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依为命》 作者:远树   1999年夏天,晏桦在医院第一次见到江野。   晏桦父亲和江野母亲,这一对中年情侣遭遇车祸,各自留下一个儿子。   十岁的江野牵着十六岁晏桦的衣角可怜地央求他,“哥哥,能不能别送我走。”   彼时的晏桦叛逆乖张,果断拒绝了这个请求,冷漠地补充道:“我不是你哥。”   半年后,年关将至。   在人迹罕至的小巷中,江野蜷缩在角落,被一群混混欺负。   晏桦见他一副可怜样,还是没忍住出手救下他。   起初只想管人一顿饭,就让他滚蛋。   可是相似的命运,同病相怜的人生,满身的伤疤以及那枚十七岁的生日礼物,让他不由得心软。   怜悯之心微动,相依为命数年。   江野比晏桦想象地乖巧很多,除了过分黏人。   直到在江野成年后一次醉酒中。   他倚靠在栏杆处,晚风拂过他的碎发,他嗤笑地看着对面的人,语气全无平日的乖巧,带着醉意嚣张地承认道:“我就是喜欢晏桦又如何?”   而晏桦就在他身后,清清楚楚听到了他说的一切。   不仅如此,就连当年的偶遇重逢,也不过是一场为他精心策划的苦肉计。   他以为捡的是只可怜的小兔崽子,其实是条妄想将他拆吃入腹的毒蛇。   *   江野起初只想装作乖顺听话,给自己找个倚靠,避免生父的家暴。   可是晏桦给他的爱太多,对他太好,让他得意忘形,恃宠而骄,滋生出最无法磨灭的感情。   他本来就是个卑鄙贪婪的人,他要晏桦全部的爱。   【对外冷漠疏离对内温柔大美人受 vs 表面纯情可怜实则心机卑劣攻】   注意事项:   1.HE,年龄差六岁。   2.攻受没有血缘法律关系,不在一个户口本上,未成年前没有恋爱情节。   3.开篇1999年,地名半架空。   4.攻在受面前会哭,撒娇,黏人,装乖,但不是弱攻。   5.受直男,直掰弯。   6.中后期有百合角色出没。   内容标签: 年下 都市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晏桦,江野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年下养成救赎   立意:身处逆境,昂首前进   https://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8034062 第1章   车祸   1999年7月。   正值夏季的南江市像一个巨大的蒸笼,热得人们直冒烟。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是吸入一口岩浆到胸腔内。尤其是在拥挤的公交上,人挤人贴在一起,嘈杂的声音更显燥热。   马路上的鸣笛声此起彼伏,长长的公路上堵的水泄不通。   “今天怎么这么堵啊?”一人不耐烦地问道。   不知谁搭腔道:“你还不知道呢,大桥上出车祸了。连环车祸,七连撞,死了好些人呢。”   一石激起千层浪。   霎时间,人们心中熊熊的八卦之心战胜了天气的炎热,人头攒动,纷纷询问着车祸情况。   尽管这几人就在晏桦身边说话,但他却置若罔闻,目光直直地看向窗外不断后退的树木,公交玻璃上映照出他的倒影。   因为天气炎热而特意剪短的头发,摸上去还有些扎手。简单的发型反倒显得他五官更加深邃立体。   眉眼锋利,带着年轻气盛的锐气,宛如一把出鞘的刀,令人退避三舍。   在修车行接到电话后他便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一路暴晒,身上深色短袖像是刚洗了一遍,一拧都是水。   尤其是各种难闻的味道只往人鼻子里钻。   公交上的汗臭味,修理厂的机油味,各种味道混在一起任谁都觉得受不了。可对于晏桦而言,这些仿佛都不存在一般,脑海里回忆着那通宣布周立伟死亡的电话。   晏桦随因他难产而死的母亲姓。   周立伟则是他血缘关系上的父亲,距离他上次见到这人还是一年前。   他们俩大吵一架后,晏桦便离开了家,至此再也没回去过。   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耳边传来清晰的播报声。   “前方到达市人民医院站,请乘客有序下车。”   到站了。   他是被人群挤出来的,从晃荡的公交上站在稳固的地面上,却仍然有一种不真实感,头晕目眩,无法思考,像是每一脚都踩在棉花上。   “小桦,这里!”   眼尖的刘主任一下子就发现了晏桦,隔着人群大声地喊道,说话间还往他身边挤。   晏桦垂着眼,沉默地看着对面的女人向他走来。   刘主任身材圆润,烫着时下最流行的发型,叫羊毛卷,还是鸡毛卷?晏桦不记得,只知道开着昂贵轿车的女车主大多烫着这样时髦的发型。   “赶紧走吧,晚了就见不到了。”刘主任拽着晏桦的胳膊直冲冲地往医院里进,不知道上了几层楼,又拐了几个弯。晏桦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一样任由刘主任带着他横冲乱撞。   踏进医院的一瞬间,他心底突然冒出一股由内而外的冷气,冻得他手都在抖。   “等等。医生,等等!”终于在一个拐角处,刘主任对着几个推着病床的护士喊道。   “让这孩子看一眼吧,快去!”刘主任用力地推着晏桦向前,他因为这一推力几乎快站不稳了,刚好盖着白布的周立伟从面前经过。他半个身子倒在了病床上,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只往他鼻子里钻。   从不知情的角度看去,晏桦刚才的趔趄倒更像是一个伤心的儿子悲痛万分扑倒在死去的父亲遗体面前。   晏桦看着盖在尸体上近在咫尺的白布,无知觉地伸出手,想要看看那张恨了自己十六年的脸现在是什么表情。只是在指尖触碰到白布的那一瞬间,他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他不习惯和周立伟这么亲近。   直到看着遗体被推着越走越远,他才渐渐意识到,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离周立伟这么近了。不过,这也刚好遂了这人的愿了。   晏桦,你最好有多远滚多远,别恶心我了。   这是周立伟跟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没想到一语成谶,世界上再也没有比生与死更远的距离了。   周立伟不喜欢晏桦,甚至恨他。   父子关系不和,这是机械厂家属院人尽皆知的秘密。   血缘关系中,爱是相互的,恨也是。   同样,晏桦也不喜欢周立伟,恨他。父子俩吵架是常有的事情。   这样的闹剧,直到晏桦一年前从家里滚出来后,暂时告一段落。   直到今天,周立伟和交往不到半年的女友车祸双双离世,正式宣告结束。   不过相比周立伟的死,晏桦更有一丝不解,为了他妈妈当了十六年鳏夫的男人,怎么会突然交了个女朋友。   在周立伟正式有女朋友那天,甚至还破天荒给晏桦打了次电话。   电话的大致内容,他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唯一记得的就是周立伟支支吾吾地说多了个女朋友,比他小七岁,人不错。   晏桦对这人的私生活没有任何兴趣,只是在挂电话后,就去妈妈的墓碑前告了状。   嘴上说着除了他妈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结果还不是没做到。   周立伟在晏桦心中唯一的优点,在这一刻也荡然无存了。   一旁的刘主任压低着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桦,节哀。”   晏桦的耳边时时响起周围人安慰的声音,相比于旁人的悲情与痛苦,他更像是个局外人。仿佛躺在这里的不是他的父亲,更像是个陌生人。两人痛苦地相处了十六年,如今倒也没有很难过。   他清晰地听着周围的每一句话,却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周立伟不是个合格的父亲,他也不是个合格的儿子。因此本该是最悲痛万分的时刻,晏桦却只能沉默以对,毫无反应。   直到刘主任道:“小桦,坚强点,以后路还长,况且你还有个弟弟呢。”   弟弟?   这两个字像是某种开关一样,触动了晏桦的身体,激起了他的表情。他深深皱眉,对着刘主任困惑道:“弟弟?”   这是他来医院后说的第一句话,喉咙里发出僵硬的音节,像是刚学会说话的幼童。   见晏桦还没有想起来,刘主任伸出手指了指,走廊尽头处蜷缩着一个小男孩,头发软软地贴着额头,看上去不过八九岁的样子。   “你忘了吗?你小汪阿姨带来的弟弟,江野。”刘主任介绍道。   尽管周立伟没有和那个女人领证再婚,但是周围人都好像默认他们是一对了。   就连弟弟都说的这么理所当然。   晏桦顺着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见到江野蹲在地上,牛仔裤上还沾着泥,就连脸上也是脏兮兮的。尽管如此,也能看出是个乖巧斯文的小孩,眉眼间也都透着和晏桦截然不同的温顺。   在旁人提及自己名字时,江野怯生生地抬头,眼眶内还蓄着泪水,漆黑的眼珠因为刚哭过,红通通地显得格外可怜。像是路边没人要的流浪狗,谁都可以踹一脚。   晏桦拼命地回忆着和周立伟有关的记忆,当初他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似乎提到了女方带着个孩子。但更多的他就想不起来了,毕竟还没等周立伟说完,他就已经想好了如何去妈妈那里告状了。   刘主任在一旁看着可怜巴巴的江野,不免叹息道:“这孩子也是命大。听交警说,出车祸时要不是立伟用身子把这孩子头护住了,恐怕这孩子早没命了。”   “只是可惜立伟了。”   刘主任感叹着周立伟对江野伟大的牺牲,丝毫没有意识到站在自己旁边的晏桦才是周立伟的亲儿子。   晏桦微微眯眼,上下打量着这个并不相识的陌生人。   他是这次车祸中唯一的幸存者,确实如刘主任所说,江野在车祸发生的瞬间,被保护的很好。只有脸颊有一点擦伤。   看着江野全须全尾地站在自己对面,晏桦嘴角泛起一丝不宜察觉的嘲讽,真是位好父亲。为了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搭上了一条命,而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却毫不关心。就算晏桦死在外面了,周立伟恐怕都不知道。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在这一瞬间,晏桦对周立伟的恨达到了峰值,连带着看向江野的目光都讨厌了几分。   刘主任似乎还没察觉到晏桦的异样,在一旁喋喋不休道:“不过如今只剩下你们两相依为命了,小桦你作为哥哥,一定要坚强啊。”   晏桦面色阴沉,他并不想当这个便宜哥哥。他希望面前的这个叫江野的人,有多远滚多远,就像从前周立伟对他说过的那样。   “他亲爹呢?”晏桦打断了刘主任的话,斩钉截铁地问道,也不愿意去表演恶心的兄友弟恭场景。   他只想赶紧处理完丧事然后离开,再也不要回来了。至于江野,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刘主任愣了一下,反应道:“还在联系。”   周立伟生前是机械厂的高级技工,出事后厂里的领导也是第一时间来了医院。除却刘主任外,还有王厂长和厂里的几个会计。   王厂长挺着大肚腩,扁平又肥厚的脸上架着厚厚的眼镜,用着粤式普通话喋喋不休道:“小桦呀,你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厂里的领导都很伤心。但是你得往前看,你今年也不小啦,都十六啦,江野才十岁。我们还是想要问问你的意见,万一联系不上他亲爹,你以后是让江野住你家,还是送走他,我们都尊重你啦。”   晏桦忍着性子终于听到了最关键的地方,就在他还没有来得及表态时,察觉到衣角处被人扯了扯。低头看,原来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自己身边的江野。   “哥哥,别送我走,好不好。”江野抬着头,眼神中充满着期望和可怜,认真地祈求着晏桦,不要送走他。   晏桦的视线停留在江野脸上的擦伤,伤口并不深,薄薄的一道,如果不说,恐怕都不会让人联想到是车祸造成的。他在修理厂当学徒,看过车祸后的汽车,那么坚硬的外壳最后却像一张纸一样,被轻易撕毁揉碎。连带着里面的人,也被轻而易举地夺走性命。   但是江野却活下来了,在周立伟的怀里的活下来了。甚至连骨折都没有,仅仅只有一道擦伤,表明他也参与了这场车祸。   晏桦不禁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没有掀开周立伟身上的白布,惨烈而不成形的身体,不就是他牺牲最好的证明吗?   周立伟为了亲儿子都没有做到这种程度,却一命换一命,以一种悲惨的方式,换了个无论是血缘,还是法律上都没有关系的江野活下来。   晏桦想不通,只是对周立伟更加厌恶了。   凭什么?   他只觉得胸闷,或许是医院人太多了,连空气都变得稀薄了,让人喘不上气。   他出神地盯着江野脸上的伤口,只觉得眼睛酸酸的。   “哥哥。”江野又轻喊了一声,拉回了晏桦的注意力。   晏桦毫不怜惜地伸出手按了按江野的伤口,手指上还附着黑色油污,把江野的脸都蹭黑了一块。   “疼吗?”晏桦若有所思地问道。   江野摇摇头,“不疼。”但眼眶内蓄着的泪水却出卖了他的真实想法。   晏桦收回手插回工装裤内,视线回到王厂长满头是汗的脸上,不经意地问道:“王叔,你刚才在说什么?”   王厂长没想到江野突然打岔,顺着话头继续道:“没想到小野这孩子跟你这么亲,我刚才想说,你是想把小野送回他亲爹那里还是……”   还是后面的话都没有说出口,晏桦就已经给出了答案,他脱口而出道:“我同意。”   王厂长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晏桦继续补充道:“我同意送他走。”   无论是回他亲爹那里,还是去哪里都好,总之不要在自己身边。   晏桦转过头看向江野毫不留情地说道:“还有,我不是你哥。” 第2章   重逢   晏桦参加过两次葬礼,一次是因为他出生难产而亡的母亲,一次是因为此事恨了他十六年的父亲。   周立伟从前被人诟病是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克妻最后还要克子。   晏桦怀里抱着周立伟的骨灰不禁在想,血缘真是神奇。老天煞孤星生了个小天煞孤星,晏桦的出生仿佛在重蹈周立伟的命运,克母克父。   他想他以后还是不要结婚为好,不然不知道那家姑娘要倒霉了。   从殡仪馆出来有一道长长的绿荫路,阳光透过林叶的缝隙将晏桦的影子拉得很长,而这个影子的后还默默跟着一只小尾巴。   两人沉默不言,一前一后,抱着各自的至亲骨灰,走了许久才回到机械厂家属院。   房子是周立伟结婚时厂里分配的,在晏桦的印象中,那道深绿色的钢门因为年代已久早已变得锈迹斑斑。但此刻站在门前却发现,这道早已掉漆的门不知何时被重新粉刷过,添上了一层明亮的绿色。   晏桦在身上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可以开门的钥匙,最后还是江野从脖子上取下钥匙开的门。   他倒更像这家的主人。   进了屋内,望着熟悉又陌生的房间,晏桦站在屋中央,竟有些手足无措。   江野妈将房间收拾的很干净,茶几上的花瓶内插着几朵布艺粉花,这是从前绝对不可能出现在晏家的东西。墙上还挂着三人的合影。周立伟身上是一件崭新的黑色皮夹克,面上喜气洋洋,连带着皱纹都在笑。这是晏桦很少看到的神情,他们之间惯来是争吵怒骂。一旁的江野妈则穿着白裙,面容和蔼,两人并排坐在摄影棚的长椅上。面前是穿着牛仔背带裤,带着黑色的贝雷帽的江野。   一家三口靠在一起微笑地注视着镜头,似乎在嘲笑着相框外孤身一人的晏桦。   晏桦收回眼,漠然地看向另一侧,江野此时踩在矮凳上,踮着脚用力将骨灰放在高台上。   “你爸什么时候来接你?”   自出事后刘主任便通知了江野爸,但三天过去了,人影都还没见着。晏桦心里开始犯嘀咕,这小屁孩不会跟自己一样,没爹养吧?   江野终于将骨灰盒放稳后,才闷声道:“他不来。”   哦豁,晏桦心里一惊,这小孩不会要赖上自己吧。   “刘姨明天送我走,我不会赖着你的。”江野像是知道晏桦心里在想什么,一边用抹布擦掉矮凳上的脚印,一边打消着他心底的疑虑。   “那就好。”晏桦没良心地靠在沙发上,揉了揉发酸的眼眶,有气无力道:“我明天早上也会走,再也不回来了。”   说到最后的声音越来越小,全都被咽进了肚子里。   六十平的房子只有一室一厅,后来晏桦出生后,主卧就用门帘隔了一间出来当次卧。   次卧原本是晏桦的房间,现在就算不进去他也能猜到,那里早就不属于自己了。   这个家里都没有一丝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客厅的布艺沙发只有一米五,晏桦一米八的身子只能蜷缩着一团睡在上面。他不想去看次卧如今变成了什么样,更不想去睡周立伟的房间。在整个房间里,他唯一的容身之所只有客厅内这一张小小的沙发。   不知道躺了多久,晏桦察觉到有人在推自己,他本就睡得浅,立马睁开眼坐起身子。   “你想干嘛?”晏桦音量抬高了不少,不耐烦地对着面前的小屁孩吼道。   江野似乎被这一吼吓到了,缩了缩肩膀,略带着可怜的音调道:“我烧好水了,你去洗澡到床上睡。”   自从晏桦当着众人面说不是他哥哥后,江野很小心地注意着称呼,他不敢叫哥哥,也不敢直呼晏桦名字,只能省略掉主语,无头无脑地突然来一句。   要不是家里就他们两,都不知道他在跟谁说话。   晏桦揉了揉睡乱的头发,发觉面前的小孩站着还没自己坐着高。尤其当他视线低垂盯着鞋子,不安地绞着手指时,更显得可怜了。   江野的背后正是那张全家福,照片上的周立伟仿佛又变成了晏桦熟悉的样子,横眉冷对。就连旁边的江野妈似乎也多了几分幽怨。二人好像在指责晏桦为什么要对江野这么凶。   “我睡这里就行,你别管我。”晏桦降低声音,闭眼仰躺在沙发上,满脸疲惫。   沉默半刻,江野怯怯的声音再次问道:“那你不洗澡吗?”   晏桦揪起衣领到鼻下嗅一嗅,确实要洗澡,不然都要臭了。   见晏桦有这个意思,江野略带着讨好的语气道:“热水都在卫生间,衣服毛巾都在一起。”   晏桦听着井井有条的安排,心底产生一种怪异感。两人的年龄好像对调了,晏桦是十岁,江野才是十六岁。   “平时,周立伟也是让你自己烧水的吗?”晏桦突然开始好奇江野和周立伟平日里相处模式。   江野微微抬头,窥看着晏桦的神情,见他神色如常才摇摇头,“妈妈帮我烧水。”   晏桦顿时没有了追问的兴趣,他这辈子都体会不到妈妈帮忙烧水的感觉,自己真是多余问了,于是闭上嘴站起身子往卫生间走去。   还没走到卫生间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江野的声音。   “等等,你东西掉了。”   晏桦回头只见江野手心里拿着一小袋拼板玩具,可以拼成一个宝可梦积木,那是和胖子一起吃肯德基送的小玩具。他随手装在了口袋里没有多在意,可能是刚才在沙发上睡着了掉出来的。   “你留着玩吧。”晏桦对这种小玩具没什么兴趣,随口丢给了江野。   江野眼睛睁大了几分,略有些吃惊,再次确定地问道:“这是送给我了吗?”   “是。”晏桦扔下这个字后,便大步流星地跨进卫生间。   看着卫生间里烧好的热水以及干净合身的睡衣,晏桦不禁奇怪,江野是从哪里找出来这些衣服。自己都记不得放在哪里了。   晏桦能看出来,这几天江野总是小心翼翼地讨好着他。   对于江野而言,一夜之间失去父母,对未来的迷茫和挣扎甚至让他来不及沉浸在失去父母的伤心中。仅剩的依靠只有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晏桦以及下落不明的生父。   扪心自问,晏桦是不喜欢江野的,甚至讨厌他。纵使他什么都没做错,周立伟愿意对他好,愿意为他付出性命,也都是周立伟自己的意愿,与一个十岁的小孩无关。   可芥蒂就像一根刺一样,一旦长在心底,就很难拔出来。   只要看到江野,晏桦就会不自觉地想起周立伟,这个恨了他十六年的父亲。他甚至想去问一问周立伟,凭什么?   只是骨灰不会说话,周立伟也不会回答他,晏桦渴求了十六年的问题,都不会得到一个最终的答案。   当热水淋在身体的一瞬间,晏桦最终还是坚定了决心,走吧,越走越好,再也不要见面了。   这天夜里,晏桦在沙发上蜷缩了一夜,没有躺在任何一张不属于他的床上。   虽然代价是第二天腰酸背痛,只得揉着脖子目送着江野在刘主任的牵引下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视线尽头。   江野走后,这次屋内真的只剩下晏桦一个人了。在那张没有他的全家福旁边又多了两张遗照,晏桦的生父,江野的生母。   遗像的周立伟不苟言笑,似乎下一秒就要活过来和晏桦吵架了。   晏桦盯着遗像许久,在两人十多年的相处中,头一回如此平静祥和。他收回视线,用力带上门,离开了这个家,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他自从初中毕业后就没读了,中考的那件事,是他们父子关系恶化的导火线,催化剂,也是他们最后一次争吵。   留给晏桦的只有左手掌心一道长长的疤痕以及对父亲永远的失望。   两父子因为各自妻子和母亲的死亡,活得像仇人一样。   周立伟想要晏桦如何,他就偏不。两人坐在一起心平气和说话的次数简直掐指可数。   不过现在想说也没机会了。   有一次难得的和平是小学毕业那年,晏桦小升初考试是市里第一名,要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去区里演讲,周立伟骄傲极了,好像这一切都是他的功劳。在这一刻,两人仿佛都忘记了从前的恩怨,像是一对最普通的父子一样。   演讲的区大楼距离晏家要转两趟公交,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周立伟难得心疼儿子奔波,甚至为此找人借了一辆小轿车,想要风风光光地送儿子去接受荣耀。   可是那辆借来的车终归不属于周立伟,就像是这短暂的和谐温情也是借来的一般。   轿车在半路上抛锚了,油箱也滴答滴答地漏油,父子之间的温馨时刻也随着汽油的流逝而烟消云散。   “如果不是因为你,今天会这样?我还要替人家修车,你知道要花多少钱吗?”周立伟双手沾满了汽油,借来的高级西装也染上了难看的油污。   明明昨天还让他骄傲的儿子,在这一刻也变成了束缚着他的累赘。   自从周立伟死后,晏桦总是时不时想起从前和他的点点滴滴。   他以为自己都忘了,殊不知记忆根深牢固。   难闻的机油味,滴答的漏油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晏桦,周立伟有多么厌恶他。同样,晏桦也一样厌恶周立伟。   四年前的记忆突然在今年闪现在脑海中,晏桦坐在门口,思来想去,只能将这一切都归结于这该死的油箱。   车行内刚送来一辆油箱漏了的车进行维修,满车行都弥漫着浓烈的汽油味,直往人鼻子里钻。像是五脏六腑都泡在了汽油里,要溺死人了。晏桦在想,出车祸那天载着周立伟的车,油箱是不是也这样滴答滴答地漏个不停。   “晏哥,想啥呢?马上就要过年了,你今年回去吗?”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递给晏桦一瓶罐装可乐。   车行三十开门,二十九晚上学徒们都要各回各家了。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八。   胖子跟晏桦是一同进的修车铺。   胖子胆小,总是被附近的混混欺负,晏桦遇到了,看在都是张工徒弟的份上,便出手帮过几次。   他打架出手又狠又毒,跟不要命一样。   确实晏桦也不惜命,他之前总觉得自己会被克死。所以行事向来洒脱,有仇当场就报。是这一片最不能招惹的存在,像一条无人可以压制的疯狗。   不过现在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晏桦不会被克死了,也没人再敢欺负胖子了。胖子本人更是对他心服口服,张口闭口的晏哥叫着。   对于胖子的问题,晏桦想了下回答道:“不知道。”   他单手接过易拉罐,食指微微用力拉开拉扣,拉扣脱离瓶身,在食指处晃了两圈,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落入远处的垃圾桶。   胖子夸张地惊呼道:“晏哥牛!”   晏桦懒得理他,胖子也不恼,继续啰嗦道:“晏哥要不你跟我回家过年吧,我妈做饭可好吃了。她之前总打电话过来,让我喊你去。要不是你帮我,我现在都不知道被欺负的多惨。”   去年过年晏桦是留在车行宿舍过的,就他一人。   但是今年他突然想回去看看了。   “再说。”晏桦只觉得脑子也被汽油糊住了,迫切需要新鲜口气,仰头喝了一口可乐,远处最后一丝夕阳的暖光刚好落在他抬起的脖颈处,转瞬即逝。   自从晏桦能说话起,每逢正月初一,他和周立伟必定会吵架。   小时候是周立伟单方面骂晏桦,说他害死他妈,要不是他,自己也不会没老婆。后来晏桦长大了,单方面的宣泄就变成了两人对吵。   一个恨他害死了妻子。   一个恨他害死了母亲。   无休止的争吵终于在半年前有了了结,晏桦作为活着的那一方享受着毫无任何意义的胜利。   “算了,还是回去吧。”晏桦站起身决定道,毕竟作为胜利者,他有权利在周立伟面前耀武扬威一番,这次失败者绝无还嘴之力了。   “晏哥,你真不去我家?”胖子在后面又问了一遍。   晏桦决定的事情,向来没有反悔的可能,他将手中的易拉罐捏瘪,丢向垃圾桶,同时丢给胖子决绝的回答。   “不去。”   车行关门前按例会发过年的补给,师傅们有一满袋东北大米,一壶花生油,两包新鲜挂面。   学徒们则只有一半袋米,一小壶花生油。   晏桦做事懒散,脾气也不好,老板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要不是张工和胖子求情,恐怕今年在车行都熬不到过年。因此在发补给上,晏桦最终只领到了一包挂面。   晏桦也不在乎,饿不死就行。倒是张工临走前交代了他好几句。   “年后就十七了,早些时候十七都当爹了。你也得考虑考虑自己了,不能再这样混日子了。你还这么年轻,有点精气神啊。”张工五十过半的年龄,孙子比晏桦也小不了多少。拍了拍晏桦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劝道。   晏桦知道张工是好心,但是他就是一滩烂泥,一滩被至亲血肉都要踩在脚底的烂泥。   烂泥糊不上墙。周立伟不止一次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晏桦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张工说话,晏桦总是安静地听着,从不反驳。   “你也别嫌我老头子话多,年轻的时候总要找点手艺干,老了才不会吃亏。”   晏桦却想,他能活到老的时候吗?说不定哪天走在路上就被车撞死了。   说话后,张工从自己手里匀了的半袋米和油塞到了晏桦手里。   “拿好。”张工牢牢攥着晏桦的手心,不容他推辞,“还认我这个师父就拿着。”   晏桦无奈只好接受,真诚地说道:“谢谢师父。”   “回去吧,路上小心,明年见。”   晏桦点点头,对着张工摆摆手,而后一个人地朝着公交站走去。   路上的人群成群结队,三三两两,男的都套上了新买的皮夹克,女人则纷纷烫头穿着红大衣,面上喜气洋洋,手上提着置办的各种年货,大街小巷放着去年的流行音乐,相约九八。共同迎接着千禧年前的最后一个春节。   晏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着,近乡心怯,大概就是他这样的心情。明明已经到了机械厂二街了,距离家属院只有几百米的路程。晏桦却快走了将近半个小时,走走停停,不愿回到那个毫无人气的家中。也不想看到周立伟挂在墙上的那张凶神恶煞的臭脸。   走了许久,晏桦觉得有些腿酸,就近找了个台阶坐下,身后就是一条长长的老巷子,几乎没什么人住,只有抄近路的人才会从这里路过。因为人迹罕至,这里也成为了街头斗殴的高发地。   晏桦从前经常在这里和人约架。很少有人能赢过他,不过他也讨不了多少好,身上总会挂些伤,他也早就习惯了。   就在他刚坐下没多久,身后就传来几声咒骂声。   “跑啊,继续跑,我看你能跑哪去?”   “小东西,有爹生,没娘养的玩意,也不看看这片是谁罩的。”   晏桦揉了揉手腕,漫不在意地听着后面的动静。   “你们再打我,我就跟我哥说。”对面气势不足的语气根本听不出来是威胁的话。   “还有哥哥呢?来,今天把你哥叫来,我倒要看看跟你一样,那个有爹生,没娘养的玩意是谁。”   “来,把你哥叫来啊。”作恶者气焰嚣张,叫嚣道:“谁是他哥?你们赶紧叫他滚过来,老子今天一块收拾了。”   就在他以为无人应答时,身后传来慵懒的声音,漫不经心却又充满挑衅道:“我,他哥,你爷爷。 第3章   桥桥   晏桦双手插兜,修长的身子斜靠在巷子一侧墙壁上,落日的夕阳刚好照在他身上,一半阴暗一半光亮。像是突然从天而降的鬼魅。   对面的黄毛听到这么挑衅的语气,自然极为不爽,转身破口大骂道:“就你他妈是他……”   直到转过身看清了晏桦的脸后,惊愕地压低了音量,小声地吐出剩下一个字。   “哥。”   前几个字有多嚣张,后面一声哥叫得就有多真诚。   “晏哥你怎么来了?”黄毛一下子灭了火,搓着手谄媚地笑道,不敢去直视晏桦。   “棒子,你最近很闲吗?”晏桦整个人慵懒地靠在墙壁上,只身未动,对面几人俨然已经换了一副嘴脸。   棒子这个外号还是晏桦起的,又瘦又黑,一头黄毛,远看像根火柴棒。脾气也像,易燃,但是火不大,没什么能耐,随便风一吹就能灭,怂的很。   晏桦站在巷子口,挡住了唯一的光亮,仅存的日光将他的影子拖得极长,眼睑半合,丝毫没有把对面放在眼里。光是站在这里什么都没做,就已经给人极大的压迫感。尤其是对面几人都在这不要命的主手下吃过亏。   他们打架动手也就图一时泄气,碰上晏桦,立马没了脾气。   整个机械厂大街谁不知道这位祖宗下手又狠又毒,关键是他真的很会折磨人。   从前有混混觉得晏桦长得好看,对他吹口哨,说些下流腌臜的话,晏桦把人家打一顿还不算完,碎酒瓶抵在喉咙处,逼他吹了两小时口哨不许停。   从此这人老远见到晏桦都绕路走,嘴都不敢张一个。   晏桦抬眼反问道:“这地你能来,我就不能来了?”   棒子等人站在晏桦影子的阴影上,局促不安道:“晏哥你这说的哪里话,我这关心你。不好久没见了吗?”   晏桦微微站直身子,随意地从兜里掏出一把折叠刀,白亮的刀身在暗黑的巷子里发出渗人的银光。   “你刚才骂什么了?”银色的折叠刀被晏桦随意摆弄着。   火柴棒思索了下,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有妈生,没爹养,这几个字是绝对不能在这位面前提的。   火柴棒狠狠给自己脸抽了几巴掌,空荡荡的巷子里回想着啪啪打脸的声音。“晏哥,我嘴贱,你别往心里去。”   晏桦没说话,眼神漠然地对着巷子口的方向轻飘飘地瞥了瞥。   对面几人忙不迭地赶紧离开。   瞬时,寂静的巷子里只剩下两人。   晏桦收起折叠刀,双手插兜对着角落的江野命令道:“过来。”   江野缩在角落,怀里还抱着一个留着黑脚印的蓝色布书包,看上去像是手工缝制的。   在听到过来两字时,江野立刻起身朝晏桦跑来,只是步伐不稳,走路有些趔趄。尽管努力掩饰,但也藏不住腿上的蹒跚。   晏桦视线向下,看着江野挺着笨拙的走路姿势,一步一步认真地向他走来。他止住了开口询问腿伤的想法,冷声道:“你在这干嘛?”   江野低头抿嘴,手指紧张地绞着牛仔裤缝,不知如何作答。   晏桦盯着江野头上的发璇,相比于半年前,小屁孩长高了不少,也瘦了很多。之前脸颊还有些婴儿肥,如今都瘦凹陷了。头发也乱糟糟的,像是好几天没洗过了。更别提身上的衣服了,活像个流浪狗。   晏桦心想,这要是周立伟看见,不得心疼死?   “你爹呢?”   江野这次有了反应,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你爹你不知道去哪了?”晏桦反问道。只是这句话刚说出口,他便想到从前他也经常不知道周立伟去哪了。   江野偷偷打量着晏桦的神情,小声道:“我真的不知道。”   “手机号。”晏桦从另一个兜里掏出诺基亚解锁打开通话界面。   江野报了一串数字,晏桦拨打号码,只有长长的空音,以及最后的女声提醒。   “你好,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   没等对面说完,晏桦便挂断了电话,歪着头靠在墙上打量着江野。   看来和自己一样,有个不靠谱的爹。怪不得当时不想跟着他爹。   晏桦突然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所以你现在是打算讹上我了?”他语气轻佻,显然并不想当这个冤大头。   江野抿着嘴没有说话,但是饿了好几天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咕噜咕噜的,显得江野更加窘迫,耳根都发红。   “我,我先走了。”江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晏桦不会留下他。   晏桦侧身给江野让开了一条路,看着他背着书包以一种笨拙的走路姿势缓缓向巷口走去。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照得他细软的头发闪闪发光,就在他马上要走出巷子时,晏桦用舌头顶了顶腮,默默叹了口气。管一顿饭后就让人滚蛋。   “回来!”   江野带着惊讶与期盼的眼神回头,忐忑不安地开口道:“还有什么事吗?”   晏桦不耐烦地揉了揉眉心,指了指堆在墙角的米和面道:“把东西提着。”   江野眼底迅速被失望所蔓延,他以为晏桦要用这些东西打发他走,委屈中透着不甘心道:“我不要。”   晏桦无语道:“你想的还挺美。谁说给你了,东西太多我拿不下,帮我提回去。”   “哦。”江野乖乖地走到墙角,拿起米和面,但是却没有多余的手再拿地下的油了。但是却又要吃力地去够着地上的油瓶。   背上背了个半人高的书包,怀里抱着米和面,弯着腰还要去够地上的油瓶,认真又吃力的模样,显得有点滑稽可怜。   晏桦大跨步走来,一把将地上的油瓶捡起来,顺带另一只手把他怀里的米和油拎起。向前走了好几步放慢脚步故作无所谓道:“跟上。”   说完又补了一句,“跟丢了晚上没饭吃别怪我。”   别别扭扭却又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表面上大步流星,实际上却偷偷用余光偷瞄身后的小人有没有跟上。   江野则在努力追赶着晏桦的脚步,带着兴奋的语气道:“来啦。”   一大一小,一前一后,直到两人同时站在墨绿色的栅栏门前,彼此对视。终于还是晏桦忍不住先开口道:“钥匙。”   江野闻言连忙从书包夹层里拿出一串用绳子串着的钥匙,迅速打开了门。   晏桦不仅庆幸,幸亏带人回来了,不然这大过年的,他上那找开锁的去。   至少目前看来,晏桦发现了江野在身边的第一个好处。   半年没住人的房间扑面而来一股发了霉的潮气,晏桦被冲着接连带了好几个喷嚏,他一直有鼻炎。尤其是冬季格外难受。   一个接一个的喷嚏,晏桦的肺都要难受地从鼻腔里钻出来了。   江野连忙打开了房间四处的窗户,冷空气侵袭卷走了屋内的霉味,晏桦才觉得好受点,只是此时鼻子已经红通通的,看着有几分憔悴。   正当他满屋子找卫生纸时,江野已经将纸巾和棉口罩都递到了面前。   明明才十岁的小孩,但是和晏桦在一起时,却总是格外表现得像个成熟的大人,小心翼翼怕被抛弃,赶出门外。   晏桦不由得想起从前有一段时间他也是如此对待周立伟的,极力地讨好他,想要换回一点在他心中的地位,但是总是于事无补。   当他为醉酒的周立伟倒杯热茶时,却得到了最致命的质问。   “你为什么要出生?为什么?”   晏桦也不止一次这样问过自己,我为什么要出生。   “喂?”江野的声音打断了晏桦的思绪。回到老房子,总是回想起这些令人心烦的事情。   晏桦接过纸巾和口罩的手有些颤抖,轻声说道:“多谢。”   “还有我不叫喂。”晏桦纠正道。   江野无措,“那我喊你什么?”   “随便你。”   晏桦又补充了一句。   “除了喂。”   “那我可以喊你桥桥吗?”江野试探地问道。   纵使带着口罩,也挡不住晏桦瞬时面色阴沉。   “谁跟你说这个名字的?” 第4章   城管   江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老实回答道:“周叔叔说的。”   晏桦冷哼一声,“他不配这么叫我。”   桥桥是晏妈妈给未出世的晏桦起的小名。   周立伟说是因为晏桦妈和周立伟在南江大桥认识,所以取了这个小名。   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居然从一个小屁孩口里听到这个名字了。   一声桥桥也在提醒晏桦,他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亲人了。   见晏桦神色恍惚,江野拿不准到底可不可以这样喊他。直呼桥桥,是不是也不太礼貌,斟酌许久后出声道:“桥桥哥哥?”   晏桦将视线转到江野身上,别过头道:“随便你怎么叫吧。”   江野拍了拍胸口,暗自庆幸没有叫错。   口罩隔绝了冷空气和屋内的灰尘,晏桦这才好受了许多,坐在沙发上痛快地呼吸了几口。看着江野笨拙地将米和油搬进厨房,走路的腿依然有些不利索。   “他们为什么打你?”晏桦冷不丁地问道。   江野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瓮声瓮气道:“他们看我不顺眼。”   “棒子?”晏桦声调冷了许多。   江野将东西整齐地码在厨房后,转身晏桦面前回话道:“我不认识。”   晏桦嗯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追问这个话题,“去找下家里有没有万花油,有就自己多涂几遍。不然明天有你好受得了。”   他自认为语气非常凶。   “好。”对于晏桦的话,江野总是很认真地贯彻执行。   晏桦见过很多和江野差不多岁数的小孩,大多数都很调皮捣蛋,像面前这个这么听话好看省心的,实属少数。   晏桦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突然在此刻理解周立伟的做法了。一个听话省心的儿子和一个害死自己妻子,还天天打算气死他的讨命鬼,但凡是个正常人都知道怎么选。   “桥桥哥哥,这个是万花油吗?”   白色的瓶身上字迹已经模糊,但是晏桦却笃定道,“就是这个。”   他太熟悉不过了。   江野找万花油的间隙甚至替晏桦拿来一双棉拖鞋。   “桥桥哥哥,换鞋。”   江野确实很用心的对待晏桦,不论他到底出于什么目的。但是这一点感动,还不足以让晏桦留下人在身边。   他最多只能请人吃顿饭,然后该去哪就去哪。   不过走了许久,一坐下确实感受到肚子里饿了。   “喂。你想吃啥。”晏桦对着坐在小板凳上的小屁孩问道。   “都可以。”江野不敢挑食。   晏桦掏出诺基亚,一边翻着电话簿询问道:“有忌口吗?”   江野想了下认真道:“不能吃海鲜,吃了要打针的。”   晏桦唇角勾起,被江野一本正经说话的样子逗笑道:“你想吃我也没有。咱这哪有海鲜啊。”   南江是内陆城市,只有河鲜,没有海鲜。   晏桦拨通电话,侧躺在沙发上对着另一头道:“峰子你家店还开着吗?”   “送点吃的来。”   对面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晏桦望着江野笑道:“都行,不要海鲜。”   “嗯,两份。快送来。”   挂了电话后,晏桦又重拨了一遍江野生父的电话,依然无人接听。   “你不知道你爸去哪了吗?”   江野摇摇头,“他欠了很多钱,过年都会出去躲赌债。谁都不知道去哪了。”   “那什么时候回来?”   江野:“不知道。”   问了几个问题后,晏桦也基本了解个大概,江野生父前几年做生意破产了,最近又染上赌博和嗜酒的习惯了,也怪不得江野妈和他离婚。   这几个月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基本上没怎么管过江野。   确实是个小可怜。晏桦如是想道。   在等峰子投喂期间,房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针。两人大眼瞪小眼,直到外面传来登登登上楼的声音。   “我去开门。”晏桦起身向外走去,顺带关上了门。   峰子长得人高马大,又黑又壮,远看跟头熊一样。家里开小餐馆,跟晏桦一样初中毕业后,就直接去餐馆当帮厨了,也算是继承家业。   准确来说,晏桦初中都没毕业,因为他没能参加中考。   “桦,刚出锅红烧肉,西红柿炒鸡蛋,外加一个青菜。”峰子将手上的两个塑料袋递过去道。   晏桦掏出钱包抽了几张纸币递了过去,峰子从挎包里翻了翻,想要找零,却被挡了回去。   “过年休息几天?”晏桦靠在栏杆上闲聊道。   “初三开工。”峰子往屋内瞄了一眼道:“家里有人?”   “江野。”晏桦漫不经心地说出名字。   “这名字有点耳熟。”峰子拍了拍脑袋,突然压低声音,左右环顾了下,对着晏桦鬼鬼祟祟道:“是不是周叔女朋友带来的儿子?”   晏桦眉毛上挑,眼神多了几分好奇,“你认识?”   峰子挠挠头,“之前周叔带着他来我们店吃过几次饭。”   “看着还挺乖的一小孩,我上次不是听你说,送他爹那去了吗?怎么这又回来了。”   晏桦仰着头,半个身上伸出栏杆外望天道:“一言难尽。”   “那现在怎么着?你不会要养他吧?”峰子咧着牙不敢相信地问道。   “不可能”晏桦信誓旦旦地说道。   他自己一个人都懒得活下去,更不要说还带个孩子。   “他爹要是不养他的话,就把他送福利院呗。多大呀?”峰子替晏桦出主意道。   “刚好我爸认识福利院院长,我回头帮你问下。”   晏桦站直了身子,看了看紧闭的房门,犹豫道:“行,你帮我问问。有消息了给我打电话。”   “对了,今天晚上有空吗?我搞了一批鞭炮烟花,晚上去江边卖,买的小孩可多了。一晚上赚二三十。干不干。”   “不去。”晏桦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对什么事情都没有兴趣。   “晏哥,你真不去?能赚钱呢。”峰子劝道。   晏桦只是转头静静地看着峰子,眼中情绪淡漠,毫无生机,空有一张美丽的壳子强撑。   “哎,你就当帮帮我,马上大年三十一过,我这鞭炮就卖不出去了。”   峰子知道自己这发小性格,向来能活一天是一天,今天不想明天事,随时准备等死。   但是这人心软,有什么事求他多磨一磨,装装可怜就行。   峰子又说了好几句,“你要是不帮我买卖,我爸妈看剩那么多,肯定要说我。本来他们就不同意。”   晏桦最终还是同意了,只是问:“怎么卖?”   峰子见人终于松口了,兴致勃勃道:“就把货放地上卖呗,吆喝几句,吃完饭江边散步的人多,你一吆喝,小孩就要买了。”   “你这长相,肯定有好多小姑娘愿意来买。赚了钱归你,本钱归我就行,主要是要把这批鞭炮卖出去。”   晏桦以为两人一起去,结果不是,问道:“你晚上什么事?”   峰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挑眉给了一个你懂得眼神。   晏桦立即心领神会,这是要约女朋友。   “去吧。”   “行,晚点来找我把鞭炮给你,反正你看着卖,别亏本就行。”   晏桦兴致缺缺地点个头,“嗯。”   送走峰子后,晏桦推开门就看见江野老老实实坐在小板凳上,安静地等着他回来。刚才还在讨论怎么把人送走,下一秒就看见当事人,晏桦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吃饭。”晏桦将食物放在茶几桌上。   只见江野低头扒着米饭,一口接着一口。   “吃菜。”晏桦将装有红烧肉的碗往他面前推了推。   江野也只是从盒子边缘夹了一小块,而后赶紧扒了好几口米饭。   晏桦放下筷子,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打量着问道:“这菜有毒?”   江野摇摇头,嘴里还含着米饭,含糊不清道:“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吃?”   江野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我吃的少。”   “我让你吃你就吃,不要磨磨唧唧。”晏桦倔劲上来,直接将半碗红烧肉全扣在江野碗里。说完还威胁道:“吃不完不许下桌。”   而后手指虚空在江野脑袋上点了点,“不然我就当着他的面揍你。”他指了指挂在墙上的周立伟。   江野迫于“淫威”将桌上的饭菜吃了个干净,一粒都没有剩下,还将桌子擦的干干净净。   饭后晏桦试图给江野爹再打给电话,结果对面直接关机了。看来把他也当成讨债的了。   晏桦想起峰子今天说的话,又对上了江野那双可怜巴巴的小狗眼。   “我晚上出去一趟。”晏桦本来是想让江野自己在家的,但是看着他这幅可怜样,话又拐了个弯。   “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可以吗?”江野大眼睛怯生生地询问道。   “想去就去。”晏桦起身道,“跟上我,走丢了我不会找你的。”   江野得了同意后,立刻跟在晏桦身后,尽管脚上还有些伤,但是依然努力跟着晏桦的脚步。   晏桦身长腿长,下楼梯的速度比江野快得多,他都从五楼走到二楼了,顺着盘旋的楼梯,抬眼瞧见江野还扶着栏杆在三楼处,眼神焦急地寻找他,因着脚伤,走路踉踉跄跄。   晏桦移开眼,蹲下身子将本就没散的鞋带重新系紧,等他再起身时,江野已经跟在后面两三阶台阶处了。   他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往前走,中途也没和江野说一句话。   峰子家开了个好再来饭馆,就在家属院前面走个几百米就到了。   晏桦和江野来的时候,正好刚上峰子有空,把他们带到后院,指了指空地上的小三轮。三轮里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烟花爆竹,叫的上名的有冲天炮,摔鞭,二踢脚,□□,叫不上名字的也眼熟的很。   “价我发你短信了,你自己看着卖,注意点城管。城管一来,直接蹬三轮跑。”峰子传授着经验之谈。   “行,我知道了。”晏桦虽然答应了,但其实根本没有卖过东西,一时心里也没底。   晏桦推着三轮往外走,峰子还在旁边打气:“这大长腿一看就很适合蹬三轮,城管绝对抓不住你。”   晏桦瞪了他一眼,“说点好的吧。”   江野也跟着后面帮忙推着三轮车,饭店距离江边还有些距离,晏桦打算直接骑过去,跨上座椅,冲着后面喊道:“坐上来。”   江野一只脚踩着轮子,另一只脚翻身坐到三轮车边沿上。   天色已经全黑了,街边的路灯也都一排排全部亮起。江风从指缝间流出,凤凰牌三轮车因为年代已久,车链生锈,跑起来时不时传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长江从南江市横跨流出,夜幕的大桥下台阶上零零散散坐着散布的行人。   晏桦踩着脚刹,停住了三轮。   江野也小心翼翼地下车。   “就这了。”   晏桦找了处靠近花坛的空地,把车推了过去。   一大一小蹲在车旁边,大眼瞪小眼。   尤其是晏桦,几次张了张嘴又闭上,叫卖声始终喊不出口。站起又蹲下,身上像是长跳蚤一样,浑身不对劲。   应该让峰子一起跟来的,晏桦一个人确实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尤其是过路人好奇的眼光投过来时,晏桦更是不好意思了。   就在晏桦左右为难,咬定了心准备开口叫卖时,一旁的江野已经拿起一盒摔炮对着一对路过的父子道:叔叔,要买鞭吗?我们这里什么样的炮都有。   对面的小孩年龄跟江野差不多大,中年人望着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江野,不禁问道。“你这多少钱?”   五毛钱两盒,叔叔要给弟弟买一个吗?   “爸,我想要。”牵着父亲手的小孩露出期盼的眼神。   “你爸妈呢?”   中年人没有直接同意孩子的请求,问道江野怎么一个人在这。   “我爸妈死了……”   江野说话时眼睛里不由得流出悲伤的情绪,说话的声调也低了许多。   “抱歉抱歉,叔叔不是故意问这些的。”   中年人对于自己的鲁莽,一时有些不好意思,瞟了一眼三轮里的鞭炮,又看向车轮前的两兄弟,大过年的,两兄弟身上的衣服都显得十分单薄。   转头又看向自己身旁的儿子,慈爱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去选一些喜欢的。”   “你多大了?”   “刚满十一岁。”   江野的回答得体又懂事,让身为父亲的顾客感同身受,不由得更加怜爱。选了好些鞭炮才走。   晏桦没想到江野还有这一手,“你跟谁学的?”   江野愣道:“什么?”   “你卖东西跟谁学的?”   江野哦了一声,“妈妈。”   “前两天妈妈冬天会做棉鞋,我会和妈妈一起卖。”   晏桦垂着头,岸边的江风穿过他的发梢,吹拢他的外套,与肌肤紧紧相贴,不由得感到阵阵凉意。   就在他还在发呆的时候,江野又卖出去了好几单,他拉得下脸,不像晏桦还会觉得不好意思。而且又是小孩,长相好看,说话好听,他找的目标都是带小孩的大人。几乎没有什么人能阻挡住他的推销。   相比起来,晏桦倒像是个废物哥哥,沉默着只顾着收钱找钱。   望着江野在路边吆喝的模样,晏桦多了几分不好意思和庆幸。如果今天不是多问了一句,顺带把江野带出来了,他自己还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把这些鞭炮卖出去。   “没剩多少了。”大半个三轮的货已经快要见底了。   江野将刚从顾客那里接过来的钱再一一交到晏桦手里,丝毫没有想要藏私的想法。   “冷吗?”   江野的手已经冻得通红,有些地方甚至生了冻疮。晏桦生了些愧疚之情,出来之前应该给他带一件厚衣服的。不然也至于如今穿个单衣站在寒风里。   “不冷,我一直在来回走,身上都是暖和的。”江野似乎要证明自己真的不冷,还在晏桦面前走了好几个来回。如果忽略他吸鼻子的动作,晏桦就真的信了。   就当两个人说话时,晏桦偶然抬头发现前面有一辆蓝白城管车朝江边开来。   “快,城管来了。”晏桦一把抱起地上剩下的鞭炮往三轮车里装。同时也催促着江野动作快点。   江野也赶紧将地上剩下的几盒鞭炮捡起来,此时晏桦已经坐在车座上了,语气焦急道:“别捡了,快上来。”   前面的城管车距离越来越近,江野却还在捡最后一盒摔炮。   “快点。”晏桦不断回头望着城管车和他们的距离,这要是被逮住了,车和炮全要被没收不说,还要罚款。他们今晚挣得还不够罚的。   “江野,快点!”晏桦的耐心已经要耗尽了,城管车越来越近。在这一瞬间,他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要不要自己先走,不等江野了。   反正他们城管不能拿一个小孩怎么样。   只是这样的想法就被脑海中的另一个他臭骂了一顿。   晏桦,你还有没有良心了。   江野站在寒风里,帮你卖了一晚上的鞭炮,现在遇到事你自己要溜了,你是不是人啊。   “靠。”晏桦脑子里风驰电掣,猛然松开车把,大步流星地朝江野走来,拦腰把人从地上提了起来。   在抱起江野的一瞬间,晏桦的唯一想法时,这小兔崽子也太瘦了。   他一个提溜直接把人扔进三轮里,而后迅速跑到车头处,用力瞪着脚踏板。   黑夜之中,在白色路灯的照耀下,一辆载人敞篷三轮车疾驰朝前奔去,眼前是车水马龙的街道巷弄,身后是紧追不舍的蓝白城管面包车,耳边是呼啸而过的江风,空气中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让让让!”晏桦很少有这么狼狈的时候,骑着三轮躲着城管,车里还放着没卖完的鞭炮,还坐着一个半大的小孩。   好在他对南江街道熟悉,七拐八拐,绕了好几条街,但是却也不敢放松。视线紧盯着前方,问着坐在后面的江野。   “甩开没。”   江野坐在车厢里,回头张望后语气雀跃道:“甩开了。”   “不见了,城管车进不来这里。”   这道街十分窄,旁边都是老巷子,面包车是进不来的。   听到江野这样说,晏桦才停下蹬车的脚,将头埋在双臂间,喘着粗气。背上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黏着贴身衬衣有些不适感。不过更多的精神上的兴奋与战栗占据了精神上风。   他抬眼往后看去,正对上江野欣喜的眼神。   两人目光交汇,同时露出笑容,都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劫后逃脱的庆幸以及对方面带微笑的倒影。 第5章   桥江   晏桦歇了好一会,重新骑着三轮四处张望道:“这都到哪了?”   江野坐在车厢内,指了指前面的路牌道:“桥哥,你快看。”   “怎么了?”晏桦瞥了一眼不明所以道。   江野则兴奋道:“看路牌,桥哥。”   晏桦踩三轮的脚顿了顿,“桥江路,咋了?”   “有桥哥的桥,还有我的江。”江野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   晏桦冷淡地哦了一声,“所以这条路是你的还是我的了?”   江野的兴奋劲顿时消散了,重新坐下摇摇头:“都不是。”   “大惊小怪。”晏桦见怪不怪道,“桥江路再往前走就是南江四中了。”   江野接话道:“我知道四中,妈妈说那是重点高中,希望我以后也能去四中上学。”   提到妈妈,江野难免声调有些低沉,语气也不似刚才那般雀跃。   晏桦不会安慰人,踩着三轮掉了个头道:“坐稳,我们得往回走才能回家。”   江野扶着车沿又高兴道:“回家。”   一会高兴一会难过,小孩心思真难猜。   好再来饭馆,一抹明黄色的灯泡点燃了整个后院的光亮。   “卧槽,你们卖了这么多?”峰子围着三轮车不可置信地问道。   晏桦指了指江野,“他卖的。”   峰子又围着江野转了好几圈,竖着大拇指惊叹道:“牛逼。我应该早点把你找来的。”   刚才面对顾客还应对自如的江野,此刻对于峰子毫不吝啬的夸赞,反倒显得不好意思了。拘谨地扶着三轮车座,惋惜道:“要不是最后城管来了,最后一点也能卖完的。”   “没事,能卖这么多已经够了。还剩下这点,我们分了,你们过年肯定还没买鞭炮,都带回去吧。”峰子大咧咧道。   晏桦将兜里的钱一把全部抓出来,形形色色的纸币皱巴巴地包成了一团,一毛,两毛,五毛,一块,两块,十块……   三人围在一起欣赏着一晚上的成果。   最后峰子握着整整齐齐捋平的一把纸币道,“抛去成本,一共赚三十二。牛逼大发了。”   “我拿成本,利润都给你们两,要怎么分,你们两定。”峰子将钱分成两份,把自己的成本扣除,剩下一小叠钱交给了晏桦。   晏桦握着钱,受之有愧,要不是江野,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去一两单。   江野却在一旁道:“都是桥哥赚的,幸亏有桥哥在,不然我们肯定要城管抓住。”   晏桦:良心更加不安了。   他一只手攥着那沓由几毛几块凑成的32元,坐在车座上问道:“还有什么吃的没,饿了。”   “还有点牛肉,给你们下两碗面?”   晏桦目光转到江野身上,“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吃素面就可以了。”   “他们这不卖素面,只有牛肉面。”晏桦站在素面一块五的招牌下,睁着眼说瞎话道。   他和江野的关系因为今晚的“出生入死”似乎拉进了许多。   “可是……”江野想要指了指招牌,却被晏桦直接打断,“去里面坐。”   江野不敢不听晏桦的话,怕他生气,放下手,往大厅里走。   “这小子还挺听你话的。”峰子望着江野的背影感叹道,“我要有这么听话的弟弟多好。”   “不过他怎么喊你桥哥?”峰子有些奇怪,桥桥这个小名鲜少有人知道。   “随便他喊什么。”晏桦无所谓道。   倘若半年前第一次见到江野时,还有几分怨气。如今这点气也早就烟消云散,不见踪迹了。   跟一个小兔崽子有什么好计较的。   餐厅内由于已经打烊,一半的灯光已经关掉,只留下靠近厨房处的一盏灯。   整个大厅内一半亮一半暗,江野就坐在明暗交际处,前面是白灯投下的一注长长光亮,身后是一片漆黑无边的夜色。   在发现晏桦朝自己看来时,江野坐在位子上咧着嘴向他招了招手,脸和手都冻得红红的,头发已经快长到脖颈处,发尾扫着脖子的不适感,总是会让他止不住地去摸一摸脖子。   他总是表现得既懂事又乖巧,怯生生的,极力去讨人喜欢。   “上次让你问的事怎么样了?”晏桦不合时宜地问道。   峰子哦了一声,“我爸去福利院打听了,估计就这两天有回复。你还真打算把人送走?”   “不过也是,我要是你,也不招惹这种麻烦。能送多远送多远,眼不见心为静。”峰子自言自语道。   晏桦却不耐烦了,“哪有那么多废话,饿死了。快去下面,晚了我不给钱。”   峰子:“得得得,当我没说。”随后钻进了厨房。   在江野的注视下,晏桦从后院往餐厅走去,顺手打开了整个房间的灯,一瞬间整个屋内都被照亮。江野就这样坐在光亮的正中间等着桥桥哥哥朝他走来。   晏桦坐在位子上,从三十二块钱内抽张一张五毛纸币。   “这五毛就当是我来回载你的路费,剩下的三十一块五你自己拿着。想怎么花怎么花吧。”   望着玻璃桌上一小沓被抚平褶皱的纸币,江野不安地问道:“桥桥哥,你是要赶我走了吗?”   晏桦皱眉不解道:“拿着你该得的钱,就这样而已。”说完,把钱向前推了推,细长地两指扣了扣桌面。   “收好。”   “桥桥哥能替我保管好吗?我要用的时候找哥哥。”江野缩了缩肩膀道。   “三十一又不是什么三百一,你自己拿着。”晏桦坚持道。   江野双手接过那三十一元,叠在一起,放到兜里。   见他收下了,晏桦的眉头才舒展开。恰好此时两份牛肉面也刚好上桌。   “吃吧。”晏桦递了双筷子给江野,自己也大口地吃面。峰子家早上还卖早餐,炸的臊子格外香。红油泼在面上,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面钱是晏桦给的,他没有让小孩花钱的习惯。   江野扶着碗沿,看晏桦动筷子后,自己也才跟着小口小口地吃着,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谨小慎微,小心翼翼。   “桥哥,我晚上能住在家里吗?”江野咽下一口面后,半抬着眼,谨慎地开口问道。   “这么晚不回家,你还打算去哪?”晏桦头都没抬地回道。   听着晏桦肯定的答复后,江野才安心下来。他真的害怕半夜不让他住在家里,那他只能在大街上找一处地方了。   晏桦看出了江野眼中的担忧,自己就那么像个恶人?   就算是半年前回来参加周立伟葬礼的时候,他也没有大晚上把江野赶出去过,更不要说如今了。   “别瞎想有的没的,吃完回去洗澡睡觉。”晏桦的一句话宛如一颗定心丸,让江野的精神放松了许多。   只是回家后,依然还有一个要面临的问题。   江野无措地站在客厅问道:“桥桥哥哥,你晚上睡哪?”   上次回来的时候,家里两张床,晏桦都不想睡,选择在沙发上挤了几晚。但是如今冬天不比夏天,睡得人难受不说,也容易着凉感冒自己遭罪。况且放假在家,不是一两天的事情。   “我睡周叔叔和妈妈的床,你睡你的床。”   “可以吗?”   