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捂紧了小马甲》作者:柑橘橘
  云小言网恋了个男朋友。
  对方出身寒苦、高冷少语,却胜在足够爱他——
  对他的信息句句秒回。
  会因为他跟别人打了游戏,吃醋到一夜不眠。
  也会因为他的每声“哥哥”与表白而嘴角上扬,难得妥协地给他发腹肌照。
  可惜的是,由于某些不可抗因素,云小言却不得不与之分手,去嫁给传说中权势滔天的纪家少爷纪宸霖。
  为了不打击小男友的自尊心,云小言心虚地在微信上伪装成自己的妈妈,声泪俱下地表示孩子出车祸嘎了,实现死遁分手。
  作为补偿,他甚至在结婚后也兢兢业业地揽下了对方的心里辅导工作,安慰着对方一步步走出分手的阴影。
  ***
  在亲戚的误导下,云小言一直以为是纪宸霖施压,才导致了联姻的结果。
  他气鼓鼓地跟男人结了婚,婚后也不消停。
  他会夹着嗓子,对着性冷淡的男人软软地叫“哥哥”,企图恶心对方。
  但纪宸霖情绪稳定,往往只会无动于衷地看着他深情表演,然后淡淡丢下一句杀伤力极大的“哦”。
  他也会在男人面前假装不经意地谈起自己“白手起家”“八块腹肌”的初恋,满脸自豪、洋洋得意。
  纪宸霖(掏出黑卡):去吧,包养他去。
  云小言:……
  后来,云小言才得知了纪宸霖性冷淡的原因——
  原来男人曾有个爱到骨子里的白月光,愿意为了对方舍弃一切,但却被对方无情地弃之如敝履。所以才封心锁爱、一蹶不振。
  云小言:……真可怜。
  云小言一度怜惜起男人,甚至帮他骂那始乱终弃的白月光。
  直到某天,他无意间看到了纪宸霖白月光的微信——
  淦!怎、怎么和他的微信长得一模一样?!!
  小剧场:
  双双掉马后。
  纪宸霖翻着云小言微信收藏中清一色的、网恋男友的腹肌照,挑眉道:“这么喜欢他?”
  云小言:……?
  纪宸霖摩挲着放在少年腰间的手,语气危险:“喜欢他还是喜欢我?”
  云小言:……救、救命。
  食用指南:
  1.娇气包小作精受x口嫌体正直闷骚爹系攻。年上,攻比受大5岁
  2.同性可婚背景,日常流小甜饼
  内容标签: 甜文 马甲文 轻松 白月光 先婚后爱 极品亲戚
  搜索关键字:主角:云小言,纪宸霖 ┃ 配角:安修杰,白季言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联姻到前男友后他问我不是死了吗
  立意:诚实可让人少走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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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网恋
  “叮——”
  电梯停在一楼,云小言皱了皱精致的小脸,攥着手机走进了电梯中,随手点了个楼层。
  电梯门缓缓合上,电梯外金碧辉煌的一楼大厅被压缩成狭长的长方形,直至彻底被隔绝在钢门之外。对方的信息就在这一瞬间发了过来——
  【雨林:今晚有空上号吗?】
  云小言白细的手指在键盘上停滞两秒,然后斟酌着打字回复道——
  【Cloud:不了,最近有点累,想早点睡觉】
  电梯内信号不好,云小言盯着绿色聊天框旁不断转动的加载符号,漂亮的眼眸中闪动着微光,而微光里藏着明显的难过。
  “叮——”
  电梯终于沉沉地抵达八层,对方的几条信息也随之闪出在屏幕上——
  【雨林:好的。】
  【雨林:早点休息,宝宝。】
  看着对方最后一条信息的称呼,云小言清澈浅淡的眸子才微微亮了一下。
  “雨林”是他网恋了半年多的男朋友。
  刚遇到“雨林”的时候,他像所有高冷男神一样沉默寡言、不苟言笑,敲出的每一个字和每一个标点符号都散发着严谨的气息,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个略显羞耻的亲密称呼,是在两人谈恋爱后,云小言凭借自己e人的属性,软磨硬泡、连哄带骗为自己谋来的“福利”。
  记得那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排位赛,云小言像往常一样打字,乐此不疲地逗着自家男朋友,让他叫自己点好的听听,自己会回礼个更好听的。
  他知道自己男朋友的性子,本就没抱有什么期望,就算被拒绝也不会难过。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一贯对此表示沉默的“雨林”,这次头像旁的麦克风却毫无征兆地闪动了一下。
  紧接着,他听到了对方低沉磁性的声音,像鼓膜沉闷躁动,似冰块清脆入杯,带着那过分亲近的称呼,狠狠地擦过云小言心底里最柔软的地带。
  那时的他倏然僵在了原地。
  直到看不下去的辅助打开语音,质问他是不是打算在5v5竞技游戏里玩“一二三木头人”,他才回过神来。
  他揉了揉自己通红的耳朵,在键盘上打了又删,删了又打,好半天才吐出一句:“不好意思……我、卡了。”
  他听到没有关麦的“雨林”低低地轻笑了一声,像是电流一般窜进耳机里,让他的耳朵莫名发痒。
  后来,“雨林”也曾时有时无地这样叫过他,次数不多,但每次都足以让云小言耳朵发烫、嘴角上扬。
  ……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下了电梯,通过指纹打开自家的大门,他就看到了家里客厅团团坐、焦急等待他的亲戚们。
  云小言鼓了鼓白皙的脸颊,看起来有些奶凶奶凶的。
  这就是面对网恋男朋友会感到难受和危机感的原因——
  由于太多外界压力,他们或许走不到最后了。
  “小言终于回来啦。”一个亲戚急忙站起来,招呼着少年坐到人群中央。
  “小言,你看,也不是大姑非要逼你,而是云家实在太需要这个联姻了。”一个妇女道,“你作为云家第一继承人,也不能只考虑自己吧。”
  云小言低头将下半张白皙的小脸缩进衣领里,没有说话。
  他的网恋男友家境贫寒,两袖清风,常给他分享的日常都是些什么灰蒙蒙的底层社会,应该是个体力劳动者。
  要是把他的存在说出来,用膝盖想想,也知道会招来多少的不屑和反对。
  “你知道联姻的对方是谁吗?”
  ……知道。
  传说中权势滔天、冷戾厌世的纪家大少爷纪宸霖。按照他那些亲戚的说法,对方在商业帝国中简直是大魔王一般的存在。若是拒绝联姻,惹了对方不快,整个云家就完了。
  “小言,就算大姑求你了,你去相亲试试吧,可以吗?纪家那位也不一定看上咱儿,联不联姻要另说。”
  “可是……”透亮的白炽灯光自头顶打下,少年蝴蝶翅膀般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看起来无端乖巧,甚至有些可怜兮兮的,让人心生怜悯。
  “哎呀,你这孩子知道些什么个中利弊?”一个浓妆妇女打断了他的话,“你知不知道这个机会有多难得,有多少人抢着要跟他联姻?”
  云小言内心毫无波澜,瘪了瘪嘴道:“你甚至都没见过他,就觉得他好得不行了?”
  中年妇女被他噎住了。
  纪家那位大少爷确实是位神秘的存在,名利场不见踪迹,网上信息少得可怜。传闻他性情孤僻,脾气乖戾,想来也不会对家族包办的婚姻有什么好脸色。到时候云小言真的嫁过去了,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
  但她还是不想丢面子地嘴硬道:“云小言,我们每个人都还持有云家企业的股份呢。到时候一同抛售出去……呵,你们家还能过这么悠闲的好日子?”
  她这番话就属于威胁了。
  亲戚中唱红脸的人匆忙拦住了他,想要安抚少年两句,让气氛缓和缓和。
  “好了好了,大家都退一步。小言,你就当是给纪宸霖一个面子,去跟他简单地吃个饭。能成就成,不能成就算了。”
  “是啊,像他这样站在权力巅峰的人,肯定最厌恶被人拒绝、没了面子。到时候,要是在商业上故意给咱家使绊子,就麻烦了。”
  “我听说纪宸霖还脾气很不好,之前就有人拒绝了邀约,没过多久,他家就被群起而攻之、再起不能了!”有人暗示意味明显地说道。
  周围亲戚叽叽喳喳的声音响个不停,云小言皱了皱小脸,低头看向“嗡”地响了一声的手机——
  【妈妈:小言,想吃什么甜点?妈妈回来路上给你带】
  【妈妈:今天和你爸一起逛街,买了好多战利品[图片]】
  点开图片,画面中是各种珠宝和奢侈品的购物袋,以及一只提着袋子的中老年男人的手。
  云小言父母老来得子,平时对他是极尽宠溺、无所不予,绝不让他苦着累着一点。用云母的话来说,就是“我们家的宝宝生来就是享福的,而不是吃苦”。
  往日父母在家时,都会替他招待这些亲戚们。但也不可避免地被打扰了私生活,浪费了大量时间。
  云小言原本平静的内心被激起涟漪——
  作为云家掌权者的独子,他享受着富裕的生活,也不可避免地会被剥夺一些权利。
  若是雨林没有骗他,真的父母双亡、家境贫寒的话,他们俩未来的恋爱之旅势必会走得格外艰难,对方甚至还会受到自家亲戚的羞辱。
  云小言无法想象“雨林”那么孤高傲气的人被嘲讽、被挫锐气的场面……
  而且除了家庭差距之外,奔现的鸿沟、异地的困难,哪个不是网恋的致命问题?到现在为止,他们连解决这些的门槛都没摸到。
  再说的严重点,他和雨林,其实本就是没有未来的。
  或许在没有越陷越深的时候抽离,对他们俩,对他父母,都是最好的办法了。
  云小言咬着牙齿,手指指甲深入白皙细嫩的手掌心。
  “如果我同意去相亲,你们能保证以后都不再乱来我家,也不再向我的父母提任何要求吗?”
  “那是当然的,大家都是一家人,我们也是为了云家好,不是吗?”假面亲戚忙不迭地应下。
  “我再想想,和那谁相亲的事过几天再给你们答复。”
  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把这些所谓的亲戚在父母回家前“请”走后,云小言独自坐在沙发上头疼起来。
  网络一线牵,难道他和雨林的感情这真的只是一段孽缘吗?
  云小言漂亮的眼眸暗了下来。
  ……
  由于没有收到自家宝贝的信息,云父云母干脆将把沿街上所有小孩子喜欢吃的提拉米苏、草莓牛奶都买了点回来。
  云小言吃着平日里自己最爱的点心,纠结着没有告诉父母亲戚来过的事,只是跟他们说,自己想通了,决定和纪家那位只手通天的少爷相亲试试。
  云父云母对此很是惊讶,确认他没有被威胁后,还是一如既往地支持了他做出的任何决定。
  夜晚,云小言侧躺在床上,犹豫再三,还是点开了和“雨林”的聊天界面。
  “雨林”的头像简单粗暴,就是热带雨林的图片——其中森木茂盛,遮住了太阳的光茫,让整张图片的基调阴沉沉的,在图片的正中央,一条曲折泥泞的小道蜿蜒在昏暗的雨林中,让人忍不住想顺着曲径探索更多。
  而现实也差不多,对方之神秘,让云小言人忍不住想了解他更多。而愈是了解,就愈是喜欢。
  但是,为了他们两个都好,现在或许到了放手的时候了。
  云小言不知所言地打字。
  【Cloud:在吗?】
  对方几乎是秒回。
  【雨林:嗯。】
  【Cloud:今天没有陪你打游戏,你生气了吗?】
  【雨林:没有。】
  【雨林:你好好生活,有空的时候再上线,不要勉强。】
  ……
  两人又你来我往地聊了几句没营养的话题,“雨林”是因为本身就不善言辞,而云小言是不知道在这种分手的前夕该说些什么。
  少年抓了抓自己柔软的细发,豁出去一般,在手机键盘上重重地打字。
  【Cloud:你真的喜欢我吗?】
  发出去的一瞬间,云小言就后悔了,但对方显然是看见了,再撤回反而有种欲盖弥彰的意味。
  “雨林”只是短暂地顿了一下,紧接着,聊天界面上方就一直闪烁着“对方正在输入中”,但却没个信息弹出。
  这一两分钟简直比一世纪还难熬,云小言率先扛不住了。
  【Cloud:算了,你别说了,我知道了】
  这回对方倒是又秒回了——
  【雨林:嗯。】
  云小言看着他这云淡风轻的一个字和一个句号,将手机丢在床铺边,捂住了脸。
  其实他不知道,但他害怕得到其中任何一个答案。


第2章 
  死遁
  “喏,《快穿之恶毒亲戚哪里跑》《重生后极品亲戚都被我打脸》《吸血鬼亲戚的噩梦之旅》。”安修杰将手边的一摞书推到对面,“看看吧,消消气。”
  他对面坐着的少年漂亮惹眼,乌黑柔软的头发有几缕呆呆地翘起,搭配着耷拉下来的清澈眼眸,看起来又呆萌又可怜。
  少年抬眼看了眼那些封面花里胡哨的小说,嘴角抽动了一下。
  “你真答应他们了?”安修杰做贼心虚地左顾右盼了一下,凑近云小言轻声道:“你有没有看过网上爆料纪宸霖的帖子和新闻?说他性冷淡恶趣味疑有隐疾,吓跑了所有联姻对象!”
  “嗯。”云小言嘟囔道,“答应了。看过了。”
  安修杰“嘶”地倒吸一口凉气,不解道:“看过了你还同意跟他相亲啊?还有你家那些亲戚,这不是在把你往火坑里推吗?”
  云小言回忆了一下。
  联姻表面上是为了强弱结合,扶持云家,实际上……
  他二姨,也就是昨日化着浓妆、咄咄逼人的中年妇女,在生下招娣盼娣思娣三个姐妹后,才堪堪迎来了他们家现在才八岁的“太子”。
  但他们自己再宝贵儿子也没用,作为云家长子,只有云小言以媳妇的身份嫁到豪门中去,云家嫡系分支的孩子才有竞争家族资产的机会。
  其他有子女的亲戚也大多是图这一点。为了自家能分一杯羹,就是跟他拼命都有可能,是绝不可能轻易妥协他招一个像“雨林”那样的赘婿的。
  云小言把情况一五一十地跟安修杰说了。
  安修杰瞳孔地震,也学着他捂起脸来:“一群强盗……难搞!难道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云家家产瓜分走吗?”
  云小言回想起二姨妈家那个才八岁就满嘴脏话的熊孩子,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怎么可能?我就是……不想再被他们纠缠了。”
  “也对,他们能掀起什么风浪。只是有些对不起雨林哥了。”安修杰揉了揉脸,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欸对了!你有没有咱哥的正脸照?是分是和,看了照片后,我自有定断。”
  “没有。”
  “侧脸照呢?语音呢?再不济……背影照也行。”
  云小言:“……都没有。”
  “什么?!”安修杰被他弄懵了,“哥们你这谈的什么恋爱啊?就不怕对面是萝莉音啤酒肚还没开干就萎了的大叔啊?这这这……分了就分了吧。”
  云小言下意识抿了抿浅色的唇瓣,没有反驳,而是翻开了自己和“雨林”的聊天记录。
  安修杰凑了过来,看着聊天记录真诚评价道:“次次都是你主动,看起来你倒像是他的舔狗。”
  云小言鼓起了白皙的脸颊,闷闷应了一声,看起来有种稚气的可怜。
  他想象中的“雨林”,是个从泥泞淤泥中生长出来的小草,虽然家境贫寒、奔走风尘,游戏里甚至连六元首充礼包都没领,但却坚强乐观、热爱生活,会在搬砖挣钱的间隙,用还算干净的手腕擦擦额角的汗珠,给他发一句“今天天气不错”。
  翻着翻着,安修杰就意识到不对劲了。
  “雨林”虽然看上去冷漠寡言,但对云小言的话却是句句有回应,而且是那种“秒回”的回应,颇有种禁欲的高岭之花为爱人低头的感觉。
  “死丫头,吃的还挺好。”安修杰喃喃道。
  “唔,什么?”云小言没听清。
  “我说,哥们。”安修杰把手搭在了少年单薄的肩膀上,“听我的,死遁吧。”
  云小言:“?”
  在“知识渊博”的安修杰的科普下,云小言这才懂了他是什么意思。
  “他这一点错处都挑不出来,你怎么跟他开口说分手?”安修杰道,“而且根据我的经验,这种家境不好又话不多的男人,自尊心往往很薄弱,你突然跟他分手,会让他以后都自卑的!”
  “那该怎么办?”云小言病急乱投医。
  安修杰在自己手机备忘录里敲了几行字,将其递到云小言眼底,狡黠一笑道:“就这么办。”
  云小言眼眸微微瞪圆,然后双手捂住了脸,看起来像是要碎了。
  “哥们,恕我直言,你们的家庭差距,就注定了你们不会有好结果的。为了你和他都好,长痛不如短痛!发吧!”
  在安修杰半个小时的精神洗礼后,云小言终于被洗脑成功,一敲桌子,像是给自己勇气似的道:“发!长痛不如短痛!”
  颤颤巍巍编辑好一长段说辞后,云小言白细的手指抬起又放下,就是点不下去发送键。
  犹豫再三,他还是先将说辞放进了剪切板里,试探性地探出了一只脚——
  【Cloud:在吗?】
  安修杰“啧”了一声,评价道:“没出息。”
  【雨林:嗯。】
  【雨林:想玩游戏了?】
  云小言手抖着打字。
  【Cloud:你好,我是这号主人的妈妈,看到你是他的置顶,就想问问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啊?】
  对方沉默了一下,随后,一条信息弹了出来——
  【雨林:阿姨,我是他的好朋友。】
  这下,连安修杰都看不下去了,轻推了一下云小言道:“你可真是个渣男,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给你打掩护。”
  云小言耳朵通红一片,唇瓣上隐隐显出浅淡的齿痕。
  他像是突然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修长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戳了几下,然后迅速把手机倒扣在了桌面上。
  【Cloud:对不起,既然你们关系如此亲密,我觉得有件噩耗不得不告诉你,昨天深夜,小云疲劳驾驶意外出了车祸,尽管他被以最快的速度送往了沪市医院,但还是抢救无效,今早……没了】
  云小言闭上眼睛深呼一口气,安修杰立刻上前来给他拍胸顺呼吸,安慰道:“好了好了,没事了。”
  话音还没落下,桌上的手机就开始“嗡嗡嗡”地震动了起来。
  云小言翻开手机,就看见了对方的微信视频电话请求。
  少年浅淡的唇瓣微张,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心跳却如鼓噪般激烈。
  他曾无数遍幻想过自己和男朋友视频的场景。对方低沉磁性的声音让他耳朵怀孕,也让他脑中不禁幻视出对方粗糙的手掌托起沉重的砖头、汗珠顺着坚实的肌肉往下滑的模样。
  但他从未想过自己梦寐以求的事会发生在这种情况下。
  云小言刚颤着手指拒绝电话请求,对方的信息就又立刻发了过来——
  【雨林:我想再看一眼他,只一眼都可以。】
  【Cloud:他……状容凄惨血腥,不宜视频】
  【雨林:你们在哪个医院?我现在开车过去。】
  紧接着,对方又打了个语音通话请求过来。
  云小言慌乱地挂断了电话。
  在他的印象中,自己男朋友一直是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漠形象,这副模样……倒是他从未见过的另一面。
  【Cloud:让孩子安心走吧,你也不要再牵挂他了】
  【Cloud:小云在临终前,说他最大的遗愿就是让他男朋友忘了他,好好娶妻生子过自己的日子。你跟他关系这么好,应该认识他网上的男朋友吧?麻烦帮阿姨转达一下了[哭]】
  这回对方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他、他不会伤心过度晕过去了吧?”安修杰担忧道。
  就在云小言打算再发点什么的时候,对方终于回复了——
  【雨林:知道了。】
  看着这充满沧桑感和故事感的三个字一个标点符号,云小言才猛然惊觉,原来自己曾觉得会天长地久海枯石烂的初恋,就这么随着这简简单单一句话的发出,而仓皇无尾地落幕了。
  他和“雨林”,应该从此以后都不会再有交集了。
  他闭上眼眸,双手合十,一遍遍地默念着“对不起”。
  与此同时,沪市的另一栋大厦里,小助理踩着高跟鞋抱着文件,想要给boss汇报一下今日的安排。
  她步履匆匆,敲完门后就推开了boss的门,却恰好对上了一双漆黑阴戾的眼眸。
  许是因为事出突然,男人眼中的情绪还没来得及遮掩,带着浓稠的狠戾与无边的凄冷,直直地撞进她不知所措的眼睛中,让人不寒而栗。
  小助理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但职业素养很快便让她恢复了神态,硬着头皮上前道:“纪、纪总……”
  ……
  失恋后,云小言悲痛欲绝,和好朋友醉生梦死、没心没肺疯玩了几天,才堪堪恢复了元气,答应了亲戚们去跟纪宸霖相亲。
  当然,对方那种级别的大忙人也不是想约就能立刻约到的。
  两人的初次见面被定在了一周后的某个高档餐厅里。
  坐在装修华贵、气氛缱绻的餐厅里,云小言一边默默背诵着自己的“发言稿”,一边等待着传说神龙摆尾不见首的联姻对象纪宸霖。
  云家祖上富裕,和纪家为世交,云小言小时候甚至还到纪家祖宅拜访过的。但大环境下云家的产业逐渐式微,到了云小言这一代,已然被纪家那种只手遮天的豪门拉开了巨大差距。
  所以纪宸霖要么是相貌丑陋,要么是身患不可见人的隐疾,要么两者具有,不然怎么会妥协地跟他相亲,还要联姻?
  他手上的这份发言稿,正是博学多才的安修杰根据玛丽苏小说,整理出的“霸总讨厌语录合集”。相信只要柔唇轻启、随随便便读上两句,就能把对方气跑。
  只要对方先提出退婚,他家里的亲戚也不好再说什么。
  就在云小言声情并茂地默读着发言稿时,他的手机响了一下——
  【AAA建材批发安总:哥们,最新情报,纪宸霖最近心情很差,据说他本来脾气就不怎么好,现在更是移动的炸药包,一点就着!】
  【Cloud:这么恐怖的吗?[猫猫抱头哭泣。jpg]】
  【AAA建材批发安总:[抱抱]哥们,发言稿选择性背诵哈,小心撞枪口上,对方一怒之下把你直接干成真正的男人】
  少年面上浮现出一层粉红,将手机屏幕戳得嘎吱响,刚打完个“滚”字,一片修长的阴影就突然笼罩住了他,紧跟着,他对面的座椅被拉动了。
  云小言愣了一下,清澈的眼眸中还带着一丝茫然,缓缓抬起头。
  对方本就身形颀长,仰视的视角中,就更显高大挺拔了。
  男人面容俊俏凌厉,眉眼间却带着若有若无的戾气和冷意,带着上位者的威严,极具压迫感和距离感。觉察到少年的视线,微微点了下头。
  云小言懵了,手机差点滑落。
  这、这就是传说中脾气很差一点就炸相貌丑陋身患隐疾的联姻噩梦纪宸霖?


第3章 
  结婚
  “我、我结婚后只图钱,不稀罕爱情!”
  对方外在条件之优越远超出云小言的预期,他大脑倏地一片空白,原来背的发言稿忘得一干二净,口中只冷不丁地冒出了这一句经典台词。
  虽然有些口不择言,但云小言还是眨着小鹿般透亮的眼眸,期待地看着对面的男人,希望他像霸总小说中男主一样,冷笑一声后,摔了椅子转身就走。
  最好临走前再甩下一张五百万的支票给他。
  但事与愿违,听到他的话,纪宸霖只是微微挑了一下眉梢,没有反驳些什么,然后就落坐在了他对面。
  云小言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了几分,敷衍地伸出手道:“你好,我叫云小言。”
  纪宸霖忽略了他把相亲变成应酬的举动,轻握了一下少年白皙如玉的小手,一触即分,道:“纪宸霖。”
  许是因为早春的季节仍有些许的寒冷,男人的指尖像凝着寒霜一样冰凉,在少年细腻温热的肌肤上留下存在感极强的寒意。
  云小言触电般收回自己的手,在桌下揉着被触碰到了的掌心,耳尖不由自主地烧了起来。
  见人到齐,先前点的餐食一道道被呈上,而男人谨遵“食不言”的祖宗教诲,一言不发,也不知是来相亲的,还是来进餐的。
  致力于把相亲搅黄的云小言攥了攥白皙的拳头,决定豁出去了。
  “你知道吗?”云小言像是要跟男人说世界上最大的秘密一般,轻声道,“我很娇气的,没有自己的事业又喜欢乱花钱。哦对了,我还自幼就胃不好,朋友都叫我先天软饭圣体。”
  少年柔软的乌发乖巧地散在额前,亮晶晶的眼眸中反射着餐厅橘黄的灯光,浅粉的唇瓣一张一合,正跟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诉说着自己的不好。
  纪宸霖闻声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不为所动地“嗯”了一声,手中的动作丝毫没停。
  云小言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完全揣测不透男人的心思。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些幻视早期的“雨林”,那时的他也是这么波澜不惊,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声音阴沉沉的,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雨林”甚少开麦,云小言记不清他具体的嗓音了,但应该也纪宸霖一样低沉喑哑。
  想着想着,在相亲对象这里屡屡碰壁的云小言,就忍不住回忆起了那个虽然气质阴冷但却对他百依百顺的前男友。
  如果是“雨林”的话,肯定会语重心长但温柔地安慰他自己就是最好的,而不是像某个人一样,不赞同也不否认地回个“嗯”字。
  反正纪宸霖也对他没兴趣,百无聊赖的少年再次戳开了微信,找到了自己的特别关注。
  看到那陌生的全黑头像,云小言有些难以置信地再三确认了一下自己有没有找错人。
  盯着绝不可能出错的备注,云小言终于不愿承认地发现,“雨林”变了。他的头像变成了乌漆嘛黑一块黑,名称也变成了简单粗暴、让人捉摸不透的句号。
  云小言失落地想——
  想必“雨林”应该已经遵循他的“遗嘱”,忘掉了他,重新开启新一段人生、新一段感情了吧?
  或许,他甚至也跟自己一样,坐上了相亲的桌子,对新欢的每一句话都回有充满鼓励的“宝宝,你就是我心中最好的”。
  可这毕竟是他的错,他骗了对方,死遁并与之分手。对方再怎么左拥右抱,他也没有资格去苛责什么。
  但是吧……
  云小言像是想到了什么,戳进了设置界面,把对方的权限改成了“仅聊天”,又把对方的备注改成了“前男友”。
  为了万无一失,为了万无一失!
  他只有一个微信号,万一以后要发点什么朋友圈,被对方质问怎么突然又活过来了该怎么办。
  少年像小白兔拔萝卜一般埋头苦干,将手机屏幕戳地啪啪响,纪宸霖这才开了尊口:“怎么了?”
  云小言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
  完了,一时悲愤,忘了他对面还坐着一尊更喜怒无常乖张阴戾的大魔王了。
  万一让纪宸霖知道他在相亲桌上研究前男友微信,这场相亲是没戏了,但云家估计也要凉凉了。
  “那什么,”云小言小脑筋飞速转动,朝男人眨了眨浓密的长睫,“我们要不要加个微信?”
  “不用。”纪宸霖不假思索地拒绝道。
  云小言眼睛一亮,刚才的一丝愤懑顿时烟消云散。
  难不成自己之前的那番“霸总雷点语录”的发言其实打动了纪宸霖?他压根就没打算跟自己结婚,所以才一直把他当空气?
  没等云小言高兴两秒,对方就继续道:“以后有事的话,小事找家里管家,急事直接打我电话。”
  云小言:“?”
  “吃饱了吗?回去收拾行李吧,明天早上去民政局领证,下午搬到我家去。”
  云小言大惊失色:“???”
  ——
  “怎么可能啊?不应该啊!你都那么说了,他还要跟你结婚?还是他妈的是闪婚?”
  安修杰百思不得其解,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最后得出结论道:“他是真的饿了。”
  云小言:“……”
  安修杰上下打量了云小言一番,托着下巴若有所思道:“难不成他是好色之徒,对对对,有道理!你看上去确实很有几分姿色。”
  云小言忍无可忍把自己手中的《霸道厉总狠狠爱》“啪”地拍到了安修杰头上。
  这一拍像是打通了安修杰的任通二脉似的,他捂住头,脑中倏地闪过一道灵光,恍然大悟道:“我懂了!我们公式是对的,就是条件带错了。”
  看着半信半疑的云小言,安修杰解释道:“纪宸霖压根不是那种喜欢勤劳善良小白花的霸总,他是那种性冷淡事业批的人。”
  “有区别吗?”
  “唔,你可以理解成是狗血爱情小说和中二龙傲天小说男主的差别。”安修杰打了个响指道,“别急,现在还来得及,紧急启用Plan B!”
  “他越不要什么,你就越给他什么。他不是只要事业不要爱情吗?那你就对他死缠烂打软磨硬泡非要跟他谈感情。”
  “这行吗?”云小言对狗头军师的建议很是怀疑,“我早上才说只要钱不要感情,明天就出尔反尔?”
  “你没办法自己离婚,所以现在的最终目的是让他厌恶你,然后主动提出离婚。别担心,出尔反尔其实是加分项。”
  云小言被说服了,问道:“怎么对他……死缠烂打?”
  安修杰愣住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眼前这个瓷娃娃一般精致漂亮的少年,从小到大都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不经意间的眨眨眼、动动手指,就能让所有猛1都拜倒在他白皙纤细的小腿旁,哪里体会过追人的心酸?
  “舔狗、呸,追人三大法宝——撒娇、示弱、肢体纠缠。”
  安修杰指了指自家书柜里封面花哨的小说道:“借你一点专业资料,你回去日夜拜读,吓跑纪宸霖指日可待。”
  懵懂的云小言重重地点了点头。
  ——
  次日早晨,微风和煦,云小言穿着自己最喜欢的一件雪白衬衫,外面套了件羽绒服,坐在自家司机车后,紧张地想象着和纪宸霖结婚领证的场景。
  而纪宸霖已经提前在门口等着他了。
  男人身形颀长,有着完美的倒三角形身材,紧致的黑色西装勾勒出他清晰利落的肌肉线条,站在民政局门口,俨然是一道锋利又吸引人的风景,让路人都忍不住频频侧目。
  云小言吞了吞口水,推开车门下了车,朝男人招了招小手。
  “行李带了吗?”纪宸霖朝他走来。
  云小言动作愣了下。
  他本以为纪宸霖昨日的意思是两人上午领完证之后,回家休整一下,下午再搬过去。
  但现在仔细思来,像男人这般薪资以秒计算的大忙人,字典中怎么会有“休整”这个词。显然是将行李丢车上,领完证就搬来得快。
  “我、我忘拿了。”云小言支吾道。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纪宸霖从来没有对他疾言厉色过,但他还是有些害怕对方。
  好在男人只是蹙了蹙眉头,没有再说些什么地走向了民政局。
  两人刚迈入大门,便有工作人员毕恭毕敬地迎了上来。
  纪宸霖朝其点了下头,对方立刻俯首轻声说起了些什么。男人默默听着,只是偶尔“嗯”一声。
  但一旁的云小言却无心关心自己的终身大事。
  他看着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姿和插在口袋里的手,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才同手同脚地走上前,当着工作人员的面,低着头,慢慢地揽住了纪宸霖的胳膊。
  追人三大法宝第三式——肢体纠缠。
  虽然他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尖,但仍能感觉到男人存在感极强的视线倏然落在他的头顶。
  这种感觉简直度日如年。
  没过多久,对方冰冷至极的声音就随之轻飘飘地落了下来:“松手。”
  其中含着明显的不满和疏远,像是忠贞的烈女被人玷污了清白,下一秒就要暴走。
  云小言心中短暂地纠结了一下,然后还是像小白兔逃回洞穴一般,“嗖”地收回了手。
  纪宸霖轻抚平被少年揉皱的衣袖,用下巴指了指前面的工作人员,冷漠道:“去吧,跟着他。”
  云小言茫然地抬头看向了那双漆黑不见底的眼眸,企图读懂男人的心思。
  唔……果然还是看不懂。
  他无奈点点头,乖巧地跟在了引路的工作人员后面,而纪宸霖就不紧不慢地走在他身后几步,像是盯着小羊羔的大灰狼。
  到了某间内部房间门口,云小言才再次鼓足了勇气,转身问着身后的男人道:“你……是不是不想跟我结婚呀?”
  他白细的手指紧张地攥紧了衣角,心里却打算着,只要男人一说“是”,就立刻顺着滑滑梯滑下去,好聚好散再也不见。
  民政局灯光明亮,少年仰着漂亮的小脸,小鹿般清透的眼眸中闪着亮光,写着单纯到藏不住的期待,让人怎么也无法说出让他难过的回复。
  纪宸霖怔愣了一下,薄唇轻启,依旧冷硬地吐出几个字:“这不重要。”
  云小言“哦”了一声,耷拉着眼眸地转过了身去。
  男人听出少年声音中的失落,皱了下眉,朝少年伸出手,道:“身份证。”
  “哦哦。”云小言急忙从口袋中掏出自己的身份证,小心翼翼地放在男人的掌心里。
  民政局内部办公室里,几个资深工作人员匆忙地整理着资料。
  反正万事有纪宸霖,云小言干脆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男人确认无误后就上前签字。
  几个工作人员恭敬地地跟男人说着什么,男人神情淡淡,除了“嗯”和皱眉外,很少给其他反应。
  原来他对谁都是这样不咸不淡的,一句话不会超过三个字。云小言心想。
  领证结婚的步骤繁琐,云小言在椅子上晃动着自己白细的小腿,百无聊赖之间,索性掏出了手机开始愉快玩耍。
  点开微信,回复了一圈父母朋友关心的信息,又和狗头军师安修杰互怼了几个来回,再度闲下来的云小言还是无法自控地点开了和前男友的聊天界面。
  雨林啊,我今天就要结婚了。
  看着那漆黑如墨的头像,云小言想戳开它,看看对方今天有没有再换名称,但却一个手滑——
  【我拍了拍“。”】
  云小言:“?”
  少年心跳如鼓噪,恍惚之间,想起曾听别人说过,在微信误拍对方后,只要再戳头像两下,就能撤回“拍一拍”了。
  云小言急忙又点了对方头像两下。
  于是……他又拍了对方一次。
  云小言:“……”
  就在他手忙脚乱地研究着怎么撤回的时候,人群中的纪宸霖突然毫无征兆地朝着办公室门外走去,临走前,只丢下一句:“我去接个电话。”
  看着那似风一般快步往外走的颀长背影,云小言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怎、怎么了?”
  不结婚了吗?


第4章 
  宝宝
  男人身高腿长,很快便消失在了转角处。
  云小言攥着手机,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茫然抵眨了眨长睫。
  能让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面瘫纪宸霖这么步履匆忙的事……他公司破产了?还是,有谣言说自己身患传染病,把他直接吓跑了?
  云小言挠了挠头,一时竟不知道是该欣喜,还是该追出去看看。
  还没等他想清楚,他自己先自身难保了——
  因为……句号前男友正在给他打!电!话!
  看着手机界面上骤然跳出的语音电话邀请,云小言的慌乱程度已经不能用“手忙脚乱”来形容了。
  手机像是块烫手山芋,在他手里“嗡嗡嗡”震动个不停,用卡哇伊小奶音唱出的日语歌在严肃的民政局内部房间里回响着。
  顿时,整个办公室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身上。
  云小言慌手慌脚地将手机音量键按到最低,无措地看着还在他手中嗡鸣个不停的手机,半天才想起来按住锁屏键,切断联络。
  他松了一口气,但还没安心到五秒钟,对方又一个语音电话甩了过来。于是,他的手机开始了新一轮的震动。
  云小言:“……”
  反反复复几次,顶着巨大视线压力的少年这才回过神来,长按锁屏键,直接将手机关了机。
  随着他手机安静了下来,整个办公室也倏地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中。
  “……骚扰电话。”少年耳尖通红,朝工作人员抱歉地笑了一下。
  少年微笑浅淡,原本白皙的小脸蛋蒙上了一层粉红,小鹿般亮晶晶的眼眸中带着羞涩与歉意,让人不仅不忍苛责他一句话,反而会想上去安慰安慰他。
  “现在的骚扰电话确实都没底线,连着打这么多次还不罢休,这不是想强买强卖吗?”
  “就是,电话那头的人肯定素质也很低。”
  “呸,不要脸。”
  云小言嘴角抽动了一下,笑容僵硬地附和道:“就是嘛,过分。”
  见他回应,工作人员更起劲了,到后来,直接把电话那边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五分钟后,纪宸霖终于回来了。
  工作人员顿时三缄其口,收敛了私人化的情绪,重新摆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民政局npc表情,忙活起桌上的文件来。
  云小言却偷偷瞥了一眼男人的脸色——
  比锅底还黑,比数学题还难看,比伏地魔还可怕骇人。
  ……这是亏了多少亿?
  其他人可以假装npc,负责人却只得硬着头皮上前道:“纪总,这证还接着领吗?”
  云小言心中一喜,转头看了眼那位负责人,清澈的眼眸中饱含感激的热泪,然后又期待地看向纪宸霖。
  负责人接收到少年的视线,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少年湿润的眼眶,心脏被名为“愧疚”的大手紧紧攥住,有些喘不上气。
  空气短暂地凝固了几秒。
  负责人刚准备为了少年豁出去了,劝说男人不要误了领证的良辰吉时,纪宸霖终于抿了抿薄唇,冰冷地吐出两个字:“继续。”
  云小言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得了他的命令,负责人松了一口气,毕恭毕敬地奉上整理好的文件。
  云小言皱着小脸接过。
  难怪这么多人一起整理了这么久,原来表上的资料都替他们填上了,而且……还有一份不算薄的婚前协议。
  云小言秒懂地点了点头,直接翻到婚前协议最后一页,在签名处笔走龙蛇地写上了自己的大名。
  “不看看吗?”男人的沉闷声音从头顶传来,沾染着一丝戾气与阴鸷,听起来就不像是心情好的样子。
  云小言勉强挤出泪光,咬住自己柔软的下唇,仰头看着男人漆黑的眼眸,嗓音软软地道:“不用了,我相信你不会亏待我的。”
  果然,安氏追人方法第二招——“示弱”奏效了,男人闻言竟真的蹙了蹙眉头。
  云小言心中雀跃,刚想趁热打铁再肉麻两句,纪宸霖就闷闷地“嗯”了一声道:“我们的联姻只是利益结合,这份协议,就是我能给你的全部利益的明细。”
  “其余的,劝你不要奢求。”
  ……三两句话就堵住了云小言的所有话头。
  等少年签完字按完手印,两人就进入了一旁的摄影间,站在了白色背景板前。
  拿着大型专业摄像机的摄像师朝他们比了个手势,笑道:“来,拍证件照咯,我们新人稍微靠近一些。”
  闻言,少年点点头,听话地往男人的方向挪了挪。但却因为动作稍歪,不小心撞上了纪宸霖的肩臂,凌冽醇厚的冷杉气息倏然唤醒了他的嗅觉细胞。
  男人常年健身,就算不刻意用力,手臂仍具有极优越的肌肉线条和硬度,和少年白皙细嫩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云小言吃痛地轻轻“嘶”了一口气,不禁侧目朝纪宸霖望去。
  由于男人极少与他并肩而立,云小言这一看才发现,他竟然比男人矮了快一个头?!
  若是从平视的视角望去,他恰恰好能看到男人凸起的喉结。
  这独特的性特征带着扑面而来的成熟魅力,让云小言忘了想说的道歉的话,莫名觉得嗓子有些干涩,手指好像也突然有点无所适从……
  “看镜头。”
  直到视线中那勾人的喉结上下混动了一下,男人低哑阴沉的声音从头顶落下,云小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他急忙转过头来,看向不知眼神暗示了他多少遍的摄像师,刚消热的耳朵又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来,笑一笑。”摄像师转移话题道。
  拍完双人证件照后,P图,贴照,领证……一套流程飞快完成。
  当小红本本被交到手上的时候,云小言还是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他……就这么结婚了?在他刚满20岁这年?
  “你、你先忙吧,我自己回去搬行李。”云小言低着头脸红道,拍照时弄出的乌龙让他羞耻得不敢再看男人。
  纪宸霖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不近人情:“让司机送你。”
  云小言乖巧地应了一声。
  为了转意注意力,给耳朵散散热,云小言将手机开了机,打开了那未读信息二十多条的微信。
  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前男友“雨林”发来的,有语音电话,也有视频邀请,但全都无疾而终,显示着冷酷的“未响应”几个字——
  【前男友:怎么了?】
  【前男友:出了什么事吗?】
  【前男友:?】
  【前男友:接电话,宝宝。】
  看着那亲密且羞耻的称呼,云小言不禁幻想起前男友用那低沉喑哑的嗓音,在耳边轻轻唤着他的模样。要是这声“宝宝”顺着电流传到他的耳机里,估计能让他当场腰酸腿软。
  而事实证明,光是想想,就足以让云小言脚底一滑,踩空了民政局门前的台阶,踉跄着往前摔去了。
  好在在他失控地四肢乱晃时,一只滚烫有力的手拉住了他纤细的胳膊,给予了他全身最关键的支撑,让他迅速恢复了平衡。
  稳回来了的少年紧攥着手机,淡粉的软唇微微张开,轻喘着气,头上的呆毛无措地翘起,还有些惊魂未定。
  “走路不要玩手机。”男人淡漠冰冷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少年下意识抿起唇瓣,像个被老师批评的小学生一样攥着手指低下了头:“对不起。”
  纪宸霖上下打量着少年单薄纤细的身形,又看了眼民政局门口极低的台阶,眉心皱起:“算了,我送你去。”
  云小言抬起头,惊讶道:“你下午没事吗?”
  男人径直走向门口通体幽黑的奔驰G500,薄唇抿成一条不耐烦的直线,丢下一句:“搬快点。”
  显然没给少年任何拒绝的机会。
  云小言急忙跟了上去。
  男人开车风格跟他本人很像,雷厉风行,像一柄黑色的利刃,“嗖”地划开车流,在公路上一路疾驰,十分钟后便到了云小言家门口。
  “我去把行李拿下来,你在这等我就行。”少年跳下了车。
  对方都愿意屈尊纡贵亲自陪他来运送行李了,他实在不敢让男人再上上下下地跑。反正行李箱都有轮子,他也不费力。
  纪宸霖也迈着大长腿下了车,他瞥了眼一楼大厅里那金碧辉煌的大型电梯,“嗯”了一声。
  那日相亲,云小言口中的“娇气包”并非空穴来风。这回搬家,光是行李箱他就收拾了五个,连同床垫和小零食,都是他绝对离不开的“必需品”。
  云父云母一边帮他把行李箱推到电梯里,一边像每个不放心孩子的父母一样,絮絮叨叨地嘱托着——
  “在外面也要照顾好自己,受了什么委屈就跟爸爸妈妈说,想家了也随时可以回来住……”
  “知道啦,知道啦,就送到这里吧~”云小言拖着一个比他人还大了一号的行李箱,雄赳赳气昂昂地朝电梯走去,像个即将出征的小将士。
  按下了一楼的按键,云小言看着身边围了一圈的行李箱,庆幸纪宸霖领证时开的是大型越野车,不然还真不一定装的下。
  “叮——”
  电梯抵达一楼,少年刚准备像个小炮弹似的冲出去,让纪宸霖过来一起拉行李箱,就先在电梯门口看到了一个他不愿见到的人——
  他二姑家的大儿子云浩俊。
  一个狂傲自大、把金钱视作人格等级划分标准的纨绔子弟。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就在学校大肆宣扬自己一周换一个肤白貌美女朋友的言论,并沾沾自喜地把它当作自己人格魅力的证明。
  而他妈妈就是那日在他家威胁他要用媒体让他身败名裂的大妈。
  云小言皱了皱眉,刚想绕过他直奔门外的纪宸霖而去,云浩俊就率先喊住了他,笑里藏刀道:“这么多行李,你一个人搬得动吗?”
  “搬不动。”云小言停住了动作,故作懵懂道,“你要帮我?”
  “要我帮你搬?”云浩俊嗤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挤破脑袋也要加入豪门的人又不是我,我凭什么替你受这种苦。”
  “这种不受待见、不被重视、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拖着这么多行李箱搬进空宅的苦。”
  “可是……”云小言眨着无辜的大眼睛道,“有人想吃都吃不到呢。”
  “你!”被戳穿心思的云浩俊怒了。
  在得知云家和纪家祖上有交情的时候,双性恋的他一直想代表云家嫁给纪宸霖,但奈何父母打死不让,表示纪宸霖性子阴晴不定、难以捉摸,嫁过去甚至有可能被家暴。
  为此,眼里只有钱和地位的他,甚至还在云小言和纪宸霖相亲的时候,跟父母大吵了一架。
  云浩俊冷飕飕地笑道:“呵,别嘴硬了,你快‘一个人’把这些废物搬走,挡着爷坐电梯了。”
  “谁说我是一个人了?”云小言口中不肯落了下风,眸中却在四下搜寻帮手。
  纪宸霖不太行,一楼大厅偏大,站在门口的他离得稍微有点远,在这儿传递信息得靠大声喊,很不文雅。而且万一男人不愿参与他和自家亲戚的纠纷,那他就彻底颜面扫地了。
  上楼找父母更不行,那不就坐实自己得靠家里宠着才能过活的谣言了吗?
  最终,云小言将目光放在了一楼桌台的几个保安叔叔身上。
  他朝桌台走了两步,刚伸出手,还没来得及出声,两个保安就勾肩搭背,手中转着钥匙圈,谈笑着准备去吃午饭了。
  原来现在已然是饭点,保安都下班准备午休了。
  少年身后传来“噗嗤”地冷笑声:“呀,原来老天都不肯帮你呢。保安都走了,我看你怎么办,孤立无援的小可怜。”
  听着他的嘲弄,云小言步伐不变,直直地走到桌台旁,将常给户主用来运快递的推车推向了电梯,冷静道:“让开,谁说我要找保安了?又不是没有手,自己的事就不能自己干了吗?”
  他话里藏着的并不掩饰的内涵,在云浩俊这种好面子的人的眼中被无限放大。
  看着云小言游刃有余地将三个行李箱推倒在大推车上,云浩俊气得将牙咬的咯吱响。
  他阴阳怪气道:“行啊,搬快点。我还要上去跟姑父姑母汇报一下我们小言是怎么自立自强,搬五个行李都没有一个人帮忙的。然后嘛,要是有时间,就再随便畅谈一下你未来‘美好’的豪门生活。”
  云小言搬行李箱的动作一愣。
  一来,推车底层铺满了,第四个行李箱要抬到其他行李上面,他有点搬不动;二来,云浩俊的话真的触及到他的逆鳞了。
  他平生里最讨厌别人在他父母那里做文章,让视他如命的父母为他担忧。
  云小言缓缓直起身,盯着自己的行李,心里正盘算着怎么才能把这人给打一顿,近处突然传来熟悉的低沉嗓音:“搬得动吗?”


第5章 
  戏精
  云小言惊讶地抬起头。这才发现,在他一心一意搬行李、怼云浩俊的时候,纪宸霖已经走到他们身边来了。
  男人淡漠的气场极具压迫感,光是淡淡地瞥了眼云浩俊,就足以让对方唇色惨白地失了所有刻薄的言语,整个人像是个又惊又恐的霜打茄子。
  云小言小脑筋一动,欢快地朝男人迎了上去。
  “不是让你在车里等着我嘛,你干嘛还非要来帮我呀?”云小言戏精般地嗔怪道,软软的嗓音让人不仅不会觉得作,反而想捏捏他白皙的脸蛋,逗逗他。
  纪宸霖看了眼少年只倒映着他一人的晶亮眼眸,以及那因为抬了两下行李箱就通红的双手,微微蹙了下眉头,没有戳破少年的说辞。
  他走上前,从少年手中接过大型行李箱,轻松地将其单手拎起,放在了推车上。
  纪宸霖在搬行李,云小言就站在一旁,得意洋洋地朝云浩俊努了努小嘴,像是一只因为有人撑腰就又变得高贵与优雅的布偶猫。
  这把云浩俊气得不轻。
  在他扭曲的价值观里,纪宸霖绝对算得上是金字塔最顶端的、值得万人崇拜的人。而他本可以通过婚姻,将这地位与权力分来一份,但却因父母的坚决阻止,与其失之交臂,这让他怎么甘心!
  自得知了云小言要跟纪宸霖联姻的那日起,他就一直靠着“自我安慰”撑着所谓的自尊心。安慰自己云小言一定会被冷落、被羞辱、被家暴,不仅什么也得不到,反而会成为豪门联姻牺牲品。
  现下看到纪宸霖不仅远比他想象中要英俊帅气,还愿意亲自帮云小言搬那些破烂,他整个人比吃了一吨柠檬还酸涩难受。
  但这种难受却没有任何宣泄口,因为一旦他说错话,纪宸霖捏死他家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
  “走了。”纪宸霖摆好行李,丢下这一句话便要推着车朝着停车点走去。
  为了再气一气云浩俊,云小言豁出去了般凑上前,用白细的小手揽住了纪宸霖的胳膊,与其就像是如胶似漆的小情侣一般亲密。
  幸而他在民政局时就曾这么做过,做得倒也不算太过艰难。
  他晃了晃对方比他粗一圈的手臂,得寸进尺道:“你好厉害呀,老公。”
  前面的夸赞说得软软糯糯的,像是在撒娇的小猫咪;后面的称呼说得含糊不清,几乎是从喉间挤出来的。
  纪宸霖没有说话,迈开大长腿,就往停车后走去。
  云小言一边拉着他的胳膊往前走,一边回头,朝着脸色涨红的云浩俊,幼稚地吐了吐舌头。
  见他竟能如此风光,云浩俊攥紧拳头。一时间,懊恼和嫉妒的心情彻底裹挟了他,让他整个人都气得发抖,恨不得跟这个不公平的世界同归于尽。
  云小言将他无力的愤怒尽收眼底,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
  原来纪宸霖还有这种拿出去气人的功能呢,不错不错。
  少年心里乐开了花了,拉着男人一蹦一跳地往前走着,丝毫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直到单元门门口,男人冷不丁阴森地开口道:“放手。”
  云小言这才骤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都做了些什么,而且做完后还没跟纪宸霖解释一句!而且还就这么拉着男人的胳膊走了一路!
  少年闪电般快速缩回手。
  鼻边独属于少年身上浅淡的清香倏地远离,纪宸霖道:“他已经看不见了。”
  云小言愣了一下,然后才明白过来男人的意思。
  一时之间,他竟有些感动纪宸霖知道自己把他当枪使,但还是陪他演戏的经历,甚至在心中对纪宸霖的害怕滤镜淡了许多。
  但不等他开口感谢,男人就先冰冷无情地道:“这两次就算了。以后,不准再和我有类似的肢体接触。”
  “还有我们之间的感情,骗骗别人可以,但你心里得有数。”
  “啊?”云小言怔愣了一下,随即便反应过来了男人的意思——
  以现在的这种寄人篱下的处境,就算他心里不想答应,嘴上也只能蔫蔫地“哦”了一声。
  纪宸霖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地大步走向自己的车,将推车上的行李一一搬到了后备箱里。
  在拎最后一个行李箱的时候,他动作微微顿了一下。
  “带了些什么?”男人声音没有起伏,看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他动作继续,单手提起最后一个行李箱,衣袖里的手臂肌肉线条乍现,散发出极强的性张力和荷尔蒙的气息,也足可见行李箱之沉重。
  云小言看了眼那粉白色的行李箱,突然有些语塞。
  那个行李箱中装满了他国外朋友寄给他的罐装草莓牛奶,是他最爱的饮品,每天早上都要喝的,必须得带上。
  而那个行李箱,少说也有三四十千克。
  “就是些吃的。”云小言脸红地含糊道,“回去可以分你一点。”
  好在纪宸霖并未深究,将推车推至门口,就道:“上车。”
  纪宸霖住在市中心的某个别墅区里,和云小言的大学在同一个区,离这里有一段不近的距离。
  男人戴着蓝牙耳机,在开车的过程中,还时不时会接到公司的电话。谈工作时,他的声音就更像淬了三尺冰霜一样,森冷狠厉,说一不二,让人不寒而栗。
  对比之下,他跟少年说话都算得上是温和正常了。
  云小言一边心想着做男人的下属有多恐怖,一边无聊地点开了自己的微信。
  句号前男友再没给他发过信息,估计是彻底心死了。最近的几条信息来自于安修杰——
  【AAA建材批发安总:怎么样怎么样了?纪总大不大?厉不厉害?你爽不爽?】
  【AAA建材批发安总:嘶,这么久了也没个音,我们娇气的小言宝宝不会晕过去了吧?[探头]】
  云小言突然有种白日宣淫的羞耻感,红着耳尖打字道——
  【Cloud:劳资就是去领个证!!还是清白之身!!!】
  对方应该正闲的无聊,秒回了他的信息。
  【AAA建材批发安总:嗷嗷嗷!小言竟然是我们中最先结婚的,康康结婚证?】
  云小言摸了摸自己白色羽绒服里面的口袋,将一本还沾着他灼热体温的结婚证掏了出来,拍了张内页发给安修杰,然后又将其小心地塞了回去。
  ……以后离婚还用的着,得好好保存才是。
  【AAA建材批发安总:??】
  【AAA建材批发安总:?????】
  【AAA建材批发安总:他mua的,这么帅你还要离婚??!你害羞得耳朵都红了!天杀的云小言!你敢耍劳资!!让劳资为你离婚殚精竭虑朝思夜想寝食难安!!】
  云小言茫然地看着对方发来的信息,有些犹豫地戳开了自己发出去的图片。
  证件照中,男人单眼皮的眼眸厌厌地半垂着,鼻梁高挺,薄唇轻抿,脸上的线条轮廓锋利而流畅,像是世间最好的雕塑家细细打磨出来的一般,帅气逼人。
  而他自己……也确实是耳尖染上了一抹明显的红色。不过那主要是拍照时的那个乌龙造成的。
  【Cloud:我那是热的】
  【Cloud:再说我要想跟他离婚又不是因为他丑,只是不想当豪门的金丝雀】
  在手机上聊上了这些,云小言心虚地瞥了眼身旁正专心开车的人。
  男人侧脸锐利英俊,唇线不耐地拉平,骨节分明的手松松地搭在幽黑的方向盘上,随意且游刃有余地驾车在路上飞速疾驰,有种蕴含强大爆发力的松弛感。
  【AAA建材批发安总:搜嘎,有道理!豪门规矩繁琐,嫁过去之后,任你才华横溢、学富五车、向往自由,通通给他变成家庭主夫!听说最近那精子合成生子技术还有了新突破,说不准以后还得给他生一群孩子】
  【AAA建材批发安总:啊对了,你打听清楚纪宸霖到底为什么要跟你结婚没?】
  云小言收回视线,回忆了一下自家亲戚对纪宸霖那噤若寒蝉的模样,总感觉男人跟他闪婚不可能是被他们撮合的,而是另有隐情。
  【Cloud:还没……】
  【AAA建材批发安总:那你快打听打听呀!咱好对症下药,你再往恶心他的路上努努力,我再帮你多查阅查阅资料。兄弟齐心,早日离婚!】
  【Cloud:我这么做真的行吗?】
  【AAA建材批发安总:你就回忆回忆,每次亲近他的时候,他是不是都一脸吃了屎的表情就行了】
  “到了。”
  云小言想再追问两句,纪宸霖就已经将越野车停到了自家后院的停车位上。
  他急忙收起手机,等纪宸霖给车门解锁后,撑着门扶手,从偏高的副驾驶位上小心地跳了下来。
  纪宸霖朝门口的保安招招手,他们就立刻走上前来,恭敬地将云小言的行李箱挨个搬下了车。
  云小言站在大门口,仰头看着纪宸霖的别墅住宅。
  它是欧式复古装修,带着浓重的Old Money的色彩,雅而不俗,在沪市这么寸土寸金的地方也有着夸张的占地面积,足可见纪家家底的厚实。
  “我、我要先去拜会一下叔叔阿姨吗?”云小言有些紧张地捏了捏冒汗的手指,不知道纪宸霖父母会不会喜欢他。
  “先吃饭。他们不住在这里。”
  “那等我吃完饭再去吗?”云小言抬头看他。
  “不用。”男人冰冷且生硬地否定道,说完便抬脚往大门走去,显然并不想再多聊这个话题。
  云小言急忙跟上男人的步伐,想着安修杰一开始透露给他的情报,无措地试探道:“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呀?”
  自从纪宸霖配合着他将云浩俊气得半死后,他在男人面前的胆子就大了许多。
  少年漂亮的眉眼关心地看着他,单纯之中带着一些稚气。
  纪宸霖抿了抿薄唇,用下巴指了下客厅:“吃饭。”
  云小言的注意力很快便被他带偏了。
  看着客厅餐桌上满桌的珍馐美馔,少年眼睛一亮,已经有些蠢蠢欲动了。
  得到了男人的许可后,他迫不及待地坐到了餐桌。等男人也就坐后,他就立刻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看起来最辣的麻辣鸡丁。
  感受着辣椒在味蕾绽放的滋味,云小言满足地弯了弯眼眸,一边嚼一边道:“泥为什莫要和窝结婚呀?”
  纪宸霖蹙了下眉头,不知少年为何突然之间话变得如此之多。
  思虑三秒,他还是放下筷子,凌厉的视线锁住少年懵懂清澈的眼眸,冷声道:“因为相亲的时候,你说你只喜欢钱,不会打扰到我的生活。而我,只需要一个傀儡妻子。”
  这话已经说得算是很重了,纪宸霖希望少年能知难而退,从此对他敬而远之。
  但少年却对他的深意一无所知。
  云小言若有所思地咬住了筷子。首先在心里把狗头军师给骂了一顿,原来自己会被迫闪婚都是拜他的那些烂台词所赐,然后又开始盘算起未来该怎么才能离婚,照纪宸霖的说法,看来现在纠缠他追求他的方向没错……
  他不仅丝毫没有注意到男人森寒的视线,也忘了追问男人为何在最开始时就愿意与他相亲了。
  纪宸霖看了他一眼。
  少年咬着沾了辣子鸡味道的筷子一言不发,浅淡的眸子中是迷茫的无措,头上翘起的呆毛还晃了晃,看起来有些可怜兮兮的,应该是被他的话彻底伤透心了。
  见状,纪宸霖声音稍微放缓了些:“只喜欢吃那一道菜吗?”
  “唔?”云小言闻言回过神来,然后毫不客气地伸出白细的手指,指了指桌上每道颜色辣红的菜,道:“这些这些,还有这些,我都喜欢吃。”
  纪宸霖本就只想说一句话转移其注意力,没想到少年还真回答了。
  他刚想说句“喜欢就多吃点”,少年就张大了浅粉色的唇瓣,暗示他喂自己般地“啊”了一声,声音中听不出一丝心碎。
  纪宸霖:“……”
  他攥紧了手中的筷子,眼神示意了一下身旁的管家。管家立刻上前,将云小言刚才指过的菜一道道摆到了少年面前。
  云小言合上嘴,瞥了眼纪宸霖阴沉的脸色,在心里给自己的“撒娇”点了个赞。
  等管家摆完菜,桌面上简直的菜简直可以用“泾渭分明”来形容——
  靠近云小言这边的,全都是辣油油的重口味菜品,而偏向于纪宸霖的另一侧,则全是绿到发光的素菜。
  看着这鲜明的反差,云小言没忍住笑了一声。
  很符合他现在想绿了男人的火辣辣的心情。
  而纪宸霖却笑不出来,甚至还停下了进餐的动作。
  他看着云小言那边的菜食,不由得被勾起了回忆,想起那个曾天天在网上高呼着“无辣不欢”的人。
  少年白皙的皮肤跟这些艳红的菜很般配,稍微吃一些,就会变得粉粉的,再吃一些,粉色就会转为粉红,连鼻尖都会染上红润,可爱极了。
  “怎么啦?”云小言又吃了几口爱吃的辣菜,心情愉悦,就顺便关心了一下像是被按下了进餐暂停键的男人。
  看着少年沾染了些许辣油的唇角,纪宸霖危险地眯了眯眼眸,抽出纸巾递给他,冷冷道:“想到了一位故人。”


第6章 
  脸红
  云小言接过餐巾纸擦了擦嘴,不解道:“唔,故人?是你的朋友吗?”
  纪宸霖漆黑的眼眸瞥向别处,眼底划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柔意,但声音依旧平稳得没有任何起伏:“不止。”
  云小言舔了舔柔软的唇瓣,小脑筋在疯狂转动。
  “不止”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很好的旧友?亲戚?还是……前男友?
  他的好奇心让他想再多问两句的,但奈何纪宸霖家的阿姨烧菜太好吃了,他的馋心又让他只想专心干饭。思来想去,他决定离婚大计还是再往后稍稍叭,干饭第一!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出厂设置为一句话不能超过三个字的“话题终止机”纪宸霖,却难得地多跟他说了两句话:“你喜欢吃偏辣的菜系?”
  “嗯呢。”云小言鼓着脸颊点头。
  “为什么喜欢吃这些?”
  云小言眼神迷茫,反问道:“你不喜欢饮食偏重口的人吗?”
  “没有。”
  似是觉得这样的说辞太过生硬与疏远,几秒后,纪宸霖又补充道:“我觉得挺可爱的。”
  云小言:“???”
  什么鬼?他使出浑身解数撒娇卖萌的时候,男人无动于衷,甚至算得上是冰冷无情;现在他吃点能把一般人辣到变成大红色的餐品,男人竟然后知后觉地认为他……可爱??
  云小言呆愣地将视线落到碗中的辣子鸡上。
  这跟可爱哪里沾边了?难不成男人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奇怪癖好?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好奇宝宝云小言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
  听到他的疑惑,男人眸色微凝,没立刻开口。
  他的视线在云小言精致漂亮的小脸上和辣红的菜品上反复徘徊,眼眸中似是蒙了层薄雾般的柔意一点点褪尽,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清明与悔意。
  他毫无征兆地突然站起身,朝着大门走去,只冷冷丢下一句话:“我出去接个电话。”
  他这一离开,云小言更懵圈了。
  男人果然像传说中那么喜怒无常,刚才还兴致勃勃询问他喜好,转眼间,就变得浑身戾气了。
  ……算了,这不是他一个金丝雀该管的事,还是好好吃饭吧!
  “可以帮我把行李箱打开吗?我想喝草莓牛奶啦。”
  云小言吃着吃着,才发现少了些什么东西。他指了指角落中的行李箱,朝一旁的保镖眨了眨眼。
  草莓牛奶和香辣粉丝虾川式红油鸡腿麻婆豆腐辣子鸡,绝配!
  角落里几个人高马大、肌肉夸张的大块头不约而同的看向了他。
  早在少年抵达之前,他们就得了纪宸霖的命令,尽量少出现在金贵的小少爷面前,免得把胆小如兔的他给吓到了。
  若是说刚得到这个命令的时候,他们还有些许不解,那么一看到小少年的时候,他们就彻都底明白了。
  少年比他们矮了一大截,皮肤白嫩得好似软玉,像是被所有人都捧在手上长大的小羊羔,对这个世界有着单纯的天真。一朝失足,才嫁给了阴戾无常的野狼,误入了他们这个凶狠暴力的豺群。
  云小言看几个保镖都没有动作,还以为他们只听命于纪宸霖,不禁软软地问道:“可以吗?”
  几个保镖倏地回过神来,对着少年手指的粉白色行李箱一拥而上,像是在围剿什么大型猛兽。片刻后,他们便一人手握几瓶草莓牛奶走到了少年身边。
  一靠近,少年身上好闻的、和草莓牛奶一样香甜的气息就顿时弥漫到了他们鼻腔。
  “谢谢~”云小言白细的手指接过胖墩墩的罐装草莓牛奶,脸上露出了甜软的笑容。
  “您请享用。”保镖们将手中剩下的草莓牛奶摆在了盛满天价红酒的柜子中。
  连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在和少年说话时,他们的声音都情不自禁地轻了几度。
  云小言想着先前在纪宸霖搬行李时,自己答应过他的分他一些的承诺,于是又从酒柜中拿出一罐草莓牛奶,放在了男人的位置上。
  希望他会喜欢。
  直到云小言把自己吃到撑得实在吃不下了,纪宸霖才终于从外面回来了。
  见少年已经吃完午餐,他招呼着厨房阿姨来收拾餐桌。
  “你不吃点吗?”云小言抬头打量身形挺拔的男人。
  ……男人总不可能借着打电话的名义,背着自己偷偷出去吃了顿好的吧?
  “我不饿。”纪宸霖的声音有些喑哑,若是细闻,还能从他身上嗅到浅淡的烟草味。
  “还有,我以后都在公司吃饭。”
  云小言拉着嗓子“哦”了一声,跳下椅子,一边喝着自己的草莓牛奶,一边将另一罐塞到了纪宸霖手中:“喏,给你的。”
  纪宸霖低头看着被塞入的、还没他手大的小罐草莓牛奶,唇线扯成了一条直线。他将其随手放在桌上,道:“过会再喝,先去整理你的行李。”
  “好啊,你住在哪里呀?”
  纪宸霖随口回复道:“二楼。”
  他招招手,几个保镖便迅速将少年的五个大型行李箱推向电梯。
  “好耶!”云小言拍了拍还攥着草莓牛奶的手。
  对于有花园的别墅来说,二楼蚊虫少,窗外郁郁葱葱的风景也能一览无余,是他最理想的居住楼层。
  上楼时,云小言甚至还想了好几个拒绝和纪宸霖洞房的借口。
  直到上了二楼、推开原木房门,看见了他收拾整洁但毫无居住痕迹的房间,云小言才反应过来:“我、我们不住在一起吗?”
  纪宸霖不动声色地挑了挑一边的眉梢,语气危险道:“你想和我睡一张床?”
  云小言闻言身形一僵,快速地瞥了男人一眼。
  男人身形颀长,微垂的眉眼带着冷气,手臂肌肉线条流畅而坚实,应该一只手就能把他纤细雪白的腰肢给掐断。被这样的臂膀紧搂着睡觉的场景……光是想想,就让云小言不受控制地腰软了一下。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云小言摇头如拨浪鼓。
  “我们不可能同居的。虽然我住就在隔壁,但你无事也不要去叨扰。”
  男人看起来一点也不想探究他到底是哪个意思。说完便侧过身去,示意保镖把他的行李箱都放倒打开,方便他收拾。
  看着那半箱的罐装草莓牛奶,以及满满一大行李箱的毛茸娃娃,纪宸霖的视线为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很快便又恢复了正常。
  “你先收拾。公司还有事,我走了。”纪宸霖从口袋中抽出一张卡片递给少年,一秒没耽误地转身离开了。
  云小言茫然地双手接过卡片,看着上面字迹飘逸遒劲的一串数字,才明白过来这应该是男人的手机号码。
  他当真是开了眼了。在这个科技日新月异的时代,竟然还有人只靠着电话和短信联络?!原始人吗?
  明天就又要去上学了,云小言无空感慨,加紧了整理行李的动作。在几个保镖的帮助下,终于在晚饭前收拾好了房间。
  纪宸霖说不回来吃就不回来,晚餐时,长长的餐桌上只坐了云小言。
  少年晃动着白细滑嫩的小腿,眼眸亮晶晶地看着家中阿姨端上一盘盘他爱吃的菜。
  家中父母很少让他吃这么多重口味的辣菜,他现在兴奋得要“啪啪啪”鼓掌了,丝毫没感觉到“独守空房”的孤寂。
  而且纪宸霖不在,他没了顾忌,可以肆无忌惮地边吃饭边玩手机了。
  闲来无聊,他借着网线,给安修杰大致讲述了一下他现在的状况。
  【AAA建材批发安总:什么??分房睡?他怎么能忍得住的?他还是男人吗?】
  【Cloud:什么?[小猫疑惑。jip]】
  【AAA建材批发安总:……没事,忘了他是性冷淡了。欸对了,你离婚进度咋样了?】
  云小言回忆了一下男人碰不得撩不懂说不开,但却总能维持情绪稳定的状态,悲愤地打字道——
  【Cloud:一片惨淡】
  【AAA建材批发安总:嘶[倒吸凉气]我想想。看来只能下猛药了——他不是只想和你有金钱交易外的其他关系嘛,那你就偏不顺他的意,要以退为进大智若愚,让他浑身如百蚁啃食,却又因为道德束缚挣脱不得】
  【Cloud:说人话】
  【AAA建材批发安总:你叫他老公试试】
  云小言刚扣了一串问号,就突然想起今天早上自己在云浩俊面前的“壮举”。
  ……他不仅夹着嗓子软软地这么叫了,甚至还晃着对方的胳膊撒了个娇。
  云小言原本白皙的脸蛋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捂着脸打字道——
  【Cloud:不行,我做不到】
  【AAA建材批发安总:男人不能说不行】
  两人沉默了大概有四五分钟,安修杰先按耐不住了——
  【AAA建材批发安总:再退一万步,叫他点别的呢?比如“哥哥”什么的,你不总这么叫雨林哥嘛,我看雨林哥次次都难以自控地嘴角上扬。你应该驾轻就熟手到擒来了呀!】
  【Cloud:他跟雨林的区别大概就像天使和撒旦,林黛玉和伏地魔,小猪佩奇和白骨精之间的区别】
  【AAA建材批发安总:哈哈哈别担心bro,咱的目标是无底线撒娇,又不是要博得他的好感。烂命一条就是干!!!冲啊!!】
  【Cloud:……】
  【Cloud:那我试试,明天早上我没去上学记得来给我收尸】
  【AAA建材批发安总:嗯,言言乖宝宝[加油],回头把你地址给我,我寄一箱学习资料给你】
  ……
  夜间,霜寒深重,时针悄然指到了九点。
  云小言穿着猫猫睡衣,鬼鬼祟祟地溜出别墅大门,从门口的快递小哥手中收到了他的神秘包裹。
  他轻手轻脚的,抱着沉重的包裹,做贼似的左顾右盼,趁着没人,一溜烟跑到了自己房间里,锁上了房门。
  角落中隐藏在黑暗里的保镖们:“……”
  假装没看见。
  二楼朝阳的某间卧房里,云小言靠着门喘着粗气,眼里冒光地打开了包裹——
  快递盒里共有两摞书,一摞是封面花色绚丽、文名直白羞耻的霸总小说,还有一摞是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的神秘书籍。
  安修杰再三提醒他,一定要先看完霸总小说,再去拆“进阶”资料。
  云小言期待地搓了搓小手,翻开其中一本古早爱情小说,就开始在知识的世界里大快朵颐。
  又过了大概一个多小时,二楼的走廊上终于响起了脚步声。
  云小言立刻放下书,贴在房门上,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
  确认了是那个工作狂魔下班回来,而非保洁阿姨来打扫卫生后,他在脑中一遍遍回忆着刚刚才学到的“知识”,给自己做了十几分钟的心理准备,然后才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实战的时候到了!
  他隔壁男人的房门紧闭着,厚重的实木材质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封闭感,给人以无端压迫。
  云小言深吸一口气,在心里给自己打着气,轻轻地敲了敲门。
  ……没有动静。
  他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又敲了敲门,但房内始终没有回应。
  让进让滚倒是快给个回复啊喂!
  不对……是房门隔音效果太好,对方说了“进”而他没听见?还是男人工作压力太大累昏迷了?
  云小言关心则乱,慌忙之中没有思索太多,直接就按着门把手,将对方没有上锁的房门推开了一道不算小的缝隙。
  这一推,少年就毫无准备地看到刚洗完冷水澡的男人迈着长腿,从浴室中走了出来。
  更要命的是,男人浑身上下就裹了一条恰能遮住下半身的浴巾,冰凉的水珠顺着他清晰的肌肉|沟壑,滑落到肌肤与浴巾交接处,深入往下,消失不见。
  男人身上清晰可见一道道已经痊愈的伤疤,像是曾被利器深深割裂所致,看起来残忍又可怖。
  云小言瞪圆了漂亮的眼睛,下意识地腿软了一下。


第7章 
  琢磨
  男人英俊锋利的脸上蒙着一层轻薄的水雾,薄唇浸湿,额前的碎发刘海也水沾湿成一缕一缕的,帅的每一帧都能称得上“神图”。
  他甩了甩发尾的水珠,但凌厉幽深的视线一直锁定在少年惊慌的脸上。
  云小言感觉自己好似被大灰狼盯上的小羊羔,想逃跑但却又腿软得跑不动。
  片刻后,男人终于收回视线,薄唇轻启,吐出冰冷的几个字:“什么事?”
  云小言半躲在门后,大脑一片空白,支吾道:“那个……”
  纪宸霖随手拿起架上的毛巾,擦了擦自己还在往下滴水的头发,见他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便道:“先进来。”
  淡淡的三个字远远飘来,砸在云小言头上,顿时堵住了他的所有后路。
  他松开了紧攥着门框的小手,硬着头皮,小步小步走进了独属于男人的地盘,还礼貌地帮他把门给关上了。
  进来之后,他也是捏着自己的手指,眼观鼻鼻观心,拘谨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像是个被老师请到办公室谈话的孩子。
  纪宸霖自顾自擦着发尾的水珠,倒也没开口催他。
  不知过了多久,云小言感觉自己腿都要站麻了,才抬眸偷偷瞥了纪宸霖一眼。
  只一眼,他就再次被男人身上那些残忍且深刻的伤疤给吸引了全部的注意。
  他从小锦衣玉食,被捧在手心里呵护着长大,别说小时候了,就是现在手指割破了一道小伤,他也能眼眶红半天,丧失一天的活动精力。
  而男人身上那种扑面而来的残破感,让他第一次觉得,原来那些刀与血,离他是如此近。
  ……这得受多严重多深入肌肤的伤,才会留下这般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疤痕?
  “你……以前受过很重的伤吗?”云小言小声地问道。
  “你就是来问这个的?”男人的声音中听不出喜怒,却让人发怵。
  虽然纪宸霖常用一些完全没法回答的话来堵住他的话头,但云小言的第六感告诉他,这回,他要是敢再多追问一句,纪宸霖就能立刻把他丢出这扇门,甚至连夜带他去离婚。
  所以他鼓起勇气又多问了一句:“我……就是好奇,可以告诉我吗?”
  话音未落,他就能感觉到男人压迫感极强的视线正落在他的头上。
  完了,失策了,纪宸霖不会在这里直接把他暗杀掉吧……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纪宸霖却没有再开口。擦完头发后,男人就干脆利落地换上了睡衣,看起来平静到了不正常的地步。
  单纯的少年被这表面的安详给蒙蔽了双眼。
  他咬了咬柔软的下唇,豁出去了般走上前,晃了晃男人的胳膊,声若蚊蝇道:“哥哥,可以告诉我吗?”
  一举两得一箭双雕一石二鸟……既撒娇恶心了纪宸霖,又能满足他的好奇心。
  云小言能清楚地感受到,他两只手才能握的过来的坚实手臂僵了一下。
  他有些心慌地闭紧了眼眸。
  就在他以为自己可能要被男人揍了的时候,头顶上终于传来低沉朦胧的声音:“以前不太平的时候,受过伤。放手。”
  云小言茫然地睁开眼,心中疑惑。
  什么叫作“不太平的时候”?就算再不太平,以纪宸霖的财力,雇一群保镖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吗?怎么会受伤呢?
  还没等他想清楚,男人又冷飕飕地道:“谁教你这么喊的?”
  云小言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纪宸霖指的是他的称呼。
  “你不喜欢吗?”云小言再次从喉间艰难地挤出一声:“哥哥~”
  以前跟雨林双排打游戏的时候,他常会这么叫对方,次次都会让对方情难自已、每个标点符号都带着笑意,温柔地带着他在场上乱杀。
  但跟面对雨林那欢快自然的语调不同,他这一声“哥哥”喊得好似被人掐住了嗓子,尾音弱弱地往上扬,中气不足。
  “不用这么叫我。”纪宸霖语气生硬地道。
  尽管被拒绝了,但云小言却莫名从男人的语气中读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意,一瞬即逝,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呀?”云小言由衷地发问道。
  “叫我名字。”
  “叫……名字?”云小言喃喃地重复道,瞪圆的眼眸中写着不可置信。
  他张了张口,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他实在没办法在男人面前称呼男人的名字,总感觉有种奇怪的羞耻感。若是让他选,他甚至宁愿叫纪宸霖“哥哥”。
  “还有别的事吗?我下午刚说过什么?”纪宸霖坐到书桌前,打开了电脑,话语中已然有了种逐客令的意味。
  “有。我不是想随便打扰……你的。”云小言弱弱地道,“我明天要上学了,我……不会坐公交,可以让司机接送我吗?”
  纪宸霖平静地敲着电脑键盘,在处理剩下的工作事务之余,仍能分神回复他:“可以。”
  “我晚上喜欢泡牛奶浴,最好还要放一些花瓣,这样才能洗的香香的软软的,可以吗?”
  “以后这些小事跟管家说。”
  “我听说你以前一直在国外读书,我英语很差,你有空的时候可以教我吗?”
  “以后再说。不过我一般没空。”
  “那……我晚饭的时候给你草莓牛奶你没喝,”云小言绞尽脑汁地想着话题,“是不是不喜欢呀?”
  “没有。”
  “那哥哥明天可以带去办公室喝吗?”
  纪宸霖敲击键盘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正常,他淡淡道:“回头放车上。”
  云小言无措地抓了抓头发。
  到现在为止,他还是完全捉摸不透纪宸霖的任何想法。
  他本来的计划,是等男人像往常一样冷冷拒绝他无理的要求后,他就活学活用地将才学来的“撒娇十八招”用在纪宸霖身上,与其好好“亲热”一番。
  撒娇对他并不算难事,是他从小到大的必备技能之一。
  但不知为何,向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块纪宸霖,今晚竟会对他予求予取到这种地步。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云小言偷偷瞥了眼男人淡灰色的床单,攥了攥雪白的拳头,决定以身试险,用身家性命去试探性冷淡患者的底线。
  他坐在了男人的床沿上,将唇抿成一条柔软的线,豁出命了般轻声道:“哥哥,我们结婚完是不是该洞房了呀?”
  纪宸霖原本在键盘上翻飞的手指倏地停止,像被按住了暂停键。
  他动作僵住,太阳穴却突突跳了几下,眼眸中慢慢蒙上了一层阴霾,看起来更加幽深阴戾了。
  在某些捕捉不到的瞬间,他总感觉待在自己身边的,是那位他曾爱到骨子里的故人。
  ……许是因为云小言的声音和他记忆中模糊的嗓音太像了,尤其是在喊“哥哥”的时候,所以他产生了幻觉,也因此而情不自禁地想对对方好。
  这种“对他好”的反应几乎是刻在潜意识里的。所以,他到现在才意识到这点。
  但这并不公平。他不想对“小云”汹涌的爱意倾斜到任何其他人身上,哪怕只是一丝一点,也不愿意。
  就在纪宸霖咬着后槽牙、努力压抑自己内心燥火的时候,对此毫不知情的少年却还在一旁软软地火上浇油:“哥哥,可以吗?”
  “哥哥,你喜欢在上面还是下面呀?也就是说你喜欢当1还是当0呀?”
  “我都可以的,我听哥哥的。”
  就在云小言自顾自咕哝个不停的时候,男人突然毫无征兆地站起身。
  椅子划地的“哧啦”声在寂静的的夜里格外刺耳。
  男人朝云小言走来,修长挺拔的身影笼罩住了坐在床上的他。紧接着,扑面而来的,是冷水澡留下的彻骨寒意和无形的压迫感。
  云小言瞬间噤声了。
  纪宸霖上下打量少年一番,大手毫不怜花惜玉地捏住了他白软的脸颊,强迫着他看向自己,声音冷得掉渣:“你这小身板,可以在上面?有力气吗?”
  云小言瞪圆了眼眸,白皙的脸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被捏住脸的他口齿不清道:“窝、窝……”
  以他和纪宸霖这体型差,他在上纪宸霖在下的场景,稍微想象一下就会发现……完全无法想象。
  两人对峙了十几秒。少年皮肤娇嫩,纪宸霖指尖轻握住的地方已经泛起了明显的红色。
  见少年从耳根到了脖子一片粉红,男人适可而止,松开了钳制着少年的手,冷声道:“明天不上学了?回去睡觉。”
  而羞愤欲死的云小言还沉浸在“正人君子纪宸霖口中竟然能吐出如此涩情的话简直倒反天罡”中,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呆愣地回答道:“哥哥,我明天没有早八,可以晚点去。”
  “或许我刚才没有说清楚。”纪宸霖眼皮挑了挑,一字一句道:“以后,不准再叫我‘哥哥’。”
  听他这么说,云小言脑中一瞬间就冒出了另一个更羞耻的称呼。
  纪宸霖看着他愈发红润的小脸蛋,眯了眯眼道:“别的也不行,要么叫名字,要么干脆就叫‘喂’。”
  “哦。”被看穿的云小言低头,尴尬地搅着白细的手指。
  纪宸霖瞥了眼被他抓皱成的床单,郑重严肃地道:“我并不想和你有多亲近,我想你也是如此。你家那边的亲戚我会解决,该给的好处也不会吝啬。你不必再刻意讨好我了,否则,我不保证不会刚结婚就和你离婚。”
  这是云小言认识纪宸霖以来,男人对他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
  听到最后的那个词,云小言眼睛骤然亮了起来,点头如捣蒜。
  “回去吧,有事找管家。”
  他话音刚落,云小言就像刑满释放般,一溜烟跑走了。
  “离婚”这个词对云小言的刺激是巨大的。他兴奋得通宵研读安修杰寄给他的霸总小说,第二天差点睡过了头。
  次日,他悠悠转醒的时候,纪宸霖早就已经去公司了。
  云小言独自坐在华贵的长桌尽头,享受着精美丰富的早餐和草莓牛奶,顺便把别墅中的佣人的微信加了个遍。
  昨晚的知识他还没消化完,他还得急忙赶去学校请教一下安修杰。
  安修杰不仅是他穿开裆裤时就铁的不行的兄弟,还是他大学室友,两人见面交流很方便。
  ……
  自云小言上学以后,他和纪宸霖之间的交集就更少了。
  对方早出晚归,餐餐都不在家里吃。
  这就导致他们明明是居住在同一处的合法夫妻,云小言却已经好几天没见过男人了。
  他从霸总小说中学到的“理论知识”,也就压根没法落实到实践上了。
  所以,趁着周四下午没有课,云小言打算去纪宸霖公司找他,给男人一个大大的surprise。
  在行动之前,首先得掌握敌人动向——
  “纪总现在应该会在公司里,他近期没有出差的安排。”管家拿着行程表道,“他的办公室在公司顶楼。”
  “纪总最近几乎全身心投入到了事业上,他脾气本就难以捉摸,更别提这种时候了。最好不要轻易去打扰在工作的他,很恐怖很吓人的!”司机如是说。
  “纪总有没有前男友?纪家那边有这种传闻,但他绝对没有把对方带回家过。”保镖道。
  “什么?受伤?”家里阿姨疑惑道,“纪总从来没有受重伤过啊。他是纪家大少爷,纪家住宅那边又处处是保镖,他怎么可能会被人伤害?”
  云小言点着头,若有所思地把得到的情报一一记在小本本上。
  觉得差不多了后,他就招呼着纪宸霖专门拨给他的司机,准备冲到男人公司,杀他个措手不及!


