊时间长达整整一个小时,家里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梁春华痛哭流涕地全部讲述了一遍。   祁硕默默坐在一旁,偶尔大夫问起答复两句,再几乎不怎么吭声。   张大夫最终看着主诉语重心长地说:“我这边建议你住院观察。按她的主诉来看,这病已经五六年了,耽搁不起的。”   祁硕只一个劲地点头,“好,都听大夫您的。”   张大夫开了血常规和心电图,在手机上交完费后祁硕带梁春华去了三楼功能科做检查。   梁春华在里面做检查,祁硕在外面等,两个男护士搀扶着一个带手铐的大叔,进入了隔壁的检查室。   男人目光呆滞,瞳孔涣散,他的双手用黑色皮带紧紧绑死,双脚也上了束缚带。   和犯人没什么两异。   紧接着一个小女孩从祁硕身边走过去,她身边跟着一个女护士。她上来就双臂怀抱住祁硕的双腿傻笑着,祁硕身子突然一抖,动都不敢动。   小女孩回过头对身后所有人都傻笑着,继而又抬头盯着祁硕,“大哥哥!你也是来挨打的吗?你会不会死啊?”   随行的护士立马阻止她的行为,把人从祁硕腿上扒下来,高声勒令一句,“不许胡说!”   “你好讨厌!”小女孩立马收起笑容,因为个子不高只能够到护士的肩膀,巴掌啪啪不停地拍打着肩。   从三楼到一楼,一阵阵的哭闹声从未停止,有小孩,也有大人。   每一个声嘶力竭的嘶吼都能穿破楼层抵达祁硕耳膜。   之后祁硕陪梁春华坐在候诊区等着结果,周围的环境让他的神经早就崩成了一条细细的线,他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他努力压下心里的恐惧,往裤子上擦了擦手心的汗。   出结果后他拿着检查单再次去找张大夫,张大夫给他办好了住院手续。 第72章 就是唯一的   祁硕在缴费口排着长队办手续,突然一个穿着深绿色衣服的卷发年轻女人从大门口进来,她撕扯着一个中年男人的头发又打又骂。   祁硕跟随着人流躲开,聚满人的大厅里大家都在注视着他们。   年轻女人撕扯开她自己的羽绒服外套砸在地上使劲踩着,她的头发乱糟糟地缠在一起,因为距离近他还能看见上面沾着的一坨浓痰。   中年男人闷不啃声看着她,满脸都是苦涩。   大家边忙着自己手里的事边看着他们,也有人漠不关心。毕竟在这个医院里,这样的闹剧算不得什么。   但祁硕是头回见,他攥了攥手心,突然想吐。   不是恶心的想吐,就是单纯的身体不舒服嗓子眼儿干,他吃力地吞了几口唾沫忍住干哕。   过来没多久一众保安推着手术推车进来,几个人将女人打横抬起按在推车上绑住手脚,白衣护士拿着针管往女人静脉注射了一些药物。   很快女人就安分下来眯眼睡了过去,她躺在车上被护士和保安推走。   祁硕屏着气看完,推车的轮子在地上划过一阵撕拉声,他目送他们离开。   明明彩色的天,在此刻却像加了黑白滤镜的默片。   祁硕紧攥两下冰冷的拳,继续上前几步排队。   梁春华住院的科室在门诊六楼,心理I科。   祁硕来时就带了住院要用的行李,他拎着一大包东西和梁春华站在一楼等电梯,形形色色地路过他们身后,脸上表情大多呆滞无比。   六楼只有一个拐角和一扇门,拐角处是两个医师科室。   正在祁硕好奇病房在哪的时候,一个护士从那扇门里出来。   祁硕伸过脑袋去看,门上开着一扇格子网的小窗,门的背后是一个悠长的走廊。   走廊里有很多人在来回游走着,他们穿着皱皱巴巴的病号服,脸上神情各异。   又是笑的、哭的、骂的,还多了几个唱的和闹的。   上了锁的铁门隔绝出的空间,像极了一个活生生的监狱或者说是,牢笼。   从科室里出来两个大夫来重新询问梁春华的病史,而后专门的护士打开那扇门,接梁春华去病房。   祁硕带着的行李也护理部被一一检查了遍,细致到吃饭的碗和水杯都必须得是塑料的,不能有玻璃和铁制品。   祁硕全程配合护士的搜查,再加上填写各种保证书和同意书用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带着梁春华入院。   四人间的大病房其余三个床已经住满,窗户禁闭被铁栏杆焊死,冬天不开窗汗臭夹杂消毒水的味道飘在空中。   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呕吐味。   祁硕强忍恶心蹲下身将行李塞在柜子里,恐惧的火焰在心口蔓延,一点一点烧灼起他的血管。   简单装完行李祁硕去了趟公共厕所,他站在洗手台前洗手,正月的凉水穿过本来就冰冷的指缝有些刺骨。   “哥哥,你长的好好看。”突然一个女声在他旁边响起。   说话的姑娘长发及腰,很瘦,也挺高,看着有一米七几,年纪应该和祁硕差不多大,白净的长相与这里格格不入,却是他刚刚从门外看去游走在走廊里的其中一个人。   那时候的她直直地走向铁门,迟滞的眼睛贴在门框上,牵起僵硬的嘴角朝着祁硕微微一笑。   祁硕猛地被那空洞的眼神刺得浑身难受,有点瘆得慌,立马侧过头避开了她的视线,那姑娘笑过之后又转身去巷道里游走了。   祁硕在听到她现在是对自己说话时,他抬头对上镜子里那双注视着自己的眼睛,随便应承一句:“昂。谢谢,谢谢。”而后他甩了甩手上的水滴,起身回病房了。   梁春华这个病房里的人还算凑合,最起码目前都挺安分。   祁硕看着梁春华睡下后,坐在床尾打开了手机。   屏幕上弹出来一堆消息,他又忘了回林琛了。   祁硕将手机揣回兜里,去了转角处的公共休闲区。   “祁硕!谁啊!你买的东西到了!”祁硕刚坐下就听见护士台有人喊他。   他又起身立马跑过去查看,叫他的是刚刚那个姑娘,她手里拿着他提前在医院小程序上买好的住院物品,塑料袋子上写着他的名字。   “你是祁硕吗?”姑娘再次看着她眉眼弯弯一笑。   祁硕实在对这个地方没有太大好感,对谁的态度都冷的,他面无表情的回应着:“嗯。东西是我的。”   姑娘把东西放回台子上,祁硕拿走进了病房放好,而后又去了公共休闲区。   说是休闲,不过是一个小一点的餐厅,放着几张吃饭的桌子。此时正值下午,有坐在这里打牌的,聊天的,还有刷牙洗脸泡着脚的。   祁硕找了个还算干净的角落,戴上耳机拨通了林琛的电话。   林琛也在医院,视频里先和他打招呼的是老莫,接着林琛拿走手机。   “很忙吗?才有时间回我消息。”林琛对着镜头说着,说完又对老莫说,“叔,我先出去打个电话。”   “忙什么呢?阿姨怎么样了?好点了吗?你脸上还疼不疼?”林琛抛出来一连串关心的问题。   祁硕看着电话里林琛的嘴巴说个不停,晚风透过层层铁栏杆和纱窗徐徐吹进,最后被压缩的只剩一层灰,吹得他眼眶有些干涩。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网卡了吗?听得见吗?”林琛接着问。   祁硕回他:“嗯,听得见。”   “那怎么了?好点了吗?最近忙不忙啊?忙什么呢?你用那个摄像头拍一下你的脸,我看看。”   手机里的祁硕还是半天没有反应,林琛说:“喂?信号不好吗?奇了怪了。”   祁硕曲起腿放在餐桌底下的栏杆上,他脑袋埋在膝盖换了口气,半天说出一句,“我想你了。”   “昂,我也想你,可想了。再等等,也就十多天了,就能见到我亲爱的硕硕了。”   “公共场合你恶心不恶心。”万梓旭路过白了林琛一眼。   林琛上前伸腿去踹他,“端着你的狗脸滚!”   “嗯。真的很想你。”祁硕勉强抿嘴笑了一声,淡淡吐出这几个字。   林琛察觉到了祁硕的情绪不太对,他着急地问着:“不是祁硕,你怎么了?没事吧你?你有什么事你别憋着,你告诉我!”   祁硕只是摇摇头,什么也没多说,“我没事,就是想你了。”   “你少放屁!我不信!”   “没有,就是想你。”   林琛知道祁硕一问就是不吭声,他喊道:“一张脸都快拉到地底了,还说自己没事。你没事你不回我消息,你他妈搁外面出轨呢!”   “硕哥,你在打电话吗?他是谁?”说时迟那时快,刚刚那个姑娘又飘过来了。   祁硕一口老血差点没上来,他什么也没说紧忙先挂了电话。   林琛更懵,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和突然冒出来的“硕哥”,还是一小姑娘说的。   操了,这破嘴是开了光吗?   不能不能,要相信祁硕。   信任是情侣关系的必需品,信任,信任,要信任。   妈的,等那狗男人给他回电话道歉,不解释清楚扒了他的皮。   林琛平静地自我安慰着。   女孩拿了一个洗好的苹果递到祁硕面前,祁硕摆手拒绝,“谢谢。不好意思,我不吃苹果。”   姑娘瞬间变了脸色,手上动作依旧,祁硕扫到了她胳膊上已经褪色卷曲的手腕带,便接下了苹果,“谢谢。”   姑娘脸上立马笑嘻嘻,坐在祁硕对面,“硕哥,电话里的是你什么人啊?”   祁硕指腹摩挲着手机壳,紧紧握了两下,“一个很重要的人。”   姑娘咬着苹果追问:“有多重要?”   祁硕看着她木讷的眼神,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还是说着:“唯一的……”   说到这里祁硕有些不会去下这个定义了。   唯一的男朋友,这样听好像没多重要。唯一的爱人,又好像会显得矫情。   唯一的什么呢?   唯一的喜欢的人,唯一的想要好好陪伴的人,唯一的要努力有个未来的人。   “就是唯一的。”祁硕说。   “嗷。”姑娘似懂非懂地晃晃脑袋,“硕哥,你眼睛亮亮的。你和这里的人不一样,我能看出来,你是好人,是吗?”   祁硕点头,“嗯,我陪我妈来的。”   “你真好看,是我来这里见过最好看的人。我很喜欢和你说话,和你说话我很开心。”   “谢谢。”祁硕嘴角小弧度扬起,“你来多久了?”   “不知道,好久好久。我还在这里过年呢!我想出院,他们都说我有病,可我真的没病。我还要去旅游,我才二十二岁,我还得结婚呢!我总不能一直关在这里。”她说话时的眼睛没有半点光彩,只是偏过头有些无奈地看向铁窗外的天空。   二十二岁,他也才刚二十不久。   “哥哥,你的眼睛好漂亮。”她又重复了一边刚才的的话,“像星星。”   祁硕眼睛干涩地眨了两下,说:“你也很漂亮,你一定会离开这里的。”   “嗯,我们都漂亮。”姑娘说完笑了笑,咬着苹果就走开了。走廊里来了几个护士,她继续去找她们聊天了。   祁硕看着桌上不怎么新鲜的苹果,鼻腔闷出长长的一声哀愁。   这里的病人和家属一对一,都是二十四小时全封闭管理,这个像牢笼的铁窗,他又得多久才能出去呢?   哎。   祁硕没再多想,重新打开手机拨过去林琛的电话。   电话没被接听,林琛故意挂断了一个,祁硕又打过去。   “呦,硕哥给我打电话了。硕哥你累不累啊?硕哥你忙不忙啊?硕哥你还好吗?”   听着林琛阴阳怪气的话语,祁硕难得笑笑,“别闹了。”   “硕哥让我不闹,那我就不闹了,咱听硕哥的。”   “她……”祁硕欲言又止,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他实在不想让林琛知道他在精神病院的事。   “她是医院的病友,我在医院里。”祁硕说完摄像头对着关紧的病房角落拍了一下,“真的在医院。”   “呵,在医院里也抵挡不了你的渣男本性。”   祁硕没有为自己辩解,他听着林琛说完沉默了良久,镜头前的他垂着头不吭声。   他低头看着一旁走廊来回游走的人的影子,这好像是下午唯一能消磨时光的活动。   林琛拉长腔调说:“渣男,怎么不吱声了?心虚了吗?”   “我妈住院了。在……在精神病院里。刚刚那个,是一个病人。”祁硕想了好半天,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   林琛不是外人,他害怕也不丢人。   林琛听完实在错愕,他放缓语气重新说:“啊?那……阿姨那么严重的吗?之前不说头疼抑郁症吗?怎么就去那了?”   “你走的那天,家里出了点事,刺激到了。我就,挺不知道的。”   “那你现在在那边吗?”   “嗯。这里的门窗锁死,所有人被关在一个走廊里,还有好多人都被拷了起来,带去了医院后面的重症楼。”这话祁硕说得很勉强,“林琛……说实话,我,我有点害怕。”   “我叔现在好的差不多了,我现在就买票,我过来陪你。”   “你有病啊!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不想给你说就是怕你这样。”   他甚至于都不想让林琛对这个地方有了解,这里的存在太让人恐惧了。   更别说让林琛过来了。   “林琛,我就想听听你的声音。我没事儿,真没事儿,现在快习惯了。”祁硕看着镜头努力笑笑。   林琛却连一个笑都挤不出来了。   “别拉张脸,这还是你刚刚说的。”祁硕说。   林琛摇头,“我没见过那种场面。我在想,如果是我,我应该也会害怕。”   没几个人能听着突然放声大喊的吼叫无动于衷,一天折腾几次,祁硕早就精疲力尽。   关在这个走廊里的,还有比梁春华严重好几倍的。   有一个老太太坐在走廊里从早说到晚,祁硕看着她被护士带走绑在床上打了一针镇定剂。也有一个小姑娘对着窗户从早骂到晚,有什么说什么,话语极其肮脏。   更甚至有神志不清突然跑门口和她一起对骂的。   精神病院。   短短几天祁硕现在神经过于灵敏,听见一丁点尖锐的喊声他都会仔细去听又是谁发病了。   “哈哈哈哈哈!”嘈杂的环境里传来熟悉的声波。   操,是梁春华。   “先挂了,我这边有事。”   “好。”林琛的画面被切断。 第73章 一定会离开的   祁硕挂了电话撒腿跑进病房,梁春华一阵阵笑的真比哭的还难听。   他轻拍着梁春华的后背嗓音暗哑地安抚着,“没事了,没事了。”   祁硕边安抚边向周围的病友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隔壁床的大叔人也挺好,摆手表示理解,替梁春华倒了杯热水。   等梁春华安静下来后,祁硕后背都浮起了一层汗,他将水杯的口喂到梁春华嘴边,梁春华轻轻吸了一小口,便瞪着祁硕。   她伸手推开杯子,半杯水淹在祁硕身上,“你个没良心的!想烫死我吗!这么着急盼着我死,别带我来这疯人院!”   “没有,这里就是正常医院,咱没事啊!没事。”祁硕抱住梁春华手继续安抚着,“我给你重新倒水。”   第一天终于这样在窗外渐渐淡薄的日光中结束,晚上有专门的护士将药粒带过来,祁硕看着梁春华尽数吃完。   第二天一早六点,天还完全黑着,走廊里各个病房里的灯准点亮开,祁硕蜷缩在0.9米的床尾被灯晃醒。   六点要开始活动了,门外的吵闹声再次响起,大批大批的人涌入狭小的厕所去洗漱。   因为有老人,男厕所里有女人搀着老爷子蹲坑的,女厕所里有男人扶着老太太撒尿的。   厕所门前排着长队,混乱且有秩序。   祁硕昨天没喝多少水,站走廊里朝着厕所望了眼,又回去了病房。   八点有护士带着祁硕和梁春华一起去功能科做脑电波、超声等检查,祁硕找到那个楼层的独立厕所才去方便了一下。   随着新一天的太阳轮转,大夫快下班的时候祁硕终于拿到了梁春华的诊断单,“分离性障碍”。   他着急地问大夫这病能不能好,大夫放心地宽慰他,“好好吃药别受刺激,一定能痊愈。”   祁硕心里的石头放下了一半,他信以为真。   他长舒一口气,刚好这时林琛的电话打过来。   林琛同样着急地问:“出结果了吗?”   祁硕脸上总算有了点欣喜,“出了,刚拿到单子。”   林琛问:“诊断的什么?”   祁硕稍稍轻松地说:“分离性障碍。”   “等我查查。”   “我问过大夫了,他说能痊愈。”   林琛也跟着放心了,“那就行,挺好的,好消息啊这属于。”   祁硕翻了翻癔症的百度词条,但还是选择平白去相信大夫的话,“嗯,算是好消息了。但愿能好吧。”   林琛说:“哎。我这早不走晚不走,赶上那天了。”   祁硕赶忙打断他,“这事跟你没关系,我还巴不得你走。”   林琛顿了顿,“想你了。”   祁硕看着窗户外,张大夫的话语无疑给了他不少希望,今天山边的余晖从铁栅栏外看去都格外灿烂,“我也想你,快了,再等等。”   几天的各种治疗和检查还是有效果的,梁春华好了不少,现在大笑的频率每天也就一两次。   这天晚上,九点半病房都已经熄灯,梁春华吃完药早早睡下,祁硕窝在她脚下坐着打盹。   突然梁春华在睡梦中尖叫一声,祁硕被吓得一颤。   病房里有个三十来岁的青年因为梁春华的尖叫被吓得犯了癫痫,他肌肉瞬间收缩开始抽搐个不停,短促而猛烈,床板吱呀响着。   梁春华叫了一声继续打呼噜睡了过去,祁硕连忙从床上滚下来去叫医生。   医生来和青年的父亲在门口谈话,祁硕自责地站在一旁。   抽搐了五六分钟,青年停了下来,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大夫走了后,青年的父亲叫出祁硕,“我尽量理解,毕竟来这里的都不是正常人。但你妈妈要是这么严重,实在不行送去后山关着吧,整个病房就属她最吵。”   “对不起,对不起。”这时候祁硕除了一味的道歉,也表达不了别的。   “哎。”中年男人摆手进屋了。   祁硕颓丧地塌下肩膀顺着墙壁蹲在了门口。   百无聊赖地呆了一会后,他起身去公共卫生间洗手,这时间人少了好多。   之前那个姑娘从旁边女厕飘出来,透过布满水点子和泥垢的镜子里认真看着祁硕,“哥哥,你害怕老鼠吗?”   “我,不害怕。”祁硕掀起皱皱巴巴的眼皮回答她。   姑娘没洗手绕到他身后笑了一声,“我也不害怕。这里晚上有老鼠,还有蛇,有人把家里养的蛇带过来。”说完她接着问:“你是学医的吗?”   祁硕还在好奇她是怎么知道的,姑娘嘴里又开始说:“刚刚有个男医生在扎针,他们说长得像我,可那不是我。”   祁硕努力回想,中午的时候有个男大夫过来扎过针灸。   “哥哥,你看我像不像胆小如鼠的人啊?”   姑娘还没问完,她的妈妈端着一个保温杯来找她,“别乱说了,又在说什么呢?走走,我带你回房间,咱们该睡觉了。”   祁硕看着她被拽回病房里,在进房间前她回过头对着祁硕咧嘴笑了一下,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僵硬与空洞。   祁硕抽出兜里的半张纸攥在手心吸干了残留着的水珠,去休闲区打通了林琛的电话。   林琛一直在等着祁硕给他打电话,手机响起时立马按下接听。   林琛关切的声音响在祁硕耳畔,“喂,今天累不累?睡得还好吗?”   祁硕说:“有点,但也还行。睡觉也没招,能挺过去。”   “你现在在哪?阿姨今天怎么样了?”   “阳台。好点了,没闹,睡觉惊醒了一回。”   林琛安抚他,“嗯,这都一周了,也有效果,你也放宽心。我让我叔找他朋友问了,分离转化不是大问题,能好的。暑假的时候咱俩再带阿姨去北京看看。”   “我知道。行。”   林琛问:“你们平时饭都吃的什么?”   祁硕说:“有护士送过来大锅饭,自己端碗去接就行。有点难吃,我吃的泡面。”   大锅饭祁硕原本也没多想吃,梁春华还要为了省钱。   一个人每天的餐标二十五,两个人就得五十,梁春华嫌贵只订了一个人的饭。   平时她吃剩的就给祁硕,祁硕要是没有饭还有小程序买到的泡面。   但这医院里活动量不大,祁硕吃得东西少也不饿。   “啊?不能点外卖吗?” 林琛问。   祁硕说:“外卖送不到上面的楼层。”   林琛说:“你再忍忍,我叔明天就出院了。我这俩天啥也不干,就买菜,等你来了我给你好好补补。”   “嗯。”   “你们那边是晴天还是阴天,你能看见月亮吗?”   祁硕朝窗外看去,一牙弯月挂在铁栅栏外,“有个小月牙了。”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林琛语调温柔,对着手机简单唱了两句。   “别难受,都会过去的。月亮代表我的心,爱你,么么。”   祁硕嘴角牵起笑,“嗯。”   “我叔旁边都住的小孩,今天我还听到一首儿歌。我也唱给你听。”林琛说完唱起儿歌,“好吃的东西棒棒棒,好听的歌声唱唱唱,好美的风光看看看,当大厨是懒羊羊~”   “哈哈哈哈……是不是还挺可爱。”   祁硕低声接住下句,“软软的米饭,热热的汤。蔬菜的健康,水果的香。美好的食物是太阳,照耀着成长。”   “你也会啊。”林琛说。   祁硕望着窗外的月亮眨眨眼,“这歌太著名了,从我小学听到我弟长大。”   林琛再次安慰他,“快了,都会好的,别多担心。”   “嗯,知道。”   这样的日子挺快的,检查、治疗、吃药。一周多后梁春华的精神面貌好了许多,情绪稳定也不大哭大笑了,还能热络地和病友聊天。   张大夫说梁春华恢复得算是快的,再住几天就能出院了。   祁硕也慢慢适应了下来,虽然他的神经依旧敏感,但林琛一有时间就给他打电话陪着,比起刚来时他好了很多。   整整十五天后,他终于在护士的带领下踏出了巷道外的铁门,去一楼办理出院手续。   二月份的天气已经回暖,顺着大厅磨砂布满划痕的瓷砖吹进来的风都是温热的。   祁硕贪婪地看着玻璃门外金灿灿的阳光。   往常每周一他都会望着三三两两的人背着厚重的行李推开铁门,带着满眼的羡慕一直注视起走廊里的白墙。   不过现在,终于,终于轮到他们了。   他终于可以离开了。   快速地在一楼办好手续后祁硕跑去六楼住院部接梁春华,之前那个长发姑娘盯着他忙碌的动作呆呆地看着。   不一会还是熟悉的那句:“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昂,谢谢。”估计是呼吸了一些外面的新鲜空气,祁硕今天难得对她笑了一下,“你也很漂亮。”   “嗯嗯,我们都漂亮。”她说。   梁春华在诊室里听着大夫最后的嘱咐,祁硕先回房间收拾行李。   姑娘路过门外看着祁硕在房间里收拾,她礼貌地敲敲门,没进屋站在门口问:“你是要走了吗?”   祁硕拉好包袋上的拉链,起身点头。   “你们都走了,为什么不让我走!”她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然后气势汹汹出门跺脚走向护士站。   祁硕怕出事扔下手里的东西跟了出去。   姑娘站在门口对着值班的护士大喊:“护士!护士!我什么时候能走!我好了,我也要走!我没病,我为什么要呆在这里!”   “你们为什么不说话,是都耳背了吗?”   护士都各忙各的,并没有人搭理她,诉求没有半点回应,她喊了一会阴着脸走开了。   祁硕远远看着心里也不太好受,都是同龄人,呆在这样一个没有自由连呼吸一口新鲜空气都奢侈的地方,她的压力肯定更大。   并且看她的手腕带和状态,估计还得在这里呆一段时间。   他上前轻声问道:“你来这里多久了?”   祁硕站在姑娘身侧,说话时她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铁门外,“妈妈说五十多天了。”   五十多天,两个月。   不知道多久的病情丝毫没有影响她美貌,落落大方的她在最好的年纪最不缺少的应该是自由。   而此时在这个精神病院里一呆竟然就是两个月。   祁硕听完心里难免有些震惊。   “你在上学吗?”他又问。   她的嘴巴机械地启动,“没有,我在上班,我都上班好几年了,我从十几岁就开始上班了。你呢,在上大学吗?”   “嗯。”   “大几了?”   “大一。”   她又重复了一遍,“我还要上班呢,我还要赚钱呢,我还要结婚呢。我又没有病,总不能一直关在这里啊。”   祁硕掏了掏兜,早上发现了一颗糖,是半个月前带来的。   “给你,这是糖。”   “糖,我好久没吃糖了。”稍微转换点的音调是她唯一的变化,双目照如死水般平静。   “挺甜的,你试试。”祁硕帮忙撕开包装袋。   姑娘拿走糖放进嘴里,“嗯,真甜。”   祁硕再次笑笑,看见梁春华从诊室出来,他该走了。   “我要走了,你也一定会走的,一定都会离开的。”他很郑重的说了三句话,也算是给这个陌生人最好的祝愿了。   祝她也祝他。   愿他们能永久地逃离精神病院。   这鬼地方他他妈再也不想踏进一步了。   “哥哥,拜拜。”   “拜拜。”   祁硕背着厚重的包带着梁春华等电梯下楼,上上下下停了三四回,终于到了一楼。   彻底踏出医院大门的那一刻,正午的阳光照在头顶有些不习惯的刺眼,祁硕下意识皱眉抬手。   但只挡了一下眼睛,没一会又放下。   他头回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感受阳光,这光太灿烂,太耀眼夺目了。   晒进后背暖烘烘的,像活着的感觉。   新鲜的生命存在于阳光之下,他看路边的流浪狗都可爱了几分。   这时候梁春华说时间还早,他们要走去汽车总站坐车。   祁硕都行,毕竟在这个温暖的大地上行走是他期待了半个月的愿望。   归家的公交车开着半扇窗户,晚风穿透路旁的松树扬起发丝,夕阳的光漏过树枝投在座位上明明灭灭。   “妈,我过两天得走了,开学了。”   “好。这次多亏你了。”梁春华看着窗外一点点熟悉起来的风景,笑了一声,“这回住院辛苦你了,待会拿我的卡给你转两千。”   “嗯。”   两个小时的车程结束,祁硕发现自己竟好像不怎么晕车了。   梁春华一直洁癖严重,回家后祁硕感觉她的洁癖更严重了,里里外外将房间打扫了三遍。   晚饭是祁硕煮的面条,梁春华边吃边问:“对了,我这次花了多少?”   祁硕说:“六千多,能报一半。”   梁春华接着问:“昂。我那存款还有多少?”   “哪张卡?”   “工行呢?”   “五万四,原本不是六万么,住院花的就这个卡。”   “好。”梁春华脸上漏出祁硕最熟悉的难色,她顿了顿说,“那小硕,你上学那个钱,我要不给你一千吧。你也知道我们家毕竟紧张。”   祁硕翻了翻桌角的一沓报销单,“没事,你不给都行。”   “说什么呢!嫌少吗!我刚出院花了那么多钱,你能不能体谅我一下,家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看着来吧,我都行。”祁硕低头咬了一口面,没多争辩。   开学的行李没多少,几件衣服祁硕不想带箱子,直接一个快递打包全部发去了学校,电脑相机背书包就行,两条林琛要的黑蘭州也是装在包里。   两天后在旭日刚刚照亮山头时,祁硕在站台排着零散的队伍上了火车。   最近返校的直达票不太好买,他得先坐火车到天津然后转高铁。   没有第一次离家的惊喜与开心,也许这次是在医院闷久了,躺在像棺材板一样的上铺他疲惫地睡了一天一夜。中途过隧道时断断续续被吵醒很多次,但好在还能接着睡着。   火车晃到天津时,祁硕习惯性掏了掏兜,但没有摸到烟。   他便继续背着书包往同站换乘的电梯走,期间给林琛发了条消息:[还有七个小时的高铁,晚上九点半我到。]   林琛收到消息立刻回他一通电话,“你现在到哪了?”   “天津了!待会坐高铁。”祁硕挤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对着手机喊。   “七个小时的高铁,好漫长啊!好想你,好想好想好想立马就见到你。”人群的干扰音太大,祁硕只听了个大概。   “嗯!快了!不说了,我去找检票口了!”祁硕喊着。   林琛说:“嗯呐,做好饭等你。”   高铁飞速驶过轨道,窗外路边的积雪尽数被卷起,列车像是穿梭在弥漫着的大雾之中。   夕阳的光从窗外照进来,加上车内的空调,祁硕浑身都是热的。   七个小时,干坐着是有些漫长。   一想到待会就能见到林琛,他心里有些止不住劲的着急,仿佛有只小蚂蚁在骨髓里爬行,让他坐立难安。   估计太过想念了吧。   他努力压住这种不适感。   作者有话说:   内脏性幻觉,骨头里的爬虫感,多见于抑郁发作、精神分裂症。 第74章 幻听   高铁准点到站,这里是这趟车的最后一站,祁硕很早就穿好羽绒服在门口等着下车。   二月份了这里的天气依旧刺骨的冷,祁硕出门呼出几口寒气,跺跺脚将外套的拉链拽到脖颈。   林琛穿着一束脚裤和大黄靴,羽绒服的拉链敞开怀里揣着一个暖宝宝,站在出站口外面等他。   黑夜沉沉,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林琛一眼就锁定住背着书包的祁硕。   “祁硕!”林琛激动地跳起朝他挥挥手,“这里!”   “来了!”祁硕大喊一声来回应,穿过一群出租车司机的围堵张开双臂向着林琛跑去。   脚底踩在发灰的积雪上都来不及打滑,他衣服后面甩着包很快冲刺到了林琛面前,林琛也朝他奔来,两人在车站门口抱了个满怀。   在触碰到的前一秒祁硕还有点恍若如梦的紧张,但之后就是他非常熟悉的触感与温度。   和千言万语都不及的温暖的环抱。   “终于见到你了。”祁硕热乎乎的耳朵靠在林琛冰凉的发丝说,“站多久了,不拉拉链冷吗?”   “一点都不冷。”林琛贴了贴他的脸颊,“这样抱你是热乎的。”   祁硕轻抿嘴唇笑了下,“嗯,我来了。”   林琛羽绒服帽子那块冻得脆脆的,干净的冷味带着颈窝的热气飘上来,祁硕使劲吸了一下。   路途奔波的疲惫在这一刻顺着呼吸里的冷气缓缓地往天上飘。   等祁硕羽绒服的胸膛处因为挤压全部塌陷下去时,林琛取下接走他的书包,将暖宝宝递给他,“拿着。走,回家!”然后顺手招了辆路旁的出租。   林琛上车习惯性地先要打开一侧窗户,祁硕拦住他的胳膊,“别开了,不是很晕。”   “也行,好。”   后车座上两人紧紧牵着彼此的手,上次这么拉手坐车还是送林琛去机场。   林琛掌心是热的但手背很凉,祁硕将暖宝宝放在林琛腿上,帮他搓着手指。   “等的时间很久吗,这么冷的天我自己回去都行。”祁硕说。   林琛咧嘴笑笑,“没一会,我是吃了个冰棍。当然要接你,我快想死你了。”   祁硕点点头,“我也想你。冰棍你大冷天少吃,吹着冷风太容易感冒了。”   “还好,从小就这样吃到大的,身强体健。”林琛说完伸手轻拍了两下祁硕肚子前的衣服,“饿吗?我在家做了很多好吃的等你。”   祁硕说:“有点,路上没怎么吃。”   林琛又稍微往下按了一下,小腹处都能摸到肋骨,跟空了一样,“我不打电话说了吗?让你来的时候拿点吃的,每回坐车就跟那绝食一样。”   祁硕解释说:“我吃饱饭上的车,也就一天多。还好,留个肚子出来,吃你的饭。”   林琛抬起头认真观察着祁硕的眼睛,车内昏暗但也能看出他憔悴了很多,眼下乌青一片。   林琛用手指点了一下祁硕干裂的嘴唇,低声温柔地说:“那待会多吃点,我一个人整不过来还叫的我哥来帮忙。”   祁硕笑了笑,“他没说你吗?”   “他说也得做。我找我叔打发他,他不敢不听。”   祁硕攥了攥林琛手指,“行。”   车子重新驶上高架桥,路两旁的高楼闪着灯火的光芒,祁硕靠在林琛肩膀上没多久闭上了眼。   虽然不太晕车,但火车就是有种说不出的累,长途跋涉下他难免疲惫。   红绿灯前林琛摸了摸祁硕的脸,接着路灯的光他一点点看清祁硕的手指。   祁硕一直有抠手的习惯,这会十个指头没几个好的,林琛越数越是心疼。   到家门口后一个刹车晃醒祁硕,他晕车是好点了,但也空腹一天多,突然一晃还有点恶心。   “到了,刚想叫你。”林琛扫码付钱说。   祁硕按着胸口换了口气,“嗯,眯了一会。”   林琛拿起包背在肩膀上下车,祁硕跟他后面一块上楼。   进屋铺面而来一股温暖的热浪,还飘着几缕饭菜的香味。   “家里暖气好热。”门口摆着两双熟悉的拖鞋,祁硕换好脱掉外套。   “我热的在家穿短袖。”林琛说完接过祁硕的衣服一起挂在衣架上,然后再次伸手从腰后紧紧抱住他,“外面冷我都没好好抱。”   “你真瘦多了,肚子上没肉了。”林琛按着祁硕的侧腰来回仔细摸了一圈。   祁硕转过身也抱住林琛,“没瘦,就是没吃饭饿的。吃两顿就回去了。”   “白了点,但脸色很重,黑眼圈快赶上熊猫了。”林琛边说手掌拢住祁硕的脸颊,轻轻摩挲了几下。   祁硕没有否认,只低声应着:“嗯,那边睡不好。”   林琛胳膊继续挂在祁硕身后,一只手的指尖插进干燥的发尾,“过去了。阿姨也出院了,都会好起来的。”   祁硕深吸一口气,下巴靠在林琛肩膀上点了一下,低声应着:“嗯,不想了。”   客厅腻歪了会林琛在电饭煲里盛出米饭,锅里的肉早就焖烂糊了,砂锅里的汤也成了。   祁硕坐在餐桌前狼吞虎咽扒拉着碗里的饭,这是他这半个多月里吃的最好的一顿饭了。   林琛不停往他碗里夹着肉,“多吃点。”   “嗯嗯,太好吃了。”祁硕腮帮子鼓着不停点头,在将一块锅包肉塞进嘴里后他含糊不清地说:“那医院里的饭和泡面,他妈的比我做的还难吃。这辈子我都不想吃第二次了。”   林琛安慰着:“当然!你指定不能吃第二次了。”   祁硕饭吃得很快,不到半个小时打扫干净了一大桌。   “饱了吗?要不我再去整俩菜。”林琛问。   “饱了饱了,都吃这么多了。”祁硕仰头靠在椅背上,脑袋朝后挂着。   林琛给他冲了杯蜂蜜柠檬水,“那喝点这个,我昨天专门做的。”   “嗯。”祁硕手指刚碰起杯,热水的刺痛让他猛地听见一声尖锐的笑声。   他立即紧绷起神经抽回胳膊,杯子里的水往出撒了一点。   林琛被他突然的动作给吓到,“怎么了?”   祁硕又仔细听了几下,什么也没有。   幻听了?   好像。   他反应过来点儿咽了几下唾沫,咬了咬嘴皮随便应着林琛:“没事,没事。不小心烫手了。”   “嗷。慢点喝。”   “行。那我先去洗碗。”祁硕有些慌忙地拿起两个碗直接钻进了厨房。   林琛看着他的背影说:“你要不放着吧,明天洗都行。”   关上厨房门后祁硕盛了一捧凉水泼在脸上,而后对着门外喊:“没事,我吃太多了动一动。”   “那我来帮你。”林琛也起身将桌上的空盘子摞一块往厨房移。   祁硕用衣袖抹干脸上的水,抱着盘子接过推出去他,“你去客厅歇着,我洗就行。”   “没事,一块收拾呗,这挺多的。”   “别了,你忙一天了。我包里有带给你的杏干,你去吃。”   林琛扒在门框上咧嘴笑着点点头,“那行,我顺便洗个澡。”他临走时还不忘和祁硕交换一个吻。   祁硕泡在水槽里的双手变得泛白,指尖也渐渐开始发皱。   就在刚刚,到现在为止,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一阵阵的哭闹。   他总能隐隐约约感觉到那阵哭声在跟着他,但竖起耳朵仔细听时只有水龙头的水流在哗啦啦响着。   他攥了攥水里的骨节,强制让自己的思绪回归正常。   离开了,已经离开了。   上学了,在外地。   他和林琛在一块,林琛在的。   林琛在。   别想了,别想了。   他捞起池子里的胳膊湿着手砸了砸脑袋,带起一片水珠落在地上。   吧嗒——吧嗒——   洗完碗的祁硕瞧见放在桌上的烟盒,医院里不让抽烟,他戒了半个多月了,他取了根烟靠在阳台窗边。   “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哈哈哈哈哈。”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   透过面前清晰的玻璃他的脑海里映着整条走廊,声音也跟在他的耳畔。   迟滞的眼睛,横飞的唾沫星,和被注射了镇定剂的女人。   他们步伐缓慢,游走在面前的走廊,像他第一眼从小窗口往里看的场景。   直到林琛头上盖着毛巾出来遮住眼前的视角,祁硕发散的思维才算有了集中。   林琛前额湿漉漉的头发滴着水,整个人冒着热气,祁硕睁了睁眼,叼着半根烟走向客厅拿出吹风机。   “我给你吹头发。”祁硕主动说。   “好。”   林琛坐在沙发前,热风呼呼地吹在头顶上,祁硕手指来回拨动着他的湿发。   祁硕掐掉烟后问:“有酒吗?待会想喝点。”   他现在太需要酒精来压制住这胡思乱想的神经了。   林琛低着头任由祁硕摆弄着他的头发,“冰箱里有伏特加。”   “得兑吧?” 祁硕问。   “那个红标的斯米诺不知道你喝过没,我之前试过挺好入口的,加点柠檬酱直接喝也行。”   “行,好久没喝酒了。”   祁硕说着又点上一根烟,林琛伸出两根手指示意要一根。   祁硕抽出烟盒里的一根递上去,林琛手指夹着烟,烟头凑在祁硕的火星前吸了几口。   “这烟抽完我都不爱别的了。”林琛说,“快干了。”   “嗯。差不多了。”祁硕最后抓了抓林琛已经完全干燥的发尾,捏了下他脖颈的软肉,“你去找酒吧,我也冲个澡。”   “好嘞。”   浴室里的镜子布满水汽还模糊着,祁硕脱掉衣服打开花洒,发烫的水流从头顶落下直直打在后背上。   他用沐浴露的泡沫搓了搓头发,然后站在热水下一个劲地冲着脑袋,试图冲走走廊在神经里形成的通道。   在水下感到有些窒息后祁硕才抽出身,他一只胳膊撑着墙壁,手臂内侧的伤疤在蒸汽中若隐若现。   林琛拿出冰箱里没拆封的伏特加,往杯子里各自舀了两勺柠檬酱,加冰兑好酒摆在茶几上。   祁硕洗完穿着林琛的短袖出浴室,他甩了甩头发上的水滴,坐在林琛旁边长舒一口气,“干净了。”   林琛撩起他的湿发在额头亲了一口,而后盯着他的眼睛慢慢询问:“刚刚在阳台想什么呢?”   “没什么,发呆。”祁硕低头躲开林琛的眼神,直接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慢点喝。”   “没事,没事。嗯,是挺好入口的。”   祁硕欲盖弥彰的动作实在多余,林琛仿佛早就洞悉一切,夺走他的杯子继续去寻他的眼神。   祁硕实在躲不过,捧起林琛的脸亲了一口。   亲完林琛再没什么动作,只说:“明天陪我去吃豆腐汤吧,一家朝鲜奶奶开的店,很好吃。”   “好。”   祁硕身子向前倾,手心再握住起霜的杯壁时他停了一瞬,“林琛。”   “在呢。”林琛应着,“怎么了”   “没什么。”   林琛还是没等到祁硕的答案,他端起酒喝了一口,又往祁硕的杯里扔了块柠檬角。   祁硕一声不吭地喝着闷酒,林琛抽着烟陪他喝,每一口都要仪式感地碰下瓶。   祁硕尝试用酒精遮住那些声音,可刺耳的尖叫跟在脑后怎么甩都甩不掉。   一阵又一阵接连不断地出现,他越喝心里越急了,骨头里的蚂蚁又开始作祟。   没一会烟头被熄灭在桌上的烟灰缸里明明灭灭,祁硕偏过头目光直直地瞧着林琛,“我想做。”   小别胜新婚,在这个犹如架了干柴在炙烤的干燥房间里,只一个对视就能让热情迅速生长。   祁硕将林琛按在沙发里亲了亲,林琛仰头回吻着他,“家里没套了,之前的都带你那边去了,我忘买了。”   祁硕听见了但动作没停,他抬手轻轻划过林琛的喉结,手指向后伸展掐住林琛的脖颈吻了下,“别用了,没事。”   温热的呼吸打在林琛的脖颈,让他心里越发燥热。   三两下的撩拨林琛是一点也受不住,吻一路沿着喉结到锁骨再往下,祁硕脑袋埋在林琛怀里,毛茸茸的头发刺得林琛有点痒。   祁硕餍足地吸取着林琛身上的味道,声音腻腻的说:“哥哥,想你了。”   简简单单几个字林琛的血瞬间涌上了天灵盖。   祁硕迫不及待将手探进林琛身后的衣衫,指尖在腰侧滑动两下扯开前面的腰带。   林琛知道他要做什么。 第75章 你会嫉妒吗   “嘶——我操。”林琛身子后仰发出一声舒爽的喟叹,抓着祁硕肩膀的手背青筋明显浮起一层。   “行了。”林琛抽回腰用指腹摸了下祁硕的嘴唇,“去房间。”   祁硕从林琛腿边起身在他耳畔喘了口气,“不用,就在这。”   林琛捞起他的衣角,嗓音哑哑的,“好。”   ……   不安化为欲望时,会快乐的。   房间里错乱的喘息成功压住玻璃走廊里的尖叫,祁硕原本半干的发间重新变得潮湿,他瘫在沙发上看着林琛抱着纸巾帮他擦身体。   “得冲个澡,擦不干净,你都整我胳膊上了。”   “嗯。待会,有点累。”   祁硕的眼里有些空,有种身体过度透支的疲惫。   林琛摸了摸他肚皮上凸出来的肋骨,打趣着:“动两下就累了。”   祁硕没回答林琛,只垂下手臂,内侧的伤疤被明晃晃地摆在眼前。   林琛指尖轻轻挠了挠他的疤,“想什么呢?傻了。”   “痒。有点。”祁硕收回手臂对着林琛抬起,“抱一下。”   林琛丢掉纸巾揽住他,“抱抱,抱抱就不累了。”   拥挤的沙发上祁硕胳膊紧紧勾住林琛的脖颈,恨不得将整个人全部塞在怀里。   也更像是抱着唯一的救命稻草。   直到林琛感受到肩膀处湿哒哒时,他手臂撑起身动作慌忙地开始抚摸祁硕后背,“没事,没事啊。”   祁硕抓着林琛的手指用力,眉头挤在一起抽泣了几声哽咽着说:“我……哎,我有点害怕。”   他也不知道在怕什么,但就是害怕。   那条通道就如加了强力磁场般将他往里吸引,后背失去重量手臂也失去重量。   是无能为力的失重感。   也像是被迫玩了一场游戏。   他被绑在疯狂旋转的大摆锤上,身体完全腾空倒挂,跟着冰冷的器械随意地左右晃动。   他只能紧紧抓住胸前的护栏,呐喊无济于事。   没有任何衬托,在天空上随意摇摆的失重像极了将死前的征兆。   所以恐惧。   这两千八百公里路在褪去了过往的兴奋后,只剩下漫漫长路的迷惘与未知。   在家的感觉没有那么强烈,彻底离开之后这段距离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   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抓不着。   无能为力。   下一次噩梦是在什么时候,这一条走廊还没有结束下一条走廊又在哪里等着他,他一点也无法预料。   林琛再次用力将祁硕往怀里揽了揽,黏糊糊的胸膛相贴在一起,他的声音很低却也带着重量,“我陪着你呢,我在呢。没事了听我的,别想了。”   祁硕哭了两下安静了声,而后偏开头目光斜斜地望着地面。   “我就在你身边,我一直在,我陪着你。我知道在那边呆着你不好受,但已经结束了。你离开了,这里不会发生任何不好的事,知道吗?”林琛一句句安抚着祁硕。   祁硕听林琛全部说完,思绪微微停滞。   是的,已经离开了。   结束了吗?他不知道。   但应该是一场噩梦吧,它应该是。   祁硕揉了把眼睛,“我再也不想去那傻逼医院了。”   “再也不想去了。”他说完又重复了一遍。   林琛亲了亲他胳膊内侧的疤,又亲了亲咸湿的眼角,“肯定不会去了,阿姨都好了,以后都会好的。我好好陪着你,心放肚子里。”   在干涩的眼眶里划下最后一行泪时,祁硕轻点下巴,“嗯。”   “一定都会好的。”林琛很肯定地对他说。   沙发上躺了一会他们简单收拾了垃圾,然后铺好垫子起来去浴室冲澡。浴室水汽蒸腾模糊掉视线,擦沐浴露时更能理直气壮地多摸两下占便宜。   “少掐我,流氓。”   “我不小心碰到的。”   “那你也不许碰我。”   “就碰,你咬我啊。”   结果还真被按着墙上啃了一口,然后再顺理成章地多啃几口。   祁硕躺上床后客厅桌上的手机震动两下,林琛满屋溜达着刷牙时听见声音。   他顺手拿起走向卧室,“谁啊,大晚上给你发消息,这叮当响的。”   祁硕打了个哈欠盖好被,“你看一下吧。”   林琛站在门口咬住牙刷解锁开手机,还不忘调侃一句:“就不怕我发现你什么小秘密。”   祁硕语气平平挑挑眉:“里面没片儿。”   “操。”林琛眼角凑在一块笑了笑,看消息框上显示祁闻,“你弟,到你旁边要钱。”   祁硕的反应像在意料之内,“你直接给他转二百,我来上学也没见他。”   林琛坐在床边继续抓着牙刷在嘴里动了动,“他怎么不到你爸妈旁边要?”   “估计花没了。他一个月得个五百。”祁硕一只胳膊压在脑后,在被子里伸出腿用脚尖碰了碰林琛屁股,“满屋刷牙的习惯哪来的,我都怕你牙膏沫子飞出来。”   “不可儿能灰出来。”林琛含糊不清地说,然后抬起屁股直接压在祁硕腿上,给祁闻发过去二百,“他肘读吗?”   祁硕顶起膝盖晃两下,学着林琛语气说:“不肘。”   “我去吐个牙膏。”林琛嘴边牙膏沫子都快哕出来了。   祁硕看着他飞奔出去的背影笑笑,“我都怕你呛死自己,你下回躺床上刷。”   “好啊!”林琛在卫生间应了声。   再收拾完时林琛下巴滴着水蹦跶上床,祁硕特意掀开半边被子给他留好扑腾的位置。   “脸都不擦。”祁硕给林琛脸上糊了张纸巾。   “嘿,忘了。”林琛盖被紧紧贴着祁硕躺下,“钱我转完了,手机放外面充电了。”他说话带着很浓的薄荷味,边说边亲几下祁硕的脸,“五百对他挺多了,你那时候多少?”   祁硕脑袋靠在林琛胸口搂住他的腰,他想了一会才说:“高三最多,一个月一百吧。”   林琛听完很不可思议地捧起他的下巴,“一百?”   祁硕在他手心点点头,眼睛随意看着别处说:“我走读,早饭买俩包子就够了。”   林琛不解,“为什么?”   祁硕一脸释然地说:“这已经是我妈的上限了。我爸记起来会有时候会给我点儿,但他经常忘。一百还好,能吃饱,我们那边物价都一两块的,一个大饼夹俩海带丝都够一早上。”   林琛将祁硕塞回自己怀里,动作很轻地拍拍他的背,仿佛是在努力拥抱一年前的他。   他声音也很轻地问:“你会嫉妒你弟吗?”   祁硕愣了一愣,而后摇头,“小时候会想不明白。我妈总给我说她亏欠我,后面就习惯了。”   苦难教育,仿佛只有熬过苦难才能等到上天施舍给你的幸福。   所以为了日后长久的幸福,此时加倍的受苦是必经之路。   这个道理祁硕似懂非懂,但好像也在全部照做。   因为他别无选择。   祁硕继续说:“但其实也没有欠不欠的,祁闻这样子也还行,我也还行,就行了。”   林琛心疼地说:“要是我早他妈掀桌了。”   “那样我妈能站在楼顶上给我打十个电话。”祁硕勉强地笑笑,“没必要。很多矛盾归结下来无非就是钱。家里的房子我妈经常说她要给我弟,我也知道她在给我弟藏存款。真的没必要。我不想争,我只想离开。”   离开那座山,哪怕去流浪都比留在那里继承那些自以为是的遗产要好。   “你们家为什么?”林琛问。   “估计我从小就不是他们期待的样子吧。”祁硕脱口而出,因为这是他曾经一个人思考过很多次的答案。   “那他们期待什么?你那弟弟真的能考个状元?”   祁硕鼻腔哼出两声,“不知道。也懒得知道。”   聊了一会祁硕来了困劲儿,他看着满是噪点的天花板打了个哈欠,“困了,睡。”   林琛背靠在床头看着祁硕慢慢闭上了眼,他垂下头吻了吻祁硕眉心。   “晚安。”   窗外的黑天越来越深沉,北方的初春照样飘起了小雪,在这个最早能望见太阳的城市,祁硕终于能放松身体安稳地睡个好觉。   可夜里林琛起身打算去躺厕所,下床时床垫回弹一下,祁硕当即警觉猛地睁开眼。   他甚至没有看清黑暗中的人影,只下意识问:“你干嘛去?”   “去厕所,吵醒你了吗?”林琛听见响声回头问。   听见是熟悉的林琛声音后祁硕努力放松下来,“没,没。”   惊醒后的心跳突然变得很快,他平躺着能明显感受到胸腔里一下下剧烈地跳动,他抬起胳膊用手心按在胸口处。   林琛从厕所回来继续躺在祁硕身边,他牵住祁硕的手低声安抚着:“我来了。睡吧。”   “嗯。”祁硕用鼻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侧身往温热的胸膛靠了靠,再次合上眼。   翌日清早,厚厚的窗帘遮住光亮房间内昏暗一片,祁硕先是被门外的敲门声给吵醒。   他翻身看林琛还睡着,下床顺手拿起衣挂上的卫衣套头上穿好。   到客厅打开猫眼才看清,门口喊人的是陈文轩。   祁硕薅了两把头发搓搓脸,勉强让刚睡醒的他看着没那么凌乱,按下门锁打开房门。   四目相对的时刻陈文轩愣在了原地,“哎我操,对不起,走错了。”   祁硕笑了笑假意就要关门,“那行,拜拜。”   陈文轩及时地按住大门,“我还是得进来。”   陈文轩另一只手拎着两张烧饼进屋,“给那谁顺手买的。”放在桌上后他扭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祁硕。   他死也没想到和祁硕的再见面是在林琛的家里,更可恶地是瞅着好像刚睡醒!   “他还没醒。”祁硕坐在沙发边,被陈文轩盯得有些后背发毛。   祁硕略有些局促地问:“对,来是有事吗?”   陈文轩搓搓手,“找林琛要之前装系统的U盘,我的打算重装一下。”   祁硕站起身手指了卧室,“我叫起来他?”   陈文轩拦下他,“别了,没起睡着吧,不然起来还得骂人。”   “那我给你倒杯水。”   气氛稍微有点尴尬,陈文轩敲了下桌上空瓶的伏特加,转移话题问着:“你什么时候来的?”   “嗷,昨天。”祁硕边说边熟练地取出茶几柜里的一次性纸杯,倒了杯热水放在陈文轩手边。   祁硕这男主人一样的风范,让陈文轩看着实在是不习惯,他小声喃喃一句:“也是哈,明天报到。”   到目前为止,让他接受自己室友和兄弟搞上了这个事实他就觉得难受。   他抓心挠肝地随手逮了一个抱枕,胡乱团了几下塞在怀里,上半身撑着抱枕说:“你说你背着我们谈恋爱行,你怎么就,怎么能,和他搞一块了?”他越说声音越小,只下巴朝着卧室点了点。   陈文轩知道林琛的取向,但也因为林琛长时间寡着让他经常忽略这个事,但现在冷不丁他最性冷淡的室友和林琛搞一块了!   宿舍白菜就这么喂了自家猪。   这谁接受的了! 第76章 溺于喧哗   祁硕喝了口热水,只简单给出三个字,“会喜欢。”   “我是尊重你们的,都是朋友,但,啧,神奇,我只能说神奇。”陈文轩说话舌头都打结,“我之前一直以为你们吃饭就是吃个饭,现在想想还是我单纯了。”   妈的,吃个饭吃着吃着搞一个被窝去了!   太他奶奶的神奇了!   这边刚说林琛,林琛就顶着一脑袋炸毛拧动门锁从卧室出来,他驮着背手揣在袖筒里眯眼打了个哈欠,然后迷迷瞪瞪地径直走向沙发,很自然地坐在祁硕身旁将脑袋靠在肩膀上。   “看不见我这么个大人吗?”陈文轩手绕过祁硕怼了林琛一拳。   “我又不瞎。来干嘛?”   “取系统U盘。”   “嗷。”林琛又打了个哈欠。   祁硕摸了摸林琛的脸,“什么时候醒的?”   林琛抱住他的腰闭上眼养神,“刚醒。”   “要不再去睡会儿。”   “没事,坐会儿。”   碍于陈文轩在他们已经很收敛了,但架不住爱情的芝士在热恋期最容易化开,拉丝一条一条地挂在了陈文轩脑袋上。   有些胶黏。   祁硕端起他刚刚用过的热水杯递到林琛手边,林琛张开嘴,“喂。”   “哎呦我操!你泼他脸上!”陈文轩龇牙咧嘴的,抱枕里的棉花都快揉碎了。   这腻歪的小动作他实在没眼看,他咬牙切齿地喝了口白开水,“狗男男。”   林琛坐起身胳膊撑在腿上偏开头对祁硕说:“我电脑包里那个银色的就是,你去拿给他。”   “行。”祁硕放下水杯进了卧室。   “林琛你他妈真牛逼。”陈文轩给林琛竖起一个大拇指,“拱白菜拱我身边来了,擦!”   林琛拍开他的手,“拿了U盘赶紧走。”   陈文轩骂了句:“我都不想呆一点!”   “对了,我俩的事别张扬。”林琛抬起眼皮背靠着沙发说。   陈文轩做了个口封胶带的动作,“虽然你是很禽兽,但我的嘴你也放心,焊死的都。”   “给。”祁硕递上去说,“那谢谢轩哥。”   陈文轩在兜里装好U盘,“得了,那我走了,我呆着跟大灯泡似的。烧饼刚好你俩一人一个。祁硕,明天见啊。”   林琛躺在沙发上只抬起胳膊挥挥手指,“咱俩后天见!”   陈文轩傲娇地白他一眼,“不想见你。”   “那啥!待会六级查成绩,别忘!”门快掩上时陈文轩留下一句话。   “好嘞,拜拜!”林琛翻起身扒拉了两下塑料袋,揪下一小块烧饼塞嘴里。   他边嚼边点头,“好吃,你来一个。”   “我刷完牙吃。”   林琛咬着大饼说:“想起来了,还没给你说,我这学期不打算住宿舍了。这边离学校挺近,骑个驴就能到,交两份钱怪浪费的。”   “行,以后我周末没事都来这里。”   馅饼大但薄,林琛几口就塞完了一张,他擦擦嘴上的油,“刷牙去!查完成绩刚好去吃豆腐汤。对了,你过些天是不也得报四级?”   “嗯,再不考来不及了。”   等洗漱收拾完后差不多到了出成绩的时间,祁硕捧着手机登上教育院官网。   林琛坐在一边点了根烟,脑袋凑在祁硕颈窝里。   “给我一根。”祁硕说。   林琛将自己的半根烟头直接塞祁硕嘴角,窝在沙发里而后双手合十朝着窗台拜拜,“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让我过!只求四二五!”   祁硕吐出烟按下他的身份证,忍不住笑笑,“别念叨了,平时不见你拜的。”   “我都捐过一次人头费了,应该能过吧。”   “去年学那么认真,我敢打赌你指定能过。”趁林琛嘀咕的时间祁硕按下查询键,“哎,我赌赢了。”   林琛惊喜地转头看向手机,“真假的?”   “这有什么假的,五百零三,好高。”   “我操。”林琛不敢相信拿过手机放大看了两遍,确定没看错后捧着手机对着阳台磕了个头,“太上老君给您磕一个。”   早上的阳光直射进房间,半个房间的瓷砖都在泛光 ,林琛兴奋跑进阳台伸了个懒腰,“走,现在就去吃豆腐汤!”   “去哪吃?究竟是什么仙品让你念叨这么一天。”祁硕踢踏着拖鞋走上前抱住林琛,两人胸膛贴在一起一步步往后退,直到林琛的后腰靠在窗台上。   温暖的阳光洒在两人身上,他们的头发丝在阳光下透着金黄,祁硕闭上眼睛下巴在林琛颈窝点了点。   “机场的那个区,非常之仙品。”林琛左肩上抬几下以来回应他。   “那走!出发。”祁硕直直地抱起林琛。   林琛挂在他后背被挪到了卧室衣架前,“慢点慢点,你裤腰带硌我腰。”   初春室外的暖阳也还只是装饰品,路边草坪上泛着星星点点的小白光。时而几阵微风卷起地上的雪花,几片零散的树叶也跟着飞舞半圈。   他们是打车去的,豆腐汤的小店不大,店里忙活的都是几个朝鲜奶奶。红色塑料布打印的菜单贴在墙上,林琛看都没看直接要了一盆豆腐汤、拌干豆腐、炒鸡蛋还有土豆丝。   祁硕在冰柜里拿了两瓶矿泉水指着一个空位示意林琛坐在那边,“豆腐开会是吗?”   林琛拉开羽绒服的拉链,“你尝了就知道了。”   他们来得早店里还没有多少人,菜上得很快,豆腐汤朴实无华地盛在一个不锈钢大盆里端上来。   林琛问:“今天有西葫芦饼吗?”   “西葫芦没应季,有糯米豆沙饺子,要吗?”   林琛点头,“也行。”   乳白的豆腐汤上面飘着一根香菜,林琛拿起小碗舀了两碗汤,他将一碗递给祁硕,“尝尝。”   祁硕接过端着碗喝了一口,暖乎乎的汤略微烫嘴。   “好好喝。”   他有想过很多种这份白豆浆的味道,但全然在意料之外的咸鲜惊艳到了他。   “是吧。”   接着奶奶端着一盘搪瓷碟子的糯米饺拿过来,林琛夹着紫苏叶挑了一块塞在祁硕嘴里,“你再试这个。”   糯米饺是凉的像打糕,外皮软糯弹牙,里面包着的红豆沙一点也不腻,保留了豆子本身的甜味和沙沙的口感。   祁硕频频点头,“好吃。”   其余的炒鸡蛋和土豆丝也都是看着很平平无奇的菜,装在老式花碟子里端上桌,什么多余的辅菜也没加,吃起来却油润咸香。   祁硕嚼着米饭赞不绝口,“很特殊的味道,看着普通,却有种意想不到的好吃。”   “对,就是很普通,但又很好吃。我不爱吃西葫芦,但他家的西葫芦饼,味道好到我没法挑。”   祁硕腮帮子鼓着又塞了一口干豆腐,朝鲜特殊的甜辣酱很是下饭,“原来朝鲜饭这么好吃,以前我都不知道。”   林琛喝了口汤,“以后可以多来。”   小店墙壁电视里还放映着最古早的婆婆儿媳偶像剧,他们听着狗血的戏码吃完了这顿非常舒服的午饭。   临走时祁硕还打包带走了最后一份糯米饺,店里的人也陆陆续续多了起来。   “走回家吧,太撑了。”林琛擦完嘴丢掉纸巾说。   “我也好饱,但第一次吃这么饱很舒服,不腻。”   林琛摸了摸祁硕肚子,“挺圆。”   中午的风小了很多,林琛踩着灰蒙蒙的积雪牵着祁硕的手一块过了马路,他们向着附近的一个广场拐弯。   “前面干什么呢!好多人!”林琛指着前方广场的路口围着的一众人说着。   一阵嘈杂过后音箱里的音乐响起,祁硕仔细听了听,“有人在唱歌吧。”   “是!很熟悉的调!”林琛最先听见熟悉的间奏,他有些惊喜地睁大眼睛,而后拽着祁硕大步向前跑去,“去看看!”   人群里一个年轻人背着吉他站在中央,旁边放着一个小音箱。   他拨动琴弦,点头跟随即将到达高潮的曲调,“为何我们,还是要奔向各自的幸福和遗憾中老去~”   “突然好想你!你会在哪里!过得快乐或委屈~”林琛也跟着唱了起来。   乐队音响嘈杂的声音绕着四周,林琛绝妙的嗓音突然3D环绕在祁硕耳畔。   他开口的一瞬间祁硕的世界仿佛静了,静得只剩林琛的歌声和自己平稳的呼吸声。   突然好想你。   这是去年林琛参加校庆的初选歌。   不同于清唱时你是我错过的某某,现在是热闹人海里能尽情相拥的我们。   祁硕难免回忆过往,之前不确定的悸动和偷偷试探都变成了他现在随手都能触碰得到的温暖。   时间真是神奇。   阳光的包裹下让冷风有点醉人,周围一切都被染上模糊的白黄色,他飘动的思绪顺着流云和歌声安定下来,溺在喧哗里。   林琛身后背着太阳,细腻的色彩如丝滑的绸缎包裹着他,微风轻拂过他的短发,他在人群里大声跟唱着。   四周人潮涌动,唱着歌林琛还不忘牵住祁硕的手左右摇摆。   金灿灿的阳光穿透白云照在林琛的眼睛里,映得他瞳孔发黄发亮。   五月天的歌曲结束后他们退出了人群,林琛对着祁硕咧嘴一笑,“想什么呢?”   祁硕只笑了笑掏出装在兜里的相机,镜头还是林琛送他的50定焦头,自打那晚套上就没换下来过。   “我在医院的时候就总想,再熬一熬,等见到你,一切都会好的。”祁硕迎着风,眯起眼仰头直对刺眼的太阳,圆弧七彩的光晕晃得他眼睛发花,而后低头看着屏幕说。   “都会好的。”   他调好参数将镜头对着林琛,拧动对焦环。   屏幕里的林琛眨了下眼,深黑根根分明的睫毛微微颤动,在眼睑下呈现弯弯的括弧。   “你的眼睛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祁硕说。   林琛将脸凑上前对着祁硕使劲眨了眨,“那我是不是最好看的?”   祁硕张开双臂,在灿烂的阳光下拥抱住他的太阳,“当然是。”   林琛笑了两声点了点下巴,望着远处的蓝天说:“五一咱俩去秦皇岛吧,我陪你看第一场海。”   “好啊。”   “并且,我要开个海景房。”林琛边说边伸出手戳戳祁硕的腰,嘴角不怀好意地扬起,“有飘窗的那种。”   “服了你了。”祁硕秒懂,他偏过头轻碰了一下林琛柔软的发丝,还是笑着应,“好。”   这里的天依旧黑得很早,他们走到家时几丝流云已经是橘子皮色。   林琛在厨房洗草莓时祁硕给梁春华打过去一个电话问好,梁春华说最近情况都还行,也没再发病。   唯独在提起祁正涛时,她说了一堆很奇怪的话,意思是她有点后悔离婚了,祁硕还宽慰她以后全都往前看。   第二天中午祁硕背着包去了学校,他得去取邮到学校衣服。因为下午要领书,林琛和他一起出门。   祁硕抱着箱子推门而入眼看着头顶门框上掉下一层灰,房间里只有何岩到了。   “硕哥!你来了!”何岩蹲在床上和他打招呼。   “嘿,你来挺早啊!”祁硕将书包放在一旁顺手扯下盖在床上的塑料膜,轻微一抖进了一鼻子的灰,“我去,好大灰!”   何岩说:“装修过一次暖气管,就被他们祸祸成这样了。这都开窗通过风了,我想着来早点收拾。走得时候不知道哪来的半个饼还放柜里,刚刚一看毛都两厘米长,快成培养皿了。”   祁硕笑笑,“咱俩先收拾吧。”   话刚说完,李然戴着墨镜一脚踢开房门,祁硕再一次看着房顶上又落下一层灰,“众位爱卿,一别数月,朕对你们甚是想念!”   “好久不见。”祁硕指了指李然头顶,“你头上有土。”   “擦!”李然进屋感觉有点呛,手在鼻子前随便甩了甩,“就来了你俩吗?”   “嗯,何岩第一个来的。”   “陈文轩人呢?还不回来?”李然问。   何岩意有所指地抖抖肩,“估计这会在师院嘴都裹肿了。”   “明白。”李然心领神会地笑了一声。   陈文轩在师院给女朋友扛行李累得像老牛,都没来得及裹嘴。   他搬了一中午随便对付了口饭下午才到的宿舍,刚来就被叫去扛书。进了宿舍板凳都还没坐热乎,大门就被一脚蹬开。   “我去!使大劲了。”林琛抱着书有些尴尬地站在门口,他朝房间看了一圈问陈文轩,“祁硕,不在啊?”   陈文轩下巴往外点点,“取书去了。咋的,半天不见,想啊!”   “滚!找你的。借个小行李箱,我把东西拉回家去,你那个二十寸的就行。”   陈文轩故作起姿态,“借东西和土匪一样伸手要吗!态度呢!”   “都好朋友,改天请你吃饭。”   “你的一顿饭我得等到猴年马月。”陈文轩白了他一眼,而后趴地上从床底下掏出一个二十寸的小行李箱,“就开学的时候带来的,搁这放了半年了。”   林琛拿着行李箱对着上面的灰深吸气吹出一口气,一时间房间内重新尘土飞扬。   “操!你他妈滚外面吹去!”林琛的方向正对陈文轩,一口灰全呛陈文轩嗓子里了,他拧眉瞪着林琛双手来回扑棱着。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林琛咧嘴一笑。   林琛刚在地上装完他的东西,祁硕就抱着书进来,“你来了。”   “我借个箱子。”林琛说。   林琛单手将箱子拎到门外,祁硕放好书后跟上去,“能搬上去吗?你家在八楼。”   “这点东西不沉。我得先走,晚上要去一回乐乐那边。” 林琛说。   祁硕问:“以前宿舍里都收拾好了吗?”   “差不多了,几件衣服早拿回去了。你赶紧收拾去吧,我先走了,你们屋里灰能呛死人。”林琛拍了拍祁硕肩膀。   祁硕摸摸他的手指,“好。明早我没课,还得去书店找老师报到。你下课后我在门口等你,一块去吃饭。”   “行,那我走了。拜拜!”   “去吧。”   目送着林琛的背影下楼离开,祁硕脸上挂着止不住的笑意进门。   十年恋爱经验的李然进门最先察觉到祁硕的变化,他搓搓下巴的胡茬打量起祁硕,而后啧叹一声:“感觉你变了。”   “变什么?”   “变了,但目前说不出来哪变了。”   以前祁硕在宿舍里是绝对不会露出刚才那种咧着个大嘴、像傻狗叼到肉般伪善笑容的。   “你开始变得像个人了。陈文轩你觉得呢?” 李然抬起头问陈文轩。   陈文轩只随意地瞄了祁硕一眼,平淡地哼哼两声,“有狗了。”   李然再次感叹,“啧,是变了点。”   祁硕敷衍开他,“你少寻思我,赶紧收拾你自己东西吧。”   “啧,真的!” 第77章 干杯   再之后上学忙起来的日子就过得很快了,祁硕的神经慢慢稳定了下来,没有刚来的时候那么敏感。   虽然偶尔听到一些刺耳的声音他还是会心里一颤,但频率少了好多。   林琛不住校后学校家里两头跑,没课的日子大多呆在书店里。人多的时候他在一旁学习两人互不打扰,人少的时候和祁硕聊聊天,等下班回家他们会一块去北门小吃街买点吃的,林琛虽然不吃酸但冰箱里的柠檬也成了常驻客。   何岩偶尔一个打游戏的周末问起,祁硕这学期怎么不回宿舍了,陈文轩吹吹胡茬十分不屑地冷哼几声:“外面有狗了。”   “狗”在家无缘无故打了个喷嚏,“哪个畜牲骂我!”   为了让祁硕放轻松,林琛还挑了个暖和天和他一起坐火车去了躺口岸的国门。   林琛在反复给祁硕确定这段距离的真实存在。   天气还是很冷,白色积雪下俄式风格的建筑布满大街,威严的国门伫立在眼前。再一次用脚丈量地面,他原来已经走到祖国的最边边了。   那天回来后他们累得像狗,没直接回家而是一块去了家二十四小时的洗浴中心,等洗完澡蒸完桑拿,舒坦地在里面塞了七顿饭。   天气在一点点变暖,他们终于快要等来万物复苏的春天。   书店门口的小树林里下午总能晒着太阳,天气好的时候林琛经常带着和祁硕坐在长椅前打游戏,每天的夕阳都在身后小幅度延长。   但春天的到来总还是离不开雨的滋润,某天在窗外的黑云要压过来时,林琛将保温杯递给祁硕,“明天天气预报有雨。”   祁硕接过吹了吹杯口,“雨后应该能升温。”   林琛身子后仰靠在椅背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春雨贵如油,这场雨过后估计能暖和了。”   祁硕打趣着:“拿个塑料盆给你接点油。”   林琛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大腿,“行,给你炒菜用,不吃攮死你。”   春雨一下接连就是三天,周五下午,夹杂着水汽的风吹进使一旁的窗帘被卷起几个度,路旁的汽车碾过布满雨水的街道传出几阵刺耳的叫声。   祁硕一个人呆在书店里听着雨声值班,店里有几个零星的学生在自习。   天气预报说今天是这场雨的最后一天,祁硕侧头看着窗外的雨从哗啦啦慢慢转为淅沥沥,再到窗户外出现一个让他满心欢喜的人影。   林琛下课后特意过来接祁硕下班,一路上的水点子打在裤腿上,灰色的裤子留下一道道深黑的痕迹。   林琛进门打了个哆嗦,见有人学习他压低声音说了句:“好冷。”   祁硕拽着他到仓库小屋里,这里说话不怕吵到旁人。   “你不是去图书馆吗?我还打算雨停了找你。”他边说立马抽了几张纸攥干林琛有点湿的外套,“你打着伞还淋这么湿。”   “今天外面风大,雨点子乱飞挡不住。”林琛甩了甩头发。   “这雨得有咱俩第一次见面那么大了。”几片树叶黏在玻璃上,祁硕看着窗户外的防盗栏说。   “那都是去年的事了。”林琛脱了外套吸了吸鼻子,“阿嚏!”   “没感冒吧你。”   林琛摇摇头,“不能不能,就是吹了风鼻子痒。”   林琛手里攥着纸擤鼻涕,祁硕在外面替他接了杯热水。   没一会林琛看着窗外摇晃的树枝突然想到什么,他凑在祁硕身后在他耳畔叨叨着说:“嘿,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吧,咱俩打架那会,我就对你有点,嗯,你懂的。” 林琛的话极具暗示性,“你呢?”   祁硕转过头迎上他的目光,“听实话吗?”   “当然。”   祁硕捏了捏林琛柔软的脸,瞥了眼门外掩饰性地咳嗽两下低声说:“那给我气得,想给你头盖骨抠下来哈哈哈哈。”   林琛怼了他一拳,将脑袋伸向祁硕怀里,“来来,抠一个我看看。”   祁硕眼里盛满笑意搂住林琛的脖子搓了搓头发,“现在不行,现在舍不得。”   “一边儿去。”   房间内因为大雨的缘故也有些潮乎,他们在桌前学了一个小时习,之后等来了换班的同学。   祁硕收拾出门站在雨地里,他抽出一根烟叼在嘴边,手掌护着火焰点燃了烟。   “回宿舍吗?”林琛也取了根烟凑在他的烟头火星前点燃。   “怎么了?”祁硕说。   “我想去江边。”林琛说。   “故地重游啊。”祁硕问。   “嗯。想骑车去。”   “这会有点冷,等晴天再去吧。”   林琛鼻孔里一口烟喷在祁硕面前,“我就想下雨天和你骑回车,就说去不去吧。”   言外之意今天就是想犯二了。   祁硕刮了下鼻尖咧嘴笑了笑,伸手揽住他的腰,“去。走!”   林琛将外套拉链拉到顶,雨不大他们干脆都没打伞,一路走回小区楼下取车。   戴好头盔后祁硕问林琛:“要不我开?”   “别,下雨天就你那不要命的开法,明天警察就来收尸了。”林琛伸腿跨坐上车。   祁硕坐在林琛身后抱紧他的腰,“行行。你稳你开。”   走路时雨倒没多大,车子加速后到能感受到不少的雨点直直地打在后背。   北方的春雨并不温暖,逆着寒冷的风湿透的裤脚很快结上一层薄冰,在风中左右凌乱吹得库库作响。   林琛一轰油门拧下进入地下车道,冷风顺着脖子后的衣领钻入后背,他打了几个哆嗦而后放声叫了起来:“嚯我操!我操好冷!像他妈俩精神病!”   “精神病冻一冻就好了!”祁硕手上更加用力地抱紧林琛的腰,顺便帮他往上带了带衣领子。   年轻无所畏惧,稍微遮了点风的林琛继续加速,“冻不死!飞奔吧少年!冲啊——”   林琛犯二不分场合,祁硕经常也会乐呵呵陪着。   等到江边时雨已经停了,路面上积着一摊摊的水,空气里飘着很冲的泥土腥味。   他们的血液都快结成冰沙,林琛停好车后蹲在地下缩成一团,“我靠我麻了。”   祁硕刚从后座下来时腿都站不稳,他擤了把鼻涕跺跺脚,“我的腿就像截肢了。”   “你蹲下来,能缓点。”   祁硕丢完鼻涕纸蹲在林琛旁边。   风吹过地上水面,黑灰色的水潭泛起涟漪,明明暗暗映出着两人缩成团的轮廓。   公园里几乎没有人,只有一个老大爷馋着一个老奶奶从他俩身边路过。   “冻得的头疼。”   林琛刚说完就听见老大爷说:“我说了那边有棱你不听,要不是我抱着,摔了吧?”   老奶奶笑着说:“这不有你吗?”   “出来透气是好,晚上得注意安全……”   “人这年纪大身体真好。”林琛调侃一声。   祁硕鼻腔仿佛上霜,“你那开法,后座放个狗熊它都冷。”   林琛听完呲着大牙傻乐两声。   “不过挺爽的。”祁硕补充道。   稍微缓过来点后林琛站起跺跺脚,“那起来,走走,咱俩往这儿一蹲像偷东西的。”   “行,走走。”   冷归冷,但这会的江化了大半,在雨天看起来雾蒙蒙的也是别样的风景。   “哎呦我操!”林琛刚往前走两步差点被绊倒,祁硕手忙脚乱一把捞住他。   “真有棱。”林琛站稳身子尴尬地笑笑。   两人随着栈道向里走去,石头路上都是水有点滑,林琛也紧紧搀着祁硕。   树枝上的残留的雨滴顺着枯槁的枝头落下来,在平静的江面打出一个个小水花。   林琛捡起一个石头朝着江面远远横着飞出去,石子在江面上拽出一个长尾。   “你也来一个。”   祁硕也捡起一块扁平的石头,朝着林琛刚刚打出的方向接连来了一颗,“嘿!比你的远。”   “再来再来,打水漂我不可能输。”   林琛蹲下身仔细地找起石头,祁硕无意间侧头望天,原本灰色的天边夕阳慢慢透出一个头,一道半透明的弧形天桥挂在天边。   他弯腰拍了拍林琛后背,“别捡了,回头回头!彩虹!”   林琛回头去看,相映生辉的七种色彩就远远挂在头顶。   “我靠,好好看!”林琛惊叹一声,“手机手机,来,赶紧拍几张。”   他说话的功夫就已经看见祁硕的摄像头对准他了,林琛也心有灵犀地往后退了两步,“这可不多见!今天赶巧了。你别怼我脸拍,显脸大。”   “脸不大,你最帅。你稍微往前点,这样拍出来的彩虹全一点。”   “能拍到吗?”林琛往前又挪了几步。   “拍半截不得了。”祁硕说完后退几步蹲下身。   林琛整理了一下衣服,“用摆什么姿势吗!”   “不用,站着就行。”祁硕调大手机焦距,对焦彩虹,让林琛身子呈虚焦,他拉下曝光,来回按着快门。   “你知道摄影三要素吗?”祁硕拍好后将屏幕递给林琛。   “什么?”   祁硕数着手指头一本正经地给他瞎扯,“模特好看。模特好看。模特好看。”   “上一边去,你这不专业的。”   “我夸你好看呢!”   “我看看照片。”林琛翻动着祁硕手机。   “没让你丑吧?”祁硕脸上浮起一抹得意。   “是不错。我也给你拍。”林琛说完就像模像样地往后退了几步,举着摄像头撅着屁股绕着祁硕走了一圈。   “你拉磨呢!”   “闭嘴,我找找光线。”   等林琛满意地拍完将手机换给祁硕,祁硕看完中肯地点评道:“像青年大学习。”   彩虹只出现了短暂的一阵,天也跟着慢慢黑下去,简单的风景瞄完林琛开车重新载着祁硕一块回家,路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冷。   车子发动机快没油了,林琛后半截路开得很慢。等红灯时旁边飘过一辆白色电驴,座位前面坐着只咧着大嘴呼呼哈白气的大胖金毛在对着他们乐。   “抱紧我,小心狗咬你。”林琛故意开玩笑。   祁硕啧了一声,轻轻捶了一拳林琛的后背,“信不信我先咬你。”   林琛咯咯乐了两声。   再行驶时祁硕感觉车子越走越慢,然后他望着远方的逐渐变小的狗头,鬼使神差来了一句:“我要是坐你前面,是不得挡你视线?”   林琛先怔了一下,然后笑骂道:“这不废话,你多大体格你自己不清楚吗?”   祁硕安静了声,“嗷。”好像还有点委屈。   “人那小狗依人,你他妈哈哈哈哈……怎么好意思问的呢?”   林琛笑得停不下来,那只金毛还在回头看着他咧嘴笑,他顿时心生一个后背也驮着一只大狗的画面。   然后两人坐在车上笑得停不下来。   “小狗依人哈哈哈哈……”   但凡他和祁硕在一起,稀碎的笑点经不起一点挑逗。   林琛笑得都睁不开眼,完全没看路况只跟祁硕一块乐,车头都在手下颤抖。   天黑路滑,林琛看不清路拐到了一片沙地前,等他重新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操!看路看路。”祁硕拍着他后背着急地喊了声。   “哎我操!”   林琛使劲掉头车子不受一点控制,直直地撞了上去。   “妈的!看晚了!”   很成功的,不出意外的,他们连人带车一块飞了出去。   后座的祁硕被甩了出去,车子压住林琛大腿林琛斜着摔向车头。   恭喜两位在二十岁喜提人生第一场车祸。   “我操!啊!好疼!压我腿了!”林琛滚在地上大声喊了句。   “没事吧?”祁硕摔蒙了,但第一反应还是从地上爬起来推开摩托,林琛这才有功夫抽出腿。   “我鞋呢?”林琛还在笑着问。   祁硕一瘸一拐地往前走,结果脚下一滑又摔倒,他趴在地上捡起林琛的鞋子举起,“这呢!”   “哈哈哈哈我笑死了。”   祁硕给林琛丢去鞋子摸了下兜,“见我手机没。”   林琛挪挪屁股,胳膊一够拿起,“我说什么东西硌屁股。”   一个人摔车是丢人,两个人摔了还和傻子一样能坐在街上乐。   “你怎么样?”林琛举起自己的腿看了看,脚踝和膝盖都擦破了皮,“嘶——好疼。”   祁硕也笑得上不来气,“我胯好疼,腿疼。"   两人坐在湿地上大口换着气,丝毫没有起来的打算。   过了一会祁硕注意到了路前方一家黑色装修风格的店,他指着说:“消愁。”   林琛回头去看,“什么东西?”   祁硕说:“酒吧儿吧。”   “嗷。”   “嘶——好疼。”上一秒还在喊疼下一秒林琛就换了态度,“那来一杯儿啊?”   “走儿啊!”   祁硕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林琛坐地上穿好鞋拖着残腿狼狈地站起,然后互相搀扶着一瘸一向前走去。   进了小酒吧才知道这是一家清吧,给附近大学开的还可以外带。   祁硕打包了两杯单加酒精的桑格利亚,他们一人一杯端着酒坐在路边喝了起来。   刚刚笑得有点热,现在喝杯冰酒能更好的在冷风天里透透。   林琛吧唧两下嘴,“对味。”   祁硕笑着说:“你鞋都丢了哈哈哈哈……”   “老疼了。”林琛略微委屈地瘪嘴看了眼脚上的伤口,转头又换好心情,“来吧,干一杯,庆祝我们第一次车祸后的福大命大。”   “干杯,祝身体健康。”   “祝万事如意。”   “哈哈哈哈……”又是一通没心没肺的傻乐。   因为店快打烊老板还给他们送了两根风干鸭脖,林琛手心都摔麻了,他往肚子前难得一片干净的地方蹭蹭手,从塑料袋里抽出鸭脖啃了起来。   人生遵旨就是在哪里摔倒,就蹲哪里买杯酒再啃个鸭脖缓一缓。   “不好嚼。”林琛舔着牙缝说,鸭脖子有点塞牙。   祁硕的鸭脖越啃越累,冷风和冰酒冻嘴,“嘴麻了。有点干巴。”   祁硕蹬直腿垂着头吐出一块骨头,他靠在林琛肩膀上捶了下林琛大腿,“小狗依人。”   “哈哈哈哈……”林琛继续一顿笑,而后一拍祁硕大腿突然停止下来,“完了,不能骑车回去了。”   祁硕疼得嗷嗷叫,他捂住腿颤声问:“为什么?”   “废话,再他妈骑车那是酒驾。”   祁硕撕了一条肉语气平平,“嗷,那歇会,推回去。”   林琛又揉揉膝盖,“好疼,好有病。”   “你有病,我没病。”   “滚。” 第78章 我爱你   原本的果酒里多加了两份伏特加,吹着风喝上劲儿特快。   祁硕没一会神经里就充满了钝感,突然就想这样的躺地上,然后闭上眼。   敢想就会做。   他啃完最后一口鸭脖吐掉骨头,手扶着地坐稳,胳膊一伸腿一蹬,直直地躺了下去。   “喝多了。”林琛说他。   祁硕摇头,“没,就想躺会。”他闭上眼,后背和大地全面接触,因为是贴着柏油路上的土腥味很冲。   “地上湿,衣服都整脏了。”林琛踢了踢他的屁股。   “我现在这外套和抹布有区别吗,我屁股刚刚摔水坑里了。”   “啊对。”祁硕想到什么一个打挺从地上坐起来,他垂下脑袋着急地掏兜拿出一根烟叼在嘴边。   林琛没明白祁硕要干什么,只看着他突然做起深沉。   接着祁硕开始了他声情并茂的模仿秀,“就一破衣服,不讲究。”   林琛的记忆瞬间被拉回他们在学校见面的那天晚上,他有些羞赧地骂了句,“哎我操,你有病啊!”   “屹耳驴一样往那边一坐,那个语气拽的嘞。就一破衣服,不讲究。”   林琛笑得直不起腰,“我没那么傻逼。”   “不傻逼但装逼。你叫什么。”祁硕压低声音继续模仿,“林琛。”   这尴尬的能脚趾抠出三室一厅的表演林琛实在没眼看,“我受不了你了!你是不今晚不想回去了?”   祁硕无视林琛的威胁噘嘴继续演着:“不会说话把嘴闭上。不会抽别硬装。我不跟你道歉了吗。”   前有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今有雨夜祁硕欺林琛摔腿无法动弹。   “你他妈不是喝多了,是喝癫了。”林琛说。   祁硕继续,“你叫什么,林琛,林琛,哈哈哈哈……”   然后就出现了一个跛子追着另一个瘸子在马路边跑的画面。   跑了两步祁硕腿疼累了,他停下来主动道歉安抚两下林琛,“哥我错了,不闹你了。”   林琛胳膊环住祁硕脖子压下他的脑袋,“道歉没用。你今晚别回家,你就睡马路边吧。”   祁硕努力抬起头亲了下林琛还有几粒泥点子的脸,“冻死我你就失去最亲爱的男朋友了。”   林琛推开他,“不要你,换一个,我换十个一八五腹肌男。”   “不行。……我爱你。”   恰逢其会地在这一秒林琛感受到了几个小雨点打在脸上。   我爱你。   这带着许多重量的三个字就这样飘着耳边,是脱口而出的、下意识的,在这个冰冷又热闹的雨夜。   水坑里圈圈点点的霓虹灯像梵高画里的星空,林琛胳膊不知怎么松了劲,祁硕深情注视着他又说了一遍,“林琛,我爱你。”   几粒雨丝随风斜斜地飘下来,在路灯下一点也不暗沉。   林琛盛着路灯的眼眶像极了路边亮晶晶的水洼,他忍了半天的笑意从嘴边溢出。   微冷的气息通过鼻腔打在祁硕面前,他小臂圈过祁硕的肩膀贴上他的嘴唇。   一个简单却又能交换心意的轻吻落在细密的雨里。   祁硕捕捉到了一滴雨点落在鼻尖的触感,只听林琛咧着嘴格外认真地说:“我也爱你。”   这份告白来自他们心底互相很多次的彩排,哪怕没有太多修饰也并不草率。   祁硕指尖穿过林琛后脑勺潮湿的发丝顺了两下,低声笑着应:“嗯,知道。”   林琛垂下头脑袋贴在祁硕肩头,他一开始只是喉咙里溢出低低的笑,然后笑得越来越大声放肆了。   “嘿嘿呵呵呵……哈哈哈……”   “我好开心啊!” 林琛索性张开双臂迎着雨喊了一声,“唔~呼!”   祁硕伸出鞋尖轻踢了一下林琛屁股,“慢点得瑟。腿不疼啊?”   林琛蹦跶着小碎步围着祁硕跳了一圈,“疼,但很爽,很开心,很快乐,很幸福。我们都是幸福快乐的青年人!”   祁硕看着林琛的傻样笑了笑,伸手抓着他的帽檐让他停下,而后蹲下身卷起他的裤腿,“先别笑,我看看摔怎么样了?”   “没事,不疼,区区一点小伤,我可是比奇堡最坚强的男人。”林琛九十度转弯手揣在袖筒里晃晃头,“宝宝,我饿了,想吃饭了。”   “你是不是摔傻了。”祁硕也摔大劲了,再起来时手撑着地站起,“那往前走,看看有什么店,先吃点。”   “嗯。”他们一块搀扶着往前摩托车走去,没走几步林琛突然跳上祁硕的后背,“你背我过去。”   祁硕歪着脑袋低笑几声,抖抖肩膀双手朝后固定住林琛的腰,背着他走到了摩托前。   “这下是小狗依人了。”祁硕补了句。   林琛又开始肩膀颤得停不下来。   祁硕拎起车头摆好推到身前,他先上车打火坐稳。   林琛费劲地抬起一只腿跨过座椅,而后抱住祁硕的腰挪了两下屁股确定不会掉下去。   在祁硕车子就要驶出去时他猛地想起刚刚喝过的两杯酒,随即立马拦下祁硕问:“你是不喝酒了?”   祁硕愣了愣,“我操忘了。”   林琛一只鞋底重新贴回地面,“骑啥啊,被警察逮住一罚一个准,推回去得了。”   “那行吧。”祁硕先下车,他扶着林琛收回腿站稳,“你真能走?”   腿上的伤风一吹是刺痛,林琛看着路边的街景呼出两口白气,咧着几颗晾得有些发凉的大牙说:“没有任何问题!”   还好这里离家没多远,走回去也就半个多小时。   这个城市的夜生活一如既往的稀疏,大多人都休息得很早,几乎没多少饭店能开到现在。   吹着西北风走到最后他们肚子都咕咕喊了几声,在看到一家亮灯的二十四小时盒饭店时林琛眼里瞬间充起胜利的曙光。   祁硕将车子停在马路边,林琛跑上前推开盖着厚重水雾的玻璃门。   老板大叔靠在收银台上打着盹,林琛喊醒他看着菜单要了两份地三鲜盖饭和一锅羊杂汤。   简单热乎乎的饭菜在他们挨了一夜冻后入胃堪比米其林三星。   林琛吃得一粒米都不剩,祁硕喝完了最后一口汤。   再吃饱吃饱磨蹭到家,他们灰头土脸就像刚下地回来。   脱了裤子林琛膝盖脚踝已经小面积结痂,祁硕大腿和胳膊青了好多块。   家里因为还有暖气,一点也没有屋外的春寒,林琛迅速脱得只剩那件翠绿色的裤衩子。   祁硕揉了揉大腿后面的淤青,“飞出去那一下给我屁股墩到了,好疼。”   林琛听见声立马跑过来就要扒他,“我来给你揉揉。”   祁硕十分理智地推开他,“不用,就这么着,睡一觉明天能好。”   “也行。那走,洗澡去。”林琛说完又迫不及待地从沙发上拽起祁硕,连推带搡地把人整进了浴室。   关上门林琛的手就迫不及待往祁硕裤子里伸,而后下巴贴在祁硕锁骨上狡黠一笑,“我必须给你揉揉。”   “你滚一边去。” 祁硕拒绝得字正腔圆,但很快就被撞在了冰冷的瓷砖墙上。   开着花洒腿上的伤被热水一冲林琛疼得龇牙咧嘴,但也不耽误他继续补完我爱你的后续。   “操,你慢点。”   “慢不了一点,着急操。”   ……   待折腾完从浴室出来,林琛彻底瘸了腿,祁硕翻出药盒子给他处理腿上的伤。   刚刚还结痂的伤口现在一片猩红,消完毒林琛疼得小腿直发抖,“慢慢!疼疼疼!”   “慢不了。”祁硕动作不停继续按棉球,“里面发情的时候没见你疼。”   林琛坐直塌下腰胳膊搂着祁硕的脖颈,撒娇式地舔了舔他的嘴唇,“谁让我爱你。”   祁硕一边占着便宜接一边使劲按了下伤口,酒精大面积接触伤口林琛瞬间疼出了泪花倒在沙发上。   “我靠!真的疼!”林琛后背来回在沙发上蹭着委屈地喊了一声,“你变了,你以前不这样。以前你给我处理伤口可温柔,可贴心。”   祁硕咬咬牙拽回林琛的腿开始缠纱布,轻笑出声说:“以前你也不上来就扒我裤子。”   这个理亏的答案让林琛乖乖躺着没再吱声,只等祁硕全部处理完后他拿起抱枕砸在祁硕的胸口。不给祁硕反应的时间气哼哼地瘸着腿站起,一跛一跛地开始往卧室里挪。   祁硕看着林琛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跟上前直接抱起他回卧室将人撇在床上。   林琛伸腿就要蹬祁硕,“你不爱了,起开。”   祁硕抓着他的脚腕塞在被子里裹了一圈,“别他妈闹,睡觉。”   林琛蔫蔫地答复了声:“嗷。”   祁硕刚走到另一边躺下,林琛身上挂着被子飞出了卧室门,几秒后又从客厅飞回来。   “干嘛去了?”祁硕伸出脖子看他。   林琛放下身后的被子,坐在床边往手心里倒了点红花油,“说了要给你按的,你腿不都青了吗?”   祁硕知道林琛没安好心,但还是继续躺回自己的位置,做出一副由着林琛来的模样,“行,你按,你今晚不按都睡不着觉。”   林琛的手碰上祁硕腿上的伤胡乱地一顿搓,搓着搓着眼珠子一转又想到别的事情。   这种时候不来点别的晚间内容太可惜了。   林琛挑起眉尾夹着嗓子趴到祁硕耳边轻声细语地说:“哥你累不累?出门一躺这给累坏了吧?”   “啊?”祁硕反应了两秒,然后秒懂林琛的意思开始止不住的傻笑,“哈哈哈哈……”   林琛也被自己逗乐,笑得坐一边直不起腰。   祁硕呼出一口长气,开始配合林琛表演,“嗯呐,很累,所以找你按按腿。”   林琛握拳捶了捶祁硕大腿,“好的,我今天一定好好伺候哥。”   祁硕抬手调戏般地用骨节上下摩挲几遍林琛的脸,“今年多大年纪了?长得真白净。”   “哥,我还年轻,才二十。”   “二十就来干这个啊?”   “家在乡下大山里,还有个老人在种地,没爹没妈弟弟妹妹要上学,日子不容易。”林琛越说越来劲,“端过盘子刷过碗还被老板针对了,没念过书只能干这个。”   祁硕躺着笑得肚子疼,他捏了捏林琛胳膊,“你是不去过足疗店,你说实话。”   林琛果断摇头,“没有没有。”   “不信,你说实话。”祁硕挠了挠林琛的胳肢窝。   “没,没有,我真没去过。”林琛笑着推开他,“啊啊,痒,别挠我。”   “不信。”   “爱信不信。”   床上闹了一阵林琛重新坐好,祁硕咳嗽了两声清嗓催他,“继续按啊,怎么不按了?”   林琛捶了下他的胸口,“还想按哪?”   “你说呢?好好服务,不然不给钱。”   “那行,来按按腹肌。哦呦哦呦,瞧咱硕哥这腹肌,真棒,这腹直肌,这前锯肌,这胸肌真板正。”林琛掀起祁硕的上衣满是腔调地说着。   “还想要按哪?”林琛最后手放在祁硕肚子上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问。   祁硕拽着一个枕头放在腰后,“你说呢?”   林琛却装作一脸懵懂地摇起头,“不行不行,那是收费服务,得加钱。”   祁硕注视着他胳膊肘陷在床垫里抬起手掌,“加,加五毛。”   林琛手指勾住祁硕的睡裤弹了弹松紧带,“五毛谁稀罕干呐,这不得一块?”   