江野提议道。   相比睡周立伟的床,他还是更愿意睡江野的床,虽然那曾经也是他的床,他点头对这个提议表示同意。   只是决定等下次回来把周立伟的床给换了。   在江野洗澡的间隙,晏桦躺在沙发上玩着俄罗斯方块,眼看最后一个方块落下,屏幕上显示出GAME OVER!   卫生间同时也传来江野的喊声,“桥桥哥,你在吗?”   晏桦不耐烦地放下手机,“什么事?”   “我忘记拿换的衣服了,你能帮我拿下吗?”江野怯怯道。   晏桦起身问道:“你放在哪了?”   “就放在床上。”   晏桦不情愿地走进卧室,本以为自己已经能猜到房间会改成什么样了,肯定到处是江野的玩具用品,自己曾经的东西早就不在了。   可是等推开门的一瞬,晏桦还是没有想到会是如此。   房间内的摆设与一年前内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干净了许多。之前总是被周立伟诟病的狗窝,现在可以称得上为干净无比的狗窝。   书桌上的小台灯还是晏桦之前比赛赢来的。书柜里摆着从小学到初中的所有课本,都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甚至连桌上和墙上的汽车贴画都被保存得完好。整个房间都看不出有江野生活的痕迹,反倒处处都是自己的记忆。   晏桦撑着门的手有些发酸,抹了把脸,拿起床上的衣服朝洗手间走去。   “衣服给你。”晏桦在卫生间喊道。   只见门被开了一条小缝,一条布满伤痕的胳膊从里伸出,握住了衣服。   在手缩回去的瞬间,晏桦握住问道:“棒子打的?”   那条细长的胳膊上交错布满着各种伤痕,或旧的或新的。旧的已经留下深深的的褐色印子,新伤痕也才刚刚结痂。   只是话刚问出来,晏桦就意识到这不是棒子他们动的手。   “你爸?”晏桦重新给了一个选项。   江野点点头,想要缩回胳膊,“桥哥,我好冷。”   冷气从打开的一条缝里猛烈地钻进去,晏桦松开手,用力地带上门。坐在沙发上就开始给峰子发短信。   【福利院的事,抓紧帮我问下。有消息了赶紧跟我说。】   他没有能力养活一个小孩,江野是个乖小孩,跟着他这种烂人没有出路。但是他也不能让江野就这样回到他爸身边,不然迟早得死在他爸手里。   但是福利院靠谱吗?晏桦不禁骂了句脏话,起身去翻找各种跌打损伤的药。路过周立伟遗像面前时,不禁伸出手用力指了指,心里暗骂道:死了都还要给我找个麻烦。真有你的。   江野出来时正看到晏桦面色不虞的拿着各种瓶瓶罐罐,“我之前用的。还好周立伟有良心没给我扔了。”   “桥哥的东西,周叔叔和妈妈都说要留着的。”江野解释道。   晏桦冷哼一声,“衣服掀开。”   “要干嘛?”江野捏着衣角不安道。   晏桦张口就想说揍你,但是话到嘴边意识到这个吓唬不合适,干巴巴道:“擦药。”   江野接过药懂事道:“我能自己擦。”   “后背呢?”晏桦反问道。   江野不吭声了。乖乖掀起衣服,胸口处,肚子处,以及后背处布满了各种淤青。   纵使晏桦见惯了各种伤口,乍然看到这样的场面也觉得胆战心惊。   看到这一条条伤疤,晏桦想起那天在医院,自己毫不犹豫地同意将江野送走,一时无语凝噎。   江野似乎看穿了晏桦的想法,开朗道:“都不疼了。”   “真的,桥哥。早就不疼了。”   晏桦垂下眼,额间的碎发挡住了他眼底的情绪,语调生硬道:“转过去,擦后背。”   瘦削单薄的身体上面布满了伤痕,白色的药膏被挤在伤口处抹匀,晏桦突然开口问道:“你怪我吗?” 第6章   年货   晏桦不知道怎么如何对待江野,视线只能看向墙上的周立伟。他曾经以为自己活着就是赢了周立伟。   但是有时候死亡才是最一劳永逸的事情,活着反而要面临各种棘手的难题。   “为什么要怪你?”江野不解,想要回头去看晏桦。却被按住了脖子,不许回头。   晏桦沉默地擦着药膏,没有作答。   江野则掰着手指道:“桥哥请我吃了红烧肉,晚上还吃了牛肉面,还允许我在家住,我很谢谢桥哥。为什么要怪桥哥呢?”   “红烧肉好吃吗?”晏桦问道。   江野用力地点点头,“好吃。”   “明天还想吃吗?”   “明天我还能待在这里吗?”江野的语气中隐隐有些激动。   晏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继续问道:“想不想吃?”   江野咽了咽口水,利落道:“想。”   得到答复后,晏桦单手捡起沙发上的手机,低头按了几下,另一只手还在擦着药膏,询问道:“除了红烧肉呢?”   “桥哥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江野不敢再有多余的要求。   按键声又响了一阵,晏桦才放下手机,此时伤口也都被擦好药膏。   青红色的伤疤上像是欲盖弥彰地被涂上了白色的药膏。伤疤总有愈合的一天,药膏能够掩盖了身体上伤疤的惨烈,但却无法弥补心底的伤痕。   在这一刻,晏桦和江野像是两位同病相怜的患者,各自都被自己的生父所厌弃。   至少晏桦以为是这样。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屋子里却冷清地很,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   前年这个时候,这个房间里也是两个人,晏桦和周立伟。今年也是两个人,周立伟挂到了墙上,晏桦身边的人变成了江野。   “明天出门买点年货,过年总得热闹点。”晏桦喃喃自语低声道。   江野没有意见,“好。”   只要不赶他走,怎么样都行。   晏桦向来不喜欢过年,每年过年都要和周立伟吵架,今年人不在了,倒还觉得有点没意思。这人的感情真是奇怪。半年前的他是绝对想不到,自己会在大年三十这天带着和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弟弟来买新衣服。   “这件小朋友穿着很好看的,不信你问哥哥。”销售员在旁边巧舌如簧地推荐一件棉衣。   江野身上的薄外套是不能再穿了,这么冷的天。   “桥哥,好看吗?”   江野穿着黑色的棉衣,转圈的样子像个企鹅娃娃。   “还行,多少钱?”晏桦问道。   “这是羽绒的,穿着暖和,这明天就过年了,我便宜点给你,五十。”售货员极力地推销道。   晏桦三分之一的月薪。   江野在听到价格的一瞬间下意识脱掉身上的衣服,“桥哥,我不喜欢这个。”   “不喜欢?”晏桦一眼看穿了江野的谎话。   江野嗯了一声,拉着晏桦的胳膊道:“我们走吧。”   晏桦抬起胳膊,从兜里掏出钱包抽出几张纸币,“就这个吧,饿了,回家吃饭。”   售货员心急手快,连忙接过纸钞,忙不迭地将衣服打包递给晏桦。   直到走出了商场,江野还闷闷不乐,心疼道:“好贵的。”   晏桦却不在意道:“周立伟的抚恤金和保险前段时间下来了,够你买衣服了。”末了又补充了一句,“我把钱分成了两部分,我们一人一半。”   虽然周立伟和江野妈没有领证,但俨然已经是一家人的架势了。这钱还是一人一半的好。他不想抢小孩东西。   江野抢先道:“我不要,都给桥哥。”   晏桦瞥了他一眼,“我怕吞了你的钱,周立伟把我带走了。毕竟你是他命根子呢,不过按周立伟的性子,我拿一半,他都不一定同意。可惜他死了,这钱怎么样我说了算。”   一想到周立伟用命换的钱,还得不情不愿分给自己一份,想着他在地下龇牙咧嘴,跳个不停但又无奈的样子,晏桦心里就想笑。   人呢,还是得活着。   江野听后立即争辩道:“不是的,周叔叔肯定愿意把钱给哥哥的。”   “管他愿不愿意,反正一人一半。”晏桦理直气壮道。   “那桥哥你替我保管,我要用的时候找哥哥要。不然都会被那个人拿走的。”江野甚至不愿意叫他生父一声爸,倒是对周立伟叔叔长叔叔短的。这爷俩关系真好。晏桦自嘲地想着。   不过江野确实说的有道理,他爹是个赌鬼,这钱给了江野,恐怕也是打水漂。毕竟是周立伟用命换来的钱,也不能这样作。   “行吧,对了,你妈有保险吗?”晏桦问道。   江野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不高兴道:“有,不过都被花光了。”   晏桦拍了拍江野的脑袋,“那你的这笔钱先放我这,你要用的时候找我拿。”   “别让你亲爹知道了。”晏桦叮嘱道,他可不想跟一个赌鬼打交道。   “我不会说的,桥哥放心。”江野保证道。   小孩子的脾气来的快,去得也快。刚才还拉这个脸,现在又阴天转晴,笑眯眯的样子。   有个这样的小玩意在身边,确实还挺有意思。   此时,晏桦兜里的诺基亚传来两声震动。   峰子的短信。   【江野情况比较特殊,他亲爹虽然不管他,但是毕竟还活着,属于他的监护人。福利院肯定不能收。】   晏桦来回看了两遍短信内容,又看向身边乖乖抱着新衣服站好的江野。   “桥哥怎么了?”   “没什么,回家吃饭。”   晏桦收起手机,一时没了主意。   福利院不能收江野,那就只能跟着他亲爹了。爷爷奶奶这些长辈也都去世了。而且之前听他说过,因为他亲爹打牌赌钱,早就没有可以来往的亲戚了。   江野的出路似乎只剩下一条了。   电视机里的春节联欢晚会刚刚开幕,彩色电视的光线映在玻璃桌上,桌上整齐地摆着七个碗碟。   一盆酱香味浓的卤牛肉,一条刚出锅的清蒸鲈鱼,上面还点缀着葱花,一锅土豆炖排骨,排骨已经炖的软烂,一嗦就脱骨。一盘西红柿炒鸡蛋,红黄相衬,颜色极为好看,一盘清炒白菜,外加两份白米饭。这是晏师傅在厨房忙碌了两个小时的成果。   “桥哥,好香,你好厉害!”江野兴奋中透着几分惊讶道。   对于厨艺的夸赞,晏桦表面云淡风轻,实则骄傲道:“随便做做而已。”   他已经很久没有认真地做饭吃饭了,每次都是敷衍一两口,因为今年有江野在,他突然觉得可以好好吃一顿饭。   江野夸赞的话一句接一句,晏桦被夸得不好意思,装作不耐烦地样子道:“别废话了,吃饭。”   晏桦的厨艺还是周立伟逼出来的,周立伟做的饭,狗都不吃,要是他自己再不努力点,恐怕都活不到现在。   他像江野这么大的时候已经会做饭了,十一岁就能做一桌完整年夜饭,包饺子蒸包子这些都不在话下。   上一次和周立伟心平气和坐下来吃饭他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他曾经也以为只要他更乖一点,讨好父亲,就能得到更多的爱。但实际上,一个人爱不爱你,和你乖不乖并没有绝对的关系的。   看着江野,晏桦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谨小慎微,处处讨好,小心翼翼,走得每一步都要去看家里另一个人的眼色。   不同的是,之前需要讨好的是周立伟,如今被讨好的人却变成了自己。   晏桦不知道当时的周立伟在想什么,是不是认为自己是个负担,拖累了他。   望着满桌的饭菜,晏桦顿时没了胃口,静静地看着面前的江野。   他这时候突然发现,桌子上的清炒白菜已经吃了大半了,而一旁的卤牛肉,排骨,除了刚才自己夹了两筷子外几乎没动过。   江野每次吃饭几乎只吃青菜,出去买年货也从不主动要什么,就连那件羽绒服也是晏桦硬要买下来的。开始甚至不想去试,还是吼了他几句,他才不情愿地穿上。   这两天他给自己一分钱都没花,路过糖葫芦摊子,宁愿多看几眼,也不花钱买一根。反倒用卖鞭炮的钱给晏桦买了条围巾。   尽管他手上有三万五的抚恤金和遗产,但是却恨不得一分钱当两分花。和晏桦出去买菜还要跟摆摊的大娘讨价还价,就算价钱上不能便宜,也要拿走两根葱才罢休。   菜场大娘评价他,小小年纪,会算计的很。 第7章   平安扣   对于那件五十块的羽绒服,江野时不时还要念叨下买贵了,说他不喜欢穿羽绒的,不舒服。实际上宝贝的很,挂在柜子里总是会去偷偷看两眼。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江野身上有着成年人生活的窘迫与精打细算,但是在不相符的伪装下,也会显示出孩子气,天真可爱的一面。如果周立伟和她妈没死,他应该可以活得很幸福,至少不需要费尽心思讨好晏桦,只为了求他能多容下自己几天。   “桥哥,你怎么不吃了?”江野总是能很敏锐地察觉到晏桦的情绪变化。   “你过年不回去,你爹都不找你吗?”晏桦问道。   江野低着头看着碗里的米饭,听懂了话里的弦外之音,哽咽道:“我死了,他也不会找我。”   说完又意识不对,“我说错了,我死了他会找我,看能不能讹点钱出来让他喝酒打牌。”   当你觉得自己很不幸的时候,如果身边有个更不幸的人,这时候就会觉得自己的遭遇并没有那么糟糕了。晏桦切身体验了这句话。   周立伟虽然烂,但是江野爹更烂。至少周立伟不打牌不抽烟不喝酒不打人。   精神上的伤害和身体上的伤害,有时候也很难说究竟那一方很痛苦。   对于江野而言,身体上带来的伤害可以让他毫不犹豫地恨他爹,迫不及待地和他脱离这层父子关系,不需要拖泥带水。   周立伟带来的精神上伤害就像是钝刀割肉,一下又一下,让你疼,但是这点疼又不至于让你完全死心,甚至有时候他还会帮你止血疗伤,等到伤口结痂时,再猛烈地往伤口处来一刀。   执刀人永远清楚地知道每一个伤口的来源以及下刀时的深浅。   他能把握住每一次伤害的分寸,不会让你死,但是会日夜折磨你,一边恨他想要摆脱他,却又被曾经的温情,血缘的联系所束缚。   “吃吧,不吃就浪费了。”晏桦从鲈鱼肚子里夹了一块没有刺的鱼肉送到江野碗里,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桥哥,你晚上守夜吗?”江野咬了一口鱼肉问道。   “不。”晏桦没有这个习惯。   三十守夜,就要清醒地迎来新年的第一天,晏桦很讨厌这一天。   “那你几点睡啊?”江野追问道。   “你问这个干嘛?你想看春晚就看啊,又没人催你睡。”或许是同病相怜,也或许是江野太乖了,总之晏桦对他的态度软化了许多,不像半年前那般冷漠无情。   “我就随便问问。”江野扒拉了几口饭道。   晏桦望着窗外,已经开始有人放烟花了,漆黑的夜幕中乍然升起一朵白光,而后是五颜六色的烟花一朵接一朵,炫彩瞩目。   绚丽绽放,倏地落寞。   他们今年的烟花爆竹还是摆摊剩下来的,南江这边有零点放鞭炮的习俗。   “我把鞭炮放了就睡了。”   江野像是得到了什么保证一样,突然情绪高昂了许多。   “我想跟你一起去放鞭炮可以吗?桥哥。”   “随你。”晏桦毫不在意道。   春晚放着零点前的最后一首歌曲《春天的钟》,还有五分钟便是千禧年,晏桦搬着花.盒鞭炮,对着强撑着精神的江野道:“还要下去放鞭炮吗?”   闹着要放鞭炮的也是他,现在困得打瞌睡的也是他。   不过晏桦的一句话像是闹钟,叫醒了江野,整个人就像是冲天的炮竹精神百倍。   “要!”要放鞭炮。   江野生怕晏桦把自己忘了。   毕竟还是小孩子,尤其是小男孩,对放鞭炮这种活动总是格外感兴趣。   “桥哥,你先下去,我马上就来。”江野突然说道,“我想上厕所。”   “咦。”   “那你快点,等会零点到了放完鞭炮,你看不到我可不负责。”   江野保证道:“我马上就来。”   晏桦一个人抱着花.盒下了楼,正巧遇到了住在同一家属院的峰子。   “怎么就你一个,江野呢?”峰子身旁的鞭炮种类多,什么二踢脚,飞天炮,烟花爆竹。不愧是卖炮的。   “他在上面等会下来,烟花给我一个。”晏桦毫不客气地从峰子手里拿走一整排细长的烟花。   “晏哥我跟你讲,这烟花可好看了。”   “有多好看?”晏桦找着烟花的引线问道。   峰子笑道:“跟我旁边的烟花不能比,跟别人家的烟花比没问题。”   因为桦与花读音有些相似,又因为晏桦长得好看,上学时背地里总有人叫他小花,烟花。   晏桦今天穿了件黑色短款棉衣,里面是一件驼色的高领毛衣。额前的发丝因为有些长被他顺手捋到了脑后,露出完整的额头。   就这么普普通通的装扮,硬是靠这张脸,这个身段撑起来了。他又瘦又高,腿比命长,脸比花绝,套个麻袋都好看。   每次去峰子家餐馆,那店里小姑娘的眼睛总往他身上瞥。   峰子越看越嫉妒,妈的,这人怎么长的,真他爹的牛逼。   不过说实话,从小他晏哥就是整个家属院长得最俊的小孩,尤其是小学那段时间,学习好,有礼貌,懂事,爱做家务,长得帅,几乎是人人夸赞。   而当时小学的峰子作为对照组,长得又黑又矮,学习还差,爱顶嘴,每天都要饱受“别人家孩子”的摧残。峰子甚至想等那天把晏桦拖到巷子里揍一顿,直到后来被他晏哥的人格魅力以及武力值所征服,甘当小弟。   毕竟遇到事,晏桦是真上,峰子心服口服。要不是晏桦帮他打架,自己肯定要被火柴棒那群人揍了。   峰子往楼上看了看,见江野还没下来,鬼鬼祟祟道:“晏哥,你不会真要养着江野吧。”   “你这大好年华,就要给人当爹了。以后找媳妇都不好找。”   峰子为了晏桦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   晏桦用胳膊肘捅了捅峰子,“别瞎说,我不可能养他。等过完年,他爱去哪就去哪。”   峰子闻言这才放心,刚想说点啥,就听到了江野稚嫩的声音。   “桥哥,你在哪啊?”   “我在这,过来吧。”晏桦晃了晃手里的手电筒,给江野照亮了走向他的路。   “时间不早了,都快敲钟了。”峰子拿出小灵通看了看时间催促道。   看江野走近后,晏桦把从峰子那抢来的一排烟花递过去,“烟花,会放吗?”   “不会,等桥哥一起。”江野将烟花抱在怀里乖巧地站在一旁。   晏桦和峰子卡着零点的钟声前,点燃了新年的炮竹。同一时间,四面八方的鞭炮声响彻云霄,照亮了南江的天空。   在笙歌鼎沸的夜色中,在千禧年的第一天,在零点钟声敲响的第一秒后,晏桦听到身旁传来一句大声而又坚定地话语。   “桥哥,十七岁生日快乐!”   江野怀里抱着烟花,却用手托着一个用彩纸抱着的礼盒呈到晏桦面前。   “礼物,送给你。”   猝不及防地生日祝福让晏桦有些发懵,倒是峰子率先反应过来,脸色尴尬地看向晏桦。   江野高高地举着礼物,注意到晏桦并没有半分欣喜,反而垂着眼,看不出表情。   峰子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转,无奈地唉了一声。   “晏桦从来不过生日。”   这是他们朋友都知道的事情。   他妈生他难产,每年生日,也就是大年初一,周立伟就要和晏桦吵架。每年这天家里都要被周立伟搅得天翻地覆。   他说,晏桦夺走了他妈的命,没有资格在他妈妈忌日那天去庆祝自己的生日。   晏桦从来没有拥有过属于自己的生日蛋糕,他小时候不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出生会害死妈妈。   但是他记住了。   他不配有自己的生日,因为那天是妈妈的忌日。   妈妈因为他才会死。   在新年的第一天,家庭团圆之时,周立伟提醒了晏桦十六年,他不配出生,也不配有自己的生日。   江野举着礼物的手缓缓放下,面色慌张,嘴唇僵硬,颤颤巍巍地说道:“对不起,桥哥。我不知道。”   江野太害怕了。   他只是想要讨好晏桦,希望能多留几天。但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看着面前人凝重的神情,他在想,他等会还能回到楼上吗?   他应该穿厚一点下来的,这样就算被当场赶走,晚上也不会太冷。   晏桦没有收礼物,只是蹲下身子,掏出打火机,点燃了手上的烟花,别过头看着烟花一点点燃烧发出亮光。   气氛一时变得凝重,峰子和江野都看着他。尤其是江野,将礼物藏在身后,不停地道歉。   “桥哥,对不起,对不起。”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晏桦不过生日,但是他知道他做错事惹桥桥哥哥不高兴了。   晏桦摸了摸他的头道:“你说对不起干嘛?又不是你的错。”   错的是晏桦,不该出生。   峰子也出来打圆场道:“对啊,下次知道就行了。”   曾经峰子也做过类似的事情,大年初一喊晏桦去过生日,可是生日两个字刚说出口,周立伟便歇斯里底地辱骂着十来岁的晏桦。   “你有什么脸过生日?”   “你个杀人凶手!”   峰子不理解,怎么会有父亲称自己的孩子为杀人凶手,仅仅只是因为他的出生。   可是晏桦从来都不能选择他的出生。   江野也蹲下身子,不敢离晏桦太近了,小声地道歉,“对不起,桥哥。我不知道你不过生日。”   手里的烟花已经灭掉了,晏桦蹲着抱着身子,无助又可怜。   明明今天是他的生日。   峰子也跟着蹲在身边,三个人,排排蹲,都没人开口说话。   最终还是处在最中间的晏桦开了口,问道:“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周立伟跟你说的?”   江野摇摇头,“妈妈告诉我的。”   至于江野妈妈怎么知道的,大概率是周立伟说的。   “你妈妈为什么会跟你说这个?”晏桦偏头看着比他似乎更可怜的江野。   江野一只手握着地上的小石子,瓮声瓮气道:“因为妈妈说要给桥哥过生日。让我提前攒钱准备送你礼物。”   “为什么要给我过生日?”还是由一个自己素未谋面的阿姨说的。   江野也有些不解,“每个人都要过生日啊。”   “妈妈说我们和周叔叔在一起生活后,就是一家人了。”   “给家人过生日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江野的话天真烂漫,晏桦却觉得眼眶发酸,将头埋在肩膀里,将身子缩成一团。   明明所有人都知道,给家人过生日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可是十六年来,他从来没有拥有过自己的一个生日。   在别人得到祝福的同时,他只有诅咒谩骂以及厌恶。   如果可以,他会选择不要出生,这样就不会害妈妈难产。   峰子很少见到晏桦如此,想要安慰也不知道如何说,只能无声地陪在旁边。   江野也是,静静地看着晏桦,希望他不要那么难受了。   “桥哥对不起,我以后不会给你过生日了。”江野保证道。   晏桦揉了揉眼睛,眼尾处发红,抬起头,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问道:“送我的什么生日礼物?”   江野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   峰子催促道:“给你哥看看啊。”   江野连忙将藏在身后的礼物拿出来,礼物盒外还用着丝带系着一个大大的蝴蝶结。   “桥哥,你要拆开看看吗?”   晏桦站起身子,靠在墙边,接过礼物,抚摸着上面的红色蝴蝶结,小心地解开盒子上的蝴蝶结,从包装纸的结合处完整地撕开包装,取出盒子。   盒子不大,只有手掌大小,是一个很精致的红色盒子,像是用来装首饰的。   “这是什么啊?”对于自己的第一份生日礼物,晏桦不禁有些好奇。   说话的同时,打开了手中的盒子。   里面方方正正躺着一枚乳白色的平安扣,中间用着红色的细绳穿起。   “平安扣?”峰子探过头好奇道。   江野观察着晏桦的神情,想要猜出他到底喜不喜欢。   “你什么时候买的?”这两天江野都跟在一起,根本没有时间买礼物。   江野仰着头不太好意思回答道:“不是我买的,之前妈妈带我去宁安寺专门求的。我跟桥哥各有一个,妈妈说保佑我和桥哥平安。”   “妈妈本来想见到桥哥的时候,当面给你的。”江野的声音越来越小,语气也逐渐低沉。   晏桦拿出平安扣,牢牢握在手里,语气有些哽咽,“谢谢你妈妈,也谢谢你。”   平安扣寓意平安。   在亲生父亲死去的第一年,晏桦收到了他第一份来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送来的生日礼物。   希望他平安无灾。   对于晏桦的反应,江野的一颗心总算落下来了。他放心地笑道:“不用谢,我们是一家人嘛。”   家人,晏桦心底突然像是被什么戳中了。   他开始想,周立伟找女朋友也算是他做的为数不多的好事了。   夜色褪去,黎明将至。晏桦手上攥着那枚小小的平安扣,翻着和峰子的短信,最近的几条都是讨论把江野送到福利院的事情。在翻来覆去看了许久后,晏桦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发送了一条决定了他一生的短信。   【峰子,我决定和江野一起生活,直到他长大成人。】   对面很快有了回信,嗡嗡嗡,手机振不停。   【????】   【你在干嘛??】   【你不是四个小时前才跟我说,他爱去哪去哪吗?】   【为什么啊?】   晏桦看着不停发来的短信,编辑了一条回复后关机睡觉。   在峰子的灰色显示屏上赫然地躺着一条简短的回信。   【因为江野是我的家人。】 第8章   妈妈   大年初一的清晨,按理是走街访友的时候,但是晏家没什么亲戚,碍于周立伟天煞孤星的名声,也没什么亲戚愿意和他们来往。   尤其是每年大年初一这个日子,晏家总是鸡犬不宁。   一早上晏桦就起来了,没想到江野起得更早。当他掀开两张床之间的蓝色门帘时,江野已经穿好衣服,乖巧地在桌子上写作业了。   “怎么起这么早?”   明明昨天晚上将近一点才睡。   江野放下笔,看着晏桦,一板一眼道:“要看书写日记。”   “老师说每天都要写日记。”   江野看着就是会将老师随口说的话,不折不扣执行到底的好学生。   晏桦嗯了一声,没有多言。   祖国的花朵好好生长吧。   “桥哥你要出门吗?”江野有些担忧地问道,晏桦要出门,那是不是也意味着自己也要走了。   他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嗯,出去有点事。”晏桦走到鞋柜处换鞋,回着江野的话。   他刚换好鞋扭头就看见江野两只手拘谨地搭在一起,面色忧愁。   “你……”   晏桦欲言又止。   江野神情紧张。   “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大过年的,把小孩一个丢在家是不是不太合适。   第一次当家长,他还没有经验。   江野刚才甚至以为晏桦要赶他走了,没想到居然只是问他要不要去。   “要。”他生怕晏桦反悔了,连忙换鞋,但是因为腿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左脚绊右脚,差点摔着了。得亏晏桦眼疾手快,一把把人扶住了。   “急什么,我又不会跑。” 看着江野跌跌撞撞向自己跑来,不禁安慰道。   江野扶着晏桦的手,正准备换鞋,却听到他说:“等等。”   “怎么了,桥哥?”江野担心晏桦要变卦。   “怎么没穿新衣服?”   江野身上还是那件旧外套,给他买的羽绒服还在柜子里挂着。   “我……”江野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不知道今天早上起来会不会被赶走,新衣服舍不得穿。   晏桦拍了拍他后背,“去穿新衣服。”   “好。”江野很听话,闻言去房间换好了新买的羽绒服。   两人一起出门,坐在公交上,晏桦看着窗外,眼神中带着着淡淡的愁绪。   “桥哥,我们去哪里啊?”江野顺着晏桦的视线看过去。   “去看我妈。”   晏桦今天出门前,特意打理了自己,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看上去是个风华正茂的少年,与机械厂大街的混世魔王没有半毛钱关系。   每年初一,他都会去看他妈。   尤其是今年,他更要去。   大年初一的陵园几乎没人,门口的保安看见晏桦,熟络地打着招呼。   “又来看妈妈了?”   晏桦嗯了一声,“今年又是你值班吗?”   “是啊。”   每次都是晏桦一个人来,这次看到身旁还多了个小豆丁,保安大叔看着江野有些失神,掐灭了手中的烟,努力挤了个笑脸。   “今年多了个小朋友一起来啊。”   “我弟,叫叔叔。”晏桦示意着江野。   “叔叔新年好。”   保安大叔那双皱巴巴的眼睛在看到江野的一瞬间,有一丝光亮,但是随即被眼底巨大的悲伤所替代。   “多大了?”   “刚过十一岁。”   “十一岁了啊。”保安大叔嘴角嗫嚅道,“和我儿子差不多大。”   江野黑溜溜的眼睛看着晏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叔,我们先进去了。”   保安大叔摆摆手,像是一座早已年久失修的时钟,机械地说道:“去吧。”   等两人走远后,江野才带着些好奇道:“桥哥,刚才那位叔叔怎么了?”   晏桦沉默地擦去墓碑前的灰尘,“他儿子死的时候跟你现在差不多大。”   保安大叔是个四十出头的男人,常年穿着一件深灰色的中山装,头发全白,脸上都是皱纹,走路佝偻着腰。   自从他儿子十一岁那年溺水后,妻子精神失常也跟着自杀了。母子俩都葬到了这里,他便应聘到这里保安,一干就是十年。   每年初一晏桦来都会遇见他。   晏桦站在墓碑前,看着妈妈二十出头的照片,年轻美丽,乌黑亮丽的头发搭在双肩,面上挂着温柔的笑容。   无论什么时候过来,妈妈永远都慈爱地看着他。   再过几年,他要比妈妈的年龄还要大了。   江野看着墓碑上的照片,由衷地感叹,“桥哥和晏阿姨长得很像。”   都是属于见一眼都不会忘的程度,五官英气,一个美丽一个帅气。但是晏桦的长相更具有倾略性,没有妈妈那么柔和。   晏桦嗯了一声,见过他妈妈的人都这样说。   但这更坚定了周立伟心中的想法,因为他的存在,所以夺走了妻子的命。   “妈,周立伟死了。”晏桦自言自语对着墓碑道。   “他对我一点都不好,如果你见到他来,不要理他。哦对,他还找了个新女朋友,见异思迁的男人,最好离他远一点。”   江野还没见到过晏桦这样,一本正经地告状,像个小孩一样,对着妈妈撒娇。   剩下的话,晏桦没有当着江野的面说出口。   妈,你看到了吗?在我旁边的小孩,就是江野,周立伟新女朋友的孩子。虽然周立伟是个人渣,但是他女朋友人还挺好的,还送了我平安扣,希望我平平安安。不像周立伟,巴不得我赶紧死了。   妈,江野他爸对他不好,总是揍他,身上都是伤。   江野和我一样,也没妈妈了,有个爸还不如没有。   晏桦停了停,在心里和妈妈商量道。   所以,妈妈。我想和江野一起生活,我想有个家人。   他还小,也很乖,没有地方可以去。我手上还有周立伟的抚恤金和保险以及他之前留下来的遗产,一共七万。   这笔钱可以够江野生活很久。   我现在还在车行当学徒,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转正,也能养活我自己,你不用担心。   晏桦坐在石阶上垂着头,吸了吸鼻子,面前的纸钱烧得旺盛,他眼神中透着迷茫,不知所措地问道。   妈妈,我不知道这个决定对不对,你能告诉我吗?   江野在一旁沉默地帮忙烧着纸钱,听说烧得越多,下面的人得到的也越多。他虔诚地希望晏阿姨在下面发大财,神通广大,保佑桥哥平安。   嗯,如果能顺带保佑自己也好。   一大沓明黄色纸钱很快被火红色的焰火吞噬殆尽,只剩下一小撮灰色的灰渣。   晏桦沉思许久后站起,拍了拍腿上的灰,“走吧。”   在这立一块碑要一两千。   江野妈妈和周立伟都没有葬在这里。其实这里还有一点晏桦的私心,他不希望周立伟去烦妈妈。   “下次去看你妈。”晏桦对着江野道。   江野指了指天道:“我只要抬头就能看到妈妈。”   抬头是天,是云,是日月星辰,是一直都在的妈妈。   晏桦望了望天空,揉了揉江野脑袋,“走吧,回家。”   晏桦和江野回家的路上会经过那条人迹罕至的巷子,只是刚靠近巷子附近一瞬,他便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他放慢脚步,视线左右徘徊,一只手摸着兜,逐渐往墙边走。对着江野小声道:“等会我数一二,你就赶紧往回跑,听见没?”   江野还没意识到怎么回事,但是见晏桦神情严肃,忙不迭地点点头,担忧地问道:“桥哥,你呢?”   晏桦观察着周围,慢慢蹲下身子,找了个趁手的板砖,压低声音叮嘱着江野,“我没事。你先跑,我等会就来。”   江野咽了咽口水,扶着墙,眼都不眨地盯着晏桦。   只见他薄唇轻启。   “一。”   “二。”   “跑!”   在江野跑的一瞬间,巷子里突然窜出来好几个人。他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只能听着晏桦的话,顾不上腿上的伤,一个劲往反方向跑。   巷子里,晏桦迅速被五六个人围住,其中一人就是上次遇到的棒子,   “你就是晏桦?”为首的男人看上去十八九的样子,双手插兜抬起下巴站在中间轻蔑地问道。   为首的男人晏桦没见过,但是看他那样就知道来者不善。   “我不是。”   “嗯?”男人下意识疑惑地看向棒子,怀疑是不是认错人了。   可是下一秒就听到晏桦嘴角带着笑,语气狂妄道:“我是你爷爷。”   “操!”   “表哥,他就是晏桦!”棒子狗仗人势谄媚地说道。   男人没想到晏桦居然敢这么嚣张,他们这边可是有五个人,晏桦光杆司令一个,怎么算都有把握,也不跟他多废话,抄起手上的钢管毫不客气地朝他来。   “老子今天让你知道,谁是爷爷,谁是孙子。”对面男人张狂道。   可是他初来乍到,低估了晏桦,也高估了自己。   同时也低估了江野喊警察的速度。   江野带着警察赶过来的时候,晏桦一个飞踢踩着他的胸口处,疼得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警察同志,他打人!”棒子见到警察来,连忙反咬一口,指着晏桦控诉道。   “晏桦,又是你!”   晏桦算是所里的常客了,尤其是黄警官,老远一眼就认出来这个刺头。   江野刚才拼命跑出去老远,可是马上意识到他桥哥还在那,刚好遇到对面巡逻的警车,马上去报了警,带着警察赶过来。   “桥哥,你流血了。”江野嘴唇发白,颤巍巍地指了指晏桦额头道。   晏桦随意地用掌心蹭了蹭额角的血迹,云淡风轻地说道:“没事,破皮了而已。”   可是破皮怎么会流那么多血。   日头渐渐升到最高处,一缕阳光照进派出所院中。   晏桦脑袋处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好在伤得不重,用他的话,就是破皮了。   这相比他从前受的伤实在是不值得一提。   江野看着额角的白色纱布,自责地道歉。   “桥哥,对不起。如果不是我,棒子那些人也不会找你麻烦。”   晏桦奇怪地看向他,认真地说道:“跟你没有关系,就算没有你,他们也会有其他借口找我麻烦。不要把什么事情都当做是你的错。”   江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只是在垂下头时,眼底浮现一丝挣扎。嘴唇嗫嚅,有一瞬间想要说出他们偶遇的真相。   可是他怕……   就在他纠结时,黄警官喊道,“晏桦,过来。”   “在这等我。”晏桦对着江野丢下这一句话,便朝前走去。   江野忍了忍,最终还是决定把这个秘密藏好。   黄警官恨铁不成钢地对着晏桦道:“你说说你,大过年第一天都要到我这报道。”   晏桦摸了摸额头的纱布,“我是受害者呀,我好端端走路上,被人打了。我也很无辜。”   “你让我省点心好不好?”黄警官无奈道。   “我还不够省心?半年没来你这了。”晏桦熟络地耍着嘴皮子。   黄警官叹了口气,“你今天去看过你妈了吗?”   “嗯。”提到妈妈,晏桦顿时沉默了许多。   “看过就好,不然你这个样子去,她肯定要担心的。”   “嗯,没事我就走了。”晏桦拔腿就要溜。   “急什么急,我马上就要调去市局了,你自己不要到处惹事。”黄警官训话道。   “高升了?恭喜恭喜。”   黄警官瞥了一眼江野,“那小孩怎么跟你在一起?”   “你认识?”   “你爸女朋友的孩子呗,见过几次。”   黄警官认识周立伟和晏妈妈,这还是有一次晏桦打架进所里,从他嘴里知道的。但是从来没见过他和周立伟有什么来往。   “你说你也是,带着小孩,还跟别人打架。你就算不为了自己想想,万一别人把这小孩打了,人家家长找你,出什么事怎么办?”黄警官语重心长地说道。   晏桦回头看了一眼江野,只见他坐在椅子上,见人看过来,还笑着眨了眨眼。   在这一刻,晏桦似乎突然意识到,他以后不能再肆意妄为,不顾命地活着了。   他家里还有个小孩要养,如果自己出什么事,或者江野因为他出什么事。他都没脸去见江野妈,也对不起那枚平安扣。   他要江野平安快乐,健康无灾地顺利长大。   见晏桦沉默不言,黄警官大过年也不想说些孩子不爱听的话。   “自己好好想想,来年就十八了。你妈还在天上看着你呢,活出个人样,知道吗?”   “我知道了。”晏桦略有所思道。   “嗯,早点回去。要是家里没饭吃,给我打电话,来我家。”   晏桦挑眉,神情复杂:“多谢你的好意,但是你做饭实在太难吃了。”   晏桦吃过一次,此生难忘,做饭这么难吃,找不到老婆也是情理之中。   “你这小王八蛋。”   黄警官在背后笑骂了一句,看着晏桦和江野的背影,一大一小迎着光走出派出所。   此刻峰子还不知道这边的状况,正眼巴巴地蹲着人回来。   他昨天夜里收到晏桦的短信,一起来就往晏家跑,没想到扑了个空。   晏桦就是不长记性,好人没好报,他又不是没吃过这个教训。 第9章   改变   峰子家住在302,晏桦家在501。他今天一天就在三楼楼梯处蹲晏桦。好不容易等到人,没想到还负伤了。见他额头的纱布,着急地问道。   “怎么伤成这样?”峰子声音又大又粗,着急地问道。一张口,整栋楼能要听到了。   “他爹的,谁干的。”   晏桦按下躁动的峰子,“破皮而已,黄警官非要拉我去医院检查,只是包的很严重。”   “谁干的?”峰子自己吃亏可以,他晏哥不能吃亏。   但偏偏晏桦这人闷葫芦,什么事情都不愿说。   晏桦坐在三楼处的躺椅,示意江野先上楼。   “算了,总不能再找别人打一架吧。”晏桦望着江野上楼的背影,突然感叹道。   峰子一瞬间以为自己认错人了,这还是晏桦吗?   他认识的晏桦向来是不服就干。   “你是不是脑子坏了?”峰子灵魂质问,“这亏就这么咽了?”   晏桦安逸地躺在椅子上,“我没吃亏,他们比我还惨呢。”   这话是真的,晏桦只是额角破了而已,棒子几人这过年都得难受一阵子。   “我只是觉得,这样打打杀杀不是回事。”   从前他一个人死活无所谓,现在身边还有个小屁孩,总不能也让江野跟着他一样,天天跟人打架,不顾死活。   成不成才就不说了,最起码人得平安长大吧,这才对得起那枚平安扣。   他是江野唯一的依靠,他得惜命,不能出事,好好活着,挣钱养江野。   峰子一时语塞,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晏桦,“你知道夺舍吗?”   “什么?”晏桦茫然道。   “我最近看小说,里面有种很邪门的法术,就是一个人突然被其他妖魔鬼怪附身,夺走身体意识,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跟你现在很像。”峰子认真地总结。   晏桦撑起身子,不解道:“你是不是看小说把脑子看坏了?”   “我看脑子坏的是你吧,你昨天晚上给我发的什么短信,你自己还记得吗?”峰子破音地吼道。   晏桦看了眼楼上,“你小点声。”   “你知道养一个小孩有多累吗?”   “你有钱吗?”   晏桦想过这个问题了,“周立伟不是有一笔抚恤金和保险吗?够了。”   晏桦没打算自己花这笔钱,全留给江野。   峰子翻了个白眼,“这我都不说了,好心没好报,这事你不知道吗?”   “你自己看看左手的疤,一辈子的疤,你这么快就忘了?”   晏桦摊开左手,看着手心的疤痕,那一道疤痕贯穿了整个掌心,截断了他的掌心三线,截断了他的未来,也截断了他和周立伟最后一点父子情分。   “这不一样。”晏桦甚至还晃了晃左手,无所谓道。   峰子要被气死了。   “有什么不一样?”峰子带着怒气发问。   “不都是好心没好报吗?”   晏桦解释说:“江野还是个小孩,你不要把他想的那么坏。”   “况且他和我生活在一起,我也没想过要得到什么回报。”   峰子以一种无可奈何地眼神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晏桦,一枚平安扣就把你收买了吗?”   晏桦沉默不言,峰子掏出打火机,默不作声地抽烟。   烟圈一圈圈地飘在空中,在香烟燃了大半时,晏桦才出声:“这不是平安扣的事。”   他只是太想要个家人了,能够陪在他身边的家人,就这样而已。   峰子没有吭声,直到灭掉手中的烟。他知道晏桦决定的事,向来没有反悔的可能性。只是他这么年轻,就要带这个拖油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好吧,你是老大,你说了算。”峰子妥协了,他不妥协也没办法。   拉不回来这头倔驴。   “你工作怎么办?”   “你不当学徒了?”   “你在江城区当学徒,他在南城区上学,他一个人在家,你也不怕出什么事了?”峰子苦口婆心道。   晏桦抬头笑了笑,眉眼展开,“能有什么事,我从前一个人不也这样吗?我有时间就晚上回来呗,江野很乖的。再说了,你不还在这吗?有事给我打电话。”   峰子坐在椅子上回避着晏桦的目光,“我可不管。”   “峰哥。”晏桦喊道。   “滚滚滚,我不可能帮你看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看的。”峰子把凳子往旁边挪了点,一脸嫌弃道。   “峰哥,跟你商量件事。”晏桦也不要脸地挪了挪凳子靠近。   “别,你是老大,您多能耐啊,别找我。”峰子还在为自己没有拉回这头倔驴而懊恼。   “哎呀,峰哥。”   峰子瞥了他一眼,他拿晏桦没办法,从小到大,一直如此。   “什么事?快说,我忙得很。”   晏桦从钱包里掏出几张纸币塞到峰子手里。   “咋,压岁钱?”   “江野的伙食费。”   “我知道你们馆子里之前接了几个学生吃饭的伙,管中午和晚上。加江野一个。”   “这是一个学期的,多的算你的,少的再跟我说。”   峰子的脸色迅速沉下来,站起身子把钞票扔回去嫌弃道:“滚滚滚,跟你说话真是烦。”   “你收着啊。”晏桦也跟着站起来打算把钱塞给峰子。   峰子往楼上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咧着嘴笑道:“你想跟江野一起生活,人家说不定不愿意呢?”   “对,别是你自作多情哦。”   这一下让峰子来劲了,赶紧上楼想要再确认下。   江野要是不愿意,这倔驴也没办法。   峰子美滋滋地冲上501,打开门就看到江野在客厅写着作业。   “小野啊。”峰子不怀好意地喊道。   “怎么了,峰子哥?”江野放下笔,茫然地回答着峰子的问题。   “峰子哥哥问你一件事啊,你什么时候回家啊?”   晏桦推开门的时候,正听到峰子问江野这个问题。   峰子刚才确实提醒了晏桦,他确实还没有正式问过江野这个问题。虽然半年前,江野曾经希望不要送走他,可毕竟也过去半年了。   所以他没有出声,只是走到一旁给自己倒了杯水,侧耳听着回答。   江野无措地捏着作业本,想要去看晏桦,可是却只得到了一个背影。   “我,我不知道。”江野垂着头,意识到自己可能马上要离开这里了。   “你不回去,你爸不担心吗?”峰子继续诱导道。   江野摇摇头,盯着作业本的方格子,“他不管我的。”   “他不管你,也是你爹啊。”   “你不跟你爹一起生活吗?”   江野就算再傻也听出了峰子的意思,头越垂越低,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我不想和他一起生活。”   他想和桥哥一起生活。   “那你想跟谁一起生活?”   江野再次看向晏桦,此时晏桦已经转过身来,长身而立。眼神中的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桥哥,我能和你一起生活吗?”江野忐忑不安地问道。   虽然类似的问题,他半年前已经问过了,并且毫不留情地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但是他还是想再问你一遍。   峰子默默翻了个白眼,白高兴了。   晏桦眼神中闪烁着淡淡笑意,轻快道:“可以啊。”   “真的?”江野欣喜地追问道。   “当然了。”晏桦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与半年前截然不同的答案。   江野咬着唇,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他如释重负,不会被赶走了,可以和桥哥一起生活。   峰子只觉得自己白费口舌,不想去看这两位让自己心烦的货了,视线在屋里打转,突然瞄到地上有一个黄色物体,捡起道:“这什么啊?”   晏桦定睛一看:“嗯?”   “不知道,不是我的。”   “皮卡丘积木。”峰子晃了晃手里的皮卡丘道,“这好像是肯德基送的小玩具。”   “是吗?”晏桦自己平时根本没注意这些。   江野顺着峰子手看去,“是我的。”   “你拼的?”峰子问道。   江野点点头。   “你还挺有功夫的,我家还有好几个,都是肯德基送的,懒得拼,费劲。”   “你拼了多久啊?”峰子问道。   江野颇有些骄傲道:“桥哥给我的第二天我就拼好了。”   “这是我给你的?”晏桦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对啊,那天你说要去洗澡,然后皮卡丘就掉了,我捡到了,桥哥就给我了。”江野一个细节都没有遗漏地回忆道。   晏桦哦了一声,是有这么回事。当时周立伟刚死,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弟弟,他是十分厌烦的。因此当他捡到这个玩具时,他想都没想便直接丢给他了,不愿再拿回来。没想到居然还被他随身带着。   峰子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转,意味深长地看着江野,无奈地摇摇头。   劝不回来了。 第10章   江成   江野此次只随身背了个书包,既然以后要住在一起,总得把衣物和一些日用品这些都带来。   吃过午饭后,晏桦带着江野往他家去。   “你爸在家吗?”晏桦问道。   江野坐在公交车上,两手紧张地放在膝盖上,微微有些颤栗,“我不知道”   一想到在那个家的痛苦记忆,江野的身体就开始止不住发抖。   看着江野恐惧的模样,晏桦安抚道:“没事。这次拿东西以后就不回去了。”   江野往晏桦身边靠了靠,“桥哥,以后我们真的就住一起了?”   “是,你不想?”   江野垂下头道:“我怕你赶我走。”   “不会的,我们是一家人。”晏桦不知道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种话的,但是至少说出来的感觉还不错。他也有家人了。   江野靠在晏桦身上,视线看着晃荡的公交车厢,眼底情绪不明,同时因为距离江成越来越近而感到一丝惶恐,他不确定身旁的人会不会一直护着他。   虽然晏桦刚说他们是家人。   可是他没有十足的把握。   晏桦好像喜欢乖一点的,那他就乖一点。   他可以很乖很听话,晏桦别丢下他就好。   公交在凹凸不平的路上颠簸不休,晏桦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   十六年来,第一次体会到家人在身边的感受。   江家住在江城区,晏家在南城区,两家之间接近一个小时的路程,横跨大桥。   晏桦望着窗外的风景,无意间问道:“你住得离家这么远,怎么过来的?”   江野心一下悬起,忐忑道:“我爸不管我,我很久没吃饭了,不知不觉就走过来了。”   晏桦没有再问,安慰道:“以后不会没有饭吃了。”   “好。”江野见晏桦没有再多说这个话题,心底暗自松了一口气。   江野家在江城区外的一处筒子楼里,老房子年久失修,楼外的白色墙皮早已脱落,住户也不多,一栋楼里零零散散只有三四户老人家。   “在四楼。”江野在前面带路。   “你们一直住在这里吗?”晏桦皱眉看着面前的环境,不少窗户都还是破的,风一刮,窗户都跟着哗啦啦地响动,晚上睡觉都漏风。   江野回忆道:“不是,之前住在清水湾,前年他做生意把房子赔进去,为了躲债,我们就搬来这里了。”   “哦。”清水湾是有名的富人区,晏桦还记得江野曾经说过,他爸之前是做生意的,破产后欠了一屁股债,这就算了。江野妈也不是嫌贫爱富的人,还在努力上班补贴家用,只是江成,也就是江野爹,破产后一蹶不振,赌博嗜酒,后面还家暴。   他妈实在忍受不了,便带着他离婚了。   狭窄的楼梯,黢黑的墙皮,楼道里还堆放着一排排煤块用于取暖。不知道哪一户人家还传来搓麻将的声音。   四楼如今只剩下一户人家了,就是江野家。   破旧的木门,地上的酒瓶,漏风的窗户。   江野低头观察着门口处半掩的鞋柜,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门,扑面就是一股浓烈的酒气,许久不开窗透气,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难闻的很。   “桥哥,我们得快点。”   “怎么了?”晏桦还在打量着屋内的景象,厨房灶台上的锅里还剩下半碗饭菜,黑色的糊成一团已经认不出原本是什么了。   江野闷声推开一道门,打开衣柜往外收拾着衣物,“他可能回来了。”   “我不想看见他。”   晏桦嗯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他鞋在这,上次我走的时候这双鞋被他穿走了。”江野解释道这些细节,手上的动作没停。   晏桦不由得多看了江野一眼,他是无所谓见不见江野亲爹,只是既然江野不想看到他,自己也没必要非要见一面。   他们这次过来还拖了个空行李箱,江野收拾衣服和书本,晏桦则帮忙往行李箱里装。   好在江野的东西本就不多,一年四季的衣服装来装去,也只装了一半的箱子,剩下一半则用来装书。   “还有什么吗?”晏桦询问道。   江野的视线在屋内转了一圈,眼神中满是厌恶与嫌弃。   “没了,桥哥,我们走吧。”   晏桦拉起行李箱,把手搭在江野的肩上,“走。”   可就当刚下两层台阶时,迎面撞上了一位带着无框眼睛,长相斯文,身材瘦削的男人,手上还提着公文包,瞧着像个刚谈完业务回来的生意人。   楼梯内本就狭窄,男人站在中间完全把路挡住了。   “让一让。”晏桦提醒道。   眼镜男扶了扶镜框对着江野道:“你去哪?”   彼时晏桦才注意到,江野一只手抓着自己的衣角,身体微微颤抖,不由得想要缩成一团。   “你谁啊?”晏桦将行李箱靠着台阶放下,把江野扯到他身后,带着一丝痞气,俨然已经恢复成机械厂那个混世魔王的架势。   “我是他父亲,请问你是哪位?”眼镜男语气虽然礼貌,但是听到晏桦眼里却有一股刻薄刺耳的意味。   晏桦所站的位置比江野生父的在的位置要高上三阶,他一只手扶着行李箱,一只手插兜,抬起下巴不屑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坦白讲,江成给他的第一印象和他想象中大相径庭,他以为会是个胡子拉碴,毫无精气神,满身酒气,大吵大闹的赌鬼。但实际上光看江成的外貌,根本无法和江野口中的描述结合在一起。   晏桦想这人不过是看着人模狗样,打女人打小孩,衣冠禽兽,废物一个。   “你管我是谁。”   江野生父也不生气,只是那双像狐狸一样狭长的眼睛狡黠地盯着江野,“我也不在乎你是谁,我只在乎你要把我儿子带到哪里去?”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儿子想跟谁走,就跟谁走。”对付这种人,跟他讲道理没有用。无论是动嘴还是动手,晏桦都不怵。放在兜里的手动了动,随时做好准备。   就他爹这种打女人打小孩,只敢选比自己弱小的人动手的败类,揍他晏桦都觉得脏了自己手。   江野爹也看出来晏桦不是个善茬,不和他起争执,低声朝着江野道:“过来。”   “不。”江野反抗道。往晏桦身后躲了躲。   眼镜男伸出手就想去抓江野胳膊,被晏桦直接挡下。   “我喊我自己儿子,管你什么事?”   “我不让他过去,你能把我怎么着?”晏桦体内的痞子性子占据了上风,眉眼间都是嚣张与不屑,任谁看了都觉得头疼。   他爹拿晏桦没办法,只敢把气撒在江野身上,“你跟你妈一样,天生的贱胚子,嫌贫爱富,现在嫌我没钱了,就知道招惹一些不三不四的人。”   说话同时,蛮横地伸出手臂想要再次去抓住江野。   “你嘴给我放干净点。”看着斯斯文文的人,嘴里说的话一句比一句粗俗恶心。   晏桦一只手拽住江成的胳膊,用力往后一推。这人就顺着台阶踉踉跄跄地跌下去,一屁股摔在了楼梯间。   “好啊江野,你帮着外人揍你爹,你不怕遭雷劈。”   江野有着晏桦撑腰,不甘示弱道:“你打我妈还打我,就算遭雷劈也是你先。”   “我打老婆儿子天经地义。”   这么厚颜无耻的话,说的这么理直气壮,晏桦实在不想忍了,卯足劲,攥紧拳头。   眼看两人就要打起来了,江野连忙拉着晏桦的胳膊。   “桥哥,别管他了,我们快走。”   晏桦甩开胳膊,指着他爹鼻子骂道:“今天江野我一定会带走。以后也不要你管。”   江成打架根本不是晏桦的对手,他也深知这一点,咬着后槽牙,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仍由他们两人拖着行李箱扬长而去。   “桥哥,他不会追上来吗?”江野时不时回头张望着担忧道。   晏桦既然决心养着江野了,便不会再把他送走,搂着他的肩膀安慰道,“追上来也不怕,有我,没事。”   江野点点头,向前走了好几步犹豫地问道:“桥哥,我能和你商量个事吗?”   “什么事,你说吧。”   “以后能不能不要动手打人。”   “是刚才吓着你了吗?”晏桦不由得想着,之前江野经常被他爹揍,自然是看不惯这些暴力行为的。毕竟是小孩子,老在他面前动手也不好。容易留下阴影。   就在晏桦难得反思自己的暴力行为时,江野继续忧心忡忡道:“万一你伤着自己了怎么办?又不是每次都能打赢对面。”   听到这个理由,晏桦不由得失笑,拍了拍他的脑袋,“好了,我知道了。我答应你,以后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跟对方动手。”   “就算动手也不能伤着自己,三十六计。”   “走为上计。”晏桦答道。   “吃烤红薯吗?”路过一个烤红薯的摊子前,晏桦问道。   江野仰着头道:“你吃我就吃。”   “老板,拿两个。”   两人手里各自拿着一个烤红薯,迎面是刺骨的寒风,手心里是热乎的烤红薯。   “冷不冷?”晏桦关心地问道。   江野摇摇头,“不冷。”   “穿得厚,还有手套。”   他身上是晏桦年前给他买的羽绒服,手上带着晏桦小时候的手套。   他手背冻伤了,晚上睡觉前晏桦会给他涂上药膏,让他不要沾冷水。   桥哥对他很好,在江成面前也会保护他,不像从前的亲戚朋友,在江成找上门时,会将他送回去,再次迎来一顿毒打。   他找了很久,不抱希望地找到最后一个人选,真的可以保护他。   不过他也清楚,江成这人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下雨了。”   晏桦停住脚步抬眼望去。   雨下的很急很猛,晏桦只能带着江野躲到公交站牌下,等着公交车早点来。   晏桦搂着江野把人往站牌下带,避免被雨打湿,却没在乎自己半边身子已经沾上了雨珠。   江野看着晏桦被打湿的袖子,伸手抱住晏桦的腰,将人往里拉了拉。   “下雨是不是冷了?”晏桦以为江野是冷了才抱他。   江野别扭地嗯了一声。   “等会到家就不冷了。”晏桦把江野衣服拉链拉到最高,把他的帽子也:“带好,免得风灌进来。”   他看着空荡荡的街道说:“等过几天有店开门了,去给你买个围巾。出门会更暖和些。”   江野藏在帽子下摇摇头:“不买了,等开春就暖和了。”   他不想花桥哥太多钱,他想乖一点,听话一点。这样桥哥或许会更喜欢他一点,能留在他身边时间更长一点,保护他更久一点。 第11章   向日葵   两人回到家属院时,天色已经渐黑了,经过大门时,江野指着门前的空地问道:“桥哥,这是干嘛的?”   大门后面处用红砖围了一块空地,里面还填满了土,但是却光秃秃,什么东西都没有。   晏桦搓了搓手,哈了口热气说:“之前我在这里种了向日葵。”   后来中考那年他和周立伟吵架后,这片向日葵也没人看了,后来都被拔掉了。也一直没有再种任何东西了。   “我还没见过向日葵,之前只在书上看到过。”江野可惜道。   “想看就可以再种,等长好了还可以吃葵花籽呢。”   “真的吗?”江野还没吃过自己炒的瓜子。   “骗你干嘛,过几天去买种子。等春天到了,就可以撒种了。”晏桦看着光秃秃的空地略有所思。   他第一次种向日葵还是因为小学的时候,周立伟随口说了一句,向日葵还挺好看的。   为了多讨得一点父爱,他就围了这一块地,种了向日葵,当时砌砖还是周立伟砌的。   他和周立伟的父子关系极其扭曲,在不涉及到妈妈的情况下,他们和大多数父子也没有什么很大的区别,但是只要涉及到晏女士的事情,周立伟整个人就跟疯了一样,把怨恨,愤怒,全都一股脑宣泄在晏桦身上。   这种痛苦关系折磨了晏桦十六年,现在终于解脱了,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   回家后,晏桦在厨房做饭,江野则从书包里取出存储卡,又从包里找出DV机,读出存储卡的内容。   很快DV机上就显示出了一段录像。   破旧的房间内,满地狼籍,皮带抽在身上的闷响,花瓶碎裂的声音,夹杂着小孩的哭声,女人的哀嚎。   画面中传来惊恐痛苦地声音:“你不要打我妈,你不要打她。”   镜头里被揪着头发按在地上打的女人人,满脸鲜血还不忘对着儿子道:“小野快跑,不要管我。”   镜头外的江野自虐地看着这段录像,确保存储卡内容没有被毁掉。   接着他又打开第二段录像,还是同样的房间,但是DV的角度已经发生了变化,变得更加隐蔽,隐藏在垃圾桶后。   但是这次画面里已经没有了妈妈,只剩下儿子孤零零一个人,被男人揪着衣领重重地甩在地上。   “你跟你那个贱妈一样,不打不长记性。”男人喘着粗气道。   江野护着头,额角和嘴角都是血,一声不吭。但这次却没有妈妈在一旁了。   直到现在,江野都能清楚地回忆起当天的所有细节。   他和江成总有一天会死一个。   他想的入神,没有注意到晏桦已经站在他身后了。   纵使打架无数,但也被眼前的录像所震惊。   江成像一头发了疯的禽兽,将拳头和怒气挥洒在妻子和儿子身上。   “对不起,江野。”晏桦突然道歉。   江野回头看了眼:“桥哥?”   “刚才喊你好几遍你没听见。”   江野合上DV机平静道:“在看录像,没听到。”   “对不起。”晏桦再次重复道歉,如果那天他没同意把江野送回他爸那边,他就不会遭遇家暴了。   “跟桥哥没关系,是他要打我们。”江野冷静道,“之前他有钱的时候还装的很好,后来破产了就开始打我妈,我妈死了又开始打我。”   晏桦无措,只能不断道歉,“真的对不起。”   如果不是他坚持要送江野走,他也不会被家暴。   江野学着晏桦的话:“桥哥,你不要把什么事情都当成你的错。就算你当时同意留下我,他也会找到我。”   “不要学我说话。”晏桦底气不足。   江野安慰晏桦,露出笑脸道:“桥哥真的没事的,都过去啦。”   晏桦保证道:“以后不会让他再打你了。”   江野点点头,他现在非常相信晏桦。   晏桦好奇,“不过你怎么会有录像?”   江野取出存储卡,放到抽屉里,“妈妈教我的。”   “她之前就是用第一段录像和那个人离婚的。”   “所以我就学着妈妈,趁他不注意时,偷偷打开DV机。”   江野坚信他总有一天会有用到第二段录像的时候。   但是晏桦却说:“不要再看了,去吃饭吧。”   他希望江野不要再看到录像了,希望他每一天都能开心快乐健康。   初四那天,种子店已经开门了,晏桦没有忘,开门后便带着江野去买了两袋向日葵种子。   “现在还种不了,要再等等。”晏桦将种子交到江野手上说道。   “等我放假回来再种。”   晏桦厂里初六要开工,江野的学校十六才开学。   “我明天就要去车行了,你自己好好在家。”   “我晚上有空就回来,如果加班赶不上公交就不回来了,不要等我,你自己睡。”   饭桌上晏桦交待着江野在家的各种注意事项,突然他停住了手上的动作,这样的场景居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同一张饭桌上,他和周立伟。   周立伟经常出差,天南地北四处跑,少说四五天,长的时候就没数了。