第8章 
  前任
  栉节鳞比的大厦之下,光点斑驳,车流不息。
  纪氏集团就坐落于此黄金地段上。它根基深厚、涉及面广,属于行业龙头。能入职这样庞大的集团,熬资历,向上爬,到中年混个小管理当当,是每个打工人的梦想。
  在高耸入于的楼厦中,顶部的楼层只有乘坐专门的私密电梯才能抵达。
  而这楼层的最深处,则正是集团高管的噩梦,项目负责人的人间地狱,纪式集团自己的刑部——纪宸霖的办公室。
  难得的是,此时,这间办公室并未弥漫着沉默的死寂,也没有紧张的吞唾沫声,甚至还时不时传来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短短几天没见,你就突然身为人夫了?”白季言笑得前仰后合,双手都搭在了纪宸霖的办公桌上。
  “嗯。”纪宸霖平静地酌着上好的茶水。
  “怎么样?新娶的小朋友漂亮吗?可爱吗?乖不乖?”
  纪宸霖脑中下意识浮现出少年精致到无可挑剔的面容,但口中仍冷冷道:“一个小孩,不感兴趣。”
  白季言倒吸了一口冷气,感叹道:“你不会还沉浸在那段网恋里没走出来吧?看你神色恹恹,没休息好?”
  纪宸霖没有否认。
  他每周无休,每日只睡三四个小时。他必须用无尽的工作来填满自己的空闲时间、消磨自己的精力,才能不在某个恍惚之中,回想起那个人。
  “方便问一下,”白季言斟酌着用词,“他是怎么走的吗?”
  “车祸。”纪宸霖神情淡淡,握着茶杯的骨节却在发白。
  白季言瞳孔骤缩,自言自语道:“怎么又是车祸……”
  纪宸霖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嗯”了一声道:“疲劳驾驶。”
  “如果我在他说累的时候再多关心几句,或许意外就不会发生了。”
  纪宸霖像是在陈述事实的局外人,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但自幼便认识他的白季言,却明显地觉察到了他状态的不对劲。
  白季言不想他越陷越深,急忙转移话题道:“欸,我看见了,你新婚的那个小朋友简直漂亮得像个瓷娃娃啊。”
  纪宸霖忆着过往,眼眸略微出神,重复他的话道:“看见了?”
  白季言将手机中的一张抓拍递到了纪宸霖眼底:“他长的这么惹眼出众,刚刚被偷拍放网上了。”
  画面中,白皙纤细的小少年站在嘈杂混乱、尘土飞扬的工地上,怀抱着一只灰扑扑的滚圆小白猫,正在指挥司机给工人发放水和午餐,像是个跌落凡尘、拯救世俗的小天使。
  “小朋友还挺有爱心。”白季言重新欣赏起这副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照片,感叹道,“你果然就好这一口。但你可不准把这么乖的小朋友当替身,不道德。”
  白季言也曾和纪宸霖的网恋对象一起三排过,见识过对方那张扬肆意、蓬勃向上的少年气息,简直跟画面中的少年所呈现出的气质一模一样。
  “不会。”纪宸霖从抽屉中拿出一张黑卡,指尖摩挲着它的边缘,淡漠道,“他只想要钱。而我,只想要堵住悠悠众口、满足所有人愿望的傀儡。”
  ……
  云小言本来确实是直奔着纪宸霖办公室而去的,但奈何中途被一片工地截胡了。
  原因无他,他想“前男友”了……
  既然纪宸霖不愿与他在情感上有任何纠葛,那他偷偷地想一想、回忆回忆前男友也是没有关系的吧?
  云小言难过地想,只要命运的轨迹再歪那么些许,他没有背上媒妁之约,或是“雨林”家富裕些许,他们也许就能幸幸福福地在一起了。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喊对方“哥哥”,对方也会日日温柔地叫他“宝宝”。但可惜……
  现在这个点,从事体力劳动的“雨林”应该也和面前的这些工人一样,在挥汗如雨、肌肉勃张吧?
  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时间,他们却像两条毫无交集的平行线。
  云小言越想越伤心,越想越心疼。在得知了工人都还没吃饭后,他招呼着司机给他们每个人都买了份水和餐食。
  雨林,希望在你也这么辛苦的时候,也有爱心人士好心地为你递上一瓶水。
  云小言独自伤怀了一会儿,就抱着一直蹭他个不停的小笨白猫,坐上了纪宸霖专门给他买的迈巴赫保姆车,重新朝着原本的目的地驶去。
  “先生,请问有预约吗?”
  抵达了纪氏集团一楼大厅后,前台工作人员嫌弃地瞥了眼他怀里的脏猫,伸手拦住了他。
  云小言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
  在云家公司,他无需预约,甚至不用刷员工卡,就能出入自由,但到了纪宸霖的公司,情况就不一样了,毕竟没人知道他和纪宸霖的关系。
  “我想找纪宸霖。”
  云小言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一只手揽着小胖猫,一只手把自己先前发给安修杰的结婚证照片翻了出来,递到了工作人员眼底。
  工作人员瞥了一眼,不耐烦地丢下一句:“没有预约不能进。”
  云小言刚张口想说些什么,工作人员就直接转身殷勤地朝着某个高管迎了上去,和刚才对他的漠视态度大相径庭。
  云小言抿了抿柔软的唇瓣,耐心地等他奉承完,然后才重新走上前去,询问道:“我是纪宸霖的……家人,也不允许进入吗?”
  “听不懂人话吗?没有预约不让进。”工作人员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要是不死心的话可以站在这里等着,看看能不能偶遇纪总。”
  这是他这个月以来招呼的第八个自称是纪宸霖对象或妻子的人了。而且让人嫉妒的是,这些人还大多容貌姣好,家境殷实。
  而工作人员曾因相貌平平被前女友甩过,平生最恨这些光靠一张脸就能赢得身边所有人宠爱的“天之骄子”。别人仇富,他仇颜,现在有了权力,自然要好好打压和贬低一番。
  云小言无措地摸了摸同样一脸懵圈的小猫脑袋。纪宸霖先前给他的记着电话号码的卡片被他丢桌上了,现下只能无奈问道:“可以帮我查一下纪总的电话吗?”
  工作人员从喉间发出了一声冷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他面前的少年漂亮得惊为天人,白皙的小脸无端勾人心弦,段位却很低,甚至连纪宸霖的电话号码都没有,就敢信誓旦旦地说是对方的爱人,低级。
  而且都这么被自己羞辱了,少年竟然还能眨着那双大眼睛乞求他,一看就是从来没被人拒绝过。
  但他不会以为只要长得好看,全世界就都会围着他转吧?今天就让他见识一下人世的险恶。
  “不能。”工作人员嘲弄道,“既然你连纪总号码都没有,就也没必要再浪费我们公司等候区的位置了。请立刻离开,不然我喊保安来把你和这傻猫‘请’走,场面就难看了。”
  云小言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眸,不知眼前之人这莫名的敌意从何而来。
  他安抚地摸了摸怀中小猫毛茸茸的猫猫头,打算先到地下停车场先寻到纪宸霖专门拨给他的司机,看看能不能要到男人的手机号。
  就在此时,专用私密电梯“叮”地一声抵达了一楼。
  紧接着,纪宸霖就迈着一双逆天长腿从电梯里走了下来。
  刚想转离开的云小言眼前一亮,揽着小猫的短短的前腿,朝男人挥了挥小手。
  看到他,纪宸霖眼底却是没有一丝惊讶,微微点头示意后,就径直朝他走了来。
  本来还想早早殷切迎上去的工作人员身体一僵,心里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但也只能立刻在一旁点头哈腰了起来。
  纪宸霖走近,幽深墨黑的眼眸中只印着少年一个人的影子,无惊无喜地问道:“今天不用上课吗?”
  “今天下午没有课的,我就想着来看看你。”云小言乖巧地抱着猫猫回答道。好像那个密谋着要来纪宸霖公司吓他一大跳的人不是他一般。
  “然后呢?”纪宸霖瞥了他怀里脏兮兮的小猫,明知故问道。
  闻言,云小言将柔唇抿成了一条线,强行在眼眸中挤出了几点泪光。
  他先是快速地偷瞥了一眼前台工作人员,然后才低垂着脑袋,委屈巴巴道:“然后……我忘了你手机号了。不过没事的,我在下面等着你就好了,万一能偶遇到你呢。”
  “啊对了,我不能等在这儿,会浪费公司等候区的位置。”
  少年的眼眶红红的,轻软的声音里含着隐藏不住的低落,无端惹人心怜。
  虽然知道云小言是故意把他当枪使,但纪宸霖还是眼神示意了一下身边的特助。
  特助得了命令,立刻板着一张公事公办的冷脸,朝着前台工作人员走去,像是个在执行主人任务的杀手。工作人员顿时僵住了笑容,脸色惨白。
  纪宸霖带着云小言走向一楼旁边专门的VIP会客区处。
  云小言像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回头远远地看了一眼前台。
  不知特助说了些什么,刚才还趾高气扬的人面露惊恐与后悔,连连鞠躬,看起来几近崩溃。但纪宸霖身边的人很好地延续着男人的冷淡态度,不管对方怎么说,都面不改色,继续不近人情的说着让人绝望的处理结果……
  云小言抱起怀中的猫猫,想让它也看一眼欺负他们的坏蛋被惩治的场景,但却撞进了一个坚实的身体里。
  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满意了?”
  纪宸霖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云小言急忙退后半步,与他拉开了距离,然后仰头朝着男人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嗯!”
  “你怎么下来了呀?你们公司的食堂在一楼吗?”云小言问道。
  纪宸霖轻哼了声,反问道:“我不下来,你进的来吗?”
  ……也对。
  云小言对了对白细的手指。
  纪宸霖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完全掌控了这场对话的主导权,问道:“为什么要去工地上?还无偿做慈善?救流浪猫?”
  云小言眼神闪烁,低着头坐在了男人对面。
  没想到他到工地上玩的事居然被纪宸霖知道了!
  就在他还在小脑筋疯狂转动思考说辞的时候,纪宸霖先开口道:“没有跟踪你,你被人偷拍放到了网上。”
  云小言光顾着想借口去了,压根没想到这一茬。所以在听到男人特意的解释时,他在短暂的发愣之后,居然有些感动,瞬间就不太好意思再骗对方了。
  少年脸颊发热,实话实说道:“我……前男友,他也是体力劳动者,所以我想尽我所能帮助帮助他们。”
  “前男友?”纪宸霖挑了挑眉梢,将口袋中的黑卡推向云小言,平静地讽刺道,“他做这样的工作能养活的了你?”


第9章 
  水雾
  云小言接过纪宸霖递来的黑卡,有些无措地看着漆黑卡面上独特的鎏金号码。这卡一看就价值不菲,可能是某个顶级富豪俱乐部发放的。
  “怎么?不喜欢?”
  “没有没有,谢谢金主!”云小言摇头如拨浪鼓。
  乖巧坐在他腿上的小猫也好奇地探起猫猫头,两只粉嫩的小爪子扒拉着,嗅着这散发着金钱气息的黑卡。
  纪宸霖“嗯”了一声,淡淡道:“里面有两千万,你先用着,不够再说。”
  云小言攥着卡的手一僵。
  多、多少钱?
  虽然像纪家这样世代从商的豪门,个中稍掌权的人身价都是以“亿”为单位的,但他们的资产大多以股份或基金的形式存在,流动资金只是其冰山一角。
  能一次性拿出这么多现金给他,足可见纪宸霖有多有钱。
  “……好。”云小言将卡收好,“我不会乱花钱的。”
  “随你。你要想拿去包养你前男友也行。”纪宸霖面不改色,“我不会干涉你的感情,也并不在乎你喜欢谁。”
  云小言瞪圆了眼眸,下意识摇头。
  虽然他很爱自己的前男友,但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和骨子里的道德感都不允许他做这种事。
  况且以“雨林”的性子,也绝对不会接受这种嗟来之食的。
  纪宸霖显然并不想跟他探讨“钱该怎么花”这种问题,他瞥了眼少年怀中呆头呆脑的小猫,道:“我让助理来取猫,等会把它送到流浪猫救助基地去。”
  云小言抿了抿软唇,虽然知道纪宸霖向来说一不二,但还是为了小猫,说出了心中的担忧:“救助基地是不是条件不是很好呀?那里那么多小动物。”
  见纪宸霖不为所动,少年小声地夸大其词道:“听说,还有的基地为了流量没有底线地欺负小猫,然后在网上卖惨……”
  “不会。”男人打断了他喋喋不休的话。
  云小言瘪了瘪嘴,长长地“哦”了一声,面上是肉眼可见的失落和担心。
  他伸手揉了揉小猫滚圆的小脑袋,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这条小生命——那么相信自己,却从他这儿连个吃喝不愁的日子都混不到,甚至还要被送去鱼龙混杂的救助基地。
  看着少年头顶耷拉下来的呆毛,纪宸霖蹙了蹙眉头,道:“那家基地是我赞助的。”
  云小言骤然抬头,原本沮丧的眼眸倏地亮了起来。
  也不怪他误会,像纪宸霖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岭之花,言辞寡薄,气质阴戾,怎么看怎么不近人情,又怎么会跟“救助流浪动物”联系上呢?
  云小言刚想问纪宸霖是不是因为也喜欢小猫才赞助救助基地的,就被男人的话给堵了回来——
  “它不能跟你回去,家里不允许养猫。会有更适合它的领养人去接走它的。”
  云小言立刻点了点头。
  他确实上学太忙没空照顾小猫,有纪宸霖把关给小猫咪找领养,他已经很满意了。
  纪宸霖身边的人都效率极高,没几分钟后,身着西装、脚踩高跟的助理就前来,将少年怀中的小猫领走了,还给他留了救助基地负责人的电话。
  云小言恋恋不舍地最后揉了下小猫的脑袋,朝它挥了拜拜。
  纪宸霖双手交叉,视线落在了少年身上,随口问道:“最近学业怎么样?”
  云小言心下一沉,有种被家长检查作业的错觉,声音细弱蚊蝇道:“还行吧,应该。”
  “还行?”纪宸霖挑了挑眉。
  男人低沉的声音配上这反问的语气,有着强烈的上位者的压迫感,云小言硬着头皮嗫嚅道:“最近没有考试,我也不太清楚。”
  眼见着纪宸霖薄唇轻启,还欲再问,云小言回想起了自己那惨淡到了极点的英语六级成绩,急忙转移话题道:“我饿了,想先吃饭,行不行呀?”
  纪宸霖顿了下,“嗯”了一声,旋即站起身来,朝着会客厅的某扇门走去。
  云小言松了一口气,一蹦一跳地跟了上去,同纪宸霖一起坐上了VIP专用电梯。
  除了自家公司,他还没去别的企业玩过呢,不知道纪宸霖会不会带他参观一下。到时候遇到了男人的下属,他们会怎么称呼自己呀?总裁夫人?大嫂?都好奇怪……
  不等少年再细想下去,身前就传来男人的声音:“洗手。”
  云小言思绪被打断,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餐厅门口了。
  顺着纪宸霖下巴所指的方向,云小言乖巧地去水池处,洗了洗被灰扑扑小猫蹭脏了的小手。
  “等会吃完饭让司机送你回去。”
  云小言洗手的动作僵住了。
  他千里迢迢从学校赶来这里,不是为了蹭顿饭的!他是要纠缠纪宸霖的!
  “我、我以为会一直待在这儿,就让司机叔叔先回去了。”云小言眼神闪躲地说道,“而且、而且还给他放了半天假。”
  纪宸霖情绪稳定得可怕,闻言,没有责备也没有质疑,而是平静地说:“我安排人送你。”
  听到他的话,云小言都快要哭出来了。
  敢情在前台的那顿气是白受了?!刚来就要被送走。
  “我想在这待着……”云小言苍白无力地挣扎道。
  “这里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以后不要再来。”纪宸霖安排着云小言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淡淡地丢下这句话,就独自去选两人的餐食了。
  云小言盯着男人远去的背影,鼓了鼓脸颊。
  他自幼就有些泪失禁,现在百求不应,眼眸中更是忍不住蒙上了一层水雾。
  他能感觉到男人周身有一层无形的屏障,每当他想离男人更近一点的时候,这道屏障就会把他弹得远远的,导致快一个星期了,他还是一点都不了解对方。
  纪宸霖无需排队,甚至有工作人员帮他端餐食,很快便回来了。
  看着那大餐盘中占大多数的麻辣菜品,云小言心里稍微好受了些许,但还是气愤。他夹起一块麻辣虾塞进口中,把它当作纪宸霖重重地咬着。
  少年心性单纯,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
  纪宸霖注意到了他情绪的异常,道:“怎么了?”
  他不问还好,一问,云小言心中那点原本被压下去了的负面心情又被翻了起来。
  他瘪着浅粉的唇,鼻音中的委屈昭然若揭,破罐破摔道:“我想在这待着。我很乖的,你让我干嘛就干嘛,绝不捣乱,真的……”
  云小言越说越没底气,声音也越来越低,到后来都听不清字眼了。
  纪宸霖愣了一下。
  虽不是他本意,但他的大脑还是自动把面前的少年和网恋的“小云”融合在了一起。
  少年软糯的声音、白皙的面容,“小云”经常性打出的委屈巴巴的文字……两人强烈的个人特色无缝吻合,简直毫无违和感。让他心中瞬间无法自控地软成了一滩水。
  最后,还是白季言那句“你可不准把这么乖的小朋友当替身”将他拉回了现实。
  纪宸霖喉间发涩,喝了口水后,道:“也可以。”
  虽然不理解公司有什么好玩的,但少年执意要留下,也随便他。找个人带带孩子就行了。
  纪宸霖行动力极强,答应了少年后,就随手翻起了联系列表里的集团高管,看看有谁能帮忙照顾少年半天。
  云小言本来都快放弃挣扎了,闻言眼睛骤然亮了起来:“真的吗?”
  “嗯,玩什么?”纪宸霖随口问道。
  这回轮到云小言发愣了,他思索片刻,试探性地问道:“我就想跟着你,可以吗?”
  纪宸霖翻联系列表的手停了下来。
  他皱了皱眉,刚想不容抗拒地否定,又想起少年刚才那番眼眸湿润、一被拒绝就要哭唧唧三天三夜的模样,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不要捣乱。”
  少年的情绪来得快,走得更快。
  听懂了纪宸霖话里肯定的弦外之音后,云小言开心的好像离婚大计已经成功了大半。
  刚才还委屈到要哭出来的人,现在却兴奋得想要振臂高呼。
  特别是看到来往的公司高管都会跟男人打招呼,但纪宸霖却始终只冷漠地点头示意、连开口都懒得开口的模样。云小言发现,对比之下,纪宸霖好像对他勉强算得上是正常——
  至少还会耐心地听他胡说八道,还能轻启金口跟他掰扯两句,然后无奈地改掉原来定下的决定。
  心里的烦恼被解决,食欲就上来了。
  看着满桌自己爱吃的菜,云小言舔了舔唇瓣,就准备撸起袖子大快朵颐了。
  他一边享受着味蕾的盛宴,一边打开手机微信,让还待在地下停车场等他消息的司机叔叔先回去休息。
  和司机叔叔串通完说辞,云小言关闭了两人的聊天界面。
  再度映入眼帘的,就是前男友那漆黑如深渊的头像。
  虽然对方已然是过去式,名称头像都被换掉,不再是他熟悉的那个“雨林”了,但云小言还是不忍心将对方取消置顶。
  少年白细的手指抬起又放下,还是忍不住戳进了和对方的聊天框中。
  他和雨林的聊天记录仍停留在上周日,他和纪宸霖领证结婚的时候——
  对方让他接电话,还喊他“宝宝”。然后就戛然而止,再无消息。
  看着满桌的红辣,云小言咀嚼的动作慢慢停下,口中原本美味的餐食变得五味杂陈起来。
  曾几何时,雨林也曾承诺过他,在他们网恋奔现之后,就为他点满满一大桌的他爱吃的川系菜品,让他一次吃到爽。然后再牵着他的手,与他一起citywalk,享受两个人的世界。
  雨林对他很好,也有着所有男朋友该有的强烈占有欲,会因为他在游戏中跟别人说话,而吃醋到吃不进饭。若是现在知道他已经结婚了,岂不是会很难过?
  云小言心情惆怅,心里甚至冒出了一丝冲动——
  要不要再拍一下对方试试?或者干脆以自己妈妈的口吻,跟对方家长里短地聊两句?好歹了解一下雨林最近如何,生活是否顺利?工作是否依旧辛苦?是否……已经找到新欢了?
  理智和感情来回撕扯,让云小言摇摆不定。
  就在他自顾自做着激烈的心理斗争时,对面冷不丁飘来一句提醒:“吃饭不要玩手机。”
  云小言条件反射地将手机按了息屏,又呆愣地咀嚼了两口嘴中都快凉掉了的餐食,顿时什么也不敢乱想了。
  ……纪宸霖太恐怖了,比他爸妈管得还宽。


第10章 
  裂开
  最终,云小言还是没有去“骚扰”对方。
  万一雨林已经找到了新欢,他这已故的前男友还频频诈尸,不是给他们小两口间徒增误会吗?
  不行不行,他死遁后闪婚纪宸霖已经很对不起雨林了,他不能再做这么让对方左右为难的事。
  “想什么呢?”纪宸霖眉头皱起,轻敲了下他的碗,“吃饭,菜都要凉了。”
  清脆的敲击声窜进云小言耳朵里,他骤然回神。
  少年忙扒拉了两口饭,将自己白皙的脸颊撑的鼓起,像小仓鼠一样嚼了两口,然后才敢抬眸去偷看纪宸霖的脸色——
  男人微垂着一双单眼皮,鼻梁高挺,嘴唇微薄,漆黑的眼眸中将明亮的灯光吞噬殆尽。没有任何表情的时候,不近人情的气息都扑面而来,更别提现在还蹙紧了眉头了。
  云小言紧张地低下了头,快速地咀嚼了几口嘴中的饭。
  其实有时候,他还挺羡慕纪宸霖这般薄情的性子的。不像他,优柔寡断,都分手了,还总想着要不要再给前男友发发信息,问问对方过得如何了。
  要是换做纪宸霖,定会在分手的下一秒就将对方从大脑里删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眷恋与不舍,任前男友嘶吼哭嚎着,也坚决“好马不吃回头草”。
  哦不对,纪宸霖压根不会爱上任何人,也不会谈恋爱,何来“分手”一说?
  对面的男人“砰”地放下筷子,显然已经用餐完毕了。云小言再不敢乱走神,将脑中七七八八的想法都抛得远远的,专心致志干饭起来。
  十五分钟后,云小言摸了摸自己吃饱了的肚子,抬眸朝男人眨了眨眼。
  纪宸霖只眼神示意了一下,就立刻有工作人员前来帮忙收拾桌面。他则站起身,带着云小言朝着食堂大门走去。
  临离开前,纪宸霖还在门口的自动贩卖机里给少年买了一罐牛奶,然后递给了他。
  动作习以为常得就好似在照顾不懂事的小朋友。
  云小言捧着表面冰冷的罐装牛奶,回想起纪宸霖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抓着奶罐的画面,突然莫名觉得有些羞耻,思来想去,还是在男人身后解释道:“我……还在长身体的。”
  所以才要多多喝牛奶。并不是因为牛奶好喝他爱喝。
  纪宸霖停下步伐,挑起一边的眉稍,看向他:“一罐还不够?”
  男人声音低沉磁性,尾音上扬,说话时像一把厚重的大提琴在耳边奏着低声炮的曲子,能让所有声控腿软。
  云小言面上浮现出一丝晕红,急忙摇头称“不是”。
  纪宸霖总是有这样的魔力,总能怼的他不仅说不出一句话来,甚至还害臊得想要捂脸尖叫。
  男人却对自己魔力毫不自知地点了点头,补充道:“不够再跟助理说。”
  直到抵达了纪宸霖顶层办公室的门口,云小言的脸还是红的。
  先前帮他惩治前台工作人员的特助已经等候在办公室门口了。
  见纪宸霖回来,特助抱着文件夹上前,恭敬地低着头,用流利外语汇报着下午的工作,话语中夹杂着大量的专业名词,自幼最讨厌的英语的云小言一句也没听懂。
  纪宸霖还是一如既往地话少,冷漠地回应道:“让他们先等着。”
  嘶,欲迎还拒的冷暴力,太坏了吧。云小言在心里想。
  但特助却对纪宸霖的话没有一丝质疑,点头一一记下后,就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匆匆离去。
  “困了吗?”
  云小言还沉浸在特助那不知用了多少定语从句的长难句英语里,脑袋晕乎乎的,半晌才反应过来纪宸霖是在跟自己说话。
  “有点。”他昨晚通宵看小说,早上又急哩咕噜地赶去上可恶的早八,确实有点困倦了。
  纪宸霖瞥了一眼精神不振的少年,淡淡道:“学习不用太刻苦,别把自己弄这么累。”
  昨晚“挑灯夜读”的云小言不敢吱声,连连点头。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其实也确实是在“学习”。
  ……学习怎么把纪宸霖气晕过去,然后跟他离婚。
  “旁边有间休息室,你去那里午休吧。”纪宸霖推开办公室厚重的大门,用下巴指了指里面配套的休息间。
  “好~”云小言软软地应了一声,确认纪宸霖所指方向后,就迅速扫视了一下男人的办公室。
  作为这个庞大集团背后掌握实权的人,纪宸霖的办公室自然有着客观的空间。只是这里依旧贯彻着男人精简低奢的装修理念,灰白撞色,实木柜皮沙发,庄严的办公桌面前甚至还留有一大片空地。
  而空地上是极具压迫感的纯黑地毯。
  云小言幻想了一下——自己站在空旷地毯的正中间,捧着写得乱七八糟的文件,低着头,被不远处的纪宸霖用视线审视的压抑场景,顿时觉得头皮发麻了起来。
  ……这是刑部审讯室吧?纪宸霖太恐怖了,做他的下属太惨了。
  感觉到少年的身体不知为何地僵住了,纪宸霖停下脚步,看着他道:“去吧,我暂时不离开。”
  得了命令,云小言点头如捣蒜,迈着纤细的小腿就跑进了纪宸霖所指的休息室里。
  他喘着粗气,四下打量了一下。
  纪宸霖办公室配套的休息室空间不大,布置也很简单,应该是中午午休的时候才会用到。
  云小言拉上隔光性极佳的窗帘,又打开了空调。黑暗和暖气一起朝他涌来,安全感顿时就上来了。
  少年踢掉鞋袜,三下五除二地脱了外衣,就缩进了软绵的被窝里。
  他困意连连,本打算好好休息一番,再去计较自己的离婚大计的。但随着呼吸的逐渐平稳,一股熟悉的气息却突兀地窜进了他鼻腔里。
  云小言耸了耸挺翘的鼻尖。一时之间,竟有些回忆不起其具体是什么气味了。
  他疑惑地皱了皱小脸,又深深地吸了两口气。
  突然一下的,他终于想起来了——软乎乎包裹着他的被子上,正散发着纪宸霖身上独有的、凌冽醇厚的冷杉气息。
  ……纪宸霖每日晌午应该也会在休息室的床上午睡,就和他一样,所以被子上才沾染了男人的气味。
  而像现在这般缩在充满纪宸霖气息的床铺中睡觉,跟被男人抱着睡有什么区别?
  这样的念头一旦出现,其他各种奇奇怪怪的想法就都争先恐后地冒出了头。
  云小言瞬间困意全无。
  他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无神地盯着雪白的天花板,拼命地想要抓住困意的尾巴,但大脑却反而愈发清醒——
  纪宸霖的声音、触碰、气息,像放电影一般在他脑海里播放着。
  辗转反侧之下,在最后一个翻身后,云小言破罐破摔地摸出自己的手机,打算冲冲浪来转移注意力,也顺便戳了戳他的狗头军师。
  对方隔了一会儿才回信息——
  【AAA建材批发安总:哥们怎么样,拿下了吗?】
  云小言翻了个身,慢悠悠地打字道——
  【Cloud:纪宸霖何许人是也,岂乃我等凡人能拿下的?】
  【AAA建材批发安总:那你现在什么进度了?】
  【Cloud:纪宸霖主动给我买牛奶的进度了】
  ……而且还让自己睡他的床。
  【AAA建材批发安总:……你身边现在有没有人?】
  【Cloud:干嘛?】
  【AAA建材批发安总:我给你做下1v1辅导,不然不等你离婚,纪宸霖先要拉灯把你酱酱酿酿了。接视频,我教你怎么一招拿下他!】
  云小言困惑地皱起了眉头。
  可对方却不给他一点思考的机会,刚发完这句话就立刻甩了个视频电话的邀请过来。
  云小言坐起身,手忙脚乱地穿上羽绒服上衣,又掏出自己的降噪耳机戴上,然后才接通了视频电话。
  视频通线,同样下午没课的安修杰待在自己的卧房里,咧嘴朝他挥了挥手:“嗨哥们,午睡呢?”
  云小言无精打采地“嗯”了一声,看着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安修杰,质疑道:“你的方法,我也能学的会吗?”
  “放心。”安修杰将胸脯拍得啪啪响,“你只要跟着我说就行了。鹦鹉学舌,会吧?”
  云小言重重点了下头,决心好好地学习一下真正的技术。
  然后,他就听见安修杰夹着嗓子,扭捏地晃着身子,撒娇道:“哥哥,哥哥,好不好嘛?”
  云小言目瞪口呆,僵在了原地,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到你了,学吧。”安修杰游刃有余地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
  云小言还处于呆愣状态,柔唇张张合合,却半天都吐不出一个音。
  “别害羞嘛。”安修杰鼓励道,“我们几个好哥们都计划好暑假出国度假了,就差你了。为了能飞出囚笼出去玩,牺牲牺牲点脸面哈。”
  云小言抿了抿唇。
  往常暑假,他都会和安修杰等几个发小结伴旅游。而现在他结婚了,豪门规矩繁琐,想必也不会同意让他和一群朋友出去玩,无影无踪几个月的。
  所以,要是能在暑假前离婚就好了。
  “来,先从简单的来,夹住嗓子,抬高音调,上扬尾声。”安修杰指导道。
  云小言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眨着在黑暗中也亮得发光的眼眸,艰难地夹着音道:“哥哥,好不好嘛?”
  安修杰“噗嗤”地笑出声,在屏幕那边笑的前仰后合。
  云小言硬了。
  拳头硬了。
  “放松放松,忘了你本来的声线就比较软,不用夹,大点声就行。”
  被他这么一笑,云小言反而没了顾忌,像个没有感情的母鸡,展示了个音调九曲十八弯的“哥哥”,连安修杰都忍不住给他点了个赞。
  “来,教你点高阶的,保管一击必杀,露头就秒。”
  安修杰舔了舔上唇,娇媚万千道:“哥哥,我家很穷。你花钱养我,我把自己抵给你好不好?”
  云小言嘴角抽搐,但还是跟着他后面说了一遍。
  “大点声,大点声嘛!对着我你都这么小声,怎么好意思在纪宸霖面前说。”安修杰喝了口水,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继续放着大招:“哥哥,我好喜欢你,你对我有没有感觉呀?”
  云小言弱弱地瞪了他一眼,如他所愿地抬高声音,将先前学的所有话都一同复述了一遍:“哥哥~求求你了~我好喜欢你呀~好不好嘛~哥哥~”
  还没等云小言再表演两句更厉害的,休息室的房门就突然被敲响了。
  云小言骤然噤声,大脑倏地一片空白,下意识摘下降噪耳机。
  门外的人却不等他回应,就直接推开了休息室的房门。
  紧接着,云小言就看见了纪宸霖那双愈发深邃阴沉的眼眸,以及门外站在纯黑地毯上的、一脸非礼勿视的几个高管。
  云小言难以置信地瞥了眼一看就隔音效果很差的木门,和自己手上能屏蔽外界声音的降噪耳机,手机“啪”地摔在了被子上。


第11章 
  撒娇
  电光火石之间,云小言脑中闪过无数想法,但最终都化为虚无。
  他心跳如鼓噪,只想拉起被子,把自己发热的脸给捂起来。
  面前的男人淡淡地瞥了眼他还开着视频的手机,然后重新将似有实质的目光落回在了他脸上,似是在等他先开口解释。
  “我、我……”
  云小言抬眸,偷瞥了眼门外那几个低低地垂着头、假装什么也没听到的高管,感觉自己好像在被架在火上烧烤,半天支吾不出一个解释来。
  纪宸霖似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迈着长腿走进了休息室内,然后反手将门给推上了。
  随着“咔”的关门声,门外的世界被隔开,整个休息室再度陷入黑暗中,只有少年床上的手机还散发着微弱的光亮。
  云小言咬住下唇,僵着身子将手机给迅速地倒扣了过来。
  他已经摘了耳机,听不见视频那一边在说些什么,但对方却能听到、甚至看到他这边发生的事。所以,八卦如安修杰,竟然到现在还没挂断视频电话。
  “不是说困了吗?”
  男人气场极具压迫感,刻意压低声音的反问语气,更让人双腿发软,少年低着头,忍不住缩了缩自己露在被子外的白嫩的脚。
  云小言小脑筋疯狂转动,却也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说辞,满脑子都想着——
  他还不如现在就死了。
  许是因为得不到想要的答案,男人又朝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
  比黑暗更深沉的阴影顿时笼罩住了少年。
  不管是已婚后对着别人叫哥哥,还是专门学叫哥哥来恶心纪宸霖,看起来都无法被原谅。
  ……纪宸霖不会要揍他了吧?
  云小言胆怯地闭上了双眸,长而浓密的睫毛颤抖个不停,柔软的下唇已经被咬出了浅淡的齿痕,看起来像是被猛兽逼入绝境的小羊羔,可怜兮兮的。
  “手机。”男人冷漠低沉的嗓音从近处传来。
  闻言,云小言这才将漂亮的眼眸眯开了一条缝——
  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到了他面前,成手心向上的索取姿势,而非握成拳的要揍他的形态。
  云小言睁开眼,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幸好幸好,他这娇气软弱的小身板,男人那极具爆发力的肌肉……只要纪宸霖稍微用点力,估计他就得进医院ICU了。
  “手机。”男人没有感情地重复道。
  云小言这才回过神来,急忙将身旁的手机像献宝一样放在了纪宸霖手心里。
  由于紧张,他甚至连息屏都忘了。
  好在纪宸霖并没有窥探他隐私的癖好,平静地瞥了眼手机屏幕,就帮他锁了屏。
  “没收了。”纪宸霖不近人情地道,“睡觉。”
  说完,不给他任何反抗的机会,男人就转身离开了休息室,只留下云小言一个人缩在被窝中独自凌乱。
  就、就这么完了?
  不对……幸好就这么完了!不然纪宸霖再多追问几句,他没法解释,就只能剖腹谢罪了。
  云小言紧张地搓着自己白细的小手,越想越觉得尴尬,难堪得睡不了一点。
  没过多久,休息室门外就隐约地传来压得很低的汇报声。
  只有屏住呼吸细细聆听,才能勉强捕捉到一丝声音。
  一想到,纪宸霖很有可能让下属因他在睡觉而小声点,而下一秒休息室就清楚地传去他的那些羞耻到了极点的撒娇声,云小言就觉得自己以后都没脸见人了。
  他捂着脸将一旁的耳机塞到了上衣口袋里。
  都怪这降噪耳机,不仅屏蔽了外界的声音,还无限降音他自己说出口的话,让他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听光了。
  当然,最该怪的还是安修杰,教他一堆见不得人的话,还拍着桌子起哄地让他“大声点”,把他坑惨了。
  经过这一当场社死的意外,云小言彻底睡不着了。
  俗话说,人越尴尬,越是想让自己忙起来。
  但现在云小言连手机都被“没收”了,满腔尴尬无处宣泄,就更恨不得冲出去跟纪宸霖说一百句话来缓解了。
  少年穿好衣物,耳朵贴上木门,偷听着门外的动静。
  直到站得腿都快麻了,门外的议论声才终于暂停,甚至还响起高管离开办公室的脚步声。云小言迎来了出门的机会。
  他站直身体,攥了攥白皙的拳头,给自己鼓足了勇气,又再次整理了一下衣物,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推开了门。
  然后……他就看见了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的高管们,以及匆匆前来递上新文件的特助。
  他这一突兀的开门,整个办公室的视线顿时都聚集在了他身上。
  原来刚才的脚步声是……
  云小言故作镇静的动作僵在了原地,他刚想缩回休息室中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纪宸霖的声音就先传了过来:“怎么了?”
  云小言只能顿在了原地。
  ……就算真的怎么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真的合适吗?!
  就在他愣住的这段时间里,纪宸霖低沉的声音又如晴天霹雳般砸在了他身上:“过来。”
  云小言头皮发麻,雪白的脖颈下意识往后缩了下,但也只能听话地一步步挪了过去,看起来极不情愿。
  男人黑眸凌厉地锁着他的脸,坐在庄严厚重的办公桌后,背靠纯黑的真皮办公椅,看起来就像是在审问犯人的地狱修罗,无端给人压力。
  就算他走得再慢,也终究还是走到了纪宸霖面前。
  云小言咬着下唇,低头搅着白细的手指,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无聊了?”纪宸霖若无旁人地问着他话。
  “嗯。”云小言闷闷应了一声,余光却在偷瞥了眼也在偷偷看他的男人的几个直系下属。
  反正这一来二去的,他的脸面已经彻底丢光了,还不如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少年抬起白细的小手,晃了晃纪宸霖还攥着黑笔的右手,用软软的嗓音恳求道:“哥哥,把手机还给我好不好呀?”
  他的话音刚落,偌大的办公室中传来了几声倒吸凉气的声音。
  云小言甚至能感觉到,连纪宸霖被他握着的手臂都僵了一下。
  尴尬到了极致的氛围在办公室内弥漫开来,云小言硬着头皮又晃了下男人的胳膊,委屈巴巴地道:“哥哥,可以吗?”
  短暂的沉默之后,男人被他攥着的手臂突然抬了起来。
  云小言心说不好,触电般缩回了自己的手。
  但与他所设想的挨打不同,纪宸霖只是平静地拉开了办公桌旁的抽屉,从中将他的手机拿了出来。
  “玩会就休息。”
  云小言点头,小心翼翼地接过纪宸霖递来的手机。
  不远处的那几个人精似的高管抓准时机,自以为恰到好处地拍马屁道:“纪总将弟弟保护的真好啊,小朋友还这么可爱。”
  “是啊,我还是第一次见长得这么漂亮的小朋友,一看就是从小到大都没受过委屈。”
  几人一台戏,很快便你一句我一句地夸赞了起来。
  纪宸霖收回手,淡淡地打断他们道:“不是弟弟。”
  他这一句不上不下的话说出口,几个高管顿时没了声,疯狂思索起少年和纪宸霖的关系。
  云小言也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好奇的偷瞥。
  估计他们都把自己当纪宸霖的情人了吧……算了,误会就误会了,大不了被背后八卦两句。他才不要解释呢,太尴尬了。
  云小言这么想着,身边却突然传来纪宸霖没有波澜的声音:“是妻子。”
  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几个高管受到的惊吓就更大了。特别是方才夸少年长得漂亮的高管,更是一瞬间脸就绿了。
  谁能想到,一向气质阴冷、不近女色的纪宸霖会娶一个这样香香软软的老婆?
  几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只能尴尬地“哈哈”起来。
  冷场大王纪宸霖却丝毫没有察觉到气氛的诡异,朝云小言道:“去吧。”
  “谢谢哥哥,我走啦。”云小言口中仍操着乖巧美人的人设,但动作却是像逃跑一般,溜回了休息间里。
  全程不敢看那几个高管和特助现在是什么表情。
  关上了休息室的门,云小言第一时间打开了微信。
  安修杰给他发了四五十条信息,其中大多是在烧香祈祷他人没事。
  【Cloud:我回来了。】
  【AAA建材批发安总:短短的四个字一个句号就展现出了我们小言的疲惫和痛苦】
  【Cloud:怪谁??】
  【AAA建材批发安总:怪我怪我,都是我不好,我检讨我反省我跪键盘。不过话说回来,被没收的手机你这么快就拿回来?】
  云小言好不容易才降温的脸又热了起来,一想到纪宸霖像家长没收小朋友玩具一样跟他说话,他就……羞愤欲死。
  【Cloud:拿回来了,用的你的方法】
  【AAA建材批发安总:什么?什么方法?你朝他撒娇叫哥哥了?怎么样怎么样?他什么反应?】
  云小言手心贴在发烫的脸颊上,回忆着打字道——
  【Cloud:他气炸了,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还跟周围人解释我不是他弟弟】
  【AAA建材批发安总:[大拇指][大拇指]好!做得好!】
  对面似乎比他还激动,一通通彩虹屁滚滚而来——
  【AAA建材批发安总:我宣布,你今晚可以看我给你的进阶资料了!小小地透露一下,看完后你就会茅塞顿开醍醐灌顶大彻大悟!】
  【Cloud:那么神?】
  【AAA建材批发安总:那可不!保管你从此蜕变成一个不一样的你!】
  云小言本来还没那么渴望去看那些书,他这些天一直在恶补霸总小娇妻的小说,感觉其脱离现实的同时,还有些审美疲劳了。但被安修杰这么一说,他的好奇心又再次被勾起来了。
  又跟安修杰胡扯了几句,云小言的困意终于姗姗来迟了。
  他将手机一丢,衣服一脱,就缩进了休息室的被窝里,再没什么顾忌地睡着了。


第12章 
  初见
  云小言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纪宸霖下班。
  直到休息室的木门再度被男人敲响,他才悠悠转醒。
  他睡眼朦胧,一边嗓音轻软地说着“请进”,一边在黑暗中摸到了自己的手机,打开一看——
  下午五点四十??!
  云小言顿时心如死灰,又后悔万分。
  他不远万里千辛万苦地赶过来,就是为了在纪宸霖被窝里睡一觉的吗?
  虽然躺在充满男人气息的被子里确实很有安全感,也睡得很香……啊不对不对,他在想什么!睡糊涂了!
  纪宸霖推开休息室的门,走上前来帮他拉开遮光性极佳的窗帘,让落日余晖透过单向玻璃照进休息室,道:“穿衣服起床,去吃晚餐了。”
  云小言顶着翘起的黑发,呆呆地点了点头,眼神从迷茫逐渐变为坚定。
  ……过去的大好时光都被他睡没了,看来接下来要更加卖力了。
  少年迅速穿好衣服,从休息间中跑出,熟练地揽起纪宸霖的胳膊,笑容甜软道:“哥哥,我好啦。”
  纪宸霖面上沉沉地“嗯”了一声,但身体却不动声色地抽出了自己被少年攥着的手臂,独自朝办公室门口走去。
  云小言看着空掉的手心,幸灾乐祸地嘟了嘟嘴。
  又是这样,看起来和他相敬如宾,实际上一直在抗拒所有亲近,果然是重度性冷淡患者!不过好歹让男人接受“哥哥”这个称呼了,方便了下一步撒娇。
  云小言没有一点被拒绝的伤心,再次屁颠屁颠跑到了纪宸霖身边,和男人并肩走着。
  “哥哥,你今天晚上加班吗?”
  “不加。”
  心里的那第一道坎过去,云小言逐渐对“撒娇”驾轻就熟起来——
  “哥哥!好像有人在偷看我们欸。别人会不会误会我们的关系呀,我们拉下手好不好?”
  纪宸霖没有回答他,而是眯着漆黑如墨的眼眸,对着周围的人群扫视了一眼。
  被他这么一看,不消片刻,四周的人全都跑得影儿都没了,偌大的走廊瞬间冷清得像荒漠。
  云小言:“……”
  “哥哥,我一般晚上都没有课,我还能来这里找你吗?我想一直待在哥哥身边不离开!”
  “晚上不上班。”
  云小言:“?”
  少年瞥了眼上了一整天班依旧脊梁笔挺、精神奕奕的纪宸霖,头顶冒出了一个个问号。
  晚上不上班??那为什么他每天都夜里十点多才拎着公文包回家?为了躲自己,连最爱的工作都不要了是吗?!
  纪宸霖就像一个百孔不入的圆蛋,少年则用着名为“哥哥”的矛,对着这个蛋戳戳捣捣,企图攻破它的硬壳,看到它柔软的内里。
  但奈何纪宸霖功力深厚,直到两人在食堂吃完晚餐回到家里,云小言依然没找到突破口。反而为两人招来一路充满惊奇的偷瞟。
  到了家里,云小言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跟纪宸霖打了声招呼后,就迈着白细的小腿,直奔着自己卧房而去了。
  看着房间角落里那摞密封完整的书籍,云小言舔了舔自己的软唇,准备好接受知识的洗礼了。
  他心中好奇,手上拆包裹的动作越来越熟练,越来越快。
  只是好不容易拆开了包裹,让其内部的书籍露出了冰山一角,云小言却目瞪口呆地僵住了动作,手中的快递刀“啪”地掉在地上。
  他颤抖着手拨开书籍最后一层的遮羞布,然后就看到了它那必须打满马赛克的、不堪入目难以直视的封面——
  娇弱通红的少年蜷缩在角落里,而体型比他大好几号的男人正一只手攥紧他的下巴,强迫着他抬头张口,一只手举起保温杯,喂他喝着热水。
  云小言红着脸捂紧眼眸,感觉自己要张针眼了。
  他手忙脚乱地拿起包裹布遮住漫画封面,然后面红耳赤地摸出手机,直接打给了安修杰。
  “咋了哥们?又想我了?”安修杰贱兮兮的声音通过手机传来。
  “你给我寄的什么东西?”云小言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
  “欸你看啦?好东西好东西,你好好品味一下。”
  “我……你……”云小言说不出话来,“这是我能看的吗?”
  “你咋不能看了?你没成年吗?没满18岁吗?”
  云小言被他质问得哑口无言:“那、那也不能……我跟他又不会……”
  “哎哎,怎么不能了?学习的时候老师不也常补充课外知识,来拓展巩固课内文化吗?这一个道理。”
  “可我看不下去。”单纯如白纸的云小言捂着脸,实话实说道。
  “看不下去?!”安修杰震惊道,“你不是也谈过恋爱的吗?你和雨林两个人怎么认识的?怎么就硬搞纯爱啊你俩?”
  云小言被他问住了,默默地回忆了一下往昔。
  明明分手只是半个月前的事,可云小言却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他和雨林是在游戏里认识的。
  记得那是半年多前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深夜,寒蝉哀鸣,放暑假的他闲来无事,开了一局排位赛。
  两点多钟还在排位的,不是未尝败绩的连胜将军,就是跪了一晚上的阴间厉鬼。
  他那局匹配到的打野就是后者,浑身戾气,狗路过都得被他踹两脚。
  不幸的是,他们的辅助恰巧撞到了打野的枪口上。
  按阵营来说,他们那局更需要前排辅助。但小辅助不仅选的是软辅,还是毫无自保能力的、操作简单的下水道软辅,在游戏中也操作一般,甚至被单杀过好几次,自然就成了背大锅的人。
  打野直接当场就开麦,满嘴脏话和生殖器,问候着软辅的祖宗十八代。但小辅助却全程没有开过麦,也没有打字还过嘴,应该是个脾气很软的萌妹子。
  向来看淡比赛输赢的云小言看不下去了,就算妹子这局的实力略低于段位及格线,也不应该被如此羞辱。
  毕竟谁没个失误的时候呢?
  他路见不平,直接打字怼上打野——【Cloud:0/2/3,你就玩的很好了?】
  【打野:靠,你敢说劳资??!!】
  就这样,他和打野对喷了一整局。
  尽管妹子全程没有说过一句话,但云小言仍觉不过瘾,甚至在输掉比赛之后,还想再加上打野的好友,继续大战八百回合。
  只可惜,结算页面告诉他,打野不知为何被封了800年。
  他来不及疑惑,因为妹子顶着个阴森幽黑的雨林头像,申请添加他为好友了。
  云小言急忙同意,敲着键盘安慰着女孩子。见对方人冷寡言,话里话外都透露着死一般的绝望,云小言以为她是被骂到自闭了,心软之下,信誓旦旦地表示要带妹子上分。
  他们就这般通宵打了一晚上的游戏。
  云小言玩着自己最擅长的射手位,和只玩辅助的妹子连体,带她大杀四方,帮她怼骂人的垃圾队友。一整夜,好不痛快。
  直到早晨七点,妹子冷淡地表示自己要上班了,两人才停止了游戏。
  分别前,云小言问了一句“小姐姐该怎么称呼啊”,对方沉默了很久,然后他才得知原来他以为的软妹子其实是个男人。
  再后来,他和对方常约着一起打游戏,也越来越熟。云小言这才得以知晓对方其实非常擅长玩打野和AD,简直是他的大腿,带着他段位一路高升,甚至还常在游戏里给他让人头让buff。
  “然后呢然后呢?”安修杰追问道。
  “然后就慢慢相互喜欢上,在一起了呀。”
  “谁先表白的?”
  云小言顿了一下,回忆起当初表白的场景仍会有些脸红:“……当然是他。”
  “欸不对,他为什么要打一整晚的辅助啊?而且……就算以前没打过辅助这个位置,基本的操作和意识应该也还在的,不会玩的太拉跨的啊。”安修杰后知后觉道,“他不会是故意想吸引你的注意的吧?”
  “不会。在他被喷前我都没开过麦,而且排位是随机匹配。”云小言回想着当初对方那语气的极度悲观与低迷,道,“或许是那时候心情不好,就想打几把辅助?”
  安修杰左思右想,最后还是感叹道:“和我在酒吧、俱乐部认识的男朋友一点都不一样,真是神仙爱情!”
  云小言有些遗憾地“嗯”了一声。
  “所以!你现在更要努力了!”安修杰振奋地拍桌,打断少年的丧气道,“好好学习,早日离婚!说不定还能跟雨林哥复合!”
  云小言被他的语气激励到了,重重地点了点头,附和道:“好好学习!”
  两人又相互打了几句鸡血后,云小言才挂断了电话。
  和前任的那些回忆就是他争取离婚的最大动力。
  一想到雨林有可能会在他死遁分手后再度陷入绝望,然后通宵打辅助又被别人喷,但却再无人像他一样帮忙怼回去,云小言就一阵心疼。
  于是,他如临大敌地盯着那一摞有颜色的小说和漫画,决心要攻坚克难,拿出高考前的学习架势来!
  少年心里接受能力很强,熬过了第一阵的不适,就渐入佳境。
  他看啊看啊,从一开始的娇羞地从指缝中阅读,到后来大大方方地趴在床上、来回晃着白嫩纤细的小腿看书,只花了四个小时。
  在看书的过程中,窗外甚至还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然后小雨转大雨,大雨转暴风雨。
  随着一次惨白透亮的闪电,以及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云小言看完了漫画的最后一页。
  他“啪”地关上漫画,闭上双眼,张开双臂,感觉自己的人格得到了升华,要伴着电闪雷鸣羽化而登仙。
  但下一秒他却突然惊醒,猛然睁开了双眼——
  可恶,光顾着看漫画了,明天早上要交的英语作业他还没有写!!
  拿起手机一看,竟然已经快十一点钟了。
  云小言迅速地洗了个热水澡,看了眼自己的iPad,又瞅了眼让他打开新世界大门的漫画,小脑筋一动,决心豁出去了。
  两分钟后,他抱着一个半人高的棕熊玩偶,以及自己的iPad,轻轻敲响了纪宸霖的房门。
  随着一阵脚步声,男人打开了门。
  “哥哥,我害怕打雷,今晚能和你一起睡吗?”
  少年仰着头,眼尾染着一抹可怜的红色,像一只等待收养的流浪小猫。


第13章 
  左手
  纪宸霖房门半开,肃静的卧房弥漫着森冷的水汽,在雷雨天的衬托下,显得有些遥不可及。
  上回进去的时候,云小言心智尚且稚嫩,紧张得全程盯着自己的脚尖,根本不敢四处张望男人的卧房。但这回,若是被放进去了,他一定要好好打量一番!
  只是面对他撒娇般的请求,纪宸霖却没有开口。
  云小言就算闭着眼,也能感觉到男人那存在感极强的目光正在他脸上游走,似是在观察他说的是真是假。
  “外面轰隆隆的,我好害怕……想待在哥哥身边,可以吗?”云小言用一只手抱着毛绒熊和,另一只手轻轻扯了一下纪宸霖的衣角。一触即分。
  安氏追人三大法宝之一——示弱。
  他话音刚落,遥远的窗边就闪电乍现,惊天动地的雷声随之而来。
  焦急等待男人回复的云小言精神紧绷,被这么突如其来的雷鸣一吓,适时地缩了下脖子。看起来就跟真的害怕打雷一样。
  雷声过后,纪宸霖也才终于开了尊口:“我让阿姨陪你。”
  眼见着男人拿出手机,拨通了保姆阿姨的电话,云小言心中拒绝,急得想跺脚,但却又没理由阻止这合情合理的解决方法。
  其实他很想进门去。
  虽然在门口的这段撒娇示弱应该已经有了不俗的成效,但显然,纪宸霖的卧房才是更大的舞台。在那里,他随便表现两下,就能让性冷淡的某人受不了他一点儿。
  “嘟——嘟——”
  电话拨通的声音在寂静的长廊响起,但可惜的是,最终却提示“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
  应该是保姆阿姨已经睡了。
  云小言眼眸一亮,重新期待地仰头看向男人。但对方却没有看他。
  纪宸霖正蹙着眉头,将目光放在了站在角落里的几个保镖身上,似是在探究Plan B的可行性。
  云小言抖了抖。让那几个彪形大汉身着西装戴着墨镜双手背后站在他的床前守他守一夜,那场景不比打雷恐怖多了?
  他急忙又用白细的手指扯了下纪宸霖的衣角,想把男人的注意力拉回来。
  纪宸霖顺着少年的力度收回了目光,在心里否决了原先的计划。
  少年穿着毛茸茸的小猫睡衣,动作很轻很软,就像真的小猫轻挠了他一下般,让他心里莫名痒痒的。
  “去你房间,等你睡着了我再走。”纪宸霖抬腿就要朝云小言房里走去。
  云小言急忙拦住了他:“哥哥,不要不要。”
  若是换做平常,这确实是个压根没法拒绝的建议。但现在问题就是,他房间里那些颜色漫画还没收起来,要是被纪宸霖看到了,他以后还活不活了?!
  眼见着纪宸霖就要开口质问,情急之下,云小言直接就着张开的双臂抱住了男人,假装害怕地仰头道:“哥哥,我们还是去你的房间好不好?”
  说不上来原因,就只能耍无赖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和男人有如此亲密的动作,云小言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
  肌肤相贴之下,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面前这个远比他高大的男人,那肌肉蓬张的力量感和心脏跳动的频率。那是和他不一样的、野性张扬的气质。
  但云小言却没机会再细细感受一番,因为下一秒,他就被男人抓住小猫睡衣的帽子,拎出了对方强有力的怀抱。
  紧接着,男人无情的声音轻飘飘地落在他头上:“你最好是真的害怕打雷。”
  云小言想尽了这辈子最难过的事,勉强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想再卖卖惨博取一下同情和信任,就见视线中那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低沉的嗓音在耳侧响起——
  “不知道你做这些事都是图什么,但我不得不再次提醒你,我不可能对你产生任何感情。所以,别再做没有意义的事。”
  男人严肃的声音好似在三尺寒冰里冻上了一整个冬天,散发着强烈的寒意和压迫感,令人发怵。
  云小言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地擦了擦眼泪,然后点了下头。
  他这张单纯漂亮的脸本就极具欺骗性,更别提现在还眼尾通红,委屈地瘪起了嘴了。简直就像可口的水蜜桃上的一抹粉色,能让世界上最狠心的人动容。
  纪宸霖再没说什么,转身朝房内走去,冷冷丢下一句:“进来吧。”
  云小言见阴谋得逞,眼眸亮了亮。他三两下擦去好不容易才挤出的眼泪,急忙跟了上去。
  纪宸霖的卧房空间不小,却装修得异常清爽,家具简约,床铺整洁,不见堆积的杂物,也看不到什么人类生活的痕迹。
  唯有配套浴室中散发出的冰凉水汽,以及桌面上亮着白光的电脑,还昭示着些许活人的气息。
  伴随着轰隆的雷声,云小言将自己怀中的大棕熊玩偶放在男人灰色的床上,然后抱着iPad跟上了纪宸霖。
  “怎么了?”纪宸霖头也不回地走向书桌。
  “哥哥,外面打雷声大好,好可怕。”
  纪宸霖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没带什么感情地“嗯”了一声。
  “哥哥,你能不能今晚不工作?陪陪我呀。”云小言站在纪宸霖几步开外,可怜兮兮地说道。
  男人握着鼠标的手顿了一下。恰巧就在此时,惨白色的闪电再次降临,倏地照亮了男人轮廓锋利、俊朗无双的半张侧脸,衬的他宛若地狱修罗般阴戾。
  云小言身体颤了下。在轰隆隆的雷声中,他将平板往桌上一丢,捂着耳朵,蹲在地上瑟瑟发抖了起来。
  看起来真的像那么回事儿。
  “真的害怕?”
  云小言将头埋在手臂里,“呜呜呜”地应了一声。
  之所以要“埋头痛哭”,是因为他现在根本哭不出一滴眼泪来,抬头就露馅了。
  终于,在完美的表演之下,他听见男人叹了口气道:“过来。”
  云小言急忙重重抹了几下眼泪,将双眸揉得红彤彤的,才站起身朝纪宸霖的方向凑了过去。
  “要怎样才不害怕?”男人的声音透露着无奈。
  “唔……那哥哥抱抱我,”云小言张开双臂,抿了抿柔软的唇瓣,“或者亲亲我也行。”
  其实安修杰的话也有几分道理。自从看完那些涩涩漫画后,他已经能撒娇无底线了。毕竟跟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比起来,抱一下亲一下又算得了什么呢?
  由于贴得极近,男人又远比他高挑,所以就算是坐着的,纪宸霖也能抬手敷衍地拍了拍他单薄的脊背。似乎这就是男人对他撒娇的全部回应了。
  云小言不满地嘟了下嘴,刚想再输出几句,纪宸霖就先开口问道:“睡觉还带着iPad?”
  云小言这才想起来自己来这的第二大目的。
  “哥哥,我英语作业不会写,哥哥能不能教教我呀?谢谢哥哥!”
  “什么作业?”
  云小言打开平板上的文档,递了过去,嘟囔道:“英语戏剧《Antigone》的解读,我根本看不懂……”
  纪宸霖微微点了下头,垂眸看向平板上晦涩难懂、意蕴深长的着名古希腊着名悲剧,一目十行,不到十分钟就把四十页的戏剧本给看完了。
  而剧本后面附加的是几道相当基础的题目。
  古希腊戏剧的阅读门槛有一半都在拗口的人名上。纪宸霖拿起电容笔,在剧本空白的地方给少年勾勒了一张简单且一目了然的人物关系图。
  他写的行云流水,字迹苍劲飘逸,修长的apple pencil在他骨节分明的大手里就和小孩的玩具似的。
  纪宸霖刚要开口讲解,就发现少年盯着他拿着笔的手,双眸无神,注意力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想什么呢?”
  “啊。”云小言骤然回神,支吾道,“就是、就是没想到哥哥左手也会写字……好厉害。”
  纪宸霖顺着少年的视线,看向自己拿着电容笔的左手。
  他顿了顿,然后不动声色地挑了下一边的眉梢,重新看向少年。他指尖微动,电容笔便在他左手指尖上流畅地旋转起来,足可见其左手超乎常人的灵活。
  “对、对不起,我走神了。”顶着男人的视线压力,云小言苍白地解释道:“就是没见过,觉得……很惊讶,哥哥很厉害。”
  更重要的是……他明明记得,下午在公司的时候,纪宸霖还是用的右手来写字的啊!
  “哥哥为什么要练左手写字呀?”云小言真心地好奇发问道。
  不知为何,这回纪宸霖没有搪塞他,也没有转移话题,而是在沉默良久后,皱眉道:“不要管与你无关的事。”
  “哦。”云小言瘪了瘪嘴,然后趁纪宸霖不注意,偷偷地瞪了男人一眼。
  “看题。”纪宸霖用笔尖敲了敲屏幕,没有管少年的小动作。
  纪宸霖在国外生活过十多年,英语水平堪比母语,很快就把在云小言眼中宛若天书的英语戏剧讲完了。
  “去睡吧。”题目讲完后,纪宸霖关上iPad递给少年,用下巴指了指大床。
  云小言乖乖应下,将iPad放好后,就脱下了毛茸茸的睡衣外套,缩在被窝里面,四肢并用地抱着超大号毛绒熊。
  他刚躺好没多久,房间中就响起了男人的脚步声。
  紧跟着,卧房的大灯被人“啪”地关上了,整个房间都陷入了黑暗中。
  云小言紧张地闭上双眼,心跳加速地等待着男人躺到他身边来。
  但等了好几分钟,身旁的床铺却依旧没有动静。
  云小言疑惑将眼睛眯开了一条缝,朝着四周瞅了瞅,就看见纪宸霖竟还坐在书桌前,就着台灯微弱的光线,在处理着电脑上的工作事务。
  云小言惊讶地瞪圆了眼眸,小手拍了拍身侧空出的大片位置,声音又软又乖地问道:“哥哥,你不和我一块儿睡吗?”


第14章 
  咕噜
  “哥哥,你不和我一块儿睡吗?”
  纪宸霖目不斜视地盯着面前的电脑,随口道:“你先睡。”
  他话音刚落,电闪雷鸣就随之而来。云小言借着轰鸣的背景音,小声地嘟囔道:“坏蛋。”
  长达七八秒的雷声后,纪宸霖才敲下回车键,对前面说的话漫不经心地补充道:“我就在这,也不会走。”
  云小言蔫蔫地应了一声。
  好不容易进来一趟,他想跟纪宸霖说更多话,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云小言将身上的被子往上扯了扯,遮住大半张脸,只留下一双在黑暗中依旧晶亮的眼眸,躲在毛绒熊后,偷偷地观察着男人。
  在整个房间唯一光亮的地方,男人游刃有余地处理着事务,指尖翻飞,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面上看不到一点人类该有的疲倦。
  云小言盯着他左手那修长有力的手指,突然一下的,觉得男人身上真的有太多谜团了。
  他猜不透,对方也抗拒他了解。
  其实,早在搬行李箱事件后,云浩俊就曾给他发过微信,企图挽尊。对方表示他能有今天,全靠家族亲戚牺牲大量资源,给了他与纪宸霖相亲的机会,让他要有自知之明、要知恩图报……
  从对方那傲慢到了极点的语气中,云小言也能窥见一斑——他能跟纪宸霖相亲上,极有可能是因为自家亲戚哭着求着让对方同意的。
  那么问题来了,从来不近人情的性冷淡纪宸霖,为何要答应呢?
  难道他也被他那边的亲戚烦透了吗?可看他这独掌大权的样子,也不像呀……
  对方就像一个有着坚硬外壳的迷雾一般,除此之外,身上也还有其他太多秘密了——
  为什么性情阴郁还会去赞助浪猫救助机构?为什么养尊处优身上还会有那么残忍的伤痕?又为什么在右手书写无碍的情况下,还要去练左手写字?
  云小言想破了小脑袋,也想不通。
  他将被子蒙在了脸上,整个人顿时被独属于男人的气息给包裹住了。
  熟睡了一下午的大脑思绪纷飞、疑惑连连。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又睡不着了。
  时间就像是虚无的幻觉,不知不觉中,在他的世界里疯狂消逝。
  不知过了多久,云小言才终于听到了男人关上笔记本电脑、站起身的声音。
  他急忙屏住了呼吸,一动也不敢动了,耐心地等待着男人睡到他身边来。
  其实他也并非对此毫无顾忌,所以才会带上超大号毛绒熊,来做两人的分界线,防止对方越界。
  但等了好几分钟,他也只等来了暴风呼啸声,以及极其轻微的柜门开关声。
  云小言慢慢地扯下盖在脸上的被子,不解地睁开了眼眸,就看纪宸霖正从木柜中取出了一张床垫和备用被子,铺在了地面上。
  “哥哥,你……”情急之下,云小言下意识喊出口。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还在装睡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怎么还不睡?”纪宸霖闻声朝他望来。
  “我、我睡眠浅,稍微有点动静就会醒过来。”云小言破罐破摔地坐起身,认真道:“哥哥,是我非要让你陪我的,要睡地铺也是我睡。”
  “不用。”
  “可、可是……”云小言瘪了瘪嘴,“可是床很大呀,完全可睡下我们两个人一只熊的。”
  见纪宸霖铺床的动作没停,慌乱之中,云小言急忙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连拖鞋都没穿,一双白嫩的脚丫踩在冰凉的地面上,迈开腿小步跑向纪宸霖,拉住他手上的被子,口不择言道:“哥哥,你睡哪儿我就睡哪儿。”
  纪宸霖:“……”
  两人对峙了短暂的十几秒,纪宸霖瞥了眼少年冷得打颤的脚,无奈妥协道:“回去睡吧。”
  云小言乖巧地应了一声,一步三回头,确认纪宸霖跟上来了之后,才坐回到了床上,哈着气,用双手暖着冻到快没知觉的脚。
  纪宸霖走到床前,将被子丢在少年身上,盖住了他身上裸露的皮肤,然后弯腰打开了床头柜的抽屉。
  云小言一边在被窝中回着暖,一边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
  现在居然已经是两点钟多了?!某人三点睡六点起?为了工作这么不要命的吗??
  “等会睡觉的时候戴上。”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来。
  云小言抬眸,看向他宽大掌心里那两个全新的降噪耳塞,愣了一下后,才小心地接过。
  原来自己一句随口道来的“睡眠浅”借口,对方还真记在了心上……
  男人将备用被子放在大床另一侧,才终于在他身边躺了下来。
  感受着对方身上扑面而来的冷杉清香,云小言手忙脚乱地将超大号毛绒熊挡在了两人中间,然后才在那毛茸茸的熊头后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眸,打量着纪宸霖。
  男人侧脸英俊而淡漠,鼻梁高挺,下颌线锋利又不失流畅,就算闭上了那双凌厉的双眸,身上上位者的气场也丝毫未减。
  “哥哥,外面的雷声好大声好吓人啊,我害怕得睡不着,你能不能陪我聊聊天呀?”
  “睡觉。”
  云小言;“……哦。”
  少年只沉默了一分钟,就又忍不住小声开口道:“那哥哥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呀?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只是睡不着觉,又被好奇心惹得抓心挠肺,所以才对着男人没话找话,倒也并未指望对方能有所回应。
  就在他准备放弃挣扎、继续闭眼数绵羊的时候,纪宸霖睁开了黑眸,淡淡问道:“你是什么专业的?”
  云小言怔愣了一下,口中下意识回答道:“哥哥,我现在是沪大美术学大二在读。”
  纪宸霖“嗯”了一声,继续问道:“你小时候没参加过海外夏令营?”
  他虽是疑问句,但声音却平稳得跟陈述句无异。
  云小言小脸烧了起来,声若蚊蝇地应了一声。
  男人口中的海外夏令营指的是海外名校组织的全英文教学的学习基地,短则两周,长则几月,能拓展见识,可成为名校敲门砖,是很多富家儿女小时候镀金的不二之选。
  纪宸霖能问出这样的问题,估计是实在被他辣鸡的英语实力给震惊到了。
  云小言脸红地解释道:“我没打算出国读大学,也不想离爸爸妈妈那么远,所以就从没参加过。而且我们艺术生,文化课都……”
  纪宸霖平静地“嗯”了一声,没有诧异,也没有嘲讽,像是只想问个简单的问题似的。
  “哥哥,礼尚往来,我也能问你问题吗?”云小言急忙抓住机会问道。
  “问吧。”
  云小言双眸骤然亮了起来,像是将满天被乌云遮住的星辰都藏进了自己眼眸中。
  他知道男人耐心有限,可能只会回答他一两个问题,所以得抓住最关键的疑惑来提问。
  他稍微思索了一下,轻声道:“哥哥,一个人好无聊也好孤独,我以后还能来和你一起睡觉吗?”
  问完后,云小言不禁在心里给自己竖了个大大的大拇指。
  他真聪明!就像许愿许想再要三个愿望一样!只要纪宸霖答应了他,还害怕以后没机会问出更多的信息吗?
  少年期待地望向纪宸霖,眼里的期待浓得都快要溢出来了。
  纪宸霖眉头紧锁道:“我不想被人打扰。”
  他这样说,就是变相的拒绝了。
  云小言悬着的心瞬间跌落谷底,连回话都忘了回。
  他长睫颤了颤,鼓起了白皙的脸颊,还没被挫败感裹挟住,就听见不远处的男人冷漠地说道:“算了,以后暴雨天你可以来我这睡一夜,但其他时间不要来叨扰,也不要肖想其他。”
  云小言脑中却只有男人许可的第一句话,他兴奋地瞪圆了眼眸,立刻道:“谢谢哥哥,哥哥真好!”
  “戴上耳塞睡觉吧。”
  云小言乖巧地点点头。
  心情大起大落了这么一番,少年终于被折腾得有些困倦了。
  他戴住耳塞,双手抱住自己软绵可爱的毛绒熊,心满意足地闭上了双眼,呼吸逐渐平稳,然后陷入了睡梦中。
  ……
  “哥哥,我要buff……给我、给我……”
  深夜,暴雨渐小,寒风孤寂。纪宸霖猛地睁开了阴沉的黑眸,死死盯住了少年攥在他胳膊上的小手。
  “云、小、言。”他冷冷开口,一把抓住了少年白皙纤细的手腕。
  但自诩“睡眠浅”的少年却对此毫无察觉,甚至还吧唧吧唧了浅淡的小嘴,口中吐出含糊不清的梦话,显然睡得正香。
  少年小半个身子都倚靠在他身上,他无法摆脱。
  纪宸霖闭上双眸,感受着太阳穴的突突直跳,企图平息心中的躁动,但又突然睁开了双眼——
  似是因为他是这寒夜中唯一的热源,少年无意识地踢走了夹在两人中间的毛绒熊,整个人都钻进了他怀中,甚至还扒拉着他的手臂,想要将小脑袋也埋到他身前去。
  纪宸霖想拎着少年的后颈,将他直接丢到一边去,但手中的动作却停在了半空中。
  如练的月光下,少年的皮肤更显教白嫩细腻。跟他一比,就是小小的一只,腰肢纤细白皙,而且浑身都软软的,好像只要稍微用点力气,就会在他似雪般的肌肤上留下紫红色的印记一般。
  纪宸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黑暗中眼中戾气愈发浓重,但手上却是很轻柔地抬起少年压在他身上的胳膊,从床上起了身。
  他下了床,头也不回走向了浴室。
  直到十分钟后,纪宸霖才从再次从卫生间中走了出来。
  他额前头发被水珠沾湿,俊俏的面容上蒙着一层水雾,眼神沉重地看向卧房里的大床——
  少年姿势又换了换,现在整个人都蒙在了被子里,抱着他那超大号毛绒熊,占据着大床正中央的位置。
  纪宸霖站在卫生间门口,将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看着那随着少年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被子,他最终还是走上了前去,拉下被子,将少年的脸庞露在了空气中。
  许是因为在被子里捂久了,少年的脸红扑扑的,柔软的刘海也被汗打湿成一簇一簇的,杂乱无章地耷拉下来。
  少年紧抱着玩具熊,嘴中依旧不知叽里咕噜地咕哝着些什么。
  纪宸霖心中无奈,抬手帮他拨开刺在眼皮上的碎发,又用手心试了试他额头的体温,确认其没有发烧后,才缓缓站直了身。
  “哥哥……哥哥……”少年感受到他的温度,下意识叫了两声。
  纪宸霖驻足,危险地眯起眼眸,锁住了少年那张漂亮稚嫩的脸蛋,久久没有移开眼。


第15章 
  礼物
  翌日,云小言是被手机闹钟震醒的。
  他睡眼朦胧地翻了个身,熟练地伸手关掉闹铃,然后将白细的胳膊缩回到暖和的被窝里,甚至还梦意犹未尽地吧唧了下嘴。
  五秒钟之后,少年才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宛若“垂死病中惊坐起”般从床上猛然坐起了身。
  他头上的乌发乱遭遭地翘起了几缕,茫然地环顾了一下四周。
  最后,他才终于在书桌前看到了纪宸霖的身影——
  男人单眼皮微垂,神情恹恹地盯着面前的电脑。那张看起来总是有着超出人类精力极限的俊脸上,难得显现出几分疲倦。
  “哥哥,你昨晚没睡好吗?”
  纪宸霖闻声将视线落在他困惑了脸上,沉默了几秒,才道:“有紧急工作需要处理。”
  云小言了然地点了点头。
  原来是早起在操劳工作呀……看纪宸霖的脸色,他还以为男人一夜未眠,在书桌前坐了一个通宵呢。
  “哥哥是在等我起床吗?”云小言歪了歪头,问道。
  由于刚起床,少年软软的嗓音中染上了一层懒洋洋的倦意,正常说话的语气听起来都像是在撒娇。
  纪宸霖瞥了眼他抓着被子的小手,脑中不由得浮现起昨晚被那只白嫩的手抓着手臂的画面。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将视线重新移到电脑屏幕上,冷漠道:“不是。”
  “可是我一直在等哥哥叫我起床哦。”
  云小言早对男人的不近人情彻底免疫了,现在完全能一人一个舞台、自顾自疯狂表白千百句。
  “起床。”
  但纪宸霖仍技高一筹,一句不按常理出牌的话就能把他所有措辞堵回去。
  “……知道啦。”云小言不情不愿地从床上慢悠悠起来,回到自己房中洗漱。
  等他收拾完,拎着书包到一楼餐厅吃饭的时候,纪宸霖已经将他落下的平板放在餐桌旁了。
  而他也终于第一次和纪宸霖同时坐在了餐桌上,共进早餐。
  “哥哥,明天是周末,我要回家看粑粑麻麻。”云小言咬着面包道,“泥呢?”
  “我还有事情要处理。”
  “唔?那你具体什么时候回去呀?到时候我是不是也要跟上?”
  “暂时不回去。”
  云小言惊讶地张开了沾染了些许牛奶的唇瓣。
  他嫁给纪宸霖都快一周了,却连对方家哪怕一个亲戚都没见过,这、这合理吗?对方娶他又意欲何为?
  云小言没时间思考这些。
  因为他的英语课就在早晨八点,而纪宸霖家虽和他所就读的沪大在同一个区,但总归还是有些距离。
  “哥哥再见!我上学去啦!”
  他三两口解决掉剩下的面包,从装满高昂红酒的酒柜中抓起一罐蠢萌的草莓牛奶,拎起书包就要往外跑。
  “iPad。”
  男人平静的嗓音传来,已经跑到玄关的马大虎云小言急忙返回,满脸羞涩地将草莓牛奶和餐桌上的平板一齐塞进书包中,然后就又一溜烟跑走了。
  他踩着点进了教室,好在安修杰早帮他占好了后排的黄金位置。
  今日英语课上要讲的正是戏剧《Antigone》的分析与鉴赏。
  云小言熟练地打开iPad,戳开电子书。
  而电子书的空白处,正呈现着男人昨晚写上的修长遒劲的字迹,一针见血,直击重点。
  这些好看的字迹仿佛有魔力一般,让他不仅回忆起男人昨夜夹杂着暴风雨声的讲解,更是带着他抽蚕剥丝般看清了整个英文剧本的脉络。
  云小言从未有过这种感受。毕竟他往常英语翻译全靠连蒙带猜,阅读理解全靠投掷硬币。
  虽然纪宸霖早毕业了,云小言还是有种被学霸光茫笼罩了的感觉。
  上课铃打响,英语老师就开始对课前预习的作业进行了提问。
  换了往常,云小言定是要缩在后排,满脸“不要点我不要点我求求你了”的。
  但现在,胸有成竹、早有准备的他,满脸无所畏惧,甚至还有闲心学着纪宸霖用左手转笔耍帅玩。
  在老师提问如何解读戏剧的时候,他还主动举手回答了问题。
  “《Antigone》借简单的是否埋葬的问题,引出的是自然法学派与法律实证主义之间的论战……”他回忆着昨晚纪宸霖跟他说的话,用英语鹦鹉学舌般一一复述了出来。
  “Yes……Good。”英语老师耐心地听着他侃侃而谈,时不时点头赞同。
  在少年回答完后,英语老师满意地请他坐下,对他的回答进行了总结分析与赞许:“这位同学鉴赏得很到位,看到了悲剧的内核,这是很不容易的。”
  云小言坐在后排,看着其他同学都抬着头、都在专注地听着英语老师对他回答长达五分钟的分析。
  这对从小到大都没被英语老师表扬过的云小言来说,实在是个奇妙的体验。
  下课铃打响后,老师让主动回答问题的学生上前签字,以作平时加分。
  安修杰背着书包,看着签完字回来的云小言,啧啧称奇道:“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云小言吗?短短一周时间,英语就耍得这么流畅了?不会报了一对一英语教学班偷偷卷哥们了吧?”
  一想到昨夜纪宸霖给他讲解的画面被安上“一对一英语教学班”的名头,云小言就忍不住噗嗤地笑出声。
  “保持啊同学,那这次的CET6就肯定能过咯。”安修杰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
  “英语六级又要考了?”云小言闻言愣住了。
  以他这三脚猫的英语水平,四级勉强擦线而过,上次六级考试扑得只有两百多分。现在又要考那鬼英语,该他如何是好啊?
  “对呀,你别忘了报名,就这几天了。”安修杰道,“咱不聊这些沉重的话题了,你下午没课了吧?走,去环球港给你买礼物去!”
  “什么礼物?”云小言收拾好书包跟在了安修杰身后。
  “啧,怎么连你自己都忘了?”安修杰捂住胸口道,“下周三你生日啊哥们!我一直牢记在心中的呢!”
  “哦哦。”云小言恍然大悟。
  两人坐上云小言的保姆车,很快便抵达了全市最大的购物中心。
  环球港占地六万多平方米,集“商业、旅游、文化”等功能为一体,装修辉煌庄严,各种娱乐、餐饮、休闲让人眼花缭乱。一迈入大门,纸醉金迷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走走走,我让朋友给我推了几家店。”安修杰拉着云小言的胳膊,往电梯处跑去。
  他驾轻就熟地带着少年在错综复杂的廊道中穿行,最后停在了一家珠宝店门口。
  “珠宝?我们现在买这些合适吗?”看着店铺金光闪闪的装修风格,以及橱窗里那熠熠生辉的钻石,云小言愣住了。
  虽然他俩家庭都属于富裕的中产阶级,但毕竟都还是学生,又因事出突然,身上能掏出一两百万就不错了。要是在这样的奢侈品店中消费一笔,估计得大出血。
  “先看看嘛,看看又不要钱。”安修杰拉着云小言走了进去。
  逛了一圈,也就黄金在两人预算之内,那些珠宝钻石,对大学生而言,只能用天价来形容。
  “嘶,”安修杰看着面前的翡翠,倒吸了一口凉气,“是比我想象中要贵一些。”
  他刚想拍拍胸脯,舍命为兄弟拿下一条翡翠手镯作生日礼物,就听见一旁的柜姐道:“不买就不要挡着别的客人的路。”
  闻言,云小言迷茫地环顾了一下四周。
  整个珠宝店中,也就他们和另一对看钻石的小情侣算的上是“客人”,何来“挡路”一说?
  “你什么意思?”向来脾气直的安修杰一点都不惯着对方,直接正面问了回去。
  柜姐怔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他能这么刚。
  往常的客人谁不是听到她说这话就灰溜溜离开,她第一次被人怼,还是被两个没钱没权的大学生怼,顿时怒上心头,装也不装地嘲讽道:“字面意思而已,买不起别看。”
  “你这什么态度?”安修杰翻了个白眼道,指了指另一个sales道:“行,那就把你们店最贵的翡翠手镯拿出来。然后,把业绩给她。”
  听到他这么说,柜姐更是一点儿不带慌的,笑中带着讥讽道:“不好意思,我们这帝王绿手镯价值一千多万,是标场上标王的存在。想看货,需要先验资。”
  没听说过买个手镯还要验资的,两人也顿时明白了对方就是在故意为难他们。
  以安修杰这暴脾气,要不是云小言拦着,他可能要上前跟对方对骂几十个来回了。
  “小言,你等下,我打个电话。”安修杰掏出手机,瞪了柜姐一眼。
  云小言生怕他一怒之下真要给自己买那一千多万的手镯,急忙按住了他翻通讯录的手。
  “算了吧,去别家店再看看。”
  “士可杀不可辱。”安修杰咬牙切齿道,“放心,我有几个朋友有的是钱,借了都不用还的那种。”
  柜姐见两人磨磨唧唧的也没个说法,更是杀人诛心地打算去招待那对买钻戒的小情侣。虽然他们买的钻戒也就十几万,但好歹是“真买”。
  情急之下,云小言突然脑中闪过一道灵光:“等等。”
  他这一开口,安修杰和柜姐的注意顿时都聚集在了他身上,似是都想探究他要说些什么。
  云小言取下自己的书包,在里面翻翻找找了起来,很快便从某个夹层中拿出了一张烙印着金色编码的黑卡。
  “这个可以吗?”
  他手中的卡通体幽黑,右上角刻着全球顶尖俱乐部的金印,在充斥着珠光宝气的店铺中,也有着独具一格的上位者的权势气息。
  不仅是安修杰,就连柜姐也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少年长得虽漂亮惹眼,但却有种懵懵懂懂的单纯,一看就是那种家里不会乱花钱的乖宝宝。这张有着极高消费门槛的黑卡,跟他身上的气质真的大相径庭。
  “先去验资?”云小言将卡递了过去,然后不紧不慢地拉上了自己书包的拉链。
  柜姐接过那张散发着寒气的黑卡,咬紧了牙关,面上又红又绿的像个霜打的茄子,先前的傲气荡然无存。
  拿着卡去机器上验资的时候,她手都是抖的。
  她从来没有看错过人,但万一少年真是什么隐形的富n代,那她一朝失足就彻底完蛋了。
  在焦虑的注视下,少年输入了卡的密码,验资显示屏闪了一下,然后赫然显示出其整整两千万的余额,以及远超这笔钱本身的黑卡权限。
  “先等一下,我发个信息问问。”云小言有些纠结道,“我问问他能不能买。”
  听到他这话,柜姐心下了然,一直悬着的心落了地,甚至还在心中不屑地冷笑了一声。
  原来她没猜错,对方就是个花钱都没有自主权限的小孩,买个东西,就算卡里钱够,也要先请示一下家长。
  难怪那卡里不多不少正正好有两千万呢!估计就是装逼用的,里面的钱从来没花过,也不被允许花掉。
  云小言并没有想那么多。
  他只是觉得,现在要买这么昂贵的东西,即使卡已经被纪宸霖送给了他,但也还是知会对方一声比较好。
  好在自上次在男人公司前台搞出的乌龙后,他就存下了纪宸霖的手机号。
  他对着珠宝店中镇店之宝帝王绿手镯拍了个照,发给男人,然后打字道——
  【云小言:哥哥,我想买这个】
  纪宸霖似乎正在忙,没空看手机。过了好几分钟,仍没有回他的信息。
  等着等着,柜姐也不耐烦了,心中对自己的猜测越来越肯定。她甚至开始觉得后悔,后悔不该陪这两个大学生玩过家家的幼稚游戏,早该头也不回地去招待那对情侣的。
  她连职业假笑都懒得笑了,干脆地把不屑和鄙夷的情绪写在了脸上。
  站在一旁的安修杰则是抓着自己的手机,目不转睛地盯着云小言,打算少年一说“不行”,他就自己上。
  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能丢。
  就在云小言打算收起黑卡放弃的时候,手机终于“嗡”地震动了一下——
  【纪宸霖:钱打过去了】
  紧接着,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机器屏幕上余额的那一栏开始疯狂滚动,最终,停留在了七千万这个恐怖的数字上。
  安修杰目瞪口呆地瞥了眼那一长串的数字,又看了眼纪宸霖发来的短信,“卧槽”了一声,评价道:“‘钱打过来了’,世间最动人的情话不过如此。”