祁硕往前挺了挺腰杆,眼底划过一丝炽热的兴奋,“一块,行行,我大方。”   “好的哥,包您满意。”林琛扯掉他的裤子轻俯下身。   半小时前浴室里没炸完的春光重新上映。 第79章 我不累   昨晚喝了酒有点亢奋,他们不嫌累地折腾了一宿,吹冷风再加熬夜,第二天林琛的腿还没好,鼻子又感冒不出气了。   一大早上林琛没睡懒觉就被堵醒,地上的垃圾桶里塞满了鼻涕纸,他坐在床上裹着大被使劲擤着,“阿嚏!阿嚏!阿——嚏!”   “阿——阿——嚏!”   “没药了,我一会出去买。你叼烟呢!”祁硕着急地从客厅跑回床头取出林琛嘴里咬着的体温计,“暂时没烧。”   “不能发烧,这都小问题。”林琛脸靠着他的掌心一抖,“阿——”   “没阿出来。”鼻子痒林琛使劲吸了吸,然后嘿嘿一笑,“嚏!”   “少说话吧,我去给你买药。”祁硕走时又将林琛身上的被子往圆裹了裹,活像一颗大粽子摆在床中央。   祁硕下楼在最近的药铺买了一大包感冒药,回到家他拿着胶囊药粒端着温水递到林琛手边。   “擤!擤!”林琛双臂抖开被子又合上,笑着说,“真有病了。不过是个意外。阿嚏!”   “吃药吧,吃不好了带你去门诊挂水。”祁硕将手心药片喂到林琛嘴里。   林琛接过水杯喝了一口,还没咽下去就听见要挂水,几粒药瞬间卡在嗓子眼里,他剧烈摇着头干哕了几下,“不去!坚决不去!”   “药吃好了就不带你去。”祁硕将一个细管扎进口服液瓶里,“像小孩一样。”   林琛乖乖点头喝着,“嗯嗯。”   午饭是祁硕随便煮的臊子面,吃面时林琛咬一口面条擤一次鼻涕,“妈的,堵天灵盖了。”   “你别那么使劲擤,鼻子擤破了。”祁硕实在看不下去拿走了桌上的纸,“也不怕鼻涕掉碗里。”   林琛的手伸到祁硕面前,“给我给我。不然上不来气。”   “早知道昨天不去了,回来还那么折腾。”祁硕皱着眉头有些内疚地说。   林琛轻松一笑,“小感冒而已,吃两天药就好了。”   “饭后再把药吃了。”   “嗯。”   祁硕盯得紧林琛吃了整整一周的药,之后感冒症状好了很多腿也不疼了,就是一直有鼻涕,他每天上课都带一大包纸,下课再捧着一大团纸丢垃圾桶里。   组胚课陈文轩坐他旁边嫌弃地说:“鼻涕飞天上去了!”   “擤!飞你嘴里。”   中午祁硕先下课在花坛里等林琛从实验楼出来,林琛胳膊里夹着本图册,手掌捂着耳朵来到他面前。   祁硕接过书问:“捂着怎么了?”   “有点疼。”林琛用小拇指掏了下,“昨晚就疼,睡醒更疼了。我现在转个头,脸疼脖子疼。”说完林琛朝侧方偏了下头,“嘶——疼!”   “你等会我,先别用手掏。” 祁硕说完就撒腿跑去最近的便利店,买了一包棉签。   他们一块找了个没人的长椅坐下,太阳光照着林琛耳廓,祁硕用棉球帮林琛轻轻掏了一下耳朵。   从耳道里出来的棉球上沾着血。   “有血。”   “啊?”林琛惊恐地侧过头,第一反应说,“我靠我不能聋吧!”   祁硕说:“不能不能。你除了疼,还有别的感觉没有?”   林琛摇头,“就疼,下课那会吃了个口香糖,都牙疼。”   “下午请个假,去医院。”   “行。”   附属医院里祁硕挂好耳鼻喉的号,林琛坐在检查室里做了一个耳镜,大夫看着内耳道的成像熟悉地说:“发炎了,鼓膜炎。还挺严重,建议住院。是医学院的吗,你大几了?”   “大一。啊?住院!”林琛坐着抬头瞪大眼看着大夫,猛地抬头耳朵一抽半边脸都疼。   “老师,能,不住吗?”林琛捂住耳朵小心翼翼地问。   大夫哼哼地笑了一声反问:“你不是医学院的吗,你说呢?”   祁硕连忙捂住林琛的嘴,“住!您开单子,我去交钱。”   “你是家属吗?”大夫问。   “嗯。”祁硕点头。   “行,交完费单子给值班护士,直接进病房就行。最近饮食禁辛辣生冷,年轻人就乐意吃那个麻辣烫,洗澡也注点意,耳朵进水感冒引起,都有可能。”   “好,谢谢老师。”   刚出诊室林琛拉下脸可怜巴巴地看向祁硕,“我不想住,住院扎针那玩意天天扎。”   “没事,别怕。”祁硕紧紧抓住他的手指,“我给你挡眼睛,我都陪着你。”   “可是……很疼。”   “再疼也没耳朵疼,万一真聋了怎么办?”   要么聋,要么疼。   看来林琛必须得做一个选择。   还是疼着吧,总比多一个残疾证要好。   “嗷。”林琛不情不愿地跟着祁硕去了缴费大厅。   等办好手续进病区后,林琛蜷着身子躺在病床上,脑袋碰到床的一瞬间耳道又抽搐着疼了一下,“哎我!”   祁硕坐他旁边帮他揉了揉外耳道,扶起林琛的脑袋放好枕头,“消停躺好,别乱动了。”   林琛将后背摆正,“感觉好久都没住院了,突然来这么一下子。”   祁硕将床上的被子放在脚下,“以后洗澡感冒的,都注点意。”   “嗯呢,大意了。”   没一会护士拿着输液瓶进了病房,“三十七床,林琛是吧?”   “是。”祁硕说完腾开位置让护士扎针。   护士手指弹着针头,林琛自觉求助性地看向祁硕。祁硕笑笑上前撩起外套衣角捂住他的眼睛,手在他后背不停安抚着。   “这么大人怕扎针?”护士只是绑好压脉带祁硕就感觉怀里的林琛抖了一下。   林琛闭着眼半个身子贴在祁硕胸膛都不想说话,祁硕替他解释着:“他晕针。”   护士用棉签往手背上涂好碘伏,“我手稳。”   祁硕怀里稍稍用力,轻声说:“没事,吓不着。”   护士手法很好,进针后输液管口立马出血,“扎好了。”   看着护士贴好胶贴离开后,祁硕这才慢慢松开林琛,他揉揉脸笑着说:“今天真棒。”   “我只晕我自己的针我不晕别人的。”林琛抹掉眼睛旁边的一滴泪解释着。   虽然没有必要,但这也是他最后的倔强。   “知道,你最坚强。”   林琛因病给导员请了一周假,身边朋友挺多知道他生病来医院看他。陈文轩挑了个下课点也来了一趟,他拎着一箱特仑苏摸进病房。   耳鼻喉科这时候人挺少,一个房间只住着林琛一个病人,林琛背过身在打游戏,陈文轩绕到他身后突然大喊一声:“巴扎嘿!”   林琛在床上吓得一抖,手上的吊瓶都差点给吓断。   林琛转头嫌弃地瞪他一眼,“你要死啊!”   “没聋啊!没聋,没聋就行。”陈文轩一笑捏了下滴壶,“淡定淡定。两天不见,挂上了。”   林琛伸腿踢了陈文轩一脚,看向他手机的箱子,“拿的什么?”   “牛奶。喝吗?”   林琛继续盖好被躺回去,“再喝我就成奶牛了。你看看这床底下,放一排。”   “这么多,那这箱我拿走了。”陈文轩低头在床下看见摞着七八箱牛奶。   “赶紧拿走吧,不够喝了床底下的再给你提一箱。”   “好嘞好嘞。”   陈文轩前脚刚到祁硕就拎着一大包晚饭拧开门锁,林琛听见塑料袋互相摩擦的声音就知道来人是祁硕。   他单手支着身子起床,祁硕放下东西将被子卷起放在他身后靠着。   陈文轩嗤之以鼻,“你就装吧你。”   林琛丢给他一个冰冷的眼刃。   祁硕先从柜子里拿出一小瓶药水,往林琛耳朵里滴了两滴。   滴完药祁硕开始掏他带来的吃的,他先翻出来一盒拌鸡架,“你昨天想吃的那个拌鸡架也买了,没放辣椒和蒜,你能吃。”   再就是一堆香甜的面包,“这是那个你爱吃的小热狗,里面还有一个咖啡蛋糕,都顺路带的。水果我买了阳光玫瑰,你要想吃别的再给我说。”   陈文轩看着满满一大桌瞪大眼唏嘘一声,“养猪不带这么喂的。”   林琛还算满意地点点头,“爱死你了,吃饭吃饭。”   祁硕再掏出一双新的筷子给陈文轩,“你吃了吗?来点。”   “不了,我还得去接我对象。”陈文轩拍了拍祁硕的肩说,“那你先看着吧,要是看不过来给我打电话。”   祁硕点头:“嗯,估计挂四五天估计就出了。”   “行,我走了,你看着这祖宗。少吃点,这么喂下去出院得胖成球。”陈文轩走时趁祁硕不注意偷偷怼了林琛一拳。   “出去打死你!”趁着祁硕背过身林琛恶狠狠地说。   “耳朵还疼吗?”祁硕转过身轻轻捏了捏林琛耳垂上的耳洞。   “有点,但没昨天那么疼了。”   “吃饭吧。”祁硕将碗端到林琛面前,里面盛着他炒好的两个菜,“应该没有很难吃,我努力了。”   林琛用筷子夹了一口在嘴边,给出一个算不得中肯的评价,“还行,不是很难吃。”   “那就行,不好吃你就吃别的。”祁硕往碗里摘着葡萄说。   林琛像只大仓鼠鼓起两侧的腮帮子点点脑袋,“好。”   光顾着给林琛做饭祁硕还没来得及吃,他带饭的时候将锅里的菜全盛饭盒里了,后面林琛也没吃完,吃剩的半碗他接过扫了个底。   饭饱后林琛刚擦完嘴就来了困劲,住在医院里两天他将春困秋乏展示的淋漓尽致。 他嚼了两粒葡萄打了个饱嗝再舒坦地躺下,然后说:“陈文轩说你们阶梯今天打架了,怎么回事?”   大学奇葩多姿又多彩,睡前聊点八卦是最得劲的。   “六班的,听说在护理谈了一个我们级的,在临床谈了一个学姐,白天陪护理的上课晚上又和临床的自习,这周末给两人同时送了盒一模一样的水果捞。”   “哎我操哈哈哈哈,水果捞,笑死我了!然后呢?”林琛一张嘴笑都带得耳朵疼。   祁硕说:“你慢点乐,小心耳朵。然后今天上课前就来了一帮人,一人甩了一巴掌就走了。”   林琛笑得停不下来,“哈哈哈哈你们阶梯太有意思了,之前那个被抓到偷裤衩子的也是影像的,乐死我了。”   “都带点脑残。”   林琛咧着嘴和祁硕聊了一瓶葡萄糖的八卦,差不多天黑透后他打了几个哈欠慢慢闭上了眼。   祁硕在旁边照看着最后半瓶药,液体所剩不多时他喊来了护士拔针,等棉球按到针孔止住血后,他才静悄悄关上病房门离开。   走到护士站时静音的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梁春华的电话。   祁硕这会有点困,随手按下接听走进楼梯间,“喂,怎么了?”   “给你打个电话,交代点遗言。”梁春华的声音很平静,像在交代一件普通的事情。   “什么?”祁硕夜晚的困意瞬间被吓得全无。   “今天你爸来看我了,看见他那嘴脸我不自主想起以前的事,我到他旁边要钱他不给。我们吵架了,他知道我是个疯子,一点都没让着我!我当着他的面犯病了,他害怕了,抓紧跑了。”说到这里梁春华有一丝得意,但之后又接着哭哭啼啼起来,“我站在那楼顶上往下看,突然记起来我还有你。祁硕,我对不起你。”   祁硕皱了皱眉,他出了医院站在楼下点了根烟,裹住大衣坐在路旁冰冷的椅子上。   夜里寒意渐浓,风从树间吹过来他打了一哆嗦。   祁硕安抚着梁春华:“好好活着不行吗?没事你怎么又自杀了?前两天不还好好的吗?”   梁春华哭着说:“我不想活了,我一点都不想活了。”   祁硕说:“现在有点钱你拿出去花,你好不容易攒钱买的房,你没住几年死了,不亏的慌吗?”   说起房子梁春华在电话那头不吭声了,只继续哭了一会然后小声喃喃,“不想活了,我真的不爱活。”   “有什么不想活的?你现在要是没了,那些房子怎么办?”祁硕见此尽量将话题往房子上引。   “这世上没一个人关心我,都想逼死我。”   祁硕揉揉眉骨叹了口长气,在寒风攥紧拳有些安慰不出什么了。   “不说了,不打扰你了。”梁春华阴阳怪气地说,“唉声叹气知道你不爱听,我这人就是命苦!”她说完便挂了电话。   一通莫名其妙的死亡通知又莫名其妙的结束。   祁硕踩灭烟头鼻翼翕动两下,他靠在长椅上抬头望天,漆黑的夜仿佛能吞噬一切。   他掏出手机在浏览器搜索框里打下:[癔症能不能痊愈。]   他清楚这通电话的来源,无非就是梁春华发病了。   不是好了吗?怎么会又这样。   但手机里模棱两可的答案没有多少参考价值,看了一会祁硕熄灭屏幕继续往家走去。   最近为了方便给林琛带饭他都住在林琛家里。   厨房里祁硕抽着烟以来提神,小锅里的牛奶咕嘟咕嘟冒着小泡,他往里放了一小勺小苏打,又加了两大勺醪糟和一些芝麻坚果碎。   “我想死,没死成。”   奶香味的蒸汽顺着液面扑上来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这句话,一个不留神白色奶沫从锅边涌了出来。   祁硕立刻扭回煤气灶的开关,动作慌张还不小心烫了手。   “操。”   他攥拳砸了下灶台,又烦躁地抓了抓后脑勺,胳膊在放下来时看着上面溢出来的胶褐色的奶圈,他有种想要摔锅的冲动。   但还是忍回去了。   两个月前他平白地选择相信医生的答案,可梁春华的状态一点都没有痊愈的样子。   玻璃上几滴小点在白雾在上面花圈,祁硕偏过头盯着窗外残缺的月牙,像被遗留下来的一点冬。   他心里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祈盼与猜测。   祁硕拽了条抹布擦干净灶台上的小片狼藉,找出白糖往焦了底的牛奶醪糟里加了一大勺,算作最后的补救。   第二天的祁硕照常早起去医院送早饭,附属医院离得近,学校到医院有条专用通道,走路十多分钟就能过去。   医生说林琛必须得忌口,现在每天三顿饭都是祁硕在家里做好再送到医院的,但他也深知自己的厨艺,为了给林琛解馋基本都会再买一些好吃的零嘴。   林琛从小最怕的就是住院,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晕针,小时候感冒都是被强行拎去医院再买两个奥特曼才能哄好的类型。   再之后就好久没住院了,这次没想到会这么清闲。   课都不用上,饭是送到手边的,他只需要打着游戏张嘴嚼两下。   舒坦到快要直不起腰。   晚上祁硕送完饭都是直接去书店,再忙完下班已经八点多了,他还来得及没吃晚饭。   路灯拉长树影,他一个人刚掀起便利店的塑料门帘兜里的手机震动三下,都是林琛的消息。   [你大概什么时候能来?我一个人呆着好无聊。]   [耳朵有点不舒服,想让你帮我点下药。]   [来的时候带份鸡架,么么,爱你我的宝。]   祁硕大致扫了一眼,按下语音回了句:“好,很快就来。”   他在离得最近的货架上拿了个面包,出了店边走边吃着。   等拎着鸡架到医院林琛已经睡过去了,他将鸡架放在一次性碗里,先帮林琛的耳朵点好药,然后洗了一碗草莓放在床头柜上。   再进门的动作吵醒了林琛,他靠在被子上伸了个懒腰,伸手揪起一颗草莓蒂打了个哈欠鼻音很重地说:“你最近好忙啊。”   “不好意思。”祁硕被烫出的红印手指搓了搓林琛手背,“店里之前换班的同学辞了一个,还没招进来,有点忙。”   “嗷。我就是一个人住院有点没意思,那药挺管用,我耳朵现在基本不怎么疼了。”   “我尽量抽时间来陪你。”   “想吃个梨。”林琛躺在床上扭了半圈盯着祁硕眨眨眼,咧起嘴角嘿嘿一笑,“削好的。”   “好,等着。”祁硕拿出床头柜的小刀,再取出一个梨坐在旁边开始削皮。   梨皮断断续续地掉进垃圾袋里,祁硕看着病房二楼外的防盗栏,他又不受控制地想到那扇布满铁栅栏的窗户。   一不小心又走神,而这次连带着削破了大拇指。   鲜血顺着手上的小口细密密地冒出来,他抬眼瞥了眼刚打开手机的林琛,趁林琛没注意,他揪了张纸随便裹住手指藏起刀口。   削好的梨祁硕递给林琛,“吃吧。”   “嗷,好嘞。”林琛开了把游戏接过梨咬着。   春天的梨没有冬天的好吃,林琛吃了半个不想吃了,祁硕接过他剩的吃完。   手心里黏着的梨汁林琛自然地伸开手,祁硕用湿巾帮他擦干净。   “我买了耳罩,你下次洗澡的时候戴着那个,小心别进水。”祁硕嘱咐着说。   林琛应着:“好。”   林琛突然察觉到手背上粗糙的质感,他舔了舔还沾着果香的嘴唇拉过祁硕的手。   左手上多了两个创可贴和一个还在冒血的刀口。   “吃草莓,别看我。”祁硕收回手拿起草莓盒子放在林琛腿上。   “什么时候割的?”   “刚刚,没事。”   “手划个口子你不告诉我。”   “你不是在玩吗,没事,回去粘一个创可贴就好了。”   说实话这时林琛才注意到祁硕眼下的乌青。   林琛拽住祁硕胳膊,起身揪了一张卫生纸给他缠在伤口上,“昨晚没睡好吗?”   “熬夜玩了会手机,真没事。我就切了个口子不至于搞的好像多严重。明天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林琛哼哼笑了两声听着他的话,突然好奇心作祟想逗逗祁硕,他梗着脖子松开祁硕的手,“别做了。没多好吃。”   祁硕原本还算轻松的神色瞬间低落下来,“啊?那,那……我……”他结巴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几天为了做饭祁硕专门买了一堆量勺和精确克数的电子称,他的确在很努力地学了。   他自己什么都能吃,高三的时候梁春华经常住院,白水煮面条加勺盐和醋他就能吃两周。   所以他吃着还凑活时以为厨艺应该有所长进了,不过比起林琛做的倒也的确差得远了。   也是难为林琛吃了这么几天。   祁硕半天只叹了口气,“哎。不好意思。”   祁硕当真且愧疚的神情让林琛一时手忙脚乱,“不不,我不是那意思。”   这笨嘴不能要了。   祁硕下意识低着头勉强笑笑,语气里带着十足的自责:“对不起啊。你也不早说,那么难吃就别吃了。我这方面本来就也挺手笨。”往后他越说越小声,“一开始的时候感冒也是出去一块骑车冻了,我没照顾好你。现在饭还不好吃,哎,真对不起。怪我,我笨。”   “没没。”林琛没地方找补了。   祁硕揪掉手上的倒刺,长舒一口气调整好情绪,抬起头咧嘴笑着说:“那晚饭我去买吧!不瞎折腾了,想吃什么?这个草莓还挺甜,我看外卖还有卖蓝莓的,桃子也上市了,我再出去买一点。”   林琛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单手拢住祁硕的脸,“你怎么越来越傻了!”   “啊?啊?”祁硕没反应过来。   “傻逼。我逗你玩呢。”   林琛往床边挪了挪屁股胳膊绕到祁硕身后抱住,脑袋靠在祁硕肩头轻声问:“这么伺候我你也不嫌累。”   “我不累,这才哪到哪。”   照顾病人没人比他更熟练了。   最近书店里是忙点,他现在生活费几乎都得自己来,这学期难免比上学期要忙一点,最近有网店找他做图的他也全部应下。   并且照顾林琛的确一点都不累,也就是几顿饭陪着聊聊天。比起在那个精神病院的日子,可好太多了。   林琛在他肩头靠了好久,祁硕双手捧起林琛的脸,“早点出院比什么都强,别操心我。”   “嗯,你真好。” 第80章 有人不怕死吗   祁硕有些凉的手心捂着林琛热乎乎的脸,“这算什么,不就看着你住了几天院吗,等我生病我也指望你来医院看我呢。我又不忙,我也不累。我自己做饭差劲我也知道,本来照顾人这方面我就不行。”   林琛蹭了蹭脸笑笑说:“很好了,我都快让你喂胖了。”   其实已经喂胖了,但他没好意思说出来,问就是帅哥要脸。   林琛握着他手上的创可贴继续问:“到底怎么弄的?”   “我自己都忘了,不疼。”祁硕说完伸手就拽创可贴证明伤口愈合好了。   林琛连忙抓住他的手拦住他的动作,“别拽!”   “嗷。”祁硕这才收了手。   “你真好。”林琛伸手再次怀抱住祁硕,他甚至觉得这份好已经有点傻了吧唧不过脑了。   “那我摸摸胖没胖?”祁硕随手一掐还真摸到了一层肉。   林琛深吸一口气憋住推开他的手,“闭嘴,我没胖!”   祁硕喉咙里溢出几声笑,他再次拉过林琛臂弯另一只手揽住后背,“好好,这腰身真细。”   林琛在他怀里不乐意地晃了两下身子,闷声闷气地说:“你滚。别烦。”   几天住院时间过得很快,林琛的耳道好了很多。   周五早晨林琛拔掉了手背上烦人的最后一根针,也算彻底小病痊愈。他揣着两小盒消炎药面色红润地迈出医院的大门,祁硕拎着住院的盆和壶一块和他回家。   到家后打开门祁硕咳嗽几声咬掉嘴唇上的一块皮,先给林琛倒了杯热水端到面前,“多喝水。你就记住大夫的话,少擤鼻涕,不然容易复发。”他边说边收起两人脱下的外套挂在房间衣架上。   林琛胡乱答应着:“知道。我以后一定不在浴室里缠着你做了。”   祁硕冷哼一声,“知道就好。”继而他转头双手捧起林琛的下巴,眼睛上下打量一番,“脸是圆了,像圆脸大金鱼。”   林琛抬起眼皮瞪他一眼,嘴唇弯起怼他:“你像胖头鱼。”   祁硕又揉了揉脸,“夸你可爱呢。”   林琛偏开头咬了一口他的手心,“滚,不需要。”   厨房里放着祁硕出门前就已经擀好的面条,怕坨了就没煮,坐在客厅闹了一会后祁硕洗过手去厨房煮面。   林琛喝了几口水撸起袖子跟进去,“我来给你帮忙。”   “没事,快熟了。”祁硕拿着筷子在沸腾的面汤里搅了搅,捞出一堆面条放进已经拌好臊子和调料的碗里,又接着说,“里面放了点辣椒油,不辣就是提个味,你能吃。”   林琛走到祁硕后背胳膊往前圈住他的腰,闻了闻他的颈窝认真听着,“嗯嗯。”   祁硕手里拌着面往上抖抖肩膀,“狗一样,嗅什么呢?”   林琛使劲吸了一口气,“挺久没这么抱,你好闻。”   “新买的洗衣液好闻。”   “不是,就是你好闻。”林琛说完轻轻咬了一口祁硕的脖子,“好闻。”   祁硕痒得扭了扭脖子,他扒下林琛的手转身摸了摸林琛的头发,“一会再闻,走,吃饭。”   林琛端起一个碗笑着点头,“好嘞。”   祁硕做的面条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吃,林琛吃着面问:“这些天我不在,你一个人习不习惯。”   “还行,但昨晚没太睡好,一会我想补个觉。”   “行。”   简单吃过林琛去洗碗,祁硕冲完澡后进了卧室躺下,最近老是会做一些稀里糊涂的梦。   林琛洗完碗蹑手蹑脚走进卧室,祁硕听见动静从被子里露出半个脑袋看他,“还没睡着。”   “嗷。还怕吵醒你。”林琛说完就扑腾上床,掀开被子滚到祁硕一旁。   祁硕背靠着林琛,感受到他的手环上了腰。   祁硕的思绪还处在乱七八糟的神游状态,半分钟后他低声问林琛:“这世上,有人不怕死吗?”   林琛顿了顿说:“有吧。自杀的人那么多,他们不都不怕吗?”   “他们是不怕,还是活不下去。”祁硕在林琛怀抱里转身正对起他的眼睛,而后伸出已经在被窝暖热的手碰了碰林琛的眉毛。   林琛认真地想了会这个问题,“我感觉都会怕。会怕死亡,也更怕活着吧。”   这个答案有点对。   祁硕鬼使神差接着问出下一句:“那你呢?你有想过吗?”   “肯定没有,谁没事想那个。”林琛摇头否认,“我还算乐观,我相信活着没有过不去的坎,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好死不如赖活着,这话挺有理的。”   祁硕听完愣着神点点头,过了好久喃喃一句:“自杀。自我了结。”   死亡真的能了结所有痛苦吗?   死亡,活着。   没有意义的活着和彻底解脱的死亡。   好像有些难选。   “怎么想到这个了?有事吗?”林琛问。   “没,突然想到的。”   “那就是最近累着了,好好睡个午觉,我陪你。”林琛撑起身子低头亲了亲祁硕的额头。   祁硕闷哼一声,“嗯。”   林琛看着祁硕又咬着嘴皮,他直接贴上去亲了亲,“别咬,都咬破了,我给你亲。”   祁硕弯起唇角,“好,爱你。”   祁硕整个人贴在林琛怀里,靠着慢慢睡了过去。   心安感这个东西是别的给不来的,林琛光是躺在身边他就觉着踏实。   莫名其妙的话语林琛觉得奇怪,趁祁硕睡着后他偷偷拿走祁硕床头的手机。   祁硕微信里除了他和班群再没有别的消息,林琛直接找到了“妈”这个联系人。   果不其然,一通半个小时的电话上面摆着一封刺眼的满屏遗书。   错别字很多但林琛还是看懂了大概,话语真切又饱含歉意,白框里黑压压的文字像讣告,精准地描绘出了她死亡的场景、地点、时间。   林琛费劲地滚了滚喉结,又低头看向进入睡眠不久的祁硕。   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林琛皱紧眉心疼地牵住祁硕的手,心里涌上一股难以言述的情绪。   其实他完全能理解祁硕,因为他也经历过突如其来的意外。   哪怕赵雪梅有天站在顶楼告诉他自己不想活了,林琛也一定会好好劝她别往下跳。   不因为别的,只是这是一条人命。   死亡面前任何事情只能迁就,他们都懂这个道理。   林琛悄声叹了一口长气,关好手机继续放回原位。   祁硕再醒已经是晚饭点了,他顶着一脑袋乱糟糟的头发摇晃不定地走出卧室。   昏暗的思绪被扑鼻而来的浓烈香味所打断,他朝着味源走去,看见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一桌菜。   “醒了?”林琛端着一锅汤放在桌上的木垫上。   “嗯。”祁硕点点头,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林琛拿了根筷子上前敲了下祁硕的脑袋,“吃饭。”   “嗯。”祁硕睡得太久嘴里都发苦,他应了声先进了卫生间刷牙。   林琛做了一桌好吃的,有荤有素四菜一汤。   洗漱后的祁硕清醒了不少,脸上滴着水他回在桌前,抽了张纸擦干净攀在脸上的水滴。   看着金黄色的锅包肉,祁硕直接用手拿起一块塞进嘴里,熟悉的味道让他连连点头,“好吃!但下回你可以少做点,怪累的。”   “吃不完就往完了吃!”林琛拿起碗先给祁硕舀了一大勺鸡汤。   祁硕接过碗嘴对着碗边吸溜了一口,他竖起大拇指夸着:“好喝!”   林琛也给自己舀了一碗放在旁边,“睡怎么样?”   “还行。”祁硕语气轻松地说,“就是天气变化太快热着了,没别的。”   “行。”见他这样说林琛也压下去滚在喉头的疑问,林琛夹起一筷子鱼香肉丝放祁硕碗里,问着:“厨房那个称你是干嘛用的啊?还有那几个不能喝汤的勺,我看大的小的都有。”   祁硕挠了挠后脑勺讪讪地说:“嘿,做饭。我网上搜那菜谱跟着视频做,都是精确到克数的。”   “我真服了你了。”林琛失笑一声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祁硕眸中带笑点点头,而后端着碗说:“对了,过些天的校运会,你报名吗?”   林琛说:“我下午刚填完名单。”   “听说得奖德育分直接加十分,真的假的?”   “真的。我去年一个校运会,一个艺术节,就这俩再加一些零零碎碎的活动,我德育都一百零七了,导员给我算了一百。”   “你去年什么项目?”祁硕问。   林琛说:“三千。我今年还想试试三千。”   祁硕说:“七圈半有点累。你要不跑千五吧!”   “也还好,我感觉三千没有千五费劲,千五还要拼速度。不过我们学校没有体育生,竞争不是很大。但那退了伍的,你是真跑不过。我去年第三,前两个有一个很能跑还有一个当过兵,但那俩今年实习去了!”林琛说完神气地撕下一个鸡腿举在空中,“今年等哥给你拿第一!”   祁硕起身舀汤时张嘴扯了一口他举着的鸡腿,“那就加油!我等着你拿个第一回来!”   林琛接过他咬过的地方啃了一口肉,嚼得满嘴都是油,“你呢?你有想报的吗?”   祁硕摇摇头,“没打算报,懒。你们下周还得训练,是吗?”   林琛说:“嗯。这周报名下周训练,下下周开始。”   祁硕说:“到时候我去陪练,估计新媒体也会有跟拍,我给你单人搞个纪录片,来见证第一名的成长。”   “给我的肌肉来个特写。”林琛说完卷起短袖边用劲弯起胳膊肘,“刚好校运会完事到五一假期,能去秦皇岛玩了。”   “五一的票指定紧张点,我到时候订个闹钟提前买。”祁硕说完就拿起手机算了算时间,定了一个四天后准点抢票的闹铃。   林琛嘴里嚼着菜点头,“行。你抢票我抢房,我必须得定一个海景大床房!”   祁硕笑着啧叹一声:“就这点执着是吗?”   “嗯呐!海要蓝,床要大,必须海景大床。”   林琛训练大多在下午和晚上,基础的学生会请了体育老师指导他们练,祁硕书店得了空就会过来在观众席坐一会。   天空湛蓝,四月天也终于开始难得地回暖。风柔柔地拂过面夹杂着一丝丝的凉,远处的林琛迎着微风大步往前跑着。   祁硕和往常一样点了根烟坐在观众席的椅子上,目光盯着林琛在操场上跑圈的身影,时不时打开手机录制一段视频。   林琛在看见祁硕后,头顶浮着汗踩着地上的光影向他跑来。   林琛过来时祁硕拧开带来的保温杯,里面是不烫嘴的温柠檬水。   加了糖的。   “累吗?”祁硕问。   “还好。”林琛大口喝着水,整个人冒着热气坐在祁硕一旁,嘴巴对着杯口舔干净最后一滴水。   喝完的杯子林琛递给祁硕,祁硕拧好放在一旁,林琛拍拍他的大腿,“你要不稍微动两圈!”   祁硕头枕着双手靠在椅背上,抬头感受了一下刺眼的太阳,眼中所见都是光晕。他眯着眼说:“晒。跑不动,我看你跑就行。”   林琛手背拍了下祁硕的肚子,“去年你还在操场跑圈呢!”   “那是去年!你看看这太阳,我又不比赛,搁这呆着挺好。”祁硕打了个哈欠,“晒得我犯懒。”   “那你看着我跑吧。我先歇会,待会你帮我记个时。”林琛边说边坐起来回抖着贴在胸前的衣服,“衣服穿得有点厚,看天气也就十几度,跑起来是真热。”   祁硕掏出兜里装的一把折扇,单手咵的一声打开。   林琛听见声忍不住笑着:“大爷你真来休闲的,你应该再端瓶金骏眉,就到位了。对,明天把我那墨镜拿过来,你戴着晒不刺眼。”   祁硕的扇子来回给林琛扇着风,“好。”接着扇面在林琛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说起金骏眉,我还挺想喝了,晚上回家的时候去茶叶店里买点吧。”   “不用。我家柜子里有好几盒,都是我去年我从我叔那边顺来的。我就喝了半盒,下午稍微喝多点晚上就睡不着,你想喝拿去就行。”   “好,那我待会也顺一盒你的。”祁硕手里的扇子扇个不停。   “我衣服拎起来你往我脖子里扇会,全贴身上了,黏的我难受!”   “行。”祁硕站起身朝后拎起林琛后背的衣服,天气暖和扇子扇出来的风都是温热的。   祁硕边扇边问:“你去年成绩多少?”   “十一分过一点。第一那哥们是我军训教官,十分钟多,扔我半圈压根追不上。”林琛说完随便用袖子擦干头顶的汗,歇了一会神清气爽了不少。   “晚饭去吃豆腐汤啊!”祁硕说。   “太阳给你晒饿了?”林琛呲牙笑了笑,手上拍了下祁硕大腿,“行。跑完咱俩打车过去。”   “接着跑!”林琛走下观众席,对着祁硕喊,“记得计时!”   祁硕扇着扇点头答应。   仔细盯着林琛起步开始后,祁硕打开计时器,他靠在椅背上慢悠悠晒着太阳点了根烟,眼神追踪着远方的人影。   林琛有节奏地在跑道内圈一圈圈转着,祁硕边看边心疼地摇头,这年头赚学分真不容易。   祁硕打开手机录制了半分钟林琛跑圈的视频,在最后两圈的时候他起身喃喃道:“第七圈。”   祁硕掐了烟站在终点处等着接林琛,林琛最后的冲刺直接冲到了祁硕怀里,“十一点三七。”   “不行了,我要累噶了!”林琛喘着大气,整个人压在祁硕身上,“下降这么多!”   “一周多的时间,还有进步空间。中间匀速那块稍微再快点,一点点就行。”祁硕扶着他在跑道上走着。   “等比赛的时候我得换件薄的,这穿着跟熊似的。”林琛的卫衣这会已经全贴在后背上了。   祁硕说:“打球的随便找几件无袖就行。”   “好。” 第81章 裸照满天飞啊   简单的集训从清早开始,自己练和有老师盯着效果差不多大,老教授一早上往那边一站,说得最多的还是自己儿子今年刚考上清华。   林琛没早八的时候都是赶到学校跑圈,祁硕每天看着他这苦日子跟军训一样。   起初报名林琛心里也是有点想给祁硕装个逼拿第一,现在顶着烈日才明白,人不能就闲的没事找事。   短短一周林琛胳膊上已经晒出了白黄两层色,在短袖边的位置上有条明显的过渡线。   祁硕也没闲着,他热衷于给林琛拍摄纪录片,晒着大太阳倒是乐此不疲。   正式比赛有三天,男子三千被安排到了最后一天,是这三天里最热的一天。气温骤升高达二十七度,是北方四月难有的燥热。   祁硕的新媒体社团还要拍照,加上以前给林琛录的各种训练视频,现在就差一个拿奖的结尾和一曲励志的BGM,一部完美的纪录片即将诞生。   空气里热烘烘的,祁硕手里的相机工作太久都有些发烫,学生会要求工作人员统一衬衫西裤,祁硕这两天穿得特别正经在操场上到处跑。   但不透气的布料在这个天气就像糊了一层保温塑料袋,拍了几张跳远的照片他后背就闷出了一身汗。   下午两点多,骄阳正热烈的时候,林琛站在跑道一侧做着最后的拉伸。   陈文轩拿着带号码牌的马甲递给他,“还得穿这个!短袖脱了吧,直接套这个得了。”   “行。”林琛两手撩起短袖衣角顺头脱下,裸着上身接过马甲套在身上。   “对了,祁硕人呢?”陈文轩看了一圈周围没见祁硕。   林琛解释着:“他忙社团那边的事,待会过来。”   “嗷。这衣服有点大,就这么穿吧。”   无袖的马甲很宽大,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林琛颀长的身材全被展示出来,身体的线条曲线分明,肌肉在马甲下若隐若现。   林琛穿好衣服扫了一圈身后乌泱泱的人群,确定里面没有祁硕。   这会不在挺好的,祁硕的衬衫太正经,他现在多看一眼都会心猿意马。   虽然已经提前适应了两天,但每一次祁硕拎着相机出现在视线里,林琛的心脏都会往外多撞几次。   随着一声枪响,跑道上的一排人以不同速度蹿了出去,林琛不急不缓地跟在他们中间。   广播站的喇叭通知男子三千开始,祁硕闻声激动地将相机随便丢给社团同学,“麻烦帮我拿一下!谢谢!”   祁硕远远锁定好前方林琛的位置,阳光挥洒下他奔跑的身影镀着一层金边。   三公里基本都有陪跑的,林琛跑完第一圈祁硕就跟进去跑在内圈,林琛偏头看他时心里不由得感叹一万遍,真是该死的白衬衫。   祁硕对林琛大声喊着:“别看我!跑你的!”   林琛这才收回炙热的眼神。   长跑不好加速,林琛迈开腿匀速跑着,眼神偶尔瞥向里侧,祁硕就紧紧跟在他的旁边。   林琛路过基础的观众席时,陈文轩握着鼓槌敲起一个大鼓,基础所有人齐喊加油。   “加油!”祁硕也在喊着。   白衬衫就像葡萄糖给林琛供着能,外貌的加持下一开始林琛的体力还算稳,但千五过后渐渐开始有疲惫的酸胀顺着小腿肚蔓延上来。   林琛双手握着腰,刚好不久的耳膜再一次有了不适的紧绷感。   “匀速就行!别急!我陪你!”祁硕穿过人群大声向林琛喊着。   “知道!”林琛呼哧呼哧地喘气应着。   中间断断续续有几个弃赛的,祁硕替林琛回头看了眼,“稳住!别急!前面有俩,后面的不多!”   此时的温度简直就是盛夏的先兆,越往前越是有股火从林琛肺里往上涌,一步步往嗓子眼烧,他的呼吸频率也跟着变得错乱。   祁硕用喊破嗓子的劲喊着:“匀速!别急!中间跟我跑!”   林琛接收到了穿破各种杂音来自祁硕的信号,第五圈刚过他甩了甩被汗泡湿的头发,侧头看向祁硕,“水!”   “有!”祁硕停下冲着基础大棚前敲鼓的陈文轩喊,“轩哥!水!”   陈文轩收到指令,抽出水箱的水离着老远扔给祁硕,祁硕稳稳接住水瓶迈开步子继续追着往前追林琛。   这两人跑远后陈文轩的鼓槌放在头顶稍微遮挡着刺眼的太阳,“我了个乖乖!简直俩非洲鬣狗!”   祁硕拧开瓶盖将水尽数从林琛头顶浇下,“坚持!还有两圈!快了!”   凉水泼洒在身上,马甲贴在身子上印出全部的肌肉轮廓。   一个穿白衬衫的陪着一个黄马甲在操场上大步奔跑,这场面在白日下很是亮眼,观众席上有人录了视频。   耐力拼到最后比的是意志力,林琛跟着祁硕一点一点超过了前面两人。   在最后一圈时祁硕喘着粗气停了下来,他对林琛喊:“我不行了,你加油冲!终点等你!”   “好!”林琛咬紧牙关撕心裂肺地吼了声。   意志力没了就靠肾上腺素吧,撒开腿豁出去一切用最后的劲往前飞就完了!   往前,再往前。   林琛脑子一片空白,本能驱使自己迈着最大的步子抡圆胳膊向着终点冲刺过去,祁硕从场内绕道跑去终点。   终点堵满了基础的人,不出意外照目前情形林琛应该是第一个。   “林琛!快!快!快!”班里的同学朝他激动地喊着。   “啊——”林琛吼了一声,肾上腺素最后一次大爆发让他无意识地跨过了红线。   很快一群人相拥而上围住林琛,他的腿瞬间软了,大脑短暂性缺氧他直直地往地上倒去,身后有一堆胳膊接住了他。   周围格外的嘈杂,来自肺里的火烧得林琛特别热,在倒下的一秒前他看见了胸脯和他同样剧烈起伏的祁硕,还有他笑着的脸和竖起的大拇指。   林琛呲牙傻乐了一下,几天里流的汗在这一刻全都值了。   男生接过林琛离开跑道,在草坪上慢慢走着。   陈文轩扔下大鼓跑过来揽住林琛的腰,对同学说:“女生千五开始了!你们去接人,这边我看着!”   祁硕也跟在身后,他上前撑起林琛的另一半。   林琛的呼吸道有种被刀片剌过的刺痛感,张口一呼吸就疼,他只能用鼻子努力地吸气。   腿上是没一丁点力气了,走路全凭人搀着。   “走不动了,想坐会。咳咳!咳咳咳!”林琛的脸通红费力地咳嗽着。   祁硕完全撑起他的胸膛,“别坐,别坐!走几步。”   班里有女生拿着温水递过来,林琛手抖拿不住,祁硕接过水喂到嘴边,他轻轻吸了一口。   几个志愿者回收马甲衣,祁硕紧抱住林琛,陈文轩给他脱掉扔给志愿者。   林琛光着上身让两人搀扶着慢慢走,他虚弱地说:“今年没有当兵的,我第一!”   祁硕说:“就是第一,你超级厉害!”   “嘿。”   陈文轩及时止住他们下面的话题,“我还在呢,一会再调情。”   慢慢走到林琛能站住时他拍了拍陈文轩,“你去接女生……咳!她们还有八百,那边缺人。”现在一说话他还有点想干哕。   “你能走吗?”   “有祁硕。”   “那你看着他,我去那边了!”陈文轩放心地将林琛交给祁硕。   祁硕喊着:“轩哥!给件衣服!”   “他衣服在前面呢!穿我的吧!”陈文轩脱下防晒衣扔给祁硕走远了。   祁硕捞住林琛给他盖上外套,而后两人慢慢走着,林琛半个身子压在他身上,红透的脸这会稍微淡了点,“我咳咳,是不够厉害?”   “很厉害,阿姆斯特朗螺旋爆炸那么厉害。”   林琛哼哼笑了几声,“咳咳!你学会了。咳!你的白衬衫……也好帅。”   祁硕扶着林琛走到基础的帐篷里,“麻烦给一杯温水!”   “有有!”一个女生小跑着端着温水过来。   祁硕接过温水递给林琛,林琛沙哑着嗓子小声说:“不能像刚刚一样喂吗?”   祁硕笑了笑端起水杯喂到林琛嘴边,“当然行。”   林琛现在呼吸都感觉支气管像被空气狠狠洗刷了一番,嗓子里都是血沫子味,喘气就疼。   他没穿外套身子躺平坐在观众席上,衣服盖在身前,后背裸着窝在祁硕怀里。   “你不去拍照吗?”   “不差我一个,陪你待会再过去。”   祁硕往林琛身前揽了一下,林琛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始闭眼养神。   “咳咳。头疼。”   “跑过劲儿缺氧了。”祁硕替他按了按太阳穴。   过了一会林琛闭着眼只听声音走过来一人,祁硕睁着眼看得倒是清清楚楚。   来人和他一样也是学生会的干事。   女生神色略有些紧张,站在台阶下看着躺在祁硕怀里的林琛说:“同学,我这里有葡萄糖。能,能加你个微信吗?”   二十七度天少女的脸红不知道是太阳还是心动。   林琛听见声响睁开眼猛咳了两声,他嗓子已经说不出话。他只不停拍着祁硕,示意祁硕帮他解决。   祁硕笑得十分慈祥和蔼、通情又达理地礼貌开口:“谢谢。他嗓子哑说不出来。还有,他有对象了。”   林琛想笑但又笑不出来,只拉唇点头如捣蒜般乖乖应承着。   三千米第一并且是校奖,林琛也是小小地出名了,表白墙上林琛裸着上身的背影滚了一圈又一圈。   如此还算安详的下午,林琛枕在祁硕腿上,听着祁硕用这个理由拒绝了三个人。   两个女生和一个男的。   女生还好,毕竟林琛喜欢男的这点祁硕丝毫没有怀疑,但男人不一样。   祁硕用刀死人的眼神目送那个小零离开。   打开手机更气人,5G网络就是快,满朋友圈飞着林琛的背影裸照。   [墙墙!表白这个三千米的男生。求个联系方式,码的死死的!]   [墙,表白三千米那个光着上身换衣服的男生,礼貌询问,这位同学有对象吗!]   [墙墙,三千米第一名是不是校庆唱《有何不可》的小哥哥,蹲个微信,匿了。]   被太阳炙烤的天气让大家的心思也都比较燥热。   祁硕看着屏幕笑不出来,他努力表示理解。   要理解。   祁硕换小号很认真地挨个帖子评论:[三千米那位同学有对象了。]   关了手机祁硕看了一圈周围没多少人,低头对着林琛侧脸亲了一口,用跟吃了三个柠檬一样酸死人的语气说:“某人现在,裸照满天飞啊。”   林琛手掌压着肺痴痴地笑得停不下来,他紧紧抓住祁硕的胳膊,然后在手机备忘录打下三个字递到祁硕面前。   [幼稚鬼。]   祁硕挠了挠林琛手心,笑吟吟地说:“第一名是幼稚鬼的。”   林琛眉梢眼角都流露着无法抑制的笑意,声音很沙哑的说:“好。”   林琛领奖在傍晚,他站在领奖台上,夕阳的光落在高挺的鼻梁,半边脸庞映出一条波浪形的阴影。   祁硕捧着相机特意跑过来给他拍照,这份第一名的荣誉于他也是满满的自豪感。   祁硕认真注视着屏幕拧动转焦环,将中心的焦点对在林琛的脸庞。   如果隔着镜头去调动过往的记忆,熠熠生辉会是林琛最好的代名词。   祁硕继续放大镜头,屏幕上出现林琛泛黄的瞳孔,原本深黑的边缘在强光照射下似细腻如蜜的琥珀。   祁硕盯着屏幕不知不觉出了神, 短短几秒内二十七度橘红色的光炙烤着他的心脏疯狂跳动。   “准备好!拍照吧!”裁判老师挥着小旗喊了一声。   林琛伸手摩挲了一下胸前的奖牌,继而笑着抬头看向祁硕,对着镜头胳膊上抬拢了一个很圆满的心。   祁硕嘴角噙着笑意连续按下手中的快门,在放下相机后朝前用食指和拇指回应了一个小爱心。   林琛让祁硕搀扶着下了领奖台,陈文轩大摇大摆走过来喜气洋洋地冲着林琛拍掌,然后表情足够阴阳甩着胳膊到处比心,“爱你爱你爱你。”   林琛没说话随意拍了下祁硕胳膊,祁硕秒懂他的意思,替林琛说着:“他让你别烦。”   “秀恩爱死得快!”陈文轩不服气地说。   祁硕取下脖子上的相机交给陈文轩,“给我俩来一张。”   陈文轩理直气壮地说:“人工费八百。”   林琛抬起发酸的腿蹬了一陈文轩他才接过相机,“好嘞。按这里是吧?”   “嗯。”   祁硕找了个顺着光的角落和林琛一齐站好,他短暂地整理了一下衬衫衣襟,林琛牵住他的手身体紧挨在一块。   陈文轩撩起裤腿撅着屁股,像模像样地半蹲在前面认真地喊起:“来,看镜头!肩膀互相靠一靠,嘴咧开一点,大牙都给我收回去。”他的手里按下咔嚓一声,“Perfect!完美!”   林琛胸腔颤抖了几下憋着笑,“你好像有病。”拍完照片他哑着嗓子怼了陈文轩一下。   “谢了。”祁硕说。   “一会喝酒去吗?庆祝庆祝校第一。”陈文轩兴奋地问。   “改天。”林琛捏着就像长了毛的嗓子说,“咳咳。”   “他今天不太行,改天吧,改天我俩请客。”祁硕给相机关机挂在了肩膀上。   陈文轩点点后脚跟,“也行。那我先聚我的了,我们班今天得奖的还挺多。”   “嗯,拜拜。”   陈文轩在地上拎起一个红色大包驼在后背上就走了,祁硕搀着林琛跟在后面出了体育场。   蓝黑色的夜幕慢慢来临,晚风吹过白桦高高的叶子沙沙作响。   祁硕握着林琛的手多了几分力,“你最近少说话。”   “没事,我就是这会不想去闹腾。嗓子有点痒,没下午那么疼了。”林琛暗哑的嗓音说话酥酥麻麻的,“我就是觉得,这胜利的夜晚得咱俩过才行,朕钦点你来陪侍。”   祁硕失笑一声,“还想什么呢?这腿能站住吗!”   “我又没说要今晚,你的思想也太不纯洁了,我只说晚上咱俩吃顿饭。”林琛边说神气地扬起下巴将身子压在祁硕肩膀,假装说悄悄话的样子张口轻咬了一下他的耳廓,“我等着海景大床房呢。咳咳!肺泡炸了。”   “别这么激动。”祁硕反手搂住颤抖的林琛顺了顺他的背,“我的错,是我的思想不干净了,哪能和你这种纯情少年比呢!”   林琛手掌按在胸口努力平复着咳嗽,好点之后他嘴边挂着笑直起腰在祁硕脸上使劲亲了一口,“这就对了,哥这生活,主打的就是一个纯情。”   祁硕笑着俯身朝后掐了一把林琛大腿,林琛失了力气立马抓紧祁硕的胳膊,“别掐。你再使点劲我能给你跪下来。”   祁硕作恶的手不停又掐了一把,位置刚好是今天比赛过度拉伸过的肌肉。林琛突然腿一抖膝盖向地上倒去,祁硕连忙捞住他的身子,“爱卿平身。”   林琛手撑着地抬头瞪了一眼笑得很高兴的祁硕,“滚!一天不贱你好像那个手痒。”   祁硕抚了几把林琛的背,语气放缓问:“不闹了不闹了。晚上吃什么?”   林琛站稳甩开祁硕的手,瘸着腿赌气自己往前走了几步,“不吃!你绝食我辟谷,饿死得了。”   祁硕叉腰无奈的笑笑,小跑两步追上林琛重新抱住他,“不行。”   林琛身体重心全部移到祁硕胳膊上靠着,眼角下榻有些虚弱地说:“我让你气的腿疼腰疼嗓子疼。”   “那我给你顺顺气。”祁硕说完双手捧起林琛发烫的脸,鼻尖凑上前吻住了他。 第82章 这绿毛是谁   在领奖台下祁硕就已经很想亲林琛了。   第一名是林琛的,林琛是他的,这份骄傲的荣誉感让他迫不及待想要亲吻面前的惊喜。   而简单的轻吻对林琛就像晚风撩过着火的草原,不经意间就能让他心里的火冲到天灵盖。   祁硕亲完用指腹抹了抹林琛的嘴唇,余光里瞥见小小林跳起半秒,他一瞬间破功笑弯了腰,“只亲一下就这么激动啊!流氓啊。”   林琛很想辩解些什么,但话还是堵在了刺挠的嗓子眼里,他只能认真地给祁硕科普起知识,“剧烈运动交感神经兴奋分泌多巴胺和肾上腺素,我现在体内全是肾上腺,和平常不一样。”   “你还有理了。”   “这是科学的真理!”   解释到这里林琛拽着祁硕火急火燎地出了学校大门,他迫不及待地蹦上了一辆共享电驴。   电驴刚发出“叮”的一声解锁,没成想林琛扭头就瞥见宋乐坐在一个绿毛的摩托车后排在马路前面等红绿灯。   这两秒之内林琛甚至有很快速地怀疑是不是自己跑太快脑子缺氧出现幻觉了。   但细看了几眼还真不是。   林琛的邪火从另一个方向噌得蹿上来了,他骂了一声气势汹汹地撇下车跑上前去,“妈的操!”   这气的,腿都不疼嗓子也不哑了。   祁硕刚扫完码,只看着林琛后背冒着黑烟朝前跑去,他在路边一把扯下开着车的小绿毛。   “这绿毛是谁!”林琛指着宋乐吼了一句。   “哥?”林琛的突然出现让宋乐有些不可置信,再然后就是羞愧眼神逃避着低下了头。   “怎么了?”祁硕也跟上前,短暂地看清状况后他不说话了。   宋乐攥了攥手指支支吾吾地说:“他……他是我男朋友。”   听见如此罪孽的话语林琛这一秒都巴不得自己是个聋子,“长的像个小圆规你他妈告诉我是你男朋友!”   男生没有好脸色地推了林琛一把,“你谁啊?”   祁硕直接一脚蹬开他,“说话就说话,别他妈动手。”   林琛继续嚷嚷着喊道:“我是她哥!头上顶个绿化带是你男朋友?你他妈搁哪找的这瘪犊子?”   “没,他对我挺好。”   绿毛不服气地拍了拍身上的灰,“我喜欢宋乐,我能给她一个家。”   林琛斜着睨他一眼,“轮不到你说话,你他妈成年了吗!”   “哥我真喜欢他。你不用管我,我知道我在干什么。”宋乐还坐在车上没下来,她说完拽了拽绿毛的衣袖,“回家吧,你开走吧。”   通行的绿灯亮了两遍,绿毛不屑地往地上吐了一口痰载着宋乐在林琛眼皮子底下离开了。   林琛彻底石化在原地,“哎我操!”他气得直跺脚。   男人对男人的第一直觉都是准的,要说那个绿化带能对宋乐好他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人各有命,你帮不到哪去。”祁硕倒也不见怪,他语气很平常地说,“想好点,你以前也是一个小红毛,现在不也挺好吗?”   “我他妈不是什么好货。操他妈赶着去死啊!”林琛咬着后槽牙握拳砸了下大腿。   但最后也只能接受这个荒谬的事实,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喃喃着,“但愿吧。”   骑车回家的一路上林琛都憋着火,爬八楼时他大腿肌肉酸得就像被棍打过一样,在楼梯间骂骂咧咧了一路。   “他妈我要卖房!我要换一楼!”   “什么破楼修他妈这么高!”   “他妈再跑三千我是狗!”   祁硕到家开了瓶矿泉水给林琛,“别气了。”   林琛气得还在吹胡子瞪眼,“她以前谈过挺多,那都是他们学校的,我也都知道,我也不管。但他妈今天那是个什么东西你也看见了,就算眉毛底下挂俩大灯也不能找那玩意儿!”   祁硕耸耸肩坐在一旁打开一瓶冰啤酒,林琛气哼哼地抢过,祁硕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就喝完了一瓶。   林琛胳膊搭在膝盖上烦躁地搓着头皮冷静了一会,在祁硕重新拿了瓶啤酒坐到旁边时他扑向祁硕咬住他的嘴。   “干嘛?找我泄愤?”   林琛扒下两人的裤子,“给我气得忘了事了,搞完再气。”   得,另一边起得火终究还算烧在了这里。   傍晚的房间里人影时清时隐,一阵阵的喘息倒是十分清楚。   开灯后祁硕提起裤子捡起地上揉皱的纸巾,塞进垃圾桶里。   林琛瘫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眼睛对不上焦,他听着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砰砰地狂跳,然后听见祁硕的声音响起:“你手动腿又没动,起不来了。”   林琛回过神来抬起有些发抖的腿踢了祁硕一脚,而后抽出桌上的烟扔在嘴里,点燃打火机猛吸几口。   闻着烟味祁硕伸出手指,“给我一根。”   林琛抽出一根烟递给祁硕,祁硕接过顺口一问:“手上有那个,你擦手了吗?”   “没擦!”林琛又蹬了一脚祁硕,“你他妈刚刚拽着我的时候怎么不嫌弃!把烟吐出来!”   “不嫌弃,凑合凑合能抽哈哈哈。”   “滚你大爷!”   祁硕侧过头看着林琛的侧脸线条,他抖了抖烟灰,掐住林琛的脸凑上前含住嘴唇咬了一口。   “没洗手你别碰我!”林琛手里烧着烟头嘴上骂个不停。   祁硕由他骂着也不理睬,只是舌尖来回轻轻地舔,带着温柔的安抚和有些克制的勾引,最后几句模糊不清的骂声尽数被吞进腹中。   他手里的烟只抽了一口,剩下的全部在指尖慢慢燃尽。   “我特喜欢今天的你。”祁硕揉了揉林琛柔软的耳垂说,“怎么舍得嫌弃?”   “狗德行,一天你就气我吧。”   祁硕捏了把林琛大腿,“我煮点鸡蛋醪糟再下几个小汤圆?你缓一会外卖再点个烧烤怎么样?”   林琛没应他,“我想好了,这房子住到大学毕业我就给他卖了,然后买个带电梯的!”   祁硕轻弹了一下林琛的脑门,“别想卖房了,吃什么!”   林琛抬起眉毛眼神有些空地看他,“都行,都行。”   吃饭时林琛时不时想起今天的宋乐心里还是生气,他们虽没有血缘关系但一块长大,他心里真拿宋乐当亲妹妹看。   妹妹没被黄毛拐走却被一个像圆规的绿毛拐走了。   操,这事想起来他就想骂人。   祁硕赶着寝室关门点回了学校,李然从桌前的挡板边探出脑袋问:“你们五一打算去哪玩啊!给点参考意见。五天假,我现在都不知道该去哪了。”   陈文轩刚喝完酒进屋不久,醉醺醺地回复他:“青岛啊。这回哥有女朋友了,我必须得去躺小麦岛。”   李然转头又问祁硕:“那你呢?”   “秦皇岛。没那么远。”祁硕还在和林琛发消息,手上不停敲着:[行李箱咱俩带一个就行。]   屏幕一亮,林琛回复:[行,带一个方便点。用你的吧,你的装好了再装我的。]   这时就听李然像霜打了的茄子说:“都挺好。我俩吵架了,到现在都没定下个结果,不知道是出去玩,还是就这么冷着。”   “吵架多正常,好好哄哄五一出去玩一圈又好了。没事别冷战。你谈恋爱发现,你和女生赌气一个小时,她给你赌气一天,到最后吃亏的还是你。”陈文轩就算喝醉,军师的义务能力照样是稳定发挥。   “哎,不一样。我俩今年过来一直在吵。”李然摇头否定神情很是低落。   何岩问:“那还能咋样啊?”   李然迟疑了一会才开口:“我怕我俩要分。”   “我操!”其余三人听完异口同声,然后拉着各自的板凳挪到李然面前。   何岩八卦的心宠宠欲动,“然哥,您细说。”   “你这没谈过的不懂,就吵架呗。我就这专业,全科毕业了必须得定向三年,我走不远她又想出去闯闯。一直异地也不是个办法,她得等我八年,我也不想耽误她。”   陈文轩打了个饱嗝感叹一声:“谈了九年的也会有这烦恼啊!”   “你吃蒜了。”何岩捂着鼻子挪到祁硕身边。   “九年半了,今年暑假过后就是第十年。”李然低着头,模样比失恋了的汤姆猫还要沮丧,“我不知道了。我们总能因为这事吵起来,其实谁都没有错。”   “这是前程和爱情?”何岩精准找出问题所在。   李然点头,“我的前程就那么点,是死的。她和我不一样,她能走得更远也没有义务等我,陪我耗那么久。”   陈文轩劝解着:“哥们,九年半,在坚持半年十年了!你可得想清楚,你舍得就这么放弃啊!”   “不知道。”   祁硕关了手机发问:“那你还喜欢她吗?”   李然抬头十分肯定地说:“喜欢啊!我从四年级到现在,整个青春里都是她,我们的朋友都是共同的,我非常喜欢她。”他接着说,“所以我很怕我俩分手。前途太未知了,八年,整整八年。以前的九年可以当成小孩过家家不作数,但未来的八年是她最好的八年。八年里她和我这样一个工资没多少规培医生异地恋,太难熬了。”   陈文轩的手摩挲着胡茬认真思考着,但半天也只说出一句:“啧,你这个事吧,费点劲。”   “我没有让步的余地,我的路就那么半截,她也不愿意让步。彼此喜欢能怎样,未来的八年谁都赌不起。”   “前九年,后八年。啧啧,拿命谈恋爱啊。你慢慢琢磨吧!”陈文轩无可奈何地拍了拍李然的肩。   祁硕也语重心长地附和着:“嗯,费点劲。”   何岩摇头离开上床,“不懂。没谈过。”   其余人散开各自回到床铺上,李然依旧一个人趴在桌前盯着聊天记录沉思着。   说实话祁硕没想过他们会分手,毕竟李然每天晚上夹着嗓子在阳台喊宝宝他也是听过的。   有爱不就能在一起吗?想那么多干什么。   他只当李然的话是有点矫情。   这事直到五一前一晚,祁硕和陈文轩蹲在地上收拾着各自的行李箱。   祁硕的行李箱只塞了一半,他东西不多也就一个相机三四件薄衣服和两条换洗的内裤,今晚要提着箱子去找林琛。   林琛在家里也收拾的差不多,春天没多少要带的,随便两件能穿就行。   李然突然扑通一声从床上跳下来,跟原始的猴子一般兴奋地大喊一声:“我要去找她!”   这一跳给陈文轩和祁硕吓一激灵,陈文轩身子朝后倒去坐在地上,“操!我心脏病都让你给整出来了!”   李然不好意思地笑笑扶起陈文轩,祁硕握拳碰了下李然左肩,“加油!看好你!我在秦皇岛支持你!”   陈文轩站稳身子后紧跟队形碰了一下李然右肩,“哥们在青岛支持你!”   “我在家里支持你!”何岩举手补完最后一句。   而后三人一齐郑重地喊出:“祝然哥追爱成功!”   祁硕买的高铁票是早上八点的,等到地方也就下午两点多,去林琛家前他先在超市买了两桶泡面和一些零嘴的水果。   去往高铁站的路上别提祁硕有多兴奋了,坐在后座动不动就掐一下林琛大腿或者挠挠林琛手心。   长时间相处下来,适当的犯贱是表明祁硕很开心的标志,他很喜欢看林琛一脸无语对着他的表情。   林琛被挠的受不了,“再得瑟你就追着高铁跑去吧。”   祁硕略有点委屈地垂下眼尾,“嗷。”   上高铁后两人买的座位挨在一起,祁硕紧紧握住林琛的手终于消停了下来,“我就是有点激动。你不会真的烦我吧?”   “我烦死你了。”林琛膝盖撞了祁硕一下。   “不许烦,憋着。”   “其实你激动是对的。”林琛看着对面窗户外拉成长线的苞米地一脸认真地说,“第一次看海,那么漂亮的风景,有这么帅气的我陪伴,这多有纪念意义。”   “你怎么就这么好呢?”祁硕声音里拖着长长的尾音。   林琛骄傲地点点头,“那当然。” 第83章 幸福触手可及   出站后林琛打车直奔酒店,祁硕按下车窗疲惫地打了个哈欠。   林琛定的房间楼层在十七楼,虽不是特高但也是海景房。   取完房卡进屋后林琛将行李箱滑到一旁,他直直蹦上床去。祁硕上前拉开紧闭的窗帘,透明的玻璃外是一望无际的海洋。   “这房好不错啊!”祁硕望着波光粼粼的大海激动地说。   林琛在床上蹦了蹦应着:“嗯,这床挺软。”   “这大玻璃看海好方便。”祁硕边说边打开手机拉长焦距拍了几张照片。   林琛在床上翻了个身,整个人陷在柔软的垫子里,“嗯。单向玻璃,外面看不到里面。”   林琛的答非所问难免让祁硕起了警惕之心,他转过身审视着林琛,“你想干嘛?”   林琛一脸单纯地摇摇头,“不干嘛啊,我就是说这个房间很不错。”   “收起你的那些不干净的想法!我有点困先去冲个澡,洗完去海边,我要去玩!”   祁硕说完立马换好拖鞋躲进浴室,林琛听着水流声坏笑几下,没等两秒就直接上前拧下门把手。   林琛抱住祁硕精瘦的腰,嘴唇有些大力地撞上去,“洗都洗了,都顺道的事。”   林琛从水下捞出湿漉漉的祁硕,两人重重地摔在床上。   这床是软,砸上去都有回弹作用。   林琛的手在祁硕微微凸起的脊椎骨上来回游走,祁硕用最后一丝理智推开他,“大老远来是玩的!”   “同时玩,不耽误。”林琛不理会他,作弄的手继续不停。   那唯一的一点理智被林琛随便拨弄了两下就断得彻彻底底。   柔软的大床上折腾不完,两人又滚上了林琛蓄谋已久的飘窗,他们眼中倒映着干净的大海热情黏在一块接吻。   一顿折腾到傍晚。   “行了,别啃了。”   “就啃,等这一天等好久了。”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那个窗户,不硌吗!”祁硕问。   “不啊。一面是海,一面是你。”林琛意犹未尽地咬了咬祁硕的耳垂,“硬得贼快。”   “哼。看出来了。”祁硕翻了个身抱住林琛,往他身旁凑了凑。   林琛说:“待会去海边吧。”   “行。”   林琛光着屁股跳下床,大步流星走向玄关处打开两人的行李箱。   祁硕撑着身子坐起,被子从肩膀滑落到腰身,“穿短裤吧,我想去海里走走。”   “可以。”林琛在祁硕的半面箱子里掏出两条一模一样的黑色短裤。   祁硕买衣服有个习惯,一件衣服穿得舒服他会再买相同的一件。   林琛先给自己套上一件,笑着问:“挺合适。情侣装啊?”   祁硕摇头否认:“不是,就俩一模一样的。”   “嗷。”林琛将另一条裤子飞到祁硕面前,再次跳上床重重地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我说是就是。”   祁硕笑着仰起头,“嗯。是情侣装。”   酒店离海滩也就几百米,下了电梯走一个拐角就能看到海岸线,来来往往的行人挺多,一堆小孩手里握着风筝到处撒欢地跑。   西下的太阳埋在身后的高楼大厦里,橘黄色的天空勾出一个白色的光圈,黄白两道明暗交错。   林琛站在光影下,闭上眼猛吸一口新鲜的空气,“说好的咸咸的海风,这也不咸啊!”   “估计还得往里点吧。”祁硕取下相机镜头盖装在兜里,提前给相机开了机。   “明天咱们也买个风筝玩吧。”林琛说。   “行。”   走在栈道上时就已经能听见翻滚的浪声了,于此之外还有《遇见》的钢琴曲。   “我听见风来自地铁和人海,我排着队拿着爱的号码牌~”林琛轻声哼唱了句。   周围也见不着音响,但缓慢悠扬的旋律一直转在耳边,给这份蔚蓝色的大海添了几分别样的浪漫。   拖鞋很快就进了细沙有些硌脚,但不耽误祁硕高兴地牵住林琛向着大海一路狂奔。   “好好看!”   祁硕站在海里看着一层接一层的浪往面前涌,灰白色的浪花拍打上来足够淹没脚踝。   落潮的沙滩边缘还挂着几条零碎的海带,这也是他第一次见新鲜的海带。   “原来海带长这样。”祁硕蹲下身拿起几条放在林琛面前晃晃,“这种的会被捞去做菜吗?”   “不能吧。”林琛抓了一把沙,顺着微风斜斜地在手心里漏掉。   “这钢琴曲是循环播放的,这里也能听见。”林琛看了眼岸上说,“好看,好听,但还是不咸。”   退潮的浪没有那么汹涌,海已经是深蓝色,夕阳只是微微一笔带过天空,其余已经是暗夜深蓝的过渡,浪花重重叠叠像山峰铺在海面。   祁硕扔掉海带洗干净手里的沙子,走上沙滩举起相机,打算给林琛拍些照片。   “需要我摆什么pose?”林琛很自觉地问。   “你就动一动。”   祁硕说完镜头里的林琛扭了扭腰,“那我跑起来吧。”   “行。”   以前祁硕拍照靠灵感,灵感爆发的时候再按下快门拍出脑海里构思好的画面。他向来不会拍人物,人物摄影需要摄影师去引导模特的动作,这方面他一点不会,技术不够他都没有过约拍的念头。   林琛却是个意外,他身上独有的生命力让这份以表达为主的艺术有了自己专属的写照。   祁硕紧紧跟着林琛的脚步往前走。   没有补光的屏幕有点暗,智能场景又在夜晚里自动放慢了快门。   摇晃的镜头里盛着黑白色的海岸线和林琛往前奔跑着的碎步,昏暗中像一场摇摇欲坠却永远触不可及的梦。   录制了十几秒后祁硕按下暂停,看着发蓝的电子屏幕,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好了吗!我鞋里进沙子了,想涮涮。”林琛喊着。   祁硕应他:“好了。”   海天一线,海风顺着浪花拂面而来,林琛踩着细沙走进海浪之中,海水飘上岸没过他的小腿,几根发丝被吹散扬在半空之中,衣角顺着风贴在身上,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形。   林琛深邃的眉眼满是欣喜,他侧过身朝祁硕看了一眼,带着几分慵懒勾起嘴角一笑,“里面也不咸。”他喊了一声。   他还在纠结海风的味道,裤腿已经洇上了一层湿边。   祁硕走上前去,林琛将脑袋凑到屏幕前,“我看看你拍的。”   祁硕用手心替林琛挡住路灯多余的光,索尼本就灰一点的色调让晃动的视频多了份回忆录的味道,林琛咧着嘴说:“像亡人回忆录。”   林琛说完就转身又进了海里,他光脚踢起一圈浪花,在祁硕小腿溅上水滴,“有点凉!晚上冻脚!”   亡人回忆录。   他的脑海中自动给这句话加上了复古的磁条。   祁硕站在海岸上目光沉沉地盯着林琛后背,直到林琛再次小跑过来揽住他的肩,语气轻快地说:“这地方要是没人,我都想野.战了。”   祁硕胡乱飞扬的思绪被林琛一句话瞬间带回来,“刚做完,你他妈收敛点!”   “我就是想想而已。”林琛揽过他的肩,脑袋贴在他的脖子上,“我又不是暴露狂。”   祁硕扒下黏在身上的林琛,不冷不热地哼笑一声,“昂,我谢谢你啊。”   “怎么!这么不领情!”林琛直接将祁硕推到在地上。   祁硕后背贴满细沙在沙滩上滚了半圈,“领啊!”他躺在沙滩上扯过林琛的衣领把人带到面前,按住脸吧唧亲了一口,“够领情了吧!”   林琛抓起一把沙子扬在祁硕身前,“勉勉强强凑活吧!”   祁硕没再多想关了相机放在一旁,手撑地站起身抖了抖粘在衣服上的沙子,抻了个懒腰朝着海水走去。   浪花从远处的海面上接踵而至,一层层拍打在他的腿上,哗哗上岸的声音低沉而有节奏。   “是有点凉!”祁硕朝后喊了一声。   林琛手向后撑着地看着祁硕在眼前走着,过了一会他拿起地上的相机把玩起来,“这相机哪个是快门啊!”   “右边前面的圆形按钮,参数是自动的,你按就行了!”   林琛手上胡乱捣鼓着,“咔嚓!”之后他大悟一声,“嗷~原来是这样。”而后他举起相机对准祁硕,“转个身!大摄影师拍一下你!”   “咔嚓——”   林琛按下播放键,抬头对着祁硕喊:“拍出来是虚的!”   “镜头前面有两个环,第一个是转焦的,你拧那个!”   “嗷嗷。”林琛听他的话找到转焦环,拧动一下,“怎么越来越虚了?”   “反方向拧!”   “哎哎!清楚了!亮了!”林琛开心一笑,看着屏幕里的光圈逐渐消失,祁硕溺在海里的身影一点点清晰。   林琛按下快门,咔嚓咔嚓咔嚓响了三声。   “我就按了一下啊!”   祁硕上岸走到他身边来,蹲下身询问:“怎么了?”   “按了一下,咵咵响了三声。”林琛将屏幕递到祁硕眼前。   祁硕拨动转盘,“你刚刚不小心点到了连拍三张,我给你转回去。现在就好了,你再试试。”   林琛举着相机对准海岸,按下快门,“正常了!”   林琛站起身朝着海走去,眼睛对准屏幕有模有样拍着,“你玩相机因为什么?”   “小心点,别一头扎海里去了。”祁硕拽紧林琛的衣角,“记录。”   “手机不行吗?”   “也行,但我总感觉相机更有质感吧。”   “这个小框是取景器吗?”林琛指着左上角的取景器问,眯起一只眼对准看着。   祁硕的手扶着林琛的胳膊,真怕他一会连人带相机一块泡海里,“嗯。但微单大多不用取景器,屏幕方便点。单反用取景器好,社团里有人用尼康佳能,从取景器里看外面很不一样。”   林琛眯得眼睛酸,“怪不得,我说看着这么别扭。”   “我高中就想买相机了,但那时候没钱。他们都说这东西没用,但其实有没有用,用的人才知道。我特别喜欢按快门的感觉,好像那一秒可以定格整个世界。买相机前我参考了许多,才买了这个二手的索尼。”   林琛举起相机对准祁硕的脸,连按好几下快门,“嗯,好看。”   祁硕凑上前点评:“我这鼻子都出残影了!”   “这是虚晃的氛围感,你懂屁!”   祁硕揪了几下林琛后脑勺的头发笑了笑,说:“刚买完这个我特开心,那时候也还在打工,闲下来就拿着它到处乱跑。其实也拍不出多好多专业的照片,但每一次转动镜头、调感光度、对焦,拍完一张照片就特有成就感。之前拍的一些特丑的照片我也没删,还留在里面,算是我那一段时间里最开心的事情。”   林琛歪过头仔细听他讲着,祁硕接着说:“其实就是一种记录生活的方式。就比如,等十年八年以后,再翻内存卡,看到这张照片我就能想起现在的故事。”   他一直在做预备式的留念。   林琛背过身逆方向走着,时不时举起相机拍着祁硕,几乎每一张都带有虚晃的氛围感。   “我感觉你挺有美学天赋的。你还会画画,不是吗?”   “嗯。和摄影一样都不专业,自己瞎画,小时候特羡慕那种能上兴趣班的小孩。”祁硕侧过身手指拨弄海水,一些水珠从指尖飞出。   林琛问:“阿姨不让你去吗?”   祁硕点头,“浪费钱。”   “观念问题吧,有钱不花干嘛啊!我说句不好听的,再过个几十年,你爸妈离世,就你家那房子,你手里能落个一两百万吧。”   “差不多吧。但真到了那天……”祁硕语气停顿了一下,而后淡淡补了句,“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林琛不以为然,“这就是有钱人的嘴脸。”   “上一边去。”祁硕扬起一波浪洒在林琛身上。   林琛用脚踢出水花反击着他,“你小心点!我手里可拿着你的相机,一不小心飞海里,你就自己捞去吧!”   祁硕简单笑了笑,“相机飞海里我让你飞海里。”   “这就是男人!这就是爱情!虚伪。我不如一个相机吗!”   “你泡水没事,它不行。”   “我也很值钱的!”   林琛胳膊曲起勾住祁硕的脖颈把人拽上岸,两人又在岸上闹了一会。   闹过之后林琛双手撑在身后,祁硕脑袋枕在身后躺着,闭上眼慢慢听着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   林琛也眯起眼睛感受着海风,“我想这一天想好久了。和爱的人,看着海,吹着风,现在就差喝着酒了。”   “我带了。”祁硕睁开眼坐直身子掏包,拿出了两瓶江小白。   林琛惊奇地瞪大眼问:“什么时候买的?”   “你在便利店买烟的时候,我就顺道拎了两瓶。”   “懂我。”林琛接过一瓶撬开瓶盖喝了一大口,皱眉咋舌,“对劲了。”   祁硕和他碰了个瓶喝了一口。   喝了两口林琛隐约闻到了一股烤鱿鱼的香味,他回头去找味源时瞧见一小孩拿着烤串经过。   肉的香味勾得林琛有点饿了,“咱俩好像忘了个事!”   祁硕问:“什么?”   林琛老远看着那串烤鱿鱼咽了咽口水,“我们到现在都没吃饭,我饿了。”   祁硕从地上随便拎起相机站起身,而后拽起林琛胳膊,“走吧!吃海鲜去!”   林琛抓住他的手,“走!吃饭!”   祁硕就近找了一家餐馆,晚上人多他们坐在室外。沿海地区的海鲜就是和别的地方不一样,林琛点了份椒盐皮皮虾,一只虾快赶上手掌长,吃起来咸鲜酥香。   祁硕看着菜单将没吃过的各样来了点,爆炒海螺的肉很紧实,辣炒螃蟹就算不应季也非常好吃。   他们饿着肚子进店扶着墙出来,林琛说吃海鲜喝啤酒痛风,他们就一块喝完那两瓶江小白。   “一切都好,就是有点咸,咸的我要喉头水肿了。”林琛最后擦完嘴上的油说。   祁硕笑着抽了一张纸咬在嘴边,“现在你再去闻海风,它就是咸咸的了。”   “走啊,闻闻去。”   酒足饭饱他们又摇摇晃晃继续向海边走去,再到时已是凌晨,海滩上的人比傍晚那会少了些,但也有支起的帐篷和坐在沙滩上的小情侣。   “先坐会吧,就你那点酒量,待会再一脑袋栽海里。”林琛说。   “我的酒量怎么了!很正常好吧!”   “我不反驳。”   祁硕不乐意地鼻腔闷哼出一声,但还是听话地和林琛一块坐在了原地。   林琛在便利店买了个防潮毯铺在地上,海浪拍打上岸,夜空中明亮的星星不停闪着。他们一块躺在沙滩上,听着浪声昏昏沉沉地数着头顶的星星。   “有点幸福哎。”祁硕说。   “只是有点吗?”林琛反问。   祁硕摇头,“不是。是非常幸福。”   幸福简单到触手可及。   祁硕数到第五十七颗的时候突然翻身撑起身子,“想接个吻。”说完没等林琛回应他先低头亲了一下林琛有些发烫的唇,“我得确定一下你的存在。”   祁硕亲完抽走身子继续打算躺平,林琛趁着他还在眼前嘴唇凑上前再次轻点了一下,黑暗中他亮晶晶的眼睛闪了闪,“我一直在你身边。” 第84章 爱在每一个当下   酒精上头没有这么快,听着海浪的波涛声,祁硕心里有点难以言喻的悸动。   让他都有些怀疑这一切是不是喝多了的一场梦。   他闭上眼细细回味着刚刚的那个吻,温热的触感又清晰地告诉他不是梦。   林琛摸了摸祁硕手背,“要不在这里躺一宿吧,还能等场日出。”   祁硕侧头看着林琛,“也行。”   听着浪的交响乐林琛想到点什么,“我给你讲个浪漫点的故事。”   “什么?”   “之前宙斯将人劈成两半……”林琛说一半停了下来,“他要干啥我忘了。”   “人神大战失败,神要削弱人类的力量。”祁硕补了句,“之后他们各自开始终生寻找属于自己的另一半。”   “你听过?”   祁硕很平淡地说:“柏拉图的会饮篇,古希腊故事。在你和前男友一起吃烤地瓜的时候,我百度的。”   林琛都要被整笑了,目光重新挪到祁硕身上,“那烤地瓜你忘不了是吧?还记这么清楚。”   “谁记了?我没记。”祁硕很嘴硬地摇头,“没记。”   “好好好。”林琛见此故意逗他,“想吃烤地瓜了。”   祁硕拍了一巴掌林琛的肚子,“里面有海带给你捞两串嚼嚼?”   没多疼就算有点痒,林琛闷闷地笑了两声,“开个玩笑,不吃不吃。”   “烦人,饿了自己嚼海带,地瓜现在是没有。”   林琛坐起踢了踢祁硕小腿,“这么凶,你还爱我吗?”   他原以为祁硕会玩笑地赌气说不爱,但两阵浪声飘过后就见祁硕神情有些认真地转头注视着他,路灯还在他的瞳孔中留下一个白色的光点。   “爱。”这一个字他说的很坚定。   林琛对上祁硕的眼神,祁硕摸摸他的发丝,眸色转为大海的深蓝说:“我之前的愿望,我说是看海和去拉萨,但今天看到海后,我确定我又多了个愿望,我想和你去更远的地方,看更多的山川湖海,我们永远在一起。”   林琛靠在祁硕肩膀上,这份告白随着浪声一起进入到他的心里。   “我能向着大海发誓。林琛,我会爱你在每一个当下。”   “嘿嘿呵呵……”林琛先乐了两声,再到躺地上后背滚满了沙。   永远在一起,多么伟大又浪漫的誓言。   林琛彻底止不住地开始大笑,他紧紧搂住祁硕的脖子,“不吃烤地瓜,海带最好吃。我就爱吃海带。”   祁硕的脸埋在林琛颈窝,“嗯。”   林琛在他耳边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很小声地说:“我也爱你,很爱很爱。”   古老的故事里愚钝的人类需要另一半的存在与爱情的力量让自己变得完整。   今晚这份爱的誓言会附着在奔放的浪花上,随着礁石沉淀时间的长河里一起不朽。   我很爱很爱你。   以海为证。   灰色的云在深蓝的夜里飘荡,每走一步都会掠过几盏璀璨的星,林琛躺在沙滩上和祁硕有的没的聊着天。   听着浪花的白噪音在林琛即将就要闭眼睡着时,他顶着困劲曲腿坐起,顺便拉起一旁的祁硕。   “不能这么躺下去了,再躺我快睡着了。”林琛搓了搓脸说。   祁硕张嘴打了个哈欠,他也困,但又是那种酒后困到头疼却睡不着的感觉。   祁硕的额头贴在林琛肩膀上,沉重的身体没一会就被林琛强行拽起。   他们都喝的有点多,加之幸福值太高的时候本来就是飘飘然的。   海风一吹加速酒精上头,林琛走路摇摆不定,拖鞋刚进入海里时脚下的沙子陷下去一块,他脚下几个踉跄,抱着祁硕两人直直地砸在了海里。   五月初夜晚的海水还是有些凉意,被浸透身体的一瞬间谁都没想到。   祁硕只是坐在了海里,他立即清醒过来手撑着地站起,而后一把扯起林琛胳膊试图让他站直,“嘛啊!殉情啊!”   林琛整个人都摔进了水里,咸咸的海风寻找了半天也没闻到,这会儿先尝到了咸苦的海水。   他湿漉漉的被祁硕从水里捞出来,刚站稳身子就伸腿勾了一下祁硕的小腿,祁硕没有防备再次扑腾到海里,“不殉情!殉你!”   祁硕被灌了一鼻子水,“谋杀亲夫!”   林琛还在嘚瑟地来回扭腰,祁硕伸手就拽他的短裤,“别打不过就扒我裤子!”   “滚蛋!”祁硕伸手拽住林琛的衣襟,继续把林琛给霍霍到水里,这时他也语气轻佻地说:“就是单纯地想暗杀你。”   祁硕推完林琛就起身溜了,林琛胡乱地甩了把头发上的水站稳,而后迅速沿着海岸开始追他,期间还往上拽了把裤腰带。   “挑衅是吧!别跑!你看我一脚不把你裤头蹬掉!我算你搂的紧!”   “什么东西?”祁硕跑着听到这句瞬间笑得直不起腰,他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湿透了的林琛,“你能不能上网看点正常的!”   林琛没有回答他,逮到空闲的机会一个反扑冲上去,他们重新进了水。   这下谁都不起来了,你来往我势必要让对方彻底接受海水的洗礼。   等闹完上岸他们浑身湿透,祁硕肩膀上甚至还挂着一根海带,衣服上的水掉落下来在沙滩上留了一路的痕迹,他们哆嗦着继续坐回毯子。   林琛伸手攥了把头发上的水,“下手真狠!淹死我你就孤寡一辈子了!”   海风一吹有点凉,祁硕打了个喷嚏,“你下手不狠吗?直愣愣把我扔水里,我快被你摔死了。”   林琛很有理,“水有浮力!”   祁硕更有理,“你跳下去看看浮不浮!”   林琛推了把祁硕,“滚一边去!死杠精!”   祁硕倒在沙滩上笑着看他,“哎你这人,不讲理!我没记错是某个眼神不好的自己先摔,然后拽倒我的吧!”   “就不讲理了!显得你眼神好呗!”   “废话!这眼睛过了军检的!”   “别得瑟!狗眼迟早瞎!”   而后他们同时看着对方噗嗤一声大笑了出来。   被水一泡又骂了两句,都清醒了。   浅灰的云在头顶慢悠悠地游动,祁硕看着白花花的海浪长舒一口气。   挺神奇的。   曾经提都不想提的东西,现在也能当玩笑话说出来了。   林琛窝在旁边打了个冷战,“冷。烟给我。”   “抽根烟暖和暖和。”祁硕把烟盒递给林琛,他倒不是很冷,但眼皮发皱有些抬不起来,他想念被窝的温度了,“有点困了。”   林琛像只湿漉漉的毛猴子蹲在一边接连抖了几下后背,略带着试探的语气问:“要不咱俩,回去睡一觉?”   林琛刚说完祁硕想都没想拽起他,“走!回去睡觉。”   出了电梯进屋林琛直接蒙头往床上一蹦,祁硕趴在枕头上闭眼秒睡。   第二天再醒的时候别说是日出,正午的太阳亮晃晃地在天上摆了三个小时他们都没多翻一个身。   一直到中午客房服务的敲门声响起,他们才被叫醒的。林琛迷迷瞪瞪地起床喊了声不用收拾,接着躺了回去。   祁硕被这动静给吵醒,他随手摸出枕头下的手机看了眼时间,“靠,一点了。”   林琛继续盖好被应了声:“嗯。吃什么?”   睁眼第一件能引起思考的事情必须是吃饭。   “点外卖吧。”祁硕说完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过去。   林琛看着他炸毛的后脑勺咧嘴笑了笑,他抓了个枕头放在腰后打开了外卖软件。   其实来之前的林琛是打算做攻略的,虽然他从来不按着攻略来,出门玩就喜欢随性。   而他以往旅游最喜欢的就是吃外卖,他平时上蹿下跳爱动弹,但一到玩的时候酒店的床对他的腰有绝对吸引力,躺上去就下不来了,窝在沙发里吃从来没有吃过的外卖是件非常快乐的事情。   周边景区有鸽子窝老虎石一堆,网上的攻略也五花八门,林琛为了祁硕的第一次看海特意制定了一个十分精准的计划。   祁硕在看见他写得堪比早八日程表的攻略后连连摇头,明确表示他不想乱跑,只想慢慢悠悠地看一场海。   现在看来,祁硕睡得比他更沉。   中午日头正晒时外卖的海鲜大杂烩送上了楼,祁硕嘴里塞着半个螃蟹吃得和林琛一样香。   吃饱饭再接着睡,不过此睡非彼睡,林琛又滚上了飘窗。   事后的祁硕抽着烟骂骂咧咧道:“你他妈真爱这窗子,回家给你修一个!”   “哪硌了?你把腿挂我肩膀上不就行了。不要那么娇气。”   “你给我滚。”   林琛继续在他脖颈上的红痕旁啃着,“不行,没有海。等以后工作了的,不用你说,我修一个大的。”   祁硕没好气地怼他,“我给你筑个炕。”   林琛笑眯眯的,“海景炕是吗?也行,挺好。”   他们晚上的时候才出门去了海边,慢节奏的放松下来后,感受比打卡更重要。   潮汐在岸上留下波浪样的痕迹,各类贝壳和小鱼小虾被搁浅上岸。   祁硕还见到了几只透明色的小水母,在伸手就要抓时林琛提醒他当心海蜇,他很听劝地收回了手。   一些大爷拎着塑料桶在赶海挖蛏子,林琛瞧着好奇也想试试,拽着祁硕一块过去和大爷聊了起来,大爷很热心地把工具递给林琛让他试了一下。   祁硕顺道问刚刚那个白色的小泡泡是不是水母,大爷告诉他是水母,但还是别用手碰。   祁硕当即去岸上的小摊买了两个小铲,他也分不清岸上的水母是死是活,只和林琛一块把它连着沙子铲起,再扔进大海里。   在海边转移水母忙碌了半天,他们又蹲在地上开始为一只落单的小螃蟹挖隧道。   这顿晚饭吃的依旧很晚,他们买的海鲜蒸饺,这两天也算是要把前半生欠的海鲜一次性吃回来。   还包着虾尾的蒸饺上桌有拳头大个,薄皮大馅还透着油光,林琛吃得赞不绝口,美中不足就是这顿啃螃蟹时都扎了嘴。   这简单的一天算作了他们旅途中短暂的休整,虽然什么都没干,他们睡前手牵手一起做好第二日要早起看日出的约定。   凌晨四点的闹钟分不清响得是谁的手机,祁硕努力从床上爬起来关掉又晃了两把林琛后背,林琛强行开机木讷地坐在床上不知道要干什么。   “是不下雨了?”   “睡。”   外面是个阴雨天,他们重新倒下。   海景房落地窗的好处被这场雨展现的淋漓尽致,斜斜的雨丝拍打过来合成雨珠再顺着玻璃流下,海都被笼罩上一层冷淡的雾灰。   祁硕起床后外卖买了瓶红酒,他和林琛坐在窗边惬意地欣赏起瓢泼大雨里的海。   如果说大雪下的世界宛如落幕,阴雨中的灰沙滩孤寂的更像处于世界尽头。   手边的红酒杯相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响,还好此刻他们的余光中都是彼此。   晚上的雨小了很多,如此浪漫的时候怎能不雨中漫步,他们换了身长袖长裤打着伞下楼。   此时海面不止有浪还有圈圈圆圆的水花,林琛举起自己的小铲高兴地喊着:“嘿海绵宝宝!我们一起去抓水母吧!”   “好啊!派大星。”   林琛特意带了一个外卖盒子,他捞了一个水母放进里面,祁硕非说这是聚丙烯里的葬礼。   林琛嫌弃祁硕不懂浪漫,但没多久祁硕在路边小摊买了个塑料碗给自己也装了一个。   “我的水母比你的大。”   “我的水母比你的圆!”   水母是带不走的,聚丙烯的葬礼迟早也得结束,回酒店前林琛给他们争执了半天的水母放回了海洋。   雨是在后半夜停的,洗完澡林琛睡前再一次和祁硕相约:“明天真的得去看日出。”   凌晨起床的时候窗外的天一片黑,天气预报还在显示多云。   “咱俩之前浪费了那个晴天。”林琛说。   如果等不到这场海上日出,他心里难免会有些遗憾。   祁硕看出了他稍微的低落,“那就赌一把!我赌天会晴!”   清早的天色还是暗灰的蓝,海平如镜没有一点日出的征兆。   他们都不确定今天是否能等到日出,但都希望这场简单的赌约他们能赢。   《遇见》的钢琴曲在浪声中响了三遍,每循环播放一次天空就变得更粉一点,蓝粉交织就像一幅肌理清晰的油画拓在海面,又如绸缎般丝滑地往岸上涌。   “我遇见你是最美丽的意外~”   终于在第四遍的最后一句时,远处蓝灰色的海平面上多出了一个烟粉色的半圆。   “太阳出来了!”林琛先喊了句,他紧紧抱住祁硕先是激动地接了一个吻。   粉色的半圆冲破蓝灰一点点上升,颜色也随之越来越红。   红色的微光顺着日出小范围散发着四周,咸蛋黄一样的太阳还来不及散发光芒,就已经完整地露出了真面。   “好好看!”   太阳逐渐上升,海面也被映出一条金色刺眼的光柱,长条的光柱一点点蔓延扩散,直到那片蓝变得波光粼粼像撒了一把璀璨的钻石。   祁硕脚下放着相机录下了全过程,林琛拿着手机转过身给俩人来了几张日出下的自拍。   日出升起后的海岸暖和了不少,他们牵着手赤脚在沙滩上走着。   早上还有海鸥成群结队地落在岸边捡面包吃,祁硕从兜里掏出一个早饭吃剩的酸菜包子高高举起。   “面包指定吃腻了,今天让它尝点好的。”   林琛一开始还嫌弃他傻,后来也耐不住好奇凑上前,“给我也掰半个。”   之后他们一人举着半个酸菜包子等着海鸥过来。   祁硕走在栈道边,海风吹起发丝,他手里抓了把潮湿的沙子玩着。   “啊——握不住的沙,就让它扬了吧!”林琛突然用诗朗诵的播音腔在祁硕身后来了句。   “加了水的扬不了,黏的。”祁硕在海里冲了一下手沙子才干净。   林琛趁祁硕蹲在地上涮手,脚下用鞋子勾起一捧水扬在祁硕腿上,接着大摇大摆地朝着岸上跑去。   “别跑!”祁硕立即起身追在他身后。   沙滩表面凹凸不平,留下了两排长长的脚印。   “哎我操!”   祁硕着急追人没仔细看路,突然被脚下的一个大沙坑绊倒摔在地上,“哪个缺德的挖这么大坑!”   林琛听见声音连忙返回查看,就看着祁硕的脚戳在坑里,他狼狈地坐在地上。   林琛瞬间没心没肺地大笑起来,顺手从坑里将祁硕拽起。   “没事吧?”   “事倒是没有。”   祁硕说完很好心地填上了这个坑,之后他还刻意留意了到底是谁这么讨厌。   接着就在不远的前方看着一只哈士奇丝毫不见累地抬头苦干。   他一时好像明白了什么。   好吧,他认了。 第85章 哥,我知道我在干什么   五一假期过得飞快,彻底耍野后一眨眼就到了回家的时候,手机提醒火车还有不到四小时出发。   一觉睡到自然醒祁硕开始收拾行李,来的时候只拿了一个箱子,走的时候却是大包小包。   昨天下午林琛突然来了兴致想去北戴河,祁硕查了下高铁票,半小时后他们就站在北戴河的站台上点了根烟。   出了火车站祁硕拦了辆出租随便导航到海边,海还是一样的蓝与漂亮。他们无意中走进了一个渔村的市场,赶上假期热闹非凡。   马路两边摆着各种海产品,往常超市死贵的鱿鱼丝这里二十块钱一大包,林琛喂给祁硕一条两人同时被鲜甜的味道吸引频频点头,当即每样来了两包。   林琛还买了一小袋小柿子的种子,说是什么甜开胃酒,他觉得新鲜打算回家种着玩。   随心的半日游风景没看多少,吃的玩的每人买了不老少。   晚上回酒店放下东西后他们又直奔附近的夜市,在秦皇岛的夜市里林琛见到了西游记里寇员外家的竹筒饭。   他端着章鱼小丸子目光定定地瞧着大锅,胳膊肘推了推嘴里正叼着烤苕皮的祁硕,“看那个,是连着整根竹子卖的。”   祁硕转头瞧见后同样两眼放光,他咬断苕皮将剩下的塞给林琛抹了抹嘴,“我去买。”   祁硕小时候吃过竹筒饭,但都是那种回收利用不知多少次的竹子里面加了米饭再插个木棍,这种的连着竹子卖的他也头回见。   祁硕上前站在小摊门口问:“老板,这咋卖啊?”   “一根十块。”   祁硕转头问林琛,“你要几个?”   林琛手指比耶,祁硕说:“要五个。”   “好嘞。”   竹子刚从锅里拿出来还冒着白腾腾的热气,林琛期待地抿了抿嘴,老板还每一根都中间劈了个缝方便他们吃。   林琛拿到手在拐角和祁硕找了个长椅坐下,竹子抵在大腿上迫不及待就要扒开,“我馋这个馋了十几年了,没想到在这里碰着了。”   祁硕拿起竹筒敲了敲椅子,林琛已经撕开一半了,他像模像样地拿起半条,糯米饭的外皮还带着一层薄薄的竹膜。   林琛迫不及待咬了口而后竖起大拇指,“好吃!怪不得猪八戒吃那么香!”   祁硕还在扒竹子林琛先给他喂了一口,他说:“嗯,好吃!奶甜的!”   他俩坐在长椅上闻着四处飘来的香味吃得特开心,过往的童年都被这根糯米条更多地填满了一块。   祁硕多买的一根是专门留给林琛的,事实证明他也猜对了,林琛两根没吃饱,三根刚刚好。   为了留作纪念,林琛还拿走了最后吃剩的半根竹条。   最后一根他扒的很小心,留了大半完整的竹筒出来,他拒绝不了一根笔直的棍子。   这会这根竹子刚被祁硕塞进行李箱的边缘。   林琛四肢呈大字躺在床上,目光从窗外的波光粼粼的大海移到正在努力塞行李箱的祁硕,他有些意犹未尽地说:“以后咱俩工作努力往海边走吧,这海景房太得劲了,我好舍不得。”   祁硕早就看穿他的心思,坐在地上看向透明的玻璃窗,“你是舍不得海景房还是舍不得这个窗?”   “嗯……都有。”林琛翻身光脚跳下窗坐在行李箱上摸摸祁硕的脸,“要这样说,那我是舍不得你。”   “我又飞不了。”   林琛又坐在箱子上压了压说:“这个箱子是按扣的,这么鼓不会炸开吗?”   祁硕很认真地思考了两秒,林琛还以为他能给出什么靠谱的答案,“炸了,那咱俩就在高铁站,一包一包捡鱿鱼丝。”   “好方法哈。”   返程的高铁在中午,在市里吃过早午饭后他们进了高铁站,上车林琛吃了半袋鱿鱼丝就来了困意。阳光直射着他们这边窗户,拉着遮光帘在这种摇动的封闭空间祁硕也昏昏欲睡。   林琛靠在祁硕肩膀上打盹,祁硕盯着车窗外打了个哈欠,没一会兜里的手机开始振动,他揉揉眼皮大致扫了眼屏幕。   来电显示梁春华,祁硕打起精神直腰坐稳,在接电话前特意将手机音量调到了最小。   高铁上本来信号就不太好,轰隆声之中他听不清梁春华在说什么。他动作很小调大了两个音量,透明的窗户突然一片黑暗,高铁驶进隧道,他只听见了一句刺耳的喊骂:“我想掐死你!”   再之后就没有信号,什么都听不见了。   林琛感受到祁硕胳膊轻微的动静不太舒服地摇了摇脑袋,高铁很快出了隧道,再看手机时梁春华已经挂了电话。   窗外延伸的铁轨一路向北,林琛牵着祁硕的手枕着他的肩膀在睡梦中蹭了几下,祁硕手指腹轻轻摩挲了几下他温热的手背。   他偏过头抵在轻微抖动车窗上,看着车厢前方滚动的红色大字微微愣了神。   直到列车到站祁硕也没再收到别的消息,下车后他先陪林琛去了老莫的烧烤店。   在店里林琛立马打开快要爆炸的行李箱,他将一些鱿鱼丝送给了老莫和万梓旭,而后把自己的两件衣服取出来,祁硕在柜台扯了一个塑料袋帮他装里面。   万梓旭不情不愿地接过,林琛瞪回去了他想要翻出来的白眼。   林琛拎着衣服回了家,祁硕拽着箱子去了学校。   在车上他试图拨回去梁春华的电话,那边一直是无人接听。   祁硕一脚刚踏进宿舍陈文轩春风得意地跑上前围着他扭了一圈花手,“兄弟,来了?”   祁硕稍稍皱眉嫌弃地绕开陈文轩,“你没吃错药吧?”   “我跟你讲青岛老好玩了。”   祁硕打断他的兴奋,“对了,林琛给你带了鱿鱼丝,在箱子里。”   陈文轩说:“哦呦,难为他想着我!”   紧随其后的是李然,他的心情也明显放晴,祁硕在秦皇岛的时候就总能看到李然那一条条秀恩爱的朋友圈。   陈文轩揽住李然问:“和好了?”   “嗯呐。那些事不提了,人总要活在当下嘛!”李然豁达地撑腰说着。   陈文轩附和:“及时行乐才是王道!想那八九年后的事干嘛!”   鱿鱼丝祁硕给每个室友都带了一包,一包一包往出拿时他像那个卖鱿鱼丝的二手贩子。   收拾了东西祁硕去了食堂吃晚饭,吃着面时接到林琛的电话,“嘿!硕硕,有没有想我!”   祁硕换了只手握着手机笑了一声,“也就两个小时不见。”   “所以呢?”林琛语气略带威胁。   祁硕咽下口里的面条郑重地说:“一时不见,如隔三秋。我这都六秋了。琛琛,很想你,非常想。”   电话能听见林琛的一声哼笑,“啧啧,好虚伪。对了,我们老师发通知,说下周有切片考试。”   祁硕咬断面条换了左手握手机,“组胚吗?”   林琛问:“你在吃饭?”   祁硕拧开水杯喝了一口,“嗯,食堂买的麻辣拌。我们专业还没通知。”   “估计也快了,我明天早上第二节没课,下课直接去书店找你。”   “好,我在那边等你。”   林琛说:“先挂了,我去给宋乐送个烤鱼片。”   祁硕点头,手机顺便震动一下弹出一条梁春华发来的遗书,“嗯。你先去吧。注意安全。”   林琛没听明白他这莫名奇妙的话语,“你说什么呢?什么注意安全,先挂了。”   熟悉的汉字瞬间抓住祁硕的眼睛,他拿下手机仔细看着这条的消息,对林琛说着:“好,那你忙。”   “拜拜,亲爱的硕硕。”   “嗯,拜拜。”祁硕声音很低地挂了电话。   祁硕看着屏幕面色凝重起来,他接连往上翻了翻,细数这已经是他收到的第四封信。   他全然对面前的半碗饭没了胃口,他拨过去了梁春华的电话,可那边就是拒接。   窗外突然打起了雷,轰隆的响声过后就是哗啦啦的大雨。   没多久祁硕专业老师就在大群里发了考试通知,不过一个二十分的小考试,在看到考试安排后祁硕心里不自主地有些紧张。   一阵风顺着半边窗吹进,他的后背一凉不禁打了几个冷战。   另一边的林琛拿着鱿鱼丝在知道宋乐今天没去上学后,心比夜雨还凉了半截。   他淋着雨反复拨去宋乐的电话,最终宋乐给他回了条短信,很简单一句话:[哥,我知道我在干什么。]   “操!”林琛有点恨铁不成钢,气得踩着水坑骂了声。   当天晚上祁硕住的宿舍,这事林琛打电话在他旁边骂了半个小时。   第二天一切如常,林琛下课直接骑着自行车去了祁硕店里。   这里位置偏僻,除非期末那种大考试才有人来,平时人都挺少,是个复习的好地方。   祁硕还没换班的时候林琛就自己学,祁硕来了后他们一块呆在电脑前看图背题。   祁硕知道林琛昨晚淋雨了,来的时候特意带了一包感冒灵,他先冲了杯热水放在林琛手边。   学了一下午的习,祁硕就好像屁股刺挠坐不住。   没过一会他就给林琛倒杯水,冲着感冒灵喝。   喝水喝得林琛肾亏,他打了个饱嗝,“我不想喝了,你赶紧学习。”   “万一感冒怎么办,多喝热水。”   除了喝热水祁硕就是问林琛饿不饿,跟只大耗子一样到处出溜。   并且他经常思想跑毛,还总是能被林琛抓到,林琛会直接拍一巴掌他的后背给他强行拽回来。   “你背题,瞎想什么呢?”林琛问。   “没。”祁硕眼神躲闪道。   “赶紧背题!这东西不拿满分,你期末考试得多累。”   “嗷,好。”   组胚的切片图抓特点其实挺好记忆,就是九十多张图多容易混淆,看的久了眼睛发花。   在电脑前一连坐了两天的林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感觉我记得差不多了。就这么干背下去,我脑子里快长肺泡了。”   祁硕有些惊讶他的速度,“你背这么快?我什么都没记住。”   “都背两天了这还快,你平时老想什么呢?”   祁硕摇头,“我没想什么。没事,还有好几天,来得及。”   “是,这点玩意,两天准能完事。”林琛身子后仰伸了个懒腰。   扭头他就看见布满绿荫窗户外多了一个陈文轩的脑袋,陈文轩左瞧右看在盯准林琛后推门而入。   “这可真是个好地方,你不早告诉我。”陈文轩取下书包肩带说。   林琛脑袋靠在祁硕肩膀上,神情疲惫地打了个哈欠问:“你来干嘛?”   “你家修的不让来啊!”陈文轩是一点都不想看这两个人挨在一块的样子,“图书馆抢不上地,听说这里人少,我骑了个自行车找半天。我知道我目前有些亮,但你憋着!”   林琛虚伪地笑笑,“哪能啊?我是那么过分的人吗?”   陈文轩带上眼镜冷笑一声,“你那人性在我看来已经沦丧的所剩无几了,少装。”   “滚。”   陈文轩说完凑到祁硕旁边看着PPT,“这什么?”   “林琛上课对着显微镜拍的,做了个PPT,考试差不多也就这些东西。”祁硕环臂在胸前解释着。   陈文轩接着问:“嗷。那我们看图机考还是写卷子?”   林琛摇头,“都不是。给你几个切片,自己在显微镜下看,看完往卷子上写。每个人的切片都不一样。但其实挺好背,看着多而已。”   陈文轩咋舌,“那这岂不是抄不了?这密密麻麻的一共多少个啊?”   祁硕回答:“九十二个。主要它一些东西长得真的很像,就比如这个输卵管和空肠,我真觉得差不了多少。”   陈文轩叹了口气,“这个PPT你发我一份。”   “我给你发过了。”林琛蹬了陈文轩一脚抢答。   陈文轩巧妙躲开,眼神回避着不确定地问:“是,是吗?有这事吗?”   林琛拽着陈文轩的衣袖怼了一拳,又给祁硕说:“别给他发,自己去找聊天记录。”   “好。”祁硕笑了笑,点头应了一声。 第86章 我不焦虑   记完切片祁硕又掏出了四级卷子,他的六月份还有四级。   陈文轩这次六级没过但他没报名先不打算考,他不着急。   有些东西一对比真的很明显,一到考试前祁硕都会额外的焦虑,相比林琛哪怕陈文轩,他们都非常自如。   陈文轩看着玩但学起来很认真,就比如现在,他看着林琛整理的PPT很快就在脑子里串了条线。   林琛更不用说,他注意力集中的很快,一旦进入学习状态拽都拽不出来,所以他只用两天就背完了所有切片。   祁硕不一样,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维,等再反应过来几分钟就已经过去了,导致现在脑袋里全是乱的。   天气在逐渐变热,祁硕看一会书就抖搂两下后背的衣襟。   二十几度的天气林琛还问他是不是肝火旺,祁硕只不停灌着冰可乐,还不忘给林琛接热水。   周末早上林琛在家睡觉,祁硕从学校出来去早市买了些吃的上楼,路过小区垃圾桶时他没看路差点踩到一只小灰狗。   一人一狗同时被吓一跳。   灰色的小狗毛绒绒的像只小狗熊,他对着祁硕歪歪脑袋,黑色的大圆眼珠对着肉饼开始转。   脑子里还回想着书的祁硕看着狗发起了呆,顺手掰了半个肉饼。虽然是小狗他也有点害怕,隔得老远把肉饼撕碎丢了过去。   小灰狗摇着尾巴吃了起来,祁硕绕过它的身影上了楼。   切片考试在周一早上,吃过早饭后祁硕学了一整天,为了几个切片图他连整本书都看了,不敢有一点懈怠。   晚饭林琛点的烧烤,祁硕随便吃了两口就赶紧去看书了。   林琛都已经不管了,几十个图片一周时间自己背的差不多了,祁硕看书的时候他还在和陈文轩打游戏。   林琛一开始没在意,直到睡前祁硕靠在床头还在抱着平板背题。   林琛打了个哈欠凑到他面前看屏幕,“别背了。我考过你,你不都全会吗?”   祁硕摇头,“不踏实,我怕忘。”   “小考试也就二十分,别紧张。”   祁硕声音低低的,“我不确定。”   “你听我的,你相信一下自己,你已经背得很熟练了,越看越乱。你说说你现在盯着俩肺泡,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林琛说完直接合上平板放在床头柜上。   祁硕依旧坐着没动,眼珠子看着前方转了两下,脑子里还在回想着嗜碱性粒细胞。   林琛看见掐了一把他的大腿根,勒令一声,“你别想了,今天睡好明天考试!”   全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祁硕这才掀被子躺下,“嗯,不想了,睡觉。”   躺下之后刚眯上眼,祁硕心里还是不踏实,总感觉还有些点没记清楚,他没忍住打开手机去看存好的文档。   怕林琛发现他将屏幕的光调到最暗,脑袋缩被窝里记着。   林琛转过身后看见祁硕被子蒙着头,他直接一把掀开。   “我总不踏实。”   “有什么不踏实的!这点东西你来来回回背了一周了!你那么焦虑干什么?”   说起焦虑祁硕的反应就像被针扎了一样的大,“我不焦虑!”   祁硕干脆拿起平板和书下床去了客厅,林琛实在不明白几张细胞图他到底在背什么,“你先睡吧。我背完再睡,我就是感觉我记不太住。”   祁硕要说背他也是盯着平板挺认真,林琛一开始没想管他,但十二点多他想去个厕所,到客厅就瞧见祁硕在看着窗户发呆。   林琛悄悄走到祁硕后背他都没有察觉,林琛便使劲一拍他的肩膀,“你干什么呢?”   祁硕回过神随便翻了两页书,“背图呢,背图。”   林琛就要伸手拿平板,“我考考你。”   祁硕拦住他的胳膊,“先别考,我再背会。你起来有事吗?”   “我没事。”   祁硕问:“你想吃东西吗?你要是饿我给你整点吃的。”   林琛说:“不用不用,你背你的。”   “嗷。”   林琛就坐在餐桌前盯着祁硕后背,果不其然和往常一样,不睡觉就干耗,学也没学睡也没睡。   林琛越瞅越来气,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他扫了眼手机时间,走回卧室在衣架上取下两人的衣服,拎起祁硕的外套丢上沙发,“穿衣服,陪我出门。”   祁硕抬头看他,“干嘛去大晚上的,明天还考试。”   “你还知道明天考试,反正也不睡,出去转转。”   祁硕说:“不去,有那工夫我再看看书。”   林琛瞪着他,“你他妈再看我撕了你那破玩意。”   “去哪!”   “这你别管。”   祁硕套好衣服跟林琛出了门,林琛下楼取出摩托丢给他一个头盔,“上来。”   “到底去哪!”祁硕问完戴上头盔。   “不知道。”   祁硕虽然不情不愿但也没再问,上车抱住林琛的腰,林琛一脚油门踩下飞了出去。   摩托车绕进地下隧道一路直走出了市区,吹着不太凉的晚风祁硕来了困劲,他抱着林琛小眯了一会。   一个小时后他们到了墓园门口,祁硕这才大概猜到了点。   “走吧,我爹生日,给他烧纸。本来想着明天晚上再来,这会也过十二点了,烧了吧。”林琛说。   林琛拎起挂在车上的一个塑料袋带着祁硕往里走,到一个深灰不太老旧的石碑前停下,他蹲在前面掏出袋子里的几沓纸钱。   林琛点了根烟,纸钱被拆开洒在地上。   “找个棍,要拨这个。”林琛说。   “好。“   祁硕在路边捡了个棍,林琛铺好纸钱后用打火机点燃,祁硕用棍子轻轻拨弄着那微小的火焰。   纸钱太厚,火着的很慢,林琛又在火焰上盖了几沓纸,火快要被扑灭时祁硕再次用棍子抖开。   摇晃的火光在林琛脸上照下阴影,他说:“其实今年过来,我一直都能感觉到你是绷着的。你一直在焦虑,我能看出来。”   祁硕后退几步蹲在路边,垂头摇了几下闷声否认:“没。”   “你在害怕。”林琛接过祁硕手里的棍子,顺便抖了抖指尖的烟灰,“我不知道你在怕什么,但你一直在害怕。你怕的不止考不好试,你还怕很多东西,怕我突然撇下你。”   祁硕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林琛,目光很是曲折。   “别用这眼神看我,我没说错。”林琛说,“这些话我很早就想说了。就现在,真的没必要,你没必要把自己搞得这么累,刚认识那会你还不是这样。包括咱俩这关系,你不用特意讨好着配合我,用不着。还有,我是这样想的,你要不要,试着找个心理医生给你看看,你别崩那么紧。”   祁硕小心用手掀开火里的一摞纸钱,林琛用棍子挑起,大火瞬间扑棱上来,烟灰片大肆地冲上半空。   祁硕的瞳孔快速地放大了一圈,顺着火势起来的还有他的声音,“我不查我也没病!我不焦虑!……可能是突然刚玩完我累点,但我自己能解决,我从来都不焦虑。至于讨好,你更是多想了,我没觉得。”   “你是不觉得。”林琛说话很轻,“我前两天和江北昇聊天,我还说起你人很好,我们到现在都没吵过一次架。但细想想这不是很奇怪吗?我现在越来越看不到你的情绪了。纸是包不住火,但纸太厚照样能扑灭火。”   祁硕就像包在纸笼子里的火焰,透过薄薄的一层纸看去,热情又温暖。   林琛非常喜欢以前的他,有情绪有棱角,好的坏的开心的难过的。   可现在的他就想被压在厚纸壳子里的小火苗,战战兢兢地飘摇,仿佛随时都有被扑灭的可能。   有些东西越是看不透就越会惶恐,林琛有点这样了。   林琛说:“你对我的感觉,有时候就像你亏欠了我来报恩的。”   祁硕垂下眼睛有些吃力地干笑,试图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有种隐藏及久的缺点突然被强行扒开暴露在阳光之下的羞耻。   甚至于胸闷气短。   他撕开包装纸把纸钱放在手心转了几下散开,往火丛里扔着,满是掩饰地说:“没有吧。”   这边烧着纸林琛取出兜里装着的一小瓶白酒浇在火上,他说:“没有吗?从我住院再到出去玩,是挺好也挺配合,但我还是能感觉到你的迁就,你自己都有可能没察觉到。包括今晚,你可以不来的。”   祁硕说:“我不来你会生气。”   林琛说:“对啊,你怕我生气,你怕我生气不要你了吗?可是人就是有很多种情绪的。还有阿姨有什么事,你能不能告诉我?大不了我们找医院看,再去什么精神病院的我陪着你。”   祁硕再一次反驳出声:“她没问题!真的没问题。我就是平时没怎么认真学,突然的考试有些慌张,别的没问题,我不焦虑,我也用不着看医生!我是个正常人!”   “我没说你不是正常人。”   “我不是讨好,我就是想对你好我不想让你不开心,让我的一些问题影响到你让你有负担。林琛我不讨好我是正常的,我真的不焦虑,我是正常的。”   祁硕对焦虑这个词有太强的应激,导致林琛说了很多他只听进去了这个。   林琛有一种说不明白,再强行说下去他得当着爹的面踹祁硕的错觉。   “真的,我考完就好了,你不要多想!我一点都不焦虑!你要相信我!”祁硕还在很努力的为自己辩解。   他说得非常真诚,林琛斜着身子抬头看着他轻微颤抖的嘴唇泄了气,“我知道,随你吧。”   烧完纸后林琛跪在地上对着墓碑磕了三个头,祁硕也跟在他后面。   所有火星尽数熄灭后他们开车回家了,路上谁也没说话,祁硕紧紧抓着林琛的衣角手上很用力,敛下的眼眸里盛满复杂的情绪。   “我真的是正常的,我不焦虑,我考完就好了。”在等红绿灯时祁硕没忍住地又补了几句。   林琛抬头看着深红色的路灯一点点倒数,在最后几秒他抓住祁硕放在腰间的手,很轻地叹了口气,“嗯。”   多余的林琛没再说什么。   祁硕的能装林琛在他家里就见过,他清楚这多年的性格不是一两句话能改得了的,林琛不想逼他太过,不如给足他空间。   楼下的狗听见动静朝着车子的背影叫了两声,老远地看着他们进了一个单元楼。   睡前林琛自顾自进了卧室,客厅里的祁硕眼睛还放在书上,就听林琛声音很冷地说:“要背题去客厅,别在卧室烦我。”   祁硕笑了声点点头,没一会再次听见卧室的开门声,抬眸看着林琛抱着毛毯走过来,“别冻死了。”他将毛毯摔在祁硕身上就进屋了。   “爱你,我再看几张就睡觉。”   “你爱睡不睡。” 第87章 初夏   考试都在同一天,临床的下午考,影像的在早晨。祁硕天快亮时才在沙发上眯了会,林琛光着上身出来时看见他盖着半边毯子斜靠在沙发里。   祁硕听见林琛走路的动静醒了过来,林琛用手指骨节蹭了蹭他的脸问:“怎么不进去睡?”   祁硕坐起搓了下眼皮,“随便眯一会就行。”   林琛侧身点了两下已经快没电的平板,“背怎么样了?”   祁硕微蹙眉头甩了甩脑袋强制清醒过来,“差不多了。我去洗漱。”他说完微驮着背站起进了卫生间。   林琛给平板充好电也跟了进去,他抓起洗漱台已经放好的牙刷,“你几点睡的?”   “三四点多吧,没太注意。”祁硕边说边给林琛挤好牙膏,“早饭去学校吃还是在家吃?”   林琛边刷牙边转两下脖子,“冰箱有面包,吃点得了。”   祁硕吐掉牙膏沫,“好。今天天气还不错。”   “是啊,热死人的夏天还是来了。我最烦夏天,热的人没处钻。”林琛含糊不清地说。   “一会穿短袖走吧。”祁硕说。   林琛点头,“嗯。”   往年的夏天没有那么燥热,北方的七月也就三十度封顶,但这两年也许沾点全球变暖,暑假最热能到三十五六度。   顶楼透光好格外暖和,天气一热林琛就想打地洞了。   林琛找了两件差不多的短袖递给祁硕一件,收拾好后他们都还有早八课。   老居民楼还是不透光,出了单元门林琛就被头顶的太阳一晃到眼底泛白,他下意识伸出手遮光,“操,真晒。”   祁硕将林琛挤到马路边的树荫下,“往阴凉下走走。”   路过垃圾桶时一只小灰狗蹦跶着跑到他们面前,祁硕再一次差点踩到它,“哎我操这狗吓我两回了。”   林琛垂下头看狗,一只长得像灰熊的狗在他面前开始转圈摇尾巴,祁硕紧紧抓着林琛的力度变大。   林琛松开祁硕蹲下身向着小狗拍拍手,“这点玩意能咬你吗?”   祁硕撇嘴淡淡地说:“小狗而已。我才不害怕。”   林琛摸摸毛绒绒的狗头笑意盈盈,“哪来的这小脏玩意,好可爱。以前怎么没见过。”   看着林琛吸引小狗的注意祁硕自动后退一步远,“我见过,昨天还吃了我半个饼。”   “我包里好像还有个肠。”林琛说完将包拽到身前,仔细翻了翻找到一根鱼肠后打开扔到地上。   小狗埋头狼吞虎咽吃了起来,“慢点吃。”林琛挠挠狗下巴。   祁硕看了眼手机屏幕手机催促他道:“别逗了,你上课要迟到了。”   “嗷。”林琛不舍得站起身最后顺了两把狗毛,趁着小狗吃肠林琛和它挥手告别,“先走了,拜拜。”   小灰抬起头视线跟住他们远去的背影,叼着肠呜呜地叫了两声。   林琛早上有两节课,第一堂细生结束后他还特意去了趟祁硕考试的实验室,祁硕一个人站在电梯口的转角抱着书手心里直冒冷汗。   他努力沉住气一遍遍宽慰自己,已经背过了,全都复习过,别紧张。   反而越想脑子里越空越乱,仿佛所有记忆全部被打乱而他要吃力地重新排序。   “你不有课吗,怎么来了?”祁硕再抬眼看着林琛跟在一帮人后从电梯出来。   “我们下课了,抽根烟过来溜达一圈。”林琛抓住祁硕的手,“二十度的天你冷吗?好像有那个手汗症。”   实验室的楼层在阴面是冷点,但祁硕也真不至于手这么凉。   “没。”祁硕随便往裤子上抹了两下,“我不紧张。”他很认真又刻意地补了句。   多余的动作林琛尽收眼底,祁硕的这模样又心酸又好笑的,他还是顺着祁硕的话说:“好。加油!区区一个小组胚,必过!”   “嗯。”祁硕手指不经意间碾过有些发干的嘴皮,表情专注地点点头。   林琛呆了一会就回去了,祁硕也在一番激烈的短时间记忆后进了实验室。   考试正式开始他甩甩手长舒口气打开显微镜,在目镜下看到那些特别熟悉的细胞后,他悬着的心才算放下,提笔认真地在卷子上书写起答案。   写到最后还是忘了一个,这个在他刚拿到手时还是记得的。他胡乱蒙了个答案填在上面,这一两分的也没什么大碍。   监考是研究生,他见大家答的都挺快,半节课的时间就收卷了。   紧张这么多天在轻松地走出考场后好像不过虚惊一场。   一个班集体拥出教室门,祁硕走到楼梯口时看见林琛双手抱肘靠在窗台上等他。   “你又下课了?”祁硕问。   “水课。走到教室门口看见陈文轩跑了,我也回来了。答的怎么样?”   祁硕这才扬起嘴角笑了笑,“我觉得还行,问题不大。”   “我就说,你背那么多遍指定都会。走吧,跟我去超市,想买点粽子。”林琛说。   “你不去真没事?”   “没事,那老师不点名。你还有四级和期末,慢慢来。”   祁硕挽住林琛一层一层楼梯往下跳,“嗯。”   出了教学楼路面明暗交错,阳光从蔚蓝如洗的天空上直射下来,这温度穿件白T都有些晒。   原本能走树下稍微遮下阳,可他们学校林荫道一直从上往下滴水,上课老师说起那是虫子的唾液,林琛现在都往路中间没有树的地方走。   不同于林琛,祁硕反而很喜欢夏天,这时候家里的山是绿色的不会过于枯败,纯白的洋槐花树布满整条街。   白绿的撞色总能给他一种很强烈的生命力。   学校这里看不到,但白桦和柳树透光也挺好看,要是没有掉唾沫的虫子就更好了。   “操!又掉我脖子上了!”林琛用手嫌恶地擦了擦,“这死虫子好像是学校特产。”   祁硕牵住他的手大步往前跑了几步,“那走快点!”   他们打车还是直接到大润发门口,这回是祁硕主动去排队买烤猪蹄,林琛站在路边等。没一会看见远处小摊在卖菇茑,他给祁硕打了个招呼走了过去。   林琛拎着塑料袋往里装果子,祁硕拎着两个烤猪蹄过来。   黄色的果子像小灯泡,祁硕以前都没见过,他拿起一个问:“这什么?”   摊主阿姨挺热情,“菇茑!外地来上学的吧,你尝一个,不甜不要钱!”   祁硕拿起一个拨开像纸样的外皮露出黄色果肉,他塞了一个在嘴里,清甜的果味瞬间在口中迸开,“好吃!”   摊主阿姨放大嗓门喊了声:“这边还有俄罗斯大菇茑,柠檬味的!”   祁硕惊喜地两眼放光,“这还有柠檬味的?”   林琛看着摊主掀开另一个篮子,他还没来得及劝祁硕,祁硕就已经扯了个袋装了一斤。   林琛试图拦住这个外地人的热情,“你要不先尝尝再买?”   摊主糊弄道:“俄罗斯菇茑好吃,酸酸甜甜的。”   祁硕也符合着:“我也觉得好吃。”   林琛还想拦几句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我爱吃这个是因为它一点都不酸,我吃不了酸东西。”离开小摊后林琛往嘴里塞了两个果子说,“你尝尝你买的那东西吧,现在退还来得及。”   “是吗?”祁硕拿起一个扒皮放嘴里。   那阿姨没骗他,还真是柠檬味的。   祁硕说:“挺好吃,柠檬味的。”   林琛有些狐疑,“不酸吗?”   “还行。你尝尝。”祁硕扒了一个皮喂给林琛。   酸苦的菇茑进嘴林琛五官拧成一团,他就知道不应该相信祁硕的味觉。   “好吃吗?”   “滚。”   “嗷。”祁硕又咬了两个俄罗斯大菇茑。   进超市里林琛将买的东西寄存在柜子里,祁硕拉了个推车跟在他旁边。   祁硕先在水果区买了一大袋新鲜柠檬,林琛挑了些日常要吃的菜和肉。   推车进了粮油区,祁硕看着面粉伸手拍了下,袋子外的面粉扑棱上来,“买袋这个吧?平时做面方便点。”   林琛摇头,“揉面有点麻烦。”   祁硕拍掉沾在掌心的面粉,“但好吃,多筋道,买一袋我做你吃。”   林琛勾起嘴角一笑,“那不麻烦,你买吧。”   原打算这趟来是买粽子的,但甜粽货架还没摆上,一堆五花肉的咸粽林琛皱眉连连摇头。   最后祁硕提议他们可以自己包粽子,没做好大不了蒸一锅米饭,照样能吃。   林琛赞同地点点头,推着车进了粮油区,买了一堆八宝粥的材料。   初夏中午的热空气黏黏糊糊的,回家拎着一大包吃的爬八楼,等进屋他们后背都浮起一层薄汗。   打开房门顶楼的温暖再次让林琛脑袋一晕,他迫不及待扒掉短袖脱了裤子开始裸奔,而后拿着苍蝇拍勾下墙上的空调挂布。   “我要炸了。”这天热得他后脖颈好似有团大火在烧。   趁林琛开空调的功夫,祁硕将买的菜放进厨房并打开冰箱问:“喝什么?”   林琛将遥控器按到十八度,“格瓦斯!”   直到祁硕喂到嘴边的冰饮料下肚,林琛才算放松地舒了一口气瘫在沙发上。   “爽了。”   刚歇下没多久他又弹了起来,“小柿子没浇水,别给我晒坏了。”   祁硕拦住林琛,“我早上倒了。”   林琛还是不太放心,“我去看看。”   前些日子在北戴河的市场上买的甜开胃酒带回家林琛就已经种上了,种花的土还是在路边花园里刨的。   肥沃的黑土地柿子的生长速度比他想象中快多了,一开始还怕活不了,现在都已经全部出了小苗。   “估计等我暑假回来它能结果吧。”祁硕喝了口格瓦斯站在林琛身后说。   “差不多。”林琛顺便给柿子周围松了松土,美其名曰吸收氧气。   “你这个等熟了可以揪下来炒鸡蛋吃。”祁硕逗林琛。   “你滚。”林琛伸腿蹬祁硕一脚,“你刚说暑假。”   “嗯,怎么了?”   林琛收回腿直接坐在地上,“我记得之前看教学日历,考完四级再考两科就能回家。你是不那时候走?”   祁硕点头,“差不多。估计六月二十几号。”   “嗷。我这暑假考驾照去,我得两个月见不到你了。完了,已经开始想你了。”   祁硕向着林琛张开双臂,“我也得想你。来,抱抱。”   林琛放下花洒将下巴靠在祁硕肩膀上,“那之前还说带阿姨去北京,去吗?”   祁硕抿着嘴唇顿了顿,迟疑地回答:“我先回家看看情况。”   “好,我那驾照明年考都行,但你有事一定记得告诉我。”林琛手上沾着灰只是和祁硕紧紧地贴在一块。   “嗯。”   林琛低头看着脚边被阳光照耀的小苗笑了笑,他端起格瓦斯喝了一大口,“一会我去考试,你去学校吗?”   祁硕搂紧林琛精瘦的腰,“去。我六点还有节马克思。”   林琛收了眼分开祁硕,“那我顺便泡个粽子叶,考完我去图书馆,晚上回来咱俩包粽子。”   祁硕尾音里带着笑意,“好,我帮你。” 第88章 芝麻糊   房间里开着空调是凉快了很多,中午忙完林琛换了件新短袖背着包和祁硕再一次出门,开门时稍微用大了点力气,差点一门拍死一只狗。   垃圾桶旁边的那只灰狗滚了半圈站稳跑到林琛面前摇尾巴,祁硕第一次在只狗脸上看到了谄媚和狡猾。   “你怎么上来的?”林琛蹲下身温柔地询问。   小灰很乖地在门口转了个圈,好似在展示自己的温顺与胖乎的身材。   “它不楼下垃圾桶旁边的吗?”对这种亲人的小胖狗林琛是真喜欢,他咧嘴笑了笑抱起狗看着祁硕,“它跟上我们了。”   林琛爱不释手地多摸了两下,试图将狗头递到祁硕面前。   祁硕悻悻地躲开并提醒,“你考试别迟到。”   林琛想撸狗的行为再一次被叫停,“嗷。”他将狗在怀里晃了两下重新放回地上,捏了捏它的前爪,“我走了,你也回家去。拜拜。”   “灰不溜秋的,这小玩意,挺可爱。”林琛下楼拍了拍站在衣服上的几根毛说。   “想养啊?”祁硕帮他拍了拍并撕开刚刚带出来的一支冰棍。   林琛咬住扔掉塑料袋晃晃脑袋,“再说吧。”   对于这种组胚小考试林琛都没放在心上,他下楼骑着自行车单手拿着冰棍就走了,祁硕扫了个共享电驴跟他后面。   树影婆娑在地上落下点点光斑,他们的影子泡在金灿灿的光里被脚步拉长。   夏天灿烂的绿离远望去真是一片生机勃勃。   在学校忙叨了一天到夜里林琛都忘了家门口的狗,但晚上再转上最后一层台阶没想到它还在趴在地垫上,歪着脑袋蜷缩成一团睡着了。   林琛有些惊喜地叉腰,上前用鞋尖轻轻蹭了蹭小狗,“真赖上了。你说它是本来就这么灰,还是单纯的不干净?”   “不知道。”   祁硕尝试性地想摸摸狗头,胳膊伸一半狗就醒了,他又火急火燎地撤了回去。   小灰看见林琛兴奋地摇起尾巴,林琛委婉地看向祁硕,小狗也抬起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祁硕。   一人一狗藏不住事的眼神太像了,其实早上出门他就看出了林琛的意图。   林琛问得很别扭,“咱要不请它,是不是可以到家里坐坐?”   祁硕问得很直接:“你想养他吗?”   “说实话,以前不想,但现在有点。感觉,挺有缘分。多可爱,小玩意胖的像个熊。我小时候有只黄色的小土狗,也这么胖,上学后它就病死了。”林琛捧起来抱在怀里玩着狗,“这但你不是怕狗吗,你要不同意,我可以不养。”   “你得想好以后要遛狗做狗饭还得陪他玩。我都行,主要看你。”   林琛说:“怎么说呢,我哥家里有个萨摩,我看他平时遛着还行,再说我要是遛不动,还有我叔。吃饭,一个碗的事。”   祁硕说:“你得反正想好了,一条狗命不能马虎。”   林琛回答地很果决,“我没问题。”   祁硕离的老远,“你要是觉得没问题,那就养。”   “你真的同意吗?你要是同意我现在给他撇盆里洗个澡,你要是不同意,我给它挪远点。”   “养,养吧。估计也长不了太大,我没事,真没事。”   小灰讨好似的蹭蹭祁硕快要颤抖的小腿,林琛火速抱起它进屋塞进了洗衣盆里。   祁硕站在卫生间门口问:“它会不会掉毛。”   “晚上提醒我买个吸尘器。”   林琛的办事效率总是火急火燎超乎祁硕的想象,上一秒还在门外的狗现在已经进盆了。   “你真想养?”祁硕又问了一遍,他实在怕林琛一时冲动。   林琛着急忙慌地开闸放水,“水都倒好了。”   “嗷。”   林琛激动地说:“我都想好了它的名字了。”   祁硕问:“煤球?”   “什么煤球,洋气点!灰色的,就叫芝麻糊。”   祁硕随口叫了一声,“麻糊。”   “汪!”小狗扬起脖子应了一声。   “它好聪明。”祁硕说。   林琛洗芝麻糊之前还以为这小狗是毛长虚胖,洗了后才发现像个实心的死面馒头。并且它还真不是埋汰,林琛搓了三遍澡发现它就是灰色的品种,看着像串串,只是不知道串了哪些。   芝麻糊到家的第一顿饭是祁硕夜宵煮的面条,它整个脑袋都埋在饭盆里停不下来。   遛狗上厕所林琛发现这狗很乖,到上厕所的时候他会自己刨门,这让林琛觉得它有可能是被弃养,习惯这方面还挺好,省的人教。   狗窝是林琛直接找了床以前的旧被子团了个小方块放在阳台,林琛安置好后摸摸狗头,“旁边的小柿子可不能咬哦!”   祁硕笑着跟他打趣,“你说话好夹哦!”   “肿么了?万一酱只小狗是台湾的呢?”   “我看它有点像西伯利亚来的。”   饭饱下楼玩了一圈芝麻糊到点就睡觉了,生活习惯再一次惊艳到了林琛,他们俩蹲在旁边看狗睡觉看了半个小时。   祁硕也慢慢敢摸狗了,距离他上一次摸狗已经过去很多很多年了。   他怕狗是因为小时候被老家的狗咬过大腿,没出血但留下了一个青紫红肿的大牙印,他瘸着腿走路疼了一周。   在他妈知道这事后还给他一顿揍,被狗咬还挨揍,那之后他就特别怕狗了。   但这么看着一个小灰馒头憨憨地躺在窝里睡觉,平白地还会觉得多一丝温馨。   原先他们兴致冲冲地要包粽子,在有了狗后也没了那份新鲜感。林琛费劲巴力地捆了五个碗大的粽子后发现他是真不适合干这个,剩下的米直接压了一锅八宝粥当早饭。   白捡只乖狗林琛接连发了三条朋友圈,端午假期一大早陈文轩就专门来他这里玩狗了。   林琛放下花洒一路小跑去开门,芝麻糊跟在林琛身后蹦蹦跳跳地迎客。   “你在哪里捡的?萨摩吗?”陈文轩进屋直接抱起地上的狗转了一圈。   “自己主动送上门的,零元购。不知道什么品种,我打算过些天考完试带它去做个体检。”   “我靠,真的好可爱。它叫什么名字?”   “芝麻糊。”林琛抽着烟说,“吃粽子吗,是我们做的。”   “吃。”   他刚说完祁硕就端着快和巴掌一样大的粽子出来,“你吃完这个都不用吃午饭了。”   “嚯,这么大个,你俩包地雷呢!”   “八种馅料,主打一个实惠。”   陈文轩双手捧着粽子啃了起来,“你这玩意都可以就咸菜吃了。”   “有拌干豆腐,那个鲜族的店里买的,林琛早上就这么吃的。”祁硕提醒陈文轩。   “好好,谢谢。”   陈文轩这边吃个不停,转头看见林琛蹲地上在捣鼓他的番茄,粽子粘住嘴他含糊不清地说:“你还中中上了。”   “什么?”陈文轩的叽里呱啦林琛没听清。   “我说,你还真种上了。”陈文轩咽下口里的的糯米重复一遍,“你这糯米真糊嘴。一会那狗借我遛遛。”   “遛呗。是。”林琛掐了烟拍了拍土起身站起,“粽子是不还行?”   “挺好吃!”陈文轩腰身靠在窗台上,满嘴胶粘着说:“你这玩意啥时候结果?”   林琛指着枝头上的几个绿色小尖说着:“长挺快,估计八九月份吧。”   陈文轩伸手碰了下叶子,被林琛一巴掌拍在他的手背上,“别碰!再给我碰坏了!”   “呦呦呦!就这么碰两下能坏啊!这玩意……我操。”陈文轩不听劝,手指头轻弹了一下枝干,一个绿色小枝跟碰瓷一样掉了下来。   林琛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手里的半个烟头瞬间揉碎,只见陈文轩裹起粽叶随便用手擦了擦脸逃离出他的视线。   “我对象她也喜欢狗,我还要去找她,先走了,拜拜!”   “陈!文!轩!我操你大爷!你他妈滚回来!”林琛脸上布满黑线,跺着脚气势汹汹地顺手抄起一个拖把棍追出来。   陈文轩手脚够快,逃难之际还不忘胳肢窝里夹着一脸懵的狗,嘴里叼着吃一半的粽子开门跑了。   只剩林琛一人黑着脸在客厅中凌乱,过了会悲伤地走进阳台。   他往常生怕渴一小时的小苗被陈文轩就这么一巴掌拍断了。   没事,没事,不生气。   大不了一命抵一命,大不了过两天卸陈文轩一根胳膊。   不生气,不生气。   林琛一开始还在平静地自我安慰,到后面盯着一根苗他都快成斗鸡眼了,实在怒火难压拿起手机给陈文轩连发七条六十秒的语音。   六十秒是语音的极限但不是他的极限。   陈文轩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压根就没点开听。   林琛在地上蹲了一会,心疼地捡起叶子捧在手心里,碎步进了厨房。祁硕看着林琛这悲伤可怜又好笑的模样差点笑出声来,但还是努力憋了回去,“怎么了?”   “死了。”林琛举起小苗在祁硕面前晃晃。   “陈文轩啊?”   林琛眼中饱含杀气,“是。他也快死了。”   祁硕擦掉手上的面粉摸了摸林琛的脸,“同意,抽他!”   陈文轩还狗的时候把狗放在门口敲了下门就自动离开了,这时候找林琛他怕林琛把他做成骨头汤喂狗。   但还是躲得了初一没躲过十五,上课的第一天被林琛追着摁教室地上踹了两脚。   陈文轩骂骂咧咧回宿舍找祁硕告状,祁硕带着耳机听四级听力,半天都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端午三天假也是这学期最后一个假期,往年端午左右都是各种高考的信息,但现在高考冲刺也已经在他们的生活里淡去。   简单的假期过后跟着来的是医学生的劫难考试月,幸福的日子过得很快,时间越快祁硕心里就越慌,他也格外珍惜和林琛待在一块的每一分钟。   林琛那晚说得对,他在害怕,他一直都在害怕。   他不知道暑假回家会是哪种场面,但该来的迟早都会来。   祁硕还是会从噩梦中惊醒,这事他一直瞒着林琛。他不想过分地杞人忧天,但梁春华的每一通电话就像病危通知书一样砸在头上。   一个电话一种死法。   这把刀悬在他的脖子上,不知道梁春华什么时候出事哪种自杀方式。听着梁春华要死要活的描述,噩梦会不停地放大他心中的恐惧。   考四级时他还是紧张了,前一晚躺在宿舍床上强睡着。考试在周六,林琛遛完狗专门从家里过来学校陪他,天气暖和到早晨的太阳都在他的后背捂出一层汗。   一早上林琛靠在宿舍楼下的花坛上等祁硕,见面时就看见了祁硕眼下的乌青。他问:“没睡好吗?”   祁硕强行打起精神摇头否认:“没有,睡得还行。”   “你的黑眼圈在那里摆着,我不瞎!”   撒的谎被戳破,祁硕老实点头,“嗯。有点。”   “你耳机呢?”林琛问。   祁硕面色不改地说:“在包里。”   林琛视线扫了一圈他身后,“包呢?”   祁硕摸了下后背,“我操。”他忘了带包。   “不拿耳机考什么?”林琛骂了一句跟着他上了宿舍取耳机。   陈文轩见这两人回来:“你怎么又回来了?李然和何岩早就走了,你可别不赶趟!”   “取东西。”祁硕拽下床上的包。   陈文轩又转头问林琛:“你又干嘛去?”   林琛轻描淡写:“家属陪考。”   陈文轩翻了个白眼,“我就多余问。”   “耳机,准考证,涂卡笔,记得带笔!”林琛站一旁一样样嘱咐着。   “带了带了。”祁硕把东西从包里取出来都塞兜里,和林琛一块向考场走去。   林琛知道祁硕紧张,他紧紧握住祁硕的右手,果不其然手心里全是冷汗,“还说不紧张。”   祁硕自己都没注意,“有,有吗?”他攥了攥林琛的手指才发现手心是好像有点湿。   柠檬色的阳光晒在来往的人群后背,林琛将祁硕带到教学楼的阴凉下仔细安抚他:“就三十块钱一小考试,你正常发挥指定能过。你学的时候我也是见过的,四级也不是很难,你平时做题也还可以,不用紧张。再说考不过怎么了,咱学校还有研究生考四级的。我就坐在你楼下,我远程将我的蒙题的运气传送给你。”   祁硕无意识拧着的眉稍稍松开了点,抿了抿嘴唇简单笑笑,“嗯。我知道。” 第89章 我会想你的   六月燥热,两个多小时的考试林琛坐在一楼大厅里嗦着冰棍等着祁硕出考场。   等看时间差不多了去附近便利店里买了个雪糕站在门口等他。   祁硕的座位在第一排挨着走廊,在写完作文的时候他心里对这场考试的所有多余情绪就已经全然消失。听力答的还算不错,七七八八的选项都在文章里,能听个大差不差,在赶着最后十分钟写完选词祁硕放松地长舒一口气。   交卷后他第一个拎着耳机飞奔出考场,出来后第一眼就看到林琛站在前方的大门口。他索性大步上前张开手臂抱住林琛塞进怀里,林琛因为晒了太阳这会胸膛火热。   “跑出来的!这么开心!”   拥抱了一下后祁硕松开林琛,眸中带笑道:“能考多少那都已经不重要了,考完就好了!”   “也是。”林琛把雪糕递给祁硕,“刚买的,再不出来就化了。”   祁硕将冰棍塞在嘴里,“四级考完我也就心安了。”   “剩下的期末你也不用慌。”   “嗯,反正慢慢来,感觉考试考多了也就有感觉了。”   其实平时学习和考试突击还是有点差别,考试不但要会总结并且还得短时记忆好,平时学习就能怎么学就怎么学吧。   “是。你还能学吗?要不要这会学习去。”林琛问。   “能!接着学,区区一个组胚!”祁硕现在彻底自信了。   林琛将包拽到头顶上遮光,顺道低声骂了句,“凭什么你们不学细生!”   林琛早上来时顺便带着要复习的书,在食堂吃过午饭后和祁硕一块去了书店。   阳光淹没摊在桌上的书本,林琛的衣角被染上金黄色的光。   他起身拉好一旁的窗帘,藏在里面的粉尘无处遁形,阴影吞没祁硕的半个发光的后背,他手里不停写着密密麻麻的笔记。   他自认为所有的焦虑都来源于往常的不努力。   图书馆里因为期末爆满,年底要考研的也在奋发图强。   学校的自习室里没有空调,天气加人多,这时候里面闷热至极,刚进去坐不了多久全身已是汗流浃背。   尽管这样自习室里从早上五点到晚上十点还是抢不上位置。   书店里有空调好点,但考试月的人也非常之多。   林琛每天直接骑着自行车直接来书店,祁硕下班后还能带他出去溜一圈吹吹晚风。   大一的寝室楼层里还住着大三的,夏日昼长,这里凌晨三点就能天亮。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外面照进来时祁硕就会醒来,睡不了多久四点的时候就能听见外面走廊里的声音,都是早起去学习的。   高度学习也会神经紧张,但也能带给祁硕更多的充足感。   和林琛在一块学习,也是忙碌之中的幸福了。   林琛的看书状态特别好,节奏很稳,网课和做题连着来,祁硕跟着他学稳了不少。   考组胚的那天上午下了场大暴雨,雨丝卷着柳树枝满学校的飞,早上考完林琛蹬着两个轮带祁硕冒着雨飞出了学校。   “考完这破玩意,我他妈比高考还兴奋!”   高中不及格那就是不及格,大学的不及格可就是挂科,交了试卷他们打心底里觉得放松。   “你别说,我高考都没这么认真!”   大中午的他们去吃了豆腐汤,天气热吃点清淡爽口的胃里很舒服。回家时雨停了,能够晒死人的太阳又冒了出来。   阳台上已经干透的短袖在微风中左右摇晃着,祁硕靠在沙发上手里剥着柠檬,柠檬的清爽在空气中散发开来,阳台上的甜开胃酒鲜嫩的枝芽往顶上窜,芝麻糊蹲在角落睡觉。   这狗的生活习惯真有点随他们,能吃能睡。   林琛在浴室里冲澡,没一会浴室门被打开,随着阳台的过堂风带出一股干净的柠檬沐浴露味。   刚洗完澡的林琛穿着件及膝的短裤出来,光着上身头上盖着毛巾,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着水。他膝盖跪上沙发窝在祁硕旁边,顺便戴上桌子上的沉香手串。   这个手串自打祁硕送给他除了洗澡一直戴在胳膊上。   祁硕摸了摸他还湿着的头发,放下柠檬接过毛巾帮他擦着头发上的水。   “这会好轻松啊!”林琛说。   “嗯。”祁硕抿紧了嘴唇,擦干水分后他将毛巾挂在一旁扶手上抱过林琛,轻声说道:“我后天回家的票。”   林琛在祁硕怀里转身指尖微微触碰了一下那双清浅的眼睛,“还有两天啊!最近考试过得好快,走了我得想你。”   “嗯,我也会想你的。”   林琛再次抱住祁硕,湿润短刺的头发碰到祁硕脖颈凉凉的,“假期五十来天得有快俩月,我第一次觉得放假好漫长。”   “我再回来的时候番茄就熟了。”祁硕掌心抚过那光滑的后背,指尖轻轻在凸起的脊椎骨掠了几下。“晚上咱俩一块去江边走走,我看网上说那边新开了一家烤肉店,去尝尝。”   “好。”林琛下巴点了一下,“小柿子等你回来我们一块吃。”   祁硕紧紧箍住怀里的腰,“嗯。”   江边仲夏夜的晚风很是动人,一如他们初见时的那个夜晚。蓝黑的苍穹之上闪着点点明星,路旁的白桦树枝繁叶茂,蝉鸣鸟叫藏在树林里多了几分热闹。   两人步伐缓慢悠闲地走在江边,芝麻糊扭着屁股走在他们前头。潮湿的夏夜牵在一起的掌心有些粘腻,但谁也不愿意松开手。   “再过两个月,就是咱俩认识的一周年了。”林琛踩在一片枯叶上脚底发出细微的咯吱声,“我特开心能在大学遇到你。”   祁硕深以为然地点头应承:“我也是。你生日的时候,估计那会儿我能赶回来。”   林琛问:“你打算送我什么?”   祁硕反问:“你想要什么?”   林琛看着芝麻糊甩起来的毛尾巴思索了一会才给出答案,“我不想要买的东西。哎对了,你来的时候记得带两条蘭州。”   “没问题。”祁硕笑了笑,“那生日我给你转两万块钱。”   林琛嘿嘿一笑,“两万行。对了。你那些钱还在我这里存着,零零碎碎有一万多了。”   祁硕说:“这么多了?那够大二的学费了。”   “嗯,你要吗?”   祁硕摇头,“不要,你拿着吧。我拿手里没两天就花没了。”   “行,我先帮你看着。你后天几点的票?”   “下午。”祁硕忘了具体几点了,这个要离别的数字他不是那么想牢记,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下午五点。”   “后天早上咱俩一块去超市买点吃的,你可别再饿着肚子回家了。”   “嗯。现在坐车坐习惯了,我感觉我晕车好点了。”   “那就行,慢慢会习惯的。”   快要分别的日子过得很快,不管多么珍惜的想让时间变慢,两天也只是寥寥的四十八小时罢了。   芝麻糊也能察觉到祁硕的离开,他最近这两天都特别黏祁硕,一直跟在他腿后让他带着自己玩。   祁硕也越来越胆大,从一开始只能林琛抱着他摸摸,到现在他也可以主动地顺两把狗毛了。   不得不说,这狗是真胖,还没来几天现在都快长成一个灰毛线球了,再长下去得开始偷袈裟。   临走的早晨林琛和祁硕一块去超市买东西,林琛还买了俩罐头让祁硕揣着路上吃。   中午林琛做了一桌的菜,但吃饭时谁的兴致都不高,芝麻糊脑袋埋在狗盆里都嚼得很慢。   “开心点,也就俩月而已,到家记得给我打个视频!”林琛安慰着说。   祁硕勉强咧嘴点头应了一下,但他总有种说不出的茫然如海潮般一层层往心口涌。   是从未有过的慌张和恐惧在悄无声息地膨胀,但现实明明什么都没发生。   中午饭后陈文轩借走了芝麻糊,家里只剩他们两人。   下午的阳光照射进房间,他们闲坐在床上窝在一起刷视频,什么都懒得动了,只想安静地抱在一起。   林琛攥紧祁硕的手,“以后别再抠手,多疼。”   “还好,有时候都感觉不到,我皮厚。”   “那也不许抠,不好看。”   “好。”   祁硕侧过身子挨到林琛面前,没一会他主动吻住林琛的嘴唇,“咱俩做吧。”   林琛有些欲拒还迎地回吻着,气息错乱的时候补了句:“你待会还得赶车。”   话是这么说,分别之时这件事是拒绝不了的,林琛也想。   只是吻了两下挂在身上的衣服就不知道去哪了,有爱的触碰真的很甜腻。   林琛最喜欢祁硕的棘突,在他仰着头接受亲吻之时,指尖轻划过他的棘突,再往下。   性感至极,让他流连忘返。   柠檬的清爽被一点点掠夺,夏日独有的潮湿慢慢散开。   “琛哥,我会想你的。一定会的。”到最后的祁硕甚至哽咽了声音。   他变得越来越矫情了。   但控制不住。   林琛不停安抚亲着他,“没事没事,我和糊糊等你回来。”   “嗯。”祁硕走之前带走了放在窗台的相机。   自古车站多别离,林琛随便买了张短程票陪祁硕在候车室等到最后。等车时他们闲聊瞎扯了一堆有的没的,只是紧握着彼此的手,祁硕的手到最后越来越凉。   最后林琛看着祁硕背着书包的身影跟随长串的人流进了检票口。   祁硕在上车前最后向林琛招手,“拜拜!八月份见!”   他喊出来的模样像是在答应林琛一个约定。   林琛跳起来招手回应他:“拜拜!八月见!” 第90章 我好像走不远了   火车卧铺上祁硕睡了两天,坐车喜欢空着肚子好像已经成了他的习惯,和是否晕车无关了。   林琛买给他的东西基本没怎么吃,原样装在袋子里。   下火车后祁硕推着行李箱出站,这边下着小雨,夏日的雨一解西北的干旱燥热,远处的山埋在四起的大雾不见踪影。   他是这趟车上唯一下来的乘客,周围安静的有种死寂,只有万向轮在碾过石砖地发出咕噜的声响。   他边走边掏出手机,雨水打在屏幕上聚成小小的水滴,他指腹抹过水痕,拨通了林琛的电话。   林琛接到电话第一时间按下接听,屏幕里闪现出祁硕的脸,林琛面露欣喜,“到了吗?”   祁硕说:“嗯。刚下车,这会出站。”   林琛靠着窗台问:“坐这么久的车累不累?”   “还好,想着你不是很累。”   “嘴好甜啊,你们那边是下雨了吗?”视频里的林琛身后是阳台,阳光照在他身侧,背景是万里无云的蓝天。   “嗯,小雨。”   “带伞了吗?注意点别感冒了。”   屏幕开始晃动,祁硕拎起行李箱在下楼梯。   “嗯。你说,我在听。”祁硕说。   “好。你走了我真体会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好想你啊!”耳机里传来的林琛声音甜腻腻的,刚好解了这阴雨天他的忧愁。   死寂的阴天里唯有这声音是鲜活的,祁硕下了楼梯后对着屏幕笑笑,“我也想你,非常想你。”   “对了,你这才走了两天,我的柿子就已经有花苞了,你看,现在只有一点点。”林琛翻转视频对准泡沫箱里的番茄苗,枝丫的上面有一个米粒样的小花苞,“让它慢慢长吧,你如果吃不上,我就晒成番茄干等你回来。”   “嗯,挺不错的。”祁硕说。   “麻糊!过来和你爹视频!”林琛对着房间喊了一声,没一会屏幕里多了一张毛茸茸的大脸狗头。   “哈喽啊糊糊!”祁硕挥挥手和芝麻糊打招呼,芝麻糊在林琛怀前蹿着跳了两下。   “感觉这狗再长长就成蕉太狼了。”祁硕说。   “现在就挺像了。”林琛扒开狗头,继续呲起大牙看着祁硕问,“你这会儿先去干嘛?回家还是去公寓?”   祁硕说:“先去吃个早饭,买俩包子。”   “还是咱俩上次去过的那个摊吗?”林琛问。   祁硕点点头,“嗯。”   “那你去吧,到家后再给我打电话。拜拜。”   “好,拜拜。”   祁硕买了两个洋芋包子,行李箱的轮子上已经沾满了泥水。   他将行李箱放在桌子,扯了张卫生纸擦了擦手机屏幕上的水痕。这回的包子有点夹生,土豆太脆不是他喜欢的口感。   咬到第二口时手机铃声响起,屏幕显示梁春华。   “你到了吗?”梁春华声音喊出。   祁硕声音很低沉,就如同这阴雨的天气压下来的乌云一般,“到了。”   “那为什么还不回来!”依旧是那质问指责的语气。   “没吃饭饿了,刚下车在外面吃包子。”   “家里是没吃的吗!立马滚回来!”她刺耳的声音能刮破耳膜。   “好,马上到。”   祁硕大口三两下吃完夹生的包子,拎起行李箱在路边拦了辆出租。   进门后房间里没有开灯,乌云遮盖了天色,房间里也如同黑天没有半点光亮。   梁春华看见祁硕进来,开门见山地说:“你来的刚好。待会儿咱俩租辆车,我要去你奶奶家!我要去闹她,我过得不好谁都别想好!我要把我这些年受的所有委屈全部还给她!”   祁硕两天的奔波此刻有点没反应过来,他将行李箱放在门口后,在鞋柜里拿出拖鞋换上,“不是,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你没看见你妈犯疯病了吗?我为什么这样还不都是你们逼疯的吗!你们就要承担代价!祁家人谁都别想躲掉!”梁春华的烫卷有些枯燥盘在头顶,嘴角不停在扯动,双下巴的肉都更随着话语来回抖着,神态宛如一个市井泼妇。   “人家好好的,也没招你惹你。我爸跟你离婚也大半年了,到底怎么了又?”祁硕在梁春华杯里续了些热水。   梁春华怒吼着:“你就说你去不去吧?你要是不去,今天你就滚!就当没我这个妈!我也没养你这样的杂种!到时候我死了就是你逼死的我,我的钱你一分也别想拿到,我全都给人捐了。”   “你以为你有几个钱啊?那点钱我不稀罕我不要了行吗!明天我带你去医院!”   “你敢?”   祁硕斩钉截铁地说:“明天就算是绑,我也会把你绑去医院。”   “我这么一个快要死的人,你非得这么逼我吗?”   “没有人逼你!”祁硕这声是突然吼出来的。   “祁硕!我真想一把掐死你!”梁春华端起半杯热水泼在祁硕脸上,站起身走到祁硕面前指着他骂道:“我当初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畜牲!从你偷我五百块钱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不对劲。果然祁家的全是杂种!老杂种生的小杂种!你们爷俩没一个好东西!”   得,又是五百块,那五百块钱好像成了他这辈子也说不清的耻辱柱。   祁硕胳膊抹走脸上的水,粗声喊道:“对!钱就是我拿的!我承认了,你满意了吧!我十恶不赦!我该死!可以吗!”说话时他眉间残留着的水迹聚集成几颗大小不一的水珠顺着眉骨滚下。   像流不出的眼泪。   “你这个没心没肺白眼狼的畜牲!我打死你!”梁春华一个耳光甩在祁硕脸上,拳头不停打在祁硕身上。   祁硕额头青筋暴怒,强行按住她的手,将她固定在沙发上坐下,“闹够了没有!你还想这么折腾到什么时候!”   “我折腾?我折腾?”   接着又是一阵刺耳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   这笑一声一声像午夜的凶铃,又似刑场上宣判死亡后的钟声,恐惧和不安如窗外的铅云一样紧紧包裹住祁硕,让他无处可躲。   暗淡的天好像更暗了,风卷着树枝左右疯狂摇摆起来。隔着布满雨水的玻璃,祁硕看着一根树枝被风刮断从高处砸下。   “妈,妈,没事,我带你去医院,我们去医院看。”祁硕试图安抚梁春华。   梁春华坐在沙发上不停扇着自己的脸,她边打边笑,“我无能!我怎么就这么可怜呢!为什么别人的家庭都好好的!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是恶魔!他要逼死我!他太恶毒了。我怎么生了这样的人?”   每句话都像钉锥一般死死地钉在他的血肉里。   祁硕的脸色比窗外的天气还要阴郁,他没有申辩,任由梁春华闹着。   “我的天,我竟然和这样一个人生活了二十年。他们都要逼死我,都要逼死我!我活的太悲哀了!”   祁硕心灰意冷地攥了攥拳,思绪成功被窗外的大雨裹挟,随着折断的树枝一起掉落在无人问津的街角。   林琛没再等到祁硕的电话,百无聊赖间决定先去三中看看宋乐,按时间她应该也快期末考试了。   他和往常一样买好东西站在校门口等她,但陆陆续续人都几乎要走光了,宋乐也没出来。   林琛还以为自己是没盯住,本打算就这么离开时,思索了一会还是转身直接进了学校。   他找到了宋乐的教室,走廊里已空无一人,太阳的光照射进来,形成明暗交错的阴影。   他站在窗外向教室里看去,一个扎马尾的小姑娘趴在桌子上睡觉。   林琛进教室叩了叩桌角,梆梆两声。   宋乐前额的刘海被压的有些凌乱,“哥,你来了。”   “嗯。”林琛跨坐在宋乐前面的板凳上,把带来的吃的放在她桌子上,“怎么不回家?”   小姑娘勉强笑笑,脸上呈现着不健康的病态,“你知道的。”   林琛没多说什么,只关心地问着:“早饭吃了吗?”   宋乐摇头,“没有。”   “在这里呆几天了?”   “就今天。”   宋乐撒了谎,她中午没回家这是第三天了。   他爸在家时她妈妈还会顾忌一点,但最近他爸中午总是要加班,她回到家里没有午饭,只能呆在那个仓库一样的小卧室里,听着客厅里姐姐和妈妈的碗筷叮当响着。   林琛从兜里掏了掏,记得这个裤子里之前开学买被子装了几百现金,摸来摸去还真掏出来四百块钱。   “这钱你拿着,放教室里。别让她看见,中午留着吃饭。”   宋乐伸手拒绝,校服衣袖上滑了几分,腕骨处的新增的两条伤疤赤裸裸地亮在林琛眼前,“哥,我不能再要你的钱了。”   林琛拽过她的手将袖子卷上去,但凡是能看见静脉的地方全是大小一样的疤痕。   宋乐想要缩回手却被林琛紧紧抓住手腕无法挣脱,两人沉默着谁也不说话。   这时候哪里还能想到什么绿毛对象,不用问就能猜到分手了。   林琛看了一会那些疤放开了宋乐的手,“钱你拿着,这没多少,留着吃饭吧。”   宋乐没去医院查过抑郁情况,查出来又能怎么样,摆脱不了的家才是这一切的原罪。   林琛没多说什么,轻飘飘的语言总是无力的,什么也做不了。   “嗯。”宋乐收下钱后肩膀颤抖着,眼泪瞬间夺目而出,“哥,我……”   林琛心里很不是滋味,轻拍了几下她的肩膀,“别哭了,我带你吃饭去。对了,这些吃的你放这里。”说完他把带来的吃的塞宋乐桌洞里。   “嗯,谢谢哥。”   天气热林琛带宋乐在学校附近吃了冷面,酸甜可口的面条宋乐没吃多少就饱了。   宋乐看林琛吃着面说:“哥,改天带我看看你的芝麻糊吧,挺可爱的。”   林琛点头:“下午打算带出来的,那胖玩意不动弹叫不出来,晚自习我给你带过来。”   宋乐说:“嗯,谢谢哥。”   餐馆里有空调他们多呆了一会,在快到上课时间林琛结了帐。   阳光拉长一高一矮的身形,空气中的热浪一层层吹在身上。林琛在奶茶店里给宋乐买了杯草莓味的圣代,他要了杯全糖的柠檬水。   “八月份高三,明年就高考了。快了。”林琛晃了晃杯里的冰块说着,“考完赶紧换个地方,离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远点。”   未来的憧憬永远都是安抚人心最好的借口。   宋乐搅了搅圣代上的草莓酱,脸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表情说:“哥,你要是我亲哥该多好。”   林琛有点生气,但也不敢吼太大声:“你他妈要是拿我当亲哥该多好!我上回说的话你是半点都没听。”   宋乐抿了一口塑料勺子机械地点点头,多余没再回应,只一勺一勺舀着很快化成奶昔的圣代。   夏天好灿烂,可春夏秋冬于她每一日都是难熬的四季。   “哥,你不懂。活着挺没意思的。”   “哥,我有时候真的很饿,我也好冷。我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她为什么要扯着我的头发往墙上砸。眼冒金星是动画片里的词,可我真的见过。”   “哥,我好累啊。我好像走不远了。”   在临进学校前宋乐突然打开了话匣子,这是她对林琛最后说的三句话。   她很平淡地叙述着,林琛在一旁静静地听,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宋乐说完向林琛摆摆手进了学校,帆布鞋底踩过几个树荫下的光圈离开了林琛视线。   林琛眯眼抬头瞥了下刺眼的太阳,若有所思的在如火的日头下晒了好久。 第91章 仔细点别被绿   旁边过来几个大爷摆上棋摊,林琛回过神,他打开手机,阳光照射下屏幕上是一片黑。他蹲地上用胳膊挡住光线屏幕亮度调到最大,暗灰的通知栏里没有一条祁硕的消息。   陈文轩倒是发了一堆约他出来打球,林琛回过去一条语音,“位置发我,来了。”   下午三点的球场上没多少人,陈文轩今天发挥特好,连连进球,林琛一脸没精打采样。   “怎么了?丢魂了!”陈文轩问。   “下午热,不想打。”林琛手掌托起球投向篮筐,球还是没进砸在筐上,垂直落向地面来回弹着。   林琛没多少心情玩了,拿起地上的水瓶拧开对着太阳喉结滚动猛喝了几口,一瓶水几口就没了。   陈文轩捡球过来,林琛丢给他一瓶水,陈文轩边拧瓶盖边说:“我理解你。我对象也回家了,人走了我还怪想的,不然我也不稀罕和你出来。”   林琛捏扁空了的塑料瓶转上盖子,“不是。”   陈文轩刚盘腿坐地上,一下子弹跳起来,“我操,腚快给我烫熟了!”他揉着屁股接着说,“主要呆家里太无聊了,我寻思叫你出来玩玩,找找当年单身的感觉。以前你说咱俩单身的时候,在网吧泡三天还有精力晚上打个球。这谈个恋爱给我整的有点虚,干点啥都没劲。都感觉不如谈恋爱有意思。有时候我女朋友回我消息,我跟个二傻子一样抱着手机乐半天。”   林琛滚过篮球坐在上面,“怎么?你对象也不回你消息啊?”   “那指定不会啊!不回消息谈啥恋爱啊?祁硕不回你消息啊?”   林琛将地上的两个空塑料水瓶投进远处的垃圾桶里,“他一到家跟蒸发了一样。他的消息我秒回,我的消息他轮回。”   “不会吧?玩失踪冷暴力可不是什么好兆头。”陈文轩提醒,“你仔细点别被绿。”   “你他妈能不能盼我点好。没吵架,他估计就是忙,没看见。”   “多忙能不回消息?我们又不是没忙过,我之前在导员眼皮子底下干活我还回我对象消息。我操,你长点心吧。”   “不会的。我就是顺口一提,我们感情很好的。对了,江北昇过两天回来,他把他家的狗也带过来,到时候能和糊糊一块玩。”林琛站起身揽起地上的球扔给陈文轩。   “我就是给你提个醒!”陈文轩说,“江北昇,来就来呗,我可不乐意见他,他是我最烦的gay没有之一,他家狗比他可爱多了。”   “那我到时候把他家狗牵出来你单独玩。”林琛笑了笑,“再玩两把,就回家!”   “来吧。”陈文轩抱起球,“你确定他真的不会绿了你?可别人面兽心。虽然但是你拱了我们宿舍的白菜,但白菜要是敢绿了你,我指定果断站你这边然后拔了他!”   林琛一脸无语,“你滚!电视剧看多了吧你。”   陈文轩的瞎扯淡林琛没放在心上,如果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他们就不是他们了,这恋爱早就散了。   晚上林琛带着芝麻糊去找了宋乐,芝麻糊的体型在讨小女孩开心这方面是有点能力的,宋乐难得地笑了很久。   回到家洗完澡后祁硕回了他的消息,说白天有事在收拾行李。   林琛没多问,抱着芝麻糊依旧开心地聊了一晚上,祁硕一点没多提在家里发生的事情。   第二天祁硕再次机械地进了那个精神病院,他熟练地装好随身要带的物品。   杯子、碗、筷子都不能用陶瓷或者玻璃的,只能用塑料的。   出租车一圈圈地在山上转圈时,他心里木然地少了份第一次的祈祷。   这次住院换了个大夫,是心身科的薛大夫给梁春华看病。   进诊室第一眼这母子两看着一个比一个憔悴,薛大夫不禁对着祁硕发问:“你是病人还是家属?”   “家属。”   “好。那是你妈妈?”   “嗯。半年前在心理I区住过。”   “嗯,我调下病例。”   梁春华见大夫半天没有动静,内心着急到双腿开始发抖,她急切地拉住大夫的手询问:“大夫,我这个疯病到底能不能治好?我现在只想死!我想打我自己。”   薛大夫也是见多识广,她安慰梁春华:“你这问题不大,就一个分离转换,我能治好的。”   “好,谢谢大夫,谢谢你的大恩大德。”梁春华说完就要做跪地的姿势。   “不至于不至于。”大夫见此立马接住她的胳膊,顺便吩咐着祁硕:“先带你妈住院去吧。”   “嗯,谢谢大夫。”   有护士开门接他们入院,依旧是那个锁死了的病房。   半年多了,是一点变化也没有。   梁春华住进医院心安没再闹,晚上吃药前才起了点争执。   这里的病人吃药都是护士看管,一片一粒地装在小盒子里分好送到手里的。梁春华拿到药后扔在了地上,她怒气冲冲地喊道:“我的那个黄色药呢?”   黄色药片是喹硫平,梁春华对它几乎上瘾。   祁硕捡起地上的药片,“换了,那个药对血压不好。”   “换什么!她不知道那是我的救命药!”   没一会祁硕找来了大夫,薛大夫说:“喹硫平吃了对身体不好,我给你换了。”   大夫在时梁春华没吱声,走后她哭着对祁硕说:“你去求求大夫让她把那个药给我换上,我没有那个药睡不着。”   “人说了那个药对身体不好,大夫还能害你吗?”   “你懂什么?这女大夫一看就没多少本事,那个什么硫平我吃了半年多了一直好好的。”半年时间梁春华的病几乎恶化到现在可以随意伤人的地步,“这女的狐狸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谁知道是陪哪个领导坐在这位置上的!”   “大夫好坏跟男女有什么关系啊!人家正经博士毕业的,你别事多瞎造谣行吗!”   “我怎么事多了!让你陪护不就是照顾我吗!我有病你不是不知道!”   祁硕低声敷衍着:“随便你吧。”   “就你这样,我的财产你一分钱也别想拿到!”   祁硕嫌烦锁门出去了,刚好这时候薛大夫拿着诊疗单看见屋内的情况拦住他的胳膊。   薛大夫说:“你妈妈那个问题不大,你不要老是那么惯着她。她所有不合理行为你尽量都给她怼回去,癔症的患者就是这样。”   祁硕叹了口气,他也试图听大夫的话,“那她要自杀自残哭闹怎么办?”   “冷处理啊!她这个病不折磨她自己,但很耗家属。你不要担心,你进来时也是签过安全协议的,她闹起来我们护士会把她绑起来的。”   保护协议,祁硕回想他是签了一堆不知道干什么的协议书。   “癔症的患者的确情绪会有一个高涨期,有可能真的产生自杀这种行为,你把她绑起来就好了,绑起来又不是害她。”薛大夫接着说,“你不要负担那么重。”   祁硕吃力地滚了滚喉结,“她受过家暴,目睹过车祸。”   “昂。”听完这个薛大夫短暂顿了一下,而后再次郑重地解释着:“这都不是理由。你们不要因为这些事情一直纠结着,那些事都过去了。你现在不要管她。”   祁硕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嗯,知道了。谢谢大夫。”   祁硕靠在医院的走廊前叹了口气,调整好心态后重新进了病房。   看到祁硕进屋梁春华剜了他一眼,“大夫来找你了?”   祁硕点头,“嗯。”   “说什么了?”   “让我们别顺着你。你这病越顺着越严重。”   “不可能!”梁春华非得犟,祁硕也犟。不一会她的病情复发,开始坐在床上哭闹,祁硕以前还会安抚她,现在听了大夫的话只是站在一旁。   梁春华闹了一会后开始扇自己的脸,祁硕也只是冷眼看着。   自残性的行为没有得到注意,梁春华跳下床开始打祁硕。   祁硕稍微用了点劲把梁春华按回床上,打算开门出去,梁春华光脚从床上跑出病房,在楼道里追着祁硕打骂,“你这杂种和你爸一样还想打我!看我不打死你!”   梁春华的力气到底没有祁硕的大,祁硕紧紧按住了她的手,“我没打你!”   “你没打我你现在在干什么!”   梁春华一句给祁硕说懵了,他手上稍微松了点,梁春华挣脱开他,祁硕没防备被她推到在地,紧接着两个耳光甩在他脸上,膝盖也被踹了一脚。   闹剧没多久引来了护士的注意,几个护士见怪不怪地拿着黑色束缚带过来绑住了梁春华,将人强制带回病房,手脚都绑在床头上。   祁硕瘫在地上被一个好心的大叔扶起,“小伙,没事吧?”   “没事。”祁硕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感觉了,两个字轻的好像是从口中飘出来一样,“谢谢。”   梁春华被绑在床上口里不停地骂着,祁硕一个人坐在休闲区,他习惯性地摸了下兜找烟。   忘了,这是医院,不让抽烟。   “小伙子,刚来啊?”说话的是刚刚扶他的那个大叔。   祁硕抬起头回他,“第二回了。”   “放宽心,我这都第四回了,我那闺女也就和你这么大点。”   医院的纯白好像更能掩盖这百态人生的悲伤,燥热的夏天被这里的空调隔绝掉了温暖的阳光。   祁硕后背打了个冷颤,指尖摸了摸鼻子。   大叔接着问:“你读大学吗?”   “嗯,要大二了。”   “哎。”大叔眯起眼看向窗外,常年抽烟发黄的手指摩挲着早已暗沉的手机壳子,“慢慢熬吧。路还长着。”   这话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大叔走了后祁硕拿出了手机,对着屏幕他捏了捏脸强制放松面部肌肉,拨通林琛的电话。   “嘿!今天在忙吗?”林琛镜头晃动,背景是他们小区前的路。   “嗯。你在外面吗?”   “昂,我刚买完菜,还买了个大西瓜。”林琛在屏幕前拎起西瓜展示了一下,“我操,好重。”   “你那边怎么那么暗?”林琛问。   祁硕应着:“下雨了,天气阴。”   “你在家吗?”   “不在。”祁硕顿了顿,“我在一个亲戚家里。”   林琛说:“嗷。我感觉你走了我好无聊,最近还看科一,现在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我白天不睡晚上不睡,数星星盼月亮地想着你啥时候能来,感觉眼睛都快熬瞎了。就说我对你上不上心吧,你倒好,一天轮回一个电话。啊对还有,你儿子现在这个体格子也忒胖了点,我感觉得减肥了。”   祁硕舔了下嘴上的死皮,让它稍微湿润了点开口说着:“不好意思,回家有点忙。你少熬夜!对肾不好。芝麻糊平时不是陈文轩遛吗?他和他对象两人都能五公里往上走。”   “陈文轩对象回家了。他对象真救我老命了,以前没想到遛狗这么累,那两口子真厉害,俩走地鸡。现在人走了,陈文轩总是带麻糊去汉堡店,这哥俩一个比一个能吃。还有!我肾好不好你不知道吗?”   祁硕哼哼笑了笑,“难说。”   林琛歪头笑笑,“你要我给你证明吗?现在光是想着你的脸我就能硬。”   “别!”祁硕被逗乐,“你还在外面呢,注意点影响。”   “这没人!无所畏惧。我待会还得找人修空调,昨天打开那破空调吹出来一屋子灰,我扫了好久还他妈越吹越热。”林琛擦了擦鼻尖上的汗,“还是冬天好,冷了穿件衣服就行,夏天你把皮扒了也热。”   祁硕说:“这话倒是。我看天气预报感觉你们那边比我这边都要热。”   “我没遇着过这么热的夏天,咱家的狗现在都不乐意出门。我俩平时都呆在空调底下,这大西瓜一人一半的吃。”林琛特烦躁地说着,“不说了,我上楼了。一会给胖狗做狗饭。”   “好,拜拜。”   挂了电话后祁硕瞳孔微微抖动,他偏头看向窗外的乌云,半边天都是灰的。   两千八百公里路,能望到的天都不是同一片,是够远的。 第92章 就是要勾引你   梁春华是在晚饭前才解开的,吃过药后她望着窗外的铁栅栏不停给祁硕描述起自己的死亡方式。   等说完一轮她木讷地视线会稍微有点好转,然后又开始声泪聚下。   “你放过我吧,你让我去死吧。妈妈我求求你了。”她踢踏着拖鞋想要跪在地上,祁硕抓紧搀住她的胳膊,最近没好好吃饭的缘故,他这会从胃到心苦的想吐。   典型癔症的表演型人格。   梁春华在努力的让自己沉浸在悲剧的舞台上,痛苦地演着独角戏。   薛大夫夜里值班看见这情况支开了祁硕,梁春华却不依不饶跟他身后说了整整一晚,直到九点集体熄灯她才停了下来。   夏日天亮的很早,林琛那边基本凌晨三天就能天亮,他一般都是翻个身背对着窗户继续睡。   祁硕这边六点太阳和医院的灯同时亮起,不一会屋外的病人开始活动。   厕所人多到满,祁硕站在门口乖乖排队,胡乱地洗漱收拾完后,他带着梁春华乘电梯去功能科做超声。   这医院在精神领域算得上有名,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人挤人的排长队。   在祁硕排着队的前方站着一个发丝枯黄的小女孩,医院虽然有空调但此时也是夏天,她穿的很厚,加绒的红色外套很容易引起人的注意。   她的身高也就到祁硕的胳膊肘,一个人站在前面排着队。   她张望着四周,最终将视线停留在身后的祁硕身上,她呲牙笑笑,“你也有病吗?嘿,我也有。”   祁硕手指捏着检查单有些出汗,他没出声沉默了片刻。   小女孩见他没反应便撸起袖子,“给你看,这是我割的腕。”   祁硕喉结微动,“你什么病?”   小女孩嘴里咬住检查单,取下后脑勺的橡皮筋重新扎了下马尾,语气轻松道:“那白袍子人说我重度抑郁,不知道,来这里好几回了。”   “吴若男!”超声出来一位大夫喊了声。   小女孩举手示意,钻进了堵在门口两个人之间的缝隙,进了检查室。   听到她的名字祁硕就明白了大半,他深吸了口气,又用鼻腔轻轻吐出一声叹息。   小女孩出来后就是梁春华,祁硕搀着梁春华进去,关上门后他看见小女孩一个人在脑电波前排队。   梁春华的检查结果和半年前一样,分离转换,大夫开的药还是那些。   不同于半年前,这次梁春华对医院应激很大,而她反复无常的情绪会直接地影响到祁硕的状态。   一开始祁硕只以为病房人多吵闹再加上天热,他心里烦。   直到梁春华意识混沌的时候说起了一件从未提及过的事情,“祁正涛那天晚上和几个杂种喝多了,他们一到家里就对我动手动脚,你爸那个杂种晾着大牙干巴巴看着。”   那瞬间仿佛有一道惊雷从他头顶劈下,他不敢置信地颤抖着呼吸。   梁春华清醒时对祁硕道歉:“我连累了你。我过些天就去买寿衣。”   祁硕抱着她一声声安抚着,“你不欠我的。”   好像是那天晚上他确定了自己的失眠,闭眼后满脑子都是一群人吃人的画面。   他越发地不稳定,恐惧、愤怒、悲伤在他的心里反复横跳,复杂的情绪搅和在一起左右撕扯着他的神经。   这种失眠就跟这爷爷刚离世那会一样。   悲伤和恐惧。   悲伤太多了,他分不清具体是来自哪里。   恐惧倒是很清楚,那是对死亡的恐惧。   有时他也无法确定自己是在幻想还是在做梦,暴戾的情绪背后又会是无穷无尽的自责。   他也不知道要自责什么,但就是难受,好像只有自虐才能让自己在这样的环境中有一席之地,心里才会变得安稳。   林琛会给他打电话来,闲言碎语间能抚平他的好多不安。   而这时自责的身后,也会有自卑悄悄露头。   医院里的夏天有点阴冷,窗台边晒不到太阳的霉斑在一点点蔓延,恰如他心里那抹不可告人的悲伤。   死亡面前人都是成熟的,这个道理他从十三岁就懂。   就这么过了五天,第五个晚上一切照旧。梁春华吃了药在床上打着呼噜,祁硕蜷缩在床尾实在睡不着,他站起来去了休闲区。   在窗外建筑灯光的照耀下,他看见桌上有一排患者做治疗用的彩铅,他去护士站借了一个空白的画本。   一开始还不知道画什么,夜深后窗外下起了哗啦啦的阵雨,几道闪电从山顶劈下。   水花砸在窗台的黄土上传进浓重的腥味,祁硕借着手机后的闪光灯,想到了一年前江边的那场大雨。   他拿起笔慢慢在纸上勾勒轮廓,江边的大雨、寒冬里的雪、白鸽下奔跑着的人影,能画的东西太多了。   他努力深挖着记忆,想到什么就画什么,他尝试用过往的大雪去覆盖面前枯山的疮痍。   出院遥遥无期,这之后再有睡不着的时候,祁硕就一个人坐在角落画画。   因为睡眠不足他眼中的红血丝越来越多,脸色也肉眼可见的开始憔悴。   一个午后梁春华被单独叫去做治疗了,护士在帮男病人剃头,他在厕所镜子前看到自己前面的头发快要搭在眼睛上了,他找去了护士站。   “你好,我这个能剃吗?”祁硕摸了摸自己脑袋顶上几捋枯草。   护士知道他是来陪护的,“行是行。但我这里指定不比理发店,只能剃寸头。”   祁硕点点头,“我可以。”   祁硕坐在椅子前,脖子上随便被围上一条刺痒的毛巾。他感受着推子接触在头皮,半个手指长的头发从四周掉落下来。   护士手脚很快,不到五分钟就给他剃好了头。   祁硕本就是内双,狭长幽深的眼睛像湖里不见涟漪的死水,短寸的头发就像他身上的刺,完美暴露出精致的五官。   但因为情绪问题,寸头看不出少年人的阳光大气,眉宇间都透着股戾气,反而锋芒毕露。   他的后脑勺还有祁正涛打的疤,以前头发长点能遮住,现在那片没长头发是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坑。   剃完头祁硕抖了抖衣服上的碎发,“谢谢。对了,我想取一下男澡堂的钥匙。”   “好。”   在那个铁门隔绝的后面完全是一个新的天地,男厕所后面的一个木门里澡堂子这种地方都有,进出都得在护士旁边取钥匙。   只有一个淋浴头,还好这会大多人都集中去做检查没人不用排队。   年久失修的澡堂瓷砖上的霉斑像蛆虫一样盘旋着,算不得热的温水从已经泛黄的塑料花洒上浇下,他随便搓了搓头皮和沾在身上的碎发。   洗完澡还算精神,阴郁了几日的天终于放晴,这会正是下午三点,天气最好,遥远的太阳稍微能透过层层玻璃晒进来。   看着太阳让他心里稍微好受了点,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渴求阳光的温暖。   祁硕仰起头看天,远处的阳光投射进一点黄色的阴影掩住他眼底的阴郁。他贪恋地多晒了一会,过后带上耳机拨去林琛的电话。   “怎么这时候给我打电话?”林琛的声音一贯含着笑。   祁硕清了清嗓,“你干嘛呢?”   “我操!你剪头发了!”林琛惊讶一声,那边的摄像头抖了两下,“妈的。整床单了。”   手机里的林琛没了画面,只听见他火急火燎蹦下床的声音,“一会说!我去找纸!”   “嗯。”祁硕滚了滚喉结。   没一会林琛的脸重新出现在屏幕上,他还是光着膀子躺在床上。   祁硕失笑一声,“我打扰你了是吧?”   “不是,就那么一瞬间,你的脸出来后。你摄像头离远点我看看,剪头发你也不告诉我。”   祁硕胳膊拉远镜头,对着屏幕有些僵硬地咧起嘴,不想让自己太难看,“突然想到就剪了,不是很丑吧?”   林琛说:“不丑!一点都不!这理发师技术不错啊,我喜欢。”他眼中的赞赏都要溢出来了。   祁硕哼笑一声,带点自嘲。   也只有林琛会说这种话来哄他开心了。   “你别乐!真的帅!我真的很喜欢。”林琛确幸地说。   寸头更能显出祁硕五官的凌厉俊拓,让他身上那股嚣张的痞劲更加足了。   啧,也不是嚣张。   那是种林琛形容不出来的感觉,就是很有劲。   祁硕难得温柔地笑笑,“好。谢谢夸奖。”   最近天气热,林琛撇完垃圾下床走到全身镜前翻转屏幕,“昨天去健身房了,给你看看我的腹肌。”   “晾个鸟。”祁硕呼吸短暂一停,“你穿件裤子吧。”   “不穿。”林琛挑了挑眼角不怀好意地笑着,手机里的这张脸他是越看越喜欢,语气轻佻道:“我就是要勾引你。”   祁硕调低点亮度,他看着林琛的眼神变得有些灼热,“你最近火气挺足。”   视频抖了几下,林琛蹦上了床,“那再来!”   “拿我当片儿了?”祁硕深吸口气,“直播是吗?”   林琛尾音上扬,“你难道不想看吗?”   “摄像头往前点。”   ……   林琛在床上翻了个身,“你为什么半点反应没有?”   祁硕关掉录屏一本正经地应他,“我不太方便,在外面。我看着你就行。”   林琛说:“嗷,可惜了,失去了一次看你的机会。你是不瘦了?还是剪头发的原因。”   “没有。”祁硕语调略扬高,带着很明显的掩饰,“估计就是剪头发的事,天气热头发罩脸上像流浪汉,就直接剪了。”   “那就行,我看你这脸色不太好我问问。你别说,剪了个头发让我有种新开了一个盲盒的惊喜。”林琛笑得停不下来。   “不是脸色的问题。我在乡下,有时候干点活,太阳晒的。”   灰白的医院里祁硕的脸色也是灰的,但编瞎话他张口就来。   “林琛。”祁硕抬起头正对着摄像头。   林琛轻哼一声应他,“嗯?”   “没事儿。就是想喊你一声。”祁硕转移话题,“对了,这几天没见芝麻糊,它怎么样?”   “在阳台睡觉呢。我昨天带它去体检,医生说各方面都正常,就是得少吃了。昨儿晚饭喂的减脂狗粮,拉拉着脸一晚上没搭理我。”林琛找了件裤子套上下床,他打开卧室门将手机对准正睡觉的芝麻糊,“糊!起床!别睡了!还有这小柿子的花,开的特别好。”画面里林琛绕着阳台拍了一圈。   “好,挺好看的都。糊糊长个了是吧?”   被吵醒的芝麻糊原本不想搭理林琛,听见祁硕的声音后吐着舌头将狗头凑到手机前,“是,这个碳水,狗吃狗都胖。你看现在胖的,长方了都。还有医生目测它是阿拉和萨摩,好像还有点土松的串串。”   “我就说它是西伯利亚来的,这下纯种了。”祁硕远程逗着林琛怀里的狗。   林琛揪了揪狗耳朵坐在阳台上架起手机,窗外的阳光刚好斜射在后背,他半个身子发着金灿灿的光,光影下五官流畅又凌厉。   林琛说:“我过些天想去染头,我觉得灰的或棕的就挺好看。”   祁硕侧头瞥了眼被铁栏杆锁死的天,阳光转瞬即逝,他刮了刮鼻尖说:“你们爷俩是要同款发色吗?棕的吧,灰的搞不好容易翻车,别去学校对面染,那边搞毁很多脑袋了。”   “嗯,要染我就染个贵点的,不差这点钱。我刚大一在门口剪过头发,给我搞了个汉奸头,那一周我都没脸见人。”   祁硕肩膀颤着笑了两声,“挑颜色的时候告诉我一声。”   “嗯呐。如果是灰色的估计比糊糊的浅一点,棕的就再说。”   一人一狗蹲在手机屏幕前,他们聊了一个多小时。挂了电话林琛哼着歌起身给小柿子浇水,祁硕却格外怅然地仰靠住墙。他搓了搓手腕上的珠子,低眉瞧着手机屏幕慢慢熄掉。 第93章 死了   林琛白天要去驾校晚上还得遛狗,下午回到家他累得像狗,要么看见芝麻糊躺在他的窝里打呼,要么就在咬他从秦皇岛带回来的半截竹子。   狗子的成长离不开磨牙。   时间慢慢久了,芝麻糊因为体型的原因林琛越看它像大姨,别的狗都是跳上沙发,麻糊大摇大摆的过来,屁股一扭像上炕一样坐上沙发。   并且这狗看着乖骨子里是只犟种,吃饭只吃面条不吃狗粮。   面条也就吃吧,它挑食不吃挂面,只吃现做的面条。现做的林琛还不会,每天从驾校回来还要专门去给他打包一份不加酱的炸酱面。   他们之间也越来越熟悉,麻糊显然没有刚进门时的客套,现在动不动就给林琛甩脸子。有一回它咬破了林琛的拖鞋,林琛气得还没说什么,狗脸气呼呼地伸到林琛面前示意让他扇。   一个人看孩子是不行,林琛想祁硕了,非常无敌的想念。   祁硕原用来打发时间的画画,不经意间就画完了十七张,半个多月里他瘦了十斤。   给梁春华办理出院那天刮着冷风,大夫过来告诉祁硕他们明天可以出院了,今天就去办手续,那瞬间的喜出望外让他看着乌云都灿烂了几分。   终于熬过去了。   他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想要给林琛打电话告诉他这个好消息,突然想到他还没告诉林琛这件事。   不知道那就不用说了。   他看着林琛发过来的芝麻糊咬拖鞋的表情包,满脸都是欢喜。   十七张画再添四张,就可以算作林琛的二十一岁礼物了。   在精神病院里呆了半个多月祁硕躲过了七月大半的燥热,刚出院那天猛烈的太阳晒在头顶让他实在真不开眼,后背灼热得有些发疼。   还有点不习惯了。   梁春华稳定了一些,但表演型人格还是得靠家属慢慢熬。   他们坐着出租车绕进大山,再打开许久没回的家门祁硕如释重负。   他眼眶干涩,竟有点想哭。   但还是忍回去了。   晚饭后和林琛通过电话后他坐在书桌前,指腹碾过有些粗糙的画纹,嘴角向上扬起。   “刚给傻狗洗完澡!最近太热了,你看这给我晒的。”   七月份学车简直就是遭罪,马路边一站就是一下午,林琛的脸和胸膛明显两个颜色。   “还行,不是很黑。”   “手机拍不出来显白,我真不想去了,快他妈晒死了!”   “还有这傻狗!这大脸盘子你瞅瞅,让它减肥就拉着脸能掉二里地,都胖啥样了?”   “它长成球了。”   照常通过电话后祁硕洗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那在医院0.9米小床上蜷缩久了的腰慢慢舒展开来。   他原以为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可只要闭上眼脑海里依旧是那血腥无比的画面,血肉剥离皮肤的撕拉声在耳畔回响。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到家的第一夜他依旧失眠了。   好在这是在家,祁硕半夜起床喝了半瓶白酒,烈酒从喉管烧到胃里像有一团火在沸腾。   重新躺下后他的思绪被强行拉回在精神病院的时刻,尖叫声不绝于耳,胸口就像被一层淤泥厚厚地糊起。   他头疼欲裂,却清醒的醉着。   睡不着的焦躁助长了心底的暴戾,他使劲用拳头砸了两下自己的脑袋。   第二天一早祁硕很早就醒了,顶着黑眼圈的他精神颓靡,梁春华从房间里拿出一件紫红色对襟盘扣的衣服给他看。   “这是我买的新衣服,你看看,好看吗?”   祁硕手里的水杯都差点没拿稳,他认出面前的衣服顿时被吓得脸色发白咳嗽了两声,“这是寿衣,死人穿的你买它干什么!”   “我穿好看,你看多好看!酒红色的。”   “赶紧退了,你在哪里买的?”   “我给你看照片,还有黑色的我没买。”   骄阳在窗外真是热烈的时候,看着梁春华的喜悦祁硕周身的血液都凉了半截。   祁闻中午回来了一趟,他喊祁硕出去吃饭,他们哥俩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吃饭时祁闻提了一嘴表哥来过。   梁春华疯了的事情人尽皆知,表哥能来无非就是趁火打劫要钱。   祁硕当即火急火燎的赶回家,果不其然贾伟站在门口,祁正涛就跟在他后面。   梁春华还是穿着那件寿衣气势汹汹地从厨房里拿出了菜刀,对着他们一众人胡乱地砍着。   祁硕傻了眼立即蹿到梁春华面前,双手离远安抚着:“妈,把刀放下!来,听我的,把刀放下。”他温声细语慢慢引导着梁春华。   贾伟脖颈青筋暴怒吼了声,“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不信你真的敢杀了我!”   梁春华浑身都在颤抖,语调尖锐刺耳:“我宰了你!”   祁硕慌了神立马伸手去拦,“妈!刀放下!是我!我是你儿子!听我的,刀放下!”   梁春华一把推开祁硕,手里的菜刀依旧在眼前飞舞,“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祁正涛让他滚!这里我看着!”祁硕对祁正涛说着。   “我不信邪了!来来来,照这里砍!我怕你这个疯子不成!”贾伟伸出脖子晃悠着,祁正涛朝腰给了他一脚把他踹出屋去。   祁硕继续安抚着梁春华,“妈,听我的。来,把刀放下。”   但梁春华已经乱了心智她怒瞪着周围的人,祁硕还在坚持不懈慢慢引导她。   “你小心点。”祁正涛只知道梁春华疯了,但没想到疯得这么彻底。   他撇下一句话转身就要逃走,梁春华握着刀追上去已经挥起,祁硕追上去要拦时菜刀直直地砍在了他的右肩。   “啊——”   猩红的鲜血立马渗透短袖,梁春华手里的刀掉落在地上带出几道流畅的血滴,而后就是清脆的一声响。   “咵嚓!”   刀片砸的所有人心头一颤。   祁正涛闻声立马转头接住祁硕,他抡圆胳膊就要扇梁春华,祁硕咬紧牙关拦下他,祁正涛无奈只得对着梁春华大骂:“疯婆子!他是你儿子!”   梁春华不知道听没听懂,她倒在地上开始狂笑。   这一刀不轻,锋利的刀刃向着皮肉斩下,祁硕瞬间疼得皱紧了眉,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梁春华的笑和肩膀处钻心的疼混在一起,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整个人倒在祁正涛怀里,祁正涛立刻打了急救电话。   等车的时间祁硕后背温热的鲜血不停往外渗,他本就苍白的脸变得更加没有血色了。   祁正涛的衣襟前蹭了一身的血,他的手颤抖着轻轻抹去祁硕脸上的汗珠,“坚持一会,我叫救护车了。   祁硕虚弱地点点头,在梁春华的尖叫声中他闻着刺鼻的血腥味慢慢没了意识。   他忘了后面具体的过程。   只隐约听着救护车的鸣笛声越来越近,他被人抬着送上了车。   七月的日头正毒烤的人头疼,太阳一晃一晃,烧得空气都在颤抖。   梁春华彻底疯了,混乱的一刀仿佛斩碎了她所有的神经,那些人都走后她慌成一团在地上转起了圈。   地表现在烫的能煎鸡蛋,没多久她脱了寿衣只穿着短裤和背心疯了一般在街上光脚狂奔。   “疯子杀人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见着街上路过的陌生人她冲上去给人痛骂一顿。   老街的路边街坊邻居几乎每一个人都见过梁春华,最后几个熟人看不下去将梁春华带到了自家的小卖部了。   梁春华蹲在地上狂笑,笑一阵哭一阵,街坊受不了又将她赶了出去。   祁正涛知道这事后气势汹汹黑着脸将梁春华绑上了手脚送到了自己家,她枯草一样的发丝混着不停从嘴里蹦出的唾沫在热浪中跳跃。   祁硕躺在急救室里,一菜刀劈下他缝了十针,麻药和疼痛让他睡了这些天来最安稳的一觉。   祁硕醒后第一个看到的人是祁正涛,他红着眼睛守在病床前,祁硕的目光逐渐对焦头顶的白炽灯。   “醒了?”   “嗯。”祁硕想说话,但嗓子很干有些费劲。   “这个疯女人。”祁正涛骂了一声,“疼吗?”   祁硕虚弱地摇了摇头,麻药还有点,不是很疼。   他尝试性想抬手臂摸一下伤口,却发现使不上劲。   “这个疯子!这种事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直接关进精神病院不就得了!为什么还要这样放出来祸害人!”   祁硕心累不想再说什么,祁正涛在一边越骂越起劲。   “能不能安静点儿。”祁硕身体很累,他实在不想听。   祁正涛什么都不会做,什么责任也不会担,只会在出事后一味的推脱和指责。   “她现在在哪?”祁硕问。   “我家里。”此时祁正涛手机铃响,他起身去窗边接下电话,“喂!何经理!……晚上开酒会,哎好好,我一定到场!”   祁硕挺起一侧肩膀在床上翻了个身,试着想要够到床头柜的手机,“你走吧,我不用你照顾。”   “好,有事你按铃,记得找护士!”祁正涛拿着包走得飞快。   “哐——”手机从桌子掉到了地上。   刚好林琛这会打来了视频电话。   该死的。   祁硕后背刚刚缝合过的肉在轻微跳动,他一侧肩膀动不了,只能勉强往前挪动腰来带动另一只胳膊。   但手机摔得有点远,他怎么够也够不到。   县医院老院区的病房在低层,现在是夏天窗外绿油油一片,他望着外面充满中式梦核的蓝玻璃听了两遍地上的手机铃响。   《Always With Me》   是林琛钢琴曲里的夏天。   晚上护士来换药的时候才顺道帮他捡起地上的手机,外层的钢化膜摔裂了两条缝。   电也不多了,林琛给他发来了很多条消息。   林琛:[你干嘛呢?怎么不接电话。]   林琛:[我好想你,我不想遛这大胖狗了,它老气我。]   林琛:[我刚刚去找宋乐她的情况好差,但她挺喜欢芝麻糊,这大胖狗还算有点用处。我他妈想不明白怎么有那么畜生的爹妈。]   林琛:[还有我今天练车,他妈的那个傻逼教练骂了我!操!气死了!]   林琛:[回到家还要做狗饭,这狗太挑食了。]   林琛:[啊对,我今天好像晒伤了,脖子这里红了一排还有点疼。]   祁硕切换外卖定位买了两盒芦荟胶和医用防晒到林琛家里。   祁硕:[明天带个帽子去吧,晚上用点芦荟胶缓一缓,我军训用过还行。等我来了我遛吧。]   祁硕:[我弟感冒了,今天有点忙,去医院没带手机。]   林琛给他秒回一个视频,祁硕点开看见是他家的烧烤店。   背景音是林琛的声音,“今天几个朋友聚一聚。”   视频一晃而过,有一个正在洗牌的男人举起手喊,“这是我暗恋琛哥的第八年!”   林琛给了他一脚,“滚!别听他瞎叭叭,陈文轩也在。糊糊在这里,看!这里还有一只金毛,它俩在路边玩的可开心了。一会回家跟你单独打视频。”   林琛对着摄像头最后来了个飞吻,“爱你。”   “恶不恶心啊!”这是陈文轩的声音祁硕听出来了。   祁硕:[好,你们吃吧。晚上记得擦一擦晒伤的地方。]   祁硕熄了屏幕,天有些黑了,窗户里吹进来的风很舒服。   挨了一刀好像也没什么不好,他难得可以像现在这样休闲地躺一整天。   什么都不用想,天塌下来也压不到他头上。   挂完消炎药祁硕回家了,他不太放心梁春华的情况,打了两天的电话没人接听。   祁正涛家在六楼,祁硕找上去时已经气喘吁吁,他现在体力实在不太行。他试着敲了敲门,里面能听见声响但始终没人来开门。   祁闻告诉他有备用钥匙放在门框上,祁硕升起另一只没受伤的胳膊取下,而后拧开不太熟悉的锁头。   进屋后他先被面前的场景吓了一跳,“妈你干什么呢!”   往里拐进梁春华嘴角带着伤,穿着寿衣站在窗台边跳着舞。   “你是谁?”梁春华惊呼一声。   “我是祁硕。”   “不!我儿子死了!你是谁!”梁春华的眼神里充满了戒备。   “我还活着,没事,咱没事。”   “我儿子还活着。”梁春华完全疯癫了,只自顾自胡言乱语着,“不对不对,你不是人!你绝对是鬼!”   祁硕听不清她说了什么,他试图走上前安抚梁春华,梁春华见他过来光脚跑去阳台,阳台开着窗户她一直往后面退。   祁正涛家在六楼,从这里下去很危险。   “别过去!你过来,那边危险。我们回家好吗?妈我没死,我好好活着呢。”   “没死吗?我儿子没死吗?”梁春华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祁正涛赶来的不是时候,祁硕身后多了一排急促猛烈的脚步声,接着就是句冰冷且充满厌恶的命令音,“你怎么还穿着死人衣服!”   梁春华在窗台惊呼一句,“鬼来了!”   祁硕转头去看祁正涛,只听正前方多了几下花盆使劲砸在地上的碎裂声,一个人从开着的窗户里掉了下去。 第94章 盛夏骄阳   “妈——”祁硕的声带被用力撕开,他的眼球快要迸出,崩溃地怔在原地。   曾预想过无数次的噩梦,在这一刻成真了。   梁春华真的跳楼了,在他眼前跳楼了。   他做了很多预备去面对这一刻的意外,惊恐却让他忘记了呼吸,他哑了嗓子全身力气仿佛被人用管子抽走。   祁硕摇晃着身子抬起沉重的脚步一步步走向碎掉的花盆前,他弯下麻木的腰杆看向楼下,后背渗出了新的血迹。   六楼的距离对他的视力不造成一点模糊,梁春华躺在一滩粘稠的血泊之中,鲜血顺着寿衣流了一地。   绽放的血肉,成了她这场悲剧人生里开的最后一朵花。   触目惊心的画面让祁硕的心脏仿佛停止,几颗圆滚的泪珠掉落在干热的空气里悄悄蒸发。   祁正涛站在客厅两眼一黑,祁硕用全身最后的力气冲去了楼下。   “妈?”   他颤抖着瞳孔望着地上的血泊,大腿像被人打断抬不起来,他用劲抬起再落下,一步步往尸体前挪动。   第二场灿烂的死亡。   铺天盖地来的绝望在心头如热烈的潮水滚了又滚。   周围的声音逐渐多了起来但没有多少人,原本拄着拐的老太太瞧见这场面一把拎起孙子,夹在胳肢窝捂住眼睛健步如飞。   祁硕跪在地上撑起梁春华温热的身体,用额头轻轻碰了碰她枯黄的发丝。鲜血混着碎肉拿在手里还是温热的,他的心里苦到像洒了黄连水一条条往下流着脓。   警察很快就来了,封锁了现场赶走了三三两两胆大看热闹的老头。   家里很快来了很多亲戚,舅舅和祁正涛去了警局,祁硕彻底呆了,见他的状态实在不太好他被留在了附近的诊所里。   他刚缝合的伤口上这会鲜血流个不停,诊所大夫帮他消了毒,他攥紧沾满灰的裤子,酒精蚀刻进血肉的剧烈疼痛直往骨缝里冲。   重新包扎好伤口后,祁硕背影落寞地出了诊室。   知了钻在树丛里叫个不停,阳光给云朵镀上金黄色的光晕,他快要溺毙于烫人的热浪中。   他回了家,衣服上全是血已经具体分不清是谁的了,上楼后打开房间,菜刀像凶器倒在地上割出几道口子,还有股血腥味扑鼻而来。   这能分清楚,是他的血。   地上的血迹已经干了,不知道是谁踩了几只黑红的脚印,凄惨的模样宛如案发第一现场。   天气热得和烧骨灰的炉子没有区别,祁硕胃里泛着恶心涮了涮拖把不停地擦着地。   动作木讷又笨拙。   偶然间他直起紧绷的后背凝神看向窗外的绿茵,洋槐花挂在枝头像幅鲜艳的油画。   珍贵又稀缺,看得久了还会被光晃到眼前发白。   他继续低头擦着地,暴走的青筋像难看的蛇一样攀在额头,仿佛擦掉血迹就能掩盖地面难看又生裂的创口。   林琛这几天盯着手机望眼欲穿,祁硕失联两天了,江北昇回来后喊他去吃烧烤,陈文轩不情不愿地跟在两只狗后面。   七月天夜晚的露天烧烤是最解闷的,只有学校的树才会往下掉虫子的唾沫给夏夜扫兴。   老莫的店门口摆了很多张桌子,空气里飘着各种烤串的香味。江北昇喝酒正在兴头上,低头寻着林琛那无神耷拉着的眼睛,戏谑地问:“分手了?”   林琛没精打采地抬眼瞥了他一眼,倒没骂他,只垂下头丧气。   陈文轩抢答道:“快了。”   “这多大点事。分了就换。”江北昇轻飘飘留下一句。   “少放屁!我俩好着呢!”林琛还是反驳了。   江北昇给林琛的杯里添满啤酒,“那你这一脸丧了夫的样,怎么了?”   陈文轩撸下一块羊肉喂给芝麻糊,说:“他对象是我室友,只要一回家就不搭理他。”   “之前消息一天一轮回,现在消息压根不回。”林琛摸了摸芝麻糊旁边的图图,是江北昇养了三年的金毛。   “我操,死了?”江北昇丢给图图一口烤肉没过脑子脱口而出,在收到林琛的眼刃后又立马改口,“呸!”   “人间蒸发,我完全找不到他,电话不接微信不回视频也联系不到。”越说林琛越觉得离谱。   啥好人谈恋爱谈成他这样,就算飞鸽传书这么多天鸽子也飞到了。   “那就是快分了。”江北昇分析说。   林琛喝了口啤酒,“你们说是出事了吗?之前都好好的。”   江北昇说:“之前好好的又不是这两天好好的。没准现在有新欢了,人家不要你了。”   “不可能,你少放屁!”林琛为祁硕辩解。   江北昇问:“你生日是不快了?”   林琛点头,“昂。”   “他不会是怕花钱吧?”江北昇猜测着,转头问:“你俩谈恋爱他有送过你东西吗?”   “有啊!”林琛伸胳膊亮出手串,“这是最有纪念意义的。”   江北昇轻拽一下一脸不屑,“就这啊!你给他呢?”   林琛说:“忘了,但生日的时候送了一个镜头。”   陈文轩问:“多钱?”   林琛应:“一千多点?好像。”   江北昇调笑:“一千多换这个二十块钱的破木头,挺值了。”   陈文轩一脸吃瓜的新鲜样,“我操祁硕这么抠啊!我靠,这方面咱这要是真算钱,我大半个月生活费全花我对象身上了,我他妈还特乐意。”   江北昇眼神上下打量几下陈文轩,勾起嘴角对林琛笑道:“你看看,傻子都知道给对象花钱。你就像那个被白嫖的冤种。”   陈文轩蹬江北昇一脚,“糊糊!咬他!”   林琛扒开腿边的大圆脑袋,“谈恋爱又不是花钱的事,我俩出去玩的花销都是他掏的多一点,再说了他还得打工交学费,哪来那么多钱。”   江北昇说:“花钱的不一定爱你,但不花钱的一定不爱你。人得现实点。”   “你俩都想多了,祁硕不是那种人。我俩也没事,我就是闲的,随便说两句。”林琛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心里也有些没底。   林琛身子朝后一仰瞧见了过马路的宋乐,他伸出胳膊向宋乐挥手,“宋乐!你干嘛去?”   “哥……”宋乐眼神躲闪了几下抓着衣角走上前,“我一个人瞎转转。”   “冰镇还是常温?”林琛弯腰拎啤酒。   “能喝酒的话稍微吃点串啊?”陈文轩问。   “冰镇。谢谢哥,不用了。哥,我想让糊糊陪我去那边坐坐。”   “绳儿给你,去吧。”   江北昇说:“图图,你也去!去陪姐姐。不对,是姐姐还是阿姨?好像差辈了。”   “谢谢哥。”   开了啤酒后宋乐拿着坐在了马路边,图图体型大,宋乐刚好能靠着点它,芝麻糊年纪小但胖,圆球一样陪在宋乐旁边。   他们三人接着在桌前聊天。   “有什么事能一周找不到,但凡是个活人也不至于一天不看手机吧?不回消息的人只能说明一个,那就是看到了但不想回。”江北昇有条不紊地给林琛分析着,“对了,他几月份生日?”   林琛胳膊杵在桌上正对这江北昇脱口而出,“十二月三十。”   “我算算。”江北昇有模有样地翘起二郎腿伸出手指,陈文轩特瞧不上地看着他装,“他是摩羯座。你八月份,你是狮子。摩羯不行,摩羯克你,不行不行,你俩这星座不合适。”   林琛脸上的无语都快要溢出来了,“你什么时候变这么神棍了,唯物主义的克星!我不信这个。”   江北昇还在解释,“不是,一个火象一个土象,你俩就是不合适。”   林琛喝了一口啤酒,“滚!要坑蒙拐骗你找旁人,我不傻,滚!”   江北昇不死心又问陈文轩,“你信吗?”   陈文轩老实地晃晃头,“我也不是傻子。”   等祁硕看到林琛的消息是在凌晨的老家,他蹲在空寂的院子台阶上滑了滑一条都没回复的聊天记录,最终望着头顶闪烁的星星熄了屏幕什么也没多说。   祁正涛和亲戚在厢房连夜商量着梁春华的葬礼,他们这里没有火葬场,家里死了人都是往山里埋棺材。自杀算是横祸,他们找风水师算了一卦,很快选了块上好的坟地。   葬礼上的祁硕跪在坟前守灵,和十三岁一样,熟悉的黄土地上,一身麻布白衣盖在他的后背。   唯一不同的是天气,这是在三十二度生机勃勃的盛夏。   白绿撞色。   几日里祁硕只简单喝了几杯水,祁正涛带给他饭他没胃口基本没动,只是跪在坟前,跪累了就坐着烧些纸,慢慢看着大火卷起烟灰,本就暖和的天气更加灼热了。   错乱的神经下,他还未反应过来这是鲜血淋漓的梦境还是平行时空的现实。   傍晚,黄昏挂在半边天,冷掉的黄土一半埋没在死寂的暗夜中。   祁硕在山上呆了一下午拎着纸钱打算回家时,刚从地上站起就感觉脚上的步子越来越重,像有人从地面死死抓住他的双脚,身体逐渐便轻。远处的山在瞳孔中慢慢失焦变成模糊的光点,他撑不住下坠的身体小腿一弯倒在了地上。   半个人高的蒿草盖住了他的身形,沉沉黑夜从山后瞧瞧吞噬灰粉色的余晖,他阖上眼没了知觉。   再醒时已经夜深了,祁硕睁眼入目是祁正涛着急的神色,他干涸的嗓子像糊了胶水,咽口唾沫都感觉嗓门粘在一起。   “你中暑晕倒了。”   祁正涛扶起他的背靠在枕头上,水杯递在嘴边喂了他一口水。   “明天收拾下行李搬来跟我住吧。”   水已经凉了但也解渴,嗓子被浸润后祁硕感觉能张的开口了,他摇头说着:“我自己住,习惯了。”   祁正涛撕下祁硕肩上的纱布给他上药,一点愈合结痂的痕迹都没有,“你什么时候开学?”   药物碰到伤口的一瞬间疼得祁硕口唇泛白,他缓缓吐出几个字:“小一个月。”   祁正涛说:“时间够,去医院住几天,治好伤。”   祁硕累得只想消停躺一躺,他摇头敷衍,“再说吧。”   卫生所的大夫给他吊了葡萄糖,恍恍惚惚间看着清澈的输液瓶,他头疼想闭上眼眯会却发现再也睡不着了。   两场死亡黏在脑皮层上怎么甩也甩不掉,跟着混乱的琐事争先恐后跟跷跷板一样在他心头蹦。   半夜祁硕揪了针头后头疼得快炸了,他实在受不了起身吃了两粒来时带的安定。   第一次吃安定很快让他进入睡眠,强行被放松下来的神经却让他再次坠入深渊般的噩梦。   午夜梦回时眼前一次次闪过梁春华跳楼的画面,夹杂着那撕心裂肺的叫吼、尖锐的哭声、绝望的笑声在不停回荡。   祁硕又惊醒了,他满头虚汗手脚冰凉坐在床上喘着大气,感受着心脏在胸腔内没有节律的乱撞,后背缝合的线头一阵阵往外跳得生疼。   头七过后他们就能离开了,最后一晚祁硕睡前照例掰了两粒安定片,忘了倒水他拿着杯子去外面接水,祁正涛抽着烟进屋眼神立马注意到了桌上的药盒。   “你在吃什么!”祁硕前脚进屋就听见祁正涛满脸震惊地对着他喊着。   祁硕不耐烦地走到床边,“我睡不着。你不是看见了吗?”   “你怎么也疯了!”   好一句熟悉的话语。   祁硕略微难堪地咧起嘴角冷笑一声。   就比如现在,祁正涛的关心里永远带着指责。   祁正涛倒吸一口冷气,“你什么开始吃这东西的?”   祁硕偏开头,“这两天。”   “明天去医院。”   “不去!”   “你必须去!你妈疯了,我不可能再眼睁睁看着你变成一个疯子!”   “你没有脸说我们!”   “我再没有脸我也是你爹!得了疯病就要看!”   “我用不着你管!”祁硕怒蹬着祁正涛推了他一把,气势汹汹掀开遮苍蝇的门帘跑出房间,一个人去了山上。   晚风穿过稀疏的树枝在耳边呜咽,祁硕驼着背走上一个小坡坐在半山腰的田边,他扣下块黄土在手心里碾碎然后搓干。   他知道祁正涛想的什么,怕他有天也穿着件寿衣在客厅里跳舞。   可没人愿意承认自己有病需要去精神病院里治疗。   他只是吃了几个安定而已。   过往的悲伤有如黄土一层一层顺着指缝漏下压在心口,蜿蜒的沟壑将他的身影揉碎在荒山,宛如一株没有方向的荒草。   再回到房间时祁闻坐在床边等他,祁硕猜到了他会说什么,先发制人道:“他让你来劝我的?”   “哥哥,爸爸说你得病了。”祁闻点点头,稚嫩的小孩音响起,“你要不听他的,你不能也变成一个疯……”   “滚出去!”不等祁闻说完,祁硕敛下的眸中盛满阴冷立即打断他,“滚!”   祁闻被吼一声吓到了,他遛下床挪着碎步出了房间。   怕你变成一个疯子。   好贴心的好伟大的关爱。   冷声赶走祁闻后,祁硕手撑着地坐在门后在墙角使劲磕了两下昏沉的脑袋。   第二天他们一家人分道扬镳,祁硕没和他们打招呼一个人回了家。   后背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他自己对着镜子换了敷料。伤疤实在狰狞丑陋像蛆黏在后背,他自己都厌恶至极。   手机的钢化膜还是碎的,他剥下来丢进垃圾桶。   得买新的了,过些天再说吧。   过些天,过些天,林琛生日好像快了。   他去卧室拿起桌上的画册,指腹捻起几页纸翻了翻,之前说想要补的四张一直没时间补。   还会再补吗?   够呛了。   祁硕布满血丝的眼睛颤了颤,又重新将画本丢回桌面。   睡前照例他蹲在柜子前找安定,翻来翻去只找到几个空了的铝盒。   今夜注定难捱。   祁硕蜷缩在床上,头疼到他能感知太阳穴里的神经膨胀。闭上眼红色的血流如黄河般眼前奔涌,恍惚中总能幻听到梁春华凄惨的笑声和对他哭喊着的道歉。   天气热他汗津津的后背就和架在火炉上炙烤,心里急得就像放进千百只蚂蚁来回穿行。   祁硕抓了抓后背的伤口,冷汗从额头直往下留。   半夜他实在受不了从床上爬起,窗台边月光映出他的轮廓。他侧头看着床头镜子前里颓靡失神的自己,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伸拳砸碎镜面。   大小不一的玻璃渣瞬间从镜框中掉落,碎裂声难得让这个死寂的房间有了点动静。   玻璃割破祁硕的拳头,红色的鲜血同时从七八个伤口中冒出。   看着流着血的手,他竟也感觉不到疼,又或者说这份疼让他稍稍清醒一些不那么迟钝。   他踢踏着拖鞋去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冲了冲,粉红色温热的血水一圈圈流入下水道。   过后的祁硕像只泄了气的皮球瘫在地上,没有光线的房间内他两眼空洞地盯着头顶的吊灯。   好不容易到黎明天亮,祁正涛打电话过来问他去不去医院,他苦口婆心真诚地劝说了很多。   多年不见的父爱突然泛滥,祁硕听着很不适应。期间的他一直在沉默,他抠着手背上一些刚刚干掉的血痂,然后慢慢挤出来新的血液再擦干。   直到手机里林琛视频通话中断的提示弹出,祁硕认命般地向着窗户闭上发酸的眼睛,“走吧。” 第95章 我没事   祁正涛的动作很快,打完电话没一会就开车到了祁硕小区楼下,迫不及待地拉着祁硕直奔精神病院。   祁正涛刚进医院就因为挂号插队和人吵了起来,祁硕嫌弃地睨他一眼,躲开他们拿着电子就诊卡上了楼。   门诊就在二楼,身边路过一些手腕绑着束缚带做检查的病人时,他当真感叹造化属实弄人。   还是去年那个张大夫接诊的他,他认出了祁硕,轻声问着:“是给你妈妈买药吗?”   “不是。”祁硕递上那张写着自己名字的挂号单,“我自己。”   “嗷。”张大夫抬头看着祁硕,眼珠子左右转了两下压下少部分的惊奇,语气正常地问:“那你妈妈咋样了?”   “自杀了。”祁硕的声音很平淡,看不出任何悲伤。   这时候祁正涛喘着粗气赶进诊室,“他妈死了!我想着赶紧看看这孩子,他妈疯病会不会遗传,影响他以后吗!”   张大夫眼中的震惊没收住,又看了下祁硕的挂号单,低声叹了口气,“家属别激动,他的情况我先慢慢了解,您方便出去一下吗?”   “不方便,我呆着呗,他要是说不上来我给他说。”   “你滚出去!”祁硕舔了下嘴唇喊了一声。   祁正涛尴尬地笑笑,“嗷。那我外面等你。”   张大夫问:“我先看看你妈妈的病例。你肩膀受伤了?”   祁硕点头:“嗯。”   张大夫说:“不是自己弄得吧?”   祁硕说:“我妈砍的。”   张大夫注意到了祁硕手背的纱布,“手上的伤呢?”   祁硕说:“自己弄的。”   张大夫问:“有过别的自残吗?大概什么时候?”   祁硕想了想,“初中。”   张大夫说:“有自杀的想法吗?”   祁硕摇头:“目前没有。”   张大夫看见他时不时发颤的肩膀,“你是不是很紧张?能自己入睡吗?”   “有点吧。吃安定可以。”   “之前有过这种情况吗?”   “有过。”   “那是怎么好的?”   “我忘了。”   祁硕填了几个表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检查,等拿到手里各项指标都异常的诊断单,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重度抑郁,重度焦虑,轻度躁狂。   还有神经衰弱。   张大夫看着诊断单说:“我是建议你住院,主要是这个情况容易发展成双相,那就不好治了。”   祁硕握着诊断单的手骨节发白,七月的天气他的手格外冰冷。   “住院?”太久没出声他的声线有些沙哑,“我……住院?”他确认性地问了两遍。   祁硕攥紧拳头,手背的伤口有些撕裂的疼痛感时他缓了口气。   他有来这里的勇气已经很不错了。   让他住院,和梁春华一样住进这个可怕的医院里。   那个被关死的病房,和囚笼一样的走廊。   祁硕胳膊碰到了大腿,手串在胳膊上压了一个印子。   祁正涛此时强行推门而入,张医生问他:“孩子爸爸是吧?”   “是。”   “我这边建议让他住院,癔症有遗传的可能,并且他现在情况的确不太好。”   “住!必须住!我陪他住!我就说家里那疯女人是个祸害,他当时就应该跟我出来!”   祁正涛一个人在后面骂骂咧咧地说了很多,祁硕都快忘了他是怎样站起来走出那个诊室的。   脚步沉重到仿佛加了一把镣铐,每走一步他就像一位即将锒铛入狱的囚犯。   祁正涛交完费出去吃牛肉面了,祁硕没胃口呆在医院里。此时已是中午,这医院都是准点下班,院子现在里没有多少人。   “癔症有遗传的可能。”   “考试紧张是你焦虑最好的证明。”   “拖下去有可能发展成双相。”   祁硕坐在洋槐树下的长椅上,有些贪婪地晒着太阳。阳光裹住他的身形,但驮着的背格外落寞,地上的影子只有小小一块。   烈日灼身,后背的伤被日光烧得有些发疼。   他仰头眯眼看向远处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山,指尖勾下腕上的手串在手心揉搓着叹了口长气。   有病了,终于也有病了。   有点意料之中,其实他早该想到的。   只是一直在逃避,不愿意承认罢了。   日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眉头锁得更紧了,脸也跟着太阳烧了起来,他抬手抹了一把酸胀的鼻子,眼神晦暗难辨。   诊断单在一旁发着亮光,放在旁边的手机屏幕亮起。   毋庸置疑是林琛的电话。   这些天林琛给他发了很多条消息打了很多个电话,有些他没看到没时间回,有些他看到了却不知道怎么回。   从第一次就选择沉默的时候,他就知道他要永远地闭嘴,这摊烂泥没有必要多拉一个人进来踩两脚。   并且现在以他匮乏的表达力,的确不能给林琛解释出一个完满的答案。   太阳晒得祁硕僵硬的身子稍微缓和些了,但重新拿起手机时他的胳膊还是抖到不行,刺眼的阳光让他低着头将手机亮度拉到最大。   他很多次都想按下那个视频电话的接听,但“三级甲等精神病专科医院”的牌子就立在眼前。旁边一辆车转头而过带过一阵小风,吹起了泛白的诊断单。   一切都在时时刻刻提醒他此时的身份。   而林琛是真着急了,祁硕一个消息都不给他回,要不是身边人拦着他都想报警。   林琛给祁硕发了一堆语音,祁硕一条条点开放在耳朵旁听着。   短暂几秒林琛终于看见了备注下正在输入的提示,但他什么也没收到再一次打去了电话。   祁硕照例没有接。   “我他妈知道你能看见消息!回我电话你人呢!”   林琛在老莫店里原地转圈不停地打,来一个电话祁硕挂一个。   “驴啊!拉磨呢!”万梓旭喊了林琛一句。   “滚!”   这场只有手机铃声的较量中一朵洋槐花从树上掉下,正好砸在祁硕的头顶,此时他点开林琛的新一条语音:“给你三分钟,要么接电话,要么三分钟后我买机票过来。”   林琛的威胁很有用,再一通电话过来时祁硕终于接了。   “喂。”祁硕的声音很低。   林琛怒气冲天地吼着:“你他妈这几天人呢!死了吗!”   “没。”   林琛快气炸了,“我找了你整整一周!一周你他妈不搭理我当我不存在吗!”   天气干嗓子也干,一个字祁硕说的很吃力,“没。”   “你到底怎么了?死了残了的长个嘴不会说话吗!哑巴了吗!”   之后多了几秒凝重的停顿。   “林琛,我们要不分……”   “你说什么?”林琛给身边凑热闹的万梓旭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   “没什么。刚刚买橘子让他给我分开装。”   “所以你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啊!这么多天我找不到你出什么事了!阿姨怎么了还是你怎么了!生病了还是什么你告诉我!你他妈别当哑巴!”   祁硕试图安抚林琛,“林琛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操了!傻逼你有种憋着吧,你等上学的!除非你他妈永远当个王八躲着!不然你迟早会张嘴!”   “嗯,先不说了,我还忙。”   “你他妈忙个几把啊!喂!喂!”   林琛本就崩了盘的心态彻底被这一通电话搞碎了,顺着毒辣的日光他脑海中一些不好的念头愈演愈烈。   “我得去趟西北!我要去找祁硕!”林琛将手里的抹布摔在桌上,冲着万梓旭喊着。   “啊?”万梓旭在拖地,被林琛一嗓子吼出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气冲冲走上前捡起抹布砸林琛怀里,“你他妈有病啊!”   林琛接过抹布丢桌上喊着:“怎么了!一通电话给我晾那边,结果他人又不见了!我不得过去看看吗!”   “你管他干嘛!”   “我是他男朋友!我不管他谁管他!”   “他他妈是没爹还是没妈需要你鞍前马后的!不准去!”   “你他妈又凭什么管我!”   “我他妈是你哥!你敢去我打断你的腿,试试!”万梓旭喊了两句叹了口气,眼神朝着门外随便瞥了一眼,拉开一个椅子坐下,抬头对上林琛的眼睛,“从你们谈恋爱开始我就不看好你们,我给你说过多少遍少他妈碰直男!更何况那他妈哪个山头出来的野男人啊!这回没好事!你做好分手的准备,他多半家里那边有人了。”   “不可能!他不会!”林琛怒气冲冲吼着,语气格外笃定用力反驳着万梓旭的话。   别的不知道,这一点他能肯定,他能用人格担保!尽管他的人格也值不了几分钱。   “什么不可能!都他妈下半身动物,咱现实点。一个成年人,自己性取向都摸不清就他妈瞎谈恋爱,谈个几把!”万梓旭说:“这事老莫不知道,他知道也不会让你去。谁他妈谈恋爱无缘无故被晾着,冤大头啊,也就只有你这恋爱脑还傻呵呵等着!再说了,谁谈一年恋爱就他妈得了一个二十块钱破手串啊!二十我都说高了!给人家送一千多的镜头,别说一千,一百块钱两元店里这破玩意你能买一筐!”   “滚!你不识货就别瞎哔哔!你才恋爱脑!祁硕的事挺麻烦,反正你不懂。”   “死鸭子嘴硬!”万梓旭说,“咱俩堵一千块钱吧!你俩和好如初,我给你一千,两周后你俩分了,你给我一千!”   这场赌局没到时间输赢都很明显,林琛不可能输。他得证明他们的感情拿得出手,这行为很幼稚,但他还是果断加码,“赌!我跟你赌!我赌三千!我不可能输!”   “行行!”万梓旭乐呵呵笑着,“少爷就是少爷,阔绰,出手就是三倍。”   万梓旭笑意盈盈地起身拿起立在墙前的拖把,晃着身子去一边拖地,边扭边说:“赚大发喽!”   “傻逼!你他妈闭嘴!”林琛听着烦,抄起抹布砸向万梓旭。   晚上江北昇找林琛喝酒,林琛今天心情特差一个劲地灌着酒。   “他凭什么不搭理我!他不傻逼吗!他跟我说他买橘子忙,什么破橘子比我重要。”   “夏天哪有卖橘子的?”江北昇抽着烟随口一提,“我就说你俩不合适,要不行分了得了,三条腿的男人多的是,我给你再介绍。”   江北昇说完林琛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夏天,哪有买橘子的?   所以那没说完的半句话是……   不能不能,不可能。   祁硕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林琛骨节紧紧抓着绿色的酒瓶变得惨白,最后只暗自骂句,“妈的傻逼。估计我听错了。”   林琛喝了个烂醉,江北昇扛着他上八楼差点累死在楼道里。   好不容易到家江北昇将林琛扔在床上,芝麻糊扭着屁股不停咬着江北昇的裤腿,不让他多靠近林琛一点。   “我知道我知道,大胖小子你别咬!”   安顿好林琛,江北昇转头坐在地上捏住狗头,“你那个山里的爹啊,不要你们了!他也不要你亲爹了,所以我得看着他点。并且你不能咬我,万一以后我变成你干爹怎么办?那样你就会是不被待见的继子。”   芝麻糊气得原地跳了两下给江北昇库库一顿咬,“错了错了开个玩笑。”   但芝麻糊不听接着咬,江北昇也生气了,压着狗腿捏着狗脸咬了几口回去,不一会江北昇吐了吐嘴里的狗毛闷着气出门走了。   林琛喝了太多酒胃里难受在床上滚来滚去,半夜起床上完厕所后酒精一下子从胃里反上来,他神志不清地在房间瞎撞,最终抱着芝麻糊的狗窝吐在了里面。   今晚先疯的是地上团团转快要跳墙而出的狗。   凌晨三点天大亮时林琛翻了个身,一只凌乱的狗头立在床边死死地盯着上面的醉汉,实在忍不了连踢带踹地叫醒林琛。   林琛用被子蒙住脑袋,狗直接蹦上床开始踹他后背,实心的死面馒头每一脚都不轻。   “干嘛!不知道自己多沉吗!”林琛嫌烦地坐起,“一边去!”   芝麻糊能忍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林琛被蹬了一肚子火气,然后他被叼着裤脚来到客厅,一看狗窝他顿时明白。   林琛胡乱搓搓头皮,“一会给你换个!别吵吵。”   林琛嫌烦锁上了卧室门,听着狗的呐喊他蒙着被继续不停地给祁硕打电话。   而祁硕的手机被李扬风趁乱拿走,他被打了药绑在床上正在昏迷中。 第96章 万念俱灰   昨天下午祁硕挂了电话后,晒了一会他转去门口小卖部买日用品,靠里面的饭菜得多带两包榨菜。   小卖部里的货物横七竖八的堆了一地,祁硕跨过两个箱子到货架前拿了两个塑料杯和几卷卫生纸,老板娘在落着灰的箱子里掏出两袋压箱底的榨菜。   到了上班点后祁硕揣着病历拎着一个红色塑料袋,坐电梯上六楼去了心理I区。   进门就有护士接他,祁正涛填完安全协议书后,祁硕手腕上多了一个印着他姓名的蓝色腕带。   最可笑的是就连病房都是梁春华第一次住过的那个,不过这回0.9米的床上,他不用窝着身子睡了。   这算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吗?算吧。   一样的科室,一样的病房,一样的腕带。   好像这一切都在指着他诉说,你也是个精神病。   现在他也不是“好人”了,也忽然明白了第一次住院时那个比他大两岁的姑娘说的话:“我还要上班呢,我还要赚钱呢,我还要结婚呢。”   这估计是她在这里慢慢熬着的希望吧。   那他的希望呢?   是林琛吗?   他在受挫的时候最相信命运,无数次盼望着老天会在这次眷顾自己一回。在一次次飘渺的期待中,等待是他唯一的出路。   而这一次,他好像一条案板上垂死挣扎的鲤鱼。   还能去等待吗?   在牵着的双手里,希望与拖累也许是各自不同的反面,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从今天开始的后果。   往走廊进时,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入院的第一天,也是祁正涛陪他的唯一一天,祁正涛挑三拣四的毛病在哪都有。   傍晚护士送饭,祁硕坐在休闲区的椅子上埋头吃着西红柿面片,祁正涛叹了两口气:“什么泔水饭!”   祁硕没理他,只埋头吃着自己的饭。   他是下午来的,晚上的药还没分配好,医院里紧张压抑的环境让他的心情更糟。   饭后垂暮的夕阳勉强照亮刑场般的病房,祁硕靠在墙上盯着手机里弹出来的一条条消息,脑袋空空坐着他难受的着急,只窝成一团不停咬着手指。   身边祁正涛喋喋不休,话里话外还在责备死去的梁春华,“你妈就喜欢胡思乱想,活生生给自己搞成了精神病。我没想到你也这样!一个疯子拖累两个!这什么破地方!”   “我们能让她进祖坟不错了,总好比过孤魂野鬼!”   祁正涛骂骂咧咧地抱怨了很久,祁硕实在听不下去抬起头攥紧拳头吼了他一声:“你说完了吗!能不能闭嘴!”   他的声音很大,病房里其他两个喝汤的老太太都被吓了一颤。   “我还不是为你好!”祁正涛气得眉毛倒竖,他从床边跳起手指在祁硕面前骂着,“说出去我儿子是个疯子!我丢不丢人!我这老脸往哪放!”   祁硕忍无可忍下床一巴掌拍开他的手,眼里凶光毕露,“指什么,你又想动手吗!我是疯子,我头上这个疤哪个疯子打的你忘了吗!嫌我丢人你滚啊!”   “我妈临死前你敢说你没有动手打她吗!你带我来这里,不就是怕我哪天也一样死在你家楼下吗!我是疯子我丢人,你不想呆可以走啊!”   “你个混账!”祁正涛不管不顾咬着腮帮子扇了祁硕脖颈一巴掌,“你那个疯妈看来没管过你!”   “你也不是好东西!”红色的掌印很快出现,祁硕脸色阴沉可怖,他抡起绑着腕带的胳膊反砸了祁正涛一拳,“我再说一遍你没脸说我妈!她的死你脱不了干系!”   “那个疯子跳楼和我有什么关系!”   隔壁床陪护的大叔实在看不下去走上前拦下祁正涛的手,“哎呀,别打了,小孩子得病你和他置什么气。”   祁正涛面色铁青,“得病!我看疯病就是欠打!”   “有种你今天弄死我!”祁硕脖子的青筋怒张,他挣脱开拉他的大叔伸腿使劲往前踹了祁正涛一脚。   屋内的动静很大,门外已经聚了三三两两看热闹的人。这动静同样惊动了值班的护士,几个护士熟练地拿着纱布过来查看情况。   祁正涛瞧见有护士过来立即换了副嘴脸,他七歪八拐地跑上前抓住护士的胳膊,“护士!护士!他疯了你们管管他!”   祁硕在围堵他的人群中跳起吼了声,“要说疯你他妈也不正常!”   “我不是签了安全协议吗!给他绑起来!他现在完全失控了!绑起来!”   混乱中几个人拦住祁硕的胳膊,“祁正涛你来说清楚!”   “你们看他看他,赶紧绑起来!”祁正涛却在一旁添油加醋起来。   这种情况护士见怪不怪,听了监护人的话,两个人掏出一大卷纱布慢慢走上前。   祁硕当然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他的脸上立马浮现出前所未有的恐惧。在怒瞪了一眼躲在角落的祁正涛后,他捡起桌上的塑料碗砸在地上试图赶走逐步逼近的护士。   护士带着口罩没有多余的表情,祁硕的下颌线条越绷越紧。   慌乱中祁硕抬头看向前方紧凑的人群,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仿佛全部带着讥笑与祁正涛刻薄的嘴脸融在一起,他呼吸一窒额头浮起一层冷汗。   “你们滚开!你们没资格绑我!滚开!”祁硕胡乱地往前砸着桌上仅有的一次性纸杯。   “快点快点!”祁正涛的催促声刺耳地响起,“我给你们按住他!”   祁正涛冲上前抱住祁硕的腰先将他死死按在了病床上,祁硕慌乱挣脱间踢倒了床头柜,哐啷一声震耳欲聋。   紧接着他的手被人强行掰到床头绑紧,祁硕的腰不停用劲力气挣扎,却发现腿也被人紧紧拽住。   “放开我!放开!”祁硕眼眶充满血丝撕心裂肺地吼着,瞬间暴起的青筋在额头像扭曲的蛇,声音低沉而咆哮,“我没病你们放开我!放开!”   祁硕的腿试图屈起动弹个不停,“祁正涛你个畜生!你不配为人!”   “放开!你们凭什么绑我!”他不停用后背和腰挣扎着,铁床在墙壁上嘎吱嘎吱砸着,墙皮还掉下了一层薄灰。   粗制的白色纱布仿佛开了刃勒住他的身体,缠在身上的疼痛宛如棍棒从鳍抽到尾,一条条将压在床上的他割成碎裂的小渣。   内心的焦急连着五脏六腑像是放在炙热的铁板上不停煎烤,他身上疼到来回打滚。   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搭理他。   拼命挣扎的动作像垃圾场的短路机器,最后无奈祁硕从怒吼到乞求,双目猩红滚下两行热泪,“我求求你们放开我,我求你们了。我没病,我真没病!有病的是他你们为什么不绑他!”他心里手脚不停地用劲,指关节也变得惨白,但纱布缠得很死他怎么动也是无济于事。   没一会祁硕看着祁正涛退出人群又进来,他胡乱地抹了把头上的汗,手里拿着一管药递给护士。   “这什么药!你们干什么!这什么药!”   祁硕唯一能动弹的部位是头,他不停用后脑勺磕着床板以来挣扎。直到看着护士在面前排空针管里的空气,他心里所谓的防线彻底分崩离析。   “别给我打药!我求你们了!对不起我错了,别打药可以吗!”   “你们放开我!放开!”   祁硕的绝望顺着眼泪一齐喷涌而出,他拼命晃着脑袋试图抬起后背以来反抗。   “放开我!”   在他的一点用都没有的躲避下,蚊子咬的触感在胳膊传开。   祁正涛终于松了口气,房间里所有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而祁硕晕前也没得到一句有用的回应。   镇定剂作用很快,在他试图抬起脑袋继续磕床时已经没了力气,里面的神经也开始渐渐变慢。   恍惚中他看见了祁正涛嫌弃又害怕的眼神,再什么也没了。   万念俱灰。   阖上眼前他深刻体会到这个词。   一针镇定剂补足了祁硕最近几日缺少的所有睡眠,祁正涛也连夜背着为数不多的行李偷偷跑路。   就这样昏迷着祁硕在精神病院里度过了第一天,所有被捆死的情绪过了夜,好在第二日持续的高温里继续酝酿。   病房里没有窗帘,清早刺眼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脸上,他头昏脑涨的缓缓睁开眼皮。   “醒了?你真能睡。”   祁硕眼前还是失焦的,他只能确定这是一个很熟悉的声音。   “那个药我也打过。”   祁硕试图抬起胳膊揉下眼睛,发现四肢被绑的死死的,他试着挣脱开手腕和脚腕的纱布。   “别动了,那护士绑的比猪都紧。”   祁硕这才换了口气抬起发麻的脑袋,耸兀的喉结艰难地滚了滚,映入眼帘的脸却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他们两人谁都没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对方。   “你是男同,别这样看我。”李扬风偏头躲开祁硕有些复杂的眼神,“这是你昨天砸在地上的手机,你对象给你打了很多电话,差点吵死我。”   早上四点开始,林琛顶着芝麻糊的叫喊电话都要打爆了。但太阳自东向西还需三小时的忙碌奔走,震动的手机吵了李扬风半晚。   祁硕躺在床上还在怔愣中,他先本能地开口:“谢了。”   这瞬间他觉得命运真是会开玩笑,他死也不会想到在这里能碰到李扬风,但此时的他没有看见李扬风身后的轮椅。   “你刚刚看见了?”祁硕嘴巴里特别苦,他哑声问。   李扬风之前的壮壮妈卷毛现在剃的像从少林寺出来的,他说:“是昨天。动静跟杀猪一样,整个楼层都看见了。对了,你爸走了。”   祁硕自动忽略关于祁正涛的话语,他又试着抬起脚,“这什么时候能解开?”发现一点也动不了后他明显多了几分颓丧。   “一会护士交班的时候,快了。待会我帮你打饭吧,今天饭里有萝卜丝,拌萝卜丝好吃。”   祁硕后脑勺磕了两下床板来应他:“嗯。”   早饭是一碗黑米粥一个大馒头一个鸡蛋和一堆拌萝卜丝,李扬风的轮椅可以放很多东西,一次性帮祁硕拿全了。   病人集体吃饭的时候护士交班,祁硕闭着眼感受到眼前多了一个人影,来的是一个很年轻的护士,她先替祁硕解开捆死的手,而后帮他剪开身上的纱布。   “还闹不闹了?再闹还给你绑起来。”她说话的声音很是温柔,但假惺惺的恐吓就像是对待一条不乖的宠物,祁硕眼里充满戒备目送她离开。   该丢的人昨天早已经丢完,再一次重新站起祁硕浑身发麻都快有些不会走路,他弯腰蹲在地上抻着筋。   李扬风摇着轮椅过来,他的轮椅上放着一个小桌,上面摆满了饭菜。祁硕目光平视过去,比起碗里的萝卜丝他更惊讶李扬风只剩一条腿。   在他还来不及多想时李扬风冷着脸略带警告地打断他:“我说了你是男同,别这样盯我。”   祁硕收回眼神,他站起身打开床头柜,“我来的时候还买了榨菜。”   李扬风立即换了脸色笑笑,他咬了口馒头,“你倒挺齐全。”   他们一块去了餐桌前吃早饭,饭桌上他们谁都没有多问彼此。能在这个地方倒霉的相遇,背后受的苦与罪已经不用多说了。   吃过早药后李扬风来祁硕的病房找他,“推我去厕所。”   “嗷。”   到厕所里李扬风关上门,他掏了掏兜拿出半盒压了的黑蘭州,“给你一根,好东西。”   祁硕看了眼烟头,“不是不让抽吗?”   “怕什么,偷摸抽不就得了。”   祁硕手里接过烟,李扬风替他点着。   有一个瞬间好像回到了高中,他第一次抽烟也是李扬风带的,晚自习下课他们一块躲厕所里抽烟。   烟灰在指尖积了半根时李扬风说:“我爸跟我说这里是心理康复中心。”   祁硕没回答他,默默吸了口烟。风吹散烟灰在手边胡乱的散开,像曾经他见过的某场雪。   李扬风不甘心地抿紧嘴唇抖着一只腿,没一会他将带着火星的烟头在手心揉碎,使劲砸了两拳左边仅剩的半只大腿。   “操他妈的!”   “操啊!”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在阴暗的角落以没有回声的呐喊去抗争命运的不公。   祁硕立在一旁像夏日街边纹丝不动的灌木,默默地看着李扬风摇着轮椅气冲冲地出去。   他背靠向窗台转身熄灭烟头,目光定定地瞧向外面那棵落花的洋槐树。 第97章 生日快乐   八月天气越来越燥热,烈阳高悬像有人推翻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这把大火烧得谁心里都不痛快。   林琛眼皮越跳越烈,考完科二他干脆驾校都不去了,每日就和狗呆在空调下躺尸。   祁硕好不容易有个音讯又突然消失,给他吊了一口咽不下的气。   他知道祁硕是那种天塌下来他恨不得一口吞了也不会让自己看见的人。   所以他到底怎么了?   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是出事了,这件大事他需要时间去解决。   如果解决不了呢?   他就不该信祁硕的鬼话,这么没有半点盼望的等下去,心里实在慌张。   看不到摸不到,祁硕跟哑了一样什么都不告诉他,发生什么都一切全凭自己想象。   芝麻糊因天气热脾气很差,林琛的短袖被它咬成了破烂,只有晚上带出去遛弯能高兴点,林琛每天看着只拉着脸横鼻子歪嘴像窝瓜的狗,实在心情不高。   万梓旭经常在他面前瞎吵吵,像极了小时候特爱开玩笑的长辈:你爸爸不要你了。   万梓旭卑劣的行为如出一辙。   江北昇学了点旁门左道的卜卦,推凶算吉横看竖看都像一神棍,从星座到八字,天天都给林琛讲他们是如何的不合适。   林琛怕了。   夏天没有买橘子的,可他说他没事。   最坏的打算林琛连想都不敢想。   家里的甜开胃酒长得很好,林琛换了两个大的泡沫箱养着。果然是最甜的番茄品种,鲜红的果子一串一串的结着果。   他自己基本没吃几个,朋友来家里也只舍得让他们浅尝一串,剩下的都给祁硕留着。   看着窗外楼下郁郁葱葱的树荫,这是他们的第一场夏天,零碎的过往让林琛有足够的底气去相信,祁硕不会让他失望。   他也是相信自己。   李扬风看着比祁硕严重,他身上有很多伤。照顾李扬风的是他姐姐,祁硕管她叫宁姐。   祁硕在见到宁姐后才知道李扬风是双相,在他发病的时候宁姐会第一时间把他绑起来,静静地看着他闹。   一场车祸,李扬风没了一条腿。   事故发生在初春,想想已经好几个月了。   如何让一个少年人接受自己从此要与假肢轮椅共度一生呢?   李扬风不行。   下午宁姐和祁硕聊天,她短袖下的花臂给这里的惨白稍微添了点色。   “有什么不好好活着的,活着不就有希望吗,他老是给我说他看不到头。哎。”   宁姐一般都会长长地叹一口气,然后又对着祁硕笑笑说:“扬风会好的,我相信他会好的。你也会好的,都小屁孩住两天赶紧出去喝酒去,别他妈在这破地方呆着。”   祁硕转了转肘上的塑料腕带,两侧边边被他反复捻搓的有些卷曲,“嗯。”   林琛还是会给祁硕打电话,他们以前甜蜜的聊天记录全部都被一条条冰冷的未接来电顶了上去。   祁硕看看屏幕再看着腕带,无数次地想过剁了那只手。   他关了手机,抓着胳膊上被蚊子新叮的包直到出血,李扬风的车轮子滚到他面前。   “以前我觉得你是真变态,本科就是不一样,上学上到搞男人了。你家里知道吗?”李扬风掰开半个富士苹果给他。   祁硕接过咬了一口,“不知道。但我估计……”话到一半突然被苹果噎住,他抬头看着面前的铁栏杆,语气很淡地说,“估计,也快了吧。”   “要分了吗?”李扬风挠了挠胳膊上的伤疤,他的左边小臂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豁达地安慰祁硕,“分了挺好,我们这种人,跟谁不是拖累。”   祁硕看了他一眼很勉强地笑了笑,他很快啃完半个苹果,含糊不清地说:“一会要吃药了。”   李扬风将苹果咬在嘴里,“我去接热水。”   祁硕拿着护士送到手的药片,一次性纸杯放在窗边往上飘着白气。昨夜下了场阵雨,楼下的洋槐树落了一地白花,铁栅栏外的窗边也罕见地多了一粒。   仅仅一窗之隔,白色药片与洋槐花相互映照。   这花不大点长在树上,一串串的挂满枝头,干干净净的小白花能消解西北风的粗犷。   也是祁硕过往记忆里的所有夏天。   祁硕突发奇想伸出手想要够到那粒花。   他拿着根筷子穿过铁栅栏再伸过纱窗,隔得有点远他换了好几个方向才将筷子头伸对地方。他手里稍稍用力往前一拨动,白花好巧不巧从窗台边掉了下去。   祁硕抽回手怔愣着看向楼下,喝了口晾好的温水吞了药片。   关于别的医院生活,和前两次近乎一模一样,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只是有天做完脑波后祁硕再没见到李扬风,他问起李扬风原先屋里的病友,说李扬风昨晚用撕碎的塑料杯割腕被发现了,他父亲来带走了他。   祁硕看着被搬空的病床愣在门口。   “祁硕!”   “十六床祁硕!”   “十六床!”   脑波之后他还有经颅磁,护士的嗓门特别大,能从悠长走廊口穿透每一个房间。   但祁硕在发呆被喊了好几声他才回过神。   十六床是他的代号,每天和圈里的羊一样被叫着名字,然后一群人排着队被领头羊带去做检查。   治疗室在二楼,二楼有门诊,一些跟随着的家属眼睛下瞥瞧见他赤裸小臂上的腕带,几乎每一个人都会向他递来菩萨般可怜同情的目光。   等他走远后他们会团成一团窃窃私语:“这大少年你看多可怜!才多大年纪得了疯病关在这里。”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传进他的耳膜。   祁硕一直下垂着的眼皮风轻云淡,只是呼吸稍慢半秒,攥着的拳头拇指搓了搓各个骨节,踏着缓慢的步子进了治疗室。   医院里的同情和怜悯是最司空见惯的,可这些不是佛光,普度不了烂成泥的生活。   迟暮的夕阳在铁窗中带着独有的悲怆,缄默的惋惜不过是背地里的暗自侥幸。   他也会去侥幸,侥幸自己还没有糟糕到精神失常,还没有被扔到后山的院区。   但谁又愿意承认自己是个精神病呢?   可进了这里,他就是一个得乖乖配合治疗的十六床,不听话是要绑起来的。   一年前的夏季,他蹲在医院的走廊里第一次见识到了命运的力量,那现在呢?   这是第二次了。   他的命运就像是夏天献祭给上帝的小丑玩具,最大的用处不过机械摇摆,供人看个看个笑话取个乐儿。   他不敢去多看手机,不敢多听林琛发来的语音和消息。   林琛太好了。   林琛的存在会让他活在幻想里,而现实的铁栏杆与梦想中的拥抱相互碰撞,它们各自朝着反方向奔跑去撕扯他的神经。   挺割裂的,他的处境会更加难堪。   这种割裂的生活让他精神崩溃,二选其一他只能义无反顾地去躲避。   其实仔细想想与其说他爱林琛,更多的是林琛让他有了爱的感觉。   林琛是他对远方、感情、世间一切美好的向往,而此时此地,再看到一丁点关乎林琛的消息,他很难不去对比、不去幻想、不去期待。   每一次十足十的期待后,是实打实的事与愿违。   他害怕这种突然坠空的失重感,所以仅有着沉默。   躲避,当个缩头乌龟。   他无法想象以后耗着林琛那种日子会怎样。   让林琛陪着一个精神病,那太自私了。   如果有天他变成梁春华那样,侥幸点变成扬风那样……   但细想想他和李扬风差不了多少。   关于未来,他的未来在踏进这个医院开始,就注定一片苍白。   午后日光灿烂,在吃了药后心神恍惚还不想睡时,祁硕坐在窗台边望着远处的光束,在一次次沉默的想象里安慰自我。随着天光暗淡,胡乱的思绪再跟着云层坠进黯淡的余晖。   如此反复,他在自我的精神折磨上没有尽头。   往年西北天气干燥,黄色的大山一些地方寸草不生,远远看去像极了西游记里的火焰山。   今年雨水倒挺多,潮湿的泥土有种死了人的腥气,顺着纱窗钻进,雨水流过层层玻璃留下灰白色的长线,走廊里躁动的人群像关在笼子里的乌鸦。   不同的嚎叫声起此彼伏,他望着铁窗外浮动的流云,在纷纭的过往一点点筛出几片冬日留存的雪花。   他也只是囚笼禁锢住的乌鸦之一,飞不出也挣不脱。   雨的潮湿顺着暖流在这几日蔓延整个北方,林琛中午醒来就到五六点了,望着窗户外漆黑的建筑,刚醒后的心跳不止,身边窝着一只傻乎乎的狗哼唧两声。   自打吐在芝麻糊窝里后它睡觉就赖在林琛床上不走了。   林琛摸到被窝里的手机,打开锁屏就能看到一条消息都没有,睡醒的恍惚更甚了。   林琛手指随便滑了两下他与祁硕的聊天框,听着自己不紧不慢的呼吸声按下语音条。   “我想你了,很想。”   “我想陪着你。”   芝麻糊的狗头凑到床边叫了两声,林琛摸了摸它的脑袋,眼眶不知不觉滑下一颗热泪。   “他真的会不要我们吗?”林琛自言自语着。   “汪!汪!”   思念再扭曲也能隔着大雨飘向远方,每一字像带着小刀片从祁硕耳膜传到心底,途径之处一寸寸往外渗着血的疼。   “我也想你。”祁硕坐在墙角对着被浓雾笼罩的远山说,鼻头不禁泛起一阵难过的酸楚。   玻璃起雾,他用手指勾出他的名字。   多日里积累的愧疚在雨中融化,一点点吞噬躲在角落停滞不前的他。   祁正涛这期间里处理了梁春华的遗产,他们才知道梁春华两年前就立好了遗嘱,算下来祁硕基本能分一半。   拿完这笔钱祁硕也清楚,往后他和家里的谁都没有关系了。   祁硕白天排队做着各种治疗,晚上听着病友之间唠家常,他们言语带过儿女皆是骄傲,再瞥几眼躺在旁边的祁硕,真诚地叹一口长气。   后来祁硕也慢慢习惯了,像习惯精神病的身份一样,他习惯了短暂的怜悯。因为他们隔天碰着比他更惨的,又会去惋惜旁人了。   医院的治疗有用,祁硕的睡眠靠着药物改善了,情绪也因为胶囊压了下去。   夜晚月光将铁栏杆投影在灰墙上,一共有十四根,他吃了药一根根数,也就睡着了。   至于睡着做什么梦,那都另说了。   他会梦见林琛怪他为什么消失这么多天,梦见自己被一次次绑在铁床上动弹不得,梦见他在林琛面前失去控制也开始大喊大叫起来。   这太可怕了,每次夜半惊醒他都一身冷汗。   直到侧头望见皎洁的月亮,他才反应过来是一场噩梦。   不过祁硕还是很配合治疗,他清楚自己不可能没有尽头的耗下去。在他积极配合下,原本不知何时能结束的住院时间截止在了半个月。   半个月后医生查房时告诉他能出院了,办理手续的这天刚好是八月二十,林琛的生日。   林琛早上在刷牙时手机弹出两条消息,一条来自银行,他的卡里莫名多了两万块的转账。   还有一条来自祁硕的头像,林琛脸上难得露出点欣喜,他咬着牙刷兴高采烈地打开聊天框,未接来电下只有简简单单四个字。   [生日快乐。] 第98章 拼不上的玫瑰   风穿过几条塑料门帘吹进大厅,祁硕手指冷得有些僵硬,他一大早先在手机转了钱,这会刚办完手续等着取药。   只要想到林琛一定会给他回电话,他的身体就紧张得不自主发抖,他又该用哪一种状态来面对此时的林琛。   云翳压住了光,四周暗哑到清寂。祁硕坐在冷板凳上往后靠了靠腰,气管像是被人掐住一样上不来气。输入框里的字体删删改改,最终只发去简单的生日快乐。   “祁硕!取药了!”   “好!”   祁硕揣回手机跑上前,他动作僵硬地抖开一个新塑料袋,看着药房里的医生一盒盒往他面前放药,文拉法辛阿美宁什么的拿了好多盒。   祁硕怀里抱着一大包药重新坐回椅子上,数了数报销后的发票单子一齐装回裤兜里。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的心头一颤,看到屏幕才发现是拼车的司机。   “我还有十几分钟到医院,你在门口等着我!”   “好。”   祁硕看了眼窗户外,今天外面没有太阳浇着大雨,已经下了整整一早上了。   水汽在风中过度膨胀,吸进肺里有些添堵。   林琛当然知道这钱是祁硕给的,不过曾经他们之间的一句玩笑话。   林琛犹豫了几分钟还是拨去了祁硕的电话,祁硕看到屏幕眸光一沉,心念该来的终究还是躲不掉。   他走到窗户边接下,“喂。”   被挂了太多电话的林琛都没想到这通会接的那么干脆。   原本他心里存着千言万语想要一通全部告诉祁硕,但听见太久没听甚至有些陌生的声音,他的嗓子眼就跟塞了一团棉花噎得慌,几次张口不知道能说什么。   “你早上吃了吗?”林琛略微生涩地问。   祁硕说:“吃了,你呢?”   林琛说:“还没,我刚起。”他突然想到一个话题,“对了,之前不是说生日礼物不要贵的吗?”   祁硕在兜里揪了张纸擦鼻涕,“我不知道还能准备什么了。生日快乐。”   这是林琛等了很久的祝福,终于来了。   林琛不知道咽了几次牙膏,看着阳台发光的芝麻糊欣慰地笑了笑,“好,谢谢。你也快乐。”   “我早上订了花和蛋糕,估计再过一小时到,你可以和朋友一块吃。对不起,我赶不过来了。”   “没事,等你回来咱俩再补一个都行,只要你心里有我。”   祁硕低声应着:“嗯。”   话到这里好像目前能说的都说完了,祁硕握着手机沉默了几秒,林琛一直还在等他开口。   停顿的时间他们彼此心里都涌出了很多东西,但祁硕还是选择结束这场短暂的聊天。   “那先挂了,晚上聊。你玩的开心。”祁硕说。   林琛点头,“好,拜拜,晚上再聊。”   挂了电话的林琛比刚挣脱五指山的猴子还要高兴,“哦耶斯!”他嘴里别着牙刷,开心地举起真正熟睡的芝麻糊在屋里飞了一圈。   祁硕又揪了一张纸擤鼻涕,眼里盯着塑料门帘在地板上空来回转圈,没一会大厅中间多了个一起转圈的男人。   等拼车的期间他一直在翻与林琛的聊天记录,他住院以来拒接了林琛两百多条电话。   那现在呢?   他如愿以偿摆脱了走廊里的大铁门,今天还是林琛的生日,两件难得的好事遇到了一起。   按照剧情流程他已经完美地跨过了命运的大坑,他又燃起希望了,可以告诉林琛他好了,一切都能重来了。   重来。   这无疑是一个带着满满奢望且又艰辛的词语。   出院了药不能断,药是他断续神经的接口。   希望。   拍着长队拿到手、刚塞兜里六百五十七块钱的单子,才是他真正的希望。   出租车司机停在了医院门口,祁硕冒着雨从院子跑出去,快上车前他隔着雨幕回头望了眼伫立在院子里的洋槐树。   过路的行人手里都握着伞,只有他和错乱的枯枝在一块颓丧着背淋雨,花瓣零落的洒了一地,黏着脏水向着下水道流去。   祁硕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裂了个口,不远的几步路等钻进车灌了一鞋的水。   上车后司机客气地给了他几张纸擦水,“来这里看家里人啊?”   祁硕愣了愣点头,“是。”   司机顺手打开《走天涯》的DJ音响,“现在人啊,压力大,吃好喝好才是最重要的。你说是不是?”   祁硕没仔细听他说了什么,系上安全带后脑袋靠在窗子上看着外面。   车辙带起几道飞溅的泥水,一阵尾烟飘过,祁硕的视线逐渐从精神病院模糊的字眼移到前方按秒闪动的红灯上。   “是。”他胡乱地应着。   在祁硕出市快要进山时,林琛给他发过来了蛋糕和花的照片。   祁硕买了一个八寸的巧克力蛋糕,还在花店订了一大捧白玫瑰和茉莉,中间夹着些铃兰与洋桔梗。   林琛:[花好好看,蛋糕好大一个,谢谢。]   林琛:[爱你,么么。]   按照往年惯例林琛的生日都是在饭店过的,今年也不例外。江北昇中午已经约好朋友订好了一家重庆火锅,高中同学在假期刚好是个聚餐的好机会。   双喜临门林琛今天真的是要开心炸了,拽着芝麻糊的前爪跳起了探戈,“儿砸!你爸我二十一大寿啦!”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哎呦我操~”林琛不小心一脚踩到了芝麻糊。   芝麻糊也知道祁硕要来,难得地没有吼他。   “开不开心,快不快乐,再过几天你爹也就回来了,咱仨一起去吃烤肉!”心情好林琛看着狗也可爱了几分,压着软乎乎的狗脸使劲亲了好几下。   一人一狗咧着嘴开心地满屋蹦跶。   祁硕没直接回家,司机雨天就拉了他一个回县里的客人,临下车时还多收了他四十块钱。   祁硕便让他直接将他送回了老家,昨天是梁春华的三七,他没赶上今天去烧个纸。   梁春华生命的结束给了他很强的虚无感,除了记忆与坟墓,她仿佛没有存在过。   上坟要爬山,大雨中山路很泥泞,祁硕的帆布鞋底好几次黏在土里差点拔不出来。   去完坟上他又回了老院烧香点酒,香火刚点上他就差磕头了,老院突然嘎吱几声响被人推开。   “舅!石头!吃饭了!”贾伟打着伞在院子里喊了句,“石头,吃饭了!”   无人应他贾伟上台阶进了正房,没想到看见的是正跪在地上烧香的祁硕。   房间因为燃烧的火焰变得干燥,雨隔绝出了一个能让他们二人单独对峙的空间。   贾伟蹲下身打了个嗝,手上揽住祁硕的肩膀讥笑一声,“是你啊!你这么快就出院了?我以为要关个一年半年的。”   祁硕肩膀微斜嫌弃地甩开他的手,完全不领他假惺惺的好意。   贾伟继续笑了笑将伞立在门口,“也挺可怜,刚死了妈自己还去了疯人院。”   祁硕睥睨着他,眼中的怒火随着火盆里的纸钱徐徐燃烧。   “瞪我干嘛!我说错了吗?”   祁硕深吸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去理会他的挑衅,转回头往火堆里泼洒一圈白酒,冷声淡淡道:“闭嘴。”   贾伟不屑地哼笑几声走上前,一屁股直接坐在祭祀用的桌上,他拿着梁春华的遗照打量了一番,“本来就是一祸害,还办什么葬礼。”而后“哐”的一声将相框扣在桌面上晃起了双腿。   祁硕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眼底满是阴郁舔了下后槽牙,“滚下来。”   贾伟看着桌上的照片大笑一声,得瑟地扭了扭腰,“我还就坐这了!这老娘们死有余辜!妈的欠钱不还,活该她跳楼!”   看着贾伟扯动的嘴角,祁硕的思绪瞬间回到了事故发生的那天。   才吃药几天记性就差了,忘了原罪还在这里。   “我再说一声,下来。”   “我就不,哎你个疯子弄死我啊!”   “好。”祁硕看着他突然变换脸色意味深长地笑笑,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上前去,“里面是我爸给我留的住院钱,报销完还剩几千。”   送到手边的钱贾伟想都没多想直接接过,“良心发现知道给我送钱了?”   话音刚落,祁硕面不改色转身捡起一旁餐桌前的牛栏山酒瓶,抡起胳膊直接从贾伟头上砸下去。   血液跟着玻璃瓶的碎裂一齐从贾伟头上滚下来,“啊——操——”   “疯子!祁硕你这个疯子!”   鲜血和骂声随着新鲜的伤口流在桌上,贾伟从桌子上滚下坐在地上。   他捂着脑袋痛呼几声,“啊——”   祁硕似笑非笑地接着说完剩下的半句,“就当你的医药费了,密码去问我爸。”   玻璃渣混着血溅了一地,祁硕若无其事的将剩下半个丢进炭盆里。   “疯子!”贾伟疼到声音变形,他捂着脑袋边骂边跑出了正房。“全是疯子!祁硕你他妈就是疯子!”   祁硕全程没有多理会他,听着离远的骂声,他挺直腰背跪在地上磕完了最后一个头。   再站起身他被身后的伞突然掉落的动静吵到,回头看是祁闻紧紧抓着门框躲在门口抿着嘴唇。   他不知道祁闻是什么时候来的。   祁硕黑色短袖上沾着脏泥和血点子,他一改刚才的凶色对着祁闻温柔地笑笑,和声细语道:“来了。吃中午饭了吗?几天没见想没想我?”   祁闻紧紧抓着门框不敢吱声,眼神闪着从未有过的惊恐。   祁硕咧嘴笑着向他招招手,“过来,石头。过来,我是哥哥。过来,你不认识我了吗?来。”   祁闻不敢靠近祁硕一点,在门外他亲眼看着贾伟头上冒着血跑了出去。   看到祁闻立在原地无动于衷,祁硕面色骤冷,“祁闻!我再喊一声,你让你过来!祁闻!听话!”   “过来!”   祁闻害怕地摇着头,他转头求助性地看向身后马不停蹄从雨地里赶来的祁正涛。   祁正涛刚跑上台阶就先开始了对祁硕的质问:“伟子是你打的?你疯了吗!”   祁闻赶紧抱住父亲的胳膊躲起自己,祁硕没有应他。   他继续招呼着祁闻,“祁闻过来,我给你钱花,给你买玩具枪,你过来!”   祁正涛对着祁硕甩甩手,“你有病!你别吓着小孩子。”   祁硕厉声道:“过来!我数三下让你过来。”   祁闻终于受不住这种恐吓,牙齿直打颤抱着祁正涛哭了出来,“爸,爸,我哥疯了!我哥真疯了。”   祁硕烦躁地在原地转了半圈抓了抓头皮,踹了一脚旁边的桌子,他怒吼道:“我再说一遍我没疯!”   祁正涛说:“烧完纸了你走吧,别吓着你弟。”   祁硕后脑勺的头发像刺猬一样立着,他侧过脸轻笑出声,而后死死盯着祁正涛吼道:“我害怕吗!我是他亲哥!我不会用这东西伤害他的!我打他是因为他骂我埋土里的妈!”他边说边情绪激动地捡起炭盆里的半个酒瓶试图走上前证明。   祁闻吓得直接冒雨跑了出去。   看着他跑远的背影,这一瞬间的心灰意冷真想让他大声喊出来。   但他没有。   只像个扁掉的皮球耷拉下背,手里丢掉玻璃瓶无奈地耸耸肩,“好吧,都怕我疯了。”   他故作忙碌的样子在房间里转了半圈,发现没什么好留恋的,“那我走了。”   祁硕就这样被“赶”回了家,这条回家的路在七年前他跑过一回,不过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雪夜。   此时的他浑身湿透踩着黑漆漆的柏油路孑孓而行。   他在心里一遍遍向自己证明他没有病,雨声如泣如诉,雾白的雨成了他这些天所有委屈唯一的倾听者。   祁硕无处可去在县城里溜达了半圈最后选择了林琛住过的公寓,梁春华住过的那个楼他总能闻着一种腥气有些不敢去。   今天出院本该高兴,祁硕一天都还没吃药。他在柜子里掏出了一瓶之前剩的金徽,扯开瓶盖仰头闷着。   他的酒量还是那么一般,听着窗外稀沥沥的雨声,一口口灼烈的白酒下肚,伴着烈酒的晕感心里的焦急也露了头。   雨声更能加重这类焦急,渐渐的祁硕有种心脏放在猩红的炭火上翻面烙的错觉,四周的血管和神经也跟随冒出的火星开始跳动,稀沥沥的雨声像皮肉碰到火焰发出滋滋声。   他伸拳砸了两下太阳穴。   沙发上窝了一会祁硕喝了大半瓶,他摇晃着脚步在地板上飘着要去厕所时,空旷的房间突然发出一声沉闷声响,他被一个纸盒子绊倒扑通一下摔在了地上。   “对不起。”祁硕对着空气说。   他吸了吸鼻子手抓着墙想要站起身,蓦然想到这盒子里面装着林琛之前拼好的玫瑰。   他之前拿到公寓后一直没来得及去摆放一个好的位置。   祁硕立马跑到玄关打开灯,白色的灯管突然亮起让整个房间变得晃眼。   他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拿出盒子,果不其然里面的积木玫瑰全部碎成了零件。   他的心脏瞬间就像被人狠狠地一把掐住。   祁硕抖着胳膊将零件全部倒在地上,喘了几口粗重的气一如老旧风箱来回抽动,他手里握着一小片花蕊往上一片片镶嵌花瓣。   机械的碎片却怎么拼也拼不上,放好第一片再去放下一片就会掉在地上。   祁硕的胳膊越来越抖,脑门上也浮起了一层汗。好不容易拼好一朵,往罐子里还没放就又碎了一地。   祁硕着急地砸了几下大腿,心里越急手上动作就会越乱。   他慌乱地在原地拼了半个小时,到头来还只是一堆零散的碎片,他蜷着身子缩成一团使劲用胳膊肘撞了撞墙。   祁硕没有办法只一点点捡起所有零件重新装进罐子里,他坐在地上盯着罐子愣了很久。   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的,八点多的天边还剩点余晖。街角泡发的烂泥见不了光,夕阳短暂的热意让干涸皲裂的外表一展无余。   祁硕看向窗外,千里之外的太阳好像在这一刻变成了他跨越不过的鸿沟。   窗外建筑细碎的灯光从玻璃缝中钻进来,在地上撒下一丝灰色长影,他阖上疲惫的眼皮干脆翻过身平躺在地,半道光切过他的身子,满脑子是林琛的脸。   林琛今天开心喝了很多酒,中午吃完火锅后下午又去了KTV,中途特意给万梓旭打电话,让他提前准备好三千块钱。   “昨天还要死了,今天生龙活虎!”江北昇将话筒递给林琛。   林琛拍了拍江北昇的肩膀,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包厢里回荡,“现在信了吧,以后从良别当神棍。”   “去你妈的。”   林琛说:“等祁硕过两天回来,一块吃个饭认识一下,他人真的很好。”   陈文轩也说:“你可以认识认识,他人不错。”   江北昇说:“你个墙头草,你前两天还说他俩不合适。”   陈文轩说:“你不也说了那是前两天?”   林琛抬起眼皮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这个巧克力蛋糕好好吃啊,这一个八寸得挺贵吧。”   陈文轩无语地勾了勾嘴角,“再贵有两万块钱贵吗?你今天得瑟多少回了。”   林琛抑制不住地呲开沾满巧克力的牙,“也是。好吃,爱吃。还是他懂我的口味。”   江北昇唏嘘不已,“就他现在这脑子,铲一泡屎都是香的。”   陈文轩附和,“都快返祖了。”   在KTV里连吃带喝他们唱到了很晚,过了午夜十二点,林琛去上厕所的才看到时间。 第99章 我们分开吧   “我操,忘了打电话了。”林琛站在店外点了根烟,抖了两下胸前的短袖蹲坐在台阶上。   客厅铃声响起,祁硕从地上站起循着声源走过去按下接听。   “摩西摩西,在吗?”林琛心情很好地问。   祁硕应着:“在。”   林琛说:“很晚了,你还没睡吗?”   祁硕说:“没。”   隔着电话音林琛的喜悦要溢出来了,“嗷,我今天好开心啊。你订的那个蛋糕真的很好吃,一点不腻,等你回来的时候再买一个咱俩吃。”   “操。”祁硕耳边夹着手机倒水,开水不小心倒在了脚上他暗骂一声。   林琛听见不同于以往的声音着急地问:“你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没事。热水不小心洒了。”祁硕说话舌根发麻,语调都有些曲折。   “你喝酒了?”   “嗯。”   林琛抬头望着树荫吸了口烟,“嘿,我也喝了点。你终于搭理我了。”   “嗯,我没事。”祁硕重复了一遍。   祁硕还是什么都不愿意说,林琛也不强求了,“嗷,那就行。摄像头打开吧,我想看看你。”   “嗯?”祁硕没听太清。   不过现在听没听清也不重要了。   “林琛。”祁硕有些郑重地喊了一声。   “啊?啊。”话音别扭的拐来拐去,林琛已经猜到祁硕要说什么了,无非就是这个闷葫芦不好意思直接给他道歉。   他大方地提前开口,“我知道你肯定要和我道歉。我懂你,我能明白。我跟你讲这么多天其实我不怪你,我能理解,你现在好好……”   祁硕却很快用一句冷冰冰的话语打断他,“林琛我们分开吧。”   这是他深思熟虑后的义无反顾。   林琛吹着晚风有点头昏脑胀,没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嗷,分……什么?”   祁硕斜躺在沙发上咬破了口腔内壁,“我们分开吧。”   也许祁硕好不容易接电话并给林琛说了句生日快乐的欣喜冲昏了大脑,也许是酒精让他的脑神经反应变得迟钝。   过了好一会,林琛才反应过来祁硕说了什么。   林琛骂了声:“我操。你他妈脑子有病啊!没吃错药吧!我他妈今天生日你跟我说分开?”   祁硕没有多动,他躺在沙发上注视着天花板,刚要坐起身时胳膊不小心拍到桌面的酒瓶,酒瓶倒地叮当响着。   “我没开玩笑。”他淡淡地说。   林琛安静了两秒,“滚!”他字正腔圆地骂完就挂了电话。   一个字结束的干脆又利落,祁硕咳嗽了两声,坐起身够到地上的酒瓶喝完最后一口,而后胳膊一挥将瓶子抡在墙上。   “滚啊!”他突然青筋骤起吼了一声。   玻璃瓶瞬间四分五裂地碎了一地,就像他脑袋里碎成小渣的神经。   祁硕摇晃着身子撑着墙向前走去,房间里没开灯阳台窗帘紧闭,入目全是黑色的噪点,他顺着声源找到破碎玻璃瓶的事发现场。   再蹲下身时血立马冲上了脸,他的呼吸粗重,随便捡起了一块碎玻璃放在手心。   滚,都滚吧都去死。   真他妈是个混账。   操。   林琛的生日。   为什么会选今天?是他亟待地想要结束这一切。   祁硕五指并拢面不改色得将玻璃揉在手心,力道深重恨不得揉碎。   直到一股股温热的鲜血顺着伤口从指缝流出,他这才满意张开手掌,唇线不自觉上勾一下。   分开吧,分开是好的。   他做不到以这副不人不鬼的面貌去面对此时的林琛。   这对林琛是不公平的。   并且现在,他更需要的是能活着而不是爱,能从这摊烂泥里爬出去成为一个正常人。   林琛不应该见识这个过程,这个看不到生也不望不到死的过程。   “我们这种人,跟谁不是拖累。”这是扬风说的。   话虽难听了点,但的确是这个道理。   林琛。   想起这个名字他心里一抽一抽犹如锉刀挖孔般的疼。   他没遇到过很好的人,在看到林琛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也能成为那样的人。   但好像不是。   那段光阴就如凿壁借光般施舍的存在,他宛如一个卑劣的偷窥者看完了墙外的繁华,回过头,自己还是被锁在阴暗的小屋,每动一下身上的锁链叮当作响。   自卑化作锋利的钢针,穿着懦弱的线来粉饰脊背的伤口,腐烂的红肉离远看去一同枯槁的盐碱地。   祁硕抖着肩膀从心头涌上一阵难过的酸楚,哭是哭不出来了,从被绑起手脚的那一刻他的眼泪就干了,只得自嘲地笑笑。   装作一个局外人,嘲讽地笑着地上的倒霉蛋。   可怜的自我认知有些姗姗来迟。   祁硕将碎片向着一旁随意飞去,尖锐的棱角在白色瓷砖地上划出一条不为人知的血线。   林琛气得叉腰晃着身子跺脚进了包厢,几个朋友打扑克脸上贴了一堆纸条问他,“你掉坑里了这么慢!”   林琛摆摆手,“肚子疼,没事。你们玩。”   林琛坐在一边的角落打开手机翻了翻早上的聊天记录,明明一切都还正常。   分开?   祝福说了礼物送了,按照下一个流程就是分开了?   但如果继续往上,就是一片绿的拒接电话。   “炸!”“我这有对子!”周围朋友的哈哈声几次打断了林琛思绪。   喝酒喝得脑干疼,他现在只能确定一点,祁硕要和他分开。   两万块是他的生日礼物。   现在是干什么?打发狗吗?   想到这里林琛再次黑着脸去了门外,燃着一腔怒火拨去电话。   祁硕此时正坐在墙边用玻璃碎片胡乱划着小腿,看到林琛的电话他没有太大意外地接下打开免提。   “真的还是假的?你不打算给我一个解释吗?就想两万块直接打发我吗?”   “真的。没什么好解释的。”祁硕停了手,挤了挤伤口上的血。   “你他妈神经病吧!你他妈凭什么!你是不有病!你他妈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林琛接连骂着。   祁硕偏开头欣赏起自己的新作品,他声线没有变化的重复了一遍,“我知道我在干嘛。我们分开吧。”   林琛气得血液在身体里崩腾,拳头被攥得咯咯作响。   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望着KTV的吊灯唇角勾出一丝很淡的轻笑,“这话你两周前就想说了吧,只是难为你他妈憋到现在。”   祁硕没有否认,“是。”话到这里他胃里滚了滚有些生理性的想吐。   林琛怒吼了声:“你他妈晾了我一个月!这一个月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吗!你他妈别太自私!”   祁硕往墙上撞了撞脑袋想让自己清醒,语气很不耐烦地反问道:“你既然猜到了为什么那时候不问出来!你早说我们早利索了。”   “谁他妈能想到我就这样等来一个懦夫的答案!为什么?你他妈哪来的脸问我为什么!你脑子被驴踢了吧抽什么风!”   祁硕沉了口气,“林琛你这样真的很烦。是吧,我有病,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林琛咬着后槽牙又气又急,“你知道我这半个月等什么吗?我等你不会说分,我装傻充楞给你时间,你呢!祁硕为什么?你是遇到什么事了吗?你告诉我啊,我求你你告诉我,你他妈别当哑巴!”   “我没事儿!你为什么总要想着我有事呢?我有那么可怜吗?我只是突然想通了我们不是一路人,我们走下去没有结果。我认真的。我什么也没发生,或者发生了也不重要,我现在只想说,我们分开吧。”祁硕的头越来越晕,声音听不出多余的情绪。   “那我算什么?你身边的一条狗吗!就这样打发了?”   祁硕搓了把脸,“我没这样说,你可以不算。”   林琛踢了两脚身后的墙,肺管子都涨的疼,“你还记得冬天我妈来找我的时候吗,我问你,会不会有天也抛……”   “我骗你的,你也信啊?”祁硕提高声线打断他说,“我永远爱你。我们分开吧。这说起来一点也不冲突,看你现在想记住哪个了。”   “今天是我生日。”   “快一点了,早结束了。”   林琛都要气笑了,“你他妈今晚是没吃药吗!还是受什么刺激了有病啊!是不他妈脑子不好使!”   “我是没吃药。”祁硕看了看还没开封的药盒。   “滚!傻逼!去你妈的滚!脑残!滚!”林琛吼的很大声,路过的服务员怕他起冲突多看了他好几眼。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要是还想要别的补偿……”   林琛简直要气炸了,“傻逼滚!我不想听你说话,我恶心。”   “嗷。那,就这样。”祁硕还没说完林琛就挂了电话。   好潦草的结尾。   祁硕看着黑了的屏幕悄悄松了口气。   虽然场面还是有点不受控的难堪,但用这种最不体面的方式,他希望林琛做个绝情的人。   及时止损吧。   窗外的阵雨又砸了起来,夜晚逐渐变得潮湿阴冷。记忆在雨中胡乱穿梭,整个城市仿佛都在悄悄抽泣。   祁硕抓了抓罐子里的碎片,如释重负般重新站起走到卧室门口。   黑黢黢的房间地板反着窗户外的光,几个恍惚间祁硕看到林琛还穿着白毛衣坐在中间,他手上不紧不慢地拼凑着怀里这捧玫瑰。   “叫哥哥!”林琛大笑着推了他一把。   “快点儿,我想听。”   林琛举着玫瑰递到他面前,“八!这是发!”   祁硕站在原地像破庙里废弃的雕像,他紧紧抱住怀里的玻璃罐扬起发抖的嘴唇,抬起满是伤口的手摸了摸虚无的泡影。   “哥哥。”   他的声音很低,就像几块石头扔进旧水潭,幻觉泛起的涟漪化成不同的圈包裹住他,久久不能平复。 第100章 晚夏一片烂绿   林琛黑着脸进了包厢没再喝酒,坐在一边看他们打牌看到了结束。   两点多时他们一众人散开,原本还说要打包的一点蛋糕林琛也扔在了KTV。   月光柔和似纱照亮整条街道,林琛站在路边拦了辆出租,江北昇跟他后面掰住车门坐在他旁边,关上门递上一根茶烟。   “这个没劲。”林琛在兜里掏出自己的烟点上。   江北昇好奇地问:“吵架了?后半夜你突然蔫了?”   林琛按下车窗往后靠了靠,很平静地说:“分了。”   江北昇一脸震惊,“我操,我操,操我操。操了什么时候?”   林琛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一个小时前。”   其实这两周里林琛设想过很多结果,其中不乏也包含这些。   是他料想过太多所以很平静吗?应该是的。   “我操,这么突然的吗?”他俩能分手这事儿江北昇压根不敢置信,他顶多想过是不是吵架了,“真假的?”   林琛扔掉烟头曲起腿重新绑了下鞋带,“我吃饱了撑的拿这事逗你乐啊,不想回家,去网吧吗?”   江北昇说:“我明早还要遛图图。”   林琛微微颔首,“那你回家吧。”   江北昇终还是八卦的心战胜了困意,“走走走,通宵一宿死不了。”   “叔!前面拐角那个网吧停下吧。”林琛对司机说。   江北昇实在好奇林琛的反应,林琛一直性子急,现在一哭二闹三骂爹才是他正常的反应。   但林琛现在一动不动,脸上甚至看不出一丁点悲伤,江北昇试探性地问:“你就不难过吗?”   林琛看着车窗外愣了愣才回答,“也还好。没什么感觉。”   路口下了车林琛拿着身份证取前台做了登记,江北昇一脸懵逼地跟在他身后。   江北昇几次的想要插话去问林琛,林琛却只注意力很集中地打开了CS,两眼珠子看着屏幕压根没功夫搭理江北昇。   江北昇都有点怀疑他刚刚那句话的可信度了。   后半夜有点无聊江北昇熬不住,吃了桶泡面坐在旁边睡着了,林琛则不嫌累地扛了一宿AK。   这边天亮的早,三点看着太阳出来后林琛搓了搓发皱的眼皮,他习惯性地点开微信,置顶的聊天框再没有一条的消息。   他默默取消屏幕上的置顶,关上接着玩。   玩到了五点多林琛也有点困了,他开了罐红牛晃醒一旁磨牙的江北昇,“醒醒。去早市,吃个早饭回家遛狗了。”   江北昇猛地被叫醒有点神魂颠倒,“嗯?走吗?”他打了个哈欠喝了口桌上的红牛,“你一直没睡吗?”   林琛摇头,“没。”   “嗷,那吃饭去。”江北昇站起伸了个懒腰,“吃完回家遛狗。”   晚夏的清晨是最舒服的温度,此时街边除了环卫大叔就是赶早集的大爷大妈,他们两人一个比一个凌乱地从网吧出来。   林琛招手拦了辆车,上车后手机没电他问江北昇,“有充电宝吗?”   江北昇摇头将手揣在兜里,“谁出门带那个,下车我扫就行。”   “我俩好像就是因为手机没电才加的微信。”红绿灯前司机一个急刹车,林琛突然嘀咕了句。   江北昇这才记起他的这茬,“所以你突然分手真的不难过?”   林琛耸耸肩散漫着说:“啧,我也以为我会难过,但目前真的无感。”   说完林琛低下头玩起了手机,反正闲着也是没事干,随便划着划着他就打开了和祁硕的聊天记录。   从一开始30块钱烤鱿鱼的转账和最后一通结束的电话,中间数不清夹着多少个我爱你、我想你、我想要抱着你。   “我骗你的你也信?”祁硕那句冷冰冰的反问突然顺着一阵冷风钻进脑子。   “妈的傻逼。”林琛低声骂了句,他舌尖舔了下后槽牙,在手机还剩三十秒就要关机前,顺手删了所有的聊天记录。   江北昇在一旁看见这操作不由得瞪大了双眼,“牛逼。我操,你真汉子!”   林琛看他一眼在嘴边叼上烟,轻笑一声:“这算什么?”   吃饱回到家芝麻糊期待地咬着祁硕的拖鞋扑了出来,林琛拿下拖鞋将早市买的鸡蛋饼放桌上摸了摸狗头,“爱咬是吧,刚好他也不来了,多咬点。”   芝麻糊估计听不懂,摇晃着尾巴绕着林琛转了一圈。   林琛揪下鸡蛋饼一点点喂给它吃,“多吃点。晚上给你加个鸡腿。”   遛完狗一宿没睡的林琛中午补了会觉,他是都很平静,平静的仿佛分手的不是他们。   一觉睡到下午林琛照常和陈文轩出去打球,晚上不嫌累的继续和江北昇打了一宿的游戏。   忘了第几个网吧通宵后,林琛第二天一早还算精神的和江北昇去鲜族店里吃豆腐汤。   老奶奶认出了林琛,上菜时顺口问了句,“上回来的那个朋友没来啊?”   林琛摇摇头,“他回家了。”   江北昇问:“你俩之前也来过这里?”   林琛点头,“是,他很喜欢吃拌的干豆腐。”   饭桌上林琛和江北昇聊着天,关于以后考研想去的地方,和他这学期还有生理网课要记得刷。   分手的事情他一字未提。   唯一的提及还是江北昇问的。   “对了,你那前男友长什么样子,我到现在还没见过。”   林琛掏出手机想去翻聊天记录,才记起来前天已经删干净了,“我操,删了。”   他又打开许久没翻的相册,“我给你找,别急。”   “看,还行。”林琛找到他们一块去秦皇岛的合照,“他前两天剪寸头了,现在不是这发型。”   “是还凑合。你真不难受啊?”这已经是江北昇不知道问的多少次了,“所以你们俩到底怎么分的?”   林琛这次多沉默了几秒,他认真地想了想才给出答案,“我忘了。”   说完林琛又翻了翻他们的合照,一块多选打包扔进了回收站,还不忘最后清空回收站的内存。   林琛接着说:“我就记得我俩吵架了,骂了挺多,就没了。”   “为什么吵架,他后悔给你钱?”江北昇问。   林琛顿了顿,“啊对,想起来了。怎么说呢,事儿好像有点复杂我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但他有点恶心到我了。”   江北昇问:“他出轨了?”   “也没有。”林琛喝了口豆腐汤说,“我忘了,我真忘了。我就记得他有点恶心人,我都忘了我们是怎么吵起来的了。”   江北昇附和着点头,似懂非懂。   “不难过。走吧,吃完网吧继续。”林琛咬着糯米饼说,“奶奶!打包一份干豆腐!”   “好嘞。”   林琛很坦然并且很快速地接受了他恢复单身的现实,其实和以往的生活也没什么变化。   甚至说还有点好处,他现在不用悬着心去等祁硕的电话了。   他没再给祁硕打过电话发过消息,身边朋友也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   他也的确没有异常。   还有几天就要开学了,生活在有条不紊地继续着,夏天偷偷结束,过往的一切不愉快仿佛从未发生。   林琛每天过得很忙碌不让自己闲下来一点,在他坚持不懈的遛狗下,芝麻糊上称终于瘦了两斤。   