最长有一次都快四个月,晏桦不知道周立伟是以什么样的心态留下他一个人在家。   当时他比江野现在还要小一两岁。他只能自己去买菜做饭洗衣服上学。   每次出差前,周立伟会简单地交代家里的情况,不会像他对江野那么话多。   “多吃点。我跟你说的都记住了吗?”晏桦夹了块肉送到江野碗里。   江野嘴里还含着饭,连连点头,忙咽下去道:“记住了。书柜里放的有零花钱和生活费,中午和晚上去峰子哥餐馆吃饭。不要动煤气,不要玩电,手上有水不能拔插头,每次烧水不要烧太多,看电视不能看太晚,晚上睡觉前记得关门关窗户,换下来的衣服放在脏衣篓,冻伤的地方不要碰冷水,左边衣柜里按季节放好了我的衣服,不能随便给陌生人开门,也不能吃他们的东西。就算他们说认识你,是你的朋友也不行,每天早上起来用家里座机给你打电话,睡觉前再打一个,困了就去睡,不用等你回来,你不一定每天都有空回来。”   “桥哥的手机号是137 xxxx xxxx”   江野将刚才晏桦的话一字不漏地全部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晏桦满意地点点头。   “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实在要急就去找峰子,钱不够也先找他要。我后面给他。”   “好,我都记住了。”江野埋着头,情绪不高的样子。   “我晚上有空就回来了,对了,你爸如果找过来不要开门,给我和峰子打电话,听到了吗?”   “好。”无论晏桦说什么,江野都认真地记在心里。   自从初二那天晏桦见过江野爹后,本以为他爹会再闹腾一段时间,没想到这几天居然什么消息都没听到。没有麻烦是最好的,不过对于这种人渣还是要多一点心眼。   大过年的汽车行刚开门没什么生意,但是张工却早早拿着保温杯守在店门口,见到晏桦过来乐呵呵道:“不错,我还以为你今年不来了呢。”   “师父,新年好,我当然要来了,还没跟你学会吃饭的手艺呢。”   张工慈眉善目,瞧着晏桦不停地夸道,“大了一岁是不一样,懂事多了。”   这份懂事,不止张工发现了,车行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察觉到晏桦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从前开工不是迟到早退,就是态度消极,没事还要跟老板顶两句嘴,是整个车行出了名的刺头。   这过年来,是怎么回事啊?   趁着休息的功夫,胖子摸到晏桦身边,问道,“晏哥,你这有情况啊?怎么回事?”   晏桦此刻拿着一本汽车修理理论车,头也不抬地敷衍道:“什么情况?”   “啧啧啧,你肯定不对,且不说你这反常的行为,光说你这手机,从前响都不带响的。现在早上一个,晚上一个,绝对有情况了。”   胖子觉得自己此刻就是明察秋毫的狄仁杰,猜地纹丝合缝,绝对不差。   但是当事人听后却默默翻了个大白眼,   “胖子,你有这闲工夫盯着我,不如盯着师父,还能多学点技术。”   胖子不信邪,坚持认为自己猜对了,“说,是哪个姑娘?”   晏桦实在不胜其烦,放下手中的书,无奈道,“什么姑娘,你脑子就只有姑娘吧。”   “我跟你不一样,我可是要养孩子的人。”   此言一出,胖子可是大惊失色,“卧槽,晏哥,你孩子都有了??”   晏桦把书卷起来,在胖子身上来了两下,“弟弟,我弟弟,你懂不懂?”   “你家不就你一个吗?你哪来的弟弟。”   晏桦不耐烦了,胖子问题实在太多了,   “一时跟你说不清,反正我现在有个弟弟要养,我得挣钱养家,跟你这种没有弟弟要养的人没有什么话好说。”   胖子犯起了嘀咕,决心弄个清楚,什么弟弟妹妹的,晏哥不会被人骗了吧。   直到正月十四那天晚上下工后,已经是晚上十点半,晏桦错过了最后一班回去的公交。   胖子见缝插针地问道,“晏哥,你是不是想回去?我早就听到你跟老板请假了。”   正月十六学校开学,他要送江野上学。   “你听到了还问。”   胖子接着说,“今天回去公交是没有了,不过汽车倒是有。”   对于这个提议,晏桦反问:“你知道从这打车回去要多少钱吗?”   胖子大叫道:“谁说打车了,我开车带你。”   “过年刚拿的驾照。”   说起来胖子还比晏桦大一岁,但是不妨碍他一口一个晏哥。   “车呢?”   “我二舅送来保养的车,送来的时候就说让我开回去了。我开走绝对没问题,不然你就要等到明天早上才能回去了。”   “晏哥,考虑下吧?”   晏桦瞧着胖子无事献殷勤的模样,揪着他的耳朵道:“说吧,打什么主意呢?”   “晏哥我能打你什么注意,我就想看看你那个弟弟?”   “一个小兔崽子有什么好看的。”   “我好奇嘛,你说你突然有个弟弟了,那不也是我弟弟,我去看看他,以后互相照应嘛。”   不过胖子说的确实有道理,他今天赶不上公交,明天就得五点起来赶第一班,反正胖子有车。   晏桦有些不放心,“你技术真的没问题吗?”   “当然了,过年的时候我爸喝酒都是我开车,稳的很。”   车里放着beyond的海阔天空,晏桦坐在副驾驶上,被胖子缠着问江野的事情。   “晏哥,我今天真是对你刮目相看了。”   “你太牛了,说养一个孩子就养一个孩子,还不是你亲弟弟,还是你后妈带来的。”   “不对,都不算后妈,还没跟你爹领证。”   晏桦风淡云轻道:“有没有血缘关系又有什么关系呢?天底下那么多对亲父子还见面跟仇人一样。”   “我要是你,我顶多没事的时候去看看他,我绝对不可能养的,养个小孩又费时间又费钱,还有可能养出来一个白眼狼。”   晏桦望着前方,“我只是觉得他和我很像。”   “长得像?不会真是你爹的儿子吧?”   晏桦否认道:“不是长得像。”   胖子不解:“那是哪里像?”   晏桦也说不清楚,有时候看着江野,总觉得在看着过去的自己,谨小慎微,努力讨好身边的大人。而且他们都有一个不称职的父亲。   他总觉得他养着江野,那么在另一个时空,自己的身边也会有一个这样的大人。   他一半是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去,一半是因为江野真的给了他家人的温暖,在这世界上,他也是有人记着的。   胖子虽然不理解这种感情,但是打心底里佩服晏桦,“你才是真男人。”   回到晏家的时候,已经快要零点了。晏桦在家属院楼下往上看501的房间已经黑了,看来江野也已经睡了。   “这楼梯间的灯坏了,你慢点。”晏桦拿着手电筒照着上楼的路,叮嘱着胖子。   “你等会动静小点,我弟都睡了,别吵醒他了。”   胖子此刻对晏桦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默默伸出个大拇指,牛。   尽管两个人动静已经很小了,可是在开门后,打开屋内灯不久后,就听到江野在屋内喊道:“桥哥,是你回来了吗?”   晏桦见人已经醒了,索性直接进了房间,“吵到你了?”   江野的头发睡得有些翘,头顶的一小撮毛竖起来,像一根天线。   “没有吵到我,我就是突然感觉到你回来了,我就醒了。”   晏桦嘴角弯起,“快睡吧。”   “桥哥,你怎么回来的啊?这个点公交不是停了吗?”江野虽然没有去过晏桦所在的修车行,但是却牢牢记着去修车行的521公交时间。   这是一个圆滚滚的大脸突然从晏桦身后冒出来,呲着牙憨笑道:“我送你哥回来的。”   “胖子,和我一起当学徒的。”   胖子也不认生,大咧咧道:“你叫我张哥就行了。你就是江野吧,我老听你哥夸你,说你懂事呢。”   江野坐在床上不太好意思,抓着被子害羞地笑道。   “行了,我不打扰你睡觉了。我跟你哥等会也睡的,你早点休息啊。”   江野问道:“桥哥,你们睡一起吗?”   江野睡的是晏桦从前的床,周立伟的床被晏桦搬出去卖废品了,自己重新买了张。   但也不是双人床,不过是张大点的单人床。   胖子一个人睡都够呛。   “哦。”晏桦扫了下自己的床,胖子一躺下去,他就没地了。   就在晏桦犹豫怎么安排时,江野已经迅速提议道:“桥哥,要不张哥睡你的床,你晚上和我睡吧。不然你们两个人挤一起肯定睡不好。”   晏桦还没说话,胖子就止不住地夸赞道:“确实懂事啊,我要有这么个弟弟,我也得死命挣钱养他。”   “可惜我没有。”胖子遗憾道。   “行行行,别废话了,快去洗澡睡觉。”晏桦在后面推着胖子小山般的身子,心里庆幸道,幸亏江野不介意自己和他一起睡,不然今天晚上和胖子挤一宿算是白瞎了。   开了一路夜车回来,胖子着实累着了,洗了澡不到三分钟,门帘后就传出来打鼾的声音。   江野躺在床上小声地笑:“张哥睡得好快啊。”   晏桦翻了个身,背对着江野打了个哈欠:“胖子呗,他家开小卖部的,他妈嫌他在家吃的没有卖的多,才把他送来车行的。”   江野今晚上似乎很高兴,精神有些亢奋,说话的语调都比平时要高一些,“那他平时要吃几碗饭啊?”   晏桦一躺在床上,困意席卷而来,闭着眼懒洋洋道:“他吃饭不用碗,用桶。一般吃一桶,心情好吃两桶。”   “桥哥,我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江野真的没想到晏桦会半夜回来,他睡觉浅,起初听到说话声时还不敢确认,以为自己还没睡醒。又听了一会,才确信自己没有做梦。   虽然他比同年龄孩子要早熟许多,可是终究还是个刚满十一岁的小孩,希望大人能陪在身边。他睡觉前给晏桦打电话时,不经意地问道今天还回来吗,得到的却是一个否定答案。那一刻的失落还是填满了心底。   尤其是到最后一班公交到达机械厂家属院时,下来的人里却没有晏桦时,江野就真的不抱希望了。   可是就在零点钟声敲响前,桥哥就像是童话里的灰姑娘,风尘仆仆地在十二点之前赶回家。只因为家里还有他在。   江野睡不着,他真的很高兴,他满心都是欢喜。   在妈妈去世后,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愿意为了他连夜赶回家,他的桥哥,他全世界最好的桥哥。   他还想跟晏桦再说几句话,可是枕边已经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身旁的人已经睡着了。   江野面对着晏桦的后背,将头轻轻靠在凸起的肩胛骨处,满足地小声道:“桥哥,晚安。” 第12章   开学   胖子起来的时候,晏桦汤圆都煮好了,就等着人来吃了。   “起得早不如起得巧。”胖子乐呵呵坐在餐桌前,被晏桦嫌弃道:“刷牙去!”   “给我留点啊。我要吃四十个汤圆。”胖子着急地交代,   晏桦无奈地摇摇头,盛了一份汤圆递给江野,“多吃点,等会他来了就没了。”   “我再去下一袋。还好家里买的多,不然真不够胖子吃。”   江野捧着白瓷碗,眼睛笑成月牙状,对着晏桦笑着说:“张哥真的好能吃。”   “那我还能骗你?”   最终晏桦下了两大袋汤圆,其中一大半都进了胖子的胃里,除此之外还吃了五根油条,三个包子。直到最后将餐盘打扫得干干净净才满意地打了个饱嗝。   “好了,我要走了。你们呢,今天干嘛?”胖子满足地长叹一声,摸着肚子瘫在沙发上问道。   晏桦弯腰擦着桌子回答:“下午去文具店看看,给我弟买个新书包,再买点文具本子什么的。”   “你呢,直接回去?”   “对,回家过节。”   胖子饭后直接开车回家,晏桦则在准备江野开学所需要的各种事宜。   “新买一个书包吧,你这个的已经旧了。”晏桦在收拾家里卫生,瞧见那个蓝色的布包顺口提了一句。   江野在一旁帮忙叠衣服,看着已经被晏桦洗干净的书包,不舍地问了下:“那这个可以不扔吗?”   “你不想扔就不扔啊。”   书包是手工缝的,针脚很密很严实,但是怎么说都瞧着有些简陋。   江野解释道:“妈妈给我做的,我不想扔。”   晏桦点头没有意见,“等晒干了放到柜子里好好收起来。”   他没有妈妈做的书包,至少江野妈妈做的要留好。   就像那两枚平安扣一样。   正月十六当天的学校门口挤满了车和人,晏桦攥着江野的手费了老大的力气才算挤到学校里。   晏桦望着人潮感叹道:“我当年上学的时候还没这么多人呢,现在学生越来越多了。”   说话时,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小野,你是不是上学晚一年?”   正常十一岁都该五年级了,江野还在读四年级。   江野摇摇头:“只是之前妈妈离婚的时候,带我躲了一年。”   闹离婚那段日子,江成就跟个疯子一样,追着他和他妈不放。   江野妈妈——汪芙蓉女士是远嫁,老家距离南江几千里,从小家里孩子又多,不受重视,明明学习很好,但是很小就不让读了,在家做饭洗衣服,照顾弟弟妹妹。   出来打工后认识了江成,当时和江成结婚时家里不同意,想着让她嫁近点,日后还能帮衬家里。   不论是为了摆脱痛苦的家庭,还是和江成一时真爱。   总之汪芙蓉断了家里的关系。连生江野时,都没告诉家里。   一切都了无音讯。   婚后几年也确实过得还不错,江成一门心思赚钱,给了家庭足够富裕的生活,最重要的是有了江野,他们唯一的孩子。   生活看上去很美好,直到江成第一次家暴。   汪芙蓉向来是个很果断的女人,当初和家里断绝关系有多么利落,和江成离婚也如此。   但是离婚手续并没有那么顺利。   为了保护江野,他们母子只能躲躲藏藏,连江野正常上学都去不了。直到和周立伟在一起后,这种情况才改善了很多。   江成自从破产后,满脑子想得都是怎么再赚钱东山再起,不怎么管江野,但是又要江野跟着他。   说不出什么心理,或许认为江野跟着他,汪芙蓉就会和他重归于好。也或许是男人的劣根性,指望着儿子给自己传宗接代。   总之离婚的事情耽误了江野一年读书。   晏桦还以为是江野上学晚,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怔了怔保证道:“以后不用再躲了。”   江野嗯了一声,认真地点点头。   江野和晏桦并排走在校园小道上,突然指着侧边的一个小公告栏道:“桥哥,这是你吗?”   “嗯?”晏桦凑近一看,还真是他。   下面一行小字介绍着1995年南江市小升初考试第一名。   小升初市第一的照片。看着比如今要乖巧许久,稚嫩的脸庞,努力对着镜头挤了个笑脸。   好几年了,这学校居然也还没有再出一个市第一,晏桦的照片也只能一直挂在这里。   “桥哥,你也是在这上的小学吗?”   “对啊。实验小学。”   和桥哥上过同一所小学让江野感到欣喜,“桥哥,你之前是几班的啊?”   “二班。”   “我也是呀,我是四年二班。”   走在教学楼下,晏桦停住了脚步,指了指三楼拐角处的一所教室道:“我之前读书的教室,四年二班。”   江野抑制不住心中的惊喜,蹦蹦跳跳上台阶道:“桥哥,我也在这个教室。”   “你之前坐在第几排啊?”江野努力挖掘着和晏桦的共同点,迫不及待地想要快点到教室。仿佛那里有一个平行时空,读着四年级晏桦在等着他一样。   晏桦单手插兜,一步跨着两阶台阶,略有所思:“这谁还记得。”   江野还没忘记晏桦的那张第一名的照片,背着书包保证道:“桥哥,我以后也要考第一。”   晏桦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第几不重要。”   平安快乐健康就好。   这是晏桦对江野唯一的希望。   他想让江野要比从前的他要快乐。   像太多数孩子一样,新学期新气象,江野也将年级第一作为自己的新目标。   既然桥哥是第一名,那他也要当第一。   刚上三楼,走廊里就排起长龙一样的队伍,每半个学期都要交学杂费,前面望不到头的队伍几乎都是大人带着小孩。   晏桦他们站在队伍最后,江野就像是一条小狗一样,围着他转个不停,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倘若人有尾巴,那江野的尾巴一定会翘到天上去。   回想起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江野怯生生不敢大声讲话的样子,和如今判若两人。   “桥哥,你知道吗?我上学期是班上第一名,可惜不是年级第一,等下次,下次我一定要考年级第一。”江野站在晏桦面前,仰着头雄心壮志地保证道。   站在前面的一位大妈听了这话,不由得数落起自己孙子,“你瞧瞧别人,考了班级第一还想年纪第一,你呢?天天就知道玩。”   突然被中伤的小朋友也很委屈,平白无故被奶奶骂了一顿,嘟囔道:“说大话谁不会,等真考上了在说。”   江野拽着晏桦的衣角,小声道:”桥哥,我没有说大话。“   “我知道,我相信你。”晏桦安慰着江野,而后问道面前的小朋友。   “与其议论别人,不如自己好好学习。”晏桦非常护短,他不允许别人说江野任何一句不好。   那个大妈却不乐意了,“你这人怎么说话呢?”   晏桦:?   他和江野好好说话着呢,有人非要偷听,偷听就算,还扯东扯西。   “我在用嘴说话啊。”   “难道你不是吗?”晏桦将江野护在自己身后反问道。   “你怎么这么没礼貌,我不跟你一个小孩说话,你家大人呢?我要见他们,”大妈倚老卖老道。   晏桦心想,我家大人全死光了,你要是想见他们,绝不拦着。   只是碍于江野还在身边,他并没有说出这样的话。   大妈声音又尖又利,很快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好了,都别吵了。”从人群中挤出一位头发半百的老人,“都是学生家长,有什么好吵的。”   晏桦不想在学校和江野同学家长起争执,主动闭上了嘴,只是听着这老师说话的声音有些耳熟。   “刘老师。”晏桦一转头,发现果然是熟人。当时也教过自己的刘广平老师,一位德高望重的数学老师。   刘广平在学生家长中非常有声望,见惊动刘老了,自然也都偃旗息鼓,不再多说。   刘广平扶了扶老花镜,伸出手指了指说道:“晏桦。”   “老师您还记得我呢。”刘老带了晏桦六年,对他寄予厚望,此刻的晏桦实在无颜面对恩师。   刘老师往前走了几步,找了处没人经过的空地,指着江野道:“这是?”   晏桦扶着江野的肩膀道:“这是我弟。”   刘老眯了眯眼,奇怪地问:“高中今天不是都开学了吗?你怎么还在这啊?”   晏桦的手搓着江野的书包带子,不太好意思承认:“早就没读了。”   刘老不解道:“我记得你学习很好,年年都是第一,是家里有什么困难吗?”   “没什么困难,就是不想读了。”晏桦不愿意再提及中考的事情,一笔带过。   “你爸呢,你不读书也不管你?”刘老打心底觉得晏桦是个好苗子,继续读下去肯定能上个不错的大学,这样不读书了实在可惜。   “他半年前出车祸死了。”晏桦拍了拍江野道,“你去排队,等会我就过来。”   江野知趣地离开,默默去了队伍最后面。   望着江野离开的背影,刘老好奇:“我记得你家就你一个。”   尽管距离晏桦小学毕业已经四五年年了,但是对于他家的情况,却记得清清楚楚。   晏桦家是单亲,他爸不怎么管他,甚至恨他。   特殊情况,刘老师印象深刻。   晏桦回答:“我爸女朋友带来的儿子。” 他省去细节说道。   “那你现在是和你阿姨一起生活?”刘老关心地问。   晏桦回头看了看江野:“他妈跟我爸一起出车祸。人都没了,后来我就带着他一起过了。”   这个答案着实让刘老有些意外,摇摇头感叹一句:“哎,不容易。”   “那你现在在那上班啊?”刘老看着晏桦的眼神都满是惋惜。   晏桦语调尽量轻松,笑道:“在车行当学徒呢,还不错。等以后您车坏了,我免费给您修。”   刘老深深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有时间了还是要多读读书。”   作为老师,他止不住地为晏桦感到可惜。   “我会的,刘老师您今年是带四年二班的数学吗?”晏桦不愿在自己身上多聊。   “是啊,带他们数学,你弟叫什么啊?”   “江野,江河的江,田野的野。”   “哦,江野啊,我知道。听他们班主任说了,学习好,人又懂事。”末了,又补充一句,“跟你当年一样。”   “就是以后不要走你的老路,该上高中上高中,该上大学上大学。”刘老师当教师久了,见到曾经的学生难免多说几句。   晏桦也始终安安静静地听着老师发话,结束时还跟刘老师交换了手机号,以后江野在班上有什么事情,好及时联系。   刚好和刘老师谈话结束,江野那边也排队结束领好了新书本。   学校上午报名,下午上课。   晏桦下午就要去车行上班了,车行老板抠门的很,请假不好请,还是张工帮忙说了些好话,夸他最近表现好,才磨了半天下来。   校门口两人做着最后的告别,晏桦交代道:“放学了早点回家,学校有事跟刘老师说。”   “嗯,桥哥你路上小心。”   “放心,好了我走了。”   晏桦挥挥手,目送着江野进了学校。可还没等他踏进学校门,两名身穿制服的警察朝晏桦走来。两人身后还跟着一位熟面孔。   一双狡猾的眼睛藏在厚厚的玻璃镜片下。   警察走到晏桦面前问道:“你是晏桦吗?” 第13章   分歧   对于警察的突然询问,晏桦警惕道:“有什么事?”   “我们是市公安局的,由于有人举报你涉嫌拐卖儿童,麻烦跟我们走一趟。”其中一位警察手持证件严肃道。   晏桦迅速意识到这都是江野爹捣鬼。   “桥哥,怎么了?”江野见警察来找晏桦,又连忙折过来询问怎么回事。   此时江爹立即向警察控诉道:“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把这个人贩子抓起来啊,就是他,拐走我儿子。”   “不是的,你们不要相信他,他在说谎!”江野着急地替晏桦澄清。   由于两位警察的出现,一时吸引了许多家长的目光。   晏桦没有第一时间替自己解释,只是对江野说:“你先回学校上课。”   “我不去。”江野的声音带着哭腔,牢牢地抱着晏桦的腰不肯放手。   江爹在一旁添油加醋地说:“警察同志你们看见没,这个小混混不知道给我儿子灌了什么迷魂汤,你们一定要把他抓起来,判他个几年。看他还嚣不嚣张。”   “抓不抓人,判不判刑,不是你决定的,是法律决定的。况且我们现在只是接到举报依法询问调查,小朋友,你别怕。”警察放低了声音安慰着江野。   晏桦也拍着晏桦的后背,安抚道:“没事,我好好的,别哭。”   “警察同志,我跟你们走,你们想怎么调查调查,但是能先让我弟去上学吗?他今天第一天开学。”晏桦言辞恳切,不愿意让江野掺合到这里面。尤其是要他再次去面对这么一个人渣爹。   江爹在一旁跳脚,“警察你听别他瞎说,我儿子我肯定要带走的。说什么上学,说不定把我儿子送到哪里去。”他胡搅蛮缠,不肯放江野离开。   最终还是三人都被带到了警局,趁着警察不注意的时候,江野爹冷哼一声,“拐弯儿童,你有的是牢饭吃了。”   公安局办公室内,江野脸上还挂着没干的泪水,死死地抱着晏桦不肯松手。   江野爹急得不行,恨不得马上找个手铐把晏桦抓起来。   与之截然相反则是晏桦,收起满身戾气,将自己和江野认识的所有经过一五一十全部说出来。尤其是江爹家暴的事情。   “警察同志,我不是故意打我儿子的,我只是一时气头。”江成在警察面前人模狗样地解释。   这种家务事,连警察都觉得头疼。   但是事情一码归一码,江野家暴是真,但晏桦没有资格抚养江野也是真,目前江野唯一的监护人还是江爹。   晏桦咬紧后槽牙说:“他都把江野打成什么样了,还让他养?非要等到有一天他把江野打死才满意吗?”   江爹见形势有利,立马保证道:“警察同志你们放心,我以后绝对不打我儿子了。”甚至还要当面写一份悔过书以表自己的决心。   晏桦气得牙根直痒痒,脖子冒出青筋,恨不得当场把他爹揍一顿,可是看着眼前的江野,只能把这口气咽下去。   他如果在警察面前打人,更是中了江爹的下怀。捏紧的拳头放在桌子上又松开,尽量压着火气道:“那他以后再打江野怎么办?”   “我们会教育他的,你放心。”   晏桦气极反笑,“之前没有教育吗?   “江野身上的伤你们没看见吗?”   另一位稍年轻一点的警察劝道:“就算剥夺家长的监护权,你未成年也没有办法抚养江野,只能把他送到福利院。”   “行,我知道了。”晏桦气闷,但却无可奈何,“那我弟现在能去上学了吗?”   “我送我儿子去,你个小混混不用管。”   “桥哥,我不跟他走。”自从从学校离开后,江野就一言不发,除了晏桦谁都不理。   “我送你去,别怕。”晏桦转头询问道,“我送我弟去学校,不算拐卖儿童吧?”   江成虽然不同意,但是这跟拐弯儿童边都不沾,最后还因为家暴被警察训了一通。   而晏桦也憋屈的很,只要江成还是江野的监护人,那他就有权利插手江野的事情。   直到目送到江野进了学校,晏桦心里才稍微放心点,可当转头看到江成时,心中的无名火又一下窜了起来。   江成虽然被警察训了一顿,但是却也是被承认了合法监护人的身份,拍了拍晏桦的胸口,颇有些得意道:“跟我玩,你还嫩了点。听说你在修理厂上班啊,那看来晚上只有我能来接我儿子放学了。”   晏桦揪着江成衣领,警告道:“要是江野身上再多一条伤口,我就让你身上多十条。”   江成试图把衣领夺回来,但几次尝试却都没有成功,不服气道:“行,你揍,你只要敢揍我,我就敢报警让警察抓你。”   晏桦突然松开手,用舌头顶了顶腮,嘴角扬起意味不明的笑容,“哦,那你最好祈祷你这辈子都没有走夜路的时候,说不定那天就掉坑里爬不起来了。”   明明对面是个比自己小十来岁的孩子,但是江成背后却渗渗地冒出寒气,拉开两人的距离说:“你给我三万块,我就不纠缠这事了,你好好养着江野几年,等我回头赚到钱再带他走,不然我现在就带他搬家转学。”   面对江成的威胁,晏桦只是静静看着他,浓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真实情绪,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具死物。   晏桦赶回车行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橘红色的夕阳占据着半边天空,修车行老板正守在门口,瞧见晏桦过来,阴阳怪气道:“呀,是我看错了吗?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吗?天怎么都黑成这样了啊。”   “不好意思老板,有点事耽误了,回来晚了。”晏桦走过去低声解释。   老板很明显不买账,在背后仍然不解气:“我哪敢怪您呢,您多大的人物,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车行的几个学徒和老师傅都注意到门口的动静,不约而同地朝着老板和晏桦看来。   “知道的您是学徒,不知道的您是老板呢。”   老板一米六的男人,嘴却碎的要命,见晏桦不还嘴,说得越发起劲,“我要是有某些人脸皮那么厚,我恐怕早就发财了。我这那是招学徒,我这是请了座大佛。”   对于老板的话,晏桦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微微低头,视线看着脚下,不知道在搜寻着什么。   张工作为晏桦的师父,难免护短,“孩子又不是故意的,有点事耽误了,回来晚也跟你说了。何必呢?”   老板抱胸站在门口,像只被阉了的公鸭,叫个不停:“张师傅呀,你可真会做好人。你要这么心疼你徒弟,你把他请回家养着啊。”   “在我这充什么好人,呸!”老板朝黑黢黢的地上呕了一口老痰,还嫌不够。   晏桦此时视线锁定一处,找到了合适的目标,弯腰捡起一把大号扳手,足足三斤重的铁家伙,比半截手臂还要长。他颠了颠手中的扳手,十分称手。就它了。   晏桦手握着扳手径直朝老板走来,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冷冽的气息。   老板本来还骂骂咧咧的,见晏桦拿着扳手凶神恶煞地走来,顿时哑了声音,不禁往后退了两三步。就连一旁的学徒和老师傅都吓坏了,上前几步想要拦住人,别做出什么傻事。   平日和晏桦关系最好的胖子,也在一旁劝道:“晏哥,有事好商量啊。”   晏桦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老板面前,眼神冷冽,他一米八的个子,手里还拿着扳手。任谁见了都有些胆颤,老板咽了咽口水道:“你,你想干嘛?”   晏桦瞥了他一眼握着扳手朝他后面走去,在一处送来维修的汽车面前停住了脚步,手握扳手帮忙开始拧车上的螺丝。   “今晚我加班,补白天的时间。”   见众人都盯着他看,晏桦不解问道:“有问题吗?”   “没,没有。”胖子连忙回答。   老板此时也不敢再乱骂人,怕把晏桦这不要命的性格激起来了,丢下一句补够时间才能下班便扬长而去。人走了,修车行的气氛瞬时缓和了许多。几人有说有笑,胖子拍着胸口傻笑:“晏哥,吓我一跳。我差点以为你今天要跟周扒皮干起来了。”   老板姓周,为人抠搜,当着面喊他一声老板,平底里都喊他周扒皮。   “还得是晏哥,一出手就把周扒皮唬住了。天天跟个和尚一样念经,逮谁骂谁,早看他不顺眼了。”   “别的地当学徒一个月三百块,他倒好,一个月一百五。这就算了,还天天折磨着这扣钱那扣钱,我要是晏哥,我今天就揍他!”   学徒们七嘴八舌地声讨着周扒皮,只有晏桦半句话都没插,默默地拧着螺丝。时不时掏出手机看一眼,按着绿色的通话键,但对面一直没有拨通。   胖子注意到晏桦的不对劲,走上去关心道:“怎么了晏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家里的电话一直没人接,按理说早就该放学了。是不是被江成这个王八蛋带走了,晏桦心里越想越乱。不禁问道胖子,“你知道怎么剥夺家长的监护权吗?”   这一问题算是问到胖子了,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什么话,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叹道:“问律师吧。”   只要江成还是江野的监护人,就有资格带他转学搬家,他又不能时时刻刻在江野身边。   晏桦盘算着还是找个律师问一问。   就在他翻着手机通讯录,想要找上次替他讨回保险的律师时,灰色的显示屏上写着“家”的来电。   晏桦立即按下通话键,对着听筒道:“江野,你到家没?”   “桥哥,我到家了。今天学校大扫除回来晚了。”   听着江野的解释,晏桦心中的郁结消散大半,只是仍然不放心:“江成还有没有找你?”   “他一直蹲在我学校门口,不过我从学校后门走的,他没看到我。”   果然,江成就跟个狗皮膏药一样,只要沾上了耍都耍不掉。   “桥哥,他是不是又找你了?”江野在电话那头问道。   “没有,你别想这些,有我在,没事的。”晏桦其实心里也没有对策,但是他知道如果他慌了,江野会更慌。   “你吃饭没?”   “还没有。”   “等会记得去吃饭,算了,你别出门了,我让峰子给你送来,你在家等着就行了。别乱想,知道吗?”晏桦极力地安慰着江野。   电话那头是长长的沉默,“喂?江野?”   “我在。”江野吸了吸鼻子,努力压抑着不要哭出声,可是情绪就像泄闸的洪水,“桥哥,我不想离开你。”   晏桦强撑着情绪,低头安慰说:“不会的,有哥哥在,别担心,知道吗?”   “我知道。”江野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晏桦缓声安慰:“不要哭,哭久了眼睛疼,明天起来都要肿了,什么事情都有我在,你不要怕。”   江野止住了哭声,“桥哥,我知道,我没有再哭了。”   “嗯,知道就好,晚上睡觉前给我打电话,去洗把脸,等着吃饭。”   “好。”   “桥哥,你什么时候再回来啊?”江野还是忍不住地问。   “今天晚上不回来了,要加班,你别等我,早点睡。明天晚上,我回来。”   江野乖巧地应了一声, “好。”   晏桦想了下又说:“你周五放学了要不要来找车行?”   “可以吗?”听话那头的江野略带欣喜地问道。   “可以,不过你晚上睡觉要忍受胖子的呼噜声了。”晏桦轻笑一声。   只要能和晏桦在一起,江野根本不在乎这些。   他迫切需要从晏桦身上汲取安全感,抚平他被江成缠上的恐慌。   他挂断电话,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面对江成的纠缠,他只是厌恶,并无伤心的情绪。可是在听到晏桦声音的一瞬间,他忽然变得很难过,似乎有说不完的委屈。   明明他不想哭的,可是眼泪还是掉下来了。   同时他好像发现了一个秘密。   眼泪似乎会让晏桦对他更好。 第14章   车行   冬日昼短,江野刚上公交时,太阳还未西沉,等到建设车行时,西边已经零零散散冒出几颗星星。   还未到站台前,江野就已经守在了窗户边,四处张望着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路灯下,黑色的风衣显得晏桦腰身极细,身姿挺拔,面容俊美,站在人群中格外显眼,暖黄色的灯光照在他身上,柔和了他锋利出色的外貌,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像是电影中的男主角。   站台旁时不时有人多打量晏桦几眼,当事人却毫无察觉,视线跟随着公交行驶的方向。   “桥哥!”江野一下车直冲着晏桦喊道。   晏桦还没见到江野人,却已经先听到他的声音。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立马看见了努力挥着手的小人。   “过来。”晏桦招招手,江野就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他的身边。   “桥哥。”   晏桦顺手接过江野身上的书包,“这么重呢。”   “饿没饿?”   江野点点头,一上学他第一个就冲出了教室,还让老师都大吃一惊,平日的好学生也有放学这么积极的时候。   “小家伙,又见面了。”   直到这时,江野才发现晏桦旁边还有几人。   其中一人就是那天晚上送晏桦回家的胖子,张富强。   另一人长着酒糟鼻,脸中央像葵花籽一样长满了雀斑。   “叫他王麻子就好。”胖子笑嘻嘻地说。   王麻子瞪了张富强一眼,对着江野道:“别听这胖子瞎说,我叫王润平,叫我润平哥就好。”   江野把目光转向晏桦,听从他的安排。   “叫润平哥也行,王麻子也行。随便你。”晏桦无所谓。   “润平哥。”江野没有叫人外号的习惯,乖巧地喊一声。   王润平随即露出笑脸,“真乖。”   “好了,别墨迹了,我肚子都要饿扁了。”胖子哀嚎地催促。   王润平没好气拍了拍胖子肚子:“你这肚子,饿三天都不带扁的。”   “不过到底吃啥啊?”   几人站在公交站牌下,纠结着到底吃什么。本来打算问小孩意见,可是江野的意见就是听晏桦。   最后还是晏桦拍板,三人带着江野去吃了肯德基。   点了个全家桶,又给江野买了份儿童套餐。   “小朋友,要什么玩具呢?”工作人员站在服务台前询问着江野的意见。   江野看了一圈后问:“有皮卡丘吗?”   服务员小姐姐可惜道:“没有哦,皮卡丘卖完了。不过还有其他宝可梦联名的玩具,你可以选一个哦。”   “好吧。”没有了皮卡丘,对江野来说选什么都一样了。   “这个吧。”江野挑了个妙蛙种子。   这一系列都是拼板玩具,还没等到他们取餐,江野就已经把妙蛙种子拼了一大半。   等全家桶上来时,妙蛙种子已经完全拼好了。绿油油地像个大蒜头。   “桥哥,你看。皮卡丘和妙蛙种子。”   晏桦咬了口鸡腿堡,不在意问:“你这又是从哪找来的皮卡丘啊?”   “你送我的啊。”江野吃了点薯条,就一直在玩玩具。   “你每天都带着吗?”   “对啊,我每天都放在书包里。”江野很宝贝这个小玩具。   起初他只想装作很喜欢这个皮卡丘,故意让晏桦看到,试图激起他心底一丝涟漪。   就像故意让晏桦帮他拿衣服,看到满身的伤疤一样。   可是他现在真的很在乎这个皮卡丘。   没有伪装,真心实意。   晏桦眼神微眯,带着一点的危险的气息,“所以你每天上学都带着玩具去?”   “是不是上课也在玩呢?”   江野顿时傻眼了,连忙解释:“我没有。”   “我下课了才拿出来玩的。”   看江野垂头丧气,努力解释的模样,晏桦转眼笑道:“逗你的。”   王润平也在一旁哈哈大笑:“你别逗你弟了,看把他吓得。”   胖子道:“你弟看着学习就很好,不像我家那个堂弟。”   晏桦颇有些骄傲,“班上第一名呢。”   江野似乎也知道自己给哥哥长脸了,坐在椅子上挺胸抬头,像只骄傲的小公鸡。   “啧啧啧,真是不一样。人比人,气死人。”   “我这个月工资发下来都没了,这顿你们谁请我?我下个月还你们。”王润平丝毫不害臊,正大光明地蹭着饭。   胖子白了他一眼,“你也是,花钱没点规划。”   王润平越说越来气,“这能怪我?周扒皮一个月就给我们那点钱,能干啥?”   胖子却拆穿道:“那是因为你有点钱全折腾在你的车上了。”   受前几年刘德华那部《烈火战车》的影响,王润平痴迷般地爱上了机车,赛摩。   他是三人中年龄最大的一个,出社会最早,但是攒不住钱,去年把所有的积蓄都买了辆不知道几手的摩托,闲来无事就去地下赛车,时不时会和人打赌赛摩。运气好时还能赢一笔钱,运气不好,说不定命都没了。   说到兴起,王润平难免想要拉上胖子和晏桦陪他一起玩机车。   他之前也提过好多次,但是没一人同意。   胖子胆小又胖,自然玩不来。   晏桦胆子倒是大,但是从前没钱买车,如今有个弟弟要养,更是不会把钱花在这方面了。   眼看王润平语气越来越激动,饭桌上的气氛也逐渐冷却。   “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   最终还是晏桦发话,王润平才勉强闭上了嘴,几人又换了个话题。   四人吃完饭后,胖子坐王润平的摩托车回去,晏桦不放心王润平的技术,骑自行车回去。   江野还不会骑自行车,只能坐在后座,由晏桦载着他。   落日西沉,路灯亮起,晚风轻拂,掀起晏桦额间的碎发。   “桥哥,你额头的伤好了吗?”江野关心地问。   晏桦迎着风声毫不在意:“早就好了。”   “以后不要打架了。”江野不希望晏桦出事。   “知道。”   “抓紧,等会有个下坡。”晏桦话音刚落,自行车猛地冲下坡,江野吓得连忙搂住晏桦腰。   耳边是飞驰而过的风声,江野牢牢搂着晏桦,望着天边藏在云后的月亮,享受着难得的安逸。   建设车行占地三百多平,前面是工作的地方,修车接待生意。后面是新盖的厂房,住得远的学徒,老师傅都挤在厂房里。   一个房间内住四人,上下铺,晏桦他们房间年前有个学徒不干了,如今就剩下他,胖子和王润平三人。   里面摆了两张架子床后,没有多余的空间,洗漱都在走廊外面。   尽管房间乱的像狗窝一样,但是江野一进门就认出了晏桦的床位。   毕竟在几张睡得发黄的床单上,有一张干净整齐的床是多么的显眼。   晏桦住在上铺,下铺没人,堆放着三个人的杂物。对面上铺是王润平,下铺是胖子。   “如果胖子睡上铺,我睡下铺会有生命危险。”王润平见缝插针地吐槽。   “桥哥,我睡哪里啊?”江野在房间望了一圈后问道。   “跟胖子睡。”   晏桦已经事先买好了江野的洗漱用品,等以后周六周末都过来和他一起。   车行开门做生意,不像平常工作,固定放假,尤其是节假日,更是忙的时候,不放假,晏桦只能把江野带在身边。   “啊?”江野难为情地看了一眼,胖子的身材躺上去后,整张床一点空隙都没有。   “你是不是傻?不跟我睡,这个房间还有其他床吗?”晏桦无语。   “我可不会给你收拾这个下铺的,再说了也没床单给你。跟你哥挤挤得了。反正就两晚上。”   王润平生怕晏桦把江野塞他床上,连忙爬上去说,“我可不跟小孩睡,晚上可闹了。”   晏桦则靠在墙边玩着手机上的俄罗斯方块,幽幽道:“你晚上要是踢被子,我就把你踢下去。”   江野连忙乖巧道:“我不会踢的。”   “最好是这样。”   “我睡觉很乖的,我上次跟桥哥睡觉也没有踢被子。”   这句话唤醒了晏桦的记忆,他压在按键上的手指顿了顿。   “你那天晚上还没踢被子呢,你就差在床上打一套军体拳了。一晚上就顾着给你盖被子了。”   王润平听后哈哈大笑,在床上夸张地模仿着江野睡觉打军体拳的样子。   江野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晚上要是再踢被子,你就把我喊起来。”   “喊你起来干嘛?”   “给我表演一套军体拳?”晏桦反问。   江野靠在晏桦身上说:“我醒了就不踢被子了。”   “得了吧。好好睡你的觉。”   平日里晏桦一个人睡床,刚刚好。如今多了个江野,也刚刚好。   王润平在对面看的清清楚楚,“晏桦,你也太欺负你弟了吧。”   “你看他都要睡到墙上去了。”   晏桦看着狭窄的床中间居然还留着偌大的空隙,“晚上要到墙上打军体拳吗?”   “我没有。”江野无辜。   “那你贴着墙干嘛?晚上随时准备变身成蜘蛛?”   “我怕挤着你。”   晏桦说话时,顺带搂着江野的肩膀将他扯了过来。   床上巨大的马里亚海沟也随之消失。   “就你这小身板,还挤我。”   江野向来是对晏桦言听计从,让他过来他就过来,两个睡在同一个枕头上。一歪头,就能头碰头。   房间的灯已经关了,其余两人也都传来安稳地呼噜声。晏桦睡觉浅,总是睡不着,侧着身子玩着俄罗斯方块。   “桥哥,你怎么还不睡?”   “这一局玩了就睡。”   但是江野此时还不知道,晏桦是俄罗斯方块骨灰级玩家,只要人不死就能一直玩。   “你怎么还不睡?吵着你了?”   清冷的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水泥地上,投出一片长长的阴影。   “晚上吃多了,睡不着。”   “哦。”很显然晏桦对这个原因很无语。   “桥哥,你们一个月多少钱?”江野突然问道。   “你问这个干嘛?”   “因为今天润平哥说你们工资很低。”   “工资低也够养活你的。”晏桦知道江野一向都省吃俭用,怕乱花钱。   “别操心,够你上学吃饭。”   晏桦想到什么又说:“以后给你报个少年宫兴趣班吧,不然周六周末都赖在车行也无聊,多出去玩玩。”   建设车行学徒工资很低,但是出师后的工资比平常车行高很多。就看能不能熬住了。   “而且你忘了周立伟留给我们的了吗?”   晏桦自己花钱很少,他的积蓄以及那七万块都毫不吝啬地花在他唯一的家人身上。   “没忘。”   或许是因为江成做生意耳润目染的原因,江野从小对钱,数字都很敏感。   他骨子里渴望着得到无尽的爱以及用不完的钱。   从前他想有钱后,就可以带妈妈逃开江成,再也不用被家暴,到处躲藏。   如今他想有钱后,就可以改善晏桦的生活,不用辛苦当学徒,早出晚归。   他要爱,也要钱。   晏桦则对江野这些想法一无所知。 第15章   铃木王   平常双休晏桦要上班,江野被留在了寝室写作业,时不时会被带去少年宫看看有没有什么有意思好玩的兴趣班。   此刻晏桦正趴在一辆车下面,用扳手拧着最后一颗螺丝。   就在螺丝拧紧后,兜里的手机嗡嗡作响。   “喂,峰子,咋了。”晏桦单手握着手机,一边往车外挪出身子。   “江野是不是去找你了?”听话那头的峰子似乎在厨房炒菜,油烟声顺着听筒钻进晏桦耳朵里。   “对啊,在我这呢,忘跟你说了。以后周六周末他都来我这。”   晏桦咬着指尖处的手套,一拽甩开,端起一旁的大水杯灌了两口凉水。   修车是个力气活,虽然如今才二月底,但是车行里要么穿着背心,要么撸起袖口。车间是热的,出来又是冷的。   车间人多,声音杂。   晏桦只好随手套了个外套出门继续和峰子说话。   “你是不是惹什么人了啊?”   “怎么了?”晏桦警惕地问。   “这两天总是有人蹲在你家楼下,我昨天晚上以为江野还在呢,去送饭,结果看见个人影鬼鬼祟祟在五楼,在你家门口晃悠。”峰子提醒道。   “你平时注意点啊,你家还有个孩子呢。”   晏桦眉头深深拧起,“那人长什么样,是不是戴个眼镜?瘦高个,看上去很斯文的样子。”   “哎对对对,带着眼睛看着还像个读书人,但是眼睛不老实的很,总是盯着你家门。”   “靠。”晏桦一脚踹在墙上,墙皮窸窸窣窣掉落一些灰渣。   “你认识这人啊?”   “他爹。”   峰子愣道:“骂我干啥。”   “没骂你,我说这人就是江野他爹。”晏桦没好气道,这个狗皮膏药还甩不掉了。   “卧槽,他想干啥?”   “天天跟个鬼一样在这晃。放假江野去你那还好,这平常上学怎么办?”   晏桦一时也想不到合适的办法,挂断电话后,心里更加烦闷,径直朝寝室走去。   推开门时,江野正趴在桌子上写作业。   “桥哥,你下班了?”   晏桦拍了拍他的背,提醒道:“挺直,坐好。”   “作业写完了吗?”   江野点点头,“写完了,在预习新内容。”   “嗯。”对于江野的学习,晏桦是不担心的。总操心的还是他爹的事。   “上个星期,你爹有没有来找你?”晏桦随手翻着在一旁的课本问道。   江野小声嗯了一声,“有。”   “他有对你做什么吗?”晏桦担心地问,“为什么不跟我说?”   “因为他没有打我,我就不想让你担心。”   江野每次委屈时,眼尾都会微微下垂,看着可怜的很。似乎下一秒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偏偏晏桦就吃这招。   江野也清楚这一点。   “没有怪你,你别哭。”晏桦只是发愁他爹要怎么办。   “他跟你说什么了?”   “问你对我好不好,你人怎么样,问你有没有钱养我,钱够不够?”   “没有说带你走?”晏桦问。   江野摇摇头,“他最近没钱养我。”   晏桦下唇已经被咬出牙印,但是却没有合适的对策。   “桥哥,我不会跟他走的。”   晏桦摇摇头,不是担心这个。就怕这人丧心病狂,做出什么伤害江野的事。   这时晏桦才理解峰子说的那句话,养一个小孩有多么的艰难,不是他懂事听话,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江野从晏桦脸上看出了烦恼与纠结,“桥哥,你是要送我走吗?”   这一问打断了晏桦的思绪,他摸了摸江野的脑袋安抚道:“不是,不要胡思乱想。”   江野手上握着笔,视线却停在晏桦脸上。   “要不,我给你找寄宿?”晏桦突然生出了寄宿的想法。   江野虽然没有拒绝,但是嘴上可以挂瓶酱油了。很显然不乐意。   晏桦也知道江野不愿意,没有再勉强。   思来想去只有两个办法,要么他辞职,重新在家附近找个活照顾江野。要么把他爹的事情解决了。   “桥哥,我真的没事。你不用担心我,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之前他老是躲债,去外地找生意,说不定那天他的那些债主又发现他了,他就跑到外地了。”   江野无意的一句话提醒了晏桦。   “你知道他的债主有哪些吗?”   “不用认识,知道名字就行。”   江野想了下,“有个叫胡三的,还有个叫贾海的。其他的我就不记得了。”   “行,我知道了。细节再跟我说说,借条之类的有吗?”   晏桦有了主意,心情也好了许多。拍着江野的脑门道:“走,出去吃饭。”   “桥哥,你是有什么办法了吗?”江野想要知道他哥想出什么招了。   “你不用操心,乖乖在家就行了。”   当天晚上,晏桦就给峰子打了电话,问认不认识一个叫胡三或者贾海的。   “胡三我不知道,贾海我倒是清楚,我有个堂哥和他是亲戚,之前在南州区开了个赌场,不过听说被警察封了,他人也跑外地去了。你问这干嘛?”   “就他了。”晏桦拿定了主意,这人不在南江,最好借他的势了,况且峰子还有些亲戚关系。   “你去找几个人,凶一点,壮一点,最好脸上有疤,身上有纹身”   “帮我个忙。”   峰子在另一边激动道:“咋了,要干架,我靠,一来就玩这么大?”   “干你个锤子,我是良民。”晏桦一阵无语。   “我让你找演员,不是让你找流氓。”   “帮我找几个,等江成这个王八蛋再到我家楼下在晃悠的时候,你就带人去堵他。问他什么时候还欠贾海的两万块,99年在南州区葡萄湾赌场的债。”   “你明白我意思吗?”   峰子自小跟晏桦一起长大,听他这么一说,瞬间明白了。   “还得是你,脑子转得快。”   狐假虎威,真的债主找不到,假的还不行吗?   总之把这个王八蛋唬住,以后别来他家门口晃悠就行。   峰子的速度确实很快,找了自家的几个表兄弟,都是厨子。光头,凶神恶煞,把江成堵在巷子里,甚至都没动手,就把这人赶跑了。   听筒另一头,峰子眉飞色舞地说着那天的场景。   “我堂哥听说这事,还特意给贾海打了电话,居然真的联系上他了,他就把这事一说,贾海就把欠条信息什么都告诉我们了,还让我们如果能要上债就要。”   峰子粗着嗓子模仿着堂哥的语气道:“海子去外地前,特地给我交代了,让我务必要把他在南江的债都收回来。”   “笑死我了,怂包一个。就知道拿老婆孩子撒气,呸!”   峰子得意道:“反正以后再让我在这片看到他了,我就按这招来。”   “多谢,回头请你们吃饭。”   晚风吹过晏桦的发梢,他靠在松树下望着天上的月亮,月光拉长了他的影子,一人一树显得有几分孤寂落寞。   不过好在心里的一件事暂时告一段落。   日子又过了一年,江野的个子也像楼下的向日葵一般往上冒,只是一天比一天黏人。   这天车行来了个老主顾。   老远看到人来,周扒皮就站在门口谄媚地笑道:“宗老板,您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周扒皮口中的宗老板是个二十五六的年轻男人,在国外长大,近些年回国发展,出手阔绰,常年一身裁剪得体的西服,头发永远被发蜡梳得一丝不苟,开的永远是原装进口的豪车。   平常都是他司机过来,今天没想到真人亲自来了。   他公司名下的车都是在建设车行修理的,因此周扒皮看他就跟看财神一样。人还没下车,就到车门口迎接了。   王润平冷笑一声:“瞧周扒皮那样,恨不得给人当脚垫。”   晏桦心思却没有在周扒皮身上,死死盯着后面一辆皮卡上的摩托出神。   左边后视镜被撞的歪三倒四,碎得不成样子,右边后视镜已经不知所踪。车龙头也成了棵歪脖子树,油箱也漏了,更不用说喷漆之类的,被刮蹭得乱七八糟。   尽管如此,晏桦还是从车身上的Suzuki辨认出这是“铃木王”   “瞅啥呢?”王润平好奇道。   “铃木王。”晏桦喃喃道。   “我的老天爷,被撞成这个鬼样子,这得废了。”王润平止不住地摇头,“可惜了。”   原装进口的铃木GS125少说也得一万多。   宗老板从车上走下来,今天难得没有穿西装,而是不知道从哪里整了一套白色机车服,平日里精致的发型也凌乱不少。   “很少见宗老板今天这个打扮啊,瞧这年轻不少。”周扒皮恨不得从头到尾把宗远夸一遍。   但很明显今天这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去了。   宗远黑着脸,阴沉沉地说:“这车收吗?”   “哎呦,您这车怎么撞成这个样子了。”周扒皮故作大惊小怪。   “你就说能不能收吧?”宗远心情不好,懒得多说话。   今天出门真是没看黄历,刚骑出去就翻车了。   “收肯定是可以收的,只是这车,啧,您也是看到的。”周扒皮搓着手想要压价。   就在这时,晏桦突然冒出来:“你不再修一下吗?”   宗远听声音是个小年轻,顿时没什么说话的兴趣了。   “说的轻松,你修啊?”   他刚打电话问了,撞成这样,还不如重新买一个。   整车原装进口,光换零件就够费劲了。他不差这点钱,只是懒得麻烦。   晏桦也不怵,直接回答道:“我当然可以修。”   听到这话,宗远这才有点兴趣,移过眼,上下打量了晏桦一番,瘦高的个子,穿着略宽松的深褐色工装,衣服上还沾着汽油。眉眼上挑,五官精致,在这歪瓜裂枣的修理厂人员中,长得极其出挑,别人拿着扳手像个拧螺丝的,他倒是像是来拍海报写真的。   大街上看一眼都不会忘的程度。   “长得倒好看,牛皮吹得也好看。”宗远不相信这么年轻的学徒能修好这车。   晏桦不卑不亢:“我没吹牛皮。”   宗远冷哼一声,“你要是能把这车修好,我就把它送你。怎么样?”   “真的?”晏桦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反复问道:“我修好了真送我?”   “你老板在这,我还骗你个小孩不成。”宗远示意周扒皮作证。   “一个月后我来看,你要是能修好,我就带你去过户,你要是修不好,你就别在这干了。我可不想让一个只会说大话的小孩修我公司的车。”宗远单手提着赛摩头盔饶有兴趣地看向晏桦。   王润平扒拉着晏桦低声道:“别啊,祖宗,你都出师了,才拿两月正式工资呢。”   晏桦丝毫不理会王润平的劝解,满口应下:“行,我修好了,这车归我。我修不好,我不干了。”   “下个月我来找你。对了,你叫什么?”宗远根本不信面前的小孩能修好这车。   “我叫晏桦,日安晏,白桦树的桦。下个月要是没修好,我自己辞职。要是修好了,这车就归我了。”晏桦说话间已经拉上王润平去抬车了。   “你们这小伙子还挺年轻气盛的。”宗远瞧晏桦干劲十足的样子,不由得对着周扒皮笑了一下。   周扒皮挤了个难看的笑容。   晏桦真是他祖宗。车行正缺人呢,他倒好,直接说修不好辞职。   宗远走远后,周扒皮看着这辆斑痕满布的摩托,没好气地对着晏桦撒气:“我看我现在招人还来不来得及。”   “不用费那劲。”晏桦一门心思在这辆铃木王上。   就连江野周六过来,晏桦都没空陪他,坐在一边看他哥修车。   “桥哥,这车能修好吗?”江野坐在小板凳上拿着水杯,好奇地问道。   “当然了,你不相信我?”晏桦调着离合,信心满满。   “我当然信。桥哥,你很喜欢这辆车吗?”要不是特别喜欢,怎么会跟别人用工作打赌。   “喜欢是喜欢,不过不是主要原因。”   “那什么是主要原因?”江野不解。   晏桦回头看向江野理所当然地说:“回去看你啊。”   “咱们有这车后,以后我回去看你多方便。”   晏桦经常加班,等下班了,公交早停了,想回去看下江野都没时间。除了周五晚上江野来找他外,平常一周回去不了几次。   江野总归是个小孩,晚上一个人在家,晏桦不太放心。   就连上次江野发烧,晏桦没办法只能半夜打车回去,打车费就够他好几天工资了。   他虽然有买摩托的钱,但是舍不得,本来还在想要不要买辆二手的。   如今刚好撞上宗远这事了,无论怎么样他都要修好这车。   晏桦捡起一张废纸,折了两下,“等我修好这车,以后每天晚上我都可以回去看你了,嗖地一下我就到家了。”   随着话音落下,晏桦手中那张折好的纸飞机也从他手中飞出,以一道完美地抛物线平稳地落在江野怀中。   江野拿起那架纸飞机,看着晏桦忙碌的样子,不由得幻想着他的桥哥嗖地一下出现的画面,就像那次他在巷子里时,像神明一样从天而降救他于泥潭之中。   他已经开始忘记那天他们重逢的真相了。 第16章   难养   一个月如期而至。   宗远是真没想到晏桦能修好这车,还能修的如此漂亮。   “这车从里到外我都修了一遍,除此之外,为了提高功率,我把气缸换成了150套缸,虽然GS150的缸径比GS125要大5mm,会引起发动机爆震,但是原来GS125的缸体高度为690mm,现在G150的是694mm,这高的0.4mm刚好解决了由于缸径加大发动机爆震的现象。最后发动机的压缩比由原来的9.5:1增加到9.95:1,压缩比提高后,发动机性能相比于之前也更高一些。”[1]   起初他还真有几分轻看晏桦,但是随着晏桦详细地围着车身讲着他的所有改造,他也从原来的轻视变成佩服,眼神中也多了几分赞许之情。   宗远来的那天,刚好是周末,江野也在。他虽然听不懂这些专业名词,但是能够感受到晏桦的专业可靠。   桥哥好厉害!   讲到修车方面,一向寡言的晏华也变得滔滔不绝,成为了整个车行注目的焦点。   “包括原来的大灯,反正已经废了,我就换成了氙气灯,比原来亮了两倍还不止,但是能耗只有三分之二不到。”   “以后我开夜车回去看我弟也方便。”晏桦掩盖不住眉梢的喜悦嘚瑟道。   “对不对,宗老板?”   “好!”宗远带头鼓掌,尤其是江野,眼神中也充满着骄傲。   “我说到做到,这车归你了。下午带你去过户。”宗远豪气一掷,痛快地答应了。   周扒皮赶紧说了几句好话,众人也称赞着宗老板大气,晏桦则悄咪咪地冲着江野比了个耶。   咱们有车啦!   等到人散去后,宗远拉过晏桦问,“你今年多大啊?”   “年前刚满十八,可以过户。”晏桦三句不离车。   “瞧你急的那样,跟我年轻还挺像。”宗远笑道。   晏桦眉眼弯弯,露出笑脸,“你十八肯定比我有钱多了。”   “那倒是。”宗远也不谦虚。   “你现在还是学徒吧?”宗远瞧了瞧周扒皮,站远一点。   晏桦:“前两个月刚出师。”   “不错,年轻有为,加油干。留个电话?”   “以后我车有故障,我直接来找你。”   晏桦点头同意:“好。”   “对了,我以后打算组建个机车队,有什么不懂的给你打电话。”宗远平日里西装革履的,私下唯一的爱好就是车。各种豪车跑车机车,来者不拒。   晏桦刚十八,虽然年轻小,但是技术扎实,他想找个知根知底跟在自己身边修车的人。   宗远不由得想要挖周扒皮墙角了。   冬去春来,霜凋夏绿,日子又过了一年,走到了2002年夏天。   车行窗外的知了声叫个不停,惹人心烦。   “胖子,你把你随身听关了。”   晏桦本就烦,胖子的随身听里还不知道放了些什么音乐,叽哩哇啦的,听着就吵。   “你懂什么,这是潮流。”   “哼哼哈嘿,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嘿,忍者无敌。”胖子虽然关掉了随身听,但是却还是哼着歌,“把我这曼妙的歌声录下来,等我以后红了,你们想听还得收费。”   旁边几人默默翻了个白眼,就胖子这声音,还唱歌呢,说话都难听。   王润平则问道:“不过小桦,你最近火气大得很啊。谁招你了。”   “还能是谁,小野呗,他的宝贝弟弟。”   “最近几次考试都不理想,马上都要小升初了。家长着急啊,是不是,晏家长?”   “我需要担心小野的成绩?开什么玩笑,我家小野闭上眼睛考实验三中。”晏桦冷笑一声反驳道。   “行行行,我不说。”胖子双手举起立马投降。   这几年他也算是看出来了,说啥都行,不能说晏桦的宝贝弟弟。   “不过,小野这个周又不来找你了?”   今天周六,平常放假江野就会来车行和晏桦一起过。只是最近,江野总是说要复习,不来。   这平常周六周末有个弟弟在旁边桥哥长桥哥短的,这冷不丁,确实有点不习惯。   “我弟要在家读书,你们这群不爱读书的不理解也很正常。”   王润平在一旁继续说:“不过你还是要注意下,这十来岁的时候正是叛逆期,小野人又单纯,万一被带坏了怎么办?”   “小野不会的。”晏桦极力反驳道。但越是这样,其实他心里越是没底。   江野最近的行为确实很反常,成绩下滑的厉害,这是从前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就算偶尔有学习起伏,也不至于这样。年级第一到年级第三十五。班上排名都只有第五名了。其中有一门甚至大半张试卷都没写,说是来不及了。   虽然晏桦对江野没有要求次次都要考第一,但是这样的情况前所未有,很不对劲。   周六周末也不缠着说要过来车行,喊他来,还总是说自己有事情。   晏桦越想越不对劲,直接掏出兜里的诺基亚朝家里拨了个电话。   长长的响应声,又没人接。   只要江野没有来的周六周末,白天给家里打电话绝对没人接,问就是去图书馆看书了。   但是峰子有时却会看见他和几个男生在楼下一起聊天说话,说班上的同学。   晏桦无奈地闭上眼。   这青春期的孩子怎么这么难养啊!   “晏哥你晚上真不吃饭啊?”胖子看着晏桦已经盯着手上的诺基亚很久了,不禁开口问道。   “十一点了。”晏桦看着手机显示屏上的23:00了,冷冷道。   江野周六晚上十一点还没回家!   手机刚响第一下,晏桦立即接通了。   “你今天去哪了?”晏桦尽量压着火气问。   江野正值变声期,说话不像从前细声细语,多了几分低沉。   “我在同学家写作业,一时忘了时间。”江野支支吾吾地说。   “哪个同学?”晏桦语气非常冲。   “桥哥,你别生气,下次不会回来这么晚了。”江野软着声音,低声道歉。   晏桦坐在椅子上,沉默地垂着头听着电话。   “桥哥?你说话啊,桥哥。”江野紧紧握着电话听筒神情无措。   晏桦想要问江野很多问题,可是看了看墙上的时间,还是将这些问题咽了下去。默默叹了口气道:“今天是我语气不好,以后早点回来,你快睡吧,明天再给你打电话。”   “等等,桥哥,你吃饭了吗?”   晏桦犹豫了下说:“吃了。早点睡。”   说完他挂了电话,只觉得无力感从四面八方蔓延   周末生意好,大早上的人和车就挤满了车行,晏桦正在给一辆刮蹭的白车喷漆,此时就听到门口吵吵嚷嚷说个不停。   “我就问你们这车谁给我修的?”   晏桦看上去,瞧这人有点眼熟。圆脸,塌鼻,大肚。   一个星期前来的白色奥迪车司机,姓孙。   周扒皮正在门口劝姓孙的消消气,问道:“您这车怎么了?”   晏桦放下手中的活,朝外走去,扒开人群说:“这车是我修的,怎么了?”   