第16章 
  高冷
  安修杰双手抱胸,仰头用鼻孔看着柜姐,贱兮兮地道:“愣着干什么?还快不把好的镯子都呈上来。”
  云小言一边接过卡,快速地回了纪宸霖个【谢谢哥哥!哥哥太好啦![亲亲][抱抱][转圈圈]】,一边附和着自己雄赳赳气昂昂的朋友。
  柜姐的脸上笑容僵硬,看起来比哭还难看。
  她敢怒不敢言,只能戴着白手套,将店中的几款“镇店之宝”拿了出来:“您请看,我们店中翡翠品质都很不错,除了帝王绿,还有几款种水色都绝美的镯子。”
  “知道了,给我们俩端两杯茶过来,再搬几把舒服的座椅来,我们要‘慢慢’看。”安修杰道。
  云小言忍俊不禁地学着他道:“再拿些甜品来,上午茶。”
  柜姐顿了一下,气得手都在发抖,但面上却还依旧要带着恭敬的笑意,生硬道:“好的,您请稍等。”
  等到柜姐转身离开,安修杰才轻撞了一下云小言的肩膀,得意地晃了晃脑袋道:“估计她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今天,就让她见识一下传说中恶毒男配的实力!”
  云小言哑然失笑,朝他竖了个大拇指道:“全靠你了,安总。”
  两人的指示并不少,柜姐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累的气喘吁吁,才满足了他们额外的要求。
  而她先前看不起的两个少年,则优雅而轻松地坐在椅子上品茶,时不时对那些天价翡翠摇头表示不喜欢,和她狼狈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您、您请看这支紫色的雪花绵镯子……”柜姐喘着粗气,心中再有怨气也得按照店柜保持笑容,简直煎熬。
  云小言想的是,反正马上也要回家了,干脆给父母买个镯子吧,但是紫色应该不是他们喜欢的颜色。
  少年咬着甜点,微微摇了摇头。
  向来擅长察言观色的安修杰立刻对柜姐道:“这什么?根本没眼看。这么次的东西还好意思拿上来给我们看?”
  “你?!”柜姐瞪大了浓妆艳抹的眼睛。
  由于昂贵珠宝的加持,她平日里服务的客人不是懂货的行内人委托,就是想装装逼格的暴发户,哪里会对这种上佳的货做出如此评价?
  给她身份加持的这些珠宝被如此贬低,比直接骂她更让她难受。
  最让她恼火且无力的是——就算对方再无知再不懂货,她也得卑躬屈膝地给对方服务,只因为他们有钱。
  “你什么你?这就是你服务的态度?”见柜姐已经恼羞成怒,安修杰一点也不打算放过她。
  云小言不擅长在三次元跟人对线,干脆重复着自己好兄弟的话道:“这就是你服务的态度?”
  柜姐顿时哑了火,将心中的鄙夷和憎恶咽下,挤出了个笑道:“那我再为您推荐几款。”
  两个对翡翠一窍不通的少年,一边吃着甜点,一边悠闲地听着柜姐的讲解,两个多小时后,最后才让人崩溃地选择了最开始看的那款翡翠手镯。
  “那我为您包起来。”柜姐深吸一口气,假笑着弯腰道。
  如此昂贵的翡翠,包装程序自然也相当复杂,两人干脆就坐在休息桌旁等了起来。
  “哇,刘姐,你这是大生意啊。”另一个柜姐满脸羡慕地看着刘姐手中的镯子,真心地感叹道。
  她刚服务的是一对情侣,招待了很长时间,最后对方也还什么也没买就走了。不过她也没有太多不满,她们这行嘛,三年一开张,开张吃三年,不消费也正常。她看的很开。
  她口中的刘姐瞥了眼远处专心吃着甜点的少年们,见两人没有关注她们这边,心中一轻,转而趾高气昂地对身边的才来店里几个月的后辈道:“瞧你那出息,这辈子也别想卖出去什么大单了。”
  女孩尴尬地挠了挠头道:“我、我……没见过世面嘛。”
  “呵。”刘姐不善地上下打量了女孩一番,将心里的怨气全撒在了她身上,“天赋不够,努力也凑合。我搬椅子的时候,就在一旁傻愣着,没点眼力见!”
  “对不起……”好脾气的女孩瞥了眼休息区的少年,感慨道:“但就算我们再优秀,都得毕恭毕敬给他们服务啊。看来人生的分水岭果然是羊水。”
  一提到这个刘姐就来气。她是从底层拼搏上来的寒门,平生最憎恶那些生来就有钱的少爷。刚才被羞辱的怒气顿时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呵呵,就是一些纨绔子弟,除了长得漂亮,什么都不懂,要不是投个好胎,现在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卖色呢。我看这种人才是社会的蛆虫。”
  “蛆虫?你是在说我们吗?”
  陡然抬高的声音从休息处传来,刘姐后背一凉,身体彻底僵住了。
  她用尽毕生的镇静,勉强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僵硬地转身,对说话的少年道:“您听错了,我们正在讨论一个不检点的女同事呢。”
  听力自幼超于常人的云小言长长地“哦”了一声,没有戳破她。
  柜姐在心里松了口气,快速将帝王绿手镯包好,对少年道:“您的手镯已经打包好了,麻烦来前台结一下账。”
  闻言,两人将手中的甜点塞到口中,慢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等等。”前台,云小言递卡的动作顿在了半空中。
  刘姐被他吓得心脏都要骤停了,生怕对方搞出什么“突然不想买了退了吧”的变故,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怎么了?”
  云小言没有回答她,而是转而看向身边的安修杰,假装疑惑道:“我们是不是在看镯子之前,就说了要把业绩给那位小姐姐的?”
  不远处好奇围观的女孩指了指自己,满脸震惊。
  “对啊,早说好了的。”安修杰跟他一唱一和,对着收银台的柜姐道:“麻烦你让开一下,让那位姐姐来给我们结账。”
  “您、您这……”刘姐终于慌了神,“您看,我都服务你们俩这么几个小时了,介绍产品介绍得口干舌燥的……”
  她本就靠着业绩这一根绳子吊着,才能勉强撑着不翻脸。现在告诉她,业绩算到她一直看不起的后辈头上?!这比杀了她还让她恼火。
  “昂对,你服务的还不错。”安修杰道。
  刘姐顿时松了口气,刚想礼貌性地感谢两句,下一秒就听见对方说:“所以,把你们经理的名片留给我,我在他面前美言你几句。”
  对方特意在“美言”两个字咬了重音,其意味不言自明。
  刘姐就像被雷劈中了一般,彻底在原地傻了眼,脸上七分难以置信,三分怒不可遏。
  她立刻像看救命稻草一般,看向了一旁一看就单纯好说话的小少年,道德绑架道:“我在这工作十多年了,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这份业绩、这个工作比我的生命还重要,拜托你们了。”
  云小言“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道:“感谢告知这些。那我也礼尚往来说一下我的情况吧——我结婚了的,不卖色。”
  开玩笑,他可是曾为了前男友在网上和傻逼对骂三百个来回的人,又不是圣光普照大地的圣母,怎么可能三言两句就原谅这种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人。
  刘姐听到他说这话,就知道自己彻底完了,几乎是腿软到要跌坐在了地上。
  ……
  把玩着珠宝店经理的名片,安修杰满意地和云小言走出了店铺:“你是没注意她最后的脸色,解气!爽死了哈哈哈。”
  安修杰前仰后合地笑了一阵,然后才捂着肚子道:“不过本来是我想送你生日礼物的,怎么最后反而还让你破费了?”
  “没事,正好送给我妈。”云小言看着包装精美的珠宝道,“翡翠这段时间原产地不是不太平嘛,说不准会升值,就当是投资了。”
  “其实就算纪宸霖不让你买也别担心,我那几个朋友分分钟打钱来。”
  “这么好的朋友?”
  安修杰“哈哈”一笑道:“哎呀,我跟他们都是假玩,跟你是真玩。”
  云小言被他逗乐了。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婚没白结啊,老公打钱真爽快!”安修杰道,“他就是传说中那种忙起来连迈巴赫钥匙掉在地上都不会捡的有钱人吗?”
  云小言嘴角抽搐了一下,却又无法反驳。
  “不过我真好奇,你要是跟纪宸霖说七千万还不够,他会是什么反应哈哈哈。”安修杰被自己的假设整笑了,“会不会像小说里写得那样,恼羞成怒地让你注意身份。”
  “他……”云小言设想了一下,发现对纪宸霖基本不怎么了解的自己压根想象不到。
  安修杰口中那没有分寸感的行为完全是在挑战另一个人权威,再往小了说都是不尊重人。但以纪宸霖那稳定得堪比泰山的脾气,还真说不准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哎对了,最近都忘了问,你跟纪宸霖发展到哪一步啦?”
  “就那样。”云小言嘟哝道,“不过他答应我了,以后暴雨天可以去他房间睡觉。”
  闻言,安修杰立刻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戳了几下,然后面色突变,低声咒骂了一句。
  “怎么了?”云小言问道。
  “未来半个月全他妈是大晴天,万里无云的那种。”安修杰将手机上的天气预报放在云小言眼底,“真倒霉,他不会是早知道天气,故意的吧?”
  云小言从来没想过查天气预报这一茬,听到对方这么说,第一反应就是他的一对一英语六级辅导没戏了。
  “算了算了,办法总比困难多。”乐观的安修杰安慰道,“别想这些了,先去选你的生日礼物。”
  考虑到在珠宝店无意间“坑”了云小言一笔,安修杰干脆花了自己攒了一个多月的零花钱,给自己最好的兄弟买了个百万级的生日礼物。
  云小言拿着着贵重的礼物,颇有些感动与受宠若惊。
  两人逛完商场,吃完午餐和晚餐后,就分道扬镳、各自回家了。
  云小言坐着纪宸霖专门划给他的保姆车,打开了手机——
  他和纪宸霖的聊天界面还停留在他的那句【谢谢哥哥!哥哥太好啦!】上,对方再没说过其他话。
  云小言抬起白细的手指,思索着打字道——
  【哥哥,我今明两天能不能住在父母家呀?】
  高速上晚手机容易晕车,云小言发完信息后,就百无聊赖地一会儿看看窗外的风景,一会儿欣赏欣赏在商场买到的战利品,只是时不时会将视线落在自己的手机上。
  但直到保姆车下了高速,他也没等来对方的回复。
  云小言本就没期望对方会秒回,所以也谈不上什么失望。
  毕竟不是谁都像他的前男友雨林那样,对他的每一条消息都是五秒内回复,对他的每一句话都有温柔到骨子里的回应。
  更何况纪宸霖是安修杰说的那种什么……迈巴赫钥匙掉在地上都不会捡的的大大大忙人。
  直到快到家门口,他的手机才终于响了声——
  【纪宸霖:嗯。】
  真高冷啊。云小言心想。
  发了一会儿呆,少年重新拿起手机,看向那好久没有亮起的前男友的漆黑头像上。
  雨林家境一般,平日里给他分享的日常照都是些什么灰蒙蒙的工地、落叶满地的大街、嘈杂混乱的后厨,应该是工作不稳定的体力劳动者。
  在这样的情况下,云小言实在不忍心让对方再给自己买承受范围之外的生日礼物,所以也就没有告诉对方自己确切的生日,自然也不可能收到对方的生日祝福。
  当然,鉴于他都已经死遁分手了,就算对方知道了他生日的具体日子,也不会发信息来的吧。
  雨林对他的意义非同一般,不仅仅是他的初恋,也是这个世界除了父母外他最爱的人。
  当初分手的时候,神经大条的他还没有感受到什么悲伤。直到现在这种特殊的日子,才后知后觉地觉察到了一丝无法言说的心痛与无力。
  要不要给雨林发个信息,礼貌且有距离感地询问一下他的近况呢?
  哪怕是以自己妈妈的口吻。


第17章 
  生日
  “哎呀,宝宝回来啦,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听到开门声,云母就迎到了玄关来。
  云小言露出了甜软的笑,一边脱鞋,一边问道:“最近那些人还有没有来捣乱呀?”
  “你大姑二姑那些人吗?”云母从鞋柜中拿出少年专属的猫猫拖鞋,“也不知小纪给了他们什么好处,自你搬走后,他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小纪?纪……宸霖吗?”云小言惊讶道。
  “嗯。”云父将一罐少年最爱的草莓牛奶放在茶几上,“你们小两口日子过得怎么样了?他没欺负你吧?”
  “没、没有……”
  “爸爸妈妈早知道咱小言人见人爱,上哪儿都会被宠着了。”云母抬手捏了捏少年豆腐般软嫩细腻的脸颊,笑道,“今早我们去小纪公司商量合作,发现那人脸识别系统录入了咱们一家人。”
  “啊?为什么?”
  “我也好奇,就问了小纪,”云母笑的嘴都合不拢了,“他说呀,为了方便我们小言去找他。”
  “那时候我就知道,你们俩感情不一般了。”
  云小言瞪圆了眼眸,难以想象这是纪宸霖能说出来的话。
  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昨天他被拦在了前台的缘故吗?可是那个冷漠如冰山的人,真的会把这种他被欺负的事放在心上吗?
  “小纪人挺不错,谦逊有礼,工作能力也强,成熟的简直不像他这个年龄段的人……”
  耳边继续响着父母对纪宸霖的啧啧称奇,云小言却有些走神了。
  在他心灵深处,某个种子“噗”地突破了土壤,摇摇晃晃地开出了一朵名为“感动”的小花。
  似是因为这一丝难以捕捉的感动,周三当天,云小言难得良心发现,决定和他法律意义上的“老公”共度自己20岁的生日。
  由于生日不批假,他上课上到四点多钟才回到宿舍。
  等另外两个室友出门吃晚饭后,安修杰一把揽住了少年的肩膀,悄咪咪跟他说:“哥们,好像有人在害你。”
  云小言将早编辑好的“卖惨”信息发给了纪宸霖,仰头疑惑道:“怎么了?”
  安修杰将手机递到少年眼前,愤懑地咬了咬牙。
  【沪大表白墙:匿名挂美术学院的云小言,仗着自己长得还行,脚踏n条船,始乱终弃,甚至还骗备胎的钱。证据:[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靠,几分钟前才发的动态,现在下面有十几条骂你的评论。刚才才看到为你说话的路人评论,一刷新就消失了。”安修杰道,“它一个表白墙,还搞饭圈那套控评,明显是在故意搞你。”
  “可是,它为什么要这么做?”云小言一头雾水,下意识去回忆跟自己有过过节的人,但却脑袋空空。
  他平日里待人真诚,就算拒绝表白的人也会给足对方体面,在学院里人缘一直很不错。就算偶有无厘头讨厌他的人,也不至于恨他到如此地步。
  “我想想……”安修杰陷入了沉思。
  “啊对了,今天还是你生日吧?”安修杰突然想起来,撸起袖子,“你先去好好过个生日,我来联系这个鬼表白墙。”
  ……
  纪氏集团的顶楼办公室里。
  纪宸霖左手把玩着手机,眼神轻飘飘地落在虚无之处。
  由于司机刚才突有急事,少年可能得自己走路回去了。好在他们居所离沪大很近,步行只需二十几分钟。
  只是……
  纪宸霖左手收拢,蹙了蹙眉头。
  思索片刻,他还是找到了少年的手机号码,准备告诉对方自己今晚下班后顺路去接他回家。
  就在此时,助理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纪总,跨国项目的几个重要客户提前到了,他们希望过会能简单地开个预会议了解情况。”
  “什么时候?”
  “大概……”助理看了下手表,“半个小时后。”
  纪宸霖顿了一下,道:“知道了。”
  助理离开后,纪宸霖将视线重新落在手机屏幕上,随手编辑了一段短信,打算告知少年今晚得自己回家了。
  他刚准备dj发送键,手机却突然震动了两声。少年像有预知一般,竟给他发了两条信息——
  【云小言:哥哥,我今天生日,但是没有人愿意陪我。我想和你一起过,可以吗?】
  【云小言:哥哥现在还在公司吗?我让司机叔叔送我过去,不会打扰你很久的】
  少年的信息和他本人的说话风格很像,纪宸霖甚至能幻视出对方用晶亮的眼眸,可怜兮兮看向他的模样。
  纪宸霖眸色沉下,无意识地咬了咬后槽牙,似是在思索。
  良久,他才将原先编辑的短信删掉,重新打字道——
  【司机今天有事,把地址发我,我去接你。】
  纪宸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竟然会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从来不过的生日,推掉了至关重要的工作,驱车半个小时后,抵达了少年宿舍楼下。
  少年还未下楼,推掉一晚上事项的纪宸霖倒也不着急,干脆下车倚在车门旁,静静地等着对方。
  五点钟的宿舍楼人来人往、声音嘈杂,什么奇奇怪怪的话题都能听到——
  “喂,你知道不?某人被挂在表白墙上了哈哈哈。”
  “啊?谁呀?”和他同行的另一个大学生一脸懵圈。
  “啧,”陆宏无语地瞥了眼他,“还能有谁?云小言那个矫情鬼呗。”
  另一个人不敢说自己觉得云小言这个室友人还不错,人美又大方,简直是天使。他只能打“哈哈”道:“是吗?为什么啊?”
  “还能为什么?桃花债太多,被群起而攻之了。”陆宏道,“真解气,我也用小号在评论区呸了他两声。”
  陆宏幸灾乐祸地说着话,快走到宿舍楼门口的时候,才猛然发现不远处似乎有个戴墨镜的高挑男人往他这看了过来。
  宽大的墨镜遮住了男人的半张脸,但那高挺的鼻梁、微抿的薄唇,以及出众的身姿,依旧将他身上那上位者的压迫感展现得淋漓尽致。
  尽管与对方的视线隔着层墨镜,陆宏仍有些后背发凉,心慌地闭上了嘴。
  毕竟就算再理直气壮,他也是在背后说人坏话。
  但下一秒,他的眼睛便亮了起来。
  一来,男人很快便淡淡地移开了视线,面上没显现出一丝不悦,好似只是个好奇他说话内容的路人;二来,男人背靠着的那辆百万级别的限量版路虎着实吸引人,那可不是光有钱就能买到的。
  陆宏停下了脚步,继续刚才的话题道:“云小言,娇气包大少爷嘛,哪里像我们这些自立自强、万事都靠自己的小镇做题家?”
  果然,不是错觉,男人又若有若无地朝他们这边淡淡瞥了一眼。
  陆宏心中一喜,莫名觉得男人对此也很感兴趣,自己应该吸引了了不得的人的注意力了。
  他干脆装出一副等人的模样,站在了宿舍门口的花坛处,将自己和某个少爷比较道:“我住宿一年都回不了几次家,不也成绩名列前茅吗?哪像他,学业差就算了,离家几步远,还非得专车日日接送。要我说,他家人和那司机跟他一样矫情,不然怎么可能会同意这种无理要求?”
  另一个大学生不敢与他唱反调,只能也停住脚步,尬笑道:“有点。”
  不远处的某位纪司机面无表情,薄唇却抿成了一条不耐烦的直线。
  “说句实话,我真受不了他,金贵得要命。空调非得早上开20度,下午22度,晚上21度,一度都不能差!这是正常人类吗?以后谁娶他谁倒八辈子霉了。”
  “……”
  陆宏独角戏也照样唱得绘声绘色的,七分吹嘘自己,三分拉踩云小言。他早想吐槽云小言了,现在有了个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的“听众”,心中自豪感油然而生,说得更起劲了。
  他还预再说几句,一个纤细漂亮的少年就在宿舍门口露了脸。
  陆宏倏地闭嘴,但又突然觉得自己这是怕了对方的反应,压低了声音,企图挽回面子道:“不是美术学院的团宠吗?不是收到的情书能盖别墅吗?笑死了,那怎么一个人孤零零的?”
  他左右扫视了一下,不屑道:“呵,连惯常来接他的司机都迟到了,看来他在家里也不受宠了啊。可怜,一无是处,以后一个人可怎么活。”
  云小言是跟安修杰商量对策商量晚了。
  那个表白墙显然是被人用重金收买了的,刀枪不入,好说歹说都不肯松口,甚至最后还把他俩拉黑了。
  两人一筹莫展,但为了不让纪宸霖久等,云小言还是先顺手将自己生日祝福响个不停的手机静了音,然后下楼来了。
  走一步看一步,过完生日再说。
  纪宸霖身形出挑,气场阴戾而强大,在一群大学生中格外出众,云小言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我来啦!”他远远地挥舞着手臂,喊道。
  少年声音纯粹清澈,软而不甜腻,很好辨认。
  看着云小言招手的方向,陆宏脸色突变,有些难以置信地顺着少年的视线往身后看去,企图说服自己事实不是他想的那样。
  但很可惜,那位沉默不语的男人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致使其周围空无一人,让他想找安慰理由都找不到。
  陆宏像霜打的茄子般往后踉跄了两步,视线反复在云小言和不远处的男人之间来回摇摆。
  云小言一看陆宏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很有可能又被背刺了。而且说不准陆宏说的坏话还被纪宸霖听到了,不然他不会是这种反应。
  少年小跑着走到纪宸霖面前,卸下书包,夹着嗓音软软地道:“谢谢老公,工作这么忙还来接我~爱死你了~”
  若是先前还是惊讶,现在听到云小言的这个称呼,陆宏就直接在原地石化裂开了。
  什么、什么鬼……老公?这个一看就非富即贵的男人和云小言的关系是……?
  男人没有反驳,而是站直了身体,自然地从少年手中接过书包,打开了车门。在上车前,他再度微微侧首,风轻云淡地瞥了眼陆宏。
  男人的视线似有千钧重,让陆宏张着嘴巴,无法承受地缩了下脖子。
  云小言做撒娇这种事早已是驾轻就熟了,他再没了先前的尴尬,甚至还在上车前,弯着眼眸朝陆宏挥了挥手道:“拜拜,放学快乐。”
  陆宏显然被他那一句“老公”和男人的目光吓得不轻,听到云小言的话,他甚至还下意识地抬手挥了下,六神无主地重复道:“放学快乐。”
  直到被另一个同样脸色难看的室友推了下,陆宏才反应过来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他捂住嘴,整个人像被雷劈中了一般呆滞且震撼。


第18章 
  吃醋
  云小言坐上副驾驶位,系上安全带后,才敢去偷瞟眼纪宸霖的脸色。
  唔,看来陆宏的诋毁,外加他自己的撒娇,效果是史无前例的好呀!他偷看了男人好几眼了,向来喜怒都不形于色的纪宸霖,居然一直紧抿着薄唇!看起来很是面色不虞!
  好极了!
  而纪宸霖虽然一直直视前方的路,却也注意到了少年频繁投过来的视线。
  他瞥了眼车前显示屏的时间。
  现在是北京时间18:02,应该算得上是晚上了,难怪……
  少年孤身一人从宿舍中跑出来、乞求他陪过生日的画面还历历在目,纪宸霖无声地叹了口气,将车内空调调低了两度,定格在了21度上。
  “储物箱里有牛奶。”纪宸霖手搭在方向盘上,提醒道。
  “哦哦。”云小言眼前一亮,找出牛奶,插上吸管,乖巧地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我今晚没事。”纪宸霖前言不搭后语地说道。
  云小言被他弄得一头雾水,但还是像往常一样小海豹拍手般道:“哇哦,哥哥好厉害!”
  纪宸霖:“……”
  “今天生日,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唔?”云小言咬着吸管愣住了,但随即就熟练地道:“我还没想好,不过哥哥送我什么我都喜欢!不送我我也喜欢哥哥!”
  纪宸霖早已习惯,波澜不惊地道:“你先想想。”
  云小言鼓了鼓白皙的脸颊,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小手一指,道:“那、那……我想要哥哥的墨镜!”
  这样就能看到纪宸霖到底是什么表情了,他的小脑袋瓜子可真聪明。
  纪宸霖愣了一下,然后抬起右手摘下自己的墨镜,目不斜视地递向了云小言,平静道:“回头给你买个新的。”
  云小言一边小心地接过,一边眼眸忍不住往男人脸上瞥。
  只一眼,他就后悔了。
  纪宸霖虽眼眸如深渊般阴沉,但神情却浅淡得像冰山融雪,似永远没有落脚的轻风般难以捉摸,从中完全看不出来具体的、人类的情绪。显然,他浪费了一个许愿生日礼物的机会。
  云小言皱了皱小脸,秉承着尽量止损的心态,气鼓鼓地抬手,把还沾染着男人体温的墨镜戴在了自己脸上。
  纪宸霖的Oversize风格的墨镜,对他来说,就是超大号巨人墨镜,不仅仅基本遮住了他的小脸,更是稍一低头就要往下掉。
  看着车前的化妆镜,云小言被自己滑稽的模样给逗笑了。
  晚上的生日行程是纪宸霖安排的。豪华的川系珍馐、多层的生日蛋糕、包场的聚会厅等只要是花钱能买到的东西,自然应有尽有。
  晚餐过后,纪宸霖还带他去了附近的商业街。
  虽然云小言卡里的钱都是男人打的,但刷自己的卡和刷纪宸霖的卡完全是两种体验。
  而且有了纪宸霖这个一看就超级有钱的buff加持,两人无论去到哪家店,享受到的都是上帝级舒服的服务,再没发生过上次在珠宝店那样的事。
  云小言开心得一蹦一跳的,拉着纪宸霖在各种电子产品店、潮玩店、奢饰品店中来来回回地逛,最后买了一大堆没用但好玩的东西。
  而尽管男人依旧惜字如金,却一次都没看过手机、接过工作上的电话,也从未给过否定的回复,只专注于刷卡和点头,给足了云小言情绪价值。
  以致于云小言觉得,这个跟纪宸霖一起度过的生日,居然还很不错。
  但男人好歹是一个庞大集团的CEO。在将他送回家后,纪宸霖又以要处理工作上要务为由,独自乘着夜色,驱车驶出了别墅。
  吃饱喝足玩够的云小言自然没有怨言,他告别了纪宸霖,将自己洗得香喷喷的后,就半躺在了被生日礼物围绕了的大床上,懒洋洋地玩起了手机。
  也不知生日这天是不是有魔力,上天似乎听到了他不久前许的愿望。他的手机一震,屏幕上方赫然显示出前男友雨林的信息提醒——
  【前男友:[图片]】
  【前男友:生日快乐,宝宝。】
  云小言心跳骤然加速,激动到手抖,几乎是立刻就坐直了身体,点开了对方发的那张照片。
  画面中,是一个小巧但格外精致的草莓小蛋糕,上面插着两根卡哇伊的小蜡烛,虽不算奢华,却足可见买蛋糕人的用心。
  ——
  深夜的墓园一片漆黑,弥漫着死一般的沉寂,只有地灯还散发着微弱的光亮。
  在某个衣冠冢签,身形高挑的男人微微弯腰,将一捧盛放的花束轻放在了墓碑前。
  在这捧花束旁,还放置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粉色小蛋糕,和墓地庄重肃杀的气息简直大相径庭。
  男人长久驻足,视线一直锁在衣冠冢的无字墓碑上,常年波无澜的黑眸中此刻流淌着旁人看不懂的激烈情绪。
  “安息。”他说。
  纪宸霖和“小云”相识不过半年多。他至今无从得知对方具体的生日时间,只知道那大概是个万物复苏、绿意盎然的春天的日子,和少年的生命一般,洋溢着生机与活力。
  他对对方的了解完全不够多。就连衣冠冢里的衣物,都是根据小云曾发给他的衣服照片复刻出来的。那是一件有着可爱猫猫头的衬衫。
  寒风凛冽,似刀般刮在人脸上。
  “你会喜欢吗?”纪宸霖的低沉的声音消失在风里,“要是能多陪你一会就好了。”
  而他口袋中的手机似是在回复他一般,突然“嗡嗡”震动了两声。
  男人难得地怔愣了一下,眼底闪过不可思议,但身体却条件反射般迅速掏出手机,解屏并打开了微信。
  动作是前所未有的急迫。
  因为他现在所登录的微信小号上,好友列表只有他所深爱的那一个人。是谁发来的信息,自然不言自明。
  但所有的期待,所有的迫切,在看到信息的那一瞬间,就消失殆尽,转而化为无尽的虚无——
  【Cloud:谢谢你,孩子若是地下有灵肯定会很高兴的】
  纪宸霖太阳穴突突跳动,他闭上眼眸,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
  但实际上,那一句简简单单的寒暄,还是云小言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得体又不失亲近”的回复。
  即使纪宸霖多次表示他俩的联姻就是一场利益交易,不涉及任何感情因素,甚至还愿意出钱让自己去包养前男友。但于情于理,已经死遁分手的他,都不该再和前男友雨林有任何瓜葛了。
  只是面对对方主动发来的微信,云小言却舍不得不回。
  他只想知道对方过得好不好,没有别的不干不净的心思。云小言安慰自己道。
  但也不知是不是他一句话就把天聊死了,对方迟迟没有再回复其他信息。
  云小言急忙又想了一条发了过去——
  【Cloud:这个蛋糕看起来很好吃,小云生前最爱草莓味的甜点了】
  又等了几分钟,对方终于发信息过来了——
  【前男友:他的葬礼还顺利吗?】
  云小言轻咬着自己雪白的指尖,小脑筋都要转冒烟了。
  【Cloud:就那样】
  【Cloud:对了,最近我收拾小云遗物的时候,发现了很多他以前的东西,你要是还好奇他的过往,可以尽管来问阿姨】
  简直堪比聊天界的神级救场与转折!云小言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前男友:嗯,他的生日具体是什么时候?】
  【Cloud:……很巧,就是今天】
  【前男友:你们住在哪里?我想去看看。】
  云小言抓了抓头发,他想和对方多聊几句,但对方却使劲儿逮着他无法诉之于口的软肋戳来戳去。
  【Cloud:让逝者安息吧,不要再想着来看他了。活着的人最重要!你最近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按照小云的遗嘱,重娶新欢啊?】
  对方又沉默了很久,全然不似之前跟他顶着“小云”身份聊天时那种秒回的劲儿了。
  【前男友:我永远只会喜欢他一个人。】
  【前男友:我发誓。】
  云小言在感动的同时,又有些担忧,也突然觉得自己肩上多了一个担子——让雨林走出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的阴影,重新拥抱更好的人!
  【Cloud:年轻人,话不要说得这么满嘛……】
  【前男友:……】
  越往下聊,云小言越能感觉到不对劲。对方原本那鲜活的情感似乎都消散无烟了,现在只剩下清醒到令人窒息的理智。甚至让他有点幻视跟纪宸霖聊天的感觉。
  但他记得雨林当初明明不是这样的呀。
  他们恋爱的那段时光里,无论他什么时候上号,总能看见雨林挂在游戏里等他上线;无论他打游戏的时间多么阴间,雨林总是会口嫌体正直地陪他打下去。
  他甚至还记得雨林当初吃醋的过往——
  那是安修杰刚入坑游戏的时候,向来抱雨林大腿上分的云小言,终于体会到了当大腿的感受,他拍拍胸脯,敲响键盘,表示要带小萌新兄弟大杀四方。
  由于手机开了免打扰,游戏又实在上头,他一直没看微信信息。
  直到菜狗安修杰困到睁不开眼下线后,云小言才睡眼朦胧地打开了手机,然后猛然瞪圆了双眼——男朋友自五个小时前,每隔一小时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雨林:等你这局打完,一起吗?】
  【雨林:在和谁一起双排?】
  【“雨林”拍了拍你】
  【雨林:我下线了。】
  云小言像个犯了错的负心汉,手忙脚乱地乱晃鼠标,想把战绩截屏发过去解释,但突然一下的,他发现,半夜三点多钟,雨林的游戏账号竟然显示着“在线”。
  不像上午没课的他,雨林第二天早上还要上班,所以他应该只是开着电脑挂着账号罢了。
  云小言不抱任何希望地发了句话过去——
  【Cloud:在吗?】
  对方几乎是秒回。
  【雨林:。】
  见对方竟然真在线,云小言立刻滑跪,一边腻歪地喊着对方“哥哥,哥哥”,一边撒娇加马屁轮番上阵,解释清楚了来龙去脉。
  好在雨林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除了少得可怜的话里带了些似有似无的醋气外,基本被他给哄好了。
  至少云小言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雨林生日那天,在他的再三撒泼打滚的要求下,对方终于对着他许了愿望,而愿望的内容是……删除游戏好友“AAA建材批发安总”。
  云小言强忍着笑意,才明白过来,原来雨林看似不在乎,其实一直记着那事呢。
  那时也是他第一次意识到,他那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没有人类感情的高岭之花男朋友,占有欲不输任何人。
  ……
  回忆收归脑中,云小言头疼地再次看向了聊天界面。
  曾经的雨林是多么鲜活的一个人呀,而现在的他……似乎不太想说话,云小言以妈妈的口吻安慰了他几句后,就无话可说到只能下线了。
  他将手机丢到一边,捂着脸躺在了大床上。
  emo着emo着,他突然想起来,十二点多了,为什么走廊上始终没有脚步声?难道纪宸霖还没回来吗?
  还真是精力过人不怕猝死让他等凡夫俗子望尘莫及瞠乎其后啊!
  不过他自己屁事儿也多,一会儿开导这个男人,一会儿担忧那个男人的,真是个操心的命。
  云小言打了个哈欠,刚准备睡觉,手机就又震动了一下——
  【AAA建材批发安总:哥们,事情反转了,你快去看[图片][图片][图片]】
  云小言又从床上惊坐起,点开了好哥们发来的图片。
  图片中,除了沪大表白墙之外,其他万能墙、百事通、交友墙等,莫名涌现出了一堆为他说话的路人投稿,其用词可谓是言之凿凿、情深意切!
  云小言头顶的乌发呆呆地翘起,一脸懵圈。
  这、这是什么新式阴谋?


第19章 
  战损
  【Cloud:这是什么?新式阴谋?】
  云小言心里想到什么就发了什么。
  他抿紧柔软的唇瓣,在等待安修杰回复的同时,将目光聚集在了其中一个匿名投稿上——
  【沪大万能墙:墙墙,匿死匿死!我以人格担保,云小言学弟真的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人。我也曾是他的追求者之一,虽然最后逃不掉被拒绝的命运,但学弟的纯真与可爱,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至今仍是我心中最纯洁的白月光!没有之一!】
  这位“人格担保哥”,光肉麻文字表述就算了,还偏偏附上了云小言被偷拍出的神图九宫格。
  而被大吹特吹的少年本人则尴尬地捂住了眼睛。
  【AAA建材批发安总:啧啧啧!对你自己男女通杀的人格魅力自信点!这些都是为爱冲锋的勇士!】
  【Cloud:可这不就更坐实我脚踏n条船的谣言了吗?】
  【AAA建材批发安总:你都能想到?你的勇士们想不到?[图片]】
  云小言点开图片,顿时两眼一黑。
  这张截图中,曾追求过他的学长,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利益相关者,甚至放出了先前被残忍拒绝表白的微信聊天记录,然后继续天南地北成语接龙般地吹着他的彩虹屁。
  这种“无私”,是路人看了都会眼前发黑的程度。
  【AAA建材批发安总:作为你的好兄弟,这一晚上我也不遑多让】
  【AAA建材批发安总:俗手,妙手,抄手,看我神之一手[图片]】
  图片中,安修杰在原来造谣他的沪大表白墙下,用小号反串回复了一条评论——
  【dkahwj:云小言真垃圾,长的丑就算了,还搞始乱终弃(一条五毛,括号内删除)】
  云小言:“……”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给安修杰竖个大拇指吧。
  【AAA建材批发安总:放心,你在我们学院的名声一点儿没变差。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纪宸霖知道了那些谣言该怎么办?】
  【Cloud:他知道了怎么了?离婚不是正合我意吗?】
  【AAA建材批发安总:哥们你虎啊?这跟撒娇卖萌恶心他到离婚的性质可不一样,这都可以算得上是婚内出轨、犯法了啊喂!你就不怕某人一怒之下让你整个云家歇菜吗?】
  云小言想说纪宸霖应该不是那种人,但又觉得自己没有说这话的立场,索性闭麦了。
  【AAA建材批发安总:没事别慌,竺哥好像认识表白墙,而且他们家跟纪家还有点交情。明儿中午咱三聚一块儿商量下对策!】
  他口中的竺哥指的是两人发小之一的竺阳明,比他们大两岁,现在在隔壁大学学医。
  虽然有些小题大做,但能揪出背后指使者,甚至了解到男人那不为人知的过往,是云小言求之不得的。
  【Cloud:行呀,我请客】
  云小言将手机丢在无线充电器上,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无措地叹了口气。
  他整个人都缩进软绵舒服的被窝里,许是因为烦心事太多,很快便陷入了睡眠。
  而直到他睡着,走廊上都没有响起男人的脚步声。
  但难得的是,次日早晨,纪宸霖居然出现在客厅餐桌上,再次和他一同吃早餐。
  “哥哥早呀~”云小言小手揉着眼睛,摇摇晃晃地下了楼。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三四点才回家但依旧脊梁笔挺、神采奕奕的纪宸霖。
  男人朝他微微点了点头,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不知昨晚的生意是不是极其不顺。
  云小言不敢多言,乖巧地坐在了纪宸霖的对面,一边欢快地晃动着白细的小腿,一边挨个回复着昨日给他发来生日祝福的朋友,早饭都没来及吃几口。
  回复完全部信息后,云小言莫名感觉有些空虚。
  他将视线放在前男友那黑不溜秋的头像上,皱着小脸良久,才反应过来那一些空虚来自哪里了——
  昨晚,他想法设法找话题跟对方聊天,目的不就是为了探究雨林现在过的如何了吗?怎么被对方一带偏,就什么信息都没问到了?
  云小言很是不甘心,他决定豁出去了。
  【Cloud:雨林啊,阿姨还是有些不放心你,你最近过得怎么样了啊?】
  发完这条信息后,云小言立刻切出聊天界面,假装很忙地吃了几口早餐水果,然后心虚地偷瞥了他法律意义上的老公一眼。
  纪宸霖单眼皮微垂,配上他厌世的黑眸,看上去好似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但鬼使神差的,男人突然挑了挑一边的眉梢,掏出手机,开始面无表情地在手机上打着字。
  云小言松了口气,肆无忌惮地看向自己的手机。
  【前男友:还行。】
  云小言看着这敷衍的回复,倒吸了一口凉气。
  【Cloud:小林,阿姨这样主动给你发信息打扰到你生活了吗?】
  【前男友:不会。】
  【前男友:我的生活一直一个样,没什么好赘述的。如果可以,还请阿姨多给我发一些有关小云的事。】
  云小言的手机又在餐桌上“嗡嗡”震动了几声。
  对面的男人似乎被吸引了注意,抬起黑眸,朝他的手机看了过来。
  云小言还以为自己打扰了对方工作,手忙脚乱地拿起手机,将其调成了静音不震动,然后挠了挠头道:“前、前男友的骚扰短信,我说他两句,让他别来打扰我。”
  纪宸霖回忆着刚才视线中一闪而过的“前男友”备注,淡淡道:“随你怎么处理。”
  “那怎么行呢!我永远只爱哥哥一个人!我一定得教育教育他两句!怎么能骚扰人妻呢!”云小言口中说得义正言辞,手中却快速翻找着自己的云端照片。
  最后,他目光锁定了一张自己三四岁时、画着卡哇伊妆容的模糊照片。既满足了雨林的要求,又不会绝被三次元的人认出来。
  他点了转发,将手机息屏后才敢将其放回到桌面上。
  云小言小口小口地喝着早餐粥,心里却轻飘飘的,从小被夸漂亮长大的他对自己容貌一直很有信心,不知雨林会如何反应。
  但突然一下的,他却率先听到餐桌对面传来一声压得很低的轻笑声,像音色上乘的大提琴,在他耳边拉着磁性的低音弦,让他耳朵发痒呼吸屏住。
  云小言不可思议地睁圆了眼眸,倏然抬头看向对面。
  别说轻笑了,他连纪宸霖勾唇的模样都没看过。男人就好像一个稳定的大山,任何情绪都很淡很淡,不会生气,不会笑,只会平静地说“嗯”说“哦”。
  如果人的感情值有区间,他的情绪区间算是-100~100,那纪宸霖的只会是-5~5.
  云小言忍不住问道:“哥哥,怎么了呀?”
  “没事。”纪宸霖口中这么说,但唇角却一直上扬着,“处理了一个重要项目。”
  “哦哦。”云小言恍然大悟,能让纪宸霖这么喜形于色,肯定是他最重视的工作取得了重大进展吧!
  心中的疑惑被解答后,云小言重新拿起手机。
  【前男友:很可爱的宝宝。】
  被夸了的云小言心情轻快,得意洋洋地打字道——
  【Cloud:你还想知道什么?尽管说,阿姨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前男友:我想知道害他出车祸的人的全部信息。】
  云小言脸色突变,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猜测。
  【Cloud:都是意外,你别做傻事】
  【前男友:给我他的信息就行。我会调查清楚,意外就罢了,若不是意外,我会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前男友:比如,试试看如何让他下地狱。】
  云小言惊讶得连口中的粥都忘了吞。
  都说热恋中的人会对自动戴上男友滤镜,从前还觉得这个说法无厘头的云小言现在信了。
  他印象中的雨林一直是个外冷内软的男神,虽看上去不近人情,但骨子里却散发着包容一切的温柔。现、现在怎么……感觉如此阴戾偏执,好像一个不满意就要拉全世界陪葬。
  云小言脑中突然冒出来一个更恐怖的念头——
  万一雨林发现他死遁分手后就闪婚他人了,按照对方现在的这个脑回路,岂不是会掘地三尺把他挖出来,然后绑起来丢进小黑屋,日夜承宠?
  甚至、甚至会像小说里写的那样……用各种奇奇怪怪的普雷把他吃干抹净。到时候他哭哑了嗓子也不会有人去救他的!
  完蛋了完蛋了。
  云小言撤回了照片,生怕再露出一丝马脚,急忙乱找个理由下线了。
  而纪宸霖也恰在此时用完了早餐,站起身朝玄关走去。
  云小言看了眼男人修长的背影,然后看向手机上的时间——
  糟糕!光顾着聊天去了,快迟到了!
  他抓起一旁的书包,就慌慌忙忙地朝着大门处冲去。
  玄关处齐人高的柜子遮挡了少年的视线,他一个刹不住车,就直直地撞进了正欲开门的纪宸霖身上。
  云小言感觉自己好像疾驰的小玩具车撞上了座大山,对方不动如山、晃都不晃一下,他却眼冒金星地往后踉跄了好几步。
  少年捂着泛红的额头,一个不稳就要跌在地上。
  危急关头,还是男人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拉了回去。
  云小言惊魂未定,整个人依偎在男人怀中整整好几秒,才回过神来,慌乱地站直身体,局促地攥住了自己的衣角。
  ……他从未跟纪宸霖有过如此亲密的肢体接触。
  但不可否认的是,对方的怀抱有那么些许的温暖,坚实的肌肉触手可及,蓬勃的心脏就在他耳边跳动,让人很有安全感。
  “小心点。”纪宸霖弯腰捡起少年丢在地上的书包,递给了他。
  “谢谢。”云小言耳尖都红透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今天的纪宸霖似乎说话都染上了些许柔意,不再是那么凶巴巴的了。
  回忆起刚才男人身上那好闻的杉木气息,云小言脸红地落荒而逃,语速很快道:“哥哥我先去上学了!”
  ……
  到了学校后,昨晚熬了夜的云小言头晕乎乎的,一点专业知识都听不进去。
  他拿着电容笔,眼神呆滞,让肌肉记忆驱使着他在procreate擦擦画画,直到中午放学,都没缓过来。
  “走了哥们,我约了竺哥一起吃午饭。”
  直到安修杰喊他,云小言才堪堪回过神来。
  他看了眼自己无意识在iPad上画的肌肉图,诧异之中,手上却立刻将iPad锁了屏:“来了来了。”
  都怪早上的那段肢体接触的乌龙,他真是色欲熏心了,居然画了某人一比一复刻的这种画出来。
  沪大商业广场的一家餐厅包间里。
  “竺哥他们老师拖堂了,你在这等他一会儿,我还有点急事,可能得先走了。”安修杰抓着手机,看起来很着着急,“你俩慢慢聊。”
  “嗯,你先忙吧。”云小言抬头道。
  反正下午也没课,等等也无妨。
  一个人闲着无聊,少年干脆又从书包中拿出了自己的平板,抿着浅淡的唇,打开了上课时摸鱼出的草稿图。
  他默默欣赏了一会儿,笔尖在空中停顿了很久,然后才慢慢落下,在这具完美倒三角的身体上画了一道醒目残忍的伤疤。
  迈出第一步后,后面的每一步就显得自然了。
  云小言放空大脑,笔尖快速在屏幕上勾勒,一点点完善着不久前无意间看到的男人身体。他心如止水,无需思考便能轻松绘画,俨然已经进入了若无旁人的心流状态。
  “稀奇了啊,我们小言现在喜欢上战损了?”
  最后,还是一道带着笑意的清爽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


第20章 
  谣言
  云小言回首,就看见竺阳明正微笑着站在他身后。
  “竺哥来啦。”云小言将平板放在了桌上,弯了弯眼眸。
  竺阳明手揣在兜里,坐在了云小言身边:“画的不错,发给我。”
  两人是自幼时就玩在了一块儿的发小,就算有些许日子没见,聊起天来也从未出现过隔阂。
  但云小言此刻却抿紧软唇,抬手揉了揉粉红的耳尖。
  虽然画人体肌肉图是每个美术生的必备技能,但这指向性明显的画子,好像不太适合发给别人。
  “就是随便临摹了一个漫画角色啦,不是原创的。”少年含糊道。
  好在竺阳明并未深究,他若有所思道:“漫画角色吗?难怪啊……”
  “难怪什么?”云小言懵懵的。
  “难怪他这伤口很罕见,看起来并不像是刀割伤。”
  闻言,云小言这才想起来自己这位哥们是学医的,说不定能比他看出更多东西来。
  “那你觉得是怎么造成的?”云小言声线微抖,透露着单纯的紧张。
  他能感觉到,那些埋藏在时间深处的秘密,离他只剩一步之遥了。
  “伤口边缘不规整,不成线状也不成唇状,按照这种画法,看上去伤口周围软组织甚至都受到了损伤,让我想想。”竺阳明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云小言长睫像蝴蝶翅膀一样颤了颤,小手攥紧,心跳如鼓噪。
  但竺阳明最后还是放弃了:“对不起,我下不了定论。这范围太广了,很多不规则尖锐物品都有可能造成。”
  “嗯……”少年闷闷应了一声,看起来像是个泄了气的小皮球一般,又呆又惨的。
  竺阳明还以为他是迫切想知道漫画的后续内容,安慰道:“我盲猜一下——抑郁症自残行为,救人被打经历,守口如瓶被刑讯逼供。漫画就不那几个套路吗?伤痕是男人的勋章。”
  说完,他还自信地拍了拍云小言单薄的肩膀。
  只是不知为何,漂亮的小少年看起来更闷闷不乐了。
  竺阳明急忙转移了话题:“饿了吧?来,我们点餐。”
  安修杰帮忙订的包厢隔音效果极佳,完全可以谈论一些私密话题。
  等到云小言爱吃的菜一一摆上桌面,竺阳明才终于再在少年脸上看到了甜软的笑容。他松了一口气,开了下一个话头:“表白墙那件事安修杰跟我说了,管理表白墙账号那家伙四点多才下课,到时候我们再处理。”
  “嗯嗯。”云小言埋头苦干,很快便将小嘴塞满了。
  竺阳明轻笑了一声,抽了张纸巾递了过去:“听说你都结婚了?跟纪宸霖?”
  “嗯呐。”云小言将口中辣油油的肉咽下,接过纸巾擦了擦嘴,遗憾地咕哝道:“如果暑假前不能离婚,就不能跟你们一起去国外度假了!”
  “害,那都是小事。”竺阳明道,“其实说句实话,我现在比较担心的是你的安危。”
  云小言吃得抬不起头,口齿不清地重复道:“窝的安危?”
  竺阳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面容严肃了起来,郑重道:“据我对纪家以及纪宸霖的了解,给你个忠告吧——”
  “离他远点。”
  “唔?”云小言夹肉的动作僵在了半空中,喃喃道:“为什么?”
  “他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也不会像看上那么光明磊落。要是疯起来,定是六亲不认、手段阴险的!”
  “为、为什么这么说?”云小言愣住了。
  竺阳明口中衣冠禽兽的魔鬼,和所他认识的情绪稳定如泰山的纪宸霖,还是一个人吗?
  “我家跟纪家有那么一些的交情,如果你想听,我可以跟你说一些他的往事。”
  竺阳明眯了眯眼眸,一边回忆着,一边娓娓道来——
  “据我所知,纪宸霖自幼便和家里不和了。他小学时出国留学,整整十几年来,一次没有回过纪家。他当时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所以,到底是和家族隔着血海深仇,还是他生性薄凉不近人情,你可以自己想想。”
  “不过先别急着下定论,他还有一件事,你知道了,一定会目瞪口呆的。”
  “大约是一年多前吧,纪宸霖刚回国的时候。他回了纪家主宅,和那些血浓于水的亲人共享家宴。那本该是个家人欢聚一堂的场面,但谁知他家有个喝醉的亲戚口不择言说错了话,纪宸霖直接就黑脸了。”
  “他家里的些长辈都出来打了圆场,但纪宸霖还是冷冷地丢了筷子,跟地狱修罗一般倏地站起了身。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转身离开的时候,你猜怎么招?”
  云小言小脸憋得通红,心脏都要跳了嗓间:“怎么招?”
  “他气定神闲地往前走了两步,然后突然发难,举起拳头,就朝着那个烂醉如泥的亲戚挥了过去,拳拳用力,血花四溅,好不恐怖。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上去拦的时候,那个亲戚已经被他揍晕了。”
  云小言如他所说一般,瞠目结舌地石化在了原地。
  “当然,以他那个体格和力量,没人能拦住他,他弟弟还因为拉架受了伤呢。”
  “这、这事是真的吗?”
  “保真。”竺阳明道,“那场专门为纪宸霖办的接风宴去了不少人,闹出了很大动静,那亲戚和他弟弟双双被救护车拉走。但纪家保纪宸霖,没人敢报警。”
  “保他?”
  “对啊,你不知道吗?纪家那边别提有多宠他惯他了,很早以前,就定他为家产第一顺位继承人了。他自幼就是天之骄子一般的存在,估计从未吃过没钱的苦。”
  “但是,他为什么对他家里人是那种态度?”云小言提出了疑惑。
  “这个原因稍微有点年代了,我不是很清楚。但听有些传闻说,纪宸霖自幼丧母,父亲又违背了‘绝不再娶’的誓言、另娶了新欢,所以才养成了他现在这个样子。”
  “就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吗?”云小言问道。
  “是啊,所以我才说,他生来薄情、六亲不认。”竺阳明喝了口茶。
  云小言感觉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对劲,只能先问出了自己最好奇的问题:“纪宸霖曾经受过什么伤吗?比较严重的那种。”
  “应该不会的。”竺阳明摇了摇头,“我刚才也说了,纪家把他当个宝,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怎么可能会让他受伤?”
  闻言,云小言困惑地皱了皱小脸,顿时没了胃口。
  “还想听吗?我再想想。”竺阳明问道。
  “想听想听。”云小言点头如捣蒜。
  竺阳明端着茶杯思索了一会儿,紧接着,不急不徐地把自己知道的所有靠谱传闻都告诉了少年。
  聊八卦让时间飞逝,餐桌上的菜直到凉透都再没被两人碰过。由于竺阳明提前给过前台小费,在此期间,没有一个服务员前来打扰。
  最后,竺阳明将茶杯放在桌面上,总结道:“所以啊小言,你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现在看上去温文尔雅好说话,是因为你还没触碰到他的底线。等他看你不爽的时候,就会原形毕露、阴招频频。到时候,把你卖到国外当鸭子都有可能。”
  少年成功地被他唬住了,唇瓣张张合合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他真的会这么对我吗?”
  “我俩什么关系,我骗你做什么?”竺阳明敲了敲少年白皙的额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现在距他手刃亲戚,不过一年多的时间!”
  云小言双手捂着额头,白皙的脸颊微微鼓起,看起来有点不安。
  “好了不怕不怕,咱儿离他远点就成。”竺阳明不想吓坏了小朋友,点到为止道,“时间好像也差不多了,我给那个表白墙打电话?”
  “嗯嗯!”云小言紧紧抿着柔唇,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不敢细想竺阳明说的话是真是假。好在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抓住造谣污蔑他的人,让对方澄清并付出代价。
  不然到时候谣言传到了纪宸霖耳中,就大事不妙了。
  “你不用说话的,看我表演就行了。”竺阳明正襟危坐了起来,轻吐出一口气,“训狗。”
  他掏出手机,拨通电话并开启免提后,将其随手放在了桌面上。
  电话“嘟嘟”刚响了两声,就被接通了,对面迅速传来激动到颤抖的男声:“阳明?”
  “穆哥,好久不见。”竺阳明单刀直入进了话题:“能问下你表白墙上发的有关云小言的投稿是怎么回事吗?”
  “阳明,你跟我打电话就是为了这事吗?”对面也不是傻的。
  竺阳明丝毫不惯着他,见他不肯说正题,淡淡地喝了口茶,大有一副再不说就要挂电话的架势。
  单纯的少年攥紧了拳头,替他捏了一把汗,生怕他玩脱了。
  空气沉默了好几秒,还是对面先绷不住了:“阳明,这涉及到投稿人的隐私,真的不好说的。”
  “连我都不行吗?”竺阳明嗤笑道。
  对方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吐出了一句:“阳明,我们俩能一起吃顿饭吗?”
  “吃饭不行,见面倒是行也不行。”
  对面明白了竺阳明的意思,倒吸了一口冷气,豁出去般道:“是H大一位有钱的公子哥投稿的。”
  “他叫什么?”
  “阳明,这、这真不能说!”对面大惊失色。
  竺阳明不给他解释的机会,继续道:“姓什么?”
  “……姓云。”
  听到这话,云小言眼眸倏然瞪圆,反应了过来。
  现就读于H大的、和他有过过节的云家人,除了云浩俊,还有谁?
  少年白细的手指在手机备忘录中敲了几下,将“云浩俊”三个字放到了竺阳明眼底。
  竺阳明心下了然,点了点头。
  在两人无声交流的时候,对面的男声还在喋喋不休地狡辩:“阳明,虽然他给了投稿费,但我也不是没底线的人,投稿的内容基本上是真的……”
  “是云浩俊吗?”竺阳明打断了他。
  电话倏然噤声,对面僵了两秒,然后震惊又惶恐道:“你怎么知道?你……”
  “哦,我认识他啊。”竺阳明撒谎不眨眼。
  电话中的男声明显松了一口气:“啊对,云家和你们家好像确实有交情。”
  在被猜透了底牌之后,对面狡辩的声音更大了:“阳明,我和你说,云家那个云小言就是个没有底线的表子,你千万别跟他扯上瓜葛,不然肯定会沾上霉运。”
  见身旁的少年面无表情早已习惯,竺阳明放下心来,继续套着话道:“怎么说?”
  “嘶,你不知道吗?云浩俊都跟我说了,那个家伙甚至都结婚了,还在外面男女通吃地乱搞,这不是犯贱吗?”
  少年平静地在备忘录上打下“造谣犯法”几个字,收到了信号的竺阳明顺着他的意思道:“你怎么确保云浩俊说的就是真的?你知道造谣犯法吗?”
  “怎、怎么就不是真的了?!”对面估计急得面红耳赤了,“之前拒绝我的情书的时候,他就高傲得不行,看都不看就丢回来了。这肯定是鱼塘鱼多得塞不下啊!不然怎么可能会这么直接地拒绝我?!”
  云小言皱了下眉,对他完全没印象了。
  “你还追求过他?”竺阳明适时地打断了对方。
  对面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急忙解释道:“是在认识你之前!我当时是被鬼迷心窍了,才喜欢上他那么个玩意儿,晦气!”
  “那那些为他说话的路人又是怎么回事?”竺阳明继续问道。
  “哎呀,白莲花死装死装的,那都是他找的水军。估计他真以为光靠一张脸就能把人迷得七荤八素的吧,笑死了。”
  “嗯。”
  见竺阳明附和了他,对面说得更起劲了:“我偷偷跟你说哈,别说他了,他们一家在云家都算是臭名远扬的,借钱不还、忘恩负义,白眼狼一样人人喊打。”
  见云小言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竺阳明打算随便找个借口挂电话了。
  但对方却话音一转,道:“恶人必定有恶报,我和云浩俊已经把资料整理好,匿名邮发给他那听说只手遮天的老公了。我看他怎么办哈哈哈。”
  云小言瞬间瞪圆了眼眸,手机一个没攥紧,“砰”地掉在了地上。
  竺阳明则眼疾手快地立刻挂断了电话,不给对面再输出一句话的机会。
  他弯腰帮少年捡起手机,心中正飞速思索着对策和安慰少年的话,就看见了少年手机锁屏页上的未读信息。
  “没事的,你看。”竺阳明将手机递到少年眼底。
  云小言顺着他的话意,抬起泛着水光的眼眸,看向了自己的手机——
  【纪宸霖:今天下午没课?】
  【纪宸霖:回来吃晚饭吗?我让阿姨做饭。】


第21章 
  入v三合一
  “没事,你看他这语气,也没生气啊。”竺阳明拍着少年的背安慰道。
  “可,可是……”少年的眸子中闪烁着不安, “他,他会不会是想把我骗到家里去,然后再揍我一顿呀。”
  竺阳明: “……”
  他没想到先前警醒少年的话,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之前跟你说那些,不是让你做惊弓之鸟的。”竺阳明柔声道, “据我所知,除了性格缺陷,纪宸霖这个人还是相当完美的,能力出众,材高知深。你觉得他可能会轻信谣言吗?”
  “不,不会。”云小言木然地摇了摇头。
  “那你觉得他要是想对付你,会用骗这种办法吗?”
  云小言又摇了摇头。
  “那不就行了吗?”竺阳明揉了揉少年的头, “放心,只要你不惹到他,下半辈子就能享尽荣华富贵地平安度过了。”
  云小言被他说服了,用力地点了下头。
  他抿着软唇,食指在手机屏幕上戳戳点点,小心地给男人发出了一条信息——
  【云小言:谢谢哥哥,我回去吃饭】
  “你再给云浩俊发个微信震慑一下吧。不用多说,直接发个问号过去,然后就别理他了。”竺阳明给他出对策道。
  云小言乖乖照做。
  不消片刻,云浩俊就回了条嘲讽的信——
  【云浩俊:呦,这不是在学校臭名远扬的云小言吗?找我何事?】
  云浩俊一开始嚣张得不得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见少年一直不回信息,他终于慌了,开始频繁地发微信,甚至打电话,想要探清云小言到底想干嘛。毕竟少年如今背靠纪宸霖,威胁地位远超从前。
  没过多久,表白墙账号的操纵者也开始电话轰炸竺阳明,其质问的意味不言自明。
  竺阳明看都不看,直接就将手机关了机。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们正在内讧推责,不断内耗。
  两人跳脚的模样太像滑稽的小丑,云小言忍俊不禁,终于露出了今天下午的第一个笑。
  “这样就对了嘛,开心点。”竺阳明捏了捏少年手感极佳的脸颊,道, “那现在……回家吃饭?”
  “嗯!”云小言收起了手机。
  不知从何时开始,餐厅外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和天气预报预测的大晴天完全不一致。
  和竺阳明告别之后,云小言也没叫司机叔叔来接自己,而是撑着伞,独自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下午竺阳明的话中信息量太大,大得人有些喘不过来气。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才能重新有勇气去面对纪宸霖。
  反正沪大离他们家也不算远,吹吹冷风还有助于头脑清醒。
  云小言漫不经心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一会儿踢踢路边的小石头,一会儿攒劲儿跳过水坑,放任自己的大脑想这儿想那儿。
  但突然一下的,他的耳朵却捕捉到了一道极其细微的奶猫叫声。像被圆润的小爪子轻挠了一下,勾的人心里痒痒的。
  是老天爷怜惜他最近的惨兮兮遭遇吗?所以给他送上了小猫来安慰安慰他。
  云小言立刻停下了脚步,驻足回忆了一下声音来源,然后将目光放在了身旁茂密的灌木丛上。
  但可惜是的,似乎是因为体力殆尽,小猫再未发出其他叫声。
  云小言抬伞看了一下天色——
  乌云密布,阴森可怖,厚重的风大得简直能把人吹走,应该是暴风雨预来的症兆。
  由于无法通过一道叫声精确定位到小猫的具体位置,云小言就只能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拨开灌木丛,一点点地毯式搜索着小猫的身影。
  功夫不负有心人,十几分钟后,他终于看到它们的身影。
  那是三只刚出生不久的小奶猫,还没睁眼,浑身的软毛被雨水打湿成一簇一簇的,在初春的雨日里瑟瑟发抖地缩在了一起,看起来生命垂危。
  云小言顾不了太多,丢下雨伞,脱了外套,就将三只小猫给包裹着抱进了怀里。
  小猫幼崽软的好似豆腐,感受到少年身上的温度,就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钻,能让世界上最无情的人心软成一滩水。
  云小言情不自禁地弯起了眼,挠了挠它们拱来拱去的小脑袋。
  为了不意外伤害到脆弱的小生命,他干脆收起了雨伞,双手抱着小猫,冒雨往家的方向跑去。
  雨天路滑,途中少年还不小心摔了一跤。
  若是寻常,还不至于摔得那么惨。只是他现在怀里有几只娇软虚弱,不能受一点力的小猫咪,为了保护小猫,少年膝盖和胳膊肘直直地砸在了地上,疼得两眼发黑。
  换了平时,云小言肯定要跪坐在地上,哭上一哭,等朋友把自己抱起来的,但他怀中的小猫体温极低,危在旦夕,他只能咬牙自己爬了起来,继续朝着家的方向狂奔。
  好在最后,他们四个还是安稳地抵达了别墅门口。
  看着面前厚重庄严的大门,云小言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纪宸霖允许他养小猫吗?
  他知道有很多猫毛过敏的家庭,连让小猫进门都是不允许的。那纪宸霖呢?向来不近人情不食人间烟火的纪宸霖呢?他会同意吗?
  啊不对不对,他想起来了,纪宸霖还曾投资过流浪猫救助基地的呢!既然如此,男人肯定也是爱猫人士啦!说不准还会因为他救了小奶猫而对他另眼相看,网开一面,宽恕他未来可能犯的错,不把他卖到国外去当鸭子。
  云小言放下心来,摇了摇头,甩开发尾挂着的水珠,刷脸打开了别墅大门,然后大摇大摆抱着三只小猫进了门。
  一进门,他就闻到了饭菜的香气。
  云小言眼眸亮了起来,刚想开口喊纪宸霖,男人就率先出现在了他面前。
  高大的阴影将他和三只小猫笼罩在了里面,压迫感几乎是扑面而来。不等他开口,一记冰冷淡漠的声音就砸在了他头上: “你在做什么?”
  云小言被他问懵了,不知该如何回答。
  男人也没给他回答的机会,就继续道: “谁允许你把它们带回来的?”
  这句话对云小言而言无异于是晴天霹雳,他委屈巴巴地举起怀中的几个小家伙,声音软软地道: “哥哥,小猫,很可爱的。”
  他手上的猫咪幼崽适时地“喵呜”了两声,声音细细绵绵的,叫到了人心坎里。
  原本在厨房忙活的保姆阿姨此时也注意到了门口的少年,担忧地招呼道: “哎呦喂,小言没带伞吗?赶紧去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
  但纪宸霖却蹙紧眉头,抬手制止了阿姨的关心,声线阴沉地重复了一遍刚才话: “问你话呢,谁允许的?”
  云小言哪里见过如此仗势,他抿了抿软唇,像个犯错了的孩子一样低垂着脑袋,被迫喃喃回答道: “……没人允许。”
  少年的声音细弱蚊蝇,比奶猫叫声还小。
  “我是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家里不允许养猫。你手机呢?丢了还是摔坏了?不知道提前给我发个信息吗?”纪宸霖平稳的嗓音里明显蕴含着无名的怒火。
  云小言彻底愣住了。
  他不知道纪宸霖今天怎么了,和往常的行事风格竟大相径庭。他甚至有点怀疑对方是因为自己的谣言而心情不好,火气无处宣泄,才只能发泄在无辜的小猫身上。
  “哥哥……”少年难过地轻轻叫了一声,嗓音里已经带上了几分鼻音。
  但这丝毫不能左右纪宸霖的决定,男人招了招手,角落处五大三粗的保镖便走上前来,想要从少年怀中接过小奶猫们。
  云小言生怕他们随手就把小猫丢了出去,尽管内心怕的不行,但还是缠着声音极力挽回道: “哥哥,它们很乖的,我保证……”
  纪宸霖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 “递过来。”
  云小言孩子气地瘪了瘪嘴,极不情愿地将小猫连同着自己的外套小心放在了保镖手中。而保镖接过猫后,便大步朝门外走了去。
  没了怀里的小奶猫后,身形单薄的少年站在原地就更局促了。
  他偷瞥着小猫被送出门后,就彻底低下了头,眼观鼻鼻观心,像个待审讯的犯人。
  而纪宸霖也没急着离开,就站在他身前几步,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也不开口说话。
  云小言能感觉到对方凌厉的视线正在他身上游走。
  纪宸霖的审视,身体的不适,以及下午时竺阳明的警醒,都像千钧重的石头一般,砸在了他心头。他浑身冰冷,心也凉透,忍不住地抖了抖。
  纪宸霖上下打量了一番湿透的少年,用力压下心底不断涌起的负面情绪。
  少年原本乌黑柔软的头发被雨水打湿,软软地趴在额前,被风吹过的湿衣服还在往下滴着水,看起来无端可怜。他鼓着白皙的脸颊,整个人像个鹌鹑一样深深地低着脑袋,不服气中又带着浓浓的委屈。
  纪宸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抬起手,想要揉揉少年的脑袋,无声地安慰下没能得偿所愿的少年,然后让他去洗澡,换衣服,吃饭。
  但没等他的手触碰到少年的乌发,少年就先惊恐地小手捂紧了头顶,整个人肉眼可见地颤抖了起来: “别,别……”
  ……别打我。
  少年一开口,纪宸霖就听到了他嗓音中浓浓的哭腔。
  纪宸霖怔愣一下了,如少年所愿地收回悬在空中的大手。
  而这时候,他这注意到,云小言眼眶通红,就连挺翘的鼻尖上都染上了一层红色。眼泪就像不要钱一般,一颗一颗的,从他漂亮的眼眸中如断线的珠子般落下。
  纪宸霖难得地语塞了。
  云小言真是恨死自己这个泪失禁的体制了。一想到纪宸霖有可能像传闻中一般揍他,把他揍进医院,他就害怕到不能自已,完全控制不住宣泄而出的眼泪了。
  “对,对不起……”云小言抹了一把泪水,声音哽咽地道了句歉,就捂着脸往自己房间跑了去。
  他的背影简直可以用落荒而逃来形容。
  轻轻地关上房门后,云小言卸力瘫软在了房间角落里,像那几只出生就没了妈妈的流浪小猫一样,寒冷又恐惧地瑟缩成一团,呜咽着哭出了声。
  被雨水浸湿的衣服黏在他身上,又冷又难受,之前救小猫时摔到的地方疼也痛得像被针扎。更雪上加霜是的,他自早饭起就没怎么吃过东西,肚子饿到脱力。
  但他不想洗澡也不想吃晚饭,只想哭,想爸爸妈妈。
  似是老天爷都知道了他的委屈,窗外小雨转暴风雨,一道惨白的闪电霎时间照亮了他阴沉的房间,照亮了那些堆满了房间角落的,他挑选纪宸霖付款的生日礼物。
  云小言更委屈了,第一次实质化地体会到了什么叫作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一想到他好不容易才救回的小猫又会被丢到灌木丛里,孤立无援,只能等死,云小言哭得更难过了。
  坏蛋,这个大的家为什么就融不下几只小奶猫,而且居然还凶他!甚至要打他!
  云小言还没哭上几分钟,房门就被人敲响了。
  他哽咽着暂时收住了哭声,安静下来听着门外的动静。
  但门外的人却没有说话,应该不是保姆阿姨,而是……那个坏蛋。
  云小言进房匆忙,连房门都来不及锁,他预想男人应该会意思意思地敲两下,然后直接推门进来,所以本就不想说话的他就摒住了呼吸,装哑巴。
  但男人明显比他还固执,他不说话,就隔几分钟敲一下门。
  云小言没办法了,耸了耸泛红的鼻尖,勉强清了清自己鼻音很重的嗓音,道: “进来。”
  房门这才被人推开,刚才还欺负他的坏蛋进了门,看到他惨兮兮的样子似乎还顿了一下,然后朝他走了过来,蹲在他的半步开外处。
  “先去洗澡。”纪宸霖的声音比刚才柔和了许多,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在哄他。
  “不要。”云小言气鼓鼓地转过了头去。
  他料想自己的模样应该比想象中更惨,因为纪宸霖居然没打他,也没再凶他,而是无奈地继续哄道: “听话,不然会生病。”
  “我就不要!我才不要你管!”云小言脾气上来了,凶巴巴地朝面前的男人吼道。
  但奈何他嗓音本就属于甜软的类型,此刻还带上了明显的哭腔,就更让那原本就不多的杀伤力大打折扣了。
  不远处的男人轻叹了口气,朝他伸出了手。
  云小言看见了他的动作,奈何背靠墙角,躲无可躲,只能缩了下脖子,掩耳盗铃般紧闭上了双眸。
  完了,该来的还是要来的,纪宸霖终于受不了,要朝他动手了。
  但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他只感觉到一只滚烫的大手抚开了他额前的碎发,然后贴在了他冰冷的额头上,似乎是在试探他的体温。
  云小言小心地睁开了双眸。
  就看见男人收回手掌,看着他淡淡道: “抱歉,刚才是我情绪出了问题。”
  云小言刚眯开的眼眸倏然瞪圆。他甚至觉得自己肯定是在雨中淋久了,耳朵进水出现幻听了,不然怎么可能在纪宸霖口中听到道歉。
  他傻愣在了原地,耸了耸鼻尖,没有说话。
  纪宸霖倒也不生气他不回话,继续道: “其实我小的时候也养过猫的。”
  云小言一贯对纪宸霖那神秘的过去好奇到了极点,这回几乎是下意识就道: “然后呢?”
  少年清澈的眼眸中的难过终于被好奇所取代,明明声音中还带着浓厚的哭腔,但却尾音上扬,像个不顾一切的小八卦王。
  “你先去洗澡。”纪宸霖站起身,扶起少年纤细的胳膊。
  “哦。”云小言失落地鼓了鼓脸颊,再不好不顾自己身体地耍小脾气,顺着男人的力度站了起来。
  但他觉得纪宸霖是不想跟他说以前的事,才随便找了个洗澡的理由,所以还是有些小生气。
  这一丝气,在他从柜中拿出卡哇伊的小猫睡衣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你先去吃饭吧,我洗完随便吃点。”云小言毛茸茸的后脑勺对着男人,声音一听就是在生闷气。
  “不怕么?”纪宸霖用下巴指了指窗外。
  似是为了配合他的话,窗外此刻恰好闪过了明亮惨白的闪电,劈在了不远处高楼的避雷针上,紧接着,轰隆隆的雷声随之而来。
  云小言这才想起来之前为了“攻略”纪宸霖,他还给自己立过“害怕雷声的娇气包”的人设的。
  “小猫更害怕,被你丢出门,肯定活不过今晚了。”云小言小声咕哝道。
  纪宸霖听到了他的吐槽,平静地解释道: “它们都送到宠物医院去了,现在很好,以后也会很好。”
  云小言很轻地“啊?”一声,难以置信地回头道: “真的吗?”
  “真的。”纪宸霖道, “进去洗澡吧,我在门口等你。”
  得知小猫不仅安然无恙,日后也会衣食无忧后,云小言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但他不能就这么简单地原谅男人,所以就装硬气地一言不发,抱着毛巾和衣物走进了浴室。
  直到脱下衣服,站在镜子前,云小言才注意到自己的膝盖和胳膊肘都摔得青紫一片,严重的地方甚至还在往外渗血。
  他从小到大都很怕疼,而伤口沾到水的疼痛级别是他根本无法忍受的,所以洗澡的速度很慢。到了后来,甚至是生理泪水哗哗哗地流,边哭边洗澡,顺便在心里骂纪宸霖。
  等到洗完出来,他眼眶周围的红色几乎是又深了几个度。
  而纪宸霖说等他就等着他,这么长时间,一直站在他进浴室前站的位置上,动都没动过。
  看到少年漂亮的眼眸红肿了起来,纪宸霖愣了一下,生硬道: “过来,帮你吹头发。”
  说完,也不等少年拒绝,他就熟练地从某个抽屉中取出了吹风机。
  举着手吹头发的动作会拉扯到胳膊上的伤口,所以怕疼的云小言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纪宸霖的手法很是生疏,应该从未伺候过任何人,但好在力度放得很轻,舒服得云小言到后来都眯起了眼眸。
  “我让阿姨把饭菜都热了,下楼吃饭吧。”又试了一下少年头发的干湿度,纪宸霖放下了吹风机。
  饿到不行的云小言没有再拒绝。
  但纪宸霖身高腿长的,一步抵他两步,云小言腿疼到不行,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感觉很吃力,下意识地叫出了声: “哥哥……”
  等到叫完后,他才意识到,他现在正在跟纪宸霖冷战呢!他怎么能还这么亲密地叫对方呢!
  云小言瞬间闭上了嘴,将剩下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但听力极佳的纪宸霖却停下了步子,回头看向了他。
  这次的暴风雨来得太突然,屋外震耳欲聋的雷声几乎每隔几分钟就要出现一次,纪宸霖自然把少年的这声呼唤视作了害怕。
  看着少年一小步一小步地朝他走了过来,纪宸霖抬手,揉了揉少年手感很好的乌发,像是无声的安抚。
  云小言当场就愣住了。
  他脸颊一热,也顾不上腿疼了,一溜烟跑下了楼。
  他在跟对方冷战,对方却想法设法地摸他,占他便宜。岂有此理!
  就是因为这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晚餐的时候,云小言决定摆出冷战的态度来,打死也不要再说一句话。就算纪宸霖主动找他求和,他也要高冷地只说一个“哦”字。
  但现实是……他想太多了,秉承着“食不言”的纪宸霖在餐桌上全程没有说过一句话。
  不知为何,云小言感觉心里更气了。
  “我吃饱了。”云小言放下筷子,自以为很冷淡且硬气地说。
  纪宸霖也同样放下筷子,站起了身,问道: “晚上在你那睡,还是去我那?”
  冷战中的云小言自然不愿再像以前那样粘着男人,扬起小脑袋,傲娇道: “我要待在自己房间里。”
  “嗯,走吧。”纪宸霖用下巴指了指二楼,显然是要跟着他一块去。
  云小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男人的话意。
  他抿着软唇,皱着小脸思索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说些什么地朝着楼上走去。
  他只是不想跟纪宸霖说话,才不是同意了呢。云小言心想。
  而似是因为下楼时的那个插曲,纪宸霖明显放慢了脚步,一直走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处,没有任何催促的意味。
  等到快进门的时候,云小言身后才传来男人的声音: “你腿怎么了?”
  云小言自诩走路的时候已经很克制了,基本与正常人无异,纪宸霖是怎么看出来的?
  “没事,被气的。”云小言随口道。
  他身旁的男人似乎无奈地叹了口气,道: “你坐到床上去,我帮你检查一下。”
  “我才不要。”云小言扭头,气鼓鼓道, “除非,除非你……”
  纪宸霖挑了下眉,面上没有任何的怒意,似乎真的在等待少年说出个条件来,然后满足。他这番气定神闲,宠溺包容的样子,和先前因为几只小猫就面色不虞的模样简直迥然不同。
  “除非你把之前没说完的有关养小猫咪的故事说完。”云小言用最快的语速一口气说道。
  他不想让看起来就很生猛的纪宸霖给他看伤,也并不指望对方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说出那些难以埋藏于地底的过往。
  但出乎云小言意料的是,纪宸霖几乎是想都没想,就道: “可以。坐上去吧。”
  云小言愣了愣。
  男人将少年卧房中的空调调至了21度,然后转身就要去取医药箱。
  经过这段吃饭时间的发酵,云小言膝盖上的伤看起来更加狰狞可怖了,特别是跟少年周围那格外细腻白皙的皮肤比起来。估计女娲来了,都得评价一句“暴殄天物”。
  但云小言被纪宸霖的话砸得懵懵的,直到坐在了软绵的床上,撸起了裤腿,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怎么伤成这样?”取了医药箱回来的纪宸霖眉头紧锁道。
  “为了救小猫。”云小言为了挽回之前在门口丢掉的面子,幼稚地重复道: “小猫,很可爱的。”
  纪宸霖拿他没办法地揉了揉他的脑袋,一边打开医药箱,一边闷闷“嗯”了声道: “是很可爱,我以前养的猫就是路边捡的。”
  闻言,云小言心情顿时好了不少。但下一秒,碘伏就擦到了他膝盖上的伤口上,少年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紧攥住了身下的被子。
  在擦伤的间隙,云小言终于找到了机会开口道: “好疼好疼好疼,哥哥说点故事转移一下我的注意力吧。”
  “如果疼得紧的话,口中咬住东西比转移注意力效果更好。”纪宸霖认真地将一旁的毛巾递给他。
  云小言攥着毛巾,刚想把它丢得远远的,然后再好好指责一下说话不算数的男人,碘伏的刺激就让他疼得眼前发黑,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将腿给缩回去。
  但男人却先眼疾手快地攥住了他纤细的脚踝,然后适时地开口道: “我很喜欢我的猫,觉得整个家就只有它会听我说话。它会蹭我的腿,无论我去哪里都跟着我。”
  “然后呢?”云小言疼得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几个字。
  “但是很遗憾,我家的情况并不满足养猫的条件。”
  其实纪宸霖上药动作相当熟练,力度也放得很轻,但是已经疼得不行云小言却丝毫没察觉到。
  好在熬了半天,他的伤口终于用碘伏消毒完毕了,接下来的药膏会温和许多。
  云小言也就更找到机会好奇了: “为什么不满足呀?你家不够大吗?”
  可是纪宸霖父母那么有钱,想必房子也不小,怎么会融不下一只小猫咪呢?
  “不是空间条件不满足,是很危险,会对它造成伤害。”
  纪宸霖低沉的声音没有一点起伏,无关喜怒,像是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那该怎么办呀?”在上药的艰苦环境下,云小言依旧是个很好的听众,就是有点跟不上男人的脑回路了。
  “没有办法,只能想办法把它送走。哪怕在外面流浪,饥一顿饱一顿,也会比待在我身边快乐。”
  “怎么会呢!小猫肯定最喜欢待在主人身边的呀。”云小言惊讶道。
  纪宸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检查了一下他膝盖上的薄涂药膏,然后抬眸问道: “还有别的地方受伤吗?”
  “有,胳膊也摔了。”云小言委屈巴巴地道,第一次庆幸自己受了许多伤。
  纪宸霖“嗯”一声,轻撸起他睡衣的袖子,打算给他处理伤口。
  胳膊上的伤并未破皮,在男人温柔的手法下,上药终于不再是上刑般的体验了。
  云小言也终于得了精力继续道: “哥哥,然后呢?”
  纪宸霖思考了一下,一边给少年擦药,一边目不斜视道: “那时候我还很小,能力不足。每天早上起来,想的第一件事必然是该如何把它送走。我试了很多办法,但我生活的地方就是个巨大的囚笼,所有尝试都失败了。最后,我受了很严重的伤,它也是。但不同的是,我活了下来,它却再怎么抢救都没有呼吸了。”
  “啊?”云小言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是如此发展。
  他不禁再度想起了纪宸霖身上狰狞的伤痕。那是为了救小猫才留下的吗?
  可是,纪家那么守卫森严,绝对安全的地方,为什么被纪宸霖形容的像是危机四伏的深林,稍一不注意,就会被埋伏的野兽残害?
  就在云小言还在绞尽脑汁思索男人话背后的深意时,纪宸霖已经帮他把胳膊也上完了药。
  男人抬手,再度试了下少年额头的温度,确认没有发烧后,站直身体平静地道: “所以我再没有养过任何宠物,也接受不了任何动物出现在家中。先前是我情绪失控了,我向你道歉。”
  “……没事。”
  云小言从未想过,像纪宸霖这么完美无瑕,情绪淡漠的人,竟然有天会跟PTSD挂上钩。
  这回,他是真的原谅对方了。
  在纪宸霖将医药箱收拾好后,云小言试探性地问道: “哥哥,你会经常查看邮件吗?”
  纪宸霖“嗯”一声。
  “那,那陌生人发来的邮件也会看吗?”云小言紧张了起来。
  “不会。”纪宸霖道, “一般只会看助理汇总发来的工作邮件。”
  云小言一直悬着的心终于不跳了。
  原来纪宸霖是压根没看到云浩俊造谣他的邮件,而不是看了但不相信。
  云小言左思右想,还是忍不住问道: “哥哥,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告诉你我在外面有好几个男朋友,你会怎么办呀?”
  不等男人回答,他先小声地补充道: “你会揍我吗?”
  纪宸霖不知少年这番无稽之谈般的推测从何而来,但回忆起少年先前在楼下时惊弓之鸟的反应,似乎有些东西清晰了起来。
  他反问道: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打你?”
  “就,就是……”云小言不好意思说是被传闻吓到了,嗫嚅道, “就是害怕嘛。”
  说完,他还攥起了自己雪白的拳头,慢慢地贴到纪宸霖手边,幼稚地跟那比他大了一圈宽大手掌比较了一下。
  纪宸霖神色淡淡地澄清道: “我不会对你动手的,无论你做了什么。”
  “真的吗?”云小言捏了捏自己的脸,道, “真的永远永远都不会打我吗?很生气的时候也不会?”
  纪宸霖简直要被他气笑了,道: “要不你现在拿纸笔过来,我给你签个保证书?”
  “啊不用不用。”云小言直摆手。
  “你以前也从不听我的话,但你什么时候见过我要对你动手过?”
  被纪宸霖这么一提醒,云小言想起来了。先前他为了能离婚,还天天哥哥长哥哥短地故意恶心过对方呢,纪宸霖也从未对他疾言厉色过。
  不仅如此,男人甚至还给予了他物质上的绝对富裕。他房间里堆得到处都是的生日礼物,不也都是对方送的吗?
  这是不是就说明了,竺阳明所说的那些传闻,也不完全正确?
  “而且,就算你在外面有再多的男朋友,也……不是很有关系。”纪宸霖心中莫名闷闷的,蹙眉道, “只要只有我一个合法伴侣就行了。”
  尽管知道这是男人无所谓的表现,但云小言还是不受控制地有些感动。
  “那如果有人造谣我呢?”云小言迫切地说道。
  “请律师起诉。”纪宸霖道, “钱不够跟我说。”
  似是觉得总是这样有些麻烦,纪宸霖补充道: “以后我每个月往你卡里打三百万。”
  云小言惊讶得小嘴都合不拢了,第一反应就是掏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期待道: “哥哥,你能把刚才说的再说一遍吗?”
  到了现在这步,纪宸霖也基本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了。
  他许可地点了点头,等少年按下录音键后,声音冰冷且严肃地说: “虽然我并不会限制你和别人交往,但也绝不姑息造谣犯事的人,明天会帮你找好律师,让造谣者付出应有的代价。”
  看着少年越来越亮的眸子,纪宸霖犹豫了一下,把那句每月给他打钱的话也给补充上了。
  云小言心满意足地将录音保存好,将备份发给了云浩俊和竺阳明。
  或许是因为对纪宸霖的一丝心疼和补偿心理,也或许是对男人无底线纵容的感动,云小言发自内心地道: “哥哥,你真好。”
  纪宸霖面不改色地挑了挑眉梢,没有说什么。
  曾几何时,也有个活泼的小朋友,整日在网上这么夸他吹他喊着他“哥哥”。不过,那都是永远也回不去的过去时了。
  云小言发完消息不久后,手机就再次被云浩俊给轰炸了。
  他随便瞥了眼对方从恼羞成怒变成懊恼求饶的过程,原本低沉的心情瞬间重新高扬。
  光是从这些信息,他就已经能想象到对方有多惊恐绝望了。哼,自作自受。
  其实就算没有纪宸霖,他也绝不会就此姑息,也会让对方付出造谣的代价。但显然,男人的存在,更能将对方的情绪推向深不见底的低谷。
  少年将手机静了音,在一道轰鸣的雷声过后,拉了拉男人的衣角,仰头问道: “哥哥,你工作忙不忙?要不要把电脑带过来?”
  “今晚不工作。”
  “那……”云小言转了转眼珠,古灵精怪地指了指不远处的沙发,道: “哥哥我们一起打游戏好吗?”
  他的房间也不算小,若是细分下来,甚至能划出个简单的两室一厅来。而学习区就摆放着大大的长沙发,云小言常常坐在上面打游戏,快乐似神仙。
  “你身上还有伤,适合早点休息。”但他的提议却被无情拒绝了。
  “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少年双手作揖,还故意卖萌般地朝男人眨了眨长睫, “这样也不可以吗?”
  “早点休息。”复读机道。
  “哦。”云小言孩子气地瘪了瘪嘴,小拳头无聊地在穿上摩擦来摩擦去,像是在无声地抗议。
  但没过两分钟,他就听到身旁传来男人的叹气声,紧接着,他整个人都失了重,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哥,哥哥!”云小言看着自己悬空的身体,心跳瞬间加速。
  “别动,关节处的伤口弯曲会疼。”纪宸霖提醒道。
  云小言急忙抓住了揽着自己腰部的有力胳膊,动也不敢动一下了。
  纪宸霖常年健身,他又身形纤细,抱起来简直是轻轻松松。
  云小言感觉自己好像是一架小飞机,稳定起升,稳定飞行,最后被人轻柔地放在了学习区的软绵沙发上,一点儿颠簸也没有,但还是让他头晕乎乎的。
  “就打手游吧。”纪宸霖道, “台式电脑搬不过来。”
  云小言眼眸亮了起来,点头如捣蒜。
  能让向来衣冠楚楚,不苟言笑的纪宸霖陪他打两局游戏,他就已经很满足很震惊了。再说了,他电脑上的某个游戏还和前男友绑着情侣标呢,上不得台面。
  “哥哥,这个游戏可以吗?”云小言指了指自己手机上的某个5v5竞技游戏。
  “可以。什么段位?”纪宸霖瞥了眼道。
  “是钻石哒。”
  纪宸霖“嗯”一声,很快便找从事职业电竞的朋友借了个段位类似的号。
  虽然他俩游戏账号的隐藏分都很高,匹配到的对手常有是来炸鱼的,但奈何纪宸霖本人的实力远超过钻石这个段位,打起来丝毫不费劲,几乎是带着云小言把把乱杀。
  这一局,纪宸霖dj了“V10皮肤共享”后,一边换着常用英雄,一边随口道: “伤还疼吗?拿个操作简单的辅助,跟着我就行。”
  被他这么一提,云小言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丝疼痛。
  由于打游戏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要动胳膊,而且玩到激动处时,他还喜欢蹬腿,喜欢吱哇乱叫,伤口被反反复复地摩擦,确实有点疼了。
  面对大腿打野,他毫不犹豫地选了不怎么需要操作的辅助,然后屁颠屁颠地跟在了纪宸霖身后。
  如果不是关系不对,云小言甚至想靠在男人坚实的肩膀上,懒洋洋,舒服服地打游戏。其实也不一定绝对不可以,只要他再以“打雷害怕”作借口,说不准纪宸霖真的会同意。
  窗外狂风暴雨,屋内岁月静好。时间在游戏中飞速流动,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十二点多了。
  打着打着,一直跟在打野身后的云小言就隐约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为什么他总感觉纪宸霖那激进不要命的打法有些许眼熟?好像在哪里看过似的。
  在哪里呢?
  不等他细想清楚,身边就突然传来“砰”的一道手机闷闷砸在地上的声音。
  与此同时,游戏中已然超神的打野像是被骤然按下了暂停键般,一动不动。原本碾压的战局瞬间胜负倾倒,连体的两人被对面五人斩于马下。
  云小言茫然地转头,然后就看到了他终生难忘的画面——
  纪宸霖的手机摔在了地上。男人神情淡淡,面无表情,没有丝毫要捡手机的打算,而是在注视着自己的右手。
  而他的右手……正不受控制地颤抖如梭。
  ————————
  今天也是哄老婆的一天呢