一个很平和的下午,林琛在沙发上醒来时阳台里挂的几件短袖轻微飘着,刚醒后的脑袋有些混沌,天气不冷不热就好比心情。   林琛站起身看着楼下的绿潮,屋檐边落着一只胖乎乎的麻雀。   芝麻糊还在坚持不懈地啃拖鞋,不咬碎它誓不罢休。   林琛看着大灰狗来了兴致,摸了摸一脑袋炸毛想到他还没染头,于是叫着江北昇去了理发店。   他在理发店的板凳上坐了一下午,中间断断续续睡着了两回。刚漂完的头发被江北昇笑个不停,“你像一个被人嗦完的芒果核哈哈哈。”   林琛在盖帘子下给他竖了个中指。   上了色就好很多了,他选了个很时髦的浅灰色,做完造型还去眼睛店买了个装逼用的黑色方框眼镜。   “真他妈帅。”林琛瞧着镜子搓了搓鼻子又摸了摸头发,十分满意地付钱。   出了店已经是下午,黄昏挂在天边,光束仿佛能割断所有的牵绊,明明是夕阳发出的光有种不适宜的烧灼。   林琛视线从左边的夕阳移开,踩着斑驳的叶影转身进了网吧。   祁硕家里这边的雨在前天刚刚结束,这两天闲的没事他都呆着山上。   有一座不高的山就伫立在县城边边,林琛以前去过山下的旧巷子却没真正的爬过这座山。   山上以前是乱葬岗,几年前改为了生态公园。   祁硕在山头一坐就是一天,他找了片没人的麦田,有时候靠着棵歪脖子树还能稍稍眯一会。   临近开学的前两天,祁硕简单收拾好了行李,除了一包药也没什么好带的。   最后一天下午他照常呆在山上,微风似镰刀穿过整齐的麦田,蟋蟀和蛐蛐在杂草堆里叫个不停。   祁硕躺在地上,思绪在似棉花糖的云朵中泡发开来。   荒废了整整一早上他都在思考明日远行的意义还在哪里。   上学?   也只有上学了。   上学在哪不能上,为什么非要跑那么远呢?   远方在褪去期待的新鲜感后,两千八百公里的奔波无疑一场短暂的煎熬。   明天的三十二小时硬座,他想想就有些头疼。   金色的麦穗轻轻抖动,热烈的骄阳仿佛能随时火化他的躯壳。   祁硕仰起脖子望了眼锈迹斑斑的远山,细细地看,晚夏无非一片烂掉的绿。   一颗圆滚的泪珠顺着眼角流下又很快蒸发,他的后背继续紧紧挨住滚烫的黄土地。 第101章 碱中毒   夏夜轻柔的晚风悄悄吹走了所有不愉快,平淡的日子照常进行。   林琛在收拾柜子时翻出了一盒落在里面的蘭州,有段时间没抽了,他拿起旁边的打火机在嘴边点了一根。   这烟不管抽多少次他还是觉得苦。   烧得快,味道苦。   白腾腾的烟雾在指尖散开,望着阳台外灿烂的骄阳,林琛只吸了一口就掐灭烟头丢掉。   时间一直到开学前一晚,这天算着原本的时间,应该是林琛和祁硕暑假前约定好见面的时候。   祁硕的火车这天到。   傍晚林琛和江北昇在一块吃着麻辣烫,黄面烫嘴他无聊地玩着手机,屏幕上两个月前设置的日历提醒他,今晚六点有班火车到达。   还差一个小时,他应该去接他的。   林琛想都没多想擦了嘴起身要走,江北昇咬着牛筋面疑惑地问:“你干嘛去!饭都没吃完!”   “我去火车站。”   “去火车站干嘛!哎!”江北昇喊了一声差点呛死,林琛头也没回掀开防蚊帘直接走了。   这些天的记忆时好时坏,但此刻日历的时间让他的意识归为了一条笔直的线。   祁硕来了,他要去接人。   林琛没多思考也没能力去想,他快步向着火车站方向走去,期间不停看着手机时间,深怕晚了错过一点。   步伐急切心里也不淡定,等过了人行天桥他直接横冲直撞地撒腿跑了起来。   江北昇扒拉完最后一口面后付了钱,蹬了个共享单车跟在林琛身后。   这个城市的高校不少,现在正值一年一度的开学季行人很多,林琛跑了三公里路气喘吁吁地赶到火车站,江北昇的车子拐来拐去差点都没跟住他。   看着林琛在金黄色的站前广场停下,江北昇停好车子追上去,不解地问他:“你来这儿干嘛!”   林琛的答案江北昇死都没想到,“我来接祁硕。”   江北昇皱着眉一脸问号,眨了好几下眼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但林琛认真张望着四周的模样依旧不像说笑。   “哥们儿你失忆了吧?你俩分好几天了你接他干嘛!”江北昇拍了一巴掌林琛试图叫醒他。   分。   一个应该还算熟悉但实际很陌生的字眼却削尖了头,啪的一声像粒钉子般扎进林琛眉心。   林琛不可置信地轻笑了声,伸手拍回去江北昇的肩,“说什么呢。”   林琛也没和江北昇多解释,火车站门口进进出出挤满了人,他喘着粗气在人群中寻找起来祁硕的身影。   他早就全然忘记了一周前的事情。   江北昇看着他着急的步伐不禁后背发凉,鬼上身也不过如此,他掏出兜里的手机盯紧林琛拨去陈文轩的电话。   “问你个事儿,林琛这两年是不有点什么隐藏性的痴呆症?”   这话陈文轩一点都不惊讶,“脑子正常的会跟你玩吗?”   “不是,林琛好像……有病了。”江北昇语调跟着林琛左右的路线一样曲折。   “啊?什么病?”   “方便的话,来下火车站吧。来了你就知道了。”   火车站人潮涌动,刚刚入秋的夜晚还带着晚夏的燥热,人流接二连三地往出涌,林琛找人找得嗓子都要冒烟了,可就是没见到祁硕的身影。   “林琛怎么了?”陈文轩打车赶来时先看见站在路牌下的江北昇。   江北昇也不知道,林琛这会儿就像火车站寻亲的,他眼睁睁看着他不嫌累地四个出站口之间跑了半个小时。   “好像失忆了。”江北昇说,“对了,他分手了。”   一连串的话陈文轩都吓结巴了,“分手了?我操,操,失忆了?啊?失忆了!我操。”   陈文轩赶忙跑上前一把抓住林琛的胳膊,“琛儿,认得我是谁吗?可别把我忘了!”   林琛眼神没停一把推开烦人的陈文轩,“陈文轩你滚开!”   “脑子正常的。”陈文轩对江北昇说,接着拽回林琛,“我听说你和祁硕分手了,这真的假的?”   林琛停下身喘了几口大气,拧着眉毛依旧满脸不相信地瞧着陈文轩。他嗤笑了声,语气却充满怀疑,就好像从未听说过这事,“我分手了?”   “没有吗?”陈文轩反问。   林琛用力地吞了两下唾沫,跑了太多路嗓子就和放了锋利的刀片般刺痛。   “我分手了。”林琛碎碎念地重复一声,他盯着江北昇满是质疑地问,试图得到一个能反驳的答案,“他不来了吗?”   江北昇倒没那么的心软,快刀斩乱麻般果决地说:“他肯定不来了!你俩分一周了想什么呢!”这话彻底打碎了林琛的最后一丝幻想。   分了。   满打满算一周了。   他忘了。   靠,竟然忘了。   是的他们分开了,还是祁硕提的。   怎么回事?真的假的?   真的。   那为什么呢?   不知道。   林琛打开手机看着日历上的字想要证明什么。   “我们分开吧。”电话里冰冷又决绝的五个字重新浮在脑海。   不是,怎么就分了呢?   没关系了?   好像是。   啊,有点难受了。   林琛看着火车站吸了两口气,刚刚跑大劲了现在有些吃力。   喉咙往上泛着恶心的黏液,鼻腔里也被风吹得堵了。   “你们俩为什么啊?”陈文轩特不理解地问。   林琛吸了吸快要流出来的鼻涕。   为什么?   他也想问为什么,是不是知道为什么就不会分了。   他一个劲地滚着喉结却什么也说不出。   现实是他隐忍了两个月也沉默了两个月,他一直在等着祁硕重新主动回到他身边,可等待并没有用。   他的等待换来了一句头也不回的分手。   回想,找一找记忆。   被压起来了。   可压的死死的,像周遭停滞的空气。   红绿灯下的人流逐渐变成小白点在眼前穿行,林琛脑子里为期一周多的保护机制就这样被按下暂停。   眼泪很快沁住所有视线,火车站红色的大牌子在眼眶中变得模糊,“分,了。”他颤抖着声线说不出话。   情绪反扑是把藏在平淡时间里的利刃,就等着时机成熟突然出鞘,好一剑封喉。   “所以你来找这种渣男干什么?真是傻了。”江北昇说得还算温和。   泪水终于决堤而出,埋藏了一周的记忆被强行唤醒。两个月来闷着的气也被一刀斩碎迎来了释放,情绪也像泡发了的压缩海绵迅速在胸口膨胀。   委屈。   不甘心。   祁硕果决的样子就像扔掉一团没用的垃圾,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没有理由地抛弃。   对的,抛弃。   他最害怕也最厌恶的抛弃。   说喜欢,说爱在每一个当下,说未来跟着一起走。   有点可笑,他们甚至还没有完整地度过一场夏天,就短暂地结束了。   林琛全身的力气仿佛被人抽走,他抖着肩膀蹲在地上,人来人往中眼泪就和雨点子般往地上砸。   江北昇站在他身后摸了摸他的后背安抚着他,“没事,这种傻逼看清了就好了。”   “操他妈没想到他真是个畜牲!”陈文轩不傻,林琛能哭这样多数都是单方面被甩,他也义愤填膺地骂着。   林琛耳朵里像是电流短路嗡嗡响着,他什么都没听进去,只缩成一团放声痛哭起来。   “我们会分开吗?”   “天南海北,流浪都行……”   去他妈的。   怎么不去死?   现在不是有点难受了,是非常无敌爆炸难受了。   心脏像被人一把攥紧一同揪面条般撕成小渣,疼。   抽抽的疼。   疼是第一感觉,疼后就是难过,还有更多的失望。   对祁硕的失望还有对自己的。   他赌输了,狼狈地满盘皆输。   林琛缩在地上哭了很久,原本还有半边的夕阳也全部落了下去。   他第一次在这样的一个公共场合如此不要脸的哭泣。   但都无所谓了,他都想一头撞死了哭几下算什么。   都说一段恋爱的消失就像死了人,只当他给祁硕的哭丧了。   但他最好去死,他也去死,都他妈别活了。   操啊。   有路过的行人朝着他们的方向传来探寻的目光,江北昇帮林琛挡住摸了摸他的发旋安慰说:“没事没事,别放心上。”   天气热眼泪落在地上很快蒸发,林琛一直在哭,从一开始的难过到后面无意识地掉眼泪,憋了两个月的眼泪势必要这一次全部流出。   哭着哭着林琛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有点控制不了自己的呼吸了。   他使劲用鼻子吸气支气管就像被棉花堵上,再吸时能感到胸口里的肺都在萎缩变小。   林琛握拳想要捶两下自己却发现胳膊也没了劲,他惊慌地在原地扑棱个不停,但身体就是不受控制。   江北昇眼看着林琛的身子抖得越来越厉害,他警觉地发现不对劲并推了推林琛,“没事吧!林琛!别吓人!”   林琛隐约听见熟悉的声音在喊他,他想去张嘴回应但所有器官仿佛和他的神经脱离。他尝试着想要站起身,全身刚一使劲骨头就和散架一般,他倒头晕在了路上。   陈文轩也瞬间被吓到,“林琛!怎么了!说话啊!”他赶忙扶起林琛让他靠在肩膀上。   林琛身体一个劲地抽搐着,胸脯就和被开了气管的兔子一样剧烈的起伏,几根手指都紧到了一块。   喉咙被扼住林琛张不开嘴,他连呼吸也一动不敢动,隔着模糊的眼泪他只能勉强看清陈文轩的轮廓。   “手!捂住他的嘴和鼻子!别让他换气!”江北昇着急地喊了声。   陈文轩抬头看他,“不会憋死吗?”   江北昇说:“看着像呼碱!我打120!”   “我操,这什么事儿啊!”陈文轩赶忙用手紧紧捂住林琛的口鼻不让他出气,江北昇在一旁打着120。   期间林琛的身体一直在抽,挂了电话的江北昇气得直跺脚,“操他妈在哪个垃圾堆里刨出来的这么个几把玩意!”   陈文轩按着林琛小幅度耸耸肩,“你们男人的事情,不都乱七八糟的么。”   “你他妈阉了?”江北昇现在是无差别攻击了。   “操你妈滚!”要不是见林琛在抽,陈文轩都得起来踹他。   林琛的手脚麻木到失去控制,大脑缺氧他头晕眼花,混着难过失望一股强烈的濒死感油然而生。   开玩笑而已,真要死了吗?   他不想死。   但胸口好疼,第一次对呼吸感觉到疼。   心脏疼也疼,浑身疼。   陈文轩和江北昇的声音他具体听不清,唯一能做的就是绝望地闭上眼睛,听天由命。   闭上就看不到了。   看不到自己的狼狈。   看不到过去发生的一切。   应该不会死的。   林琛在心里用最后的意识想。   救护车来得很快,林琛被抬上担架塞进车里,医生给他带上面罩后他还在控制不住地哭。   陈文轩着急地问:“大夫,这不会死人吧?”   “这是怎么了?有癫痫吗?”医生反问情况。   江北昇倒看得明白,“分手了,哭到碱中毒都开始抽了。”   医生听此安抚他们,“那放心,没既往史不会有大事的。” 第102章 我分手了   到医院林琛抽完血气诊断了呼吸碱中毒,万梓旭听说林琛抽了着急忙慌地开车一脚油门踩到医院。   “林琛!林琛!”万梓旭赶到急诊楼满大厅喊着。   陈文轩听见熟悉的声音上去拦住他,“哥!林琛刚刚抽完血气没什么大事,就是情绪激动……抽过去了。”   听见没什么大碍万梓旭才算放心,他努力平静好呼吸问:“他没病的,好端端抽什么?”   陈文轩刮了刮鼻尖还尝试给林琛掩盖,江北昇径直走上前直言道:“他分手了。”   陈文轩在万梓旭看不到的地方戳了戳江北昇的胳膊,江北昇主动后退一步远。   “我操他妈。”在万梓旭意想之中又在预料之外,他骂了句,“那现在怎么样了?”   陈文轩说:“打了安定,现在挂着水,好点了。”   万梓旭拍了下他们各自的胳膊,“谢谢你俩了,大晚上的赶紧回家吧,这边我看着。”   “哎好,那我们走了。”江北昇和陈文轩就先离开了。   江北昇出了医院气不过在陈文轩旁边要走了祁硕的电话,他憋着一肚子火想了一万句问候祁硕祖上的话语。   但电话打了三个都没人接听。   “妈的我操!这他妈哪来的傻逼!”   祁硕上学的那趟车临时取消了,他无奈只得改签,得晚一天才能上车。   祁硕在车站附近的宾馆开了间房,这会吃了药正在睡觉。   林琛昏昏沉沉地做着噩梦躺了一宿,天亮醒来看着白花花像太平间的病房,他才知道自己身在医院。   他取下鼻子上的面罩自己吸了口气,肺里还是有些涨得慌,想要抬起胳膊肌肉还是在抽着疼,只能眼睛很空地望着天花板。   每疼一下他的脑海中就再次出现昨晚火车站的事情,抑制不住的酸楚又一阵阵往眼眶涌,他踢了踢脚下的被子抽泣几声。   直到万梓旭推门拎着早饭进来,林琛偏头抹干剩余的眼泪。   万梓旭的眼神很尖,直接一点也不忌讳地嘲讽起来他,“哟醒了,还哭呢?你丢不丢人啊!你叔知道你抽了他差点也抽过去,结果一问,是他妈分手了。”   “早就给你说了山里的野男人不靠谱,你就不听,现在好了吧,被甩了吧?”万梓旭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   林琛睨他一眼哑着嗓子说:“你能闭嘴吗?”   “我他妈没踹你已经给你脸了,别他妈蹬鼻子上脸。”   “用不着你管。”林琛实在嫌烦,用被子蒙住脑袋翻了半个身。   “还他妈是不够疼!”万梓旭冷声骂了句。   万梓旭也就是说话难听,他将拎来的几个馅饼和粥打开包装放在桌前,“别别扭了,起来吃点。”   林琛现在是真没胃口,“走吧,我不想吃。”   万梓旭直接卷起被子一把拽起来林琛,“为了那大男的你至于吗?可别哭了,再憋死在里面,赶紧起来。”   林琛眼睛肿得就像被人揍过,他赌气般的抓起馅饼就往嘴里塞。   林琛碱中毒没什么大碍,挂了一天水就离开医院了,不过临走时医生嘱咐了好几次让他别再情绪激动。   林琛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交完费走出医院被灼热的太阳一晒,脑袋空空就记得分手了。   前段时间还生龙活虎的精气神没了一半,他让万梓旭提前离开,陈文轩驾照刚考下来开车接他回家。   车子驶过马路的声音就像烧水壶一样滋滋地叫,林琛靠在副驾驶上歪着脑袋。   “别想了,就这样吧。”陈文轩看了一眼林琛说。   “我不知道。”林琛声音很哑地说。   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感觉,脑袋更被大白漆刷了一样,只剩难受。   由心到身的各种难受。   又过了两个红路灯林琛抬起胳膊抹了把眼泪,看着路边的绿荫哽咽着说:“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撇下我?”   “有什么事可以一起解决,他偏偏选了最烂的一种。”   “他说过他爱我的。”   林琛现在不适合哭,一哭他就觉得浑身堵得慌想干哕。   陈文轩好气地安慰他:“以前的爱不代表现在,你想开点,刚出院别又进去了。也许你们真的不合适,只是你还没发现。”   “前面麻烦停一下。” 林琛指着十字路口说。   “你干什么去?”   “修手机。”   分手都是过程,前两天删得多么潇洒,今天往回找就有多狼狈。   手机店的师傅恢复数据搞了四个多小时,林琛坐在一旁像个小灵通也回想着自己的内存。   等再回到家他坐在沙发上看了整整一夜。   聊天记录越往上,他们的爱就更浓,循环的回忆仿佛让他陷入一场没有归途的热恋。   天亮后林琛红着眼睛放下手机,吃力地喘了口气。   芝麻糊两天没人遛被老莫带去烧烤店了,家里就连唯一的狗叫声也空了。   一天没吃的林琛打开冰箱看了看,什么吃的东西也没有只剩一盒子长了毛的柠檬。   祁硕用一年时间塞满了他的生活,可真的离开时除了这些烂柠檬什么都没给他留下。   真空了,空的一干二净。   林琛重新关上冰箱门就去睡觉了。   开学前一个晚上林琛还在喝酒,除了灯红酒绿的酒吧他目前找不到一个适合的容身之所。   江北昇今年开学晚比林琛迟一周,这段日子便成了林琛的专属陪酒员。   凌晨两点多林琛抱着包厢外的马桶吐着,江北昇拿着一卷纸在旁边扶着他。   “你这样明天怎么上课!”   林琛是被江北昇抬回卡座的,音乐乱七八糟炸得鼓膜疼。   我们分开吧。   这五个随时随地都会在他心头猛砸一拳。   “呕~”林琛张口就要吐。   江北昇抱着垃圾桶递给他,“吐地上罚款!”   酒精和胃酸反流食管林琛说话声都哑了,吐过后他紧紧抓着江北昇的衣襟,声线就像拉二胡,“回去。”   江北昇扛起林琛,“好好。我送你回家。”   回到家的林琛跑进厕所又吐了两遍,江北昇没走留下来看着他。   “要不去医院看看?你这不行!”江北昇说。   林琛按下冲水键晃着身子从厕所出来,说话舌根都硬了,“没事。只是稍微有点多。”   江北昇看林琛吐得厉害,他打开冰箱翻了翻。冰箱里一半空着,唯独保鲜盒里装满了柠檬,不过都烂了。   他拿出盒子好不容易才翻到一个还算新鲜的,拿去厨房随便剁了两刀放杯里,又掺了些盐倒水泡好。   林琛两眼通红地坐在沙发上,都吐空了,脑子也空了。   江北昇将泡好的柠檬水放在桌上,“注点意别脱水。”   这些柠檬早没有最原始的果香,久放在冰箱两个月浸透了烂菜叶子的味道。   林琛心里积压的火在看见这杯柠檬水后全部窜了上来。   “操他妈!死去吧!”   林琛一巴掌打飞水杯,热水跟着玻璃片泼洒了一地。   “我操!”江北昇吓了一跳,“好端端的你跟这杯子较什么劲?”   林琛骂了一句:“傻逼。”   “他他妈就是个傻逼!”林琛脑门青筋暴起吼着,他胳膊肘撑在腿上身子向前坐着,拳头上都泛着潮红。   “分手有什么大不了的!能不能振作点!”江北昇努力压制着林琛的怒火,“你刚出院别激动!哎哎!”   “操他妈!” 吼完林琛红着脖子伸腿一脚踢向茶几。   “哐!嚓——”玻璃的茶几撞在一旁墙上掀翻碎了一地。   踹完桌子林琛扭头瞧见阳台上的结着果的柿子,没人吃迟早要烂,林琛冲上前伸手就要抱起来往地上扔。   江北昇咽了口唾沫的工夫就看见林琛已经举起了花盆,他立马冲上去拦住林琛接过盆,“别别别!你冷静。不管祁硕他怎么着你了,咱不能砸家里昂!乖点乖点!”   任由他这么砸下去,再砸迟早房都得让他给卸了。   江北昇放回花盆锁死阳台门,“分就分了!谁年轻还没当过舔狗!”他安慰着。   “没分!我不认!”林琛跺脚吼了句。   “对对!没分没分,你俩好好的。睡觉睡觉去,别砸了别砸了昂!你喝多了,就是一场梦,你做噩梦了,做噩梦了!别砸了昂。乖,睡觉睡觉。”江北昇连哄带骗地把林琛塞进了卧室。   喝多的人再闹腾脑袋一沾床也就困了,林琛七横八竖地倒下没了意识。   江北昇回过头看着房子里的一片狼藉,他深深地叹了口长气。   祁硕火车改签依旧是硬座,他挤在人堆里慢慢在车厢最后一排找到自己的座位。   铁轨泛着光,火车摇摇晃晃从上面滑过,车内震得嗡嗡作响。三十二小时的火车硬座赶上开学人很多,祁硕晚上睡觉基本只能靠着抖动的窗户稍稍眯会。   两千八百公里路。   这趟旅程算起来是第三次了,祁硕心里空落落的,有种前所未有的怅然。   仿佛摔碎捡起后缺了一角。   不过也是,什么都没有了。   夜里上下车的乘客发出各种动静,一丁点声响就能吵醒他,然后在听着轨道传来的轰鸣声缓缓闭上眼。   他也不知道自己睡没睡着,神智是清醒的他只是眯着眼。   硬座的两天实在难熬,第一夜过去天蒙蒙亮,祁硕被头顶车厢的光给晃醒。   到了傍晚乌云压城,车窗被过往的雨水冲刷得泥泞,他又看着窗外的白桦林被拉成一条条模糊的长线。   白桦林,快到站了。   两天的火车祁硕随便啃了两个小面包,长期久坐他的小腿已经水肿,到了终点站车厢的人走了大半他才难得站起身,差点眼前一黑摔倒在地上。   等祁硕滚着行李箱到宿舍时,其他三人已经收拾好行李上过半天课了。   他是最后一个到的。   八目相对,陈文轩全程都没理他,何岩倒和他搭了几句话,李然情绪不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祁硕剃头发了,陈文轩第一印象是这个。   怎么说呢?   透着一股杀人.犯的味。   一身纯黑色的衣服,短寸上扣着一个鸭舌帽,遮挡住了狭长的眸子,只露出半个挺立的鼻梁,下垂的眼角在说话时眼睫会不经意扬起,牵动内双的眼皮像幽蓝色大海卷起的浪。   眼神。   嘶——这个眼神不好说。   凶狠里带着一点空。   以前祁硕看着没这么不好亲近,他不是生人勿近的高冷。过了一个夏,他的胳膊裸露出的皮肤依旧白皙,在深色衣服的衬托下黑白差异让他透着快要溢出来的沉闷和死寂。   反正一身看着像刚出了狱的。   两个月不见宿舍里没人叙旧,平日里热闹的屋子这会儿倒异常安静。   祁硕收拾完行李拿了瓶矿泉水丢到床头,他拳头里攥着几粒药片也爬上了床。   “我分手了。”   突然的一句话打破了这份不寻常的宁静。   这话刚出口时陈文轩还以为这是祁硕说的,他还好奇这哥什么时候这么坦诚了,转头看去这是李然坐起了身子,祁硕躺床上没动。   “我……”确定人选后陈文轩才震惊地操出来,“我操。” 第103章 借过   “我靠,怎么了?”何岩也探出头问。   “十年,分了。以后哥们和你们一样,享受单身生活了!我要在大学这青春的几年抓紧处对象!刚好这两天迎新生,有学妹立马推给我!”李然傻乐了几声。   “好。”比林琛分手更让陈文轩震惊的事情出现了,几个字他说得有些磕巴,“我努力。”   李然倒也坦然,“没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分手多正常的事儿。”   “是,挺正常。”陈文轩看着翻过身躺着玩手机的祁硕喃喃一声。   真挺正常的。   林琛这两天往胃出血的喝酒,那能跟这哥一样消停在床上躺着,装死般的淡定。   想到这个陈文轩就气。   他盯着祁硕一动不动的后背眼中的火星子直往出冒。   单身保命的何岩在犯贱这一方面是专业户,“感谢你特别邀请,来见证你的爱情~”   “去你妈的!”李然飞过去一个枕头。   何岩朝着反方向一拍枕头砸在陈文轩头上,砸醒了陈文轩,“偷袭!”   陈文轩说:“别想了,周末KTV玩去啊!咱仨!”最后两个字是他特意强调的。   李然没多注意,只应着:“走呗!现在我又没人查岗,想喝几点就几点。”   祁硕躺床上没有动,他刚吃了药,这会药效发了,他眯着眼快要睡着。   闭上眼的神经线布满回忆纵横交错,好的坏的全部兜在一张大网中死死裹住他。   他魇在了噩梦里。   今天林琛没来上课,陈文轩呆在宿舍盯着祁硕眼睛疼。他给林琛打了一天电话都没人接,晚上到江北昇旁边一问,才知道是喝大了,睡了一天都没醒。   他朝着祁硕吹胡子瞪眼地剜了好几下,穿上鞋出门了。   昨晚江北昇不放心林琛一个人住着,真怕半夜醒来再把房拆了,晚上他没回家在旁边守着。   也是想不明白,这俩人放假前还都好好的如胶似漆。   放了个暑假,这么快就变心了。   变心和上床一样快,啧,林琛这回算是栽了。   天蒙蒙亮时林琛酒醒了一次,窗帘没有拉,略微晃眼的晨光投射进房间,他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身坐着。   胃里空得难受,他还在一阵阵犯恶心。   手扶着床打算穿鞋时林琛发现旁边的被子里鼓着一个大包。   他第一反应是祁硕?   不可能。   祁硕已经不要他了,怎么可能是祁硕。   林琛想都没想狠劲一脚踢上去,江北昇被一记夺命脚踹后腰上直接滚下床。   “我操!你要死啊!”   “你谁啊!”   江北昇摔地上只觉得屁股疼,始作俑者还问他是谁,直接口不择言骂道:“缺德玩意儿!我他妈是你爹!”   林琛听声音才辨识出这是江北昇,他悻悻然开口:“你啊。”   江北昇从地上爬起来眼睛滴溜圆地瞪着他,“除了我谁他妈还管你!妈的!你怎么不一脚踢死我!”   “你——操。”林琛刚要骂回去又想到了祁硕,“对不起。“   林琛下床开灯从卧室出去,嗓子这会快要冒烟他想找水喝。   江北昇打了几个哈欠跟了出去,只见林琛趴地上翻箱倒柜地在找东西。   “床上不睡搁柜儿里打洞呢?”江北昇问。   “我杯呢?”林琛一脸呆地看着他,“茶几呢?”   江北昇懒得理他,“你他妈去医院做个CT查查脑子吧,哥们你真傻了!那杯子你摔的,这桌子你砸的!都在门口垃圾桶里,我收拾的!”   林琛身子后仰抬头看着天花板,呆楞了一会闷声应着:“嗷。我没忘。”   他长舒了一口气,重新驮着背落寞地走回房间,一句话没有多说拉紧所有窗帘倒头一睡,到现在就再也没醒过。   江北昇中途试过好几回林琛的鼻息,只要还喘气就行。   陈文轩走到林琛家时是江北昇开的门,“他人呢?不知道今天开学第一天啊?”陈文轩问。   “他睡了快二十个小时了。”   “我去叫他。这孙子课都不上了。”   陈文轩走到林琛卧室,林琛被子蒙着头在床边缩成一团。   陈文轩一把拽开他的被子,“起来!别睡了!祁硕都到我屋里你还装死呢!”   林琛早就醒了,只是单纯的不想动,听到这话他像打了鸡血瞬间从床上弹起来。   “他回来了?”他着急地问,“他还好吗?”   陈文轩斜着瞪他一眼,“咋不好呢,跟没事人一样。现在只有你一个人受伤的世界终于达成了。”   “嗷。”林琛面色如死灰再次躺平。   陈文轩找了个新杯子给林琛倒了杯热水,“别慌!你看我以后不挤兑死他的。”   江北昇先握着水杯端起,“校园霸凌啊!”   “我操,好烫。”江北昇手里的半杯水撒出一些倒在林琛手上。   “烫!”林琛被烫得一缩,他用手随便在床单抹了两下,“我们打架走刑事案件的。”   “我没说要揍他。林琛,这烂白菜不要也罢。咱俩这么多年兄弟,猪养这么多年的,这事我指定向着你。”陈文揪了张纸贴在床单的水痕上,“赶紧起来收拾一下,起来洗个脸刷个牙拾掇拾掇,明天好好去上课!你要这死模样让那小人看见,他得多得意!你一天吃了吗?”   陈文轩说话林琛还是会听点的,他蹭了蹭脑袋,“没。”   陈文轩卷起林琛全部的被子,“赶紧买点饭!一天天的,装死也得有个度!”   “嗷,那我看看外卖。”林琛翻了个身打开手机,“你吃了没?”   陈文轩嘿嘿一笑,“我可以再吃点。”   江北昇看着林琛的手机页面打开了外卖软件,陈文轩盯着手机说:“吃炸鸡吗,那我要蜂蜜芥末味的。”   江北昇在旁边吸溜了一口热水,“你就知道吃。”   “谁跟你一样得吧草,我又不用勾搭男人。”   “你这样的男人都看不上你。”   “求之不得!”   林琛打断他们,“得得,别吵别吵!吃饭。北昇,你吃的什么?”   “我最近健身,早上吃了鸡蛋白。”江北昇一脸认真地说。   “中午呢?”   “剩下的鸡蛋黄还有一些鸡胸肉。我断碳,晚上我不吃了。对了,我用了一下你的豆浆机。”   “用呗,怎么了?”   江北昇说完就神秘兮兮地跑进厨房,他举着姜黄色的榨汁机来到林琛床边,笑得一脸猥琐,“鸡胸肉和蛋白粉榨汁,我最近网上看到的新吃法。”   林琛这会气不得,但在看见这个榨汁机后他的脸色肉眼可见从苍白转化成了深绿再到黢黑,“滚!”他看着杯壁还粘着的鸡胸肉渣子干哕了几下,一旁陈文轩的眉心快皱成了中国结。   “咱俩吃鸡蛋妈,别管他。我请,你随便点。”林琛说,“这玩意送你了!”他往后估计都得对豆浆机有阴影。   江北昇毫不在意地勾唇一笑,“放心上了!”   晚饭吃着炸鸡时陈文轩和江北昇难得同时消停下来,从周易八卦的宿命论再到爱情心理学,两人说相声般一捧一逗劝着林琛。   他们说了一宿嗓子都哑了,但最后只换来林琛简单一句:“道理我都懂,但祁硕不一样。”   “……”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但第二天林琛去上课了,他也觉得自己不能太过颓废,下午江北昇还特意来了学校接他放学。   又一年新生开学,学校里满大街跑的家长和学生,江北昇就是这样混进来的。   五点钟下课的祁硕恍恍惚惚地跟着人群出来站在了岔路口,阳光透过树荫的光斑打在他黑色的T恤上。   他看着远处不同的几堆人陆陆续续从实验室大楼出来,他只是站在路口一动不动。   接二连三的人涌出来在路口接到自己的伙伴几人一众而行,只有祁硕从一而终地站在那里。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站着,等人?   他呆愣在那里好久,但又不知道在等谁。   “借过借过,不好意思。”   突然的一声叫醒正在发呆的祁硕。   他刚刚快要呼出的气又咽了回去,像咽舍曲林一样艰难,但还是咽了下去。   一个男人搂着林琛的肩膀撞了祁硕一下就离开了。   太阳在左手边,照过树缝不同阴影闪在周围让人眼睛发花。林琛回过头,视线意外与祁硕相撞。他的侧脸发着光,灰发透着夕阳完全是金黄色。   周遭的空气仿佛滞住,眉目流转间林琛眼中的落寞顺着光线刺得祁硕心头一颤。   他们相遇了。   “走快点,我饿了。”江北昇掰正林琛的脑袋催促着。   而林琛期待许久的重逢不过隔着人群的草率一瞥。   不应该是拥抱吗?相互一起飞奔的拥抱。   曾经是的。   林琛还没回过神,只机械地往前摆动着脚步。   看似平静的一眼,在他们心里掀起了不同的狂风骤雨。   林琛还是离开了,江北昇连推带搡地拽着他离开了。   祁硕站在原地,看着四周人群逐渐散去,林琛的背影消失在人海里。   如火的日光炙烤着后背是滚烫的刺痛,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刚才停顿了两秒的心脏。   恰到好处的时间,仿佛过往的所有悸动全都止步于此。   忘了。   是他坚决地向林琛提了分手,是他头也不回地撇下林琛主动离开。   他们早就结束了。   那刚刚还在等什么?他怎么能忘呢?   祁硕微微扬起嘴角有些难堪地笑了笑。   哼,真神奇。   “真有病。”他低声喃喃一句,而后拖着步子拐过路口坐在了长椅上。   林琛握着手机的骨节发白,陈文轩在食堂口揽过他的肩,“怎么了?脸绿得跟王八似的?”   林琛僵硬着身子只喉结滚着,干巴巴地说:“我看到祁硕了。”   江北昇朗声道:“他刚刚眼珠子都直了,我就看着一背影,我哐的撞了一下带他飞速逃离了现场。”   “那不正常吗?分都分了,理他干嘛!我现在在宿舍我都不乐意搭理他,就一神经病!”陈文轩强行让林琛思绪回归正常,“走,吃饭去!”   林琛摩挲着手机壳子,淡淡道:“他瘦了些。寸头挺好看。不太一样了。”   江北昇勒令一声:“他死了都和你没关系。少提他!我要吃烤盘,我看网上说是你们食堂最好吃的!”   林琛点了根烟猛吸一口,闷了好久鼻腔缓缓吐出一阵白色烟雾,“没事,随口一说。”   陈文轩不抽烟,扑棱了两下面前的烟,“少抽点!都给我熏一身味,我对象还以为我抽烟呢。咱走出失恋的方式有很多,别为了这一棵歪脖子树和自己不痛快。”   “嗯。”林琛又下意识回头看了看,什么也没有他们一块进了食堂。 第104章 拾荒   当晚林琛喝多脚贴在地面是被抬出来的,他一个人去的酒吧。   这么些天他一直在等和祁硕见面的机会。   他以为自己可以平静地面对一切,他们应该面对面谈谈,再不济也得冲过去给祁硕两拳质问他为什么。   可他们谁都没有主动走向对方一步。   他嫌弃祁硕是个胆小的逃兵,但今天他不也是吗?   酒吧老板和江北昇是朋友,林琛喝多后打电话给了他。   江北昇牵着狗就来酒吧接人了,他实在没招找了林琛家里人。   老莫很快开车过来,林琛躺在路边怀里抱着只金毛。老莫一把拽起他的灰发,“染的这色儿真他妈像狗,咋样了?”   林琛耷拉着眼睑被迫坐起,酒气熏天地说:“你谁啊?不认识你。”   “你爹。”老莫说。   林琛潇洒地甩开他的手,“我没爹!我爹没了。”   “你另一个爹在。”   林琛趴地上给老莫磕了个头,“爹,你好。”   “我爹不要我了,我妈也不要我了,他也不要我了。”林琛说完又一头倒在地上哭了起来。   林琛被万梓旭揪着脖领子坐直,他红着眼睛喘着粗气打了个酒嗝,“长的真丑,像我哥。”   万梓旭的嘴角在抽搐,“你等明天早上。”   江北昇从林琛怀里带走金毛,“叔,我也没找招了,一天不是喝酒就是喝酒。”   “带我家里去,我给他说。”万梓旭说。   “别管我!”林琛蹬了万梓旭一脚,接着又傻笑了几声,“嘿嘿,反正都是没人要。”   “我要起飞!”之后几个人眼看着林琛七歪八倒地站起爬上了树,“飞不动哦。”   “那不飞了,躺一躺。”林琛抱着树枝在大马路边睡着了。   老莫看着气得血压直飙,“扒下来!塞我车里。”   林琛再醒就是第二天中午了,醒来是在万梓旭家,脑子里就像煮熟的糨糊,头疼得快要炸开。   家里没人,他简单用凉水洗了把脸,而后顶着像被炮轰的脑袋就要出门。   刚好万梓旭遛完两只狗回来,林琛开门就看见一人两狗堵在门口。   芝麻糊看见开门的是林琛,嫌弃地转了转小眼珠子摇着尾巴坐回了窝里。   “你怎么来了?”林琛问。   “这他妈是我家!来来,咱俩唠唠。”万梓旭生气地带上门。   “没什么说的。”林琛盘腿坐在了地上,他朝着芝麻糊的方向拍拍手,“过来!想我没?”   芝麻糊很烦林琛喝酒,林琛见它不动主动扑上前去,压着狗脸使劲亲着,“糊糊你好可爱,好香。”   一分手就像返祖,万梓旭大清早气得肺管子疼。   “起来!”万梓旭吼了声。   “不起。”   “还他妈没醒酒啊?你他妈现在就欠抽!折腾多久了!啊?前两天医院没住够吗!还他妈想去啊!”   芝麻糊两腿朝后一蹬从林琛怀里跳走,林琛搓了搓头发,“我不用你管,我知道我在干什么,我自己会解决。”   “你知道个屁!你他妈啥样了?分个手你他妈再搞死自己啊?”   “我没有,你不懂。”林琛转过身,又去招呼万梓旭的萨摩。   “为了一个山里的野男人你至于吗!他他妈给你下咒了!”   “至于!”林琛瞪红着眼睛吼了一声,“我喜欢他。”   “可他不喜欢你!他不要你了!”   林琛听不进去一点,爬到芝麻糊的窝前拽着腿到身边蹭了蹭脸,“香香的宝宝。”   直到林琛发觉胳膊上的触感不太一样,他突然从地面惊起,“我操我串呢?”他说完就惊慌地撇过狗钻进了卧室,“我的手串呢?”   他胳膊上一直带着的手串不见了。   那是祁硕送的。   林琛将被子和枕头全部掀开找了一圈,“串呢?我串呢?”   但就是没有。   林琛的手心都渗出了汗,自言自语的声音在发颤,“落家里了?还是酒吧?”   “丢了就别找了。”万梓旭抱肘靠在门框上云淡风轻地说。   “不行!哥你见着了吗?”林琛扭过头看万梓旭。   万梓旭欲盖弥彰地摇头,“没。”   没一会老莫敲门过来,进屋就瞧见林琛打着手电筒趴在床底下找东西。   林琛心里急得像火烙,看见人来他抿了抿起皮的嘴唇紧紧抓住老莫的袖子,泪水都在眼眶里打转,“叔,我串没了。我串丢了。”   老莫诚实地看了一眼万梓旭,“不是你捡走了吗。”   万梓旭给老莫挤眉弄眼的示意被林琛抓到,他立即扯住万梓旭的衣领将人按在墙上,吼了一声:“我的东西呢!给我!”   万梓旭的眼神左右乱飘,“我顺手撇楼下垃圾桶里了。”   “哪个垃圾桶!”   “不知道哪个,忘了。”   林琛没再说什么,踢踏着拖鞋跑去楼下翻垃圾桶了。   小区垃圾桶恶臭熏天,过路的行人都躲着走,林琛半截身子钻在里面找。   这些天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一无所有的人只敢借着酒后的混沌去捡过往的碎片。   其实他也清楚,回过头的复盘不过是徒劳的刻舟求剑。   回忆面前的他就像现在垃圾桶前狼狈的拾荒者。   既不甘心也不舍得。   万梓旭和老莫趴在楼上窗户看着林琛挨个垃圾桶的翻,西瓜皮恶臭的黏液粘在胳膊上,林琛从一个钻出又开始扒拉另一个。   他铁了心的要找到。   “魔怔了。”万梓旭实在看不下去下楼走到林琛身后。   “这个吗?”他从兜里掏出手串亮在林琛面前。   林琛从垃圾桶钻出伸手就要拿,“给我!这是我的!”   “想要明天好好上课,别再喝酒,一周后我给你。”这是万梓旭能给他提的唯一一点条件了。   林琛答应地十分爽快,“我上!我下午就去!你给我留着,丢了我给你头拧下来。”   “我等着你来拧!”   为了让林琛分散注意力,老莫将芝麻糊也给他送回来了。   在烧烤店吃惯了大鱼大肉的芝麻糊突然被塞到林琛这里吃狗粮本来就不情不愿,还要每天盯着一个随处发疯的醉汉喝酒。   林琛上课是正常去了,但戒酒是不行,他做不到清醒着去面对现在的一切。   林琛怀里抱着芝麻糊拿着二锅头对瓶喝,芝麻糊拉着脸吼了一晚上。   “我是你爹,我养的你,你不能骂我,你是不是忘了一开始黏着我的舔狗样子了!”   “我见着你爹了,他不要咱俩了。”   “宝宝,来,亲一个。”   芝麻糊皱着眉蹬了林琛两脚。   芝麻糊以前不拆家,但现在他也能感受到林琛的情绪,林琛喝多了砸,芝麻糊不喝到处咬,家里被他们爷俩嚯嚯了个遍。   林琛忙着喝酒也不管,可着它去咬。   一人一狗活得相当颓废。   “拖鞋好吃是吧?”   “好吃多吃点,里面还有一双。”   江北昇临走的前一天还在林琛学校里替他遛狗,林琛在上课。   祁硕下了课没处去,和往常一样呆在花园的长椅上。   他辞掉了书店的工作,没课的时候一个人就呆在花园里。这个花园最偏也最安静,有两排高大的白桦树挡住四周。   这天祁硕和往常一样呆在长椅上盯着手机发呆,没一会一个毛茸茸的狗头窜进了树林跳上长椅,祁硕一眼就认出是芝麻糊。   两个月不见它长得真的很快。   芝麻糊很远就闻到了祁硕的味道,确定是祁硕抬起爪子扑在身上激动地叫个不停。   祁硕难得笑了笑摸摸狗头,“他呢?你怎么在这儿?”   芝麻糊只不停围着祁硕摇尾巴。   “糊糊!”江北昇掏出手机回消息的功夫一不留神狗就没了,他在四周跑了好多地方,最后才透过树林听见几声狗叫。   “不好意思,这狗我的。”江北昇气喘吁吁地对祁硕说,显然他没认出祁硕的脸。   祁硕抬起头,却用同样的时间认出了江北昇,这是位外貌格外出众的男人,也是上次和林琛一块并肩放学的人。   这狗是他的。   芝麻糊有新家了。   祁硕了然地点点头,顺了顺狗毛说:“嗷。它很可爱。”   江北昇捡起牵引绳,拽着芝麻糊就要离开,“大胖小子可哪跑,走走,你爹下课了。”   芝麻糊赖在祁硕身边不走,咬着祁硕的裤腿就往路边带。   “不好意思,刚养还几天不听话。”江北昇尴尬地看着祁硕笑笑。   看着芝麻糊紧紧黏住一个陌生人,无奈之下江北昇扛起四十斤的狗驮在后背,背着它离开了树林。   祁硕目送他们的背影离开闷出一口长气,一根根捡起裤子上的几根毛扔在地上。   林琛下课不见这俩狗影,只远远地瞧着江北昇背着一只大狗来到了教室前的十字路口。   “多沉,赶紧放下。干嘛去了?”林琛接过狗绳问。   江北昇换了口气抹了把头上的汗,自然地拿走林琛手里拿着的一本书在面前扇了起来,“别提了,逮着生人就往上扑,咋拽都拽不过来。”   “嗷,那回家吧。”林琛也没多想,牵着狗就要出校离开,芝麻糊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文体馆的方向。   趁林琛蹲下身绑鞋带的功夫,它直接挣脱开牵引绳撒腿飞奔了起来。   “芝麻糊!”林琛喊了一声,“回来!”   但狗没有理他。   “操。”林琛骂了声也撒开腿满学校追狗。   下课点正是马路上人和车多的时候,芝麻糊就像失控一般不管不顾地往前冲。   两条腿的终究跑不过四条的。   林琛穿行在人流中跟都跟不上,江北昇倒聪明,骑了辆共享单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看热闹。   毕竟人被狗甩两条街的场面不多见。   直到芝麻糊哈着热气伏在祁硕脚边,林琛看着他们杵在一块的影子明白了一切。   真是喝酒喝傻了,他着了狗的道了。   林琛和祁硕互相对视了一眼,谁都没主动开口说话。   芝麻糊扑上了祁硕的身体,祁硕手上摸着它的脑袋眼神从容淡定地注视着林琛。   “乖点。”   江北昇吃瓜吃到兴头上默默在后方用单腿立住车子。   他才发现原来这就是祁硕,这是他第一次看清祁硕的脸,上回还是个背影。   他啧叹两声略带着惋惜摇头,总算知道了什么叫做家长离婚孩子受罪了。   “拉拉个脸干哈!一个煤球蛋子嘴瘪得能挂俩暖水壶,我缺你吃缺你穿你跟他走!回来!”林琛先开口喊了声,打破这份尴尬的宁静,趁芝麻糊不注意用腿压住身体套上绳子。   “回家!”林琛睨了祁硕一眼,又低头骂狗,“别看了,人家不要你了!”   看似说着芝麻糊,他的余光里全是祁硕的反应,言语似是故意要激恼祁硕。   但祁硕处变不惊,脸上没有半点波澜。   不要你了,也不要他了,都不要了。   祁硕的无动于衷的反应更像是默认,林琛便拽紧狗绳抬头瞪了他一眼,“两条腿胖的跟他妈棉裤掰不开裆,别逼我攮你!走!回家!”   芝麻糊回头眼泪汪汪地看着祁硕,仿佛就在等着他来反驳林琛的话。   可祁硕没有反驳,只站在原地向它挥挥手,“回去吧。”   芝麻糊委屈巴巴的被林琛牵走了,除了听不懂的狗嗷声,多余的话谁都一句没说。 第105章 你是挺有病   这之后的祁硕没再见过林琛,学校说大也挺大,两个人如果不刻意去重逢,就连错过的机会都没有。   祁硕晚上经常去江边,一呆就是一整夜,因为焦虑的缘故他现在有些惧怕人群,环境越嘈杂他越紧张。   江边今年新修了很多长椅,吃过药他听着流动的水声能靠着椅子稍微眯一会,等第二天继续拖着疲惫的身子去教室上课。   这学期的生化老师很严格,但他的注意力就像被风吹乱的沙,早散空了。   上课的内容他听不进去一点,被点到名时只会呆愣地站起,然后沉默着挨顿训再坐下。   社团里他连任了部长,这是上学期期末连任的,他试过辞职但要写报告有点麻烦,也就接着干了。   前两天新招了批大一新生,都还只是连相机都不会用的小孩,祁硕和其他两个副部抽时间慢慢教着他们。   也有同学奇怪,部长长得一脸凶悍老远看着挺吓人,说话教东西却有种木讷的磕巴。   第一个周末按照惯例有迎新球赛,祁硕带着一个学妹站在球场边蹲点拍照。   “硕哥,对焦是这样吗?快门按不动。”   “硕哥,还行吗?”   学妹连问两声祁硕都没有回答,转头去看只见他在盯着远处打球的人群发呆。   这里还没有他想见的人。   第一回他们在球场见面是一个阴天,挺冷的。林琛那天还晕针了,但依旧稳定发挥。   祁硕无常鬼般的长相,实在让学妹看着亲近不起来,她小心翼翼地又喊了两声:“硕哥?硕哥,是这样吗?”   “啊?是,可以,挺好的。”   女生得到鼓励,接着拍了。   林琛因为有实验课来的晚点,但他没想到祁硕也在。路过时又刚好瞥见祁硕的相机挂在旁边女生的脖子上,但镜头不是他给送的50定焦头。   就连他送的镜头都换了。   林琛冷笑一声,心里的火又很快上来。   作恶的心突然浮起,他将手里的篮球使劲在地上一拍,球在地面反弹后精准地砸在祁硕右肩。   祁硕右肩的伤好了但还是被砸了个踉跄,没有防备众目睽睽下他十分狼狈地趴在了地上。   学妹被吓了一个激灵,“你没事吧?”   “嘶——没事。”   女生身上要扶起祁硕,祁硕摆手表示不用。   他左手扶地站起身,看着林琛迈着大步绕过来挡住阳光俯身捡球。   祁硕忍着疼撑地起身,一滴冷汗顺着脸颊滴在地上,他以旁人都看不见的角度抹去。   祁硕抬起眼皮语气平平问:“你砸的?”   “谁让你拍照的!都有肖像权凭什么让你拍。”林琛找茬的角度惊住了一旁的学妹。   老学长都这么彪悍的吗?   “不让拍那就不拍了。”祁硕何尝不明白林琛的意思,便没多和他纠缠,“还有别的事吗?”   林琛眼里的火星快要冒出来了,“有啊,打一场,赢了让你们拍。”   祁硕笑了笑,“我不会。”   “你他妈少放屁。”   “真不会。”   “你这么废物吗?”   “我一直都这样。”祁硕说完侧头低声告诉学妹,“素材我拍,你先回去吧。”   今天这事情长了眼的都知道不太妙,学妹也怕倒霉事殃及池鱼,放下相机溜得飞快。   林琛瞪着祁硕,垂在身侧的拳头已经攥紧,脸色十分难看。   他现在就是看祁硕不爽,就是想找茬,他能拿他怎么办!   祁硕垂眸目光下移在林琛手腕,看到什么也没有了他微启嘴唇,“手串你丢了。”   “不然呢?供起来吗?那破木头我早他妈撇了!”   祁硕勉强地笑了一声,用最小声的音量说:“怪可惜的。”   林琛生气地舔了下后槽牙,他懒得和祁硕卖关子了,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将人扯到面前,“祁硕我不信!我不是傻子,你那些鬼话我不信!分手我没同意!你想得美。你别他妈假惺惺地装,也别就想这样甩开我。”   祁硕面色不惊不喜,“随你吧。”   这副烂泥扶不上墙一脸摆烂样林琛看着是真窝火,又照着祁硕右肩砸了一球。   “那咱俩就耗着!”   正如林琛所说,他不信。生气归生气,但他不信。   打架也好吵架也罢,只要能这么耗下去,祁硕总会给他一个解释的。   无缘无故的丢弃。   他永远都和个旧玩具一样,在旁人需要的时候出现。他是可以被随意撇下的备选物,从来都不是第一选择。   每一个人都薄情地认为这是对你好,然后理直气壮地撇弃你。   他没想到有天祁硕也会这样。   他敢义无反顾地和万梓旭赌三千,祁硕却自私地想随随便便一句话就打发他。   这是不可能的,他想的太美了。   祁硕收起相机没再拍照片去了食堂,简单吃过饭后他回屋睡觉,宿舍里的人都在。   他吃完两粒药爬上床,陈文轩刚见他躺下就故意大声喊着:“李然,晚上KTV去哪家啊!纯K还是步行街新开那个!”   李然在打游戏,随口应着他:“我都行。”   “好!那我看着订!”陈文轩又喊了句,“今晚我要一展歌喉!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认识我~”   李然嫌烦扔给陈文轩一个枕头,“闭嘴。”   陈文轩嗓门大到有些刺耳,何岩指着祁硕捂着被的背影小声提醒他,“轩哥,睡了。”   陈文轩假装没听见,继续躺在床上唱十年。   祁硕躺下本想眯会,陈文轩吵也就罢了,但这歌词听得他实在来气。   “假如我年少有为不自卑~”   “你说不会在爱情里犯错~”   “分开时难过不想说~”   谈着恋爱的给两位分了手的唱苦情歌,从陈文轩嗓门里出来真是呕呀啁喳难为听。   “能闭嘴吗!”祁硕突然喊了声。   宿舍里瞬间安静,只有生锈的门被风吹开嘎吱嘎吱响了几下。   “凭什么!我爱唱什么唱什么,你神经衰弱出去住呗。”陈文轩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他坐在床边阴阳怪气地说着。   祁硕沉着脸,“你是乌鸦刚成精非得叫两声吗?”   空气中很快燃起两股硝烟,李然和何岩相互对视了一眼不敢说话。   陈文轩跳下床走到祁硕床边推他一下,“我唱我的歌干你屁事!你他妈精神病吧!”   又是精神病。   这明明是个他藏起来的身份,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显眼地提两句?   祁硕眉心突突地跳,他下了床先使劲朝着陈文轩肩膀怼了一拳,而后语气与行为很不相符地说:“闭嘴!我不是!”   没人想到陈文轩一句随口骂人的话会得到认真的否认。   事情变得奇怪,何岩和李然彻底傻眼了。   但陈文轩只是单纯地想要出气,并没在乎祁硕说了什么。他怒火攻心攥拳就要还手,何岩和李然见此赶忙下床一人拦住一个。   “别别,都一个宿舍的,有话咱好商量,别打架。”   “和气生财!”   “你他妈就是个疯子!”陈文轩不依不饶指着祁硕的鼻子骂道,“这屋我是寝室长!不乐意住就滚!”   祁硕脸色骤然变得阴沉可怖,他挣脱开李然冲上前使劲踹了陈文轩一脚。   陈文轩彻底恼了,他解开衬衫的第一个扣子,同样甩开何岩抡圆胳膊砸了祁硕一拳。   屋里顿时乱成一团,何岩和李然夹在中间不知道该拦哪个好。   陈文轩一早就约了林琛让他来宿舍找自己,并说过了祁硕这个时间点一般不会在屋里。   林琛推门进屋就看着两个最熟悉的人扭打成一团,李然和何岩作用不大地在中间拦着架。   “怎么了,别打了!”林琛喊了声走到他们两人身边。   祁硕回头咬着腮帮子看林琛,林琛抓住他的手强行从陈文轩衣袖上分开,“松开!我让你松开!”   林琛顺便也扯开陈文轩,“你也松开,别打了。”   祁硕和陈文轩这才同时放开手。   “没事吧?”林琛先是看着脸色发青的陈文轩问。   陈文轩眼里带刀怒瞪着祁硕,“操他妈没想到有天能被疯子咬。”   祁硕赤红着双眼又做出了干架的姿势,林琛转头瞪了他一眼才又消停。   “怎么回事?”林琛各看一眼两人,但谁都生气不说话没搭理他。   林琛知道白问,他也能猜到点便没再说什么,拍了几下陈文轩后背的灰,“别理他,走吧吃饭去!李然,穿衣服吃饭!”   祁硕僵在桌子前看着林琛招呼他们两人就要离开,他杵在原地就这样被全然忽略掉了。   在林琛快要离开前,祁硕看着他的背影从发紧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你都不问我的吗?”   这莫名其妙的一句给林琛搞不会了,他转身蹙紧眉头看着祁硕。   他一个来劝架的,有他什么事?   他真的好奇祁硕是怎样在两个小时前坦然地承认分手,又如何现在舔着脸反问自己不关心他?   作为前任的义务这么多吗?   “你有病吗?”林琛不知道能给他说什么了。   祁硕抓住林琛的袖子解释,“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他的认真就像一个纯情的男人在解释自己没有出轨。   “精神病理他干嘛?”陈文轩在门外催了一声。   祁硕抖着胳膊带着卑微的祈求继续问:“你也信他说的?”   林琛实在不明白祁硕在干什么,他表情复杂地抿了抿嘴唇,放下祁硕抓着自己的手,“你是挺有病。”而后带着陈文轩和李然出去了。 第106章 别让它死了   祁硕的心情跟着林琛的话语瞬间低落到谷底,他还想纠缠着辩驳,但嗓子张了好几下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只能眼睁睁看着林琛背影消失在门外。   精神病是他反驳不了的事实。   现在是干什么?   无非是恼羞成怒后的找补罢了。   祁硕不动声色地从门外挪开眼睛,努力吞了几口唾沫压下去喉结的哽咽之意。   明明吃过药他这会头昏脑胀,身体颤得厉害倒在椅子上。   何岩上前关心着拍了下他的肩,安慰说:“你没事吧,陈文轩他没别的意思,你别记心上。”   祁硕小幅度摇下头,“我没事,不用管我。”   不一会何岩也出门和朋友吃饭了,安静的宿舍就只剩下祁硕一人。   他手里紧紧捏着氟西汀的药瓶,深黑的瞳孔轻微抖动,喜怒无常的情绪很快就来了悔意。   他握着空了一半的药瓶使劲往墙上一砸,抬起手臂不管不顾地咬了手腕一口。   在逐渐变得急促的呼吸声中他仿佛抽离出此刻的空间,远远地站在一旁看着一人操纵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像只野狗一样没有痛觉地撕咬自己的血肉。   他和疯子还有区别吗?   没有了,他已经是了。   可他控制不住。   去死吧。   早点去死吧。   再松开自己时祁硕的胳膊上出现了一个血淋淋的牙印,他揪了张纸简单盖住,爬上床继续睡觉了。   林琛带着陈文轩和李然一块去了KTV,这是他们仨之前就约好的,谁都没想到中间会出祁硕的事。   林琛是真没明白今天的祁硕,他变得太奇怪了。   祁硕最后看他的眼神里盛满了失望与祈求,可是他怎么想都觉得不应该。   他应该失望吗?是他主动丢弃了这一切。   祈求。   求他不要走?求他关心他?   无动于衷的人是他,苦苦哀求的也是他。   那他算什么呢?心情的调味品?   高兴了给你加点糖,不高兴再放点盐掺些水。   祁硕有考虑过他吗?   如果他真的考虑过,他们估计也就不会分开了。   林琛抱着酒瓶坐在角落里看着陈文轩在台上唱,没一会陈文轩走到他身边将麦克风递上前,“别不开心了,没必要为了那种人生气。”他的说话音3D环绕在包厢内。   “没有。”林琛推开他的手,“你唱吧,我最近嗓子疼。”   “嗓子疼个屁,为了傻逼你值吗?”   “真嗓子疼。”   “不唱拉倒,我唱。”   陈文轩的忘性大,什么不愉快的事在他心里发生即翻篇,酒过半巡后三个人里他是最乐呵的。   李然唱了几句也觉得没劲,和林琛一块靠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喝酒。   “慢慢,慢慢心变成铁~慢慢,慢慢我被拒绝~”   陈文轩深情的歌声带不起快乐的情绪,林琛和李然听得头疼,只自顾自闷着瓶里的酒。   李然不了解林琛的情况,只大概听说他也分手了,随口问着:“对了,你俩谈了多久?”   林琛嘴唇沾了酒液透着些粉,轻描淡写说:“一年,时间不长。”   “是不长。我十年。”李然调侃着说。   论时间是没人比他长,从懵懂的早恋谈到彼此成人,人生能有几个十年。   “为什么分?”林琛问。   李然笑叹了口气,“不合适,没有未来啊。”   “那你觉得喜欢和合适哪个重要?”陈文轩从台上下来开了瓶啤酒,“给我嗓子都唱冒烟了,你俩这都喝这么多了。”   “他不是已经选了合适吗!”林琛说。   “以后这东西太他妈扯了,谁都说不准,没有期望,所以分了。两个人一旦站在交叉点,分道扬镳是迟早的事。我们吵过聊过谈过,但路就那么半截,走不下去了。咱都成年人应该懂事了,不能干那拖累人的缺德事!”大道理谁讲都能说半天,但分开了就是难受。   挺多人都觉得他们是稚气小孩过家家,可意气风发的青春岁月实打实的过了十年。   陈文轩没有暂停歌单,包厢内回响起《嘉宾》的伴奏。   话到这里三人同时沉默着不出声,直到歌曲到达高潮,李然嘴唇翕动一下,在快要笑出来时他垂头抽泣两声。   “我不知道是谁的错,但我们就是散了。我也想挽留她可是我不能,我不能变成她未来里的一个拖累。”   人都是往前走的,没有谁能一直回头。   也许下一个十年里的某天,他真的会像歌里写的一样,作为嘉宾去盛装出席她的婚礼。   林琛感同身受地拍了拍他的背,“要不试试新欢替旧爱吧。”   “我的爱情观是她建的。就是从早恋到现在,我的三观,那个成长是她陪着我一点一点雕刻出来的,她是那个模子,也是那把刻刀。我现在对谁都心动不起来。”李然以前从没在人前说过这话,现在借着酒意总算吐出了压在心底的实话,“就不是我夸张,现在来一女的裸体穿黑丝我都没感觉。”   陈文轩在中间嘴贱地插了一句,“这你得去泌尿外查查。”   “滚。”   陈文轩把李然揽在怀里轻声安慰着,“别哭别哭。你这好歹知道为嘛分了,林琛是莫名其妙被甩了。”   林琛点了根烟黑着脸骂道:“你安慰人别他妈戳我刀子!”   “莫名其妙被甩了,怎么回事?”李然擤了把鼻涕,倒霉蛋有两个时,他心里还稍微平衡了点。   “鬼知道。”林琛手指抖了抖烟灰说,“一个暑假被晾了两个月,走时好好的,来时分了。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就刚刚还问我为什么不关心他,分手是他提的,我要和好他不同意,我能关心哪门子他?”说完林琛烦躁地吐出一口烟。   “哎,都挺惨。”李然感叹一句。   林琛冷哼两声,一口气喝完半瓶红着脖子骂道:“傻逼才他妈谈恋爱!都他妈傻逼!都滚!”   “是你谈的傻逼,不是所有人傻逼。”陈文轩一手揽一个左右晃了几下,“咱今天就抛掉所有不愉快,可劲喝,等明天,一切不好的全过去,未来光芒万丈。”   李然手里的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摔,附和道:“去他妈的,喝!”   等凌晨三点出了KTV陈文轩就后悔了,以前他送一个醉鬼回家,现在要送俩。   还好林琛这回醉得不是特重,只说话大舌头赶着他们,“你回去吧,送他回去!我自己能行,别管我!”   陈文轩不放心地问:“你真行?”   林琛站在街头吼了一声:“不能说自己不行!”   李然也猛地抬起胳膊喊着:“对!很行!”   “你可拉倒吧!”陈文轩摆正李然的身子,“别掐我脖子!”   “那注意安全!”陈文轩看着林琛一拐一拐地朝着反方向走去,他也背着李然回了学校。   夜里飘了点小雨还有些冷,身边路过的车时不时留下几阵刺耳的叫唤,林琛脸上浮着水雾一个人往家走去。   潮湿的空气与酒精稀释了一半记忆,但他还是清晰记得,上次这样的毛毛雨还是他们一块车祸在街头发疯的时候。   那天是前面的路口摔出去的,沙子堆都没有变还在老位置。   都摔了个狗啃泥,他的鞋飞出去了,腿擦伤了好多处。   挺疼的,但怎么还能那么开心呢?   后来又在雨地里抱着接吻。   “哼。”想到这里林琛没有情绪地拉唇哼笑一声。   其实都不用刻意的故地重游,在这个城市他随意的走两步,随便的看两眼,心脏就已经像被碾在锋利的刀尖上了。   消愁的小酒吧还开着,路过时林琛在门口驻足停留了许久,犹豫半天还是进去打包了份桑格利亚。   雨滴在脚边画圈,浸透的柏油马路一片漆黑,林琛手撑着地坐在了路边台阶上。   今天没送鸭脖,他直接掰开盖子喝了一口。   甜甜的小酒味道没变,他边喝边从兜里掏出祁硕送的手串,这个万梓旭在前天就还给他了。   垃圾桶都刨了,他怎么可能真的丢。   一圈珠子他放在手心搓了搓,手串戴一年还香着,淡淡的沉香味闻着还挺舒心。   曾经我爱你。   现在呢?我永远爱你和我们分开吧是不冲突。   操。   地面很湿坐着潮得慌,林琛抹了把糊在眼睛上的水,喝完最后一口酒扔掉瓶子起身回家了。   第二天是周日,带着秋寒的日出还来不及烘干夜里的雨水,祁硕昨晚吃药乱了顺序,一早昏沉着起床还要去上早课。   他们今早排了机能的实验。   走在路上除了还在军训的大一新生,街道上几乎就没几个人。   几股带着潮气的冷风迎面吹来,只穿着件薄卫衣套白服的祁硕顿时清醒。   等到了实验室两大笼兔子放在楼梯口,随机的座位祁硕特意躲在了最后一排的后门口。   老师按着实验原理和过程在讲台上说了一堆,外面冷屋里热,祁硕来了困劲坐在后排偷偷打起了盹。   吃药最大的副作用就是没有精神。   不吃药一整天都睡不着,吃完药又是整天都在睡觉。   理论讲完就到了小组实践,祁硕的组没人愿意主动开刀,这活推来推去留在了刚刚睡醒的祁硕身上。   祁硕没听课,只得简单地看两遍书,其余的同学算好了麻醉剂量,他们抽好乌拉坦递到祁硕手里让他注射。   祁硕赶鸭子上架般接过注射器,他推了推塞子排空里面的最后一点空气,在针尖刚碰到兔子耳缘时兔子偏头挣脱了一下。   “你揪它耳朵往里扎就完了。”有声音在背后催促着。   “你绑住他往里扎就完了。”传进祁硕耳朵的却是这句。   绑住扎。   怎么绑?用纱布最合适。   紧紧地勒住他的手脚,再把腰捆在床板上就行。   注射器芝麻大小的针头开始在眼前晃动,祁硕俯身拿针的胳膊变得僵硬。   “麻药打进去它就安静了。”   对,下一步就是打药。   打了药他就不会动了。   祁硕直起腰回头质疑性地抬起眼皮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人,视线中的他也穿着白服手握镇定剂站在呜嚷的人群中,无动于衷地看着被绑死在床上的自己拼命挣扎。   “放开我!放开!”   “你们不能绑我!”   “放开!”   没人比他更能了解那被压在床板上的痛苦与绝望,而撕心裂肺的吼叫只会换来鄙夷的冷眼旁观。   祁硕抓了抓胳膊,他突然也有种胳膊被勒住的错觉,针头无意间划过衣袖他也没有察觉。   “你怎么了?”旁边的梁函文不解地问他。   “我不行!”祁硕惊得瞳孔一震,他疯狂摇着头踉跄地后退,“我不行,不行。”   梁函文抓住他的胳膊让他镇定下来,在祁硕回过神看见兔子的红眼睛后,他匆忙地将注射器塞给梁函文,“对不起我晕针。”   梁函文见此接过注射器,关心地询问着:“你没事吧?”   口罩下祁硕的脸变得惨白,他摇头否认:“没事。”   梁函文便接过针头,揪住兔子的耳朵替他打了麻药。   打了麻醉后兔子没了动静,祁硕上手轻轻摸了摸兔子的肚皮,他攥了攥手术刀,迟疑着将刀尖抵在兔子的喉管处。   顺着刀片的游走痕迹,他不停安慰自己要冷静,过于紧张他的额头和脖颈都浮起了汗。   他手下一点点切开柔软的皮毛和几层肌肉,按着书上的内容很快找到气管用刀片分离出来,在他接着就要切口插管时,老师走过来查看起他们的试验台。   “你们还做挺快。”老师顺手摸了下兔子的心跳,“你们也别做了,心跳都停了。”   几个人都没明白,齐刷刷地抬起头盯着老师。   祁硕不敢置信地贴上去手掌摸了下心脏的位置,他才发现兔子的前胸没有一丁点动静。   心跳停了,死了。   老师接着说:“估计是麻药给多了,刚刚那组也是。”   梁函文说:“老师,我们按着剂量算的,不应该出错。”   “很正常,麻药浓度不一样。外面笼子里再抓一个做吧,这次剂量小点,别让它死了。”   “这次剂量小点,别让他死了。”   白色兔子的肌肉和气管血淋淋的摊在台上,像被人割了喉用来献祭的贡品,祁硕仿佛一个罪魁祸首紧紧抓着手术刀,立在台前一动也不敢动。 第107章 向阳路的朝阳   再抱着一只兔子放在台上时祁硕胃里很快泛起一阵恶心,有可能是站太久低血糖了,有可能是被自己幻觉吓得,他神色慌乱地跑出实验室赶去卫生间吐了。   早上没吃饭吐出来的水都是苦的,祁硕扶着墙出来在水龙头上洗了把脸,昨晚的秋雨让今早上的水有种刺骨的凉。   剩下的实验是梁函文做的,祁硕躲在一边默默看书再也没敢上手。   下了实验课祁硕就像被抽了魂,走路就像顶着灌了铅的脑袋和踩着棉花鞋底。   他晕得厉害,没回宿舍随便去实验室另一头的空教室里找个了位置趴着睡觉。   林琛昨晚喝的还行,第二天醒来就背着包来学校上选修课了。   他们教室还没下课,还有其余专业的学生在上马原,他下楼找了间空阶梯在里面自习。   阳光透过绿色的窗布,借着微风在淡黄的桌面上来回闪动。   林琛进教室前没注意到最后一排的祁硕,倒数第三排晒不到刺眼的太阳,他在最边的位置坐下,从包里掏出生理。   祁硕闭着眼脑海中反复循环着他被绑在床上的画面,过于凄惨的呐喊声一圈一圈回响在耳边。   最终他还是惊醒,一只腿不小心踢到了前面的座椅,在空旷的教室里发出刺耳的响声。   林琛听见身后动静转身去看,只见祁硕睡眼惺忪地坐在后面,距离很近,他还能看清他脸上睡觉压出来的印记。   面面相觑的瞬间林琛心脏牵扯性的抽动两下,而他们也心有灵犀地选择了相互沉默。   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就是他耗不过祁硕。   像之前一样不同意分手,那现在两人就跟不认识一样,这和分手有什么区别?   他又能这样等多久。   祁硕估计是还没睡醒,没来得及控制一颗圆滚的泪当着林琛的面流了下来。   林琛装作没看见慌乱地转身坐好,攥了攥拳头努力压下心里的起伏。   直到下课铃声响起,林琛起身拎包走人了。   祁硕的棉外套一点点吸干眼睛上的水渍,讲台没关的麦克风让他清楚听见林琛离开的每一个脚步。   走吧。   离这种人走得远远的,别再见了。   到了傍晚祁硕一个人坐公交去了江边,最里岸有条无人问津的长椅是他的专属座位。   他第一次知道,心里没有感觉才是最可怕的感觉。   像个活死人。   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还有什么用,甚至比不上路边的树还能光合作用吸收点二氧化碳。   干巴巴地活着。   夏日阵雨来势凶猛,今天还没呆多久暴雨就从头顶浇下,祁硕不紧不慢地走出公园打车回了学校。   再开门进屋他就像只刚入锅的落汤鸡,只有何岩问他:“你还好吧?”   “嗯。”祁硕点头应了声,去浴室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   第二天祁硕就发烧了,上课他窝在角落的桌子上趴着睡着了,等下一个专业来换教室时他还在睡觉。   一个女生戳了戳他的额头叫醒他,“同学你好,我想坐那里面,麻烦让一下。你好像不是我们专业的吧?”   “嗷,对不起。”祁硕惊醒后连忙道歉。   “同学你发烧了是吗?”女生好意地问候了一句。   祁硕没听见,搓了搓鼻头装好书背起包慌忙离开了。   林琛坐在中间座位上,看着祁硕匆忙逃窜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   倒霉事不会只发生一件,祁硕头晕脑胀走在路上,突然冲过来一条滑板直直地砸在他的脚踝,本就昏沉的他直接滚在了地上。   “同学你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男生慌忙地跑过来扶起祁硕,“对不起对不起,你胳膊擦伤了,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出了事算我的。”   “没事。”祁硕被扶着胳膊站起身,皱了下眉。   “去医院看看吧,实在不好意思!”男生还在继续道歉。   “不用,没事。我自己会处理。”祁硕推了下他的胳膊,捡起一旁沾满灰的包挂在肩膀上继续朝着宿舍走去。   隔天表白墙上多了一个帖子:[昨天不小心撞到了一哥们,你要是出了事我负全责,附加一个联系方式。配图是张祁硕的背影。]   林琛上课看见后捣捣陈文轩的胳膊,“是他吗?”   陈文轩点头,“是,回来胳膊摔了。他在厕所用凉水洗的。”   “嗷。”   中午林琛特意留在学校食堂吃的饭,见到祁硕时他右手臂上包着纱布,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别扭地拿个勺用左手吃着饭。   他特意走上前看了一眼,整个手臂都裹着纱布像个木乃伊。   “你去!算我求你了。”林琛把刚在药店碘伏和一些清理伤口的药塞给陈文轩。   陈文轩斜眼瞪着他,“我不去。他有什么好的你这么放不下?”   “放不放的都那样。就当好人办好事。”   陈文轩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妈的,两顿饭。”   林琛果断成交,“三顿。”   陈文轩气势汹汹地路过祁硕吃饭的桌子,哐的一声将药盒往桌上一拍,又转身带着风霸气地离开了。   祁硕用手指勾开塑料袋绑着的结,他简单翻了下里面的药,旁边还装着一小罐格瓦斯。   不用想他都知道是谁送的。   林琛站在楼梯角远远看着祁硕打开饮料喝了口,才和陈文轩一块下了楼梯。   “我知道我们分开了,但我还想试试,他又不是石头,我不信捂不热。”林琛拧开自己的格瓦斯瓶子也喝了口,昨天那一眼让他确定他是不会就这样放任祁硕耗下去的。   陈文轩啧叹一声拍拍掌,足够阴阳怪气地说:“啧啧啧,好伟大的爱情啊!舔狗祖师爷非你莫属。”   “我这是对爱勇于追求,你不懂。”   林琛最近都在熬夜,时间好像真能淡化一切,在和祁硕的沉默中他平淡地接受了很多东西。   冲动是魔鬼,他和祁硕的关系不是他熬夜喝酒发疯就能解决的。   慢慢来吧,大不了一切重新开始。   他喜欢祁硕,他想给他们争取重来的机会。   这两天的事让他有些想通,晚上林琛遛完芝麻糊早早就睡了。   走一步看一步,万一前方真的光芒万丈。   第二天早上五点多天刚亮,还在睡梦中的林琛就被陈文轩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出事了。”这是陈文轩站在门口说的第一句话。   第二句宛如一个晴天霹雳狠狠地砸在林琛头上,“宋乐跳楼了。”   刚起床的林琛全身血液瞬间冻住,“什么?”   他用短暂的一秒反复确认了陈文轩的这句话无数次。   但事实他的确没有幻听。   陈文轩也绝不会给他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好像没了。”陈文轩抿了好几次嘴唇才说出。   昨晚陈文轩看直播看到三点,睡前顺手打开同城吃瓜群转的最后一个聊天记录,他抱着好奇点开里面的视频,画面里有一女的跳楼了。   六楼顶上五十倍变焦的手机清晰地拍出了她的脸,一眼认出是宋乐后陈文轩差点惊掉下巴。   林琛不敢置信,他跑去卧室拿出没电关机了的手机赶忙充上电,等开机的几秒就像在等死刑的宣判。   无线网自动连接好后,手机弹出一堆广告和几条消息。   他最先看到的是宋乐的。   22:06[哥,我要是早听你的话就好了。以后你照顾好自己。拜拜。]   00:47[没想到吧,我去拍片子了。晚上医院人很少,医生说我肋骨断了。]   01:23[哥,这回真拜拜了。]   屏幕上的汉字触目惊心,林琛全身力气仿佛被抽走他瘫倒在地。   陈文轩昨晚就把那个视频转过来了,林琛握住手机不停放大屏幕,看着模糊的脸他都能清楚听到血液冻结的声音。   “啪”的一声手机摔在了地上,钢化膜也瞬间四分五裂。   “听说是在三中后面,向阳路的废旧楼上。”   林琛从地上爬起迫不及待地跑下楼,陈文轩也跟了出去,一早上宿管阿姨开了门他就开车来了。   “我开车了,送你过去。走!”   “嗯。”林琛呆愣地点了下头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上。   他抱着碎了屏的手机如坐针毡,一遍遍拨去宋乐的号码。   但一直无人接听。   他边等电话接通边翻看着他们的聊天记录。   “我听说跳了两回,不知道真的假的。”   林琛再次打开看着宋乐发给自己的X线片。   两回。   是真的,她跳了两次。   第一次坠楼而下的宋乐没想到自己还有意识,但胸口前的肋骨断了她用手轻轻一碰就疼。   她从地上爬起身子,用兜里最后的钱去医院拍了一个X线片。   深夜急诊楼的工作效率很快,拿着肋骨断裂的诊断书她又去了一趟顶楼。   死亡于她那是如愿以偿的梦想,从第一次站在天台上的时候她就没想着回去。   向阳路上午夜的月光照亮大地,简单勾勒出几朵灰云模糊的线条。   她义无反顾选择了闭眼奔赴自己的第二场死亡。   “喂?是林琛吗?”打了十几通电话突然被接听,说话的是宋乐父亲。   林琛对着电话吼着:“宋乐人呢!啊!她怎么了!”   “她……”电话那边的男人声音很闷地顿了几秒,“哎,昨晚想不开了。”   “她前些天怀孕了,她妈妈为了她好带她做了人流。”   “昨晚不知道怎么,就跳了。”   声音越到耳底林琛越觉得模糊。   他瞠目结舌,嗓子就和粘了胶水一样的张不开。   就跳了。   好简单的三个字。   一条人命就这样消失了。   陈文轩偶尔朝着林琛方向看几眼,这他妈一堆烂糟事都搞一块了。   “你别急。别急!已经这样了,这视频都半夜的了!估计这会警察都收拾完现场了!”   林琛X线的照片红着眼眶不停地往下掉着眼泪,几股腥黏的液体从胸口接连不断地涌动,他哭到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这时候的车开多快都是无用的,但还是催着,“快点吧。”   到现场林琛迈着大步上楼朝着天台跑去,一阵风卷着灰尘扑面而来。   林琛脊柱已经完全僵硬了,现场处理的很干净,尸体被运走了,只剩几捋干涩的风裹满腥味留在原地。   天台的石子在脚下踩的咯吱咯吱的,林琛慢慢踱步往栏杆处走去。   远处一架飞机划过半边如血的朝阳,在天空划出一道惨白的长线。   看着栏杆下来自六层的高度,林琛脱力地瘫在地上,“死了。”   “真死了。死了。”他跪在布满沙石的天台放声大哭,泪水从猩红的眼中没有控制地翻涌而出。   怎么就能死呢?   她活得好好的,怎么就跳楼了呢?   也许他早点看到消息就可以拦住她,她不会干傻事,他怎么就昨天晚上睡得那么早?   日出的第一把大火烧在空旷的天台,白云慢慢遮盖住沉浮在东方的澄红,林琛攥紧拳头绝望的眼泪一汩汩地往外流着。   “她还没成年……有什么事不能解决,为什么?”陈文轩扶起他的背抱在怀里安抚着,他心里也不好受,但这种事他也安慰不出什么。   说自杀就自杀了。   明明老天都捞她一把了,为什么还要再跳一次?   不疼吗?   跳了两次。   她有跳两次楼的勇气,就没有多活一天的毅力……   “哭吧,哭出来好受点。”死别面前一切话语都是苍白无力的,陈文轩只能勉强这样安慰着他。   “为什么啊!啊?她明明能活的!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她为什么就这么撇下我走了!”林琛靠在陈文轩肩头崩溃地哭喊着。   朝阳刺得人眼睛发红,陈文轩手背抹去自己眼角的几滴泪。   “为什么要跳两次!为什么!啊!”   死神作恶销声匿迹,只剩生者在原地痛哭流涕。   “我们一块长大的,她在幼儿园时我上小学,她不大点个人黏在我身后管我叫哥。”林琛现在说话的嗓音就像拉二胡,“后来她奶奶去世了,她被爸妈接过去,我再见到她时她看见我都怕,她不和我说话,但还是会和以前一样跟我身后。”   “去年时她开始自残,前些日子我看见了她胳膊上的一排疤。我为什么那时候没带她去看医生,我……”   让他怎么接受呢?他靠近栏杆时看着楼下都有些腿颤,十八岁的小姑娘敢从这里不回头地一跃而下两次。   第一次是对生活的绝望,那第二次呢?   对绝望的失望。   她怎么敢的呢?   “和你没关系,不怪你,你已经很好了。节哀吧。”陈文轩沉声说着。   “我不明白我还去看她了!我告诉她我让她好好活着。”林琛声嘶力竭地吼着,青筋暴起的手死死抓住陈文轩的袖子,“有什么事她不能说不能做的她傻啊她!为什么要跳楼!怎么就不活了!”   陈文轩答不出话,只在旁边默默地听着。   宋乐自杀的那条视频祁硕也看见了,他面无表情地熄灭屏幕,躺床上眯眼沉思了一会。   为什么都要死呢?   过了良久,他按了按眉骨给出自己一个答案:也是,活着也没多少意思。   天彻底黑透后他拎了件外套往林琛家里走去。   陈文轩拖着哭哑了的林琛下了天台,回家的车上死一样的寂静,林琛默默地靠着窗户盯着过路的柳树一声不吭。   陈文轩车开到楼下后发现林琛睡着了,他只是坐着等林琛醒。   哭了太久林琛眼睛疼的受不了,他靠在椅背上稍稍眯了一会。   “哥,我好像走不远了。”   “我们分开吧。”   “听你叔的话,我陪不了你太久。”   闭上眼这些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就算睡着了酸楚依旧往心口上涌。   他现在就像一块飘在海上孤立无援的浮冰,只能被卷着走。没有反抗的资格,一步步看着自己离岸边的人越来越远。   林琛是哭醒的,眼睛湿了自然也就睡不下去,他擦了擦眼泪瞧见陈文轩靠在车窗边打着电话。   “我跟你说多少遍了我朋友出了点事!别瞎找事行吗!”   “醒了?”林琛下车搓了搓头发,陈文轩拿下耳畔的手机问他。   林琛木然地轻点了下头,“嗯。我自己上去,你赶紧回去吧。”   “能行吗?”   林琛搓了把脸,“已经这样了。”   他能不能接受还有个屁用。   不接受人就可以活吗?   没了。   再也不会出现了。   陈文轩这边女朋友催得厉害,在看着八楼客厅灯亮起后,他开车离开了。 第108章 你配不上我   陈文轩前脚刚走祁硕后脚就到了,八楼许久没上来还有点累,他喘着气在林琛家门口站了五分钟。   想进去又不敢。   拳头举起落下犹豫不决了好几回,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敲了下去。   “什么东西没拿吗?”林琛以为是陈文轩开门脱口而出。   看见是祁硕后他们各自愣了两秒,林琛才反应过来垂下头朝后退了两步让开道。   祁硕没说话往前走了几步带上房门。   这个房子他有两个月没进来了,客厅里完全变了个样子。   家具都不是以前的了,阳台上摆着一盆半死不拉活的柿子杆,狗窝的被子也换成了一个小床。   乱七八糟的记忆堵住祁硕的眼睛让目光变得模糊,他看了几眼就重新拽回自己的思绪,认真地看着林琛的背影。   林琛背对着他,在地上水箱里抽了瓶矿泉水拧开,声音很是疲惫地问:“你来干嘛?”   “我听说了,来看看你。”祁硕如实回答,“没事就行。”   后半句是他自作主张补出来的。   林琛涨红的眼睛还未消退,他沾着水的嘴角轻轻扯动,“我能有什么事。”   “嗯。”祁硕站在他身后悄声点点头。   林琛转身耷拉着眼皮看着祁硕,矿泉水瓶在手下捏的嘎吱响,让他的质问声更加犀利,“所以你来干什么?关心爱护还是可怜嘲笑?”   祁硕轻抬眉头不吭声。   他来干什么?   他也不知道。   在知道消息后就穿着衣服过来了。   林琛忽地一声笑出来,接着大声喊道:“天塌下来我他妈照样活得好好的!我不跟你们似的!”   宋乐自杀,祁硕分手,这一桩桩一件件各自像把锋利的刺刀扎在林琛心里。   而当扎入刀子的其中一个人出现在面前时,他多日隐忍着的苦涩在此时全部转为愤怒。   林琛将矿泉水瓶捏成一团朝着祁硕身后砸去,而后凶狠地上前扯住祁硕的衣领,什么都没说使劲抡起胳膊照着祁硕的侧脸来了一拳。   祁硕被这猛烈的一拳打了个踉跄,林琛紧赶上去朝着小腹伸腿就是一脚,祁硕没有还手就这样趴在了地上。   “你他妈装什么?这会儿他妈装什么!”林琛一声声怒吼着,“祁硕,咱俩不是分了吗!你提的!还他妈来干嘛!”   祁硕像块木头桩子斜倒在地上只听他骂着。   “来看我被你折腾的够不够,看我家里死了人有他妈多倒霉,是不是!啊?”林琛脸色铁青怒瞪着祁硕,运动鞋从正面对着他的右肩狠劲又补了一脚。   “我很缺你的关心吗?我像只狗一样被你说甩就甩,你头也不回就走了,你多洒脱一个人?现在假惺惺的来干什么?来干嘛!”   身上的疼让祁硕皱起眉头,他喘着气咳嗽了两声,“对不起。”   林琛不听,扯起祁硕的半边身子再次砸下一拳。这拳不轻,祁硕的鼻孔都被打出了血。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林琛漆黑的眸子里盛满了对祁硕的厌恶,深不见底一同台风的漩涡。   祁硕仰头吸了吸鼻孔里的血,“真的对不起。”他强忍着喉头的酸涩才说出重复的这句。   林琛几颗眼泪顺着声音掉在地上,他胡乱用衣袖抹走,“祁硕,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但当你做了胆小鬼随便撇下我的时候,你就已经配不上我了。”   祁硕仔细听着他艰难的深呼吸,“我知道。”   “滚!有多远滚多远!现在就滚!我看你恶心!”林琛薅起祁硕衣背将人从地上扯起打开房门推了出去。   林琛忍不住哽咽抽泣两声,“我们就这样吧,你说的对我们不合适,你这人没有心。”   这是林琛在关上房门前粗声对祁硕说的最后一句。   哪怕天塌下来,祁硕第一时间撇弃的是他和他们的感情。   这就是他之前一年里对他的喜欢。   禁不起任何的风吹雨打,一个闪电就他妈全部劈成了渣的喜欢。   他不喜欢也罢,出了轨也罢,林琛不想多想了。   关上这扇门,就这样潦草收场吧。   最后坐回客厅沙发林琛顺手抄起一个玻璃杯砸在门上,稀巴烂的玻璃渣飞了一地,像极了他们这短暂且伤人的爱情。   啊——   “滚啊!”   林琛心里的苦在翻涌,就是觉得苦,跟抽了十盒黑蘭州一样的苦。   祁硕在门口吸了两下鼻子,随手抹去那股咸腥,安慰的话卡住喉咙他什么也说不出。   “节哀顺变。”这寡淡如水的四个字不知道最后林琛听没听见。   黑夜里半截月亮被云层挡住一半,模糊且陈旧的楼房伫立在前方,祁硕临走前最后瞧了一眼顶楼亮着灯的窗户。   “你这人没有心。”   简单一句话被北风拉长成线绕在耳边。   祁硕垂下头咧嘴笑了笑。   他说的不对。   还是有的,会疼的。   等出了林琛小区祁硕绕着北门口的巷子往学校走去,隐隐约约听见身后有一阵气势冲冲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   转身还没去看就先感受到了抽在脊背上的一闷棍,没有任何防备的他被打倒在地。   万梓旭握着棒球棍眼底闪过一丝凶狠接着举起棍子用力朝着后腰抽下去。   两棍打的祁硕没有反应过来,他倒在地上,眼神才在黑暗中慢慢有了着落,目光与万梓旭眼中的狠戾相接。   只听万梓旭阴着脸说:“你一开始瞎招惹林琛我就看你恶心。你说你想糟蹋人为什么非得挑林琛!他他妈一穷学生傻逼兮兮地敢和我打赌三千,就赌你两周后还是好好过。你呢!他生日那天你和他要分手,挺他妈会挑日子啊!”   “我这人没理!我一开始就警告过你!”万梓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再次从空中旋起抡下手里的棍。   棒球棍的疼能穿透每一层肌肉,祁硕只是绷紧身体倒在地上挨着打,没喊一声疼。   发生这一切都多多少少和他扯点关系。   而自己的那些事只能说是他无能,林琛不过一个间接的受害者。   他当然知道那天是林琛的生日,他也知道一开始是自己先平白无故招惹的林琛,现在也是自己自私随随便便甩的林琛。   都是他的错,他做的事他认。   他自以为是以为换个地方就是重新开始,自负地觉得和林琛谈个恋爱他就能摆脱之前的生活了。   他是喜欢林琛,但和林琛恋爱也有他自私的想法,他想把林琛当成他那烂泥生活的跳板,稍奋力一跃就是光芒万丈的前途。   可不是所有鱼都能跃龙门,烤焦的咸鱼勉强地翻个面都得掉层皮少点肉。   他高估自己了。   坦度螺酮和阿戈美拉汀是他往后的日子,他走不出那座山,山的那头还是山,现在却还平白无故地连累了林琛。   这样的精神病,的确该打。   万梓旭出了气后拎着棍转身离开了,祁硕遍体鳞伤瘫在布满苔藓和泥灰的地上。   心里的疼痛比身体的疼痛来的更要猛烈,这世间怎么能有他如此糟糕的人。   万梓旭走了十多分钟后祁硕挣扎着站起扶着墙吐了出来,午饭的粥和胃酸混着一块从嗓子眼里往外冒。   “咳咳!呕!”   等午饭全都吐空他掏出一团皱皱巴巴的卫生纸擦了嘴,步履困难地撑着墙出了巷子,摇摇晃晃的脚步像极了海上即将被风浪掀翻的破船。   冷风拂过占满灰尘的衣角,虚弱身形后的影子被光压成一小团,变成一层甩不掉的厚重的阴霾。   进了学校操场祁硕稍稍缓过来点,他一个人在单杠旁边找了个台阶坐下,路灯的照耀下他掏出手机,滑了很多下屏幕才在最底下找出与林琛的聊天框。   他吸了吸鼻子在键盘打下一行字:[存在你那边的钱,你拿着吧。]   消息刚发出去就迅速弹出来一个红色感叹号,林琛拉黑了他。   “咳咳!”   意料之内。   祁硕浑身疼着往后靠了靠腰,手搭在膝盖上一条腿费劲地曲起。   屏幕在黑暗里快要自动熄灭时,他朝上划着点开宋乐的视频。   他有些刺的脑袋贴在墙面上仰头对着头顶深黑色的天,闭上湿漉漉的眼睛心里萌生出了一丝扭曲的向往。   如果有天他也死了呢? 第109章 都会好的   翌日清早,陈文轩拎着一兜子早饭来到林琛家里,刚进门就被门口的玻璃碎片给吓着。他跨腿绕过玻璃将饭盒放在桌前,“怎么了?动这么大火。”   “买了些你爱吃的,多少吃点吧。”陈文轩边说一一摆开他打包的饭菜,“牛肉饼和猪蹄还热乎的,路边菇茑我看还有卖的称了几斤,可甜了。”   林琛起身给他倒了杯热水,“嗯。谢了。”   “客气。菇茑吃不完塞冰箱里,天还暖和容易坏。你冰箱里那些烂柠檬丢了吗?”   “什么柠檬?”   “我操!你不会这么多天都没开冰箱吧。”