孙奥迪一脸不耐烦,瞅着晏桦过来了,立马上前想要拽住他的胳膊。   “好,就是你小子啊。小年轻,不学好,坑我,我上次来修车,发动机皮带坏了,你说二十就能修好。我可是一分钱都没还价啊。”   “结果呢,结果呢?”   “我才开几天啊,这车就在半道上坏了,你知道坏了我多大的事吗?”   “耽误了我们老板几十万的合同,你怎么赔!”   孙奥迪说话时唾沫四溅,情绪甚是激动。   晏桦把沾着黑色汽油的手套脱下扔到地上,嘴角扬起一丝轻蔑的笑意:“上次我就跟你说过,你这正时皮带要断,问你要不要换新的?你自己说不换的,让我修。”   “我可是说了就算我给你修了也随时会有断开的风险。你当时怎么说的?说断了算你的。”   “现在跟我玩这一套呢?”本来晏桦心情就差,也懒得装所谓的和善好脾气了。   孙奥迪没想到晏桦把细节记得这么清楚,耍无赖道:“没看出来你年纪不大,睁眼说瞎话的本领不小。”   “你当时可是拍着胸脯保证,你修得没问题我才付钱,你们评评理,我一个司机,修车钱也不是我出,我肯定要修好啊。有断开的风险我怎么会同意呢?”   “你们说话可是要讲证据的!证据呢?我当时听得就是你说肯定不会出事,我才付钱的。”   孙奥迪一边说,一边把收据发票掏出来,“我这可是有你们店收钱的证据!”   “你小子等着吃官司吧!” 第17章   讹人   周扒皮开店这么多年,也是老江湖了,听着三言两语,马上就明白了。   这孙奥迪当时估计为了吃回扣,皮带找晏桦勉强修下,不愿意换新的。结果现在出问题,耽误大事了,只能把屎盆子往车行身上扣。   孙奥迪嗓门大,动静不小,车行门口围了不少人,连带着几个准备来修车的顾客也都被吓跑了。   晏桦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周扒皮给拽住了。   出门做生意,讲究以和为贵,周扒皮赔笑道:“老板,您刚才说话要讲证据的,你说我这小师傅拍着胸脯保证给您修好,你也得拿出证据来啊?不然我们这也委屈啊。”   “这皮带裂开,找我们修,我们都会事先说好风险的。这小师傅在我店里待了四年了,整个车行最负责认真的就是他了,不信你去打听打听,他修之前肯定会跟你说这些的。”   孙奥迪见讹人不成,撒泼道:“好啊,大家都来看,这家车行修车有问题,修了等于白修,出问题就算自己倒霉。谁来这家车行修车,就等着出车祸吧!”   修车的最忌讳这些了,况且晏桦最近本就火气大,孙奥迪算是撞到枪口了,他顺手抄起地上扳手,指着他道:“你再说一遍。”   孙奥迪怕晏桦年轻气盛,真把他给打了,哭天喊地跑着,“修不好车还打人呢!天理何在呢!”   他边喊边跑,整条街都听到他的声音。   晏桦被胖子和王润平两人,一个抱着腰,一个拦着胳膊,生怕他驴脾气上来,拦不住。   这有理都说不清了。   周扒皮和几个老师傅则去追孙奥迪,恨不得把他嘴给捂上。   其余几人则把晏桦劝回去,胖子累的一身汗,坐在旁边只喘粗气。   王润平也撩起背心擦着额头的汗道:“都好几年没见你这样了,今天咋回事啊。喝点菊花消消气。”   晏桦本就因为江野的事,胸腔有一股无名火泄不出去,看什么都不顺眼。尤其是孙奥迪这一闹,他心里愈加烦闷。   恨不得出去和这人打一架。   张工也默默叹气:“遇上这种人算我们倒霉,以后皮带快断的来,除了换新,一律不修。”   胖子担心地问:“刚才那人说几十万的合同耽误了,万一真让咱们赔怎么办?”   张工摇摇头,喝了一口菊花茶不急不慢地说:“看老板怎么对付吧。”   “这点小事他要是应付不了,就白开这么多年店了。”   晏桦手里还握着那柄把手,眉头凝起,薄唇紧抿,因为夏天剃的寸头,此刻看上去更是有几分凶煞,身上的戾气也像是藏不住一般全部在此刻泄了出来。   前几年的温和好脾气都像是装出来的,此刻在他们面前才是最开始认识的晏桦。   失控,暴戾,不顾后果。   但这种现象还未持续到三分钟,就因为一通电话的到来而全部消失。   在晏桦看清手机上的来电信息时,他丢下手中的扳手,眉眼柔和几分,神情也不似刚才紧绷。   车行的人甚至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的晏桦。   “喂,小野。有什么事情吗?”晏桦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吓人。   江野醒来后就想给晏桦打电话了,但是又怕他还在忙,纠结许久后还是决定挑着饭点的时候拨通了电话。   “桥哥,你还在生气吗?”江野问。   晏桦无声地叹了口气,“我没有和你生气,我只是担心你,以后回家早一点,十一点已经很晚了,你知道吗?”   “桥哥,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那么晚回来了,我保证。”   “嗯。下次早点回家。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如果说对孙奥迪是直抒胸臆地生气愤怒,那么对江野,晏桦更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他把这辈子所有的好脾气和耐心都用在江野身上了。   养孩子真难。   晏桦想要当一个合格线以上的哥哥。至少要比周立伟这个不合格的父亲好。   周扒皮回来时,满脸的不耐烦,骂骂咧咧地说:“真他爹的晦气,早上听到乌鸦叫果然没好事。”   “老板咋整啊?我们真赔钱啊?”胖子追着周扒皮问。   “赔个几把,我把店卖了赔他?晏桦你也是,遇到这种人,就别给他修啊。现在甩都甩不掉了。”   周扒皮倒也不是真的有多担心晏桦,如果真要赔,晏桦穷光蛋一个,光脚不怕穿鞋的。他好不容易开的店,可不能就这样搅黄了。   他想了下说:“算了,晏桦,你这几天放假回去,躲一躲。”   “别让这孙奥迪找到你了。”   周扒皮想的是把晏桦支走,等孙奥迪来闹时,就说他不干了,跑了。有事让他去找晏桦。   二来也是晏桦最近脾气肉眼可见的不好,他也真怕按不住这个刺头,把人揍了。自己才是真的要赔钱了。   “放到什么时候?”晏桦问。   周扒皮也烦得很:“鬼晓得啊,你惹出来的事,还得我让给你擦屁股。你回去好好呆在家,把脾气再练好点。还以为你这几年改好了,今天一看还是老样子,你简直是我祖宗。”   “我什么时候给你打电话,你再什么时候来。”   晏桦也没了上班的心思,收拾了几件衣服就直接骑摩托回去了。   等他到了家门口时,才发现自己又没带钥匙。从前回来都是和江野一起,他开门。   江野现在又不知道去哪了,大周末的,不在家。   晏桦门都进不去。   峰子就从厨房端个菜的功夫,店里就来一尊大佛。   “哟,今天什么日子啊。”峰子打趣地笑了一声。   “钥匙给我。”晏桦掌心朝上毫不客气地说。   江野一个小孩在家,晏桦总归不是很放心,所以又在峰子家里放了一把备用钥匙,以防万一。   “放家里呢,等会给你拿去。咋,小野又不在家?”   晏桦灌了一大口凉水,“十一点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还在家,十二点半的时候人就不在了。”   “别说你了,我都好几天没看见他了。”   “他没来你这吃饭?”晏桦皱眉问道。   峰子拉开椅子坐下:“好久没来了,说学校考虑小升初学习紧张,中午和晚上都有小食堂。”   “周六周末呢?”   “老大,小野周六周末不都是去找你的吗?”峰子跟看傻子一样看着晏桦。   晏桦靠在椅子上,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   “他会不会去找你了啊?”峰子突然提醒一句。   “靠。”晏桦猛然站起,但是很快又意识不太可能,“他要去车行肯定会跟我说的。”   “万一呢?”   晏桦也越想越嘀咕,掏出手机,“不会这么巧吧?”   “喂,胖子。”   “怎么了,晏哥。”   “小野有来找我吗?”   “没有啊,没见到人啊。”   晏桦哦了一声,“那如果他去了你给我打电话说一声。”   “没去?”峰子问。   晏桦挂断电话,“你说他可能去哪?”   “我哪知道。你弟弟又不是我弟弟。”   “他平常会去哪啊?”   “图书馆,体育场,少年宫。”晏桦想起几个地名。   因为怕江野在学校受欺负,晏桦还给他报了武术班以及一些兴趣爱好班,偶尔画画练字,不过江野除了武术,其他都没啥兴趣。   但是这些地方都在建设车行附近,不在家这边。   “你着急就去找找呗。”峰子想起了什么突然问,“我靠,你不会因为想江野就突然回来了吧?”   晏桦:?   “我晚点跟你说,车行出事了。我最近也算是倒霉。”   还没等峰子再问点什么,晏桦就已经不见了人影。   峰子撇了撇嘴,怪声怪气道:“能有什么事,不就是担心弟弟吗?” 第18章   江成   晏桦将江野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但是都没有看见他,于是只能拿着备用钥匙先回家。   可就刚踏进家属院大门时,晏桦就发现了楼下的江野。   正当他准备出声时,却发现江野对面站的正是两年多未见的江成。   阴魂不散。   “你在这干嘛?”晏桦大步向前,站在两人中间,将江野护在身后,语气不善地质问道。同时回头小声问江野,“没事吧?”   江野摇摇头。   江成此刻西装革履,脚下的皮鞋亮的反光,就连头发都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与之前落魄的样子截然不同。   反之晏桦,从修理厂急匆匆地赶回来,身上还穿着深蓝色工装,帆布鞋上沾着油迹,手上也残留着汽油的味道。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江成扶了扶镜框,视线上下打量着晏桦,略带鄙夷地说:“晏桦啊,几年不见怎么还是这个鬼样子。”   “跟你有什么关系。”晏桦不耐烦地问,“你来这干嘛?”   江成提高嗓门说:“我来这干嘛,我当然是来看我儿子的了。”   “你先上去。”晏桦示意江野。   江野却没有动,只是对着江成说:“你先走,我要回家了。”   “回个屁的家,这他妈是你家?”江成斯文没装上三分钟,又露出本性。   江野皱眉,语气不耐烦:“你能不能先走?”   江成看向江野和晏桦,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说:“行行行,我先回去。”   “有事爸给你打电话啊。”江成比了个电话的手势在耳边。   确认江成真的走了后,晏桦又问了一遍:“你没事吧?他有没有对你动手?”   “桥哥,我没事。”江野眼神中露出藏不住的欣喜,“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晏桦一边将江野手里的书包接过来,一边说:“休假了就回来了啊。”   “你爸什么时候回南江的?”   自从两年多以前把江成吓唬一顿后,还真是安静了几年,只是没想到又突然冒出来了,还人模狗样的,像是发财了。   江野犹豫地说:“可能前段时间回来的吧。”   “他最近都来骚扰你了吗?”晏桦担心这个。   江野摇摇头,“只是有时候会突然到学校门口接我。”   “没打你?”晏桦再三确认道。   “没有。”   “你……”晏桦欲言又止,“你这个周和他一起过的?”   江野再次摇摇头,“不是。我刚才去图书馆借书了,回来他就在楼下了。”   “我不知道他会来。”   “没打你就好。”   “下次他要是敢跟你动手,记得跟我说知道吗?”晏桦语气中满是担心。   和在车行凶神恶煞的样子判若两人。   江野却不自觉低下头,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桥哥,你这次放假放多久啊?”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打电话给我,什么时候回去。”   至少得等到周扒皮把孙奥迪的事情给解决了。   “是车行出什么事了吗?”   晏桦平常一个月只休息三天,有时候忙起来,一天都不休息,除了每年暑假会请假带他出去旅游外,之前还从来没有无缘无故放长假的情况。   晏桦不想让江野担心,糊弄地说:“没什么事,就是我前段时间太忙了一直没休假,最近有空抽了个时间休息一下。”   江野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   晏桦将钥匙插进锁孔,推开门问,“中午想吃什么?”   江野放下书包心不在焉,“想吃面。”   他钻进厨房想要一起帮忙,却被晏桦赶了出去。   “去看电视。”晏桦摆摆手往外赶人。   江野却不想看,待在厨房门口,帮忙洗菜。   厨房内水流声哗哗作响,晏桦从冰箱拿出面条:“感觉你最近总是没精神,没睡好的样子。”   “是不是江成一直骚扰你呢?”   江野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原因,“没有,他没骚扰我。我只是最近睡不够。”   “可能要长高了。”江野故作轻松的语气,“桥哥,你等会帮我量下,我是不是又长高了。”   “行,吃完饭给你量下。”   门口的墙上标着江野每年的身高,一年比一年高。如今十三岁,已经一米六五了。   只要一米七五的峰子曾经嫉妒地说,现在长的快,后面就不长了。   淡黄色的碱面下在锅里,配上峰子家炸好的臊子,碗底铺上一层豆芽,面上盖这切好的卤牛肉和小青菜。   两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就此上桌。   “桥哥,你什么时候去上班啊?”江野夹起一筷子面说。   “不跟你说了吗?过几天再去。”   “怎么,巴不得我去上班?”晏桦打趣道。   江野连忙否认:“不是的。”   “那怎么了?今天问这个两三遍了。”   江野扶着碗沿:“你之前不是想开个店吗?我还以为你这次回来是为了开店的。”   晏桦确实跟江野提过一嘴开店的事情,说想自己开个小修车铺,就在家附近。   “开店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资金,设备,这些都要准备啊。”晏桦咽下一块牛肉。   江野发问:“开一家修车店,大概要多少钱啊?”   “怎么也得七八万左右吧,不过我们开个小店还能再少点。”晏桦没那么大野心,开个修理小店,方便照顾江野就行。   “这么多。”江野不禁咂舌。   “是啊,慢慢攒,咱们不急。”晏桦想反正他还年轻,抛去小野的开支,加上之前家里还有些积蓄,多攒几年也不急。   江野没有吭声,只是在吃饭后默默去写作业。   自从晏桦放假这几天,江野肉眼可见的高兴了许多。每天早上出门前,放学后,家里都有人等着自己。   “牛奶拿着,路上喝。”晏桦将书包和牛奶一起递给江野。   “桥哥,拜拜。”江野用力地招招手。就算到了楼下,也要冲着五楼挥手。   送走江野后,晏桦在家也没事,只是他向来忙惯了,一下歇着也觉得无聊,下午便去峰子家的餐馆帮忙。   开始的时候,峰子还收一些江野的伙食费,后来江野越长越大,非要闹着自己做饭,晏桦起初觉得他一个小孩做饭麻烦,但是耐不住他一直磨着人,晏桦只好同意。只是晚上有空回来时,会先帮他把菜切好备好,简单点的菜要吃的时候炒一下就行。复杂的菜,比如牛肉煲这些,晏桦会前一晚上做好放冰箱,吃的时候热一热就可以了。加上最近学校说毕业生有小食堂,偶尔来吃几次,峰子也就不再提伙食费这回事了。   只是每次逢年过节,晏桦总会给峰子个大红包,这几年他白天不在家,要不是峰子家餐馆,江野连个吃饭的地都没有。   下午三点半送走最后一波客人,晏桦和峰子也终于得了空,两人简单炒了个菜,随意地聊天。   “要我说江成这次回来,就是冲着小野来的。这么大的儿子怎么可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峰子抿了口酒分析道,“以前他没钱,有你免费养儿子当然乐意。如今有钱了,肯定想要儿子在身边。”   “不知道。”晏桦兴致不高,桌上的酒也没喝几口。   “不过你说他真是踩狗屎运了,怎么就突然发财了呢?”峰子嫉妒,别人发财怎么就那么容易,他们几个就得从白天忙到夜,挣得都是辛苦钱。   “不知道。”   峰子一喝酒脸就发红,粗着嗓子说:“你说,江野会不会见他亲爹有钱了,就要跟他亲爹去过了吧?”   “不知道。”   峰子无语,“你知道个啥,一问三不知。”   晏桦是真不知道,江成怎么发财的,他不知道。   江成是不是来要回江野,他也不知道。   至于江野会不会跟江成一起过,他更是不知道。   他原本以为江野会恨江成,可是这几次提到江成的态度,江野却不像从前一样,厌恶嫌弃。反倒意味不明,支支吾吾。   “不过人家本来也是亲父子,一起过也很正常。倒是你,跟江野不沾亲不带故的。他妈跟你爸证都没领一个,你甚至连他妈面都没见过,你还养他,最后也不一定捞点好。”   “我当初早就跟你说了,你不听我的。”   晏桦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严肃郑重地说:“小野不是这样的人。”   峰子摇摇头,“你啊,就是看人太浅了。江野,啧,小小年纪心眼还挺多。”   看着晏桦脸色越来越不好,峰子连忙改口,“行行行,当我没说。”   “我就不能说他不好。”峰子嘀咕一声。   两人默契地不再讨论这个话题,此时晏桦兜里传来一阵响动。   “喂,胖子。”晏桦抹了把脸,“行,我知道了。我明天就回来。”   “咋了?”峰子迷迷糊糊地问。   “奥迪的事解决了,老板喊我回去。”   “小野明天放假,我本来还打算带他去吃烤肉的。”晏桦略有些可惜。   峰子喝了一大口酒:“小野,小野。张口闭口都是小野,我看这小野啊,心都是野的,留不住。” 第19章   父子   当天晚上是晏桦在家做饭,做的都是江野爱吃的菜。   饭桌上,晏桦提及明天要去上班的事情,略有些愧疚:“本来说带你去吃新开的那家烤肉,但是车行那边正忙,我给你留了钱在桌上,你明天自己喊同学去吃。”   晏桦如今出师带学徒了,工资比之前高很多,对于江野的开销,也是极其舍得花钱。几乎没有限定过零花钱,从来都是放了一沓纸币在桌上,要用自己拿,每次回来都会再加上一叠。   但是江野很省,花钱很少,每次回来,那沓钱都几乎没动,晏桦说了好多次,后来他才慢慢改了。   “我这还有钱,桥哥你上次给的还有多的。”江野扒了口米饭欲言又止。   晏桦注意到江野的异常,问:“有什么话要说嘛?”   江野神情局促:“桥哥,我明天有点事要出门。”   晏桦看着江野躲闪的目光,突然问:“见你爹?”   江野默默点点头,他不想瞒着晏桦。   晏桦不由得想起今天白天峰子说的话,江野真的会跟江成一起生活吗?   他无言良久,“想去就去吧,注意安全,有事给我打电话。”   人家才是亲父子,自己总不可能不让人家见面吧。   第二天早上起来时,江野已经买好了豆浆油条放在桌上。   “你吃了吗?”   “吃了。”江野起的很早。   “嗯,你要出门就早点去吧。”晏桦去洗手间洗了把脸,趁着空隙对着江野说道。   他还没忘,今天江野要见他爹。   “我不急。”江野答。   可是话音刚落,楼下就传来汽车的鸣笛声,客厅内的电话也应声响起。   晏桦脸上还挂着未擦干的水珠,额间的发梢也被打湿,他撑着洗手台看着镜子里的倒影:“去吧。”   镜子里反射出江野的半分背影,正背对着接电话。   “我下来了。”   江野挂断电话,侧头看着晏桦,“桥哥,我走了。”   晏桦刷着牙,似乎嗯了一声,江野也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理会自己。   只是楼下的鸣笛声一直不断,他只能匆匆下楼。   晏桦将口中的牙膏沫洗净,擦了擦嘴角,出来时看到桌上整齐地放着油条和豆浆。   豆浆还是热的。   晏桦握着豆浆,从阳台往下望去,楼下的黑色桑塔纳扬长而去。   见人都走了,晏桦也吃了两口油条,骑着摩托往车行赶去。   车内的空调冷气隔绝了车外的暑气,江成开着车洋洋得意道:“怎么样,坐车还是比挤公交舒服吧。你现在上学还要坐半小时公交,以后爸每天送你,十分钟就到了。”   江野握着安全带看着车外一排排往后退去的桂花树,心不在焉情绪不高:“不用,我坐公交习惯了。”   江成看了他一眼道,“哪有过苦日子习惯的,过去几年没钱,但现在不一样了,那还能让你吃苦。”   只要有钱,江成又恢复成那副斯文败类充满父爱的模样,闭口不提曾经家暴的事情。   “晏家那个小子瞧着就是一副穷酸样,跟他能有什么好日子。”   江野打断他的话:“他叫晏桦,对我很好,我也没有吃苦。”   这几年,晏桦从来没有在物质和精神上亏待过他,同学有的他都有,同学没有的他也有。   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晏桦尽最大限度在照顾江野。   江成不屑道:“还没吃苦呢,你看你鞋子,都要开口了。这衣服都起球了。你现在还小你不懂,晏桦这小子,不是什么好人。”   “他要不是好人,你儿子早死大街上了。”   要不是为了出来见江成,他根本不会穿这一身。   每到换季时,他都会有新衣服新鞋子。找到这么旧的衣服鞋子也属实不易。   车内氛围愈加紧张,江成发怒地问:“所以你现在就在怪我从前没管你呗?当时我是不是让你跟我一起去文阳,你个王八羔子非要跟晏桦过,也不知道他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   “你这死脾气简直跟你妈一模一样,当初她也是,我让她不要离婚,我保证过几年我就能赚到钱,她非要跟那个姓周的一起过。你现在也是,非要跟晏桦一起过。我他妈真是想不通了,晏家那两父子是狐狸精转世吗?把你和你妈魂都勾没了。”   江成觉得自己和晏家父子简直犯冲,老婆要跟着人家,儿子也要跟着人家儿子。   江野纠正说:“我妈当时跟你离婚不是因为你没钱。”   “不是因为我没钱那是因为我什么?”江成蛮不讲理,将两人分开的原因归结于没钱。   “因为你家暴,打她。”   江成替自己辩解:“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一喝酒脾气就控制不住,你们俩还每次在喝酒后跟我吵,但凡你们听话点,我会打你们吗?再说了,我这几年打过你吗?”   那是因为这几年江野在晏桦身边。   晏桦一直护着他。   江野懒得和江成吵,他这人就是这样,总是给自己找各种理由。   况且现在也不是和江成吵架的时候。   “反正你早点搬出来,别跟晏桦挤在一起了。天天也没管过你,就知道在一个破车行修车。”   “你能不能不要再说他了?”江野冷眼看向江成,心中没有一点父子温情的成分在。   江成骂了一声脏话,“我他妈要不是就你这一个儿子,你看我稀罕管你吗?”   江野语出惊人道:“那你再生一个啊。”   “你以为老子不想生?天天受你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老子呢。”提到这里,江成一肚子火没地泄,只能拼命地按着鸣笛声。   “操,不说这些了。反正你记着,我才是你爹,你是我儿子。”   江野手指用力抓着身下的座位,脸色发白,极力忍耐着离开的想法。为自己身上有着和他同样的血缘而感到恶心。深呼吸几下后,面色恢复如常,冷漠地审视着一旁的江成,盘算着自己的计划。   车行里孙奥迪来闹了几次,晏桦都不在,被周扒皮应付过去了。最后免了他当时的修车费,又给他重新换了个正时皮带,给车从头到尾做了个保养,这事就算了了。   但是这相当于从周扒皮身上扒一层皮下来。   因此晏桦回到修车行的第一件事,就是被周扒皮拉到一旁,疯狂地听他按着计算器算着这次的损失。   “我跟你讲,反正这五百块钱都要从你工资里扣。”周扒皮夹着计算器义正言辞。   “你怎么不全给我扣光呢?”晏桦反问一句。   “你这小子,我还留你在这,你就感恩戴德吧。”周扒皮叉着腰又要开始絮絮叨叨。   晏桦却帮他回忆:“当时我可问你了,正时皮带破裂,要不要修?可是你让我去修的那辆奥迪。”   周扒皮没想到晏桦还记得这一茬,当时孙奥迪过来时,他立刻就想到这回事了。只是晏桦一直没提,他就以为人忘了。   没想到这小子一直记着呢。   周扒皮脸色有点心虚,按着计算器说:“我咋不记得了。”   晏桦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周扒皮,看得人头皮发麻。   “行行行,就算我积德行善了,不跟你追究,但是我可跟你说好了,你可是一个星期没来上班,这笔钱我说什么都要扣的。”   周扒皮极力给自己找回一点颜面。   “随你。”晏桦也没指望周扒皮能给自己发这一个星期的工资,只是把锅甩在他身上,他是不可能同意的。   晚上八点,晏桦正在给一辆桑塔纳刮腻子,兜里传来一阵震动声。   掏出来一看,是家里的座机号。   “喂。”   “桥哥。”   “嗯。”   两人都没有继续说话,听筒两端都是安静的沉默声。   最终还是晏桦先开了口,问:“回来了?”   “嗯。”江野说话时还点点头,尽管晏桦看不到。   “去哪玩了?”晏桦不禁好奇。他想看看他那个便宜爹到底带他去哪了,是什么好地方。   “去买了衣服。”   “哦。”是该买。   “给你也买了外套,鞋子。等你回来了可以试试。”提到这里,江野语气都欢快了许多。   “你哪来的钱给我买?”晏桦刚说完就意识到,江野是没钱,他爹有啊。   现在的江成可有钱了。   “我没花钱,不买白不买。”   晏桦一想到江野此刻眉飞色舞的样子,不禁失笑,“那我要谢谢他了。”   “不用谢,反正他有钱。”   晏桦收起嘴角的笑意,突然问:“你知道他哪来的钱吗?”   他怕这钱来的不干净,到时候惹上什么事,还会连累到江野。   “外贸生意。他之前也是做这个的。”   江成背地里是个人渣,表面上却装得人模狗样,他之前有一家自己的外贸公司,江野七岁的时候,供货的工厂被洪水淹了,资金链整个断了,公司也宣布破产。   他们也从清水湾的别墅,搬到了破旧的筒子楼。   但,时也命也。   2001年中国加入WTO,进出口业务飞速发展,国内工厂遍地开花,全球化红利滚滚而来。   外贸生意灿烂辉煌,广交会上的一个小摊位就能签单到手软,外商直接背着现金来参展,有的业务员甚至可以拿到年入百万的提成。   在时代的风口浪潮上,就算是只猪也能飞起来,而江成在这方面还算是只有经验的猪,他享受着时代的红利,赚的盆满钵满。   “好吧。”晏桦又叮嘱了几句才挂断了电话。   胖子见晏桦神情恍惚,不禁问道:“咋了,晏哥,家里出啥事了?”   王润平也探头好奇,“怎么了?”   晏桦摇摇头,坐在椅子上,“没事。小野他爹回来了。”   从前别人说小野会跟他爹一起生活,他还不信,只是最近江野和他爹的关系似乎变好了许多。   家暴的记忆仿佛已经从江野记忆里抹去了。   王润平在一旁享受着风扇,“他亲爹是不是要带他走啊?”   “我不知道。”晏桦真的不知道。   王润平叹了口气,“桦,你别怪我说话难听。江野以后肯定是要跟他爹一起生活的,人家亲父子,还比你有钱,也比你名正言顺多了,你想开点。”   “你都照顾他快三年了,也算仁至义尽。” 第20章   十万块   自从江成再次出现后,身边的所有人都笃定江野要跟江成一起生活的。   晏桦心里也清楚这一点,只是江野没说,旁人说再多都没用。   他惯例还在车行上班,江成这期间也从来没有来找过他。   只是该来的总是要会来的。   “晏桦,有人找你。”门口有人喊了一声。   晏桦放下手中的活朝外走去,却在看到来人是谁后迅速脸色一冷。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江野的亲爹,江成。   “有空没?帮我车做个保养。”江成站在晏桦面前趾高气扬地指挥道。   “没空,找别人吧。”晏桦调头就想走。   江成直接冲着周扒皮喊:“老板,你们这修车师傅就这态度啊?”   周扒皮使劲给晏桦使了使眼色,这位祖宗怎么这个时候犯倔。   同时迎上来笑了一声:“这位老板,他手上确实没空,忙着呢。我再给你找位老师傅,比他技术强多了。”   江成却不急不躁:“没事,我等着,就这位小师傅。”   周扒皮看了看晏桦,心里已经猜到大概了。   这位大概率不是来修车的,而是来修人的。   “晏桦,那你跟这位老板说一下,看他愿不愿意等吧。”   晏桦脱掉手套,不耐烦地冲着江成说:“有话快说。”   江成朝外走去,周扒皮赶紧在后面催着晏桦,小声道:“快去。”   好不容易孙奥迪的事了了,可千万不要在他店里惹什么事。   江成找了处咖啡店,慢条斯理地坐下来:“几年不见,怎么脾气一点长进都没有。”   “看对谁吧,对畜生我向来是没什么耐心的。”晏桦斜睨了他一眼。   江成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见晏桦这么冲,也不再装什么斯文人了,破口大骂:“你他妈以为我想来见你。要不是小野跟我说半天,你以为我愿意来这破地方。”   “小野跟你说什么了?”晏桦问。   江成冷哼一声,“夸你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他爹呢。”   “夸我什么呢?是不是说我对他比亲爹还好。”晏桦轻笑一声,嘲讽的意味很明显。   江成:?   “老子凭什么告诉你。”   “我也不稀罕你跟我说。”   “反正我跟你直说了吧,小野现在不想和你一起生活了,但是他不好意思跟你直说,让我来跟你说一声,顺便给你结下这三年的抚养费。”   江成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黄色的信封。   “这里是三万块,就当你这这些替我照顾小野的报酬。”   当初江成从晏桦这里要三万块没要到,没想到兜兜转转,居然是他给晏桦三万块。   晏桦看都没看一眼信封,“小野要是不想跟我一起生活,让他当面来跟我说。”   “不需要你来告诉我。”   江成不似三年前那般狼狈,胸有成竹地说:“我觉得你还是见好就收。”   “不然出什么事情可不要怪我。”   晏桦最不怕的就是威胁,双手枕在桌前,身体前倾保持着攻击性的姿势,锐利的凤眼里透出一丝狠厉,“江野想要和谁一起生活,让他当面来跟我说。”   江成也不甘示弱:“江野已经说了,他不想跟你一起生活,让我给你三万块抚养费,这两年半就算了。”   “你不要把事情闹得太难看了。”   “拿着钱了事,以后还能来文阳看看江野。”   晏桦捕捉到了关键词:“你要带江野去文阳?”   江成理所当然地说:“我生意都在文阳,我儿子当然要跟着我一起去文阳。”   晏桦嗤笑一声,拆穿道:“是因为你的债都在南江吧?”   “还清没?”   “关你屁事。”   南江距离文阳,坐班车都要两个半小时。   “你今年才十九岁,太年轻了,跟我硬碰硬,没有好下场的。”   对于江成的威胁,晏桦充耳不闻,起身离开,看都没看桌上的三万块,一秒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待。   见晏桦回来了,胖子连忙八卦:“晏哥,咋回事啊?那人是谁啊?”   晏桦此刻没有说闲话的心思,打发走胖子,看了眼墙上的时间。   四点半。江野还没放学。   江野六点放学,六点半左右到家。   在六点四十分的时候,晏桦给家里打了电话,没人接。   六点五十,一次。   七点,一次。   七点一十,一次。   一直到七点半,在晏桦打第五次电话的时候,终于有人接通了。   “桥哥,我学校有点事耽误了。”江野解释道。   “你爸今天来找我了。”晏桦开门见山,“那三万块是你让他给我的?”   “三万?”江野在电话另一头听起来十分惊讶。   晏桦在听到江野震惊的语气后,心中一喜,以为他会否认这件事情。   可是万万没想到。   “我明明让他给你十万。”江野气愤。   晏桦无奈地按了按眉心。   “江野,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啊。”   江野坦白直率地回答:“我在想让他给你钱啊。”   晏桦:……   “你想钱干嘛?”   晏桦深刻反思自己这些年的教育肯定是出问题了。   “桥哥,他现在有钱,不花白不花。”江野异常清醒,“万一那天他又去赌,就什么都没了。”   晏桦再次语塞,这还是他认识中的江野吗?   乖巧听话懂事?   江野继续问:“桥哥,三万块你拿了么?”   “没有。”晏桦思绪复杂,继续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把江野引入歧途了。   电话里一阵沉默,“我会再跟他说的,桥哥,下次他给你钱,你一定要拿着。时不待人,说不定那天他就没钱了。”江野严肃认真地一遍遍交代。   晏桦停顿良久,在混乱中问到了关键,“你知道我拿了钱,你就要跟他去文阳读书吗?”   他甚至不敢问江野是不是真的不想跟他一起生活了。   他只有这一个家人了。   “我没有同意,我只说让他给你钱。”   至于他要怎么想那是他自己的事情。后面这半句话,江野并没有说出口。   只是这根本不是江野想不想的事情,只要江成还是他的监护人,就能做成这些事。   从前江成没钱,带着江野也不方便,反正左右还有晏桦养。现在江成有钱了,自然要找回自己唯一的儿子。   江野心知肚明这一点,晏桦却不愿意去深想。   “桥哥,目前最重要的是你要从他这里拿到十万块。”江野再次叮嘱道。   “我要这么多钱干嘛?”晏桦蹲在地上,几分钟的电话中怀疑了自己无数次。   他确实不会教小孩,不然江野怎么如今会这样。   “开店啊。你不是想开店吗?”江野提醒说,“你忘了么?”   晏桦无奈,他确实想开店,但是不是现在,也更不是以这种方式开店啊。   “江野,你不要操心这些好不好。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习,你知道吗?”   “上次考试我拿第一,你还没有给我奖励,你还记得吗?”江野突然插了一句。   “我之前每次考试拿第一,你都会给我一个奖励的。”   晏桦没有忘,但其实不是每次拿第一,只要江野对他提要求,他都会满足。   而江野也只会在考第一后才找他提要求。   条件则是江野提,但一般都是吃一顿饭,陪他玩一下午之类的。   “这次想要什么?”晏桦隐约已经猜到答案了。   “你拿着十万块就是给我的奖励,你说话向来算数的。”   “我不想要这么多钱。”   “桥哥,你就当替我拿的行不行,现在江成说他不会赌了,但是谁知道呢?你就当为我攒的可不可以?”   晏桦沉默半响,还是试图打消江野这个念头,“江成不会给我这么多钱的。”   “他会的。”江野笃定地说。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晏桦不解。   江野编了个理由说:“因为他有钱。”   晏桦承认刚才确实有些被江野吓着了,他说话表现的过于成熟,和从前乖巧的样子判若两人。但是如今听到他这样的回答,又放下心来。   有钱也不是随便给十万块的理由。   小孩子果然还是小孩子,想事情太简单了。   “好了,到此为止,不许再想这些了。好好准备考试听见没?至于其他的事情等考试结束后再说。”   江野最后不忘说:“他给你钱,你一定要收听见没?”   “桥哥,你答应我。”   “就算不拿去开店,就当为我拿着好不好?”   晏桦想到以江成的性子,肯定是不会给他十万的,于是只好暂且妥协:“好。”   “但是你不许再想这些事情了,你听见没有?”   晏桦放松警惕,以为江野还一直是个乖巧懂事毫无心机的小孩。   “知道了。桥哥,早点休息。”   江野挂断电话,他当然知道江成就算有钱也不可能随便给晏桦十万块。   但是他已经想到办法了。   自从上次江成来找过晏桦以后,再也没有找过他。江野依旧在家里住着,准备小升初考试。而晏桦则每天在修车行工作,修理各种车辆。   “晏哥,最近店里活真是多。”胖子累的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有了一口喘气的功夫,赶紧打开随身听放着双截棍放松一下。   晏桦也是累的够呛,话都不想说,站在电风扇前享受着难得的闲暇,修长的手指全是黑色的油渍,脸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了一些,看着跟刚从矿里出来差不多。身上的黑色背心像是过了一遍水黏在身上,凸显出精瘦的身材。   “警察怎么来了?”胖子放下随身听不安道。   晏桦朝着门口望去,眼神中尽是疑惑。   只见两个警察对着周扒皮问道,“有没有一个姓晏的修车工在这里上班?”   整个车行姓晏的就晏桦一个。   “卧槽,晏哥怎么来找你的?”胖子猛地站起,身上的肉也跟着抖了抖。   晏桦也直起身子,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看着警察向他走来。   “你是晏桦?”   “对。”晏桦紧张地应道。   “有点事情想要找你了解下,方便没?”   哪有不方便说话的,警察和晏桦来到后院的空地道,一旁还站着周扒皮。   “警察同志您们是有什么事情吗?”周扒皮紧张地问。   “是这样的,最近出了一件交通事故,我们调查到这辆车在车祸前,刚好送到了建设车行进行维修。”   “哪一辆车?”晏桦心中像是打鼓一样,修车的最怕遇到这种事了。   你前脚修好车,后脚就出事故了。就算跟修车行没关系,也得被讹一顿。   “车祸怎么样?有没有事?”周扒皮赶紧询问道车祸细节,千万不要出什么大事,不然他这个车行算是保不住了。   “车牌号是南E21xx3,万幸的是没有人员伤亡,但是财产损失是避免不了的。”   “那就好那就好。”周扒皮庆幸道,“不过这辆车是不是在我这里维修,我们还要确认下。”   听到人没事,晏桦的心态也放松了许多。   “这车是哪一天送来的?”晏桦追问道。   “五月二十七。”   “有印象吗?这辆车?”   晏桦回忆了下,“稍等下,我翻下。”   而后掏出兜里小笔记本,“我一般会记下当天修了那些车。”   “挺好的习惯。”其中一位警察看了晏桦一眼说道。   周扒皮也找了前台要来了每天的维修记录。两人同步地翻阅。   还是晏桦率先找到,问道:“是一辆蓝色捷达吗?”   周扒皮也随后指着一条维修记录:“还真是一辆蓝色捷达。”   “对。还记得当时这辆车有什么问题吗?”   晏桦将笔记本递给警察,“都记在这里了。”   警察翻着备忘录道,“你这上面记得是刹车片磨损严重。”   “对。刹车片已经磨的很薄了,需要更换。”   “你换了?”警察问道。   “嗯,前后八片都换了。这辆车从买了后还没换过刹车片,前后轮磨损都很严重,所以都一起换了。当时和顾客确认了的,他也同意。”晏桦有记工作日志的习惯,所以刚才看了眼备忘录,那辆车的情况也都想起来了。   “当时你换了之后,刹车有问题吗?”警察将笔记本还给晏桦问道。   “没有问题,我还试车了的。”晏桦确定自己将这辆车交给客户时,刹车绝对是没有问题的。   晏桦不禁问:“这辆车出车祸是因为刹车片的原因吗?”   “刹车失灵,正在排查。”   “刹车失灵有很多原因,不一定是刹车片的缘故。”晏桦解释道。   “你不用着急,我们会调查清楚的。”   “嗯,谢谢警察同志。”晏桦思绪发乱。毕竟这辆车前脚自己刚修,后脚就出车祸了。   随后警察又问了几个问题后,交代晏桦不要离开南江,方便随时问话。   周扒皮着急地质问着晏桦,“到底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会出车祸?”   “我怎么知道他会出车祸,我交给顾客的时候,车绝对没有问题。”晏桦心情愈加烦闷。   “警察都找上门了。”   “我知道。”   “你先别修车了。”周扒皮不放心道,“万一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那我干什么?”晏桦反问。   周扒皮在后院扫了一圈,指了指角落处的扫把,“先去扫地,一天天的,刚走了个孙奥迪,又来了个蓝捷达。你最近是不是犯太岁?抽时间去庙里拜一拜,我这迟早要被你折腾关门。”   晏桦手里握着扫把,努力回忆着有关蓝色捷达的细节。   是一位看上去三十出头的男人送过来的车,沉默寡言,没有说什么话。   给钱也很爽快,开了车就走。   晏桦可以确定自己之前没有见过这人。只是偶尔听他说过的几句话,似乎不像是南江本地人,有点文阳口音。   上次和警察打交道还是两年多之前,江成说他拐卖儿童。   晏桦突然想到这里,怀疑这次是不是又是江成搞的鬼。   正当此时,外面传来一阵吵杂声,晏桦丢下扫把,朝外看去。   “建设车行修车工谋财害命!”   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不绝于耳。   晏桦还没走出去,就被胖子和王润平挡住了。   “祖宗呀,你现在出去找死啊。”两人分别拽着他的两个胳膊往后面走。   “怎么了?”晏桦看着外面的架势不安问道。   “真是倒霉,蓝色捷达车主过来闹事了,说你谋财害命。”   “我谋财害命??”晏桦简直想骂人了。   “我要是想害他命,他还能活着?”晏桦最烦别人乱给自己扣黑锅。   没干过的事情,就算说一千遍,一万遍也没有干过。   “冷静,冷静。我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胖子拦着晏桦,让他不要冲动。   “我没干过这种事,胖子。你让开,我要出去说清楚。”晏桦气得发抖,恨不得马上冲出去和这群人理论。   胖子虽然长得胖,但还真不是晏桦的对手。   王润平更不用说了,瘦得跟麻杆一样。   两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晏桦冲出去和外面的人理论。   外面一排的人,尤其有一个人最为眼熟。   孙奥迪,又是你。   其中孙奥迪喊的最凶,“建设车行修车工晏桦谋财害命!”   “之前他给我修过发动机正时皮带就有问题,现在给人又修刹车片,又出车祸了!建设车行还一直对晏桦进行包庇。”   “这种店不倒闭还有天理吗?”   正在孙奥迪说的最凶的时候,晏桦上去就打算踹他一脚,却被张工拉住了。   “你怎么出来了,回去!”   “师父,我没干过的事,我不认!”晏桦恨的牙痒痒。   “你别管他们怎么说,警察相信你就行了。”张工苦口婆心地劝道。   晏桦则问:“店呢?店不开呢?”   “他们这么一闹,店里还做生意吗?”   周扒皮此时也注意到了晏桦居然跑出来了,“你这个祖宗,你还不躲起来!”   “我凭什么躲,我又没做这些事,我怕他们说吗?我就是要跟他们证明,我没干过。”   “你现在怎么说啊,你快躲起来吧,我的祖宗。”周扒皮只觉得焦头烂额。   可孙奥迪已经认出了晏桦,指着他道:“就是他,谋财害命。”   甚至对面不知道从哪扔出来一些臭菜叶,撒泼打滚,无所不用极其。   车行别说做生意了,开门都费劲。   卷闸门被拉下,隔绝了外面的光线,厂房内乌拉拉坐着十几号人。   其中一人说道:“这得闹到什么时候去?还做不做生意了。”   “怎么每次出事都是同一个人?”   “别一个人连累了大家。我还有孩子要养呢。”   王润平阴阳怪气替晏桦反驳:“就你家有孩子养?”   “我还有我妈要养呢,了不起?”   “润平。”晏桦制止了这场争吵。   大厅内陷入死一样的沉寂,卷闸门漏出一丝光线映在晏桦脸上,阴暗交错。   他低头沉默片刻,从位子上站起,视线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他在车行待了四年,从学徒到出师到带新人。   车行内的每一处角落他都再熟悉不过了。当初跟他一起进来的学徒,现在只剩下胖子和润平两。   中间陆陆续续走了一些人,又来了一些人。他也从新人混成了师傅。   说没感情是不可能的。   晏桦看着张工,从进车行一直都是他带自己,从前犯浑,周扒皮不想要他,也是张工帮忙说和。要是没有张工,恐怕他进车行半年就要被赶走。   当时一起进来的学徒有七八个,分了两个寝室。对面寝室的人全换了一波人,就他,胖子,润平还在。   现在也该轮到自己走了。   “周老板,我辞职。”晏桦耸耸肩,装作不在意道。   周扒皮这人吧,就两个缺点,一是嘴贱,二是抠门。   晏桦也佩服自己居然能忍他四年多的时间。   “哎。”周扒皮坐在位子上,脸上的肉也无声地垂下。   “小桦,这些事情也不能怪你。你技术是没有问题的。”一向嘴贱的人难得说一句好话。   “我技术当然没有问题,我人有问题嘛,总是惹事。”晏桦自嘲道。   这还不到两个月,车行因为他闹了两次了。   晏桦按了按眉心,下定决心说:“蓝色捷达车的事我会去找车主的,让他有什么事情直接和我说,他们如果再来店里,你就让他们来找我。不会再连累大家了。”   “这几年多谢大家照顾。”   晏桦是这群员工中最出类拔萃的一个,无论是技术还是人品,骤然一走,周扒皮是不太舍得的。   周扒皮长叹一口气:“小桦,我替大伙谢谢你。”   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外面那群闹事的人都是冲着晏桦来的。   晏桦在车行一天,外面就要闹一天,他不能拖累大家。   “不过外面那些人你到底怎么惹到他们了?”周扒皮不免好奇。   “你知道是谁吗?” 第21章   歧途   晏桦当然知道是谁,某个畜生。   “我知道,你们不用担心了。我会处理的。”晏桦不能拖累车行其他人跟自己一起倒霉。   胖子和王润平也不舍道:“晏哥,你真要走?”   晏桦故作轻松:“刚好休息一段时间。有空去我家找我玩。”   告别完车行众人后,晏桦就给江成打去了电话。   “你到底想干嘛?”   “什么?”江成在另一边反问。   晏桦在宿舍收拾着行李,“别装蒜了。”   “蓝色捷达车是不是你找来的?”   江成神气十足地说:“我?你可不要污蔑我。”   “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晏桦冷笑一声,“你不知道那就是畜生找的呗。你不是最擅长这一招吗?”   “有什么事情就直接冲我来,别去店里闹事。”   晏桦和江成看彼此都不耐烦,江成也懒得在晏桦面前装斯文人。   “晏桦你小子最好老实点,我看在你养了小野快三年份的上,已经对你够客气了。拿着三万块钱赶紧滚蛋,不然你等着吃牢饭吧!”   晏桦将衣服胡乱扔进包里,咬着后槽牙,手臂青筋直冒:“好啊,那我等着,看是你先把我送进去,还是我先把你送下去。”   晏桦挂断电话后打算离开,没想到在门口遇到一直等着他的周扒皮。   “这个月工资。”周扒皮从兜里掏出一小沓钱。   “这么大方?”晏桦惊讶道,“我都没打算找你要工资,给店里添了这么大麻烦。”   周扒皮翻了个白眼,“小气被你们骂,大方一回也要被说。”   “多谢。”晏桦接过钱在周扒皮面前晃了晃。   “你刚来的时候,我真是恨不得赶你走。天天打架惹事。”周扒皮意味深长地看了晏桦一眼。   晏桦好奇问:“那为什么不赶我走?”   “一方面当然是张工求情了,他在我这快干十年了,我多少要给他个面子。另一方面嘛。”周扒皮有些含糊。   “什么?”   “我怕把你赶跑了,你把我揍一顿。”   晏桦嘴角扬起笑意:“怎么可能,我可是良民。”   周扒皮嫌弃地说:“你自己不觉得而已,当时整个车行谁不怕你。逮谁跟谁干,年轻气盛,天天跟别人欠你钱一样。我那段时间特后悔,怎么招了个煞星进来了。”   “不过后面就不一样了。2000年过年一来,跟变了个人一样,我还以为你中邪了呢。”周扒皮感概道。   “跟你一起进来的学徒,就你技术最好,出师最快,现在还能带新人了。一这一走,我还冷不丁不太习惯呢。”   对于周扒皮而言,晏桦吃苦耐劳,干活从不偷懒,属他加班最多。一下子最能干的走了,是个老板都不愿意。   况且这次麻烦,长个眼都能看出来,就是奔着晏桦来的。   晏桦要是一直赖在店里不走,才是给店里找事。他这一走,闹事的也散了。   晏桦也回忆起当时,倘若不是家里还有个江野要读书,年纪又小,估计他还会一直这样混下去。   说不定那天就在跟别人打架的时候,弄出什么意外。   总之没什么好下场。   “好好保重,别再扣扣搜搜的了,不然都要骂你。”晏桦好心提醒。   周扒皮不屑一顾,“你懂个屁,我这叫勤俭持家。”   “好了,不说了,有时间来看你。”   晏桦背着包,戴上头盔,用力挥挥手告别了工作四年的车行,白色的路灯投在身上,像是给他罩上了一层淡淡的星光。   等他赶回家的时候,月亮已经升到了最高处,整座城市也陷入了沉睡。   晏桦站在楼下,往上看去,居民楼的住户都已经熄了灯。唯有右上角有一盏光亮。   那是晏桦和江野住的五零一。   “这么晚了还不睡觉。”晏桦抬腿向楼上走去,明明晚上打电话的时候说已经要睡了。   怪不得白天上课没精神,他要去看看这个小兔崽子半夜不睡觉到底在干嘛。   晏桦回自己家反而蹑手蹑脚的,轻轻地打开门朝里望去,客厅内一片漆黑,只有江野在的卧室内漏出一丝光亮。   他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往江野的房间慢慢挪去,手放在门把上,向右拧开。   本来想训下这小兔崽子,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结果推开门却发现江野伏在桌上已经睡着了,手里还握着笔,胳膊下还垫着一张张试卷,旁边还放了好些从图书馆借来的书。   这么晚了还写作业。   晏桦不禁抱怨学校怎么留那么多作业,看把孩子给逼成啥样了。   就在他想要看看是什么题目,让江野都写不完的时候,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胳膊。   江野一下就被惊醒了。   还未睡醒,迷迷糊糊,却在看清面前的人是晏桦后,眼神顿时清朗了许多,高兴地说:“桥哥,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看看你。”晏桦拿起一张试卷,“作业还没写完吗?”   “快了。”江野盯着试卷的神情有些紧张。就在晏桦想要翻开试卷正面看看时,他赶紧用胳膊肘把桌上剩下的牛奶推倒在地。   晏桦见状放下手中的试卷,朝外走去:“你别动,我去拿拖把。”   见人出去后,江野赶紧把桌上不属于自己名字的试卷和习题册都收起来放到书包里。   “最近作业很多吗?”晏桦一边拖地,一边询问。   “还好,不是很多。”   “桥哥,你明天早上要再回车行吗?”   晏桦手中的动作一顿,“不去。”   “你是放假了吗?”晏桦放假不定时,车行不忙,他就休息,江野误以为他这次也是放假回来的。   “以后不去车行了,我辞职了。”地上的牛奶已经被拖得干干净净,晏桦拿起拖把朝外走去。   江野则跟在后面问:“怎么突然辞职了啊?”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江野略带欣喜地说:“你是要回来开店了吗?”   “他是不是把十万块给你了?”   “不开店,就是车行太累了,打算找个轻松点活。再说了,你马上要小升初了,我在家附近工作也好照顾你。”   “快去睡,别问那么多了。明天早上想吃什么?”晏桦不愿意将江野牵扯到他和江成的矛盾中。   但江野本身就是他和江成之间的矛盾根源。   “桥哥,是不是车行出什么事了?”江野像个跟屁虫跟在后面,非要问个清楚。   “没有出事,你不要多想。”晏桦敷衍了几句。   “我就是嫌累不想干了。”晏桦在洗手间洗脸刷牙,江野就跟个门神一样守在门口。他想要关门,江野就抵着脚非要问清楚。   晏桦无奈说:“洗澡你也要看?”   江野这才收回脚,不说就不说,他又不是问不到。   晏桦躺在床上,想了又想,还是给胖子编辑了一条短信。   【胖子,如果小野给你打电话问我为什么辞职,你就说我嫌累不想干了,不要提其他事情。和其他人也说一下。】   发完这条短信后,晏桦才放心地睡去。   可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第二天江野就在学校用公共电话亭给建设车行前台打去了电话。   “喂,您好,这里是建设车行。”   江野握着电话筒问:“你好,请问你们这里有一位姓晏的员工吗?”   “不好意思,他已经不干了,请问你找他有什么事情吗?”   “啊,这么突然吗?”江野在电话另一头故作惊讶,“可是前天他才跟我哥约定好,过几天来找他做保养的啊。”   “是的呢,不过我们车行还有其他师傅可以帮你家的车做保养,不过这几天车行放假休息了,等开门了你们可以随时开车过来。”   江野眼珠微动,继续问:“你们怎么突然放假了啊?之前我哥带我来的时候,你们老板说每年只有过年放假呢。”   “这个我也不清楚,老板安排的放假。”   “好吧,既然晏车工不在,我家以后也不来你们车行了。”   周扒皮老婆在电话另一边也有些震惊,怎么这晏桦修车技术这么好吗?他走了,客人还以后都不来车行了。   奇了怪了。   而江野挂掉电话后,又翻出一个电话号码。   “喂,哪位?”   “喂,我和我哥来建设车行修车的,我看他们店关门了,电话也打不通,看到你家餐馆就在他们店旁边,想问下他们是不干了吗?”   餐馆老板囔囔道:“既然你电话都打到我这了,我好心劝你下,以后别来他们家修车了。”   “怎么了?”江野追问道。   餐馆老板道:“别提了,他们店有个修车工修车总是出问题,前脚修的车,后脚就出车祸了。警察都找上门了。”老板看热闹不嫌事大,对着电话另一头活灵活现地说道。   “车祸严重吗?死人了吗?”江野心中一惊。   “这倒没有,不过也幸亏没人受伤,不然这位修车工恐怕要去吃牢饭了。”   “哪位修车工啊?我们家之前经常来这里修车。”江野想要一个准确的答案。   “好像姓晏,给你们家修过车吗?”   真的是晏桦。   “修过,他修的车没有问题。”江野辩解道。   “这种事,谁知道呢,我劝你们还是再找个车行把车仔细检查一遍,图个心安。”   “不用,我相信他修的车绝对没问题。”江野挂断电话,面色不虞。   桥哥修车绝对没有问题的,更不可能出现前脚修好车,后脚车就出问题的情况。   除非有人故意陷害他。   而车行宿舍内胖子看着晏桦发来的短信,信誓旦旦地保证。   【放心,晏哥。小野绝对不会知道的!】   从前只要晏桦在家,江野都会格外高兴,但是最近却心事重重,甚至有点躲着他。   晏桦不自觉想,是不是江野真的不想跟他一起生活了。   就在他还没来得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突然收到了刘老师的电话。   江野在学校跟人打架了。   等晏桦赶到学校的时候,办公室墙角整齐地站着两人。其中一人鼻子里还塞着带血的卫生纸,脸上也破皮擦伤。   江野虽然身上没伤,但是早上出去前的白色帽衫上粘的都是灰,此刻低着头,用余光偷偷打量着晏桦。   除了晏桦,办公室内还有一位家长。   瞧着有几分眼熟。   晏桦仔细看了几眼,对方一说话,他立刻想起来了。   四年级那年,他送江野开学报名那天,站在他前面的那位奶妈。   真是冤家路窄。   钟小金的奶奶见晏桦进来了,立马控诉道:“你这个当哥哥的怎么教小孩的,你看把我家小金打的。要我说,哥哥毕竟不是爹娘,教不好小孩的。”钟奶奶一脸鄙夷。   刘广平是江野的班主任,之前又教过晏桦,此刻在中间劝道:“这位家长,你也先冷静下。”   “小孩子打打闹闹是很正常的事情,关键是有问题要及时解决。”   还没等晏桦说一句话,门口突然传来一个讨厌的声音。   “这里是六年二班班主任的办公室吧?”   晏桦循着声音望过去,眉头皱起,江成怎么来了。   “对,请问您是?”   “老师您好您好,初次见面,我是江野的父亲。”江成热络地和刘广平打招呼,连带着看向钟小金,“哟,这是怎么回事啊?”   “原来你家还有个大人啊,怎么每次都是个哥哥来。”   “哎,怪我怪我,平常做生意太忙了。顾不上我们家小野,给老师您添麻烦了。”   “你怎么来了?”江野窥看着晏桦的神情,不满地问着江成。   江成笑道;“我是你亲爹,我当然要来了。再说了,不是你跟我说的家长会吗?”   “我去教室没看到你,听同学说我才知道。”   晏桦站在一边,目光无波,面上看不出神情,平静地与江野视线相汇。   上次江野看到这样的眼神,还是三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晏桦就是用着这样的眼神,亲口说出,我同意送走他这句话。   江野心像是被一把无形的手给牢牢的抓住,他有点喘不上气。   江成油嘴滑舌地处理着和老师家长之间的关系。   钟奶奶瞧他打扮穿着都像是有钱人的模样,人也客气,关键是愿意出钱平了这事,于是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道:“这还是要当爹的对孩子上心。别人再怎么样,也都比不上亲爹。”   江成极力赞同道:“您说的太对了,我也反思,从前是我对孩子关心不够,以后你们老师家长都监督我,我肯定对小野上心。以后每次家长会我都会参加的。”   刘广平也没想到江野突然冒出来一个爹,不过孩子有个亲爹照顾,总比一个刚成年不久的哥哥照顾要强。   “行了,你们先回教室吧。”刘广平摆摆手对着江野和钟小金说。   江成则在一旁配合道:“小野你先回去,等爸参加完家长会就带你去吃新开的烤肉。我们上次路过看到的那家。”   “钟小金家长你也先回去吧,我还有点江野的情况要跟他家长交代。”   自从江成这个亲爹出现后,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再去理会晏桦,仿佛他好像不存在一样。   毕竟晏桦不是江野家长,从法律和血缘关系上讲,两个人毫无关系。   “桥哥。”江野走到晏桦身边小声喊道。   “你先回教室吧。”晏桦没有力气和江野说话,避开他的眼神。   就算江成去车行找事,害他只能辞职,就算所有人都说江野要跟江成一起生活,晏桦都觉得无所谓。但是这一刻他真的有点累。   “是这样的,江野的情况,我从前已经了解过了。我们也是第一次见面,您作为江野的父亲,如果能参与到孩子的成长过程中,首先可以肯定对于江野来说,是好事的。”   晏桦在一旁默默听着刘老师和江成的对话。   “从前江野这个孩子我是完全不用担心的,但是自从下学期开始,他的整个状态是非常不对劲的。”   “学习下滑是肯定的,这些都是成绩单,平常江野班上第一名从来没有掉下来过的。”   “你们看看这次的,班上第五,年级三十五。这个成绩对于江野来说是非常危险的。”   “以及江野现在上课睡觉,下课没精神,和同学打架都是很反常的行为。虽然在他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初入青春期有叛逆行为是很正常,但是家长在这个过程中一定要进行干预和正确的引导。不然很容易走上歧途。”刘老师说到歧途两字的时候,额外看了晏桦一眼。   江成一拍大腿,“刘老师怪我怪我,对孩子关心不够,您放心以后孩子的教育我全权负责,肯定和学校好好配合。不让有歪心思的人带坏小野,我家小野我了解,从小就是好孩子,他现在这样,肯定和他相处的人摆脱不了关系。”   “不过以后不会了,我一定好好教育小野。”   ……   后面的话,晏桦已经不想再听了。就连他走出办公室时,都无人在意。   离开办公室后,晏桦直接回了家,刚打开门,屋内的电话声便同时响起。   上面是一串陌生的电话数字,但是晏桦却已经能够猜到号码的主人是谁了。   “桥哥,是我,小野。”   晏桦嗯了一声,继续听着。   “我晚上不回来吃饭了,你不用等我了。”江野在电话另一侧说道。   “知道了。”晏桦声调没有起伏,看不出他真实的情绪如何。   一阵沉默后,对面继续说:“桥哥,我晚上回来。”   “嗯。”晏桦懒得再说话了,他只觉得心累,躺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干。   江野回来时,房间内一片漆黑。打开客厅的灯,也没见到晏桦的人。   他突然产生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像是被一个被遗弃的孩子,大声喊道:“桥哥,你在家吗?”   “桥哥,桥哥你在哪?”   晏桦从卧室里打开门,垂眸静静地看着江野。他身上穿着蓝白的格子睡衣,洗了澡,刚吹干的头发柔顺地搭在脑袋上。   江野快步走到他身边乖巧地喊道:“桥哥。”   “早点睡觉。”