第22章 
  孽缘
  云小言难以置信眼前发生的场景,下意识伸出手,关心道: “哥哥,你,你怎么了?”
  听到少年的询问,纪宸霖这才堪堪回过神来,用另一只手按住自己抖动不止的右手,微微摇了摇头: “没事。手以前受过伤。”
  云小言突然想起来了。纪宸霖以前就曾用左手写字辅导他英语作业的,他当时还疑惑得不行,不理解男人左右手双修的原因。现在想来,难道就是因为……
  云小言深陷诧异的情绪中难以自拔,就听见纪宸霖平静地道: “一时半会可能好不了,打不了游戏了。”
  “没事没事。”都这个时候了,云小言哪里还管的上游戏的输赢。
  他捡起从男人手中滑落摔在地上的手机,看了眼灰色的游戏画面,抬眸道: “哥哥别担心,对面已经推到基地门口了,要结束了。”
  由于纪宸霖在游戏中宛若战神附体,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两人双排胜率达到了惊人的百分百,所以这局匹配机制给他们分了极品队友和超神对手。
  这局排位本就是靠着纪宸霖一个人才续命到现在这个游戏时长,就算挂机输了也不算坑队友。
  云小言将两人的手机一起放在茶几上,心急如焚地关切道: “哥哥,你难受吗?我听说有中医能治疗手抖的,要不要现在打电话叫医生过来看看?”
  “治不了,很久以前造成的永久性损伤。”纪宸霖挑了下眉,声音淡定得像是在陈述陌生人的事, “你也可以理解成是,终身伤残。”
  他这句平平谈谈没有起伏的陈述,却给云小言带去了极大的震惊。
  少年唇瓣张张合合,小手伸出又缩回,眼中充盈着心疼,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像纪宸霖这么众人羡慕万人敬仰,完美到浑身上下都挑不出一点错的人,为什么,又怎么可能会跟“终身伤残”这样的词扯上关系呢!
  老天爷未免太过残忍了。
  相较于慌乱无措的云小言,纪宸霖就显得从容多了。应该是早已见惯了这样的场景。
  面对手部传来的如针扎似火燎般的强烈刺痛,他面无表情地揉着那疼痛感最强的位置,仍还有功夫无厘头地突然问道: “为什么会去救幼猫,那么弱小的生命,真的值得保护吗?”
  毕竟就算再疼再难受,他也早已适应。平时换了左手,也依旧能工作的下去。
  云小言几乎是脱口而出: “当然值得。”
  说完,他又弱弱地补充道: “哥哥你不也会保护自己的小猫咪,还投资了流浪猫救助基地嘛。”
  纪宸霖没有否认地“嗯”一声。
  “而且……就像哥哥一样,就算手受伤了,稍微弱了一点,家里人也不会嫌弃的,也会照样宠着的哥哥的呀。”
  闻言,纪宸霖从喉间发出一声很低的轻笑声。
  云小言有些惊讶,立刻侧目朝男人望去。
  但是纪宸霖实在太擅长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了,就算盯着他的脸,云小言也只能觉察到男人的这声笑包含了很多复杂的情绪,可具体是什么情绪,他完全听不出来。
  “你听谁说的?”纪宸霖挑了挑眉梢。
  “就,就是……随便听的外面的传闻。”云小言被他看的有些脸红。
  纪宸霖点了点头,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哥哥你手疼吗?我,我以前学过按摩的,我帮你揉揉吧。”云小言看着纪宸霖毫不收力地揉着受伤右手的样子,有些担心地伸出了手。
  纪宸霖垂眸瞥了眼盖在自己手背上的小手,皱眉道: “不用麻烦,过会自己就好了。”
  “哥哥,这个力度重了还是轻了呀?”早被不知道拒绝过多少次的云小言早已免疫男人的任何否定回复。
  雪白的小手皮肤细腻,轻轻地顺着男人的手腕筋脉往前推,像嫩白的豆腐擦过,软软柔柔的,竟真的缓解了些许疼痛。
  纪宸霖喉结上下滚动一下了,声音略哑道: “还行。”
  看着自己都有伤在身的少年认认真真地给他揉手,纪宸霖垂眸问道: “不恨我吗?下午才凶了你。”
  云小言被他问愣住了,就算当时被吓哭了,但他最多最多也只会有点气,怎么可能到了“恨”这个地步呢?
  “我已经不生气了。”云小言小声道。
  纪宸霖“嗯”一声道: “以后把我当ATM机,不要想其他,任何钱能买到的东西你都能得到。”
  这个时候,云小言不敢说自己只想离婚,闷闷应了一声后,他又实在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哥哥,你以前是怎么受伤的呀?”
  “忘了,不小心摔的吧。”纪宸霖淡淡道。
  云小言心中的不解又上了一层楼。
  作为纪家老爷钦定的下一位接班人,纪氏集团的实际掌权人,纪宸霖受了如此严重的伤,肯定会闹得整个纪家鸡飞狗跳吧?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能忘的了?
  而且,什么摔伤,能摔出终身残疾出来?从二楼摔下来了吗?
  “你伤口疼不疼?”纪宸霖视线看了眼少年的胳膊肘,又瞥向了打雷不止的窗外, “害怕雷声吗?”
  云小言盘腿坐在沙发上,摇了摇头。由于被好奇心惹得抓心挠肺,他难得没有被对方带偏话题: “我好像还没有见过哥哥的家人,也不知道他们喜不喜欢我。”
  “你想见?”
  说三道四胡扯鬼扯半天,终于从纪宸霖口中引出了一直想听的这句话,云小言急忙点头如捣蒜。
  “他们不是什么有趣的人。但下周末纪家正好有个家宴,你要是想见,我就带你去。”纪宸霖道。
  闻言,云小言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亮光,充满好奇心的脑子瞬间雀跃。他太想知道纪宸霖家那边的亲戚家人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了。
  当然,也不可避免地有些紧张与担忧,毕竟是第一次见婆家人。
  纪宸霖也感受到了手上倏地僵硬的力度,道: “他们都会喜欢你的,不用担心。”
  “啊?为什么?”
  “因为,”纪宸霖勾了勾唇角,眼里却不含笑意, “你是我的妻子。”
  迟钝如云小言都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因为他是纪宸霖自己挑选的妻子,所以纪家没有人敢不喜欢他。
  这一句普普通通的陈述句,基本上将纪宸霖和他家其他亲戚在纪家的身份阶级划分得清清楚楚的了。所以,纪宸霖不可能是因为亲戚的逼迫,才去跟他相亲,然后结婚的。
  那是因为什么呢?
  云小言心里好奇什么,口中就问出了什么: “哥哥当初为什么要去和我相亲呀?”
  他的这句疑问明显比先前的问题都要温和许多,但纪宸霖蹙起了眉头,幽深似海底的眼神也变得有些飘忽,显然是被他勾起了尘蒙已久的往事。
  良久,他才挑拣着其中能说出口的理由,声音喑哑道: “因为我有一个已逝的故人,他的遗愿是希望我好好娶妻过日子。当时正好有人跟我说和你相亲的事,我就去了。”
  接下来的事,云小言自己也清楚了,他被安修杰坑得口不择言,说出了“只要钱不要爱”幼稚发言,结果歪打误撞,恰好称了纪宸霖的意。他俩就闪婚了。
  真是……孽缘一段。
  云小言真想捂脸。
  不过纪宸霖的理由真的又在往他的好奇心上添砖加瓦。
  他完全没想过,冷淡如纪宸霖,竟然还有已故的至亲朋友,甚至愿意为了对方的遗愿,娶一个没有感情的妻子。
  纪宸霖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呀!云小言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立刻穿越到下周末家宴那天,去在纪家那边好好地打听一番了。
  少年皮肤娇嫩,揉了大概五分钟,指腹就已经通红一片了,俨然不负“娇气包”的名头。
  纪宸霖转了转依旧刺痛不已的右手,声线平稳道: “时间不早了,睡觉吧。”
  说完,不等云小言拒绝,他就再次将少年揽腰抱了起来。
  云小言被他吓了一跳,但又害怕胡乱挣扎会伤到男人本就不舒服的又手,顿时缩在他温暖的怀里一动也不敢动了。
  纪宸霖把他轻柔地放在了床上,替他拉好被子,然后弯腰,用左手再度试了一下他额头的温度。
  有些时候,云小言总感觉纪宸霖在把他当小孩子。
  当然,当小孩子也是很快乐的啦!对方会为他考虑好一切,承担下一切,他只需要貌美如花地玩耍就好啦。
  纪宸霖看了眼窗外丝毫没有要停下的狂风暴雨,道: “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等男人关上灯,云小言乖巧地闭上眼,没过几分钟,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忍不住小声问道: “哥哥,我六级要过不了了。哥哥可以辅导一下我的英语吗?”
  “以后有空再说。”男人低沉的声音在黑夜中传来,不仅不会让少年害怕,反而让他莫名多了一丝安全感。
  他知道这就是男人答应的方式,松了口气,很快便无忧无虑地陷入了睡梦中。
  次日,云小言睡眼朦胧地起床时,纪宸霖早已在公司工作了几个小时了。
  由于没有早八,云小言也无需着急,他慢慢悠悠地吃完早餐,才拖着受伤的双腿,朝着别墅外走去。
  一看到门口那辆夺人眼目的保姆豪车,他就愣住了。
  若是说之前司机叔叔接送他时开的车一直都是低调奢华,安全第一的话,面前的这辆劳斯莱斯幻影,就完全算的上是炸街般的绝对高调了。
  “小少爷,上车吧。”司机戴着白手套,恭敬地打开了车门,扶着目瞪口呆的少年坐上了车后排。
  其实司机本来觉得开辆库里南就足以体现出云少爷的受宠了,但奈何纪总发话,让他以后都从那些千万级别的豪车内选车换着开,他只能先选了这辆。
  “叔叔,今天为什么换车了呀?”云小言好奇地打量着外面的马路。
  现在个点,路上豪车稀少,这辆劳斯莱斯幻影的回头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透过豪车的单向玻璃,云小言能清楚地看到,那些行色匆匆的路人,就算在赶着去上班的路上,视线也会在他车上停留几秒,然后露出了惊羡,好奇的神情。
  或许就像他好奇纪宸霖的过往一样,好奇着这样的豪车里会坐着怎样的,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的人。
  由于纪总不让他说出背后的真正原因,司机只能爽朗地哈哈一笑道: “就是之前那辆开腻了,想换一辆开开了。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天天换着不同的车接送你。”
  云小言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一路收获超高吸睛率后,司机趁着一个超长红灯,给纪宸霖发了条短信——
  【纪总,车已经换了,小少爷看起来挺高兴的】
  【纪宸霖:嗯,以后就这样开。】
  司机快速回了个“收到”,心里忍不住感慨纪宸霖对小少爷真是宠溺到了极点,就算公务再繁忙,也会细致入微地考虑到小少爷的面子和情绪等各种问题。
  一个转弯后,豪车驶入了沪大。
  尚未步入社会的大学生就更加朴素可爱了,从大门到小少爷的宿舍这一小段路,司机就不知道听到多少声一闪而过的“卧槽”,看到多少一路对着车的手机摄像头。
  司机坐的笔直,心想如此出尽风头,这下应该再没人能在学校欺负到小少爷吧?
  但谁知道,他刚把车停到宿舍楼下,替云小言打开了车门,就有一个气势汹汹的中年妇女朝他们快步走了过来。
  “云小言!”那个妇女手叉腰,面露嚣张,像是来讨债的恶鬼。
  但在纪宸霖身边混久的云小言也得了男人的几分真传,被点到名字丝毫不带慌的,平静道: “二姑。”
  而司机也及时履行了保镖的义务,挡在少年身前,揽住了来意不善的中年妇女。
  作为纪宸霖拨给少年的司机,他自然也有着不俗的体型,站在肥胖的中年妇女面前,跟一座山一样巍峨。
  如此1v2的对峙,再加上少年背后价格不菲的豪车自带的疏离感,让中年妇女莫名感到了一丝压迫感。好像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曾经被她轻松拿捏,呼来唤去的少年,就爬到了远比她高许多的位置上了。
  想到纪宸霖那不近人情地在商业版图上吞并其他企业的样子,中年妇女终于蔫了下去,摆出了求人的姿态: “小言,算是二姑求你,那件事都是浩俊糊涂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你要不……就算了吧。”
  “原来找我是为这件事呀。”云小言道, “也行。”
  在中年妇女期待的眼神中,云小言不紧不慢地继续道: “你让他在所有社交平台,以及污蔑造谣我的账号上公开置顶道歉,我就不追究他的法律责任了。”
  中年妇女脸色突变: “这,这不是让他名声尽毁吗?你看,大家都是亲戚,你能嫁给纪宸霖,有今天这般泼天富裕的生活,也多亏了我们在中间牵线搭桥吧?我们算是你半个恩人。而且浩俊还小,你委屈一下,通融通融吧。”
  “那算了,我还有事,先走了。”云小言不想跟她多说废话,抬脚就要走。
  中年妇女急忙拦住了他,求人不成恼羞成怒道: “小言,你好好想想,现在不义跟我闹掰了,以后云家倒台了,后果你承担的起吗?”
  “别以为你父母公司经营得很成功,其实内部人都知情,公司里子是腐朽的,已经撑不了多久了。你现在卖我一个人情,以后我也会顾及情面帮衬你一次。”
  云小言被她的疯言疯语和不要脸程度给惊到了。
  恰巧是的,他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一下,给他送来了及时雨。
  云小言没听见威胁似的掏出手机,气定神闲地解锁手机,打开微信,看向信息,把中年妇女气得够呛。
  不管她是怎么想的,反正看到那条微信,云小言的眼眸亮了起来——
  【前男友: [图片]】
  【前男友:这个草莓蛋糕他会喜欢吗?喜欢的话,周末我去墓园的时候顺便带去。】


第23章 
  烟花
  纪宸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进那家蛋糕店,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去叨扰那个早已易主的账号。
  不等对方给他发来回复,他就已经付了款,将蛋糕买了下来。
  售货员看着这与男人气质大相径庭的草莓小蛋糕,笑眯眯道: “是买给爱人的吧?”
  纪宸霖闷闷“嗯”一声。
  “哇,那您一定是非常爱他,会愿意在上班时间特意为他跑一趟。”售货员将蛋糕盒上插了一朵小花,笑道, “祝你们百年好合。”
  纪宸霖朝她勾了勾唇,没有反驳。
  他进的这家蛋糕店位于一条老街上,道路陈旧破败,处处透露着落后的气息,基本上看不到年轻人的身影,只有一些靠摆摊卖东西,给人擦鞋讨生计的老大爷。
  他拎着蛋糕盒,不知道今天第多少次地打开了手机屏保,看着界面上那瓷娃娃般漂亮的孩童,唇边露着浅淡的笑,但黑眸中的情绪却极其复杂。
  在没人注意的角落中,他半倚在斑驳的墙壁上,口中送送地叼着一根燃着的烟。
  过两天就是那个人的忌日了,顺便去祭奠祭奠你吧。
  烟雾缭绕之中,纪宸霖透过白雾,看向了那他永远不可能融入的,充满人间烟火的老街。
  他左手悠闲地转动了着手机,良久,才重新解屏,看了眼对方发来的信息——
  【Cloud:好呀!真是太好了!知子莫若母,我保证他肯定喜欢!】
  这个清奇的画风有些眼熟,纪宸霖唇边的笑意又浓了些,单手熟练地打起了字。
  【雨林:能再给我发一些他的照片吗?】
  他手指轻轻松松就能敲出来的字,却让网恋另一端的云小言苦恼坏了。
  因为愧疚心理,他既想满足雨林提出的任何要求,又害怕照片发多了,会被三次元的人给认出来。
  他皱了皱小脸,随手朝着身边的中年妇女一挥: “好啦好啦,我都知道了,就这样吧。二姑拜拜!”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跑向了自己的宿舍。
  只留下他口中的二姑被打的措手不及,站在原地,气得脸脖子耳朵全红了。
  作为走读生,云小言在上课前是需要先回宿舍拿书的。
  他一边上着楼梯,一边翻找着自己的云相册。最后的最后,他将目光锁定在了一张幼儿园表演的照片上。
  画面中,他的脸上画着红扑扑的鹅蛋腮红,头上还揪了个呆萌的冲天辫,但就算有着如此浮夸的状容,他那张漂亮到像是女娲亲手捏的脸还是格外出众。
  云小言毫不犹豫地点了转发,顺便好奇问道: 【对了,你去墓园有什么事吗?】
  雨林还是跟从前一样,对他毫无保留——
  【前男友:去祭奠母亲。】
  云小言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一直知道雨林家境贫寒,两袖清风,但没想到,他居然还幼年丧母……
  【Cloud:那,那你现在在干嘛?】
  雨林很快便发了张大街角落的照片过来,配字道: 【在大街上摆摊,给人擦鞋。】
  图片中,背景是个破破旧旧的老街,而画面正中央,则是一个写着大大的“专业擦鞋一次五元”的摊位,其上的字写得歪歪斜斜,一看摊主就是没读过什么书的穷苦人。
  云小言心中的愧疚顿时被这张图给顶到了巅峰。
  他忍不住想要补偿一下对方。
  【Cloud:不要难过了小伙子!至少,你是小云唯一交往过的男朋友!开心点!】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没骗人。毕竟纪宸霖是直接从陌生人进阶为他老公的,而他交往过的唯一男朋友,也确实只有雨林一人。
  【前男友:嗯。很高兴。】
  云小言抓了抓乌发。
  鬼使神差的,明明对方都明确表示很高兴了,但他还是觉得雨林其实是在强颜欢笑。
  【Cloud:你知道吗?小云昨晚还托梦给我了呢!说你们感情固若金汤,血浓于水,两肋插刀,情同手足!】
  【前男友:……那些是形容兄弟情的。】
  云小言顿了一下,继续打字。
  【Cloud:啧,小云这孩子,都到下面去了,成语还学的那么烂,羞羞羞】
  【Cloud:没事,他还有句话没用成语。他说,他说那啥……下辈子要跟你结婚,永远在一起。】
  【前男友:是吗?】
  【Cloud:当然是真的,阿姨这个年纪了,还能骗你不成】
  云小言手一滑心一激动,差点把自己某个拍胸脯保证的沙雕表情包给一同发了出去。
  “小言,今天你老公又开车来送你上学啦?”室友韩京满脸羡慕地看向他道。
  “啊没有,”云小言从手机屏幕上抬起视线,道, “他工作忙,让司机送的。”
  “哇那也很好了呀!”韩京崇拜道, “你那辆保姆车几千万吧,真有钱啊。你老公是干什么的?”
  闻言,一旁同样没课的陆宏重重地冷笑了一声。其声之大,只要不是聋子,都能听得见,显然是故意冷笑给他们俩听的。
  “他呀,”云小言想了想道: “开公司的吧,你要是关注财经杂志,应该经常能见到他。”
  韩京本来还因陆宏的那声冷笑而有些心惊,担心惹了他不悦,但听到云小言这么说,他心中的震惊远超过了担忧, “卧槽”一声,呆愣地鼓掌道: “这是什么传奇人物?!警告造谣者的事也是他派人做吧?”
  “唔?什么事?”
  “你不知道吗?之前造谣你那啥的所有账号,一夜之间全收到了严肃的律师函,都吓得删了所有评论。现在都成了被大家津津乐道的笑话一桩呢。”
  云小言确实不知情,但用脚趾想想,他也能猜出是谁做的。
  他弯了弯眼眸,朝韩京说了句“谢谢”,又看了眼手机,确认雨林再没给他发过其他信息后,就收拾收拾书包,准备去上课了。
  水课课堂上,云小言百无聊赖,先给纪宸霖发了些条短信——
  【谢谢哥哥帮我解决那些乱说话的坏蛋!】
  【哥哥真是太厉害了,我感觉我都要爱上哥哥了,怎么办怎么办[猫猫崇拜][比心][旋转亲亲]】
  【难道只能以身相许了吗嘤嘤嘤[害羞][脸红]】
  再不出意外地收获了男人一个简单的“嗯”的回复后,他又开始骚扰自己那些兄弟了。
  与竺阳明一起简单diss了云浩俊几句,云小言重新打开了与安修杰的聊天界面。
  由于选课不同,他今天的课表和安修杰不一样,自然不能在一起上课。
  但是奇怪的是,往日都抱着手机,十分钟内必回消息的安修杰,竟然直到中午吃饭,都没有理过他。
  云小言挠了挠头。
  安修杰好像上午没课,难道还没睡醒吗?不应该啊,安修杰不是那种喜欢睡懒觉的人,难道……他出了什么意外?!
  见对方一直不回消息,为了兄弟的安危,云小言逃了下午的专业课,直接火急火燎地赶往了安修杰在学校对面租的房子。
  就算最后是虚惊一场,他的好兄弟只是睡过了头,他也能与对方面对面谈一下接下来的“离婚大计”。不亏不亏。
  云小言气喘吁吁地站在出租屋门口,敲了敲门,但屋内却始终没人回应。
  他抿了抿软唇,又不放心地打了几次安修杰的电话,但手机上却也始终显示着“对方暂时无法接通”。
  这下,云小言是真的有些慌了,担心安修杰真出了什么危及生命的大事。比如家里煤气泄漏,突发急性心脏病,被歹徒劫持走了之类的。
  又苦等了几分钟,云小言顾不了太多了,直接输了安修杰大门的密码,走进了这个他并不陌生的出租屋里。
  他抬眸扫视了一圈。
  几周没来,安修杰客厅书架上那不堪入目的书籍又呈指数级增加了,地上也乱糟糟的,散落着一堆项圈,鞭子之类的皮质东西,看起来像是给小狗用的。
  “安修杰?你在家吗?”云小言轻声问道。
  但显然,没有任何声音回答他。
  云小言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腿朝里面走了几步。
  和安修杰为人坦坦荡荡,大大咧咧的性子相匹配的是,他的房门也都喜欢大敞着透风。
  现在也不例外,而唯一紧闭着房门的,就只有……安修杰的卧室了。
  云小言轻手轻脚地走到安修杰卧房门口,耳朵慢慢贴上木门,试探性地听一下了里面的动静。
  这扇木门的隔音效果并不算好,他能明显地听见房内传来的悉悉索索,但听不真切的声音。
  搞什么呀,明明醒着却故意不回消息?
  云小言气鼓鼓地按下门把手,推开了安修杰的房门,然后……原地石化并以光速的速度炸开了,像烟花那样炸开,炸成灵魂破损的样子
  ……
  云小言眼神空洞地坐在客厅沙发上,一会儿揉揉眼眸,觉得自己的眼睛不干净了,一会儿又揉揉胸口,觉得自己心脏了。小动作频频,但是脑子却是一片空白,连一句“可恶”都说不出口。
  安修杰半天才穿戴整齐,匆匆忙忙从卧室中赶了出来。
  他看着好似失了魂一般的少年,放慢了脚步,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尴尬道: “……小言。”
  云小言抬头看了眼他,想说些什么来缓解这凝固的气氛,但奈何实在是语塞,半天也说不出来一个字。
  没过多久,就另有几个身形修长的男人插着兜,游刃有余地从安修杰的房间中走了出来,朝着大门走去。
  云小言急忙像鸵鸟一样深深地低下了脑袋,看都不敢看他们一眼。
  等到几人都无言地陆续离开后,云小言才小声地开口道: “他们就是你说的借钱不用还的朋友吗?”
  安修杰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捂脸“嗯”一声。
  云小言看了眼不用还钱却要肉偿的安修杰,道: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没有啦,就这样嘛,就这样。”安修杰语无伦次道。
  云小言呆愣地重重点了点头,眼神飘忽得不知再思索些什么,憋了半天,也只憋出来一句: “你屁股疼吗?”
  安修杰: “……”
  “就是随便玩玩啦,哪有那么严重。我很好,真的, I'm fine。”安修杰尬笑到嘴角抽搐,道, “竺哥还几周换个男朋友呢,我们几个兄弟中,就你最单纯啦。”
  说着说着,似是为了转移话题,安修杰撸起了袖子,拉起云小言道: “来来来,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安哥带你涨点知识。”
  ————————
  安修杰:不用担心没见过世面,你的世面来了。
  打开我的房门,就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恭喜小言发生了究极进化(啪啪啪拍手)


第24章 
  挚爱
  安修杰随意地踢开了地上的一些黑色皮质玩具,勉强腾出了一块整洁之处后,就打开了客厅的投影仪。
  随着“滴”的一声,投影上顿时出现了一些不堪入目的画面。要想过审,估计得全屏打上马赛克。
  云小言眼眸倏地瞪圆,然后又立刻抬手,无助地捂住了被视觉污染的双眼。
  他上大学以来第一次逃课,就被拉来看这种东西。简直……倒反天罡!
  安修杰“扑哧”地笑出声,道: “这么害羞干什么?你没跟雨林连麦看过这些?”
  云小言保持着双手捂眼的动作,摇头如拨浪鼓。
  “嘶,没想到啊,他在你面前还是个谦谦君子。”安修杰啧啧称奇道, “你是不知道,当时我刚入游的时候,就你带我熬夜上分那次。第二天,雨林就加了我好友,问我要多少钱才能离开你。”
  “嗯?”云小言从指缝中看向安修杰。他是真不知道还有这回事。
  “他说话凉飕飕的,自带大佬气场。我当时还以为自己惹了什么那啥道上的人,吓得不行,差点直接销号跑路了。”安修杰玩笑道。
  “我一直以为他对谁都那臭脾气,又冷又硬的。直到后来有次,我跟你俩双排,真是给我喂了一嘴狗粮。”安修杰捂住胸口道, “你就开麦简简单单叫他一声‘哥哥’,他就把全局的buff都让给了你。宠溺得……我都快以为他号换人了。”
  云小言忍不住笑了,雨林确实在游戏里对他多有偏爱。
  见少年喜欢听,安修杰也不介意地继续道: “还有一次啊,咱三三排,一个猥琐男不是以为你是妹子,骚扰了你几句吗?赛后,也不知雨林跟他说了什么,猥琐男都痛哭流涕地求饶到我这来了。但我哪里在雨林那儿说得上话啊,他几天后就注销账号不见了。”
  少年不可避免地被他的话勾起了从前的回忆。
  当时的他并不知道,在某次关掉游戏界面后,他就再也不能和那个人一起双排了。
  “别难过,兄弟,你还有希望的!”安修杰看出了他的丧气,拍着他的背安慰道。
  “什么希望?”
  “抓紧离婚啊。然后在雨林找到新欢之前,跟他复合。”
  “我?”云小言指了指自己,诧异道, “我都死了怎么跟他复合?”
  “你呀你呀,”安修杰戳了戳他的脑门, “换个思路想想嘛。死了难道就不能复活吗?找个借口活过来不就行了?再不济,换个身份,再靠近雨林不就行了?”
  “什么借口?!还能活过来?”
  “那还不简单。”安修杰学着他的口吻道,故作痛心疾首的表情道: “孩子只是出车祸变成植物人了,原本不想让雨林担忧才告诉他噶了。但没想到奇迹发生,孩子情况出乎意外地好转了起来。啊上帝保佑,他有机会醒来!”
  安修杰给云小言提供了一条全新的思路。
  在被对方生动表演逗笑的同时,他心中的希望之光也渐渐亮了起来。
  按照安修杰这种说法,或许……他真的还能以“小云”的身份,和雨林复合。
  “所以呀,好好学习吧少年。”安修杰话音一转,指了指涩情的荧幕, “无论是用来恶心纪宸霖,还是为了日后和与雨林幸福的性生活,都有用的!”
  云小言被他说服了。
  少年正襟危坐,如临大敌地盯住了面前的荧幕。
  安修杰满脸“孺子可教”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顺便将投影仪的声音调高了几度。
  作为20岁的年轻人,云小言一向接受能力很强。但能看归能看,他还是忍不住发出疑惑道: “为什么要这么用力,我怎么感觉下面那个人快死了。”
  安修杰嘴角抽了抽,还是搭话道: “……何以见得?”
  “他一直在哭啊,都推手说不行了,那个粗鲁的人还那么粗鲁。”
  安修杰僵硬地转过头,看向了自己脸上写着单纯疑惑的好兄弟,终于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带坏了小朋友了。
  “嘶,”云小言突然感同身受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小手捂嘴,得出结论道: “是不是很痛呀。”
  安修杰: “……”
  云小言像看纪录片一样,全程严整以待地看完,甚至还想拿出小本本,做点笔记。
  就是最后的那个部分,他有些看不懂——
  上面那位粗鲁的肌肉猛男轻轻擦去了小受眼尾的泪珠,将他抱坐了起来,然后一边拍着他的背安慰,一边凑近他的耳朵。不知肌肉男说了些什么,全程哭唧唧哇咔咔的小受居然露出了软软的笑,亲吻了下刚才还欺负他欺负到哭的坏人。
  云小言挠了挠头。不等他开口询问,安修杰就绝望地比了个“stop”的手势,道: “别问,问就是感动。”
  云小言懵懂地点了点头。
  “学会了吧?”安修杰眯眼勾了勾食指,道: “要用这种手法,保证男人手到擒来。”
  看着少年清澈透亮的眼眸,他捂脸道: “算了,回头我给你写一份台词表,你照着上面读就行。”
  云小言想起了上次被“霸总语录”坑到和纪宸霖结婚的事,皱了皱小脸道: “又是台词吗?靠谱吗?”
  “放心放心,这回百分百没问题。”安修杰拍胸道, “要我说啊,你要是早学了那种程度的一招二式,对付像雨林那样的闷骚,就是手到擒来!估计你俩现在孩子都该三岁了,哪还用得着现在担心离婚啊复活啊啥的。”
  安修杰又侃侃而谈一会儿,然后才突然想起来正事: “哎对了,你来找我做什么来着?”
  云小言倏地回过神来,咧嘴露出了可爱的小虎牙,道: “啊对,正事。云浩俊对我道歉啦,全平台置顶的那种。”
  安修杰昨日就已经大概知道了事情经过以及罪魁祸首,现在听到云小言这么说,顿时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哇去,真的假的?”
  “真的。”云小言在手机上打开了相应软件,递给了安修杰。
  屏幕中,云浩俊几乎可以算是卑躬屈膝地对少年道了歉——
  【大家好,我是云浩俊。在这里,我要郑重地向云小言道个歉,我不应该捕风捉影造谣他“脚踏几条船” “婚内出轨” “骗备胎的钱”,还找水军控评抹黑他。是我法律意识淡薄,愿意接受云小言的所有指责和索赔,请大家监督。】
  不知为何,好面子如云浩俊,甚至没敢控评。评论区基本上是在一边倒地喷他。
  “他以后的名声应该是彻底臭了。”安修杰啪啪啪拍手道, “真是大快人心啊!”
  云小言笑了笑,幼稚地跟着安修杰鼓起掌来。
  又跟对方随便聊了几句家长里短后,他就告别了好兄弟,准备回家吃晚饭了。
  周五的晚上,纪宸霖也得空出现在了餐桌上,与他一同享用晚餐。
  闻着满桌的菜香,云小言迫不及待地拿起了筷子: “哥哥我要先开动啦”
  等纪宸霖一点头,少年就立刻夹菜吃菜,大快朵颐,像饿了几天没吃饭似的。
  纪宸霖默默打开了一罐草莓牛奶,放在了少年手边,罕见地在餐桌上开口说了话: “听说之前造谣你的人已经道歉了?”
  云小言不知道纪宸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但还是乖巧地回答道: “对呀,他在很多平台上都置顶道歉了呢!”
  纪宸霖“嗯”一声,没头没尾地问道: “还觉得委屈吗?”
  云小言被男人这话问的发懵,但不等他脑袋想清楚,小嘴先下意识乖乖地说了话: “不委屈啦!哥哥真好,这么关心我!最爱哥哥啦”
  少年本就声线甜软,夹着嗓子说出的撒娇并不显得甜腻,反而有种稚气的可爱,让人想捏捏他白皙的小脸蛋。
  纪宸霖然地点了点头,打开手机,给某个朋友发了条短信,,再没开口。
  等到吃完晚饭,又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后,云小言穿上了自己毛茸茸的小猫睡衣,趴在床上,前后晃着小腿,像背英语课文那样,背着安修杰整理给他的台词。
  由于这已经不是对方第一次给他灌输这些超出认知的东西了,云小言居然发现,自己接受得非常良好。
  等到差不多背熟了之后,少年乖巧地抱着iPad,抬手敲了敲隔壁的房门。头顶小猫耳朵随着他的动作晃呀晃的。
  在等待开门的间隙,他嘴里还不忘叽里咕噜地继续温习着那些经典台词。
  在他单纯似白纸的滤镜下,那些羞耻到烫嘴的烧话,跟从前那些撒娇卖萌的话都差不多,都有那么一丁点说不出口,但可以克服。
  紧闭的房门很快便被打开了。
  看着门后身形修长,肌肉线条明显的纪宸霖,云小言仰着漂亮的小脸,声音软糯道: “哥哥昨天说会辅导我英语六级,是真的吗?”
  “需要多长时间?”纪宸霖问道。
  “很快哒!”云小言回想起自己刚才才背到的一句话,眨了眨长睫,活学活用道: “要是哥哥能把我抱坐在腿上,一题题地讲解,那就更好啦!”
  这句话从清纯的少年口中吐出,其概率本应该和小行星撞击地球一样大。
  纪宸霖太阳穴跳了跳,黑眸中甚至清楚地出现了一丝诧异的情绪,几乎是想都不想就拒绝道: “不行。”
  云小言趁着男人被复杂的情绪裹挟,理直气壮地狡辩道: “可是别的夫妻,还会做很多更过分的事呢!”
  纪宸霖不知他口中所指的“更过分的事”是什么,皱眉沉思了一下。
  云小言逮着了机会,趁男人不察,仗着自己身形细软,从男人身边的空隙中钻进了卧房里。
  纪宸霖愣了一下,也转身跟了进来,沉声问道: “身上的伤不疼了吗?”
  “疼……”听到男人的话,云小言顿时露出了委屈的表情,坐在床上虚捂着膝盖,可怜巴巴地看着纪宸霖。
  若是忽略他眼中怎么挤都挤不出的泪光,真是一切完美。
  “嗯,得再上几次药。”纪宸霖走向了柜子上摆放着的医药箱。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已经习惯了照顾娇气的少年。而这似乎才是事情的正确发展方向。
  但少年却在此时拉住了他的衣角,纪宸霖停下了脚步,从喉间挤出了一声: “嗯?”
  “哥哥,上药没有用。”云小言做好了豁出去的心理建设,软软地指了指自己的小嘴道: “要哥哥亲亲,才能不疼”
  纪宸霖冷峭的眉眼沉沉压下,眼皮猛地跳了跳。
  他咬着后槽牙,第一反应就是伸手覆盖在了少年的额头上,确认其没有发高烧后,纪宸霖眸中的情绪浓厚了几分。
  “哥哥,亲亲。”云小言甚至还嘟了嘟嘴。
  他做这些做的心安理得,信手捏来。因为他知道性冷淡的纪宸霖不会对他做任何事,他只要当作是一个没有回应的独角戏就可以啦。
  少年修长的脖子白得像雪,漂亮的小脸红润可爱,浅粉的唇轻轻嘟着,像是懵懂的小白兔,热情地邀请大灰狼去家中做客,却不知道对方会把他吃抹干净。
  沉默良久,男人才冷冷地吐出一句: “别闹。”
  云小言长睫扑闪了两下,看着纪宸霖抗拒的反应,觉得自己的表演很成功。
  “不许说话。”眼见少年张口又要说些什么奇奇怪怪没有脑袋的话,纪宸霖提前打断了他。
  “哦。”云小言闭上了嘴,但浅淡的眸子却在直勾勾地看着帮他上药的男人。
  乖巧可爱,钓而不自知,让人忍不住想掐住他的软腰,把他按在床上做些过分的事。
  纪宸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心脏像被人扭住了一般,格外烦躁。好在他向来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手中擦药的动作始终轻柔如羽,少年甚至还舒服地蹬了蹬白嫩的小腿。
  纪宸霖不知道的是,第二天去公司加班的时候,还有更像晴天霹雳般的事情在等着他。
  周六,白季言早早地等在了纪宸霖的办公室。
  向来百无聊赖时都喜欢看手机的他,这回,目光却长久地落在了男人笔筒旁的一个小绒盒子上,似是在思索些什么。
  由于白季言常来跟他对接工作,而且从不提前告知,所以纪宸霖早已见怪不怪了。他自然地接过助理递来的文件,朝着办公桌走去。
  等到男人落座在了庄严厚重的办公椅上,白季言才开口道: “纪,有件事想问问你。”
  纪宸霖左手握笔,翻开文件,一边处理着公司的重要事项,一边仍能分神开口道: “说。”
  “你让我调查的那件事,还有必要继续吗?”
  纪宸霖倏然抬眸。
  他只交给白季言了一件事——调查沪市半个月前车祸事件及其死亡人员。
  那件事,跟他至爱之人意外离世有关,他对此的重视程度超越了亿万级的公司大项目。
  “为什么这么问?”纪宸霖将注意力完全从文件上抽了出来,黑眸直视着对面的人。
  “这件事已经调查完大半了,但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死者能对的上小云的信息。”白季言欲言又止道: “而且……而且你现在也过得不错,不是吗?为什么非要强求一个真相呢?”
  纪宸霖薄唇抿成了一条不耐烦的直线,似是在让他有话直说。
  “你看,万一小云是什么开了变声器的大叔,或者压根没有死,说出车祸就是为了骗你分手。”白季言善解人意道, “你这不是在给自己徒增烦恼吗?”
  空气短暂地沉默了几秒,紧接着,纪宸霖轻轻地笑了一声,低低沉沉的,声音中却满是戾气和漠然,而不含一丝笑意,让人鸡皮疙瘩竖起。
  他抬起映着血色的黑眸,看似戏谑地挑了下眉,声音却更像是在咬牙切齿地道: “他要是骗我,我就算掘地三尺,也会把他挖出来,让他当面给我一一交代清楚。而不是自欺欺人地停止调查。”
  如此疯批的发言,换了常人,肯定都要被他吓得腿都要软了。但习惯了他说话风格的白季言却反驳道: “可你现在不也和小妻子生活得很幸福吗?”
  “你看,你甚至还给他准备了婚戒。”白季言拿起了笔筒旁的戒枕,道, “就算只是为了在下周的纪家宴会上装装样子,戴一次就丢掉,不也都是在为他考虑吗?担心他被纪家那边的人为难。”
  “而且……这钻戒是你亲手挑的吧?”
  “你到底想说些什么?”纪宸霖淡淡道。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的意思是,”白季言注视着男人的眼眸道, “你好像开始喜欢上他了,你的妻子,云小言。”
  纪宸霖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不,可,能。”
  他早在小云的衣冠冢前,就承诺永远不会爱上任何其他人。
  他自诩是个非常注重诺言的人。更何况,他才跟云小言认识不过半个月。他对少年没有任何感情,甚至还在昨天警告对方只准把他当ATM。
  喜欢一说,简直是无稽之谈。
  “别急着否认我。你稍微回忆一下,是不是对他无理的要求百般纵容了?”白季言道, “你刚才还拿起手机回他信息了,是不是?除了小云,你还在工作时间回过谁的消息?反正一次没回过我的。”
  纪宸霖没有反驳,也没有急着解释自己是在回答少年有关英语六级的学术问题,而是垂下了墨黑色的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真正的勇士,应该敢于直面自己的内心。就算回消息是偶然,那如流水般打到他账户里的钱呢?为了陪他过生日鸽了我给你好不容易搭线成功的国外客户呢?让我亲自帮忙,出面警告的谣言者事件呢?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纵容与宠溺呢?”
  作为公司的相互合作对象,以及纪宸霖的好哥们,白季言是跟他接触最多的人。
  他能从许许多多细微的地方感觉到……纪宸霖变了。甚至变得有些像当初和小云热恋时的样子了。
  这种变化并不难察觉到。毕竟纪宸霖对谁都冷得像冰块,无情得像石头,包括他和所有熟人。稍微有点波澜,就会格外明显。
  “其实我早就想问了,你让我严肃处理造谣者事件的时候,除了是想为小妻子出头外,心里就没有一点别的酸酸涩涩,不可诉之于口的情绪吗?”
  “嗯……通俗而言,就是吃醋,不愿他和别的男人纠缠在一块。”
  “咔”的一声,纪宸霖将左手的黑笔硬生生地折断了,也打断了白季言的话。
  男人的眼眸漆黑深沉,像在寒潭中浸泡了一整个冬天,落在虚无之处,却依旧让人不寒而栗。
  ————————
  你惨了,你坠入爱河了!


第25章 
  麻烦
  阳光普照之下,一个孤零零的衣冠冢旁。
  各式各样的草莓味蛋糕在墓碑前摆成了几排,放眼望下来,少说也有十几个,个个都是纯手工制作,精致而美味。
  好在墓地占地相对较大,在这个寸土寸金的风水宝地,仍能站下几排人,更别提放些小蛋糕了。
  纪宸霖伫立在墓碑前,看着那无名墓碑,抿了抿薄唇。良久,他才重新蹲了下来,补偿似的将那些可爱的小蛋糕往前推了推。
  他动作自然,就像是在豪华餐厅将餐碟中的甜点,推给心爱的人吃一般。
  “我知道你不会骗我的。”纪宸霖勉强扯了扯唇线,轻声道, “我也爱你。”
  他不懂什么是爱,但他知道,只要一看见对方游戏账号亮起,他就会下意识地勾起唇角,心里再多的烦恼都瞬间消失,眼里只有与那人相处的愉悦。
  他担心这份爱会成为对方的负担,所以甚至从不主动去约对方,而是默默地挂在游戏里,等到对方一上线,就能找到他。
  至于云小言……白季言说得对,是他先逾矩了,违背了当初“利益结合”的联姻本质。
  “乖,等我抓到害你出车祸的人,会给你一个完整的交代的。”纪宸霖道,像是在跟恋人耳语, “明日是我母亲的忌日,我还会来。”
  又不言不语地陪了对方一会儿,纪宸霖才重新站起身,转身离开了墓园。
  他无心再去公司,干脆就开车回了家。
  他才刚推开家门,在玄关处换上了拖鞋,就有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冒了出来。
  “哥哥,你回来啦!”云小言抱着小猫玩偶,站在玄关转角处笑着迎接他。
  纪宸霖垂眸: “嗯。”
  “哥哥,我今天学英语学了一上午呢!”少年小鹿般的眼眸亮晶晶的,像是在等待表扬一样望着他。
  纪宸霖口中的话转了一圈后,最后还是生硬地咽下,淡淡道: “嗯。”
  云小言抱着玩偶,鼓着脸颊盯着纪宸霖面无表情的脸庞。男人心,海底针,看不懂。
  “那哥哥奖励我一个香香的吻吧!”云小言放大招了。
  “以后不要再跟我说这些了。”纪宸霖平静地道, “你不是有个还一直发消息联系你的前男友吗?”
  “怎么啦?”云小言面上不显,但心里已经开始紧张了。
  纪宸霖轻呼出一口气,道: “有没有考虑过跟他复合?”
  云小言愣住了,小脑筋疯狂思索了起来。
  ……莫不是纪宸霖知道了些什么?
  “哥哥,为什么想让我跟他复合呀?”云小言捏着白细的手指,懵懂地问道。
  “没事,就是觉得,他能在你已婚的情况下,还这么锲而不舍地给你发信息,还真是深情。”
  说完,纪宸霖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确实在跟少年说话时,声音会下意识地柔和一些。也难怪白季言会得出那样的结论了。
  他抿了抿薄唇,恢复了往日里的冷漠声线: “我记得早在我们领结婚证那天,我就跟你说过,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感情可言。所以,你可以去跟拿着我给你的钱去包养他。”
  云小言有些懵,不知道今天纪宸霖吃错了什么药,怎么说话有些怪怪的。
  “哥哥在说什么呀?我听不懂。”
  “字面意思。”纪宸霖冷冷道, “以后我们还是划清界限,井水不犯河水吧。”
  云小言有些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眸。
  安修杰教他的新式语录那么厉害的吗?这才不到半日,就把男人激成这样了。
  云小言趁热打铁道: “不要不要嘛,我只喜欢哥哥一个人,要是没有了哥哥,我整个人生都没有意义了!”
  少年甚至还孩子气地跺了跺脚,就差抱着玩偶,在地上滚两圈了。
  纪宸霖: “……”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从现在开始,约法三章。”纪宸霖无情地道, “第一,不要和我再有任何的肢体接触。”
  “可是,哥哥……”
  “第二,不要叫我哥哥。”
  云小言抬起小手,把眼眸揉得红了一些: “呜呜这到底是为什么呀?!我……”
  “第三,以后一天只准跟我说三句话。”
  云小言倏地闭上了嘴,手在嘴前做了个拉拉链的姿势。
  照纪宸霖这个说法,那么他现在应该还能勉强再能说上一两句话。
  云小言瘪了瘪嘴,深吸一口气道: “呜呜你是不是讨厌我了这到底是为什么好难过那你之前答应过给我上药事还算数吗呜呜呜。”
  纪宸霖: “……”
  “阿姨比我更温柔,让她给你上药。”
  云小言紧抿着小嘴,像拨浪鼓一样摇头,看起来又可爱又可怜。
  纪宸霖将差点脱口而出的“听话”吞下,生硬地道: “不要任性。”
  说完,他就抬脚往楼上走去了。只留下云小言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然后,不解地挠了挠头。
  次日,纪宸霖早早就出了门。
  云小言本来还想去纪宸霖公司,以“送汤”的名义去看望男人的。但没想到,司机叔叔却告诉他纪宸霖压根没去公司。
  不是吧?已经躲他躲到这种程度了吗?
  云小言不禁在脑海中思索起是自己的哪句话戳中了纪宸霖的大动脉了。
  难不成……是让对方亲亲他的那句?
  “求求你了哥哥,我要亲,亲!我要亲,亲!”
  虚无的想象不够真实。云小言再度嘟囔了两句,越叽里咕噜越觉得有道理。这话确实乖乖软软的,让性冷淡的人把持不住也说的通。
  好!决定了,以后一天三句话中的两句话他都要用来索要亲亲!离婚指日可待!
  幻想着未来的美好图景,云小言心中愈发畅快。
  他干脆给安修杰发了信息,两人在外面疯玩了一整天,十点多累得不行了,才匆匆回家,洗完澡就瘫床上睡着了。
  转眼间又是一个周一。
  公司顶楼办公室里。纪宸霖左手熟练地转着黑笔,以绝对的掌控权处理了几件高管汇报上来的项目。
  他早已习惯将自己浸泡在工作中了,只是偶尔在处理文件的间隙,会脑海中闪过一些画面。
  比如,昨日少年应该真的被他的话伤到了,自那之后再没找过他。
  下午下班前,纪宸霖签了最后的几个合同,这才抽空看了眼手机。
  云小言没有给他发短信。意料之中的事,没什么好说的。
  倒是白季言,有十几条未读的微信信息。
  纪宸霖皱着眉头打开手机——
  【白季言:纪,你被人撬墙角了,小妻子被人调戏了[图片][图片][图片]】
  【白季言:啧啧啧,这么可爱的小朋友,随手一拍五官都精致到无可挑剔。要我说,你就该忘却亡妻,重视眼前人】
  【白季言:哥们就帮你帮到这哈】
  【白季言:对了,顺便一提,你家小朋友看起来还挺开心的,想必也乐在其中吧】
  图片中,一个长相阳光帅气的同学将一束鲜花递给了少年,少年背对着镜头,看不太清楚神情。
  但是,根据白季言提供的信息,只要带入少年平日里“开心” “乐在其中”的表情,整个画面就瞬间清晰了,来龙去脉也差不多能猜到七七八八了。
  ……无聊。
  纪宸霖冷哼了一声,将手机“啪”地丢在了一边。
  五分钟后,他才重新拿起倒扣在办公桌上的手机,给白季言发了一句——
  【知道了,随便他。】
  男人短暂地顿了几秒,就在此时,恰好又有两条短信发了进来。
  【云小言司机:纪总,我今天开这辆库里南接小言可以吗?[图片]】
  【云小言司机:这辆车有些时候没开了,看起来有些脏了,我过会去给它洗洗】
  纪宸霖抓着手机的手顿了一下,抬眸朝不远处的助力招了下手。
  助理走上前来,微微鞠躬,恭敬地道: “纪总。”
  “下午还有安排吗?”纪宸霖淡淡地问道。
  “今天暂时没有会议和重要合同了,就是还有几个下面高管的汇报还未处理。”助理公事公办道。
  “汇报?”纪宸霖挑了下眉梢, “重要程度如何?”
  助理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自己大boss的神情,试探性地道: “呃,其实倒也不算特别紧急……?”
  “嗯,知道了。”纪宸霖点了点头。
  助理这才松了一口气,深深鞠了一躬,等待对方的下一步指令。
  终于有一次蒙对了难以捉摸的纪老板的心思了!不过这回显然是简单模式的蒙题,毕竟平时boss都是来者不拒,不会过问任何待处理事项的重要程度……
  纪宸霖将视线重新落回到手机上,回复了司机一句: 【可以,你去洗吧,下午给你放半天假。】
  不远处的洗车场,刚洗完车准备去接小少爷放学的司机,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满脑袋都是问号。
  他,他不是要请假的意思啊?!
  “若是……”纪宸霖轻声道,身旁的助理立刻弯腰倾听着自己顶头上司的指令。
  “若是膝盖受伤了,适合走路回家吗?”
  “呃,这得看受伤的程度了,若是伤势较轻,走走路并不会影响伤口痊愈。”
  “那若是受伤的人很娇气呢?”纪宸霖声音毫无波澜,若是不知情的人从远处看过来,还以为两人在讨论什么严肃的学术问题呢。
  “那,那……还是别走路比较好。”助理已经有些汗流浃背了,完全捉摸不透boss的心思,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踩到地雷直接原地离职。
  纪宸霖倏地从办公椅上站了起来,嘴角抿成一条不耐烦的直线,评价道: “麻烦。”
  助理还来不及说些什么,自家老板就像一阵风般,大步朝着办公室大门走了去。
  助理: “……”
  纪宸霖在地下停车场找到自己常开的那辆车,打开嗡鸣的发动机,就“嗖”地驶出了停车场。
  由于接过一次少年放学,纪宸霖大概知道其出门的时间。
  他没有像上次那样直接将车开到少年宿舍门口,而是停在了沪大学校北门门口。
  他戴着崭新的宽大墨镜,将车窗降了一半。
  校门口来来往往有许多人,都毫不例外地眨着好奇的眼神,朝他及他的车瞥了好几眼。
  纪宸霖早已习惯外界的注目,毫不受影响地拿起手机,看着少年的那串熟悉的手机号码,然后皱了皱眉头。
  就算司机没空接少年,他直接给少年打辆专车不就行了吗?
  不对,他收了某人的花,现在说不准跟别人一起在外面吃饭去了。
  纪宸霖眉梢烦躁地压下,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戳了几下,直接拨通了白季言的电话,准备一次性问清楚,需要打的专车的时间及位置。
  “喂?”白季言懒散的声音传来。
  “云小言呢?”纪宸霖开门见山,没头没尾地问道。
  闻言,对面某位姓白的直接就“噗嗤”地笑出了声: “我就说你还是在乎他的吧哈哈哈哈,再不追上去,单纯的小朋友就要被别人拐跑咯。”
  纪宸霖: “……”
  “纪啊,心动不如行动,你这么迂回地来问我,还不如直接把车开人家门口,去接人家放学呢。”
  纪宸霖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寒冰,不耐道: “你不知道公司有多少事需要我出面?他是没有司机还是没有腿?我为什么要去接他?”
  白季言轻轻“啧”一声,刚准备好好教育一下这位不称职的丈夫,电话那边就突然传来了别的声音——
  “哇哥哥你一直在学校门口等着我吗?!哥哥你太好啦我要亲亲我要亲亲!”
  在纪宸霖都没注意到的时间里,少年居然已经出了校门,并且认出了他瞩目的豪车,走上了前来。
  那漂亮惹眼的小脸半露在车窗后,眼眸亮得像是藏了满天星辰。
  纪宸霖抿了下薄唇。
  不等他先开口跟少年说话,蓝牙耳机里先传来了一声爆笑: “你他妈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我为什么要去接他》


第26章 
  奇怪
  纪宸霖宽大墨镜下的薄唇生硬地抿起,抬手挂断了电话。
  “哥哥你是不是还在忙工作呀?”云小言站在窗外问道。
  “不是。骚扰电话。”纪宸霖面无表情地道。
  云小言懵懂地点了点头,随即兴奋道: “所以……哥哥是特意来接我的吗?!”
  “路过。”纪宸霖用下巴指了指车头前一排的车, “堵车了。”
  云小言诧异地看了眼另一侧通行无阻的车道,又看了眼纪宸霖所待的,专门停靠接送保姆车的车道,一时之间,竟不知道男人是不是在故意跟他开玩笑。
  不管纪宸霖口中如何解释,云小言都当作对方是排除万难,特意来接他放学的,满心欢喜地打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位上。
  系上安全带,舒舒服服地靠在皮质座椅上,感受着刚刚还“被堵车”的豪车窜出车队,在路上疾驰的快意,云小言偷瞥了眼男人的神情。
  看起来很冷漠,不怎么高兴。
  云小言挠了挠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今天跟纪宸霖说的第四句话: “今天好高兴呀。”
  他下一句彩虹屁的“哥哥居然来接我了”还没说出口,身旁就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 “知道。”
  云小言被他不按套路出牌的话给说懵住了。
  不等他反应过来,男人就继续道: “钱还够花吗?”
  “啊……够啦。”其实他没怎么花来着。
  “鲜花呢?”
  男人微微侧幕,就算隔着一副墨镜,云小言也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存在感极强的视线在他的脸上瞥了眼,
  云小言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纪宸霖指的可能是今天下午学长送给他的花。
  学长人很好,长得帅又成绩好,唯一不太好的点就是喜欢他。在知道他被造谣污蔑后,特意买了一捧鲜艳灿烂的花来安慰他,还说了一堆有些肉麻的话。
  当然,他没有收。无论是花还是话。
  “哥哥,他只是学长,花我没有收。”云小言对了对白细的手指。
  “嗯。”纪宸霖咬了咬后槽牙,几秒后,又声线冷淡至极道: “我只是担心你又像上次一样,想买礼物但钱不够。”
  “哦哦。”云小言偷瞥了眼面色冷峻的纪宸霖,不知为何,总感觉对方今天怪怪的。
  当然,这不是他一个小笨蛋能想清楚的。
  云小言注视着男人那宽大的墨镜,像想到什么似的,从自己的书包中拿出了上次纪宸霖送给他的同款墨镜,双手扶着镜框,戴到了自己脸上。
  他往后一仰,由于面部支撑力作用,墨镜就撑在了他脸上,不会再往下滑了。
  若是纪宸霖一个人戴着,还可以说是酷酷的,高冷范。
  但他也戴上同款之后,两人就显得格外滑稽了,像是要到外面结伴去收保护费的坏蛋。而他就是那种毛还没长齐就跟大人出来搞破坏的小坏蛋。
  云小言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
  “车前储物柜里……”纪宸霖的话音骤然停下。
  云小言摘下墨镜,坐直身体,好奇地等待着男人的后文。
  但很可惜,男人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云小言等不到下文,干脆自己动手,打开了面前的储物柜,然后就看到了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墨镜盒。
  打开墨镜盒,里面是副小了一号的精致墨镜,和纪宸霖同款的, oversize风的墨镜。
  云小言眼眸一亮,想都没想就立刻戴上了新的墨镜,然后展示似的看向纪宸霖,朝男人晃了晃脑袋: “好合适呀,谢谢哥哥!”
  “嗯。司机洗车送的。”
  不知是不是云小言的错觉,他感觉男人的语气似乎不那么阴沉沉的了。
  他低下头,看着手中墨镜盒上大大的奢侈品品牌的logo,脑袋上冒出了个大大的问号。
  一路疾驰到别墅门口,纪宸霖率先下了车,朝着大门走去。
  云小言慢慢悠悠地从车上跳了下来,看着男人高大的背影,想着自己已经破了约法三章中的二章了,干脆走上前去,自然地拉住男人的胳膊,软软地撒娇道: “哥哥对我好好呀,开车接我,还送我礼物!简直是世界上最关心我的人!”
  闻言,男人的身体猛地一僵。
  纪宸霖生硬地将自己的胳膊从少年软绵的手心中抽走,唇角低低地压下,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话: “别,碰,我。”
  “我以后不会再接你了。”纪宸霖瞥了眼自己被少年碰过的手臂,重新抬眸道: “希望你也没有下次了。”
  看着转头大步走进了别墅大门的男人,云小言有些不理解地挠了挠头。
  刚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一转眼,又变成昨天那副“约法三章”的模样了?
  他不知道的是,就因为他这一句简单的撒娇,某位纪性的男人晚上又到某个墓前站了三个小时,并且在墓碑前摆上了比上次多一倍的草莓蛋糕。像是在补偿些什么。
  云小言也没空管这些。
  他明天还有一场地狱级的期中考试,向来喜欢临时抱佛脚的他今夜又得挑灯夜战了。
  好在他还有个难兄难弟安修杰。
  两人连麦学习到半夜两点多钟,从落日余晖,学到外面漆黑一片,倾盆大雨,云小言才实在撑不住了,平板一丢,眼睛一闭,躺在床上睡晕过去了。
  纪宸霖开车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三点多钟了。
  他身上带着冷夜的寒气,以及浓浓的烟味,满脸戾气地撑着黑伞下了车。自撑开之后,雨伞的边缘一刻不停歇地倾斜着哗啦啦的雨珠,足可见雨势之大。
  在纪宸霖推开沉重大门的一瞬间,惨白的闪电就倏地照亮了半片天空,也勾勒出男人流畅锋利的面部线条。
  此情此景,他就像踏雨而来,收人性命的地狱修罗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最近冷空气再度来袭,临海的沪市天气预报混乱,一会儿艳阳天,一会儿狂风暴雨的,让人难以捉摸。
  直到走到了二楼,看到了走廊角落中那间房门紧闭的卧房,纪宸霖才回想起来。
  某个爱哭鼻子的小朋友……是不是害怕打雷?
  纪宸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全身的疲倦顿时都涌上了心头。
  他顿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轻推开了少年的房门。
  在呼啸的风声,轰鸣的雷声中,少年显然睡得并不安慰,他似乎做了噩梦,微微摇着漂亮的小脸,口中软糯地嘟囔着: “不,不要……给我……”
  纪宸霖无奈地轻轻关上房门,走上了前去,轻轻揉了下少年乌黑的软发,像是无声的安慰。
  就一下,少年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双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胳膊,嘴中还含糊不清地说着梦话: “别,别……”
  纪宸霖听不太清,但大概能猜到少年是让他别走之类的。
  少年的小手白白软软的,摸在他胳膊上带去了豆腐般细嫩的手感,一看就是从小被宠着长大,没受过什么委屈的。
  也不知道离了他,这一电闪雷鸣,暴风骤雨的寒夜是如何孤身度过的。
  纪宸霖皱了皱眉头。
  娇气,麻烦。
  “呜呜呜,呜呜不……”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他的心声,少年居然瘪着嘴,像小奶猫那样哼哼唧唧,好像下一秒就能哭出来给他看。
  纪宸霖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下一秒,他将身娇体软的少年直接拦腰抱起,踢开房门,走向了自己的卧房。
  ……
  云小言第二天醒来时脑袋还是晕的。
  他昨晚做了个噩梦,梦见重回高中参加英语考试,对考题一窍不通,只能抄身边兄弟的答案。可是没等他抄上几题,安修杰就不顾他的哀求,背信弃义地提前交了答卷,导致他在原地陷入了绝望。
  他状况百出,不是黑笔突然没墨了,就是不小心把水杯打翻在了试卷上,试卷被他写得一塌糊涂,考场冷飕飕的,他焦头烂额。
  最后,还有整整半页没写的他,被老师无情地抽走了试卷,然后绝望坐在座位上大声地哭了起来。
  好在后来噩梦转美梦,安修杰看他哭得伤心,就给他送了一个坚实的暖壶。暖壶温热,能驱散所有寒气和不开心,他四肢并用地将超大号暖壶抱进了怀中,尽管暖壶想挣脱他的怀抱,但他打死也不要松手……
  云小言定着乱糟糟翘起的乌发,茫然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似乎还没从那个噩梦中缓过来。
  他呆滞地回顾了一下四周。
  陌生,奇怪,不认识。
  这是哪?还在做梦吗?
  云小言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眼尾眯出泪珠,干脆又张开双臂,倒在了软绵的大床上。
  随着躺下,他的右手似乎碰到了什么坚坚实实但手感很好的东西,有点像昨晚梦中的那个暖壶。
  突然一下的,云小言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倏地转头,目瞪口呆地看向了右手边的男人。
  “醒了?”男人靠坐在床头,嗓音比平时更加低沉喑哑,听起来就像是一夜没睡似的。
  云小言: “??!”
  ————————


第27章 
  父亲
  “我,我怎么在这?”云小言呆坐在床上,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纪宸霖: “……”
  云小言低头捏了捏自己白皙的脸颊,又低头闻了闻自己沾染了沐浴露清香的睡衣,一脸懵圈地抬起头来。
  好真实,不像是在做梦啊?
  “难道……”刚睡醒的少年呆呆的,口不择言道: “是我梦游,自己走到了哥哥房间里?”
  纪宸霖终于看不下去地道: “昨晚是雷暴天气。”
  “哦哦。”云小言很捧场地接过话,转过头,满脸“然后呢”地看着男人。
  纪宸霖挑了挑眉梢,语气危险: “你不怕?”
  头晕乎乎的云小言这才一拍脑袋,猛然反应过来自己的人设。
  “呜呜呜谢谢哥哥!昨晚我不是睡着了是吓晕了!多亏了哥哥,不然我肯定不能好好地活到现在了!”熟练的彩虹屁从少年浅粉的唇瓣中如流水般涌出。
  纪宸霖“嗯”一声,避开了少年撒娇的手臂,没再说些什么,就掀开被子下了床。好像一个爽完就翻脸不认人的渣男。
  见男人进了卫生间,云小言张弛有度地收了浮夸的表演,不解地挠了挠头。
  纪宸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心了?当初他上赶着将自己送给他他都不要,现在居然主动接自己来房里了?
  云小言没时间深想下去。
  因为他突然想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他今天还有一场地狱级的考试要考!!
  云小言一溜烟跑回到自己房间中,一边洗漱一边复习昨晚才学的东西,争分夺秒的程度堪比高考生。连早饭都没吃,就扯着书包飞奔上车去学校了。
  似乎是期中周的缘故,云小言感觉时间过得格外快,明明才昨日才周一,一眨眼,就要到周末了。
  而纪宸霖似乎也回归了工作狂的状态,早出晚归,睡眠时间预估不到五小时。自从那天从男人床上醒来后,未来的一周,云小言基本上连对方的影子都看不到。
  周末有少年期待已久的,纪家主办的盛大晚宴。
  终于的终于,这天晚上,云小言看到了男人的身影。
  不然再这样下去,他就要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要忘啦。
  “戴上。”纪宸霖用下巴指了指桌面上的一个戒枕。
  云小言眼眸一亮,还没来得及像往日一样开心得上蹦下跳叽里咕噜,男人就先出言打断了他施法: “装装样子。”
  少年显然并未将他的话放进心里。
  他拿着钻石堪比鸽子蛋的钻戒,学着纪宸霖的模样,新奇地将戒指带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然后将小手在夕阳下反复侧转,欣赏着钻戒在不同角度熠熠生辉的样子。
  像是小朋友拿到了有趣的玩具一般。
  纪宸霖垂眸将眼底浓稠的情绪尽数掩去,抿唇道: “走了。”
  在去宴会的路上,男人也不忘继续说着他的那些说辞——
  “他们都知道我们只是徒有婚姻没有感情的协议夫夫,不用拘谨,不用刻意装出和我亲近的样子。”
  “也不要跟我有任何肢体接触。”
  “……”
  这些话云小言早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他百毒不侵,一边“嗯嗯嗯”地敷衍回应,一边坐在副驾驶上,继续打量着手指上价值一套房的闪耀钻戒。
  纪家作为沪市赫赫有名的世家大族,为发展商业关系而创办的晚宴规模自然不容小觑。
  在某个豪华复古,像古堡一样的宴会厅里,参宴的人身着华丽,举止优雅,杯盏交互之间,就能轻轻松松谈上一个上亿的项目。
  给门口侍从检查过邀请函后,云小言终于目瞪口呆地见识到了传说中的,纸醉金迷的世界。
  这才是和男人身上气质相匹配的世界。
  在纪宸霖身边撒泼打滚卖萌讨饶久了,他都要忘了,他嫁给的男人,只身掌管着很庞大的经济命脉,稍微一个简单的决策,能让无数企业因此倒闭,也能让无数新兴资本萌芽。
  沿路上,基本上所有人都会对纪宸霖微微颔首致意,好像他才是这个宴会的真正主人。但奈何男人周身生人勿近的气场实在存在感过强,想趋炎附势的人都给拦在了外面,不敢靠近攀谈。
  云小言小步小步跟在纪宸霖身后,低头感受着落在自己身上的好奇目光,难得地觉得有些害羞。
  就在他低头走路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清脆好听的女声: “哥,你来啦?”
  少年抬头,就看见一个身子窈窕曼妙的少女朝着他们走来,面对纪宸霖笑道: “伯父知道你来,高兴坏了。你们有好长时间没见面吧?你快去看看他老人家。”
  云小言猜测对方口中的“伯父”就是纪宸霖的父亲。
  因为纪宸霖难得没有拒绝,而是转过身对他低声道: “你自己先逛,过会再会合。”
  云小言乖巧地点点头,他早想吃甜点桌上的小零食了。等男人走了,他就一个人跑过去肆无忌惮地大快朵颐!
  不过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却很血淋淋。
  自他跟在男人身后迈入宴会厅的那一刻,他“纪宸霖妻子”的身份就保不住了。现在丧失了男人这个保护屏障,各种妖魔鬼怪就都一窝蜂上来找上他攀谈了。
  众目睽睽之下,云小言也不好意思光顾吃小甜点了。
  不过好在大部分找他聊天的人都是友善的。至少表面上是的。
  “啊对,我和纪宸霖哥哥才结婚不久。”云小言一边回答着周围簇拥者的问题,一边用叉子叉了一小块甜点,小口尝了下滋味。
  嗯……还不够塞牙缝的。
  “哥哥为什么要和我结婚?当然是因为喜欢我啦,他觉得我笑起来很可爱。”云小言咧嘴露出了两颗卡哇伊的小虎牙,不要脸地道。
  “哥哥也是第一次结婚,但我不知道他以前有没有过别的前任。”
  在人手一杯高脚杯装优雅的人群中,似乎远远地传来一声: “纪哥以前好像有过前任,也是男的。”
  云小言愣了一下,但耳朵却下意识捕捉到了声音来源。
  他只是随口回答七七八八的问题,没想到会有这种意外收获——
  性冷淡的纪宸霖,居然有前男友?
  “啊可以加微信的。不过哥哥的事情我不是很知情,也做不了主啦。”云小言从善如流跟周围人交谈的同时,偷偷将目光放在了那位看起来和他年龄差不多大的“知情者”身上。
  他还没忘记自己这趟的主要目的是打听一下纪宸霖的家世和经历,而不是来吃小点心的。
  挨个回答完周围或吃瓜或攀谈的群众的问题后,他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将对方拉到了没人的角落。
  “你,你好,我叫纪风。不知云少爷找我什么事情?”对方看起来比他还紧张,还社恐。
  “我是云小言。”他弯了弯漂亮的眼眸, “你方才说纪宸霖哥哥有前男友?”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也是听说来的。你就当我胡说八道,千万别放在心上,也千万别跟纪哥说。”纪风连连鞠躬,手足无措地说道。
  “没事。你跟我说,我不告诉他。”云小言狡黠地笑了一下, “真的,我发誓。”
  少年本就长得漂亮惹眼,像瓷娃娃一样,让人不忍苛责拒绝他一句。更别提现在那晶亮澄澈的眼眸中只倒映着他一个人了,让人恨不得将世间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只为博他一笑。
  纪风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妥协了。
  确认四周无人后,他小声道: “家族里有这种传闻,但我家只是纪家很偏的分支,得到的消息不一定准确。我听说……纪哥还对他那个前男友一直挺好的。”
  “是吗?然后呢?那他们最后为什么分手?”
  纪风思考着,回忆道: “然后……他们俩谈了快半年,但可惜纪哥从来没有把对方带到家里过,最后听说是对方先提的分手。”
  “啊?”云小言懵了,完全没想到纪宸霖不仅谈过恋爱,而且是被甩的那个。
  “准确来说,纪哥从来都没有提过自己谈恋爱的事。但是吧,他那个状态就不对劲。渐渐的,大家就知道了他恋爱的事。”回忆起先前的事,纪风至今都满脸是震撼。
  “谈恋爱这种事……也能‘看’出来?”云小言也很是诧异。
  纪风微微摇了摇头道: “主要是纪哥平时都不苟言笑地沉着脸,就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岭之花气质。但那段时间,甚至连我都看到了他笑的样子。”
  云小言: “??!”
  ……那确实有点好辨认。毕竟他结婚这么久了,都没怎么看到过。
  “后来呢?你们家就这么同意他自由恋爱了?”
  纪风像见鬼一样瞥了云小言一眼,大惊失色道: “哪里敢不同意?你可能不知道纪哥在纪家的地位。唔,举个例子吧,他恋爱的那段时间,纪家老爷都常主动提起他对象,因为这样纪哥才会神情柔和一点,愿意说些话。”
  云小言傻了眼。
  他知道纪宸霖在纪家独掌大权说一不二一呼百应,但万万没想到地位会高到如此地步。
  高到了……连他爸想跟他说两句话,都得看他脸色??
  “那后来是怎么分手的呀?”云小言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其中具体的缘由我就不知情了。我劝你也最好别去问纪哥,这约等于往他伤口上撒盐。”纪风好心地提醒道, “好奇心害死猫。”
  他这么不说还好,被他这么一勾,云小言更是好奇得抓心挠肺,恨不得立刻学会读心术穿越术绑定系统,知道当初都发生了些什么了。
  他早已习惯了纪宸霖冷淡至极,没有人类情感的性冷淡模样。完全想象不出来他笑着跟男朋友说话的样子。
  “那哥哥和他家里的关系怎么样呀?你知道吗?可以告诉我吗?拜托啦!”云小言物尽其用,逮着一个知情者使劲薅。
  “不是特别好。”纪风在口前比了个“嘘”的动作, “我不能说,你也千万别问再问别人了。这是大雷区,踩到就爆炸的那种。”
  云小言懵懵乎乎地结束这次的八卦。
  感谢完纪风后,他打算去找纪宸霖了。或许在男人身边,他还能得到更多信息。
  但天有不测风云,他刚从角落中出来,没走两步,就被几个人拦住了去路——
  “呦,是纪宸霖新娶的小妻子吗?介意陪我们这些婆家人喝一杯吗?”
  云小言没想到自己这么受欢迎,找他的人像葫芦娃救爷爷一样,一个接着一个。
  尽管总感觉面前的几人有种笑里藏刀的感觉,但考虑到他们应该都是纪宸霖的长辈,他也就不好拒绝这表面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的劝酒了。
  可恶的是,他害羞不好意思拒绝,对方却不仁不义,不是一起举杯敬酒,而是要一个个来。
  几杯酒下肚后,云小言都有些头晕了。
  “小言啊,听说你在外面脚踏几条船?”有人明显不怀好意地问道。
  云小言噎住了,脸红地解释道: “那都是谣言啦。”
  “可是谣言也不会空穴来风的吧?”
  云小言本就不怎么聪明的小脑袋瓜子,在被灌了酒之后,就更不灵光了。被这么一怼,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我也知道你家境一般,但作为咱纪家的儿媳妇,就算不事业有成,好歹也要保证好贞洁吧?”
  “是啊,小纪是时时刻刻曝光在媒体闪光灯下的,到时候他独善其身,你被曝出了什么不雅新闻,这不是给咱家添麻烦吗?”
  对面一人说话几人附和,就算云小言再迟钝,也能看出他们是在故意鞭策他,想要给他一个下马威了。
  “我没有。”少年脸颊红彤彤的,拿起酒杯,就要自罚一杯以证清白。
  但冰冷的高脚杯刚触碰到柔软的唇瓣,他的手腕就被一个人攥住了。
  云小言动作顿住,抬眸看向了那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别喝了。”纪宸霖道。
  云小言张着软唇,呆呆地任由男人将他手中的酒杯接过,放在一旁的桌面上。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视线中那充满雄性荷尔蒙的,凸起的喉结,以及男人那轮廓锋利流畅的下颌,心里就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好帅。
  “我和他只是利益联姻,我不会左右他的感情生活,他在外面有多少男朋友,我都不在乎。”纪宸霖开了尊口。
  那几个欺软怕硬的纪家亲戚,听到了男人护短意味明显的话,顿时像变脸一样挤出了和善的笑容,连忙尬笑道: “确实是,确实是……”
  云小言半个身子躲在男人高大的身体后,第一次实质化地感受到了,为什么竺阳明和纪风都说纪宸霖在纪家地位极高,让人闻风丧胆了。
  因为他甚至看到,刚才带头欺负他的那个人,面色惨白,拿酒杯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纪宸霖不用怎么开口,就光靠周身压迫感极强的气场,就足以让那几个所谓的“长辈”又是道歉又是解释,最后灰溜溜地落荒而逃了。
  “虽然我并在乎他跟谁好,但也不喜欢乱嚼舌根的人。”纪宸霖对一旁的保镖说, “把他们请出去吧。”
  保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但却心说他只想做个赶人机器,其实也并不怎么好奇雇主的赶人理由。
  “哥哥,你要带我去看你的父母吗?”有了酒精的加持,云小言就更好没羞没躁地晃着纪宸霖的胳膊撒娇了。
  纪宸霖抽出被他抱着的手臂, “嗯”一声,迈开长腿向前走去。
  云小言精神大作,急忙跟上了男人的步伐。他实在是太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才会养出男人这般冷漠的性子了。
  去到主座的路上,沿途无论尊卑,无论长幼的人都纷纷自觉地退让,给男人让开了一条极为宽敞的路,生怕惹了这尊阴晴不定的大佛不悦。
  没费多少功夫,云小言就见到了纪宸霖的生父继母。
  出乎他意料的是,两人看上去一点也不凶神恶煞。他们慈祥地笑着,让他不要拘谨,把他们当成自己父母就行了。
  “刚刚就听小纪提到你了,看起来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可爱啊,有你这个儿媳妇,是我们家的福气。”纪父哈哈笑道,很快便将气氛活跃缓和了下来。
  岁月在二老的脸上留下了痕迹,但仍依稀能瞥见其过往容貌的出众。
  再细细对比下来,就会发现,纪宸霖跟他父亲长得其实并不像,应该是主要遗传了他已故的生母的容颜。
  云小言在心里暗戳戳地幻想纪宸霖母亲模样的同时,也不忘甜甜地喊了上叔叔阿姨,撒上娇,把两位长辈高兴得合不拢嘴。甚至要把身上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送给他。
  就在此时,纪宸霖得手机响了一声。
  男人看了一眼,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角落中的保镖上前来跟着少年,就连声招呼都没打地就转身离开了。
  “小纪就是这个脾气,嫁给他你受委屈了吧?”纪父看起来早已习惯了纪宸霖的无礼,甚至还能转过头来,拍拍少年的手,安慰着他。
  “没有没有。”云小言摇头如拨浪鼓, “哥哥对我很好的!”
  “哥哥?”纪父笑了声,眉梢微抬。虽然长相不太像,但却和纪宸霖挑眉的样子却如出一辙。
  云小言攥紧了衣角,心说坏了,平时叫习惯了,居然酒精上头,一时没改过来。
  虽然这对他和纪宸霖来说可能是小情趣,但放到老一辈的大人耳中,估计就是大逆不道的乱|伦吧。
  “别紧张哈哈。”纪父和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就是觉得挺新奇,小纪那个前男友好像也是这么叫他的。”
  “是,是么?”云小言心脏如鼓噪,感觉好像又离纪宸霖的秘密更近一步了。
  “我也是有次偶然听到的,小纪也不愿跟我们透露更多。唉,我还记得小纪才一点点高的时候,明明还挺亲近我的,整日‘爸爸’‘爸爸’地叫,要我抱要我陪他拼玩具模型。我工作繁忙,偶尔回家吃饭,他甚至能一口饭都不吃,就为了多点时间跟我说话聊天。”
  恍惚之间,云小言想起了纪宸霖在餐桌上坚持“食不言”的人生准则。
  在纪父绘声绘色的叙说下,他似乎真的能看到一个懵懂稚嫩的幼童,在餐桌上拉着父亲的衣角,跟他分享自己的生活的稚气模样。
  但那个幼童,绝对和纪宸霖毫无关联。
  “但后来,自他从出国留学,长大了之后,就什么也不愿意跟我们说了,估计把被国外那套冷漠的价值体系带回来了吧。”纪父长长地谈了一口气。
  云小言有些难以置信。
  男人现在如此不近人情,如此封心锁爱,就只是因为出国留过学吗?这个理由,未免太扯淡了些。
  此时,宴会厅外面的某条寂静无声地小巷里。
  纪宸霖半倚在斑驳的墙壁上,握着手机,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地面某个罅隙里,似乎在沉思,也似乎什么也没想。
  他的手机界面上,赫然显示着白季言刚刚才发来的微信——
  【小云的事情已经调查完了,算好消息也算坏消息,想听吗?】
  良久,男人终于长呼出一口气,重新拿起手机,直接拨通了白季言的电话。
  “喂,纪?打算面对现实了?”对方应该就在专门等他的电话,几乎是秒接。
  纪宸霖闷闷“嗯”一声,目光却迟迟凝固在地面上,没有移动。
  “为了保证结果的可靠,反复比对,所以才花了这么长时间。”白季言解释道。
  静静地等待,屏息凝神地倾听。
  “你先做好心理准备。”白季言几乎是一字一顿地慢慢地说道: “不知该说是遗憾还是庆幸,无论是死者,伤者,没有一个能与小云的信息对上。”
  “我可以保证,绝对没有。”
  “什么?!”纪宸霖站直身体,拿着手机的手骤然攥紧。
  “你被他骗了,纪。”白季言的声音明明在手机里,却好像是从天边飘来的一样。
  男人瞳孔骤缩,手臂肌肉线条绷紧,显然是在爆发的边缘,就连手机都发出了即将崩裂的“咔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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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请假,今天奉上大肥章!小云自求多福吧[蜡烛][蜡烛]