陈文轩起身跑去拉开冰箱查看,柠檬早已萎缩腐烂长着五颜六色的菌毛,烂掉的菜叶传来一股恶臭。   陈文轩捏住鼻子问:“你这些天吃的啥啊!”   林琛跟过去随手取出长了毛的柠檬,“外卖。”冰箱最里还有一份很早之前打包带回来的干豆腐。   “你又不爱吃酸的,家里买这些个东西你又不吃不浪费钱吗!再说了谁有病吃这个。”陈文轩拽了个塑料袋将柠檬全部掏出来扔在里面。   林琛扭头看着陈文轩的动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现在都是垃圾,我会丢的。”   陈文轩说:“我走得时候给你拎出去就行。”   “嗯。”   林琛坐回沙发上手指勾开塑料袋的结,陈文轩喝了口水迫不及待地说:“我给你说一好消息,那谁被人揍了。”   林琛动作没停面无表情地打断他,“不想听。”   “那我不说了。”陈文轩闭嘴后看着林琛不急不缓地挑包装盒,却又慢悠悠地剥了几个菇茑放在嘴里。   “我还是说吧,不说我憋得难受。”陈文轩说,“昨晚上一身灰回来的,你是没见着那个背,那被打的,啧啧,打的那人是真狠,看着也是真解气。”   陈文轩现在提起祁硕牙根都痒,“活该!这种人就是欠收拾,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背着我们干了什么非法的事。”   林琛睫毛轻微上扬了半分,施施然开口:“我打的。昨晚他来过了。”   “我……我操。你打的我操!哥们你崛起了啊!我操——”陈文轩震惊地说不出话了,他还怕林琛浸在失恋的情绪里走不出来,没想到闷声干大事能揍得那么狠。   “打的真爽,我支持你!好事,这是好事!面对这种人渣抽他很正常!这才是我认识的你,没有什么事儿是干一架解决不了的!”   林琛本来没感觉,被陈文轩这么说两嘴他心里倒多了丝疑虑,“很严重吗?”   陈文轩表情变得复杂起来,“怎么说呢,我觉得没事。”   “你说实话。”   “有点吧。”陈文轩支支吾吾地说。   凭良心说话,有点惨。   要是祁硕真计较起来,林琛估计都得被拘起来的那种惨。   早上祁硕躲在卫生间里换衣服时陈文轩只简单瞟见了一眼,祁硕皮肤挺白的,肿胀的深红色淤青攀在后背就像受了大刑。   但陈文轩觉得祁硕不会计较,他相信这是祁硕最后一点作为人的良知。   他大方地宽慰林琛,“怎么,你下手没数啊!那也是他活该,别多想。”   林琛有点没明白这话的意思,解释道:“我没抽他!就砸了两捶。”   陈文轩半信半疑,“后腰那块全是抽的淤青,一看就是拿棍打的。”   “我真没抽他!昨天他来我生气轻轻砸了两下就完事了。”   “轻轻?”   “好吧,我就使了那么一丁点劲。”   “那估计就是这渣男招惹到旁人了!反正他活该!”陈文轩义愤填膺地骂着:“早知道大老远来这么个傻逼,就不对他那么好了。”   简简单单两句话让林琛昨晚给自己的思绪砌了一宿的墙壁瞬间坍塌。   真是他打得?   昨天是砸了两拳,但也不至于一后背伤。   祁硕挺抗揍的,后腰的伤?那指定不是他打的!   能是谁呢?他得罪人了?   法治社会真被揍得狠了为什么不报警?听陈文轩描述的那指定挺严重,被打成那样一声不吭那不傻吗!   这三两句不经意的话让林琛都有些吃不下去饭了,他拿起一个菇茑都忘了扒皮直接塞嘴里嚼着。   干涩的皮有些喇舌头他又赶忙吐出,“呸!呸!”   得,又想多了。   他得罪人和自己一个被甩了的前男友有个屁的关系。   没关系,爱咋咋地,反正不是他揍的。   林琛梗着脖子强装淡定地说:“随便吧。我们没关系。”   这边刚说完手机响起,是一连串的语音消息,林琛擦了擦手上的油小拇指随手点开语音条播放着。   “我买了十一的票,到时候你去庙里拜拜驱驱邪。”   “江北昇?他十一回来吗?”陈文轩很快听出声音问。   “嗯。”林琛边说边小拇指按下键盘回复,“到时候再说吧,不想动弹。”   陈文轩接着缩回脑袋,“我十一也打算和我对象去上海,你出去玩玩挺好的。慢慢往出走吧,都会好的。”   林琛抬头看着电视黑色大屏里倒映着的自己对视了一会,轻轻点了下头附和着陈文轩的话:“嗯。”   都会好的。   这四个字是虚无缥缈的幻想寄托还是未来不久后的美好生活?   谁都说不准。   但他会努力走出失恋的阴影。   这几年来一直都是一个人在摸爬滚打,现在也不过是一切回归原本了。   没什么不习惯的,恋爱没了还能在谈,除了宋乐的死,其实没什么是释怀不了的。   死亡是一条无法挽回的单箭头。   秋日的天气跟着时不时来到的阴雨一点点变冷,林琛有空就会牵着芝麻糊拎一个小蛋糕去宋乐墓地,过后再去他爸墓前,这一呆就是半天。   生活好像在悄悄地步入正轨,全都忙了起来后林琛几乎都碰不到祁硕了,芝麻糊也默认自己变成了单亲家庭。林琛兜里一直揣着那个手串,戴了一年都有些习惯了,随便揣着吧。   虽然偶尔林琛还是会撞见那个无比熟悉的背影出现在涌动的人群里,然后远远地看着他的脚步渐行渐远,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江北昇说来就来,林琛刚上完假期前最后一天的课,江北昇已经牵着两只狗站在学校的花园里等着他下课了。   “你来这么快?”林琛拉起外套拉链走上前淡淡道,“刚好饿了,吃饭去吧。”   “万达一楼那边新开了一家西餐厅,我已经订好位置了,顺便糊糊和图图放旁边宠物店洗个澡。” 江北昇说。   林琛问:“你怎么回来这么快。”   “因为我也分手了。三周一小分五周一大分,很正常。”江北昇耸耸肩,他倒很平淡。   “嗷。”   祁硕下课刚从实验室出来,他脱下一身味道的白服挂在胳膊上,隔着被雨浇得有些残败的柳枝一眼就看见了林琛和那个男人贴在一起的背影。   一阵冷风卷过地上的灰尘让他停在原地顿了几秒,过后又一切慢慢恢复平常。   没什么好难受的,林琛能过得好就行。   他们各自的生活本就是天壤之别的,只是某天两条线无意间交叉了一个点,现在分道扬镳各奔好去处也是正常。   挺好的,林琛能过得好就行,这能让他心里的愧疚能稍微消散点。   嗯,真挺好的。   回宿舍后房间里没人,祁硕脱下卫衣裸着背看着镜子里的淤青和疤痕。   梁春华砍的疤好多了,之前万梓旭抽得那些伤不怎么疼了,但还是留着紫红色的淤痕。   实在丑陋。   没多看几眼他穿好衣服,拉开椅子坐在桌前,打开手机确认了下回家的车票。   前些天的中秋假期只调休了一天,国庆倒是正常放一周,三天前的祁硕就已经买好了回家的火车票。   车是今天晚上的。   在学校里折腾了这么一个多月,他有种说不上来的疲惫。   病还是那个病,药还是那些药。   换了个地方一切照旧,他想回家了。   他是讨厌那座山,但那座山也是唯一能收留他的地方。   下午没开灯的房间里有点暗,其他三人不知道去哪了,祁硕一个人在这死寂的房间里呆着不舒服。   他怕安静也烦吵,安静的死寂是一个人的,吵闹的快乐又是与他无关的。   挺不好说。   祁硕拎了件外套挂身上出门了,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走走停停间努力回忆着他在这个城市存在过的点点滴滴。   毕竟这一走,他多半不会再回来了。   豆腐汤店早就关门了,老奶奶在门口挂了一个出门旅游的牌子。广场上唱歌的摊换成了大妈跳广场舞的,就连天灰灰的也有点阴沉,没有曾经灿烂夺目的夕阳了。   他现在能记得的差不多都变了。   瞎逛了一会后祁硕进了万达旁边的一家咖啡店,走累了想坐会,看着琳琅满目的菜单他要了杯最简单的拿铁。   “对了,这杯多糖。” 他特意嘱咐着店员。   最近吃药太多,不知道是药物副作用还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味觉有些淡了。   有段日子没喝咖啡了,掺了水的牛奶混着刚煮好的咖啡液,不甜不苦,味道一般。 第110章 他要回家了   隔壁西餐厅里江北昇咬了口意面,“怎么,不爱吃吗?”   林琛面色冷淡地摇头,“意面太硬,羊排没味。我不太爱吃,待会骑车去吧。”   面条还得西北手作的最好,烤羊肉那边的也一顶一,对比下这精致白瓷盘子里死贵的东西真的是有些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了。   “行,一会接上狗去遛弯。”   “嗯。”林琛随口应着转头看向落地窗外,街道上只零零散散走着几个过路的行人。   林琛回过头继续咬了一口没多少滋味的羊排。   “我多难得陪你出来吃饭,多少吃点,不吃多浪费。”江北昇减肥结束后就会大吃一顿,等胖回去再接着减。   林琛挑起面条又放下,“你见过那种会包容你一切,不管好的坏的,并且没有半点怨言的人吗?”   看着蔫巴的林琛江北昇就猜到了他会说这些,一脸无语道:“你又乱想什么呢?”   林琛眼神真诚地注视着他,“如果你刚和一个人干完架,转头就给你看着你晕针给你买水,这能说明什么?”   江北昇直截了当地说:“说明他乐于助人。”   林琛嘴角微微抬起,但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你认真点,好好想想。”   江北昇面色不善地瞪着他,“你碱中毒还没好脑子神志不清了吧!林琛,我见过舔狗,但真没见过你这种被牵着绳甩的。就你知道吗?你家狗都比你有骨气,真的。”   江北昇的话都刺到了这份了林琛也没生气,还在不依不饶地咨询着江北昇的意见,“我不是舔狗。啧,你真好好想想。”   “我他妈以前是军师,我现在想当个军阀毙了你。”但江北昇快气蒙了,“讨好型人格。往那方面想想。”   林琛歪着脑袋思考了几秒,“这我发现了。”   江北昇悻悻,“所以啊,他有病。”   林琛晃晃头,举起橙汁又放下,“不是。”   “咋不是。林琛你就找虐,这么好好的一个我,你是一点都看不上,非得喜欢那个有病的。有病就有病,他还脑子有病。我还听陈文轩说你揍他了,你俩都这样了你用鞋底想,你们还能和好吗?”江北昇苦口婆心地劝着。   林琛伸长脖子嘴硬地说:“我没想着和他和好。”   江北昇轻蔑地勾起嘴角笑了一声,“那你现在纠结这个有什么用?你要证明你们的感情都是他的人格缺陷在弥补你,还是要证明他压根没爱过你。然后你还想着他爱你你爱他,你们应该甜甜蜜蜜长长久久。别想了,你们分了快俩月了!”   “为什么不能想?”林琛在气死江北昇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江北昇都想拿起餐叉捅了他,“你个脑残!你都在自证了还为什么!因为你有病他有病,你俩病情不合!操了!”   林琛据理反驳着:“没有,我在想我们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是我的错吗?”   江北昇硬扯着嘴角给他解释,“哟,开始自我pua啦?琛哥,琛琛,我的爹我的祖宗我的好大儿,你们已经分手了!卷子已经交了!出成绩了,你这时候改错题不赶趟了。”   “可总得知道错题原因,避免下次再犯吧。”   “感情结束就是结束了,有个屁用,能复合吗?不能。你现在连人都找不到。”   “他去哪了?”   “他要回家了,你不知道啊。”   “我操,我……” 林琛一噎,他从来都没听过这个消息,“什么时候回的?我为什么不知道。”   “为什么要让你知道,有可能过两天吧。”   他是没有资格知道,但现在听着祁硕回家他都有心理阴影了。   林琛不自觉看着窗户外打了个哆嗦,再回头看着裹了黑椒酱的烤羊排时落了两滴泪下来。   江北昇坐在对面被这快速的情绪转换看得一愣一愣的,他赶忙揪了两张纸塞给林琛,“怎么又哭上了,收敛点这不是KTV,西餐厅不适合祭奠你死去的爱情。”   林琛抓了抓干燥的灰发,又揉揉眼睛,“我就是他妈不明白为什么,我放不下,他凭什么走。我他妈难受这么多天还不是因为他,他不应该负责吗?”   “哼,那你追呗。”言尽于此江北昇不知道能劝什么了,“硕硕勇敢飞,琛琛永相随。但你得脸皮厚点,毕竟都闹那样了。”   “我那天就是气糊涂了,我也不想揍他,并且我也没使劲!我就轻轻打了他两下!”   “你太有暴力倾向了,跟你处对象得买个保险。”江北昇转了转眼珠子调侃着,“但你猜他会怎么想?”   “他不会。”林琛擤了下鼻涕说。   饭后林琛接完狗骑着摩托开出了市区,约好了今天要出去骑车带狗散心。   而祁硕已经喝完咖啡回了学校取了行李,现在就坐在去火车站的出租车上。   在一个车流纵横的红绿灯前,坐在出租车里祁硕看着那件熟悉的衣服从面前飘过,在不远的前方刹车停下。   祁硕抬起胳膊用手指轻碰了碰玻璃上模糊的人影。   距离很近,近到林琛只要回头他们就能对视。   距离又很远,冰冷的数字在眼前一点点倒数再变色,这期间林琛也没有回头。   但林琛腿下四处张望的芝麻糊突然叫了起来,林琛摸了摸它的脑袋,“冷吗?别吵了。一会到了。”   车子驶动,下一个路口他们朝着反方向各自转弯。   祁硕背着双肩包刷身份证进了火车站,还是一身黑戴着一个鸭舌帽,穿得就像吊唁的排着长队。   他连行李箱都没带,只背了一包药回家。   背着他的希望回家,回到一切故事的源头。   各路行人的万向轮滚过光滑的地面,留下接连不断的撕拉声。   他抬头看了眼检票口的电子大屏,还有十分钟开始检票,乘务员在嘈杂的大厅里拿着个喇叭维持着秩序。他手里握着一瓶刚刚在自助售货机里取出的格瓦斯,掌心轻轻揉搓了一下腕上沉重的手串。   他第一次递出这个手串时里面什么也没有,走时却盛满了回忆。   芝麻糊伸长脖子对着远去的出租车嗷了一路,林琛最后实在受不了捏住了它的嘴筒子。   现在就是瞎溜达瞎逛,闲下来一点他就会去想爱不爱的问题。   哪有什么关系是一两句话就能割断的,大多都是在当时的环境里骗骗自己。   骗过了一时但骗不过一世。   感情的路上,反复纠结与折磨才是常态。   城外溜了一圈江北昇先回家了,林琛一个人蹲在有点冷的街头点了根烟,天上飘起了毛毛雨。他掏出兜里的手串顺手戴胳膊上,牵着狗走路去了老莫店里。   “叔!我来了!”林琛刚进门先在地上的酒箱里掏出一瓶啤酒,瓶口在桌角轻磕一下,啤酒盖子弹在垃圾桶里。   “吃了吗?”芝麻糊到了烧烤店就跟回了快乐老家一般。   林琛仰头闷了一口酒,“吃了。”   万梓旭今晚也在,送完烤串看见林琛给打了个招呼,“来了。”   “嗯。”林琛喝完跟着他去了后厨,“我帮你吧。”   万梓旭给了他一根烟,“最近咋样?”   林琛接过夹在两指之间,“还凑合。”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想开点。”万梓旭豁达地开导他。   “知道。”   烤串大哥都认识林琛,给了他一串多余的面包片。   “你怎么把这玩意放这!”林琛嘴里塞着面包片噎着嗓子指着地上立着的一根棒球棍问着万梓旭。   “简单用了一下。”   林琛说:“你多大人了,别瞎打人,已经有案底了还想蹲局子啊!”   万梓旭嘿嘿一笑,“有数。就半个月前用了一次,没敢拿回家,雨哥看见得吃了我。”   “半个月前?”林琛警惕地发现了这个凑巧的时间。   “没没。”万梓旭眼神明显躲闪了一瞬,“我忙去了。”   林琛一把扯住他后脖子的衣领将人拽到身边,“你给我回来!祁硕你打的?”   万梓旭矢口否认,“你说什么我不知道。”   “再问你一遍祁硕是不是你打的!你不说我告诉雨哥!”说话间林琛已经撕扯住了万梓旭的衣领,双眼冒着火质问着万梓旭,“说啊!到底是不是!”   “是!怎么了!”万梓旭冲着他吼了一声。   “你他妈有病吧!”林琛狠劲推搡了万梓旭一下。   万梓旭退了个踉跄站稳身子,“咱俩谁有病!我看你那死样觉得可怜我他妈才教训他的!被甩了还这么体贴入微的就只有你这大情种了吧!啊!”   “我的事用不着你管!我他妈求你管我了!”林琛指着他骂着,“傻逼!操!”   “去你妈的!”万梓旭看着林琛的背影骂了句。   林琛身后冒着浓重的黑烟牵起狗绳,“芝麻糊!回家!”   肉的香味芝麻糊还没闻明白就被拽了出去。   “这么快就走了?”老莫对着林琛气势汹汹的背影说。   林琛没回答摔门而出。   “狗崽子你小心我店里的门!”   再出来时雨有点大了,地面上的水花溅在鞋面,林琛吸入鼻腔的水雾堵得他胸口涨。   万梓旭打人那劲是按着蹲局子下手的,这他最清楚不过了。   祁硕挨了打怎么就这么一声不吭的?   他告诉他也行啊?   严不严重?疼不疼?   凉意渗在四周,林琛紧皱的眉头满是担忧。   操,这都他妈什么事!   回到家开灯后林琛看见阳台上已经蔫了的番茄,想起他们一块坐在阳台给施肥松土的时候。   林琛手指轻轻拨动了一下花盆里快要掉落的树叶,拿起地上的花洒往干灰的土里浇了点水。   祁硕估计还没走,明天他得去问问他的伤。   管不了这么多了。   第二天一早林琛起得比狗都早,他直接打车到了学校。   祁硕家里太远了,一般假期不会回去,江北昇的话林琛都觉得是逗他玩的。   晨光透过门框上的玻璃打在墙壁留下金黄色的窗影,林琛迈着大步跑上寝室楼,窗影被一闪而过的人影遮挡了一瞬。   到了祁硕宿舍门口只见大门上了锁,林琛还是不死心地敲了几下。   “操了!人呢?”   林琛踹了一脚门,蹲在门口拨去了陈文轩的电话,“你们宿舍都人呢!”   陈文轩那面的环境特吵,林琛对着电话嘀咕的一句他啥也没听清,对着电话喊:“啥?大点声!我进隧道呢听不清!”   林琛喊了句:“祁硕人呢!”   “哦!他回家了!”   紧接着电话里传来轰隆声,陈文轩的火车进隧道什么也听不见了,林琛便挂了电话。   回家?   七天的假期他来回坐车就得四天他回什么家?   又回家了。   他的背靠在走廊贴了瓷砖的冰冷墙壁上,拧着眉烦躁地翻了几下手机,最后打开联系人列表找到祁硕把从黑名单里移了出来。   犹豫不决间他在对话框打下:[身上的伤还疼吗?]   祁硕的伤是万梓旭打的,万梓旭也是因为他,这样问好像不太好。   林琛按下回车删除,又在键盘上打下:[最近还好吗?]   最近还好吗,好像也有点奇怪。   林琛点开祁硕的头像翻了几下他半年前发的朋友圈,问候的话卡在手下,最终还是关了屏幕下楼,什么也没发出去。 第111章 四万块钱   十月份的天气已经很冷了,出了大厅下站台时冷风一吹,祁硕接连打了几个哆嗦。   他攥了攥拳让僵硬的手指放松,掏出兜里的火车票看了眼。   13车厢。   他重新将手揣在兜里朝反方向的车尾走。   车厢内拥挤的单排巷道挤满了回家的大学生,祁硕在中间位置找到自己的铺,举起书包放在行李架上。   这回买的是上铺,他上车晚,爬上梯子没多久,火车就开始了晃晃悠悠地驶动。   两夜一天,他要奔往他的家乡。   这躺车不同以往走路过郑州的路线,火车不急不慢地北上,直奔内蒙古。   躺在这种密闭的车厢里都是一个感觉。   空。   晃晃悠悠的,脑袋空胃里空,心里更空。   祁硕的胳膊盖在眼睛上,放松身体慢慢等待着这趟归家的车将他送到终点。   第二天一早列车员的播报音吵醒睡梦中的他,话说一半又被卖早饭的声音盖住,很模糊他具体听不出什么。   祁硕拿起手机看了眼,才7:18。   又过了一会晃荡声停了下来,几股干燥的冷风顺着车门吹进走廊。   祁硕抬起脖子,他先看到的是玻璃上的泥水,隐约中还能看见站台上零零碎碎的雪渣。   “这b雪下的,真他妈冷。”   “差点赶不上车。”   新上来的两位大叔互相交谈着从祁硕脚下路过。   祁硕查了下停车时间,这趟中间得停二十分钟,他抓着栏杆从上铺爬下来,拉起外套拉链下车出去想要透会风。   火车站的站台永远都充满呛鼻子的烟味,祁硕找了个边边靠在栏杆上。   “阿嚏!”这里的温度已经零下了,他穿的少打了个喷嚏。   雪渣就像小米粒粘在外套上,祁硕手指接住几粒轻轻碾碎。   如果说起雪,六片叶子的雪花当属最好看。   祁硕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呼出几口白腾腾的雾。   那场漫天大雪,在他踏上这条路时就已经变成了永久的回忆。   林琛找不到人只能从学校失落而归,假期里的街道没多少人,他跟丢了魂一样往家飘去。   他倒现在也没不知道祁硕为什么要分手。   并且照目前的情况,指望祁硕主动给他一个合理的答案,好像不太可能。   他的舍不得到现在还在给这份已经结束了的感情画着省略号。   一个点接一个点。   邮票边就是靠着小点来分割的。   互相扎在彼此心里的窟窿,慢慢延伸只需轻轻一滑,就会变成无可挽回的裂缝。   但他的确不应该上火打祁硕,这事林琛越想越烦。   宋乐的死和祁硕又没什么关系,没事打他干嘛?   本来今年就蔫了吧唧的他还给揍了一顿,并且万梓旭那个畜生又瞎他妈管闲事。   对,万梓旭!   想到万梓旭林琛的火可算又烧起来了,他还没找他算账!   林琛在路边拦了辆车直奔烧烤店,早上的店没营业他是从后门进去的。   “来干嘛!”在擦桌子的万梓旭看见林琛进来只抬眼随便瞥了一瞬。   林琛开门见山,“你跟我说实话,你把他打成什么样了?”   万梓旭敷衍道:“都过去半个多月了谁记得。”   “你不说我告诉雨哥!”林琛瞪着他说。   “我俩刚吵完架,我求你!别。”万梓旭朝着后厨使了使眼色。   林琛不吃他这套,冷着脸继续威胁:“说不说!”   “就随便抡了几棍。”   林琛眯眼表示不信,万梓旭才施施然补充,“起不来了。”   金雨拿着一个扫把笑得一脸和善从后厨出来,“说什么呢?什么起不来了?”   万梓旭连忙摇头摆手,“没事没事。”   林琛拧着眉毛气呼呼地补了一句:“他给人打得起不来了!”   金雨眼皮微闪两下,脸上倒没很多意外,“嗷。人没事吧?”   “没事!他能有什么事!”万梓旭转头瞪着林琛,示意林琛抓紧闭嘴。   但林琛接着往前补刀:“有事!起不来了!浑身是伤!”   金雨像是在预料之中,只轻描淡写一句:“赔偿的时候告诉我一声。”   林琛点点头,“嗯,谢谢雨哥。”   金雨面无表情地进了后厨,万梓旭屁颠屁颠跟了进去。走时拽住林琛衣领留下一句狠话:“等着!我改天我弄死你!”   “雨哥,雨哥,我没有!那人不是啥好人……”   老莫从后备箱里拎出两大兜子羊肉进了店,他微扬下巴向林琛打招呼,“又来了?”   林琛一大早气得开了瓶冰啤酒降火,“嗯。”   老莫笑了笑,“你印堂都是黑的,你们俩还没和好?”   林琛蔫蔫地靠在桌角垂着头,“人都跑了,和好个屁。”   老莫问:“你们为什么分?那小伙挺好,你出轨了?”   林琛实在无语,嘴角僵硬地抬起又放下,“这笑话好笑吗?哈哈。”   “那怎么了?”   “不知道啊!”林琛摊开手掌无奈耸肩,手臂衣袖往上窜了半截。   每一个人都问他原因,他要是知道那也就不分了。   “哎,你手上玩意我看看。”老莫指着林琛的手腕说,“这就是之前垃圾桶里捡来的那个?”   “嗯。”林琛胳膊递上前去,“没什么用,戴着玩的。”   “你拿下来我看看。”   林琛把手串取下递给老莫,老莫拿在手里凑近鼻子闻了一下,一串珠子又在掌心搓了搓,眼中透露着惊喜,过后又惋惜一声,“好东西让你给糟蹋了,上面一个牙印哪来的?”   林琛没懂,诚实道:“我咬的。”   “你他妈怎么不咬人民币呢?”   “犯法的。”   老莫嫌弃地看着林琛,倒也耐心地给他解释,“这可是沉香!价比金高,这个水种很不一样。这味道,这花纹,这色泽,啧,好东西你哪来的?”   林琛狐疑地刮了刮鼻尖,“祁硕给的。怎么了?一木头能值几个钱!”   “你闭嘴吧,最少八千。”老莫稀罕地拿在手里闻了又闻。   “八千?”林琛扯着嗓子惊叹一声,“我操镶金了啊!你看错了吧。”   “你看我胳膊这个,我这个那年去海南玩的时候八千多买的,你这个比我的好。我都舍不得买这个,你竟然有一串。”老莫再次连连称赞,“好东西,真好。”   林琛脊柱都硬了,这东西从祁硕送他到现在,他一直没想过价钱。   定情信物而已,想什么价钱。   但这是八千,他每天在戴着八十张人民币吃饭上课。   老莫不怀好意地笑笑,“反正你俩分也分了,避免你看着它触景生情,要不这东西你给我。”   “我不给。二十块钱我都不给你。”林琛伸手就要夺手串,老莫闪过身子没给他。   “不给不给。晚上我找一个这方面朋友吃顿饭,我问问他。”   林琛点头,“也行。”   “你别闲着,把地扫了去。”老莫边指派林琛边把手串戴在手腕上。   “串给我。”   老莫随口应承:“我拿着稀罕会,待会给你。”   到了晚上一位中年男人胳膊上戴着俩黄花梨开门进店,今晚客人少,林琛一眼就认出他估计就是老莫的朋友。   林琛不认识,但还是先上去打了个招呼,“叔,你好。”   “来了,先吃饭。”老莫从后厨出来举手招呼着。   大叔摆手拒绝,“咱俩这关系别客套了,还有事。我就看看货。”   老莫乐呵呵地把手串递给男人,男人放在手里把玩了一番,“奇楠沉香,这油脂盘了有些年头了。”   老莫肯定地点头,“你大概估个价。”   “最起码一万再往上加点。就是最近没养好,有点糙了。这谁咬的?”   谁咬的已经不重要了,这涨价涨得快赶上林琛的心率了,他再次大惊出声,“一万?”   “嗯,这你的啊?”   林琛呆楞着点头,“昂。”   “年轻人瞎糟蹋东西。”大叔搓了搓自己的黄花梨,“奇楠就是贵,保守这得一万二。”   林琛人傻了,“我操。”   “啥啊啥啊?”万梓旭跑过来凑热闹探出脑袋,“咋的,这值钱呐?”   “要不这样,我给你一万二,你把它卖给我。”   林琛想都没想直接拒绝,“我不卖!我得留着。”   “这东西你们年轻人留着没用。”大叔以为是钱不够便再次开口,“我再加五百,一万两千五咋样?”   林琛上前半步夺回手串挂在胳膊上,“不卖。十万都不卖。”说完他就揣着他的一万块钱遛出了店门。   等走在街上林琛才算放心地摸了摸手串上的小豁口。   不敢想象这几颗破珠子一万二,刚表白就一万二。   真有钱呐。   也是,他忘了祁硕家里是有三四套房子的人。   有钱。   真他妈有钱。   最后一班公交车从身后驶到面前,林琛赶上去坐回了家。   他今天出门一天忘了给芝麻糊留饭,进门芝麻糊饿着肚子气急败坏地冲着他叫了好几声。   林琛开了两个肉罐头它才算消停,他躺回沙发上揉了揉太阳穴,突然记起好像卡里还存着祁硕的一万块钱。   他打开手机银行看了眼,里面存着一分没动的三万。   还有两万块是他的生日礼物。   这是没打算要了?   两万一万再一万,就这么撇下四万块钱跑了?他疯了吧。   分手后一夜暴富了,啧,怎么还有点恍惚呢。   有种被车撞上天飘在半空飞的恍惚。 第112章 预备式留念   下了火车迎面吹来一股黄沙迷住祁硕的眼睛,他背对着被黄土覆盖的山揉了揉眼角,内心毫无波澜地走下楼梯出站。   心里总感觉缺点什么,但细想想,好像一直都是一无所有。   冷空气下移,祁硕直接走去了林琛住过的公寓。   公寓有大半年没住了,房间里灰挺大,祁硕掀掉盖在床上的塑料袋,随便团在一起丢在角落。   “咳!”   他从包里找出一盒药,掰了几粒吃下。   手机自动连接好家里的WIFI,他躺在床上划了划屏幕。   坐车太久还有点头晕。   该说不说,呆家里是很心安。   祁硕在床上翻了个身抱了抱被子,鼻子埋在里面使劲嗅了嗅,努力汲取着那一丝微乎极微的气息。   估计是回家路上受凉感冒了,第二天祁硕就发烧了。   他闭着眼在被窝里发抖,本能性地将手放在后背下面慢慢捂着。   39.2的身体滚烫,手脚却是冰凉的。   头疼欲裂的他挺到中午才费劲地从床上爬起,在一堆空着的药盒找了一粒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布洛芬。   热水壶里没有水,祁硕在水龙头接了杯自来水,咽下这粒药。   最近吃药吃的嗓子疼,他喝了好几口水才顺下去药片,又打了个哆嗦拖着步子走回床上。   他无力地甩了两下温度计夹在腋下,闭眼迷糊地睡了过去。   再醒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房间里蒙着厚重窗帘分不清时间,但身体稍微好点了。   温度计在睡觉中滚在床上,他拾起再次甩了甩夹好。   是降温了,38度比39度好受一点。   手脚慢慢热了起来,祁硕踢开被在床上晾着腿,身上的伤痕也在黑暗中全部暴露出来。   又一个清晨,祁硕被饿意叫醒,他赤裸着上身醒来。   头还是晕,但休息了一夜好了不少。   “阿嚏——”   确定是感冒了。   西北秋日的大风并不善解人意,祁硕裹紧大衣走在风中。   他在十字路口旁的馍馍店里随便买了一个电烤饼,刚烤出来的饼拿在手里还热乎。   他拎着塑料袋过马路,在枯槁的河床台阶前找了个位置坐下。   远处无垠的黄土成线画满了半边天,祁硕咬了口没什么滋味的饼。   也就这样了,能走到哪里去呢?   他以逃离摆脱的心态离开了一年,看到了新的山与从未见识过的海和平原,外面的世界真的很好。   可脚步走得越远,心里的枷锁就勒得越紧,挣脱不过煎水作冰。   徒劳。   祁硕搓了搓手上的珠子,沉香清幽的蜜香眷恋在指尖,这里面存着他见过唯一的、新的世界。   美好的像一场梦,病中的黄粱美梦。   吹了一会风头又开始涨了,祁硕冰凉的手摸了下额头。   又烧了。   回家吧。   起身的一瞬间祁硕的脊柱酸软,身体像一把弯弓般蜷缩着。   他隐约感觉到几滴汗水从脸侧滚下,紧接着眼前一黑,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再睁开眼睛就是医院了。   老院区的蓝玻璃挡在眼前,输液瓶里清澈的液体往下嘀嗒着,瓶壁上映着一个白炽灯的小光点。   破旧的三人间病房里只住着他一个人。   祁硕整个后背都塌陷在床里,他手臂撑着床垫艰难地坐起身。   没一会病房进来一位白衣护士,她将祁硕的诊断单放在床头柜,“路上有一女生看见你打了120送来的,现在好点了吗?”   祁硕抿了抿嘴唇,“嗯。”   护士接着说:“你没什么大碍,挂两天水就好了。平时饮食方面也注意点,你血糖低并且营养不良,再就是感冒发烧。这体温计你先夹着,量完告诉我一声。”   “嗯。”   “待会来护士站量个体重测个血压。”   “好。谢谢。”   瓶子里的液体还有一大瓶,祁硕在腋下放好温度计。   没一会他的手机铃声响起,祁硕一看是扬风的消息,但语音条是宁姐的:“我出门时看见你了,醒了给我回个消息。”   祁硕单手敲下键盘,[醒了,谢谢姐。扬风怎么样了?]   扬风:[刚出院,好点了。你照顾好自己,改天再聊。]   [好。]祁硕又熄了屏幕,轻轻叹了两口气。   最近忘了吃饭了。   好像从坐车开始就没怎么吃,吃什么都没味,食欲也不高。   回家又直接睡了,就今天白天啃了半个饼。   但估计是挂了水的原因,这会胃里饿得能感到难受了。   祁硕取下温度计旋转着看了眼刻度,37°,退烧了。   一个人呆在这偌大的病房里他心里着急得厉害,在床上坐不住只能闭上眼强行装睡,躺了一会就魇在了噩梦里。   没人看着药瓶里的液体,等祁硕自然醒再睁眼被半管红色鲜血吓了一跳。   “操。”   他的大脑瞬间强制性开机,直接剥开粘在手背上的胶带,自己揪了针管。   他从架子上取下输液瓶,拿着瓶子和管丢进了医疗垃圾桶里。   饭点的食堂没多少人,祁硕随便买了份炒土豆丝,咬一口都是夹生的有些喇嗓子,他勉强吃了半盘。   下午他回了公寓,他将衣服往紧裹了裹,开门进屋。   深秋时节他们这边没到供暖的时候,房间内阴森的让他发抖。家里他翻了翻只找到一大包零食和泡面,这是他暑假回家时林琛买给他的,一直都没怎么吃。   他掏出一袋干脆面扯开塑料袋放嘴边咔嚓咔嚓嚼着,水龙头上接了杯自来水。   他没多想什么,只是自己懒,懒得动,懒得收拾,懒得吃饭。   他坐回床上打开手机刷着朋友圈,好几天没玩手机今天竟然能看到林琛的朋友圈了。   看来林琛把他从黑名单里捡了出来,只发了他在酒吧喝酒的定位。   “要是真想男人我给你点个鸭。”江北昇在餐厅蹬了一脚林琛说,“别他妈吃点果盘发俩朋友圈,你他妈装啥呢?”   “吃你的鸡胸肉吧。”林琛看着江北昇的饭都反胃,“你吃这东西你对象不管你吗?”   江北昇说:“为什么要管,这我自己的生活,跟他有什么关系?”   “也是。”   为什么会喜欢祁硕,这一瞬间是最好的答案。   他们可以在一起好好吃每一顿饭,而不是活得像江北昇这种脑子里缺根筋的机器人一样,天天盯着碗鸡胸肉过日子。   每一件小事祁硕都会给予他最积极的回应,一点一滴堆积起来,成了现在无可比拟的回忆。   失去的回忆。   祁硕是他生活上的依靠,一起吃饭睡觉上课学习,那是他们在一起的生活,有彼此的生活。   也许他们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恋爱,但平凡的生活是实打实,像丢进水缸里的花泥,一点一滴的渗透了个遍。   他想祁硕了,想和他一起吃饭了。   翌日一早起来祁硕赶去医院,护士已经在等着他吊水了。   手背刚涂完碘伏他的手机响起,是陈文轩打来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陈文轩说。   护士顺口问:“吃早饭了吗?”   祁硕回答:“吃了来的。”   电话里的陈文轩接着问:“你旁边有人啊?”   “嗯。你刚说什么?”   “问你什么时候上学!”陈文轩刚从上海回来就被林琛薅家里给祁硕打电话,听见电话的女声他就已经冷了脸,没好气地问出这句。   祁硕看了眼手背上已经扎进静脉的针和瓶子里装满的液体,“不知道。”   估计不会再回去了。   退学申请表他已经打印好了,等填完寄给导员,一切都会结束的。   陈文轩什么也没说就挂了电话,怒气冲冲地骂着林琛,“听见了吧!旁边有人,女的。‘吃早饭了吗?’还惦记个der啊!他妈最好别来。”   “操。”林琛瘪了气顺手抄起杯子,陈文轩立马夺过。   “别砸!三块钱一个可贵了呢。”陈文轩说,“就这么地吧,分了得了,人家都找好下家了,你恋恋不舍干嘛!再说了你还把人揍那么狠。该结束结束,这都过去整整两个月了,你何必呢!昨晚去趟酒吧吃果盘你他妈发俩朋友圈,谁看不出来你那点心思似的。”   林琛刚酝酿好的关怀被电话里轻飘飘一句给吹散了,“滚!”   祁硕躺回床上,打开手机,朋友圈刷新后是林琛第二条在酒吧的定位。   他没想好要去干嘛,他有年后去当兵的打算,部队里两年过去,等他退伍回来一切都会是新的。   再说吧,还没想好。   今天又睡过了,旁边床位新进来一个阿姨,阿姨摇醒他,帮他叫来了护士。   “出血了?”   “嗯。”祁硕舔了下干燥已经发裂的嘴唇。   “一个人住,你下回按铃。”   “嗯,谢谢。”   挂完水他没在医院多住,他怕住院,那惨白的墙让他难免想到精神病院里的日子,还好就只呆了四天。   回到家里祁硕迫不及待洗了个热水澡,洗澡时他看着镜子里后背的伤痕,简直丑陋至极。   他伸手在水汽缭绕的镜子前扣掉一层结好的痂,粉红色的皮肉露出又有鲜血慢慢渗出,热水猛地冲在伤口上他疼得一抖。   对了,当兵要体检,他的这些疤是过不去的。   看来得重新想了。   从浴室出来的祁硕穿好衣服掰了两粒坦度螺酮吃下,寸头干的快,毛巾一擦就差不多行了。   夜里祁硕坐在卧室书桌前,随意的针织衫将他清瘦的锁骨暴露出来。借着台灯的淡光他在柜子里拿出一张封存起来的16G内存卡,旁边放着林琛送给他的镜头。   窗外淅沥沥下着小雨,雨气再次给房间里增了几分阴冷。   祁硕在电脑里插上内存卡打开,这张卡里装满了他的过往,也是他和林琛的所有故事。   第一张照片是他在七年前拍的余晖,那时刚拿着一个三星的手机。   呆在山上就喜欢怼着余晖拍,总幻想着自己有天能走出去,看到山另一边的夕阳。   之前的运动会有人拍了短视频发在社交平台上,他们一起在操场奔跑的身影被记录了下来,祁硕特意地找那人花钱买了原视频。   他的耳机里循环播放着那首在商场里弹出的钢琴曲,点击着鼠标一张张过着旧照片。   从江边的第一面再到校庆林琛带着墨镜站在雪地里,再到后来秦皇岛的海岸和人民广场的夕阳,整整15个G,哪怕是废片他都没舍得删。   也许从开始记录珍藏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失去的准备。   预备式留念。   而他又像个偏执的变态记录了很多。   最后一个视频祁硕面无表情地点开,几阵喘.息声在房间响起。   “咱俩做吧。”   “来得及吗?”   他们的最后一次,祁硕偷偷录了视频。 第113章 好像一封遗书   视频的一半背景还是晴天,祁硕靠在椅子上看完了整段。   “林琛。”他盯着电脑屏幕喃喃一声,突然念出的名字竟也有种陌生。   祁硕喝了口热水,在书桌里翻到一个旧的笔记本。   这是他的小学日记,里面写了一堆凑字数的作业。   今天买了个橡皮,好开心。   看着泛黄的纸张他莫名想写点东西了,便揪开了一支笔帽。   写给谁呢?写给自己吧。   长时间不握笔他有些不会写字了,在本子背面划了好几下才算拿顺。   【如果是写给自己,我就不用亲爱的开头了。   但,亲爱的林琛,   有点想你了。我还想很多人,想爷爷了,想祁闻了,也想我妈妈了。   这几天我也不知道在等什么,总感觉我们还会再见面。   也的确见到了。   在梦里。   我梦见你带着我离开了,我们一块去了机场,白色的飞机划过湛蓝的天际。   回过神后,我看到的是没有拉严实透着光的窗帘,再听见的是我自己慌乱的心跳。   果然,梦都是相反的。   我却像极了一个见不得光的疯子。   也许不久之后,大西北飞扬的黄土下,也会埋葬着我这副和朽木一样的身体。   我本该属于这里。   你好像短暂的出现了那么一瞬间,却浓墨重彩地在我匮乏的生活里画了一道最绚烂的彩虹。   熠熠生辉的一直是你。   我,有点爱你。   应该是爱吧。   但爱的还是有点少。   并且我说话不算数,欺骗了你。   我猜你现在肯定讨厌我,但没办法。我这糟糕的前半生,没干过什么丧尽天良的事,细想想,好像只对不起你。   人都在不断的错过又遇见,我不过是位陪了你一年的过客,你未来的人生还会遇见很多人。   对不起了。   最近吃完药总是能想到秦皇岛的时候,想起摇摇欲坠的镜头和在海里奔跑的你。   那时候真幸福啊。   靠,我好矫情。   记得你之前问我钉子划肉疼不疼,过去太久了,我现在感觉没有吃药疼。   每天我的嗓子要吞好多药片,每一次吃药我又都会感概很多东西。   我好像个傻逼。   原来命真的是挣不脱的。   求神有用吗?   迷信的讲,如果真的有用,也许某天燃烧的香火和虔诚的祷告真的能让人摆脱一段困境。但和五指山一样翻不过身的,还是命运吧。   我命由我不由天。   太放屁了,都他妈是假话。   两千八百公里,是我当初为自己画的最远的路,现在越想越好笑。   我太傻逼了。   小时候总听爷爷讲寒号鸟的故事,现在的死亡好像已经成了我一直在推脱的鸟巢。   说不定哪天我也会奔向另一个世界。   生里念死是盼望,死里望生会是解脱吗?   我有些能理解自杀的人了。   也许他们想结束的是这些煎熬的痛苦。   至于生命,生命是痛苦的载体,要与不要,好像也不重要。   妈妈跳楼了,宋乐也跳了两次。   那我呢?   我的生命需要多少高度。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对不起你,耽误你的时间了。真的对不起……】   祁硕咬着手指,思绪纵横交错成一团乱麻,后面半张纸的缝隙里被他填满了对不起。   好像一封遗书。他想。   “对不起。”他抬手轻轻碰了碰屏幕里笑得肆意的脸。   假期结束后林琛上着课,他没再碰到过祁硕,有时候会路过那家书店,值班的人换了又换,都不见祁硕的影子。   他握住手机有无数次想拨过去的想法,但还是强制压了下去。   陈文轩也没在他面前提起过,只是偶尔一次寝室长填表,陈文轩无意间来了一句:“给我三张,宿舍有一个不在。”   “他,他一直没来吗?”林琛试探性地问着。   陈文轩故作神秘,“谁啊?”   林琛怼了他一下,“你说呢。”   “没来。”   “嗷。”   而不紧不慢的时间又过了两周,距离祁硕离开已经一个月了。   快十一月份,学校这边都开始下雪了,东北的寒冬没有征兆来得很快。   “他妈这书还念不念?”林琛吐出一口白雾,烟雾夹着冷气白腾腾地往空中飘。   陈文轩咬了口烫嘴的烤地瓜,“你管他?真想去找去。”   林琛目光沉沉地盯着枯黄的树干,闷声说:“我有这打算。”   烤地瓜黏在上牙膛烫得陈文轩一个激灵,“你脑子被驴蹬了吧,有病啊!”   “不是,他不对劲。”   陈文轩是劝不出什么了,只得骂道:“关你屁事!不对劲关你屁事!前男友千里寻夫,有这理吗!他就算死了和你有个鸡毛关系!”   林琛抖了抖手上的烟灰裹紧脖子上的围巾,一字一句郑重说道:“我就是喜欢他。”   “这两个多月我试过了,我放不下。我不是不理智的人,我就想去看看,就算是死心,我也得整明白发生什么了。从一开始不明不白的分手我就糊里糊涂的。我就去这一次,不见着他我心里慌。”林琛说。   陈文轩说:“去你妈的!但愿你去的时候他床上没女人。”   林琛摇头,“不会的。”   分手这心情,越冷静越难受。   他起初想过就这么耗着得了,耗到水落石出或者自己死心,但现在实在耗不下去了。   刚分手时的愤怒冲昏了头脑,让他忘了祁硕是一个从小会用钉子往身上划的人。   自恋的说,他甚至觉得祁硕爱他胜过爱自己。   这样的人会在短短一个多月里不要他了?   他不信,他要是真的信了那他们一年就白过了。   他找不到祁硕不爱他的证据。   我爱你和我们分开吧并不冲突,也许他真的有自己的难言之隐。   那两周里,他也在同他一样期待一个好的结局,但事与愿违了。   说是心有灵犀有点扯淡了,但他觉得祁硕需要他,他自己走不出来。   林琛坐在食堂里买了一张这周五晚上飞西北的机票,电话也不打算打了,直接找他家里去。   昨晚睡得碗第二天天亮祁硕醒来的也晚,他起床穿好衣服洗了个热水澡,简单收拾了一遍屋子,丢掉了房间里这些天积攒着的垃圾。   今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他背着药包去了那个无比破旧的老房子。   一直说要拆迁但还没拆,他也是有个去处。   公寓林琛在的时候算个家,但要真的论家,他是在这个屋子里长大的。   到家后他站在阳台前,拨过去何岩的电话,“喂,何岩。”   “硕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都快请一个月假了!”   “麻烦你帮我个忙。”祁硕抠着手上的死皮,看着窗外电线杆上几只麻雀说着。   “什么,你说。”   “我在驿站有个快递,你帮我取了。不用撕包装,直接递给我们辅导员就行。”   “啊,行。取件码发我就成。你什么时候回来?”   祁硕垂下头,脖子上的几个棘突透过皮肤清晰可见,身上的锋芒早已被药物抹平,他摸了下窗台上落着的一层灰,指尖摩挲几下散开尘土,想了一会开口:“快了。”   何岩下课按着祁硕发给他的取件码取完快递,不巧的是祁硕的导员门刚好关着,他拿着快递回了宿舍,随便放在了书桌上,打算下午再给拿过去。   林琛中午来找陈文轩吃饭,顺道看看祁硕来没来,但进屋看见他的床铺还是老样子,但低头随意一瞥就瞧见了快递上的小字。   “祁硕?”林琛喃喃一声,再次拿起快递看着那一串寄件人的电话号码。   这串数字他倒背如流。   “这什么东西?”林琛问何岩。   何岩这会在排位赛,随口应着:“他让我给他们导员。”   林琛拿着纸袋在毛躁的外皮搓了搓,犹豫了一会扯开包装。   “哎这是他的!”何岩听声瞪大眼。   “出了事算我的。”   厚纸袋里是一个档案袋,他拿出档案袋抽出里面的纸质文件。   退学申请书   姓名:祁硕   退学理由:疾病   还有两张病例的复印件。   时间8月5日,祁硕在买橘子的那天。   诊断:重度抑郁,重度焦虑   “什么啊?”陈文轩进屋好奇地凑过来看,林琛瞬间撕碎纸张。   何岩听见声音快速丢了手机从床上跳下,“我操,他的东西你给撕了!”   “什么东西啊!”陈文轩问何岩。   何岩拿着快递袋上的信息递在陈文轩眼前,“祁硕让我把这个给他们导员,他给撕了!”   “哎,你干嘛去!”陈文轩追上去林琛往外跑的背影。   林琛兜里揣着捏碎了的废纸,咬着后槽牙留下一句:“去撕了那个傻逼。”   “人又不在学校!”   “我去机场。帮我给导员请假,理由随便。”   “你的票不后天的吗,啥事啊!差这两天吗!”   “我改签!”   妈的,操!   祁硕别他妈让他逮到!他非得揍到这个哑巴开口说话!   下楼林琛立刻拨过去祁硕的电话,是这几个月来他第一次拨通这个号码。   祁硕看见来电显示人,按下接听键。   林琛没想到他接的这么快,憋在肚子里两个多月的苦水让他哑了声。   手机里只有轻微滋滋的电流声,两人谁都不说话,任由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你他妈就是一傻逼!”林琛只能想到这简简单单的一句,骂完便挂了电话。   但这一句实在不解气,必须当面亲口指着他重新骂一遍。   天上已经开始飘小雪花了,今天没有航班,最快的是明天,但明天一定会下大雪。   林琛站在湖边点着屏幕,“没票了。”   陈文轩跟上来皱眉道:“你要不别着急,周五去不一样吗?”   林琛自言自语说:“等不了。”他刷着手机突然灵机一动,“高铁是不还没停,我去沈阳,沈阳没下雪。今晚九点有沈阳去那边的飞机。”   “走了。”他自言自语地说完便激动地拍了下陈文轩的肩膀就跑了。   去火车站的路上林琛给老莫打电话让他去家里接走了芝麻糊,他兜里揣着身份证买了张去沈阳的高铁票。   他在手机航司上退了机票,沈阳最近的飞机是今晚九点多的,半夜凌晨到。   短期退票,退票费就干出去九百四。   没事,横竖就是明天。   等明天到了后,所有钱所有事都会有个说法。   想到钱林琛又气冲冲地拨过去万梓旭的电话:“打钱!”   后厨里忙活的万梓旭被林琛拽得二五八万的嗓门吓了一跳,“什么东西?”   “要钱!把我的三千还我!”   “你他妈……”万梓旭估计到他这钱是给祁硕的,硬生生憋回去满腹脏话,咬着后槽牙说:“愿赌服输。”   林琛粗声对着手机喊:“我没输!快点的,我着急要!”   “行行。这个老赖。”   万梓旭本来也就没打算拿他这三千,年轻人火过了也就冷静了,谁还没二十岁头脑发热过。   他挂了电话骂骂咧咧转给林琛三千块,“这个败家子。”   作者有话说:   琛哥拎着拳头很快抵达现场 第114章 千里之外   林琛高铁票买的时间最近的,过了安检他一路往站台狂奔,赶着停止检票前的一分钟里上了车厢。   “你好,5F,我里面的座。”   车厢密闭不透气,林琛涨红着脸喘着粗气终于找位置坐好。   跑的小半截路越想越气,他这会的肺泡都要一个个炸开。   憋着火坐了三小时多的高铁让林琛到了沈阳,出了火车站也没时间休息,他打车又赶忙向着机场奔去。   他没带多余的行李办理登记都很快,今天赶路一直都火急火燎的,直到飞机座椅的安全带绑在腰上,脊背朝着后方倒去耳鸣感占据神经,他才稍稍放松呼出一口长气。   心里的火也顺着这口气平复了不少。   厚重的云层漂浮在四周,林琛掏出兜里撕碎的废纸重新看了一遍。   8月5号,两个重度,却告诉他自己在买橘子,他他妈的是真能装。   林琛不知道这趟突然的旅途会遇见什么东西,但无论发生什么,他这次都会把祁硕带回来。   望着前方不远的月亮,他现在只祈祷情况不要太糟。   而另一边的祁硕全然不知林琛的到来,被骂了一句他还挺开心,看着挂断的屏幕咧起嘴角笑了笑。   以为林琛再也不会理他了。   他不明白这通电话来意,但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惊喜。   退学申请已经交了,林琛今天也鬼使神差般给他打了电话。   祁硕心情还算不错地走到客厅倒出几粒药放在嘴里,一通电话的欣喜冲昏了头脑,直到白色药片的苦涩占据口腔,他才发现自己没烧热水。   他含着药片端杯去了厨房,可水龙头的自来水也突然停了,受不了这恶心的苦味没多久他就跑去厕所吐了。   太难吃了。   等吐干净他擤了把鼻涕重新站起身,一旁沾满水渍的镜子倒映出他憔悴苍白的脸。   他低下头看了眼手腕上大大小小的疤痕,忍不住自嘲一声,“怎么会有傻缺喜欢你呢?长得可真丑。”   他走出卫生间拿起桌子是半个饼子咬了一口,对着空气略带骄傲地说:“我喜欢的人很好看。他会唱歌,还会弹琴,会做饭,长得很帅,他未来估计会是一位特别优秀的外科大夫。”   紧接着另一个沙哑的声音也在房间响起,也还是他自己的不过满是低沉,“哪跟你这个丑八怪似的。”   他们还会再相见吗?如果他活着的话,死了那就是死后的事情了。   再见面也许在某年某月某个陌生的城市,人潮人海中彼此擦肩而过,那时候的他是否还能记得林琛过往的脸。   但如果他死了,生前的这份羞愧会被当做死人的遗憾全部被时间掩埋。   不过那时候他照样不敢去给林琛托梦打扰到他,这样他会悄无声息的离开,一步抵达没人惦念的第三场死亡。   两种可能,好像都还行。   家里的水一直到晚上才来,祁硕也懒得烧水,随便用自来水顺了几粒药咽了下去。   房间有些冷,等困劲袭来他冻得浑身发抖裹在被子里。   林琛等出机场已经在凌晨一点了,虽然是半夜但这边的天气也实在暖和,都没到零下,穿着羽绒服过来的他后背冒起一层汗。   等站在机场大门口又来了新的问题,就是祁硕家不在市里,要去县里他还得租车。   可大晚上的人生地不熟他上哪找车,就在林琛看着手机一筹莫展之际,一光头大叔叼着烟裹了裹身上的棉外套推了推他的背。   “小伙!去哪啊?”大叔笑着问他。   林琛找出祁硕家里的位置摆在他面前,“这个县里的这儿,能去吗?”   大叔也是看出林琛是去办急事,看了眼位置便狮子大开口道:“给钱就走,包车八百。”   林琛绷紧下颌喊了声:“什么?八百?你打劫啊!”   大叔气定神闲慢悠悠地给他解释起来:“你现在要是不坐只能等过两天大巴了!别看这里暖和,山上现在可全是冰,大巴车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你在机场住宾馆那可不止八百。”   林琛蹙紧眉心道:“我之前坐过!之前不是一百吗!”   大叔抖着脸上的肉笑了笑,“你也说了是之前,那要是白天天气晴山上光溜的我也一百,但现在不行。你要是不急那就等大巴吧。”   如果山上真的没车,在这里等得到猴年马月。   林琛咬咬牙,“走!八百就八百!”   光头大叔乐呵呵笑了几声,“好嘞!”   不一会他带着林琛来到地下车库,而林琛看着五菱宏光的铁皮彻底傻了眼,“这车你要我八百?”   “四个轮能跑不就行了。”   林琛权当今天破财,他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上系好安全带,“开快点!”   没多久车子驶出灯火通明的市区绕进黑压压的山里,大叔递给林琛一块口香糖说:“小伙,要不是你出的钱多,我这趟不走。这关山可死过不少人,这车下面就是悬崖,上面也是,掉下来几个大石头都能砸死人,我有命赚钱没命花。”   林琛看着窗外一片漆黑问:“没高速吗?”   几个拐弯前大叔转动方向盘说着:“高速冻着封了,只能进山。今天就是看命的时候。”   “你就开吧,我命硬,死不了。”   到了后半夜里车子还在一圈圈地往上绕山路,林琛不晕车也被左右晃得恶心。并且大山黑沉沉地压在面前,特殊的压迫感笼罩在周围让他后背发凉。   林琛拉起拉链问:“窗户是不漏风。”   司机说:“没,就是没暖风,你凑合凑合,一晚上就到了。”   “嗷,好。”   越到后半夜温度越低,林琛裹紧衣服缩成一团。   等车进县里已经早上六点了,中间绕过大大小小的村镇再加上天还没亮,到了目的地时林琛打着盹都没反应过来。   “到了,这就是你给我指的那小区。”   林琛搓了搓发皱的眼皮,“几点了?”   “六点,还早。”   “好。”   林琛扫码付了钱,抬起僵硬的腿走下车抻了抻发麻的腰。   他努力吸了口气,鼻腔内钻进一阵清新的泥土味。   连绵成线的山就立在身后,林琛看着眼前有点陌生的小区呼出几口冷气,低声喃喃一句给自己打气,“我来了。”   林琛摸黑上楼,楼道的感应灯听见脚步声亮了起来,他站在二楼敲下房门,“哐哐——”   没人出来。   林琛心想是不是在睡觉没人听见,他便略微使劲用拳砸着门,但屋里始终没人应承。   这时从楼梯上下来一位拿着红色的广场舞扇的卷发阿姨,林琛揉了揉鼻子问她:“你好,我想打听一下这家里人呢?”   “你是亲戚啊?”女人尖锐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林琛,这是个没见过的陌生的面孔。   林琛点点头,“嗯。”   “亲戚你都不知道他家的事?”简单的对话后女人猜测林琛是个远方亲戚,便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哟,这家子可不吉利了。我住他楼上,老能听见房子里有个疯女人在哭,跟闹鬼似的。今年七八月的时候吧,这里面那个女人没了。”   突然的话语林琛被吓得一抖,“没,没了?”   “啊!跳楼了,你是亲戚你都没听说啊,我们全县都听说了!可不吉利了。”   “跳楼了?”   梁春华死了,这个信息让林琛简直难以置信。   他有些慌乱地抠了抠手指,接着问:“那他家里是不是有个儿子跟我一样大?”   “是。长得挺高挺瘦,好像也不是什么正经人,看那头发和样子像从牢里出来的,那瘦的说不定吸大烟呢!不过那少年也可怜,我也是听人说的,好像他妈疯了,他差点都被杀了。”   女人云淡风轻的描述像一道惊雷轰然劈在林琛头顶,“杀了?”   “没死没死,我还见着过那少年呢!反正这家人有点惨,这房子空着都没人敢靠近,大半年都没住人了。”   “昂昂。”   “我们这一些邻居搬不了,现在都在门上贴的符辟邪,你这亲戚早点回去吧,都死光了还看啥?”女人说完就走了。   “昂,昂。”林琛了然地点点头,看着紧闭的大门心脏像被紧紧攥住。 第115章 是我   清晨的浓雾弥漫在山巅,林琛耷拉着肩膀走下二层楼梯站在路边。   他抬头望着深蓝色的天,半截月牙挂在上空,再低下头时鼻腔泛起一阵酸楚。   他清楚地记得上次来时梁春华热情招待他的模样,现在告诉他人死了,跳楼了。   一个活生生的人从楼上摔了下去。   环卫大爷裹着臃肿的大衣扫着马路边的灰,林琛捂住鼻子打了个喷嚏。   他来时有估计过会发生多大的事,现在真相只是浮出了一个浅浅的轮廓,他就已经有些难以接受了。   林琛迎着风走在街道上,在车流纵横的十字路口前拦了辆出租,车子向着公寓的方向开去。   他能肯定祁硕回家了,但不在这里,那就还有一种可能他在公寓。   一大早司机放着DJ音响吵得林琛脑袋疼,熟悉的街角在眼前一闪而过,他靠在副驾驶上开了半截窗户看向窗外。   许久没睡的缘故林琛这会双眼布满红血丝,咽了下好几下唾沫才忍住涌上喉头的热流。   进了公寓大楼林琛被楼道的灰尘呛到咳嗽了几声,他随便扑棱了几下跑着上去四楼。到了门口他掏出兜里的钥匙,着急地插进锁拧下。   屋里寂静的没有任何生气,站在客厅的林琛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祁硕?”林琛对着里面喊了一声,房间里没人应答。   他朝着开门的卧室走去,只见房间的装饰几乎和他走时一模一样。   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大润发的塑料袋,林琛上前简单翻开看了看,暑假前他给祁硕买的吃食原封不动地装在里面,只不过桃李的面包片被放成了面包干。   袋子旁边还放着一板空铝盒,林琛拿起看到生产日期都是九月份,祁硕肯定来过这里。   文拉法辛?九月份?   那这药又是谁的?   几个疑问浮上心头,铝盒捏在手里的嘎吱声让林琛瞬间想到祁硕曾经给他说过的一句话:“带你去看看我的家。”   日光顺着窗户在瓷砖地板洒下一道亮白的光束,林琛顿时恍然大悟。   他的家,是那个小破房子。   林琛揣着药盒再一次出门走在街上。   但那个地方他只去过一次,时隔一年他有点记不清路,绕在山下走错了好几个巷子才是找对地方。   初冬布满蛛网的楼道里满是煤炭的气味,林琛学着上次祁硕的动作在门框上找到一把钥匙,打开房门后他第一眼看见了祁硕放在沙发下的鞋。   林琛总算放心地呼出一口长气。   十一月雨后没有暖气的房间阴冷潮湿,那个生锈的炉子依旧摆在客厅中间,朝里看去卧室房门半掩着。   林琛反复地平复好自己的心情,轻手轻脚走上前推开了全部的木门。   祁硕就在这里,他盖着一条老花毛毯蜷缩在床上,半截晾在外面的胳膊宛如一根枯旧的树枝。   熟睡中的他不曾察觉林琛的到来。   林琛来时一整夜的奔波他想了很多次会怎样再见到祁硕,但当看见他安静地就躺在这边一动不动时,他的心脏已经开始一抽一抽发疼了。   看身形好像瘦了有一半。   林琛缓步上前蹲在床边,几滴眼泪跟着颤抖的鼻息很快在浅灰色的床单上留下印记,他伸出胳膊轻轻握了握祁硕的手。   祁硕好像没有知觉,完全没有发觉到他的存在,但还是能听见他浅浅的呼吸声。   林琛努力憋回眼眶里的泪,他的指腹轻轻捻了捻祁硕的手背,摸到了几个凹凸着的小血痂。   他好像生过病。   林琛吸了吸鼻子擦干模糊的眼泪,怕吵醒祁硕又赶忙抽身去了客厅。   这个房间面积也不大,小小一个林琛头一次在这里感觉到了空旷。   沙发角横放着一大包药,林琛走上前拆开塑料袋,他掏出兜里那板空铝盒对比了一下,确定都是同一类。   袋里杂七杂八什么都有,文拉法辛,草酸艾司,坦度螺酮……   几份病历单子和费用发票也皱皱巴巴地挤在里面,黑黢黢的文字让林琛刚刚憋回去的眼泪又很快下来,发票的边缘被手汗浸湿有些变形。   梁春华,分离转换,时间7月2号入院,7月27出院。   祁硕,重度抑郁重度焦虑,时间8月5号入院,8月20号出院。   林琛终于明白了一切。   原来联系不上的两个月祁硕在精神病院里,他一直都在那个监狱般的医院里。   可他一个字也都没有说过。   这才是祁硕,天塌下来恨不得自己吞了也不会让他看见的祁硕。   如果他不来,他死在这里他都不知道。   林琛抖着肩膀随手抹掉眼泪,又起身去厨房里转了一圈。   老旧的实木案板凹陷下去,上面就连一个煮饭的锅都没有。除了灶台上半个长了绿毛的馒头和柜子里一袋拆封后发潮的方便面,多余的吃的都没有一口。   他是会折腾自己的。   见祁硕没有醒的苗头,林琛很快擦干眼泪整理好情绪出门去附近的超市买菜。   他回来已经九点多,祁硕还在睡着,他没多看只是照常收拾起来饭。   而祁硕睡得很死一直到中午都没醒,林琛也没叫他,自己吃过后留了一份坐在沙发上等着他醒。   祁硕醒来时已经下午四点了,等睁开眼睛入目依旧是没关严实的窗帘。   昨晚吃药吃错了,他多吃了两片安眠药所以才睡到现在。   脑子昏沉就像灌了铅,他费劲巴力地从床上爬起打了个哈欠,举着发懵的脑袋踢踏着拖鞋走进卫生间。   刚洗完脸他就听见了客厅的声响,他脸上滴答着水好奇地出门去看,刚往前挪了一步林琛整个人就立在了他的面前。   “醒了?收拾吃饭。”   祁硕以为自己吃药吃傻又产生幻觉了,在林琛的注视下他偷摸掐了把大腿。   林琛走到他跟前抓住他的胳膊,熟悉的气息再一次扑面而来,“是我,你没看错。吃饭吧。”   握住手腕的触感有些陌生,祁硕愣在原地点点头,“嗷,好。”   跟着林琛往饭桌前走时他掐了自己好几下,没做梦,真的疼。   这里没有饭桌,客厅的桌子上他们一人坐在一个小板凳面对面地吃着饭,谁都一声不吭。   太不真实了。   林琛倒了两杯水递给祁硕,祁硕小声问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说话时他的眼神回避一直不敢看林琛。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么狼狈不堪,林琛的贸然出现只让他觉得羞愧。   林琛说:“早上七点半。”   竟然睡了这么久?   祁硕了然地垂下头,喝汤的动作越来越缓慢,但憋了半天还是问出:“你来干嘛?”   总算问到正地儿了,林琛啪得一声将兜里撕碎的废纸摔在桌子上,“没别的,给我个解释。”   祁硕看着桌上的纸捡起一小张攥在手心里,攥了一会又舒开拳头,若有所思地说:“我说你怎么来了。”   林琛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你爱怎么想怎么想,但你必须跟我走。周天下午三点的机票,我已经买好了。”   祁硕放下碗,“我不走,咱俩没关系。”   其实林琛已经把自己的情绪消化的很好了,今天看到祁硕后的他满是心疼,早就忘了祁硕之前跟他一块别扭的事情,但也实在架不住祁硕说话就是气人。   林琛恼火地瞪他一眼,“你他妈不走等着死啊!”   “都行。”   林琛的怒火就这样被迅速激起,他一拍桌子喊道:“你他妈现在是能耐,学也他妈不上了!我也是他妈不要了。你他妈不上学干嘛去?费劲读那么些年,结果一张退学申请书。还他妈寄给导员,你怎么不他妈直接按在校长脑门上呢!”   祁硕不想听放下筷子打断林琛,“饱了。”   “老母鸡啄米似的,你他妈是叨叨两口修仙呢,再吃一碗!”林琛拿起祁硕的碗强行添了一整碗米饭,“吃!不吃我他妈白折腾一天。”   林琛好好说话祁硕不听,骂了两句他倒消停了。   “学你上你也得上,不上你也得上,由不得你。我今天能出现在这里我要是带不走你,打碎了装个袋我也能给你揣走!别他妈跟我犟!”   祁硕抱起塑料袋里掰了一粒药放手心里,林琛接着骂他:“怎么,菜不好吃用药下饭吗?”   祁硕咽下药片点点头,“嗯。”吃完药他就起身离开了。   林琛看着他的背影问:“干嘛去!”   “饱了。去睡觉。”祁硕走进卧室。   看着一桌基本没怎么动的饭菜,林琛气不打一处来,他妈大老远跑过来,给这傻逼免费做饭当保姆的。   但他还是刷了碗将厨房收拾干净了,尽管边刷边骂。   忙活了一天到了晚上终于闲了下来,林琛两天没睡觉困得抬不起头。   他打了几个哈欠理直气壮地走进屋,一把掀开祁硕的毛毯坐在床边,手上也怼了两拳祁硕的腰,“往里挪挪!”   祁硕往另一侧床边拱了拱腰,手压着毯子侧头抬起看着林琛。   林琛吸了口气,故意占着大边的床往祁硕身边睡了睡,手指好几次无意地碰到祁硕的后背。   而祁硕每一次感受到这轻微的触感都是往床边拱一拱,生怕沾到一点林琛。   “我长刺了扎你吗?”   祁硕没吱声。   看着缩成团的背影林琛蹬了一脚,“明天给点钱。”   祁硕这才重新回过头,满脸问号地看着他。   林琛说:“看什么看,要不是没钱我大老远过来乐意跟你挤?”   “我没让你来。”   “我没脸没皮贱得慌爱来。”林琛继续踢了一脚祁硕的小腿。   祁硕也来气掀开被子瞪着他,“你有意思吗?”   “有意思!我告诉你,从我来了这里,你就没有资格对我不耐烦。”   祁硕被噎住,他只能咬紧后槽牙继续躺回原位。   林琛看着他装死的背影得意地哼了两声,“让我算算账。我操,大老远跑过来机票他妈两千四?哦对,还有改签费。我念着,你听好了,我他妈不止没脸没皮了,我还没钱了。”   “机票两千四,出租车那个老登宰了我八百,回去的机票两个人三千。”   “你给我的这破玩意,现在他妈一半没了。”   “还有今天买菜花了一百,我现在卡里就剩一百三。”   也不知道祁硕听没听进去,过了好一会他打断林琛,只低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林琛。”好像是在确定林琛的存在。   “别想赖账,你不止人得跟我走,钱也必须还!”   祁硕看出了他故意逗自己的心思,“你不用这样。”   林琛不接他的茬,“你以为我再和你开玩笑吗?我没这个精力。”   祁硕只用被子蒙起脑袋,他现在的感觉就像锅里九十八度即将沸腾的水,有源源不断的小气泡一阵阵从锅底冒上来。   林琛到来就像心脏骤停时突然打进的一针肾上腺素,连带着血管里的血液和细胞都开始兴奋。   是种难以自控的欲望。   不止爱欲,还有求生欲。   “林琛。”祁硕又喊了一声。   林琛应他,“我累了,没事你就闭嘴。”   祁硕想说从林琛上床的那一刻他就硬了。   光是这种随便的话语和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简简单单的存在着,就能引起他心里的水泡翻滚破裂。   九十九度。   林琛看着祁硕忽地一下掀开被子,床板也吱呀响了一声,黑暗中的两人四目相对。   “怎么了?”林琛说。   “我没让你来。”   “我爱来就来!你管不着我。”   祁硕没在张嘴只是一动不动看着林琛,他好像在等又好像在犹豫。   这种看不透的眼神盯得林琛不太舒服,他偏开头后补了句,“反正你得跟我走。”   九十九,一百。   热水彻底沸腾,那股火直接从锅底冲上裹住沸腾的热水,四周火星顿时飞溅。   “我操你干嘛!”林琛被祁硕突然扑上前的动作吓到,他整个身体压上来,拿着一根不知道放在哪里的相机带绑起了林琛的手。   林琛也不是傻子,眼神往下一看他就知道祁硕要对他做什么。   “你他妈是不有病!”林琛这时候已经不能说是生气了,他把祁硕的头拧下来的心他都有,“滚下去!”   “聋吗!我让你滚下去!”   祁硕手里的动作没停,手臂从后腰穿过,往下一带扒掉林琛的裤子。   林琛再一次直接地感受到了这个房间的阴冷。   因为冻屁股。   祁硕力道有些发狠,林琛强行被他翻过身。   “你他妈撒开!神经病吧!”   祁硕不听他的话将绳结绑在了床头的栏杆上,拿起了一旁桌子上的凡士林。   皮质的相机带很结实,林琛怎么挣脱也甩不开,他紧绷着脸额头的青筋暴起丢下一句狠话:“敢这样碰我明天一定弄死你。”   祁硕没有应他。   …… 第116章 四个月   林琛的裤子皱皱巴巴卷在膝盖上,祁硕只拉开了个裤缝,扣眼撞在大腿根又硌又凉。   没有调情的触碰,没有暧昧的接吻。   他一点都不爽,除了疼还是疼。   但凡回想自己以前对他,可真太是个人了。   他们心里各自憋着火,泄愤一样的事情林琛头皮发麻地忍了一分钟多点就结束了。   林琛发红的眼睛睨了祁硕一眼,“早.泄就滚。”   祁硕慌乱地抽身拽开相机带,林琛被松开后抓着祁硕的胳膊狠劲咬了一口。   “嘶——”   林琛今天来时的状态挺崩溃,三个小时高铁四个小时飞机,他一个人跑这么多路来一个陌生地方,车绕进关山时也不知道真死还是假死,但山里的石头砸在车顶的声音他听得一清二楚。   好不容易到地方跑了三处才找到祁硕的人,可结果呢?   一顿未遂的强.暴。   他可以不顾一切地朝着祁硕走九十九步,但最后一步祁硕却把快要累死的他逼到悬崖下。   什么羞耻心测试吗?   他一个人大老远跑到这里连句问候都没有,饭是他做的锅是他洗的,点个鸭子也没这么多附赠项目。   林琛抽了抽鼻子越想越委屈,他还真从没受过这种对待。   林琛松开祁硕的胳膊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狼狈地提上裤子推开祁硕,鼻音很重地骂了句:“滚。”   祁硕表面立在床头波澜不惊,躲在后背的手却抠破了一层。但多余的话他说不出什么,只给林琛盖好被子,“我说过没让你来,明天就走吧。”   他说完就听话地离开了卧室,没一会林琛听见了他穿鞋出门的声音。   我没让你来,多义正言辞的一句话。   不要脸!   家里没了人林琛可算是能大声哭出来,毛毯被他团成团抱在怀里哭了好久,头一回这么花钱找罪受。   等差不多哭累的时候祁硕抱着一个新的电热毯回来,旧的前两天烧坏了,他大腿烫的疤都还没褪。   林琛听见出现在后背的声音,他用毛毯蒙住脑袋,“滚。”   “往里点。”   林琛以为他要睡上来,故意一动不动,“没听见吗!我让你滚!”他喊出来的声音里都还带着哭腔。   “铺个电褥子。”   林琛这才卷着被子往里挪了挪。   祁硕卷起两层床单将电褥子铺在下面,调好温度后他就关上门走了。   过了几分钟林琛感觉到身后的热意,才将身子移回床的中间,累了两天的他后背热起来后缩成一团很快睡着了。   祁硕脑子里乱成一锅粥,他从未想过林琛会突然出现,更没预想过刚才的事。   真是疯了。   他吃了药盖着一件棉服在客厅沙发上坐了一宿。   一直到天快亮时头有点沉,他才躺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客厅没暖气似冰窖,但祁硕吃了药没太大感知,身上盖着件衣服就睡了。   第二天依旧是个阴天,等微弱的光线透过闷厚的窗帘彻底照进房间时,已经快中午了。   林琛抬起胳膊搓了几下眼角睁开眼睛,这床硬他睡得很不舒服。他手臂一挥摸了摸周围,确定是空的他伸腿滚了半圈。   记得昨晚他把祁硕赶了出去。   又来气了。   娘了个腿的,花几千块钱飞三千公里,跑过来让他上的!   林琛顶着乱遭的头发腾得一声坐起身,本来就灰的发色显得他大清早的脸色十分阴沉,他丢过被子蹦哒着下了床。   他气哼哼地走到了客厅,祁硕在沙发上眯眼睡着还没醒。   看着祁硕熟睡的脸庞林琛早就没了昨天的好心思,直接提膝使劲蹬了一脚过去。   祁硕没醒只是不太舒服地皱皱眉,顺着阳台有光的地方偏开半个头。   林琛不解气又怼了祁硕一下,手碰到祁硕胳膊时才发现他的身体烫得厉害。   “我靠!”他伸手胡乱得摸了两下祁硕的脸和脖颈。   他发烧了。   哎我操,他妈怎么不去死啊!   他他妈才是被干的,他没发烧祁硕发烧了!   林琛狠劲晃了几下祁硕的肩膀,祁硕迷糊地哼了两声抬起眼皮。   大眼瞪小眼间林琛面色不虞道:“你发烧了。”   祁硕没应声,只是有些呆愣地看着他,谁都没说话。过了好一会祁硕咳嗽了几声问:“还好吗?”   “好你妈!不好!”   祁硕从胸腔里闷出一股长长的气,“嗷。”   林琛别过脸努力憋回一腔怒火,“有药吗?先退烧。”   祁硕手心冰凉身体却滚烫无比,他摸了下自己的额头,“不知道。”   林琛踢踏着拖鞋走进卧室,拿起手机在外卖上买了点布洛芬,又去洗手池泡了条冰毛巾贴在祁硕额头。   林琛贴上来时祁硕伸手抓了抓他的衣角,“对不起。”   林琛冷冰冰地打断他,“闭嘴我不想听。”   等药送到家后林琛掰了两粒药喂到祁硕嘴边,又接着用矿泉水兑了点开水放在他的手里。   祁硕刚吃完药一阵手机铃响传来,他咬了咬口腔内侧看着林琛的背影走去阳台。   林琛手机显示陈文轩打来的的电话,他按下接听。   陈文轩问:“你到了吗?怎么样?”   林琛转身透过一层玻璃盯着躺在沙发上的祁硕,“到了。别的不好说,但我过两天能回来。”   “你现在在哪呢?”   “他家里,他在睡觉。”   “啊~懂了。”陈文轩秒懂故意拉长强调,“那是快了,睡完了什么事都能解决。”   林琛一脸无语,“你想什么呢,他感冒了在睡觉。”   “嗷,那也快了,不是你说的么。”   林琛心情不太高地看向楼下繁杂的电线杆,在阴天更显得黑沉,“不好说。”   陈文轩听出了他的为难,“不让你去你非得去,去了就得面对。我给导员请假,说你痔疮犯了要去噶。”   陈文轩总能以这种奇怪的方式给林琛火上浇油,“你有病啊。”   陈文轩嘿嘿一笑,“我说别的万一导员要去看你呢?这理由多好。”   林琛这会烦透了也懒得和他吵,“得得,随你吧。”   挂了电话林琛长舒一口气,后背有点冷他打了个寒颤,揉了揉眉骨去卫生间洗漱。   简单收拾后他拿起茶几上的半瓶矿泉水喝完,“还好吗?”他顺便坐在一边的小板凳上问祁硕。   祁硕点点下巴,“还行。”   “那去屋里睡吧,里面暖和点。”   “好。”祁硕掀开衣服坐起,站起身时眼前一黑脚步往后踉跄了几下。   林琛掺住他的胳膊慢慢往里走,“你瘦了。”   “还行。你什么时候走?”祁硕又招人烦地问了一遍。   林琛没好气地说:“你死的时候。”   “嗷。”   祁硕躺下后林琛就出去了,他冻得不行打算试着烧起客厅的炉子。   可林琛不会烧火,他像模像样地捡起两块黑炭丢进炉子,又往里扔了一张点燃的纸。炭没有被点燃,纸两秒就熄灭了。   林琛来了劲,拿着一个旧本一张张地往里烧,但碳都被纸灰盖住就是点不燃。   “这他妈什么b玩意。”林琛气得骂了句,他干脆卷起一个本全部点燃塞在炉筒子里,不一会一股浓烈的黑烟就从炉盘涌了出来。   烟熏火燎的林琛差点被呛死,“哎我操,咳咳!”   他捏着鼻子继续生火,好不容易看着炭边有了点火星,他轻轻往里吹了两口气试着想让燃大点,没成想一口气又给全部吹灭了。   林琛气得直跺脚,就差一脚踢翻这个破炉子了。   最后实在没招,他下楼找了家超市,花重金抱了三个电暖炉放在家里。   他在卧室放了两个客厅放了一个,房间里这才总算有些热气。   忙活了一早上的林琛累趴在沙发上,肚子也已经开始放声吼叫了。   祁硕估计是吃不上了,他一个人也不想做饭。他翻了翻外卖,软件里加盟的店不多,麦蛋劳这种炸鸡店倒是有不少。   他看着手机划了好久,才相中一家还有十分钟打烊的早餐店,他买了几个洋芋包子和一碗粥。   早午饭林琛自己对付着吃完,吃饱后又去卧室里看祁硕。他摸了把祁硕的额头,吃了药还是烧得厉害。   还记得刚见祁硕时,他眼睛里亮亮的带着点稚嫩的野气。现在他高烧缩在床上,曾经林琛欣赏的锋芒全没了,只剩一个刺头的空壳。   一碰就能碎。   祁硕身上热得难受,毛毯被踢在一边只堪堪盖住半个身子。林琛帮他盖好被微微俯身用脸颊蹭了蹭有些刺的头发,整个额头都是烫的,沉声安抚他:“别动。”   稍稍冰凉的温度让祁硕消停地往后靠了靠。   新放上去一个湿毛巾没敷多久就已经温热了,林琛抖了抖毛巾翻了个面,又撩起祁硕的衣服擦着他的身前和胳膊。   手背昨天的血痂林琛才算是看清,是一些还没有掉的针孔。   擦完正面他翻过祁硕后背,刚掀起衣服就看见了满背的浅色淤青,而再继续往上是一条十多厘米狰狞的长疤。   这道疤如果单放着和他原本的背是格格不入。   可淤青衬托了疤,让一切看着没有那么违和,只让林琛觉得惨不忍睹。   被缝合过的针孔都还在,高低不平潮红充着血。   破破烂烂像一个被缝补的布娃娃。   呼吸是什么时候停的林琛也没注意,紧紧握在手里的毛巾偷偷往下掉了两滴水。   原来这就是祁硕瞒了他的全部,也是这四个月里他看不到的所有。   短时间内他的记忆也跟着开始混乱,像团被猫玩过的毛线一样彻底找不到开头全是死结。   他一点点理着这些事情的开头,直到悬在空中的手有点麻时他放回毛巾,攥了攥变得僵硬的拳。   所以当初说分开是因为什么?他呢,又是什么态度?   如果他当时没听万梓旭的来找他……   这条疤将四个月来林琛的记忆全部打乱重新排序。   因为受伤?生病?自杀?   好像是。   林琛回过神来吸了吸鼻子,食指轻轻在那条刀口上点了一下。因为发烧的缘故一瞬间林琛感觉到了烫手,蜻蜓点水般的力道让他浑身的血管紧紧一缩。   已经不是心疼了,他的心脏疼到已经麻掉没有知觉了。   思绪越来越恍惚,他已经彻底记不清那天晚上祁硕是怎么给他打的电话了,真记不清了。   他直起腰看着窗前那厚重的帘子,这个窗帘是上个世纪的产物,红色绒布透着光让房间有种别样的阴森。   他好像能想象到这些天祁硕是怎么一个人生活,一个人生病,一个人从医院回来给自己上药,又一个人从外面回到这个见不到光的地方。   这是他的四个月,全部的四个月。 第117章 分你妈分   林琛叹了口气,任由各种情绪在体内翻江倒海地翻涌着。   这么多天一声不吭,就和车祸一样,折腾自己图一个心安吗?那这回又打算折腾自己到什么时候?和车祸一样用钉子在身上再留几个疤?   几个疤林琛看见了,腿上的手上的,他也都能想到他是怎样给自己留伤的。   傻逼。   祁硕就是个傻逼。   “我再不来,你真打算就这么耗死自己吗?”林琛的声音低到在空气中留不住半点踪迹。   他在水里重新淘了一遍毛巾,帮祁硕擦着身子,右肩的那道疤他动作非常轻,深怕手劲变大让他疼了。   给祁硕擦完身子后林琛掖好被子,下楼打算再去买点退烧药。   诊所大夫简单问了问祁硕的情况,林琛也一问三不知只说他是感冒发烧,最后扯来扯去他要了一剂退烧针。   祁硕睡晕了过去,退烧针林琛颤颤巍巍扎进去他都没有直觉。到了拔针的时候针头一松,针管都掉了针尖还留在肉里,吓得林琛手忙脚乱地揪出赶忙按下止血的棉签。   退烧针很管用,打了针后又过了两小时,祁硕摸上去体温总算正常点了。   紧紧守在一旁的林琛终于松了口气,打算下楼买点饭等他醒了吃。   祁硕睁开眼睛时身边空无一人,周围安静得空气仿佛凝固。他浑身酸软无力嗓子干到说不出话,房间里没开灯,拉着窗帘基本没有多少光线,时间就像人按下暂停。   躺了没多久祁硕心里就开始发慌着急,他手臂撑着床坐起,一动屁股后的肌肉莫名的还有些疼,他扶着墙摇晃不定地走进了卫生间。   他全身的力气都撑在洗漱台上,低头拧开水龙头,手心掬起一捧凉水喝了一大口。   整个人都舒坦了。   凉水解了他嗓子里的干涸,但退了烧他这会有些恶心,“呕!”   “咳咳!”   一天没吃饭对着马桶也吐不出什么东西来,只是费劲地干哕着,“呕!咳!”   林琛刚从外面拎着包水果进门就听见了洗漱间的呕吐声。   “怎么了!”他放下东西朝着卫生间跑去,马桶冲水的声音响起。   祁硕没有力气来应他,在要站起身时翻得过猛眼前一黑,整个身子朝着地上栽去。他慌忙地想要伸手扶住洗手台,但没抓住先拨倒了牙缸。   林琛站门口听见扑腾一声伴着杯子嘀哩当啷的倒地声,拉开门后立马拽起倒在地上的祁硕。   “没事吧?怎么了?”   祁硕的脸色就和白纸一样,但还是勉强地笑了笑,“没事。翻得有点猛,摔了一跤。”   林琛把人从地上拖起扶到客厅里,又着急忙慌地拿着杯倒了杯热水。这水是他临出门前烧的十分烫手,林琛又去厨房又从杯里倒在一个大瓷碗里晾着。   “低血糖吗?”林琛心疼地摸了摸祁硕的额头。   祁硕点点头,“有点。”   林琛问:“经常这样发烧晕倒吗?”   “没。”   林琛就知道还是这么一个字,“骗子。”   祁硕没应,轻轻哼笑一声。   “那什么,那个疤……”林琛试探性地问着。   “咳咳!”祁硕剧烈地咳嗽了两声打断他,“不疼。”   纸包不住火衣服盖不住疤,可那条疤太丑了就和他自己一样,他真的不想让林琛多看一眼。   “皮真厚。”   水晾得差不多了林琛端碗倒回杯里,边倒水边从碗边流出来撒了半桌,最后只剩半杯他递在祁硕嘴边,祁硕喝完嘴唇润了不少。   “你行李箱呢?”林琛问。   祁硕说:“没带。”   “我也没东西,那周日直接走。”林琛说。   祁硕舔了舔嘴唇,“我不想走。”   看着祁硕病怏怏的模样林琛也不想骂他,还算克制的吼了一声:“别得寸进尺!真以为我大老远跑过来陪你打. 炮的?”   祁硕一噎,“……”   林琛在买的水果袋子里拿出一屉塑料袋装的小笼包和豆浆,又拿出一串葡萄。   “包子是素的,多少吃点。”林琛拿着毛巾帮祁硕擦了擦手,将筷子递在手边。   “嗯。”祁硕夹了一个包子放在嘴巴,小口小口咬着。   林琛拿着葡萄将果粒摘在碗里去水龙头下冲洗干净,将洗好的葡萄粒递给祁硕,“水果。”   “嗯。”   他一串葡萄都洗完了祁硕才艰难地吃完一个包子,主要他现在嗓子一动就犯恶心。   祁硕拿了个葡萄嚼着,林琛扒拉开袋子看了一眼,“吃不上吗?”   “还好,待会吃。”葡萄粒太甜腻了,祁硕吃了一个拿起杯子底剩的一口水喝完,“你,还好吗?”   林琛又倒了杯水,“你问哪方面的?”   祁硕声音很小,“那方面。”   林琛没工夫和他客气,阴着脸语调很重地说:“我哪都不好。我气得恨不得现在宰了你。”   祁硕将脑袋往后仰了仰,“嗷。”   林琛说:“事情已经这样了,你留在这里什么用都没有。”   祁硕咬了粒葡萄,“去了也没用,你没资格管我。”   祁硕在气人这方面是有绝对天赋的,林琛每一次冷静下来之后他总能找到重新拱火的地方。   好他妈一句没资格。   妈的!要气炸了!   “我没资格管你你有资格上我,那我他妈还得去法院告你强. 奸啊?”林琛额头的青筋都起来了,他怒吼一声,“分手我他妈没同意!没分!不是什么东西是你一句话就能随随便便撇下的!”   祁硕面无表情,这会用手直接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半,包子的面皮有些粘嘴,他说得很缓慢:“你同意了。你还有新男朋友了,你们养着狗,我都看见了。”他说得很郑重,但郑重里又带着些诡异的委屈。   养着狗的,林琛知道他说的是江北昇,瞬间恍然大悟,“昂,搁这等我呢。”   这算是吃醋吗?吃这都要发馊了的老陈醋?   林琛都气笑了,他故意喊着:“是!人就是比你好!比你温柔比你体贴比你懂事!你不是要分手吗?我不得找个下家啊?你管我!”   祁硕垂下眼皮不啃声,吃完一整个包子后半天憋出来半句:“那你走吧。”   林琛攥紧拳头重重地吸了一口气。   如果这是祁硕的吃醋那他真的很生气,这个玩笑话一点都不好笑,甚至很可笑。   林琛身子前倾胳膊肘撑在大腿上,他舔了下后槽牙,握拳骨节咯咯作响。   祁硕幽幽地补了句:“你别管我……”他的话还没说完林琛就顺手抄起烟灰缸“哐当”一声砸在墙上。   “分你妈分。”四个字林琛是咬着后槽牙说出来的。   突然的碎裂声祁硕被吓得一颤,他看着里面的灰烬和玻璃碎片飞了一地。   “这么久了,这就是你对我的喜欢和爱。逃避?否认!抛弃?是吗!”林琛脸色铁青,眯起布满红血丝的双眼审视着祁硕一声声怒吼出来。   他站起身走到祁硕面前,一把扯起他胸口的衣领把人拽到眼前死死地盯着,“祁硕你就是个精神病!你真他妈太有病了!”   祁硕被迫抬头正视林琛的眼睛,他的眼神从空洞到聚焦再到深沉,看着林琛生气的样子他只默认地点了点头。   林琛骂完又一把推开他的胸口,祁硕的背撞在沙发靠背上,咬着牙骂道:“你以为你谁啊!这世界上比你好的人太他妈多了,多到数不过来!但我就他妈的犯贱,贱到跑三千公里就为了找你他妈这么个傻逼!”   “刚刚是所谓的吃醋吗?那你觉得可不可笑,啊?一声不吭的是你!说走就走的是你!抛弃我的人是你!现在你占有欲来了你心里不爽了你吃醋了!那一开始你拿我到底当什么?是你的男朋友,还有连知情权都没有随手都能抛弃的一条狗!”林琛一字一句说出口时就连胸腔也在起伏。   “我爸死了,我妈也不要我了,我妹妹也死了,我那唯一有点亲属关系的男朋友一句话不说就丢了我。祁硕,你从心里到底有没有正视过我们的感情!”   “我喜欢你我敢追过来,你呢!现在因为两句话你不走了,三个月前你同样用一句话就打发了我!都这时候了,你以为老子大老远是陪你逗乐闹着玩的吗!”   “我和人打赌三千,赌你不会和我分手,但你那个破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我真他妈想过都死了得了!但我不会!我和你们这些只会逃避的胆小鬼不一样!”   胆小鬼。   这个形容词太贴切了,可以说与他的灵魂都是完美契合的。   祁硕喝了口热豆浆笑笑,“你说得对,我就是一个精神病。我怎么和你走?”   他拿起桌下的一包药翻了翻塑料袋,拿起一盒看了看又放下重新拿起一盒,“这药我吃了三个月了,还挺有用的。我现在离不开这包垃圾,我的未来也不行。林琛你看,这个药叫做文拉法辛,在我六年级的时候我妈就开始吃了,后来她跳楼了,她死在了我面前。现在我也开始吃了。”   祁硕边笑边说,但眉眼间的苦涩都快溢出来了,“对了,这条疤是我妈砍的。林琛,我不想谈恋爱。就像现在我看着你的脸,我能从你的眼神里看到对我的同情。精神病院里所有人都很同情我,我怕你们的这种眼神。但他们依旧绑住我的手就像绑住实验台上的一只兔子,那个镇定剂我现在想想都很晕。”   祁硕的这些话说得很乱,“那个大夫说我的病也是从那场车祸开始的,我得病好多年了,有一天我会有大半的可能再成为那样一个彻底的疯子。”   林琛不想听他的废话吼了一声:“你他妈又不是癌!有什么治不好的!”   “希望吧。”祁硕咧起嘴角难堪地笑了出声,“但希望不会降临在我身上。”   他缓了口气看向窗外阳台,暮色将至,整片天都是暗灰。   “日子都会变好的。都他妈狗.日的放屁话!幸福的人因为自己的幸福更加幸福,不幸的人因为自己的不幸更加不幸。后者挣不脱。必须得承认,有些人活着就是费劲就是可怜。我不就是例子吗。我现在这样的人生,也许都没有存在的意义。”   “林琛,这里的山太高了,高到一眼看不到头。你以为你费劲千辛万苦走到了山顶,但山的那头还是山,远处还有更高的山。