晏桦丢下这几个字,就准备关门。   江野用脚抵着门,解释道:“我今天不知道他会来参加家长会。”   “不是你跟他说的吗?”晏桦本来不想和江野深究这些的。   “我是跟他说了,可我跟他说让他不要来。结果他还是来了。”江野替自己辩解。   “所以你之前跟他说过,让他来参加你的家长会吗?”晏桦抓住关键问。而他自己都不知道今天会有家长会。   江野低下头没有说话,默认了。   晏桦觉得自己真的很可笑,非要争着去养一个和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的江野。   结果到头来,人家跟亲爹和和睦睦,他倒是成了引江野误入歧途的恶人了。   他沉默片刻,下决心开口说:“江野,你要是不想住这了,想跟你爸一起生活,你任何时候都可以和我直说,我随时帮你收东西送你走。” 第22章   【入V】   还没等江野回答,晏桦便关上了门,把被子盖在头上缩成一团睡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隐约听到细微的推门声。   两张床都在这一个房间,江野想要进来睡觉,必须得从这进。   江野睡的是晏桦之前的床,在卧室内侧,必须要经过晏桦现在的床,掀开隔断的门帘,才能回到自己睡觉的地方。   晏桦其实根本没睡着,只是将头蒙在被子,所以江野的动作他听得一清二楚。   只听他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地带上门后,往卧室内走去,尽管脚步很轻,但是拖鞋踩在木地板上,仍然发出啪嗒的声音。   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停在晏桦面前,被子外传来江野试探的声音。   “桥哥,你睡着了吗?”   晏桦装睡,没有回答。   房间内一阵沉默,就当晏桦以为江野要回去睡觉的时候。   就听到他幽幽地说道:“桥哥,你手机漏光了。”   “你瞎说,我根本没看手机。”晏桦掀开被子理论,只见江野静静站在床前。   晏桦也懒得装睡了,拿起手机打开俄罗斯方块,盘腿问道:“有什么事?”   “桥哥,对不起。”江野低着头诚恳地道歉。   晏桦斜瞥了他一眼,转而继续看向手机屏幕里的俄罗斯方块,“跟我说对不起干嘛?你又没错。”   江野本来就没错,人家喊他爹去参加家长会,关他屁事。   他又不是人家家长。   晏桦如此宽慰自己,可是心里却越想越不是滋味。   他把江野当做唯一的家人,但其实江野真正的家人还是他爹。   “那你还在生气吗?”   “我本来就没有生气。”手机屏微弱的亮光投在他眼睛处,出卖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江野打量着晏桦的神情,往床边靠了靠,坐在床沿,侧头喊道:“桥哥。”   晏桦嗯了一声。   “如果我去文阳读书了,你会去看我吗?”江野说话间,手指紧张地扣着被单。   晏桦闻言抬头,眉宇微凝,额间的碎发遮住漆黑狭长的双眸,“你什么时候去文阳读书?”   江野说:“毕业考试后。”   “决定了?”晏桦语调极轻。   江野抓了抓头发,无奈地说:“桥哥,你觉得这是我能决定的事情吗?”   江成是他的合法监护人,有资格替他转学,那他就只能去文阳读书。   这一点晏桦和江野都心知肚明。   “知道了。”晏桦也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那就是他并不是江成的监护人,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不能决定江野的任何事情。   “你会去看我吗?”江野想要知道一个确切的答案。   手机屏幕内的方块已经快要到顶了,明明下一个直线方块可以消掉好几行,但是晏桦心不在此,胡乱按了几下,屏幕上赫然写着GAME OVER。   “桥哥?”江野再次喊道。   晏桦低着头又开了一局说:“有时间就去。”   “有时间是什么时候?”   “我怎么知道?我有空就去看你。”晏桦语气不善,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做讨论。   江野怔怔道:“那你一定要记得来看我。”   晏桦嗯了一声,半响后突然抬眼认真道。   “你爸如果要打你,跟我说。我去揍他。”   “好。”江野垂首应道,“那你要来看我。”   晏桦关掉手机问:“你今天为什么跟别人打架?”   江野闷闷不乐地说:“他撕你照片。”   “什么照片?”晏桦不明所以。   “公告栏的照片。”见晏桦还想不起来,江野继续说:“小升初市第一的照片。”   晏桦扶额,“这都多久了,居然还在。”   “你们学校设施更新也太慢了。”   江野解释道:“不是的,每年小升初市第一名的照片都会留着的。”   “但是今年学校打算重新换一个公告栏,所以要把之前的照片都撤下来。”   “撤就撤吧。”晏桦无所谓,留在上面也是丢人。   江野低着头,“可是钟小金撤公告栏的时候把你照片撕了。”   晏桦揉了揉江野脑袋说:“一张很多年前的老照片而已,撕了就撕了吧。”   “就是不能撕。”江野固执道。   “我人好好的就行了,一张照片没事的。”晏桦不明白一张照片为什么对江野影响那么大。   “不要随便和同学打架知道吗?别人欺负你除外。”   江野嗯了一声。   “快去睡。”晏桦看了眼手机,“不早了。”   “桥哥,你也早点睡。”江野站起掀开蓝色的布艺门帘,顿住脚步回头说。   在门帘后,江野支着小台灯,从书包夹层里取出那张已经被撕成两半的照片。   照片上的晏桦和如今的江野年龄相仿,仔细算,其实比现在的江野还要小一岁。   面对镜头时带着紧张,所以挤出来的笑容显得有几分局促,看上去带着孩子气的单纯。   江野手指轻轻拂过破裂的照片,小心翼翼地拼在一起,试图修复上面的裂痕。   就是不能撕桥哥的照片。   不可以。   从那天晚上以后,两人都默契地没再提江成的事情。   小升初考试在七月份,还有两个星期就不到了。   晏桦辞职后,顺便在家休息,照顾江野。   峰子看着躺在沙发上玩俄罗斯方块的晏桦问:“你后面打算怎么办呢?”   晏桦懒洋洋道:“还没想好。”   “那事怎么说?”峰子打听道。   “我换了刹车片,结果刹车片有问题出车祸了。他们一口咬定是我弄的,现在保留起诉的权利。”   峰子生气道:“那现在就是看江成他们起诉不起诉你了?”   “我听别人说打官司可麻烦了。”峰子皱着眉头想办法。   “那王八蛋想干啥啊?不会还是想着带江野走吧?要我说,还不如就把江野给他,反正他现在有钱,让他养呗。”   “不过让他把这三年生活费结了再说,咱不能白养啊。”   峰子嘴碎,晏桦说一句话的功夫,他能说上十句,喋喋不休地替人支招。   晏桦看着天花板,目光凝重,“江野想要跟谁一起生活是他自己的选择。”   “要我说,现在江成就是拿这个要挟你。你要是不放江野走,他肯定就拿这事跟你没完。”   “打官司,起诉,请律师,就算最后你赢了,也费时间的很。”   “他就是想耗着你,然后把他儿子带走。”   晏桦发愁:“黄警官昨天给我打电话,还问我这事了。主要是之前奥迪那事也掺合进去了,他现在咬死说我当时修车就有问题。还说我们当时为了息事宁人,店里才赔钱给他。”   “哪个黄警官?”峰子愣了下。   “我们两之前打架,每次都遇到的那个黄警官啊。”   峰子哦了一声,“他还挺关心你的。”   晏桦翻了个身说:“他跟我妈认识。前几天刚好在路上碰到我,问我怎么没上班,我就顺便问了下这件事。”   “他咋说?”   “他问我当时有没有录音或者证人之类的,这样起码能证明奥迪那事跟我没关系,这样奥迪说的就是假的,说不定从他那查点啥证明我刹车片的事也没问题。”晏桦回忆当时和黄警官的通话,“当时就我一个人和孙奥迪说的,上哪找证人,更别说录音了。”   “这谁有录音啊真是,车间也没个摄像头。”峰子拍了拍大腿发愁道。   峰子说的没错,谁说话还会录音呢。   长吁短叹半天后,峰子又问道:“不过咱也别想那么多,先看看眼前的吧。你工作咋办?”   说了一圈又绕回了晏桦的工作。   晏桦感觉自己旁边就像有个唐僧一样,说个不停,头都要大了。   “再找个车行修车吧。”晏桦只会跟车打交道,让他干别的他也不行。   峰子翻着电话簿,想着能不能有合适的人介绍个晏桦认识认识,这不工作哪行?   家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呢。   电话簿不断地往下翻,在看到一个人名的时候,他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前几天裴青鹰来我店里吃饭了的。”峰子思绪复杂地说。   “哦。”晏桦面色如常。   “嗯。他现在准备回南江做生意了。”   峰子止不住地摇头感概,“这人生就是不平等,有些人生来就是享福的,有些人生来就是受苦的。都是命啊!”   很明显裴青鹰属于前者,在南江读书的三年里,算是他目前为止人生中最大的磨难了。   “还问你呢,问你现在在干嘛?”   “我说你在修车。”   “他还问在哪修?”   “我没告诉他,他估计会跟别人打听。”   峰子自顾自地把当天的对话说了一遍。   “当初要不是他,你现在大学都考上了。”峰子拍着大腿止不住地惋惜。   晏桦从前打架归打架,但是上课从来不捣乱,而且他够聪明,考试每次都够重点高中分数线。   如果顺利参加中考,肯定能考上南江四中。   南江四中,省重点高中。   南江人有句口口相传的顺口溜,进了南四中,高考必定中。只要进了南江四中,一只脚就踏进大学门槛了。那像现在,挤在又脏又黑的车行里过日子。   晏桦没说话,垂眼看着地板,半响后说道:“算了。”   他除了说算了,也不知道说什么,他能说什么?他能改变什么?   峰子却忿忿不平:“什么就算了?中考没参加是一回事,你手上的伤又是一回事,那么长一条疤,运势都给毁了。之前算命的说你可是富贵命。”   其实还远不止这些,但是峰子不知道,晏桦也不想说。他只是针对最后一句说:“你还真信算命的呢?”   他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就不可能是富贵命。   没在小时候被周立伟一脖子掐死,已经算他命大了。   峰子冷哼一声,“运势你懂不懂啊?运势毁了多少钱都不够赔的。”   晏桦只是摇头轻笑,并不想再提之前的事情,对他而言过去的事情就是过去了。   他没有时间陷入回忆里痛苦挣扎,他得好好活着,向前看,带着江野一起往前走。   峰子打抱不平:“你这人,就是脸皮薄,我要是你,我就赖他家门口,不赔个十万八万我就不走了。”   江野突然开门进来问:“峰子哥,你要赖谁家门口啊?”   “说了你也不认识。我们之前同学。”   “怎么了?”江野放下书包好奇道。   “不是我的事,是你哥。”峰子指了指在沙发躺着的晏桦。   提到晏桦的事情,江野好奇心更重了,“桥哥怎么了?”   “赔十万八万吗?”他以为是在说车行的事,紧张兮兮地问道。   “什么呀,你这听的什么话,乱七八糟的。”峰子满脸嫌弃。   “我在说裴青鹰。”   “裴青鹰是谁啊?”   “就是我们之前同学。”   峰子正愁没找到说话的人,见江野搭腔,来了兴趣,义愤填膺道:“我跟你讲这王八蛋的事。”   晏桦放下游戏机,沉下脸对着江野和峰子说:“你作业做完了吗?”   “你店里生意不做了?”   “你们两很闲吗?”   一直沉默的晏桦突然灵魂质问,对面的两个人一致摇头。   “跟小野说说呗,又不耽误什么时间。”   晏桦瞥了一眼峰子,似乎找到了江野学习下降的根源,“你是不是趁我不在家的时候,天天教他些乱七八糟的,不然他学习怎么会下降?”   “诶,你这说话就没良心了。”峰子将矛头转移到了晏桦身上,也就没了给江野讲故事的心思。   晏桦抬头示意他回房间,江野就算再想听也只能乖乖回房间写作业。   不说拉倒,他到时候自己问峰子。   略略略。   江野在卧室关门前,调皮地扒着眼皮对着客厅的晏桦做了个鬼脸。   晏桦摇头无奈笑道:“这小兔崽子。”   江野小升初考试两天,第二天结束的时候,晏桦特意去校门口接他。   “桥哥!”江野小跑到晏桦面前,气都还没喘匀。   “怎么这么急。”晏桦笑着伸出手替他拨开额前的碎发。   “怎么样?”   江野接过晏桦手中已经拧开瓶盖的水,喝了一口道:“都做完了。”   “晚上想吃什么?”   “都可以。”   “除了海鲜?”   “对。”   除了过敏不能吃,其他江野都可以吃。   “晚上吃烧烤,胖子和润平要过来看你。庆祝你考试结束。”   早些时候胖子就给他打过电话,这些天车行正常开业了,之前闹事的见晏桦走了也都散了,总归都是江成找来的人,他们俩也算有空,请了两天假来看看晏桦。   四人找了附近的烧烤店坐下,晏桦将菜单递给江野,“想吃什么自己选。”   胖子和润平都有些日子没看见晏桦了,三人一个寝室四年,这还是第一次分开这么久。   王润平财大气粗道:“本来说请你们吃海鲜自助的,新开的店,里面的生蚝手掌这么大一个。”王润平兴奋地用手比着,“上次我和胖子去吃了一次,撑三天。”   胖子忙着鼓捣随身听呢,听到王润平的话也起劲道:“真的可大了,海鲜都是现捞现吃,晏哥你不在真是可惜了,好不容易润平请客。”   南江内陆地区,能吃到新鲜海鲜价格都是极其贵的。晏桦不禁好奇道:“你最近发财了?”   王润平翻着手机盖道:“不就是那回事吗?”   “你又去赛车了?”晏桦皱着眉头问道。   王润平摸了摸下巴,“偶尔一次。”   晏桦向来是对非法赛车极其反对的,说好听点是赛车,其实就是赌车。之前有他在劝着,王润平还算收敛,这人一刚走,就迫不及待地来了一把。   江野拿着菜单观察着晏桦的神情,胖子则放下随身听打圆场道:“小野你点好没,我要饿死了。”   “我看看有啥。”   “三十个羊肉串,二十个牛肉串,十串猪脆骨,四串鸡翅。”   “这不够啊,再来点。”胖子活跃着气氛道。   “烤鱼要不要?”   晏桦也不想坏了气氛,对着江野轻笑道;“不要海鱼。”   “想也没有,都是鲫鱼。”胖子吐槽道:“刺多得很。”   “啤酒来一件。”   “我们四个够吗?”   胖子握着菜单询问其他人意见。   “小野不喝。”晏桦提醒道。   “小野你居然不喝酒?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能对瓶吹了。”王润平对此很惊讶。   晏桦皱眉嫌弃说:“你们能不能教他点好的?”   “行行行,当我没说。”王润平双手举起立马投降,“小野是未来的大学生,跟咱们这种社会底层不一样。”   胖子也拍了拍小野肩膀感叹道:“好好学习。”   “你哥真是年纪轻轻又当爹又当妈,我亲爹管我都没这么上心。”王润平略有些羡慕地看向小野。   “我现在当你爹也来得及。我不嫌弃。”晏桦夹起一颗花生米不要脸地说道。   众人说归说,闹归闹,私下里玩得再混蛋,每次到江野面前都要装作一个成熟稳重的大人。   无关其他,只因为晏桦实在太护犊子了。   明明自己都生活在步履维艰的泥潭沼泽中,还非要把这个不沾亲不带故的弟弟精心呵护成温室里纯真无害,不必遭受风吹雨打的花朵。   可倘若天生坏种,又该如何?   酒桌上零零散散摆了些酒瓶,江野趁着晏桦意识还清醒,提道:“桥哥,我明天要出去。”   “去哪?”晏桦握着酒杯,眼神迷离地问。   “去我爸那。”   “去干嘛?”或许是因为喝了酒的原因,晏桦的话有点多。搁平常他是不会问这些问题的。   江野也没想到晏桦会问这个,之前说要出去,就直接出去了,一时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   晏桦仰着头灌了一口啤酒,一丝酒水顺着清晰的下颌线到修长的脖颈,最后钻进衣领消失不见。   “去吧,早点回来。”晏桦最后还是没有追问。   毕竟人家才是亲父子。就算以后江野跟他爹一起生活也是理所应当。   况且监护权还在江成手里,以后转学也是晏桦无能为力的事情。   晏桦宽慰着自己,可是心里却还是堵了块石头。   他们都有家人,除了自己。   晚上胖子和王润平都挤在晏家,他们俩睡晏桦的大床,晏桦和江野挤在江野的床上。   “你长大了好多。”晏桦躺在床上感叹道。现在两个人睡在一起已经有些拥挤。   “可是我还没有桥哥高。”   晏桦说:“你都不一定能长我这么高。我可有一八二。”   “峰子说了你属于前面长得快,后面你就不长了。”   江野却不信,“我每天晚上都喝牛奶了,我肯定还能再长。”   “说不准我能长一米九。”   晏桦试图想了下江野一米九的样子,那自己和他说话还得仰着头,“别长那么高。”   “为什么?”   “咱家墙没那么高。”   江野伸出手用力地比划道:“那我以后要买个大房子,三层楼那么高。”   “这么高得是别墅了,要好多钱呢。”晏桦有时候觉得江野分外成熟,像个小大人。但更多的时候觉得他就像个小屁孩,童言无忌。   江野问:“要多少钱?”   “最少也得几十万呢。”晏桦有一搭没一搭应合着。   江野认真道:“那我以后给桥哥买个大别墅,三层楼的那种。”   晏桦嘴角扬起,承认养小孩有时候确实很有意思,听他们画一些非常夸张的大饼,自己还乐得其中,非常愿意配合。   “那我等着你给我买三层楼高的大别墅。”   “得再等个十五年。”江野认真估计道。   “不过我以后会努力工作挣钱的。”这样桥哥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晏桦喝了酒容易犯困,还没听到江野雄心壮志的规划,人已经睡着了。   等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已经中午十一点了。   胖子和王润平还在隔壁继续睡,江野人不在家,床边放着醒酒茶,都凉了大半。   晏桦握着醒酒茶,脑子有些发懵,拉开隔帘把还在睡的两个人叫起来。   胖子捂着头说,“晏哥,哥,我求你了。让我再睡会。”   王润平也困得不行,“我们再睡会,昨天和胖子玩游戏玩太久了。”   见他们两都没有起床的意思,晏桦也不催了,无聊地拿起胖子的随身听,“借我听下歌。”   “随便你,别喊我起床就行。”   晏桦拿着随身听坐在沙发上,他不怎么听歌,更没有随身听这种东西。   方方正正的小铁块握在手里随意地摆弄着。   “怎么都是胖子自己的录音。”晏桦不知道按了什么,列表里都是胖子鬼哭狼嚎,听不出调的录音。   他一个个往下找着,看有没有正常的音乐。向前翻了好几月,总算找到了一个开头没有胖子声音的。   随身听里传来一阵杂音,嗡嗡嗡的,像是不小心按到了录音键录下的一阵杂音。就在晏桦准备再次切歌的时候,却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窗外艳阳高照,桑塔纳车的音响内飘着杨坤的新歌。   “无所谓,谁会爱上谁。”   江野坐在副驾驶上,听着江成问道:“考试成绩什么时候下来啊?”   “不知道。”江野懒得理他,但是现在又不得不应付他。   “不过下不下来都无所谓,反正你初中要去文阳读。”江成自作主张地说。   江野把手搭在车窗上,审视着江成说:“之前建设车行的事情是你找的人吗?”   “晏桦那小子跟你说的?”江成显得不耐烦。   “他妈的。”江成按了按喇叭恼火道,“嘴真碎。”   “他没说,你不许说他。”   江成越想越气,吼道:“他是你爹?”   “他是我哥。”江野也不甘示弱。   “所以就是你找的人了?”   “是又怎么样,给他点教训而已,还没起诉他呢。我跟你讲,你现在要是再不听话,我就起诉他。把他送去坐牢。”   “我看你到时候再跟我犟嘴。”江成得意道。   江野没有说话,收回视线,只是沉默地握着安全带,眼底的情绪晦涩不明。   见这一招真的有效,江成得意忘形道:“还没招治你了。之前你妈我就治得服服帖帖,更别说你了。”   江野的指尖陷入手里,胸腔呼吸不断起伏,压抑着心底的情绪。   他调整好呼吸,沉默地从书包里翻出DV机,点开了播放键。   与此同时他轻声道:“我记得你上次跟我说过,你现在正在谈的合作商挺在乎你公司的对外形象?你老板希望你能拿下这个项目?”   不然怎么会拉着江野到处表演父慈子孝,树立自己一副爱岗敬业,顾家爱子的好形象。   江成猛地急刹车将车停在路边,色厉内荏地问:“你手上怎么会有这段录像?”   他明明记得当时离婚时要求全部删掉了。   “还不止。”江野调整DV机,将第二段录像也调出来。   “要看吗?”他语气轻飘飘,似乎录像中那个痛苦的小孩并不是自己。   “打我妈,打我。”   他微微侧目问道:“你猜你的合作商,你的老板。以及你的竞争对手更想看哪一段?”   江野似乎纠结了下,语气天真却又残忍:“要不两段都给他们吧,他们自己选。”   “或者寄给报社?麻烦记者帮忙选?”   车内的音响声很大,江野的语调却很轻,但却足以让江成听清他所有的话。   “江总,你觉得呢?”   江野嘴角甚至带着浅浅的笑意。   江成瞪着江野,面色气得发红,一把夺过DV机,疯狂地按着暂停键,车厢内女人的哀嚎声和小孩的哭泣声戛然而止。   “江野,你到底想干嘛?”   江野直视着江成平静地说:“给晏桦十万块,然后你找警察说清楚车行的事情。”   “这两段视频的存储卡我都给你,包括备份。”   江成的眼神中染着愤怒的怒火,“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其他备份?你妈当时也这样跟我说的。”   江野单手撑在车窗上说:“你只能相信我。”   晏桦坐在沙发上,对面是一脸严肃的胖子和王润平。   “你们听。”晏桦按下播放键,前面十几秒还是照常的杂音。   但是很快就出现了晏桦的声音。   “老板,你这正时皮带已经快要断了。我们就算补一补,后面还是会断开的。还不如换个新的,一下省事。”   “不用不用,你就直接修,别换新的。”   “卧槽。”胖子率先大叫道。   这讨厌的声音,一听就是孙奥迪。   “好啊,这下我们有孙奥迪的录音,看他还敢不敢来讹我们。”王润平站起来十分兴奋。   “小桦,你打算怎么办?”   晏桦已经将这个录音来回听了好几遍,按下暂停键后道:“捷达车出事的时候,警察去找过孙奥迪。他当时可不是这样说的。总之先把这个东西交给警察吧,至少能证明他口供是假的。后面再怎么查,就看警察他们了。”   胖子也感叹道:“有了这个录音,最起码能从孙奥迪这里入手了。他之前讹了我们一笔不算,这次又跟捷达车主混到一起。真是够没良心的了。”   “反正晏哥,这随身听放你这你随便用。”胖子豪气道。   晏桦冲他感激地看了一眼,“希望这个东西能帮我洗脱冤屈吧。”   “哎,也真是。要没这事,我们三现在还在车行一起上班呢。多好。”王润平唏嘘感叹。   正当此时,晏桦兜里的手机传来一阵急促的响动。   “谁给我发短信了。”晏桦好奇地拿出手机一看,在看到短信的一瞬间,不免皱起眉头。   【尊敬的客户,您尾号3212的储蓄账户于7月8日11时31分32秒转账存入收入人民币100000.00元。】   江成将银行的转账凭证以及备注的自愿赠予拿给江野看,“这下满意了?”   这自愿赠予几个字还是江成教江野的。   希望江野有天能哄着晏桦把钱转给他自己,结果江野这王八蛋转头就把这招用在他爹身上了。   “你他妈学的还挺快,老子当时就不该把这招告诉你。”越看这几个字,江成越来气,简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江野没理会他的牢骚,继续问:“建设车行的事呢?”   “卡先给我。”   江野看着窗外无动于衷。   江成一把扯过他说:“你跟老子玩黑吃黑?”   “你这几年都跟那个小混混学了些什么?敢威胁你爹了。”   他打着方向盘,将车开到一处空地,将江野从车上拽下来吼道:“卡给我!”   “晏桦不是小混混,建设车行的事你先找警察说清楚,说完我就把卡给你。”江野目光毫无惧意。   “我要是不说呢。”江成本就烦,现在就想着怎么把晏桦送到监狱里拿回十万块。   江野沉默地说着自己的答案,不说清楚就不会给卡。   正在这时,江成的手机传来震动。   “那小混混还给我打过来了。”江成看着手机来电人说。   江野眼眸微转,看向振动的手机,再次提醒:“他不是小混混。”   “喂。”江成没好气地说道。   晏桦问道:“那十万块怎么回事?”   江成冷笑一声,“你还有脸问我,你怎么教江野的?”   “江野呢?”晏桦语气透着不安。   “你把卡给我。”江成要被江野气死了。   晏桦不明所以,“什么卡?”   “存储卡,DV机里的存储卡,你装什么蒜,要不是你教江野,他会找我要十万块?”   “我不想跟你废话,把手机给江野。”晏桦正心烦意乱,懒得和江成说话。   江成打开免提。   “桥哥,你收到钱了吗?”   “江野,你没事吧?”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道。   江成白了他们两一眼。   江野顿了顿说:“我没事,桥哥,你收到钱了吗?”   晏桦叹气说:“收到了。你怎么跟他说的?”   “你在哪,我来找你。”   江成打断道:“把卡带来。”   “卡不在他那,在我这。”江野插话。   晏桦站在走廊上,握着手机威胁道:“江成,你不要动江野。不然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江成以为自己还有底牌,气急败坏道:“把卡带来,所有的卡,包括你们备份的,不然我就起诉你修车故障的事情。”   晏桦没有说他这里已经有孙奥迪的录音,稳住江成:“你们在哪,我过来找你,你不要动江野。”   “你把卡放哪了,让他去带来。快点。”江成对着江野怒吼催促。   江野则显得十分平静:“你先去找警察说清楚车行的事情。”   “不然你别想知道卡在哪里。”   晏桦无奈扶额,江野怎么会知道捷达刹车的事情。   “你怎么会知道捷达的事情?”   江成骂道:“你在这装什么无辜?不是你说,江野会知道?”   “靠。”晏桦骂了句脏话,他怎么可能会跟江野说这些事。   “你把手机给江野,我有话单独跟他说,我等会会把卡带来的。”晏桦现在只想确认江野的平安。   “不行,老子怎么知道你们俩是不是又憋了什么招?”   “小野都在你这,我能耍什么花招。”晏桦揉了揉眉心,“我要单独和他说话,不然我不会给你卡的。”   江成想了下手机递过去道:“你们俩别给我耍花招,不然你这辈子别想再见到江野。”   江野拿着手机,关掉免提,走远几步道:“桥哥。”   晏桦问:“他听不到吗?”   “听不到。”   “你现在在哪?”   江野看着四周,一片荒芜,远处有座山,“应该是真灵山附近。”   “你不要惹他,保护好自己,你把卡放哪了,我把卡带来。你不要担心刹车的事,我这有证据证明和我没关系,你先不要让他知道了,听见没。”晏桦语速又快又急。   江野迅速反应说:“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过来之前你不要惹他生气知道吗?”   晏桦唯一担心的只有江野的安全。   “卡你放在哪了,我去带来。”   江野说了个地址,“你在这等我,我们等会就过来。”   “卡在这?”   “嗯,但是钥匙在我这。所以要等我来。”   “保护好自己,把手机给江成。”   晏桦对着江成道:“你带小野去桥口路,在那等我,我们会把所有卡都给你的。”   江成还想着起诉晏桦,信心道:“你们不要耍花招。”   晏桦无奈重复说:“小野都在你那,我能耍什么花招?”   晏桦将手中的随身听给胖子说:“你把孙奥迪的录音备份一份,然后给警察,一份留我们这,我现在有点事要出去。你好了给我打电话。”   胖子还不清楚状况,但是他做的最好的就是听晏桦话,保证道:“晏哥你放心。”   晏桦交代完胖子后,骑着摩托就往桥口路去。   他过去的时候,江成的车已经到了。   “小野。”晏桦搂住江野,“没事吧?”   江野摇摇头,“没事。”   “卡呢?”江成着急地问。   晏桦将江野护在身后。   江成冷笑一声:“我说江野黑吃黑跟谁学的,原来在这呢。不打算给我卡了?”   “你别忘了,我现在还有权起诉你。”   晏桦试图谈判:“我把卡给你,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江野了。”   江成毫不犹豫拒绝,“不可能,江野的学籍我已经转到文阳去了,你要是想让他跟着你,那他就没书读,小学毕业跟你去学修车。”   “毕竟我才是他唯一监护人。”江成得意道。   晏桦手指攥紧,无可奈何地承认了这个事实。   仅凭两段家暴的视频不一定能剥夺江成的监护权,就算真的可以,到时候按照判决,江野也只能送到福利院,他根本没有资格收养江野。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憋屈。   江成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家长,但却还依然可以拥有江野的唯一监护权。   仅仅是因为那点恶心的血缘关系。   “老实点给我卡,钱你都收了。”   “我稀罕你那十万块?”   江成不满说:“那你还我啊!”   “凭什么还你?”江野突然说话,到他手里的钱就没有吐出去的道理。   江成气笑了,“你姓江还是姓晏?”   “不过你到手的钱绝不吐出来的样子跟我简直一模一样,不愧是我儿子。”江成眼神中居然带着一丝欣慰。   江野被恶心到了,他不想和江成有一点关系。   他恨不得姓晏。   “别磨蹭了,把卡给我,我晚上还有饭局。”江成再次催促他们俩。   “提醒你,我还是江野唯一的监护人,如果你想耍无赖,我就把他送走,你这辈子都别想再看到他了。”   “当然,我们的小野也见不到他的桥哥呢。”江成对着江野不怀好意地笑道。   晏桦烦躁地说:“不用你提醒。”   “把卡给你,江野留在南江,你不许再打他了。”晏桦退而求其次。   江成胜券在握:“你没有那么多条件跟我谈。”   “江野你也可以尽管把录像随便给任何人看,但是我保证你会被我送到国外读书,再也别想看到你的桥哥了。”   江成突然拿捏住了两个人的软肋,嘴角扬起得意的微笑。   “卡给你,我去文阳读书。”江野不能接受被送到国外读书,那他要好多年才能回来。等他回来,桥哥肯定都忘了他。   他不愿意世界上唯一一个还爱着他的人逐渐忘掉自己。   “这才是我的好儿子。”江成满意道,只等着最后拿到卡后,起诉晏桦把他送监狱。   晏桦看了一眼江野,似乎根本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一直把江野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但其实江野要远远比他想的成熟多了。   “没事的。桥哥。”   如今桥哥拿到了江成自愿赠予的十万块,刹车的事又可以证明清白。唯一担心的事就是留在桥哥身边,他要用这张卡安抚江成,能够留在文阳。   “跟我来吧。”江野拉着晏桦的手对着江成道。   “这是哪?”江成道。   江野在前面带路,解释道:“卖废品的地方。”   “来这干嘛?”江成问。   “我之前收了废品就放在这里。”江野有些心虚,不敢看晏桦的眼睛。   “草,你还捡垃圾,你到底怎么养他的,都混到捡垃圾的份上。”江成不敢相信地问晏桦。   晏桦都说不出话了,对于江成的指责,他也想问,他到底在怎么养江野。   “所以你每天就在忙这个?”晏桦近乎崩溃,声音都有些抖。   “你缺钱吗?江野。”他扪心自问自己从来没有在钱上紧过江野。   “废话,不缺钱能找我要十万块。”江成补刀道,“就你这样还养孩子。”   江野攥着晏桦的手解释道:“不是的,我只是不想你那么辛苦,我想帮帮你。”   开始江野自己会去捡一些易拉罐水瓶,但是没几天他就意识到单靠自己一个人是不够的,这样太慢了。   于是他就笼络同学帮他,他在学校人缘很好,而且他很会找目标,找的都是家里没钱,学习差,父母不管这几种类型的同学。   江野会让他们帮忙捡,但是会低于市场价一半收,他再转手卖,可以直接赚差价,还不用自己花时间捡。   针对不同类型的人他有不同的策略。   家境不好的,江野就直接给钱回收废品。   像学习差不缺钱的,江野会给他们抄作业,时不时帮忙补习一下,再不济帮他们写写作业,按次收费,或者按时间收费,价高者得。   除此之外,他有一套自己的生意模式,单纯在街上捡太慢了。他会拉上同学去人流量大的商圈,画几张宣传单,组织“保护环境,不乱扔垃圾”的实践活动,光是站在那里,都有路人直接把空水瓶易拉罐给他们,比直接去街上捡,垃圾桶翻效率高数倍。   而且江野还很擅长卖惨,知道如何赢得别人同情而不反感的同时让自己利益最大化。他这辈子做得最成功的一次卖惨就是让晏桦可怜了他,收留了他。   但是废品不能堆在家里,晏桦回家会发现。晏桦心疼他,肯定不愿意让他做这些事情。   这里是他收废品是无意发现的,一个小仓库,十多平,主人是一位年事已高的爷爷,儿女都不在身边,一个人孤苦无依,江野会经常拉着同学来看他,但是绝对不会主动提仓库的事情,不过久而久之,这个没人用的小仓库使用权自然就落在了江野手中。   江成听到江野那句,不想你那么辛苦,顿时恼火。   “不想他那么辛苦,所以找你爹要十万块。你爹赚的不是辛苦钱?你干脆改名叫晏野算了。”要不是十分肯定江野是他亲儿子这一点,江成甚至怀疑,江野到底是不是他儿子了。   哪有帮着外人要他亲爹十万块的。   江野窥看这晏桦木然的表情,不耐烦对着江成道:“你能不能不要废话。”   “卡给你。”   江野从角落找到两张卡,“一张原始,一张备份的。”   江成接过储存卡,半信半疑道:“真没备份的?”   “没了。”江野冷冷道。   江成收下卡,打定主意要让晏桦蹲监狱。   “你们俩好好待着吧,我过几天来接你去文阳。”   江成扬长而去,废品仓库内只剩下晏桦和江野。   “桥哥。”江野主动开口说。   晏桦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眼神去看江野,怔神道:“为什么要那么多钱?”   “开店,你开个汽修店,这样就不用那么辛苦给别人打工了。”   他不止要这十万块,他要很多很多钱,足够让晏桦无虑无忧过完一生的钱。   江野不止一次周末去建设车行看到晏桦晚上十一二点还在修车,身上满是机油,累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仰头灌着凉水。   他因为忙,经常顾不上吃饭,总是喝凉水,落下胃病。   有一次暴雨,周扒皮为了多挣点钱,半夜接了个修车的活。   所有人中只有晏桦为了那五块的加班费,半个身子泡在水里忙到凌晨,累到话都说不出来一句。   而那五块钱很快就变成江野新鞋的一部分。   江野不想成为晏桦的拖累,他想帮晏桦。   所以在看到江成“衣锦还乡”时,他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跟着江成生活,会被家暴,会回到那个足以让他痛苦万分的地方。   但是晏桦就没有负担了。   不用承担他的学费,生活费,以及任何一笔会花在他身上的钱。   为了不让晏桦那么辛苦,他可以接受暂时的分开。   尽管这对他来说,已经很难容忍。   江野的成熟让晏桦心悸,也让他认真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在物质上亏待他了。   或许跟着他爸生活,江野就不用那么窘迫。   对于江野提议的开店,晏桦一时半会还不打算这样做。   他想再等几年,而且他也不打算用这十万块。   “开店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晏桦疲惫地朝外走去。   “都行,只要不那么辛苦就行。”江野还牵着晏桦的手,但是晏桦却没有像之前一样握住他。   “去吃饭吗?我饿了。”他试图缓和两个人之间的气氛。   “嗯。”晏桦应了一声,没多大兴致。   江野把晏桦的手攥得很紧,又继续问:“对了,桥哥,你说的证据是什么?”   江成在车上正准备委托律师起诉晏桦修车故障的事时,却率先接到了另一通的电话。   “江总,上次找的那个姓孙的太不靠谱了。晏桦那边居然有他们之前修正时皮带的录音,警察去找他后,他就把我们的事情全说了。”   捷达车确实是江成找去的,但是他了解到晏桦之前还出过奥迪车的事情,本想着找到那个姓孙的,给他点钱,两件事一起闹,结果没想到坏就坏在这辆奥迪车上了。   江成用力地拍了拍方向盘,骂了句脏话。   十万块白送了。   两个小王八蛋坑他一个人。   一路上晏桦都没和江野说几句话。   江野怕晏桦不理他,“桥哥,你在生我气吗?”   晏桦摇摇头,“没有。”   “以后缺钱跟我说,不要去做这些事了。”   这会让晏桦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照顾好江野。   “我只是不想你那么辛苦。”江野眼尾下垂,可怜地说道。   但是这一招难得的失效了。   晏桦没哄他,坐在餐馆内,望着窗外车水马龙的景象失神道:“以后不会了。”   江野跟着江成去生活了,他挣钱管自己就够了。   他自己也花不了多少钱。   晏桦没吃几口,江野见他没胃口,也不想吃了。   两人回家,路上继续沉默不语。中间江野想要和晏桦说些话,都被他敷衍过去。   就在两人回到机械厂家属楼下,晏桦停车时,身后突然传来江野摔倒在地的闷响。   江野捂着脚可怜兮兮喊道:“好疼。”   晏桦一碰到江野的脚踝,他就喊疼。   “脚崴了,去医院吧。”晏桦扶起江野说。   “好好走路怎么会摔倒呢?”晏桦不理解。   “在想事情。”   “什么事?”   “你不理我。”   晏桦阖了阖眼,无奈地说:“我不理你,所以你就崴脚?”   “我在想你为什么不理我,没注意脚下的路,所以才崴脚的。”江野试图合理自己的崴脚的原因。   晏桦斜睨他一眼,“我没理你,你就崴脚。那以后你去你爸那了,你是不是还要骨折?”   “不会的。”江野底气不足,“我不是故意崴脚的。”   晏桦看了江野一眼,真是没脾气了。   医院内。   晏桦将冰袋递给江野道:“你坐一会,我去交钱,等会去拍片子看有没有骨折。”   “桥哥。”江野在病床上喊道。   晏桦回头问,”怎么了?“   “你等会还回来吗?”江野敷着冰袋十分不安。   晏桦静静地看着江野:“我不回来,谁带你去拍片子?”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交完钱就回来。”   “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医生让你不要乱动。你有可能骨折了。”   江野不情愿地哦了一声。   “我没有生气,也没有不理你。”   “你不要瞎想,好好敷着脚踝,我等会就回来。”晏桦安抚着江野的情绪。   “那你一直不跟我说话。”   之前从来都不会这样。   晏桦无奈地揉了揉江野的脑袋,“我现在不一直在跟你说话吗?”   “这是现在,刚才吃饭的时候你都不跟我说话。”江野不依不饶,十分没有安全感。   他很怕晏桦觉得自己并不是他想的那种乖小孩后,就不愿意理他了。   “我没有不理你,我只是担心你以后跟他一起生活受委屈。”   晏桦并不放心江野和江成一起生活。可是又无可奈何。   “那你真的没有生我气,觉得我不乖?以后不想理我了?”江野追问道。   晏桦认真耐心道:“真的没有。”   对于江野的过分成熟,他承认确实有一时心惊,但是江野要和江成一起生活的事实,让他来不及去思考这份心惊。   他再三重复了很多遍后,江野才勉强放心。   “那你快去快回,我等你。”   晏桦嗯了一声,朝收费处走去。   他排在队伍末端,看着收据,思索着江野未来的生活。   就在他想的入神时,突然听到前面有人喊着自己的名字。   小野马上要长大了。明天零点更。   jj是不是又抽了……我更新了前台又看不到 第23章   裴青鹰   “晏桦!”一个陌生的声音激动地喊着晏桦的名字。   还没等晏桦找到声音的主人是谁时,一个有几分面熟的陌生男人突然站到他的面前。   “小桦,你怎么也在这里啊?”男人面容清秀,和晏桦年龄相仿,穿着浅灰色的休闲装,眼神里满是欣喜。   晏桦疑惑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有几分面熟。   “我,青鹰,裴青鹰。你不记得我了吗?”对于晏桦没有认出自己这件事,裴青鹰肉眼可见的沮丧了许多。   晏桦哦了一声,并没有再多言。   对于晏桦的冷淡,裴青鹰并不意外。他接着道:“好久不见,都四年了。”   他知道晏桦不想看到自己,四年前的事情是他做的不对。   晏桦想了下,确实,他都跟小野在一起生活快三年了。   “时间确实过得很快。”晏桦低头感叹道。   裴青鹰以为他在感叹两人长时间未见,嘴角不由得扬起,关心道:“你今天怎么也在医院啊?是生病了吗?”   “没有。”晏桦简略地回答。   “那是怎么了?”裴青鹰不断追问。   晏桦还在排队缴费,裴青鹰一直站在旁边,他也没地方可以去,只好无奈应付道:“我弟住院了。”   “你弟弟?堂弟还是表弟?我记得你家只有你一个啊。”裴青鹰对晏桦的事情记得很熟。   晏桦瞥了一眼裴青鹰,这人记性真好。也不知道当年明晃晃的事情怎么都能记错呢?   “我弟弟,不是堂弟也不是表弟。”晏桦不想跟他解释,只好否认了堂弟和表弟的选项。   “他生病了?”裴青鹰以为是他爹刚生的亲弟弟。   “脚崴了。”晏桦简略道。   “这么小就崴脚了,可得好好养着,不然骨头都要长歪了。”裴青鹰以为是亲弟弟后,想着估计是晏桦他爹这几年生的,如此算来也不超过五岁。   “小孩子这时候最关键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万一骨头长歪了会落下残疾的。”裴青鹰不想放过和晏桦的任何一个话题。   他想弥补晏桦。   提到江野的事,晏桦总是格外上心,尤其是听到裴青鹰这危言耸听的话,不免心中一紧。   见晏桦皱眉担心的样子,裴青鹰立刻说道:“你别担心,我认识一个正骨的中医,医术很好,我回头带你去见见他。”   他紧张地看向晏桦,期待着他的回复。   晏桦犹豫片刻,还是拒绝了:“不麻烦你了。”   江野不一定骨折,而且他也不想和裴青鹰有太多接触。   裴青鹰嘴唇紧抿,低声道:“小桦,你还在怪我吗?”   “怪你什么?”晏桦眉眼疏离,只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四年前的事情。”   “四年前什么事?”   是绑架还是撒谎?还是污蔑他是同性恋?   裴青鹰不想在人多口杂的地方和晏桦谈及此事,主动转移话题问:“你手还好吗?”   “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吗?”   晏桦避之不及,冷淡道:“没。”   “你最近有空吗?我刚回南江,想要约之前的初中同学聚一聚。”裴青鹰不放弃继续说。   晏桦拿出江野当挡箭牌,“我弟住院了,我要照顾他。”   “好吧,以后也不迟,我后面都会留在南江。”   “等你有空了,我给你打电话,你能给我……”   裴青鹰话还没说话,就被晏桦打断道:“你好,我缴费。”   队伍已经排到晏桦了。   裴青鹰默默闭上嘴,在一旁等着晏桦缴费拿单子。   晏桦动作很快,拿着缴费单子就准备离开。   裴青鹰喊道晏桦的名字,还想再说些什么。   晏桦看都没看他一眼道:“我有事先走了。”   “哦,好。”裴青鹰愣愣道,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   他不知道该做什么,才能让晏桦原谅自己。   江野坐在病床上,翘首以待等着晏桦回来。   “桥哥,人很多吗?怎么去这么久?”   “路上遇到一个同学。”   “谁啊?”江野好奇道。   “你没见过。”   “叫什么啊?”江野对晏桦的所有事情都很好奇。   “裴青鹰。”   江野又听到这个名字了。   “走吧,去拍片看看是不是真的骨折。”晏桦扶起江野说。   只要看到裴青鹰,他就会想到周立伟。他当时唯一的家人,他的亲生父亲都不相信他。   但是如今周立伟已经死了,他也不想再挣扎当年的事情了。   他身边还有江野在,就算不为自己活着,也得保证江野平安长大。   拍片子还好没有骨折,只是扭伤。但是脚踝肿胀的厉害,不排除隐形骨折的可能性,建议还是打上石膏安心休息一段时间。   晏桦看着片子,无奈地问:“江野同学,你是怎么左脚绊右脚,把自己摔扭伤的?”   江野不好意思地说:“在台阶上没站稳就摔着了。”   “我不是故意的。”   晏桦放下片子,瞥了他一眼,“我也没说你是故意的。”   “你这算不打自招吗?”   “不是的。”江野着急解释,这个他真不是故意的。崴伤治疗要花晏桦钱,他可舍不得。   他当时正在为晏桦不理自己而伤心,还在想要怎么才能让人理他,本来还在考虑等会上楼故意摔一下,结果一时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台阶,真摔着了。   “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等医生过来打石膏吧。”   “本来还说暑假带你去游泳的,你也别想了,安心养着吧。”晏桦把冰袋放在他脚踝处说。   “可以等好了再去。”   “别想了,想想你的脚吧。”   江野撇撇嘴,不禁问道:“桥哥,我去文阳读书了,你会去看我吗?”   晏桦避开江野的视线,看向窗边随风摇曳的树叶,“再说吧,有时间就去,去一趟太麻烦了。”   “也是,你还要找工作上班,没时间去文阳也正常。”江野似乎很体贴地分析道。   晏桦斜睨了他一眼,“不许装可怜。”   江野直直地看着白色天花板,他没有装可怜,桥哥如果不去看他,他真的很可怜。   晏桦看了看时间,“医生怎么还没来,我去问一下。”   “我去找医生,顺便给你买点吃的回来。你在这等我。”中午两个人都没吃几口,此刻在医院折腾许久都有些饿了。   因此裴青鹰好不容易找到骨科病房时,却没有见到晏桦人。   他在病房门口探头探脑,刚好对上了病床在门口的江野。   见江野一脸单纯无害的模样,裴青鹰问道:“小朋友,哥哥问你一件事情。”   江野问:“怎么了?”   “你们这是骨科病房吗?”   “对啊,怎么了?”   这是八人间的大病房,崴伤骨科都挤在一起。   “你们这有没有一个不超过五岁的小朋友?他旁边还有个哥哥。”   “男孩还是女孩?”江野反正也是无聊,随意地和裴青鹰搭着话。   “男孩,不超过五岁,旁边还有个哥哥,二十岁不到,和我差不多高,长得很帅,也很瘦,不戴眼镜,穿了一件白色短袖,黑色长裤。”   听着裴青鹰的描述,江野越听越不对劲,这不是桥哥吗?   但是这五岁男孩哪来的?   江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裴青鹰,继续问道:“你不知道他叫什么吗?”   “姓晏,你见过没?在哪个病房?”裴青鹰毫不设防地被江野套话。   江野摇摇头,“没见过带着五岁小孩的。”   他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好吧。”裴青鹰有些失落,转身就要离开,但是又不死心地问道:“真的没见过?”   “长得很帅的一个哥哥。你只要见过,你肯定记得。”   “有多帅?”江野笑了笑问道。   “反正很帅。”裴青鹰找不到人,见江野也是一个人,顺便就站在门口和他聊起来了。   “很帅是多帅?”   “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那种帅。”   仗着江野是个陌生人,裴青鹰没有半分害臊地肆意夸着晏桦。   “那你觉得有你帅吗?”江野故意问。当然在他心里任何人都比不上晏桦。   裴青鹰挥挥手,笑眯眯道:“你这小孩说话,真是好听。”   “肯定是比我帅啦,是我见过最帅的男生。”提到晏桦的时候,裴青鹰眼神就像突然有了光一样。   在裴青鹰心中,晏桦是独一无二,宛如救世主一般的存在。   可是他却深深伤害了晏桦。   江野嘴角的笑意敛去几分,继续问道:“你怎么不给他打电话?直接问他在哪个病房啊。”   “你没有他电话吗?”江野想要看看这人到底和他哥什么关系。   裴青鹰啧了一声,“跟你个小屁孩说了也不懂。”   江野凝视着裴青鹰,“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懂呢?”   裴青鹰则笑道:“你肯定不会懂的。你还是小孩子。”   江野斜了他一眼,不以为然。   “你叫什么啊?万一我遇到那个很帅的哥哥了,我也好让他知道有谁在找他啊。”   裴青鹰张张嘴,“算了,你别说。就当没见过我。”   “为什么?”   “说了你也不懂。”   “好吧。”江野淡淡道。   “行,我走了,小朋友慢慢养伤。”裴青鹰冲着江野挥挥手,大步向前走去,可是还没走几步,迎面就看见朝病房走来的晏桦。   晏桦提着给江野带的包子,皱眉不满:“你怎么在这?”   “我,我碰巧走错楼层了。”裴青鹰找了个拙劣的借口。   “你弟在这一层?”   “嗯。”   裴青鹰只见晏桦眼睁睁转身走进自己刚出来的病房,而那个刚刚在门口和他说话的小孩,乖巧地对着晏桦喊了一声哥。   “桥哥,你回来了。”   “嗯,吃包子。”晏桦一心思都在江野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刚才还跟在自己后面的裴青鹰突然消失了。   此刻裴青鹰坐在病房门口尴尬抱头,恨不得地上多了个地缝,自己赶紧钻进去算了。   老天啊,他刚才在晏桦弟弟面前都说了些什么啊!   明晚也是零点更。 第24章   分开   裴青鹰还在尴尬地无地自容时,晏桦已经从病房外走出来准备去找医生拿药,正好看见坐在椅子上抱头的某人。   见到晏桦出来,裴青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晏桦对他视若无睹,径直去找医生,然后再次回到病房。   见晏桦走进病房后,裴青鹰深呼吸几口,终于有勇气踏进自己刚来过的病房。   结果迎面就看见躺在病床那小孩阳光灿烂的笑容。   裴青鹰再次失去勇气,万一这小孩跟晏桦说了刚才的事情怎么办?   此刻医生正在给江野打石膏。   晏桦专注地看着江野肿胀的脚踝,丝毫没有注意到裴青鹰在一旁各种挣扎。   而江野则敛起嘴角的笑意,对着裴青鹰眨了眨眼。   “桥哥。”江野开口了。   裴青鹰警铃大作。   “怎么了?”晏桦关心道,“不舒服吗?”   “这位哥哥我见过……”江野盯着裴青鹰,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   裴青鹰:!   “嗯?什么时候?”晏桦视线转向裴青鹰困惑道。   “刚才,刚才我走错病房了。”裴青鹰抢先一步慌张地说道。   晏桦看向江野,见他没有说话。   裴青鹰感激地看了一眼江野,一颗心终于放下来了,找补说:“我一直都路痴,去学校都还能走错,不都是你带我去的吗?”   “哦。”   “记不太清了。”晏桦确实记不清了。   他每次上学都是机械厂家属院三四个小孩一起去,可能有时候裴青鹰会跟在后面,但他也不是很关心。   除了最后一次去上学那天,他清楚地记得裴青鹰在他身边,只有他们两。   “刚才楼下看到有卖糖的,买了几块,下午吃,一天不要吃多了。”晏桦从兜里掏出一个塑料袋,袋子里包着三四块浅黄色,用铁凿刀锤得得形状各异的叮叮糖。   江野喜欢吃糖,但是顾及到换牙,晏桦不让他多吃。不过每次在街上听到叮当叮当金属敲击的声音,总会给他买上一两块。   裴青鹰看着糖块回忆说:“我们之前放学的时候也买过这种糖,现在卖得越来越少了。我都好久没看见了。”   “当时你买了七八块,分给我们,结果分完了自己没有。”裴青鹰眼中噙着笑回忆。   “什么时候?”晏桦愣了下,他从来不爱吃糖,从前也很少买这些,如今买了也都是给江野。   “你怎么都忘了呢?”裴青鹰语气有些低落,“我们去春游,你是小组长,用自己的钱请我们组吃糖,结果分糖后你没有,我说我把我的给你,你不要。然后峰子非要把他那一块咬一半给你,你当时还骂他恶心来着呢。”   “哦想起来了。”提到峰子分享的光荣事迹,晏桦展开眉眼笑对着江野说,“峰子最恶心了,咬得都是口水还要分我吃。”   “桥哥,那你吃了吗?”江野握着糖好奇地问。   晏桦咧着嘴嫌弃地咦了一声,“怎么可能?都是他的口水。”   叮当糖其实就是麦芽糖,硬邦邦的一块,超级难咬,一小块能吃一整天。当时峰子正是最中二的时候,讲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非要费劲巴拉地用口水咬下一块糖给晏桦。   晏桦没吃,倒是峰子被自己这股侠胆义肝的精神感动坏了。   裴青鹰没说上几句,就听到晏桦和江野讲峰子小时候不讲卫生,玩鼻涕的事情。自己根本插不上话,而且还要时不时担心江野把刚才的事说漏了。   医生打完石膏后,把晏桦喊了出去,让他去拿药。   病床前只剩下江野和裴青鹰。   见人走远了,裴青鹰才长舒一口气,只是还没放松一瞬,便看见江野悠闲地靠在枕头上,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他。   明明是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小孩,但是裴青鹰却莫名觉得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刚才的事,别跟你哥说啊。”裴青鹰扶着病床叮嘱道。   “为什么?”江野打量着裴青鹰,“你叫什么啊?”   “我叫裴青鹰。”   又是他。   听到这个名字,江野顿时多了几分探究的心思。   “你如果不跟你哥说刚才的事情,你随便开条件。想要什么都可以。”裴青鹰财大气粗开口,觉得一个小孩很好打发,“一整套奥特曼怎么样?”   江野嘴角扬起嘲讽的微笑,沉默不言。   如果换做其他人开条件,江野肯定会大讹一笔。   但是他刚才注意到桥哥很明显不愿意接触这人,所以他也不想讹这人的钱。   免得桥哥知道了不高兴。   裴青鹰继续问:“你想要什么?”   “我不会说的,你放心吧。”江野咬了口叮当糖道。   “真的?”   “我为什么要骗你?”江野抬头,似乎很懵懂无知。   任谁看了都会相信他真的很单纯无害。   “多谢,有机会请你吃大餐。”裴青鹰这才放心。   江野嗯了一声,没再理会他。   晏桦拿了药很快就回来了,扶着江野:“走吧。”   裴青鹰不肯放过表现自己的机会,“我送你们吧,我开车来的。”   晏桦拒绝说:“不麻烦你了。”   “那我……”裴青鹰还想说什么,却被晏桦打断,对着江野说:“小心点。”   见江野脚上还有石膏,晏桦问:“能走吗?”   江野摇摇头。   两人对视一会,晏桦把手上的药递过去,“拿好药,我背你。”   “好。”江野迅速应了一声,脸上露出笑意。   晏桦将人稳稳背起说:“自己搂好,掉下去我可不管你。”   江野搂紧他的脖子说:“我才不会掉下去的。”   就算掉下去,晏桦也肯定会管他的。   “桥哥,我是不是变重了啊?”   晏桦说:“你长高了肯定会变重啊。”   江野继续问:“那我再长高,你是不是就背不动我了?”   晏桦想了下:“或许吧。”江野总归要长大的,不可能永远是小孩。   “那我以后背你。”江野话不停。   “省省吧,小祖宗,你现在走路都费劲。”   “我只是现在现在走路费劲,等我以后长大了,就可以背你了。”   江野一句接着一句,晏桦则听着他说话,两人没有一个多看一眼旁边的裴青鹰。   走出病房后,江野问道:“桥哥,那人是不是和你关系不好?”   “普通同学。”晏桦答。   江野在背上不老实地摸了摸晏桦头发说:“真的?”   “嗯。”   晏桦不愿意把曾经的事情告诉江野。他一个小孩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   江野只需要负责平安快乐长大就好。   江野坦白道:“哦,刚才你没来之前,他来找你了的,他不知道你是我哥,然后问我有没有见过你。”   晏桦眼底多了一丝厌烦,“他找我干嘛?”   江野注意到晏桦的情绪,诚实地将两人的对话都说了一遍,当然省去了自己答应保守对话这件事。   晏桦沉默片刻说:“别理他。”   “好。”江野听话地应答,只是还是不免好奇两人之前的事情。   可是晏桦不愿意告诉他,这让他觉得很挫败。就连平日话最多的峰子都不告诉他裴青鹰的事情,想必是被交代过了。   江野本就黏晏桦,如今脚崴了行动不便,更是每天都缠着晏桦,寸步不离。   加上晏桦如今没工作,两人在家里一天天的大眼瞪小眼。   除了寒暑假,江野很少能有和晏桦相处这么久的时间,倒是开心:“桥哥,等过几天我脚好了我们去游泳好不好?”   晏桦瞥了一眼江野脚踝的石膏,“你这石膏三个星期才能拆。”   “拆了去啊。”   晏桦打击道:“你爸给你报了奥数班,早就开课了。”   “前几天都给我打电话了,要不是你脚崴,现在都已经在上课了。”   江野嘴角迅速垂下不乐意地说:“怎么这么早就去。”   晏桦也没辙,毕竟江成是他亲爹。干的也不是什么坏事,就是让江野去上奥数班。   他总不可能还拦着。   “那你八月份会去文阳看我吗?”江野黏在晏桦旁边问。   “我得找工作上班啊。”   江野将头搭在晏桦肩上:“又不是天天都要上班,总会有放假的时候啊。”   “你放假了来文阳看我,我回南江来找你都行。”   “有空就来。”   江野总是不放心,没有安全感,不断要晏桦保证一定会来看自己。   晏桦被他磨得没脾气了,中午吃完饭后朝外走去。江野坐在沙发上着急问:“桥哥,你要去哪?”   “出去走走。”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晏桦静静地看着江野脚上的石膏,答案不言而喻。   “那你早去早回。”江野不甘心。   “嗯,有事给我打电话。”   “别我刚出门就给我打电话。”晏桦又补了一句。   他知道江野黏人,但是像现在这样一天问三百遍能不能去看他,也太黏人了,总得想个办法。   他出门后,先去附近银行将上次江成打的十万块存到了另一张存折里。   这是他给江野单独办的一张存折,这里面之前有周立伟留下的三万五。   晏桦还在当学徒时,江野的花销大半用的都是这三万五。如今还剩下一万出头。   后来晏桦出师涨工资后,就没有动过这里面的钱了。   晏桦自己还有两张存折,一张里面是周立伟剩下的三万五,当时虽然和江野说的是一人一半,但是他这么多年也没花这笔钱。   今天也一起取出来放进了江野的存折里,一共十四万五。   这个存折里的所有钱,都是给江野留着以后上学买房结婚用的。   他希望江野有个正常顺遂广阔的人生。不要像他一样,从出生就被人厌弃。   另一张存折是他自己修车的工资,平日攒下来的钱,里面还剩下一万二。   这些年的开销几乎都花在了江野身上,自己倒是很省。   他看了眼余额,估算了下,又从其中取出两千。   从银行出来后,转身进了旁边的手机店。   江野隔一会就单脚跳到走廊上,时不时探头向下望去,都出去一小时了。怎么还没回来。   直到院子里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江野一下站起,在走廊上冲下面招着手。   “桥哥。”   晏桦抬眼就看到在栏杆边探出头的江野。   “桥哥,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晏桦上到五楼时,江野已经在楼梯口等着了。   “不是让你不要乱动吗?”晏桦微微皱眉,伸出手扶住江野。   “我没有乱动,我来看你,这不算乱动,这算有计划地动。”江野强词夺理。   晏桦没理他,将人扶进房间。   “桥哥,你怎么去那么久?”江野像只小鸡一样,天天咯咯咯的叫着哥哥哥哥。   晏桦将手机递过去,站在风扇下,吹着风。   “手机?桥哥你要换个手机吗?”   七月份正热的时候,纵使骑着摩托车吹的也是热风,额头上都是细汗。   晏桦喝了一口中午凉的绿豆汤后才缓过来,悠悠道:“给你的。”   江野好奇道:“嗯?怎么给我买的。”   还不是因为你太黏人了。   “里面存我电话了,想我了给我打电话发短信,我不一定总是有空去看你。”   他不去看江野,江野肯定又不乐意,但是他也不一定每次都有时间,只能想个折中的办法安抚下。   江野打开手机,通讯簿内果然存了个号码,哥。   