第28章 
  衬衣
  纪父又笑着跟云小言诉说了一些纪宸霖小时候的事。
  故事是很有意思,问题是云小言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其与纪宸霖联系起来。
  其魔幻程度,到了后来,都让少年都有些忍不住怀疑这些是不是纪父杜撰出来,安慰自己的幻想了。
  而同样坐在主座上的纪宸霖的继母,却很少开口,大多时间都在轻抿红酒,优雅而不失高贵。和传闻中那强行嫁给纪父,导致纪宸霖暴走的模样也不沾边。
  跟二老简单的交流之后,云小言又走晚宴上游走了起来。
  虽然依旧被迫着跟许多人社交了,但好在纪宸霖临走前给他留的保镖始终跟在他身后几步,吓走了不少人。
  所以云小言也心满意足地吃了各种小甜点,将肚子吃的饱饱的。就是被灌了些许酒,有些头晕。
  后来,云小言甚至还在晚宴上见到了竺阳明。只可惜他们此刻身份不允许,只能点头问好后,就擦肩而过。
  而至于人人都想结交与攀谈的晚宴中心人物——纪宸霖,直到两个小时后,晚宴快要结束的时候,才重新现身。
  闲来无事的云小言,自然是在对方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了他身后。
  对于任性离席的纪宸霖,纪父不仅丝毫没有责备,反而还关心了他几句。
  “你弟弟知道你今晚要来,还一直吵着要来呢,但这场合哪是他一个小孩能来的?被我们拦着在家做作业了。”
  面对如此热情的寒暄和明显的关心,纪宸霖却没有说话,周身散发着比先前还要冷的,死一般的沉寂,让纪父的话尴尬地掉在了地上。
  云小言站在他身边,可以清楚地闻到纪宸霖身上并不浅的烟草味。
  他忍不住抬眸看了眼男人。
  纪宸霖薄唇紧抿,单眼皮恹恹地垂着,下颌线紧绷。一般而言,这是男人不耐烦的表现,但现在,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纪宸霖在走神。
  云小言在他身后轻轻拉了下他的衣角。
  纪宸霖这才掀起眼皮,像对待他的那些下属一般,沉声道: “知道了。以后这种事不用知会我。”
  云小言愣住了,还以为自己喝多出现幻听了。
  要是换了稍微有点脾气的父亲,面对这般大逆不道的发言,估计会立刻站起身给逆子两耳光,让他闭门思过去。
  但纪父纪母显然都已经习惯了他这话里带刺的说话风格,无奈地摇了摇头。
  纪宸霖甚至没有给他们说话缓和氛围的机会,直接转身就走,冷冷丢下一句: “我先回去了。”
  云小言傻傻地在原地站了几秒,然后才回过神。匆匆和纪父纪母打了声招呼后,他小跑着追向了男人的身影。
  等他出了宴会厅的时候,纪宸霖已经坐在驾驶座上,将黑车启动了。
  “哥哥,我们不用找个代驾吗?”云小言小脸红彤彤的,脑袋晕乎乎的,但也没忘记喝车不开酒,开酒不喝车。
  “不用。我不喝酒。”纪宸霖冷冷地踩了油门。
  黑色的轿车像入水的鲨鱼一般,飞速启动,疾驰在马路上,在夜色中划开了一道亮白色的光。其速度之快,甚至让车内的少年有种突破音障的错觉。
  这超高的车速,也让云小言忽视了男人说是的“不喝酒”,而非“没喝酒”。
  听着窗外呼啸着的夜风,云小言有些紧张地抓住了安全带,偷瞥了眼纪宸霖。
  和这辆可以用“暴躁”来形容的车不同,纪宸霖本人平静到了不正常的地步。他左手松垮地搭在方向盘上,双目平视前方,有种松弛的慵懒感。
  如果忽略那几乎踩到了底的油门的话。
  原本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硬生生地被某人压缩到了半个小时。
  云小言庆幸自己不晕车,不然估计到了目的地,就会腿软到直接跪在地上,大吐特吐了。
  “哥哥,你饿不饿?”云小言记得纪宸霖去晚宴前也没吃晚饭。
  纪宸霖没有回答他,抬起那双逆天大长腿,就直直地奔着别墅花园区的休息亭而去。
  夜色凄寒,刮在人脸上的风冷飕飕的,让人瑟瑟发抖。
  但都说酒壮怂人胆,胆小鬼云小言难得没有缩回到温暖的房间里去,而是顺着男人的离去的方向,跟了上去。
  他刚走到石路尽头,就看见纪宸霖正又将一根烟叼在了口中。
  虽说香烟和男人的薄唇很配,给他原本就阴戾的气质带上了一丝痞气,帅到能让人任何颜控尖叫,但毕竟那有害健康。
  云小言上前拉了拉纪宸霖的胳膊,制止了男人点烟的动作,小声问道: “哥哥,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呀?”
  纪宸霖停下了动作,双眸锁住了少年漂亮的小脸,冰冷地吐出一句: “回去。”
  云小言低头对了对手指: “哥哥跟我说说可以吗?我保证不说出去!”
  纪宸霖咬了咬后槽牙,没有开口,但也没再赶少年走了。
  云小言松了一口气,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绞尽脑汁地思考着话题。
  但可惜他本就不胜酒力,现在被灌了酒,小脑袋就更装了浆糊一样转不动了,里面只剩下他记忆最深的几个零散信息。
  也就是在晚宴上听到的那几个劲爆话题——纪宸霖前男友,和纪家的矛盾,纪父纵容的态度。
  小脸滚烫,脑袋晕沉的他,丝毫不察这些个个都是纪宸霖的大大大雷点。就是纪宸霖长辈,随便拎出其中一个,也能被男人当初轰走。
  他精准踩雷道: “听说哥哥以前还交往过别的的人?”
  但歪打误撞的,纪宸霖偏偏开了口: “你听谁说的?”
  就是语气听起来极其危险就是了。
  “就是,就是随便听听。”云小言吞吐道, “就是想知道哥哥在我之前有没有喜欢过别人嘛。”
  在寂静无声的深夜,男人长长的吐气声格外的明显。
  云小言急忙转移话题,又狠狠地踩到了另一个雷点: “哥哥是不是和家里人关系不太好呀?”
  纪宸霖避开了他的这个问题,转而问道: “你呢?你是不是也有过前男友?”
  男人的声音低沉阴骘,像是在二月的寒风中吹了三天三夜似的,凉飕飕的。
  云小言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在今夜之前,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纪宸霖会陪他讨论这种问题。
  “我就只有过一个前男友啦。”少年紧张地捏了捏手指。
  “然后呢?为什么分手?”
  “因为,因为……”云小言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总不能告诉纪宸霖,是他被逼无奈,为了云家奉献小我,跟他联姻,才跟前任分手的吧。
  好在纪宸霖也不强求一个答案。
  “想过跟他复合吗?”
  男人的声音消散在寒夜的风里,魔幻到……让云小言觉得自己的耳朵可能又出了问题。
  “哥哥会跟我离婚吗?”云小言的声音很小,小到了遮挡住了话里的那一丝期待。
  纪宸霖沉默了好久,才模糊道: “如果有一天,我们因各自利益而缔造的婚姻走到了尽头,我也不会亏待你,会给你比先前协议上所写的更多的好处。”
  “真的吗?我们以后真的有可能会离婚?”云小言眼眸亮了起来。
  自那通电话后就被紧紧攥住了心脏的纪宸霖,没有听出少年话中的期待,甚至将其误会成了难过。
  被白季言分析一通后,他怀疑自己对少年的感情,其实只是将对网恋“小云”的感情转移到了过去。这种转移,在心理学上还有专业的称呼,叫作“移情”。
  指的是人在内心空虚,情感丧失的时候,会对此时进入他生活的人戴上滤镜,潜意识中将刻骨的情感转移到对方身上。
  更何况,云小言实在是和他记忆中那个少年的形象太像了。
  但这并不公平。
  他不可能将云小言当作别人的替身。
  他自幼接受的教育不允许,他的道德观也不允许。所以尽管潜意识的情感上出了问题,但他的极强的自我约束力也能控制他的行为。
  “或许吧。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给你所有你想要的。”纪宸霖道。
  云小言感觉自己好像被大奖砸中了脑袋,唇角忍不住往上扬。若不是纪宸霖在场,他都想围着休息亭,开心地蹦蹦跳跳转几圈了。
  “谢谢哥哥!”少年发自内心露出了甜软的笑容。
  他面上笑嘻嘻,心里更是雀跃,都快盘算起离了婚后该怎么在雨林面前复活了。
  甚至由于心中欣喜,他还屁颠屁颠跑到别墅中,给纪宸霖拿了一罐草莓牛奶,塞到了男人手中。
  “哥哥,垫垫肚子。”
  纪宸霖接过了草莓牛奶,揉了揉他的乌发,声音柔和了些许,抬脚道: “我还有点事,出去一趟,你早点休息。”
  目送着男人重新上了车,疾驰着驶出大门,云小言才独自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洗个舒服的热水澡,躺在软绵的大床上,捧着最爱的草莓牛奶,云小言解屏手机,嘴角情不自禁地扬起。
  不枉他兢兢业业,风雨无阻地朝纪宸霖撒娇了这么久,离婚这件事终于看到了希望!生活终于又有了盼头!
  云小言情难自已,忍不住想给前男友发条信息,共享一下喜悦。
  思来想去,他打算先问问对方的近况——
  【Cloud:小林啊,最近过得怎么样了?有没有找的新的小男友呀?】
  以母亲的口吻旁敲侧击一下,非常合理。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向来对他任何信息都秒回的雨林,此刻却没有一点动静,对话框上连一句“对方正在输入中”都迟迟没有闪出来。
  云小言疑惑地挠了挠头,重新审视起自己刚才发的信息来。
  没有任何问题呀?怎么不回消息了呢?不会是出了什么事了吧?
  就在他陷入自我怀疑的时候,另一条微信跳了出来——
  【竺阳明:小言,在吗?】
  【Cloud:在!怎么啦竺哥?】
  【竺阳明:方才在晚宴上,我意外得知了件跟你有关的事,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得跟你说一声】
  云小言不知对方能从晚宴上得知什么跟他有关的事,有些紧张地坐直了身体。
  【Cloud:你说】
  【竺阳明:纪家那边得部分人说漏了嘴,具体是什么经过我就不详说了。总之,我怀疑他们可能跟你家那些亲戚因为某种利益关系,勾结到了一起,想要搞什么事情】
  【Cloud:你的意思是?】
  云小言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一种猜测了。
  他想起了当初他二姑在他宿舍楼下威胁他的话。
  当时的他,只把那些话当作是恼羞成怒,天马行空的威胁,但现在,结合竺阳明所说,将其联系起来。难不成……他们真的有什么阴谋?
  【竺阳明:小言,你的婚姻很有能跟他们的利益挂钩。我也不知道他们从中做了什么,但据我所知,纪宸霖一开始的时候,是明确拒绝了和你相亲的】
  【竺阳明:若是有机会,你不妨拐弯抹角地问问他为什么要和你相亲,或许能找到突破口】
  云小言想了想,继续回复。
  【Cloud:他以前说过,因为曾有故人让他好好结婚过日子,就随便找了我】
  但这个说法却被对方立刻否决了。
  【竺阳明:什么?故人??这么离谱的说辞你也相信??他怎么不说是命运女神托梦给他指引他结婚的?】
  【竺阳明:据我打听,他是被他家那些人用某些不可告人的理由说服的。他能找这么不靠谱的借口忽悠你,足可见那个理由有多私密了。不管怎样,你都先找机会试探试探他吧】
  【竺阳明:你家那些亲戚的事你也别担心,我给你推几个私家侦探,很容易调查清楚的】
  云小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本的愉悦心情被冲淡,也意识到了未来道阻且长。
  他不禁动起了不灵光的小脑筋,思考起这错综复杂,隐匿在水下的种种事件。
  思考的时候,他喜欢在手机上没有目的地乱划。
  他小手乱动,切出了和竺阳明的聊天界面,下意识地又点了下那漆黑的头像——
  到现在为止,雨林还没有回他信息。
  ……
  这座城市的一处墓园里,寒风凄凄,夜色凉凉。
  纪宸霖看着面前的墓碑和摆在墓前已经有些枯萎了花瓣,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对方的衣冠冢是他思来想去,才最后决定竖立的。
  那时候,他翻遍了对方发给他的,为数不多的照片,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了某张衬衣上。
  那件白色的衬衣上画着一个软萌可爱的猫猫头,虽然猫猫看起来就智商不怎么高,但少年却表示那是他最喜欢的一件衣服,很符合他的气质,是他父母出国时还不忘给他买的。
  得知了这件事后,纪宸霖甚至还特意在在国外出差的时候,逛了当地的一家服装店,买下了里面所有有猫猫元素的衣服。等着未来有机会,能送给少年。
  现在想想,真的幼稚得不像是他会做出的事。
  就在此时,他的手机“嗡”地响一下了——
  【白季言:纪?还好吗?需要我帮你定位一下小云的具体位置吗?虽然不道德,但我这里有顶尖的技术专家随时待命】
  纪宸霖生硬地抿了下薄唇,打字道: 【不用。】
  对方对他不义,但这并不是他做出违法的事,私自定位对方将其揪出来的理由。
  纪宸霖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微信小号——
  小云显然不知道他死遁的事已经暴露了,还在给他发信息,问他过得如何,有没有交新男朋友。
  纪宸霖眸底印出一片血色,眉眼间的戾气能将潜藏在周围的厉鬼都吓跑。
  良久,他才低低地笑了一声。
  他倒要看看对方到底想干嘛。一边找着那么无情的借口跟他分手,一边又要装成母亲的口吻,关心着他的日常生活?
  纪宸霖大手缓缓握成拳,死死地盯着那块墓碑,嘴角勾起,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只有偏执到近乎疯狂的占有欲。
  直到天光乍现,太阳从地平线上缓缓升了起来,纪宸霖才终于迈开早已酸麻的双腿,朝着墓园出口走去。
  似是老天都怜惜他被人抛弃的经历,沪市气温骤然由冷转热,热乎乎的太阳已经准备好让这个城市从冬天突变成夏季了。
  男人开车回了家。
  刚进门,就看来步履匆匆从楼梯上走下来,打算吃早餐的云小言。
  只一眼,纪宸霖就猛地停下了脚步。
  无他,只因为少年穿了一件他再熟悉不过的衬衣——
  白棉的底色之上,中间画了一个蠢萌蠢萌的猫猫头。和他不久前回忆的衬衣一模一样。
  ————————
  云小言: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29章 
  阿姨
  “怎,怎么了?”云小言被男人看的头皮发麻,小心地往前迈了一步。
  纪宸霖一言不发,但视线却一直锁定在他身前。
  云小言顺着男人的目光,低头看了眼。
  ……他没忘记穿衣服呀,还是件猫猫头的白色衬衣,很可爱的啊!
  如果不是天气突然转热,他也不会有机会将这件压箱底的,最喜欢的衣服拿出来穿。
  难不成……纪宸霖对小时候猫猫的那件事已经敏感到了这种地步?连图案也不允许出现在家里?
  “哥哥?”少年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快步走到男人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纪宸霖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声音中带着明显的隐忍: “你这件衣服哪里来的?”
  云小言被他问懵了: “买,买的呀。”
  男人喉结上下滚动一下了,手上的力度甚至加重了些许。
  云小言吃痛地小声“嘶”一声。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急忙单手掏出手机,找出来一张去年朋友给他过生日的照片,递到了男人面前。
  照片中,年轻气盛的少年们都身着同系列的白色衬衣,衬衣上,有云小言差不多的猫猫图案,也有小狗,小鸡,小恐龙之类的。
  这是知道他最喜欢这件衬衣的朋友们给他准备的生日惊喜。
  云小言还没来得及解释这种风格的衣服很常见,就见男人眼中沉凝的光一下子消散了。
  纪宸霖松开了钳制着少年的大手,闭上眼睛缓了几秒。重新睁开时,那双黑眸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漠与疏远。
  他真是一夜没睡妄想症犯了。
  撞衫实在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他在痴想些什么?
  “吃早餐去吧。”纪宸霖刚要抬脚,又突然道: “等等。”
  “怎,怎么了?哥哥?”云小言捏了捏自己的衣角,莫名紧张。
  “若是未来离婚,我会按照协议所写三倍的赔偿金补偿你。”说完,纪宸霖就与少年擦肩而过,目不斜视地朝着自己房中走去。
  在卧房中凝神沉思良久,他才重新拿起手机,回复了那一夜未回的消息。
  云小言被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弄得满头问号,还因为想着纪宸霖的话意,而差点踩空了台阶。
  坐到餐桌上,享受着丰盛的早餐时,云小言还在想着男人的那句话。
  那句话是不是在暗示他——对方已经厌倦了他的粘人,打算提前跟他离婚了?
  不等云小言想通,他的手机先“嗡”地响一声。
  几乎是瞬间,他就条件反射地将其拿了起来。
  幸而,跟他期望的一样,不是垃圾gg,是雨林终于回他消息了。
  【前男友:小云的葬礼办得盛大吗?】
  短暂的欣喜过后,云小言又陷入了苦恼中。他挠了挠头,不知对方怎么又突然问起这些事来了。
  不过好在这些都难不倒他,他上网一通百度搜索,复制粘贴,发了过去——
  【Cloud:选了安葬吉日,骨灰迎接仪式,下葬前准备物品,安葬流程都非常顺利,而且阿姨也常去看他,小云若是地下有灵,肯定能安息了!】
  他自以为说的天衣无缝,但对方却迟迟没有再发来别的消息。
  云小言感慨着雨林一夜之间为何变得如此冷漠,却不想,此刻的某个男人,正咬牙切齿地看着他的微信,阴沉沉的心里,偏执地想着“最好别让我逮到你”。
  被司机安稳地送到学校后,云小言再度见到了安修杰,并将昨日竺阳明透露给他的信息告诉了对方。
  两人凑在一起,商量着戳穿恶毒亲戚阴谋的办法。
  “先按竺哥所说,让私家侦探去调查调查你那七大姑八大姨吧。”安修杰给他支招道, “然后你再跟纪宸霖撒撒娇,打探一下他那边亲戚的情况。”
  安修杰左右手各竖起一根食指,将其慢慢靠拢,形象道: “甲乙两地同时施工,进度肯定要快很多的。”
  “揭穿了他们,他们不会要闹个鱼死网破吧?”云小言有些担忧。
  安修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别担心,这其实对你是件好事。你想想,要是抓住了他们的把柄,没了他们一直施加到身上的约束和道德绑架,你是不是可以肆无忌惮地离婚了?”
  “对……”云小言若有所思地小声道, “而且哥哥早上才答应过我,说离婚也不会亏待我的,这样应该算是尽了对云家的义务了。”
  “对呀!现在唯一的阻碍就是你家那些鬼亲戚。解决了他们,你就能跟雨林哥幸幸福福地在一起了呀!”安修杰一拍桌子,鼓舞士气道。
  “雨林……”云小言却丧了下来,嘟了嘟浅粉的小嘴道, “他好像有些变了。”
  少年的声音软软的,湿润的漂亮眼眸中晃着淡淡的难过,让人忍不住想抱住他安慰两句。
  “变了?”
  云小言小幅度点了点头,打开了两人的聊天记录。
  安修杰一看, “害”一声道: “你顶着你妈妈的马甲,他这样冷淡倒也正常。不怕不怕,你这段时间多跟他提提你们美好的过去,到时候自然而然地复活就行了。”
  云小言于是又重重地点了点头,病急乱投医,一回到寝室,就给对方发了信息——
  【Cloud:小林啊,阿姨记得你以前常跟小云连麦游戏来着,要不你录几段音,我帮你在小云墓前放一放?】
  对方几乎是秒回。
  【前男友:他能听到吗?】
  【Cloud:当然能听见!你就随便说点他爱听的就行,比如一些有爱的称呼?你平时叫他什么来着?宝宝?】
  【前男友:他听到会是什么反应?】
  云小言回忆了一下自己曾经的状态,晕乎乎地打字。
  【Cloud:当然是心跳加速,脸颊发热,觉得你是世界上最喜欢他的人啦!】
  【前男友:是吗?那么喜欢我,为什么舍得出意外?】
  云小言被他问懵了一瞬,却也只当是雨林因为他的离世悲痛过度,没有往深处去想。
  【Cloud:这也不是他想的嘛……】
  【Cloud:对了,阿姨多问一嘴,你最近有没有交新男朋友?】
  云小言揉了揉冒汗的手心,紧张地等待着对方的回复。
  虽然他到现在为止都很喜欢对方,但若是对方早已有了新欢,他也做不出拆散鸳鸯的事。
  【前男友:没有。】
  云小言松了一口气。
  对方接着一点也不拐弯抹角地直接道——
  【前男友:他都离世这么久了,你为什么还一直联系我?】
  少年愣了一下,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言语中的疏远与排斥。
  这一番简单的聊天,他的心情是起起落落,落落起起。
  刚才还雀跃的心跌落谷底,他难过但不死心地打字道——
  【Cloud:你是嫌阿姨烦吗?】
  他的心脏砰砰跳着,生怕对方突然冒出一句“对,以后不要再给我发信息”。
  若是那样,那他和雨林的复合之路就基本被斩断了,他好不容易再构建起的对未来的希望也会随之消散。
  【雨林:不是。】
  云小言眼前一亮。
  【雨林:只是觉得阿姨说话很有意思,想要结交一下。阿姨方便给个私人的联系方式吗?或者……我们俩见一面?】
  云小言一直悬着的心终于不跳了。
  他手抖如梭,手机“啪”地掉在桌面上,一旁的两个室友闻声还以为他出了什么意外,急忙上前来查看他的状态。
  ……
  网线的另一端。
  难得在家办公的男人拿着手机,低低地轻哼了声,薄唇勾起的弧度带着一丝恶劣的欺负。
  手机聊天界面中,向来热情似火的对方此刻却深陷沉默,不难想象到其心里会是怎样一番兵荒马乱的场景。
  纪宸霖极少开麦跟对方聊天,少有的几次叫“宝宝”也是在游戏中,绝不可能被对方父母知道。其实对面早就有了致命的破绽。
  纪宸霖散漫地靠在座椅上,咬着后槽牙,打字道: 【阿姨怎么不说话了?不喜欢我吗?】
  【可是我好像有点喜欢上阿姨呢。】
  ————————
  短得不敢说话(跪)


第30章 
  怨恨
  云小言宛若一尊石像,被雷直直地劈到了脑袋,慢慢从中间裂了开。
  韩京跟少年不熟,深知非礼勿视的道理,将一罐牛奶塞到云小言手中以示关心后,就继续回去打自己的游戏了。
  剩下安修杰揉了揉少年坚硬的脊背,将视线落在了那跌落在桌面的手机上,然后也忍不住脱口而出: “卧槽。”
  “你,你跟他说什么了?”安修杰目瞪口呆道。
  少年闻言捂住了自己的脸,声音从指掌间闷闷传出: “什么也没说啊。”
  听起来像是要碎了。
  他就跟对方聊了聊以前的开心事,想要唤起对方的一丝眷念,但事情的发展……为什么会是这样?
  安修杰显然也被吓住了,语塞半天,也只吐出一句: “他疯了吧他?”
  “……也许是被盗号了。”云小言挣扎了一下。
  如此魔幻的事情小说中都不敢写,安修杰也是第一次遇到,不太熟练地安慰道: “又或许是你们真的灵魂相吸,就算你披着阿姨的马甲,他也只会觉得你……风韵犹存。”
  再难以置信,再原地裂开,最后也是得面对现实。
  云小言一只手半捂着眼眸,一只手用着一指禅在屏幕上戳戳点点——【阿姨是有家室的人,你不要胡来】。
  似是觉得这种说法有些软绵,他还特意在后面加了一串感叹号,以示愤怒。
  【前男友:抱歉。但你在小云死后,还频频联系我的原因是什么?】
  云小言又被他问住了。
  一开始是不舍得,后来是为了帮助雨林走出分手的阴影,而到了现在,是想试探一下他和雨林还有没有复合的可能性。
  但这些他通通无法诉之于口。
  【Cloud:就是想关心你一下嘛。若是你觉得烦,以后我就不给你发信息了】
  【前男友:没有。】
  【前男友:既然想关心我,不妨发一些小云的照片给我?有了人像,才更好悼念。】
  经历了离谱至极的“喜欢阿姨”后,云小言底线被拉低了许多,突然觉得发张照片或许也能接受。
  就在他翻找着相册,企图找到一张能给雨林留下好印象的漂亮照片时,安修杰按下了他滑动屏幕的手。
  “暂时别吧。”安修杰道, “你前段时间被纪宸霖用豪车高调送上学的事,还上过小新闻和学校论坛呢。万一被他根据长相扒出来身份,到时候就完蛋了。”
  云小言思来想去,觉得好兄弟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根据游戏资料显示,他和雨林的ip地址在同城,掉马的可能性虽然不大,但是绝不会是零。
  他现在掉马就完了,估计会被纪宸霖和雨林两人一起吃掉。
  【Cloud:可以是可以,但不是现在。我得先看看你对小云是不是真爱】
  安修杰看着屏幕上典型的“让我来考考你”的发言,嘴角抽搐道: “哥们,你真会聊天。”
  云小言单纯地弯了弯眼眸,毫不谦虚地应下了这句“称赞”,招手让安修杰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他来好好招呼雨林。
  【前男友:嗯。】
  【Cloud:那你来说说,你到底有多喜欢我家小云?】
  ……
  纪宸霖的房门被敲响了。
  今日在家办公,不仅仅是因为昨天一夜未眠,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吹了寒风后旧伤复发,需要中医上门针灸和按摩治疗。
  得知男人罕见地白日也留在了家里后,白季言说什么也非要来看望他,生怕他知道被小云骗了的真相后,会做出什么傻事出来。
  “进来。”男人有些心不在焉,但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如冰。
  得了许可,白季言才推门走到入了纪宸霖的卧室中。
  映入眼帘的就是书桌前坐着的两个人。
  面容俊朗的男人低垂着单眼皮,下颌线绷紧,恹恹地看着手机。而他手边坐着一个看起来就资历深厚的老中医,正熟练且恭敬地给男人推揉着右手。
  作为发小,白季言早知纪宸霖有严重手伤的事,毫不见外地搬了把椅子,坐在了男人身旁。
  “什么事?”纪宸霖单刀直入道。
  “咱俩这交情,没事就不能来看望你吗?”白季言反问道。
  纪宸霖哑然,默许了对方的质问。
  虽然时间久远,但他也还记得,在某段家庭出现变故的时间里,他也曾常留居于对方家中。但那时也还是孩童的白季言,却从不过问他留宿的原因,只会拿出家中所有好吃好玩的去招待他。
  “跟他聊天呢?”白季言扬了扬下巴,八卦地问道。
  纪宸霖闷闷“嗯”一声,视线重新落归在手机屏幕上,对方十分犀利且暴露身份地问了句“你到底有多喜欢我家小云”。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白季言问道。
  纪宸霖一边打字【我可以为了他离婚】,一边头也不抬地道: “离婚。”
  “离婚??”白季言被他吓到了, “真够绝情的啊你,你家那小妻子怎么办?不爱了?”
  纪宸霖抬眸看向他,眼里浓稠的情绪令人发怵。
  就连老中医也感觉到了气氛中存在感极强的压迫感,低着头假装不存在,专注于给男人顺着肌理揉手。
  纪宸霖早已习惯了右手的刺痛,面不改色地道: “首先,不要再误导我了。我并不喜欢他。”
  他声线平稳,却将“喜欢”这个词咬音很重。
  “他是个未经世事的小朋友,我对他的所有额外的照顾,只是出于……”纪宸霖顿了一下, “出于长辈对小孩的责任感。”
  白季言被他说得瞠目结舌,老中医被他说得头快低到了桌子底下去了。
  明明是跟领了证的老婆亲亲我我,怎么被他说的跟带小孩似的?
  “其次,他不喜欢我。他只想要钱。”纪宸霖继续陈述道。
  “怎么会呢?他不是最黏你吗?”白季言反驳道。
  纪宸霖眉心蹙起。
  他好歹也在腥风血雨的商圈打拼多年,见惯了形形色色的妖魔鬼怪。自然能看透单纯善良的少年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他。
  “你想多了。他不喜欢我。”
  或许是为了能在他身上够获得更多的资源,或许是一时兴起……虽然他不清楚少年缠着他撒娇的缘由,但喜不喜欢这个问题的答案绝对是“否”。
  “你确定他只想要钱?那你离婚后给他多少?”白季言问道。
  商圈混的人忌讳说具体的金额,白季言下意识看向男人的左手,以为他会简单比一个数字。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纪宸霖左手却一动未动,薄唇轻启道: “一半。”
  “什么?!”白季言几乎可以用“拍案而起”来形容,他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口出惊言,却面色平静的男人,声音都在抖: “你疯了?”
  自幼跟纪宸霖一块儿长大的他几乎是秒懂了对方的意思,但更为这份“秒懂”而震惊到难以自已。
  专心干活的老中医都被他的吼声吓了一哆嗦。
  老中医收回手,也同样敬畏地站起身,朝男人微微躬身道: “纪总,这次的治疗已经完成了。”
  纪宸霖略一颔首,不顾那肌肉撕裂般的剧痛,转了转右手手腕,云淡风轻地击碎了白季言的心理防线: “合同在拟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白季言睁大了双眼。
  老中医已经有些汗流浃背了。他不愿深入这修罗场一般的争执,也生怕知道了什么不可告人的豪门秘辛,快速收拾完治疗箱,就一溜烟就跑了。
  “纪家是我说了算。”纪宸霖看着自己右手,淡淡道。
  “这是谁说了算的问题吗?你这是要把自己辛辛苦苦拼下的万里江山切一半出去。”白季言双手撑着桌面,看起来比对方激动多了。
  “既然是我说了算,为什么不能切一半?”
  白季言被他的诡辩怼的哑口无言,视线中注意到男人不断张握的右手,眸色凝沉,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问道: “你还在恨他们吗?”
  闻言,纪宸霖手上的动作倏地停了,抬眸看向了他。
  就在男人停下复建手指的一瞬间,白季言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抿了抿唇,强压下心中情绪,直直地对上了纪宸霖阴沉的目光。
  因为除了“恨”,他再想不到其他原因,能让纪宸霖舍弃这么大的利益,让纪家直接大缩水。
  纪宸霖沉默了有十几秒。
  但跟白季言所设想的“暴怒”截然不同,男人缓缓勾起唇角,眸中沉静得像是一片汪洋,像打哑谜似的道: “我常去看她。”
  白季言知道他说的是已故的母亲,不禁问道: “那……你父亲呢?”
  被他这么一问,纪宸霖再度陷入了默然。男人低垂下眼眸,静静地看着自己还有些发抖的右手。
  顺着他视线看过去,白季言忍不住一阵心疼: “很痛吗?”
  这么完美的一个人,却遭此一难,有如此残缺,任一个旁观者都会感慨老天的不公……
  “痛啊。”纪宸霖毫不顾忌地承认了, “不能长时间使用,不能吹冷风淋凉雨,离了复建就迅速恶化,就完全不受控制地颤抖。”
  听对方像局外人一样淡漠地陈述惨淡的事实,白季言感觉心脏像是被人揪住了一样,喘不上气。
  纪宸霖眉眼间戾气很重,但情绪却很淡,平静地下了定论: “怨归怨,但他在我心里,完还全达不到左右我决定的地位。”
  这么多年后,他仍能记得当初受伤的场景和剧痛的感受,忆起那酒精与鲜血混杂的气味。说不恨是假的,但这种恨,在他心里很微不足道。
  “我知道了。”白季言道。
  他的这个发小自幼就是说一不二的性子,没有任何人能左右他的决定。只是他为了纪家付出了许多,但那里却有太多太多人对不起他。
  既然如此,执掌这个他为之付出心血的纪家的分合与生死,自然不存在任何问题。
  良久,白季言又补充道: “我支持你。”
  纪宸霖没有说话,舌尖轻轻抵了下上鄂,垂眸继续看向手机信息——
  【Cloud:你对我们家小云真不错,还有吗?还有吗?】
  纪宸霖轻轻笑了声,单手继续打着字。
  “克劳德?你没给他备注吗?”白季言尤对刚才的说错话感到愧疚,忍不住想多关心男人几句。
  “没有。”纪宸霖道, “这个号里就只有他一个好友,不用备注。”
  白季言愣了一下,问道: “你就打算一直这么跟他聊下去吗?未来怎么办?”
  “当然不会一直这样。”纪宸霖舔了下薄唇,声音慵懒中又带着一丝狠戾, “我会抓到他,让他知道骗我的代价。”


第31章 
  初恋
  竺阳明替他找的私家侦探效率极高,不到一周的时间里,云小言就得到了关键信息——
  以他二姑家为首的亲戚,早已看不惯他一家独掌云家企业的情况,所以贿赂了纪家分支的一些人。
  他们负责无底线,不计后果地吸血云氏集团,纪家收了好处,则负责牵线搭桥,让纪宸霖与他结婚,给云家好处,让利益最大化。
  也难怪当初他家那些亲戚死缠烂打,软磨硬泡,非要他去相亲了。原来是图上了纪宸霖给的钱。
  而那时候,云小言之所以会答应相亲,不仅是为了承担云家独子的责任,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不堪其扰。
  若是私家侦探发来的消息属实,他有了自家亲戚致命的把柄,有了纪宸霖承诺的“离婚好处”,两种压力双双解除,他也就不用靠恶心纪宸霖,让对方先提出离婚。就可以自己离婚啦!
  所以,总结下来,他现在离离婚就差一份证据了!
  胜利在望,离婚在即,云小言每天都轻飘飘的,甚至会满足雨林的一些过分要求,跟他讲自己小时候发生的事。
  只是为了得到证据,他还得联络上纪家分支的那些人。这件事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主要得靠纪宸霖在中间牵线。
  所以他现在还不能立刻就和对方撕破脸皮,闹离婚。
  不过嘛,他现下聊的来雨林,摸的到希望,也就更有了为了美好而“英勇就义”的精神。每天元气满满的,准备就算死皮赖脸,也要通过纪宸霖联系到纪家那边的人。
  可惜的是,他难得有了这么坚定的觉悟,纪宸霖却不给他一点儿机会——
  早出晚归的,上班时他还没起床,加班归家时他又已经睡了。他没有办法地通过线上联系,发信息让对方带他纪家看看,对方也假装没看到地不回。
  看不到人影儿,得不到消息,四舍五入下来,他跟小寡妇也没什么区别了。
  明明胜利就近在咫尺,却因为个小阴沟迟迟无法触碰的感觉,让少年心里感到憋屈得不行。
  这日下午没课,云小言一咬牙一跺脚,从附近菜馆里预定了一份肉汤,用保温桶装好好,就装出了一副“给忙碌工作的老公送自己煲的汤”的模样,兴冲冲地直接杀到了纪宸霖的公司楼下,准备和男人当面说清楚。
  他慌得小脸红扑扑,喘着粗气整理着自己本来就整洁的衣服,确认无误后,才走进了纪氏集团的大门。
  只是没等他刷脸坐上VIP电梯,他就先被另一位个高腿长的帅哥拉走了。
  公司外商业街的一家咖啡厅里,对面的男人的笑着朝他伸出了手: “你好,我叫白季言,纪宸霖的朋友。”
  纪宸霖身边少有亲近的兄弟,所以云小言对他的名字略有耳闻,也曾在纪家晚宴上与对方有过一面之缘。
  他伸出手虚握了一下,道: “我是云小言。”
  他看了眼脚边还热乎的肉汤,皱了皱小脸,不知道对方找他所谓何事,解决完了之后还来得及给纪宸霖送热汤吗?
  白季言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劝解道: “要不别给他送了?”
  “啊?”云小言被他一句话弄懵了,当即就摇了摇头道: “不可以的,哥哥工作很辛苦,我帮不上什么忙,也得力所能及地对他好。”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好像听到白季言轻叹了口气。
  “你真的喜欢纪宸霖吗?”白季言问道。
  面对男人的好兄弟,云小言自然不能身体和嘴各做各的,重重点头道: “当然啦,哥哥那么好,我超级爱哥哥的”
  白季言被他一句肉麻的表白激的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嘴里苦笑道: “别爱他,爱他没结果。”
  云小言满头问号,本能地把对方当成什么神神叨叨的非主流,刚打算起身走人,再也不见,对方却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纪宸霖心里装着他的白月光,你没机会的。”
  这句话宛若定海神针,让少年顿时停下了欲起身的动作,眼里冒出八卦的精光,脸上赫然写着“然后呢”三个大字。
  白季言想过少年会伤心欲绝,会拍着桌子说“我不相信”,甚至会立刻打电话质问纪宸霖,但万万没想过他会是……会是这种奇怪的反应。
  他如少年所愿地接着道: “纪宸霖到现在都对那白月光念念不忘,痴情得堪比贾宝玉,恐怕心里再装不下其他人了。所以,要不咱……知难而退?”
  白季言知道一旦纪宸霖做了决定,是绝对不会有任何回旋的机会的。所以与其到时候离婚的时候给少年当头一棒,还不如现在劝他早早放手,及时止损。
  “白月光?既然这么重要,那哥哥为什么不去找他呢?”云小言不如人愿地抓错了重点。
  不等无语凝噎的白季言回答,云小言心中先冒出了小说中的种种情节,捂嘴不可置信道: “难道白月光出国了?不会,不会是……英年早逝吧?”
  白季言: “……”
  “这不是和你结婚了嘛,所以就来不及分手复合。”白季言摸着鼻子心虚道。
  “啊?”云小言问出了心中一直以来的最大疑惑: “哥哥有了白月光,为什么还要和我结婚?”
  白季言对此事算是知情,正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口,抬眼就对上了少年那双亮得像是藏了漫天星辰的眼眸。
  ……真是造孽啊。
  白季言妥协了: “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到纪家主宅玩的事?”
  少年鼓着白皙的脸颊,像拨浪鼓一样摇头。
  白季言再度被少年的实诚噎了一瞬,随即继续道: “当时纪宸霖的生母还在世,你长得可爱,像个白瓷娃娃,讨她喜欢,你们两家祖上又有交情,所以阿姨就随口定下了婚约。”
  云小言对此只能用“闻所未闻”来形容。
  见少年目瞪口呆的样子,白季言解释道: “当然了,只是玩笑般地一说,大家或许都没放在心上。”
  “但问题出就出在纪宸霖至今未婚上面,他家那边常有催婚,甚至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这随口婚约的事。他们找了顶尖的技术师,花了整整几个月的时间,翻找陈年监控,修复画质声音,然后将那段监控片段交给了纪宸霖,希望他能跟你相亲,乃至联姻。”
  “当然,这不算是威胁,毕竟没人敢碰他,算是感情牌吧。毕竟……”白季言顿了一下, “毕竟纪宸霖已经快二十年没有见到他的生母了。连一张照片都没有,这个有声视频的冲击力,无疑是巨大的。”
  “为什么连照片都没有?”云小言僵硬地问道。
  “唔,他家父母关系不好吧,不喜拍照。”白季言含糊其辞道。
  “那他一定很爱他的母亲,”云小言喃喃道。
  白季言叹气道: “其实也不算是爱吧,是人都有情感,而情感都需要有投射的对象。若是身边都是魔鬼,只有一个勉强及格的人类,就只能把稀薄的情感全投入到她身上了。”
  “但后来,他的白月光横空出世,所有的情感就都有了归宿了。”白季言严肃道, “据我所知,他会为了对方做任何事。所以,你还是放弃比较好。”
  云小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一点爱情被击碎的伤心,甚至还能有条理地反问道: “当初哥哥说跟我结婚是由于故人的遗嘱,这个故人就是他的白月光?”
  白季言没法回答这个问题,一回答就不得不再度提及纪宸霖那些错综复杂的初恋故事,所以就三言两语含糊了过去。
  云小言也不气馁,接着问道: “白哥哥,你能跟我说说哥哥的家庭情况吗?”
  一来,他是真好奇纪宸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有如此性格,会如此对待纪家的人;二来,从方才白季言所说的纪家人为了他俩结婚大动干戈,修复二十年前监控录像,也可猜出他们或许真的勾搭了云家人,大有利益可图。
  “他家?就那样啊,你上次不是见过了他的家人吗?”白季言不敢多说。
  “那……你知不知道哥哥曾受过伤啊?就是手上和身体上的一些伤。”
  白季言手中的咖啡杯“砰”地从掌心滑落在了桌上,溅出许多咖啡在桌满上。
  “你听谁说的?”
  “看到的呀。”云小言没想到他会这么激动,伸手比划了一下道: “就是一些刻骨又残忍的伤疤,我有个学医的朋友说那不是小伤。”
  “你……以后别再问这个了。更别在纪宸霖面前提,说不定他会暴走。”白季言担忧地劝说道, “会勾起他伤心的回忆的。”
  云小言听话地点了点头,心中勉强有了个猜测,比如男人为了救小猫自己受了伤,但小猫还是不治身亡之类的悲惨过往。
  向白季言保证绝不再在男人面前提这事,又成功得到了纪家一些亲戚的联系方式后,云小言满心欢喜地出了咖啡店。
  别提给纪宸霖送热汤这件事了,就连保温桶他都给忘在了咖啡店。就匆匆回了家。
  他有些粗神经,当初和雨林分手后,过了好几天,才堪堪感觉到了如刀割般的心痛,胸闷气短了好些天才缓过来。
  而现在也是,窥见了纪宸霖过往的一点斑驳经历后,直到晚上躺在了床上,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丝心疼。
  生如地狱,周身围绕着伤人的魔鬼,勉强对自己还算不错的生母离了世,视若珍宝的小猫宠物死于非命,好不容易有了宛若生命之光的白月光,还跟他分了手。这是什么悲惨世界一般的人生啊?
  云小言顿感早日离婚,让纪宸霖重燃追回白月光希望的责任。
  虽然他对对方谈不上“爱”,但对方好歹给了他富足的物质,勉强算是他的一个朋友,甚至家人。
  在床上翻来覆去,他还是忍不住唯一说了不会泄露男人隐私的雨林发了条信息——
  【Cloud:小林,要是你有个朋友曾经身受重伤,你心疼他,想要关心他,却又害怕会触及到他的痛点,你会怎么办呀?】
  ————————


第32章 
  转账
  雨林不愧是他最坚实的后盾,很快便给他提了馊主意——
  【前男友:直接问。】
  简单粗暴,就是很容易被揍。
  云小言一只手抱着毛绒熊,一只手抓着手机,懒洋洋地在床上翻了个身。
  【Cloud:可是这样会不会勾起他不好的回忆呀?】
  【前男友:什么朋友?那么脆弱?】
  【Cloud:就是……这些事可能有关他的家庭,我怕会触及他的创伤点】
  【前男友:不问就没法知情,更不可能安慰。当然,不是什么重要朋友就算了。】
  雨林还是和从前一样,会愿意陪他为了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扯皮,甚至会站在他的角度上思考。云小言整体聊天舒畅愉悦,就是为了避免掉马,要常常克制住自己按表情包的手,有些别扭。
  不知怎么就胡扯乱扯了上百条聊天记录后,云小言终于被对方说服,鼓起勇气在通讯录中找到了纪宸霖的号码,试探性地给男人发了一条信息——
  【哥哥,我好无聊,你可以陪我聊聊天吗?】
  对方难得秒回了他的信息——
  【纪宸霖:没空。】
  似是觉得这两个字过于生硬与冷淡了,对方还补充道: 【在开会。】
  云小言: “……”
  出师未捷身先死。刚才做了半个多小时的心理建设白做了。
  少年赌气般将手机往床头一丢,被子蒙上脸,哼哼唧唧地入睡了。
  ……
  从白季言那里得了纪家那边的联络方式后,云小言的调查进展更飞速了。
  于纪家分支的人而言,他们只负责为纪宸霖和云小言牵线搭桥,并从中抽取巨额利润,还没有那么背信弃义,丧失良心。所以,对这件事还没有那么得难以启齿。
  但尽管如此,要让他们丢面子承认受贿赂的事,还是相当困难的。任云小言软磨硬泡,威逼利诱,他们都装傻不语,甚至否认认识云家那边的人,更别提去揭发云家吸血鬼亲戚的阴谋了。
  为了专心调查这件事,云小言忙得找不到头,跟雨林聊天的时间也随之大大缩水——
  对方早中晚地来戳他,他却常常不能及时回信息,只能找借口说“阿姨最近事业上出了点问题,忙着周转资金,过段时间再陪你聊小云”。
  眼见他上蹿下跳,恩威并施都不得效果,云小言不得不再度将视线移向了纪宸霖。
  此事事关离婚大计,得细细琢磨,小心打听。
  但他不知道得是,与此同时,纪宸霖也在思索着离婚的理由。
  按理来说,只要他想,世界上任何事,没有他办不到的。
  但是……回忆起少年看向他的那双小鹿般亮晶晶的眼眸,以及那口口声声的“喜欢哥哥”,纪宸霖难得头疼,觉得还是得从长计议才行。
  就算少年并不喜欢他,他也得顾及一下对方的面子和感受。毕竟是他要先“负了”对方。
  忙着三次元种种的同时,他也不忘线上先稳住还在假扮母亲的小云。
  越聊下去,对方那张扬青春的个性就越鲜明,就差把“小云”两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他们聊自己的现状,聊小云小时候的事情,交换生活中愉悦的事情,好像又回到了当初网恋的那种状态。只是中间隔着了一个“阿姨”的马甲。
  可不知为何,向来话唠的小云这几天却鲜少上线,让纪宸霖常拿着手机苦等其微信消息。
  按照对方所说,是事业上遇到了问题,缺少周转的资金。
  纪宸霖将目光落在了自己那零都数不过来的存款余额上,眸色动了动。
  当初他为了遮掩身份,随便拿了穷苦人家的面具,一戴就是半年。但现在经过一番“生离死别”,失而复得,他打算在现实生活中逮住对方了,自然也会告知对方自己的真实经济情况。
  既然如此,不妨先从转账开始。
  纪宸霖最不差的就是钱。他随手戳开微信转账,就打算给对方打个天文数字过去。
  但倏地一下,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纪宸霖的准备输数字的手僵在空中。
  只见转账上方,赫然显示着小云的微信实名认证名字——*言。
  一来为了维持两袖清风的人设,二来对方似乎也不差钱,所以纪宸霖从未给小云转过账,也压根不知道对方的真名会是这个字。
  男人眉头蹙紧,将这一个简简单单的常见字放在口中反复咀嚼,反复回想,薄唇张张合合,眸色却像凝了血珠一般愈来愈沉重。
  小云……言?
  这三个字组合起来,一种诡异且虚妄的猜测在他脑海中冒了出来。
  纪宸霖眼底一片血色,没有顺着这个离谱的猜测深想下去,而是直接拨通了朋友的电话。
  “喂?”白季言懒散不成形的嗓音从电话另一端传了过来。
  “你妈为什么给你取这个名字?”纪宸霖声音冷峻,像是在与重要客户洽谈合同中最重要的利益问题。
  白季言: “?”
  “我这名字怎么了?”白季言一脸懵逼。
  “为什么叫‘言’?有什么深意?”纪宸霖摩挲着指腹的茧子,薄唇抿成了一条不耐烦的直线。
  “啊?就,就……”白季言被他问傻了眼,磕巴道, “就是我当初五行缺木,父母又希望我长大后言而有信,诚实聪慧,就取了这个字啊。”
  见男人没有开口,他还讪讪地补充道: “咋了?有大师说我这名字要天打雷劈了?不会吧,我小时候还挺流行的呀,我一远方亲戚甚至恰好跟我叫一样的名字。”
  “没事。挂了。”男人的嗓音像是抽了一整盒烟那样喑哑。
  “哈?你干嘛?你……”
  不等白季言说完,纪宸霖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闭上墨色黑眸,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感受着太阳穴的突突跳动,良久,重新睁开眼眸时,才将心底里那些翻涌起的情绪尽数压下。
  这世界这么大,什么巧合没有?同在一个世家里,都能出现同名同姓的情况。名字稍微有点相像,又能说明些什么呢?
  纪宸霖说服了自己,重新将视线落在面前的一份工作文件上,也暂时按下了转账的事。
  若是说真有什么影响,或许就是男人罕见地没有加班,在公司简单地解决了晚餐后,就准时下班回了家,打开卧房里那尘封已久的台式电脑,然后点开了里面的某款竞技游戏。
  熟悉的账号,熟悉的游戏界面,以及熟悉且唯一的好友。
  看着那灰色不在线的好友账号,纪宸霖面无表情地点了“开始匹配”。
  他目不转睛地独子打了一局又一局,像是长期戒烟的人突然报复性抽烟似的,完全不顾早已承受不住高强度敲击鼠标的右手。甚至觉得心中酸畅,越痛越畅快。
  直到房门被敲响,他才堪堪停下了动作,嗓音低哑道: “进来。”
  不出所料的,少年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从门缝中探出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哥哥,你在忙吗?”
  纪宸霖摘了头戴式耳机,视线却不离电脑屏幕: “没事。进来吧。”
  “那我来啦。”云小言整个身子从门缝中钻了进来,毫不见外地搬了一把椅子,就坐在了男人身边。少年清澈的眼眸亮晶晶的一片,透露着好奇与可爱。
  “玩过吗?”纪宸霖抿了抿薄唇。
  云小言当然玩过。
  不仅玩过,还有一个游戏里的男朋友。
  但他生怕纪宸霖得知他玩过后要拉他双排,那他还没解绑的情侣标就暴露了,急忙摇头道: “没玩过。”
  纪宸霖闷闷地“嗯”一声。
  似音色极佳的大提琴拉出一个低沉的音符,无处分辨喜怒。
  云小言本就有求于人,眼见男人专心打游戏,没空理他,自己找话题道: “哥哥,你打游戏手累不累?等会儿这局打完,我给你揉揉吧。”
  “还行。”
  “那哥哥口渴吗?我听哥哥声音有点哑,我去端杯水!”狗腿子云小言道。
  “不渴。”
  少年挠了挠头,毫不气馁,此路不通,干脆换一个方式。
  他直接八卦道: “我听说……哥哥以前交往过一个白月光初恋的?”
  若是换了以前,纪宸霖肯对会对这个问题决口不谈的,但现在……
  他咬了咬后槽牙,冷声道: “谁跟你说的?”
  云小言自然不好将透露给他信息的白季言供出来,含糊道: “就,就不知道从哪随便听来的。”
  说完,他才注意到纪宸霖皱眉敛目的神态,震惊道: “难,难道这件事是真的?”
  “嗯。”
  男人话音刚落,胜利的图标就骤然占据了整个电脑屏幕。
  而纪宸霖也终于舍得将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落在少年的脸上了。
  “那哥哥能跟我说说他吗?”云小言已经准备好了吃瓜了,激动得发抖。
  少年的声音在轻微打颤,长睫也下意识扑闪了两下,似紧张似担忧。纪宸霖自然把他这一反应理解成了危机感。
  他冷峭的眉梢压得低低的,欲言又止几秒,还是道: “没什么好说的。”
  紧接着,他又补充道: “我答应过你,若是离婚,会补偿好你。你不用管他。”
  他的话意明明是让少年不用有离婚得危机感,但一向擅长抓错重点的云小言,却又有自己的理解——
  “若是离婚”?这么说……纪宸霖极有可能因为白月光而跟他分手?毫无疑问的,如果他俩都有意愿离婚,那么这件事就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云小言因这一猜测而兴奋起来,再接再厉地问道: “哥哥那么喜欢他,为什么当初会跟他分手呀?”
  纪宸霖从唇齿间挤出一声低笑,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 “因为是他甩的我。”
  云小言早在白季言那里就对此有所耳闻,再度这么问,也只想找出当初导致两人分手的矛盾。好对症下药,解决问题,帮两人复合。
  但是吧……听纪宸霖这阴沉狠戾的语气。他怎么有种是对方不分青红皂白,莫名其妙抛弃了男人的感觉?
  云小言皱皱小脸,还没从思维误区中走出来,困惑道: “可如果真心相爱,为什么不再把对方追回来呢?”
  他问完后,本就显得有些空荡的卧房就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中。
  在鸦雀无声的沉静中,过了十几秒,在感情方面单纯的跟张白纸似的云小言,有些懂了——
  纪宸霖是什么人?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天之骄子,除了咖啡再没吃过其他苦!一朝被甩,怎么可能不顾及自尊心,拉下脸将对方追回来呢?!
  爱一个人却不能和他在一起,其中最大的阻碍居然是面子?
  “找我做什么?”
  云小言瞪着眼眸,疯狂头脑风暴,最后,还是纪宸霖开口转移了话题。
  少年回过神来,见男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也就不好再拐弯抹角,旁敲侧击了。
  他喃喃地说出了这一趟的根本目的: “我想知道哥哥当初为什么要和我联姻,可以吗?”
  “我记得之前跟你说过。”纪宸霖面不改色道。
  “是的……”云小言被男人赤|裸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怵,小声道, “但……我还听说了些别的传闻。”
  “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么多传闻?”纪宸霖关掉电脑,揉着又麻又痛的右手,淡淡道。
  云小言倒吸了一口凉气,面对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他硬生生挺住了。
  少年抬起浅淡的眼眸,可怜兮兮地看着纪宸霖,用着百用不厌的撒娇,卖乖道: “那……哥哥可以跟我说说吗?关于你家那边的原因。”
  “家里希望我尽早结婚,并用了些手段。而那时候,我又回忆起故人希望我“娶妻”的嘱托,两者并加,就去了相亲。相亲时,我只想找个傀儡,你又说你只图钱,于是我就答应了。”纪宸霖将复杂又神秘的原因说得极其言简意赅。
  云小言早从白季言那里得知了纪家那边的“手段”是什么,他更好奇的是“为什么”。
  为什么希望纪宸霖早日结婚?又为什么大费周章用那种打感情牌的手段?此事事关他那边亲戚的阴谋,他搞不定,只能来纪宸霖这边碰碰运气。
  云小言深吸一口气,终于图穷匕见,亮出了自己的最终目的: “哥哥那边的人为什么非要哥哥结婚呀?我想知道他们是不是有利可图,哥哥可以打电话帮我问问吗?”
  他攥着小拳头,看向纪宸霖。
  由于害怕男人不答应,竹篮打水一场空,他此时的心跳犹如鼓噪般沉闷,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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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啦快啦!大家期待的剧情马上啦!


第33章 
  约定
  “好不好嘛哥哥就打一个电话就好啦,哥哥要是答应我,我从此以后就是哥哥的小粉丝,天天哥哥长哥哥短,啥都让哥哥管……”
  “可以。”男人掏出手机放在了桌面上,打断了少年的话。
  听到这句轻飘飘的答应,云小言原本微张的软唇都没有来得及合上,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他本来还以为要软磨硬泡好一会儿,才能让男人松口呢。为此,他特意准备了许多“台词”。
  毕竟, “问问别人亲戚催婚是否别有所图”这件事本身听起来就很别有所图,稍微来个思维正常的成年人,都要好好盘问一番,才敢答应。
  纪宸霖打开手机通讯录,将某个分组调出来,放在少年眼底,道: “打给谁?”
  那感觉,颇有种进了奢侈品店,副卡一甩,问一声“想买什么”的总裁气势。
  但云小言感觉有点怪怪的。
  纪宸霖躲着他,避着他,疏远他,但……对他有求必应?说不通,想不明白。
  不过现在这个时候,选人之事迫在眉睫,也不给他思考那些想法的机会了。
  云小言视线在那些纪姓的名字中迅速地来回游走。
  由于纪家是突破口,他调查那些人许久了,所以对这些名字也相对熟悉。
  最后,他小手一伸,指向了某个名为“纪喜德”的人。
  据他所知,这是调监控,修复视频的主使者之一,最根源的问题肯定出现在他身上。
  指完,他抬起了头。
  见纪宸霖挑了挑眉梢,云小言就知道自己选对了。
  “哥哥,你就不好奇当初他们为什么会催婚吗?”云小言企图将纪宸霖拉到和他同一条战线上。
  “不好奇。”男人三个字直接粉碎了他的期待。
  “他们有利可图,我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也满足了故人的遗愿,各取所需罢了。”纪宸霖冷哼道, “再者,他们再心怀不轨,也丝毫动摇不了我所拥有的东西。”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说的也没错。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些小伎俩确实都不够看的。
  “那……哥哥为什么还要帮我?”云小言声若蚊蝇地问道,在身前对了对手指。
  纪宸霖平淡地瞥了他一眼,没坦白说自己是想在离婚前尽可能补偿他,转而道: “还打不打?”
  少年心思单纯,直接被他带骗了: “打!”
  纪宸霖没有丝毫犹豫地点了拨通,一点儿给自己打腹稿的时间都没留。
  在“嘟嘟”的拨号声中,云小言也在自己手机上点了“录音”,然后视线地在纪宸霖薄唇和手机屏幕上来回摇摆。
  看男人胸有成竹的样子,他在敬佩的同时,自然也很好奇,好奇纪宸霖有什么办法能问出对方的阴谋。
  “喂?纪总?”
  电话很快便被接通了。对面称呼纪宸霖为“纪总”,而非小名,就足可见他们之间有多疏远了。
  而纪宸霖连平时敷衍的一句“嗯”都没说,像给属下下达命令一般道: “找个没人的地方。”
  对面呆愣了几秒,但很快便传来一阵悉索声,应该是在转移阵地。
  云小言在一旁听着,比两个当事人还紧张,光攥着自己的小手还不够,他把手机往桌上一丢,就以“按摩”的名义按住了男人的右手。
  纪宸霖眉头一皱,刚想拒绝开口拒绝,电话的另一头便传来了说话声。
  而少年双手捏着他的大手,轻慢地揉着,若是强行抽回……纪宸霖回想了一下那肌肉撕扯肌腱的刺痛,还是就此作罢,任由少年乱来了。
  ……就当作是按摩师又在给他做康复训练了就行。
  “纪总,我周围没人了。您有什么事找我吗?”对方话中的奉承清晰可见。
  云小言手上动作不停,竖起耳朵,听着两人的对话。
  然后就听见纪宸霖声调懒散地道: “你当初为什么希望我跟云小言结婚?”
  云小言: “?”
  这,这么直白的吗?
  按照小说中所写,不应该虚与委蛇三百个回合,然后再笑里藏刀,一步一步地逼出对方的真实目的吗?像现在这样几乎照搬他的问话,是,是怎么回事?
  对面显然跟云小言一样被打得措手不及,焦灼地结巴道: “纪,纪总,是他惹了您不悦吗?”
  纪宸霖感受着右手上轻柔温软的力度,微微弯曲了一下指尖,平静地道: “不是。告诉我原因。”
  “就,就是见您一直单身,希望您早日结婚,收获幸福。”对方的声音打着颤,不像是在说实话。
  “还有呢?”纪宸霖喝了口水。已然完全主导了这场聊天。
  “没了啊……就这样……”
  听着对面语无伦次的话,云小言有些看不下去了。他收回双手,拿起手机切屏打开了备忘录,噼里啪啦地打了一长串字,替纪宸霖找好了台词——
  听说你之所以会如此费尽心力地帮忙修复监控,是因为跟云家的人在背地里达成了不可告人的协议,这是真的吗?你告诉我,我不告诉别人。
  纪宸霖瞥了眼这一长段话,语气淡然道: “云家。”
  别说,他这沉闷阴骘的声线,这语意不明的,像是在不耐烦提醒的两个字,再配上先前沉默的那一分钟,真就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就好像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而他现在在给对方最后的机会坦白一样。
  云小言: “……”
  替对面汗颜。
  果然,纪喜德直接阵脚大乱道: “纪,纪总,我不明白这跟云家有什么关系,请您明示。”
  纪宸霖没有说话,左手指节轻轻地敲着桌面, “砰砰”的声音顺着电话线传过去,想想就让人后背发凉。
  云小言难得庆幸自己跟纪宸霖在同一阵营里,不然要是男人用这套冷暴力“审问”他,他肯定坚持不了五秒钟,就要腿软到将小时候做的糗事都给一股脑招出来。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等了一两分钟。
  纪喜德思来想去,考虑到纪宸霖的实力,最后还是在瞒天过海和坦白从宽中选择了后者。
  “就是当时筛选相亲者资料的时候,云家那边的人硬要联系我,让我把云小言插队放在前面,我不堪其扰,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纪喜德的这一番话基本上将自己给摘了出去。
  纪宸霖却不给他留任何遮羞布,一针见血道: “收了多少?”
  纪喜德挣扎了几秒,还是捂脸道: “……两千万。”
  云小言拿着录音手机的手直接僵住了。
  两千万?他和纪宸霖的婚姻在云家人眼里值这么多钱?
  纪宸霖微微点头,道: “还有呢?”
  他这淡定的语气给了纪喜德一丝勇气,硬着头皮把云家的人出卖得彻彻底底: “没有然后了纪总。他们家那些人心思肮脏得很,当初让您拟婚前协议的时候,着重要求公司上的援助也是图自己的好处。”
  “他们靠从股票中吸血,以及向外倒卖云氏集团的机密信息来获利,所以云家的公司越大,他们得到的好处越多。”
  纪宸霖看了眼一旁脸色苍白,双目略显无神的少年,多问了一句: “他们为什么这么跟云氏集团过不去?”
  “这我也不知道啊。他们可能就是反家族人格,看不惯云氏集团在别人手里好,哪怕别人是血脉亲人;也看不惯云小言好,所以当初才费尽心思让我想办法把他送……”
  纪喜德说到一半,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但云小言听懂了。
  当初,根据少有的资料来看,纪宸霖极有可能是一位喜怒无常,性格孤僻,甚至会家暴妻子的人。他的那些亲戚看不惯他过着好日子,还能顺理成章地继承家产。所以才想把他嫁给纪宸霖,借此毁了他……
  云小言顿时感到冷汗从额间冒了出来。
  他想起了后来才得知的,有关纪宸霖的“多年不回国” “威逼利诱亲人” “酒宴上大打出手”的传闻……
  若是男人真像传说中那么可怕,或是换了一个性格真的有缺陷的联姻对象,估计他现在已经凶多吉少了。
  就在他为自己行差踏错半步就有可能彻底灰暗的未来,而感到后怕的时候,一只滚烫的大手附在了他的乌发上,然后轻轻地揉了揉。
  云小言抬眸,看向那个抿唇沉默,却在无声地安慰着他的男人,莫名感到了一丝勇气。
  他点了点头,纪宸霖这才收回了大手,什么也没说地挂断了电话。
  “谢谢哥哥。”云小言将录音存好,然后把备份发给了安修杰。
  “觉得委屈了?”
  云小言摇摇头。
  不是委屈,是感觉整个世界很幻灭,很无迹可寻。明明是流淌着同一脉血液的家族至亲,却能为了害他做到如此地步;而面前这个他想方设法要离婚的对象,却会不要任何报酬地帮他,安慰他。
  “哥哥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云小言脸红地小声问道。
  纪宸霖愣了一下,想再度揉揉看起来有些蔫了的少年的头,但又回想起自己即将离婚的计划,还是忍住了动作,道: “一般。我对很多人这样。”
  虽然他的本意是让少年不要在他身上寄予太多情感,但云小言心中却松了一口气,感觉没有那么大的压力了。就算未来要离婚,也不会有负罪感。
  “还有别的电话要打吗?”纪宸霖问道。
  “没有啦,我的疑问已经被彻底解答了,谢谢哥哥。”
  云小言思索片刻,还是犹豫着说出了先前没有机会诉之于口的安慰: “哥哥也不要因为母亲的事情太难过。这个世界上还有更多美好的事情,等待着你的。”
  纪宸霖无奈地笑了下: “都已经过去了。我已经不在乎了。”
  云小言安抚似地轻轻拍了拍男人的胳膊,再不知道该说些别的什么安慰的话。
  两个人各自揣着心事,很快便去到了各自的浴室,准备洗洗睡觉。
  等云小言洗完澡,从浴室中走了出来,他的手机就被安修杰给轰炸了。
  【AAA建材批发安总:卧槽卧槽重大进展啊你这是,你怎么说服纪宸霖配合你打电话的?】
  云小言回忆起自己方才那番“哥哥长哥哥短,我啥都让哥哥管”的撒娇,面不改色地吹牛——
  【Cloud:我说我可能被纪家的人欺负了,他就非要打电话质问,拦都拦不住】
  看着安修杰发过来的一串大拇指,云小言“噗嗤”地笑出了声。
  【AAA建材批发安总:我把所有证据整理了一下,明天打包发给你那二姑三姨大舅,看看他们还怎么狡辩!过几天咱再找找律师,把他们通通送进去吃牢饭!解气!】
  【Cloud: [猫猫点头。jpg]】
  【AAA建材批发安总:对了,这件事办妥了,你是不是就能自己提出离婚了?】
  【Cloud:理论上是这样的。只要哥哥不强烈反对的话。但他应该没有坚决阻止的理由吧?[猫猫挠头。jpg]】
  【AAA建材批发安总: [撒花][撒花]有道理!那你跟雨林的复合计划,岂不是可以现在就提上日程了?】
  云小言挠了挠头。然后觉得……安修杰说得对啊!
  他又跟对方插科打诨了几句,然后像是揭开新娘的盖头一样,神圣地点开了雨林的微信。将对方的微信备注“前男友”重新改为了“雨林”。
  反反复复将那几句话修改到完美无瑕后,云小言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个气,然后闭眼点了发送——
  【Cloud:小林,阿姨有件重要的事要跟你说!其实小云并没有车祸去世,而是车祸变成了植物人。当初他情况九死一生,阿姨不想给你希望又让你跌入绝望,所以才骗你说他去世了的。而现在他情况出奇的好,或许你们还有未来。】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云小言也不算完全地欺骗了雨林。他这段水深火热,不容乐观的婚姻,跟植物人那僵硬无助的昏迷期,确实也有许多共通之处。
  比如都看没有自主权,都看不到希望……
  但现在,情况也是惊人的好,或许他真的能离婚,迎来重生!
  闭上眼的这一小段时间里,在漆黑中,云小言也感到了世事无常。
  一个月前,他也是这么小心翼翼地编辑了一段长微信,宣告了他和雨林的永久分手。而现在,他的未来又再次充满了能动性,他又能在感情上做主了。
  倏地,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云小言猛然睁开双眼,第一时间低头去看手机上的信息——
  【雨林:好的。知道了。】
  知,知……道了?
  云小言懵了。
  他料想过雨林很多的种反应,对方或许会难得恼怒,指责他隐瞒实情,他可以道歉;对方或许会激动落泪,感谢上苍给了他们再一次的机会,他可以赛博抱一抱对方;对方也或许会呆愣,难以置信……
  但“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云小言抓着手机的骨节有些泛白,小脸血色也随之褪尽,大脑中疯狂想着那些比较阴暗的可能性——
  或许雨林已经有了新欢,甚至成家立业;或许已经走出了阴影,早把他忘得干干净净了;或许,更恐怖一点,他爱上了自己的,名为“阿姨”的马甲。
  云小言心尖颤了颤,一句“祝你们幸福”还没打完,对方先发来了信息——
  【雨林:我可以见见他吗?】
  【Cloud:见小云吗?】
  【雨林:嗯。我想见他。照片还是线下都可以。】
  云小言大脑中的思绪已经彻底失控,他疯狂翻找着自己的云相册,想找到一张他觉得最漂亮的人像发过去。
  他一直都知道是自己对不起雨林,也常常在心中暗暗立誓,若是雨林有了新欢,他要好好祝福两人,然后退出雨林的生活。
  但若是雨林依旧单身,他会想方设法地补偿对方,并坦白一切。
  如果雨林心里依旧有他,他会将这份爱十倍百倍地偿还回去,会从此以后打辅助就跟着雨林,替他把buff打到最低血,替他挡敌方大招;但如果雨林已经不爱他了,那也没关系,他会把对方追回来。
  以前一直是雨林追的他,现在轮也该轮到他追对方了。
  他不会感到憋屈,他甘之如饴。
  反正未来肯定会见面的,云小言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毅然决然地打字。
  【Cloud:你们见面吧。】
  对方显然也被他这突飞猛进的态度给惊讶到了。
  “对方正在输入中”在聊天界面闪了良久,那一条信息才发了过来——
  【雨林:什么时候?】
  云小言打开了日历,仔细查询适合的日期来,五一劳动节太早了,他还没跟纪宸霖掰扯好;七月暑假又太晚了,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好好抱抱雨林了。
  期末考试检查试卷都没这时候认真。
  最后,他下定了决心。
  【Cloud:就5月20日,可以吗?】
  离今不到一个月。
  对方几乎是秒回——【可以。】
  这回信息的速度,显然他没有看那天是不是工作日,有没有别的行程。就这样,再度义无反顾地扑向了他。
  说不感动是假的。
  云小言捂着脸,胸口上下起伏,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
  ————————


第34章 
  复活
  在和雨林初步定下了见面的日期后,云小言在现实中为了“离婚”更加拼搏了。
  次日,他就将之间私家侦探发给他的一些文件资料,以及竺阳明语音,纪宸霖电话录音等,一起打包发给了他那些吸血鬼亲戚们。
  在所谓的“亲人”凌乱的求饶声中,他自风中岿然不动,坚定地宣布了即将在法院立案,与他们打官司的打算。
  他那些还在做着春秋大梦的亲戚们,完全没料到所谓的“盟友”会将他们出卖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彻底。
  一时之间,以他二姑家为首的亲戚,哀嚎威胁,哭泣劝解之声四起。
  但见识到了他们真正面目的云小言却丝毫不为所动,不仅与父母商量着将这些蛀虫从云氏集团一一剔除,还拉黑了他们绝大多数人的联系方式。
  特别天天电话,微信骚扰他的云浩俊。
  这一番操作取证下来,想必他们中的许多人,在不久的将来,就要去吃牢饭了。
  “外忧”已经基本解决,接下来就要专注于“内患”了——
  在用自己母亲口吻承认“小云”并未身死的一周后,云小言成功“复活”。时隔一个多月,再次用“小云”的身份出现在了雨林的面前。
  云小言说干就干,说要再次追求雨林,就拿出了十二分追人的精神。
  他天天上网搜索“追人恋爱100计”,还时不时摇飞行嘉宾,求助于情感经验丰富的竺阳明,安修杰。家里《恋爱的一百种方式》《男人的恋爱心理》《补偿心理学》等书籍堆成了一座山。
  他早中晚每天跟雨林问安,打游戏让buff,信息秒回,甚至将这段时间才学来的“撒娇”技能都用在了雨林身上。
  这样做的效果是显著的。
  不到一周,雨林对他的态度就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从原来的试探,沉默,渐渐有了些曾经谈恋爱的暧昧感觉了。
  这天,晚上没课的云小言趴在床上,继续满脸笑意地戳着他的雨林。
  【Cloud:哥哥哥哥,在干嘛呢哥哥!】
  【雨林:刚洗完澡。】
  【Cloud:哇哦,那哥哥可以给我拍张腹肌照吗?我想哥哥了!】
  【雨林:今天的复建做完了?】
  云小言一愣,不愿再欺骗对方,所以常常会把话题往轻松的方向引。但雨林却特别关心他这段不幸的遭遇,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询问他的身体状况。
  【Cloud:基本好了。我现在在床上玩手机,好无聊哦。哥哥你想打游戏吗?】
  之前他还差点露馅,被雨林提出了“医院也有电脑吗”的疑惑,但好在他小脑筋反应得快,解释自己已经出院了,只要定期去医院做复建就可以了。
  【雨林:嗯。等我。】
  几分钟后,两人在游戏中组了队。
  云小言噼里啪啦地敲键盘撒娇,看着那“组队麦”的图标,犹豫了一下。
  按理说,在和雨林见面前,他也应该循序渐进地将自己的三次元信息一点点透露给对方。比如昨天发个小时候的照片,今天语音通话一下,明天再互发照片。
  但是吧……当爱一个人爱到了某种程度,就很容易陷入自卑的心态。
  尽管从小到大有太多太多人夸他声音乖软好听,但当要真正用语音和雨林无障碍沟通,他还是有点小小的不自信。
  毕竟他们从前很少语音,就算发语音短信,也是一小句一小句的。
  云小言在电脑桌前坐直身体,给自己狂灌了半杯水,又“啦啦啦”的清了清嗓子,颇有种壮士赴死的英勇气质地打开了组队麦,夹着嗓子,装作不经意地说了句: “听的见吗?”
  他用是的比平常更细软的声调。《男人的恋爱心理》中说了,绝大部分男人都喜欢比较软,声调比较高的嗓音,简称“萝莉音”。
  他刚开口,雨林游戏中的角色就停下了动作,僵在原地,跟掉线了一样。
  云小言被他这一举动惹的更不自信了,又试探性地小声喊了句: “哥哥?”
  下一秒,雨林终于动了起来,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流畅自若地刷着野怪。
  与此同时,对话框中也有了新消息——【雨林:在。】
  为了补偿雨林,云小言这些天拿的都是专门辅助他的英雄,在峡谷里飘飘荡荡,完全没有别的分路的压力。
  所以,他有很多精力去撒娇: “哥哥,可以开麦吗?”
  为了不惊扰到隔壁的纪宸霖,他刻意将声音压得很低,也不知雨林听不听的清楚。
  就在他还在纠结要不要抬高点声音的时候,雨林就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他答案。
  因为他的耳机中毫无征兆地传来一声低沉磁性的“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像大提琴轻鸣,让他耳朵倏地酥麻了起来。
  “哥哥,我帮你打buff。”云小言卖乖道。
  游戏中身姿圆润可爱的小辅助挥舞着小手,卖力地打着远比他高大的蓝buff,掉血的速度比buff还高,莫名讨乖。
  但他还没打两下,耳机中就传来了雨林的声音: “我来了。”
  也不知是不是网线遥远传输的缘故,对方的声音听不太真切,让他莫名有种熟悉感。
  云小言深陷这种熟悉感中无法自拔,连对方为了拿buff直接放弃了两个残血野怪都没发现。
  “哥哥,你还生我的气吗?”云小言冷不丁问出了这一句。
  他一直想好好地给雨林道了个歉,不是以妈妈的口吻,也不是微信上草率的一句“对不起”。而是有语气有感情,有深刻反省的道歉。
  为由于他个人的不得已,给对方带去的所有负面情绪,而道歉。
  “生什么气?”对方的嗓音很好听,刚中带柔,对他的每句话都抱有温柔的耐心。
  “就是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云小言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将所有的真相都告诉雨林。他不敢去想对方会是什么反应。
  当然,他也给自己定了截止日期——
  在见面之前,一定一定要坦白一切。
  “刚开始有些冲动,后来就很平静了。”雨林也说得格外含糊,像是在打哑谜一样。
  毫无疑问的,云小言没有听懂。
  他声音软软弱弱地小声道: “我以后会好好补偿哥哥的。”
  雨林轻笑了声,戏谑反问道: “补偿?”
  云小言重重地“嗯”一声,心里甚至已经罗列出跟雨林私奔的计划了。
  雨林声音中的笑意很浓,但也坚定明晰: “不用了,宝宝。”
  云小言敲击键盘的手一顿,英雄跟他本人一样傻愣在了原地。
  他感觉自己好像坠入了软乎乎的白云上,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比冬夜里缩在软绵热乎的被窝里还舒服。
  “我相信你,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都是有自己的理由的。”雨林的声音是一贯的温柔,善解人意。
  但云小言的眼眶却情不自禁地红了起来。
  他狠狠地抹了下眼眸,从喉间发出一声带着浓浓鼻音的“嗯”。
  他不敢想,若是雨林知道了所有的真相,知道了他其实是假死死遁,还有过一段嫁给有钱人的婚姻,还会不会这么笃定地说“我相信你”。
  但无论对方知情事情原委后如何对他,这都是他该受的。
  似是想到了这点,少年莫名有些难过,虽然在游戏里还是尽职尽责地给雨林当小辅助,但声音却已经蔫了下来。
  雨林似乎也觉察到了他情绪的低落,在游戏的最后,轻轻说了句: “宝宝,晚安。我们还有未来。”
  尽管不太理解雨林是怎么精准地安慰到他的伤心点上的,但不可否认的是,云小言心情瞬间好了起来。
  特别是在退出游戏,打开微信,看见雨林还给他发了一张腹肌照的时候。
  【雨林: [图片]】
  【雨林:晚安,明天见。】
  照片中,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轻撩起上衣,露出了一截肌肉分明的小腹,散发着强烈的男性荷尔蒙的气息。光是透过图片,都能让人幻想到那隐于肌肉之下的极强爆发力。
  云小言咽了下口水,脸“唰”地就红了。手指却还下意识将图片dj了“收藏”。
  他何德何能,能如此幸运地碰到这么好的雨林。
  又何其可恨,会负了对方。
  云小言越想越觉得自己像负心汉,像惩罚似的抬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也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无论雨林做什么,他也会永远相信对方,永远爱对方。
  少年从电脑桌前站起身,去了趟卫生间,回来就抱着雨林的腹肌照,还有那份无条件的爱,陷入了睡眠。
  ……
  次日。
  昨日被感动坏的云小言准备再做出点实际行动来。
  他想尽早离婚,给雨林更多的承诺和保证。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
  看着镜子中自己有些发肿,甚至能清楚看到指痕的右脸,云小言傻眼了。
  他记得自己昨天只是恨自己不争气,所以轻轻拍了两下脸。
  但为什么……现在看上去就像是被人猛扇巴掌了一样?
  他的房间没有常备口罩的习惯,云小言只能苦恼地揉着自己的脸蛋,将指痕和白皙皮肤交接处揉红。
  好在他肌肤细嫩,稍微捏两下,很快便通红一片。
  确认看上去不像是被人打脸了后,云小言这才下楼准备吃早餐了。
  今天是休息日,纪宸霖也出现在了餐桌上。
  “哥哥早。”
  纪宸霖瞥了眼少年,微微蹙眉道: “脸怎么了?”
  云小言恨不得钻到地下去,抬手捂着右脸,心虚道: “睡,睡觉的时候压的。”,
  幸而纪宸霖没有刨根问底,云小言顺利地坐上了餐桌,一只手捂脸,一只手吃着早餐。看起来滑稽又可怜。
  眼见着纪宸霖吃完早餐就要去卧房工作,云小言想起了自己的计划,急忙开口道: “哥哥!”
  但男人却像是没有听到他说话一样,迈开长腿,就径直走向了客厅。
  看着那修长的背影远去,云小言瘪了瘪嘴,愤懑地戳了戳碗里的早餐水果,也终于放下了欲掩弥彰的右手。
  就在他思索接下来对策的时候,一只大手将一支药膏放在了他手边。
  云小言定睛一看——
  云南白药气雾剂,跌打药。
  他顺着对方坚实有力的手臂向上看去,就对上了一双情绪不明的黑眸,像能够吞噬所有光亮和实物的黑洞,看起来深不见底,也猜不透。
  云小言第一反应就是迅速地抬手,再次捂住了红肿的右脸。
  纪宸霖: “……”
  男人重新坐回到他的对面,淡淡开口道: “喊我做什么?”
  由于考虑到会提前终止联姻,纪宸霖对云小言也生出了一丝想要弥补的心理。少年若是提出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分,他都会答应。
  哪知云小言眼珠一转,口出惊言道: “哥哥有没有考虑过跟白月光复合呀?”
  纪宸霖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挑眉道: “为什么这么问?”
  他确实有此意愿,没想到先被少年提出来,那么不妨听听对方的想法。若是少年所受打击过大,他也不建议多补偿对方一点。
  “我觉得哥哥还想着白月光的呀,对方都先……分手了,”云小言将这一句含糊过去,抓住重点道: “哥哥还心里有他,肯定是非常非常爱他了!”
  “嗯。”纪宸霖微微颔首,似是在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既然都这么渴望和他一起了,为什么不放下面子,重新追求他呢?”云小言歪头道, “万一成功了呢?”
  纪宸霖挑起一边的眉头,问道: “那你呢?”
  “我?”云小言指了指自己。
  “你不是说喜欢我的吗?”纪宸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优越感,甚至语气都不上扬,像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实际上,他心里也拿不准。
  当初他跟白季言断言少年不喜欢他,只喜欢钱,其实只有九分把握,剩下的一分,是自欺欺人。
  万一少年就是那么不谙世事,表达喜欢的方式就是那么生硬呢?
  毕竟,到现在为止,他还没从这份“喜欢”中看到任何不单纯的目的。
  他担心就是如果事实恰恰就是那一分的可能性,或许会让一个漂亮小少年伤透了心。
  所以,需要再试探试探。
  “我,我……”云小言直接被他问倒了。
  他在人设崩塌的边缘摇摆了一下,豁出去道: “喜欢的。但我更希望哥哥能够幸福。”
  他甚至有些庆幸脸肿了,能用双手捂脸,不然纪宸霖就会看到他的脸颊由于羞耻,红得像个西红柿。
  “还有,我想哥哥之所以会对我稍微好点,可能也有很大原因来源于白月光吧,想要把对他的爱转移到我身上。所以我更要感谢他了,怎么会阻拦哥哥和他在一起呢?”云小言小嘴张张合合,说着他自己都没耳朵听的恋爱脑晚期发言。
  说着说着,他才发现,纪宸霖已经很久没开口说话了。
  他抬眸瞥了眼男人那紧抿的薄唇,话头倏地就断了。
  不会被他歪打误撞猜对了吧?纪宸霖真的一直把他当白月光的替身?不会吧……
  就在少年傻眼地胡思乱想的时候,纪宸霖终于开了尊口: “没有。我对你并不算好,也没有他的任何原因。”
  他这句说的实话,不管是他对小云的爱,还是最基本的道德底线,都不会允许他将面前的人当作转移爱情的替身。
  “没事的,我不在乎的啦。”云小言讪讪道, “只要哥哥能幸福,让我做什么都行!”
  纪宸霖皱紧了眉头,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见男人不理他,深陷撒娇人设的云小言,甚至还双手晃了晃纪宸霖的胳膊,软软道: “哥哥,你去找他吧,好吗?”
  少年小鹿般的眼眸亮晶晶的,但纪宸霖心情却愈发矛盾。
  ————————