我不想走了。这两千八百公里坐飞机也得折腾一天,路太远了,我走不动了。我认了。”祁硕的话说得很缓,有些风轻云淡,淡到很快被透明的空气所淹没,融在了林琛的心里。   走不动了。   认了。   林琛不可置信这是从祁硕口中说出的,他喉结明显停在一个位置不敢滚动一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视野也变得模糊不清。   白色的糊光里祁硕再次轻微扯动嘴角,“我睡不着,我开始吃药,我头疼胃里犯恶心。这种日子很久了,我该如何告诉你我七八年前也是这样,那条路的血腥味我到现在还闻得见。有一天我也找个土堆一埋,我会是更加自由的,我谁也不会拖累。”   祁硕说完垂下眼皮舒了一口气,这就是他给林琛的答案,目前自认为是满分的答案。   林琛抽泣了一声,几颗眼泪迅雷不及掩耳就掉了下来,他手背都没来得及抹走,瓷砖上就多了几滴水。   “去你妈的!”林琛撕了他的答卷,他的拳头毫不犹豫落在祁硕脸上,“你真他妈吃药吃傻了!”   祁硕被这一拳打了个踉跄,林琛一拳实在不解恨,是恨铁不成钢的恨。他再次大步上前拎起快要倒地的祁硕朝着另一边给了一拳。   既然横竖是个死,让他打死好歹还解个气。   祁硕的这些想法他理解不了,他也不想理解。他只认定一件事,他必须带祁硕走,不管用哪种方法,必须带他走!   这两拳林琛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祁硕手臂扶墙才撑住身子。林琛眼睛里冒着火继续曲起胳膊抡了一肘在他肩膀,祁硕摔在了地上,林琛又用尽全身力气补了一脚揣在了他的胸膛。   这一脚不轻,沉闷的撞击声从胸口传开,祁硕的肋骨都有种被踹断的错觉。   鼻腔里都是湿的他使劲吸了两下,但没吸住,两股温热的鲜血顺着鼻孔流了出来。 第118章 502玫瑰   祁硕忍着胸口的疼用衣服袖子抹干净鼻血,林琛气得在他身边来回暴走。   直到眼神左右乱飘落在那一包药上,林琛重重地薅起药袋摔进垃圾桶里,“这都他妈的什么垃圾!别他妈吃了!”   “后天跟我走!必须走!我给你找医生,治不好你我先死!”虽然是气话,但林琛说得很笃定,每一个字都以绝对性的力量砸在祁硕心底。   看着积灰的炉子林琛接着使劲一脚踹飞。   他对破炉子的不爽攒了有他妈两天了,一个被时代淘汰的旧玩意摆在中间除了挡道屁用没有,还他妈摆什么摆。   哐啷一声砸在地上,原本裂了缝的瓷砖又多了几个深黑的道子。   噼里啪啦的爽!   积灰扑棱棱地往上飘起留在空中,林琛通红的眼睛进了灰他胡乱地搓了两把又吸了吸鼻涕。   看着地上的一声不吭的祁硕他真想再来一脚踹死得了。   但祁硕不是不想说话,只是胸口随着呼吸越来越涨,他想挺直后背,肋骨处就拽的肌肉一阵疼痛。   一开始还能忍点,越往后越是骨头要裂开的剧烈刺痛,他蜷住身子想要稍微好受一点,刚一弯腰就没忍住喊了出来,“啊——”   林琛心里窝着火瞪了他一眼低吼道:“装什么装!怎么了!”   祁硕努力克制住自己摇了摇头,难以抑制的疼痛却让他的额头浮起一层冷汗。   “怎么了?”林琛再问时语气明显多了份慌张。   祁硕的状态不像是开玩笑,林琛燃烧着的怒火看着他惨白的脸色瞬间被盆冷水浇灭。   林琛从愤怒中回过点神,他果断擦干眼泪走上前问:“没,没事吧?”   祁硕骨节被攥得发青小声说出:“我有点……疼。”   林琛吸了吸鼻子蹲在祁硕面前轻轻用手摸了下祁硕的胸口,“这块吗?”   祁硕疼得一缩,“啊——”   哎我操,踹大劲了。   林琛慌了手脚愣在原地,说话声都被吓结巴了,“我,那我我叫医生!”   等120的时间格外漫长,林琛从地上小心搀起祁硕坐回沙发上,祁硕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敢动。   林琛看着祁硕紧蹙的眉头慌乱地咽了咽唾沫,祁硕不敢动他也不敢动,只是手上一直轻轻摸着祁硕的后背。   说着打死他也不能真打死。   房间安静地只能听见祁硕吃力的呼吸,林琛坐在一旁听着这错乱的节奏心里越发地不好受。   “很疼吗?”他一遍遍重复地问。   “还好。”祁硕不抬头闷出一句。   从来时林琛就气得脑袋里崩了根弦,不管是昨晚还是刚才,祁硕对他的刺激让这根弦越勒越紧。   终于在现在,全断了。   哪还有什么生气。   没等祁硕说什么林琛先忍不住的哭了起来,一开始他只是哑着嗓子小声抽泣,后来越来越止不住,垂头看着地板泣不成声。   但凡祁硕在现在告诉他让他滚,那他就真的什么办法也没有了。   “对不起。”林琛脸上布满斑驳的泪水,“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没那么疼。”祁硕刚想抬手帮他擦下眼泪,肋骨一疼他又缩回肩膀。   “对不起。”林琛只能哑着嗓子继续道歉。   说实话他甚至都觉得自己没脸哭,现在的他像极了一个哭着求老婆原谅的家暴男。   虽然但是,他的确好像也算。   祁硕摸了摸林琛的手背紧紧抓住,“没事,能忍。”此时的他越是安慰林琛哭得更加厉害。   等救护车的医生来简单看过祁硕的情况,又问林琛是怎么搞的,祁硕先替说不出话的林琛回答:“收拾东西不小心被摔到了。”   “疼吗?”医生问。   “有点。”祁硕说。   “有可能是骨折,别慌。”祁硕被两个人扶起送上了担架抬走,林琛满脸都是鼻涕泡跟上了救护车。   到了急诊祁硕先被带去做B超,完事后林琛这边核磁的单子也已经排好,祁硕又被车推着送去了核磁。   做完检查的祁硕躺在病床上,林琛眼睛还是肿的,他攥紧祁硕的手安慰他:“别急别急,你要是太疼受不了让医生打个止疼剂。”   但林琛比祁硕更要着急。   祁硕笑了笑,“我没事。就当摔了。”   林琛嘴角勉强挤出一丝苦笑,“你哪都没事,一问全是事。”   等核磁的报告拿到手里一切尘埃落定,祁硕右侧第六、第七肋骨骨折。   林琛握着检查报告的手都在颤抖。   真完犊子了,大老远跑来一脚踹折两根肋骨。   林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又懵又害怕地拦住医生问:“大夫,这要做手术吗?”   大夫放心地宽慰他,“不用。一会送去骨科打个固定就行。”   林琛不敢置信地问:“那能好吗?”   “没有血气胸,没什么大碍,这种以后别多动,休息个俩月就好了。”   林琛俯下身赶忙给医生鞠了一个躬,“好好,谢谢大夫。”   祁硕躺在床上抓着林琛衣袖晃晃,“我就说,没大碍。”   林琛放松一口气微微动了动唇角,“你别说话了。”   今年的县医院换了新楼有十七层,所有科室在一栋楼上下等电梯很不方便。祁硕被留在骨科的诊室里打固定,林琛跑上跑下取器材排队缴费一直忙活到了傍晚,最后在一楼的药房取了两盒止疼片才带着祁硕回家。   沙尘暴即将来袭,出了医院站在路边看向远方整片天都是灰黄,林琛的心里比这天更灰。   祁硕身上戴着胸甲和林琛并肩走着一起,祁硕因为绑着东西走路的姿势有点僵硬,林琛则是彻底塌下肩膀抬不起来,远远看着两条背影像刚出锅的面条一个比一个颓丧。   回家的路上谁都一声不吭,上楼梯时林琛扶着祁硕往上走。   “在想什么?”刚进门后祁硕主动问他。   想什么,还能想什么!   脾气撒一半告诉他把人肋骨断了,愧疚一如波涛汹涌的海潮已经快要淹没林琛了。   他又忘了那一拳是怎么打得了,只知道他把人肋骨打断了。   客厅内炉子的灰还扬了满地,一开门带了些风灰尘满屋乱飞,祁硕被林琛搀扶到了沙发边。   林琛没回答祁硕的问题,只问他:“你要不喝点水。”   祁硕嗓子还真有点渴,他点点头,“好,谢谢。”   林琛倒了杯热水送到手边,“那你再吃不吃东西?”   祁硕又礼貌地摇摇头,“不了,谢谢。”   突然他们之间的氛围就开始变得相敬如宾起来。   林琛坐在祁硕身边,不知道来自哪的尴尬劲涌了上来,他真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早就告诉自己一万遍冲动是魔鬼,这狗脑子就是听不进去一点。   “医生说让你少动,行李什么的就不拿了吧。”林琛不死心地接着说。   这时候他倒考虑过万一祁硕还不同意他该怎么办,那他好像就真的没了办法。   祁硕看了林琛一眼点了点头,“嗯。”   林琛紧紧攥着的拳头悄悄松开,嘴角抑制不住地微微扬起,“好。那你睡觉吗?”   “那我睡会。”祁硕说。   林琛站起扶着祁硕走进房间,再进屋祁硕一眼就瞧见了放在床头柜上的蓝玫瑰。   它原本是一团废墟塞在盒子里,今早上林琛趁他发烧时给拼好了。   林琛刚来的那天就看到了,估计是零件放了太久的缘故,刚一拼好就掉,林琛便直接拿着502将花瓣黏在了一起。   祁硕走到床头边拿起玻璃罩,林琛抓了抓后脑勺说:“这个我拼好了。”   “嗯。”祁硕手指轻轻抚过有些扎手的花瓣,生怕力气大点再弄碎一片。   林琛继续在他身后说:“放心摸,还用502黏住了,再也不会掉。”   林琛的言外之意是,他也永远不会走。   祁硕的鼻头很快泛起一阵酸楚,他清楚地记得那个抱着一片废墟与幻觉相度的夜晚。   “嗯。”祁硕轻轻哼了一声。   他的肩膀抖了抖,随之肺里隐忍的胀痛,几颗圆滚的眼泪顺着一声轻笑落在地上。   林琛还以为他的肋骨又出了问题,一脸关心地赶忙问着:“没事吧?又疼啊?”   祁硕说不出话只一个劲地摇着头,心脏也跟着像小针往外挑一样密密麻麻疼了起来。   祁硕越哭林琛越是愧疚和心疼,他摸了摸祁硕的脸划走几颗温热的泪,“别哭别哭,怎么了?”   祁硕说不出话,整个后背抖得像筛子。   被砍了一刀他没哭,一个人跪在坟前他没哭,肋骨断了他也没哭。   他这双空洞的眼睛干涩了挺久,这么多天里没有什么太过悲伤的事值得让他的泪腺失去控制。   但就是现在,在看见这一捧502玫瑰后他彻底失控了。   祁硕眼眶中的泪奔涌而出,房间里突然变得很安静,只能听见他颤抖着毫无压抑的哭声。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   但估计是压抑了太久的眼泪总得释放出来。   压抑的什么呢?   其实他怕活着也更怕死,一想到某天会无人问津的消失他不自主地觉得恐惧。   应该有死亡。   还有离别,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的寂静他就像一座被遗弃的孤坟。   还有菜刀砍在肩膀上真的很疼,生锈的钉子划在胳膊上也很疼,疤是肉体的,但那份疼早就蚀刻在灵魂上他忘也忘不掉。   林琛不管不顾踩上来的一脚同样踩断了压在他心头的锁,是种拨云见雾重见光明的感觉。   是感觉。   他一直都对自己充满了失望,但这会他感到了愤恨和同情。   他自我放逐般的逃避了很久,无人谴责下变得越发肆无忌惮,回过神再看看狼狈的模样,原来他差点走上一条不归之路。   迟来了几个月的眼泪,终于在此时全部流了出来。   林琛吸了两下鼻子随手抹去自己脸上的泪,他没听过这么绝望的哭泣,一声声不急不缓,痛心感像极了葬礼上的悲鸣。   林琛摸了摸那有些扎手的脑袋,将人全部揽在了怀里,指腹还能感觉到他后脑勺处缺的一块疤。   他的嗓子因为白天吼得有些哑,但还是很清楚地一字一句说着:“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看你来气,然后我就没控制住。要是太疼你也打我两根,我不吱声,别再撇下我了,好不好。“   “我不怪你。”祁硕哽咽着回应他,将垂着的头埋在林琛肩窝里,眼泪很快湿透了肩膀上的衣服。   “我带你离开。我来就是带你走的。都会好的,一定会的。”   祁硕紧紧抓着林琛的衣服放声痛哭,曾经触不可及的万般思念此刻就在眼前,他怀在林琛腰上的胳膊越来越紧,恨不得将人揉进自己的身体。   林琛轻轻摸了摸祁硕脖颈后的椎骨,“会好的,我陪你一切都会好的。”他真的瘦了很多,这几排骨头现在摸着都觉得有些硌手。   “嗯。”   窗外的夜色彻底黑沉,一棵在大西北深秋长夜里顺着北风得过且过的朽木,终于在今夜的雷电后等来了属于他的太阳。 第119章 分开不算分手   直到脸上有点烧时两人分开,林琛发凉的嘴唇在祁硕红肿的眼角上轻点了点。   他下手过于的狠,这会祁硕脸上也有淤青显露,“疼吗?你说实话。”   祁硕先摇头后点头,哽咽着说:“嗯,有点。”   林琛白天买退烧针时还顺道买了一瓶红花油,他拿在祁硕面前,“我一会给你擦擦脸,都是眼泪。待会抹点药。”   “嗯。”林琛扶着祁硕躺回床上。   “想吃东西吗?”林琛问。   祁硕小幅度地点点头,刚刚没好意思说,现在还真有点哭饿了。   吃剩的包子已经凉了,林琛拿去锅里蒸了几分钟,祁硕看着送到手边热气腾腾的包子问林琛:“我吃包子你吃什么?”   “我点了麻辣烫,还没到,我寻思你先垫吧两口。”   “嗷。”   趁祁硕吃包子的工夫林琛找了个塑料盆用热水泡好毛巾,祁硕吃完他拿着毛巾帮他擦了手,甩干净后又帮祁硕擦脸。   湿乎乎的毛巾有些烫脸,林琛仔细一处处帮他擦着,往下看去他的黑眼圈和凹陷的眼窝都格外明显。   “明天想去上个坟。”祁硕说。   林琛问:“你能走吗?”   祁硕说:“也不是腿骨。”   林琛说:“好,我陪你。”   林琛一只手替祁硕擦着脸,另一只手空出来让祁硕牵着。   祁硕捏着他的骨节欲言又止好几次,犹豫了很久才小声地说出:“林琛,对,对不起。”   迟来的道歉。   对不起这三个字在此时比说什么都要沉重,尽管他曾在心里想过无数次说过无数次,但在对着林琛的脸时,他还是紧张到磕巴。   而林琛手里的动作明显怔住了。   “我说的,之前的。”祁硕又补了句。   说这句时毛巾盖住了祁硕的眼睛,周遭安静了好一会,直到一滴咸咸的泪水滴在嘴唇,他才伸手取下毛巾。   “废话。”   林琛也知道他对不起他,折腾了这么多对于祁硕郑重的道歉他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欣慰又感动?   也不全是,还有生气的。   几种难言的情绪让这三个字带出来混成一团,直直地撞击在林琛心口。   “真的对不起。”祁硕注视着林琛又小声地重复了一遍,指尖轻微碰了碰他的眼角。   林琛用衣袖抹了抹眼睛,放回祁硕抬起的胳膊,“别动,疼。……我也对不起你,我要是早点过来,就不会这样。”   “跟你没关系。”祁硕低下头伸手环住林琛的腰,“本来是我欠你的。以后就当这根肋骨算我赔给你的。”   有点笨拙,但也足够真诚的道歉。   是我对不起你还是你对不起我,在窗户纸捅破后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就让这为期四个月的矛盾简单以两根肋骨画上句号吧。   刻在骨头里的歉意,这下真是刻骨铭心了。   林琛别过脸,“你说过的,随随便便的酒后之言不算数,并且那天咱俩都喝酒了,以前那话都不当真。你说的分开没说分手……不算数。”他到现在也能记得那天傍晚快要将人烧死的黄昏,几句话越说越哽咽,最后带着哭腔费劲地说完最后几个字。   “嗯。分开不算分手,不作数的。”祁硕摸了摸林琛柔软的耳垂,“那别哭了,笑笑,哭起来不好看。”   林琛用毛巾抹干自己的眼泪笑了出来,“滚,没脸嫌弃我。”   “不是要擦药吗?脸疼,帮我擦药吧。”祁硕转移话题说到。   红花油原本是林琛买来擦祁硕后背淤青的,现在用来抹脸也刚好合适。   林琛简单收拾好自己后盘腿坐上了床,药油倒在手心里搓热后贴在祁硕脸上按了起来。   “疼吗?”林琛问。   这回祁硕总算诚实了,“有点。”   “疼你不告诉我,万梓旭打你也不告诉我,什么都不说。塞下几万块钱就跑了,骗子。”林琛手心朝着顺时针方向一点点打圈,怪罪里带着不舍的关心说。   “以后不会了。”祁硕柔声安抚他,“那些钱你都拿着吧,本来就是你的礼物。”   “一块的,你儿子现在体格子大也吃得多。”林琛又掀起祁硕的衣服,胸甲固定着上面的肋骨,他只能用药油去擦祁硕的后腰。   祁硕的肚子下垫着一块枕头,不轻不重的按揉下他却紧张地绷紧后背。   只要想到林琛的视线此时就落在难看又丑陋的疤痕上,他心里就被刺得慌。   林琛还以为他是疼,放轻了力度问:“很疼吗?”   祁硕摇摇头,舒缓了语气说:“这里不疼,都快好了。”   “嗷,那别紧张,放松点。”   祁硕脑袋埋在臂弯里重新趴好,感受着手心的温热在腰身来回游走。   随着一小片伤口处传来的刺痛,他突然问出:“要是未来我也吃七八年的药你会后悔吗?”   林琛继续着手里的动作,没有多想直接说出:“不会。因为你用不了那么久。”   后半夜的窗外下起了雨,这估计是今年最后一场雨了。祁硕抱着林琛躺在床上,电褥子是单人的他们紧紧贴在一块,湿润的空气更能凝结房间里的气味。   林琛侧头一只手敲着手机,他在给老莫发消息。老莫在没开饭馆之前是个骨科大夫,也认识一些医生的朋友,让他帮忙比自己找要来的快。   他托老莫找一个能一对一治疗的心理大夫,并且强调了好几遍治疗地点不要在医院。   祁硕挠了挠林琛的手心,“不用,哪都行。”   “没事。”   老莫答应了,也没问他给谁找。不过在谈到费用时林琛特意强调不怕花钱,能贵点就贵点。老莫这也估计到了是祁硕需要,他答应找一个私人最好的。   林琛放下心丢过手机,枕着祁硕的胳膊转了个身,他掐了掐祁硕的后脖颈,“你要给我手心抓破吗?”   祁硕老实地摇了摇头,“我没用劲。”   林琛按着他的脖颈报复性地在祁硕耳朵旁边咬了一口,他贴在祁硕身上,“回学校后住我家吧。”   祁硕答应,“嗯。”   “我取根烟。”林琛从他身上绕过伸胳膊勾到半盒蘭州。   “打火机!”林琛指尖勾了两下没勾到手里。   祁硕靠边离得近,伸手帮他取到,“我给你点。”   林琛嘴巴叼着烟将脸凑到火光前,“你真戒了?”   “嗯。”   “那我也得戒了。”林琛说。   他之前心里烦,有时候一天抽两盒,宋乐刚离世那段时间他甚至于都开始酗酒。   酒还好控制点,烟……烟再说吧。   蘭州挺有地域特色,这么多天没抽,不像之前苦的受不了,味道出奇地变得踏实了许多。   这样暗暗的房间里两个人抱在一块听着雨声,烟雾的存在稍微解了房间里阴冷的潮湿。   “你们这地方真怪,这么冷不供暖。”林琛说。   “都是十一月底才供暖,还有一个月。”祁硕掖了掖林琛的被子,“电褥子要不要再调高点?”   “这样就行,调高太烫,我随口一说。”一直暖在被窝里的手突然晾在空气中都有点冻手,晚上就得窝在床上一动不动。   被窝里还能牵个手,贴一块更暖活。   祁硕还是搂着他,鼻尖埋在他的颈窝里。   “怕我飞了?”   祁硕点点头,手伸进他的衣服搂紧后腰,“嗯,怕飞了。”   “跑不了,就在你面前呢。回去上学,我们天天呆在一块。”   “嗯。”   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旧要续,那些旧于谁都不是很快乐,但就是想通过这种全是废话的聊天一次次确定彼此的存在。   林琛唯一不同的是他很喜欢碰祁硕的那条疤,这条疤阐述了这四个月所有的故事,是他唯一能够了解到的方式。   轻轻的抚摸,很轻很轻。   “挺丑的。”这是祁硕最厌恶的东西,他不会推开林琛的手,只会一遍遍在心里嫌弃自己。   “伤疤能有多好看。”林琛实话实说,“但它在你身上我才会心疼。”林琛指腹的暖意顺着伤口的皮肉浸到血液,等他说完祁硕稍仰头蹭了蹭他的额头。   夜雨胡乱地拍打在玻璃上,熄了烟床热乎乎的林琛很快来了困劲。   而在听见身边的林琛睡着没了动静后,祁硕悄悄从他身旁抽出胳膊,稍微使劲地憋了口气撑床坐起。   他蹑手蹑脚地掀开被子下了床,出卧室在客厅垃圾桶里捡出一盒被踩扁了的安定。   雨水从玻璃上滑落留下几条灰印,黑暗里的祁硕拿起喝剩的半杯水,挤出铝箔里的两粒药片咽下。   他自己的情况他清楚不过。   话是那么说,药却还得吃,不吃药他连最基本的睡眠都保证不了。   但他还是会去期待。   期待有一半的可能他可以恢复如常彻底摆脱这包垃圾,期待有天他也可以潇洒地在这上面踩上两脚。   虽然这份载着希望的期待来源于林琛的自信而不是他自己,但也已经很足够了。   最起码,今天不会去死。   客厅冷祁硕没有多呆,吃完药又轻手轻脚回房躺在林琛身边,心满意足地继续搂住林琛的腰。   没多久药效全发,听着稀沥沥的雨声他也安稳地闭上了眼。 第120章 他迎着风走来   天大亮时祁硕就醒了,雨是在半夜停的,大清早起来还能在层次不齐的建筑里看见零散的朝霞。   林琛昨晚睡前还收拾炉子里的灰收拾了一宿,祁硕看他睡着就没吵醒,他小声带上房门进了卫生间。   镜子前的他撩起衣服转了两圈腰,现在只要别太大幅度转身,胸甲固定下的疼他都能接受。   简单洗漱后祁硕下楼去买早饭,等林琛醒来他刚好拎着洋芋包子和鸡蛋醪糟进门。   这里的枕头是荞麦填充的,睡得久了颈椎酸,林琛睡眼惺忪的站在客厅,来回扭了几下脖子问祁硕:“能走是吗?”   摆放着早饭的祁硕小幅度直起身抬头看他,“问题不大。”   林琛收拾完后坐在祁硕身边,看着热气腾腾的醪糟说:“我前两天就想喝这个汤,但忘了这个叫什么名字,刚好你买了。”   祁硕在他的碗里放了一个塑料勺,“鸡蛋醪糟。”   “今儿外面天气真好,不像我刚来的时候。”林琛侧头看了眼撒满阳光的窗户,接着又收回眼神看向祁硕,“你不吃吗?”   “我在店里等包子时候喝了碗豆浆,饱了。”祁硕现在的食欲用林琛的话说就差挂瓶葡萄糖活着了。   “你瘦了多少斤?”林琛抓了抓祁硕的胳膊肘。   祁硕摇头,“没量。估计也就两三斤。”   “你糊弄鬼呢,都这样了。”林琛一脸不信,祁硕现在的骨头都摸着硌手,他拎起一个包子放在祁硕面前,“再吃一个,我吃不完。”   祁硕打了个哈欠摇头拒绝,他没吃早上的药,这会很没精神,“真不想吃,一会的吧。”   见他这样林琛没再劝,只埋头咬着自己的包子,边吃边问道:“什么时候去上坟?”   “中午吧。”   “那晚上还是明早陪我去买点东西,我想带点那个玫瑰馍馍回去。”   祁硕点点头,“行。”   林琛拿着勺子喝汤,祁硕坐在沙发边拎了拎他额前的发丝,染的灰发已经有黑色的长出来一小截了。   “灰的挺好看,那天见着,和芝麻糊很像。”祁硕说。   林琛得瑟地在他手下晃晃脑袋,“好看你也染,染个红的,红寸很帅的。”   祁硕笑了笑抽回手,“到学校再说。”   趁林琛吃着饭,祁硕起身走到阳台前,昨晚睡觉前他就已经把药都捡了出来。   他拿起窗台上的塑料袋很是局促地看了林琛一眼,林琛瞄见了他的小动作,通情达理地说:“吃呗看我干嘛,我不会再那什么的。”   发癫发一次就够了,他还是会努力做一个情绪稳定的人。   “好。”祁硕找出他早上的药吃完。   到了中午他们一块出了门,林琛在这里热得没衣服穿,找了一件祁硕的外套套在身上。   他们去了楼下小卖部买纸钱和香火,拎着一包东西出来后,祁硕偏头停下脚步,目光直直地看向前方巷子口多出来的一个人。   他坐着轮椅上低下头在匆忙地找着什么。   “打火机借我一下。”祁硕搓了搓鼻尖对着林琛说。   林琛从兜里掏出来给他,“怎么了?”   “稍等我两分钟。”祁硕将手里的塑料袋递给林琛,自己说完就走上了前。   李扬风出院没多久,祁硕这几次见他都是一个人坐在巷子口晒太阳。祁硕站在他身边熟悉地替他点燃烟头,“下回出门你买十个打火机装着。”   “嗯。”李扬风捏着鼻子打了个喷嚏,手背褐色的烟疤赤裸裸的露在太阳下,他侧过脸吸了口烟,“你要走了?”   祁硕跟着他的视线回头看了眼林琛,“是。”   “挺好的。”李扬风呲牙一笑。   “腿到了吗?”祁硕问的是他的假肢,之前听他提起过。   “没,估计还得两天。你们现在就走吗?”李扬风又问了一遍。   祁硕摇头,“不是,这会回老家上坟。”   李扬风就要赶祁硕走,“嗷,那你去吧。”   “腿到了多走走,别整这个了。”祁硕指着他的烟疤说,虽然他自己也不一定能做得到,但鼓励的话说两句还是有必要的。   李扬风有点嫌他烦,朝着林琛的方向扬起下巴,“你男人还在那边,别跟我墨迹。”   祁硕鼻腔哼出一声笑,拍了下他的肩膀,“好,走了。”   简单的交谈后祁硕挪着缓慢的步子重新走到林琛身边,林琛瞧着那边的轮椅好奇地问:“他是谁?”   祁硕牵着林琛的手站在红路灯下,望着天上的白云他才松了口气。   “扬风。走吧。”   扬风。   好像以前听过这个名字。   扬什么?李扬风!   反应过来的林琛脸上立即浮起一丝错愕,再提起的脚步都多了一些沉重。   难以置信,他很难将以前活泼的壮壮妈和现在轮椅上缩成一团的人联系到一起。   可刚刚那两分钟他又看完了全貌,“嗷。”   命运弄人,林琛没再多问什么,黄灯倒数结束他跟着祁硕一起过了马路。   过了滨河桥在公交车站大门口他们上了一辆回老家的大巴车,逼仄的空间里充满汽油和各种汗味,刚坐下后祁硕说:“条件没办法,忍忍吧。”   “赶紧坐吧,没那么大讲究。”   “嗯。”   该说不说西北是干燥,林琛以为家里那边初冬很干了,但这边吹起风来是好似柳叶刀切面,下了车没走多远他的脸都被吹得有些起皮。   今天是晴天但山上依旧有风,昨晚的小雨没起多大用场。大风扬起黄土,卷出几个小漩涡的枯叶满天飞着。   祁硕带林琛钻进了一块荒废了的小麦地,地上的阳光被两条黑色的影子踩了个稀碎。   祁硕迈着大步往前走,每走一步就有一簇干草被踩在脚下,最里面才是梁春华的坟了,能有半人高的野草中间包绕着一个巨大的圆形土堆。   林琛挺久没见过这种坟地,他们那边都已经全是火葬。   祁硕踩出一小片能烧火的平地,指着山下的坡说:“帮我拿下那边的铁锹。”   林琛不解地问:“烧纸拿它干嘛?”   “可以扑火。”祁硕不方便弯腰便直接跪下了,手里将纸钱一样样掏出,“天干,火着了容易烧山。”   “放火烧山,牢底坐穿,我听说过。”   在祁硕插香的时间林琛走下坡拿铁锹,一点小坡下去的时候没瞧见多陡,重新上来时一阵大风当面吹来林琛差点被刮下去。   这风卷着黄土来的突然,林琛头发丝里瞬间被灌满了灰,他摆手在面前扑棱了两下,在磨出眼泪的视野里地平线划出一道分界线,而祁硕就跪在前方一动不动。   他的衣服被吹得没了形状,紧紧贴在身前勒出单薄的背影。狂风吹过山脊,也吹过了他的脊梁。   黄色的太阳让地表有了阴影,迎着风往上走林琛抬腿都感觉到了吃力,再抬头看山,他莫名觉得这些山的沟壑像极了祁硕心里一条条被划开的口。   “我来了!”林琛放大音量喊了句,小半截路的距离他的声音特大,自己都能听见绕过山后的回声。   祁硕偏过头,只看林琛的头发被吹得凌乱,他迎着风踩着大步朝自己走来,最后站在了他的身边。   “来啦。”   “好。”祁硕笑了笑应他。   祁硕按着打火机点燃一沓纸钱,林琛跟着跪在他旁边。祁硕往前扔着纸,林琛拿着棍子往起挑,今天有风每挑一次大火都烧地格外旺盛。   大风卷起烟灰扑棱棱地往天上飘,像黑色的雪花布满空中。   所有纸钱全部抖开后,祁硕拿起铁锹拍了拍火堆周围跳出来的一些火星,突然一阵风朝着林琛方向吹过来,大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烧向林琛。   “小心!”祁硕顾不上肋骨眼疾手快地冲上前一把将林琛拽到自己旁边。   “我操。”林琛还没来得及跑就被祁硕用力拽了一把。   但还是晚了一步,火烧到了林琛脚边,他的鞋被烧出了一个黑斑。   “烧得这么快!”   祁硕肋骨被拽的生疼,还是一脸着急地看着林琛,“没烧着吧?没事吧?”   “没事没事。”林琛摇头掐了掐他的手指,“我靠,上个坟把自己点了我也能出名了。”   “那就行。”祁硕喘了几口气重新跪好。   这下林琛来了经验,他专门站在逆风的角落握着铁锹扑火,不等小火苗燃起就先上前拍两下。   火堆燃灭后,祁硕洒了瓶牛栏山嗑了三个头,林琛也跪他身后跟着磕了三个。   祁硕将铁锹依旧扔在路边,林琛蹲下身帮他拍干净膝盖上的土。   回家的大巴车祁硕望着窗户外的山一言不发,林琛只紧紧和他靠在一块。   等到县里他们没先回家,祁硕有点晕车,他们便一块走着护城河边透着气。   河床依旧干裂里面杂草寸生,上回来这儿也是这样一个午后。   刚刚拽林琛那一下祁硕用的劲不小,肋骨有点不太舒服他蹲在路边的石阶上缓着,顺便垂头掐掉一根石缝里的狗尾巴草。   “之前,也是这样。我和我妈坐在这里,她一点点给我规划着她死后的未来,现在成真了。”祁硕语气平平,神态却像只倦怠的鸟,“她在这山里困了一辈子。我有时候是烦她,但对她我也问心无愧。”   今天的火光勾起了他的某处回忆,想到就说了,“我就是累了,明明自己就是一废物,还志比天高想要逃离这里。”   林琛点了根烟坐他旁边听着,祁硕侧头看向林琛脚下的方向,揪起他脚边的一颗草,“林琛,我也怕你累。”   说句不好听的,他见识过太多精神病,他知道陪着一个精神病生活是怎么样的。   那个过程看不到头,难熬且漫长。   林琛倒出一根烟点上,他突然明白祁硕身上那股劲的来源了。   就像这眼前一座接一座的山,第一次看去自由不羁满是野性,等在里面待久了才会发现它的荒凉与寂寞。   他来源于这座山,也像极了这座山。   “不会。以后没什么比前两天跑这么远来找你累了。”林琛语气轻松,烟抽了一口就塞在祁硕嘴里,“来的时候没飞机了,坐高铁到的沈阳,然后又一宿的飞机。到了那底下,一个老登宰了我八百块钱。”   “你们这山吧,大晚上还真挺吓人,我没巨物恐惧症我都觉得吓人。一宿没吃没喝没睡,我去了你家你不在,又去了公寓也没人,最后在这里找的我差点累死。然后又给你做饭收拾屋子,你呢?你是怎么对我的。”   林琛为祁硕做的事他不会遮遮掩掩,他就是要让祁硕知道他喜欢他,他随时随地都可以带他走。   大大方方的摆在面前,让祁硕也可以明白自己的重要性。   “还有你那破相机带子我都不想说,以后撇的远远的。”   “那别说了。”那天药吃多了脑子乱,现在想起这事祁硕也臊得慌。   “你不懂被人抛弃的感觉,就像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逃避。这很正常,全都理解全都明白那还有什么意思,生活不就是磨合再凑活过吗?祁硕,咱俩分不开了。”   祁硕抽了口烟静静地听他讲。   “其实吧,我看着这山,我有点明白我为什么喜欢你了。西北在网上都扯的寸草不生了,但不还是有人不远千里想要一睹真容吗?你算是我的心里那处向往的风景,不管多远我也会抵达。我知道这样形容可能有点抽象,但你的确是。”   远道而来的爱于谁都是割不断的,到现在林琛依旧感觉到祁硕的畏手畏脚,他也不怪罪,毕竟也这么久了,谁都需要时间。   祁硕抬头看了眼远山又看眼林琛,“嗯。”   “你的存在比我想象的还要重要。其实想想我没对多少人这么失控过,你真是头一个。咱俩第一次见面,不对,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失控了。前段时间刚……”   刚什么?那算什么?   别扭?吵架?矛盾?什么都能是,就是不是分手。   不重要,管它是什么,反正已经过去了,现在没有纠结的必要。   林琛简单略过了,“也不说离了你想死,就是那种跟所有弦崩了的感觉一样。就是生气,快气死自己的那种。”   情绪早没了控制,只有喝了酒他才能在一团废墟间稍微找点祁硕的存在感。   “我原本买的票是今天来找你的,可当我看见那张退学通知时,那感觉我不想再去形容第二遍。”   被抽了魂一样手足无措。   “我那时候把你撕两半的心都有,满脑子都只有一个想法,我必须立刻站在你面前。在飞机上我真想过这大老远过来揍死你得了,不然不解气。宁可自己偷摸死过去也不告诉我,我真觉得你自私,你还自以为是。想一出是一出,你真考虑过我吗!”   “对不起。”祁硕说。   “你太小瞧我了。如果我有天如果真不想要你真不喜欢你,我早就一脚踢飞你了,我不是那种善良到用感情做慈善的人,这你知道的。”   祁硕小声补了一句:“你已经踢了。”   “那是一个意思吗?你不要曲解我。”   “我知道。”祁硕笑了笑。   林琛接着站回祁硕身边,摸了摸他头顶的发旋说:“没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能离开的。至于我,你不会连累我的,放心。打死你我目前还真舍不得,我只重新给你这么一个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机会,珍惜点吧。”   祁硕歪歪脑袋靠在他的大腿旁,“嗯。谢谢。”   等到余晖散尽,果然这个地方的山挡住太阳只能看到余晖。风又刮了起后,林琛站起身拢了拢衣领,掺着祁硕一块走回了家。 第121章 西北的山困不住谁   第二天他们起了个大早出去采购,回民店里的各种馍林琛见样都买了一大包。   行李挺好收拾,林琛来的时候什么也没带,就连这两天换的内裤都是祁硕的。   祁硕的东西也不多,他回家撇下所有来的,书包里只有相机和两盒药,还有那个装在盒子里的502玫瑰。   林琛看见了他偷偷装药的小动作没吱声,“还有别的吗?”   祁硕突然想到什么点点头,他小步跑去房间,刚想趴在床下取东西发现他弯不了腰。   “我帮你。”林琛钻进床下,“是里面那个蓝盒子吗?”   “是。”   林琛手指一勾推出来一个千禧年风格的蓝铁盒,不知道过去多久的时间让它的表面锈迹斑斑。   祁硕弓下身放在地上慢慢打开,拿出了里面的一个写着他名字的信封,“还有这个。”   这些东西是祁硕这次回来时找到的,盒子以前放在梁春华的缝纫机下面,当时他闲的没事打开,才发现了里面这个尘封已久的信封。   信封看着鼓鼓囊囊,林琛摸了摸问:“这是什么?”   “压岁钱。”祁硕重复了一遍,“我的压岁钱。”   祁硕倒出信封里的东西,里面全都是印着不同生肖的红包。   一些老旧的红包边已经掉漆泛白,他抖着胳膊打开最破旧的一个。   是遗物也是礼物,他的语气里带着欣喜也带着失落,“看,我妈给我留的。”   祁硕一到情绪激动的时候哪怕他不说他的胳膊也会颤抖,他小心翼翼地往出掏钱,林琛看到了几张很久之前的“两元币”。   这种钱在他小的时候还稍稍有点印象,不过很早之前就被淘汰了。   红包大小不一,从祁硕出生到现在,每一年的都有。   卧室墙壁上的时钟滴答滴答有节奏的响着,祁硕一个个打开又一个个重新装回。   也许梁春华只是疯了。   林琛紧紧揽住他的肩膀,费劲滚了好几次喉结才说:“嗯,都带走,全都带走。”   祁硕垂下脑袋只重复着手里的动作,别的什么也没多说。   “下面这个是什么。”林琛吸了吸鼻子换了个话题接着问。   “不太好看。”祁硕说完就要合起盖子。   “我要看看。”林琛压住他的手抽出压在最底层的画册,一页页翻开后各式各色的笔触在纸上纵横交错。   江滨前的,海岸旁的,夕阳下的。   全是手绘的自己。   每一张都是意想不到的惊喜,林琛大致猜到了这就是祁硕原先准备给他的生日礼物,但没有画全。   “生日礼物?”林琛指腹轻轻掠过纸张的纹理说。   祁硕点头,难为情地搓了搓鼻子,“算吧。”   前面的十几张都很美好,林琛越往后翻越觉得鼻子酸。   只有最后一张不同于前,是个没有画完的素描草图。背景一片灰蒙蒙的雨天,几根铁栏杆阻挡在面前,栏杆后蹲着一人悄悄缩在角落里。   祁硕主动合起画册打断林琛,“别看了,撇下吧,有点丢人。”   林琛抢过接着翻回前面,盖住那张素描图,“没有,好看的。我要拿走,这是我的。”林琛笑着将画册抱在怀里亲了亲祁硕嘴角,“谢谢,我很喜欢。”   下午祁硕锁了房门和林琛一起坐上了去机场的出租,值机后林琛将带的吃的全都办了托运,在临登机前他给陈文轩打了个电话,“轩哥,我晚上七点到,我看那边有可能下雪,你顺道来趟机场接我们呗!”   陈文轩何尝听不出林琛的诡计,“今天没雪,现在还有大太阳!再说了你看看我去机场我顺道吗?你就是想省那二百打车费!”   被戳穿心思林琛只简单笑笑,“我是那种人吗?你这刚考驾照不得多练练。并且我还给你带了三大包特产,你要是不取……”   还没等林琛说完陈文轩果断答应:“落地时间发我,停车场见。”   “好嘞!”   林琛刚挂了电话就收到了陈文轩的微信。   陈文轩:[我主要怕,那什么]   陈文轩:[那我之前还对他,我……你懂吗?]   林琛:[没事,他估计都没注意到你。]   陈文轩迟疑了一会,[那行。]   半小时后一架从西往东的飞机划过蓝色的天际线,此时正值下午,祁硕选了靠窗的位置,万里高空之中猛烈的日光射进在他的眼睛里,照的他瞳孔发黄发亮。   林琛摸了摸祁硕的手,“晕吗?”   除了耳膜涨祁硕没什么别的不适,他摇头,“还行。”   飞机上林琛趴着小桌板睡了过去,祁硕的目光却一直放在窗外。   之前的他都是站在山下仰望着飞机划过山巅,但这次他却能透过云层去俯视群山。   山的对面是什么?   原来困住他多年的山,往下看去不过几根细细的黑色线条。   等落地已是晚上了,陈文轩提前到了停车场等着他们。   这雪也下的准时,刚下飞机不就就开始飘起雪花。   陈文轩看见林琛拎着两大包行李走了过来,他裹着羽绒服下车。   “我去,你们给我买这么多。”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朝林琛笑笑,但主要这表情还是给祁硕看的。   林琛走到后备箱前,“里面什么东西都有,你直接带回家放冰箱里,放学校里容易坏。”   “行。”陈文轩将东西全部塞进里里,“上车吧!说实话,这好几天不开我都生疏了。”   “你就开吧,有保险不怕。”林琛嘴上这么说,手里还是老老实实系好后座的安全带。   “行。”陈文轩踩下油门驶出停车场,“你们回学校吗?”   “不回,去我家。”   “行。”   陈文轩通过后视镜观察起他们俩,祁硕看着窗外不啃声,林琛也不和他说话,眼神交流都没有,所以这是和好没和好?   他没多问,只是找林琛搭话,“快考试了。”   林琛问:“考什么?”   陈文轩说:“生理生化期中,同时考,各考五十个选择。你俩也好好复习吧。”   林琛点点头,“嗯,明天开始背吧。导员问什么了吗?”   陈文轩不怀好意地笑笑,“没有,割痔疮谁问你。”   林琛白了他一眼,“闭嘴吧,别提了。”   他们临床专业今年新换了导员,一四十来岁大叔屁事一堆,有点病假怕人逃课能直接找医院里去看。   但陈文轩这个理由好,除了话糙点林琛丢点脸,再没别的毛病。   送到楼下后陈文轩就走了,祁硕背着包林琛拎着些行李两人一块上了八楼。   许久没爬这个楼层祁硕感觉还有点累,越往上越喘,直到打开房门一阵温暖的气息铺面而来,他蹦迪一样的心跳才算慢慢缓了下来。   这边十月中旬就供暖了,地暖和暖气的作用下房间里很热。   芝麻糊下午就被送了回来,闻着味道摇着蓬松的大尾巴立马从客厅扑向祁硕。林琛赶忙拦住就要蹦起来的狗,“别别,你爹身体不好,可禁不住你的两脚。”   芝麻糊听懂了林琛的话,它的顽皮只给林琛看,在祁硕面前很乖。祁硕换鞋坐在沙发上,它来回不停在祁硕身边转圈,“摸摸。好久不见。”   这个家实在有些久违,祁硕上一次来只是觉得有点不一样,这次再进来感觉一切都变得陌生了。   “不习惯了?”林琛脱下外套丢在沙发上。   “有点。”   “除了沙发没换剩下的都换了,沙发砸不动。”林琛去卧室找了一件他的短袖丢给祁硕,“给。”   祁硕接过脱了厚重的外套和卫衣换了件薄短袖,他换衣服时很吃力,基本抬胳膊就要林琛帮他。   两根肋骨一断像砸在林琛心里,看着祁硕疼他心里也特不好受。   “我没事。”祁硕主动说。   林琛很快应他,“我知道。”   换件薄的衣服整个人都轻松了,林琛从冰箱里拿了两瓶格瓦斯坐在沙发上。   芝麻糊狗头窝在祁硕怀里屁股对向林琛,林琛喝了口水调侃着:“这个大腚胖的。”   芝麻糊甩起尾巴晃了晃林琛的脸。   “我晚上睡哪?”祁硕问。   “楼道。”林琛放下瓶子脱口而出。   “嗷。”祁硕下意识回答,转念一想哪又不对,“嗯?”   林琛怼了他一句,“你这不是问废话吗!”   祁硕解释说:“不是,我有点没反应过来。”   从上飞机的时候祁硕就是懵的,下了飞机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屋子他更懵。   短暂的五个小时就越过了两千八百公里路,到现在他还缓过劲来。   林琛接了壶水烧上,“明天去上课吗?还是你想缓两天。”   “去吧。我明天去找导员销假。”   “嗯,行。”   说完祁硕就坐在客厅里一动不动,整个人显得十分拘束。芝麻糊尾巴都快晃上天了,祁硕也只是很有礼貌地摸了摸它的脑袋。   这种拘束来自于陌生,对这个家的陌生。   他真的又一次离开了家,又一次千里迢迢来到了这个城市。   第一次是自以为摆脱束缚后的兴奋,第二次是思念林琛的开心,第三次是一无所有的沮丧。   这次呢?是陌生,让他心慌的陌生。   好像一切都重新归零来了一遍,他现在又得开始去熟悉这个新的环境。   而新的环境又会发生什么,他一无所知。   祁硕看着芝麻糊的窝随口问了句:“它的窝你也换了。”   林琛说:“嗯呢,有次喝多吐它窝里了,被追着骂了一周。”   祁硕揉了揉狗头,“它让你养的好好。”   “我也能把你养的很好。”林琛语气轻快地说,“对了,想想晚上吃什么?”   祁硕抬头看他,“我都行。”   “那我简单做俩。”   林琛做饭的功夫祁硕去掏了行李,他拿出那个502玫瑰摆在了阳台花盆边最显眼的地方。   家里现有的材料少,林琛炒了点西红柿鸡蛋和包菜,芝麻糊他都是单煮一包乌冬面再放点鱼油钙片。   炒包菜好像只有祁硕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林琛做了,记得那时还是拿一个塑料大盆装。   “材料有限,简单吃点吧。”林琛又端着两碗米饭出来。   祁硕帮他拿出两双筷子,“很好了。”   窗户外洋洋洒洒地飘着雪花,他们一起坐在桌子前吃着饭。   同样的环境,时间让场景泾渭分明。祁硕现在的泪腺不受自己控制,从吃到第一口菜时他就尽量忍着眼泪。   低头憋得眼睛酸他抽泣了两声,他问林琛:“你会不会觉得我现在很废物?”   折腾了一圈人好像尽干脱裤子放屁的事。   林琛淡淡地回他:“听实话吗?”   祁硕用袖子抹走掉在桌子上的一滴眼泪,“嗯。”   “你很傻逼,你从头到尾都是个傻逼。”   “那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林琛扒拉了一口饭仔细想了想,“因为我也是个傻逼。”   祁硕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林琛接着吃着自己的饭。   芝麻糊坐在祁硕一边的椅子上,林琛看着狗打趣,“舔狗,对我你可不是这样。”   祁硕擦干眼泪整理好心情,微微侧头看着芝麻糊说:“它长胖了。”   “都成球了,往那一坐跟个老海豹似的。”   “那我以后带它减减肥。”   “你试试就知道了,谁让它减他瞪谁,小眼八叉的脾气不小。”   “哼,我试试。” 第122章 下辈子还要遇见   吃饱饭后祁硕简单冲了个澡,收拾完他吃了药躺在床上,林琛洗完出来后找出一床稍微大点的双人被丢在祁硕身上。   “换个大的,不然冷。”   祁硕从床的中间挪到边缘,留出林琛睡觉的位置。   回家第一夜,躺在柔软的床垫上祁硕很快来了困意但他不想睡,林琛不困脑袋里乱想着很多。   久别重逢,按着以前早已经脱了裤子在床上滚了。   但现在还得去顾虑祁硕的肋骨。   约等于身边放了一盘香喷喷的红烧肉,能看不能吃。   林琛翻身抱住祁硕,鼻子在他的颈窝里闻了闻,“你身上味道变了。”   祁硕知道他问的什么,“好久没吃柠檬了。”   林琛用手指戳了戳祁硕的脸颊,“还想吃吗?”   祁硕摇摇头,“不了,有点酸。现在什么味?”   林琛嘿嘿一笑,“一股狗味。”他说完就凑上前亲了亲祁硕的嘴唇。   唇瓣的相互摩挲下温柔的鼻息交融在一起,棉花被下祁硕胳膊动了动搂住林琛,就像舔.舐一颗糖果般认真地回应着他。   太久没有这样完全地交换一个深吻,真想就这样不管不顾地亲下去。   但现在不行。   吻到他们都有点缺氧时林琛用最后的理智推开祁硕,“好了好了,别亲了,再亲控制不住。睡觉吧。”   他抽身离开的背影很是决绝,祁硕没反应过来林琛就已经背对着自己了。   “嗷。”他抿了抿嘴角来回味余温。   林琛背对着祁硕窝在他的怀里睡着,没安分多久他又将头偏过,“那什么,我有个问题。”   “什么?”   林琛问得真诚又委婉,“你是真的,是有点早那个什么泄吗?我以前就听说过一些药有副作用。我意思是,有病趁现在还早,都可以治。”   祁硕脸上原本期待的表情很快凝固并透出满满的无语,“那天是意外。”   林琛拽着被子压在胳膊下,微蹙眉头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一分半,是挺意外。”   祁硕实在解释不出什么,只揪起半截被子转过身,表示不想理他。   林琛不死心撑着床压在祁硕身上,语气轻佻地凑在他的耳边问:“那我不在的时候,你会想着我自己撸吗?”   祁硕缩在被窝里没有转身,“没有。”   林琛晃了晃祁硕肩膀,“我不信,你说实话。”   “真没有。”   “不信,咱俩都这关系了,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你说实话又不会掉肉。”林琛故意激将着祁硕,“你就告诉我,我又不告诉别人。”   祁硕也是招架不住他的软磨硬泡,很小声地说出:“就一回。”   林琛一听这话顿时眉飞色舞,他翻过祁硕的身体躺在他正面的怀里,“哪一回,细说细说。”   祁硕看着面前突然多出来的人用枕巾盖住林琛的脸,“不说,睡觉。”   “没有你这种把人胃口吊起来又不给饭的,快点的,说吧,别不好意思。”林琛今晚听不到答案誓不罢休,黏着祁硕一个劲地问。   祁硕看着林琛的一脸好奇挑了挑眉,“你真想听?”   林琛赶忙点头,“嗯嗯。”   祁硕说:“但看完你不许生气。”   “这生什么气,快说快说。”   祁硕指了指一旁的书桌,“去拿我电脑,包里还有一个内存卡。”   林琛秒懂,瞬间笑得合不拢嘴,“我靠,你还存了小电影啊!”他兴致冲冲地跑下床又抱着电脑蹦回祁硕身边。   祁硕坐直身子在卡槽里插好内存卡,扫描完成后他打开了里面一个以林琛名字命名的文件夹。   林琛凑到屏幕前问:“这是什么?”   “你。”   林琛滑动屏幕细细地往下翻。   十五个G的文件夹里存满了他,一些照片的久远到他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拍的,甚至还有单独截出来他的初中毕业照。   “你哪儿找的这个?”林琛问。   “你们初中学校在公众号上发过一些班级的合照,我恰好翻到了。”祁硕不太诚实的说。   其实这里面的每一张图都是他刻意搜集起来的。   “那这个呢?”林琛指着一张打乒乓球的照片问。   林琛是转专业比祁硕上学早一年,祁硕甚至有他之前参加活动的照片,那时候的祁硕都没高考。   祁硕心虚地抠着手指解释说:“我是新媒体的,活动图有存档。”   林琛滑动触摸板继续往下翻,从他吃饭时的照片到一些走路的背影,祁硕的卡里存的是满满当当。   翻完照片林琛又顺手点开角落里的一个视频,祁硕察觉到不对立马要去抢电脑却还是晚了一步,林琛已经按下了播放。   摄像头很稳定,放在桌子上录着沙发。   “别看了!就这样吧。”祁硕说完抱走电脑就要关机。   林琛推开他的手抢走,“等会,这不我家吗?”   没一会看见俩格外熟悉的裸体出来后林琛这才皱紧了眉。   电脑是静音,空气瞬间和加了凝固剂一样冷静下来,静的落下一根针都能听见。   祁硕抓着被子简直无地自容。   林琛很是复杂地看他一眼,一字一顿很曲折地说出:“你,还,有,这,种,癖,好?”   还是个问句。   “不是,我……”祁硕张口就要解释。   林琛没听他讲按下快进条,没多久他们缠在一起的画面摆在了眼前,林琛看着屏幕五官就像吃了柠檬般拧成一团。   祁硕瞧着林琛不太好的表情深知自己完蛋了,视频的内容他都不敢看。   林琛简单地拉完进度条往后坐了坐审视起祁硕,挤出一个很勉强的微笑说:“你解释吧,我听着。”   见林琛给了自己机会祁硕立即慌乱地说了起来,“我就是想多记录一下你,我以前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很怕你突然没了。”   “所以你就录我的片?”一个简单的反问就让祁硕再次陷入了沉默。   “我……对不起,我错了。”   林琛盘腿抱起电脑接着往下翻,再随手点开一个就发现是他那天健完身和祁硕一块打视频的视频,“这你也留了?”   祁硕躲在一旁点点头,“嗯。”   林琛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由衷地感叹一声:“哎我去,你太变态了我靠。”   事已至此祁硕也不作反抗了,“你骂我吧。但这些东西我都是存在卡里的,我肯定没让别人看过。”   “这我知道,但你让我缓缓。我靠,咱俩这处这么久以前我怎么没发现呢。”   林琛倒不怕祁硕把这东西给旁人看,这对祁硕他还是信任的,但也不耽误他的震惊。   祁硕小声底气不足地补了句,“也许我有点变态吧。”   “你不是有点你就是。”林琛没有否认他,“你还有对我别的想法吗?都说说,让我开开眼。”   祁硕今晚有点不正常,林琛给个架子他也就往上爬,看着林琛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一股脑说了实话,“你来的那天,我有想过把你绑在我身边喂点药吃得了。”   林琛一下子没绷住乐了出来,“然后呢?”   祁硕说:“但我肯定不会,我知道你会生气。”   是知道他会生气所以不敢,但祁硕是挺敢想的。   处一年多了,林琛以前还真没发现祁硕是这挂的,仿佛开辟了新大陆。   “想上我多久了?”林琛斜躺在床上用手指在祁硕后背画着圈。   祁硕说:“那天真是个意外。”   “还想试试吗?诚实一点。”林琛的话音里带着十足的玩味。   祁硕诚实地点点头,他耳根子都快焦了,“有点。”最起码不能承认他只有一分半。   “等你肋骨好了的。”   林琛看着祁硕痴痴地笑了起来,祁硕被他戏谑的眼神盯得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最后实在受不了他直接揪掉内存卡下床,不等林琛反应就直接拿起剪刀将卡捡碎。   “哎你干什么!”林琛惊讶地喊了声。   祁硕牵起嘴角反思道:“我不会让你担心的。我会改的。”   林琛人都懵了,“不是,我还没有欣赏你就剪了!录的我身材多好!”   “啊?”   林琛爬在床上抢过祁硕手里的碎片,“没有备份吗?”   祁硕摇摇头,“没有。”   “你这人怎么一根筋,你等我看完的你再剪!服了!”林琛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如此大制作的小电影还没欣赏就没了,林琛气得蹬了一脚站在床边的祁硕。   “没了。”祁硕看着碎片又重复了一边。   “拉倒吧,睡觉。”林琛抖开被子闷着气躺回被窝。   “嗷。”祁硕不明白他的反应,放下内存卡小心翼翼地躺在他的身边。   这事林琛越想越觉得好笑,过了一会他又翻过身,祁硕俩眼珠子瞪大直勾勾地瞅着他,林琛有话直说道:“不是你真,你真有点变态。喂点药吃,啥好人能这么想。”   祁硕说:“我不会的,真那样你得打死我。”   林琛咧嘴在床上笑成一团,“哈哈哈哈哈……我也估计。到时候一个傻子一个残废,也挺合适。”   祁硕手伸进林琛那边勾了勾他的手指,“还能抱着你吗?”   林琛往前一挪特中气十足地喊了声:“抱!我没长刺!”   祁硕手上抱紧林琛贴了上去,安静了好一会他说:“我这人以前胆儿小,总是患得患失。后来脑子也不好,我真怕有天吃药吃傻了忘了一些事,所以全就录了。”   毕竟他以前从没想过有天还能和今晚一样,和林琛一起面对面在这个房子里吃饭的时候。   包括现在躺在一起紧紧抱着,这在过去他是想都不敢想的。   “那以后呢?”林琛问。   “我相信你不会走的。”祁硕说得很是笃定。   预备式的怀念不值得留恋。   剪了内存卡也算是剪了他留给自己的后路,也许一切都可以从头开始。   祁硕声音低低地说:“我想过很多次我死了会怎样,就是从来没想过现在。之前总想活完这辈子我就够了,下辈子我都不想投胎,喘气的都累。”   “不用想,以后都会是。并且投不投胎不是你说了算的,这是死神说了算的。”林琛一本正经地说。   房间里重新变得安静,过了好一会林琛稍微认真地补充着说:“但我想当死神。”   祁硕轻轻吻了吻林琛嘴角,“那我提前贿赂你。”   林琛分开祁硕摇摇头,一脸认真地说:“不接受你的贿赂,因为你下辈子还要遇见我。”   黑暗中的林琛听见了祁硕低低的笑声,他眼尾的弧度也微微弯起,“慢慢来,录就录了,我不怪你。”   “也不会嫌弃我吗?”   “嫌弃什么?嫌弃你一分半啊?”   “一边去。”   “不嫌弃,喜欢你呢。”林琛凑上前紧紧抱住祁硕。   “……所以你真的没有备份吗?”   “真没有。”   “啧,可惜了。” 第123章 PTSD   大雪纷纷扬扬地飘在窗外,房间内暖和到手心也是干燥的,闻着彼此熟悉的气息,没多久几阵平稳的呼吸声在四周回响起来。   下辈子还要遇见。   所以这辈子好好活着,弃暗投明重新来过吧。   哪怕是冬天这里天亮的依旧很早,早晨六点多太阳就已经从东边升起。   一早上林琛还要去遛狗,自打养了芝麻糊他是风雨无阻的早起。   祁硕能轻微感觉到林琛下床的动静,不一会一个毛茸茸的狗头杵在了他的面前,林琛瞧见赶忙拽着绳子牵走,压着嗓子说:“睡觉呢睡觉呢,我带你出去。”   一小点动静祁硕就醒了,他听着林琛咔哒一声锁上大门。   天一亮再加上芝麻糊的两声哼唧祁硕也醒了,打开手机一看也才六点半。   客厅的加湿器呼噜呼噜响着,祁硕下床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芝麻糊拽着林琛在雪地里奔跑。   他打开了窗户透着气,一股清甜的黄瓜味顺着冷风吹进屋里。   林琛很快就遛狗回来,芝麻糊虽带点雪橇犬的基因但对雪没多少兴奋,一到冬天它更喜欢和熊一样趴在窝里冬眠。   林琛搓了搓冻红的手指,听见厨房的动静问:“刚吵醒你了吗?”   “没,就是想起了。”祁硕站在厨房里应他。   祁硕想烧点豆浆喝,在抬起胳膊取放在橱柜里的豆子时忘了肋骨的事,刚拿下袋子肋骨一疼,他手滑不小心将里面豆子全都撒在了地上。   圆溜溜的黄豆滚了一地,林琛听见声音立马赶进来,“怎么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收拾好。”也许下意识的道歉是祁硕的本能,他僵硬地蹲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捡起豆子。   “你别动!别动我来!”林琛将祁硕从地上掺起,拿了个笤帚直接扫了起来。   又添乱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这种事林琛压根就没放在心上,“洒就洒了,小事你不用道歉,大事道歉了也用不着。一会洗洗照样能吃,你要做什么?”   祁硕说:“豆浆。”   林琛将扫好的黄豆全部倒在盆里,“别整了,榨汁机送人了。”   “啊?”   提起这个林琛就想哕,他悻悻地说:“因为有个黄鼠狼糟蹋了我的榨汁机,一会点俩外卖得了。”   祁硕点点头,“也行。”   “我看了你课表,你明天下午没课,我请假跟你去找医生。”林琛跟着祁硕一块走回客厅,在冰箱里找出一盒牛奶递给他,“我之前不是给一个小孩补课吗,其实我很久没给他上课了,但他爸爸就是干这个的,他自己有诊所,不会让你住院。我们去看看,听说他很专业。”   祁硕抱着芝麻糊点点头,“嗯。我会配合的。”   大雪路滑骑不了自行车,简单吃过早饭后害怕迟到他们打车去了学校。   祁硕早上下课后先去导员旁边销了假,影像的导员比临床的好很多,只要人能活着他不怎么管闲事,对祁硕请了这么多天的假也没这么过问,只让他好好学习把前面的课程找时间补回去。   但补课没那么好补,生理生化必有一挂这是句医学生的名言。   一想到下两周的期中考试祁硕就头疼,他这学期基本没上课,生化已经讲到脂代谢他却一个字也听不懂,更别提和天书一样的生理了。   林琛在课上把整理的笔记和找到网课全部发给了祁硕,中午他们都没回家,林琛直接带着祁硕去了自习室里学习。   学习与生活,所有东西他都需要重新开始。   第二天下课后祁硕等林琛从教室出来,简单在校门口吃过麻辣烫后,两人一块去了老莫介绍的心理诊所。   对于看病祁硕心里特别没底,一对一的问答在精神病院也有过,每一次的紧张度堪比面试提问。   林琛也看出了祁硕的不安,摩挲着他的手背示意让他放松,“别慌,就当试试。”   “嗯。”   跟着导航进了诊所推门而入,林琛第一感觉就是高档,和洗浴中心一样的高档。   这里的负责人叫梁启,林琛来时提前打过招呼了。   刚进门就有一白衣大夫从里面房间走出来,林琛拿着名片对了对脸,“您好,梁大夫是吗?”   梁启笑着拍了下林琛的肩,“林琛吗?”   林琛点了两下头。   梁启笑了笑,“你都长这么大了,你小时候生日宴我还去过一次。你对我还有印象吗?”   虽然早忘了这人是谁,林琛还是赶忙握住他的手附和:“梁叔啊,我对您有印象。哎呦,都这么多年没见了,我可记着您呢。”林琛努力把话题往正道上带,“那什么叔,所以这回是真麻烦了您了哈!”   “小事。对了,这位就是祁硕是吧?”梁启的目光转移到祁硕身上,一高高瘦瘦的青年,看气质就是有点病在的。   “梁大夫好。”祁硕开口主动打招呼。   “他是你朋友还是?”   林琛毫不犹豫说出口:“男朋友。”   梁启干心理这行也是见多识广,听完并没有什么太大惊讶,“了解。”   “那咱就开始吧,你跟我来里面诊室。”梁启对祁硕说着。   祁硕点点头,“嗯。”   “小琛,那边有咖啡,自己接啊。”   “好!谢谢叔。”   里屋的诊室很简单,白净的房间内摆着一张办公桌一把椅子,梁启给祁硕先倒了杯热水。   祁硕接过略有点烫手的杯,“谢谢。”   梁启随口问着:“你们认识多久了?”   “一年多了。”   “那有点日子了。你在我这里别紧张,我虽然是医生但这里不是医院,你放松点。我都能感觉到你的紧张了。”   祁硕小口抿了下热水,“嗯。”   “之前去医院看过吗?”   “住过一段日子。”   ……   每一次医生的约谈祁硕都要重新去面对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对他而言也是一场磨人的心理三维重建。   不过不同过往精神病院走流程一样的问答,梁启人很随和,每一个创伤性的问题都是在不经意里进行的。他给了祁硕一个缓冲期,像和朋友聊天一般进行着他们的问诊。   林琛坐在大厅里喝着咖啡,他刚刚应该跟进去的,脑子没转过来给忘了问能不能家属陪同。   坐在外面他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况,手边的咖啡都喝了三杯,他们聊一个来点了都没结束。   前台上放着一个大鱼缸,林琛数着几条胖金鱼转圈眼睛都看花了。   结束检查后梁启看着电脑前的报告单,“问题不大,能好。我是医生我从不骗人,真的。”   祁硕问:“得吃药吗?”   梁启扶了下眼镜,“那指定的,生病了你不吃药怎么好。”   “对了医生,这是我现在的药。”祁硕说完就从背的书包里拿出他的药盒。   “你管我叫叔就行。”梁启接过看了一眼,“这些你继续吃吧,文拉法辛和舍曲林二选一,药有点多。以后的一切放轻松,都不重要,我们这人生就像开火车一路向着终点走,就算中间遇到意外也没有回头的时候,但要是累了可以中途下车你歇一歇。都会好的。”   祁硕握着热水杯点点头。   终于在天快黑前梁启打开了房门,祁硕简单和他交谈几句去了卫生间。林琛看他的状态还行,着急地拉住梁启问起祁硕的情况,“叔,他这……”   梁启给林琛拿了袋小饼干,“是抑郁和焦虑,PTSD。”   林琛摆手没接,“创伤应激?”   “你竟然知道点?嗯。并且第一次创伤就没有得到好的改善,他之前用过自残去应对自己的情绪。他状态挺差,有点硬撑的感觉。”   这些林琛都知道,但他现在就只想知道能不能治好。   梁启看出了他的着急,“不用担心能治好,以后吃药再加半个月来我这里做一次治疗。”   林琛先松了口气后又提起,“吃药啊?”   “你们为什么都会吃药这么抗拒,就算是感冒也得吃点消炎的啊。”   “那得吃多久?”   “最少也得小一年吧,有些人吃五六年,这种情况也得看自身。其实很多人对药都有抗拒我能理解,而吃药又只是去控制症状,到最后心里的一些创伤,还得他自己去接纳。”   一年,三百来天,这么久。   但林琛还是坚定地点头,“行,麻烦您了!”   梁启说:“你们这关系可以多关心关心他,我看他挺信任你,这种情况下能产生信任也挺不容易。”   “嗯嗯。”   祁硕从卫生间出来后看见了蹲门口抽着烟的林琛,他推开玻璃门走出来站在旁边。   林琛头顶上落着几瓣雪花,祁硕伸手替他全部拍干净,“少抽点。一大早你抽半盒了。”   “习惯了。”   祁硕问:“大夫给你说什么了?”   林琛站起身抖了抖腿,“说你问题不大,肯定能治好!就是吃药得……得半年!”   “不用哄我,最少也得一年。”祁硕哈出几口白气微微扬起唇线,“早想到了的,能接受。”   一年而已,算不了什么。   病不是一两天得的,治疗也得慢慢来,如果一年能治好,他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梁启用他的能力和态度让祁硕以患者的角度对他产生了信任,当然还有来自于林琛的信任,这些信任给了他一个方向,可以继续往前走的方向。   也许真会好的。   就当现在是下站歇一歇。   祁硕能这样想真是最好不过,林琛掐了烟头抓住他的手笑了两声,“那就行!回家!” 第124章 换个面貌   路上有冰林琛打着出溜滑往前走,过完马路在看到岔路口旁的糖葫芦小摊后,他上前挑了两串青提的。   买完后他递给祁硕一个,“这会干嘛去?”   祁硕垫着一张纸拿走咬了一口,“好甜。一会想回个宿舍,之前的课本还在那边放着。”   青提本来就甜,并且现做的没有冻脆,咬一口和嚼蜜一样齁得慌。   林琛爱吃甜食也被腻得吃了一口接着装回袋里,“放凉了再吃吧,太腻了。”林琛说完拿起手机屏幕照着脸撩了几下头发上的雪,“我想给头发染回去,再剪一剪,大冬天的整个灰毛太苍老了。”   祁硕看见替他带好衣服后的帽子,“也行。那走吧。”   林琛带祁硕打车去了那家他常去的理发店,进屋前他先把两串糖葫芦放在门外窗台上冻着。   “来了。”大雪天店里没人,理发的哥从沙发上坐起走到门口,“给谁剪?”   林琛低头找手机里存好的样图,在翻过一张很久之前就收藏的红寸后他突然来了点想法,他转头看了眼祁硕又问理发师:“他这种染个红的适合吗?”   理发师打量了一番祁硕,“我觉得可以,他的脸型挺适合红寸的。”   祁硕一脸懵,“不是你剪头吗?”   “但你也可以试试。”林琛眨了几下眼睛说,“樱木花道那种,很帅的。”   祁硕脸上有点犹豫,林琛将图片放大和他做了个对比,“其实之前你刚剪寸头的时候我就觉得合适,怎么样?想不想染?”   祁硕还没染过头发,他随便看了几眼图片,“你喜欢?我都行。”   “你别你都行,你要是想染可以试试,换个面貌,不想染我就给我自己整。”   换个面貌,他也觉得自己有点像个死人。   祁硕歪着脑袋停顿了两秒,“我,行吧。”   “那就这种暗红色,别太艳。”林琛给那哥看了眼照片,他们简单对着祁硕的脑袋做起了规划,三言两语后祁硕就被带到了椅子前。   林琛坐在祁硕一旁,新来了一个理发师帮他处理。   林琛需求简单,“我的染深棕吧,再前面后面稍微剪短一点。”   他说完又看向祁硕,“放心,会好看的。”   祁硕勉强放下悬着的心坐稳,理发店里的灯光很亮,一面大镜子堵在面前,他很久都没有这样近距离的看过自己的脸了。   垂下的眼角全是黑眼圈,脸色也灰蒙蒙的。   绑在脖子上的塑料布有点痒,祁硕再一次偏头看林琛,“你确定红色的不会很怪异吗?”   他没什么犹豫的说出了后半句,“可我不好看,怕不合适。”   “有什么不好看的,先试试呗,不合适再染成黑的。”   “嗷,也行。”   暗红色的头发不用漂,小哥调好染膏就要给祁硕上头了。   化学膏体略微刺鼻,刚抹上去头皮还有点烧,祁硕用余光看着林琛,见他也已经开始上色了。   他的寸头处理起来快,全部染完后他先听见了林琛的一声大笑,“你好像那个牛舔了的大枣。”   祁硕悬着的心也终究还是死了,他抿着嘴唇略微苦涩地看着林琛。   “会好看的,相信我哈哈哈哈。”林琛笑得停不下来。   祁硕显然不再信林琛的鬼话了。   “洗了就好了。”林琛见此也不再逗他。   祁硕看着一脸坏笑的林琛幽幽地补了句,“梳个中分像汉奸。”   “你滚!”   等了快一个小时祁硕洗了头,再吹干打理完整个人是稍微精神点脸色没那么灰了。   林琛还没结束偏头看着他,“好看。”   祁硕很不习惯镜子里的自己,好不好看的他没感觉到,但就是变了形态他很不习惯。   “好奇怪啊。”   “干枣不习惯了。”   祁硕嫌烦地睨了林琛一眼。   等林琛剪完祁硕付了钱,林琛正常染回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帅,就他顶个红毛变得奇奇怪怪。   林琛摸了摸祁硕的脑袋,“真的好看,你就是不习惯彩色的自己。”   “真的不会奇怪吗?”   “真的。我骗你干嘛,要是真的不好看我就让你染回来了。”林琛这话是真的,如果祁硕真顶一脑袋杀马特,他会比祁硕先疯。   “好吧。”   店里呆了一下午天都黑了,出了店门刚好放在外面的糖葫芦也冻脆了,吃起来像冰棍,祁硕吃一口摸一下头发,他总有一种被人注视的错觉。   “再摸秃顶了。真的好看。”林琛牵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兜里,“明天一觉睡醒就习惯了。”   到了学校林琛陪祁硕一块回宿舍,祁硕来了几天他一直没回来过。   房间里其他三人都在,大雪天都在蒙头睡觉。   李然最先听见祁硕翻柜子的动静,他拉开床帘看了一眼,“哎?你来了?”   “嗯。”祁硕小声点点头。   但陈文轩和何岩已经让李然叫醒。   几个人都挺久不见了,分了手的李然留起了胡子,整个人显得格外沧桑,他主动给祁硕招手,“最近都干嘛去了?老弟,你变样了!”   何岩打了个哈欠也说:“是啊,你之前干嘛去了?”   祁硕一时有点答不上来,林琛替他说着:“他家里有点事,后来一直住我家里。”   “这样啊。”李然很快发现一丝不对劲,“什么?你家里?”   陈文轩鼻腔哼出一声冷笑,“都这样了,还瞒啊?”   林琛咧嘴笑了笑,陈文轩看见翻了个身背对着墙,施施然补充了句:“他俩谈了一年恋爱了。”   “我操?什么?”李然下巴都差点吓脱臼,“他俩?我操别吓我老铁,你俩谈恋爱了。”   何岩也足够震惊,“什么?真的假的!我靠,不能吧?陈文轩你一直知道吗?”   陈文轩耸肩:“我也是后来知道的。”   “那你不是说你分手了吗?怎么就你俩谈一年了,分了怎么还能和好呢?”李然的关注点原来在这里。   陈文轩语重心长地继续补刀:“他们是微分,和你不一样。”   李然彻底石化在床上,他本就破碎的世界观接着碎了一地。   “啊,原来真正的小丑只是我自己。”李然自嘲地笑了声,手动打开了歌单里陈奕迅的《十年》。   祁硕拿了几件衣服和课本,林琛帮他拎着一块跟其他三人告了别。   回到家里祁硕收拾了书和衣服,林琛把玫瑰花放在床头立着又下楼去遛狗。   白天他在梁启那边喝咖啡喝多了,晚上溜完狗再一冻,睡前躺在床上还有点失眠。   祁硕吃完药眼睛一闭就睡了过去,林琛睡不着挠了几下他的手心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明天还有早课,十二点林琛翻来覆去实在难受。听着祁硕沉稳的呼吸声,他伸手扒拉了两下祁硕的肩膀。   祁硕迷迷瞪瞪地坐起来看他,“怎么了?”   林琛不像是开玩笑的冒出来句:“你那安眠药还有吗?想尝尝。”   突然被叫醒的祁硕皱着眉头眯起眼睛和看傻子一样看着林琛,半天说出来一句:“你是不有毛病。”   “我睡不着,下午咖啡喝的太多了。”   “咖啡喝多了你吃什么药?”   林琛其实就是睡不着有点无聊想找个人说说话,“嗷。那吃完什么感觉?真的很困吗?”   祁硕眼皮都抬不起来,还是给林琛解释着:“比感康劲大。”   “那我能试试吗,我明天有早八。”   祁硕被烦得不行,他从床上坐起一脸无语地看着林琛好奇的眼睛,他清楚林琛就是故意折腾人,“你是不饿了?”   “有点吧。”   祁硕接着躺回去,拿起床头柜的手机塞给林琛,“点外卖吧。”   林琛接走笑了笑,趴在祁硕耳边问,“那你吃什么?我想吃烧烤。”   祁硕盖着被子摇摇头,“我不吃,我想睡觉。”   “嗷,那我吃了,你别馋。”林琛亲了亲祁硕的脸就下了床,祁硕蒙上被接着睡了。   等烧烤送到已经凌晨一点多,芝麻糊闻着味醒了过来,林琛涮了涮肉上面的盐一人一狗坐一块撸起了串。   饭饱后的林琛也来了点困劲,他心情大好地拍了拍芝麻糊的脑袋,接着回房躺在祁硕身边。   看着祁硕睡梦中的脸林琛凑上前心满意足地亲了两下,接着盖上被子抱紧他的腰睡了过去。 第125章 巴普洛夫的狗   有点病的是不好养,但看得出来林琛从没把祁硕当成有病的。   祁硕的肋骨在林琛的照顾下恢复挺快,过了一周多他基本不怎么疼,可以动了。   祁硕最近闲下来的时间都在上网课,他落了半学期的课程。虽然现在的注意力依旧不太好集中,但他也在努力跟上。   能学多少是多少,努点力尽量还是别挂科。   今天下午祁硕没课,芝麻糊毛茸茸的狗头贴在他的腿上,他边撸狗边听着网课。   窗外飘起零零碎碎的雪花,房间里热林琛咬着冰棍坐在一边,他刚收到江北昇发来的消息,说周末家里表哥结婚他要回家一趟去吃席。   林琛估计到这少爷又是心情不好回家遛弯,他哼哼笑了两声没有拆穿,只回复着:[好的。]   江北昇:[刚好把你那怨种对象带出来,一块吃个饭。]   刚好这时陈文轩的消息也过来,[我之前把祁硕删了,你能拿他手机偷偷加回来吗?]   林琛偏头瞄了眼在看书的祁硕,[好。]   发完消息林琛站起身走到祁硕身后,“你手机在用吗?”   祁硕直接给他,“不用。”   林琛拿走解释说:“我这个摄像头有点糊,想试试你的。”   “你用就行。”   林琛鬼鬼祟祟拿走祁硕手机,又给陈文轩赶忙发消息,[快,发验证。]   过了几秒祁硕手机多了个验证消息,林琛加好后删了多出来的聊天框,将手机接着放回原位,“用完了。”   “嗯。”   林琛接着吃他冰棍,坐在地上摸了摸芝麻糊,“那什么,北昇要来,一块吃个饭啊?陈文轩也去,见见朋友什么的。”   祁硕侧过头看着林琛,“可以吗?”   “什么不可以?”   祁硕摇摇头,“没事。他在哪上学?”   林琛将剩下的最后一口雪糕喂给了芝麻糊,“他在南方,挺远的。”   “嗷,那还有时间经常过来。”祁硕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悦。   但林琛没听出来,只一心逗着狗,“江大少爷有钱,不在乎这点机票。这哥们活到现在,吃过最多的苦就是冰美式。他吧,嘴贱,但人还行。就他像个黄鼠狼,拿我的榨汁机榨鸡胸肉喝。”   祁硕故作镇定道:“嗷,你对他,还挺了解。”   “是,高中就玩的还行。”林琛这会倒有点听出他的不对劲,他握住芝麻糊的爪子拍了一下祁硕的大腿,“别整这死出,他估计又和对象吵架了,所以回来了。”   祁硕嘴硬地摇头,“我没有。”   “最好没有。”林琛亲了亲芝麻糊的脸。   江北昇说明天到,为了统一口味林琛订了家铁锅炖的店。   “那明天天气冷,我想穿你那件蓝色的卫衣和白裤子。”祁硕写东西的笔突然停下看林琛。   林琛点头,“穿呗。你明早什么课?”   祁硕打开课表看了眼,“第二节免疫,第四节生化。”   林琛说:“行,我明早就一节,我下课先去图书馆,到点了我还是在门口等你。”   祁硕点头,“嗯。”   林琛简单规划了下时间,“刚好下午第一节去给你拍个片子,然后你上完课我们去吃饭。”   “好。”   林琛摸了摸祁硕肋骨的地方,“你真不疼了?”   祁硕为了证明自己还转了两圈,“不疼了。”   “好。这学哪了?”   “三羧酸循环。”   “有不明白的问我,我去看看冰箱还有菜吗。”   “嗯。”   晚饭林琛林琛随便做了一份番茄炒蛋和小炒牛肉,煤气灶熄了火后他从厨房出来点了根烟,对着房间喊着:“吃饭了。”   祁硕闻声出门倒了两杯热水,看见林琛又在抽烟他顺口说着:“你少抽点吧。”   这些日子养伤的同时祁硕注意到了林琛的烟瘾,以前刚在一起时两天一盒,现在一天快两盒,口上说着控制也没见他真正听话。   这原因还都是因为他。   林琛没理祁硕只是烟叼在嘴边盛了两碗饭,趁着林琛熄了烟去厨房拿筷子的功夫,祁硕偷摸拿走了他的烟盒。   饭后祁硕照常坐在客厅吃橘子,吃完水果他才去洗碗。林琛满地转着到处找烟,“我烟呢?”   祁硕一脸淡定往嘴里放了一块橘子瓣,“没见着啊。”   “飞了不成。我记得我放这儿的。”   林琛满桌子找都没找到,都开始抖搂沙发垫子,祁硕的手盖在裤兜上起身方便林琛查看。   林琛翻完垫子叉腰站在原地,“奇怪,真飞了?”   祁硕擦了手上的橘子油进了厨房,“去洗碗了。”   林琛看着祁硕格外挺拔的背影不禁有点怀疑。   祁硕的手刚淋上水,林琛进了厨房一只手臂怀抱上他的腰,另一只手碰到裤兜时摸到了方形的盒子。   声东击西。   “拿来吧你。”   从他刚刚环上他的腰祁硕就猜到了他的动作,祁硕顺势抓住他的胳膊朝后一掰固定在后背,“你今天已经抽了一盒了。”   “你哪学的这套!”林琛瞪着他,踩了一下他的脚,“给不给!”   祁硕态度很坚定,“不给。”   林琛见此转变态度亲了亲他的脸,“乖,给我。”   祁硕别开脸,“这么抽下去不行。”   美男计都不好使,“不给你今晚睡沙发。”   祁硕噎了口气,犹豫了一会把烟盒给了林琛,“给你。”   不能睡沙发,对肋骨不好。   林琛刚点上,祁硕端着热水和药片过来在他面前咽下。   他按了按两侧太阳穴咳了两声,“一直没敢跟你说。这烟味熏得我有点头疼。梁大夫说过让我戒烟戒酒,我主要是觉着二手烟……没事,你抽吧,我出去就好了。”他边说边站在阳台上,打开窗户吹着风。   外面零下十几度,冷风从窗外吹进来林琛打了个寒战。   “我……”操。   小风吹得他心里都凉了半截。   简简单单几句话打了他一个猝不及防,措手不及。   “真的疼!”祁硕虚虚地说了一句,“神经都开始跳了。”   林琛揉掉烟摸了摸祁硕的太阳穴,“宝宝,我不抽它也跳。”   祁硕委屈巴巴地垂下头,只闷出一声:“嗷。”   跟犯了错的小孩一样,这样一来倒整得林琛不是人了。   林琛真看不下去他这样,“戒!我戒!”   祁硕好像就是在等他这句,立马抬头看着他笑笑,奖励性地吻了吻林琛的嘴唇,这个吻还带着甜甜的橘子味,“好。”   林琛都没尝过来这橘子到底是个怎么味,祁硕抽身立马去客厅柜子里收了林琛所有的存货。   林琛后知后觉,看着祁硕匆忙装烟的背影,“你故意的吧!”   祁硕回过头愣愣地看着他,眼中充满单纯,“没有啊,你不说你戒烟吗?”   林琛一噎,梗着脖子,自言自语里都带着对自己刚刚嘴欠的恨意,“行。我说的。我戒。”   林琛突然感觉自己拿他没招了,他有些无奈地吹起额头上垂下来的一绺毛。   “戒烟争做三好青年!”这是他给自己的安慰。   祁硕收了烟后接着去厨房洗碗,林琛站厨房里吃着橘子,刚刚没尝到的橘子味他现在要吃个够。   第二天课后他们先去医院坐了个胸片,祁硕肋骨是好了不少。   医生看着片子嘱咐说:“问题不大,但近期也别剧烈运动,再有养个半个月差不多能康复。”   林琛从医院出来感觉天都蓝了不少,心里放了这么多天的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从附属医院出来祁硕照常回教室上课,林琛在图书馆自习到一半江北昇给他打电话说自己已经到了。   林琛便收拾了书包出去接人,江北昇还是站在原先的花园中间。   林琛朝他喊了一声:“江北昇!”   江北昇身边还站着陈文轩,他们俩一块走上前。   “刚好都在了。”   江北昇裹了裹围巾,“真冷啊,走吧,吃饭去。”   林琛看了眼手机时间,“祁硕还没下课呢。”   江北昇来时衣服带少了,他冷得跺了跺脚,“忘了,还有你那怨种对象呢。”   “怎么说话呢。”   “那换个地方等吧,荒郊野地的我等他得冻死。”江北昇哈出几口白气搓了搓手。   “那去他们教室下面等。”林琛带着江北昇和陈文轩去了药学楼的大厅。   去的路上江北昇手揣在兜里用胳膊肘戳了戳陈文轩,“所以林琛真大老远找过去了?”   陈文轩点点下巴,“真的,当时火急火燎的就跑了。”   “啧。”江北昇看着林琛的眼神里多了一份嫌弃。   “一会见了祁硕别作妖。”林琛提前嘱咐着江北昇。   江北昇一拍胸脯给他打包票,“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该说的不该说的,我明白。”   陈文轩暗暗吐槽,“真不放心。”   林琛提前给祁硕发消息说他们已经到了,下课铃响后祁硕特意露着件卫衣拎着羽绒服从二楼下来。   林琛看见他下楼先过去接人,江北昇看着他的背影给陈文轩悻悻地说:“巴普洛夫的狗,就这么听话。”   陈文轩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祁硕将羽绒服递给林琛,“下午有点疼,麻烦你帮穿我一下。”   “之前不是说好点了吗?”林琛顺手接走就帮祁硕套好,“你下回在里面穿,外面冷。”   祁硕说:“教室闷的慌,想出来吹吹风。”   “容易感冒,自己注点意。”   祁硕笑着点点头。   江北昇在一旁看得是唏嘘不已,“长的像个红绿灯,林琛像个保洁。”   他说完这话林琛就已经和祁硕走过来了,陈文轩想笑又强行憋了回去。   林琛带着祁硕来到江北昇面前,“介绍一下,祁硕。江北昇,你们俩应该见过。”   江北昇礼貌伸出手,“前夫哥又转正了,见过。你好你好。”   “你说什么呢!”林琛瞪了他一眼。   祁硕看见了没接只淡淡一笑,“没事。你好。”   还没上车林琛就已经闻见了空气中的火药味。   四个人刚好一辆出租车,为了避免江北昇再挑事,林琛让他坐在副驾驶,自己则是坐在祁硕和陈文轩的中间。   但坐得远也不耽误江北昇嘴欠,等红绿灯的时候他对林琛来了句,“肺好点了吗?”   林琛伸腿蹬了江北昇一脚,祁硕有点没明白,“什么肺?”   江北昇意味深长的摇摇头,“没事。”   祁硕虽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图,但心里也知道准没憋好屁。   江北昇的阴阳怪气让他很不喜欢,也许在男人里江北昇是长得很好看,但自以为是的装逼劲儿让他看着特不爽。   但因为是林琛朋友祁硕也不好说什么,只顺势牵住林琛的手,在他耳边轻轻问:“他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什么?”突然这样一问林琛有点想笑,但还是实话实说,“有点吧。他不是不喜欢你,他只是有点,膈应你。你就当他抽风,不用理他。”   祁硕淡淡地应了声,“嗷。”   到了店里服务员带他们进了一个小包厢,江北昇看着菜单提前问:“都能喝吧?”   林琛说:“祁硕不喝,最近感冒在吃着药。”   江北昇耸了耸肩膀,“啧,那好吧。”   因为林琛提前预定了,坐下没多久服务员就端着一个铁锅摆在正中间的炉子上。开了暖风房间里很热,林琛接过祁硕的羽绒服和自己的外套一块挂在衣架上。   江北昇气定神闲地喝了口热水对着祁硕笑笑,“你目前还真是林琛谈的最久的一个。”   陈文轩的啤酒刚放进嘴里就立马喷了出来,林琛挂好衣服转身把你是不有病这句话都写在脑门了。   他对着江北昇皮笑肉不笑道:“你不是说今天嗓子不舒服吗?少说话。”   江北昇特欠地乐了两下,“喝完热水又不疼了。”   陈文轩看热闹不嫌事大全程不吱声,林琛都有些后悔给他们两个人整在一块了。   “你这衣服是林琛的啊?”江北昇接着问,他注意到了祁硕身上的蓝卫衣,还是上次林琛在西餐厅穿的。   祁硕低头看了眼衣服点了点头,“是,我们住在一起。”   林琛这才发现祁硕的衣服,他也不傻,敢情昨天特意找他要衣服穿是为了这个。   作者有话说:   等《归零》里琛哥会把这句话全部还给北昇哈哈哈 第126章 哥哥,教教我   饭桌上的人心思各异,林琛实在听不下去他们俩的对话,起身喊了一声外面的服务员,“服务员!麻烦锅里火开大点,有点太饿了。”   服务员进来打开锅盖用铲子搅了搅锅底的排骨,“肉可以吃了,茄子土豆可以再炖一炖。”   “好嘞。”   “都闭嘴,吃饭。”林琛迫不及待地拿了瓶白酒给江北昇的杯子里倒满,“嗓子疼赶紧吃点热的暖一暖。”他说完又咬着后槽牙暗暗补充了句,“再吵吵我把你扔锅里。”   但江北昇丝毫不受林琛的威胁,本来他就是就和对象吵架了心情不爽,在看着祁硕的这股死劲后他更来气了。   都是男人显得他会装。   江北昇先是喝起了闷酒,林琛一个劲给他夹着大骨头让他把嘴堵上。   “这家味道还行。”林琛给陈文轩说。   陈文轩点头附和着,“还行。”   江北昇一开始吃着肉还消停了会,但二两白酒下肚后他发起了酒疯,拎着酒瓶子站在了祁硕后背,“你真不喝?不至于那么次吧?”   “我吃头孢了。”祁硕说。   “那不行,你死了林琛得哭死。”江北昇便将酒杯递给了一旁陈文轩,推心置腹地说,“你不知道,他是真喜欢你。”   “那分手哭的,搁火车站抽过去了,结果找你你人还不在,我们当时看着老惨了。”   祁硕心里的警铃敲响,他看了眼林琛又问江北昇:“什么火车站?”   林琛这下真有点生气了,别的玩笑可以开,但这事他真不想让祁硕知道,冷着脸瞪着江北昇,“你吃饭行吗?”   “陈文轩是不是?”江北昇又问陈文轩。   陈文轩早看出这种情况不太好,低头和对象打起了视频电话,“嗯?”   江北昇接着给祁硕解释,“他当时为了在火车站等你哭成了碱中毒,老严重了。救护车担架抬上去的,在急症室里一顿抢救,都差点死过去。”   林琛一拍桌子,“我他妈啥时候死过去了?你别瞎说。”   江北昇摊开手一脸无辜道,“没死,那也快了。”   之后江北昇缠着祁硕说了一晚上,林琛从未吃一顿饭吃得这么闹心,一开始他还打算拦着,后来见拦不住也就由他们去了。   回家的时候他们各自打车分开,祁硕从上车后就一言不发,只眼神灰蒙蒙地瞧着窗外。   林琛没想到江北昇会给他头顶砸了个大石头,这会他郁闷的要死也说不出什么,只靠着后座将窗户开了个小缝。   吹着冷风林琛试探性地勾了勾祁硕的手指,祁硕没说话只抓着他的手塞在兜里。   开门进屋芝麻糊摇着大尾巴出来闻了闻林琛给它搂来的肉。   换好鞋后林琛将打包的东西倒在狗盆里,他用余光看着祁硕走到身后的影子说:“好撑,但味道还不错。”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祁硕忍了一晚上还是决定问出来。   林琛装傻,“什么?”   祁硕拽起林琛让他看着自己,满是质问地说:“你住院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所有人都知道就我不知道?”   林琛看着芝麻糊吧唧着嘴吃了起来,他抓了抓祁硕的手笑着逗他,“我那怎么跟你说,你都不搭理我。”   是的,这才是事情的开始。   是他主动提的分手,是他先走的,这一切的导火索都是他。   都怪他。   祁硕哑了声,林琛接着解释:“江北昇这人就是这样,他缺根劲脑子不好,他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祁硕微蹙了下眉低头背过脸。   “小毛病和感冒一样,也没什么好说的啊,你别听他吓唬人。”   林琛越说祁硕心里越是被揪得疼,很快两道眼泪斜着从眼眶滑了下来。   他真心后悔。   自私地推走一切后他没想过林琛会怎样,因为他从各方面都低估了林琛。   