他拨通通话键,晏桦兜里的手机果然嗡嗡嗡地响起振动。   纵使两个人的距离只隔了不到一米,但他还是配合着江野,接听了电话。   江野眉眼弯弯笑道:“是桥哥吗?”   “不是,打错了。”晏桦故意说。   江野哦了一声,“那我知道了,你不是桥哥,你是桥桥。”   “没大没小。”晏桦笑骂了一句。   “有事给我发短信或者打电话知道了吗?”晏桦挂掉电话叮嘱道。   “你爸要是敢打你也要跟我说。”   “到新学校后,把班主任手机号码发我。”   江野点头,认真听着晏桦事无巨细地嘱咐。   江野还没拆石膏,江成那边就催了好几次。   “你知道我请奥数老师多少钱吗?”   “他是脚崴,不是脑子坏了,又不影响上课。”   晏桦懒得和江成说话,“他现在正是长个子的时候,骨头要是没长好是一辈子的事。”   江成不以为然,“你别在这假惺惺了。我儿子我能不知道?”   还没等江成说完,晏桦就把电话挂了。   不过最终还是拖到了江野拆完石膏,恢复好后,才让江成来接他。   “东西都带了吗?”晏桦将行李放在后备箱问。   “都带了。”江野依依不舍地说。   “你上去再看下有没有什么东西忘了。”晏桦支走江野。   等江野上楼后,江成靠近嘲讽:“怎么,舍不得你的摇钱树走了?一下子要我十万块,可真有你的。”   对于江成的话,晏桦充耳不闻,只是狠狠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抵在车门处。   “你想干嘛?”江成察觉到脖颈处刀.尖逼近的寒意。   “我警告你,你别乱来,当心我报警。”江成非常惜命。   晏桦下颌微微扬起,眸色幽暗,修长的手指握住散发着危险的利刃,眼神凌厉道:“我没爹没妈,就江野这一个弟弟,但凡你动他一根手指,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你敢动我一下,我就让你再也见不到江野。”江成捏着晏桦的软肋说。   晏桦嘴角扬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脖颈处的伤害又靠近几分,“没关系,我如果见不到江野,你到了地下,也照样看不到他。”   “我找不到他,我还找不到你吗?景迈公司的江总。”   江成沉默着没有说话,晏桦确实没说错,他好不容易在文阳站稳了脚,不可能随便离开,就算他把江野送到别的地方去,但是他只能在文阳待着做生意。   晏桦耳边听到江野的下楼声,收回手,拍了拍江成衣领,语气虽轻但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危险气息:“好好照顾江野。”   江成后退几步摸了摸脖子,确认没有受伤后,猛地打开车门钻进去。   简直是个疯子,怪不得把江野教成这样。   “没东西忘了吧?”晏桦将折叠刀放入兜里关心地问道,和刚才威胁江成的样子判若两人。   “没有忘。”江野的视线定在晏桦脸上。   “没忘就走吧,不早了。”晏桦拍了拍江野肩膀。   江野一步三回头:“桥哥,我走了。”   “你不要忘了我。”   “嗯,路上小心,到家了给我打电话。”晏桦挥挥手,目送着轿车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拐角处。   桑塔纳内,江野坐在后座,视线时不时望向窗外。   “脚好了?”江成握着方向盘阴阳怪气。   “没好。”江野冷冷地回答。   “没好活该,亲爹都敢要挟,我看你再跟他一起生活,说不定哪天都要手刃生父了。”江成阴嗖嗖地说道。   江野没有理会江成,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想着什么时候还可以再见到桥哥。   江野快到封面时期了,明天是晚上十一点后更,刚入v几天比较特殊,之后就恢复七点更新了。   问一下大家,会不会觉得文的节奏很慢热?前几天和朋友讨论了下,她认为江野长得太慢了,可能更多人会喜欢小情侣贴贴吧。主要是养成这个题材,我也不好一下就写到成年,所以前面会铺垫很多小时候的事情。但是节奏也已经定型了,这本就不改了。下一本嘴硬开篇两人都是成年人,做一些成年人该做的事情(bushi   而且貌似现代背景下的年下养成这个题材比较冷?   一生追不上热题材的女人绝不服输。   我(试图说服):养崽娃综那么热,晏桦占个养,江野起码能占个崽吧。   朋友(冷酷无情):江野这个年龄已经不能算崽了。   我(再次拯救):小兔崽子也算崽的一种……   朋友:微笑沉默。   她还说我专栏打算写的文中,除了那本《假少爷攻向我表白了》带点真假少爷,其他和热元素一个不沾,就连万人迷那本,也是在热元素中写冷人设……尊嘟假嘟?   不过玩笑归玩笑,热不热的冷不冷的,我会写自己想写的,自己喜欢的,这一点不会变。   同时也再次谢谢所有读者的鼓励支持,爱你们。 第25章   成长   如今江野走了,晏桦也要考虑下自己工作了。   一年前宗远组了个机车队,给他打了好几次电话,问他要不要去,开出的待遇比车行要好几倍。但是晏桦这人念旧,又讲情义。   之前在车行当了三年学徒,想着再干三年再走。只是没想到摊上这事。   也不知道车队最近还招不招人。   不过正所谓说曹操,曹操到。   就在晏桦考虑给宗远打电话时,他的电话却先一步打过来。   “怎么样,这场地够大吧?”宗远站在看台上带着骄傲的意味问。   入目是空旷的场地,标准规范的赛道,先进的赛车设备。不远处还有几位机车手在试车。   晏桦眼睛都看直了,不由得竖起大拇指:“够专业。”   “来不来?”   “来啊,肯定来。”他脱口而出地回答。   二十不到的年龄,有两件事占据了晏桦的生活。   一个是江野,另一个就是车。   “不过我能来干嘛?”晏桦在看台上愣神道,他就会修车,但是这些赛级装备,他可是从来没有接触过。   宗远揽着他的肩膀说:“技术维护啊。”   “我这有专家,晚点带你去认识。”   “你小子聪明,上手肯定快。”   宗远真的欣赏晏桦,愿意带着他干。   “好。”晏桦郑重应下,决心不让宗远失望。   他本就对机车感兴趣,如今更是如鱼得水,吃住都在赛车场,片刻都不放过学习新事物的机会,而新工作的喜悦和挑战也渐渐冲淡了江野离开的愁绪。   直到临近国庆,江野说想回南江,晏桦才后知后觉。   这小兔崽子都走两个月了。   “桥哥,你在听我说话吗?”   听筒里传来江野的声音。   “嗯,在听。”   “你什么时候回来,你爸送你吗?”晏桦问。   “不,30号下午我就放假了,然后我就坐大巴回来。”江野计划着说。虽然江成已经给他报了一大堆补习班,但他一个都不想去,他要见晏桦。   晏桦握着手机,另一只手翻看着日历。   听见晏桦犹豫的声音,江野不禁问:“桥哥,你国庆有事吗?”   “你国庆七天假吗?”   外地有场机车比赛,宗远之前说要带车队的人去看比赛。   晏桦自然也在其中。   “嗯,七天,桥哥,你国庆没有时间吗?”江野声调明显压低了许多。   晏桦看着日历:“有,不过前四天我不在南江。要去一趟上海,我五号中午回来。”   “好吧。”江野扣着沙发上的抱枕,兴致缺缺地应道。   “嗯,我五号回来去文阳接你?”晏桦虽然也有些想江野,但是第一次跟老板出差,况且还事先约好了,于情于理都不可能推掉。   “好,那我在家等你。”江野向来在晏桦面前懂事,自然没有意见。   可是挂断电话后,却被一旁偷听的江成打击道:“怎么?你桥哥不要你回去?”   江野不想理他,径直回到自己房间。   江成却看热闹不嫌事大,跟在他后面冷嘲热讽:“你早点认清楚,我跟你才是亲父子,你桥哥再过几年结婚也要生孩子,到时候你看他还有没有心思理你。”   江野本就心烦,听到江成像个苍蝇一样,嗡嗡个不停,腹诽道,他懂个屁。   自己跟桥哥才是一家人。   江野再次见到晏桦的时候,已经是五号下午一点了。   除了他以外,车上还有两个人。一男一女。   和晏桦站在一起说话的男人他曾经见过,和他哥打赌,输掉铃木王的宗远。   而另一个扎着马尾在驾驶位上,自来熟地和她打着招呼的女人,之前并没有见过面。   “你就是小野吧,长得真好看。跟你哥一样帅。”女人夸赞道。   江野无措地看向晏桦,眼神中透露着迷茫。他接到晏桦电话说他在楼下,没想到还不止他一个人。   晏桦揉了揉江野脑袋,“叫小雨姐。”   “小雨姐好。”   “小野,还记得我吗?”宗远笑眯眯地问。   江野牵着晏桦手乖巧喊了一声:“宗老板。”   “哈哈,记性不错,叫我宗大哥就好。”   小雨止不住地嫌弃:“什么宗大哥,宗大叔还差不多。”   纵使如此,江野还是喊了一声,“宗大哥。”   宗远得瑟地冲着车内说,“听见没?”   “你弟真乖,不想我那几个弟弟,跟土匪一样。”   听到有人夸江野,晏桦双手揉着他的脸笑道:“别人都这么夸他。”   “好了,快上车,不早了,咱们还得赶回南江呢。”小雨在车里催道。   一路上他们三止不住地谈论赛车比赛,有说有笑。江野本来准备了一肚子要跟晏桦说的话,半句都没插上嘴,只能无精打采地垂着头把话都憋在肚子里。   他在这一刻意识到,江成的话有几分道理,晏桦的生活远远不止他。   等时间久了,桥哥真的可能会忘了他。   晏桦此时也注意到了身旁的江野情绪不高,问了一句:“困了?”   江野还没回答,宗远便在副驾驶回头兴奋地拿着相机对晏桦说:“小桦,你看这辆川崎,够帅吧?回去咱也整一辆。”   晏桦的视线好不容易落到江野身上,还不到半秒,又被其他东西吸引住了。   “桥哥,我想睡觉。”江野闷闷不乐。   听到江野的声音,晏桦又大发慈悲地分了一秒钟给他,“睡吧。”   江野将头枕在晏桦膝盖上,无奈地闭上眼,睡是睡不着的,只能听着桥哥跟别人聊天。   就在他心里期盼着赶紧回家时,身上突然多了件外套,不禁如此旁边的人还替他掖了掖,将胳膊搭在他背上,跟别人说话的声音也低了许多。   车内也因为江野要睡觉的原因,谈话声也不似刚才那般兴奋,语气都轻了许多。   江野用脸蹭了蹭外套,闻着熟悉的味道安心了不少,居然真的就这样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脖颈处被人轻轻捏了捏。   “小野,别睡了。我们快到家了。”晏桦轻声喊道。   江野将头埋在外套里,睡眼惺忪地看向窗外,笔直宽阔的南江大桥。   他终于又回来了。   这样的心情,往后三年,从初一到初三,江野自己都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   匆匆回来,又匆匆离开。   晏桦的生活越来越广阔,陪着江野的时间越来越狭少。这让他渐渐产生一种恐慌,异样的情绪在他心底悄无声息地蔓延生长。   2005年春天,江野在文阳市生活的第三年。   一天夜里,窗外的月亮高悬于黑夜之中。   晏桦正在替一辆机车换轮胎,结束后刚拿起手机,就接到江野的电话了。   “桥哥。”江野声音嘶哑,小声地喊道。   “怎么了,小野。”晏桦听出了江野声音的不对劲。   他看了一眼手机,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   听筒内只有小声啜泣的声音。   “怎么哭了啊?有什么事情跟我说。”晏桦放下手中的工具,着急地将工具箱收纳好。   “今天不是周末吗?你没去学校吗?”   江野上的私立寄宿学校,每周末晚上去学校,下周六早上回来。除了在学校的时间,节假日还被江成填鸭式地报了各种竞赛和特长班。   之前晏桦给江野报的兴趣班还是以江野意愿为主,打发时间,想去就去,不想就算了。   江成则不是,他把江野当成他的附属品,要求江野必须听话懂事,事事优秀,次次第一。从初中开始就准备数竞信竞,还有一些数不清的这竞赛那考级,要求他争足脸面,避免在饭局的谈资上丢人。   但凡江野有一次拿不到第一,两人就会在家里吵架。之后江野就会被江成害得过敏,饭菜里掺杂的海鲜,看不出海鲜底料的热汤,都成了江成教训江野的另一种方式。   江野甚至有段时间都不敢随便吃东西喝水,他不知道自己吃的哪一口就会变成身上又红又痒的疹子。只有在晏桦身边,他才不用去考虑这个问题,到底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晏桦放在他面前的每一样东西,都不会引起他的过敏。   每次过敏他也只能给晏桦打电话,只有晏桦还在乎他。   但他隐瞒了江成害他过敏的事情,因为他是未成年,江成是他的监护人,晏桦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江野也不能。   晏桦只知道江成对江野学习看得很重,还不知道过敏的事情,偶尔见到江成了会让他不要逼江野太紧了,但两人脾气都不好,说不了几句又要吵架,后来都懒得理对方。   只是这样江野的休息时间大大被缩短,最关键的是他没有时间去找晏桦了。而晏桦工作也忙,不可能每周都来文阳看他。   但是过敏可以,只要过敏,晏桦一定会来看他。   “桥哥。”   “嗯,我在呢。”晏桦走出车间答道。   “我过敏了。”   晏桦单手撑在门上,低头安慰:“过敏去医院了吗?”   “药吃了吗?”   自从江野离开晏桦后,总是闹过敏,为此晏桦特意带他去配了过敏药。   “没吃,在医院。”江野说话哽咽,声调委屈。   “你一个人吗?”晏桦看了看街上几乎已经没有人了,商铺也早就关了门。   空荡荡的街上只有他一人。   “你爸呢?”   “他去外地看工厂了,还没回来。”   晏桦从兜里掏出钥匙,插进摩托车锁孔,“哪家医院?”   “文阳一院。”江野回答。   “你打针了没?”   “刚打上。”   “行,我知道了。等我,我等会就来。”   晏桦挂断电话后,一个小时后风尘仆仆地赶到医院。   江野坐在走廊上,旁边挂着吊瓶,眼巴巴地望着楼梯口。眼神中满是落寞,在看到晏桦的一瞬间,像是突然看到了星星,眼眸忽地亮起。用力地挥着手,“桥哥,我在这!”   晏桦刚走上楼梯口,还没看清人,就听到江野的声音了。   他跟着他爸生活了两年多,个子倒是窜了不少,如今都快有他高了,整个人远远看上去又瘦又高,五官越发清晰明朗,带着少年独有的意气风发。   “桥哥。”   本来还闷闷不乐的阴霾情绪在看到人后一扫而空,江野拍了拍旁边的空位示意晏桦坐下。   “桥哥,你怎么来了?”   虽然知道只要自己过敏,晏桦就一定会过来看他,但他其实心里没底,万一哪次晏桦就不来了呢?   “刚好在车队,我看不远就顺道过来了。”   是不远,骑摩托车也只要一个小时而已。   “饿了吧,给你带了点吃的上来。”   此刻江野才注意到晏桦头盔里还藏着一袋子零食。   “只有便利店还开门,凑合吃吧。”   现在已经零点了,也只有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还在开门。但晏桦很仔细,挑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江野可以吃的。   晏桦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江野。   “怎么又过敏了?”   “是不是学校饭有问题?”   江野喝了一小口水后,躲闪其词:“出去吃饭不小心吃到的。”   “不熟悉的菜不要吃。”   “你爸也是,天天光顾着做生意,也不知道管你。”   提到江成,晏桦就不耐烦。每次见到人都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不是要去参加饭局,就是参加饭局回来。平时就知道做生意应酬,不见得管江野,出成绩的时候倒是看得积极。   晏桦抬眼看向吊瓶,“还有几瓶?”   “还有一瓶。”   吊的这瓶还有大半,旁边又是满满的一大瓶。   晏桦心疼地想,这打完得凌晨了。   江野放松身体,打了个哈欠,自然地将脑袋搭在晏桦肩膀上。   “睡会吧,我看着呢。”晏桦用手背探了探江野额头,还好没引起发烧。   江野嗯了一声,但其实并没有多少睡意。只是将头枕在晏桦身上,闻着衣服上淡淡的汽油味。   “桥哥,你从哪赶来的?”   “车队啊。”   极速车队有十几辆车,平日里要负责这些机车的保养改装,忙到半夜是经常的事。   车队的根据地在文阳和南江中间,不管是回家还是来看江野都只用花一个小时。   “车队最近很忙吗?桥哥。”   “最近有比赛会忙一些。”   有比赛车辆耗损就大,晏桦自然也要盯紧点。只是最近车队情况也不好,恐怕这一阵也是回光返照。都还不知道有没有下次比赛了。   “怪不得。”   “你都快两个月没来看我了。”   准确来说是五十六天,每一天江野都记得很清楚,他有一份日历,上面记录这三年来两人见面的时间。   只要见到晏桦的日子,江野就会在那一天的日期上画一朵黄色的向日葵。他甚至还会用向日葵的颜色深浅以及花瓣数量,表示当天和晏桦在一起的时间长短。   寒暑假的日子则是一片灿烂盛开的向日葵花海。   但是这几个月来向日葵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只有一天天的空白。他有时候太想晏桦了,会自欺欺人地用手指在日历上虚空地描绘向日葵的形状,一遍又一遍,但晏桦却没有出现在他面前。   只要想到这里江野心底总觉得委屈。   可是就这一点委屈,在晏桦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医院楼道时便已经烟消云散了。   晏桦回想了下,好像确实快两个月没见到江野了,回答说:“忙过这段时间就好了,等暑假带你去旅游,你想去哪玩?”   江野还有两个月就要中考了,这是大事。   “我都行。”只要跟桥哥一起出去,江野去哪都行。   “去看海?”   车队有人前段时间刚去过海边,他们都是内陆长大的孩子,都没见过海,看到那些照片一时也都心痒。   只是这句话刚说出来,晏桦立马意识到这位小少爷还在过敏呢,“算了,你海鲜过敏,去了吃东西也是遭罪。”   “我想去。”江野孩子气,非要闹着去。   晏桦撇了他一眼,轻轻弹了下他脑门,“到时候过敏没人管你。”   “我不吃就不会过敏。”江野信誓旦旦地保证。   “去海边不吃海鲜吃什么?”   “谁说去海边一定要吃海鲜,我就要去吃羊肉。”   “嗯嗯嗯,去内蒙古看海,去海边吃山羊肉。”晏桦让着小孩,不跟他犟。   江野不服气地说:“不行吗?”   “行行行。”   江野占了上风,一时有些得意,“桥哥,我要玩你手机。”   “自己没手机?”晏桦斜了他一眼,却还是从兜里掏出了手机。   “我手机没你好玩。”   “你手机游戏多。”   江野单手接过手机,熟练地找到俄罗斯方块。   “就知道玩俄罗斯方块,我去趟洗手间。”   “嗯。”见晏桦走远后,江野迅速关掉俄罗斯方块,打开手机短信。   收件箱内三分之二都是“小野”的短信,还有六分之一则是10086,车队,峰子,胖子等人。   剩下的六分之一则全部都是来自裴青鹰单方面的信息。   【小桦,你最近在车队吗?】   【你最近有空吗?】   【小桦,我前几天去了香港,给你带了礼物,你什么时候有空,我给你。】   看着裴青鹰的短信,江野不自觉皱紧眉头,他不喜欢这人,尤其是当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人一直骚扰晏桦的时候。   只是当他打开寄件箱时,眉头才略微舒展,晏桦就没回过裴青鹰的短信。   就在江野放下心时,突然看到了寄件箱里有一条晏桦的回信。   【好。】   这个号码没有备注。江野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他喉结微动,紧张地打开了和这个号码的所有短信来往。   未备注号码发的第一条短信是一个半月前。   【谢谢你今天送我去医院。】   晏桦:【不用谢。】   未备注号码:【你早点休息哦,晚安。】   晏桦没回,此后又隔了一天,对面又发短信。   【小桦,你有空吗?我姐说请你还有宗大哥他们来家吃饭,谢谢你那天帮我。】   晏桦在短信几个小时后回复了个好字。   三天后,这个没备注的手机号码再次发来短信。   【小桦,我今天让我姐给车队带了饼干,你吃了吗?我自己亲手做的哦。】后面还跟了个可爱的文字表情符。   与江野现在脸上不高兴的表情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晏桦:【吃了,谢谢。】   最后一条短信是对面发来的,问下周六有没有时间。   晏桦还没读。但是已经被江野打开看了。   一个半月内,这个未备注号码几乎每隔两三天都会发一两条短信,说一些有的没的,晏桦虽然不会每条都回,但是隔三差五也会回复几条。   桥哥是不是谈恋爱了?   江野握着手机的手都在颤抖,或许是因为输液的原因,一股寒气蔓延全身。   说不出来什么心情,他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一想到晏桦会组建一个新家庭,而这个家完全没有他的位置,他就心烦。   明明他和晏桦才是一家人。   只是他总是时不时会想起江成的话,等晏桦以后谈恋爱结婚,就不会管他了。   每当这样的念头刚冒出来,便被心底的另一个声音压制住了。不会的,桥哥不会结婚的。   可是这次不一样了,晏桦可能真的谈女朋友了。   江野想都不愿意去想这样的事情。   晏桦陪江野挂水结束时,已经凌晨两点了。   两人站在医院门口,江野垂头犹豫要不要开口询问这件事,而晏桦惊觉江野似乎已经快比他高了。   现在的小孩长得真快。   “怎么了,桥哥?”江野侧头问。   晏桦揉了揉他脑袋,“长真快,都快有我高了。”   江野话里有话,故意说:“是啊,两个月的变化很大的。”   两个月足够谈恋爱了,速度快点,领证结婚也不是没可能。   “又来了,不就两个月没来看你吗?下次我天天来,把你看烦,到时候你都不想见我。”   江野眉眼展开笑着说:“那你试试天天来我看,看我会不会烦。”   晏桦轻笑一下却没有回答,怎么可能天天来,两人又不住在一起,他还有工作要忙,江野也要上学。   见晏桦沉默,江野也没了笑意,他意识到自己快失去桥哥了。   而晏桦想的则是等以后江野上了高中,两周放一次假,见面的机会更少,以后还要上大学,去别的城市,一年都见不到一两次。   如此想着,晏桦转移话题说:“你回学校还是回家?”   晏桦的反应更加坚定了江野心中的想法,桥哥真的有结婚的打算。   不想要他了。   “回学校吧。”江野不想回文阳住的地方,那对他而言根本不是家。   因为有晏桦盯着,所以和江成重新在一起生活后,江成没有再动手打过他,只是想出来别的方法折磨他。   之前那么多次过敏,江成居首功。   不过随着时间流逝,江成也变得收敛许多。倒不是良心发现,只是在他意识到自己老去的时候,江野也在飞速成长,十六岁的少年身体因为定期的格斗训练,和成年男人并无太大差别,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可以随意棒揍的瘦弱小孩。   他希望百年之后,自己坟前还有个儿子替他延续香火。   因此江成总是时不时在江野面前念叨着父子情深,他们才是一家人,顺便挑拨离间与晏桦的关系,说一些等晏桦谈恋爱结婚后就不会管他了,诸如此类的话。   江野无法避免的被这些话所影响,他不想晏桦谈恋爱,结婚。   “我七点送你去学校吧,现在还有五个小时,我找个宾馆你睡会。”晏桦在路边搜寻着宾馆的踪迹。   “好。”   江野对于晏桦的任何安排都没有意见,除了他恋爱结婚。   春天的寒风还凉飕飕地往人脖子里钻,江野坐在摩托车上搂着晏桦的腰,将脑袋贴着在后背汲取着一丝暖意。   他们俩找房间太晚了,除了张大床房再也没有其他的双人间,不过他们也不在乎这一点,有地睡就行,从小到大都在一张床上睡过不知道多少次。   晏桦打着哈欠推开了门,揉了揉脸对着江野说:“快去洗澡,等会还要擦药。”   每次过敏,江野身上都要起一片片红疹。   既要打针又要擦药,时不时还得吃点药,折腾好些日子。   江野提不起精神,总是惦记那几条短信,洗完澡只穿了条底裤径直走到晏桦面前。   晏桦已经把药膏拆开了,忙了一天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对着面前的人说:“转过身去。”   江野乖乖地背对着晏桦,看着背上大片的红疹,晏桦顿时清醒了不少,难免叮嘱说:“不要去抓,越抓越痒。”   说话的同时,晏桦已经将冰凉的药膏涂在江野背脊的红疹处。   “你看你背上这都抓伤了。”晏桦带着薄茧的手指抹开药膏,确保起疹子的地方都会被药膏覆盖。   江野扭头和晏桦说话,“看不到后背。”   晏桦抬眼示意房间内挂在墙上的全身镜说:“那不有镜子吗?”   “你去看看你身上被你自己抓的。”晏桦只是抬眼扫了下镜子,而后注意力又集中在江野身上的红疹。   “你越抓越痒,过敏就是这样。”这几年晏桦被江野过敏折腾的,过敏症状比他这个病人还清楚。   江野望着对面的全身镜,镜中倒影着他和晏桦两人此刻的模样,江野就穿了条底裤坐在床沿,晏桦还没洗澡,身上穿戴整齐,冲锋衣外套在他进门后被挂在衣架上,里面穿了一件黑色长袖。   江野也有件一模一样的衣服,是他们俩出去逛街的时候买的。   买两件打五折。   此刻那件黑色长袖的袖口被挽起,露出一小截手臂,手指上沾着晶莹冰凉的药膏,涂抹在江野过敏红疹处。   房间内黄晕的灯光正好在两人上方,似乎因为夜晚电压不稳定,时不时一闪一闪。晏桦会在视线变暗时,目光上抬,扫一眼照明灯,确定它还在正常工作。   当他抬眼时,浓密的睫毛微微眨动,明暖的光线渡在身上,柔化了他五官的锋利,当他低头看到江野身上遍布的红疹时,眼底布满心疼,擦药的动作也轻缓许多,是少有人见的温柔。   江野一眨不眨地盯着镜子中两人的模样,他这几年确实长得很快,和晏桦站在一起相差无几,再过一段时间他会比晏桦还要高。   时间不知不觉改变了很多东西。   晏桦还当江野是个什么事情都需要他来操心的小孩,此刻正认真地看着他后背的过敏处,神情专注小心地帮他擦药。   江野收回视线,回答刚才晏桦的话,“我不抓也很痒。”   就像现在这样,晏桦替他擦药,他也会觉得很痒。   “桥哥,我自己擦吧。”   晏桦在身后打趣地笑了一声,“少爷是嫌我伺候得不好了?”   江野否认地说:“不是,你给我擦药擦得我后背好痒。”   不止是后背痒,但江野也说不清。   “怎么越长大越难伺候?过敏也痒,擦药也痒。”晏桦检查了下后背上的红疹,顺便逗着江野:“嗯?是不是啊,小少爷。”   晏桦其实困了,声音带着倦意,语速慢悠悠的,但是这些话却像是跳跳糖一样争先恐后地跳进江野耳朵里。   大多数情况下两人在一起时,都是江野话比较多,会和晏桦分享着各种事情,平平无奇,日复一日的生活在见到晏桦时都变得生动有趣。但是每次晏桦打趣他时,他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像现在这样,只能干巴巴地说道:“不是。”   “不是什么?”晏桦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不是小少爷,还是不是难伺候啊?”   “都不是。”   虽然否认了这两个选项,但江野其实非常喜欢听晏桦这样哄他。   在确认后背没有遗漏后,晏桦收起玩笑的心思,把药膏递给江野,“自己擦吧。”   “我去洗澡了,明天七点还得送你去学校呢。”晏桦睡眼惺忪地往洗手间走去。   江野手上握着药膏,沉默地在身上其他过敏处涂着药膏,他自己擦药和桥哥给他擦药,总是不太一样,这点不太一样他还没琢磨出来为什么,脑子里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占据了他的思绪,那几条没有备注的短信。   在起床铃响起的同时,晏桦目送着江野走进了学校,只是在进校门前,江野又折回来问:“桥哥,你下周还来看我吗?”   晏桦拿不准,“我看吧,有时间就来。”   江野不放弃:“那我去找你好不好?”   晏桦提醒说:“你周六上午才放学,下午有奥数补习,晚上格斗训练,周末早上起来去补英语,上午还有一节国画课,下午还要准备信息学奥赛刷题。晚上你就回学校了。对了,你们学校下周末五点还有足球比赛,你是初三组的队长要带队比赛。”   说完这一长串,晏桦都替江野累。江成也真是一口气都不打算让江野喘,恨不得他十项全能。   上不完补习班让江野头都要大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几条没有备注的短信。   “我有时间就来看你。”晏桦拍了拍江野脸,安抚了几句。   “好吧。”江野不太高兴地转身进了学校。   晏桦最近事情多,以为下次去找小野则是一个月后,没想到短短一个星期后,他就接到了江野的电话。   彼时晏桦正在赛车场配合车手调试引擎,一旁还站着王小雨和他妹妹,王小青。   王小青学会计的,正大四马上要毕业的时候,王小雨干脆就让她妹来赛车场实习,跟着宗远学。   没想到有次王小青下楼梯时脚扭了,正好让晏桦撞见了,顺手送她去了医院。   自此王小青为了感谢晏桦,时不时托她姐送点自制的小点心给晏桦,当然也要送给其他同事做幌子。   等脚好不容易好的差不多了,第一件事又是来感谢晏桦。   王小青有些扭捏,但是王小雨豪爽,大大咧咧地直接问道:“今天晚上有空吗?给你发短信也不回。”   晏桦的视线全在这辆雅马哈摩托上,头都没抬问怎么了。   “我妹想请你吃饭。”   “怎么样?”   王小青抿着嘴,不好意思地看着晏桦。   一旁的车手看出了她的心思,吹着口哨打趣道晏桦。   晏桦在感情方面很迟钝,起初对于王小青的想法并不了解,还是车队的车手看他简直是块木头,才提醒了他。   只是他自己从来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到底什么感觉。他的生活一直围绕着江野和车展开。   今年他也22了,峰子女朋友换了好几个,他好像也是该考虑这些问题了。   只是他总是会想起周立伟,想起那个天煞孤星的诅咒,克父克母克妻克子。   他这样的人结婚了是不是也会祸害人家。   因此对于王小青,晏桦知道她的心思后,还是想着别拖累人家好。   “想什么呢?”王小雨猛地一拍晏桦,把他惊了一跳。   “晚上到底有没有空啊?”   一旁的车手老欧抢答:“肯定有啊,他单身汉一个,弟弟也不在家,晚上肯定有空。”   “是不是小桦?”   晏桦无措地扶着机车说,“是吧。”   要不就今天晚上跟人家女生说清楚,不要浪费别人时间了。   “行,那就今晚说好了。”   正当小青提议晚上要不要去看电影的时候,一个电话突然打过来。   “喂,小野。”   众人只见晏桦脸色一变,凝起眉头,“我知道了,你别慌,在医院等我,我马上就来。”   “怎么了,小桦?”小青最为关注晏桦的神情,担忧地问道。   晏桦不好意思地说,“小青晚上我没时间了,我这边有点急事。”   “好,你快去吧。”小青不敢耽误晏桦的时间。   小雨则追问道:“啥事啊,这么急。”   “小野他爸死了。”   江成天天给江野洗脑:“晏桦到时候谈恋爱结婚,会有自己的孩子,你看他还会不会管你。我们两才是一家人,你不要总是跑到晏桦那边去,说不定人家烦你呢。你还真以为他养了你几年,就会一辈子管着你?”   江成巴拉巴拉一堆。   江野略有所思:“所以只要桥哥不谈恋爱,不结婚,他就会一辈子管我。”   江成:???我是这个意思吗?   江野:嗯,就是这样。不能让桥哥谈恋爱。   江成真的很像过年那种讨厌的亲戚,天天跟人家小孩说,你爸妈(你哥)不要你了。   对了,今天我们相聚在这里就是为了庆祝江成下线。   补充:裴青鹰还能给晏桦发短信打骚扰电话,都得感谢2000年初的手机没有拉黑手机号的功能。 第26章   重聚   晏桦赶到医院时,江野正孤零零地坐在医院走廊上。   “桥哥。”江野站起面色苍白呢喃道。   “我在呢。”   江野再也忍不住了,将头埋在晏桦颈窝处,身体微微颤抖。   晏桦轻轻摩挲着他的后背无声地安慰着怀里的少年。   不知过了多久,江野的情绪总算镇定下来了。   晏桦也从抽出空从警察那里了解到事情的经过。   江成喝醉后泡澡,溺死在了浴缸里。   等江野周六放学回家时,尸体已经不忍直视了。   江野回家正好目睹了这幅惨象。   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上,看到这样的惨状总归不好受。   医院的走廊上除了江野外,旁边还有两位警察,按例询问各种事情。   自报警以后,江野一句话没说,直到晏桦来了后这种情况才稍微好转。但是整个人的精神状况却始终不好。   一步都不肯离开晏桦。   就连警察问话时,也要晏桦在旁边才开口。   询问完各种事宜后,警察看了眼江野苍白的脸色,难免多交代几句,“小孩遇到这种事情,心里总归很难接受。最近多关注下你弟。”   晏桦点了点头,和警察道了声谢,目送他们离开。   医院走廊内只剩下了晏桦和江野两人,一阵凉风透过窗缝吹进医院,更显得阴气森森。   “没事了。”晏桦站在江野面前,抚着他的后背轻声安慰。   江野坐在椅子上,双臂用力地搂着晏桦腰不肯松开,将头埋在他怀里,“桥哥。”   刚才的询问已经消耗了江野的全部力气,除了桥哥,他再也说不出什么别的话了。   晏桦仰着头,心头思绪万千。   他和江野命运的足迹似乎在这一刻发生了重合,丧母丧父,相似的生命轨迹让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紧紧依靠在一起,相依为命。   江野不愿意回家,晏桦理解他的心情,只好在附近找了个酒店让他先休息休息。   “睡会,我晚点喊你。”晏桦替他盖好被子,江野身上过敏还没完全好,胳膊上还残留着没有消散的红疹,晏桦在他躺下前又给他涂了一遍药。   被子盖的严严实实,江野只露出了个脑袋,不放心地说:“桥哥你别走。”   “我不走,我就在这。”晏桦坐在床上不断安抚着江野。   江野似乎还不太放心,伸出一只手握着晏桦的手,确保他不会离开才安心地闭上眼睛。   他牢牢抓着晏桦的手,毫无睡意,对于江成的死,他虽然意外,但是却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恐惧难过。   他和江成的父子情分本就淡泊,只是他知道这样会让自己看上去更可怜些。   桥哥会可怜他的。   房间内陷入安静的漩涡,晏桦垂眼看着江野入睡,直到他的手机发出一阵振动。   他想要将江野的手放回被子里,但是却发现江野抓的很紧,只好作罢,背过身压低了声音接通电话。   “喂,小青。”   江野仔细听着晏桦的电话,他潜意识猜到这个电话应该就是那个未备注的号码。   “没什么事,不用担心。”   “嗯,不好意思,本来答应你晚上有空的。”   “好的,拜拜。”   晏桦挂断电话后,发现江野正睁那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看着他。   “吵醒你了?”晏桦手指穿过江野发梢轻声问道?   江野嗯了一声。   “同事电话,你再睡会吗?”   江野摇摇头,不想再睡了,他坐起身子望向晏桦,语气透着可怜:“桥哥,我以后不想在文阳生活。”   “不想就不想吧。”晏桦也没打算让江野一个人在文阳生活。   江野略显安心,继续说:“我想回南江和你一起住。”   “好,等你中考结束后,就带你回南江。”   江野低头嗯了一声,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只是脑子里却始终想着刚才那通电话。   警察的调查结果很快就下来了,江成的死确实是个意外。   周五晚上参加完酒局喝多了回家,他一个人去浴缸泡澡。在酒精的作用下熟睡滑落至浴缸底溺水而死。   哎。   晏桦也没想到,自己有天居然还要给江成办丧事。   不过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从周立伟葬礼上攒的经验,居然在江成葬礼上发挥了用途。   世事无常,也真是荒唐。   晏桦起初还担心江野会被江家其他人收养,好在江成做事也够绝,当年落魄时那些没帮过他的亲戚,他住在文阳后,统统都断了联系,倒是省了晏桦不少麻烦。   不过就算真的有江家其他亲戚想要收养江野,他也不会同意。   他绝对不会再允许任何人从他身边夺走江野。   只是江野这段时间格外黏晏桦,他又不想再住江成死过的房子,江成名下其他房子,他也不想去。   因此晏桦只能每个周六周末放假把他带在身边,要么回南江,要么在学校附近的酒店对付两天。   “头发长了。”晏桦躺在床上抬眼看着刚洗完澡出来的江野说。   江野乖巧地说:“明天去剪。”   “嗯,早点睡。”晏桦疲惫地闭上眼,还不忘叮嘱:“你头发干了再睡。”   “好。”   江野坐在桌前,摊开了竞赛题,手中握着晏桦的手机,翻着他最近的通话记录和短信往来。   晏桦几乎包揽了江成死后的所有的事情,加上车队还有事情,每天往返南江和文阳,忙得脚不沾地。   电话一溜看下来,忙的都是江成的丧事。   在文阳的六年里江成靠着外贸生意风生水起,本来可以赚得更多,但他时不时就会去赌几把,折腾来折腾去,总归还是在死之前给江野留了笔比较丰厚的遗产,以及名下几套房。   他没有再婚,身边也没什么固定的情人,更别说生孩子了,就江野一个小孩,因此江野成了唯一的继承人。   这是一笔非常可观的数字。晏桦但凡动点别的心思,就能狠捞一笔。   但如果这样就不是晏桦了。   每一笔账他都记得很清楚,悉数全存在了给江野单独开的存折里。   这让江野感到难过。   他不喜欢和晏桦如此泾渭分明。   虽然每次都被晏桦以一句亲兄弟明算账还回去了。可是在江野潜意识里,他们比亲兄弟的关系还要亲密。   既然他能花桥哥的钱,为什么桥哥不能用他的呢?   他的一切都属于桥哥。   看完通话记录后,江野点开短信,抛开车队的事情外,几乎没有任何私人短信。   裴青鹰时不时还是会发短信过来,嘘寒问暖,说一些天气预报也会说的话,下雨了,降温了。但是晏桦都没理过,甚至点都没点开。   江野不理解裴青鹰这人在想什么,一个男人天天缠着他哥。   而那个未备注的号码也改成了王小青的名字,同时电话簿里还剩下几个未备注的也都一齐加上了姓名,想来都是之前忘记备注了。   同时王小青发来的几次短信,晏桦都没回,这让江野安心不少。   江成的死让他暂时没有时间谈恋爱。   他将手机放回桌旁,收起竞赛题,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躺在晏桦身边陷入熟睡。   天气越来越热,气温也日渐升高,晏桦在两地奔波的日子,终于在江野中考后正式结束。   江成名下的房子以及所有遗产,如今都过户到了江野名下。   机械厂家属院501里再次挤满了江野生活的痕迹。   晏桦正在帮忙收拾房间,突然问:“这还在呢?”   江野正在整理衣服,回头看了一眼,瞧见晏桦正拿着那枚皮卡丘晃了晃。   “一直都在啊。”江野见怪不怪,“你给我的东西,我从来没有丢过。”   尽管已经过去六年了,但是那枚小皮卡丘却依然被保存的很好,一个零件都没少。   晏桦也不示弱:“你送给我的,我也没丢过好不好。说的你哥我很没良心一样。”   说完还把那枚脖子上的那枚平安扣撩出来给江野看了一眼。   平安扣被晏桦一直戴在脖子上。   “你的呢?”晏桦故意问道,“你不会丢了吧?”   江野默默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躺的正是另一枚平安扣。   他之前也会戴着这枚平安扣,但是和江成一起生活后就没有了,他怕江成看见这是妈妈求来的平安扣,会夺走,所以只能藏起来。   “我自己丢了,这个平安扣都不可能丢。”江野不服气,   “行行行,我不跟你说,我让着你。”晏桦摸了摸鼻子,本来想逗逗江野的,结果没想到这小兔崽子东西都收得整整齐齐,连忙转移话题:“晚上不在家吃。”   “怎么了?”   “在峰子家定了一桌,晚上请客。”   这两个月晏桦两地跑,工作上的事多亏同事帮忙,于情于理都该请人吃顿饭。   况且车队一直不够商业化,入不敷出,平日开销全靠宗远公司利润支撑,加上宗远家里的事情,一直在国内和加拿大两边跑,说不定什么时候车队就散伙了。能聚一次少一次。   “有谁啊?”江野关心地问了一句。   “都是车队的人,你见过的。宗远,王小雨他们。”   “哦。”江野默默看了一眼晏桦,是不是也会有那个叫王小青的。   江野果然没有猜错,王小青真的来了。   都是一个车队的,别人都喊了,不叫王小青也不合适。而且晏桦也没什么要避嫌的,他对小青一直都是普通同事。   “你就是小野吧,我经常听你哥提到你。”   江野看了眼晏桦,被提醒道:“这是小青姐,小雨姐的妹妹。”   “小青姐。”江野淡淡地喊了一声。   “怎么越大越害羞了。”王小雨回忆说,“之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每次在车队都缠着你哥说个不停。”   “小孩就这样,越大越不爱说话。”宗远坐下解释,“我家那几个弟弟也这样。”   江野也在饭桌上始终贯穿宗远的话,一句话都不想说,尤其是在入座时,王小青还坐在晏桦对面,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   他觉得出现在晏桦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会分走晏桦对他的爱。   尤其是王小青说不定会成为他以后的嫂子。   桥哥要是一直不结婚,只和他生活在一起该多好。江野自私地想着。   桌上除了江野,其余几人多多少少都喝了酒,尤其是宗远,一喝酒就话唠,拉着晏桦畅想着车队的辉煌前程。   晏桦意识一直都很清醒,见缝插针地对着江野道:“你等会吃完先回去吧。”   王小青还没走呢,江野怎么可能走。   万一等会直接在饭桌上两人就确定关系了怎么办?   虽然前段时间晏桦一直在忙江成的时间没有理王小青,但是万一呢?   江野摇摇头,不肯走。   “那你要无聊就去外面看电视?”晏桦他们在的是一个包厢,大厅则有电视。   江野还是不想去,晏桦也不强求,只是在他耳边小声说道:“等会困了就回去睡觉,我估计很晚了。”   宗远这架势,恨不得拉上晏桦畅聊一夜。   “我没事的桥哥,你别担心我。”江野体贴懂事地说,就算和别人要谈事情,桥哥也会想着自己。   江野勉强找回一点安慰。   就在这时,王小青突然开口说,“要不小野我带你出去看电视吧,他们估计还要一会呢。”   江野眼眸微动,想了下应道:“好。”   宗远搂着晏桦笑嘻嘻说:“瞧小青跟你弟关系多好。”   他的意思不言而喻,而晏桦表情却不似刚才那般轻松。   离开包厢,铺天盖地的热气迎面而来。   王小青将遥控器递给江野,“你好听话啊。怪不得你哥经常夸你。”   江野直视王小青问:“夸我什么?”   “夸你乖,听话,从来不用他操心,学习又好,每次都是第一名。”   车队的每个人都知道晏桦对这个弟弟有多上心。   “还有吗?”江野追问道。   王小青愣了下,没想到江野居然会是这个反应,正常小孩不都会不好意思害羞吗?   这怎么还追问怎么夸的。   难道要写个三千字夸夸吗?   “反正都是说你好话呢。”   江野嗯了一声。   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你中考考的怎么样?”王小青想要给江野留个好印象,努力找着话题。   “挺好的。”   王小青:……   “那就好,你挺自信的。”   江野瞥了她一眼,不理解地说:“这不是自信,这只是实话实说。”   他确实考的挺好的,每个题都会做,如果他要是自信,他就会说自己能考市第一。   王小青发现江野和她想的真的不一样,总是怪怪的,但是那里怪,她也说不上来。   明明有这一张纯良乖巧的脸,看着就是个翩翩少年,可是眼神里却总是像藏了很多心事。   “那你以后想读哪个大学?”王小青没话找话。   江野:“都行。桥哥想让我去那个,我就去那个。”   “好吧。”   又是一阵沉默。   王小青突然神秘兮兮地问:“你哥之前谈过女朋友吗?”   江野的视线从晚间新闻移到王小青脸上,一言不发。   沉默几秒后,语出惊人地说:“谈过,挺多。”   王小青:!   她不自觉瞪大了眼,震惊的神情藏都藏不住。   “我都不知道。”   “你们当然不知道,只有我知道。”江野睁着眼说瞎话。   “你哥居然这么花心。”   “那你哥现在有女朋友吗?”   江野握着遥控器,视线盯着地板略有所思,许久后改口说:“我逗你的,桥哥没谈过。”   虽然他的表情根本不像是开玩笑。   他不想让人觉得桥哥有一丁点不好,尤其还是因为他撒谎而对桥哥有不好的印象。   江野既想让人知道晏桦天下第一好,又害怕他被其他人觊觎。   王小青拍了拍胸脯,“你吓死我了。”   “你是不是担心你哥谈恋爱了就不管你了,你别担心,不会的。晏桦不是这样的人。”王小青突然理解了江野的不对劲。   父母都去世了,唯一的依靠这有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甚至在法律层面上,晏桦这个年龄都没有资格收养江野。   敏感多疑也是正常的。   如此想着王小青看向江野的视线也多了几分同情。   “等你桥哥结婚了,你有嫂子了,就有两个人照顾你了啊。这样不更好吗?”   江野根本不在乎有几个人照顾他,他有桥哥一个就够了。   “我有点事。”江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站起往洗手间走去。   洗手间在后院,江野洗了把脸刚想要推门出去就听到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姐,你们结束了?”   “还没,宗远跟老欧还在喝呢。我看他们两今晚都要喝多了。宗远最近事多压力大,估计得喝到挺晚。”   “晏桦呢?”   “他没喝了,看着还挺清醒,应该没事。”   江野眼眸一沉,桥哥喝多了就是这样,看着清醒,实际上脑子里已经是一团糟了。   王小雨问:“小野呢?”   “说有点事不知道去哪了。”   “哦,咋样啊?”   “什么咋样。”王小青揣着明白装糊涂。   “还装呢,上赶着想去给人家当嫂子。”   王小青不服气地说:“我哪有,我就看他一个人无聊跟他说会话而已。”   王小雨啧了一声,“我怎么说你就不听呢,你是不是个花痴啊?”   “你才花痴,你还变卦呢。”   王小青埋怨说:“你之前不是挺赞成我和晏桦的事吗?”   “你也说了是之前。现在跟之前能一样吗?”   王小青满不在乎:“有什么不一样?”   王小雨对自己这个妹妹真是没办法了,苦口婆心地劝道:“以前他一人吃饱,全家不愁。虽然有个弟弟,但是人家还有爹养着。”   “现在呢,除了他自己还有个拖油瓶要养,说是弟弟,跟养儿子也差不多了。学费生活费,再上个大学,还有以后结婚买房生子,你觉得晏桦不会管吗?”   “就算钱的问题你不在乎,你这跟当后妈有什么区别?”   王小青沉默半响后,突然说:“不能把小野送走吗?反正跟晏桦又没血缘关系。”   王小雨都被这个傻妹妹闹得没脾气了,“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你平时没看到晏桦对小野有多好吗,闹个过敏半夜都要从南江跑到文阳看他,比眼珠子看得还重要,想要送走,早就送走了。还等你现在来说?”   “就算退一万步说,你和晏桦真的能成,以后你和小野有什么矛盾,你觉得晏桦会站在哪边?你这脾气受得了?我麻烦你动动脑子好不好?”   “反正你早点断了这心思,我看晏桦对你也没什么想法。你也别自作多情了。”   王小雨不想看着妹妹越陷越深,话语间没有半分留情。   说完妹妹,又开始说晏桦。   “再说了,晏桦本来条件也不算好,除了那张脸好看,说白了也就是个修车的。以你的条件,找什么样的找不到。”   “他平时话又少,到时候你又嫌他闷。”   “再说了,还带着个弟弟养,费劲死了。”   听着外面两人说话声渐行渐远,江野攥着的指尖都在泛白,扶着洗手台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厌恶别人对晏桦的评头论足。   晏桦就像是市场上的白菜,被随意挑选嫌弃。   在他心里,只有晏桦选别人的份,没有别人挑晏桦的时候。   更重要的是别人对晏桦的嫌弃,大半都是因为他这个拖油瓶。   这让江野陷入深深的自责,他想要和晏桦一直生活在一起,但又不愿意拖累他。   晏桦从包厢出来的时候,江野坐在大厅垂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   “发什么呆呢?”   江野抬头,正看到晏桦站在他面前,还伸出一只手捏了捏他的脸。   “你们结束了?”江野问。   “嗯,都送上车了,就你还在发呆,我走了你都不知道。”晏桦有些站不稳,索性坐在江野旁边,揉了揉太阳穴,头疼。   江野起身绕到沙发后面帮他按摩太阳穴。   晏桦闭着眼,细长的睫毛微动,虽然江野讨厌别人对桥哥评头论足,但是有句话没有说错,桥哥的脸确实非常好看,骨相极其优越,五官挑不出一点毛病。就算从上而下的死亡的角度也无可挑剔。   “桥哥。”   晏桦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江野没有说话,半响后晏桦睁开眼懵懵地问道:“怎么了?”   江野想要问,自己是不是个拖油瓶,拖累了他。可是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   毫无疑问他就是个拖油瓶,还是个厚脸皮非要跟着晏桦的拖油瓶。   而他的沉默落在晏桦眼中则是另一种含义。   “是不是觉得今天晚上很无聊?不喜欢的话下次就不带你了,我给你带饭回去。”   晏桦平常不会带江野去饭局,只是今天刚好在楼下,又是车队熟悉的人,才喊了他一起来吃饭。   听到关心的话,江野只觉得心里更加堵得慌。   明明他应该是个被嫌弃的拖油瓶,可是却被晏桦视若珍宝。   江野顿了顿,解释道:“没有不喜欢。只是不想让你喝这么多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好,答应你,下次不会喝这么多了。”晏桦本来也不爱喝酒,更不喜欢酒局。只是这几年跟在宗远身边,总是少不了各种应酬。   “回家吧,桥哥。”   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只剩下几盏路灯还亮着。   晏桦搭着江野的手从沙发上站起来,两人并肩朝外走去。   “走,回家。”   也托江野这个拖油瓶的福,王小青没了再继续追求的想法。   晏桦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反倒觉得像他这种人,身上留着天煞孤星的血,和任何姑娘结婚,都是祸害人家。   江野的中考成绩很快就出来了,文阳市第一。因为有着这个成绩,把学籍从文阳转回南江也方便了许多。   南江四中,省重点高中,里面又分了奥赛班,平行班。   江野虽然成绩好,但是也是文阳市的成绩,学籍转回来了,但是能不能分到奥赛班却难说。   临近开学,晏桦按照惯例会带江野去买新衣服新书包,此刻,江野正在试着一件休闲外套。   晏桦问:“你打算住宿还是走读?”   “走读。”江野想都没有想脱口而出回答。   晏桦没什么太大意见。但还是提醒了一句:“走读会比较远。”   家里距南江四中走路都要半小时。   “没事,我搭公交。”他想每天都看到晏桦。   江野试着身上的外套问:“桥哥,这个好看吗?”   “是不是有点大了?”晏桦顺便替他挽起了袖子,“你看,袖子都有些长了。”   江野抬手看了眼:“不算很长,我长得快,再过半年就合身了,可以多穿一段时间。”   他青春期长得很快,想着买大一码还能省点买衣服的钱。   那笔遗产,抛去江成自己的丧事外,晏桦分文没动,全存在江野名下。   一起生活后江野的所有开销都是晏桦自己掏钱。   江成留给江野是江成的,他给江野是他给的。不一样。   对于江野的提议,晏桦不同意,“那就半年后再买新的啊,衣服要穿得合身才看上去有精神。”   “好。”江野向来都听晏桦的,没有什么意见。   就在两人结账的时候,没想到还遇到一个不想见到的人。   十六岁还要哥哥挽衣袖 第27章   撒娇   裴青鹰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在商场偶遇到晏桦,看到人的一刻,眉飞色舞惊喜说:“小桦,你也在这啊。”   “这是小野吧,都长这么高了,我都没认出来。”   晏桦敷衍道,“嗯。”   “你们这是去哪?”裴青鹰都有半年没见到晏桦了,平常发短信这人也不回,打电话要么不接,要么就说在忙。   但凡晏桦不想理你,你就算跪下来求他都没用。   不过无所谓,裴青鹰在生意场混了好几年,别的没练出来,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准备回家了。”江野出声回答,他真不明白裴青鹰一个男人,为什么天天要缠着桥哥,只要看手机,每次都有他的短信。   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江野也问过晏桦几次,每次都被他敷衍过去了,只说这人闲得慌。   “哦,你这是带小野来买衣服?”裴青鹰扫了一眼两人手上提的东西。   “嗯。”   “小野是该读高中了吧,在哪里读啊?”   晏桦冷淡回答:“南江四中。”   裴青鹰惊叹道:“这么巧啊。”   晏桦不解地看向面前的人。   “我有个叔叔就在四中当班主任,今年也要带高一。”裴青鹰终于找到了一点和晏桦的共同话题,果然从江野下手是最好的机会,他压抑着心底的激动道。   所有认识晏桦的人都知道,想要跟他多说几句话,聊他那个弟弟准没错。   晏桦好奇问:“哪个老师啊?”   “姓何,教数学的,每次都带重点班。”   “小野分班了吗?”   诚然晏桦不想理裴青鹰,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个话题确实他很关心。   “还不知道,等开学了才知道。”   “我帮你问问吧,小野中考成绩怎么样?”   “文阳市第一,但是毕竟是文阳的成绩,不是南江的中考成绩。”晏桦担心这一点。   “那应该问题不大,我回头帮你问问。”裴青鹰自告奋勇揽下这个任务。   “多谢。”   就在裴青鹰还想说点啥的时候,江野突然开口说:“桥哥,我饿了,想回家吃饭。”打断了他接下来还想说的话。   “那你们先回去吧,有消息了我给你打电话。”   裴青鹰总算找到了个能和晏桦说上话的机会,不由得心情大好。   但是江野的心情却乱糟糟的,走远后不由得吐槽道:“桥哥,他好烦。”   “他为什么总是缠着你啊?他是不是有病。”   晏桦看着江野耷拉着脸,老大不乐意了,笑道:“你别理他不就好了。”   “可是他烦你啊。”   江野还能理解王小青是打算跟桥哥处对象。但是裴青鹰一个男人,天天缠着他哥,算怎么回事。   晏桦一时语塞,也不知道怎么去跟江野解释这个事情。   他才上高中,或许根本都不了解世界上还有同性恋这回事。   况且晏桦也不想让他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   说出同性恋这三个字都够让晏桦恶心的了。   江野除了讨厌裴青鹰一直缠着他哥外,还有一个原因。   晏桦左手上那一道长长的疤痕肯定是因为裴青鹰才有的。但是具体怎么回事,晏桦不愿意说,只说是自己不小心伤的。   江野不喜欢晏桦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他们是比亲兄弟更要亲的关系,他所有的事情晏桦都知道,但是晏桦却有自己的秘密,而且还是和一个他非常讨厌的人有关。   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让他非常不舒服。   没过几天,裴青鹰就借着江野的分班的事情打来了电话。   可惜,打过来的时候,晏桦在洗澡,接电话的是江野。   “喂,小桦。”隔着手机,都能想象到裴青鹰满脸笑容的样子。   江野躺在床上,撇了撇嘴,不耐烦说:“桥哥在洗澡。”   “哦,是小野啊。”裴青鹰的声音立刻低了八度。   “那等你哥洗完澡了跟他说下,我晚点再打电话过来。”   江野却没有挂电话的打算,“你是要说分班的事情吗?”   “嗯?你怎么知道?”   江野腹诽,除了这事外,他还能和晏桦说些什么吸引他的注意。   在这一刻,江野更加明确自己就是晏桦的拖油瓶,还是非常适合用来拿捏晏桦的拖油瓶。   这让他更加烦躁。   他讨厌别人利用自己的事情来接近晏桦。   “分班的事情你知道了?”江野问。   “嗯,你成绩很好,分到了重点班。几个重点班班主任为了争你,还在办公室吵架。”裴青鹰轻笑道。   “我叔叔都没抢到你,你是在刘老师班上,也是一个资历很深的数学老师,你哥可以放心了。”   江野其实根本不在乎他在那个班,就算分到平行班他也能重新再考进重点班,只是桥哥操心这件事,他不想让桥哥多担心。   “哦,没什么事我挂了。”江野自认为不是一个高素质的人,因此对于裴青鹰也不客气,知道结果后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挂断电话。   “啊,好。你记得和你哥……”   还没等裴青鹰说完,就已经被撂了电话。   等晏桦洗澡出来后,江野正躺在床上看竞赛题,为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做准备。   从文阳搬回来后,江野再也不用去上那些他早就不感兴趣的补习班了。只留了个奥数补习以及定期的散打训练。   “起来看,对眼睛不好。”晏桦刚洗过澡,坐在风扇前,头发还未擦干,赤着上身,发梢的水珠顺着流畅的肌肉线条缓缓流下。   江野闻言,乖乖坐到书桌前,只是视线却时不时瞥向晏桦光.裸的后背。   “桥哥,刚才裴青鹰打电话来了。他说我分到重点班了,你不用担心了。”至于要再打电话过来这件事,江野绝对不可能说的。   “那就好。”   “有没有谢谢人家?”晏桦一向很注重对江野的素质教育。   但是偏偏江野骨子里就不是什么高素质的人,撇了撇嘴不乐意:“没有。”   “要有礼貌知道吗?又不是三岁小孩了。”虽然晏桦不喜欢裴青鹰这人,但这是他的事情,江野对待人要有礼貌。   要是峰子在场又要阴阳怪气了,他们这群人都是歪脖子树,还非要把江野这根小苗教育的根正苗红,也不知道图啥。   “我知道我知道,你说的我都记着的。”   “我不是三岁,我已经二十岁了。”   晏桦笑了笑问:“你什么时候二十的,我都不知道。”   “元旦才过的十六岁生日。”   “十六四舍五入就是二十啊。”江野嘴贫道,“你二十二四舍五入也只有二十。”   “而且我是一月一号出生的,你是正月初一,那一年是二月十三,所以我比你还要大一个多月。”   江野歪理一堆一堆的。   晏桦无奈说:“所以我要喊你哥哥吗?”   江野凑过来笑嘻嘻说:“我没问题啊,桥桥弟弟。”   “还喊你哥,小兔崽子,快去洗澡。”   “遵命。”   江野抱着衣服去了卫生间,晏桦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地感叹道,“时间可过得真快。”   当初他认识江野的时候也才十六岁,一晃六年都过去了。   小萝卜丁也快变成大人了。   聚散离别也不断重复上演。   宗远公司资金周转困难,车队本就入不敷出,此前靠着公司的利润,才让宗远可以肆无忌惮地满足自己的机车爱好。   如今公司本身就自身难保,更不用说车队了。   不少车手都纷纷离开,晏桦也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当他有天早上来到车队时,宗远也在,除此之外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在车间商量着什么事情。   晏桦坐在看台上,回想起在这里生活的点点滴滴。就连宗远什么时候来,都没有察觉。   “以后什么打算呢?”宗远也不似从前那般意气风发,面上尽显疲惫,“你之前不是说想开个汽修店吧,我这还有些设备,你看有没有能用上的。”   晏桦犹豫道:“开店是有这个打算。”   宗远问:“不考虑再找个车队跟着干吗?”   晏桦摇摇头,环境所致,车队很难赚钱。