第35章 
  爱你
  “人在什么情况下……会突然转变态度?”
  白季言一边喝着上等的茶水,一边颇为诧异地打量着面前男人的神色。
  说实话,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纪宸霖这么纠结不定。
  往日里,男人哪次不是果敢决绝,当机立断,甚至时隔数十年,再度看到他那些混账亲戚,都能眼都不眨一下地挥拳上脸,给乱说话的人一个简单粗暴,但终身难忘的教训。
  “怎么转变态度的?再多给点信息。”白季言放下茶杯,双手拖住下巴道。
  纪宸霖眉头紧锁,言简意赅道: “性情大变。”
  “性情大变?!”白季言的面容顿时严肃了起来, “那……肯定是遭受了巨大的打击啊!”
  纪宸霖一愣,抿唇点了点头,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谁性情大变啊?如果情况不好的话最好去看心理医生,可能已经精神错乱也不说准。”
  “这么严重?”纪宸霖左手转着的黑笔骤然停下。
  “那当然了。我跟你说,之前我有个朋友就是因为跟初恋分手性情大变了。当初我们都以为他只是暂时没想通,等时间再长一点,会走出失恋的阴影的。谁知道,一周后,他就直接跳河了。”
  白季言现在想来都有些后怕,他拍着胸口给自己顺气道: “幸亏后来被救上来了,不然我得愧疚一辈子。后来他家人就给他找了心理医生,没多久酒就被诊断为轻度抑郁。”
  “性情大变就是一种他自身的求救型号,绝对不能不重视!特别是对感性的恋爱脑来说。”
  纪宸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欸对了,你周围谁突然性情大变啊?”白季言这时候才想起来询问。
  “没谁。”纪宸霖摸了摸高挺的鼻尖,道, “就随便问问。”
  “真的假的?你会闲的蛋疼做这种假设,还特意来问我?”
  “……”
  打发走了八卦个不停的白季言,纪宸霖再度独自陷入了沉思。
  回忆起少年从前句句示爱的撒娇,以及昨晚的“哥哥,你去找他吧”,他头疼地捂额,觉得离婚这件事还是得从长计议。
  而此时远在别墅中阅读《恋爱攻略》的云小言,甚至想用音响播放一首《甜蜜蜜》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完全不知道纪宸霖心中所想。
  为了离婚大计,一等男人周末加班回来,他就又像小尾巴一样迎了上去。
  只是口中的“哥哥我喜欢你”,变成了催离婚的: “哥哥,你考虑好了吗?”
  昨日他问出那样暗示性明显的话后,纪宸霖却紧闭薄唇,一个字都没回答他。
  思来想去,云小言觉得男人应该还是面子放不下,不愿意被甩了还追上去。所以需要他给对方做个心理辅导。
  “哥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云小言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纪宸霖: “?”
  鉴于纪宸霖一向在餐桌上贯彻着“食不言”的良好习惯,云小言不好在晚饭时劝说,所以干脆在晚上也追到了男人的卧房里。
  他坐在一旁都快成他专属座位的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纪宸霖工作。
  换了常人,被他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早要受不了地问他到底想干嘛了。
  但纪宸霖显然不是常人,竟能就这么心如止水地工作了快半个小时,一点儿都不受他影响,也压根不好奇他到底想干嘛。
  “哥哥……”云小言忍无可忍地自己开了口。
  “嗯?”纪宸霖蹙眉看着电脑屏幕,连个余光都没留给他。
  “你真的不想念那位初恋先生吗?”
  纪宸霖敲击键盘的动作停了下来,眉间的不耐更加深刻。但考虑到白季言上午跟他说的话,他还是强行舒展开了眉头,声音堪称柔和道: “怎么了?”
  “人,一生会有许多伴侣,但永远只会有一个初恋!”云·情感带师·言如是说道。
  纪宸霖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
  云小言对此却丝毫不察,摇了摇头,继续假装遗憾地说道: “婚姻是男人的牢笼,特别是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联姻,实在是可悲。”
  他自诩就差把“离婚”两个大字写在脸上了,但纪宸霖却蹙眉问道: “你什么意思?”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啊!”云小言一拍桌子,继续胡说八道。
  纪宸霖: “……”
  他想说“没什么别的事你就回去”,但顾及少年极有可能踩在抑郁症边缘的心理,还是尽可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道: “你想要什么?”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现在的问题是,向来能洞察所有人或自私或肮脏心理的他,此时此刻,却完全看不透少年到底想干什么。
  “只是想要哥哥幸福,开开心心地和喜欢的初恋过一辈子啦。”云小言继续跟他虚与委蛇地过招道。
  纪宸霖沉默了几秒,然后没有任何征兆地抬手,试了试少年额头的温度。
  ……不发烧。但怎么就胡话连篇呢?
  纪宸霖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随口问道: “既然初恋那么好,你当初为什么要和他分手?”
  云小言被他问住了。
  纪宸霖本来只是实在无语地怼了一句,哪知道少年居然紧紧抿住了软唇,在拒绝回答的同时,甚至看上去有些扭捏。
  纪宸霖眯了眯眼眸,似乎从云小言这不同寻常的态度中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问道: “你想跟他复合吗?”
  少年没有说话。
  但若是仔细看,他眼神有些闪躲,脸上似乎也蒙上了一层可爱的粉红。
  纪宸霖: “?”
  空气凝固良久,还是男人先打破了沉默: “如果你想跟他复合,我也不会阻拦你。离婚也可以考虑。”
  少年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就情难自已地兴奋道: “真的吗?真的能离婚?!”
  看起来已经迫不及待了,恨不得大半夜杀到民政局去跟他一刀两断。
  纪宸霖: “……”
  他第一反应就是找到了白季言的微信,面无表情地选择了“拉黑”。
  什么狗头军师,提的什么鬼建议。牛头不对马嘴,把伏地魔想成了林黛玉。
  纪宸霖微微颔首,黑眸看向少年道: “既然我已经答应你了,你现在可以坦白了吗?”
  云小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有种被一个亿砸中了脑袋的欣喜若狂,心里轻飘飘,不禁再三确认道: “真的吗?真的会和我离婚吗?”
  纪宸霖无奈地叹了口气,道: “可以。之前答应好给你的离婚补偿也不会落下。”
  包括那被切割成半的,他的全部资产。
  “唔,我就是发现自己还是忘不了初恋,想跟他复合。虽然以前也过喜欢哥哥,但我觉得还是更喜欢初恋一点。”云小言一边轻声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男人的脸色。
  好在如他所想,纪宸霖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听了这话,也依旧面不改色,看起来毫不在乎。
  “当然啦,希望哥哥能跟白月光幸福结婚也是一部分原因啦。”云小言不脸红地撒谎道。
  “巧了,我也答应过白月光,”纪宸霖将“白月光”三个字咬得很重,道, “答应过他绝不会爱上任何其他人。”
  云小言眼前一亮,激动得甚至站起了身,拍拍纪宸霖得肩膀道: “那不正好嘛!我们既然互相不喜欢,互相看不惯,那把离婚协议书一签,各自找初恋复合!完美!”
  纪宸霖完全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魔幻的发展,一时之间,竟也失了从前的冷静,口不择言道: “这周就离了吧。”
  “好好好!”少年看上去甚至想要在他卧室里走几圈,来缓解内心的兴奋。
  临走前,云小言已经高兴得失了神志,拉着他的胳膊,胡言乱语地感谢道: “哥哥你对我太好啦!我简直爱死你了!”
  纪宸霖: “……”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云小言在床上蹦蹦跳跳了十几分钟,才堪堪冷静下来。
  他想跟雨林分享这份大获全胜的喜悦,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对方不知道他当初结婚有多无奈,也就不会知道现在他内心有多欢欣鼓舞!
  【Cloud:哥哥哥哥,在吗在吗??!!】
  【雨林:嗯。】
  【Cloud:我好爱你!我要永远永远和你在一起!】
  似乎是被他这格外热情的态度给惊到了,雨林沉默了几秒,才给他发来一个表情包——
  一只大手揉着小猫圆滚滚,毛茸茸的小脑袋,看起来蠢萌蠢萌的。
  【Cloud: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
  【雨林:嗯?】
  【Cloud:喜欢到可以就算你再拒绝我,我都会拼尽所有的把你追回来!拒绝一次,追求一次!!直到你答应继续喜欢我,或者跟别人好上!】
  仅隔着一面墙的另一件卧室里。
  纪宸霖看着这条微信轻笑了一声。
  原本莫名其妙被云小言勾起的极其复杂且压抑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他的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按照他一开始的打算,他会和云小言顺理成章地离婚,该补偿的补偿,该划分资产的划分。
  这场只有利益结合的婚姻彻底结束后,一切尘埃落定后。
  他就去将那个负了他的网恋对象给抓回来,把对方逼到角落里,好好地“盘问”一下对方到底为何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场戏。
  当然,所有的代价,他都会让对方在床上好好地付出。再不心软一次。
  但是现在……
  小云兢兢业业地讨好他了一整周,就算他的心是冰块,面对曾经爱到骨子里的爱人,也该融化了。
  他想。或许对方确实是有苦衷的,也不是绝对不能原谅。
  更何况,对方的嘴还那么甜。
  想着想着,小云又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Cloud:为了你,我就算跟别人订婚了,也要偷偷和你私奔,就算被别人强行拖走结婚了,也要把离婚协议书拍在他脸上,告诉他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不知怎么的,少年今晚似乎有些中二。虽然说法有些“渣男”,但不得不说,莫名很应景。
  纪宸霖难掩唇边笑意,打字道——
  【我也是。】
  ————————
  你们俩笑的太早啦……
  再给我一章的时间(握爪)


第36章 
  送你
  一旦纪宸霖应下,那离婚的进度就像乘了火箭似的,是飞一般的速度。
  那晚说开后的第二天,云小言就收到了一份粗拟的离婚协议书,只大概写着姓甚名谁,何年结婚,为何离婚等等。
  具体的财产分割,债务划分等,还需要一段时间去整理。不过想来像纪宸霖那样的超级有钱人,在离婚时也不会太亏待他。
  至此,云小言彻底是无事一身轻了。万事俱备,就差一纸正式的离婚协议。
  他喜悦难耐,将雨林的微信备注改成了肉麻的“最爱的雨林哥哥”,整日缠着对方说三说四,以解不能分享惊喜的遗憾。
  当然,不管说什么,只要是跟雨林说话,只要想想他们光明的未来,云小言就控制不住地笑嘻嘻。
  【Cloud:雨林哥哥,我们到时候在哪里见面呀?】
  【最爱的雨林哥哥:你定?】
  【Cloud:那我要请哥哥去最热闹的地方玩,让所有人都知道哥哥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最爱的雨林哥哥:好。随你。】
  云小言捧着手机,笑得像个小傻子。
  【Cloud:那我还要带哥哥去见我爸妈,让哥哥住在我家,和我睡在一起】
  【最爱的雨林哥哥:进展这么快?】
  少年得意洋洋地打字。
  【Cloud:嗯呐!不然你反悔不想和我在一起了该怎么办?我得把你和我牢牢地捆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
  就这么和雨林腻歪地聊了好几天,得知了好消息的安修杰终于发微信过来,要请他晚上到Starstruck Soiree酒吧去小小庆祝一下。
  云小言自然欣然应下。
  他没什么感情经验,所以打算跟在安修杰后面,好好学习一下恋爱中的浪漫小技巧,半个月后给雨林一个完美的约会体验。
  深夜十点多,五光十色的酒吧门口,少年如约而至。
  进入到鱼龙混杂的酒吧中,在某个VIP卡座处,云小言找到了翘着二郎腿的安修杰。
  出乎他意料的是,除了安修杰外,卡座处还有另外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
  酒吧的灯线昏暗,直到走到近处,云小言才看清了那个男人的脸,也倏地石化在了原地——
  他见过的。在安修杰的家里。
  在那个无意撞见的画面里,这位男人微压在安修杰的身上,不容置疑地抬手拖住安修杰的下巴,正做着低头索吻的动作,却被他生硬地打断。
  云小言到现在都还记得安修杰那迷离涣散的眼神,以及男人看向他的审视的目光。
  他猛地摇了摇头,企图将大脑中那些少儿不宜的画面都给甩出去。
  相比于他,安修杰和那个男人就淡定的多了。好像被看光光和打断好事的不是他俩一样。
  安修杰介绍道: “奚世逸。”
  奚世逸神情高傲,但也礼貌地朝他伸出了手。云小言跟他握了握,心中困惑且局促。
  好在奚世逸没有久留,弯腰亲了亲安修杰后,就抬腿朝酒吧大门走了去。
  “想知道怎么才能俘获一个男人的芳心吗?”安修杰笑着舔了舔被吻过的软唇。
  “想想想!”云小言眼眸亮了起来,视线从奚世逸上移回来,坐在了安修杰身边,满脸期待。
  “一般人我都不告诉他,但咱有多少年的交情了,是吧?”安修杰拦住好兄弟的肩膀,凑近道: “信我,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得抓住他的身体。”
  就在云小言一脸懵圈的时候,安修杰给他递上了一杯长岛冰茶。颇有要促膝长谈的架势。
  “来来,边喝边说,不醉不休。”安修杰抬起了酒杯, “先预祝你和雨林百年好合!”
  酒吧音乐声铿锵有力,节奏感极强,周围嘈杂的人声此起彼伏,就给人一种不喝到不能出门的感觉。
  气氛都到这了,云小言也不管安修杰给他点的是不是烈酒了,举杯跟他碰了一下: “百年好合!”
  安修杰喝完放下酒杯,一擦嘴角,神秘兮兮地道: “你知道我当初是怎么认识奚世逸的吗?”
  “怎,怎么认识的?”
  一杯Long Island Iced Tea下肚,云小言脸上已然浮现出了一层红色,连话都要说不利索了。他很少喝酒,上一次还是在纪家晚宴上。
  “就在某个成人俱乐部里,在我见到他的第一面时。我没有问他的名字年龄家世,而是直接甩了一张房卡过去,挑眉问他‘约吗’。”
  云小言由衷地竖起了大拇指: “牛。”
  “然后爱情就是这么水到渠成地来了。”安修杰道, “当初在珠宝店里,我不是吹牛不打草稿,而是说真的。我想找他借多少,他都会给我,而且不用还。”
  安修杰看了眼身旁的云小言,像说完题干问问题一般道: “你学到了什么?”
  “什么?”云小言头上顶着大大的问号,像被老师点名提问的倒霉学生。
  “说明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安修杰又推了杯酒过来。
  云小言没想到自己前几天用来劝说纪宸霖的话,又被原封不动地砸了回来。
  他脑袋晕乎乎的,只知道不能自己打自己脸,假装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再度拿起了桌上的酒杯,鼓着小脸道: “干!”
  “干。”安修杰跟他碰了碰杯,然后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小盒子,塞进了云小言卫衣口袋里。
  “送给你和雨林了,就当是新婚礼物。”安修杰道。
  “这是什么?”云小言下意识将小盒子掏了出来。
  黑色的小盒子上面刻着鎏金字体,不知是韩文还是日文,反正他看不懂。
  “哎呀,先别拿出来。”安修杰按着他的手,将小盒子按回了口袋中, “等到你和雨林见面的那天,你再把它送给对方。到时候别太感谢我。”
  云小言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口袋中的小盒子。
  “来,继续干。”安修杰继续举杯, “为了爱情。”
  云小言已经有些醉了,脸蛋红扑扑得像苹果,但还是本能地拿起桌上的酒杯,仰头闷了,然后愈发口齿不清地道: “喝……”
  “雨林也是沪市的吧?我给你整理了一下我们区的恋爱圣地,到时候发给你,你好好选个地儿。”
  “唔。”云小言仰头靠在座位上,眼中的灯已经有了重影。
  他怀疑安修杰给他喝的是迷药,不然怎么还没喝上几杯,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男人嘛,就好那一口。你们俩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到时候,牵牵小手,亲亲小嘴什么的,你就不要害羞了。要开酒店就联系我,我有朋友家里专门干这行的,保管第一时间给你腾出房间来……”
  安修杰说着说着,才发现身边的人已经没了声音。
  他还以为对方是又脸红了,以过来人的身份,劝说道: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原地结婚。放心,我给你的那啥质量有保证,数量也管够。亲生经验。”
  说完,他还反问了一句: “知道了吗?”
  但身旁的少年还是一言不发。
  安修杰皱紧眉头,看向了云小言所坐的方向,然后就发现……少年双眸紧闭,睡的正香。
  “喂,喂?”安修杰轻轻推了下他。
  云小言这才眯开了眼眸,意识不清道: “怎么了?天亮了吗?”
  安修杰: “……”
  他平日里的酒友都是千杯不醉的水平,万万没想到少年酒品差又没有自知之明,被两三杯酒给灌晕过去了。不然他也不可能给少年点这种烈酒。
  “还能起来吗?我打车送你回去?”
  云小言闻言点了点头,摇摇晃晃地从卡座上站了起来,迈着颤抖如梭的腿,走了一步,然后就“啪叽”地摔在了地上。
  “啊喂!”安修杰一惊,手忙脚乱地上签扶人。
  少年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儿力也使不上来,整个人靠在他身上,所有的力气都要他来出。
  但安修杰没比少年高多少,也很少去健身锻炼。几乎是费了吃奶的劲儿,他才勉强将少年重新扶到了卡座上,然后就喘起了粗气。
  “你说你呀,不能喝就直说嘛,干嘛要逞能呢?”
  “为了爱情。”少年迷迷糊糊地抬手,比了个捧杯的动作。
  安修杰: “……”
  他看着烂醉如泥的少年,头疼地挠了挠头。
  以他的力气,不可能将少年从这儿扶到酒吧门口去。不过,奚世逸应该还没走远,或许可以打电话让人高马大的他过来,帮忙背一下酒鬼。
  但是吧,话又说回来。让奚世逸去背人家老婆,未免有点太欺负人了。
  就算现在是奚世逸在追求他讨好他,安修杰仅存的一点点良心也不忍心让对方做这种事。
  这么想来,最好的办法可能就是让纪宸霖跑一趟了。毕竟到目前为止,他还是云小言名义上的老公。
  少年喝醉时也对外界毫不防备,安修杰不费吹灰之力地从他口袋中摸到了手机,问道: “小酒鬼,手机密码是多少?我让纪宸霖来接你回去。”
  小酒鬼鼓了鼓脸颊,看起来似乎有些不服气,喃喃道: “百年好合。”
  看着面前的九宫格数字,安修杰陷入了沉思。
  好在少年的手机还开了面容认证,安修杰将摄像头对准少年漂亮的小脸,成功解锁手机,在通讯录中找到了纪宸霖的号码,dj了拨通。
  电话很快便被接通。
  “喂?”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传来,能满足所有人对上位者声音的想象。
  安修杰愣了一瞬,随即公事公办地道: “你好,我是云小言朋友,他现在喝醉了,在Starstruck Soiree酒吧,你方便派人来接下他吗?”
  纪宸霖沉默了。
  他记得云小言晚上是司机送出门的,就算喝成了一滩软泥,六边形战士的司机也有能力把他平安地送回家。
  “喂?还在吗?小言现在身体可能不太舒服,早点带他回去休息吧。该喝热水就喝热水,该吐就吐……”
  安修杰完没说还,电话那边就传来闷闷地一声: “知道了。”
  紧接着,是电话被挂断的“嘟嘟”声。
  安修杰轻轻“啧”一声,看着手机屏幕上冷漠的被挂断界面,无奈地将其重新塞回了少年的口袋里。这是他第一次正面和纪宸霖对上,也见识到了传说中性冷淡的杀伤力。
  “待会儿纪宸霖来接你,你可别说酒话哈。”安修杰半蹲在少年面前,戳了戳少年手感很好的脸颊。
  软乎乎的,像包子一样可爱,像豆腐一样细腻。
  “唔,知道了。”云小言鼓起脸颊,将安修杰的手撑了起来。
  安修杰被他逗笑了,收回手道: “小酒鬼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云小言一边摇头,一边嘟囔道: “知道。”
  安修杰“噗嗤”地笑出了声。
  都怪云小言从前聚会都以牛奶代酒水,导致他现在才看到少年这般有趣的一面。
  他又逗了少年几句,一个身形挺拔,气质与酒吧格格不入的男人就走了过来,带着久居高位的尊严与强大气场,四周的人都纷纷给他让路。
  安修杰抬起头看向男人,愣住了。
  这,这么快的吗?飞过来的?
  纪宸霖朝安修杰点头示意了一下,一句废话没说,就直接将卡座上瘫着的少年拦腰抱了起来,看起来轻松得像是在抱着棉花。
  刚才费了半条命才将云小言移到卡座上的安修杰: “……”
  感受到熟悉的松木清香,云小言没有一点反抗,甚至还乖巧地用藕臂拦住了男人的肩膀,方便对方抱他。
  纪宸霖自来到走一句话没说,领了醉酒的少年,就直接抬脚朝外面走了去。
  看着那公主抱远离的少年,安修杰心痛地捂了捂胸口,拨通了奚世逸的号码。
  ……
  从卡座到酒吧门口的路上,云小言还是有些不太清醒。
  他只感觉自己被一只坚实有力的手臂拖着,很稳当,也很有安全感,就像是回到了妈妈的怀抱里。
  “妈妈……妈妈……”少年毛茸茸的脑袋在男人怀里蹭了蹭,惹得人心痒痒的。
  纪宸霖: “……”
  少年纤细的腰肢就卡在她的手臂上,温软可人,又脆弱娇嫩,好像一只手就能将其折断一样。
  纪宸霖瞥了眼就停在酒吧对面的,云小言司机的豪车,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少年打横放在了自己车的副驾驶座位上。打算发信息让司机自己回去。
  “不要,不要。”在将少年放到真皮座椅上时,云小言却突然双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脖颈,摆出了一副打死也不肯松手的模样。
  “不要离开我……哥哥……”
  少年眼神像蒙了层雾般朦胧,声线也软软黏黏的,比平时甜了几分,也让纪宸霖莫名觉得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但现在情况紧急,他必须得在小酒鬼大吐之前将其送回家。因而也实在是没空去深想这份熟悉感来源于哪里了。
  “听话。”男人不容置喙地强行将少年胳膊从自己颈上拉了下来,躬身给少年系上了安全带。
  少年还算听劝,顺着力度偷偷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就乖乖地仰头坐在了副驾驶位上。
  纪宸霖感受着侧脸一触即发的温软触感,蹙了蹙眉,但看着倒在座椅上,双目紧闭的少年,他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向了驾驶位。
  酒鬼就是这样,随便占别人便宜,别人也找不到处说理。
  随着黑车在夜色中一路疾驰,仅仅十分钟,两人就抵达了别墅。
  纪宸霖下车,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就看见少年正瞪着一双漂亮澄澈的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酒醒了?”男人问道。
  云小言小手揉了揉下巴,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纪宸霖还真以为他吹冷风吹的酒气散了,开口道: “那自己下来吧。”
  云小言听懂了他的话,又点了点头,撑着车门就要往车下跳。
  然后又是一个腿软……
  要不是纪宸霖眼疾手快扶住了他的胳膊,他又要像在酒吧那样,摔个狗吃屎了。
  纪宸霖轻叹了口气,重新将少年打横抱了起来,往别墅大门走去。
  “为什么要喝这么多酒?”纪宸霖问道。
  “哥哥,喜欢哥哥……”云小言感受着男人有力的心跳声,又开始了胡言乱语。
  他一开口,纪宸霖就知道他是完全没有酒醒一丁点儿了。
  纪宸霖不想跟小酒鬼交流。
  他自动忽略了少年的撒娇声,默然不语,将少年一路抱上了二楼卧室。中途仍能分心让保姆阿姨将早就准备好的蜂蜜水送上来。
  男人长这么大以来,还是第一次伺候别人。
  他将少年放在软绵的床上靠着,端着玻璃杯,犹豫再三,还是道: “张口。”
  但少年却没有反应,小鹿般黑溜溜的眼眸一直盯着他的薄唇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纪宸霖无奈,只能将玻璃杯凑近了少年的软唇。
  “不要,不要蜂蜜水。我要喝解酒药。”少年将小脑袋一转,就是一个大写的拒绝。
  纪宸霖: “……解酒药要在喝酒前吃才有效果。”
  “不要,我不要……”云小言将头摇的像是拨浪鼓, “我要哥哥,哥哥……听我的。”
  少年醉酒的声音极其含糊,纪宸霖听不太清,但仍旧有了种带孩子的感觉,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少年的软发。
  他思索着劝说的话,却没注意到小酒鬼抬手捂住被他揉过的小脑袋,眼睛倏地亮了起来。
  纪宸霖刚要开口,少年突然毫无征兆地张开双手,动作浮夸地抱住了他: “雨林,雨林哥哥,我好想你哇。”
  纪宸霖身体僵了一下,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少年说的或许是宸霖哥哥,也或许是些别的。他应该是想那个人想疯了,大脑才会故意把少年的话往那个方向去想,也才会空耳听错。
  就在他陷入自我怀疑的时候,云小言突然凑在他耳边,字正腔圆地说了句: “雨林,你摸了我的头,就要和我百年好合哦。”
  少年的温热的气息带着浓浓的酒气,甚少饮酒的纪宸霖感觉自己都有些醉了。
  雨林……宸霖……绿茵……女婴……
  “你在说什么?”纪宸霖将蜂蜜水放在了床头柜上,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
  少年看起来呆呆的,而且这个世界上重名的人也不少,需要再确认一下。而且那种可能性基本上不存在,纯属他在臆想。
  喝多的少年没有觉察到男人声音中的危险,甚至还卖乖地眨了眨眼眸,将口袋中安修杰给他的小盒子塞进了纪宸霖手中,声音轻软道: “送给你。”
  纪宸霖识得韩文,几乎是在低头的一瞬间,就咬牙切齿地将手中那盒套捏扁了下去。
  “结婚礼物。”少年瘪瘪小嘴,前言不搭后语道: “等我离婚了……嗝……我们就结婚。”
  纪宸霖将某个猜测狠狠地压在心底,但燥火却在心中焚烧,愈烧愈烈,烈到……快要将他整个人都给吞噬了。
  纵然一直在默念着“不可能”,但一旦这种猜测冒了个头,他的大脑就完全不受控制地将那些细微的“证据”挨个连在了一起。
  云小言和衣冠冢中同款的小猫衬衫,小云微信实名认证的“*言”,那同样离奇的分手和离婚……
  这一个个的细节,就像是灯盏一样, “啪” “啪” “啪”地在他的脑海里一一亮起,照亮了某个他想都不敢深想的可能性。
  纪宸霖死死地盯着少年漂亮的小脸。
  但云小言却丝毫不察,吧唧吧唧了小嘴,一歪头,眼看着就又要睡着了。
  男人将手中的东西随手丢在地上,捏住了少年的脸颊,强迫对方看向他。
  “睁眼。”他眼神阴戾,幽幽道: “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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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小丑
  “我,是,谁?”
  云小言被捏着白嫩的脸颊,口齿不清道: “泥……泥是……哥哥。”
  纪宸霖松开了手,生硬地转过头去,胸口大幅度起伏,然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不是他在做梦,就是这个世界疯了。
  就在这时候,少年还好死不死的,轻轻地用小手勾住了他的食指,钓而不自知地道: “哥哥,我们可以拉拉小手,亲亲小嘴哦。”
  说完,似是为了验证自己的话,少年还微微嘟了下浅粉的唇。
  纪宸霖太阳穴在猛跳,他闭上黑眸,十几秒后,才勉强冷静下来,重新睁眼看向了云小言。
  少年皮肤细腻,刚才被他捏了一下,到现在脸上还留着红肿的手印,无端给人一种凌虐欲,想要把他揉搓蹂躏,狠狠地压倒。
  “手机。”纪宸霖朝少年伸出手,声音冰冷。
  “唔?”云小言眼神茫然,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从卫衣兜里掏出了手机,乖巧地放在了纪宸霖的大手里。
  “密码。”
  “啊?”云小言挠了挠头,然后才试探性道: “百年好合?”
  最后,纪宸霖是用“人脸识别”打开的少年的手机。
  他还存有一丝理智,也怀有一丝侥幸,没想偷窥别人的隐私,所以也就没有在解锁之后,通过“检查”的手段来发现所谓的蛛丝马迹。
  他将少年的手机放在两人中间,然后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点开微信,对唯一联系人拨通了微信电话。
  被灌醉了云小言看起来更呆了。看他动手来动手去的忙活,还好奇地探出了脑袋,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动作,丝毫没有作为刀俎下鱼肉的自觉。
  纪宸霖却心跳极快,没精力去管他。
  那短短的一两秒微信电话延迟,对他来说却宛若一个世纪那么长。
  他直直地盯着少年的手机,然后……一直悬着的心终于不跳了——
  少年的手机一顿,接着就开始播放轻快的卡哇伊日语歌,显示出微信电话的申请。铃声在寂静无声的卧房中回响,气氛莫名诡异。
  定睛一看,微信电话的申请人名字直白而甜腻,击却碎了纪宸霖所有的理智——
  【最爱的雨林哥哥】
  纪宸霖这才知道,原来人在气到了极致的时候,是真的会笑的。
  “哥哥,我不是在这吗?你还打我电话干什么?”某人火上浇油疑惑道。
  趁着纪宸霖整个人僵在原地,云小言摸回自己的手机,贴上耳朵,声音像蒙了层水雾般轻软道: “喂?哥哥?”
  另一部纯黑的手机顿时也传来了另一道有些失真的声音: “喂?哥哥?”
  此时,纪宸霖“唰”地站起身,眼前有些发黑,下意识摸向了自己口袋中的烟。
  他连手机都忘了拿,也没敢细看少年熟悉的面容,直接抬腿,就奔向了那二楼的阳台。
  直到一支烟燃尽,他才堪堪恢复了些许理智。
  在这种堪称离奇的事情后,纪宸霖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曾经对小云的那些“威胁”,也不是云小言为何骗他。
  而是……他在与云小言相处中,说的那些“蠢话”,以及对方说的,比他的还蠢的话。
  他说“绝对不会爱上除初恋外的任何人”,他忏悔对云小言那细微的感情,他甚至还为了小云承诺的见面约定,而加班加点熬夜制定出离婚协议。
  而少年……就更离谱了。从结婚到现在,基本上没有哪次不是在自打脸的。
  想来云小言要是得知了身份真相,应该比他还要更想死一点。
  所以,照这么说,对方应该也压根就不知道他其实和“雨林”就是一个人。
  纪宸霖撑着阳台上的栏杆,心像午夜的凉风一样冰冷。
  良久,直到一张脸都要被吹成了面瘫,他才拉开阳台的门,重新走向了少年的卧房。
  打开门,云小言正跪坐在自己的床上,把他丢在地上的装套的盒子捡了起来,好奇地从其中抽了一张出来,然后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似是觉得好玩,少年又像抽纸一样,迅速又抽了几张。
  纪宸霖: “……”
  他可能还需要再去吹一个小时冷风。
  见他来了,云小言这才将手中的“玩具”重新甩在了地上,惊喜道: “雨林?”
  纪宸霖默然,顶着少年期待的目光,片刻后才闷闷“嗯”一声。
  “哥哥过来。”云小言朝他招手。
  “怎么认出我的?”纪宸霖眸色深沉,但还是重新走到了少年床边。
  他想知道少年为何将他认成是雨林。难不成……从一开始的时候,少年就一直把他当作是网上男朋友的替身,所以才对他百般示爱的吗?
  云小言愣住了。
  他当时脑袋晕乎乎的,眼睛看东西都重影,更何况酒吧还灯线昏暗,就算亲生父母来了,他都不定能认得。
  所以,他是靠那熟悉的低沉声线,以及紧挨着自己细腰的,线条明显的腹肌来判断来人的。因为那是雨林身上最鲜明的特征了,就像看到金箍棒会想到孙悟空,看到骑扫帚就会想到哈利波特那样。
  纪宸霖也不指望一个傻了吧唧的小酒鬼能回答他。
  他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想要恢复往日的冷静。然后发现……完全冷静不了一点。
  “不是说要跟前男友一刀两断吗?不是说从来没玩过lol吗?不是暴雨天害怕打雷吗?”纪宸霖说着说着,被自己气笑了,抬手又捏住少年的一边脸颊。
  他和小云同属一个直辖市,由寒潮引起的雷暴天气极其相似。他仍记得当初和小云通宵打游戏时,外面狂风暴雨,小云键盘敲的噼里啪啦,中二地表示“雷声越大,实力越强;雷公电母,赐我力量”。
  想着曾经的种种,纪宸霖越来越觉得自己就是个小丑。
  Super joker。
  他手中无意识地使上一些力度,皮娇肉嫩的少年顿时吃疼地皱了皱小脸,漂亮的眼眸中也蒙上了一层水雾,可怜巴巴地道: “哥哥,痛……”
  纪宸霖骤然回神,松开了掐着少年的手。
  不出意外的,少年白皙的脸蛋上深深地印下了他的手印,估计到明天早上都消不下了。
  “明天早上你还能记起来今晚发生的事吗?”纪宸霖轻声道。
  他本就是自言自语,思索着要不明日等云小言彻底清醒了,再跟少年好好地算总账。
  哪知道,云小言居然难得听懂了他的话,摇了摇头道: “不要,我才不要记得出糗的事呢。”
  “你还知道你在出糗呢。”纪宸霖冷冷地哼了一声。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将少年的手机重新拿了过来,把那条语音通话的微信聊天记录给删了。
  他现在虽还有许多疑惑待解答,但好歹掌控着主导权。若是让少年得知了真相,那么他由于信息差而获得的主导权就会随之消失。
  “是你对不起我,我……”
  纪宸霖的话生硬地从中间断开,因为少年突然又张开双臂抱住了他,带着浓浓的酒气,嘟着小嘴,在他的脸上亲亲啄啄。
  纪宸霖: “……”
  若是是云小言这么对他,他会毫不犹豫地推开,警告对方保持距离;若是是小云这样亲他,他会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厉害。但现在……
  纪宸霖身体僵住,保持沉默。
  落在他脸上的吻密密绵绵。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纪宸霖很厌恶酒气,就算有重要应酬,也从来滴酒不沾,家里酒柜里的红酒都是用来珍藏与招待客人的。但此刻,他却突然发现,他居然并不讨厌少年身上的酒气。
  如果忽略那在他身上乱摸的小手的话……
  终于,纪宸霖一边伸手扶着摇摇晃晃要跌倒的少年的胳膊,一边实在忍不住地开了口: “这是谁教你的?”
  喝醉的云小言比平时诚实多了,思索了一下,就实话实说道: “安修杰呀。”
  在酒吧里,安修杰让他该拉拉小手就拉拉小手,该亲亲小嘴就亲亲小嘴。
  安修杰此刻还不知道自己被最好的兄弟坑了一笔大的,不然一定后悔交给云小言恋爱技巧,说不准,连新婚礼物都要捂心口撤回。
  “哥哥,你怎么不动?你也亲我呀。”云小言继续在男人身上点着火。
  纪宸霖嘴角抽搐一下了,站起身,挣脱了少年的束缚。他居高临下地俯视了一圈云小言杂乱的卧房,然后端起床头柜上本是为少年准备的蜂蜜水,仰头一饮而尽。
  感觉到喉间干涩好了些许后,他才将视线重新落回在少年脸上,淡淡道: “今晚先这么凑合着睡,等你明天清醒了再洗澡。”
  眼见着纪宸霖说完就要离开,好不容易见到自己男朋友的云小言慌了,急忙道: “哥哥,我,我有东西给你看。”
  鬼使神差的,纪宸霖停下了脚步。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犹豫着什么劲儿,指望小酒鬼拿出什么惊喜来。
  云小言心中着急,手忙脚乱地要下床走向书柜,然后……又“砰”地膝盖重重砸地,从床上摔到了冰冷的地面上。
  纪宸霖已经走到了门口,此时想再接着少年也来不及了。
  但不等他上前扶起,云小言就先自己连滚带爬地到了不远处的书柜前,像是生怕他动作慢了男朋友就跑了一样。
  他埋头苦干,在里面乱翻,将一本本原来珍惜收藏的小说,漫画扔的到处都是。书的翻页声呼呼的,整个房间顿时可以用“鸡飞蛋打”来形容。
  纪宸霖看着地面上散落的,封面无法直视的书籍,墨黑的瞳孔微微收缩。
  ……原来表面乖巧单纯的少年,背地里看的都是这么些书。也难怪他的言行举止和清纯的长相有着巨大的割裂感。
  云小言也不知道自己在翻个什么东西,反正把书柜中的书全都丢到背后后,他才慢慢悠悠地拿起了书柜上面压着的一份文件。
  “哥哥,我们以后可以永远在一起啦!”云小言高举着文件,兴高采烈地回头看向男人。
  亲眼目睹了少年摔了两次后,纪宸霖再不敢让对方自己走路。再加上他本就好奇云小言要给他看什么东西,所以干脆抬腿朝少年走了去。
  “我最爱哥哥啦。”云小言满心欢喜地将文件塞到了纪宸霖怀里。
  纪宸霖勉强满意地轻哼了声,然后拿起文件一看——
  《离婚协议书》。
  纪宸霖: “……”
  这简简单单的一份,完全由他亲自起拟的文件,无异于伤上撒盐火上浇油推波助澜。蠢事再度在他脑海中一桢桢播放……
  纪宸霖的脸色倏地像在非洲挖了十年的煤一般黑,他将牙齿咬得嘎吱响,然后面无表情地将文件撕了粉碎。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云小言感觉浑身酸痛,好像被人给打了一顿。
  他扶着酸软的腰肢,撑着手臂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仅身体难受,他的脑袋也像灌了浆糊一样,回想不起来一点醉酒后发生的事。
  他只记得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幕,是为了爱情跟安修杰干杯,他俩约定不醉不休,然后后面发生的事情……后面发生了什么?
  云小言双手捂住小脑袋。
  如果他现在是个小机器人的话,一定是一个浑身生锈,肢体残破的破烂机器人。
  良久,头脑中的眩晕感稍微弱了一些后,云小言才重新抬起了头来。
  第一眼入目的,就是他那混乱得像是被小偷洗劫过的卧房。
  云小言目瞪口呆,僵硬地转一下了脑袋,难以置信地扫视了一下堪比战场的卧房。
  若只是混乱也就算了。倏地一下,一个透明的不明长方形塑料进入他的视线。
  云小言这下是彻底傻了眼。
  如果说昨晚安修杰塞给他小盒子,他由于大脑中语言系统有缺陷而不认识的话,这个东西,他真是一眼就秒懂了。毕竟看了那么多的颜色漫画,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了。
  云小言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掀开了自己身上的薄被,撸起了衣服。
  然后,他就看到了自己青紫的膝盖,以及有些红肿的腰肢和胳膊。仔细品来,脸颊好像也有些痛,骨头也好像有些快要散架了……
  此时此刻,好像就连地上那些必须打满马赛克的漫画,都在暗示着他昨晚发生了什么。
  在这些“铁证”的催化下,云小言失忆的大脑终于冒出了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
  他被放在盛满热水的浴缸里,男人略带着茧子的大手顺着他的脊梁往下,所过之处,带去一片像触电般的酥麻触感。
  以及……他坐在床上,仰着小脸对着男人那张帅到惊世骇俗的脸亲个不停。
  云小言的脸“唰”一下就红了。
  他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身上穿着的,干净的睡衣。
  试问一下,他都喝的神志不清,要化身哈士奇把卧室拆了,还能自己去浴室洗洗干净,然后从容地从衣柜中取出猫猫睡衣,工工整整地穿上,躺在床上,自己盖着小被子安心睡觉吗?
  答案显然是不能。那么真相只有一个……
  云小言崩溃地将脸埋进了枕头里,像鸵鸟一样,一动不动。
  直到由于缺氧而将一张小脸闷得更红,他才面前抬起了头来,给灌他酒得罪魁祸首发了条微信——
  【Cloud:完了嗝屁了,出师未捷身先死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只有切腹自尽饮鸩紫砂以死谢罪,方能解我心中如滔滔江水滚滚大河一般难以自抑的愧疚与忏悔】
  【AAA建材批发安总:说人话。】
  【Cloud:我被纪宸霖给睡了】
  【AAA建材批发安总:什么?!!!!】
  光是看着这一连串的感叹号,云小言就能想象出自己的兄弟发出尖锐爆鸣声的样子。
  他想下床拍几张“铁证”发过去,奈何脚刚碰到地面,就腿软到差点给面前的混乱场景行一个叩拜礼。
  云小言在心里叽里咕噜地骂了纪宸霖千百遍,坐在床沿上,用手机镜头锁定那散落的小盒子以及塑料薄膜,拍了照发给了安修杰。
  看了照片,安修杰立刻关心地打来了电话。
  “喂?”一开口,云小言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像破风箱一样,干涩残破。
  刚起床的时候,他就发现床头柜上那不属于他卧房的,已经被喝干净了的玻璃杯。
  都喝了满满一杯水,现在嗓子还干成这样,昨晚,他得叫得多惨啊……
  云小言替自己抹了一把辛酸泪。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安修杰小心地试探道。
  “非常不好。”云小言摇了摇头,实话实说道, “感觉像是被翻来覆去杵了一遍又一遍,就像炒煎饼那样,你懂吗?”
  “炒……”安修杰傻眼道, “那你身上的脏污处理了吗?”
  “处理了,那个……那个谁给我洗的。”说着说着,云小言脸上的温度又上了几度。
  “什么?!”饶是见多识广的安修杰,现在都想隔着屏幕晃动少年的肩膀,好好问他一句“are you ok”。
  “那雨林怎么办?”安修杰问出了关键问题。
  “我也不知道呜呜,不太敢想他是怎么想的,会不会嫌弃我现在是残破之躯。但我先把婚给离了再说……”
  云小言揉着泛红的眼尾,话音还没落,余光就注意到了地上的一个文件碎片。
  由于地上小说漫画散落的到处都是,所以他一开始还没注意到这些被撕碎的A4纸碎片。
  云小言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他弯下腰,一只手将手机贴着耳朵,一只手捡起了脚边的一张小碎片。
  这张碎片只是A4纸的一个小边角,勉强能看出来写着“离婚”两个字。不需思考,就能得知——
  这些地上的白纸碎片……正是他视若珍宝,压在柜子上好好保存的《离婚协议书》。
  云小言呆愣了片刻,然后崩溃地发出爆鸣声: “纪,宸,霖!!!”
  ————————


第38章 
  上药
  在客厅的餐桌上见到了纪宸霖后,云小言原本的满腔怨怼彻底哑了火。
  只因为……纪宸霖看上去比他心情还要不好,而且眼底乌青一片,看上去就像是几天没睡觉一样。
  原本云小言还觉得自己身体很不好——
  稍微被折腾一下,竟就残破成这样了,路也走不了,记忆也没个半点。
  现在看来,原来他其实已经算坚强的了。
  看纪宸霖这幅精气被吸干的模样,昨晚少说也得翻来覆去折腾他了整整一夜。
  但是!话又说回来!趁人之危睡了他暂且不提,言而无信把他离婚协议书撕了算是怎么个事儿?!
  云小言自诩占理,在心里给自己打足了气,然后才扶着楼梯栏杆,雄纠纠气昂昂地拽道: “喂。”
  闻声,男人抬眸朝他瞥来。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云小言感觉那双黑眸比平时更加幽深难测,带着疲倦,审视,以及浓浓的压迫感,令人发怵。
  云小言顿时又泄了气,问道: “你,你是不是把我离婚协议书撕了……呀?”
  中气不足,尾音下滑,完全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威风凛凛质问人的样子,甚至又有些像撒娇。
  “是我撕的。”纪宸霖面不改色道。
  云小言完全没想到对方如此干脆地承认了,提前想好的说教噎在了嗓子里,一时语塞: “你,你……”
  “过来吃午饭。”纪宸霖打断了他支支吾吾半天也没个具体内容的话。
  “哦。”云小言愣了一下,然后走上前拉开椅子,乖乖地坐在了纪宸霖对面。
  “腿还软吗?还疼吗?”纪宸霖瞥了眼少年昨天反反复复磕了几次的膝盖, “等会上点药。”
  云小言咬着筷子,脸一下子就又红了。
  怎,怎么能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在保镖叔叔保姆阿姨的注视之中,说出如此私密的私房话呢?!
  而且他莫名感觉,纪宸霖的目光在他的某个部位停留了几秒。
  云小言夹了夹腿,强忍羞涩道: “那我脸上的伤也是你捏的吗?”
  纪宸霖看了眼少年脸上的红印,坦坦荡荡又恶劣地道: “嗯,我捏的。所以过会我帮你上药。”
  云小言闻言眼前发黑,手上的筷子直接“啪嗒”掉在了地上。
  纪宸霖帮他上药?也包括那里吗?杀了他算了吧。
  虽然保姆阿姨很快便给他递上了新的筷子,但云小言这顿饭还是吃的索然无味,满脑子都是些从漫画里看来的黄色废料。
  直到纪宸霖放下筷子要去取药,云小言那笨笨的脑袋才堪堪回想起自己找男人的目的,开口道: “哥哥……”
  这个称呼刚说出口,云小言就意识到了不对劲,不合适,气势全无。
  对方都不仁不义地把他和离婚协议书都玷污了,他怎么还在这儿甜甜地叫对方哥哥呢喂!
  “嗯?”纪宸霖驻足,回头看向他。
  云小言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问道: “你为什么要把我们的离婚协议撕掉?”
  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轻哼一声,一字一句道: “因为,我突然不想和你离婚了。”
  说完,他便转身走向了客厅,丝毫不管这句话给云小言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少年像是被雷劈中一般僵在了原地。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到嘴的鸭子怎么就这么飞了?
  前两天纪宸霖不还好好的吗?怎么变脸变得如此之快?
  难道是……纪宸霖觉得他秀色可餐,昨晚尝到了一次甜头之后,就不愿再放手跟他离婚了?
  云小言痛苦地捂住了头。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会如此发展?他们又到底是怎么滚到床上去的?
  另一边。
  纪宸霖从客厅柜子中的医药箱中取了云南白药,轻轻摩挲着齿轮状的药膏盖子,没有急着回到餐桌前。
  其实他想得比少年还多。
  昨晚,给粘着他上下其手,酒气熏天的少年洗了个澡,又将其塞进了温软的被窝里后,他就逃一般地离开了少年的房间。连那杂乱得纸张乱飞的地面都没来得及打扫一下。
  重回二楼阳台后,他一边继续吹着冷风抽烟,一边拨通了白季言的电话。
  因为他需要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来让自己冷静一下。
  那时候,墙上的时针已经悄然划过了两点。
  白季言显然睡的正香,骂骂咧咧地接了电话: “操,你大半夜不睡觉打我电话干嘛?”
  “你说……”纪宸霖格外喑哑的声音飘落在凉风里。
  “如果有一个人,他每天都像小尾巴一样跟在你身后,但背地里却在和别人谈情说爱。”纪宸霖道, “那个人是怎么想的?”
  “什么鬼渣男。”白季言美梦被打扰,脾气成指数级上涨, “我见一个打一个。”
  纪宸霖沉默片刻,继续问道: “若是……我是和他背地里谈情说爱的那个人呢?”
  “管你是谁,反正他是个狗渣男。”白季言道, “始乱终弃,背信弃义,朝三暮四,臭不要脸……”
  纪宸霖默然听着电话那头一个一个冒出来的成语,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那若是两个人都是我呢”。
  骂着骂着,白季言才终于有点回过神来了,夸张地疑惑道: “卧槽,你大半夜问我这种问题干嘛?难不成……”
  换了往常,纪宸霖定会毫不犹豫挂断电话,不再废话。叽叽喳喳诉苦绝不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但现在,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沉沉地“嗯”一声。
  “卧槽。”电话另一边传来明显的,从床上坐起身的悉索声。
  两个大男人举着电话,长久地默然无言。寂静的深夜里,最后只剩下白季言倒吸凉气和“卧槽”的声音。
  又过了许久,纪宸霖才挂了电话,也在心里做出了决定——
  他要先捂紧身份,看看少年到底要做些什么。
  是贪图于网恋对象的温柔,但又觊觎他作为纪家继承人的权钱,所以才如此割裂地一人分饰两角?还是有别的难以诉之于口的原因。
  记忆收归于脑海中。
  纪宸霖垂眸看着手上的云南白药,下意识地咬了咬后槽牙。
  “哥哥……我,我吃好了。”少年突然开了口,声音哆哆嗦嗦的,也不知昨晚的事情想起来了几分。
  纪宸霖回首,还没来得及开口,少年就一溜烟往二楼跑去,匆忙地丢下一句: “我先回去了。”
  纪宸霖蹙了蹙眉头,正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去,手机就响了——
  【Cloud:对不起,我们暂时见不了面了】
  至此,纪宸霖终于可以确定,昨晚的事情云小言是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他恶劣地勾了勾唇角,放下药膏,打字。
  【雨林:没事,以后也别见了吧。】
  对方显然慌了,一条条信息疯狂刷屏。
  【Cloud:为什么啊?】
  【Cloud:你别生气,我不是反悔了。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保证我能过去找你】
  【Cloud:我只是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好,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骂我吧,别跟我分手。拜托了】
  纪宸霖嘴角上扬,慢悠悠地打字——
  【无他,只是孩子出车祸嘎了,赴约不了。我是他的母亲。】
  他一把这条微信发出去,原本用信息狂轰滥炸他的少年就安静了下来,良久,才冒出了一句话。
  【Cloud: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鬼使神差的,看到这句话,纪宸霖心中淤积的那一口气终于通畅了,原本因通宵而沉到了谷底的心情也莫名好了许多。
  而同一个房子里的二楼,却有人有着截然不同的心情——
  云小言拿着手机,抓狂地在床上翻滚了几圈,连地上书都没心情收拾一点。
  他也想立刻去见雨林啊。
  哪怕他俩隔了半个地球,哪怕要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他也想立刻飞过去见对方。更何况他们还在同市,看起来是那么触手可及……
  但现在的问题是,纪宸霖没经过他的同意,把他给睡了!这让他该如何拖着残破之躯,再去见他那放在心尖儿上的恋人啊!
  云小言揉着自己还酸软的腰肢,眼泪纵横长流。
  他手抖不止,按着语音键,后悔地哽咽道: “对不起呜呜,都是我的错。”
  对方似乎已经彻底对他失望了,再没回信息。
  反倒是那个导致他成了负心汉的罪魁祸首,没过多久,就敲响了他的房门。
  云小言急忙从床上坐起身,胡乱擦了下眼泪,将已经掀到了腰肢之上的衣摆拉了下来,清了下嗓子,明知故问道: “谁?”
  “我。”
  “干嘛?”云小言跟门外的男人隔空对话道。
  他话音刚落,纪宸霖就不经他允许,直接推开了房门。
  云小言瞪圆了眼眸,手指攥紧被单,如临大敌。
  纪宸霖踩着满地杂乱书籍间的空隙,大步朝他走了过来,晃了晃手中的云南白药,解释来意道: “上药。”
  闻言,云小言好不容易才降温的脸又瞬间红了起来,支吾道: “我,我……”
  “哭什么?”纪宸霖淡淡开口道。
  云小言懵了一瞬,紧接着,不等他反应,对方就抬起大手,拇指轻抹了下他还泛红的眼尾。
  他在原地石化了,唇瓣张张合合,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就是,那个……昨晚太难过了。”
  “为什么难过?”纪宸霖偏偏还接上他的话了, “非要跟我离婚才开心?”
  云小言想说“是”,但又害怕惹恼了面前这位阴晴不定的大魔头,只能小声怼道: “你这样做,考虑过你的白月光吗?”
  纪宸霖冷笑了一声,挑眉看着他道: “忘了告诉你,我的白月光早就死了。而我,突然就不想离婚了。”
  “你……你……”云小言傻眼了。
  往日,安修杰说纪宸霖在传闻中很恐怖,很难以捉摸的时候,他还会替男人辩解几句,说平日里男人对他挺好挺温柔的。
  但现在,他只想说一句——安修杰说的对啊。
  “别哭了。”纪宸霖无奈地叹了口气,声音终于柔和下来些许。
  直到男人再度抬手替他抹去脸颊上挂的泪珠,云小言这才发现,泪失禁体质的他,竟然活生生被纪宸霖给气哭了。
  云小言干脆破罐破摔,带着哭腔,对了对手指道: “你到底看上了我哪里?我改还不行吗……”
  “那你呢?”纪宸霖突然反客为主地问道, “当初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现在为什么这么着急找前男友复合?”
  云小言愣了。
  纪宸霖这是……在吃醋?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纪宸霖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黑化了?
  而且,这一part不是早就过去了。干嘛突然翻旧账,这让他怎么解释。
  “还是说……”纪宸霖危险地眯了眯眼,继续道, “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其实,压根就不喜欢我。”
  理论上分析下来,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在网上披的马甲实在是太穷了,少年为了现实生活中可能得到的联姻好处,而绝情地抛弃了穷鬼的雨林。再后来,得了利益后,少年又忘不掉曾经的温柔乡,于是又想要和相对温柔的雨林复合。属于既要又要的渣男行径。
  这套说法合理且少有漏洞,但纪宸霖回忆起曾经相处的种种,还是不愿相信。
  所以,他需要从少年口中试探出更多东西来。
  但此刻的云小言哪里敢承认。
  他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口中却吞吞吐吐解释不出一句所以然来。
  反正以后还有的是时间,纪宸霖也不想逼他,悠悠地转移话题道: “上药吧。昨晚折腾了一晚上,身上难受不?”
  云小言: “?”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我自己上就行了。”云小言声若蚊咛道。
  纪宸霖回忆起少年背后那昨日洗澡时被他不小心揉出来的红肿,尴尬地“咳”一声道: “有些地方你摸不到,我给你上。”
  云小言听到他这不加掩饰的话,脸红的像个番茄,一边心想这人怎么这么不知害臊,一边垂死挣扎道: “那,那让阿姨帮我上药行吗?”
  男人轻轻“啧”一声,显然已经不耐烦了: “快点。上完药我们再谈谈离婚的事。”
  他都这么说了,云小言也不好再拒绝。
  他安慰着自己“没关系没关系反正昨晚早就被看光了”,然后慢腾腾地趴在了床上,小手攥住睡裤的裤腰,一鼓作气地将其从腰间剥到了膝盖,露出滚圆白皙的双丘。
  身后凉飕飕的,却迟迟等不到纪宸霖的动作,云小言小脸通红,刚想回头看看男人到底在干嘛,就听见头顶传来一句疑惑诧异的话——
  “你,在干嘛?”
  ————————
  宝宝一直悬着的心终于不跳了。
  三次元太忙,明天请假一天orz


第39章 
  舞娘
  “你,在干嘛?”纪宸霖眯了眯眼眸。
  云小言脸红到发烫,声音闷在枕头里: “不是说要上药吗?上吧。”
  饶是见多识广如纪宸霖,此刻也思索了几秒,才勉强理解了少年的意思。
  他反问道: “哪里疼?”
  云小言在床上愣着,见男人始终没有动作,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从一旁扯来被子,盖住了自己暴露在外的肌肤,然后将整张脸埋进了枕头里,装傻作什么都不知道。
  纪宸霖不怒反笑地弯下腰,隔着被子拍了拍少年挺翘的双丘,道: “你在想什么?”
  云小言下意识侧身远离男人滚烫的手掌,闷红的小脸终于露了出来,支吾道: “我……不是你把安全套丢一地的嘛……你还抱我去洗澡。”
  说完,他就捂住了脸。
  纪宸霖默然地看着害羞的少年。
  以前是他刻意地控制自己不将云小言和网恋的男朋友联系起来。而现在得知了真相后,他不得不承认,两人相像得简直都快把正确答案写在他面前了。
  回忆起少年细腻的肌肤触感,以及白皙纤细的身材,纪宸霖莫名觉得喉间发涩。
  他声音喑哑道: “云小言,你想多了。”
  被点了大名的少年更觉羞耻,吱都不敢吱声。
  “你昨天喝多了,腿软摔了几跤,身上留下了一些印子。”
  难怪……难怪浑身就像散架了一样,他以为是被人弄了,没想到是自己摔的……
  云小言还没心想完,作为遮羞布的被子就被男人给掀开了,露出一张漂亮红润的小脸,额上的碎发被汗沾湿,乖巧地贴在皮肤上。
  “干,干嘛?”云小言心虚道。
  “别躲了,昨晚给你洗澡都看光了。”纪宸霖淡淡道。
  “看,看……”云小言做不到像纪宸霖那样,在当事人面前说出如此直白羞耻的话。
  “衣服脱了,我给你上药。”纪宸霖像说着魔咒一样不断地催促着。
  “不是……”云小言快哭了, “那你到底为什么突然反悔,不跟我离婚啊?”
  他死也要死个明白。
  “因为,昨晚的你很可爱,我很喜欢,所以不想放手了。”纪宸霖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道。
  云小言终于死心了。
  既然情况已经坏到了不能再坏的地步了,他也懒得再装了,腿一蹬,双臂一张开,俨然就是趴在床上的一滩烂泥,耍无赖道: “我要阿姨给我上药。”
  他不能在离婚大计上彻头彻尾的输了之后,还丢这种人。
  纪宸霖沉默片刻,还是妥协了,他将药膏放在床头,丢下一句: “好好休息,别想其他的,也别再哭了。”
  云小言嘟了嘟嘴,没有反驳。
  就算他是爱哭鼻子的笑哭包又怎样,他又不要纪宸霖的喜欢。
  纪宸霖走后不久,阿姨就进来了。
  “要阿姨上药”自然是个把纪宸霖打发走的幌子,云小言也不好意思在阿姨面前露出那些看起来就很瑟情的伤痕。
  让阿姨去休息区的沙发上小坐一会儿后,云小言终于从被子下钻了出来。
  他的睡裤还松垮垮地卡在膝弯处,一想起刚才都闹出了什么乌龙,云小言就觉得……非常社死。
  除了膝盖有些青紫外,他的腰部,手臂还有脸上都只是一些红肿,并不算重,只是由于他实在是易留痕的体质,才看起无端残破。
  云小言手取了点药膏,刚碰到膝盖的伤,就倒吸了一口凉气,眼里又再次蒙上了一层泪。
  鬼使神差的,他的脑海中冒出了纪宸霖的那句“别再哭了”。
  男人的声音难得无奈,低沉的嗓音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柔和,就好像……真的在哄他一样。
  云小言被自己这莫名其妙的幻想给惊到。出神之中,眼眸也自动将泪水给收了回去。
  给身上能看得见的伤痕都擦完药之后,云小言让阿姨离开了房间,自己重新拿起了手机,想要弄清楚昨晚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让他眼前一亮的是,雨林居然回了他的无病呻吟——
  【最爱的雨林哥哥:开玩笑的。我这段时间有些事,我们的见面推迟到两个月后吧。】
  云小言顿时破涕为笑,像个小傻子一样满足地打字。
  【Cloud:两个月后是什么时间呀?】
  【最爱的雨林哥哥:就在你学校放暑假的那一天。】
  云小言看了眼日历——7月2日暑假开始。
  如果两个月后只是一个虚无飘渺的,像是在客套的时间的话,那这个具体的日期则是一计定心剂。
  【Cloud:那我们就订好了7月2号吧,到时候我去找你】
  【最爱的雨林哥哥:好。】
  云小言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
  他现在最紧要的目标就是弄清昨晚和纪宸霖之间发生了什么,才导致了男人变脸般突然反悔,不愿意跟他离婚了。
  首当其冲被他质问的人就是安修杰。
  自从那通电话后,一直站在他这边的安修杰就在开始了疯狂输出,赛博揍纪宸霖。
  云小言尴尬地咳了一声。
  【Cloud:其实吧……】
  【Cloud:昨晚是我记错了,纪宸霖没把我怎么样】
  【AAA建材批发安总:哈????你踏马的……亏我骂得这么真情实感】
  眼见着安修杰的火力下一秒就要瞄准他了,云小言紧急打断了对方施法。
  【Cloud:现在的问题就是,纪宸霖不愿意跟我离婚了】
  【AAA建材批发安总:为什么?】
  【Cloud:我也想问啊喂,但我喝断片了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昨晚我怎么就跟纪宸霖搞在一起了,你知道不?】
  【AAA建材批发安总:呃,那个什么……昨晚你喝多了走不动路,我打电话让他来接你的】
  云小言双眸睁大,万万没想到导致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居然是安修杰。
  他给对方发了一串点点点,外加几个问号,成功让安修杰瞬间滑跪了。
  但“内讧”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云小言简单收拾了一下卧房,强忍着心中的尴尬,还是在晚饭之前下了楼。
  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绝望,纪宸霖依旧端坐在客厅沙发上,处理着面前堆积如山的文件。
  云小言小步小步走了过去,远远地坐在了沙发的另一头,离纪宸霖八丈远。
  纪宸霖瞥了眼瑟缩在角落中的少年,道: “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值得你这样避着?”
  “……没有啦。”云小言哪里敢说是。
  纪宸霖点了点头,拍了下自己身旁的位置: “坐过来。”
  云小言这下懂了什么叫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为了不自己打自己脸,只能一点一点挪了过去。
  “最近英语学的怎么样?”
  云小言想起自己完全没准备的英语六级考试,有些不好意思道: “不太好。”
  纪宸霖“嗯”一声,将一沓纯英文的文件放在了他面前: “看看?正好复习一下。”
  云小言有些好奇地看向了那粉商业感极强的英文文件,想了解一下纪宸霖平日里都看的什么东西。但一行行扫下来,他发现……自己只认识句子里面的虚词。
  云小言: “……”
  身旁的男人工作时一丝不苟,目不转睛,云小言不好打断他,只能硬着头皮,假装理解地看着手中的天书,满头都是问号和今晚吃些什么。
  十五分钟后,纪宸霖放下了手里的文书,抬眸看向他。
  云小言心跳如鼓噪,莫名有种要被老师提问了的错觉。
  幸运的是,在纪宸霖开口之前,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由于其手机大大方方地放在桌面上,所以云小言也看清了通话人姓名——纪美华。
  一看就是个女孩子的名字,而且还姓纪……难不成是纪家人?很奇怪。
  而身旁的男人也皱紧了眉头,显然并不对这通电话有什么期待。
  纪宸霖本想起身到阳台去接电话,但在注意到少年眼中的好奇后,他犹豫了一下,干脆直接点了接通与免提,一边从少年手中接过纯英文文件,一目十行地扫视着,一边“喂”了声。
  “哥,你最近有空吗?”少女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焦急, “伯父今天体检状况很不好,医生说他的癌症又恶化了。他想见见你。”
  纪宸霖将文件翻至下页,一点也不顾及情面地道: “见我做什么?我又不是神医。”
  “他毕竟是你的父亲啊……”少女道, “见到自己的亲生儿子,他心里也会好受点,是不是?”
  “如果我没记错,他还有个更亲的亲生儿子。”纪宸霖的声音冷得像冰块。
  “这,这……”少女被他怼懵了,半天说不出一句所以然来。
  纪宸霖转头看向云小言道: “你觉得该去一趟吗?”
  “我?”云小言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不知道这个世纪难题怎么被抛到自己这边来了。
  眼见着电话那头的少女倏地屏息凝神,听着他的下文,云小言只能选择了一种体面的说法: “呃,我觉得吧,父亲生病了,最好还是得去看一眼的,当然,如果你……”
  不等他如果下去,纪宸霖就先拿起手机,开口道: “行,就按他说的,下周末我和他一起过去。”
  云小言: “?”
  为什么是他们俩?他又不是纪宸霖他爸的亲儿子……
  不是他反应,纪宸霖就已经确认了具体的时间点,挂断了电话,重新看向了他,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流畅到……云小言都有些怀疑对方是不是故意挖坑给他跳了。
  “哥哥,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突然反悔了呀……”云小言试探性地问道。
  岂止是反悔,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原本对他疏远至极,冷淡至极,而现在,他都要从男人身上品出一丝宠溺的味道了。
  “没什么。”纪宸霖道, “你喝多了,在卧房里上演大闹天宫,还走不稳路,我就照顾了一下你。”
  云小言更加困惑了。
  按照纪宸霖的描述,昨晚应该混乱且不美观,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会春心萌动的场景。
  纪宸霖晃了晃手里的手机,转移话题道: “我看你之前一直好奇我家的情况,正好这次带你去看看。”
  云小言懵了一瞬,然后才反应过来纪宸霖是在解释带他去看父亲的事。
  他确实好奇,但他们俩现在这种闹着离婚的状况,感觉也不太适合做这种看父母的事情啊。
  “其实也没什么有趣的。”
  对于从前向来避之不谈的过往,纪宸霖却悠悠地开了口: “我生母曾经是个舞娘,已经车祸去世很多年了。”
  ————————


第40章 
  喜欢
  “她和纪弘益是在酒吧里认识的,一夜情。”纪宸霖声音没有起伏。
  云小言愣住了,他知道纪弘益,纪宸霖的生父,现在纪家的重大决策敲定者。
  他想问问“然后呢”,但又害怕触及到男人的痛点,一时之间有些犹豫。
  但纪宸霖却似乎有心跟他说这些他好奇的事,面无表情地继续陈述了下去: “她事业一片惨淡,身无分文,就动了走捷径的歪脑筋,而恰巧,纪弘益没有未婚妻。所以她将纪弘益给她的避孕药给掉了包,成功地怀上了一个孩子。”
  云小言屏息听着。
  想必那个孩子便是纪宸霖了。
  “这件事在纪家闹出了不小的动静,算得上是丑闻。纪弘益很生气,想要打掉她的孩子,但她宁死也不愿妥协,僵持之下,还是纪家当时的掌权者出了面。”纪宸霖瞥了眼云小言,补充道: “就是现在的纪家老爷子。”
  云小言然地点了点头。
  那个阻止孩子被打掉的人,就是纪宸霖的爷爷。
  “他阻止的理由也是相当荒诞的。”纪宸霖冷笑一声, “他这人封建迷信,身边有个所谓的大师说那个孩子乃火灵感暴富命,生则旺纪家事业,堕则有不祥之兆。他就信了。”
  “他们就像这样结婚了,生下了那个孩子。显而易见的,他们感情非常,非常差。”纪宸霖从齿间挤出这句话。
  虽然这样靠着孩子爬上豪门的剧情云小言早在漫画中看了太多太多了,但那些狗血剧情毕竟跟他隔着一个次元,他没法感同身受地去体会。
  可是,当这种事发生在三次元,就为他面前之人所亲生经历时,他才真正感到了一丝后背发凉。
  不难想象,纪宸霖小时候过得是怎样的凄惨的日子。
  “我的生母并非性情温软之人,她刚烈暴力,视纪弘益为事业的跳板,而非可依靠的ATM。
  所以他们之间的矛盾很大,谁也不让谁,常常吵架,将家里的东西砸得稀巴烂。”
  闻言,云小言下意识像安慰朋友那样拍了拍纪宸霖的腿。
  不等他收回,纪宸霖就突然握住了他的指尖。
  男人掌心的温度滚烫,粗糙的茧子轻轻地摩挲着他细腻的皮肤,似乎在昭示着这些年所遭受了多少苦难,付出了多少努力,才从任人摆布的孩子,走到了现在这样的地位。
  云小言从这包裹着他的,温暖的触感中感受到了安全感。
  想到纪宸霖可能也需要他给一些心理安慰,所以他也没有像往常一样为了避嫌而缩手了。
  “然后呢,你爷爷将你接走了吗?”云小言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双亲皆在却无端被接走,未免会遭外人议论。”
  纪宸霖捏了捏少年的之间,颇不在乎道: “照他的话来说,男孩子多受点苦怎么了?又没有死,没必要太过呵护。”
  “那你的猫……”
  “被他们杀了。”纪宸霖有问必答, “他们不仅想控制对方,也想控制我。在得知我唯一在乎的东西后,就常用它来威胁我。”
  纪宸霖冷笑一声道: “在小猫重伤之时,他们甚至看起来比我还崩溃,连夜联系附近的兽医,但还是无济于事。”
  云小言心脏有些发酸。
  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崩溃”这个词和纪宸霖划上联系。
  “所以啊,”纪宸霖无所谓道, “那段暗无天日的,被人控制的日子让我心理扭曲,我见不得任何猫出现在家里,也见不得爱恨交织的婚姻。”
  云小言心疼地摇了摇头,想安慰男人,告诉他他没有心理扭曲,这一切也不是他的错。
  但下一秒,他就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眸。
  纪宸霖直视着他,谈论身世时都能轻松的语气,此时却倏地严肃起来: “那你呢?你当初刚结婚时就口口声声说喜欢我,是也想把我当成通往金钱世界的跳板吗?”
  云小言没想到他话音一转,竟能将问题抛到了自己身上。
  “……不是的。”云小言低下了头,想缩手但却被对方紧紧地攥着。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他也并未说谎。但这并不能演示他“喜欢”对方的真正理由,也很是肮脏,很是不能见人。
  好在纪宸霖没有深究,而是换了方向问道: “那为什么突然不喜欢我了?想跟我离婚?”
  “我……我……”云小言说不出话来。
  其实他可以有很多理由,什么见纪宸霖对初恋念念不忘而想放男人自由啊,什么久久追不到纪宸霖所以心灰意冷放弃了啊,等等。
  但一想起纪宸霖刚才跟他说的那些话,他就胡编乱造不出一句话。
  那可以诉之于口的魔幻身世,悲惨经历可能只是冰山一角。而冰山之下的八分之七,定是连纪宸霖都无法承受的生命之痛。他不忍心再骗对方。
  “没事,你不想说可以不说。”纪宸霖将一份离婚财产分割书放在桌面上,道, “但再给我两个月的时间可以吗?若是两个月后你依旧觉得无法相处,我们就离婚。”
  两个月?怎么又是两个月?
  他和雨林约定见面的日子,也是两个月后。
  云小言已经为了族内亲戚,家族荣辱伤害了雨林一次,已经下定决定绝不会再辜负对方了。
  但纪宸霖……
  他大脑里两个不同声音的小人疯狂打架,举棋不定。纪宸霖倒也不催,就坐在原地看着他,捏着他的手指。
  云小言被他捏的有些受不了,开口道: “……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不能反悔。”
  他只能爱雨林一个人,但他可以把纪宸霖当作朋友当兄弟来相处,让朋友走出过去的阴影,重新爱上更值得他爱的人。然后,两个月后他们一拍即散,各自奔向真爱。
  “嗯。签协议,找律师来见证。”纪宸霖勾了勾唇角。
  不是那种惯常出现的冷笑或者哼笑,而是难得一见的,发自内心的喜悦。
  “那你可以告诉我到底为什么突然对我改观了吗?”云小言垂眸问道, “我记得你之前也不喜欢我的呀。”
  男人思索着措词。
  “其实,在一开始的时候,我对你的态度就和对别人不一样。我没意识到这种不同寻常,也不愿承认,因为我心中有一道坎,一直迈不过去。但昨晚,这道坎消失了,我想我可以肆无忌惮地喜欢你了。当然,对于你的突然喜欢与突然放手,也并非毫无芥蒂。”古希腊时期掌管哑谜的神纪宸霖如是说道。
  不出所料的,云小言被他说懵了。
  什么不同寻常,什么坎的,他的小脑袋瓜子怎么嗡嗡的。
  他一陷入思考,手就喜欢乱翻东西。
  他左手捻着离婚财产分割文件的纸张,突然一下的,就看见了其上白纸黑字表示要在离婚后,将纪家一半的资产划分给他的条例。
  云小言大脑瞬间空白,忘了先前的思绪,只剩下直白的震惊。
  “哥哥,你为,为什么?”云小言食指指着那一项条例,诧异地看向男人。
  纪宸霖挑了挑眉梢: “没关系,这件事我能当家做主,现在整个纪家都归我管。”
  云小言傻愣住了。
  问题是他能不能掌权吗?难道不应该是为什么要给他这巨额资产吗?
  纪宸霖看出来他的疑惑,淡淡地解释道: “别想太多。这只是一个报复。既然所有人都觉得我是纪家的福报,那我就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封建迷信害人不浅。”
  云小言知道男人是在消除他的心理负担,毕竟纪宸霖为了这些资产夜以继日的付出是无法被忽视的。
  所以,他还是想不通,想不通纪宸霖到底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他到底哪里值得了?
  “饿了吗?去吃饭吧。”纪宸霖放开了被他捂热的少年的手,站起了身。
  云小言成功地被他暂时转移了注意力,亦步亦趋地跟在了他身后。
  纪宸霖个高腿长,比他早坐上了餐桌一些,已经将他喜欢吃的菜都摆在了他面前触手可及的地方了。
  但有心事的云小言却丝毫没发现,他边吃饭边点开了微信,发了一条朋友圈——
  【重要的兄弟心情不好,我应该履行帮他走出阴影的义务。朋友圈之神在上,请见证我们伟大且无杂质的纯洁兄弟之情,也祝福他早日振作起来吧!】
  配图是一张小松鼠振臂仰头,虔诚祈祷的表情包。
  几乎是瞬间,雨林就给他点了赞了,紧接着,安修杰也点赞,在下面调侃道“呦,义务哥”。
  云小言跟安修杰在评论区大战了几个来回,然后雨林就发信息来了——
  【最爱的雨林哥哥:在做什么?】
  【Cloud:哥哥,我正在吃饭!】
  发完这条信息,云小言抬眸偷看了一眼纪宸霖。
  确认男人也在垂眸看着手机,想必定是在全神贯注地处理公司紧急事务后,云小言松了一口气,抬起手机,迅速地偷拍了一张面前的餐食。
  【Cloud: [图片]】
  【Cloud:全是我爱吃的菜![开心][亲亲]】
  【最爱的雨林哥哥:是吗?你对面有人?】
  云小言一愣,重新点开自己发的图片,这才发现,刚才偷拍的时候太过紧张,居然不小心将纪宸霖的碗拍入了镜,虽然只有一个小角,但还是被心细如狄仁杰的雨林注意到了。
  云小言怕雨林误会,急忙解释。
  【Cloud:就是朋友圈里那位伤心欲绝的好兄弟啦!在陪他吃饭消解忧愁呢】
  【雨林:好兄弟,有多好?】
  云小言从雨林的话中莫名品出了一丝醋意,有些手足无措和不知所云,说出的话也更外生硬。
  【Cloud:就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啦,一起在澡堂子里搓澡都不带脸红的那种】
  ……他确实小时候就见过纪宸霖,也确实和对方一起洗过澡,准确而言,是他单方面被对方洗。但是……怎么感觉越描越黑了呀!
  【雨林:是吗?】
  看着这仿佛能洞察一切的两个字一个问号,云小言背后发凉,紧急换话题——
  【Cloud:欸先不说了,他又哭了,可伤心了,我给他递纸巾去了。晚上聊】
  【Cloud: [爱你][亲亲]】
  打完字,他就自然地抽出了一张纸,递给了面前的男人。
  做完这个动作后,云小言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
  他宿醉之后的小脑袋简直傻掉了,浆糊搅乱了神经元,一根筋直通大脑。他到底在做什么?!
  看见男人危险地眯了眯黑眸,云小言心虚地道: “哥,哥哥,擦擦……嘴。”