自己是个卑鄙的小人就以为所有人都和他一样了。   他配不上林琛,配不上他很多。   祁硕吸了吸鼻子,林琛上前一步双手捧起他的脸,“哎呦喂,怎么还哭了?”   祁硕用袖子抹干,泣不成声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林琛着了急,“没事没事,我又不怪你。”   “你因为我……你。”祁硕几次想说都说不出口,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唾弃自己,“林琛我配不上你的好。”   “但我就乐意呗,我也没办法啊。”林琛紧紧抱住祁硕拍了拍他的后背,“别哭了,哭起来不好看。”   祁硕哽咽着问:“现在还难受吗?”   林琛摇头轻松地说:“当然不了。”   祁硕在林琛肩膀前擦了擦眼泪,沉沉地熟了一口气,“我会好好吃药的,我会变成正常人的。”   上一次他这么笃定这么认真还是告白的时候。   林琛松开祁硕注视着祁硕他通红的眼睛说:“你现在就是正常人,在我心里永远都是。”   祁硕哭得停不下来,“对不起。”   “我喊三二一你必须停下来!别哭了!”林琛佯装生气喊了一声,揪了几张纸递给祁硕,“三二一!擦擦。说点别的事。”   祁硕强行憋回去眼泪,擤干净鼻涕问:“什么?”   “你早上说你肋骨不疼了,下午又疼,所以你到底疼不疼。”林琛突然发现祁硕的心眼子变多了,这事他还有点没明白,“你是不是看着江北昇在故意的?”   “没有。”祁硕摇头否认,但两个字说得特小声心虚。   林琛笑得一脸玩味摸了摸他的胸口,“这样啊,那本来我还想着今晚给你个机会试试,既然这样那还是接着养吧,再过半个月的。”   “这会不疼。”林琛话都说到这份,祁硕赶忙为自己找补,“医生说别剧烈运动基本没什么大碍,小幅度运动是可以的。”   林琛气定神闲地摇头,“不行不行,下午都疼了,万一晚上又出事呢?”   祁硕的目光若有若无地飘在林琛身上,停顿了半天说出:“我是装的。”   林琛听此嘴角笑意很深地凑到祁硕面前,“好玩吗?”   祁硕耳根子都觉得烧得慌,“有点吧。”   林琛的手轻轻拍了拍祁硕的肩膀,“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的小心思,还故意穿我衣服给人看。”   祁硕揉干眼睛底下的水,只得给林琛交代实话,声音又低又轻道:“我不喜欢江北昇,但他是你朋友。”   “没事,他也不喜欢你哈哈哈哈……”林琛散漫地笑了笑,“得了,收拾收拾睡觉吧,累一天了。”   祁硕抓住林琛的胳膊,很结巴地问:“那,还做吗?”   林琛语气轻佻地反问:“你可以吗?”   祁硕认真地点点头,“我觉得我可以。”   今晚的乐子太多了,林琛看祁硕这模样笑得肩膀颤,他撩起眼皮看着祁硕说:“好,那要是再一分半……”   祁硕主动打断他,“你不要老是提起那个意外。”   洗完澡后他们手挽着手有些相敬如宾地走进了房间,为避免芝麻糊打扰祁硕还反锁了卧室门。   祁硕找全东西拿在手里,他站在床头一本正经地问林琛:“需要先亲吗?”   往常亲嘴不是难事,但这时候他有点不会了。   “你要真不行就换我。”林琛坐在祁硕腿上挑拨着说。   祁硕动作稍微笨拙地往前凑了凑吻住林琛嘴唇,林琛整个人被他的左手圈在怀里。   祁硕嘴里还振振有词,“我不行,那你教我,不就行了吗?”   林琛鼻息都乱了笑得停不下来,“这事怎么教!”   祁硕手指在林琛手心里画着圈,下垂的眼尾刚刚哭过还有点发红,小声又乞求地说出:“哥哥,教教我。”   有些感觉说不出,林琛就喜欢听他喊这些,祁硕撒点娇管他叫哥哥,他的魂都能直接飘天上去。   “好好好。”   ……   “你就别乱整,你用腰使劲别用腿,人往后坐点。嘶……慢点。”   祁硕很是听话,完全按照林琛说得步骤慢慢来,“好。然后呢?”   “然后你腰上能用点劲,你可以了。”   “怎么可以了?哥哥,我没明白。”   林琛彻底红了脸,拉起被就想盖住脸,“不教了。”   祁硕伸手用胳膊推走被子一角,被名师指点后就是不一样,他反客为主俯下身扣住林琛的后脑勺贴上嘴唇,抱着林琛开始了自学。 第127章 身娇体弱祁茶茶   教会徒弟累死师傅,林琛算是体会到了。   几件衣服皱皱巴巴地堆在床尾,被子一角只堪堪遮住他的后背,他趴在床上打了个哈欠,“我感觉我被你耍了。”   “什么?”   林琛的腿一伸压在旁边的祁硕身上,心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我真感觉我被你耍了。”   祁硕掰住林琛的脚腕塞在被窝里,凑上前贴到他的身边笑得一脸真诚,“没有,哥哥教的超棒。”   这个称呼再听有点羞耻。   林琛拎起一个枕头挡在面前,“闭,闭嘴。”   祁硕掀开一边被子给林琛全部盖严实,接着钻进被窝伸手紧紧抱住林琛的腰,“好的,哥哥。”   房间里的暖气足空气有点干,两个人抱一块有种围着捧大火的温暖感。   不一会林琛伸出脑袋抬起睫毛对着祁硕,半句话说得略微诚恳,“想抽根烟。”   祁硕原本还贴在林琛身边,听完这话自觉地朝后翻了个身,端起床头的水杯和药盒笑意有点深地说:“等我吃完药给你拿。”   林琛就猜到了祁硕会搞这出,便伸手掐了一把祁硕的肚子,祁硕刚进嘴的温水差点喷了出来。   “别逗,吃完药我真给你拿。”祁硕努力憋回去笑。   林琛也是没想到有天的事后烟都能得到管控,他接着翻过身留给祁硕一个背影,“不抽了。烦人。”   祁硕也就等着林琛这句,林琛刚一说完他顺手关了床头灯,接着往前凑凑,“好,那睡觉。”   为了戒烟林琛只能让嘴动,第二天早八上课他吃了一节课的口香糖。   “你这嘴能不能消停点,吧唧一天了我都闲吵。”陈文轩下课嫌弃地说。   林琛翘着二郎腿吹起一个泡泡,“戒烟,嘴闲不住。”   陈文轩冷笑一声不以为然,等过了两天他又看着林琛跟那过冬耗子一样吭哧吭哧开始吃东西。   “咋的哥们?祁硕在家不给你饭吃啊?”陈文轩顺走半包薯片说。   提起这个林琛就难免惆怅,“口香糖嚼得腮帮子疼,吃点东西缓缓。”   “你要不买俩你家狗的磨牙棒呢?”   “滚。”   费劲巴力的戒烟让林琛每天都跟个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不拉几,过了几日后他真有点忍不住了。   他还从未和现在一样坚持这么久。   林琛便想着在学校偷摸抽点估计没事,等下课回家身上的味早没了。   快速的自我安慰结束后,免疫下课休息的半个小时里,林琛立马撒腿跑去学校超市买了盒烟。   在心心念念的小方盒拿到手里后林琛迫不及待地撕开塑料膜,厕所里的打火机咔哒一声刚刚响起,身后就冒出来一个熟悉又幽怨的声音,“我忘带早上的药了。”   “哎我操!”突然飘出来的声音林琛吓得一抖烟都掉在了地上。   祁硕施施然说完后半句,“我记得你包里好像有。”   林琛笑容僵在脸上有些生硬地转过脖子,已经被抓包也没什么好躲的,他自觉地收了烟弯着眉问:“你教室不是在三楼吗?”   “在一楼接水。顺道上个厕所,待会打算去找你的。”祁硕不急不缓地说。   “嗷,真顺道啊。”林琛拉长腔调满脸怀疑。   这时候说祁硕没有跟踪他不信,坚决不信!   “那我走了。”林琛自觉把烟盒塞在祁硕兜里,“别说了我知道你头疼,我去给你取药。”   但祁硕还真不是跟踪,他不过下课接水时看见一特熟悉的背影朝着楼上鬼鬼祟祟地瞥了好几眼,又兴奋地跑出门买了烟拿进了厕所。   这是跟踪吗?当然不是!   这顶多叫守株待兔,并且还是偶然性的!   中午林琛下了课站在楼下等着祁硕放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早上那点破事,路上祁硕一句话都不和他说,搞得林琛一个人在旁边玩雪傻不拉几的还有点心虚。   回到家里他们一块坐在桌前吃着饭,沉默有时不是很好的兆头,果不其然过了一会祁硕突然放下筷子,他注视着林琛很是认真地说:“琛哥,你要是嫌我烦,你就直说。咱俩关系现在也不是很稳定,就这么住着生活习惯什么的是不太方便,我晚上还是回学校住吧。”   “你放心,我现在也不会多想别的,我都理解你的。你一天抽两盒没多大事,就是我的问题闻不了这个,你平时烟瘾大我也就不打扰你了。”祁硕语气平稳,像是长久思虑后才做出这通情达理的决定。   “我——”林琛一口米饭差点进了气管。   祁硕继续心平气和道:“我以前也抽,我都明白。现在是我的问题,你烟瘾大也是因为我,要不是我有病就不会……”   林琛伸手挡在祁硕面前赶忙打断,“我错了,我真错了。你别念叨了行吗?我这不也没抽吗!我真再也不抽了。”   “没有,我不想因为我而委屈你的爱好。”   “得得!抽烟不是我爱好。我知道错了,我一定能戒。”   “其实也不用,本来就也不是多大事……”   林琛筷子敲了下他的碗边,勒令一声,“闭嘴!吃饭!”   祁硕被叫停垂头夹了几粒米放进嘴里,淡淡地补了一句:“闲烦那就不说了。”   好样的。   真好样的。   好一个嫌烦就不说了。   是挺烦。   林琛算是快被这半碗饭噎死了,赶忙改口殷勤地笑笑:“哪能啊?这点破事都是我的问题,我的错!你乖,你别和我计较。”   祁硕脸色没有多变,只随口应了一声:“嗯。”   饭后吃药时祁硕特意将药盒摆在饭桌上,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却晾在了林琛面前,接着又站在林琛旁边一粒粒地掰起了药片。   林琛眼看着他吃这么两片药在自己眼前晃悠了五六分钟。   吃完药祁硕去到阳台拎起花洒开始给柿子根浇水,林琛看着他背着光的身影有种错觉,仿佛自己大老远请来了一唐僧。   日光透过玻璃留下一个圈,隐隐约约林琛还闻到了满屋飘着的碧螺春味。   隔天林琛下课后手机响起,置顶的屏幕消息条显示三藏。   祁三藏这两天不是忘带药就是忘带杯,要么就是忘带笔忘带纸,能用得上的东西他是啥也不带,几乎每个课间都要来一楼找一回林琛。   今天又是忘带杯了,他要喝水。   就是说他不能自己买瓶矿泉水吗!答案是不能。   “这谁啊?”陈文轩不小心瞥见这别扭的备注。   “我家那位。”林琛说完在聊天框打下,[今天没抽烟,水杯自己来取。]   回完消息他语重心长地拍了几下陈文轩的胳膊,“你是不知道,我现在这日子苦啊,都成苦行僧了!”   陈文轩挑眉,“怎么了?”   “上回我偷摸抽了一根烟,叨叨我半个小时,接着又一天没搭理我。跟我说句话那就是阴阳怪气,我就奇了怪了,我是抽烟又不是抽大烟,他何必呢!”林琛越吐槽越来劲,“再说了,他以前也抽啊,现在他戒了还不让我过好日子这凭啥啊!一天跟他妈那修行老道似的,还管得多。”   陈文轩笑了笑顺着林琛,“别忍,揍他!”   林琛有气无力地耸耸肩,“我可不敢,现在身娇体弱的,说都说不得。”   陈文轩乐了一声,“稀罕事。你之前不说不烦吗?   “那是以前,以前他在我面前还是有装的成分。现在他一旦张嘴念叨起来,我靠,压根受不住。”该说不说以前的祁硕什么事都顺着林琛,哪和现在一样抽根烟都得叨叨半天,“主要吧,他也不是骂你。啧,说不上来你还拿他没招。”   “其实我看挺好。那前些天你都赶上烟囱了,戒戒也行。”陈文轩说,“并且以后工作都是无烟医院,你不得憋死过去。”   林琛心里有苦说不出,只接着叹了口气,“你不懂。”   六点林琛还有毛概的课,他简单在食堂吃了晚饭,祁硕下午没课直接自己回了家。   七点多下课天气冻得人直哆嗦,林琛吹着大北风想了一路上他要如何重振夫纲。   是可忍,孰不可忍!   日子还长,他绝对不能助长祁硕这种不良的作风!   等上了八楼插钥匙前林琛已经想好了一切的说辞,推门而入后他先摸了两下芝麻糊,而后挺起胸脯特理直气壮地喊了声:“祁硕!你出来!咱俩商量个事!”   但房间里没人应他,唯一的响动是浴室里哗啦啦的水流声。   林琛不急,便先撸着狗去了客厅。   等祁硕洗完澡穿着他的睡衣出来后,冻了半截道的林琛都等困了,他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接过祁硕手里的毛巾帮他擦着头发上的水,“这么洗这么久?”   “头发掉色,搁里面拖地来着。”   刚从浴室出来的祁硕身上还冒着热气,发梢滴着水珠神色都柔软了许多,林琛没忍住手伸进松松垮垮的睡衣摸了摸他的腰。   祁硕闻了闻林琛脖颈,喃喃一声:“真棒,今天没抽烟。”   被夸奖有种自豪感,林琛弯起的嘴角都快要翘上天,“那是,我说到做到!”   祁硕掀起眼皮问他:“你的题背怎么样了?”   “还行。”   “我血液循环有点不太懂,想让你帮我讲讲。”估计是这个新买的沐浴露是橙子味的,林琛感觉祁硕今天就连声音也带着橙子的甜腻感。   讲题这件事虽然是面对乏味的知识但总是会有一种说不出的暧昧,林琛呲牙答应得很是爽快,“行啊。”   后来的故事就不太好说,夫纲振去血液循环,谁都沉浸在生理的世界无法自拔。   等合上书林琛进门想撒的气早就飘到九霄云外,他按着祁硕的脖颈,捏了捏他脖子后的骨头,“这周末还得去梁启那边。”   林琛手劲大按摩起来很舒服,祁硕闭上眼睛轻哼了一声,“我知道。”   林琛安慰他说:“周五就考了,你别慌。”   祁硕点点头,“嗯,我努力。”   “你上学期四级过了吗?”   “过了,这学期我别的再没报。”   生理学的脑袋涨,林琛按着舒服祁硕便直接将脑袋靠在了他的怀前。   过了一会祁硕略微小声地说:“我不是要管你抽烟,和你之前一样就行,稍微断一断。你那样一天两盒,我心里很过意不去。”   林琛梗着脖子语调明显升高,“我知道!我在努力了!你没发现我可听你话了吗,我说一不二!你是为我好,我高兴还来不及!”   祁硕揉了揉林琛烘人的背,脑袋埋在他的身前猛吸了一口,“嗯,你真好。”   冬天不抽烟的林琛有种烤栗子的香甜味。   周末的街头继续飘着雪花,祁硕掀开治疗室厚重的门帘站在街边。   天气越来越冷,太阳落得也越来越快,下午三点天已经是半片暗蓝色。这是他在这里的第二年,但他依旧不习惯提早三个小时的昼夜更替。   林琛早就买了两斤糖炒栗子和两串糖葫芦在外面等着他,“今天这葡萄冻的可瓷实了。”   “我尝一个。”祁硕顺着林琛吃剩的半串咬下一颗,他频频点头,“好吃,巨峰比青提好吃。”   “喏。栗子,刚出锅的。”袋子里的一些大栗子炸开外壳,还有焦糖的小泡泡粘在外皮。   热气腾腾的栗子抓在手心还是烫的,祁硕拿了几个拨开。   “今天咋样?”林琛问他。   “还行,挺有效果。”祁硕说,“他说我有点迷失自己。”   “有吗?”林琛问。   “有点吧。”   “管他的,有用就行。”林琛咬下最后一颗葡萄将签子扔在垃圾桶里,他直接将手塞在祁硕兜里,“雪挺大,去江边吗?”   “现在?”祁硕拉起衣领的拉链迟疑了一瞬,又答应着,“走。”   因为下雪江边还没有风,整个世界都是一片朦胧的白茫,红绿灯透过层层雪落让面前稍微有点颜色。   林琛刚牵紧祁硕的手又松开,“现在十一月份,今年寒假早,我看考试安排也还有两个月,咱俩在这里过年吧。”他看见一块冰面走上去滑了两下,“等刚放假就出去玩。”   祁硕怕摔乖乖绕过,问:“你想去哪?”   林琛看他,“你不是想去西藏吗?我还记得咱俩第一回去我叔那边,你盯着墙上的纳木措眼珠子都冒光。”   雪太厚让祁硕的发色都不是很明显,“有点远。”   “坐飞机去呗。”林琛拍开他脑袋上的雪语调轻松。   祁硕低下头方便他弄,“你不怕高反啊?”   “要相信我的身体素质。”   “那行,等放假的。”   “哼——呼——得劲。”林琛快走几步溜上前猛吸了一口冷冽的气,江面路面早分不清了,他转头对着祁硕喊,“你知道什么叫雪打灯吗?”   祁硕站在一颗树下摇头,“什么?”   “小的时候过年下大雪,半夜去看外面的路是亮的,和白天差不多。”   “我就听说过小沈阳的歌里唱过。”   祁硕看着林琛站在树下张开双臂,他突然小跑扑上前去。   林琛猛地被撞,他脚下不稳两个人一块栽在了雪地里,“我操你又偷袭!”   祁硕沾着一身雪抱着林琛在地上滚了半圈,趁着林琛不注意抓起一捧雪盖在林琛脸上。   “你去年把那雪垛子整我身上我记着呢!”祁硕说,偷袭完后他赶忙得意地抽身离开。   林琛站稳身子后赶忙捧起一堆雪开始反击,“你这好记性用这来了?你当我病猫啊!”   祁硕完美地躲开他的攻击,“我说过我拿小本本记着呢!”   “有种别跑!”林琛甩了甩头上的雪追上前去。   祁硕一路朝着江面跑去,也不知道脚下踩的到底是什么,突然扑腾一声踩空,一只脚陷在冰层里整个人朝后摔去。   “没事吧?”林琛眼看着他躺在了地上,往外呼出几口白烟走上前,“让你得瑟,这下摔了吧。”   祁硕摆手示意林琛别靠近,“你别过来!冰层没冻结实,我能起来。”他说完手撑着地站稳拔出雪堆里的腿。   林琛还是走过来伸手接他,两只僵硬到没有知觉的手碰到了一块。   “要是冰薄点你直接洗了个凉水澡。”林琛拍了拍祁硕后背的泥说。   祁硕嘿嘿一笑,“今天有点幸运。”   雪地里蹦跶了两圈都有点累了,林琛张开手,手背已经完全是紫红色,“冻成猪蹄了,麻了。”   “我也是。”   祁硕刚说完脑袋顶上就砸下来一个雪块,他整个人立在原地都被砸懵了。   林琛却止不住乐的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我刚看见了,没提醒你。”   “好好好。”祁硕晃晃脑袋全部抖开,又抱着林琛扑在了厚雪里。   直到林琛兜里的手机响起他们才停了下来。   “喂?”林琛接下电话,“哎,行,一会就来。”   “有事吗?”祁硕在空白的地上画了个心。   林琛站起拍了拍裤子上的雪,“我叔让咱俩过去吃饭。”   “嗷,那走吧。刚好去这边的大润发买点东西过去。”   林琛摇摇头装回手机,“不用,就吃个饭早点过去。”   祁硕拽着林琛把手塞进他兜里,“买点吧,空着手能行吗?”   “真没事,吃个饭而已。去就行了。”   “那好吧。”   下雪天并且没到饭点,灯他们打车到店,里面的顾客寥寥无几。   林琛推门先跺掉鞋底的雪块,“叔,我俩来了。”   祁硕紧随其后。   “来了,咋样?”老莫放下手机抬眼先瞥了一眼祁硕,小半年不见他身上明显多了几分陌生的局促。   祁硕站在门口的沙发前点头笑笑,攥了攥被冻得没多少知觉的拳头,“挺好的,谢谢叔。”   “没事。”   林琛倒了杯热水递给祁硕,老莫对他说:“我找他唠唠事,你去后面帮你哥串串去。”   “好,那你记得加打工费!”林琛喝了两口水就进去了。   老莫瞪了一眼林琛的背影,“我什么时候少过你钱!”   窗外的雪稍微小点了,祁硕端着纸杯轻轻吸了两口,热水的温暖浸透掌心,酥酥麻麻还有点刺疼。   老莫点了根烟,顺道递给祁硕一根,“谢谢叔,但我不抽了。”   老莫了然地点点头,接着问:“老梁怎么样?”   “梁大夫挺好的。”祁硕说。   “那就行。你最近住校还是和林琛一块?”   祁硕说:“今年搬出来了,我俩一块。”   老莫吐了一口烟抖抖烟灰,“记得一年前你来我这里时看着就是一傻小子,现在真感觉成熟不少。”   祁硕略微惭愧地低下头,只听老莫接着说:“林琛那狗脾气我清楚不过了,但他在你身边挺乐呵,挺好。我一直都挺希望他能谈个恋爱,比跟着我这糟老头子强。最起码能快乐快乐。你这孩子一开始我就挺放心,你比他稳重。我不以长辈的身份道德绑架,但我也真心希望你们能好好过。”   祁硕放下热水杯点点头,“以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他,但以后不会了。”   “你这情况林琛当时没说是你我也猜到了,梁启是我曾经的朋友,他肯定能治好你。年轻人的路还长,慢慢走,别着急。”老莫拍了拍祁硕的肩。   “嗯。”祁硕点了下头,他咧嘴笑了一下,“谢谢叔,我一定和他好好过。”   晚饭在店里一家人简单吃了顿饭,在金雨的压迫下万梓旭吹胡子瞪眼浑身不爽地给祁硕道了歉。   祁硕也没多计较什么,笑着将这事翻篇了。   林琛则心情特好的喝着酒,祁硕因为吃药陪着他喝了两瓶大窑。   回家的路上林琛晕晕乎乎地打开车窗问:“我叔跟你说什么了?”   祁硕笑着开玩笑,“他让你少抽点烟,然后让我看着你。”   “这老头。”两人离得近林琛鼻子很灵地闻了闻祁硕,“你是不也抽烟了?”   祁硕摇头,“没有,估计是熏上的味。”   “别让我抓到你吃独食。”林琛威胁说。   “好,那以后咱俩互相监督。”祁硕笑着将林琛揽在怀里。   林琛咧起嘴角点点头,他扭了扭脖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好,“好。以后啤的和白的不能一起喝,上劲快。” 第128章 瞬间抵过沧海桑田   再后来,林琛真和他所说将祁硕养的很好,祁硕的身体在慢慢恢复。   在考完生理生化的期中后,林琛打算带祁硕一块去健身,在去的前一天祁硕拍了最后一张X线片子。   医生表示一切都好。   当天晚上从健身房出来,回家的路上路过一排已经被小孩滑平了的台阶,林琛先是盯着祁硕不怀好意地笑笑,紧接着从包里掏出祁硕的X线片,垫在屁股下面滑起了雪。   林琛一本正经地科普着:“骨科片子垫屁股才是最得劲的。”   祁硕无语地抿嘴,“所以你就用我的啊!”   “咱俩分什么你我。”林琛在坐稳后一下子从顶上飞了出去。   看着林琛上下的遛祁硕也有点想玩了,林琛则故意逗他:“你不能玩,万一再震断了怎么办?”   祁硕也就真听话地站在一旁,没一会林琛看见他情绪不高的样子,主动让开道让祁硕坐在上面,“让你玩,逗逗你嘛。”   “我推你。”林琛刚说完手里还没推,祁硕就没坐稳自己先出溜了出去。   两秒后一个人连滚带爬地下了坡直接扎在了雪地里。   “哈哈哈哈!”林琛没心没肺的笑声在冷空气中回荡,“没事吧?”   “没事!不疼!”因为穿得厚身上没太大感觉,但祁硕的心里却受到了深深的撞击。   七歪八倒地摔下去,真的好丢人!   祁硕心里暗暗发誓,他之后再不可能玩这东西一次。   冬天就是滑来滑去的,林琛走路很喜欢打出溜滑,祁硕总怕摔倒嘱咐他让慢点。   林琛不听接着得瑟。   一个下坡路前林琛做好起势向前滑去,但没控制好角度直接撞飞了走在前面的祁硕。   祁硕本来就小心翼翼地怕摔,他千防万防忘了后背乱飞的林琛。   祁硕黑着脸抓了一捧雪塞在林琛脖子里,林琛大牙晾在外面乐着看他,“哈哈哈哈你也像个窝瓜!”   “我看你像头驴!”   小吵小闹的也都没事,回家的路上林琛多亲了两下就又哄好了。   自打开始健身后,此后的晚间床上运动就换成了谁练腿谁在下面。   林琛也越来越感叹,祁硕是真会装正经人。表面看着一本正经,背地里却闷骚的要死。   有一回滚到床上时,林琛看着祁硕的模样特像一只狗,“想给你栓个狗链。”   突然转念一想之前买项圈买错成了chocker,家里还真有一个。   坠动的的喉结在灯下就像一个摇晃的铃,林琛满意地轻咬了两下。   “咱俩谁像狗。”   “都像。”   嗯,祁硕是个闷骚怪。   自打祁硕来了就挺话少,后来也慢慢的开始和林琛说话。   他经常性的会说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说完又会自我怀疑精神是不是有问题。   林琛会听完他那些奇奇怪怪的所有话,并且全部给予回应。   “这些鸽子从北到南飞来飞去的不累吗?”他们又一次来到了江边,看着火红的夕阳祁硕问。   林琛指着地上的白鸽说,“这不还有不动的吗?”   祁硕说:“我要是鸽子,就一动不动。”   林琛说:“胖死你,会被抓去拔了毛做汤。”   “那还是动一动吧。”   但林琛也会时不时的发起癫来,“手机钢化膜总是黏指纹怎么办?”   祁硕看着他的屏幕问:“换一个吧,你这个是用挺长时间了。”   “不,应该出门买个烤地瓜,甜甜的很好吃。”   祁硕嫌弃又宠溺地笑笑,“有病。”   祁硕买水果喜欢买很贵的,这个林琛也不拦他,他自己的钱他怎么花是他的事,人没有自我感动似的给自己制造所谓的苦难来感动自我,及时行乐挺好的。   再后来祁硕的情绪显露也有点了,他没有之前那么拘谨客气,表面一声不吭心里憋坏的样子特像芝麻糊。   林琛只是下课和江北昇打了会电话,原本陪林琛上选修课的祁硕憋着气在旁边坐了半节课。   原以为他的一声不吭可以得到林琛的重视,但林琛和江北昇还有几个朋友打着游戏压根没工夫理他。   祁硕心里便暗戳戳的使坏,偷偷拔掉了林琛的耳机线。   林琛打游戏的枪声外放,被艺术鉴赏的老师抓到。   林琛赶忙将手机塞给祁硕尴尬地笑笑,站起身来回答问题。   林琛看着他咬口型,“他问什么了?”   祁硕只默默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我没听。”   这节课本来逃课的人多老师就不开心,林琛的手机直接被收走放在讲台。   老师走远后林琛在底下捶了祁硕几拳,“你有病吧拔我耳机线。”   祁硕手欠还想打他大腿,林琛捏住他的手腕,“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被收了手机现在换成了林琛憋气,祁硕讨好性地打开平板上的植物大战僵尸递到林琛面前,看着上面摇晃的窝瓜林琛则是生气推到一边。   下课拿走手机林琛先出了教学楼,天气冷难得他俩没挨着一块走。   林琛憋着气在前面大步向前,祁硕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林琛越想越生气,走了几步道直接回头喊了出来,“你是不有毛病,我哪惹你了?”   “我不就拔了你的耳机线吗,至于吗!”   “至于吗,我耳机线惹你了?你不开心你不会说啊!我一天猜猜猜,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蛆!”   “我没有不开心。”   “那你拔我耳机线脑子有病啊!一天别扭这个别扭那个,你个大别扭。”   其实林琛也脾气急,他总会忽略掉祁硕有病,然后说出一些难听的话。   “是!我有病!没看着我在吃药吗,就你健康!”祁硕也来了气,走上前特意肩膀撞了一下林琛,“别挡大别扭的道!起开!”   “你没完了。我不是那意思。”   “你有完你闭嘴。”   晚上闷着气回家时,学校社团在路口有活动,天气很冷但聚在一起的人挺多。   林琛看着祁硕离自己老远也没去追,举办活动的是他同学,他气定神闲地走上前看起了表演。   冬天的社团活动不多,是随机歌曲演唱,在音箱放到《爱的回归线》时林琛上前拿走话筒。   他拍了两下麦克风,伸长脖子看了眼不远处的背影,“嘿!那个大别扭!”   祁硕听见他的呼唤回过头,等再站到第一排的时候林琛已经开始唱了。   “在爱的回归线,有期待会相见~”   雪后的空气让歌声都变得清冽起来,林琛注视着祁硕,声线里还带着隐隐的笑意,等祁硕站在第一排后他的嘴角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随机歌曲只有半首,林琛唱完后很快出现在祁硕身边,祁硕拿着自己刚刚买好的一只玫瑰塞在林琛怀里,故意抿了抿嘴唇压笑,“原谅你了。”   林琛看了眼上面还带着些小水珠的玫瑰,“是我原谅你了。”   刚和好没多久,走到冰层前林琛接着牵住祁硕的手滑了起来,“放心,我的胯骨轴子,天生平衡。”   雪从头顶往下落,林琛抓着祁硕的手十指相扣和他一块往前滑。   之后的祁硕照样还是讨厌江北昇,不敢明面烦就背地里偷偷烦,林琛在和江北昇打游戏时他总会有意无意飘过来,更甚者他闲的没事开始揪林琛胳膊上的汗毛。   林琛也不管由着他去。   祁硕会生气这是个好事,但林琛也会生气,两人的矛盾也逐渐多了起来。   林琛经常看着芝麻糊瞎咬拖鞋来气,并且芝麻糊只欺负自己不欺负祁硕。每次骂起来一般都是芝麻糊躲去祁硕身边,傻狗咧嘴祁硕会护着它。   林琛直接开始了一骂二。   因为喜欢,所以更容易来气,也更容易哄好。   祁硕忘了晾毛巾,林琛逮着他咬,当林琛忘了晾澡巾时祁硕也记仇地咬他。   “你说咱俩像不像俩傻逼。”   “你大傻逼。”   “你小傻逼。”   “我不小。”   “那你也是大傻逼。”   “滚啊。”   林琛噗嗤一声笑出来,重新跳上祁硕后背。   有一次祁硕忘了晾洗衣机的衣服,两天发霉后林琛才在洗衣机里发现,一点小事又吵了起来。   那天晚上林琛特别生气,本来这事一开始没吵架,但睡觉时祁硕和没事人一样自己先睡了过去,林琛气得睡不着则伸腿一脚踹醒祁硕。   祁硕吃完药从睡梦里惊醒,“你有毛病啊!”   “咱俩谁有毛病。”   这下两人彻底干起来了,祁硕拧着林琛的胳膊转在身后,林琛则不管不顾地冲着他的大腿根来了一脚。   半夜一点钟在城市最安静的时候,他们你踢我打的在床上干了一架。   打完架的林琛睡在床尾,祁硕睡在床头,中间放着被,每人都赌气盖着一个角。   半小时后祁硕饿了,药劲被打架打没了他起床穿好衣服,林琛闭着眼睛竖起耳朵听他要干嘛。   结果一件衣服直愣愣地撇在他头上。   “睡不着别装,吃烧烤去。”祁硕喊了声。   林琛掀起被子蒙住脑袋,“不去。”   祁硕不理他,拿出林琛的全套衣服放在床上。   “我讨厌你。”林琛声音闷闷地说。   祁硕则是被逗笑,掀开被子抓了抓林琛的腰,“又讨厌我了啊。”   林琛憋不住笑抖得厉害,但还是佯装怒意坐起盘腿看着他,“你求我我就去。”   祁硕也顺着林琛,抓着他的胳膊左右晃晃,“哥哥我求求你了,赏个脸陪我去吃烧烤吧。”   林琛搂住祁硕脖子挂在他身上,“再喊两声。   祁硕拍了一巴掌林琛屁股,“别装,吃烧烤了。”   林琛不情不愿地穿上衣服,屁颠屁颠的两人又去吃烧烤了。刚出门时走道他们还隔着半米矜持,不知不觉就跟磁铁一样又黏上了。   好像之后的生活里再也没有什么大事让他们想过分开,柴米油盐难免争吵,可这也不是生活的一部分吗。   他的生活此后就是他们,发生什么那也是他们。   祁硕吃药后的作息很规律,基本林琛醒后就有现成的早饭,一起吃饭,上课,回家。   吵再凶也不会再分开,有时在这个大学里祁硕背着书包和林琛一块出校在小摊等烤冷面时,他回想,好像高中那顿灰蒙蒙的青春在三年后被填了色,一切又补回来了。   他们背着包牵着手一齐回家,林琛会让祁硕吃一口他的烤冷面,祁硕的饼夹面林琛咬了一大口。   生活不紧不慢,一切都在继续。   床头吵架床尾干,但吵归吵干归干,对彼此的爱只增不减。   他终究还是平庸的,所以更得去接受过往的许多事与愿违,然后再去期待新的来日方长。   一点点往前走。   吃药,学习,生活,以前丢掉的一样样捡起来很吃力,但林琛在陪着祁硕走。   那个让他踏实的人、气味、温度,转个头永远都在他旁边。   “在爱的回归线,有期待会相见~”林琛最近一直再看爱情公寓,他咬着一个柿子的雪糕扭着腚奔到祁硕身边,嘴里还开心地哼着歌。   祁硕一只手搂着芝麻糊一只手揽住林琛的后背,“我想吃一口。”   “不给,自己去拿。”   “我懒得动。”   林琛嘴上这么说,手里还是把雪糕递给了祁硕。   甜甜的柿子味从嘴巴化到心里,这很多个瞬间,都抵过沧海桑田。 第129章 珠穆朗玛梦   “醒了?”林琛绕过地上的行李箱,打开柜子时瞧见祁硕在床上翻了个身。   今天他们都回来的早,祁硕从考场出来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的,一声不吭地进屋就连热情的芝麻糊都是随便摸两下然后去房间里睡觉了。   “起来吧,你从回来就一直在睡。”林琛走到床边拍了拍他的背,“一会吃完饭再看看行李。”   被窝里捂得久了祁硕浑身都是热的,感受到林琛有点凉的胳膊他凑上前去抱住林琛的腰。   “怎么了?哪不舒服吗?”   闻着林琛怀里刚换完的洗衣粉味,祁硕沉默了半分钟才施施然说出:“心里慌,我好像考砸了。”   “嗐,我寻思多大事呢。”   平淡的时间一直到了寒假,他们今天早上刚刚考完最后一科生理,按着之前约定好的这个寒假去拉萨,因为赶上特价机票所以明天就得走。   芝麻糊听见声音脑袋贴在床边守着祁硕,林琛掀开被子上床,亲了亲祁硕的额头问:“生理吗?”   祁硕抹掉眼睛旁边的泪花,淡淡地应着:“嗯。”   他手指插进祁硕有些扎手的头发里,之前染的红色现在掉得有点发棕,“挂不了吧?”   祁硕摇头,“不知道。”他这会是真心慌,本来平时成绩就不高,在拿到卷子翻页看到后面大题时他就心凉了半截,当时都不想涂AB卷直接交了补考。   “选择我就大概会一半,名词解释写了三个,简答写了三个,论述就写了一个半,哎。”   林琛放心地宽慰他,“这指定挂不了,你别慌,老师会捞的。”   “但愿吧。”祁硕没听进去地点点头。   “别睡了,起来坐坐,一会我点的饭到了。”   “行。”祁硕这才跟着林琛一块出了房间。   因为前段时间都忙着复习,林琛买了一堆去旅游的东西都乱七八糟的放着,今晚要全部整理好晚饭就点的外卖。   没多久外卖都上桌了,祁硕只一动不动地抱着芝麻糊窝沙发里估算着分数。   他总在纠结最后一道论述老师能给他八分还是五分。   林琛盒饭吃了一半还不见他有起来的架势,有点看不下去上前拿走他的手机,按着屏幕将算好的数字全部删除,“你就算挂了还能补考,现在慌也没有用啊。”   祁硕纠结地问:“会影响别的吗?”   这还是他第一次挂科,网上一查挂科的后果最轻也是留级,要么就是毕不了业。   林琛也看见了他的浏览器记录,“不会啊,补考过了什么事都没有。并且我们学校的补考卷子和期末的一块出,知识点都大差不差。”   “真的吗?以后毕业也没关系吗?”   “学校也不傻,用这东西卡毕业那得卡多少个人,一个生理怕什么。去网上搜挂科的影响无异于头疼百度出来癌症,别多想了,补考过了什么事没有。”林琛说完拆了袋冻干捏了把芝麻糊的嘴筒子,“你也赶紧去吃饭,别老粘着你爹。”   祁硕听完才放心了点,“好,那我吃饭。”   重新回到饭桌上林琛说:“我的东西差不多了,你一会再看看你的。”   “嗯。”   林琛买了很帅的两件冲锋衣,黑白配情侣款,家里这边已经零下二十七度了穿不上,但这一身拿出去旅游是最合适不过,他已经想好再戴个墨镜站在珠峰下要摆的pose了。   “明晚八点就去机场吧,到了北京在候机室里补一觉,后天中午拉萨见!哦耶!”林琛特别激动地说着。   也许是这趟旅程过于的匆忙,也有可能就是单纯的怕挂科,相比祁硕今天的激动程度都没有林琛带他回家的那次高。   但他还是说着:“好,明天走的时候买点小面包。”   往常旅游都是两人一个箱子,现在东西装了整整两大箱,芝麻糊等明天中午会被送到老莫店里,烧烤店成了它的快乐老家。   林琛很快扒拉完最后一口饭擦了嘴坐在祁硕旁边,他将订好的旅行团摆在桌上仔细地说着计划:“后天中午到可以先去市里溜达一圈,然后第二天去羊湖,第三天再去纳木措,第四天去珠峰,这样一天一个不会太赶。”   “嗯,我觉得行。珠峰去是不是要办边防证?”祁硕问。   “那刚好明天白天去办一个。”   “行。”   林琛说完就又跑去了箱子前,“我再去看看有没有落的东西,你的相机都带着,内存卡电池什么的,电脑也带着,还得导照片。”   “电脑不用了吧,可以直接传到手机里。”   “带着吧,万一突然想在酒店打个游戏呢。”   “那也行。”   差不多整理好第一个箱子后林琛按下锁扣,“糊糊,一周后见了。”他趴地上抱着狗使劲亲了好几下。   这场旅行好像规划了很多又好像没有,但第二天他们还是收拾好行囊整装待发,拎着沉重的行李兴致冲冲地跑去了机场。   “如果不是特价,飞机应该买明天的,今天可以在北京玩一天。”林琛过完安检后说。   祁硕将登机牌揣在兜里,“下回吧,五一的时候去也行。”   去北京也就两个小时,今天来的稍微有点早,林琛坐在候机室里还开了把游戏。   祁硕进安检前吃了药,这会靠着林琛的肩膀昏昏欲睡。   在广播提醒要登机时林琛晃醒祁硕,这时候他也收到了陈文轩的微信:[除了免疫,别的成绩都出了。]   “出分了。”林琛将拎着的U形枕挂在脖子上,边往前走边打开教务处网站,他没有意外的全过了,“免疫没出,别的还行。”   本来因为今天要赶路祁硕把这事忘了点,但突然林琛一提起他心里又很快紧张起来,“你也给我查了吧,我手机在包里。”   “行。”   祁硕成绩查询的页面刚刚打开,林琛先是看到了一个58的红字。   果不其然,生理。   “过了吗?”祁硕很小心地问。   “别的过了。”林琛的话先说了一半,“生理,五十八。”   啧,还是挂了。   五十八,直觉真准。   “当时我就感觉我过不了,平时分也拉不起来。”祁硕背着书包的肩膀肉眼可见地耷拉下来。   “一会再说,先检票吧。”   跟着涌动的人流他们排队上了飞机,趁手机没关林琛用最后的时间点开祁硕的卷面分析,“这老师为嘛不捞人啊,我看看你平时成绩。我靠,你期末卷子六十三。”   空姐此时过来提醒安全带,祁硕给他们两扣好后叹了口气,“上次那个期中考试,我心里考的有数。”   林琛问:“我记得我那时候问你,你不是说还行吗?”   祁硕吞吞吐吐地才说了实话,“刚考完我不敢给你说,其实那次我答得特差。”   一百分的卷子他学了两周也就答四十分,还有平时考勤的亏空。   可刚来的那段日子是他们都很兴奋的时候,祁硕不想让自己的分数说出来扫兴,这事他后来也就慢慢忽略了过去。   “这点屁事。”林琛先收了手机,“没事,补考一般都是开学前一周,假期学一学来得及。”   “其实当时我考完就感觉到了。”   “挂就挂了,影像的挂了八十来个人慌什么。不过你们这老师真狠,指着不让你们过个好年了。”   “这么多吗?”   林琛咧嘴笑了笑,“六十分以下的八十三个,刚刚扫了一眼。”   “嗷,但还是好倒霉。”   林琛摸了摸他的手,“别想了,你吃药了吗?”   “上飞机前吃了。”   “起飞后就睡吧,到北京再去候机室补一觉,明天到了先好好玩几天再说别的,等复习的时候我帮你看着点。”   “嗯,谢谢。”   “谢个屁。”林琛将揣在兜里的眼罩和耳塞递给祁硕,“到北京再去候机室里睡。”   “嗯,你也眯会。”   到了首都机场他们买了点吃的在候机室里等了一晚,迷迷瞪瞪地再一次站上新的摆渡车时祁硕才反应过来点,他要去拉萨了。   再系好安全带后他略有些紧张地问起林琛:“咱两就这样落地,会高反吗?边防证带了吗?”   “都带了。不能吧,以现在的身体素质,我觉得没问题。”林琛看出了他的意思,“今早上才回过劲了?”   “嗯,反应有点慢。”   耳鸣感顺着上空逐渐传来,林琛仰着身子问他:“你以前为什么想去拉萨?”   祁硕听他说完偏着头捂住了耳朵,飞机平稳上空后他才说出:“不知道,估计一直觉得那地方很远,和网上说的一样,去了之后就什么烦恼都没了。”   林琛喝了口水,“你信西藏真的净化心灵吗?”   祁硕摇头,“海不也泡了才知道咸么。”   “是。”林琛笑了笑,“是不是一会还会路过你家?”   “应该吧。”祁硕呢喃说,他偏开头看向高空之下。   昨晚天黑没什么景,白天朝下看去就像放大版本的俯瞰图。   后半程的飞机有点颠簸,祁硕吃了药打着盹就睡了过去,林琛不太困听着歌,直到视线里逐渐出现白色绵延的雪山他才叫醒祁硕。   中午落地贡嘎机场的天气不太好,出了机场有点阴,但身体状况目前无感。   “先去住的地方吧?”虽然是阴天但林琛还是带好了墨镜。   “好,我来喊车。”   拉萨比家里暖和很多,他们穿着羽绒服来的,两个大箱子从托运带拿下出机场的路就给林琛就走出了一身汗,打车到了市区天气又晴了。   “这藏区的天气还真阴晴不定。”林琛看向窗户外的红白建筑稀奇地说。   祁硕同样觉得新鲜,“但我看了天气预报,估计没雪。”   他们住的民宿就在布达拉宫附近,淡季的房间好订,观景房拉开窗帘就是布宫。   祁硕进屋赶忙脱掉身上厚重的羽绒服,“有想过暖和,但没想过这么热。”   “这会九度了。”林琛热得躺在床上说。   祁硕走上前推开窗帘,庄严的布宫就出现在眼底,他嘴角的笑有点难以抑制,“就这个房间我都能躺一天。”   林琛不急不缓地走到他身边,“是挺好看。”他说完就将打开的窗帘拉严。   “你干嘛,要睡觉啊?”祁硕猜到了点但依旧满是怀疑地问出。   换个新酒店打一炮是林琛对旅途开头的尊重,“当然,睡完再玩。”   林琛说完这话胳膊已经挂在祁硕肩膀上了,祁硕亲了亲他凑上来的嘴唇,“你也不怕高反,我不干。”   “年轻无所畏惧,你不干我干。”林琛咬住祁硕的嘴唇,手也顺着往他衣服里抓。   “啊——哈哈。”   ……   “走吧,去洗个澡。”林琛从祁硕身上爬起来说。   祁硕蹬了他一脚,“冲一下就行,你别洗大劲了。”   “没事,你要相信自己。”   “你真有点得瑟过头了。”   办完事就是更有激情,他们换好来时带的冲锋衣,出了民宿林琛走道都激动地往前蹦,迫不及待地拽着祁硕直奔布达拉宫。   庄严的布宫坐落在冰封的雪山上是说不出的震撼,广场里挺多人都拿瓶矿泉水拍倒影,林琛坐在地上找了位大叔帮他们留了张合影。   来时的攻略就记得珠穆朗玛了,别的一个都没有做,布宫冬季免费但要提前预约,现在一时半会还进不去。   “大意了。”林琛叉腰说。   “那走吧,街上溜溜去,买个奶茶,吃完去看看那个五十块钱。”   日光城中午的阳光很是温暖,下午出门晒太阳的人也挺多,他们随便的在街上找了家甜茶馆,看着没见过的菜单林琛先点了份酥油茶和糌粑。   油茶送过来时还装在暖壶里,林琛好奇地问:“这么多么。”   “慢慢喝吧。”   酥油茶里加了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料,刚开始喝还有点不习惯的奇怪,“咸的奶加了茶和油,还有核桃粒。”林琛品鉴了很久才说出。   “味道还行,里面还有麻子。”   “麻子是什么”   “跟瓜子一样能磕的,但很小,我家那边有,有机会你尝尝。”   “行,喝多了还挺香。”   简单喝了两口林琛拿在桌子上的糌粑现学起了吃法,手刚要往碗里伸时突然记起,“没洗手。”   祁硕掏了掏兜,“我带一次性手套了,上回吃炸鸡剩的。”   “真聪明。”   林琛学着一盘阿姨的手法开始在碗里搓,这东西有点像揉面,“为什么我搓出来的,这么恶心。”林琛有点嫌弃自己的手法,“你来一口?”   卖相是看着不太好,祁硕凑上前咬了一口,“好吃,那个青稞嚼起来是很健康的香味。”   “是吗?”   祁硕将自己搓好的一个小圆饼递给林琛,“你吃这个。”   林琛笑着接过咬了起来。   一开始还怕点少了不够吃,但糌粑进肚是真挺顶饱,奶茶最后都剩个底没有喝完。   简单解决后午饭他们走路去了药王山观景台,也许吃饱饭的缘故,也就上了两层台阶林琛已经开始有点喘了。   观景台第二层全是过来拍照的游客,林琛弯腰撑着大腿喘着气说:“这小半截路给我爬累了。”   “你不会高反了吧?”   林琛直起腰摇头,“不能,估计吃饱了撑的。”但刚刚站稳有种眼前一黑的错觉。   五十块钱是来时祁硕就换好的,折一半和面前的布宫严丝合缝。   拍完打卡照后再看着头顶的太阳林琛越来越晕了,隔着墨镜看刺眼的太阳他都能看见光圈,他问祁硕:“你热吗?我热的我有点头晕。”   祁硕递给他一瓶水,“热吗?你穿的也不厚。”祁硕说完摸了摸林琛的额头,温度稍微有点高,“你真像高反了。“   “是吗,但我现在有点,上不来气。”林琛脑袋靠在祁硕肩膀上,“我心跳好快。”   祁硕拽着林琛就要下山,“别拍了,先回去。” 第130章 下一站,兰州   林琛有想过是自己吃饱了晕碳也没想过会高反,来时可是揣着要去珠峰大本营的目标,现在却在拉萨市内就高反,这对他来说都有点不能接受。   症状等林琛回到房间就变得更加明显,祁硕也火速联系前台送来了制氧机。指夹的测氧仪一戴,林琛的血氧已经掉到八十七了。   “我估计就是走猛了,过两天继续珠穆朗玛。”从药王山下来的林琛这会脑袋疼到站不稳,外面的两件衣服还是祁硕帮他拽下来的,他虚弱地在床上盖被躺好。   祁硕在山上那会还算可以,等带着林琛回来自己也开始大喘气,“先缓缓,实在不行出去吊针。”   氧气吸入林琛舒服了好多,他随意地摆摆手,“用不着,我一会就好了,不耽误明天去羊湖。”但现在他说一个字就得提起一口气。   观景房窗帘拉开就能看见布达拉宫,为了不让祁硕担心林琛还强装淡定地玩了会手机。   祁硕倒了杯热水放他手边,接着撕开两小瓶口服液,小管直接塞进林琛嘴里,“红景天,先喝了吧。”   “嗯,你也喝,干杯。”林琛还有劲咧嘴往出笑。   “有病。”祁硕简单勾起嘴角和他碰了下。   全都喝了药祁硕也在床边躺了会,他没林琛那么折腾,放松下身体后缓过来了很多,林琛却很快有了新的症状。   缺氧的头疼不像感冒发烧,是上不来气脑袋要萎缩成团的疼,并且还带着恶心,咸奶茶的余味在嗓子眼不停翻滚。   林琛起初只是翻了个身憋了几阵,后来实在受不了抓紧跑厕所里全部吐了出来。   血氧一直在往下掉,抱着马桶吐的林琛直起腰后脸和脖子比喝了酒红,祁硕扶着他摸到心跳在手下快得离谱。   “没事,没事。”林琛嘴硬说。   都这样了还死撑,祁硕没听他扯搂住他的后背将人带在床边,态度强硬地说:“不行,还不算太晚,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林琛抗拒地摇头,接着掀开被子躺在原位置缩成了一团。   “别睡了!”祁硕卷起被拿着床下的鞋直接给穿好,“听话,出门看看。”   林琛昏昏沉沉地被强行拽起,祁硕给他裹好最后一件羽绒服就一块出了门。   出民宿前祁硕提前叫了车,他们很快被送到医院门口。医院晚上门诊的人不多,进了诊室有经验的老大夫一看林琛就是高反。   “内地刚来的吗?”大夫问。   祁硕让林琛坐在板凳上,“嗯,中午到的。”   “没休息吗?”   “没,就直接出去玩了,还洗了个澡。”祁硕说话前林琛用最后的意识掐了把他的大腿根,示意让他别再往下说。   祁硕也算聪明,给他们俩留了最后的脸面。   祁硕捏住林琛的手应他,大夫说:“先进去吧,我给他开药,你一会去取。”   “嗯,谢谢您。”   门诊处有空床位,祁硕先租了一晚上的。林琛第一回头疼到都忘记了晕针的事,打针前整个人靠在祁硕肩膀上抬不起头。   祁硕很是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没事,过会儿会好的。”   挂上水后林琛在病床上躺下,刚好这时向导打电话过来问他们的情况。   明天就是羊湖了,后天还有一堆等着他们,现在看当时还是着急报草率了。   林琛这样子肯定是去不了一点,祁硕和向导商量了会便将后两天的票全都退了。   拉萨冬日的夕阳挺晚,傍晚八点多林琛躺在病床上,挂完水再吸着氧他稍微好了点。他捂住胸口艰难地放松好呼吸小声说:“我要是就这么死在拉萨,丢不丢人啊。”半句话他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祁硕拿着张纸帮他擦干净鼻子旁边的眼泪,“别乱说了。”   “退了吗?”   祁硕点点头,“嗯。”   “给个袋,想吐。”   吐其实早吐空了,现在就是各种难受。   林琛重新躺回去后扯起嘴角,“明天估计能好,后天去珠穆朗玛。”   “还想什么珠穆朗玛。”祁硕紧紧抓住林琛的手,替他整了整头发,“林琛。”   在语重心长地喊出自己名字时林琛就知道祁硕又得念叨,便主动打断他:“我血氧多少?”   “七十九。你别打岔。”处的久了,彼此的小心思谁都瞒不过谁,“上一回,你的腿摔了就非得……之后就鼓膜发炎了。”祁硕边说边叹了口气,“这一回,别人来拉萨净化心灵的,你激动个什么劲儿,现在高反了。”   “闭嘴!”这两个字林琛喊出用了全身的劲,接着他勾勾手指将祁硕带到面前。   尽管诊室人不多他还是用只有祁硕能听见的音量说:“再吵吵你来给我口。”   “给你剁了信不信。”祁硕瞪他一眼。   林琛手指敲了敲床板,“我没劲和你吵架,你把嘴闭上。”   “你真不让人放心。”看着林琛难受祁硕不比他好受多少,归根结底林琛想来拉萨也是因为他。情绪本来就敏感的祁硕看着林琛自责地抹了把眼泪,“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我没事,你别哭,还没死呢一天天哭的我烦。滚蛋,烦。”林琛看着他哭越发地皱紧了眉,抽了张纸糊在他的脸上。   祁硕瓮声瓮气地补了句:“我滚了你得死这。”   之后的林琛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两天,他每天吸着氧动弹不得,身边有人挂了一天都出去了,他到现在还不见一点好转。   祁硕守在病床前寸步不离,中午勉强对付过一口粥后的林琛支起腰说:“来都来了,要不你去玩吧,你可以玩完给我打个视频电话……”他的话刚说了一半万梓旭的电话过来打断他们。   林琛吸了吸鼻涕按下接听:“干嘛!”   “我操。”在看见自己脸上的管子后他又抓紧将手机扔给祁硕,“你接你接。”   但林琛这边网卡了一下,万梓旭屏幕上停留着他插管的脸。这给万梓旭吓得直接在视频里着急地喊了出来:“林琛!你怎么了!林琛!”   祁硕接过和他说:“旭哥。”   “林琛怎么了!摄像头给他!快!”   祁硕翻转了摄像头,“高反了。”   见瞒不过林琛努力呲牙笑了声,“没什么,嘿。”   万梓旭说:“你怎么看他的!   林琛说:“和他也没关系,我没事。”   “你他妈就一天呲个大牙缺心眼吧。”万梓旭努力憋回一口气,接着对祁硕说,“祁硕,他傻你也傻啊,那地方能呆就呆不能呆赶紧走啊!西藏的氧气是香吗非得闻两口。”   “我没事!”林琛说。   祁硕点点头,“嗯,我知道。”   接着万梓旭噼里啪啦地骂完一堆后就挂了电话。   “我哥这个嘴啊,谁都抵不上。”林琛调笑了声,“湿巾给我一下,擦个手。”   “我来吧。”祁硕坐回床边抽了两张帮林琛擦着,“你的手心都比我红。”祁硕挨个捏了捏林琛的手指,“我觉得,你哥说得对。”   林琛很快接上他的话茬,“这外面街道真好看,你那布达拉宫预约了吗?”   但祁硕还是说了,“我们回家吧。”   林琛沉默不吱声,等手心里的水干了后他才施施然说出:“拉萨很远,我人都到这里了,现在就这样回去……你怎么不高反?”   “我也快了。咱回家吧。”   林琛看了他一眼,“你之前一直想来,我没想到我身体会这样。”   “我没事,前两天问了大夫,有可能你之前碱中毒也是个原因。琛哥,回家吧,命要紧。”   林琛认命般的往下放松了点后背,他转身注视着祁硕,“我这种,是不是超过四千就不能活了?”   祁硕就看着林琛说完很快一行眼泪就滑了下来,“好丢人啊。我的冲锋衣,我的珠穆朗玛,纳木错我都没看呢,就这么止于高反了吗?”全部说完后林琛蒙着被子哭了起来。   不哭还好,一哭更难受了。珠穆朗玛梦本就遥不可及,现在这么轻飘飘地干没了。   操。   “我他妈的花钱来受罪了!”   祁硕拍了拍他的背安抚,“别哭了,没事,以后有的是时间。下回可以去青海过度一下。”   林琛擦干净鼻涕,“这几天花了多钱?”   “不多。”   “不多是多少。”   “算上搭进去的退票费,住宿……两千多点?应该吧,没算呢。”   不提钱还好点,一说起钱林琛真得认命了,“不待了,回家!以后这事别提,丢人。”   祁硕点头笑了笑,坐在床边擦干净林琛的眼泪,“行,我现在就买票。”   “对了,回哪个家?”   祁硕问:“咱俩还有哪个家,哪来的回哪呗。”   “你先看票吧。”   林琛的顾虑是对的,来时有特价走的时候没了,现在要回去全程一个人机票就得小两千。   “那怎么办?火车不算中转都得三天三夜。”祁硕还真犯了难。   “那去你家呢?”林琛蔫蔫地问完又立刻从床上弹起,“从这里到兰州,对!咱俩可以先去兰州玩几天,再回你家!”   “别激动,慢点的。”   “来都来了,我飞了这么多远嘎一下回去多奇怪,咱俩可以先去兰州玩,我还没去过兰州。”林琛眼里的光就像是声控的,声音越大光越亮。   对回家祁硕现在没太大感觉,点头应着:“那也行,去兰州的火车也就一天。”   “就当在这里留个遗憾,我还会再来的。”   换了个城市林琛终于有点激动了,“你是不是对兰州很熟悉?”   祁硕摇头,“我没去过,不熟。”   林琛也不意外,“那刚好!下一站,兰州!”   祁硕车票买的是最近的,后天中午离开。   也许是心里感觉要走了林琛也没了那么大压力,晚上他们办了手续出院。   这边的昼夜温差大,晚上还有点冷,在病床了躺了几天的林琛回到酒店想要洗个澡,祁硕看见后赶忙将人拽了出来。   “别洗了,今晚早点睡,明天咱俩不去别的地方,就去市里转转。”祁硕提议说。   林琛坐在床边看了眼一个还没开封的箱子,脑袋一闷躺回去,“行吧。”   第二天一早祁硕买了两个氧气瓶给林琛备着,因为寺庙里香火味重,他们都没打算过去。早饭随便找了家饭馆吃的藏面,之后从大昭寺广场进去了八廓街溜达。   街道上一堆人拍写真的,还有很多在路的中间磕长头。   “你净化心灵了吗?”祁硕问。   林琛给出一个特中肯的答案,“我可太净化了。”   缺氧后什么也不想,满脑子都是能活着就很不错了。   转角处有人在转经轮,林琛拽着祁硕过去走了一圈。   到了清政府驻藏大臣衙门他们也没进去,在门口拍完打卡照就跟着人流走继续往出走。纪念品他们也没怎么买,只有牦牛肉干看着还不错,祁硕称了一斤带着。   “累吗?”   “还行,慢慢走。”   玛吉阿米旁开着肯德基,林琛现在的口味吃不了奶味太重的 ,祁硕就进去买了杯豆浆。一早上晒着太阳转了一圈接着回到大昭寺,路边有小凳子他们坐着休息了会。   祁硕拿出手机给他们拍了几张自拍,林琛看着手机里的自己突然提议说:“一会去拉萨河吧。”   “行啊,我昨晚也看了,呆完打车去那个邮局。”   “嗯。”   河滨公园中午太阳一照波光粼粼,小鸭子在水面游个不停。不远处有个阿姨在烧香,林琛垫了张纸和祁硕一块坐在了河边。   “明天就要走了,我这身体哪也去不了。”林琛满是遗憾地叹了口气。   祁硕揽住他的肩膀,“旅游本来就是放松,这样很好了,你看前面那雪山,这小河,都是藏蓝色。”   岁月静好这词挺简单,吹着还算舒服的小风一晒太阳,得劲。   “你这几天吃药了吗?”林琛从兜里拿出来墨镜戴好。   “我正常吃的,我没事。”祁硕将刚刚买的牛肉干递给林琛一条,“挺香的。”   林琛接过撕了一小条,“哎,还有点不好意思呢。”这话他说的自己都想笑。   “现在脸皮回来了。”   “你滚蛋。”   祁硕用膝盖撞了下林琛,“没事,以后机会多的是。这会先回家也挺好,我回家学生理去。”   “你会怪我吗?”林琛很诚实的问。   “会吧,因为你真有点得瑟过头了。”祁硕说,“但别的不会。我以前吧,没出过远门,看着网上发那些日光城,还真觉得这里海拔高能净化心灵。细想想,和我一心要跑去外面念书,一个道理吧。”   都带点逃避。   “那现在呢?”林琛问。   “现在就还好了,我其实来时没什么感觉,明天要走了也还行。但也的确来到了我青春里梦寐以求的地方,已经开心了。”   “也许从今天开始,纳木措会变成新的期待,属于我们的风景吧,而不是一个胆小鬼自以为是的避难所。”   “没有。”   祁硕牵住林琛的手,“所以下回的,你先把身体养好。”   林琛笑着点点头,捡起一块石头丢进河里,“好,下回再来!我不信邪了。”   “嗯嗯。”   下午他们打车去了天上邮局,这邮局真挺大,进屋两边都贴满了信件。按着流程他们先去信封墙挑明信片,然后再去选信封。   “我想想,轩哥一个,北昇一个,上海那边还有俩朋友,那再拿两个。”林琛拿一个说一句。   祁硕对北昇两个字有自己的应激,没好气地置喙一声:“你挺有劲啊,高反完事来这里写作文了。”   “闲着也是闲着。”祁硕不乐意的小表情林琛没注意到,“你就拿两个啊?给谁写?”   “这个给扬风。”   “那另一个呢?”   顺手想要拿给祁闻的,祁硕站在原地想了想,“没必要了,我去放了的。”   “那给我吧,我这边缺一个。”   真坐在桌子前写的时候林琛有点不会了,写信这个事比较的原始,写的多了像情书显得矫情,写的少了又感觉差点真诚。   给李扬风的明信片祁硕没写什么,他先拿去盖了几个章子,改完后才来了灵感补了句,[平安健康]。   林琛最后按着百度的小作文一封封开始往上写,等全部写完他统一拿去了盖章,两个人一块寄出去了七封信。   “这样好了,也不算白来一趟。”出了邮局林琛眯眼看太阳说。   祁硕都给他一张纸,“手上全是印泥,擦擦。”   写东西写的有点饿,他们便就近去了一家酸奶坊。林琛没胃口,祁硕买的一个蛋糕他简单尝了尝,但开胃的冰激凌泡酸奶他吃了两份。   店里能免费打印照片,林琛将他们在布达拉宫下的合影留在了这里。   “我真还会再来的。”林琛说。   祁硕说:“最早都可以明年暑假。”   林琛身体最好的时候还是第二天要走的早上,可以说回血了大半,但时候不巧他们已经要离开了。   太阳出来后祁硕退了房,他们带着没怎么动的行李箱去吃了顿最后的牦牛肉火锅。   后面这两天过得比刚来的时候值多了,林琛有点兴奋地从取票机取出两张票放在祁硕面前,“咱俩的下一站,兰州!” 第131章 没去成的警校   去兰州学聪明了,坐在火车上林琛就做起了攻略。   想想也是傻,去拉萨不做攻略就惦记了珠峰,好高骛远他不高反谁高反。   硬卧他们坐在一块,玩着手机的祁硕突然提了一嘴说:“可以住在双城门那边。”   林琛在地图上搜到,“这边好吗?”   “听我爸说过,好像有个夜市。”   “我搜搜。”林琛找到地方又看了眼评价,“我靠,舌尖中国在这里拍过!去去去,咱俩就住双城门!然后,那咱俩下车就去吃拉面吧。”   祁硕难得较真地给他纠正,“牛肉面。”   林琛真不懂这个,以前吃过校门口的牛肉面,都大差不差的一般。   “嗷嗷,一样嘛。”林琛说。   祁硕摇头,“不一样。”   “行行行,先去吃牛肉面,然后去中山桥吧,这里看黄河好不错。”林琛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我还有点想坐羊皮筏子,我好好规划规划。”   兰州的攻略林琛在平板上写了整整一页,等火车下了唐古拉山后林琛心里松了口气,出了兰州站脚步也轻快了很多。   海拔低就是好。   兰州的天气很舒服,稍微有点干但是不冷,老师傅开车将他们送到酒店门口。   他们住在三楼,进屋后林琛总算是能洗澡了,他迫不及待地脱掉外套先看了眼热水器。   祁硕看着他的背影满是戏谑地问:“这会还折腾吗?长教训了吧。”   林琛偏头嗓子里溢出一声笑,接着他裸着上身一步步走到祁硕身边,伸手主动地揽住他的脖子。   “勾引不好使。”祁硕故作镇定地说。   “那也得试试。”   就在嘴唇快要贴上去时林琛又立刻抽身离开,尾音带着撩拨的意味说:“这几天你要是碰我一下我可踹你。”   祁硕嘴角挂着抑制不住的笑,他关上窗帘喊了声:“你想得美。”他也脱掉打底衫跟去了浴室。   林琛现在学聪明了,祁硕主动喊他哥的时候他会让他闭嘴,但抵不住这人在床上是真闷骚。   “老公,还行吗?”   和白床单一对比,林琛耳根子红得像高反。   到了兰州终于可以睡个好觉,办完事他们从下午睡到了半夜。攻略做了暂时没用,再醒已经到晚上,他们收拾完便直接去了夜市。   夜市挺长一个巷子,站在路口就能闻见孜然烤羊肉的香味,新鲜出炉的烤串林琛当即来了几个。   “十块钱四串,好便宜。”林琛递给祁硕两个,味道吃着也是一如既往的不赖。   不是烤羊肉串的就是卖牛奶醪糟,还都是现做,他们俩对比手机找了好几家店才找到舌尖同款。   排着长队好不容易买到两碗醪糟,香甜的蛋花入口林琛惊艳地挑起眉毛,“绝了,味道比你家里那边的还要好喝。”   祁硕同样赞不绝口,“里面的花生碎太香了。”   林琛在拉萨欠下来的胃口在兰州可算是能补全了,手里的醪糟喝了一半他又立刻排队去买炒面。   一晚上在夜市里待着差点撑死,也不耽误第二天早上他们准点出现在牛肉面馆里面。   进店一股牛肉汤的热气扑面而来,祁硕进屋找了个角落的空座说:“外面青海人做的牛肉面不正宗,还得吃这里的。”   林琛问:“我以为外地的也是兰州人做的,那有区别吗?”   “你尝尝就知道了,校门口的牛肉面之前去过一次,牛汤腥的好像不放料,老难吃了。”   牛肉面的种类很多,祁硕先去打枣茶了林琛在排队,分不清种类的他像模像样地跟着前面的大叔喊了碗二细。   八块钱的牛肉面枣茶还是免费的,祁硕又二十块钱加了两碟牛肉。   早上人多但拉面师傅手特快,二细滚个汤就能熟,没一会林琛端着一碗面来到桌前,祁硕端着碗干拌的跟他身后。   “你的为什么没有汤?”林琛伸长脖子问。   祁硕笑了笑,“没想到吧,牛肉面还有干拌的。”   祁硕在扒蒜的时候林琛帮他拌面,但看着林琛不太熟练的手法祁硕先是愣了愣,而后一脸疑惑地问出:“琛哥,你不会拌面吗?”   “不都这样吗?”林琛边说边一手拿一根筷子上下的挑。   “不对不对,这样太慢了。”祁硕将酸放在一张卫生纸上,接过林琛的筷子单手三两下搅匀,“好神奇啊,我第一次发现你不会拌面条。”   “我会,我之前都这样搅的。”   “不不,你这不行,还得跟我多练练。”   祁硕加好醋后林琛第一口尝的干拌的,带着蒜苗和辣椒油的宽面吃起来巨香无比。   “好吃。”林琛竖起大拇指说。   “你再试试汤的。”   说出来也是好玩,兰州清汤牛肉面是通红的但不辣,林琛点点头,“也好吃。”   新蒜祁硕就只扒了外面的土皮,林琛说完就看着他拿起没剥干净的蒜直接咬了起来,“你吃蒜连皮吃啊。”   “没有啊。”祁硕完整地吐出来一个蒜皮。   “我靠,还能自动蜕皮。”   林琛学着祁硕的动作试了下,除了一嘴带着蒜味的皮好像也没吃着什么,“我还是全剥了吧。”   “多吃两碗面就会了。”   “有道理。”   干拌的面条不烫嘴吃得快,看着林琛碗里还剩半碗汤后祁硕说:“应该再加个鸡蛋,然后你把蛋黄吃了,用蛋白舀着喝汤,我小时候就这样吃。”   “我去买一个。”林琛听完咬断嘴里的面就去前台拿了个蛋。   早饭过后他们一块去了中山桥下,听说这里看黄河最好,现在是寒假旅游的人挺多,中山桥上很是热闹。   “黄河冬天的时候很清澈啊。你看那些酒瓶子,夏天的在这里吃烧烤,那得多惬意。”林琛背着手走在路边说。   “是,夏天兰州好像也没多热。”   很快林琛在看见羊皮筏子后眼睛一亮,他当即来了兴趣拽着祁硕的手就往前跑。   祁硕看着他的眼珠子就知道他要干什么,立马拦着他,“玩什么都行,这个你不准去!”   “看着多好玩啊,再平时哪有机会在黄河上飘。你玩过吗?”   祁硕摇头,“没有,但黄河真不安全。”   林琛说:“会穿救生衣,并且你要相信母亲河。”   祁硕话说到这里都有点急了,“那我更不可能信了,并且你看那像不像孙悟空飘洋过海的船。”   林琛撇撇嘴,“来都来了,那你站那边看我玩?”   “那更不行。”   “那走,一块的。”   “你好了伤疤忘了疼是吗,万一你掉黄河里怎么办?林琛!”   祁硕说得再多也没拦住林琛激动的步伐。   羊皮筏子很晃,浪打浪坐在水面上看两边的建筑是另一种角度。   到了河流中央能明显感觉到屁股下面的水流变得急促,林琛全程很兴奋,祁硕颤颤巍巍地闭着眼睛不敢出声。   “黄河之水天上来,你别那么害怕。”   “不不不。”   “这水都没多冷,你试试。”林琛将手伸进河里。   “好我知道了就这样。”祁硕已读乱回。   林琛举着手机拍了很多个视频,过了黄河城关大桥后林琛敲见了桥上有大爷瞅着他们乐,林琛不解地问:“为什么那些人都在看我们?”   祁硕呼出一口长气,“可能傻子不太多见。”   过了中立桥后他们就上了岸,一会有快艇接他们去出发点。快艇比筏子稳当很多,身后溅起两排水花,祁硕也算是有机会睁眼看世界。   “是不是很漂亮?”林琛咧着嘴问他。   “好看。”   回到岸边林琛心里意犹未尽,“好不好玩?”   “还行吧。”这是祁硕撇去害怕后的回答。   主要二十多年黄河水没湿过他的脚脖子,这也算是陪着林琛的新体验了。   西北的面食和别的城市比好的不是一点半点,林琛几乎顿顿都呆在烧烤店里吃羊肉。   上不去珠穆朗玛他们就去了兰山公园,不过他们去的那天有点阴,太阳被云层堵住没等到夕阳。   但夜景依旧美丽,黑天的兰州城灯火辉煌,林琛边看景边将买的小瓶酒兑进杏皮茶里。   祁硕喝不了酒拿出兜里揣着的一小碗甜胚吃了起来。   “甜胚和米酒有区别吗?”林琛对着祁硕的碗张开嘴。   祁硕舀了一勺喂给林琛,“原料不一样别的差不多吧,我吃过我妈用大米做的甜胚,很有米酒味。”   “那你会吗?”林琛问。   祁硕摇头,“不会。”   “过年的时候咱俩试试。”   “行。”   短暂的兰州行玩了五天,林琛玩的得劲吃的舒服。   往常睡前林琛都会提前告诉祁硕他们第二天去哪,但最后一晚睡前林琛格外沉默,什么也没说。   “所以明天去哪?”祁硕问。   林琛懒散地抬起胳膊抱住他,“真不知道去哪了,瞎溜溜吧。”   说着瞎溜溜,第二天一早林琛就带着祁硕上了出租车。   祁硕一头雾水地问:“坐车去哪啊?”   林琛神秘地笑笑,“不告诉你,保密。”   车子一路向着城外开去,祁硕手机里的定位都变了。   林琛同样好奇地问:“出城了?”   祁硕被他逗笑,“你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吗?”   “我应该知道吧。”   林琛故弄玄虚了半个小时,但当车子停在一个学校门口祁硕总算明白了一切。   这是他那晚没有去成的警校。 第132章 去追太阳吧   “哭了?”   “哎呦,就带你来看一看嘛,怎么还哭了。”   “不哭不哭。”   学校不对外开放,祁硕一动不动地在门口站了五分钟。   他从没想过自己有天还能出现在这里。   所以在看清楚大门后眼泪流的特快,可以说喷涌而出。   外面能看见的建筑不多,短短五分钟里他的眼神不停沿着栅栏往里扫视,仔细程度就仿佛在一年半前的人群中寻找自己的影子。   炎热的夏季拿着报名表,集合后跟着人流去小组体检,阳光如火如荼,他在里面的训练场为一千米挥洒汗水。   时间不会倒着走。   再回头,再转身,身边站的林琛在盯着他认真地笑。   认真。   他精心地为祁硕准备了这份礼物。   过去与未来在此刻交织成结。   一切都会好的。   这好像不再是一句空有幻想的祈盼。   足够了,真的很足够了。   附近是个十字路口风沙很大,之后的祁硕边在前面走边擦眼泪。   “我没事,我……”眼泪落在地上留下黑色的印子,他哽咽到说不全话。   林琛带他就在附近的店里吃了碗砂锅面,说实话味道很一般,但祁硕狼吞虎咽吃得特别香。   在林琛的引导下,他也在努力找回过去的自己。   这事一直到回家的高铁上祁硕才平复好心情,他说:“我真从没想到,我还会站在那里。”   林琛挠了挠他放在自己兜里的手心,“嘿,人生不全是遗憾。”   虽然这次去拉萨是有点遗憾,但这下真的在另一方面全部补全了。   祁硕紧紧握住他的手点头,“嗯嗯。”   冬日的火车站依旧是新鲜的泥土味,上一次来没有下雪,这次却能看见白了顶的雪山。   他们一块回了之前的小公寓,家现在成了一种感觉,一种和彼此呆一块独有的感觉。   有暖气的房间就是舒服,下午回去林琛简单地收拾了行李,他还在祁硕的包里翻出了一本厚重的生理书,“这死老沉你也带了?”   祁硕耸耸肩,“当时就觉得过不了。”   林琛掏出课本扔在沙发上,打趣说:“那补考指定能过,都跟着咱俩去拉萨开过光了。”   “好!我明天就开始学习。”   晚饭祁硕简单煮了些面条,林琛边吃边刷着手机说:“我叔说他今年要自驾去拉萨。”   祁硕往他碗里加了勺辣椒油,“你呢?还去吗?”   林琛说:“我又不傻。但他可以把糊糊捎过来,等过完年咱俩再蹭他的顺风车,这样车费都省了。”   祁硕问:“在这里过年啊?”   林琛说:“主要是咱俩够呛能买到春运票,今年还过年早。”   祁硕点头,“也行,到时候可以带糊糊去山上玩雪。”   “完美,我现在就给他说一声。”   面条吃饱了但林琛还是想出门买炸串,在外面也顺道进小卖部里拿了盒蘭州。祁硕现在不完全管林琛抽烟,偶尔来一根也不说什么。   林琛跟闹了几年饥荒一样闻了闻手里的烟,“还得是这个。”   撸着串时陈文轩打电话过来问林琛:“玩怎么样?今年老多人去拉萨了,好玩吗?”   林琛说瞎话不打草稿,有模有样形容着:“好玩,非常好玩!那雪山那湖景,你就去吧,特别能净化心灵。”   “你真损。”祁硕在一旁乐得停不下来。   陈文轩老实地问:“真的吗?”   祁硕不忍心欺骗老实人,补了句:“他骗你的。”   林琛丢给他一个眼刃,继续胡诌:“只要身体好胆够大,你都可以自驾318。”   “前提是身体好。”这点祁硕还是很认同的。   两人一唱一和地让陈文轩有点太不敢信。   小县城有自己的松弛感,外出的还有学生现在都放假了,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挺多。   十足饱后他们在县城里溜起了弯,林琛指着路两旁的山随口问:“这种山能爬吗?”   祁硕拧开刚买的格瓦斯喝了口,“当然能。”   “那走啊。”林琛的行动力向来有种不顾祁硕死活的美感。   “你要不看看现在几点?”祁硕都有点无语。   林琛语气格外轻松,“才九点半。”   “你不怕上去冻死啊。”   “嗷。”林琛声音低低的,但很快又话锋一转,“那明早去啊,看个日出,咱俩去追太阳吧!”   祁硕摇摇头,“这里看不到。山挡住了所有,天亮后顶多有点朝霞,夕阳都很少见,都是余晖。”   林琛显然一脸不信,“不可能,明天我必须带你找到太阳!”   第二天五点他们就起床了,祁硕硬生生地被林琛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走吧少年!一日之计在于晨!”   “林琛!你!”祁硕憋回起床气咬牙切齿地喊了声,“啊!我真想踹你!”   “憋回去。”林琛逗狗一样摸摸他的脑袋。   生气归生气,祁硕还是简单洗了把脸跟着林琛出了门。   清早的空气冷得有点瘆得慌,他们是山上为数不多来锻炼的年轻人。   “还是这山爬起来心脏不突突,得劲。”林琛脚步轻快地往上走。   祁硕有点吃不消林琛这种过于随心所欲的活法,他叉腰停下抓了把雪,“你怎么就精力那么旺盛呢?”   林琛也团了个雪球扔祁硕脑袋上,“你不要给自己的虚找借口。”   “我真踹你。”祁硕跑了两步追上林琛将人按在胳膊下面。   爬山的路走着走着就没那么冷了,没走一半后背就出了一层汗,林琛拉开羽绒服的拉链透着风。   林琛也是往前走得格外认真,什么时候天亮了他也未曾察觉。   祁硕瞧着头顶已经大亮的太阳拍了拍林琛后背,“哥,哥,看后面。”   林琛转身,没明白他的意思:“看什么?”   “怎么了?”祁硕都想笑,“咱俩要去干嘛?”   “看日出啊。”   “你看你头顶那是什么?”   林琛光顾着往前走了,这才回过神看到身后发着光的太阳,“我靠,啥时候出来的?走反啦?”   祁硕直接席地而坐,“那还爬吗?”   林琛伸手拽起他,“爬!起来!就当锻炼了。”   祁硕不太情愿地鼻腔哼出两口气,“走!”   全部的大路走完有很长一段台阶,等九点到山顶祁硕坐在纪念碑前气喘吁吁。   大太阳出来头顶一片蓝天,远处的山巅披了层没化的白皮还挺好看。林琛活动了下关节问祁硕:“等不到日出,那这里看夕阳是不是很方便?”   祁硕摆摆手,“也够呛。”   林琛若有所思地坐在祁硕身边歪歪脑袋,隔了半天再次给出他自己的答案,“不信。”   山顶没什么好玩的,呆了会后他们就下了山,这边冬日的太阳像个暖光灯,照在头顶越往下走人越热。   林琛指着树林里荫凉的小路问:“从里面是不是也能下去?”   “能是能,但我怕你害怕。”祁硕话说得有点犹豫。   “这怕什么。”林琛没等祁硕说完后半句就拽着人一块进了林子。   路两旁的松树能遮住一半的阳光,林琛环顾了一圈四周好奇地问祁硕:“下面的一排土堆都是什么?放那么多。”   “坟。”   “我操!”林琛一顺间腿都软了,手上赶忙抓住祁硕。   “这山以前是乱葬岗。”祁硕慢慢悠悠地补充。   “你怎么不早说?”林琛满脸的错愕。   祁硕刮了刮鼻尖,腹诽一声:“你说你不怕。”   “有病啊!你话说一半!”林琛实在无语,带着祁硕就原路返回,“走走,去大路。”   “没事儿,这会中午太阳大,你要相信科学。”   信个屁,这种环境该认怂就得认怂,“不行不行,我害怕。”   他们最终还是绕回大路下了山,累点远点,但好歹心里安稳。   山高就看不到夕阳了?   林琛不信邪,自打在拉萨睡了几天后林琛现在对山的征服欲强的可怕,回家后就他仔细研究起了这里的地势。   其实也就是在各大平台找攻略。   终于几天后的下午,林琛按着所学找出这里一片最适合看夕阳的地方,就是有点远,需要十多公里路。   “你那攻略靠谱吗?”临出门前祁硕问。   “如果不靠谱他们的打卡照是在哪拍的?”林琛反问,“那边还有大风车。”   中午饭后他们就一起出发了,为了仪式感林琛选择了步行,祁硕就全当锻炼。   林琛一拍胸脯特自信地说:“今天一定能找到夕阳的!”   “好!我相信你!”祁硕也配合说。   他们沿着县城一路向西,沿着公路一层层地往另一边的山上绕。   “怪不得咱俩第一次爬山你问我山上有没有鬼,夜爬是有点吓人。”林琛说,“但后来你就问我有没有野猪哈哈哈哈!”   祁硕裂开小虎牙唬他说:“万一一会真后面跑出来一野猪,吓死你。”   “不可能,我不是吓大的。”   他们在山上奔走了一下午,远处的太阳随着时间逐渐开始往一侧山顶上掉。   林琛赶在日落前到达了大风车底下,“这还是我第一次见风力发电机。”   发电机这片是个放羊的草坡,所以他找的攻略里这里能看到夕阳与草原。   但现在是冬天周围光秃秃的,只有大风车在淡黄色的天空下一圈圈地转。   林琛往前跑了几步,像跳绳一样跟着地面上的影子一步步地望高蹦,祁硕站在田边给他录了几个视频。   “太阳快下山了。”祁硕走进草坪说。   林琛眯眼看太阳,“这攻略不太准呢?这要是按着面前的方向它会直接落下去,我们什么也看不到。”   祁硕认同地点点头,“很大可能。”   祁硕说完想到点什么他拿出手机,在前几天导入的文件夹里翻到一张充满年代感的照片。   林琛看见问:“这什么?”   祁硕伸手将屏幕摆在面前,连绵的山边连成层次不齐的黑线,明暗不同的金边勾勒轮廓。   “余晖。这照片是我初一的时候拍的,你看和现在像吗?”祁硕说,“地形就这样,看不到挺正常。”   照片除了颜色旧点真没太大区别,林琛从手机屏幕挪开视线,“挺像,啧,为什么啊!”   他们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等了几分钟,和预想中的一样,布满金光的太阳被山顶遮挡,稍微寡淡的余晖逐渐在面前显影。   “走吧,回家。”祁硕带着安慰揽了揽林琛的肩,“习惯就好了,要看夕阳可以在别的地方。”   林琛怀着一腔的不甘叹了口气,踩着草坪一步步离开,“走吧。”   有过路的出租车祁硕伸手拦下,上车后祁硕再给林琛翻起自己以前拍的照片,“我用的第一个智能机是三星,当时就喜欢跑家门口对着余晖拍。”   “我还没在这里见过咸蛋黄一样的太阳,就是山太高了,去平原那种地方才能看得见。”祁硕现在说的都是在安慰林琛。   林琛也仔细地听他讲。   但不远的山口一个转弯,林琛无意透过后视镜瞧见一抹一闪而过的光。   “我靠,你看!回头!那边!”林琛抓着祁硕大腿惊讶地喊了声。   祁硕跟着他的视线向车后看去,一颗完整咸蛋黄的太阳就挂在远方。   “停车!麻烦停车!”   “我俩还有事。”   林琛匆忙地付了钱就拽着祁硕下了车。   灿烂的夕阳照满大地,他们牵着手一块迈进了橙黄色的光内,脚步踩过杂草是四周唯一的声响。   完整的橘黄色落日挂在两座山底,周边带起一排灿烂夺目的红光。   “我就说!一定能看到的!”林琛激动地往前跳。   “哥你太厉害了!”祁硕同样觉得不可思议。   向着远处的雪山眺望,林琛眼底映着璀璨的光突然放大嗓门喊了声:“祁硕!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爱意顺着一层层的回声在他们周围荡漾。   群山皆是见证。   冷风吹起几捋额前的发丝,祁硕转头红着眼睛与林琛对视一眼,视线里林琛笑容顺着光线撒在他的心底。   很快一滴金灿灿的泪珠掉落在林琛面前,祁硕难以抑制地勾起嘴角笑了声,“我也爱你。”   作者有话说:   与84章一起,他们的爱也算海誓山盟 第133章 终章 山的对面不止余晖   “山的对面不止余晖!”蓝调的夜空下他们的身形被涂成两团黑影,林琛的声音顺着一阵风散在四周。   祁硕放在林琛肩膀上的手臂微微用力,歪头碰了他的脑袋,“嗯,还有你。”   下山回家林琛走路都是往前蹦的,等到县里天已经全黑。   路过一家快要打烊的蛋糕店时,橱柜里一排裱着彩花的纸杯蛋糕吸引了林琛注意。   林琛很是惊喜地指着橱柜说:“我去,好久没见到这个了。”   祁硕也点头,“很罕见,上回吃好像还是一二年级吧。”   “走,去买俩。”   也不知道多少年过去,记忆中的两块钱小蛋糕只涨了一块。   祁硕举着两杯小粉花,林琛付好钱后他们出了门。   “拿着,小勺拿了吗?”祁硕将纸杯递给林琛。   “不用,吃这种蛋糕我有技巧。”林琛神气地说,他直接凑上前一口咬掉顶上的花,而后嘴角沾满奶油餍足地竖起大拇指,“嗯~香!”   祁硕看着他呲牙笑了笑,也学着一口咬掉。   味道很简单,挺劣质的植物奶油再加糯米托,但这价钱是个甜的就好吃,尤其在今天这时候会是别样的满足。   “明天糊糊就来了。”林琛掏出一张纸擦嘴。   “叔来家里吗?”祁硕也伸手拽了一张。   林琛摇头,“他不来,说估计中午,让我们去高速路口等他,再给他买点玫瑰馍馍路上吃。”说话的功夫他两三口吃完了全部的蛋糕。   “行,早上买完去接糊糊,要一块过年了!”   拉萨这地方林琛短时间是不会再去了,现在回看拍的合照他都有点肺疼。   第二天一早祁硕骑着摩托带林琛去买馍馍,买完之后又直接骑去了高速路口。   隔得老远林琛就看着芝麻糊伸在车窗外的狗头,在见到面后芝麻糊直接激动地跳进了林琛怀里。   几十斤大狗扑面而来,“慢点。”祁硕赶忙伸手扶住往后倒的林琛,“你小心闪到腰。”   “几天不见又沉了。”林琛掂了掂怀里的狗。   祁硕偏头看向正在车边抽烟的老莫,“叔,要不回家一块吃个饭,歇一歇也行。”   老莫熄了烟晃手,“等到时候一块回家的,我今晚得到西宁,那边还约了朋友。”   “去拉萨你注意点身体。”林琛提醒说。   老莫戏谑地冷哼一声,“谁跟你似的。”   林琛很快无语地抿了下唇,“别说了,走吧走吧,拜拜了您嘞。”   “走了,新年快乐!”老莫留下最后一句便开车扬长而去。   林琛站在原地看着车子离开后蹲下身摸了摸狗,“真烦人,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边说边掏出来时给芝麻糊带的套头墨镜。   祁硕摸了摸他头顶的发旋玩笑说:“也是客观事实。”   “你也一边去。”给狗带好墨镜后林琛满意地抬头,“看,是不很帅?”   祁硕竖起拇指点赞,“太帅了。那走吧,咱也回家。”他说完用着同样的手法摸了摸林琛。   林琛起身也给祁硕戴好墨镜,“嗯,你也帅,回家!”   有狗后的生活瞬间多了很多乐趣,之后的时间祁硕都是早上学生理,下午和林琛牵着狗一块上街遛弯。   街边的年味已经很浓了,烤年糕他们走着能吃一路。今年林琛也学聪明了,街边亮丽的糖葫芦他看都不看一眼,“我忘不了去年的蛆。”   这边年前很少下雪,天气再差也就是刮点风再飘点小雪渣,临近过年的下午温暖得像开了春。   等到小年出门祁硕直接换了件薄款的运动服,“买几个灶糖去吧,晚上拜一拜。”   吃着雪糕的林琛站起身,“走呗。”   林琛换衣服的时间祁硕给芝麻糊背好小书包,他们牵着狗一块出了门。   满大街都是买灶糖的小摊,祁硕喂给林琛一块,”脆脆的。”   “脆就行,脆的不太容易变黏。”   祁硕将买好的糖放进芝麻糊的小书包里,再往前走时他们瞧见刚从一辆五菱下来的李扬风,他身边还跟着宁姐。   祁硕主动上去和他们打招呼,简单聊了几句后宁姐说起打算年后送李扬风去银川学纹身,他们走时还送了祁硕一包地里刚摘下来的苹果。   “挺好,画画也是他的老本行。”林琛看着李扬风走远的背影说。   “嗯,最起码有个吃饭的手艺。”   人不能陷在回忆里,往出走是累但也得走。   李扬风会懂这个道理的。   除夕的前一夜他们早早贴好了对联窗花,到了除夕早晨林琛先给老莫和万梓旭送去问候,接着就和几个朋友聊了会天。   他们提早就收拾完了别的活,今早上只需要做菜。   祁硕对过年吃饭还真没太大概念,几乎是有饺子就行。但林琛坚持尽管只是一家三口,也得八个菜打底。   “我想想,宫保鸡丁,锅包肉,糖醋鱼,红烧肉,鱼香肉丝……你一会把冰箱里的羊肉拿出来,还能整个汤,再来个拍黄瓜,卤牛肉切一切。”   祁硕只点头赞许,“丰盛。”   祁硕的厨艺长进不少,现在能和林琛做不少。   春晚在一边就听个响,林琛全程嘴没停下来,就连芝麻糊都吃的有点累。   到了十二点他们准点站在楼下放炮,五彩斑斓的烟花炸满天际,林琛主动贴上前吻住祁硕的嘴唇,“这下不问你,我直接亲。”   “那再来一下。”祁硕回应地咬住他的下唇。   美好的除夕,完整的年,幸福再次触手可及。   祁硕家里这边还有元宵点灯的习俗,元宵前几天,之前满大街的灶糖都换成了灯盏。   这东西不太好吃,祁硕只简单买了三个回家,他和林琛看个电视的功夫芝麻糊就偷吃了俩。   “都吃了?”林琛捏着拖鞋指着问。   祁硕看着满地的面渣说:“它还留一个,但估计也嗦愣过了。”   祁硕现在也不惯着芝麻糊,直接捏起狗嘴开始教训,芝麻糊特舔狗地咧着大嘴往他胳膊上蹭。   为了不耽误晚上点灯,林琛一时心血来潮想要自己动手做两个。   琛哥向来敢想敢做,很快他就端着碗荞麦面出现在了厨房,“长得像个窝窝头,自己捏呗。”   “行,我帮你和面。”   之后他们像模像样地做了两个。   “咱两一人一个。”   晚上吃过汤圆后他们一块守在灯前,祁硕用一根蜡烛点燃三个烛心。   林琛看着烛火问:“能许愿吗?”   祁硕问:“许什么?”   林琛顿了顿,“好问题,现在幸福的没有愿望可许。”   “那想想,总会有的。”   愿望嘛,想想总会有的。   摇曳的烛火印在脸上,过往的事情像蒙太奇一样在他们脑海里转圈。   许愿对祁硕来说是个特殊的话题。   因为他曾经许过很多愿望,在葬礼上的,车祸后的,精神病院里的,但像现在围绕着一团温暖的火焰,心无旁骛地去想一个件未来美好的事情,他还有点不太会。   关于未来。   他曾经过于的执着自己的命运辗转会到哪个终点,但好像忽略了他更需要一个拐点。   林琛的出现就像一截能改变他轨迹的转弯。   林琛见识到了这片土地的真貌,荒凉但不缺温暖,尽管干涸但也能生长玫瑰。   山的对面是什么?   可以是余晖,夕阳,远方。   也是千千万万个藏在心里的,对未来的期望。   山高路远,他们能牵着手一块前行。   “那就愿我们都,平安。”林琛眼底映着几个光点说。   “还有健康。”祁硕补完了下一句词。   三支火苗烧了一个多小时,看着上面结出来的大灯花林琛拍了几张照片发朋友圈。   [只愿人长久。]   第二天早上起床后祁硕收拾了昨晚的灯盏,在要丢掉时林琛说他想尝尝。   祁硕给他掰了一小块,原本以为被油烤过的会很香,入口焦苦的味道却让林琛皱紧眉头。   “咦,不好吃。”林琛摇摇头。   “那走吧,带你买馍馍去。”   之前的回民店放年假了,林琛想吃这口好几天了,昨天买汤圆时祁硕看见大叔在门口打扫卫生。   祁硕也朝着沙发角咬玩具的芝麻糊喊了一声:“麻糊,出门了!”   “那走!我要多买几个玫瑰味的!”   “哈哈行!”   (正文完)   2022.05——2024.05   作者有话说:   他们的存在一开始只是我发泄情绪的产物,但时间久了,很多次看着屏幕里的他们就像看着我素未谋面的老友。   他们普通的不起眼,有时候隔着屏幕我都能看到他们拥抱时溢出来的灰尘粒。我听着他们讲完了对方的故事,一点点地诉说了彼此的不容易,最后我拍手叫绝:“嚯,你们太了不起了,真牛逼!”   他们是我的朋友,看故事的你们也是,感谢各位!   1、置顶的预收麻烦点点收藏哇~   2、番外三个全部免费,喜欢可以点个作者关注,发章节鱼塘提醒   3、发过的小番外,《50问》,《以林琛/祁硕视角打开兰十八》都在微博了,@且尔西   番外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