第41章 
  同居
  “哥,哥哥,擦擦……嘴。”
  纪宸霖盯了他几秒,还是抬手接过了白洁的餐巾纸,形式化地擦了擦嘴角,然后问道: “在跟谁聊天?”
  “呃。”云小言真想给半分钟前那口不择言的自己两巴掌,怎么就又惹火上身了?
  一会儿在雨林那里差点说漏了嘴,一会儿又在纪宸霖这里被问得说不上话来。他可真是个碰壁小能手。
  “前男友?”纪宸霖声音无关喜怒,疑问句说得跟陈述句一样平淡。
  云小言低头戳着碗里的饭,很小声地道: “嗯。”
  “在说什么?”
  纪宸霖却没有轻易放过他。
  云小言的脑袋越垂越低,小脸都快要埋进饭碗里了。
  良久,他才听对面的男人无奈道: “不想说就算了。”
  云小言能清楚地听见对方声音中罕见的失落,以及明显的叹气声,他的心中不禁涌现起阵阵愧疚与歉意。
  纪宸霖待他不薄,且才刚刚跟他坦白那些难以启齿的身世,他就让对方这么难过,这实在不是一个好兄弟该做出的事儿。
  云小言将手边还未开封的草莓牛奶推到了纪宸霖面前,补偿似的小声道: “哥哥,送给你喝。”
  “哥哥不渴。”纪宸霖淡淡道。
  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却让云小言红了耳尖,手指轻勾,想重新将草莓牛奶勾回到自己面前。
  但就在此时,纪宸霖却突然抬手,将冰冷的罐装牛奶,以及他白皙的指尖,一同包裹在了温热的掌心里。
  “都送给我了?还要拿回去?”
  云小言脸上温度更甚,小手被冰火两重温度两面包夹,第一反应就是要缩回来。
  但奈何纪宸霖手劲远超于他,他一寸都动不了,只能停了动作,讨饶似的开口道: “那我帮哥哥打开。”
  纪宸霖挑了挑眉梢,刚要开口说些什么,桌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在两人的视线下,手机的待接通界面上, “纪弘益”三个字赫然呈现在正中央。
  纪宸霖只瞥了一眼,周身原本放松慵懒的气质,就瞬间被纯粹的低气压给取代了。
  “我去接个电话。”纪宸霖松了手,拿起手机就朝着一楼的阳台大步走去。
  直到男人消失在转角处,云小言才慢慢缩回了僵在牛奶罐罐上的手,揉了揉指尖。
  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担忧。
  一楼阳台上。
  纪宸霖指尖闪着红色的香烟燃光,面无表情低听着电话那边断断续续的话。
  “小霖啊……你也知道,我时日不多了。听你妹妹说,你们都愿意回来看看,我很宽慰咳咳……”
  “你父亲我不争气,年轻的时候也做了很多错事,在这里我还得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
  纪宸霖没有说话,等到对方虚与委蛇地客套完了,才冷漠地道: “没了吗?我挂了。”
  “等等。咳咳……”纪弘益急忙开口道。
  纪宸霖知道后面的话才是对方的目的所在,抬手吸了口烟,闭眼感受着烟草气麻痹神经的感觉,听见对方用沙哑老态的声音说着话——
  “你是我们家的福星,这些年也将纪家的产业打理得很好,远比你父亲我好。所以我想和你定个约定——若是在三年内,你能将企业利润同比增长超今年的百分之二十,你就是咱们纪家独一无二的继承人了。我保证。”
  纪宸霖知道纪弘益虽没有家庭的概念,却将家族的事业看得比命还重,在他年幼时期就常常守在公司加班,能说出这样的话,倒也不奇怪。
  “可是,现在就已经没人能撼动我的地位了。”纪宸霖睁开眼,讽刺地说道。
  纪弘益咳了几声,虚弱地道: “虽然纪家的股份都掌控在你手里,但其他的许多大股东都是你爷爷的故友。你要想彻底坐稳一把手的位置,想必不能不得到他们的支持吧。”
  用这样父亲与儿子谈人生的语气,说着这样威胁之意昭然若揭的话,纪宸霖没忍住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不知从何时开始,纪弘益发现自己再也无法读懂这个儿子了。
  “我在笑,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压根就不了解我。”纪宸霖捻着指尖的香烟, “很不幸,我不在乎什么所谓的一把手位置,我已经许诺将纪家的半壁江山送给我爱的人了。”
  “什么?!”对面又咳嗽了起来,像是要将整个肺里的东西都咳出来。
  纪宸霖听着那苍老的咳嗽声,心里感到了一丝血淋淋的快意,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地继续报复道: “做这种事,不需要任何股东的支持,只需要够不要脸,够愿意……玉石俱焚。”
  “你个不孝子!你,你……”
  纪弘益突然冷哼一声,压低了声音: “你就不怕你心爱的人知道你曾经是个怎样的人吗?让我猜猜你口中的爱人是谁……当初那个网恋对象?现在的妻子?”
  “闭嘴。”纪宸霖太阳穴猛跳了两下,打断了对方的话。
  “哈哈,人人都有弱点,不是吗?”纪弘益得意地笑了, “他如果知道你当初是如何暴虐,又是如何年幼就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你猜猜……他会不会视你如猛兽,然后再弃之如敝履?”
  “我让你闭嘴。”纪宸霖声音冷得掉渣,宛若地狱修罗,饶是老油条纪弘益,都不敢再语。
  纪宸霖右手倏地攥拳,将没有熄火的香烟握在了掌心里,指腹瞬间被尚未熄灭的烟火狠狠灼伤,但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向来情绪稳定,说的难听点,就是性情淡漠,不近人情。能情绪毫无波动地解决身边的小丑。
  比如,在游戏中被没有素质的队友满嘴生殖器地乱喷,他也能神色自如,一言不发地打完整局游戏,在游戏结束后,动用私权将对方号封个几十上百年。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底线。
  相反,他的底线很浅,一旦被人触碰,就定然会让对方付出血一般的代价。他本就一无所有,也从不介意兰艾同焚。
  “行,可以。下周末再说。”短短几个呼吸间,纪宸霖就将声线稳了下来,甚至声音中还带了些许阴森的笑意, “面谈。”
  他心中已经有了想法,不等满头雾水的纪弘益再开口,就直接将电话挂断了。
  纪宸霖朝窗外的花园望去,感受着冷风拂面的滋味。情绪如潮水般退去,手上那被灼伤伤口的刺痛感就更加明显了。
  纪宸霖却宛若感如无物,几分钟后,他随手将烟头丢进阳台的垃圾桶里,就朝着餐厅走了去。
  他和纪弘益打电话花了不短的时间,再回到餐桌上时,桌上的菜都已经凉了几度了,他的座位上还摆着一罐已经被打开了的草莓牛奶。
  “哥哥,快来吃饭啦。”云小言朝他招手。
  纪宸霖点了点头,坐回到少年对面,刚要抬手去拿面前的牛奶,就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放下了手。
  但为时已晚,云小言已经注意到了他指腹上烫伤严重的伤痕——
  重处红紫得泛黑,周围皮肤烫焦暗沉皱起,在原本修长完美的手指上格外的显眼,看着就疼。
  “你手怎么了?”云小言紧张地站起了身, “不小心被烟烫到了吗?”
  纪宸霖将差点脱口而出的“没事”给堵在了喉咙中,转而闷着声音道: “嗯。”
  少年瞬间如临大敌起来,反正他也吃的差不多了,干脆第一时间就去拿放在客厅里的医疗箱,从中取出了消毒碘伏和烫伤药。
  他将药品摆在桌面上,就又小跑过去拉纪宸霖。
  往日里,纪宸霖就像一座大山一样,他撞都撞不动一下。但现在,对方居然真的被他拉动了,然后乖乖地坐在了客厅沙发上,伸着手任由他摆布。
  “怎么这么不小心呀?”云小言看起来比男人还急,一边上药一边莫名眼眶湿润,关心道: “疼吗?”
  “还行。”纪宸霖喉结上下滚动一下了。
  其实只要习惯了,这点疼痛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就算不上药也没事。但面前的少年却远比他重视此事,手忙脚乱,但却井井有条地帮他消毒,上药,毛茸茸的脑袋拱来拱去。
  这种有人替他担心,心疼自己的感受,对纪宸霖而言实在是太陌生了。
  他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少年的头。
  “唔?”云小言刚好药膏用棉签均匀地抹在了纪宸霖的伤口上了,困惑地抬头。
  “纪弘益刚才给我打电话了。”纪宸霖镇静地道。
  “嗯。”云小言紧张地攥紧了衣摆,似是为了表示自己郑重在听,还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想知道他说了什么吗?”纪宸霖问道。
  云小言无法从男人的脸上或是声音中判断出任何情绪的倾向性,只能凭借自己心中的想法,实话实说道: “想。”
  说完,他又急忙补充道: “当然,若是哥哥不想说,也没关系啦。”
  “没事。”纪宸霖开了口, “不过你得先告诉我,先前你听说了我生母的故事,你是什么感受?”
  “我?”云小言的第六感告诉他这个问题的回答很重要。
  他思索了十几秒,才绷着小脸严肃道: “我觉得这个故事中的其他人可能都或多或少有错,但哥哥没有错。”
  纪宸霖对他的回答有些诧异,挑眉道: “你不会觉得出生肮脏,成长环境恶劣,必然培养出扭曲变态的性格吗?”
  别说身世如此曲折,经历如此沉痛的他了,就连普通的单亲家庭的孩子,都会在相亲市场上遭受数不尽的白眼与歧视。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话音还没落,就有一具温软的身体紧紧抱住了他。
  少年身量比他小了整整一圈,就算是站着抱坐在沙发上的他,也毫不违和。
  纪宸霖愣了一下,将没有受伤的左手附在了少年盈盈一握的腰肢处。感受着怀里小暖炉似的触感,心里阴暗的角落被照亮。
  紧接着,他听到少年用轻软的声音在他耳边说: “这是统计学得出的结论吗?还是逻辑证明推理出的结论?我不知道其由来与可信度,但我知道,哥哥一定是其中的个例。”
  “就算它是真理,哥哥也是其中应该排除的异常数据。”
  纪宸霖被他的话逗笑了,继续问道:何以见得?”
  “就,就……切身体会。”云小言从男人肩胛处抬起头,认真地道, “你是我遇到的过的很好的人。无论如何我都站在你这边。”
  不知为何,纪宸霖感觉持续笼罩在他头顶二十多年的阴霾,似乎仅仅因为少年的三言两语,就消散了许多。
  太阳从云层后露出了一个角,他的心感受到了温度。
  云小言又拍了拍男人坚实的后背,然后才松开了这个持久的拥抱,振振有词道: “哥哥这段时间要少吃辛辣,保持饮食均衡,还要定期换药,保持伤口清洁和干燥。哦对了,晚上睡觉时也要注意,避免摩擦和压力加重伤口。”
  纪宸霖勾唇道: “知道了。”
  见男人好像心情不错,云小言试探性问道: “那……哥哥现在可以跟我说电话里都讲了什么吗?”
  “没什么特别的。”纪宸霖平静地道, “他得知了我们俩下周末要一起去,就打电话来问问我相关的事宜。”
  “他……不希望我去吗?”
  “不是。”纪宸霖道, “问问我们俩感情发展的怎么样了。”
  “啊?”云小言懵了一瞬,吞吞吐吐道, “那,那你是怎么说的?”
  “就实话实说。”纪宸霖不动声色地伸手,揽住了少年纤细的腰肢,将其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
  由于纪宸霖用是的刚刚才上完药的右手,云小言动也不敢动一下,生怕一个不小心,碰到了男人的伤处,就只能像个木头一样僵在男人臂弯处。
  纪宸霖轻拍了下少年的背,安抚其将僵硬的肌肉放松下来,然后才道: “他就得知了我们结婚这么久以来,居然还是分居住,就觉得死不瞑目了。”
  “啊?死不瞑目?为什么?”云小言更懵了,也顾不得凑得男人很近,将双手顺势撑在纪宸霖肩膀上,焦急地问道: “那该怎么办?你没跟他解释吗?”
  “我解释了。”在云小言看不到的地方,纪宸霖嘴角上扬, “但他年纪大了,也不理解什么叫作协议婚姻,非要我们俩搬在一处,不然就不让我俩回去了。”
  完事,他还晃了晃少年的腰,故作为难地问道: “你说该怎么办?”
  云小言被他晃得整个身子都软了,伸手缓缓地将自己推出纪宸霖的怀抱,却已然头昏脑胀了,道: “你说呢?”
  “我觉得先顾全大局吧。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了,顺从他一次又如何?大不了等他死了再分居。”纪宸霖分析道, “现下分居疑似感情不和,在纪家徒增流言蜚语,反而不利于到时候离婚。”
  男人声音狠厉中带着戏谑,情绪复杂,云小言无法解读,只能依靠自己的思考。
  想着想着,他就觉得——
  还是纪宸霖思虑周全啊!
  若是人老人家临终时提出了要求,但他们还固执己见不遵守,难保外面会流传他们不孝的谣言。百善孝为先,如此,显然会重创他们的名誉,甚至会导致两家公司市场缩值。
  而且好兄弟嘛,睡一张床怎么了?他小时候还常住在安修杰家,跟他在一个澡盆子里洗澡呢。
  此时,早被骂的狗血淋头,差点把老爹气吐血的“不孝子”纪宸霖曲腿碰了碰他的身子,问道: “想的怎么样了?”
  云小言骤然回神,攥了攥拳,如赴战场般坚毅道: “好。为了未来,我们都先暂时委屈一下!”
  “嗯。都委屈委屈。”纪宸霖道, “今天时间不早了,那你明晚再把东西收拾一下,搬到了我房里来吧。”
  云小言像接受革命任务一般郑重其事地点头。
  “乖。去玩吧。”纪宸霖站起身,揉了揉他的脑袋, “以后不管大事小事,都直接打我电话就行。”
  ……
  次日,又是一个要上学的工作日。
  安修杰恨铁不成钢地晃着云小言的肩膀: “你糊涂啊!糊涂啊!人家引狼入室,你倒好,你直接入住狼窝。”
  云小言拍下了安修杰的胳膊: “不是这样的。他接完电话后脸色也不好,应该也是不愿私人地盘被侵犯的。”
  然后他摇了摇头,故作高深道: “此乃无奈之举。”
  安修杰嘴角抽搐: “……”
  “他情绪很差,我从没见过那样的他,而且还受了不轻的伤。就算是为了给他换药,我暂住一会儿他房里也没事吧。”说完,云小言还补充了一句: “好兄弟嘛,互帮互助应该的。”
  安修杰眼前发黑,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云小言“噗嗤”地笑了,推开他的大拇指,道: “不就是盖着被子纯聊天吗?他还能把我吃了吗?”
  “哈?”安修杰震惊了, “同居欸!我都没干过。快别装了,说说你到底什么感觉?”
  “紧张。”云小言挠了挠头,实话实说道。
  “然后呢?”
  “焦虑。”云小言一口气道, “害怕,不安,迷茫,不知所措。”
  安修杰: “……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一杯安眠药把自己灌晕过去,然后晚上在床上躺尸。”
  眼见安修杰下巴都要惊到地上了,云小言笑道: “开玩笑开玩笑啦。我打算去买束绚烂的花给他,跟他聊聊花语,让他重燃对生活的热爱!”
  “还不如刚才那个。”安修杰由衷评价道。
  ————————


第42章 
  老公
  云小言说到做到,放了学之后,就跑到了附近的花店,买了束一看就很积极向上的向日葵。
  花店的姐姐还特意帮他用印有卡通头像的纸将花给包了起来,那种少年独有的蓬勃朝气瞬间显现了出来。云小言很满意。
  花店所处的小街不方便停车,再加上他想给纪宸霖一个惊喜,所以就让司机叔叔不用来接他了。
  只是他没想到,刚出花店,天上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许是因为季风到来的,沪市近期天空总是灰蒙蒙的,时不时就往下掉小水滴。
  为此,家里阿姨还特意往他书包里塞了一把雨伞。
  只是……他现在连书包都没背,更别提带伞了。
  反正雨下得也不大,他还没有娇气到那种程度,干脆就脱了外套,包裹住绚丽脆弱的花朵,大步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二十分钟后,云小言到了家门口。
  他摇头甩了甩发尾的雨珠,看着不远处朝他走来的纪宸霖,兴奋地抬起双手,将手中一束沾了雨水更加清新自然的向日葵高高举起。
  纪宸霖皱了皱眉,第一反应是让保姆去拿毛巾。
  “哥哥,送给你的。”云小言将打湿的外套丢在玄关地上,期待地看着男人。
  “送我?”
  恰巧阿姨拿来干净毛巾来了,纪宸霖先接过毛巾,像擦洗完澡的小猫咪一样,擦揉着少年的脑袋。
  云小言抱着花束,等到毛巾从他头上拿起时,他沾水的乌发一撮一撮地翘了起来,眼神迷茫又不解,更像流浪小猫了。
  纪宸霖挑了挑眉梢,将向日葵从已经懵了的少年手中接过。
  这还是云小言第一次给他送花,虽然只是个跟浪漫一点不沾边的向日葵,但好歹是属于菊科的花类。
  “又淋雨回来的?”纪宸霖没有将花束交给就在身边的保姆,而是轻拿在手上。
  充盈着云小言整个怀抱的向日葵,在他手中就跟个小玩具似的。
  云小言眼神闪躲: “小雨啦,我就没让司机叔叔再过去接我了。而且我喜欢走路,锻炼身体,让我很健康。”
  “洗澡去。”纪宸霖打断了少年的胡说八道。
  “不用洗的啦。”云小言自信地挺胸, “我身体素质没那么差,换件衣服,晚上再洗吧。”
  “嫌麻烦?”纪宸霖将手俯在少年刘海下的额头上,口中的话却全没动作这么正经: “那我再帮你洗一次?就像上次那样,你喝成一滩软泥,整个人都赖在我身上。”
  云小言大跌眼镜。
  他实在看不得纪宸霖用那种自带冷淡与疏远气质的嗓音,平静地说出这般不知羞耻的话,给人的冲击力太大了……
  眼见纪宸霖真要转身朝一楼的浴室走去,云小言终于反应了过来,立刻拔腿就跑,将纪宸霖远远地丢在后面,只留下一句: “不麻烦哥哥了!”
  目送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纪宸霖无奈地轻笑了一声,转而低头看向怀中盛放的向日葵。
  在没有阳光的雨日,向日葵依旧大大地敞着面孔,代表着希望和爱,跟少年身上的气质有几分相似。
  等到云小言洗完澡,穿着小猫睡衣从浴室中走出来时,纪宸霖怀中的花已经不翼而飞了。
  他张望着打量着整个客厅和餐厅,也没看到小向日葵黄黄的身影。
  也不知是不是太想念向日葵们了,云小言在餐桌上也有些心不在焉,整个脑袋晕乎乎的,一片虚无,只剩下几朵向日葵,在脑海中跳着奇异的舞蹈。
  甩头赶走,这个场景不一会儿就会又冒出来;赶走,冒出来……
  反复几次,就连纪宸霖都看不下去了,放下筷子开口道: “怎么了?”
  “没事,我……没事,就是有点头晕。”云小言打死也不敢承认自己好像有些发烧了。
  他话音刚落,就被一道黑影给笼罩了里面,整个世界暗了一半。
  ——是对面的纪宸霖站起来了。
  “我……”
  他还没说出话,纪宸霖就又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
  其实,光是从少年那格外红润的小脸蛋就能分辨出其是否生病了,但纪宸霖却格外偏好于用手去试探他的温度。
  这样,就好像他们之间真的毫无隔阂一般,少年的体温,少年的身体状况,都能归他管一管。
  云小言本来就有些呆萌,发烧后就更是傻傻的了。
  ——任由男人去触碰他的额头,然后再度毫无防备地被拦腰抱了起来。
  双脚离地不可避免地带来了失重感,但云小言却难得没有惊慌失措,甚至感觉被安全感给包裹在了里面。
  或许是因为纪宸霖抱他抱得很稳,也或许是因为男人周身散发着凉气,贴上去很舒服。
  一进纪宸霖的卧室,那在以灰白为主色调的房间格外显眼的向日葵就印入了他的眼帘。
  原来纪宸霖没有把它们丢掉,甚至还将其好好地摆在房间的花瓶里的!
  云小言呆乎乎地笑了。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纪宸霖替他加急请来了家庭医生,医生拿着显示着38.9摄氏度的温度计,告诉他要打退烧针。
  虽然云小言已经不是那种得知要打针就会满地打滚的小宝宝了,但面对泛着寒光的针头,他还是有些发怵。
  特别是在医生告诉他打是的屁股针的时候。
  云小言趴在纪宸霖的床上,整张脸都埋入了男人的枕头里,松木清香直钻鼻腔。
  他像鸵鸟一样装傻不说话,却做着小动作,勾了勾男人放在枕边的大手。
  谁知,一向没有人类感情的纪宸霖居然开口替他说了话,对医生道: “吃退烧药行吗?”
  云小言很是感动,用食指轻轻地挠了下男人的掌心,却反被对方将整个小手都给包住了,扯都扯不回来。
  “呃,小少爷现在这个情况,肯定是打针退烧得更快一点,不然恐怕会耽误到明天上学。”
  “上学可以请假。”纪宸霖淡淡道。
  云小言感动的泪眼婆娑。
  “若是愿意承担高烧导致后遗症的后果的话,也可以靠吃药和物理方法降温。”医生擦了擦额边的冷汗。
  他一说完,整个房间都冻住了。
  “算了……打针就打针吧。”最后,还是云小言自己先妥协了。
  “可以吗?”纪宸霖又揉了揉他的脑袋。
  云小言严重怀疑对方一直把他当三岁小孩来看了。
  为了证明自己,他干脆熟练地将睡裤褪到了膝弯,将手从纪宸霖掌心中抽出,紧紧攥住了枕边的床单。做好了打针前该做的所有准备。
  纪宸霖目光微凝,没想到少年会如此坦诚。
  面前的双丘有着白皙细腻的皮肤,以及圆滚完美的弧度,让他不受控制地想起那软绵的触感——有着豆腐的光滑,也有着皮球的Q弹。
  他手莫名有点痒痒的。
  纪宸霖被自己的本能反应给气笑了。面前的病患如临大敌,医生一丝不苟地调整药剂,就只剩下他,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
  云小言却不知身旁的人在想些什么,他只感觉自己的肌肤被刺穿了,带来像被蚂蚁撕咬般的疼痛。但打针不仅比被蚂蚁咬持久,而且在心理上也更恐怖些。
  “啊呜呜”少年乖软的声音闷闷地从枕头里传出。
  倒也不是痛的,就是想轻轻叫一叫,释放一下。
  一针打完,云小言头更晕了,手松开床单,摸索着就要去提裤子,却在半路上被纪宸霖的手给截胡抓住了。
  紧接着,一个冰凉的棉花抵住了打针处。
  人在发烧的时候,智商和外界感知力都会无限下降,满脑子都是脑子好疼。
  所以云小言抬了下眼,确认是纪宸霖在帮他按压棉花后,就卸了力,放心地准备睡大觉了。完全没了从前的羞耻心。
  “听话。我近期闲下来了,以后上下学我开车送你去。”纪宸霖道, “你喜欢走路也行,我开车在后面跟着你。”
  云小言不知道耳边在叽里呱啦些什么东西,他不舒服,只想睡大觉。所以压根没吱声,直接抱着枕头昏睡过去了。
  其实纪宸霖身体也不舒服,在给少年按好伤,听医生嘱咐完后,他就给少年将被子一拉,直奔着浴室去了。
  云小言无意识的呻|吟如在耳畔回荡,像个小奶猫的爪子一样,软软的没有什么杀伤力,却想让人将他扑倒,从他身上暴力地索取,逼出更多声音来。
  纪宸霖冲了快半个小时的冷水澡,才勉强感觉恢复了理智。
  等他再度走到床边的时候,少年已经睡着了。
  长而浓密的睫毛在少年眼底投下一片阴影,像蝴蝶的翅膀一样,随着呼气起起伏伏,让人无端心痒。
  今晚本就是纪宸霖该和云小言同居的第一晚,所以男人早准备好了宽大的双人被子。
  他又试了试少年额头的温度,确认比刚才稍微降了点后,才驻足松了一口气。
  他站在云小言的床边,垂眸注视着少年漂亮到过分的小脸,忍了许久,还是没忍住地上手触了下少年的长睫。
  云小言睡得很死,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纪宸霖又看了一会儿,才走到床的另一边,和少年盖着同一个被子,躺在了一张床上。
  他卧室的床很大,躺下两个人完全没压力,甚至还能在中间放一个大熊玩偶。
  所以在闭上双眼,沉浸黑暗之后,按理来说,这个房间,这个夜晚,应该和往日没有任何区别。
  但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纪宸霖总感觉手边和从前不一样了——
  明显地多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呼吸,很浅很平稳。细嗅,甚至还能闻到空气中浅淡的清甜的气息。
  于是,纪宸霖光荣地失眠了。
  分针在他的大脑中转了一圈又一圈,倏地,一只白软的小手扒上了他的胳膊,接着,少年整个人都钻进了他的臂弯里,小脸贴着他的胸肌。
  纪宸霖在黑暗中骤然睁开眼眸,呼吸都停滞了一秒。
  因为他突然发现了一件要命的事——
  他忘了在睡前帮少年把裤子提上了。
  为了方便打针,云小言将睡裤褪在了膝弯。但当时方便了,现在却严重阻碍了他的行动。
  所以睡梦中的少年蹬了蹬小腿,直接将松垮垮的睡裤蹬飞,飞到了床下。
  纪宸霖: “……”
  好死不死,少年把他当作了山,还要继续扒着他的胳膊往上爬,甚至连白皙的小腿都弯曲着压在了他身上。
  以他们这种“难舍难分”的状态,就算后面有个人扯着少年要把他拉开,也得费一番力气。
  纪宸霖呼吸粗重了些许。
  他本就是图少年睡觉的时候不老实,才故意恶劣地要求少年和他同居于一间屋的。
  但现在看来……到底是谁惩罚谁啊?
  少年因发烧而滚烫的身体紧挨着他,又软又热,仿佛又要点燃他心中刚浇灭的燥火。
  纪宸霖喉间发涩,声音喑哑地开口道: “云小言。”
  被点了名字的少年却毫无察觉,甚至还舒服地吧唧吧唧了小嘴,在男人身上来回蹭了蹭小腿。
  纪宸霖无奈,担心大幅度动作会将本就难受的云小言吵醒,干脆自己一个人抗下了所有,硬生生地忍着身体上的反应。
  尽管此间少年还在不断用着光洁的手臂和小腿乱动,但也许是忍着忍着忍习惯了,随着时间的推移,纪宸霖却松弛了许多,甚至还有功夫欣赏起少年的面容了。
  他用目光一寸寸地描摹着云小言脸上的轮廓,压低了嗓音,突然毫无征兆地轻声道: “宝宝。”
  见少年睡的正香,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他继续自顾自地说着独角戏——
  “为什么要骗我呢?”
  “是嫌我在网上的身份太穷了养不起你吗?”
  “你要是自己坦白,我就原谅你。”
  纪宸霖抬手,抚开了云小言耷拉在眼眸上的碎发。
  在得知了云小言就是他爱到骨子里的网恋对象后,纪宸霖觉得自己定是又爱又恨。
  这句话没错。
  但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他心中的爱要远远大于恨。
  他甚至连一个理由一个借口都不要,就能心中毫无芥蒂地继续对少年好,就像从前在网上一样。
  似是感应到了他浓稠的情感,云小言动了动身体,睡眼朦胧地将眼眸眯开了一条小逢,显然还是神志不清地道: “向日葵的……花语……”
  他的潜意识还在遵守先前在安修杰面前定好了的“计划” ——
  跟男人谈花语,然后拍拍好兄弟的肩膀,鼓励他像向日葵一样积极向上,围绕着炽热的太阳转。
  尽管生于淤泥,也会身向光明。
  但现在意境跟他所设想的“好兄弟谈心”的场景大相径庭暂且不谈,他依旧突然说不出下文来了。
  ……因为他忘了问花店姐姐向日葵的花语是什么。
  云小言瘪了瘪嘴,眼眸一合,又准备陷入下一个梦境了。
  但纪宸霖却知道向日葵的花语是什么——沉默的爱。
  常用来送给自己暗恋的人,代表着浓烈却无法诉之于口的爱情。
  尽管知道少年百分之九十九没有这个意思,但纪宸霖还是不禁低头,凑近了少年的耳朵,问道: “送我花?喜欢我?”
  又快睡着了的云小言被他弄得耳朵痒痒的,又吐出了一句梦话: “哥哥……唔……”
  “喊的是哪位哥哥?你最爱的雨林哥哥?还是……”纪宸霖话音一顿,眼眸沉得彻底融入黑夜,带着一丝危险得声音压得极低: “你老公?”
  少年被他叽叽喳喳的闹烦了,一个翻身就要远离。
  纪宸霖却在他松手之前揽住了他纤细的腰,咬牙道: “睡觉。”
  ————————


第43章 
  兄弟
  云小言睡得很香,次日早上六点多就自然醒了。
  一睁开眼,入目的就是一对手感很好很有弹性的胸肌,肌肉膨张,线条明显,却不过分夸张。
  云小言“嗖”地收回搭在上面的小手,抬眼顺着男人的肌肉往上看去——
  纪宸霖仍旧闭着眼,坚实的身躯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起伏。男人面容俊朗,面部轮廓锋利,锐气毕露,只是眼底却泛着明显的乌青,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云小言昨晚八点多就睡了,他不知纪宸霖是否又加班到了三四点,也不敢吵醒男人,只能小幅度地动着,企图离开对方的怀抱。
  动着动着,云小言就感到了从腿根处泛起了一阵阵凉意。
  两腿摩擦之间,似乎是肌肤贴着肌肤的,和往常触感不一样,很是不对劲!
  他急忙脑袋钻进被子里,在被子下昏暗的视野里,看到了自己光洁白皙的一双长腿——
  毫无遮掩,坦诚暴露在空气中,和纪宸霖那双穿戴整齐的逆天大长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云小言的脸一下子红了。
  ……好兄弟之间,会随随便便扒别人裤子吗?
  他想趁着纪宸霖还睡着,立刻找到代表着自己最后尊严的裤子。
  但他只是刚往床沿处退了一下,纪宸霖的大手就立刻揽住了他的后背,声音中带着强烈占有欲: “别跑。”
  云小言就像被大灰狼抓住的小白兔,瞬间不敢动了。
  他在心里思索着质问的话,但渐渐的,却发现纪宸霖再无下一步的反应。
  云小言重新抬眸,观察了一下,发现纪宸霖依旧闭着黑眸,没有醒来的迹象,刚才的动作和话语都只是下意识的反应罢了。
  他松了一口气,抵着男人有力的手,又轻轻往后退了一点点。
  下一秒,纪宸霖的眼眸就倏地睁了开。
  由于事出突然,他眼中那浓稠的控制欲和压迫感还没来得及收敛。
  云小言被他眸中的情绪吓得缩了缩脖子。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明明理在自己这边,他心虚个什么啊!
  “抱歉,做噩梦了。”纪宸霖开口,收回了紧紧贴着云小言后背的手。
  “……没关系。”
  说完,云小言就想给不争气的自己两巴掌。
  为了挽回面子,他理直气壮叉腰地道: “喂!你为什么把我裤子给……给扔了?”
  “嗯?”纪宸霖从喉间发出一声单音节,掀起被子就要查看云小言的说法是否属实。
  云小言哪能让他得逞,立刻死死地压住被子,惊恐道: “你要干嘛?!我们只是好兄弟,你别乱来。”
  “好兄弟?”纪宸霖似乎完没还全睡醒,声音闷闷的。
  “嗯呐。”云小言义正言辞道, “反正刘备和张飞不这样!”
  “但我们是夫妻。”
  “可之前结婚的时候你还不是这么说的啊。”云小言回忆道, “你不是说,我们的婚姻就是一场利益结合,不掺杂任何感情的吗?”
  “你还三番五次警告我不准喜欢你,不准和你有肢体接触……”
  回忆着回忆着,云小言就发现纪宸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在默然地盯着他看。
  少年的后背瞬间发凉了起来。
  他想,像纪宸霖这样的大boss,平日就算有错也绝不可能被别人直白地指出,更别提像他这样天真地掰着手指,细数对方自己打自己脸的地方了。
  云小言吞了吞口水,不敢抬头和纪宸霖对视。
  他心里不断地重复着完了完了,男人不会报复他吧?轻则掀起被子让他直接颜面扫地,重则毁约给他家使绊子。太可怕了。
  整个房间寂静良久,终于,视线中的喉结上下滚动一下了,传来不着边际的声音: “我想追你。”
  云小言: “?”
  他定是耳朵出了问题,或是还在梦里没醒来。
  没错,肯定是还在做梦!
  云小言重新闭上眼睛,下一刻,就被人轻轻捏了下耳垂,纪宸霖低沉的嗓音响在他耳边: “睁开眼,看看我是不是认真的。”
  少年倏地睁开双眸,推开男人轻捏住他耳垂的手,捂住了自己瞬间发红起来的耳朵,羞愤道: “你,你干嘛?有一开始追人就动手动脚的吗?”
  纪宸霖挑眉道: “这么说?是同意被我追了?”
  云小言没想到就这么被对方带到坑里去了,不禁小声吐槽道: “追我的人能排成一条长队,拒绝一批,又来一队。”
  “行。”纪宸霖似乎并未被他的一番话激怒,平静地道: “那我要插队。”
  云小言: “……”
  他没有纪宸霖那么能言善辩,憋了半天,也只憋出来一句: “我裤子呢?”
  衣冠楚楚地穿着上衣,但下身却凉凉的未着寸缕,这种羞耻感,和上次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纪宸霖洗澡,完全就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云小言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闷声道: “你帮我找下。”
  纪宸霖闻言起了床,从床尾处的地上捡起了少年的睡裤和内|裤,解释道: “昨晚你自己踢飞的。”
  云小言一只手捂着脸,一只手接过衣服,本能地接话道: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那时候我没睡,你踢了裤子,就要往我身上凑。”
  云小言不敢再问,收了裤子,就招呼着纪宸霖去洗手间,生怕又被动地得知了什么更让他社死的事。
  好在纪宸霖不是死缠烂打那一种类型的,弯腰确认他没再发烧后,就去卫生间洗漱了。
  穿好衣服起床之后,云小言发现纪宸霖好像是来真的——
  一夜之间按,纪宸霖就变成了细致体贴到了极致的好男人。洗漱前为他挤牙膏,吃饭时给他递健康的水果,顶着黑眼圈还要亲自送他去上学……
  强势而温柔,云小言想拒绝都找不到任何突破口。
  到了学校,纪宸霖还下车送了他到宿舍楼下,惹来周围一阵窃窃私语。
  “小言,那就是你老公吗?”有同班同学如是问道。
  不等云小言回答,一贯将周围所有人都当作不存在的npc的纪宸霖,就破天荒地朝着四周朝他侧目的同学点了点头,承认了这个身份,瞬间引起一片羡慕的“卧槽”声。
  他将不知从什么时候拿出的小蛋糕和牛奶递给了少年,道: “开心一点。我晚上再来接你。”
  虽然顶着这么多人的视线,他又馋得不行,但一想到纪宸霖现在是以“追求者”的身份在给他送小礼物,云小言就还是忍痛拒绝道: “不用。我不需要。”
  他不能做三番五次背叛雨林的渣男。
  说完,他就像残忍了别人的拒绝表白一样,转身同手同脚地朝着宿舍走去。
  直到走到了宿舍楼梯转角处,他才感受到那一直落在他身上的灼热目光消失了。
  云小言松了一口气,到了宿舍,第一时间在网上就是搜索“该怎么体面地拒绝追求者”。
  互联网上的回答五花八门,一看就很不靠谱。
  云小言无可奈何,无能狂怒,最后满腔热血,只化为了一句“我爱你”,心虚地发给了雨林。
  雨林秒回了他。
  【最爱的雨林哥哥:宝宝,我最近工作上很忙,可能没空招呼你了。】
  【Cloud:没事,你的前途更重要】
  【最爱的雨林哥哥:不是,我的意思是,若是这段时间你遇到了喜欢的人,不用管我的。就把我当作兄弟就行了。】
  【最爱的雨林哥哥:就像刘备和张飞那样的。】
  云小言慌了——
  【Cloud:为什么啊哥哥?我们约定的见面时间不作数吗?】
  【最爱的雨林哥哥:作数。但我两袖清风,自己都过不好,可能养不起你。】
  【Cloud:我不在乎你有没有钱,我喜欢的你这个人啊!!】
  聊天界面上方长久地闪动着“对方正在输入中”,云小言心跳越来越快,就在都快要呼吸困难的时候,对方终于回了他微信。
  【最爱的雨林哥哥:嗯。】
  【最爱的雨林哥哥:但你要是遇到合适的追求者,也可以试试。我不介意。】
  云小言看着雨林这条甘愿自带绿帽子的回复,想起了刚才在网上看到的——拒绝某个追求者的最好办法,就是和另一个追求者闪婚。
  他觉得不是这个世界疯了,就是他疯了。
  尽管周围的一切都在叫嚣着“答应他吧!和他在一起吧!”但云小言是不会向这个疯狂的世界妥协的!
  此时此刻,纪宸霖的办公室里。
  白季言正前仰后合,看着面前吃着草莓小蛋糕的纪宸霖想,笑得肚子疼。
  “不是,你之前不是让我别误导你,你压根一点都不喜欢云小言吗?现在又送人家去上学被挂到表白墙上了?”白季言忍俊不禁道, “怎么样?什么感受?”
  纪宸霖细细品完勺子上甜到发腻的奶油,答非所问道: “感觉有些甜了,难怪他不收。”
  白季言“噗嗤”地笑了,将手边的那罐草莓牛奶也推了过去。
  纪宸霖没有推辞地接下,开罐喝了一口,评价道: “味道还行,可能是他喝腻了。回头我让代购再寄些同工厂的其他牛奶来。”
  白季言看他一脸正经评价小零食的模样,实在憋不住地捂住肚子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啊。”白季言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怎么突然就喜欢上他了?还要这么孜孜不倦地追他?”
  纪宸霖看了眼一旁还停留在与“小云”聊天记录上的手机。
  他的目的有很多。他想看看云小言是不是真正喜欢他这个人,想知道云小言当初为何要在网上死遁,和他分手,想弄清楚为什么在刚结婚的时候,少年就口口声声地说喜欢他了,真的只是图他的钱吗?
  这一切一切的疑惑,在他追求云小言的过程,自然都能一一浮出水面。
  见他不说话,白季言还在疑惑地问着: “喂,纪宸霖,你这么自信?就不怕他只是妥协于你的权势地位吗?”
  被好友正正戳中心脏最脆弱的地方,纪宸霖无语,淡淡道: “不怕。他不是物质的人。”
  也不知道是在安慰白季言,还是在骗他自己。
  白季言喝了口茶水,润润笑干了的嗓子,道: “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他一开始就只奔着钱而来,就应该在得知了离婚财产分割协议的第一时间,就要跟我离婚。而不是还愿意给我两个月的时间。”
  白季言满头问号: “哈?一个月几十亿,就算是托马斯回旋super急性子,也愿意等的吧。”
  “但他还答应跟我同居了。”纪宸霖咬字很重, “跟我睡在一张床上。”
  白季言: “……”
  纪宸霖也品了口茶,摆着掌控全局的姿态,继续道: “而且今天他同学问他我是不是他老公,他没有反驳。”
  白季言: “……?”
  什么意思?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纪宸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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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宝宝
  面对雨林工作忙的说辞,云小言难过又体贴地表示了理解,也就更盼着一个多月后的见面日了。
  他每天细数着日子,总觉得只要见上一面,一切都会出现转机。
  与此同时,他还得跟自己的追求者纪某人打太极。
  不知纪宸霖从前是否有过追人的经验,他的一招一式都显得恰到好处,既不过分逾矩,又带着隐秘的亲近与关心,让云小言想拒绝都找不到机会。可谓是“太极大师”。
  不忙的时候,纪宸霖会主动提出给云小言辅导大学英语,让少年对不久的将来要到来的六级考试有了一丝丝的信心。
  甚至近日,家里的保姆阿姨临时有事,纪宸霖还亲自给他做了一份简单的早餐,而非图个省事点外卖!让云小言大跌眼镜。
  这渗透到生活方方面面的关心让人招架不住,但云小言自诩很注意分寸,和男人从没有过过分的亲密。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每天晚上,他虽一开始远远地睡在床的另一边,但在某个寂静漆黑的阴间时刻,却总会被纪宸霖伸手给捞到怀里,与之相拥而眠一整夜。
  因为对方总会在他醒来之前起床,而他每晚又都睡得很香,所以一直没有发现这件事。
  这日,他提前放学回家,居然在厨房中看到了某个高大熟悉的身影。
  云小言有些震惊,狐疑地凑上前去,没想到真的是纪宸霖!
  “哥哥,阿姨呢?还是你……你破产了?”云小言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是。”纪宸霖对他有问必答, “阿姨有事,但我会做饭,又恰巧得空,所以试了试。”
  “其实,你没必要做这些,我们各自点外卖就可以了呀。”云小言实话实说道。
  他话音还没落,身旁就传来男人“嘶”的一声。
  云小言赶忙探头去看,就见纪宸霖的食指不小心擦到了滚烫的锅壁,皮肤上瞬间被烫出一道狰狞的水泡。
  见男人还被烫了待在原地不动,云小言忙帮他关了火,将他拉出了厨房。
  “我,我去帮你拿药。”云小言跑去客厅拿医药箱。
  纪宸霖目光追随着他而去。
  事发突然,少年背影慌乱,终于对他有一点名为关心的情绪。
  实际上,他厨艺很好,在外留学的十多年来,为了不花那个人的钱,一直是靠着free pizza和自己下厨来解决饮食问题的。
  但是,他不想听到云小言说那些让他不悦的话。
  自说了要追少年以来,他就饱尝拒绝与疏远。有时候,他真想用吻堵住少年的嘴,告诉他一切的真相,让他再无法说出这般和他划清界限的话。
  但这种一闪而过的想法显然不理智。
  所以他变态又恶劣地采用了另外的手段。
  虽然对身体造成了轻微的损伤,但……看着云小言满脸关心给他上药的样子,纪宸霖很满意,甚至打算再给家里的做饭阿姨发信息,给她再多放几天假。
  “嘶……”
  听见纪宸霖的声音,云小言立刻警觉地抬起了手,关切道: “没事吧?很疼吗?”
  “嗯。是有些疼。”纪宸霖面不改色说,眉毛都不带皱一下的。
  “那以后要不就别尝试做饭了吧?”云小言好心地建议道。
  “不行。外面的菜不一定有食品卫生许可证,不卫生不健康,你也不喜欢吃。”
  云小言: “?”
  谁说他不喜欢吃了?
  “受伤了没关系,你愿意给我上药就行。”纪宸霖悠悠道。
  云小言在脑中设想了一下纪宸霖围着围裙,手上缠满了绷带,在厨房中往锅里加着醋米油烟的场景,就感觉……这个世界好像又疯了。
  云小言上好药,收好医药箱,问道: “那我们今晚吃什么?”
  “已经都做好了,只是出锅的时候出了意外。”
  云小言松了一口气,刚想站起身去吃饭,就听见男人又道: “等等。”
  云小言瞬间又紧张: “怎么了?”
  见纪宸霖皱紧眉头,垂着黑眸,右手手腕不太灵活地转动了几圈,云小言瞬间秒懂,有些紧张,关心道: “哥哥,你的手还好吗?”
  “没有大碍,就是刚才做菜的时间过长,旧疾复发了。”口中说着没事,他右手的动作却愈发僵硬了。
  云小言知道他一向喜欢隐瞒病痛,急忙道: “严重吗?要不要现在让医生来一趟,给你针灸治疗一下?”
  他刚要掏出手机打电话给老中医,纪宸霖就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漫不经心地道: “不至于,老毛病了。吃完饭你给我揉一下?”
  考虑到纪宸霖是为了给他做晚饭才发病的,云小言自然答应了下来。
  走到了餐厅,云小言将纪宸霖按在了餐桌旁,自己去厨房端菜。
  别说,纪宸霖好像真有些做饭的天赋。厨房中摆着的几道菜都色香味俱全,按照他偏好辣的口味来制作的。光是闻一闻,就让云小言唾液疯狂分泌了。
  他将锅里的辣子鸡锅巴盛出,然后将菜一一摆到了餐厅的桌面上,坐在纪宸霖对面,就准备大快朵颐了。
  “我觉得我们可以相对坦诚一些。”
  云小言正尝着导致纪宸霖光荣负伤的辣子鸡呢,就极为罕见地在餐桌上听见了男人的声音。
  “唔,泥肿么在吃饭的时候说话?”
  纪宸霖疑惑道: “……不能说吗?”
  “不是不是。”云小言急忙摇头, “就是没听你说过,还挺稀奇的。我还以为你爸他是骗我的呢……”
  说完,云小言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纪宸霖和他父亲的关系好像不怎么样,不对,不是怎么样,是非常差。他的无心之言,不会勾起纪宸霖不好的回忆吧。
  但纪宸霖却没有生气,语气淡淡地道: “他说我什么了?”
  “没……就是说你小时候经经常在餐桌上缠着他,要跟他说话。”云小言回忆着上次在纪家晚宴上纪父跟他客套的话。
  纪宸霖冷笑一声道: “胡说。”
  云小言也觉得这种说法很荒谬,要是是真的,除非纪宸霖在成长的过程中性情大变过,不然真要在他眼里崩人设了。
  “他老糊涂了,经常胡说八道,你把他当成一个精神不正常的老疯子看就行了。”纪宸霖道。
  云小言不知纪宸霖的家庭环境是怎样的,也就不敢随便接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急忙转移话题道: “哥哥刚才说坦诚一点儿?是什么意思呀?”
  纪宸霖正了正神色,道: “字面意思。”
  云小言见男人难得被他带骗了话题,松了口气,一边“嗯嗯”地点头,一边继续享用着桌上的美食,还不忘提醒纪宸霖: “哥哥吃饭小心手伤。”
  纪宸霖颔首,继续道: “坦诚是维持一段关系的地基。既然是我先提出这条建议来的,我也不介意先以身作则,告诉你我的一个秘密。关于初恋的。”
  听到“初恋” “秘密”两个关键词,云小言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放下筷子抬眸看向纪宸霖。
  “但你以后也要尽量对我坦诚。”
  男人白月光的八卦都快喂到嘴边了,让云小言上刀山下火海都愿意。他急忙点头如捣蒜。
  “其实,在这段感情里,是他先提的分手。”
  这样的说辞云小言已经不陌生了,但从纪宸霖口中吐出,完全是另一种震撼的感受。
  “当时我们俩还谈着恋爱,他就有了别的喜欢的人,那个人比我好,所以他提了分手,和那人结了婚。”纪宸霖平静地叙述着。
  面对如此劲爆的信息,云小言已经听得目瞪口呆了: “可,可是哥哥不是说他已经死了吗?”
  “嗯。”纪宸霖轻而易举的将从前的话圆了回来: “他背叛了我,所以在我心里已经死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始乱终弃的。”云小言喃喃道, “那哥哥当时什么反应?”
  纪宸霖眸色凝聚为阴黑: “想不惜一切手段将他抓回来,让他当面给我一个解释。解释的不满意,我就把他锁起来,只为我一个所有。”
  不知为何,云小言莫名有些后背发凉: “那后来呢?为什么没这么做?”
  “因为他太可爱太单纯了。”
  云小言: “?”
  “虽然是他先背叛了我,我也很生气,但一看到他的脸,我的身体就舍不得做出伤害他的事。”纪宸霖盯着少年的脸,眯眼道。
  云小言尴尬地打着“哈哈”道: “没想到啊……”
  没想到纪宸霖表面上杀伐果断,骨子里居然还是个圣母,啊不,君子,以德报怨,肚子里能撑船的君子。
  “他现在打算和他老公离婚了,你觉得我该怎么办?”纪宸霖提问道。
  云小言没察觉到纪宸霖话语中的试探,只觉得是天上掉机会了,即刻接话道: “当然是实施原计划!”
  “嗯?”纪宸霖挑眉,饭也不吃了,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
  “要我说,他这么背信弃义抛弃了哥哥,哥哥就不应该放过他,要穷追猛打把他弄到手,锁在房里,哦不,锁在床上,好好惩罚才行。”
  当然,在做这一切之前,得先跟自己离婚才行。
  纪宸霖轻轻地笑了,云小言不知道他为什么笑,但还是趁热打铁道: “哥哥,你千万不能放过了他啊。不然我都要看不下去了。”
  纪宸霖嘴角扬起,看起来很有兴趣道: “可以,听你的。除了锁在床上,还有呢?”
  ……还有?
  云小言疯狂思索着自己从漫画里看来的十八禁内容,有些脸红,但想着这样更能促使纪宸霖心甘情愿,绝不反悔地跟他离婚。
  他豁出去了道: “把他捉回来了之后,预订一些高科技小玩具,细数出一条他的过错,就往他身体里放一颗;放一颗,他的身体的抖动幅度就大一点……”
  纪宸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评价道: “刑讯逼供,记下了。”
  “哥哥你自己再仔细想想。我是觉得你不该轻易跟他断绝一切联系的。”云小言絮絮叨叨。
  纪宸霖轻笑一声: “好,答应你了。但你也要答应我,以后也要向我尽可能地坦诚。”
  一听男人满口应下了,云小言弯着眼眸,心花怒放地道: “好的好的啦。”
  吃完一顿话题劲爆的晚餐后,纪宸霖招呼一旁的保镖去洗碗,就跟云小言一起回了卧房。
  两人互不打扰地学习,工作了一会儿后,就挨个去洗澡,准备要睡觉了。
  云小言坐在床上,两只手轻柔地给纪宸霖的右手按着摩,还得避开他食指上的伤口。
  而纪宸霖则拿着少年的平板,给他讲着最近才上的戏剧内容,包括主要作者概述,人物关系,戏剧主题等等,非常枯燥无聊。
  云小言在他讲话的时候一连打了好多个哈欠。
  但由于时间尚早,纪宸霖又颇为享受少年给他按手的模样,所以刻意拓展了知识,天南海北地跟云小言讲了些跟戏剧有关,跟考试八竿子打不着的内容,美名其曰“不为了考试而学习”。
  明明把云小言讲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纪宸霖自己却十分满意现在温馨的氛围。
  但天不尽人意,就在纪宸霖细谈自己所知的莎士比亚的八卦时,他的手机“嗡嗡”地震了起来。
  纪宸霖皱眉,左手放下平板,道: “抱歉。我看下信息。”
  他担心是公司出了什么事情,但拿起手机一看,全是白季言发来的垃圾信息——
  【白季言:不对,我越想越不对劲】
  【白季言:你真的放弃小云了?一点儿也不在乎了?】
  【白季言:要不要我帮你把他的信息调出来,看看他长得咋样,你再做决定?】
  【白季言:纪!宸!霖!你倒是说句话啊!】
  【白季言:喂,现在这么养生了?才几点就睡了?】
  纪宸霖看了眼困得不断点头的云小言,不耐地单手打字道——
  【没空回复。在哄宝宝睡觉。】
  【白季言:?】
  哄宝宝?纪宸霖什么时候孩子都有了??
  ————————


第45章 
  占有
  得了纪宸霖的真传,哪怕只是半梦半醒间的一点细碎的英语,就足以让云小言应对次日的英语课了。
  连安修杰都愣了,不知这自幼就是英语绝缘体的兄弟,怎么就突然开窍了。
  在从云小言得知是纪宸霖晚上辅导了他之后,安修杰愣住了,心情复杂,犹豫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问道: “那什么……你和他发展到哪一步了?又打算怎么处理和雨林之间的事啊?”
  闻言,云小言一脸见鬼地看向了他,疑惑道: “你在说什么啊?我和纪宸霖只是普通的朋友呀。”
  这回轮到安修杰震惊了,他晃了晃少年的肩膀,问道: “睡一张床,领了结婚证的好朋友?”
  云小言对感情上的事相对迟钝,思考了一会儿,还是说道: “是的啊。有什么问题吗?”
  安修杰又一次惊了: “那纪宸霖那边怎么说?他也把你当好兄弟?”
  “他?”云小言想了想,就想到了纪宸霖曾说要追他的话。
  他如实对安修杰说了,包括近日的一些事,安修杰听完就捂住了脸道: “他都这么说了,你怎么还能同意他的邀请啊?”
  “什么邀请?”云小言挠了挠头, “我跟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没办法避免见面,而且做的事,也没有超过朋友的范畴。”
  安修杰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要被大尾巴狼骗走闺女的老父亲,给云小言科普道: “他做这些事就是为了博得你的好感,你答应得越多,陷入得越深。”
  “为什么?”
  “嘶。”安修杰倒吸一口凉气, “你想想,小说漫画里的那些爱情故事,是不是都从陌生到互帮互助,再到又亲又抱的?”
  云小言回忆了一下过去发生的事,好像和漫画里有高度得重合,联想到那些瑟瑟漫画接下来的发展,他被吓到了: “这么说,接下来……”
  安修杰点着头拍了拍他的肩膀,满脸“孺子可教”。
  “我该怎么办?”云小言慌了,病机乱投医。
  “你先想想,确认坚持要跟雨林在一起了吗?要我说,从财力,长相,身份来看,还是纪宸霖更胜一筹……”
  安修杰完没说还,云小言就皱眉打断了他: “我怎么可能会不选择雨林。我已经很对不起他了,以后都会好好补偿他的。”
  安修杰见他面色坚定,不像是在委曲求全,转而道: “那简单啊,你就疏远纪宸霖,拒绝他的所有邀约,不跟他说话,不要他接送。相信不过一个月,他新鲜感没了,就不会缠着你了。”
  云小言鼓着脸点了点头,觉得安修杰说得非常有道理,之前是他考虑欠佳了,这样对他和纪宸霖都不好。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于是,这日回家,他特意没等纪宸霖来接他,而是提前放学,在学校里打包了一份黄焖鸡米饭,优哉游哉地独自往家走去。
  果然,纪宸霖看到提前到家的他,皱眉道: “怎么不等我去接你?腿累不累?”
  云小言刚想开口答话,就想到了高人安修杰给他的指点。
  所以他假装小聋子,目不斜视地看着餐桌,拎着黄焖鸡同手同脚地走到了餐桌前,旁若无人地开始拆餐食。
  纪宸霖: “?”
  “饿了吗?阿姨的菜已经做好了。
  云小言疑惑。
  阿姨不是有事请假了吗?而且厨房里也看不见她的身影。
  “阿姨做了一下午,如果你吃外卖的话,她估计会很难过。”纪宸霖面不改色地乱扯道。
  云小言也闻到了那从厨房里散发出的浓郁菜香,在强烈的心理斗争后,还是重重点了下头。
  纪宸霖松了口气,三下五除二将少年面前的外卖丢进垃圾桶后,乘上了辛苦制作了一下午的晚宴。
  少年眼前一亮,埋头吃得很香,鼓鼓的脸颊就像仓鼠一样,让人忍不住想戳戳。
  纪宸霖不知怎么一日之间,云小言就变成了哑巴,但还是耐心地开口试探道: “最近在学校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云小言假装没听到,头都快埋到饭碗里了,才强忍住想搭话的冲动。
  安修杰说得对,纪宸霖明显是在跟他套近乎,其心可诛!
  “说话。”
  纪宸霖一开口,云小言就腿软了。他在心里来回摇摆,最后抬头装傻充愣道: “唔?阿巴阿巴。”
  纪宸霖被他弄的没脾气,只能往他碗里夹了些他爱吃的菜,道: “多吃点。”
  云小言悬着的心落地,终于能安心吃饭了。
  一餐过后,眼见着纪宸霖起身就要去处理工作上的事务,云小言鼓足了勇气,才走上前去拉了拉男人的衣角: “哥哥……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纪宸霖停下了脚步,颔首道: “你说。”
  “那个……我能不能搬回到自己的房间呀?”
  纪宸霖一愣,皱眉道: “为什么?”
  “就是觉得,不太合适。”云小言斟酌着措辞, “听朋友说,睡一张床上睡多了,容易发展不纯洁的关系。”
  纪宸霖都要被他气笑了: “谁说的?”
  云小言急忙摆手,前言不搭后语道: “没谁,就是我随便听说的……”
  “可是你已经答应纪弘益了,”纪宸霖垂眸盯着他, “要是想反悔,你自己打电话跟他说。”
  云小言被他看的头皮发麻,眼见着纪宸霖真要掏出手机打电话,他也就顾及不了反问自己什么时候答应的了,急忙按住纪宸霖的手道: “别,别……”
  “别什么?”纪宸霖挑眉,微微躬身。
  一瞬间,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极短,男人说话时的热气直接扫在了他脸上,像羽毛轻抚一样,痒痒的。不像平日里那么危险和有距离感,但也让他不好受。
  “别这样。”云小言迅速收回手,同时难耐地闭上了眼眸,耳朵已然有些红了。
  “今天到底怎么了?”纪宸霖就着这个不近不远的距离,看着少年说话。
  云小言心下一沉,豁出去了般,一口气道: “我想好了,我不喜欢你。我们是不可能的!你不要在纠缠我了谢谢!”
  他说完,空气就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中。
  见耳边只剩下男人粗重的呼吸声,云小言小心地将眼眸眯开一条缝,低头对着手指,等待着男人发话。
  而纪宸霖眉头紧锁,回忆着近日用“雨林”账号也没跟少年说些什么暧昧的话,所以,少年极有可能是由于别的原因才这么说的。
  他脸色更难看了。
  “没什么其他的事我就先走了……”云小言受不了这低气压了,说完就要逃跑。
  但纪宸霖却攥住了他的手腕,嗓音喑哑道: “说清楚。”
  明明自己占理,但不知为什么,云小言还是心跳得极快,扑通扑通的,说不上来话。
  “谁跟你说了什么吗?”纪宸霖声音柔和了些许,几乎算是在哄着他说话了。
  云小言耳朵上的温度又高了些,语塞道: “我,我是自己想通的。”
  “想通了什么?”
  纪宸霖好意思听,云小言都不好意思将那句“我不喜欢你”再说一遍,只能近乎恳求般地道: “纪先生,求你放过我吧。”
  纪宸霖一愣,手上的力度也小了许多。
  云小言就趁着男人愣神的这一瞬间,将手腕迅速抽出,头也不回地朝着二楼跑去。
  但他还是失算了。
  他人跑了又有什么用,他睡觉的枕头,学习的平板等等必需品,都通通还在纪宸霖卧房里。
  于是晚上十一点,云小言又灰溜溜地敲响了男人的房门。
  只是短暂又漫长的十秒过去了,纪宸霖还是没有开口让他进去。
  云小言心里有些复杂,怀疑是今天下午说的话真的伤害到了纪宸霖了。
  仔细想来,他说的话好像确实有些过分。纪宸霖又没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划清界限就好了,其实没必要那么说的……
  又等了一分钟,他又敲了敲门,声音清亮又乖巧: “哥哥,我可以进去吗?”
  纪宸霖还是没有吱声。
  云小言心慌了一瞬,握着门把手,慢慢地推开了房门——
  只见不远处书桌上,男人的电脑还没关,散发着明亮的蓝光,可是整个卧房内却空无一人。
  云小言四处张望一下了,发现浴室的门紧闭着,水蒸气蒙在了玻璃门上,还隐约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他顿时松了一口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蹬飞了毛绒拖鞋,缩在了被窝里,一秒就假装成了睡着了的模样。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庆幸自己习惯在晚餐后就洗澡。
  没等几分钟,男人就从浴室出来了,带着冰凉的水汽,倏地靠近了床铺。
  云小言长睫微颤,勉强维持着假睡的模样。
  好在纪宸霖也就只是在床边看了他几分钟,就没说什么地掀开被角,躺在了他身边,拿着电脑回复公司高管的邮件。
  感受着不远处床铺微微陷下,云小言心跳如鼓噪,假装着睡梦中翻身,背对着纪宸霖了,才勉强感觉能呼吸了。
  似是因为今天心情大起大落,伴随着细微的键盘敲击声,没过多久,云小言就睡着了。
  为了避免早上撞到纪宸霖,他还特意调了六点钟的闹铃,打算在男人起床之前,就迅速逃到学校去。这样就不用说一句话了。
  但天不尽人意。
  翌日,闹铃是正常响了,云小言也没耳聋,问题是一觉醒来,睁开眼眸,身边怎么还是一个人没有。
  难道纪宸霖不是他所想的三点睡七点起,而是三点睡五点起?
  云小言快速收拾完自己,一下楼,就看到了坐在客厅里等他的纪宸霖。
  “怎么今天起来这么早?”纪宸霖放下手机看向他。
  云小言硬着头皮往前走着,闷闷“嗯”一声。
  然后他在靠近玄关的转角处突然加速,穿上鞋子就往外冲,只语速很快地丢下一句话: “我约了同学吃早餐,先走了。”
  只留下纪宸霖一个人坐在原地,眉头紧蹙。
  ……
  纪宸霖忍了一天,才在下午找到了机会给少年发短信——
  【晚上回来吗?】
  少年过了五分钟才回他,也不知在干嘛。
  【云小言:不了,我在外面吃】
  【纪宸霖:什么事?】
  这回,他等了半个小时,云小言却连个声儿都没有了。
  纪宸霖在家中宽大宏伟的客厅中来回踱步,最后,还是从抽屉中取了地下车库最便宜那辆车的钥匙,开着不起眼的黑车,直奔着少年学校而去。
  好在放学时分,等在学校大门口的车不少,他在其中倒也不算太过瞩目。
  纪宸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看了无数遍的大门,心里情绪反复沉淀,翻涌。
  大概等了一个多小时,就看见少年左拥右抱地带着两个男人从学校里出来了。
  几人笑得很开心,少年侃侃而谈,时不时哈哈大笑,全然不似在他面前逃避的模样。
  纪宸霖目送着他们走到了大门外,按压住心底里那即将喷涌而出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尽量冷静地掏出手机,拨通了云小言的电话。
  视线中,不远处的少年接通了电话,口型和手机里声音相匹配: “喂?怎么了呀?”
  “你在哪?”纪宸霖眼神幽深,声音低沉。
  “我在学校里。”少年收敛了笑意,话语正经,似乎因为接了他的电话而不高兴了。
  纪宸霖长呼出一口气,稳了稳声线道: “在干嘛?”
  “学生会在开会,大概还要一两个小时,走不开。你不用等我,先吃饭吧。”
  他们俩合法夫妻说话间,少年身边那个看起来成熟一些的高个男人还捂嘴笑了,将手臂自然地搭在云小言的肩膀上,看起来很是亲密。
  纪宸霖将牙齿咬得咯吱响。
  ————————


第46章 
  亲亲
  纪宸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三个身影。直到他们消失在汽车死角处,然后推开车门下了车。
  他自诩是个三思而后行的,知晓分寸的成年人,但却总在少年这里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控。
  他这辈子还没跟踪过什么人,云小言算是第一个。
  虽说他身姿高挑出众,但好在学校对面的商业广场人流正拥挤,他隐匿在人群中,倒也没有那么显眼了。
  被他跟着的云小言则与两个朋友一起进了一家中式餐厅,几人一边点着菜,一边快乐地聊着天——
  竺阳明坐在云小言身边,笑道: “这么一段时间没见,我们小言就农民翻身做主人了?被老公倒追。”
  云小言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 “不是啦。”
  “嗐,别这么说,小言心里装了别人的。”安修杰道, “跟那谁只能算是塑料夫夫。”
  竺阳明有些惊讶: “这个啊……那纪宸霖对你还挺关心,打电话让你回家吃饭。”
  云小言不知道该怎么说,打着哈哈道: “他最近工作上没事,在家待着比较闲吧。”
  他话音刚落,桌上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拿起一看,又是纪宸霖的电话。
  云小言犹豫了一下,朝身边两人比了个“嘘”,然后再次接通了电话: “喂?还有事吗?”
  “为什么不回信息?”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些喑哑。
  云小言一愣,切屏打开短信——
  【纪宸霖:什么会?很重要吗?】
  “就是学生会开的组织会啦,今天要商量一个重要的活动安排,”云小言有些心虚地道。
  “真的吗?”
  “当,当然是真的啦。”
  云小言当初只是想随便找个不用解释很久的理由,随便打发过去,但没想到纪宸霖会一路追问下去。
  只是……像他们这种在商业职场上混这么久的人,难道听不懂别人拒绝之意的弦外之音吗?为什么还要打听细节,弄的他只能再说一堆谎来圆回来。
  “那我为什么听到了服务员的声音?”
  闻言,云小言急忙捂住了手机下面的麦克风,四处张望一下了,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了一位正在辅助另一桌点餐的服务员。
  高级餐厅每个人都轻言细语的,但奈何他们离那桌很近,服务员“您好,请问需要点些什么”的声音竟就这么被手机麦克风收录进去了。
  云小言求助般地看向自己的两位好兄弟。
  竺阳明清了清嗓子,靠近手机麦克风,佯装愤怒地帮他圆场道: “云小言,电话还没打完吗?我们一桌人就等你一个人了。”
  云小言感激且敬佩地看了他一眼,也假装慌乱地道: “马上马上。哥哥他们催我了,我先挂了晚上见。”
  “等等。”电话另一头传来意味不明地两个字。
  云小言即将按下挂断键的手悬在屏幕上一寸的位置上,电话声筒中几个声若寒冰的字砸在了他头上: “看窗外。”
  云小言一愣,他们就餐的位置就恰好在窗边。
  他僵着脖子,慢慢地往窗外看去——
  一眼就看见了那在人群中就跟地标一样醒目的身影,那人正拿着手机,眼神晦暗地看着他这边。
  ……不是纪宸霖是谁?
  见云小言是这个反应,竺阳明和安修杰也都顺着他的目光朝外看去,然后,兄弟三人齐齐像木头一样石化在了原地。
  云小言连电话都没挂,拉起书包就往外面跑。
  “兄弟好运啊。”他听见安修杰在他身后如是说道。
  云小言心跳如鼓噪,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了餐厅外面。但当真正站在了纪宸霖面前,他倒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你们学校学生会就你们三个人?”纪宸霖先开了口。
  云小言低头看着脚尖,弱弱地喊了一声: “哥哥……”
  他长这么大都没撒过几次谎,这还是第一次现场被逮到,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现在能回家了吗?”好在纪宸霖没深究此事。
  云小言回头看了一眼刚才就餐的位置,见两个朋友都朝他握拳鼓励,他勉强松了口气,朝纪宸霖点了点头。
  跟在纪宸霖后面回了学校门口,看到了那低调的黑色轿车,云小言才反应过来,估计男人早在他出校门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他了。
  坏蛋,故意耍他玩。
  纪宸霖全程无言,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司机,把云小言送回了家,还看上去没有丝毫芥蒂地给他开了车门,跟在他后面进了家门。
  一顿普普通通,相顾无言的晚餐过后,云小言天真地以为这一part就这么过去了。
  他上楼洗了澡,进了纪宸霖的卧房,准备写写作业,就听见书桌前的男人毫无征兆地突然道: “以后不要跟那些人一起吃饭了。”
  云小言一愣,明白过来纪宸霖说的是竺阳明和安修杰,疑惑道: “为什么?”
  “你跟他们交往,没有好处。”纪宸霖淡淡道,像是只是在陈述事实,指点迷津的小朋友回到正轨。
  和云小言吃饭的两人他都认识,但也仅仅是几面之缘。
  好在他站在餐厅外时查了两人的资料,知道他俩自幼与少年一同长大,家境一般,实力牵强,但威胁却是肉眼可见很的大。
  毕竟,像青梅竹马这种东西,不得不防。一不小心,感情就变质了。
  “他们怎么了?”云小言还是懵的。
  纪宸霖蹙眉,客观道: “他们不是成绩吊车尾,就是专业与你相异,给予不了你学业上的支持。他们家里所实际占有资产数量也不可观,就算忽略他们那些兄弟姐妹,未来能继承的家产估计也就区区十几亿。除此之外,他们对待感情也不认真,换男友如换衣,道德底线不高……”
  男人嗓音平静,情绪淡然,若是忽略说话的内容,就像是在做公司年终总结一样。
  见纪宸霖起码是800字小作文打底,云小言急忙打断了他: “所以呢?”
  “所以,”纪宸霖话音一转,严肃道, “你以后别再跟他们有交集了。”
  “你在说什么?”云小言皱了皱小脸, “这是不可能的事。”
  纪宸霖手指骨节敲了敲桌面,道: “要多少钱你才肯跟他们绝交?你开个价。”
  云小言: “?”
  “他们是我的朋友,就算你把全世界的钱都给我,我也不可能跟他们断绝关系的。”见男人好像是来真的,云小言也有些恼了。
  纪宸霖把他当成什么人了?为了一点钱就能背叛好兄弟了?
  纪宸霖磨着后槽牙,眼神凝固幽深,没有说话。
  因为他不能接受少年这个回答。
  一直以来,他都在左右互博——不是网上的马甲输给三次元的身份,导致两人分手;就是三次元里输给了网络上的深情人设,致使少年至今都对他没有感情。
  这些他虽不甘,反反复复多次想要探究少年到底是否是爱他这个人,但终究是能接受的。毕竟那些都是他。
  现在,得知了少年其实在巨大的钱财诱惑面前,也会选择与别人的情谊,他接受不了。
  毕竟当初,少年在钱权和他之间,毅然决然地……没有选择他。
  “他们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样做?”纪宸霖咬牙切齿道。
  “他们好的地方多了去了,我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云小言抬起了双手,誓死捍卫兄弟的尊严。
  “所以你宁愿骗我,也要跟他们一起吃饭?”
  被纪宸霖这么一反问,云小言终于反应过来了——
  “我跟谁一起吃饭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又有什么资格管我?”
  因为纪宸霖话语中没由来的火药味,云小言声音里也带了一些冲动与生气。
  但他说的是实话。
  纪宸霖是太平洋警察吗?管的那么宽,他跟谁吃饭,跟谁做朋友都要插手。
  “听话!我们是夫妻。”纪宸霖站起了身,平息了一下心底翻涌的异常情感。
  “可是当初不是你说不要跟我有任何的瓜葛吗!不是你说就是看中了我只图你钱,不要感情吗!”云小言仰头看着男人,原本郁结的情绪一股脑冲了出来。
  纪宸霖垂眸看着他,有些欲言又止,不知该从何处解释起。
  云小言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说出了从前绝不敢说的气话: “我之前追你的时候,你百般拒绝,现在我不喜欢你了!你不要再干涉我的社交了!”
  听着少年的话,纪宸霖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校门口的场景——少年和别人勾肩搭背,和别人相谈甚欢,又为了别人而骗他。
  他咬住了后槽牙,心中好不容易平息的潮水再次掀起滔天巨浪,眯眼道: “所以你喜欢他们?”
  云小言已经气上头了,就算心中的问号再多,也不想再跟纪宸霖解释了。
  他直接怼了回去: “你管我喜不喜欢他们,反正我不喜欢你。”
  他也不想管自己的话会有多么伤人了。
  纪宸霖长呼了一口气,看着少年道: “你是压根不喜欢我这个人,还是因为有别的顾忌?”
  这是他至今没有告诉云小言自己就是雨林的根本原因。他想知道云小言到底是不是真的爱他这个人。
  但在这种氛围下,云小言哪还会去思索男人话里的言外之意。
  他虽担心纪宸霖可能会打他,但此时被架上了高台,为了面子,自然还要梗着脖子道: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当然气势已经弱了很多。
  “我知道了。”纪宸霖朝着浴室走去,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话: “那你以后有事都找他们去吧。”
  随着浴室门“砰”的关上,云小言气得跺了跺脚。
  他一个20岁的成年人,难道还得非靠着谁,才能活下去吗?
  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云小言越想越气。
  他不知道纪宸霖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与质问都从何而来,但他感觉自己的有些东西好像在失控。
  因为纪宸霖那转身离开的孤寂背影在他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明明那身影依旧挺拔,依旧出挑,但鬼使神差的,他就是感到了一丝悲凉与难过。
  这种包括后悔,懊恼,甚至是心疼的情绪太过鲜明,他都没办法自欺欺人地哄骗自己不存在。
  不对劲,不对劲,有些东西不对劲了。
  他能感觉到,再这样下去,他和雨林来之不易的未来就又要消失了。
  所以,不能再等下去了……
  感受着自己想要冲到浴室抱住男人的冲动,云小言觉得不争气地锤了锤胸,直奔着自己的卧房而去,在书桌里埋头翻找起来。
  ……
  所以,纪宸霖洗完冷水澡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气鼓鼓的少年,以及……零零散散摆满了半张床的文件内页。
  “做什么?”纪宸霖道。
  云小言坐在床沿上,扭头不看他: “离婚。”
  纪宸霖蹙了蹙眉: “你答应过给我两个月时间的。”
  “我反悔了。”云小言想也不想就道, “离婚。”
  “给我个同意的理由。”
  “理由就是我不想跟你过了。”
  纪宸霖冷笑一声道: “想跟你那些所谓的好兄弟在一起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云小言不理解这敌意从何而来。
  “离婚需要夫妻双方同意,你先告诉我你离婚后想干嘛,我再考虑其他。”纪宸霖面上平静如湖水,实际上攥拳攥得骨节都泛白了。
  “行,我告诉你。”云小言不想玷污了好兄弟之间清白的友谊,干脆破罐破摔,实话实说: “我不喜欢你,我要跟前男友复合。”
  纪宸霖握拳的力度稍微松了点,朝着少年的方向又往前走了几步,故意问道: “所以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
  经过了这么一段吵架冷静期,云小言也平静了些许: “你除了比他有钱,哪里都比不上他。”
  “你知道吗?他会秒回我的信息,会早中晚都发信息关心我,会为了我舍弃自己的利益,更重要的是,他也喜欢我,我们是两情相悦的。”
  “我不要你承诺的,那所谓的一半资产了,就按照之前领证时签的婚前协议来分割,但你得现在立刻马上就和我离婚。”
  “快点。”云小言催促道, “我刚才跟我的白月光前男友说好了,咱们一离婚,我就跟他领证。”
  “再说了,你想要什么样的妻子没有,也只是图我新鲜,想追着玩玩罢了。大家好聚好散,再也不见,才是最好的结局。”
  少年浅粉的唇瓣张张合合,明明看起来触感那么柔软,吐出的话却棱角分明,全是他不怎么想听的。
  从见到云小言的第一眼起,纪宸霖就觉得他是个单纯的小少年。
  但现在,他却发现,自己根本猜不透,看不懂少年的心思与秘密。
  他大脑里的情绪剪不断理还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翻涌的情绪和想不通的秘密几乎将他的理智吞没,但云小言依旧在小嘴叽里咕噜地说着那些有关离婚的话。
  随着时间的推移,突然一下的,纪宸霖脑中绷着的弦倏地断了。
  他无法自控地往前迈了一步,掐着少年的腰,把少年推在了软绵的床上,然后狠狠吻住了他,也堵住了那些他不爱听的话。
  一时间,雪白的文件飞散在床沿上,落在地面上,床上的两人肢体相纠缠,相互抗争,却迟迟没有分开。
  云小言想把纪宸霖推开,但无论他使出多少力气,男人都一只手撑在他身边,纹丝不动。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了自己和纪宸霖的力量差距。
  到了后来,缺氧后,他就更没力气了。
  不知过了多久,纪宸霖终于放过了唇瓣红肿的他,也喘着粗气道: “我没有想随便玩玩,我在心里确认了无数遍,我是认真的。我就是喜欢你。”
  “还有,”纪宸霖眯了眯眼, “你的白月光前男友也不会同意我们离婚的。”


第47章 
  不行
  云小言泄力瘫软在床上,半天没回过神来,就是一整个的懵圈。
  就连纪宸霖说出了那句莫名其妙的“你的白月光前男友也不会同意我们离婚的”,他也没精力在去追究了。
  他满脑子都是——纪宸霖亲了他??!
  纪宸霖,亲了,他?
  云小言抬手,欲盖弥彰地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感觉自己要从中间裂开了。
  眼见纪宸霖俯身还要再来一次,云小言惊恐地捂嘴摇头,闷闷地道: “你,你干嘛?喝多了?”
  他心中一开始的怒气烟消云散,只剩下不知所措的惶恐与震惊,感觉自己的内心世界彻底坍塌了,看纪宸霖就跟看定时炸弹一样。
  纪宸霖: “……”
  男人挑了挑一边的眉梢,恶劣地擦了擦嘴角,戏谑道: “你刚才没尝出来吗?”
  回忆起方才温软的舌尖在他口中探索,侵占的触感,云小言的脸瞬间更红了,在跟半掩在唇上的白皙手指对比之下,更像个可爱的西红柿了。
  他难以置信地微微摇了摇头,却感觉腰肢酸软得一点劲都使不上来,估计已经被男人掐紫了。呜呜呜!
  等到稍微恢复了一些力气,云小言憋了口气,趁着纪宸霖不注意,突然翻身,拔腿往门外跑去。
  ……纪宸霖就是这么追人的吗?太过分了!被拒绝了就用强的?
  虽然这确实像是纪宸霖能做出的事,可是刚才那个是自己的初吻啊!这还让他怎么面对雨林?!
  云小言头也不回地往外跑,只想离那个是非之地远一些,再远一些。
  他小学时拿过短跑比赛的奖状,按理说也有“跑得快”的基因,但这回,他还没跑出二楼的走廊,就被纪宸霖拎着后领抓了起来。
  “这么晚了,去哪?”
  云小言从未觉得纪宸霖的声音如此恐怖过,简直就像是地狱修罗,在他耳边诉说着低沉可怖的咒语。
  云小言挣扎着,好歹双脚踩实了地面,才有了点底气。
  他刚想说“关你什么事”或者“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但一想到刚才才发生的事,又急刹车将这些话吞进了肚子里,生怕又一个不当心,祸从口出。
  不能说话,云小言就只能以实际行动来表达自己的抗议了——
  他再次趁着纪宸霖开口的间隙,又往楼下跑去。
  但身后的男人却淡淡地开口道: “我把大门锁了,你出不去的。”
  云小言脚步一愣,回头看他,气道: “你关我一时又有什么用!我明天上学就跑了,跑了再也不回来了。”
  纪宸霖沉默了片刻,像是在做思想斗争,最后,还是略微放缓了声音道: “乖,外面不安全。”
  “你房间最不安全。”
  纪宸霖: “……你想去哪?”
  “干嘛?”云小言叉着腰,如临大敌地看着他,属于是又气又没办法。
  “我送你去。”纪宸霖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车钥匙,无奈妥协道。
  云小言松了口气,小脑筋一转,仰着下巴傲娇道: “我要去住酒店,一个人开总统套房住。”
  “不行,那里不安全。”纪宸霖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云小言想了一下,勉强同意道: “那我去安修杰家住吧,你把我送到他家去。”
  “不行。他看上去会带坏你。”
  “那去竺阳明家住。”
  “不行。”纪宸霖眉头皱得更紧了, “不许再跟他有来往。”
  云小言: “……”
  他无语道: “那你想让我去哪住?”
  纪宸霖不假思索地道: “回你自己房间睡吧。”
  云小言看着男人手中可笑的跑车钥匙,恼了: “那你先把离婚协议签了。”
  他不提这个话题还好,一提,纪宸霖看上去又在情绪爆发的边缘了。
  云小言双手成防御姿势挡在身前,口中气势不能输: “干嘛!不行吗?!”
  “就非要离婚吗?”纪宸霖垂眸看着他,黑眸中翻滚着他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云小言一顿。
  按道理来说,他此刻就应该斩钉截铁地说“是”。可是,为什么现在却觉得如鲠在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呢?
  他不敢往深处想其中缘由,但纪宸霖偏要踩着这个话题再三追问: “你就对我,就没有哪怕一点点感情吗?”
  云小言往后退了一步,抿紧了软唇。
  他和纪宸霖自认识到现在不足两个月,在这段时间里,对方帮过他,追过他,关心过他,他视这份感情为友谊,绝对绝对不能变质。
  “你又联系前男友了?你到底有多少前任?”纪宸霖问道。
  “……就一个啊。”云小言声音有些中气不足。
  “那他怎么说?”
  “他就说……让我快点离婚,好跟他在一起。”说着,云小言还补充道: “他人很好的,不会介意我离过婚。”
  也不知是想在纪宸霖面前炫耀,还是在说服感情快要失控的自己。
  纪宸霖轻笑了一声,道: “那你还挺解他。”
  云小言不知道他笑什么,讪讪地接话道: “那当然。”
  “非要现在就离婚吗?”纪宸霖兜兜转转又聊回了最初的话题。
  云小言吞了吞口水。
  “能过几天再谈这件事吗?”经过刚才那么一闹,纪宸霖先退让一步了。
  “过多久?”
  “就这周末,去纪家住宅看了纪弘益之后。”
  云小言低头思索着。
  算来算去,也就了。这么些天,就算纪宸霖有通天的本事,也没办法扭转既定的乾坤了。
  见少年没有即使回答,纪宸霖又面无表情地补充道: “老年人身体不好了,连我们俩分房睡都不太高兴,恐接受不了离婚这么大的变故。不妨看过了他之后再悄然离婚,让他安心养病。”
  云小言一直猜不透纪宸霖到底对他父亲是什么样的态度,也就没意识到这话的奇怪之处。
  “我答应你,但你到时候不准再反悔了。”云小言想说自己跟他是不可能的,但又觉得这话太过伤人,所以干脆定了结论。
  “可以。”纪宸霖摸了摸他的头,用下巴指了指自己卧房, “那这几天就先凑合着过吧。”
  一时的没控制住情绪,就打破了他原先制定的所有计划。那正好,所有的一切,就在这个周末,有个答案和了断吧。
  闻言,云小言瘪了瘪嘴,十分不情愿地重新往那混乱的卧房走去。
  走着走着,云小言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跟着他纪宸霖振振有词道: “你先答应我,今晚发生的事不能跟任何人说。任何人都不行!”
  “什么事?”纪宸霖故意装傻地挑眉。
  “就是,就是……”云小言暗示性地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两颗小鹿似的黑眸灵动地看着他。
  纪宸霖没忍住又揉了揉他的乌发,喉结上下滚动道: “知道了。”
  得了承诺,云小言本该会放松一点。
  但一进门,看到那床铺上有着褶皱引人遐想联翩的床单,他好不容易静下来的心又狂跳。
  这一幕又勾起了他不好的回忆。
  他还清楚地记得,纪宸霖是怎么把他按在床上,不容抗拒地强迫着他承受所有的雨露的。
  那充满雄性荷尔蒙的力量和气息,那手感极佳,坚实有力的胸肌,那鲁莽冲动,没有技巧全是感情的吻,无一不拨动了他的心弦。
  果然,看起来再自律再衣冠楚楚的男人,到了床上,都会被欲|望吞噬理智,只会挺腰和侵略。
  云小言不禁替纪宸霖未来的真爱妻子担心了那么一秒。
  好在纪宸霖还算勤快,不等他说,就主动收拾起了床上散落的文件内页和皱起的床单。
  虽说云小言确实生气于纪宸霖不经过他允许,就强行吻了他的事,但是,考虑这可能就是两人最后的相处时间了,云小言还是选择了暂时原谅。
  他假装对那晚失了忆,也不刻意疏远和逃避纪宸霖,而是继续把男人当好朋友来处,就像他对安修杰和竺阳明那样。
  两人该说话说话,该一起吃饭就一起吃饭,该睡一张床就睡一张床上……
  这样的日子太过平常,和他们结婚快两个月来的许多其他日子差不太多,因此感觉过得飞快。
  转眼间,就已经到了周末,他们该去纪家住宅看望纪宸霖的生父纪弘益了。
  纪宸霖亲自开车载着他,一路飞驰,云小言坐在副驾驶位上攥着手指,有些紧张。
  纪弘益对他并不算坏,而且从纪宸霖那日的态度来看,或许父子俩之间也仍有亲情存在。
  所以他就更不知道该怎么以一个即将离婚的,或许会分走纪家家产的“小媳妇”身份去面对病重的纪弘益了……
  半个多小时后,汽车最后停在了一个占地夸张,装修辉煌的大庄园前。庄园门前甚至还摆了两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足可见纪家家底有多厚。
  车停稳后,纪宸霖为他开了车门。
  紧接着,宽大而温热的手掌牵住了他的小手,云小言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挣脱,借着男人的力,乖乖跳下了越野车。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样过分亲密的肢体接触他居然不觉得排斥,甚至还能从中汲取到一丝温暖和安全感。
  不等他细想,纪宸霖就牵着他,径直地走向了庄园中的某个中式装修的宅子。
  男人个高腿长,但为了配合他,走得并不算快,甚至还有闲工夫给他介绍周围的一些植被和装修原理。完全不像是即将跟他离婚的模样。
  云小言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然地朝男人点了点头。
  就算是演戏,他也要把这场和纪宸霖之间最后的戏份演完。


第48章 
  雨林
  纪家主宅坐落于庄园的核心位置,外围包着一圈精致的小型花园,再往外,是各种网球场,高尔夫球场等,绿化面积极高,古朴而不失高调的奢华。
  晨光熹微,主宅内明亮的灯光晃着眼。
  云小言拉着纪宸霖的大手,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古树与喷泉交替出现的绿化。
  他家祖上富裕,但到了他这一代,已然逐步式微,自然见识不到如此挥金如土的建筑风格。
  “喜欢吗?”纪宸霖微微附身。
  云小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不敢抬眸看男人。
  他心里的弦绷得很紧,不明白一对即将离婚的夫妻,也能聊这些家长里短,细枝末节的话题吗?
  “喜欢的话我给你推荐园艺设计师。”纪宸霖道, “离婚协议我已经让律师重拟了,该给的都会给。”
  云小言不知道他指的“该给的”是什么,只能从牙缝中挤出一句: “……谢谢。”
  “不客气。”纪宸霖勾唇道, “都是我应该给的。”
  直到木制的别墅出现在眼前,云小言心中的紧张才再次冒了出来: “见到你……父亲的时候,我该说些什么吗?”
  纪宸霖捏了捏他的手指, “像很久以前那样就行。”
  “很久以前?”
  “嗯哼,”纪宸霖笑道, “就是之前你追我的那样。”
  云小言心里嘀咕着那不就是两个月以前的事,面上却乖巧地点头应下了。
  “他已经癌症晚期,病入膏肓了,唯一的遗愿就是我们能幸福。”纪宸霖转过身,看着他道: “所以,不管未来怎么样,今天骗骗他,可以吗?”
  男人背光而立,清晨的阳光像是给他镀上了一层神圣而温和的金边。他垂着眼眸,静静地看着少年,似有千言万语无法宣之于口。
  云小言心中划过一阵心疼,特别是在纪宸霖放柔了声音问他“可以吗”的时候。
  但考虑到雨林,他还是狠下心来,道: “我会的。但就只限于今天了。”
  纪宸霖颔首,拨通了纪弘益的电话,递给了云小言: “纪弘益比较喜欢你。你跟他说我们到了,问问他有没有精力见我们。”
  云小言接过手机,深呼一口气: “喂?纪叔叔?”
  确如纪宸霖所说,纪弘益已经是风年残烛了,声音就跟破风箱一样,说两句咳三声,通过手机传到耳边,完全听不出来情绪。
  “哥哥,他说今天状态好多了。”云小言捂着手机下方的麦克风,看向男人。
  纪宸霖点了点头,示意他挂断电话。
  云小言松了口气,dj了“取消通话”。
  似是因为电话的时间有些长,他一挂断,手机屏幕上就自动跳转了锁屏界面。
  于是,那张云小言再熟悉不过的背景图片,就这么突然跳入到了他的视线里。
  云小言毫无准备地僵在了原地——
  纪宸霖的手机封面上,居然赫然显示着他小时候的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上,他脸上画着大块圆形的腮红,头上扎着冲天辫,显得蠢萌蠢萌的。正因如此,他一直将其掖着藏着放在云相册的最角落,只给一个人发过……
  雨林……
  “怎么了?”纪宸霖凑近了些许,面带疑惑地看着他。
  “没,没什么。”云小言下意识就将手机息屏了,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些什么。
  谁知,纪宸霖竟随口戳中的要害: “喜欢我的手机封面?”
  云小言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一整个陷入了震惊。
  “随便找的网图。”纪宸霖重新接过自己的手机, “看上去还挺可爱,就保存下来做手机屏保了。”
  “……网图?”
  云小言脑中一时间闪过许多推测,才将另一个恐怖的想猜测硬生生压了下去——
  或许是雨林的账号被人盗了,照片流出;又或许是他爸妈曾经“秀”过他的照片,不知怎么就被人传到了网上。反正不会是……
  “你觉得可爱吗?”纪宸霖重新点亮屏幕,打断了他的思路。
  “……还行。”云小言嘴角抽搐。
  “是吧?每天看看可爱的小朋友,心情也会变好。”纪宸霖抬脚, “走吧,去看看些会让人心情不好的东西去。”
  云小言还没反应过来,小手就又被纪宸霖拉住了。
  男人的力度柔和还不容拒绝,云小言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进了木制大别墅内部,就立刻有管家和保姆迎了上来: “大少爷。”
  纪宸霖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且拒人于千里之外,应都没应一声,只在某个年迈的保姆面前停留了一下,开口道: “秀姨,好久不见。”
  被他叫秀姨的保姆抬头,慈祥地笑道: “少爷。”
  “这是我的妻子,云小言。”纪宸霖松开了握着云小言的手,转而揽住了少年单薄的肩膀,将其亲密地带入到自己怀里。
  云小言被迫倚靠在纪宸霖滚烫有力的怀抱里,露出了个乖软的笑: “阿姨好。”
  几人还没说上多少话,就突然穿来一个小孩的尖叫声: “我讨厌这个!我讨厌!”
  紧接着,就传来乐高模型重重砸在地上,被摔碎的声音。
  原本成排欢迎他俩的佣人瞬间变了脸色,目光不受控制地偷偷往楼梯处瞥去。
  云小言愣了下,也忍不住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然后就见一个五六岁的熊孩子,站在楼梯转角处,朝着佣人大喊道: “我要吃巧克力点心,现在立刻马上就要!”
  闻言,几个专门负责做饭的佣人纷纷试探性地看向了纪宸霖。
  “去吧。”纪宸霖用下巴指了指厨房,看起来习以为常,满不在乎。
  他松开了紧揽着云小言的手,朝着熊孩子走去。
  换了不了解纪宸霖的别人,可能会觉得纪宸霖心胸宽广,觉得现在的场面无伤大雅,但跟男人相处了两个月的云小言,却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就像暴风雨前平静的湖面……
  他急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纪宸霖站在楼梯下,抬眸看着站在转角处的小孩,以及他脚边上摔的东一块西一块的模型。
  尽管这是一个仰视的姿势,但纪宸霖身上那长期久居高位,发号指令的气质却依旧极具压迫感。
  熊孩子梗着脖子道: “干,干嘛?”
  纪宸霖勾起唇角,眼眸中却毫无笑意: “你砸的是我的模型吗?”
  云小言愣住了。
  纪宸霖上前两步,弯腰捡起了脚边一些积木模块。
  从这么高的楼梯上摔下来,能发出如此大的声响,但依旧保留了一些关键部分的模块,足可见当时这块模型是被用了多大的力气拼上的。
  纪宸霖挑了挑眉梢,看起来毫不在意地颠了颠手中的某个模块残骸。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小孩终于意识到了危险,一瘪嘴,就要被吓哭了。
  云小言看着那高大修长的背影,莫名感到了一丝熟悉感。
  他好像在某个人身上看到过类似的,狠厉又不露山水的气质——在被侵犯权益的时候,淡淡地,甚至笑着地反问对方,看上去很好说话,但到事后该算账时,却又冷血无情,不留情面。
  不等他想清楚这熟悉感来源于谁,楼梯上就匆匆下来了一个优雅高贵的中年妇女,将委屈的熊孩子给抱了起来。
  云小言认识她,在纪家晚宴上见到过——
  纪弘益在纪宸霖生母死后娶的妻子,纪宸霖的继母。
  想必眼前的这个熊孩子,就是纪宸霖同父异母的弟弟了。
  “不好意思,小孩子调皮惯了。”纪母哄着小孩, “你父亲在楼上等你,你去看看吧。”
  “他摔了我的东西,就这么算了吗?”纪宸霖平静地问道,像是在讨论什么严肃的学术问题。
  “哎呀,小嘉还是个小孩子,不懂分寸,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要斤斤计较这么些小事呢?”纪母皱眉,突然放轻了声音道: “你就愿意楼下这么多佣人,看我们纪家的笑话吗?”
  熊孩子坐在她怀里,拉着下眼皮,吐着舌头,朝着纪宸霖做了个得意洋洋的鬼脸,俨然是一副恃宠而骄的模样。
  纪宸霖却对此视若无睹,反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似是很认同纪母的说法。
  云小言不懂这些豪门内的口齿纷争,半个身子躲在纪宸霖身后,垂着视线,脑子里一团乱麻。
  突然一下的,某张长条状的小纸条进入了他的视线——
  纸条上,用铅笔写着稚嫩的文字,记录着该模型的拼接时间,地点,甚至是拼模型过程中遇到的最大的困难和心情——家里太吵了,生气又难过。
  由于年纪尚小,纸条上很多字都是用拼音写的。
  他甚至能透过这张简单的小纸条,穿过二十多年光阴,看到那个坐在桌前忍着吵闹,小心拼模型的小孩子身影。孤独又认真,视唯一的玩具为瑰宝与精神寄托。
  而刚才,纪宸霖又说,这是他的东西……
  在寂静的对峙中,云小言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砸了模型确实不是什么大事,让小朋友把拼好还回来不就行了吗?”
  他这句话看似是在调解矛盾,实际上对纪母来说则是一种刁难。
  纪宸霖似乎也有些惊讶,微微侧目看向了他,随即笑道: “你说的对,就只是一件小事。又不是拼不回来了。”
  纪母脸色瞬间变得又红又绿,但纪宸霖却依旧置若罔闻,拍了拍手道: “就这样吧,拼好了放回原处。”
  正如他所说,他在纪家的绝对地位是无法撼动的,就连纪母,也只敢拿长辈的身份来道德绑架他。听了这看似理所应当的话,她不仅不好发火,甚至还得点头赞许。
  纪宸霖拉住云小言的手往楼上走去,不近人情地远远丢下一句: “拼不好就别睡觉了吧。”
  他刚说完,熊孩子就“哇”地哭出了声,纪母烦躁得甚至都没出声安抚小孩。
  自幼的成长环境决定了纪宸霖不喜正面交锋,最擅长的是事后算账,捅阴刀子。所以其实就算纪母再怎么口吐金莲,他事后也会通过别的方式,让两人付出沉重的代价。
  但现在,纪宸霖没想到得是,被喜欢的人维护的滋味,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好。
  恍惚之间,他仿佛回到了在网上第一次遇到云小言的场景。
  那天深夜,是他生母的祭日。他打了一局又一局的游戏,打到整个右手刺痛发抖到握不住手机,还依旧选择了“匹配下一局”,企图用无尽的输赢麻木自己的神经。
  但由于右手和心理状况不佳,就算他选了不怎么需要操作的辅助,也依旧有些跟不上节奏,不出所料地被队友口吐芬芳了。
  他不在乎输赢,也不在乎被骂与否,甚至有时候都懒得用握在手里的封号权。
  只是那天晚上有些不太一样,因为有一个可爱的小中单为他说了话,帮他怼人,安慰着他,还信誓旦旦地表示要带他上分。
  那一天,他一直下着雨的,枝叶繁茂但阴沉沉的内心世界,终于照进来了一丝阳光。
  “我比我想象中更喜欢你。”纪宸霖转身,毫无征兆地看着身后的少年的唇瓣,问道: “我可以吻你吗?”


第49章 
  日记
  “我可以吻你吗?”
  云小言一愣,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纪宸霖也不恼,弯腰拂去他额前的碎发,眼底闪过一丝柔意。
  被纪宸霖这么不加掩饰地看着,云小言第一反应就是双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直到男人轻笑了一声,他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有多傻。
  “这个,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云小言捏了捏手指。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纪宸霖好像开始在他面前不吝笑容了。可是明明刚认识的时候,男人还面容冰霜,惜字如金,让他怀疑对方是不是在性冷淡的同时,还是个面瘫。
  纪宸霖站直了身体,推开身后的门,悠悠道: “他不是小朋友。”
  “啊?”云小言跟在他身后,往门里瞥了眼——
  宽大的卧房里一张简约的床和桌子,风格鲜明到一眼便知道是谁的房间。
  唯独让人意外的,是那紧贴着雪白墙壁的,放满了各种夸张模型的亚克力架子。这本该是一个赏心悦目的展柜,但下方却无端缺了几个大型模型,应该是被熊孩子不止第一次糟践了。
  纪宸霖一边往里走,一边毫不在乎地道: “小朋友是可爱的代名词。他最多只能算是儿童,或者小孩。‘小朋友’我心中另有他人。”
  云小言也不敢问那“他人”具体指谁,讪讪地转移话题道: “这是你以前的卧室吗?”
  “嗯。”纪宸霖走到书桌前,从柜子中掏出了一本页脚泛黄的本子。
  云小言则好奇地打量着那满柜的乐高,它们有些只是些小人小房子,有些就只是耗时巨量的大型模型了,往往售卖给成人。
  他记得纪宸霖好像小学时就出国留学了,所以……这些全都是他很小的时候拼的吗?
  “哥哥,你在看什么?”云小言转身,发现纪宸霖正垂眸看着书。
  而他手中的笔记本,已经纸张皱巴巴的有些年头了。
  “曾经的日记。”纪宸霖也不遮掩。
  “看这个干什么呀?”云小言尊重他的隐私,站在原地没有动, “我们不先去看望一下你的父亲吗?”
  纪宸霖从日记本上抬起眼眸来,说的话却叫云小言大跌眼镜: “因为我突然发现,我好像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了。”
  这句话换了除他来的任何人说,或许都更合适。
  学历出众,年少又成,独掌大权……他身上的种种光环,无一不昭示着那天之骄子的身份。要是连他都困惑未来,普通人还活不活了?
  云小言瞠目结舌道: “看以前的日记,就能找到答案了吗?”
  纪宸霖挑了挑眉,随手翻了几页,走到云小言身边来,指着黄白纸张上的一句话道: “当然可以。”
  ——不喜欢的人,那就杀了他。
  滚圆可爱的字迹飘乎乎的,却写着血淋林的残忍与偏执。
  云小言瞬间睁圆了眼眸,呼吸一滞,劝解的话还未说出口,就听见纪宸霖抱歉地道: “不好意思,翻错了。”
  男人修长的手指又往后翻了翻,最终书本停留在某张只写着一句话的页面上。
  ——赤子之心,赤诚以待。
  落笔日期,在二十年前。
  出乎意料的是,短短几张翻下来,这页上面的话居然变得出乎意料的正能量。
  纪宸霖重合上日记本,道: “我总在想,该如何衡量一个人在我心里的价值。”
  “现在我想通了,”他看着云小言的眼眸说, “恨我也好,背叛我也罢,我平生最讨厌的,只有一直欺骗我的人。”
  “你知道吗?有时候,善意的谎言比真相更让人难以接受,因为我自始至终知道那是谎言。”
  云小言小脑筋飞速运转,思索着纪宸霖这几句话的意思。
  但罪魁祸首却相当放松,悠哉关了日记本后,就拉着他要往纪弘益的房间方向走去。
  直到站在了那扇实木房门前,云小言还有些没有回过神来。
  纪宸霖低沉的声音,以及那幼稚而血腥的“那就杀了他”在他大脑中挥之不去。
  因此,他也就终于被纪宸霖得空占了便宜——
  男人趁机在他额上落下一吻,声音中夹带着微不可察的笑意: “别担心,我永远喜欢你。”
  “我过会还有事,我先进去跟他说两句,然后你再进,好吗?”纪宸霖道。
  也不知是不是男人那一丝笑意给了他勇气,云小言心中郁结的一口气疏散,他拉了拉纪宸霖的衣角,小声问道: “我们俩不一起吗?”
  “你状态不好,恐有露馅的风险。”纪宸霖大拇指抹去他额角的汗珠,展示给他看。
  云小言点了点头。
  还是纪宸霖考虑周到些。最后一天了,演也要完美无瑕地演完。
  “他很好说话,到时候你进去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纪宸霖转过身,推门走进了房间。
  云小言心脏像被大手抓住了一样,紧张到呼吸困难。
  以至于,他完全没发现,纪宸霖进纪弘益的房间时压根没敲门。这跟他先前表现出的,进门都要先打电话“汇报”的态度大相径庭。
  大概五分钟后,男人就再次推门走了出来。
  “怎么了?”纪宸霖走近,揉了揉他的乌发, “不是说别紧张吗?”
  “我,我没事。”云小言深呼吸了一下。
  他只是社恐犯了。
  毕竟他身份尴尬。万一演砸了,就完了。
  纪宸霖一顿,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道: “要不我陪你进去?”
  云小言抬眸,看他犹豫的样子不像作假,还是道: “没事,你先忙你的事吧。我可以的!”
  说完,他还自打气般握了下拳头: “加油!”
  纪宸霖确认他状态没问题,无奈地轻声附和道: “加油。”
  云小言又长呼了一口气,在男人关切的目光下,敲了敲门,然后推开了沉重厚实的房门。
  他背着身轻轻关上了门,入目的就是一个已经行将就木的老人,躺在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仪器设备的插管,一咳能把肺咳出来。
  相较于上次纪家晚宴,纪弘益的状态差了许多,唯独那双和纪宸霖如出一辙的黑眸,还泛着些许的寒光。
  纪弘益沉默着看了他两秒,然后才露出慈祥的笑来: “是小云吧?来,快坐快坐。”
  云小言松了口气,露出甜软的笑容,乖巧地坐在了床前的椅子上,叫了句: “纪叔叔。”
  纪弘益笑着应了,半靠在床上,眯着眼感慨道: “我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也不知还有多少时日。刚才小纪进来的时候,我能感受到他明显不想见我,应该是你劝说他来看我的吧?”
  纪弘益粗糙的大手轻拍了下少年的手背,笑道: “多亏了你,才让我不至于病死也不得见亲生儿子一面。”
  不知为何,纪弘益的目光和触碰都让云小言感到了些许心理上的不适。
  但他嘴上还是道: “没有啦,哥哥只是口上不说,但实际上还是很关心叔叔的。”
  “哥哥?”纪弘益捕捉到了关键词,反问道。
  云小言自知失言,手心瞬间出了一层薄汗。好在下一秒,纪弘益就哈哈大笑道: “这是你跟小纪之间的小情趣吗?”
  云小言松了口气,红着脸点了点头。
  纪弘益笑了好一会儿,才将视线重新锁在少年脸上: “你们感情很好?”
  云小言心道考验果然来了。
  这是离婚前他唯一能为纪宸霖做的事了,一定不能演砸。
  他暗中攥紧手指,面上却依旧乖软地笑道: “对呀,我很爱哥哥,一秒都不想跟他分开的。”
  幸而他曾多次在纪宸霖面前说类似甜腻的话,所以演技已经磨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纪弘益精亮的眼睛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笑了。
  “那我就放心了。”纪弘益道, “有你这么孝顺的儿媳妇,在纪宸霖那个竖子身边监督他,我就安心多了。”
  云小言被他说的一头雾水,疑惑道: “哥哥怎么了吗?”
  闻言,纪弘益脸色顿时垮了下来,皱着眉头道: “那小子,一进门就跟我吵架,还威胁要在我病危的时候把我身上的管子一把拔了。”
  纪弘益偷偷注意着云小言的神态,见少年目瞪口呆到口中能塞入一个鸡蛋,火上浇油道: “也怪我们小时候没养好他,算是把他在品行这方面给养废了。”
  这种场景下,云小言自然得极力挽回纪宸霖的形象: “不是这样的,哥哥也有善良的一面的,他还投资过流浪猫救助机构的。”
  纪弘益掩唇咳了几声,摇头道: “可能你不了解他吧。”
  云小言一时被噎住了。
  因为他确实不了解纪宸霖,对男人的过去甚至几乎算得上是一无所知——不知道他手疾何来,不知道他如何养成这般性格,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突然就喜欢上了自己的。
  “虽然我还是向着自家儿子的,但是,你也要为自己考虑。比如说,自己的人身安全。”纪弘益目光烁烁,在灯光的照射下,隐约显现出一丝狠戾。
  “什么意思?”云小言彻底傻眼了。
  今天不是他和公婆的见面会吗?刚才因为熊孩子他无意间惹恼了纪母就算了,为什么现在纪父还话里话外都在让他离纪宸霖远点。
  那短短五分钟间,纪宸霖到底跟纪弘益都说了些什么?
  云小言脑中像是炸开了一朵烟花,倏地一片空白。
  繁琐且不合理的线索在他脑中缠绕成了线团,翻来覆去,也找不到线头在哪里。
  就在这时,纪弘益老树皮一样的大手又覆盖在了他手上。
  云小言注意力不集中,一个机灵就下意识将手从那粗糙的触感下飞速抽了回来。
  纪弘益倒也不生气,反而哈哈笑道: “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听着这话,云小言也意识到事情走向的不对。他紧紧盯住了纪弘益,原本被纪宸霖擦去的额间冷汗又一颗颗冒出。
  就在此时,他的手机适时地响了一声——
  【纪宸霖:不想跟他聊了,随时跟我说,我开车来接你。】
  【纪宸霖:我办事的地方离纪家不远,五分钟车程。】
  云小言深吸了一口气,不想让对方太多担心,打字道——
  【没事,我跟叔叔聊的挺合得来的】
  对方秒回了他。
  【纪宸霖:加油。】
  也不知这两个字有什么魔力,云小言感觉身体里突然多了一丝无名的力量。
  就好像……此时此刻,纪宸霖正站在他身边,一如方才在门口那样,跟他说“加油”,给他勇气。
  他一定要替纪宸霖稳住纪弘益,至少……至少也要让纪弘益在死前一直相信——他们之间感情很好,没有婚姻不和,会白头偕老。
  “叔叔,你是什么意思?可以明说吗?”云小言抿了抿软唇,豁出去了般回看向纪弘益。
  纪弘益看到他这样的反应,洪朗地大笑出了声。
  “就是字面意思。”纪弘益道, “相信你也听说过纪宸霖曾经因为口舌之争,就当众打了一个长辈的事吧?叔叔也不想给你给你添烦恼。但是,你就不害怕,他有日会对你也拳脚相加吗?”
  老人的视线直直盯着他,就像锁定目标的老狐狸一般,让人后背发凉。
  “……还好。”云小言被他看的手心已经汗湿了,说话也有些不利索。
  “那如果这样呢?”纪弘益突然毫无征兆地撸起袖子,露出了小臂上一道陈年旧伤。
  那是一道被锋利利器深入肌肤所造成的伤痕,尽管过了多年,伤口周围都有些泛白,但却依旧能给人以残忍而恐怖的视觉冲击。
  “如果我告诉你,在他小的时候,就曾用刀捅过我呢?”
  纪弘益含着笑意的声音在耳畔沉沉响起,就像是恶魔在低语。
  ————————


第50章 
  真相
  “如果不是看你投缘,我可能也不会跟你说这些,毕竟纪宸霖是我的儿子。”纪弘益将袖子放下,遮住了那道伤痕。
  “你要知道,有些人,他从根里面就是烂的。”纪弘益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声音轻而深沉, “也怪我,没给他留下好的基因。”
  云小言心塞一下了。
  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感到了一丝莫名其妙的心疼,从心底里钻出来,让他四肢百骸都乏了力。
  但纪弘益却打断了他的思绪,靠在床头闭眼道: “从前我和他母亲感情不和,估计给他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他能同意结婚,也是我意料之外的。”
  “心理阴影?”云小言反问道。
  “嗯,吵得很厉害。他跟他母亲一样,性子倔,半步不肯退让,一点就着。”纪弘益闭着的眉眼皱起, “这是埋在他潜意识里的,恐怕未来哪天就会暴露在你面前。”
  若是换了刚认识纪宸霖的时候,云小言恐怕真的会被唬住。
  但现在,他听这些早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在复杂的心情中,仍能保持最基本的冷静。
  他问道: “纪叔叔,我听说哥哥小时候右手受过重伤的,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纪弘益倏地睁开眼睛,眼底的疑惑一闪而过: “听说?谁跟你说的?”
  “就是……哥哥说的。”
  见纪弘益惊讶的神情,云小言就意识到,这件事应该是纪宸霖极为私密的事,知晓的人少之又少。所以床上的人才会反应这么大。
  “他怎么跟你说的?”纪弘益视线扫过云小言的脸。
  曾经纪家晚宴上的那伪装出的慈祥荡然无存,只剩下让人感到不适的,黏腻的试探。
  “他说,是不小心摔的。”
  他说完这句话,房间就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里,只剩下医疗机械在细小声响中运作。
  纪弘益看着自己遍布皱纹的苍老的手,想起了纪宸霖刚才跟他说的话。
  ——他会把纪家的半壁江山分给他的挚爱。
  虽然他那个一贯寡言的儿子没有明说“挚爱”姓甚名谁,但看着云小言此时此刻的对纪宸霖的态度,答案简直昭然若揭。
  纪弘益知道纪宸霖在很多方面都无懈可击。就算外面的负面传闻众多,也仍能勾的隔壁世家的小公子魂不守舍,一心一意就要嫁给他。
  但是,纪宸霖并非绝无弱点。
  比如说,他的过去。那是段任何人听了都会对他“敬而远之”的经历。
  现在的纪宸霖羽翼丰满。完全无法撼动其在商业上的地位,更别提阻挠那玉石俱焚,不计后果的打算了。
  所以,如今就只剩下了一条路能走——毁了自家儿子和挚爱的感情。
  “叔叔先问你一件事。”纪弘益皮笑肉不笑,重新看向云小言, “你跟叔叔说实话,小纪有没有跟你提过纪家财产分割的事情?就是……一半一半?”
  在纪弘益只言片语的暗示下,云小言脑海中第一时间冒出的就是那离婚协议书上的“财产分割”款项。
  他瞳孔微缩,手指本能地攥紧了自己的衣角。
  纪弘益为什么这么精准地提到这件事?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在试探自己和纪宸霖感情和不和?
  虽然云小言心里一直打算的是不要那么夸张的“补偿”,但是他却无法说出口。
  因为一旦解释,就暴露了自己即将和纪宸霖离婚的事。
  他还没忘记今天的任务——瞒住纪弘益他俩夫妻即将离婚的事,让老人安心地在病痛中去世。
  “……没有呀。”云小言汗颜道。
  少年那撒谎的技巧太过拙劣,见惯了形形色色各种人的老狐狸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不对劲。
  ——看来纪宸霖说的是真的。
  除非少年有着过人的演技,以及精确到面部每块肌肉的控制力,故意作此姿态,想要骗他。
  但这可能性趋近于零。云小言没有这么做的动机。
  确认了这件事的真实性后,纪弘益的脸色反而更差了。
  他沉默几秒,决定干脆以身入局,就算毁了自己的名声,也要不惜一切代价粉碎云小言对纪宸霖,对纪家的滤镜,进而保住家族的江山。
  “他的手伤,我知道。”纪弘益开口道, “是我干的。”
  云小言瞬间双目瞪圆: “?!!”
  “我跟你说过,我跟他生母感情不好,那女人出身底层,完全是个泼妇。所以我跟她之间争执也并非文质彬彬的吵架,而是动真格的。”
  “记得那天吧,那个女人为了进公司管理层,闹着把客厅的所有花瓶都砸了。我实在是被她无止境的折腾闹烦了,一时被激怒,就顺手将酒柜里的酒瓶全砸了。在各种玻璃的破碎声中,她本性毕露,抬手就要打我。”
  “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纪弘益笑看着面前单纯的小少年。
  云小言已经被他描述的场景给吓呆了。
  他自幼养尊处优,那些争吵甚至家暴,都离他很远很远。
  纪弘益显然也没真打算等他回复,接着道: “我自然不能让这种下等女人打我,我抓住了她的手腕,反手给了她一巴掌,她往后踉跄两步。我揪住了她的衣服,打算趁胜追击,再多给她一些教训,这时候,有人抱住了我的腿。”
  似是因为这些只有他知道的过去在心中憋了太久,一旦开了个口子,就忍不住地想往外宣泄出去。
  “那时候的小纪呀,才比床高一点,绷着个严肃的小脸,就不准我再动手。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现的,又看这场闹剧看了多久,我正在气头上,他却打死也不肯松手,口中奶声奶气地让他妈妈快走,却没喊我一声爸爸。”
  “其实他妈对他也不好,丝毫不考虑小朋友的心理承受能力,把小纪往房里一锁,就天天跟我吵架。所以……”纪弘益眯了眯眼。
  “所以你推了他。”云小言声音发着抖。
  根据纪宸霖身上那些不规则的陈年旧伤,以及纪弘益刚才所说的摔花瓶摔酒瓶,自然能推出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嗯。你猜对了。”纪弘益弯了下眼睛,眼底却没有笑意, “我知道就算甩开了他,他也会再缠上来。没错,他小时候就是这么固执不懂事。我对他烦的不行,干脆瞄准了地上最大的玻璃碎片,一个甩手,直接把他推在了上面。”
  虽然当初他只是想让自家多管闲事的儿子有个疼痛的小教训,并非刻意想让他落下终身残疾,但这些并不重要,也没有区别。
  云小言缺氧地吸了口气,感同身受地抖了下。
  纪弘益三言两语之中,勾勒出的就是小纪宸霖噩梦一般的童年。
  “当时血流如注,鲜红的血液污染了红酒纯净的色调。他被送上救护车的时候已经疼晕了,最后医院判定身上伤痕十三处,右手贯穿伤,终身无法痊愈。”
  纪弘益说这些话的时候,甚至是笑着的,没有一丝作为父亲和罪魁祸首的愧疚。
  “忘了说,他母亲是后来跟我吵架离家出走后,由于司机酒驾,出了车祸,而意外身亡的。”纪弘益将“意外”两个字咬得很重,其意味晦暗生涩。
  “你跟纪宸霖相处这么久了,应该知道他从来滴酒不沾吧?这就是原因所在。”纪弘益笑道, “所以啊,就算伪装得再好,其下意识的习惯都会暴露出他的本性。”
  “比如说,为了他那个便宜母亲,就不顾时间地点,和家里的亲戚大打出手。”
  “你再考虑考虑我说的话,为自己多做打算吧。”
  “……”
  从纪弘益的房中出来,云小言的腿还是软的。
  他不知道纪弘益为何要对他说这些,既破坏了他和纪宸霖的感情,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地毁了自己的名声。
  或许是……人老糊涂了?临终前有了奇奇怪怪的良心?
  云小言魂不守舍地想着,下楼梯的过程中,差点踩空了台阶。
  “小心,云少爷。”方才在玄关处见到的秀姨及时扶住了他。
  云小言捂着胸口喘了两口气,道: “抱歉。”
  秀姨祥和地拍了拍他的背,道: “纪少爷有事出门了,让我好好招待一下你,要不你先去二楼的招待室坐坐?”
  换了平常,云小言定是要拒绝的,但现在,想到纪弘益跟他说的那些话……
  他抿了抿唇,朝秀姨重重地点了点头。
  二楼招待室里,喝着秀姨递给他的茶水,云小言才勉强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秀姨,你很早就在这里工作吗?”云小言问道。
  “是啊。”秀姨弯眸,眼尾显出一片慈祥的皱纹, “纪少爷刚出生的时候,我就是纪家的保姆了。”
  “那,那……”云小言强迫自己不要那么激动,稳了稳声线道: “那你知道他小时候的事情吗?”
  他本不抱什么希望,毕竟这是纪家隐于水下的秘辛,怎么可能随便打听打听就能知道。
  谁知,秀姨想了想,朝他点头道: “知道。”
  “可以告诉我吗?”云小言急切地拉住了她,晶亮的眼眸在灯光下闪动着水光。
  ……
  秀姨说的跟纪弘益差不多,只是补充了许多细节。足可见两人应该不是串通起来驴他的——
  那段压抑的时光,起始于纪宸霖三岁那年。
  在那之前,纪宸霖父母都维持着表面的和谐。
  或许也真像纪弘益曾在晚宴上所说的那样——小纪宸霖会在晚饭的时候抱着纪弘益的腿,为了跟事业繁忙的父亲多说两句话,甚至饭都不吃。
  但自他长大些许后,一切都变了。
  他的母亲野心很大,坚持孩子三岁已经可以自理了,她绝不会一直做家庭主妇,必须得外出工作。为此,她日日和抱有不同意见的纪弘益争执,吵架,甚至动手。
  那时候纪宸霖还小,不懂原本还算和谐的家庭怎么一夜之间就变成那样了。
  他左右为难,只能用小孩子唯一能博得大人注意的哭闹来打断两人的争执。
  但纪父纪母之间的矛盾锋利,显然都不想分出任何精力来安抚大哭的小孩。
  他母亲给他买了一堆模型,直接把他反锁在房里,无论小纪宸霖怎么恳求哭嚎,都不心软一下。而纪弘益就更过分了,借以“惩罚”的名义,让才几岁的小孩在书房里罚跪,敢起来就是家法上身。
  ……也难怪白季言和纪弘益都跟他说,这个世界上没人对纪宸霖好。
  但是,纪宸霖自幼便表现出了极强的韧性和聪慧,这些封锁与控制都不是长久之计。
  这一切让纪父纪母烦躁。
  直到……小纪宸霖在上学的路上捡到了一只流浪猫,并且视其为最喜欢最珍贵的伙伴。
  于是,他的软肋出现了。
  纪弘益借此为威胁,来控制纪宸霖,让他“听话”。
  哪知一次意外,不小心玩脱了,失手将才两岁的小橘猫杀害,导致了纪宸霖的彻底崩溃与无尽的报复,给他带去了许多麻烦。
  所以后来,他故意将纪宸霖往酒瓶碎片上推,也有这层反击的意味在。
  那次意外伤害导致终身残疾不久后,纪母便出了车祸,纪弘益为了纪家的名声,装了半年的深情,最后如愿重娶了性子温顺的妻子,两人恩爱幸福。
  纪宸霖此时申请出国留学,多年来从未往家里送去过任何音讯。
  再后来,纪宸霖的爷爷,当时纪家话语权最大的人,身边的大师都一致算出——纪宸霖将是那个给纪家带来无尽鸿运的“天选之子”,当得重用。
  说来可笑,当初被家里所有人嫌弃的孩子,因为这寥寥数语,就名声突转,被求着哄着回了国,以让所有人都吃惊的铁血手段,顺利坐上了纪家一把手的位置。
  从曾经无助的孩童,到当下让人闻风丧胆的男人,其中沉默的血与泪自然不用多语。
  ……
  直到手中的茶凉了,腿坐酸了,云小言都没能从秀姨的话中回过神来。
  秀姨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善解人意地离开了招待室,给了少年独自消化情绪的空间。
  虽然不知道纪宸霖少爷为何这么准确地算到少年会问这些,又为什么会让她“无所谓地知无不言”,但她还是毫不保留地遵从了。
  就当是对当初那个孤立无援倒在血泊中的孩童的补偿,对那个心疼难受却又只能站在一旁无能为力的自己的赎罪。
  云小言坐了很久,才放下手中的茶盏,扶着桌沿站起了身。
  他走出了招待室,犹豫着走向了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
  纪宸霖没有锁门,推开卧房的门,入目的依旧是那显眼的亚克力模型架,上面摆着意味变得深长的乐高……
  但此时却又有更重要的东西吸引了云小言的注意力。
  只见纪宸霖曾翻给他看的日记随手甩在了床上,泛黄的封面上用着稚嫩又天真的字迹填写着个人信息——
  纪宸霖。
  雨露班二班。


第51章 
  终结
  云小言默默地帮纪宸霖将这小日记本收好。
  虽然好奇,但他还是选择了尊重对方的隐私。
  今天天气转凉,他穿了件风衣,宽大的口袋恰好能将小朋友那手掌大的日记本装进去。
  云小言往前走了几步。
  这间卧房他之前就跟随着纪宸霖来过,但独处下来,又是另一种感受。
  他共情能力很强,联系上从秀姨那里听来的故事,仿佛真的能看到那个无助又倔强的孩童,坐在书桌前,随着时间的推移,肩膀变宽,身高拉长,直到小学某年,毅然决然地拉着行李箱,离开了这个地狱一样的家。
  云小言心里闷得喘不上来气,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他只知道现在很想见到纪宸霖。
  “小纪一向对这些过去讳莫如深,我觉得,他到底还是对那些事有些忌讳,甚至于说是自卑在里面的。”秀姨临走前是这么说的。
  “有时候,善意的谎言比真相更让人难以接受。”
  “因为我自始至终知道那是谎言。”
  纪宸霖语重心长的话也仿佛在他耳边萦绕。
  云小言感觉自己心跳越来越快,呼吸越来越急促。
  心底里,有什么答案,像浸满了雨珠的饱满的种子,呼之欲出。
  噗通噗通。
  终于,他猛地转过了身,掏出了口袋中的手机。
  他或许没办法做出用爱情来补偿纪宸霖,但至少……至少如他所愿,告诉他这一切的真相吧……
  但看着通讯录上那熟悉的号码,云小言还是犹豫了。
  该怎么说呢?怎么让那些伤人的真相委婉一些呢?
  他会恨自己不坦诚吗?会因此而更加难过吗?
  就在他迟疑的时候,手机却自己先震动了起来,一串陌生的号码打了过来。
  云小言没多思考地接了。
  电话那边传来安修杰的声音: “喂?小言?”
  “嗯。怎么了?”云小言垂下眼睫,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知怎的,有些哑哑的。
  “过段时间你不是要跟你那些亲戚法庭见了吗?他们问我这儿来了,问我事情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这么严重的机密窃取事件,他们极有可能面对蹲局子的结局。”
  “没有人逼他们做那些。”在纪宸霖身边久了,云小言也得了他的几分冷淡的真传。
  “嘶,就是牵扯人数太多,会对你家名声造成影响,到时候股东不满,股票大跌怎么办?”
  “不会的。”云小言道, “会签保密协议。而且,做错事是他们的。”
  “这事儿这么重要,我们当面谈谈吧。”
  “没必要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撤诉的。”云小言拒绝了。
  他还急着去找纪宸霖。这么一小段的冷静期,他想通了,他要从头到尾,完完全全地告诉纪宸霖真相,将曾怀有恶意的自己剖开,任由对方审判。
  “哎呀,我还有别的要紧的事跟你说,来吧来吧。你现在在哪?”
  云小言顿了一下,还是报了纪家主宅所在区的区名和具体地点。
  “行,正好我也在附近,你过来咱俩谈谈。”安修杰报了个餐厅的地点,不等云小言拒绝,就先挂断了电话。
  少年无奈地拿着手机摇了摇头。
  也罢,先去看看安修杰找他到底所谓何急事,再和好兄弟两人一起商量一下,该怎么委婉而不失坦诚地给纪宸霖讲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趟一举两得。
  他的小脑筋被几件事给塞满了,一个不留神,就将陌生号码的事情忘在了脑后。
  纪家主宅占地面积极大,唯一的缺点就是稍微有些偏,虽然不至于是在山上,但周围也算是人烟稀少。
  跟秀姨打了声招呼后,云小言就推门离开了大别墅。
  门口已经有保安开着小车等他了。
  五分钟后,云小言出了纪家庄园辉煌壮观的大门,走上了大街。
  安修杰约他见面的餐厅离这儿并不远,中间可能要路过一段老城区。
  老城区建筑略显破旧,道路拥挤,陈旧的杂物堆积在门口,很难想象这样的场景会出现在寸土寸金的地上。
  考虑到打车极有可能在路上堵着出不去,云小言决定还是看着导航走路过去。
  听着街边的吆喝声,走在斑驳巷间的小路上,他的手机“嗡”的震动了一下。
  拿起一看。
  【雨林:最近好吗?】
  云小言边走路边打字。
  【Cloud:嗯嗯,一切都快结束了,我们很快就能见面啦。你呢?还好吗?】
  【雨林:嗯。你很高兴吗?】
  【Cloud:能见到你我肯定非常非常开心,但是……】
  云小言顿了一下,还是继续打字道——
  【我有个朋友心情可能不太好,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雨林:既然你是他的朋友,相信无论你说什么,他都会心情变好的。】
  【Cloud:可是,我有些害怕。我以前骗过他的。我,我不怕他不原谅我,只是担心他会因此而更难过】
  雨林似乎也在思考,微信界面上一直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
  云小言反思着这两段被迫在雨林和纪宸霖面前,两头当小骗子的窘迫经历。他发现,有的时候,一旦走上了某条路,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由于某个或善意或自私的慌,他需要用一百个慌去圆。
  云小言攥拳决定——以后无论如何,再也不要偏任何人了!
  没等雨林发来信息,他就被人喊住了。
  “喂,小孩,上哪里去?”一个叼着烟的花臂男挑眉看着他。
  云小言看着他身后那两个拿着棒球棒的黄毛男,直觉不妙,将手机塞进了风衣的兜里。
  在他手指离开手机的那一瞬间,手机恰好震动了一下。
  云小言知道是雨林回他消息了,但他却没精力再去查看了。
  “你们是谁?”云小言谨慎地抬头看向面前的三人。
  领头的那人似乎就是故意来刁难他的,几步走到他面前,低低地笑道: “你不知道这里治安不好,还没有监控吗?”
  云小言后背冒出冷汗,抿唇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盯着面前花臂男的眼睛道: “你,你们想要什么?”
  他在心里迅速估算着自己手头上能立刻划出来的钱。
  哪知道,花臂男却哈哈仰头笑了,眼里似乎冒着贪婪与邪恶的绿光: “想要你啊。”
  云小言身体一僵。
  “好久没见到这么水灵漂亮的男人了,”花臂男的手指地划过他的脸颊, “建议陪哥们一起玩玩吗?多少钱都好说。”
  云小言退后半步避开对方的动作,一边手偷偷放到风衣口袋中,准备报警,一边开口稳住面前的人: “这是违法的。”
  “呀,还违法?你还没成年吗?”花臂男戏谑地挑了挑眉梢。
  纪宸霖也常在他面前做类似的挑眉动作,云小言常常会被他帅得害羞地低下头,但现在,明明完全一样的动作,换了一张脸,他却只觉得恶心到想吐。
  云小言屏住呼吸,不动声色地长按着手机待机键与音量增加键,准备用快捷键报警。
  一秒,两秒……嗡……
  手机塞在口袋中,他看不到屏幕。
  但如果他没记错得话,上面第一行应该是关机,最下面是取消键,而紧急报警需要划动中间的按键。
  云小言额间再度冒出冷汗,他强迫着自己冷静再冷静。
  快了,快了,慢慢往右划就没事了,就没事了……
  但就在此时,花臂男却突然发难,抓住了他手腕,毫不怜惜地猛将其抽出了口袋。
  云小言避之不及,手机顺着他的手指从口袋中飞出去,砸在不远处的一块棱角锋利的石头上,屏幕瞬间碎成了一朵玻璃花。
  云小言心下一惊,面带惊恐与无措地转头看向了花臂男。
  “不想活了?还敢报警?”
  他的举动似乎彻底惹恼了这些小混混,花臂男走上前紧紧抓住他的肩膀,用力之大,云小言甚至能听见自己骨胳发出了“咔哒”一声,剧痛随之从两人相接之处传来。
  紧接着,不给他一点反应时间,他风衣被扯下,风衣里的白衬衫发出“撕拉”的扯破声。
  感受到脖间的凉意,云小言瞬间瞪圆了眼眸,连疼痛的抽气声都硬生生顿住了。
  ……
  与此同时,纪家主宅不远处的一家咖啡店里。
  纪宸霖拿着手机,骨节无声地轻敲桌面,耐心地等待着对面的回应。
  也不知是他说错了什么,还是别的原因,向来就算没话说也要发个卖萌表情包来终结聊天的云小言,这回却没回任何信息。
  纪宸霖的眉头微微蹙起,心中不免有了些担忧。
  他是故意激怒纪弘益的。
  在那间隔音效果很好的,充满各种医疗器械的卧房里,他拿纪弘益最在乎的纪家资产为刃,重复了上次在电话中说的话,甚至说得更重,成功让因为病痛而有些神志不清的纪弘益气到锤床。
  他对云小言表现出了明显的,坚定的偏爱。
  如果不出意外,纪弘益只有云小言这一个突破口了,肯定会在云小言面前挑拨离间,说他的坏话,企图让他俩之间产生嫌隙。
  而他最致命的缺陷,就是那段连他自己都无法直视的过往。
  做完这件事后,他还在离开前嘱托了秀姨,让她在少年问起往事时,将一切都告诉他。
  他知道要想和云小言永远地在一起,这道坎终究是要面对的,只是时间早晚之分罢了。
  他本可以亲口告诉少年一切,对他的所有疑惑报以解答,这样或许情况会更好一些。但可惜是的,他发现自己还是无法将那黑蒙蒙的过往诉之于口。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童年心理创伤”。
  纪宸霖知道少年了解那段时光后肯定会大惊失色,乃至于害怕他,远离他,更加坚定不移地要跟他离婚。
  毕竟拥有那样的家庭和童年,无论身世能力如何,在任何相亲市场上,都会是那个被避之如洪水猛兽,弃之如敝屐的那一方。
  不过没关系,他在天平的另一端,还有另外的筹码。
  ……比如说,他作为云小言心中白月光“雨林”的身份。
  他会坦白一切,包括对他不利的童年,对他有利的雨林身份,让少年两相权衡之下,做出“去”或“留”的决定。
  尽管他觉得对方离婚的可能性要大很多。毕竟云小言好像并不怎么喜欢他这个人,只是对雨林有滤镜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云小言怎么还没回消息。
  纪宸霖看了眼自己最后发的两条微信,正在确认自己是否说错了话,突然一下的,他的右眼皮毫无征兆地跳了跳。


第52章 
  坦白
  云小言急忙伸手,一把捞住自己往下滑的风衣,堪堪遮住了脖颈处裸|露在外的,大片奶白色的肌肤。
  但没等他遮两秒,就突然胳膊一痛。
  ——花臂男毫不怜香惜玉地打了他抓住风衣外套的手臂,白嫩的皮肤上顿时由白变红再变紫。
  云小言吃痛地泄了力,一时间,白皙的身体风光乍现,像个被拨开了锦囊外衣的白玉。他能明显地注意到面前几个混混的眼里倏地闪过邪恶的精光。
  “啊?哥哥。”云小言直直地朝他们身后看去,呆呆道, “你怎么来了?”
  几人脸色一变,纷纷朝身后望去,却只见身后的那条巷子尘土飞扬,空无一人。
  他们瞬间意识到自己被少年骗了,再度转身,就只剩下拔腿跑往远处的少年背影。几人低低骂了声,追了上去。
  云小言庆幸自己近日穿了件宽大的风衣,尽管内里白色的衬衣被混混抓破了,但风衣依旧能将他裹得严严实实的。
  情况危急万分,他连自己跌落在地的手机都没精力去捡,迈开小腿,就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跑离那几个坏人。
  这些小巷墙壁斑驳,四处堆积着杂物和石块,看起来长得都一样。
  从小就分辨不清方向的云小言不出所料地迷了路,只能凭借感觉在小巷子里穿梭,心中祈祷能遇到那么一两个路过的好心人。
  但这回,幸运女神却没能眷顾他。
  他用完了吃奶的劲儿,身后的人却越追越近,一个转弯,他直直地对上了一堵墙。
  ——他走到死胡同了!
  云小言背靠着墙壁,喘着粗气,警惕地盯着那笑着走近的几个混混,喊道: “你们想要多少钱,开个价吧。”
  花臂男双手抱在胸前,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慢慢悠悠走近了他,不耐烦地“啧”一声道: “刚才我说的话你没听懂吗?我们只想要你啊宝贝。”
  云小言被他一声“宝贝”恶心得不轻。
  他攥着拳头,面上不动声色,实际微垂着的眼眸却在四下搜索能够为己所用的武器。
  就在花臂男笑着将手臂撑在他身边的墙壁上时,云小言突然弯腰抓住地上的半截砖头,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朝混混砸了过去。
  “操。”花臂男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胸口被砸中,疼得闷哼了一声。
  但作为长期在这条街上混的头儿,他深知越痛越要往前上得道理,几乎是没有半分迟疑,没有往后退半分,就挥拳朝着少年砸去。
  在危机关头,云小言本能地歪了头下,往侧边躲过了攻击。
  “砰”的一声巨响从他耳边传来,斑驳的墙壁微微裂开,灰尘呼啦啦地往下落。
  虽然侥幸躲过了这极有可能将他打得头破血流的拳头,但下一秒,花臂男就一个扫堂腿冲着他下盘而去,云小言避闪不及,小腿猛地一阵剧痛,就倒在了地上。
  地上的小石头过于锋利,而他摔倒往下的力度又相当大,几乎是手撑地面的一瞬间,原本白皙细腻的手掌就被刺出了点点血印。
  他来不及喘息,就被人狠狠揪住了衣领。
  花臂男似乎被他激怒了,弯下腰,居高临下又咬牙切齿道: “小,婊,子,你想死吗?”
  云小言胸口大幅度上下起伏,对上混混面目狰狞的脸,疼得瞳孔有些涣散了。
  花臂男见他如此娇气,冷笑了一声,上前用膝盖抵住了他的小腹,像剥洋葱那样三下五除二拽下了他的风衣,扯烂了他的衬衣,露出雪白漂亮的蝴蝶骨。
  花臂男舔了舔唇瓣,一手扯住少年休闲裤的裤腰,就要往下拉。
  就在此时,原本眼神都呆滞了少年突然扑向他,对着他的肩膀狠狠咬了一口。
  肩上的刺痛让花臂男一时失了手上的力,松开了少年的裤腰。
  但云小言却也同样没力气再逃跑了,他柔软的唇瓣微张,喘着气,眼看着花臂男气到高高抬起了手,准备给自己两耳光。
  他闭上了眼眸,长睫微颤,等待着疼痛的到来。
  但突然,不远处却传来了他熟悉的低沉嗓音: “云小言!”
  云小言倏地睁开了眼眸,原本被混混羞辱至此都没红的眼眶,此刻却盈满了委屈的泪水,连人都没看清,就下意识喊道: “哥哥!”
  花臂男也愣住了,意识到了危机即将来临的他,连举在半空中的手掌来不及落下,就得先站起身去对付那不速之客。
  三个混混人高马大,肌肉膨胀,手臂上绣着看不清的复杂图案,浑身戾气朝着纪宸霖走去,满脸都是被打扰了好事的愤怒。
  他们其中的两个人还拿着棒球棒,让云小言不得不揪起心来,担心纪宸霖的安危。
  “哥哥小心!”他几乎是从喉间挤出的这句带着铁锈味的话。
  但畏畏缩缩,稳中求胜显然不是纪宸霖的风格。
  男人手插口袋,目不转睛地看着刚才那个对云小言动手的花臂男。
  花臂男被他看得莫名发怵,也同样牢牢盯住了他的动作。
  纪宸霖慵懒地往前走了两步,就在花臂男神经紧绷到了极致的时候,他突然将手从口袋中拿出,擒贼先擒王地挥向了花臂男。
  虽说几人早有准备,但没想到他的速度能这么快。
  花臂男一个不察,就被他揍到了鼻梁,一时间,鲜血如注地喷涌而出。
  殷红的血液激发了几个小混混的兽性,几人咔哒咔哒地活动了一下骨头,就准备一起扑上去跟纪宸霖拼命。
  云小言强忍着腹部还有身上各处的疼痛,想从地上爬起来,好歹再用砖头去帮一下孤立无援的纪宸霖。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面对三人的集合攻势,纪宸霖却丝毫不慌,动作迅速地闪开敌方的攻击的同时,仍有回击的精力。
  几个混混一顿输出,连他的身体都碰不到,反而被手无寸铁的纪宸霖给砸了几拳到身上。拳拳到肉,痛得他们龇牙咧嘴。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后,三个小混混不是捂着肚子,就是捂着脸,痛苦地躺在地上呻|吟。
  云小言愣住了。
  紧接着,那个以一己之力横扫三个穷凶恶极的混混的男人,就快步走上前来,弯下腰,紧紧抱住了他,声音难得微颤: “我来晚了。”
  云小言眼眶瞬间红了,泪珠不要钱般地往下“啪嗒” “啪嗒”落在纪宸霖肩上,张开手臂,回抱住了男人。
  警车的警报声自远处传来,从他注意到这点开始,声音好像就已经离得很近很近了。
  ……他,彻底得救了。
  纪宸霖脱下外套,将他暴露在空气里的,或白如玉或紫红骇人的肌肤给裹了住,然后揽住了他的腰,一把把他公主抱。
  云小言没有挣扎,反而将头埋入他的胸前,像是在主人身上找安全感的小奶猫。
  “别怕,没事了。”
  他紧贴着的胸腔微微震动,头顶传来纪宸霖沉闷的声音,背后传来被轻轻拍抚的触感。
  这几乎算得上是“劫后余生”的经历,让云小言心态一时间发生了巨大的转变——有些事是拖不得的,拖着拖着,可能就再也无法实现了。
  他突然伸出小手抓住了纪宸霖的衣领,急切道: “哥哥,我有话跟你说。”
  “不急。”纪宸霖又拍了拍他的背, “先休息一会。”
  “不。”云小言难得倔强,看着纪宸霖的黑眸道: “你受伤了吗?”
  纪宸霖喉结上下滚动一下了: “没有。国外不安全,我以前学过散打。”
  云小言这才放下心来,接着又用小手拉了拉纪宸霖的衣领,迫切地重复道: “哥哥,我有话跟你说。很重要的事,你想知道的事。”
  纪宸霖顿了一下,还是妥协了: “你说。”
  “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云小言松开了抓着男人衣领的手,崩溃地捂住了脸, “我当初骗了你,喜欢你的样子是我装出来的。”
  虽然早猜到了这层的可能性,但少年亲口的诉说还是让纪宸霖心中一梗。
  但他还是说: “没事。没关系的。”
  “对不起……”少年闷闷的声音从手掌内传出, “当时我听信了一些传闻,以为只要粘着你说喜欢你,就能让你烦我厌恶我,然后跟我离婚了……”
  虽然少年只言片语断断续续的听不太清,但纪宸霖稍微思考了一下,就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没想到是这样的原因。
  “我是被迫联姻,被迫和我的初恋分手的,我以为只要你主动提出离婚,我就能回去跟他复合了……”云小言哽咽着说出了一切的真相。
  他本意是不想伤害到任何人的感情,但没想到,到头来却既负了雨林,又对不起了纪宸霖。
  抱着他的男人微微躬身,云小言还以为他也要气得打自己了。
  跟先前对花臂男的宁死不从截然相反,他甚至还拿开了捂住脸的小手,紧闭着双眼,将自己的整个身体都毫无保留,毫不防备地交给了纪宸霖,任由对方拿他发泄怒火。
  但最终,耳边却只传来一声: “你的手机。”
  云小言眯开眼眸,发现纪宸霖弯腰只是为了帮他捡先前摔碎的手机。
  他小心地接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谢谢。”
  “你说的我都知道了。”纪宸霖淡淡道, “身上疼吗?”
  云小言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小声道: “有点。”
  纪宸霖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像在纪家主宅那样,再次道: “别担心其他的事,我会永远喜欢你。再坚持一下。”
  云小言后知后觉地捂住了自己被吻过的额头,话语颠三倒四地道: “哥哥,你不生气吗?不对……我答应了前男友要跟他复合了,我不能再辜负他了。对不起,我们俩可能……”
  “这些回家再说。”纪宸霖走到了停在巷口的汽车前,轻轻地将少年放在了副驾驶位上,然后,揉了揉他的乌发。
  云小言心情复杂,但也没有拒绝他的动作。
  他攥着自己屏幕碎成花的手机,蜷缩在副驾驶真皮座椅上,迷茫地想着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雨林……纪宸霖……都是他绝不能再伤害的人。
  这一路上,纪宸霖开得极快又稳,在最短的时间内,让为了缩在座位上连安全带都没系的云小言平安到了家。
  他先下车,像方才在巷子那样,轻柔地打横抱着少年,将其抱到了主卧软绵的大床上。
  “你受伤了,我给你擦点药。”纪宸霖站在床边道。
  云小言感受了一下自己身上疼痛感比较强的地方,顿时羞红了脸。
  要是纪宸霖要帮他上药,他就得在男人面前将衣服脱得干干净净了,包括裤子……
  “不用麻烦了哥哥,我自己随便上一下就行了。”云小言红着脸道。
  纪宸霖看出了他的窘迫,没说什么地掏出了手机,在屏幕上敲击了两下,将其随手放在了木柜上,然后重新抬眸道: “房里的药品可能不够了,我去储物间给你拿一些。”
  不等云小言开口婉拒,纪宸霖就朝着房门的方向走去,只远远留下一句: “你的手机屏幕碎了,看看还能开机吗?”
  被他一提醒,云小言回过神来,重新看向自己一直攥在手心里的手机。
  他顺着纪宸霖的意思,长按着开机键,没想到几秒过后,手机屏幕上真的显现出了开机的图案。
  一开机,手机上就跳出了几条先前强制关机前缓存的微信消息。
  他在玻璃花的缝隙里找到了微信的图标,然后点开了那熟悉的头像——
  【雨林:不会的。】
  【雨林:无论你做了什么,他都会原谅你的。】
  云小言呼吸一滞。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何德何能,才能同时拥有雨林和纪宸霖两个对他这么好的人。
  尽管自己伤害了对方,可对方却毫无芥蒂地一直一直为他着想着。在他无助的时候给予坚实的肩膀,痛苦的时候给予他言语上的安慰……
  由于手机重启后没能立刻连上家里的wifi,所以过了几秒后,才有新消息传了进来——
  【雨林拍了拍你】
  【雨林:怎么了?为什么不回消息了?】
  云小言急忙抬手打字,尽管碎掉的屏幕凹凸不平,触上去略微扎手,也看不太清楚手机键盘,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打字速度。
  【Cloud:没事,刚才有点小事耽误了】
  他刚将信息发送出去,不远处的木柜上就传来“嗡”的一声震响。
  只是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云小言毫无察觉。
  尽管指尖被刺得生疼,他仍在自顾自地打字。
  【Cloud:谢谢你,雨林】
  【Cloud:我不知道要怎么回报你,以后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Cloud:你把地址发给我,我去找你吧。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Cloud:若是你听完不想再跟我在一起了,也没关系,也不会浪费来回的时间和票钱的】
  他每发出一条信息,木柜上就是一道“嗡”的声音,其相差不到0.1秒。
  终于,迟钝如云小言,都终于意识到了一些事情的不对劲。
  他指尖翻动,从所有收藏的表情包中挑了个自己最喜欢的,一边盯着木柜上的那个黑色手机,一边抿唇dj了发送。
  “嗡——”
  云小言傻眼了。
  他动作迟缓地放下手机,连拖鞋都没穿,赤脚就下了床,慢慢地走向了木柜。
  直接去面对那部属于纪宸霖的纯黑手机对他来说冲击力太大。
  他先是双手小心翼翼地将其从木柜上取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后,然后才豁出去般缓缓地低头,看向了手机屏幕——
  纪宸霖的手机甚至没有锁屏,恰恰停留于微信聊天界面。
  而他刚才絮絮叨叨发的那么多条信息,正一条不落地赫然呈现在屏幕上。
  处于对面方。


第53章 
  爱人
  云小言双目瞪圆,难以置信地往后踉跄了几步。
  要不是下意识手中攥紧,纪宸霖的手机估计会直直地摔在地上。
  云小言跌坐在床上,脑中短暂地空白后,剩下是的一个接一个冒出的问号。
  他不愿相信地摇了摇头,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又重新看向手里的手机。
  他打开纪宸霖的手机,戳开头像,点开个人信息,翻找微信好友,终于的终于,还是不得不承认——纪宸霖就是雨林。
  但……这怎么可能呢?
  雨林自幼父母双亡,家境贫寒且从事体力劳动,常常给他分享一些颇有生活气息的照片。雨林还对他的几近于百依百顺,甚至会掀起衣服对镜给他拍腹肌照,只为让他开心点。
  而纪宸霖……浑身禁欲精英气息,不苟言笑,气质阴骘,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会网恋的样子。
  两人简直算得上是两条平行线,八杆子打不着,毫不相关。
  不对不对,他们之间好像还是有些共通之处的……
  就在云小言小脑筋飞速运转时,卧房的门被敲响了,纪宸霖的声音从门外闷闷传来: “药取好了,我能进来吗?”
  云小言也顾不上处处都有跌打伤的残破身躯了,他手忙脚乱地将纪宸霖的手机重新摆回到木柜上,然后以自己最快地速度回到了床上。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来不及做什么深刻的思考与重大的决定。
  但他知道,在突发事件中,按兵不动就是最好的选择。
  他像先前那样盘腿坐在床上,清了清嗓子,装作若无其事道: “嗯,进来吧”
  门被推开,纪宸霖拿着一个大号医疗箱进来了。
  云小言紧张地吞了吞口水,视线忍不住往纪宸霖身前的腹肌上瞟,似乎是想通过丈量两人的尺寸,再来判断一遍“雨林就是纪宸霖”的可信度。
  纪宸霖对他炙热的目光熟视无睹,好像什么都不知情,走上前来,抬手附上了他的额头,问道: “难受吗?”
  云小言抵着男人宽大的手掌,摇了摇头,脸上发烫。
  本来他面对纪宸霖时就常会不好意思,更别提现在还得知了雨林和纪宸霖就是一个人了。
  一想起来曾经他做过的那些傻事——在雨林面前死遁分手,在纪宸霖大肆吹嘘自己的前男友,口口声声表示只能跟白月光雨林复合……
  他就觉得人生很幻灭,恨不得以头抢地,以死谢罪。
  “怎么了?你额头很烫。”纪宸霖道。
  “唔。”云小言急忙揉了揉自己的脸, “没事,我很好。哥哥帮我上药吧。”
  他的上衣基本上被花臂男扯烂了。只要将包裹着他的外衣掀开,就能露出内里青紫交加的皮肤。
  纪宸霖没问他怎么突然转变了想法——明明刚才还冰清玉洁誓死捍卫尊严与”贞洁“,现在竟主动扯开衣服让他上药了。
  “疼吗?”纪宸霖轻碰了下他的伤痕,问道。
  “不疼……”云小言的上下牙打着哆嗦,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要不是纪宸霖在这儿,他早要疼得龇牙咧嘴了。
  纪宸霖放下了手中的药膏,坐在了云小言身边,张开手臂,问道: “要抱抱吗?”
  虽不知少年为何早在不知晓他作为雨林的身份时,就主动坦白了一切。但纪宸霖还是按照原计划,将自己网上的身份不知不觉地泄露给云小言了。
  所以,他知道,云小言现在一定心情复杂如潮涌,应该需要一个鼓励的拥抱。
  果然,云小言只思考了一秒,就拥入了他的怀抱里。
  面前的人触手可及,真实地,实物化地存在在他面前。拥抱传递着他们的心跳,空气中交涌着他们的呼吸,他们真正地拥有了彼此。
  在那一瞬间,云小言心中所有的尴尬都瞬间消散,只留下了庆幸。庆幸一切都是那么巧合,那么幸运,雨林就是纪宸霖,他还有机会去补偿这两个他亏欠最深的人。
  他用着最大的力拥抱着对方,眼眶通红,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
  过了很久,还是纪宸霖先开了口: “上药吧,小心着凉。”
  云小言抽了抽泛红的鼻尖,放下紧紧抱着男人脖颈的手臂,然后点了点头。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纪宸霖,像是要将从前缺失的关注都补回来。
  不可否认的是,纪宸霖长得远比他想象中要英俊,好似古希腊雕塑,面部线条流畅锋利,喉结性感地凸起,让他看着看着就有些心痒痒了。
  这么好看的人,他从前怎么就没抓住一切机会多看几眼呢?
  纪宸霖轻柔地帮他上着药。
  而一动不动盯着纪宸霖的云小言,能从男人眼眸中看到深沉的情感。
  从前他很少直视纪宸霖,一来纪宸霖比他高不少,仰头看很累;二来男人幽深的眼眸总让他有些被大灰狼盯住的感受,后背发凉。
  但现在,纪宸霖既是他白月光,又是他老公,他自然想怎么看就怎么看。也因此,他发现了许多以前没注意到的,关于纪宸霖情绪的细节。
  “哥哥,你在心疼我吗?”云小言歪了下头,好奇地问。
  纪宸霖张了张口,无奈道: “有点。你受伤了。”
  云小言然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呀?”
  “手机定位。”纪宸霖道, “我联系了技术人员。”
  云小言顿了下,心里的迷雾好像散了些许,他继续问道: “哥哥,你是不是喜欢我?”
  纪宸霖那他没辙,轻声反问道: “你说呢?”
  云小言没说话,他垂眸看向弯腰给他小心上药的纪宸霖,而纪宸霖也恰好在此时抬眼。于是,他就对上了那双漆黑的眼眸。
  一时间,空气凝固,气氛也莫名变得缱绻旖旎起来。
  纪宸霖的目光很快便收了回去,继续兢兢业业地帮他上着药膏。
  也不知是由于纪宸霖动作轻柔,还是由于他心事重重,娇气如云小言,在此时居然感觉不到太多痛楚。
  冰凉的药膏糅合着男人滚烫的指腹,落在他腰上,带来一种奇怪的感受。
  电流顺着肌肤相接之处传来,让云小言身子酥酥麻麻的,也终于想起了一件事——
  当初,几乎是一夜之间,纪宸霖就撕毁了离婚的协议,还打哑谜般说什么突然喜欢上了他,心中的坎终于跨了过去之类的话……
  或许,从那一晚开始,纪宸霖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想通了这一点后,其他七七八八的困惑,瞬间像决堤的潮水般被疏通了。
  云小言呼吸重了些,他突然抬手,抓住了纪宸霖那只正给他上药的手。
  “嗯?”纪宸霖抬眸看他,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弄疼你吗?”
  云小言微微摇了摇头,罕见地毫不躲避,染着一层雾水的眼眸带着饱含情感的视线,轻轻地望进了对方的眼里。
  在温柔的,沉默的对峙中,空气中的那一分暧昧似乎越来越浓了。
  云小言心中一个个过着和纪宸霖的相处细节,每想通一点,他的眸子就多亮一分,心脏跳得就愈快一分。
  时间线在他脑中飞速划过,最后的最后,只剩下在破败巷子中那逆着阳光而来的身影……不像恶魔修罗,倒像是天使下凡,拯救即将被世俗玷污的凡人。
  云小言长长呼出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眸,凭着本能与感觉,凑上前去吻住了纪宸霖。
  纪宸霖似乎因他突然的动作而僵了一下,但很快便回过神来,伸手按住他毛茸茸的后脑勺,在他唇齿之间肆意地侵略起来。
  他们一站一坐,紧紧相拥。
  虽说是云小言先主动去吻对方的,但在纪宸霖缓过神后,他的主动权就彻彻底底被对方夺走了,只能仰着头,被动地接受索吻。
  因为缺氧,云小言的脸越来越红,胸口起伏越来越大,他想伸手推开纪宸霖,却手软到没有一丝反抗的力气。于是他双手一推对方胸口,企图往后仰去。
  但很可惜,下一秒,他就又被纪宸霖揽着腰给拉了回来。
  男人的手完美避开他身上的伤痕,动作虽不容抗拒,却又有着独有的柔意。
  不知过了多久,在云小言感觉自己都快窒息时,对方终于放过了他。
  两人同样地喘着粗气,相互对视着,然后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不再考虑一下吗?”纪宸霖挑眉问道, “你没听别人说我有多凶吗?”
  云小言弯弯的眼眸像月亮,他笑着摇了摇头: “有时候我会想,这世界上,竟会有没有血缘关系还那么爱我的人,而且还有两个!真的好幸运,好……妙不可言。”
  他说这话几乎是在坦白了。
  纪宸霖心照不宣地亲了亲他的眼尾,回应似的“嗯”了声。
  云小言这才发现,他鼻子有些发酸,眼眶也有些泛红了。
  不知因为疼痛或者遗憾,而是因为幸福的感动。
  “你呢?不再考虑一下吗?不是说最讨厌对你说谎的人了吗?”云小言反问着,顺手从一旁自己弄脏的风衣里掏出了纪宸霖小时候的日记本,提醒似的拍了拍封面。
  纪宸霖刮了刮他的鼻尖,淡淡道: “那是故意说出来忽悠你的,不然你会愿意那么轻易地说出当初‘喜欢我’的真相?”
  云小言轻哼了声,将日记本塞入到男人怀里。
  纪宸霖勾唇接下,道: “你就记得这一句了吗?我是不是早就跟你说了——我会永远喜欢你,永远。”
  眼见纪宸霖说完又要俯身来亲他,云小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掩住了自己的脸,认真道: “不要说这么绝对的话,你还是再想想吧,毕竟,毕竟我骗了你两次嘛。”
  “绝对?”纪宸霖挑了挑眉梢,薄唇轻启,笑道: “No oath too binding for a lover。”
  ——爱人眼中没有苛刻的誓言。
  云小言愣了下。
  他记得这句话,在当初他以害怕打雷为由,借宿于纪宸霖卧房,顺便让对方辅导他英语戏剧鉴赏的时候,纪宸霖就曾给他讲解过这句话。
  作为戏剧《Antigone》作者的名句,他当时没感到什么意境,只觉得让纪宸霖给他将这些爱情名句,气氛过于尴尬。他一个走神,就忘在了脑后。
  直到现在,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了遗留千古的浪漫,以及填满了他整颗心脏的幸福与满足感。
  “但是我还是骗了你。”云小言看向纪宸霖,诚恳道。
  “没关系。”纪宸霖揉了揉他的脑袋,似是读懂了他在想什么, “不用觉得亏欠我什么,因为……等到你伤好的时候,我自然会从你身上,用别的方式索取补偿。”
  云小言脸颊瞬间就红透了。
  ————————
  应该下章完结


第54章 
  笨蛋
  在老公无微不至的照顾下,云小言身上的伤渐渐好了起来,只留下一些很浅淡的青紫印子。
  听纪宸霖说,那日在巷子里堵他的几个混混是云浩俊蓄意报复安排的,已经被抓进局子里了。
  纪宸霖还说,他以后都不会再见到那些小混混,包括云浩俊了。
  云小言知道纪宸霖定是从中做了什么,但他没细问,他相信纪宸霖的安排就是最好的。
  期间,得知他受伤请假在家了,安修杰和竺阳明都在第一时间打电话来询问情况。
  纪宸霖不让他接这俩朋友的电话,但拗不过他双手合十着撒娇,最终还是妥协了,站在一旁全程听着他的电话。
  从电话中,云小言终于知道了先前打电话约他去咖啡店详谈的“安修杰”其实是假的,大概率是AI合成的声音。可惜当初他满脑子装着别的事儿,没能从中觉察出端倪。
  今天是他请伤假在家的最后一天,明天就又要去学校上课了。
  他躺在床上,摸到手机,打开微信。
  他的微信置顶又重新将头像换成了湿漉漉的雨林,唯一的区别是,从前那张雨林头像阴沉沉的,透露着常年下雨的死气。但现在这张雨林,却从左上角投下了一缕明亮灿烂的阳光,撕破阴霾,照亮了湿润土壤上的一朵娇嫩的小花。
  云小言点开聊天框,懒洋洋地打字。
  【Cloud:哥哥,在干什么?】
  对方依旧是无论多忙都会秒回他的信息。
  【雨林:刚在工地搬砖回来,现在在餐厅厨房刷碗。】
  云小言“噗嗤”地笑了。
  【Cloud:那么辛苦呀?】
  【雨林:不然怎么养你?】
  【Cloud:我很好养活的!随便投喂几颗小糖果,就跟你跑了】
  【雨林:嗯。】
  【雨林:喜欢。】
  云小言被他的信息弄得心痒痒,直接一通视频电话拨了过去。
  对方秒接。
  手机屏幕上很快出现纪宸霖俊美无暇的面孔,背景是庄严沉重的办公室书柜。
  不得不说,一旦接受了雨林就是纪宸霖这个事实,事情就都变得习以为常了起来。
  手机中的男人挑了挑眉梢,戏谑道: “查我的岗吗?”
  “嗯嗯。”云小言忍不住盯着手机屏幕看。
  他太想念对方了。由于纪宸霖中午有事没能回来吃午饭,他已经六七个小时没有看到对方了。
  “还要多久才能回来呀?”云小言瘪了瘪嘴,奶白的脸颊气鼓鼓的。
  纪宸霖抬手看了下表: “三个小时候后下班。”
  “哦——”
  “我会提前回去的。”纪宸霖补充道。
  云小言嘴角不禁上扬: “提前跑了啊?那今天的碗刷完了?老板会不会炒你鱿鱼?”
  纪宸霖勾唇,无奈地笑道: “不会。”
  云小言很捧场,闻言就像小海豹一样啪啪啪鼓掌。
  “身上的伤好了吗?”纪宸霖看着他露在睡衣外一截白皙的锁骨。
  “做什么?”云小言注意到他的视线,抬手就捂住了自己的领口。
  “没什么。”纪宸霖喉结上下滚动了下, “想着要不今晚就来取我的补偿?”
  云小言自然知道他口中的“补偿”指的是什么,脸颊微红,支支吾吾半天,也只说了一句: “伤都好了。你想干什么都行。”
  纪宸霖从喉间发出一声: “嗯?”
  云小言羞得想捂脸,飞速道: “就这样啦,你快回来,我还有礼物要送你。”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装出来得正经从容一秒破功,下一秒就整张脸埋进了枕头里,臊得小拳头直锤床。
  ……做那种事,需要事先做些什么准备?
  云小言只有一些从漫画里得来的经验。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他决定好好上网百度一下。
  刚输入关键词,各种不堪入目的相关推荐就映入了眼帘。
  云小言小脸通黄,在各种词条里小心地寻找着有用的信息。一不小心,就进了奇奇怪怪的软件出不来了。
  他还像小时候那样急忙捂住眼睛,下一秒,才突然反应过来,他如今芳年20,都快视是频主角之一了,有什么好害羞的!
  看!就完事了!
  学习让时间从指尖飞速溜走。
  很快,纪宸霖便从公司回来了。
  男人将公文包丢在卧房门口的木柜上,脸上丝毫不见上了一天班的倦容,走上前来就要亲他。
  云小言被他压在床上,亲得直笑: “好了好了,先去吃晚饭。”
  “才三点多。”纪宸霖出声提醒他。
  “你这么早就逃回来了?!”云小言惊讶道。
  纪宸霖丝毫不避讳,亲了亲他的唇角道: “嗯,想你了。”
  单纯的云小言被他三言两语就给忽悠瘸了,躺在床上予取予夺,没多久就浑身酸软下来。
  直到看见纪宸霖越过他伸手在床头柜中摸索东西,他才意识到自己又被对方拿捏了!
  “不。”躺在床上的云小言伸手抵住纪宸霖的肩膀,倔强道。
  在他这个角度,能清楚地看见纪宸霖的喉结滚动了下,男人取到想要的东西后,一只手半撑在他身边,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带着他往下探索。
  曾经只存在手机屏幕中,可望不可及的腹肌,如今就在手心里极具爆发力地膨张。
  云小言红着脸闭上了眼眸。
  ……这也太犯规了。
  “很久以前你说的,现在满足你的愿望。”纪宸霖道。
  感受着手上极佳的触感,云小言愣了。
  他以前网恋的时候那么big胆的吗?竟然许过这种色胆包天的愿望!
  “窗,窗帘……”云小言看了看阳光敞亮的落地窗。
  纪宸霖然,将他的手从身上拿下,道了一句“过会再摸”,就走到窗前,将内层窗帘拉上了,既遮挡了外面的视线,也保留了阳光的亮度。
  回来时,他顺便将上衣褪了去。
  云小言看着他身上残忍深刻的伤疤,一瞬间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都没了,喃喃道: “疼吗?”
  纪宸霖愣了下,然后道: “都过去了。”
  云小言愤愤道: “可恶。当初你就该再多刺他两刀的,人渣,呸呸呸。”
  纪宸霖忍俊不禁,口中嘀嘀咕咕“可恶”的少年过分可爱,他捏了捏少年的脸,还是解释道: “他又掐头去尾地跟你说了?其实当时是他有家暴我母亲的迹象,我拦住了他,也割伤了他。”
  “没错都怪他,这个无耻的人渣。”云小言骂来骂去就那个几个词。
  “好了。”纪宸霖弯腰抱起了他,安抚道, “都过去了,别再对此耿耿于怀。”
  “怎么?”云小言气鼓鼓地戳了戳他的胸口, “就只能你心疼我,我不能心疼你了呗!”
  “心疼?”纪宸霖向来游刃有余的脸空白了一瞬。
  他当初决定坦白一切的时候,想的一直是——云小言有权知道这一切。
  为了避免少年在得知他过去的第一时间就和他离婚,他还特意准备好了“雨林”的资料作为中和。但没想到,云小言在得知那些事时,第一反应不是远离,而是……心疼吗?
  “哥哥,我以后天天给你按手,你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云小言捧着他的右手,贴到了自己柔软的唇瓣上。
  纪宸霖哭笑不得: “……好。”
  他三下五除二把少年身上衣服丢在地上,露出白玉一般紧致细腻的肌肤。
  “哥,哥哥,你的手。”云小言被他弄得都快要不会呼吸了,但还在担心他的手的情况。
  纪宸霖顺着他的力度移开了温度滚烫的右手,道: “嗯。我的手不行,只能找别的替代品了。”
  云小言一句“男人不能说不行”还没出口,就看见纪宸霖张开薄唇,低下了头去。一瞬间,电流窜起,他身子酥麻了一半。
  他实在看不惯纪宸霖用这张清冷禁欲的脸做这种事,双手捂住脸,崩溃地呜咽出了声。
  ……
  云小言从来没有那么庆幸没有邻居这件事,不然下次邻里见面之日,就是他身败名裂之时。
  他也不知道怎么的,眼前的场景就突然变到成浴室。
  只记得眼前一会儿黑一会儿闪白光的,身体倏地失重,再睁开眼时,就被放在盛满热水的浴缸里了。
  温热的水包裹着他,他从来没这么累过,也没这么舒服过,好像回到了妈妈的羊水里,整个人轻飘飘的。更别提还有一个免费给他洗澡的帅哥了。
  如果帅哥没有怀着坏心思在他身上乱点火的话,那就更好了。
  “草莓味的。”纪宸霖凑近闻了闻他,挺拔的鼻梁顶着他滑嫩的脸颊。
  因为你用是的草莓沐浴露啦,笨蛋。
  云小言心里想着,却没力气说出口了。
  不出他所料,后来事态又失控了。澡洗完,他连睁眼的精力都没了。
  “还吃晚饭吗?”纪宸霖坐在床边,给他拉上被子,看了眼时间。
  ——晚上八点五十了。
  云小言吧唧吧唧了嘴,在床上软成了一瘫疲倦的水。
  纪宸霖戳了戳少年的脸颊,如他所想,软软的,手感很好。
  “唔。”云小言眼眸眯开一条缝,力道软绵绵地推开那只在他脸上作乱的手,咕哝道: “不吃了……嗓子疼。”
  闻言,纪宸霖检查了一下他磨红的唇瓣,确认没有蹭破的地方后,评价道: “娇气。”
  少年难得没有反驳,想到刚才的场景,他眼神飘忽: “……你,你说得对。”
  “娇气包,我的礼物呢?”纪宸霖用着冷淡的嗓音,看着床上的少年问道。
  “你不要这么叫我。”云小言鼓了鼓脸颊,有气无力道, “你说点好听的,我再送你。”
  “什么好听的?”纪宸霖挑眉。
  “就是,就是你在网上叫我的那种啊……”云小言暗示道。
  纪宸霖轻笑了声,如他所愿: “宝宝,我的礼物呢?”
  云小言满意了,小手一指床头柜: “那里。”
  纪宸霖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是靠近云小言睡觉那边的床头柜。
  这么看来,他俩还是有些相似之处的,他干正事前才从靠近自己那边的床头柜中取出了早就准备好了的套。
  纪宸霖走过去拉开抽屉。
  整个抽屉中就只有一个小游戏机在。游戏机上屏幕像素大,下方还有按钮,看起来相当古早。
  “喜欢吗?”云小言侧头去看他,眼眸亮亮的。
  “喜欢。”纪宸霖将游戏机攥在手里,电子游戏机在他宽大的手掌里显得格外小,就像小朋友的玩具一般。
  “骗子,你都不知道那是什么。”
  纪宸霖心里想着“你送的我都喜欢”,口中却顺着少年的话意,问道: “这是什么?”
  “送你的小宠物。你开机试试。”
  纪宸霖按着游戏机的开机键,在一阵欢快的音乐过后,一只蠢萌蠢萌的电子小橘猫跳到了屏幕里,开始冲着他撒娇打滚,卖萌“喵喵喵”。
  “它才刚出生,你要好好养它哦。”由于刚才的激烈持久运动,云小言的声音有些中气不足。
  纪宸霖不禁想起了曾经因捡流浪猫而与少年起争执的事。
  “它的源代码我也买了。你不用担心会失去它的。”云小言蒙着水雾的眼眸亮晶晶的。
  纪宸霖明白了他的意思。
  少年带来的阳光照亮了他,他心中童年的阴霾似乎又被驱散了些许。
  “谢谢。”纪宸霖又俯身要去亲云小言。
  云小言笑着想躲: “不要了……明天还要上英语课,唔……”
  一个漫长的吻过后,云小言喘着粗气,突然瞪圆了眼眸: “不对,我英语期中论文还没写,老师说明天要把纸质版打印交给她,我……”
  少年用最后的力气,挣扎着就要坐起身。
  但气氛都到了这一步了,纪宸霖身上有被点着了,哪能就这么把少年放跑。他按住了云小言的胳膊道: “别急,还来得及。”
  纪宸霖的话磁性有力,听起来很可靠,但他上下其手的动作却没什么说服力。
  “唔, ddl就在明天来不及了!”云小言嘴得了空得第一时间,就语速很快地道。
  “你信我还是信ddl?”
  纪宸霖居高临下,眼神危险地看着他。
  “……信你。”云小言任命般地又躺了回去。
  所以,一个小时后,云小言又出现在了浴室的浴缸里。
  这回,他是真的被纪宸霖榨干了最后一丝精力了,沾到床的一瞬间,就昏睡了过去。
  于是,漆黑寂静的夜里,偌大的卧房中一人躺着一人坐着。
  躺着的那人睡得正香,长睫在眼底投下蝴蝶般得阴影,面容漂亮得好似天使,嘴里正叽里咕噜地说着含糊的梦话。
  而坐着的那人,正面容严肃地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修长的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流畅而有力。
  乍一看,就像在处理什么制定什么重大的商业文稿,好像明天商业帝国得部署就要被推倒,洗牌重开一般。
  但若是转到电脑正面,就会发现已经本科毕业三四,几百天没见过论文的纪某人,其实正在深夜赶工一份英语论文。
  ……快了,再等等,等等他就能抱着宝宝睡觉了。
  ————————
  完。
  感谢支持,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