别的车队都是自负盈亏,全凭爱好,不像宗远会开固定工资。   从前江野不在身边,他倒还好。   如今江野上高中正是关键时刻,他得陪在旁边,不能再到处跑了。   两人坐在看台上,宗远遥望远方说:“我过几个月准备回加拿大了。”他从小就在加拿大长大。   “之前本想在国内搞一番事业给家里人看看,结果搞砸了。现在只能回家了。”   “那以后还回来吗?”晏桦不免惆怅地问。   宗远肯定地说:“当然了,国内市场很大,我怎么可能放弃,等我回加拿大,搞定我那几个废物弟弟,夺回家产,带着老头子一起回国定居!”   “到时候我挟天子以令诸侯,整个宗家不就我说了算。咱们就挥霍,挥金如土,天南地北撒钱玩。”   宗远见晏桦情绪低落,开了几句玩笑活跃气氛。   不过宗家家大业大,宗远下面还有好几个弟弟,确实有家产要争夺。   晏桦难免被宗远的话所逗笑,轻快地说:“那等你夺回家产回国再聚。”   “我回国肯定第一个来找你。”宗远拍了拍晏桦肩头。   这几年他生意上吃了不少亏,在国内最信任的人就是晏桦了,想到这里还是决定开口。   “小青还是个挺好的姑娘。”   “是的。”晏桦没有否认这一点。   王小青学历好,家世好,父母一个是大学老师,一个是医生,人也漂亮。   宗远叹了口气:“那你怎么不知道把握住呢?”   “我配不上人家啊。”   “如果没有江野,你们俩说不定就成了。”宗远比晏桦大十来岁,总是操心他的个人大事。   “小雨之前对你和小青的事一直很赞成,没想到江野他爸突然没了。”   晏桦明白宗远是好心,但他还是说:“有没有小野,我和小青都不会成的,我只把小青当同事。”   宗远瞥了晏桦一眼,点了支烟:“你不喜欢小青,所以你现在觉得养着小野无所谓,到时候你碰上喜欢的姑娘了,人家嫌你带着弟弟是个累赘,你就知道头疼了。”   “小野不是我的累赘。”晏桦认真地告诉宗远。   “你现在觉得不是,以后呢?你难道不成家立业吗?你如果只是一个人,大把的姑娘都会想跟你在一起,但你带着个弟弟,只要是个理智点的女孩,都不会考虑你的。”   晏桦静静听着这些话,垂头看着地面没有应答。   宗远是真的把晏桦当自己人,才会跟他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我知道你这人心软,但是你也要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小野上学工作甚至以后结婚买房,都是花钱的地方,我也不清楚他爹给他到底留了多少钱,但是有些事不是光有钱就能解决的,光是他上高中考大学这几年,你都有操不完的心,更别说养着小野,以后处对象,结婚都不好结。”   对于宗远的耐心劝导,晏桦沉默许久,而后抬眼看向宗远坚定地说:“那我就不结婚。”   如果一定要在结婚和江野之间做一个选择,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江野。   他唯一的家人。   宗远愣了下,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无奈地笑着摇摇头,“晏桦啊。”   “你这人就是心太软,以后会吃亏的。”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但是他绝对不会放弃江野的。   宗远知道晏桦这人认定的事情不会回头,也没真指望他不养江野了,只是心疼晏桦这些年,止不住想劝两句。他熄灭手中的烟,“算了,不说这个了,说点别的。”   “设备我不卖,你想开店了,有需要的直接来搬。”   “我还是不想放弃国内的赛车市场,我这几年估计都没什么时间回国,你帮我关注下,等我回来,找你咱们接着一起干。到时候你可别忘了。”   晏桦点点头,两人没再讨论江野的事情,聊了些工作车队以及以后的打算。   江野开学已经半个月有余了,某天下午时分。   晏桦坐在峰子餐馆,此时正是休息的时候,餐馆内没什么人。   峰子灌了口啤酒问:“你店面看的怎么样了,准备找哪里?”   “想在南江四中附近找,这样小野走读也方便些。”   峰子感叹一句:“小野都上高中了。”   “当初还那么矮,现在都比我高了,店里小姑娘眼睛都往他身上瞥。”峰子嫉妒。   晏桦说:“他都十六了。”   “是啊,他都十六了,我们两十六在干嘛?一个在车行当学徒,一个在餐馆端盘子。”峰子握着酒杯笑了笑,而后想起什么,愤愤不平:“你本来十六岁应该在四中上高一的,就像小野现在这样。”   晏桦没有说话,只是喝了口酒。   “你今年是不是二十二?”峰子突然问。   “对啊,怎么了?”晏桦晃动着酒杯心不在焉。   峰子将杯中的酒满上:“你怎么不找女朋友?”   晏桦抬眸静静地看着峰子,“谁看得上我?”   峰子认真看着晏桦,“你也太不自信了吧,就凭你这张脸。你现在到大街上喊一句我想谈恋爱,马上就有人排队拿着爱的号码牌前仆后继。”   晏桦被峰子的话逗笑了,“长得好看又不值钱。”   “谁说不值钱了,你到我店门口站着,我店里生意都能好一大截。”   峰子越说越起劲。   “我就是长得没你好看,不然我早就傍上大款了。”   晏桦没理峰子夸张的话,他从来没觉得自己长得有多好看,从前倒是有些地痞流氓夸他漂亮,只不过让他觉得恶心,下场都是被他揍在地上求饶。   峰子说话间看向外面,低声说道:“大款来了。”   晏桦带着浅浅的笑意回头,狭长的凤眸轻抬,平日冷淡疏离的模样因为嘴角那一丝笑容显得越发动人,像是挂在墙上冰冰冷冷的美人画突然生动活泛起来。   这一笑让门口的两人都有些一愣。   峰子幽幽地问:“他们俩怎么一起来了。”   “门口遇见的吧。”晏桦收起笑,又恢复成冰冷淡漠的样子。   因着高中军训,江野晒黑了不少,显得五官更加深邃,那双眼睛在看到晏桦时都闪着雀跃的光芒。快步走到跟前喊了一声:“桥哥。”   “军训结束放假了?”晏桦问。   “对,放两天假。”江野坐在晏桦旁边。   “我都晒伤了,你看。”江野一坐下来就闹着要晏桦看他脖子处的伤。   晏桦拉开他脖颈处衣领认真观察,“没伤,只是晒黑了。”   “可是晒得疼。”江野不依不饶。   峰子咂了口酒,嫌弃道:“你就是被你哥惯的,军训晒一下就这疼那疼的,天天娇气的很。”   晏桦护犊子:“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皮糙肉厚。去后厨找块冰来,给小野敷一下。”   有着晏桦撑腰,江野也理直气壮地指挥峰子:“快去。”   峰子懒得动,让店里的伙计去后厨找块冰,嘴里还不忘吐槽:“就你整天惯着他。”   裴青鹰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了,插嘴说:“小孩嘛,惯着也是正常的。”   峰子毫不留情拆穿,“他都十六了,还小孩呢。”   裴青鹰笑着看向晏桦,“小桦愿意惯着呗。”   晏桦没理裴青鹰,接过伙计递来的冰,用纱布包着敷在江野后脖颈处。   “好冰。”江野说。   峰子忍无可忍:“你事太多了啊。”   晏桦瞥了峰子一眼,他默默改口,“我事多我事多。我哪敢说您老的宝贝弟弟。”   晏桦看着江野的脖颈,嘴上虽然说:“忍一会吧。”手上还是将冰块拿开了点距离,指尖隔在冰块和江野皮肤中间。微凉的手指沾着冰渣,敷在江野热晒的脖颈处,让他十分舒服惬意。   “你们俩怎么一起来的?”峰子不想搭理晏桦了,惹不起躲得起,对着裴青鹰问。   这么大个有钱人在这,总不能三个人没一个理他的吧。   裴青鹰嘴上回答着峰子的话,眼睛却还是看向晏桦,“刚好在门口碰到了一起进来的。”   “你们刚才聊什么呢,这么开心?”裴青鹰问。   峰子看着晏桦不怀好意地笑:“桦最近不是没工作了吗,我让他去傍个富婆,他不好意思,我正在给他做心理建设呢。”   江野微微眯眼,打量着峰子。   裴青鹰也终于舍得看了峰子一眼。   峰子一时间察觉到桌上有两股透着寒意的视线朝他而来。   “哎呀,我开玩笑的,你们两真是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峰子顿觉腹背受敌,闷喝了一口酒:“我们在商量桦店面的事情。”   “什么店面?”裴青鹰关切地问。   “哦,小桦车队散了,最近准备盘个店面开汽修店。”   裴青鹰转头看向晏桦问:“小桦有看中的店面吗?”   “没。”晏桦指尖沾着冰块化下来的水,他顺便在江野脖子上擦了擦。   “水流到我身上了。”江野察觉到后背皮肤的凉意。   晏桦问: “哪?”   “就在后背啊。这块冰没冻好,化的好快。”   “你刚军训完身上晒得太烫了,所以冰化得快。”晏桦把冰块丢给江野,抽了张纸,手掌自然地从衣摆下探进他衣服里,给他擦背上的冰水和热汗。   江野手肘撑在桌上,懒洋洋地享受着晏桦的擦拭。   峰子知道晏桦不想和裴青鹰有太多交流,转移话题:“你今天过来是要吃饭?”   “嗯,晚上有几个朋友过来。”裴青鹰编了个借口,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面说他想见晏桦了,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   “我这小餐馆也见不了大客户啊。”峰子自嘲道。   “就初中的时候几个同学,你们都认识,晚上你们要来吗?”裴青鹰突然提议。   峰子一天到晚守在店里自然是有空的,但是裴青鹰醉翁之意不在酒,视线几乎没从晏桦脸上挪开过。   “小桦,你呢?”   晏桦拒绝:“我晚上没时间。”   “有什么事?就几个初中同学见一见,不会花太久时间的。”   “我哥晚上要带我去见竞赛老师。”江野突然插话。   晏桦看了他一眼,默契地点点头,“对,之前约好的,要见老师。”   “好,如果见完老师回来有时间的话,大家见一见呗,同学都挺想你的。”裴青鹰低声地说。   “再说,你们聊,我先回去给江野做饭了。”   下午两点做个屁饭啊。峰子没拆穿,嘴上迎合说:“去吧去吧。”   裴青鹰垂下眼,晏桦果然还是这么讨厌他。   明明七年前他们还是很好的朋友。   峰子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人还是要想开点。”   “我已经想得够开了,但凡我想不开,我早就去死了。”裴青鹰自嘲道。   “没说你,我说的是晏桦,但凡当时想不开,他才是死的那个人。”   裴青鹰一阵沉默,“可是他现在连个道歉的机会都不给我。”   “这七年来,我都没有完整和他说过十句话。”   峰子放下酒杯,怔怔地看向远方:“这只能怪你自己。”   “现在知道道歉了,七年前干嘛去了?你当时要是不撒谎,大家见面还是朋友。”   “现在朋友没得做,也是你自己选的。”   提到七年前那起绑架案,峰子心中也憋了一股气,懒得再搭理裴青鹰,转身进了后厨。   出了餐馆门走远后,晏桦一下搂住江野脖子,捏着他脸说:“什么时候学会的撒谎?”   “我这不叫撒谎,这叫机智。”   “哼。”晏桦松开江野,“谎话张口就来,一点都不乖。”   江野从身后握着晏桦腰,推着他往前走:“我可乖了,这么配合你。不然你肯定想不出来理由不去晚上的饭局。”   晚上两个人根本没有竞赛老师要见,如果江野不说话,晏桦真的一时半会想不到合适的理由。   “好好走路。”晏桦拍了拍江野的手,“不要在路上闹。”   江野哦了一声,松开手,提议说:“桥哥,我们晚上去看电影吧?”   “免得他们发现你不在家。”   对于江野的提议,晏桦欣然同意:“行,你想看什么?”   “头文字D,讲赛车的。”   果然如江野所料,关于赛车题材的,晏桦都很感兴趣。   “谁演的?”   “周杰伦。”   晏桦感叹道,“胖子肯定也去看了,他最喜欢周杰伦了。”   大半年没见过胖子和润平了。   胖子自从晏桦从建设车行离职后,也换了家车行。   润平是年前在建设车行辞职的,励志想要当一位赛摩车。   之前还在车队的时候,两个人经常见面。晏桦会帮他改车修车。   江野体贴地说:“桥哥你要是想见他们了,就约他们出来呗,反正你最近在看店面,他们俩也都学修车的,还能帮你一起看看。”   提到店面的事,晏桦抿了抿嘴,用钥匙打开门,沉默地在门口换鞋。   “怎么了?”   “是有什么问题吗?”江野敏锐地察觉这一点。   “找不到合适的店面。”晏桦有些发愁,他预算有限,租房就占了一大头。虽然部分设备可以用宗远留下的,但是在设备上也不可能说一分钱不花,还有装修各种事情。   光是想到这些,晏桦就头疼。   “你之前不是说想看离我学校近一点的,哪里没有吗?”江野追问道。   “你别操心这些,我在慢慢看。”   “你竞赛准备怎么样了?”晏桦转移了话题。   “我目前主要准备数竞了。”   “信竞呢?你之前不是还学了很久吗?”一些晏桦看都看不明白的编程代码,为了江野竞赛准备,晏桦还在家里装了电脑。   “数竞为主嘛,信竞就当爱好啦。”   从前江成恨不得江野五大竞赛个个拿金牌,如今他终于可以自己做主喘口气了。   晏桦对他没有学习的要求,但是他不想给晏桦丢脸。   “我想进国家集训队,这样可以不用高考直接保送了。”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累了就歇着。”   江野走到晏桦面前说:“我现在就有点累。”   “去歇会,刚军训结束是很累。”晏桦从冰箱内拿出一听冰汽水,“凉一会再喝,刚从冰箱拿出来。”   江野张开手,趁着晏桦转过身时一把抱住他,将脑袋搭在他肩膀上说,“正在歇。”   他不喜欢和别人有肢体接触,但是他很喜欢抱晏桦,可能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   小学每周放假从学校坐公交去建设车行,下车的时候他都会扑在晏桦怀里,晏桦也会一把抱起他说,胖了还是瘦了。   后来上了初中,见晏桦的次数大幅度减少,每次见面他总要赖在晏桦怀里。   只有闻到他哥身上淡淡的汽油味他才安心。   晏桦拍了拍江野后背安抚几句:“去洗澡睡会,要吃饭了我喊你。”   “你不睡?”   “我不困。”晏桦没有午睡的习惯,无论是在车行还是在车队,一忙就是一整天。   哪有休息的时间。   江野蹭了蹭晏桦肩膀:“那我也不睡。”   “看会电视吧。”晏桦拍了拍江野脸,拉开两人的距离。   电视上打开不是还珠格格就是西游记,要不就是新白娘子传奇。   翻来覆去就是这些节目。   江野洗澡后本来还好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着看着,整个人蜷在沙发处,躺在晏桦腿上,眼皮也越来越重。   “去床上睡。”晏桦将胳膊搭在沙发扶手上,在他睡着前赶紧提醒。   “我不困。”江野勉强睁开眼又看了眼电视屏幕。   “你每次都说你不困。”晏桦不信他,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江野攥着晏桦膝盖处的裤子含糊地保证,“我真的不困,我不会睡的。”   话虽如此,最终还是没抵挡住困意,枕在他哥腿上睡着了。   晏桦低头看了一眼,无奈地将沙发上的毯子盖在江野身上。   他就知道。   每次说不困,还要看,最后结果永远都是枕着他腿上睡着。   从小到大的毛病,纠不过来了。   桥桥弟弟,请你注意江野不想叫哥这个苗头。还有你确定纠不过来的只有这一件事吗?   补充:文中所有提到的现实明星,歌名,电影等具有年代感的名词都只是为剧情服务,没有任何安利的意思。(谨慎.jpg 第28章   往事   江野被叫醒以后,将头埋在晏桦怀里嘀咕一声:“腿好麻。”   “谁让你非要这样睡的。”晏桦推了推他,何止江野腿麻。   “喊你去床上睡又不听,每次都说不困。”自己睡醒腰酸背痛,晏桦也要跟着遭殃,腿站都站不起来。   江野起身垂头坐在沙发上心虚地说,“我当时说的时候确实不困。”   晏桦懒得理他。   “桥哥,几点了啊?”江野将手抵在眼窝处揉了揉。   “四点半,等会要做饭了。”   “六点还要看电影。”   江野坐起来没一会,又跟没长骨头一样靠在晏桦身上说:“晚上吃凉面好不好?”   “嗯。”晏桦腿麻不太乐意说话。   “我去做,你歇会,我下次说不困绝对不会睡着的。我保证。”   次次都说的信誓旦旦。   也就晏桦,还愿意次次相信他。   晚上看完电影出来后,天色已经全黑,路边的大排档生意如火如荼。   晏桦和江野讨论着电影的情节,两人刻意绕开了峰子家的餐馆,避免遇到聚会的那帮人。   但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机械厂家属院大门口蹲着一个人影,旁边还站着峰子。   “小桦,你回来了?”裴青鹰在看到晏桦的一瞬,猛地站起,酒气熏熏。   晏桦瞥了一眼峰子,峰子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用着口型小声道:“喝多了,拦不住。”   “你拦不住,那你自己在这陪着吧。”晏桦绕开裴青鹰往里走去。   “晏桦,我求你了,你跟我说会话行不行。”裴青鹰想要去抓晏桦的胳膊,却在靠近时,被江野一把推开。   江野皱眉看着面前的一幕,往前一步将晏桦护到自己身后。   “你先上去,我晚点上来。”晏桦知道裴青鹰今晚是要耍酒疯了。   他不想这些恶心的事被江野知道。   “桥哥。”江野不愿意上去。   晏桦又重复了一遍:“你先回家,我等会就回来。”   江野垂着头不情愿地迈着步子,回头说:“那你早点回来。”   见江野走远了,晏桦才忍无可忍对着峰子说:“你拦不住他,你就把他带我这来?”   “我就是拦不住他,所以才被他带着来这了。”峰子同样也觉得头疼,“我要是不跟着,他万一在我店里离开出了点什么事,裴家能放过我?”   晏桦沉默无言,峰子知道他这是真的生气了。   只要生气,他就不说话。   “小桦,你跟我说会话,就一会行不行?”裴青鹰站立不稳,只好蹲着身子抬头专注地仰望着晏桦。   就像他们两第一次说话一样,他也是这样在路边蹲着,找不到路,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住在同一个家属院的晏桦身上,问可不可以带他去学校。   十年前的晏桦同意了裴青鹰的要求,“跟我走吧。”   但是这次,晏桦毫不犹豫拒绝:“不。”   “十分钟都不行吗?”这些年裴青鹰从晏桦嘴里得到最多的答案就是不,没空以及长久无言的沉默。   无论他说什么,晏桦都不会有反应,甚至避之不及。   峰子只知道当年绑架案的事情,不知道后面的事,头疼地劝了一句:“你跟他说会吧。”   “不然他今晚得一直闹,等会闹到家里去了,小野还在呢。”   最终还是搬出江野换来了晏桦的妥协。   “十分钟。”晏桦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八点三十五。   裴青鹰转头看向峰子。   峰子自觉离开,站到远处。   “对不起,晏桦。”   这句对不起迟到了七年,裴青鹰正式才说出口。   “我当时不该撒谎。”裴青鹰陷入回忆。   “你还记得我们两第一次见面吗?当时我刚跟我妈搬来家属楼,住在一楼,我来的第一天就注意到你了……”   十年前裴青鹰转学来读初一的时候还不是什么富家子弟,跟着他当情妇的妈妈,为了躲避原配而慌乱逃到南江。   那时的他又弱又闷,加上周围的风言风语,在班上根本没有什么朋友。   他和他妈租住在机械厂家属院一楼一个小房间内,他刚来不认路,每次只好跟着晏桦和峰子以及家属院的孩子后面一起去学校。   初中的小孩正是单纯邪恶的年龄,听了些风言风语对裴青鹰更没有什么好脸色。每次跟在别人后面,都要被凶一顿,让他滚远点。倒霉的时候,还要被揍一顿。   只有晏桦不会。   晏桦不会凶他,更不会揍他,就静静让他跟着。后来班主任排位子,他还和晏桦当过几个月同桌。   晏桦长得好看,人缘好,每次遇到有人欺负他,只要晏桦路过看到提醒一两句,就没有人继续欺负他了。   他享受着作为晏桦朋友带来的便利,像一个跟屁虫一样跟着他的保护神。   初中三年,他跟在晏桦后面整整三年。   晏桦像对待所有朋友一样对待他,可是裴青鹰却清楚,他对晏桦是不一样的,不止是朋友。   他那些隐秘的心思被悉数记在了一封又一封从来没有寄出去的情书里。   他幻想着有一天能够光明正大地将这些心思告诉晏桦。   初三那年,他爸和原配妻子生的儿子意外死了,他成了唯一的儿子,他妈扬眉吐气,母凭子贵成功进了裴家的门。   他知道他和晏桦分开的日子也即将接近。   他想着中考结束就和晏桦表白。   可是他没有想到,他和晏桦都没能参加那次中考。   中考当天,他和晏桦在一起去考场的路上被他舅舅绑架,准确说是他爸原配妻子的弟弟,并不是他真正的舅舅。   舅舅不满亲外甥刚死不到两个月,就把裴青鹰迎进家门,为了给亲外甥报仇泄恨,绑架了他,向他爸索要裴家的股份。   如果不是晏桦足够冷静聪明,拖到裴家人赶来,他们根本逃不出来。   他那天看到晏桦手里流了好多血,他想要谢谢晏桦,问问他手上的伤,可是一句话都还没说出口就被裴家带走。   裴家家大业大,母亲刚嫁入裴家,想要当宽容大度的贤妻,父亲顾及家业名声,原配妻子心疼弟弟。   在三方软磨硬泡以及严厉要求下,他做了伪证,顾及了所有人的感受,除了晏桦。   他跟所有人说,当天根本没有绑架,他和晏桦不想参加考试,逃了中考,路上碰巧遇到了舅舅,舅舅只想送他们去考场,晏桦不愿意去,和舅舅起了争执,才不小心撞到了自己随身带的折叠刀伤了手。也正是因为和舅舅闹得不愉快,晏桦才故意编造出绑架案妄图陷害舅舅。   颠倒真相,诬陷清白。   所有当事人说的话都一致,除了晏桦。   有他的供词,有裴家,以及绑架犯王家两大权势家族背后的运作打点行贿。   事情由一起绑架案演变成了晏桦这个平时就爱打架的坏学生带着同学躲避中考,自己贪玩受伤后还撒谎欺骗所有人。   晏桦那年才十五岁。   从小没妈,爹不在乎,没人为他做主,替他证明清白。   他明明可以顺利参加中考,考上南江四中,今年大学毕业,前途光明美好,而不是挤在昏暗肮脏的修车间,熬过一个个暗无天日,分不清昼夜的日子。   裴青鹰事后想要跟晏桦道歉,想要诉说自己的苦衷,可是他却再也联系不上晏桦了。直到他被裴家带走离开南江,四年后在医院再次相见。   本该是英勇救出的同学的英雄却成了千夫所指的骗子。   他也永远失去站在晏桦身边的机会。更不用说那些从未被寄出去的情书,未说出口的心思,也一同埋在那个死去的夏天。   裴青鹰自顾自地低声回忆了许多事情,表情逐渐变得痛苦,“对不起,小桦,真的对不起。”   “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被绑架,手也不会受伤,也能顺利参加中考。”   晏桦当天鼻炎不舒服带了口罩,裴青鹰非要学着带一样的口罩。   准确来说,那段暗恋的日子他疯狂想要和晏桦有共同之处,鞋子发型穿着,他都要和晏桦一模一样。   当天一样的校服,身高相仿。办事的手下一时根本分不清哪个是裴青鹰哪个是晏桦。   只能两个都带回去,这才连累了晏桦。   晏桦不想陪他在这回忆往昔,那些痛苦的记忆他根本不愿意想起一点一滴,看了眼手机,冷淡地说:“还有三分钟。”   裴青鹰痴痴地望着这张魂牵梦萦的脸:“对不起,小花。”   这是晏桦初中的外号,每次裴青鹰这样喊,他都要生气,让他不要再喊,否则揍他。   他知道晏桦才不会随便揍人。   可是这次,他希望晏桦真的来揍他。   对于这个称呼,晏桦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静静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裴青鹰无力地抓着头发,“你到底怎么样才可以原谅我?”   晏桦收起手机,还有最后两分钟。   “说完了吗?”晏桦耐心已经逐渐耗尽了。   他不理解也不想理解裴青鹰今晚到底想干什么,他只觉得烦,发自内心毫无掩饰的烦。   他没有办法改变当年已经发生的事情,至少他不想再看到面前的人了。   就在晏桦准备离开时,裴青鹰突然站起认真说:“晏桦,我喜欢你。”   晏桦表情未变,仿佛刚才裴青鹰只是在说一句废话。   “我喜欢你啊,晏桦,你一点反应都没有吗?”裴青鹰甚至怀疑晏桦刚才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   他是同性恋,他喜欢晏桦。   这两件事都不能引起晏桦一丁点注意力吗?   “你说句话晏桦,你拒绝我,你骂我都行,你别不理我。”裴青鹰想过很多次和晏桦表白的场景,但是没想过会是这样。   完全无视。   晏桦眼皮轻抬,施舍了他一眼:“因为你喜欢我,所以你妈就要告诉周立伟,我是个喜欢你的同性恋吗?”   当年周立伟打电话给裴青鹰妈妈想要求证绑架案的事情,可是却被告知晏桦是个喜欢裴青鹰的同性恋。   一个恶心的同性恋说的话有什么可信度?   只要看到裴青鹰,他就会想起那通电话。他那天好不容易说服了周立伟,告诉他真相,就在周立伟去找裴青鹰妈妈理论这件事时,电话听筒里却传来尖锐嘲讽的声音。   “老周,本来这些话我不想说的,你知道你家晏桦是同性恋吗?一直骚扰我儿子。还撺掇他一起逃了中考。”   “我看大家都住在一个家属院,彼此都留点脸面,但是你家晏桦太过分了,骚扰我儿子就算了,还污蔑他舅舅,你别怪我说话难听,有妈和没妈教还是不一样。”   “这事我就不追究了,你们家也别再给我打电话了。大家都体面点,晏桦是同性恋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条件是你们也别再污蔑我们裴家了。”   晏桦手上的纱布还渗着血,他不可置信地听着听筒里的声音,喉咙哽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晏桦清楚周立伟一直不喜欢他,恨他夺走了妈妈的性命,可是他要相信自己啊。   所有人都可以不相信他。   但是周立伟,他亲生父亲,他当时唯一的亲人,必须要相信他。   他从来没有那么绝望过,一遍又一遍解释当天的真相,以及他根本不是什么同性恋,他甚至都不知道裴青鹰妈妈为什么要说这些。   可是周立伟不信。   直到现在他都能清晰回忆起周立伟看向他厌恶的眼神。还有那一句句如刀一般锋利恶毒的话。   “晏桦,你妈要是知道她用命生了个恶心的同性恋出来,她一定会在怀你的时候就把你打掉的。”   他的出生就那么让人厌恶吗?   他就那么让人恶心吗?   恨不得怀他的时候就打掉他。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自己从来不要被生下来。   晏桦轻飘飘的一句话像是天降惊雷砸的裴青鹰不知所措,他下意识辩驳道:“我不知道这件事。”   裴青鹰想要靠近晏桦,但是在他前进一步时,晏桦后退了好几步,不愿意和他有更近的接触。   裴青鹰慌张地说:“晏桦,我真的不能知道我妈说过这些。”   “我更不可能说你喜欢我,说你是同性恋。”   他怎么可能会说晏桦喜欢他,还是同性恋,晏桦根本不喜欢他,也不喜欢男人,他再清楚不过了。   他脑海中迅速浮出一个猜想,当年那些不翼而飞的情书他妈肯定看到了。为了维护裴家的脸面,选择把所有脏水都泼到晏桦身上。   他的保护神,救世主由于他的谎言,懦弱,而被塑造成一个满口谎言,恶心的同性恋形象。   明明这些卑劣的形容词永远都和晏桦没有半分关系。   晏桦却无所谓了,知不知道和他有什么关系。事情已经发生了,周立伟也死了。   就算现在周立伟还活着,他也不在乎他信不信了。   他们的父子情分早在1998年的夏天已经断的一干二净。   裴青鹰突然想到了更多,拦住晏桦的去路,“我妈说给了你十万块,帮你联系学校重读初三参加中考,这件事是不是……也没有?”   晏桦冷漠地看着裴青鹰,眼底毫无波动。   他唯一收到的一笔十万块,是江野用自己被家暴的视频,要挟江成给他的。   沉默已经让裴青鹰知道了答案。他妈都把脏水全部往晏桦身上泼了,怎么可能会给他十万块。   他真的太蠢了,如果晏桦能重读初三,他怎么会去当学徒?   晏桦当年才十五岁,没能参加中考,带着绝望离开家,谁也没有联系,他手上有伤,孤苦无依,身上只有两块钱,一共买了五个馒头,在外面睡了三天桥洞,最渴的时候只能喝江水,腥臭冰凉的江水,卡在喉咙里。   晏桦一辈子都忘不了南江水的味道。   他给自己定了个时间。   如果在换药那天,他还没有找到工作,他会选择沉在江底,永远留在南江大桥下。   不过大概老天还想再继续折磨他。   他在换药前一天走到了建设车行门前,遇到了张工,那个总是偻佝着腰盯着车身看的老头,后来成了他师父。   张工带着他去见了老板,他才得以留在了建设车行,蹉跎世间,像个行尸走肉一般活着,直到他遇到了另一个家人,江野。   “晏桦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这些事,我也不知道我妈没给你钱,对不起。”   他迫切地解释:“我也没有说过你是同性恋,喜欢我这些话,我发誓,我今天要是有一句谎话,我天打雷劈,等会就被车撞死。”   晏桦没理这些话,抬腿绕开裴青鹰,往家走去,他根本不想提这些陈年往事。   他知道他的的出生就是错误,活着的每一天都是错上加错。   他现在活着的留恋只有江野。   把江野养大,看他上高中,考大学,工作,谈恋爱,结婚,生子,有一个顺利美满的人生。   这是他留在世界上唯一的期望。   裴青鹰一直追着晏桦想要解释,晏桦只觉得厌烦,停住脚步决心做个了断:“裴青鹰。”   这是裴青鹰七年来第一次听到晏桦喊他名字。   晏桦一字一句毫不留情,厌恶地说:“我最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同性恋,你的喜欢让我恶心,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如果不是因为裴青鹰这个同性恋的喜欢,他根本不会经历这些事情。   无论是喜欢你,还是同性恋都让他恶心。   裴青鹰还想再解释下什么,都被晏桦一句恶心堵得再也说不出话了。   晏桦加快脚步离开,只留下裴青鹰在原地。   这七年被困在那个夏天的只有裴青鹰,他再也找不到能带他走出迷雾的人了。   他甚至还痴心想过,晏桦冷淡他可能或许是因为对他有一点不同。   但是现在看来,那一点不同只是因为厌恶,不愿再接触。   晏桦走远后,在上楼前合上眼,深呼吸几下平复心情,因为裴青鹰的出现提醒,他不得不去想起那个已经被他埋在记忆深处的夏天。   他并不是一个事事都能处理好的人,对于那些无法改变的事情,他只想逃避远离。   他正准备上楼时,听到了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桥哥。”江野突然开口,他站在一楼不远处的向日葵花圃旁。   夜空之下,半人高的向日葵微微垂头,时不时随着晚风摇摆晃动。   从2000年开始,晏桦和江野每年都这片花圃中种上花枝繁茂的向日葵,年年如此。   “怎么没上去?”晏桦不禁看了看向日葵和门口的距离,刚才的话江野会不会听到了。   “想在这等你。”江野情绪平平,听不出有任何波澜。   清冷的月光透过叶隙映在江野脸上,给他蒙上一层银白色的面纱,让人琢磨不透他此刻的表情。   晏桦:“回家吧。”   就在他还担心江野会听到裴青鹰说话时,江野靠近牵着他的手问:“你们刚才说什么了啊?”   “没说什么,发酒疯,我让峰子把他带走了。”   江野嗯了一声,在晏桦转身之时,余光朝大门外斜了一眼,而后往楼上走去。   屋内灯光大亮,晏桦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江野若无其事地从冰箱里取出出门前放进去的西瓜,“吃西瓜吗?”   起初晏桦还担心江野会追问刚才对话的内容,但他似乎真的信了是发酒疯,也刚好省得他编瞎话哄小孩了。   “你等会再吃,刚从冰箱拿出来太冰了。”晏桦提醒道。   “好。”江野听话地将西瓜放在厨房案板上。   在晏桦没有看见的地方,江野垂下眼,目光直直地看着面前的西瓜,从刀架上缓缓抽出一柄细长的水果刀。   银白色的刀面倒映着江野幽深的目光,宛如一条蓄势待发攻击猎物的毒蛇。   他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淡定自若,他身体无法控制的紧绷,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神经都无法放松,银色的利刃上沾着鲜红的汁水,手背上的青筋冒出,攥着刀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直到客厅内传来一点晏桦引起的响动,江野才沉重地阖了阖眼,放下手中的利刃,再睁眼时,眼底的阴暗痛苦悉数被隐藏,取而代之的是对此事毫不知情的眼神。   晏桦卸下力气靠在沙发上,呆愣地望着客厅的书柜,里面堆满了江野的书,在最里面的角落里有四张遗像,晏桦爸妈,江野爸妈。   在晏桦小时候,家里墙上正中间只有妈妈的遗像,后来周立伟谈了新女友,晏宜丽女士的遗像就被收在柜子角落里了。   周立伟和江野妈妈汪芙蓉女士去世后,晏桦又把妈妈的遗像拿出来,把三个人一起挂在墙上。   再后来江野爸也死了。   遗像开始都是挂在客厅墙上正中间,后来江野的奖状越来越多,墙上都没地方贴。   于是他提议把遗像放在角落的柜子里。   晏桦同意了。   死人哪有活人重要。   何况那是江野。   他突然起身走到旧黄的书柜前。这是一个四层的大书柜,几乎占据了半面墙,剩下半面则是江野密密麻麻的奖状。   包括初中三年的奖状证书,从来都没贴在过文阳的江家,每次都会交给晏桦。   晏桦带回家后,会小心翼翼地贴在墙上。   从前他也会有过不少奖状,但是周立伟从来不会贴出来。   他像是为了补偿自己一般,把江野的所有荣誉都一件件张贴出来,这给他一种巨大的满足感。   书柜上面三层都是敞开的,每一层都放了不同的照片,他和江野的合照。   这些照片都被江野很用心地裱在相框里,每次他拿书的时候,路过的时候都能看见。   不止书柜上有,江野的书桌,两人的床头柜,卧室的门上,家里的很多地方都有两个人的合照。   从小学到高中,记录了江野成长的点点滴滴。   晏桦蹲下身,打开最下面一层柜子,挪开书,从里面取出晏女士的遗像。   他无声地捧着遗像,眼神中露出无尽的迷茫,看着黑白照片上年轻美丽的女人,很想问她。   有没有后悔生下自己?   如果知道生出来的孩子,会夺走她的性命,还会选择生下他吗?   还是像周立伟说的那样,在怀孕时就把他打掉,这样就没有那么多麻烦了。   江野从厨房出来时,正看到晏桦跪在地上,脊背弯曲,无措地捧着遗像。   他什么都知道了,但他什么都没提。   他默默地走到晏桦身边,以同样的姿势跪坐在他旁边。   晏桦见江野过来,调整神情,恢复如常,轻描淡写说:“突然想看看我妈了。”   “听说父母中谁更爱孩子,孩子的长相就会更像谁多一点。”江野看着晏桦神情十分认真地说。   在听到这话的一瞬,晏桦的眼神不由得亮了一下,他和妈妈长得非常像。   但这点欣喜转瞬即逝,很快反应过来:“骗我。”   “没有骗你,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江野从晏桦手中抽出遗像,举在空中比了比两人的长相:“确实和阿姨长得很像。”   “不过还是桥哥更好看。”江野扬起一丝微笑。   “这说明晏阿姨肯定非常爱桥哥,所以你们才长得这么像。”   晏桦承认自己确实被江野哄住了,不禁开始愿意相信这个毫无根据的听说。   不然他为什么不长得更像周立伟呢?   心中的难过痛苦彷徨因为江野的到来不知不觉间减轻不少。   他收起遗像放回柜子,语气也轻松了不少,“你说我妈不好看,她会生气的。晚上肯定会托梦来找你。”   听黄警官以前说过,晏女士非常爱美,毕竟她自己就是美的代名词,只要说她不好看,都会被拧着耳朵骂。   江野扶着晏桦起身,“我没有说晏阿姨不好看,你们俩都好看,但是桥哥你更好看。有这么帅的儿子,她听见了也不会生气的,晚上还会来托梦夸我呢。”   晏桦却故意吓唬他:“那可不是,她晚上肯定要来拧着你耳朵骂。让你承认她是机械厂第一好看的人。”   因着晏桦的吓唬,江野似乎真的被吓到了,怕被晚上拧耳朵。   一晚上都黏着他,就连晚上睡觉也要挤在一张床上,嘴里嘀咕:“桥哥,晚上晏阿姨如果真的拧我耳朵,你要帮我劝劝。”   “你一劝,晏阿姨肯定就不生气了。”   晏桦盖着被子轻笑:“我才不帮你。”   “那你帮谁?”   “我肯定帮我妈啊。”   江野身长手长,已经不是从前的小孩了,用被子牢牢裹住晏桦故作恶狠狠的样子:“好啊,你们晏家母子以多欺少,我要报仇。”说完隔着被子咯吱晏桦的痒痒穴。   晏桦被裹在被子里无处可逃,不停扭动着身体躲避着江野痒自己。   “别闹,小野。”晏桦很怕痒,在被子里躲避着江野不停笑道,“真的好痒。”   和裴青鹰见面后的不愉快,有关周立伟的痛苦记忆全都悉数消散在和江野相处的几个小时中。   如今夏末秋初,晚上盖的被子尚未换成加厚的。   尽管晏桦被一层薄被裹住,但是江野依然能够很清楚感受他每一个躲避的动作以及不经意的轻蹭。   他手上的动作突然顿了顿,背过身虚张声势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天晚上暂时放过你。”   晏桦扯开被子笑着在一旁喘气,“盖好被子,晚上别着凉了。”   “嗯。”江野现在确实需要被子挡住自己的反应。   他不是第一次在晏桦面前有这样的反应了,他将这一切都归结为青春期的正常燥热现象,而不是面前的对象所致。   他下意识去避开另一个答案,另一个晏桦不会接受的答案。   他试图冷静下来,转移话题。   “桥哥,你店面看的怎么样了?”   晏桦刚才被咯吱得上气不接下气,此刻轻.喘着回答道:“还在看呢。”   他侧身而睡,呼吸喘出的热气正撒在江野被晒伤的脖颈处。   江野怀疑自己的晒伤在不见日光的夜色中突然加重了。   “今天晚上我们回来路上看的那家转租的不好吗?离我学校又近,店面又大。”江野很中意那家店。   晏桦掖了掖被子,“那家店确实挺好的。”但是房租太贵了。   桥江路的地段离南江四中很近,十五分钟的路程,车流量大,正在开发商圈,周边小区数量多,还没有汽修店。   各方面都很满意,除了租金。   江野看出了晏桦的犹豫,“是因为租金的原因吗?”   “我觉得租金虽然比其他地方贵一些,但是生意也会比其他地方好很多。”   江野突然起身从床头柜拿起纸笔开始算账,他数学一向很好。   因为晏桦想要开店的原因,他一直没有忘记事,甚至还在江成带他去的饭局中,问过有关汽修公司的人,汽修店的选址,盈利模式。   他打开床头灯,靠在床头,握着笔算着各种开销,神情专注认真。   晏桦一时有些愣住,他已经习惯把江野当成还在自己怀里的小学生,时刻需要依赖自己。但其实他现在无论是身体,还是心智已经和一个成年人无疑。能够沉着冷静地帮他分析店面的各种优劣之处,以及可能出现的各种花销。   “桥哥?”江野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但是旁边的人似乎没有在听。   “啊,你说,我听着呢。”晏桦回过神。   “我说这个店是很好的选择,如果错过的话后面不一定有更合适的了。”   江野将刚才列出的各种花销递给晏桦。   他的字和人一样,端正有力,可以直接拿去当字帖。   晏桦也知道这个店很好,但是租金很贵,抛去租金,他就没有足够的钱用于采购设备,人工,装修等费用。   江野继续道:“我们可以谈谈,看能不能签久点,这样房租或许会便宜些。”   江野想的是等他读完大学,有着足够稳定的经济基础,就可以让桥哥不再辛苦,这个店开不开也无所谓了。   他要不断地向前跑,努力追赶上那六年的年龄鸿沟。   其实现在桥哥不想工作了也都行,江成的遗产足够支撑到他和晏桦生活,直到上大学,等上大学他就可以去兼职找工作做生意养桥哥。   但是很明显,晏桦不愿意这样做。他甚至不愿意动江成那笔钱。   晏桦抿嘴看着各种开销,如果这样他得找峰子借一笔钱。不过好在之前峰子也说过,开店缺钱了就去找他。   他下定决心点点头,“行,我明天去找房东谈下。”   “好。”江野见晏桦下定决心后,起身从柜子里翻出晏桦给他的存折。   “用这里的钱。”   晏桦斜了一眼道:“不用,我这钱够。”   “怎么可能?”   家里有多少钱江野再清楚不过了,晏桦从来没想过瞒着他。   晏桦自己存的钱根本不够刚才算的各种开销。   “你是不是不想用这笔钱?”江野起身走到床前,将存折递到晏桦面前,闷声问道。   晏桦坐在床上仰头回答:“这笔钱是给你存的。”   “我用不到这么多钱。”   “怎么会用不到,你上学结婚买房都要花钱。”   江野在心里下意识反驳道,他不会结婚的。   他从来没有想过结婚的事情,他只想就这样跟桥哥一直在一起。   他不允许这个家再出现其他人。   “这些我自己会赚的。”江野话到嘴边改口道,“你不用给我攒。”   晏桦却不赞成,“结婚买房都要花很多钱的。”   他不想用这笔钱,万一汽修店亏了,把小野的老婆本都要亏进去了。   “我不结婚,你也不用给我攒。”江野最终还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晏桦没把这话放心里去,毕竟他十六岁的时候也没想过结婚的事情。   但是他作为哥哥,得为小野的未来考虑。   “你存的钱不够,你不用这笔钱你打算怎么办?”江野握着存折掀开被子钻进去问。   “峰子之前说过我开店时候缺钱跟他说。”   江野刚躺下不超过三秒钟,听到这话,一下又直起身子,胸口不断起伏,眼神委屈地看着晏桦。   偏偏旁边的人还毫无察觉,替他掖了掖被子,“你别一会坐下,一会起来。这样最容易着凉。”   冻死他算了,江野自暴自弃想。他本来就是个拖油瓶,什么都帮不了晏桦。   晏桦十五岁那年他帮不了晏桦,二十二岁那年他也帮不了。   他讨厌比晏桦小六岁,时时都需要晏桦照顾,他恨自己无能弱小,只能从他人口中窥探到晏桦从前的一丝痛苦,甚至这只是冰山一角。   如果能亲眼目睹晏桦的悲惨过往,江野一定会疯掉。   就像现在这样,装作毫不知情,对着晏桦撒娇,但实际上他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极力压制着杀掉裴青鹰的冲动。   “你用李德峰的钱,你都不用这笔钱。”江野似乎生气了,说李德峰三个字的时候都在咬牙切齿。   与其说是生气,倒不如说是埋怨自己的无能。   “这笔钱是有毒吗?还是不干净?”   “是不是在你心里,李德峰比我还要重要?”   江野说话不自觉带着哭腔,掌心牢牢攥着存折道:“三年前我都说了,那十万块是用来给你开店的。你为什么要给我存着?周叔叔的七万也是说好一人一半,你全都给我了。”   “就算你不想用江成的遗产,这十三万五你为什么要给我?”   “你是不是想着那天不要我了,用这十三万五来打发我走?”   短暂的沉默后,晏桦从一旁扯了几张纸巾递到江野面前:“没说不要你。”   江野没接纸巾,任由眼泪滴到晏桦手背。   最终还是晏桦伸手抚着脸擦掉他眼角的泪。   “马上都快十七了,还哭。”   “法律规定十七就不能哭了?”江野倔强道。   晏桦双手捧着他的脸,指腹轻轻拂去脸上的泪水。   “法律没规定,以后家里规定下。”   “十七就不能哭了。”晏桦捏着江野的脸,让他把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   这一句玩笑话宛如洪水泄闸,江野撇着嘴掉下更多泪水。   “你就是不想要我了,不想用这笔钱,现在连我哭都觉得烦了。”江野蛮不讲理地控诉。   晏桦向来对江野的眼泪没办法,“好好好,你哭吧,哭到十七,二十七,三十七……七十七。”   “等你八十七岁的时候,我还替你擦眼泪行不行?”   江野的眼泪几乎打湿了晏桦整个掌心。   从小到大江野哭过很多次,看不到他会哭,想他了会哭,不理他更会哭,自己胡思乱想担心不要他了也要哭。   晏桦向来没办法。   只能耐心哄着。   毕竟江野哭起来真的太可怜了。   眼泪无声无息地掉下来,浓密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在眼帘处蒙上一层水雾,红通通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你。   对于晏桦的话,江野认真地点点头,小声地说道:“行。”   他用脸颊蹭了蹭晏桦掌心,像只讨好主人的小狗,“那你用这笔钱开店好不好,不要去找别人。”   晏桦叹了口气,“好。”   次次哭,次次管用。   心满意足的小狗在主人掌心擦干眼泪后,还好心地替主人擦擦手,拍了拍枕头说:“躺下吧,桥哥,别着凉了。”   晏桦躺下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现在知道别着凉了,刚才掉眼泪的时候怎么不知道了?   “明天去找房东谈租金的事情,谈妥了就可以装修,买设备,办经营许可证,工商证。速度快点,年前就能开起来了。过年有很多开车返乡的,到时候生意肯定好。”江野妥帖地安排。   “嗯知道了。”晏桦闭上眼准备睡觉。   小狗的心愿达成了,一时有些睡不着,缠着问:“桥哥。”   “怎么了?”晏桦扯了扯被子。   “峰子重要还是我更重要?”   晏桦突然睁开眼,一言难尽地看向江野。   “你说嘛。”江野在被子里抓着晏桦的手,小心翼翼地触碰那里的伤疤。   晏桦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此刻已经感同身受到这种压力。   这个问题和我跟你妈同时掉进水里,你救谁有异曲同工之妙。   见晏桦有短暂性的沉默,江野捏了捏他的手指冷哼一声:“果然还是李德峰更重要。”   “毕竟你们都认识二十来年了,哪像我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弟弟。”江野语气酸溜溜,说这话时,还不忘攥着晏桦的手,不愿离开那处伤疤。   晏桦怔神,感叹一句:“认识峰子都这么久了啊。”   “二十年真是弹指一挥间。”   见晏桦居然还开始回忆起来和峰子认识的二十年了,江野更不满了:“所以他更重要呗。”   不止李德峰认识晏桦的时间久,就连那个该死的裴青鹰认识的时间都比他久。   江野又一次因为自己比晏桦年龄小而感到懊悔。他什么都做不到,他没有经历过晏桦的痛苦,不能在当年陪在他身边帮他,甚至到现在为了避免他想起更多痛苦的事情,只能佯装不知。   “重要程度不是以认识时间长短来衡量的。”晏桦翻了个身面对着江野。   “所以我比他更重要,是不是?”江野凑近抵着晏桦额头问。   晏桦已经闭上眼,细长的睫毛轻颤,喉咙里发出一个细微的嗯声。   尽管声音很小,但是江野靠得足够近,他听清了,此刻骄傲道:“我就知道,我最重要。”   今天一晚上太多事,晏桦已经困了,闭上眼的瞬间,在江野小声满足的话语中陷入沉睡。   所以未曾看到江野眼底的挣扎,却无刚才说话时半分轻松的状态。   黑夜之中,江野望着晏桦熟睡的模样,迟迟无法入睡,他脑海中总是会想起裴青鹰的话,他们毁了晏桦的未来,却还恬不知耻地说喜欢。   晏桦可以不去回忆从前的事情,可是江野做不到,他也不愿意。   他没有办法像晏桦一样走出1998年的夏天。   在晏桦为了生活受尽磨难的这些年,那群加害者却高枕无忧地享受着荣华富贵。   凭什么?   1998年的夏天,是江野终其一生都无法释怀的痛苦。   漫长又艰难的复仇。   此后一生,不死不休。 第29章   【300营养液加更】桥江汽修   晏桦最终还是谈下了南江四中那块商铺。   在他二十三岁生日前,正式从晏工成为了晏老板。   峰子站在店门口望着崭新的招牌道:“你这名字起的也太草率了。”   “桥江路就叫桥江汽修?”   “我馆子还在机械厂大街呢,也没见叫机械饭馆。”   晏桦仰头望着招牌端端正正的名字满意道:“小野取的,他挺喜欢这个名字的。”   听到小野,峰子张望了下压低声音问道:“这地租金不便宜啊,你哪来的钱?也没找我要,你不会真傍大款了吧?”   “这事可不能乱来。”峰子平时虽然经常开玩笑让晏桦去傍大款,但是可不能真干这种事啊。   “对啊。”晏桦回答地理所当然。   “卧槽,谁啊?”峰子不可置信。   晏桦轻笑着指了指在店里写作业的江野道:“大款写作业呢。”   江野像是有感应一样,突然抬头朝晏桦喊道:“桥哥,怎么了?”   “没事,你先写作业。”晏桦收回手对着峰子说:“看见没,大款。”   “你动江成遗产了?”峰子问,“小野知道吗?”   “万一以后他发现了怎么办?”   “不过你养他这么多年,收点利息也是应该的。”   晏桦一阵无语,“他知道,不是遗产,之前的钱。”   他用的是那十三万五中的一部分。   “这笔钱等生意回本了我会重新给他存上的。”晏桦认真地说,“不能白花大款的钱啊。”   “你咋跟他说的?钱不够找他借的?”峰子刨根问底。   晏桦想起那天晚上,江野一直在床上哭让他用这笔钱的样子,觉得说出来有点丢江野脸。   “你就当是我借的。”反正以后还会再还给江野的。   峰子哦了一声,又看了看招牌,“所以你这店面的江是江野的江?不是桥江路的江了?”   “你这么说也行,不过也不完全是因为这个。”晏桦插兜抬头看着招牌。   峰子好奇,“那是什么?”   “你还记得我刚认识江野那年,你没空卖鞭炮,让我去摆摊的事吗?”   峰子当然记得,“咋了,当时就看中这店了?”   “那倒没有。”晏桦嘴角含笑陷入回忆,“当时我和小野被城管追,我带他躲城管,就是躲到桥江路这条街。”   峰子觉得怪怪的,这怎么跟定情一样。   “那天在桥江路我还和小野说,前面就是南江四中。”   “他说他妈妈生前想让他以后读四中。”   现在江野确实在南江四中重点班读书。   没有让汪女士失望。   “所以能在桥江路开店,我很开心。”晏桦由衷地说道。   峰子怔怔地看着晏桦,认识二十年了,他很少能看到晏桦如此放松开心的时候。   在没有江野出现的前十七年里,晏桦从来没有一个真正的亲人,眉间总是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愁绪,整个人就像一具行尸走肉,每天活着就是在等死。所以会那么不要命地打架惹事。   他当时真的怕晏桦这么疯下去,活不到成年,自己某天醒来就要给他收尸。   现在看来留下江野,可能真的是个正确的选择。   峰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真心替晏桦感到高兴,“开心就好。”   “人活着嘛,开心最重要。”   峰子问:“你这装修什么时候结束?”   “下个月,十二月开张。”   “行,等我回去给你挑个黄道吉日,咱风风火火地开张。”   晏桦惊讶,“你还会这个?”   峰子白了他一眼,“修行多年,从前经常给你看掌心,忘了?”   晏桦轻笑着摇头,“那还是算了吧,你那技术。”   “你别不信我看的很准的!”   “我说你是大富大贵的命,你就肯定是,不然我为什么跟你这么多年?”   峰子故意贴过来,搂着晏桦胳膊,掐着嗓子恶心地说:“老大,以后富贵了,可不要忘了人家小甜甜哦~”   “咦!你真恶心。”晏桦甩开峰子十分嫌弃。   峰子也不乐意了,“咋?大款能搂我就不行?这还没富起来呢,就只要大款不要糟糠兄弟了?”   晏桦脸上的笑容更盛,“你没大款长得好看,所以你不能搂。”   “你个死没良心的。人家不理你了啦~”壮得跟个柱子一样的人迈着娇羞的步伐小跑离开。   画面简直不忍直视。   “他发疯了?”江野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将脑袋放在晏桦肩头处皱眉问道。   晏桦揉了揉江野脑袋笑着说:“他今天忘记吃药了。”   “你们聊什么呢,刚才这么开心?”隔了好几米,他都能看到晏桦脸上止不住的笑容。   晏桦一笑,他就没心思看竞赛题了。   尤其还不是冲着他笑。   晏桦朝店里走去,“峰子问我哪来的钱,问我是不是傍大款了。”   “我说是的。”晏桦端起水杯眉眼弯弯地对着大款笑。   拿人钱,陪人笑。   基本行情,晏老板是懂的。   晏桦平日不笑的时候,眉眼之间冷淡无比,像是极地之间万年不化的冰山,没有任何人能入他眼。   但是当他脸上露出笑意时,全世界的花都在这一刻盛开也比不上他笑一下。   江大款深深理解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博褒姒一笑了。他不是周幽王,但他也想让他的桥哥开心。   “看什么呢,我脸上弄脏了?”晏桦见江野失神的看着自己,好奇地问。   “没,没有。”   江野连忙别开视线,看了两眼竞赛题冷静下,但还是趁着晏桦垂首看着账单时,视线又定格在他脸上。   晏桦很瘦,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肉,想事情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咬嘴唇。可能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江野觉得不能再这样看下去了,他最近不太对劲,盯着晏桦的时间越来越久了,随口找了个话题问:“招工怎么样了?”   提到招工,晏桦合拢账单若有所思,“胖子和王润平过来。”   从前一起学修车的,技术人品他都很放心。   他当时辞职后,胖子又在建设车行待了一年,但是和周扒皮不对付,胆子小,又没有晏桦撑腰,总是被其他车工欺负,换了好几家汽修店都不怎么样。   王润平则在年前也辞职了,换了家汽修店上班。之前他总是玩地下飙车,晏桦到车队后,遇见了会时不时劝他离不正规的比赛远点,实在爱好可以参加正规比赛,专业也安全。刚好宗远这边有场地设施,两人这几年联系比较多。   听说晏桦开店正缺人,两人立马就过来了。   有些人生来就是主角,只要有他在,身边的人都会觉得安心踏实。   “加上你也才三个。”江野顾虑道,“忙得过来吗?”   “会再招几个学徒,刚开业也用不到那么多人,如果不够再招。”晏桦思索回答。   “你不要太累就好。”江野又不自觉地看向晏桦。   “嗯,放心,有大款在呢,我怎么会累?”晏桦调侃了一句。   江野听到这话,不自觉垂头,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多看几道竞赛题冷静下。   汽修店定了十二月十八开业。   这是峰半仙在家苦算一下午的结果,大吉大利,财源滚滚,好日子。   晏桦忙着开业的事情,忙前忙后,某天晚上回来后发现江野还没到家。   他瞧了眼墙上的钟,这个点,应该早下晚自习了啊。   外面倾盆大雨,豆大的雨珠砸的人身上都疼。   手机也没带,难道是学校拖堂了?   以后还是要去学校门口接他放心些。只是这些日子太忙了,等正式开业了,晚上还是去接他放学。   正在晏桦拿着伞准备去学校看看时,江野已经推门进来了,浑身上下被雨浇得湿淋淋的,看不清表情。   “快进来,把衣服换了。”晏桦顾不上其他,找了个干毛巾替他擦着头发。   “你早上没带伞?”   “忘了。”江野淡淡道,那双垂下的眼睛又黑又沉,像是深不见底的潭水。   “你手怎么伤了?”晏桦抬起他手,此刻发现江野身上还沾着不少泥。   “雨太大,不小心摔了一跤。”   如果晏桦足够冷静观察下伤口就会发现,这不是摔伤,更像是被手握利器所伤,但他此刻无暇于此。   “你先去洗澡检查下,我给你拿药烧姜汤。”   “好。”江野轻声应道,拿着换洗衣服进了洗手间。   他脱掉身上的衣服,眼神晦涩不明,赤.裸地站在花洒下,露出身上结实有力的肌肉,手背处的青筋冒起。除了掌心处的伤,身上没有任何伤口。   他将脸埋在掌心,任由热水浇在身上。再抬眼时,已经不似刚才那般阴狠,又恢复成重点高中的尖子生,老师眼中的好学生,桥哥乖巧懂事的弟弟,善良无害。   他出来时,刚洗后的头发还柔顺地搭在脑袋上,水珠时不时滴到地上。   “去吹头发。”   “身上还有其他地方伤了吗?”   晏桦担心地问,锅里还煮着热气腾腾的姜汤。   “没有了,就是摔得很疼。”他将掌心摊开将伤口暴露在晏桦面前,热水冲刷过的伤口显得更加渗人,似乎整个掌心都在出血。   “你先去吹头发,然后来擦药。”晏桦找来吹风机道。   江野没有收回手,他手指修长有力,骨节明显,此刻因为掌心的伤使得整个左手看上去都透露着病态的可怜。   晏桦明白江野的意思,“坐着吧,我帮你吹。”   江野仰头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地看着晏桦手指穿过他的发间。   晏桦微微蹙眉,因为江野的伤,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担心和自责。   就连江野伸手都没察觉到,直到他的指尖轻碰自己的额间。   “不要皱眉。”不要不开心。江野抚平他微蹙的眉间呢喃。   晏桦:“嗯?”   “别乱动,手上还有伤。”   “我用的是没有伤的手。”江野的右手在晏桦面前晃了晃。   “以后我晚上去接你。”   “好,不过你最近太忙了,等开业就好了。”江野很懂事地体谅他。   “嗯,最近太忙都顾不上你。”不然江野今晚也不会摔伤。   “伤口还疼吗?”   江野苦唧唧地说:“可疼了。”   “你看,都破皮了。”   晏桦看见了,“等会擦点碘伏,贴上创口贴,别沾水。”   江野将受伤的手掌放在晏桦面前委屈说:“疼,要吹一吹。”   晏桦斜了他一眼:“多大了,还要吹一吹伤口。”但说完还是口嫌体正直地对着伤口轻吹了一下。   他呼出气像是吹出了一根温热的羽毛,拂过伤口,惹得江野掌心的伤口更痒了。   江野视线盯着晏桦水润的嘴唇,片刻后垂下眼看着手上的伤口。   这只是开始,但对于当年裴家对晏桦的伤害,还远远不够。   他一定要让这个裴家都要付出应有的代价。   “最近又招到学徒了吗?”江野关心地问。   晏桦将头发吹干,将吹风机放回原处,取出碘伏和棉签,低下头专注地处理着江野的伤口。   从这个角度,江野能清楚地看到晏桦的发璇。   想摸。   他确实也这么做了。   对于他的小动作,晏桦早就习惯了,回答着刚才的问题,“招到了。”   “现在一共几个?”   “三个。”   学徒工资低,流动性大,没技术,只能干些杂活。多找几个也没什么问题。   前两个江野都见过,“又新来了一个?”   “嗯。”提到这个新学徒,晏桦有些犹豫。   “有什么问题吗?”晏桦的任何一个表情,江野都很熟悉。   “没什么,这个你也见过。”晏桦放下碘伏,取出创口贴。   “谁啊?”江野好奇。   “上次拿盒饭的那个。”   “哦。”江野想起来了,上周桥哥给装修师傅和店里的员工定了盒饭,有个跟他年龄差不多的男生趁他们不注意想要偷一份盒饭。   还是王润平眼尖一下子将人抓住了。   桥哥看他快入冬了还穿了一件破烂外套,脚上的帆布鞋都开裂了,还是把人放了,让他带走了两份菜饭。   “手脚不干净的人招进来不放心。”江野知道他桥哥心软,不免提醒。   晏桦犹豫的地方就在这,他撕开创口贴小心贴在伤口处。   “他年纪跟你差不多,一直流浪,身边还带了个弟弟。”   不止和江野现在年纪差不多,和当年的晏桦年纪也差不多。   穷,没本事,还有个弟弟要养。   “上次拿盒饭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两个人好几天没吃饭了,他弟还发烧了。”   江野不似他外表那般好说话,“你当时也没去偷东西养我啊。”   “那是因为我当时还有钱,有工作。”   如果真的像那人一样,晏桦可能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江野见晏桦拿定主意了,也不再多说,只是对这人多了几个心眼。   “叫什么啊?”   “陆十九。”   江野不放心,“真名还是假名?”   “真的,我看过身份证了。”   “多大?”   “十六,和你差不多。”   “你猜他弟叫什么?”晏桦突然笑道。   “叫什么?”   “陆十七。”   两兄弟,大的叫十九,小的叫十七。不过十九是父母起的,十七是自己起的,两人都是从孤儿院受欺负跑出来的小孩,十七没有名字,就跟着陆十九姓了,叫陆十七。   “让他把身份证放你这。”江野说的委婉,其实就是扣住陆十九的身份证。   “没必要,真有问题扣个身份证也顶不了用”   晏桦向来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你做主就好。”只要晏桦开心,江野都可以。   十二月十八那天,下了半个月的雨终于迎来了晴空万里。   峰子得意道:“不愧是我选的黄道吉日。”   晏桦打趣:“看天气预报挑的?”   “天机不可泄露。”峰子神神秘秘,故作高深。   门口放了鞭炮,轰轰烈烈热热闹闹。   剪彩是晏桦特地请了自己在建设车行的师父,张工过来剪的。   老师傅修了半辈子车,从前在国企修车,后来下岗到民营店。   这还是第一次给汽修店剪彩,头发半白,满脸笑容,精神头十足,站在人群中间,平常习惯佝偻着的身体,此刻腰杆挺直,搂着晏桦颇有些炫耀对着众人道:“我教出来的徒弟。”   张工准备剪彩时,晏桦拿着剪刀递到江野手中小声问:“大款不剪一下吗?”   江野默默握着晏桦的手,两人共用一把红色的剪刀,一起剪开了桥江汽修新店开业的彩带,迎来他们的新生活。   晏桦人缘好,门口摆满了从各处送来的花篮,放眼望去一片姹紫嫣红。   有宗远在国外托人送来的,王小雨和王小青姐妹俩的,车队的车手们,建设车行的周扒皮等人,当然也少不了峰半仙。上面大多写着大吉大利财源滚滚之类的祝福话。   只有最末端一大捧玫瑰上没有这样写,贺卡上只写了祝一帆风顺,上面没有任何落款。   江野危险的视线扫过花篮,突然用力拽下上面的卡片,不少鲜红的花瓣也随之掉落。   把旁边的陆十九吓了一跳,“小老板你怎么了?”   他们喊晏桦叫老板,晏老板的弟弟自然就成了小老板。   相比于晏老板,他更怵这位看上去好说话,长相俊雅的小老板。   “没事。”江野将贺词揉成一团丢到远处的垃圾桶里。   “这捧花开业结束后记得扔了。”倘若不是人多,顾及桥哥的面子,他现在就想扔掉。丢到远远的,再也看不到。   “啊,不是还好好的吗?老板也没说要扔啊。”   “桥哥不喜欢,所以要扔掉。”江野嘴角挂着和善的笑容,但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好。”既然是老板不喜欢,陆十九也没有留下这捧花的必要了。   桥哥喜欢向日葵,不喜欢玫瑰。   他们一起在楼下种了很多年向日葵。   开店忙了大半天,傍晚时分,门口还停了几辆等着洗车的客户,晏桦送走张工后,坐在前台听着峰子唠嗑。   “你不回餐馆帮忙,就知道躲这偷懒。”   峰子叫苦连天:“让我歇会吧,天天炒菜我腰都直不起来了。”   他磕着瓜子,朝外看过去道:“这花篮是不是少了一个?”   晏桦扫了一圈,瞥了江野一眼,确定地说:“没少。”   见晏老板都这样说了,峰子也不再纠结,“我还以为今天裴青鹰要缠着来呢。”   “不过想想他也来不了。”   晏桦对于裴青鹰来不来没有半点兴趣,不来正好,免得让他想起周立伟,毁了好心情。   “你知道吗?他住院了。”峰子颇有些幸灾乐祸的语气。   晏桦抬头看了峰子一眼,眼神中的意思很明显,跟我有什么关系。   江野坐在晏桦旁边,静静地削着苹果,对峰子的话毫无反应。   峰子是个嘴碎的,闲不住,自顾自说:“他不知道招惹谁了,大半夜出酒吧被人在巷子里揍了一顿,连是谁都没看清。”   峰子咂着嘴,“在医院躺半个月了,听说肋骨断了一根,腿都折了。”   晏桦眼眸微动,“不知道是谁吗?”   “下雨天,又是半夜,那条路上又没个监控,乌漆麻黑的,谁知道呢,只能自认倒霉。”   “不过他活该。”   “他们这种做生意的就是容易招惹仇家,小桦你以后也要注意,做生意不要随便跟别人结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峰子说话东拉西扯的,又说到晏桦身上,提醒他做生意要小心。   “桥哥,吃苹果。”江野将削好的苹果递到晏桦嘴边。   晏桦的视线不经意扫过江野掌心处的伤口,那里已经长出新肉,相比于周围皮肤更白一些,恢复的很好。   “伤口长好了吗?”晏桦关心地问。   “长好了。”毕竟都过去半个月了。   晏桦咬了一口苹果,将小块果肉含在嘴里,迟迟没有咽下去,“以后每天晚上我都去接你放学,这样就不会摔跤了。”   “好。”江野嘴角扬起笑意,毫不犹豫地应下。   晏桦忙着汽修店的事情,江野则日复一日上学,学习。他成绩向来很稳定,入学的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   甩第二名几十分的成绩以及出色的长相,使他刚入学没多久,名字便在整个高一新生中传了个遍。   尤其是那一双让人过目不忘的桃花眼,明晰有神,眼角微微上扬,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每当微笑时,周身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这是和晏桦截然不同的长相。   晏桦身上总是透着几分生人勿近的气质,看谁的眼神都很冷淡疏离,让人不敢靠近。   但是两人真正的性格却与自身的外貌完全相反。   往往看上去单纯可怜的外表,内里实则是一把淬了毒的寒刀。   江野在的重点班每周只有一节体育课,周三下午第三节课。   因此每次周三晚自习前,就可以看到从下午第二节课下课后到下午晚自习这这几小时内,江野的桌上摆的满满当当,署名或没有署名的礼物。   一进教室,周围同学便起哄道:“江野,你桌上又是满的。”   “今天谁还送蛋糕了?这家店可贵了。”   同学七嘴八舌地围在桌边议论纷纷。   江野踏进教室时,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耐烦。但这点情绪很快就被他隐藏好了。再抬眼时,眼神中又满是温雅和善。   他快步走到位子前,将桌上的饮料蛋糕分发给了同学。   “这就给我们了?你都不看一眼是送的?”拿到蛋糕的同学有些受宠若惊。   “上面也没写名字,我吃不下,大家就当帮帮忙。”江野苦笑说,眼神中多了一丝无奈。   “没问题没问题。以后这种忙尽管叫我们。”同学们看热闹不嫌事大,尤其还有免费甜品吃。自然非常愿意帮忙分担江野的苦恼。   在上课铃响的前一秒,江野终于把自己的桌面清理干净了。只是还有一封情书,看都没有看一眼,就被他随手扔到了抽屉最里面。   看着的江野一气呵成的动作,一旁的同桌悄悄问:“你都不看一眼是谁吗?”   江野翻开习题册,毫不在乎:“看了有用吗?我又不会回应。倒不如不看,这样对大家都好。”   在江野的观念里,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他自认为不是天才,每次拿年级第一也不是不费吹灰之力。   他的生活被划分成两部分,学习以及桥哥。   而学习也只是为了让桥哥以后过得更好。   学习的部分已经占据了他很多精力和时间,倘若再分一些精力给到无关的事情,那么和桥哥相处的时间和精力就会被压缩。   他不喜欢分心,因此对于外界的任何感情,他只想快刀斩乱麻地全部处理掉。   多余的感情于他而言从来都是负担。   同桌吃了一大口从江野那里分到的蛋糕,神神秘秘地问:“你真不看?说不定有意外惊喜。”   江野握着笔,笔尖接触纸张,写出标准答案。对于同桌的话,并无半点兴趣。   趁着自习课没有老师,同桌又偷摸吃了口蛋糕:“其实也不算惊喜,可能是惊吓。”   “你真不好奇?”   江野已经沉默地写完一道数学题了,同桌还没翻开习题册。   “算了我跟你直说吧,看在小蛋糕的份上。”   “你桌子上那封情书,我知道谁写的。”   江野视线继续看向下一题,默读着题干,没有回答。   “你说句话啊。”同桌说了半天,也没见江野有反应,但是晚自习又管不住嘴,只好絮絮叨叨地磨人。   江野纵使心里已经很烦旁边的人了,但面上还是尽量保持冷静客气:“你想说就直说吧。”   同桌趴在桌子上鬼鬼祟祟:“你知道五班的李和吗?”   “不知道。”   作为班长,他能把全班名字叫出来已经不容易了,更不用说其他班了。   “就是那个很瘦,长得还挺白的。上次楼梯道跟你打招呼问你是不是去上体育课的那个?”   “你那封情书就是他写的,我亲眼看见的。吃完饭后,他把情书塞你抽屉里的。”同桌有板有眼。   江野皱着眉回忆说:“记不起来了。”   他在印象中并没有人问他是不是去上体育课。可能有,他也不记得。   多浪费一个记忆节点,需要的地方就会少一个。   只把精力用在特定的领域,这是他一贯的原则。   同桌干着急道:“就是那个穿着粉红色外套的男生,你想起来没?”   “没有。”   “你都不惊讶是男的吗?不对,是惊吓,还有男的给你送情书。”同桌眉飞色舞地吃瓜。   “我可听人说了,他就是个gay,同性恋,喜欢男的。”   “你被他缠上了,可得小心,恶心死了。”同桌直言不讳,看着江野沉默的样子,问道:“是不是被吓着了?”   “没有。”江野很淡定。   是不是同性恋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是。   “那就行,等等。”同桌突然反应过来,“你不是同性恋吧?”   江野认真地说:“不是。”   桥哥不是,他也不会是。   他不想走到晏桦的禁区。   桥江车行离四中一条街就到了。   江野是走读,每天下晚自习后,晏桦就会穿过一条步行街到学校门口接他。   “桥哥。”江野还没走出学校大门,就看到了在一旁等着的晏桦。   纵使周围有很多人,江野还是能一眼认出他的桥哥。   “饿了吗?”晏桦接过江野肩上的书包问。   “有点。”   晏桦侧头问:“想吃什么?”   “面条,想吃牛肉面。”江野用手比了比身高得瑟地说:“桥哥,你没我高了。”   “是是是,就你长得最高。”晏桦宠溺地看着江野。   江野还不罢休,半个身体都压在晏桦肩膀上,搂着他的脖子胡闹,“泰山压顶。”   晏桦扶着他的手成语接龙,“顶天立地。”   江野继续:“地久天长。”   晏桦接着:“长生不死。”   江野把脑袋耷拉在晏桦肩膀上说:“死到临头。”   晏桦嫌弃地说:“你这都什么词,一点都不吉利。”   江野很快改口:“那我换一个,死心塌地。”   晏桦:“地久天长。”   江野:“长生不死。”   晏桦:“死心塌地。”   成语接龙最后说得跟车轱辘话一样,几个词反反复复不知道说了多少遍,还乐在其中。   两人都走到面摊前了,还死心塌地,地久天长。小摊前零零散散站了好几个下晚自习的高中生。   其中一位瘦白瘦白,穿着粉红色外套的男生主动打招呼:“江野,你也来吃面吗?”   江野嗯了一声,并不认识面前这人。   “你是小野同学?”晏桦看着面前斯文拘谨的男生问。   男生点头,算是吧,“不过不是一个班的,都是高一,我叫李和。”   听到这个名字后,江野眼中很快闪过一丝不耐烦。   这个李和应该就是同桌说的李和。   “你是江野哥哥?”李和虽然和晏桦说着话,但是视线却止不住地往江野身上瞟。   “是的,来接他放学。”晏桦对于江野同学向来都十分客气。   “你们也住这个方向吗?”李和问。   江野插话:“不是,不住这里。”   “桥哥,我想吃馄饨。”   桥哥不喜欢同性恋,他不想让李和这个同性恋和桥哥多说话。   晏桦奇怪地问:“刚不是还想吃面条吗?”   “人太多了,不想等。”尽管现在排在前面只剩下李和一个人了。   李和献殷勤地说:“我这份做了可以先给你,我不急。”   “可是我现在更想吃馄饨。”江野任性道,根本不想去接李和的那份面条,简直避之不及,拉着晏桦的手就要离开。   “好吧,那跟同学说再见,我们去吃馄饨了。”晏桦主动跟李和挥了挥手,江野碍于桥哥在,也极其敷衍地挥了挥。   “刚才没礼貌了。”走远后晏桦才出声提醒。   江野走路没个正形,半个身子都贴在晏桦身上,恃宠而骄道:“我就没礼貌,不想理他不行吗?”   看着江野耍性子,晏桦无奈笑着问:“这位李和同学怎么招惹我们家小少爷了?”   江野一想到李和是同性恋,他就会想到裴青鹰。   他这辈子都不想和同性恋有任何接触。   “反正不喜欢他。”江野不想用这个话题来恶心晏桦,耍着脾气说,“讨厌他不行吗?”   “行,你说行就行。”晏桦对于江野向来是十分溺爱,“但是要有礼貌知道吗?”   江野嗯嗯两声,“我知道,我对别人都很有礼貌的,你可以问我同学嘛。”   不用问,晏桦都清楚,家里密密麻麻的奖状是最好的证明。   两人离开了面摊,转身进了不远处的馄饨店。   “两碗小份馄饨,一份鲜肉一份荠菜。”   江野坐在桌前,擦拭着筷子和桌面说:“桥哥,我们下个月要去春游。”   四中高一下学期每年都会有一次春游踏青活动。   “去吧,路上小心。要交多少钱?”   江野摇摇头,将擦好的筷子递给晏桦,“还不知道,去年是交了一百,今年估计也差不多。”   “要交的时候从抽屉拿。”   江野用钱很仔细,因此晏桦对他也很放任,书桌的抽屉里总是放着钱,他要用的时候从里面拿。   “应该是五一之前那周,春游会在外面住一夜,然后回学校放五一假。”   这时候两份馄饨上桌,鲜肉是江野的,荠菜是晏桦的。   晏桦啊了一声,“还要住一夜啊。”   “是啊,每年都这样。”江野尝了一颗自己碗里的馄饨,目光又飘向晏桦碗中。   “那你要带换洗衣服,路上小心,手机和钱带上,到了给我打电话。”晏桦还把他当小孩一样叮嘱。   江野点头应道,“桥哥,我觉得你的馄饨比我碗里的看着好吃。”   晏桦瞥了他一眼,“你这叫吃着碗里的,看着盆里的。”   “我尝一颗嘛。”江野尾音拖得极长,“桥哥,好不好。”   晏桦放下汤匙,将碗推了过去,靠在椅背上无奈地说:“吃吧,少爷。”   江野丝毫不客气,就着晏桦用的汤匙舀起一颗荠菜馅馄饨后,认真点评:“我觉得确实比我的好吃。”   这小少爷都发话了,晏桦能咋办。   换呗。   今天我们相聚在这里,就是为了庆祝桥江汽修开业大吉,恭喜晏老板!   所以能不能随一点营养液当贺礼(期待.jpg   补充:我很喜欢晏老板和小老板这个称呼,莫名戳我,很小情侣的称呼。 第30章   完了   江野春游是分班进行的,一个年级出动规模太大,因此从五月份开始,每个周会有三到四个班一同出行。他所在的七班是和五班,六班一起去的。   五班刚好则是李和所在的班级。   到了山脚下,三个班表面上还是各班站在一起,实际上已经有流窜作案的了。   江野个子高,又是班长,站在队伍最后一排组织纪律。李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凑了过来喊道。   “江野。”   江野侧头便看到旁边的人了,本来不想理他的,但是又顾忌桥哥说的要有礼貌,极其敷衍地点了个头。   李和斟酌地问:“我上次给你写的信,你看到了吗?”   江野摇摇头,不想多说一句话。   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其实信里也没写什么,我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你不用多想。”   “我虽然是同性恋,但我也不是见个男的就往上扑。”   江野皱着眉头听完李和的话后说:“你是同性恋,但我不是。”   “所以不要再给我写信,也不要送东西了。这对我来说都是麻烦。”   江野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半分都没有留情的想法。   “你不是同性恋?”李和似乎有些震惊。   “我当然不是。”江野不理解,加快了脚步拉开了和李和的距离。   李和愣了下,难道自己判断有误,江野真的不是同性恋?   虽然江野身上没有任何同性恋的特征,但是李和就有一种直觉,他就是。   毕竟从他眼神中看不到对女生有任何世俗打量的眼神,也从来不会对女生有任何评头论足行为。   不喜欢女人,不就是喜欢男人?   但是如今听到人义正言辞地反驳,一时也陷入了自我怀疑。   李和还从来没有判断失误过,他觉得江野反驳地不是他的性取向,而是自己的专业能力。   “你可能只是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而已。”李和跟了上去补充了一句。   毕竟像江野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好学生,一时不明白也是很正常的,李和觉得很有必要帮他正确认识自己的性取向。正确认清自己。   当然如果能考虑下自己是更好的。   江野往前走了几步,随意找了个同学说话,隔绝了李和的声音。   晚上的住宿四人一间,江野是走读,和他一起住的也是几个走读的学生。   他刚躺在床上看着习题,其中一人鬼鬼祟祟从书包里掏出一盘碟。   “看片吗?”   其余两人凑了过来,“卧槽,你从那弄来的。”   “你声音小点,把老班惹来了,咱们都得完。”   “班长,你看吗?”男生非常热衷于分享这些事情。   “不了。”   他当然知道那些片不是什么正经片,但是他没什么兴趣。   “班长清心寡欲,没有世俗的欲望,毕业后就可以出家当和尚了。”其中一人开玩笑地说。   青春期的男生血气方刚,满脑子都是那些事。在这群人看来江野是难得的特殊。   “班长你不会阳.痿吧?”   江野是个生理反应正常的男性。只是他的反应总是出现的不太合时宜。   这让他想不通,也不愿意去深想。   旁边三人一边放着碟,一边“担心”着江野的生理健康。   “说不定班长不喜欢女的呢,所以对这些片不感兴趣,等下次我给班长找别的。”   江野直起身子认真说:“我不是同性恋。”   同性恋是晏桦的一大禁忌,他不想以身犯险。   “那就一起看啊。”他们纷纷起哄,“谁不看谁是同性恋。”   “对,谁不看谁就喜欢男人!”   为了证明自己真的不是同性恋,纵使清楚这是激将法,江野也只好正襟危坐地加入他们。   不像是看片,像是来参加学术研讨会。   笔记本电脑上放着两人相拥的画面,看着其余人激动的样子,江野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觉得有点恶心。   画面播放几分钟后,江野突然清醒,自己真是昏了头,干嘛要和这群人证明自己是不是同性恋。   只要桥哥知道他不是就行了。   浪费时间。   他起身朝外走去。   后面是三人疑惑的声音。   “班长你去哪啊?”   “班长不会真是同性恋吧?”   江野关门前,再次重复一遍:“我不是。”   临近暑假,房间内又没有空调,又热又燥,江野站在走廊,凉爽的穿堂风吹过他的衣摆。   住宿在山顶,从走廊俯瞰看去,可以将整个南江尽收眼中。远处如星般零零散散的灯光点缀着整个城市,这么美的夜景,要是桥哥在就好了。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按着通话键,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喂,桥哥。”   “怎么还没睡啊?”晏桦还在店里,正准备关门就接到了江野的电话。   江野靠在栏杆上说:“等会就睡。”   “今天好玩吗?”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江野心痒痒的,想要见到桥哥的心已经从山顶飘回了家。   “不好玩。”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晏桦的声音温柔而低沉,和江野说话时永远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今天去玩什么了的?”   在听到晏桦声音的瞬间,江野心中的烦闷顿时烟消云散,可是想念却像是雨后春笋,稍不留神就占满了整颗心。   “爬山,野炊,烧烤,看夫子庙,还摘了很多樱桃,明天带回来给你吃。”   “玩了这么多,还嫌不好玩,小少爷怎么越来越难伺候了。这回家了不更觉得没意思。”晏桦故意打趣他。   江野抿着嘴不情愿说:“你不在就是不好玩。”   “感谢少爷还记得我呢。”   晏桦时不时会说他越来越难伺候了,跟个小少爷一样。听到这句调侃的话,江野甚至都能想到桥哥说话的神情。   身体放松靠在椅背上,眼神温柔,含笑打趣地喊着他小少爷,说话时细长浓密的睫毛像只蝴蝶一样扑闪扑闪的。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还对他这么好。   江野肯定自己上辈子拯救了宇宙,不然这辈子怎么可能会遇上这么好的桥哥。   他心里清楚自己并不是什么少爷,只是阴沟里苟且偷生的老鼠。   可是在桥哥心里,他这只脏兮兮的老鼠摇身一变就成了娇贵无比的少爷。   江野握着手机,像是牢牢握住了晏桦的手。   “桥哥,我想你了。”   如果思念有实体,那么江野的思念铺天盖地随处可见。   “明天就能见到了,你们还回学校吗?我去学校接你。”晏桦安慰道,果然还是小孩,离不开人。   江野不依不饶地问:“你就没有想我吗?”   “想啊,当然想,想你赶紧回来拖地洗衣服。”晏桦笑着回答。   江野哼了一声,“哪家少爷干拖地洗衣服的活啊。”   “我们家的啊,江野小少爷。”   江野真的好想晏桦,他再也不想参加什么踏青了,他只想回家,回到他的桥哥身边。明明之前在文阳一两周都见不到一次,可是如今只是分开一天,他就已经不能忍受了。   “桥哥。”江野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重复地喊着桥哥两个字。仿佛这两个字会带着他的思念飘到晏桦身边。   “怎么了?”   “你明天到学校接我好不好?”   “好啊,你们几点回来。”   江野心中泛起苦涩委屈,“我不知道。”   为什么要有活动,为什么要在外面过夜,他想回家。   “那你知道了给我发信息,我到校门口接你。我们晚上去吃大餐。”晏桦哄着电话另一边的小孩。   “吃什么大餐?”江野问。   “新开了家粤菜,少爷觉得怎么样?”   江野傲娇地说:“行吧,本少爷同意了。”   在这一刻,他这只阴沟里的老鼠在晏桦精心编织的童话里,似乎真的成了一位装腔作势的少爷。   “谢少爷赏脸。”晏桦的笑声通过听筒传到江野耳边,听的人心里酥酥麻麻的。   江野不舍得挂电话,事无巨细地又说了许多,直到走廊里传来班主任催促睡觉的声音才依依不舍地挂掉电话。   他转身往房间里走去,却突然看到了阴影里藏了一个人。   “出来。”他语调冷淡,尽管极力克制,但是语气中的不耐烦已经藏不住了。   又是李和。   李和举起手慌张:“我什么都没听到。”   “我就不小心路过。”   江野看都不想看他一眼,正欲径直离开。   “你跟你哥关系很好啊。”李和突然问。   江野停了停脚步,疑惑不解:“你没哥哥吗?”   李和:“没有。”   “那你挺可怜的。”江野丢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没有哥哥的人,不懂也很正常。   李和确实没有哥哥,但是他觉得有一丝不对劲。但是江野义正言辞的表情,总会让他恍惚,不对劲的是他,而不是江野。   晏桦第二天收到江野的短信,他们先回学校,然后上一节课后再放假,和平时放假时间差不多。   晏桦老时间在校门口等着江野,只是这次他旁边还多了个李和。   李和不知道在和江野说了些什么,江野快步地甩开这人,朝着校门口走来。   “桥哥。”   晏桦能看出江野此时情绪不高,又看了一眼身后的李和说:“怎么了,和同学闹矛盾了?”   “没有,这人太烦了。”   哪有追着别人说对方是同性恋的。跟裴青鹰一样恶心。   “好了,别烦了,去吃好吃的。”晏桦搂着江野脖子安抚地说,刚好撞见李和的眼神,见他笑了笑。   晏桦也礼貌地微笑一下。   江野更不耐烦了,拉着晏桦的手窜出去好久,还拉这脸不乐意。   “怎么了啊?江野同学,脾气见长了。”晏桦单手捏了捏江野的脸,把脸颊肉挤在一起。   “这人就是很烦,你理他远点。你对他笑我不高兴。”江野蛮不讲理。   “我现在微笑都要和你打报告了,不允许就不许笑了?”晏桦调侃说。   “反正不许对他笑。”   “行,不笑就不笑。”晏桦顺毛哄着江野。   两人中间虽然有这么一段小插曲,但很快被掀开,吃完饭后,晏桦回到了店里,江野则先回家拖地洗衣服。   就算是小少爷,也得干家务。   他做完这一切后,打开书包,里面躺着一张碟片,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塞进去的。   江野回想了下,似乎放学前被同桌趁他不注意塞进去的,还说是为他特意找的,一定要珍惜。   不用播放,都知道是些什么片子。   江野把这个片子藏在书包夹层里,免得被桥哥发现。   晏桦回来的时候,江野正在客厅写作业。   “头抬高。”晏桦在门口换鞋提醒。   江野立刻直起身子,拉开了眼睛和作业之间的距离。   “不要近视了。”晏桦走到他旁边拍了拍他的背。   “戴眼镜夏天出汗很难受的。”   胖子就是这样,书没读多少,学个车还把眼睛学近视了。夏天修车的时候,脸上都是汗,眼镜上都会起一层薄雾,鼻梁都磨红了。   晏桦不愿意让江野也戴眼镜。   江野在位子上仰起脖子,视线直直地看着晏桦,神情专注:“我平时写作业都离很远的。”   “嗯,我去洗澡,你等会也洗了早点睡。”晏桦眼神中尽显倦意。   最近店里生意不错,还和几家公司谈了合作,对接公司的商务用车,有了固定客源。因此每天在车下面一躺就是好几个小时,腰酸背痛,每天回来只想倒头就睡。   洗手间很小,里面很快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江野的视线本来还停在数学竞赛题上,平日里早就听习惯的水声,在这一刻传到耳边里却有些嘈杂。搅得心里有些没来由地烦躁。   他扶额尽量将视线专注到习题上,但是这水声就像在耳边捣乱一样,总是打断他的注意。   江野放下笔双手揉了揉脸,想着可能太累了。收好习题册,打开电视想要放松下。   电视上此刻正在转播前几天的欧冠半决赛,不知道桥哥有没有看。   往常他们会一起看球赛转播,一般晏桦不让他熬夜看直播,但是他自己会半夜起来看。   只许桥哥放火,不许小野点灯。   只是此刻江野的心思根本无法集中,不由地瞥向洗手间。   脑海中像是走马灯一样,闪现昨天晚上室友放的片子。   桥哥和女人做过吗?   江野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他初中不在的三年,桥哥有和别人做过吗?   只是光是想到桥哥怀里会抱着其他人,和她拥抱,亲吻,甚至更亲密的事情。江野心里就有一股无名火。   桥哥今年23岁了,似乎正是谈恋爱结婚的年龄。万一那天家里多了个女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江野陷入自己无端的臆想,手指狠狠抓着身下的沙发,指尖都泛白,心中宛如翻江倒海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光是想着桥哥会有女朋友他就已经要疯了,如果有天家里真的多了一位嫂子,他又该怎么办?   江野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撕成了两半,一半在安慰自己,有他这个拖油瓶在,没有人会和桥哥结婚的。另一半则是反驳,桥哥这么好,就算有拖油瓶,也会有人毫不犹豫选他的,   桥哥会和那个人谈恋爱,结婚,做.爱,生小孩。而他又要变成那只阴沟里多余的老鼠,不会被桥哥再看一眼。   他快要这些虚空的臆想逼疯了。   就在他陷入自己编织的漩涡里时,洗手间内传来晏桦夹杂在水声中模糊的声音。   “小野。”   简单的两个字像是从天而降的一双手,将江野从臆想的漩涡里剥离出来。   他恍惚地应道:“怎么了桥哥?”   “没洗发水了,从柜子里拿一瓶新的给我。”卫生间的水声暂时消失了,只有桥哥的声音从里传来。   可是这个声音却比水声更让江野更加心神不宁。   “小野?”见人没说话,晏桦又喊了一声。   江野连忙站起同手同脚地朝屋内走去,“我知道了,我马上拿来。”   他很快在柜子里翻出一瓶崭新的洗发水走到卫生间门口,又不是没有帮忙拿过东西。   推门,递东西,关门。   本该是很流畅的动作,但是江野却陷入了纠结。他把手放在门把手上,犹豫是要直接推门进去,还是敲下门。   可是他之前从来没有敲过门。   这样会不会显得很反常?   可是他直接推门进去……会不会也不太合适。   但是之前他都是直接推门进去,把东西递给桥哥的啊。   他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了,脑子里像是一团浆糊,做什么都不对劲。   就在他犹豫时,晏桦已经从里面把门打开了。   “拿个东西拿半天,少爷这是消极怠工了?”   晏桦赤.身.裸.体,挑眉看向门口发呆的人。   江野这次犹豫也没用了。   因为他全都看到了,挺拔的身姿,精瘦的腰身,紧实的肌肉,甚至再往下,他全都看到了。   江野耳垂发烫,视线不敢再向下,只敢看着晏桦那张脸。   可是光是直视那张已经看过无数次的脸,江野都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桥哥为什么越长越好看……   江野耳朵都快要烫伤了。   “东西给我啊。”晏桦摊着掌心,见面前的人傻站着半天都没反应不禁催促了下。   “哦哦,给你,洗发水。”江野甚至都记不清洗发水到底在自己那个手里,半天都没递出去。   最后还是晏桦身子前倾,将洗发水从江野手中拿了过来。   在靠近的一瞬间,江野鼻尖清晰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气,而这股热气闯入体内,在他体内肆意冲撞,在某一处引起巨大的反应。   “还在这站岗呢?”晏桦将门关了大半,见门口的江野还跟丢了魂一样。   “没,没有。”江野机械地转过身,视线不自觉往下,看着自己的生理反应。   他从前还可以安慰自己的反应是不小心碰到蹭到了的正常生理现象。   但是这次桥哥根本没碰到他。   光是站在那,他就难以自己。   江野僵坐在沙发上,脑子根本转不了,画面定格在了晏桦开门的一瞬间,不自觉舔了舔嘴唇。   他们都是男的,平日里相处倒也没有那么多顾虑,小时候还去澡堂一起洗过澡,相互该看到的早就看到了。   可是这次为什么会这样?江野垂下头盯着地板,不禁想起李和的话,他不会真的是同性恋吧?   这个想法使他一下惊醒,坐直身子,视线不自觉看着腿间的反应,仰头以手覆面,陷入了自我怀疑。   就在他怀疑人生时,洗手间的门咔哒一声从里推开。   晏桦下身穿着一条黑色的睡裤,上半身不着寸缕,头发还未擦干,滴滴水珠顺着清晰的下颚线流向颈窝处。   平常看惯了的画面此刻对江野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喉结微动,下意识地从旁边捞起一个抱枕遮挡着自己的反应。   晏桦狐疑地看向江野,大跨几步坐在江野旁边,侧头问:“你怎么怪怪的?”   “有吗?”江野警觉自己说话的声音都沙哑了许多。   尤其是当晏桦坐到他旁边的一瞬,还能闻到淡淡的沐浴露味道,怎么这么好闻。   “桥哥,你去吹头发吧。”江野觉得晏桦再在他旁边一会,他思绪都要爆炸了。   “等会去。”晏桦的视线被电视机里的足球画面所吸引,“你真没事?感觉你今晚心不在焉的。”   江野压着抱枕,将视线也转向面前的电视,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只是太困了,春游太累了。”   “早点去洗澡睡觉。”晏桦关心地看了他一眼,却因为屏幕上的一个进球再次挪走了注意力。   “好。”江野想要起身,但是心底却又有一个声音让他再坐会。   他好想抱抱桥哥。   江野被自己的想法都吓了一跳。平日经常拥抱的动作,在这一刻似乎都染上了不正常的意味。   可是他却始终不舍得站起来,静静呼吸着晏桦身上的沐浴露味道,淡淡的薄荷味,是他们在超市一起选的。   “不热吗?还抱着抱枕。”晏桦奇怪地看着江野。   明明只是一句随口的关心,可是落在心虚的江野耳中,却变成了心思被戳破的意味。   “不热。”江野小声回答。   可是他明明又热又燥。   他真的要起来去洗澡了。江野心里如此想着,可是却半点没有起身的动作。   再闻一分钟就去洗澡,江野在心里默默倒计时。   六十,五十九,五十八……   五,四,三,二。   就在他数到一准备起身时,晏桦突然向他靠近,半个身子停在他身前,伸出一只手从沙发旁的茶几旁取了一根香蕉。   这个一瞬的动作,两人的距离极近,他能够清楚地看到桥哥脸上的每一根细微的汗毛以及还未擦干的小水珠。只要微微向前俯身,他甚至可以亲到桥哥的右脸。   他居然想亲桥哥。   他手指抵着额头,怀疑自己今天晚上真是疯了。   晏桦剥开一根香蕉顺便提醒:“快去洗澡啊,不是累了吗?”   “好。”江野猛地站起,引得晏桦侧目。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到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冰凉的冷水扑在脸上,可是却浇不灭心中躁动不安的火苗。   冷水从花洒中泄出,江野骨节分明的手撑在瓷砖墙上,明明只隔了一道门,明明两分钟前才见过,可是他却好想桥哥。   他阖上眼,纠结许久还是顺从了内心的想法,另一只手缓缓下移,心底像是有无数个声音在疯狂喊着同一个名字。   桥哥,桥哥。   就在那个名字将要呼之欲出的一瞬间,外面传来极其渴望的声音。   “小野。”   “等会洗完澡把衣服晾下。”   在话音落下时,江野身体那股无声的呐喊也与之一同落下。   他洗了洗手,调整呼吸,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正常。   “知道了桥哥。”   江野出来的时候,晏桦已经回房间了。两张床在同一间卧室,中间只有一个蓝色布帘隔断,大多的时候这个布帘都是随意敞开的。   可是今晚他做贼心虚,悄悄用布帘隔开晏桦的视线。   江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根本无法入睡。   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对桥哥有这样的反应。   这不正常。   但他肯定不是同性恋。   他不能是同性恋。   不能。   江野想不到合适的答案,只能将这一切归结于看了那几分钟的片。   晏桦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发现江野已经坐在书桌前写作业了。   “怎么起来这么早?”   江野眼下乌青,一夜都没睡着。他擅长解题,写出最标准的答案。可是昨天晚上的事情,他始终没有找到一个正确答案。   又或者他其实清楚,只是这个答案太过荒谬,他自己都不能接受。   晏桦看着江野眼中的红血丝,上前一步问:“没睡好?”   “太热了。”江野不敢直视桥哥,躲避着他的视线。   “太热了就开空调睡吧,快到夏天了。”晏桦叮嘱了下。   空调是去年暑假江野重新搬进来后,晏桦才装的,在卧室,晚上睡觉的时候会凉快很多。   江野始终不敢抬头,盯着桌上的试卷,“我知道了。”   晏桦在一旁换衣服,顺便问了句:“去吃早饭?”   江野摇摇头,听着身旁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心痒难耐,最终还是偷偷瞄了一眼。   正好看见桥哥套着一件黑色背心,布料紧贴身体,宽肩窄腰,下摆向上卷起,露出若隐若现的腹肌线。   “小野?”晏桦又喊了一声。   江野连忙转过头,正襟危坐看着卷子,“我先不吃,我等会去书店的路上买点包子。”   晏桦嗯了一声,“行,那我先去店里了。”   “你中午还回来吃吗?”   “回来。”   “好,我出门了。”晏桦换好衣服在玄关处换着鞋,直到门口听到传来啪嗒的关门声。   江野才如释重负,趴在桌上。   这不对劲,很不对劲。   江野在书店里翻着数学习题,试图靠解题转移自己心里理不清道不明的想法。   但他很清楚一点,他不能是同性恋。   他不能成为桥哥最讨厌的同性恋。   “班长,你也在这啊。”江野回头,旁边正好是自己的同桌,何二维。   “嗯,买书。”   何二维凑过头来说:“你买的什么书?我也跟着你买嘿嘿。”   江野露出封面,上面写着《近代欧氏几何学》   何二维顿时殃了,“算了,你是神,我是人,我们人神有别,你准备竞赛保送,我老老实实看我的高一基础题目一百练吧。”   江野看着同桌,犹豫开口:“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何二维啊了一声,“神还有题目不懂?你都不知道,我更不知道了。”   “不是学习题目。”   “那是什么?”   “你有哥哥吗?”   何二维翻着习题册说:“有啊,我有个哥哥,还有个弟弟。你听我名字就知道了。”   “嗯?”   “我爸教数学的,所以我哥叫何一维,我叫何二维,我弟叫何三维。”   “他说等以后如果还能再有一个孩子就叫何四维。”   “哦。”江野找到了一个非常合适的实例,既有哥哥又有弟弟。   “你跟你哥哥或者弟弟关系好吗?”   何二维说:“还行吧,有时候特别好,但有时候我又特别烦他们。”   “我哥小时候老揍我,他一揍我,我就揍我弟。嘿嘿。”   桥哥从来没有揍过他。   “怎么,你跟你哥吵架了?”何二维知道江野也有个哥哥。   江野:“没有,我们两从不吵架。”   何二维:!   嘴张得都快一口吞下数学卷子了。   “怎么会有不打架的兄弟呢?你们居然连架都没有吵过?”   “没有。”   桥哥都没凶过他,更不用说吵架了。   “你们感情真好。”何二维十分羡慕,“我哥每次都凶得很,小时候还天天揍我。”   江野不太关心何二维家的兄弟感情,他纠结另一个问题,他看了看周围的人,将同桌拉到角落没人处。   “咋了班长?”何二维还从来没看到过江野如此纠结的时候。   “你想问什么就尽管问。”何二维拍着胸脯豪情壮志。   “你哥结婚了吗?”江野突然发问。   何二维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回答:“结了啊,我侄女都两岁了,特别可爱。”   说到侄女的时候,何二维不自觉笑起来。看上去很喜欢这个侄女。   但是江野不行,光是想着桥哥会和别的女人有一个孩子,不,他想都不愿意想这种事情。   “你哥结婚,你很高兴吗?”江野不太理解地看向何二维。   何二维同样困惑:“对啊,我哥有嫂子管他了,别让他天天烦我。他搬出去住,房间都是我一个人的,别提多爽了。”   江野并不理解何二维的高兴所在,他说的每一件事都足以让江野崩溃。   他一时分不清不正常到底是何二维还是自己。   “怎么了?班长,你哥要结婚了?”   “没有。”江野立刻否定。   “那咋了?”何二维扣了扣脑袋。   江野拧眉,欲言又止,“上次那碟是不是你塞我书包里的?”   看着江野严肃的表情,何二维慌了:“班长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是王志伟他非让我塞的。”   江野其实想问的是何二维会对他哥哥有反应吗,可是他觉得自己说出这个话肯定会被人当成变态。   正常人谁会问这种问题。   “算了。”江野不想问了,问也问不出来。   何二维压低声音道:“班长你看了?”   “没有。”   “哦没看就行,你估计看了也恶心。是gay片。”   “王志伟跟你开玩笑的,说你不爱看a片,所以给你找了部gay片。”   “我当时都说不塞了,他非要我塞。”何二维极力撇清自己的关系。   江野斜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何二维比江野矮了一个头不止,面色凝重,他生怕被江野揍一顿。他可打不过。   “班长我真不敢了。我下次绝对不往你包里塞东西了。你千万不要跟班主任说。”何二维双手合十诚恳道歉。   就在何二维祈祷江野千万不要生气,万一把这事告诉班主任,班主任又认识他爸,他就全完了。   “我请你打游戏,溜冰,看电影,吃饭,你随便说,你千万不要告诉班主任,不然我就死定了。”何二维抛出一个又一个的条件。   江野突然想到了什么,“你走吧,我不会说的。”   “真的?”   “嗯。”江野先走一步,只留下一脸懵的二维同学。   班长今天怎么不对劲的很。   江野离开书店后,径直回了家,打开电脑,他还在准备信竞,经常用电脑编程。   只是这次他没有敲代码,而是打开了浏览器,甚至心虚地开了无痕模式,在搜索框输入一串关键词。   “如何防止自己成为同性恋?”   “对哥哥有生理反应正常吗?”   江野皱眉却又认真看着浏览器的内容,试图找到一个能解释自己反应的标准答案。   与其说是找标准答案,还不如说找一个晏桦满意的答案。   很快,他确实看到了一条他比较满意的搜索结果。   自己只有这一次不对劲,不一定是同性恋,他和桥哥只是正常的兄弟关系,只是比旁人要更加亲密一些,仅此而已。   他欲盖弥彰,试图证明自己并不是同性恋。   中午吃完饭后,晏桦又去了店里,屋子里又剩下江野一个人。   他迫切想要再确定一下自己不是同性恋。   在晏桦走后,江野拉上屋子里的窗帘,将书包夹层里的那张碟片拿出。   画面里两个男人热烈相拥,做着各种亲密的事情,江野皱眉看着画面上的男人,没一个比桥哥长得好看。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江野打掉,他怎么能把这种人跟桥哥比?   这是对桥哥的侮辱。   江野越想越烦,但是哪里烦他也说不清楚,总之他不喜欢画面上的两个男人。   江野冷静地关掉了碟片,一切正常,什么反应都没有,除了有点燥。   他如释重负,果然他真的不是同性恋。   真好。   他永远都不会被桥哥讨厌。   就在一切收拾结束后,江野拉开窗帘,窗户外刚好是晏桦路过。   “大白天拉什么窗帘?”   江野的心一下子揪起,他不知道桥哥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会不会看见什么了?   “桥哥,你怎么回来了?”江野紧张地问道。   “回来拿电螺丝刀。”晏桦面色如常,径直进屋拉开抽屉翻找。   “我刚才在睡午觉,就把窗帘拉上了。”江野拘谨地解释。   “别睡太久了,晚上睡不着。”晏桦毫不知情刚才江野看了什么,拿上电螺丝刀就往外走去。   “好,我下午不睡了。”   “桥哥你走了?”   “嗯。”晏桦行色匆匆,店里生意正忙着,没有在家多做停留。   望着桥哥离去的背影,江野不自觉舔了舔唇。   他潜意识知道自己不正常,可是他想要极力去维持表面的风平浪静。   晚上洗澡前,江野先抢在前面洗澡,早早就上了床,试图将生活拨乱反正。   可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毫无睡意。他看着隔开的蓝色布帘,伸出手,将布帘拉开一个小角。可以从他的视角处清楚看到桥哥的床。   桥哥已经睡了,他睡觉很安静,盖着被子一动不动。靠近还能闻到他洗澡后留下的沐浴露味道。   江野觉得桥哥身上的味道都特别好闻,无论是苦涩的机油味,还是清新的薄荷味。   或者好闻的不是气味本身,而是这气味在谁身上。   不知道这样看了多久,疲惫终于占据了上风,江野阖上眼,陷入了昏睡。   可是当他睁开眼时,却发现桥哥坐在床边,身上不着寸缕,俯身弯腰用额头贴着他的额头,肌肤相贴轻声问:“怎么这么烫?”   “桥哥。”江野呢喃道,他像是鬼迷心窍一般,伸出手搂住桥哥的腰身。   “桥哥,我好想你。”   明明人就在眼前,可是他还是好想好想。想要紧紧抱住面前的人,再也不要松开。   晏桦伸出手回抱江野,两人紧紧相拥。   晏桦呼吸的热气撒在他颈窝处,“小野。”   “桥哥……”   江野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一切发生的水到渠成。   耳边不断传来桥哥细碎不成形的声音,以及重复喊着他的名字,声音透着迷离的暧昧。   “小野……”   “小野。”   “小野,起床了。”   江野猛然惊醒,看见晏桦站在他的床边,他甚至分不清哪个是现实。   “睡懵了?”晏桦看着江野出神的表情问。   “怎么脸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晏桦朝他走来,想要探一探他的体温。   梦境似乎和现实交汇在一起。   江野装作很困的样子,翻了个身,将头埋在被子里,“我没事桥哥,我就是累着了,我想再睡会。”   “真没事?”晏桦担心地问。   “没事,真的。”江野祈祷晏桦不要再往前一步了。   “那你起来后量下体温,然后去吃早饭知道吗?我先去店里了。”晏桦没有怀疑,朝外走。   “好,桥哥拜拜。”   直到听到关门的声音,江野才绝望地遮住眼。   他完了。   江野:厌恶同性恋,理解同性恋,成为同性恋   你们看文的时候有没有发现app上jj的排版有时候突然抽风了?我后台明明没有空行的地方,一下抽个空行……逼疯强迫症   十二点还有个营养液破600的8000字加更(被掏空.jpg   参加了征文,第一轮是营养液投票,所以最近会有营养液的不定时加更,谢谢支持,爱你们,啾咪! 第31章   【600营养液加更】早恋   晏桦最近很忙,店里生意不错。   晏老板忙着赚钱,根本不知道江野同学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   上午抽空回来时,发现江野把床单都洗了,窗户外晾了一大片衣服。   “怎么今天洗床单?不刚换的吗?”晏桦不解。   江野握着拖把,不敢直视晏桦,心虚地说:“太热了,我换一床薄的。”   “确实,快到夏天了。”   “别拖了,歇会。”晏桦拿过江野的拖把,“最近太忙了,你放假两天了,都还没顾上你。”   “晚上带你去吃火锅好不好?或者有什么想吃的?”   “十一出去旅游?你想去哪里?”   晏桦每次跟江野说话时,语调温柔又专注,江野看着那双映着自己倒影的眼眸,从来都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但是这次他主动移开眼说:“不去了,我六月份要参加CMO预赛,我想多留点时间准备比赛。”   晏桦看了下日历,“那确实没多久了,你好好准备,有什么需要跟我说。”   “嗯。”江野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晏桦,走到书桌旁默默打开了竞赛题。   只是握着笔的手却迟迟算不出一个答案。   他怕自己藏不好那些见不了光的心思,担心那天这些秘密会被晏桦所知晓。   到时候桥哥还会让他留在身边吗?   江野撑着脑袋,陷入一道永远也算不出答案的无解题中。   “小野,我先去店里了。中午有点事不回来吃,你自己做饭或者去峰子家餐馆都行。”   江野的书桌正对着走廊处的窗户。   晏桦敲了敲窗户,笑着对江野说话。   他看向江野的眼神中不夹杂任何一丝隐秘的心思,坦荡磊落,满是兄长对弟弟的疼爱。   江野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眼神,怕自己那些龌龊大逆不道的想法无所遁形。   “知道了。”江野装作低头看习题,等晏桦走后,又探出头去追看他的背影。   平常信手拈来的竞赛题此刻也变得困难重重。   一小时过去了,江野还在看同一个题。   干净的习题册上只留下一个墨点,捏着钢笔的指尖泛白,迟迟写不出一个字。   他放下笔起身想要去洗手间洗脸冷静下,却在经过客厅的书柜时无意间看到他和晏桦的合照。   是中考结束后带他去海边的照片。   尽管当时很忙,晏桦还是抽了五天时间陪他去旅游。   每年都是这样,无论晏桦当时多忙,只要江野想去,晏桦一定会抽出时间来陪他。   这些年他们一起去过很多地方,做过很多事情。   爬山,看海,钓鱼,划船,游泳,看日出等等好多事情,数都数不清。   桥哥在他身上倾注了很多爱。   亲人之间的爱。   江野手指抚摸着照片中的晏桦,他们俩踩在沙滩上,身后是一望无际的海边,海浪一圈又一圈地扑向岸边,撞击礁石。   隔着照片他都能清楚回忆当天的情节。   这是他和桥哥第一次看海,白天人多,沙滩上都是人,看的都是人头。因此半夜他们又去了一次海边。   午夜时分的海边,静谧广阔。耳边只有海浪拍打水面的声音。那天夜里月亮很圆很亮,足以让他们看清海边的路。   尽管如此他还是非要牵着晏桦的手说怕摔着,海浪时不时地拍着他们的脚面。他有时候还会故意把海水踢到晏桦小腿上,晏桦也不会跟他生气,只会带着笑意提醒他小心点玩,看着路。   那晚他们牵着手赤脚沿着沙滩走了许久。   冰凉的海水,迎面的海风,席卷着冷意扑面而来。   他出门的时候没有带外套,吹了点风,又在晏桦面前撒娇说冷,晏桦想要把外套脱给他,他不愿意,闹着要抱。   晏桦没办法,只好拉开外套拉链,将他抱在衣服里   月色之下,两人拥抱在一起,像是穿着同一件外套。   江野想,或许那时候在他心里,他对桥哥的感情已经不一样了。   只是他自己没有察觉,而晏桦也只当他是小孩。   江野放回照片,整个屋子都是他和桥哥一起生活的痕迹。   无论走到那个角落,晏桦都仿佛在他身边。   他放弃去洗手间洗把脸的打算了,走到书桌上将要用的书全都装到包里,关上门去了学校的自习室。   节假日自习室内依然有不少学生,江野找了个角落为竞赛做准备。   只有不在家里,他还能暂时压抑住那些心思。   恰在这时,江野接到了负责竞赛老师的电话。   问他五一剩下几天有什么打算,考虑时间紧,临时想要给他们几个竞赛生加练,为竞赛做准备。   在之前遇到这种情况,江野一定会说不愿意去,会赖在晏桦怀里撒娇,说自己不想去,想要在家里。非要晏桦哄他半天他才乐意。   他倒不是真的不想去,可是他喜欢晏桦哄他,他享受这个过程。   这次他没有问晏桦,直接就回复了同意。   他这几天实在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晏桦,他怕自己那一天藏不好心思就被晏桦所知道,所厌恶。   这是他永远都不能接受的结局。   对于江野五一后面几天临时补课的打算,晏桦愣了下说:“你自己决定就好,不要太累。”他对江野要求就是平安健康的成长,其余都是锦上添花,有没有都无所谓。   江野嗯了一声,“桥哥,你这几天就不用来接我了。”   “可能晚上会很晚,我自己骑自行车回来就行。”   “没事,晚上我有时间,你快结束了给我发短信。”   “真的不用。”江野坚持道,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晏桦,他想自己安静几天,或许过几天他会发现,其实自己根本不是同性恋。   这样他还依然毫无顾忌的当晏桦的弟弟。   晏桦有些奇怪,之前不都是闹着要来接他的吗?怎么这次不用了?   “桥哥,你吃吧,我吃好了,我等会来洗碗。”江野甚至觉得坐在晏桦面前,都会被他看穿心思。   不刚吃两口吗?   晏桦咬着筷子不解地看向江野的背影。   不禁如此,晏桦还发现江野这几天总是心不在焉的,时常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五一假后也不让他去接了,说自己和同学一起顺路骑车回来。   晏桦坐在店里和另一个有着弟弟的陆十九讨论这个问题。   陆十七比江野还要小几岁。   两个流浪儿户口和读书问题还是晏桦帮忙解决的。   陆十九挠了挠脑袋,“师父,小老板会不会谈恋爱了啊?”   店里又招了两个学徒,每个都有师父带。晏桦没多少时间,只带了十九一个,十九虽然沉默寡言,但是踏实能干,晏桦对他很放心。   最重要的是他们俩都有弟弟要养,有很多共同话题。   因此十九的称呼也从晏老板变成了师父,但是称呼江野依然还是小老板。   十九一语惊醒梦中人。   晏桦恍然大悟:“有可能。”   陆十九憨憨笑道:“我也是瞎猜的。”   “不过小老板这个年纪早恋也是很正常的。”毕竟都十七了。   晏桦深表同意,可以理解。   想通这个后,晏桦就理解江野的行为。   只是他太好奇了。   小野早恋的对象会是什么样的女生呢?   一直好奇心平平的人,第一次有这么浓烈的好奇心,但是直接问会不会吓到怀春少年?也应该给人家一点私人空间。   江野这几天已经在崩溃边缘了,他明显察觉到晏桦看他的眼神不对劲,总是欲言而止,多了几分探究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疯狂回忆自己到底是哪里引起了晏桦的怀疑,还是说他晚上做梦的时候说了不该说的话。   他草木皆兵,胆战心惊。甚至晚上都不敢睡觉,怕自己说梦话,怕那些有悖常理,大逆不道的想法被暴露在日光下。   他一天比一天焦虑彷徨,幻想那天他手中钥匙就不能打开家里的门。   晏桦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让他滚,说他恶心,不要再出现了,多看他一眼都嫌厌恶。   悬于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摇摇欲坠。   他快疯了。   “你最近睡不好吗?都快成大熊猫了。”餐桌上,晏桦问道。   江野眼下的乌青越发明显,眼眶内满是红血丝。   “忙竞赛,马上要预赛了。”江野低头握着碗。   晏桦眼神带笑地看向面前的少年,语气轻佻,眉梢上扬,“是吗?”   江野不敢抬头,看着碗里的米饭,紧紧捏着筷子,嗯了一声。   晏桦手枕在桌上,嘴角带着笑意:“你真的没什么想要跟我说的吗?”   这一句话足以让江野溃不成军。   桥哥果然还是知道了。   他自以为藏的很好,但还是瞒不住。   桥哥会赶他走的。   “说什么?”江野挣扎着不想承认。   “说你最近在想的事。”晏桦太好奇了。   什么样的人能让江野魂牵梦萦成这样。   看上去比他哥还要重要。   晏桦心底有一丝丝失落,但这一点转瞬即逝的情绪根本不足以引起他的注意。   “没想什么。”江野绝对不可能承认的。   一旦承认了,就是万劫不复的地狱。   晏桦才不信他没想什么呢,失魂落魄的样子。   他身体前倾靠近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女生了?”   江野猛然抬头,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是不是啊?跟我说说啊。我又不会跟别人说的。”能让晏桦这么八卦,全世界也就江野一个了。   江野嘴唇微张,嗫嚅着不知该说什么。   “你们班的女生?”见江野一直不说话,晏桦抛出自己的猜测。   “是不是晚上跟你一起放学,所以你不让我去接你?”   “还是一起竞赛的?不然你最近怎么对竞赛补习这么积极?”   “嗯?”晏桦追问道,“是不是啊?”   江野嘴角突然扬起笑容,不禁笑出声。   劫后余生不过如此。   晏桦不明所以,“笑什么呢?”   “你都猜错了。”江野似乎在这一瞬间想通了。   桥哥那么关心他,爱他,是永远都不可能把自己最恶心的形容词放在最爱的弟弟身上。   只要他不说,桥哥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的。   他永远都会是桥哥最爱的弟弟。   晏桦奇怪道:“那是谁啊?”   这段时间的自我折磨在这一刻全部消失殆尽。   江野语气轻松:“谁都不是。”   “根本没有这个女生,你别乱猜了。”   “疑神疑鬼。”江野轻笑一声,不知是在说晏桦还是在说自己。   晏桦想,难道自己猜错了,江野没有早恋,也没有喜欢的人?   “那你没有早恋,为什么最近总是躲着我?”晏桦想不通。   “我没有躲着你啊。”江野甚至还给晏桦碗里夹了块肉。   “我只是竞赛太忙了,经常被留堂补习,我怕你等太久了。我心疼你嘛。”江野又恢复成之前口无遮拦的样子。   就算再怎么样,他的桥哥也不会怀疑他是同性恋。   顶多猜测他是不是早恋了。   “真的?”   “那你黑眼圈这么重?”   江野辩解:“我一想到竞赛就压力大,睡不着。”   “我明明一心只有竞赛,你还怀疑我早恋了。”江野故作委屈,可怜兮兮地冲着晏桦眨眼。   失误,重大失误,回头要好好教育下十九。   他弟明明心里只有学习,谈什么恋爱。   搞得他都误会了。   晏桦心疼地捏了捏江野脸,“确实瘦了好多。不要有压力,累了就歇会。我也没有要求你一定要考很好。”   “你是没要求我考很好,但是你怀疑我早恋,你就这么不相信我?”江野恶人先告状。   “我明明只想保送大学。”   晏桦抱歉道:“我下次不绝对不乱猜了。”   “那你要怎么补偿我?”江野仗着晏桦的信任和宠爱,用着弟弟的身份肆意妄为。   “请你吃大餐?”   “就这?”江野不满意。   “那你还想怎么样?”晏桦惯着这位小少爷。   江野目不转睛地看着晏桦:“怎么还得请我看场电影吧。”   “行,请少爷吃大餐看电影夜游南江,这样的补偿够吗?”   “勉强同意。”   晏桦轻笑一声,“小兔崽子。”   江野暗下决心,只要晏桦不结婚,他就可以一辈子都不说出这个秘密。   他们俩相依为命一辈子,这样他就满足了。   江野数学奥林匹克预赛成绩不错,顺利进入联赛。为此晏桦准备晚上吃火锅庆祝下,还喊上了胖子他们。   吃饭前店里临时来了辆车,他们去火锅店的时间晚了一些,因此店里几乎没什么人了。   “你们点吧。”晏桦将菜单递了过去,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抬手间发现手上还留了些汽油痕迹,正想要抽张纸擦掉时,江野已经拿着卫生纸轻轻地替他擦去污渍。   “有弟弟就是好。”王润平嬉笑地说,“咱们这手上都是灰也没个人理我们啊。”   “对不对胖子?”   胖子拿着笔勾选菜单,颇有些得意:“我跟你可不一样。我可是有女朋友的人了。”   “卧槽!你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连你都有女朋友了!”   “我为什么还是光棍!”   王润平哀嚎道。   “是谁?哪里人?有照片吗?”王润平推着胖子的手急切地问。   晏桦想了下问:“不会是上次来修车的那姑娘吧?”   胖子略带娇羞地点点头。   王润平惊讶道:“你也知道?你们都不跟我说?”   “每次那姑娘来的时候,胖子都恨不得把店里全部打扫一遍,追着我问衣服穿得好不好看,就差把门口的台阶换成金的了。”   胖子被起哄得不太好意思,“我也是昨天刚确定的,还没来得及跟你们说。”   “这必须要请吃饭吧?”   “下次带出来请吃饭!”王润平自问自答十分猴急。   胖子摆着手说:“你急个屁啊,不知道还以为你谈恋爱呢。”   王润平顿时蔫了吧唧:“我倒是想,谁跟我谈。”   “你怎么追上人家的?你讲讲?”   “缘分,跟你说了也没用。”胖子作为三人当中第一个脱单的,颇有些高深莫测。   王润平嫉妒,“我一直以为我们三个人当中,晏桦肯定会是最先有女朋友的,然后是我,最后才是你。”   “没想到啊,没想到啊,竟然让你这个肥头大耳的争先了。”王润平拍着大腿还不忘训下晏桦。   “你说你也是,白瞎这张脸了,胖子都有女朋友了,咱俩还没有。”   “都怪你,没有先找到女朋友,坏了我们的顺序,这才让胖子捷足先登。”   听着王润平的歪理,晏桦无语凝塞,“你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胖子找女朋友跟我有什么关系。”   在听到晏桦要找女朋友时,江野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将那张沾着汽油的纸牢牢攥在手里。   王润平像个上蹿下跳的猴子,“你女朋友有没有什么姐妹,朋友之类的,介绍给我和小桦。”   对于王润平的话,江野祈求地看向晏桦,希望他能反驳一下。   哪怕说一句,他现在不谈恋爱就行。   但是晏桦什么都没有,只是安静地看着菜单然后递给服务员,顺便交代问:“底料之类没有海鲜相关的吧?”   服务员接过菜单看了一眼又确认道:“您放心,没有的。”   江野觉得心里又涨又涩,桥哥不排斥有女朋友,同时又会关心他。   毕竟在桥哥心里,他只是弟弟。   这一顿饭,江野半点味道都没有吃出来,在送走胖子和王润平后。晏桦问道:“怎么了?不高兴?”   江野以为自己情绪隐藏的很好,可是还是被桥哥发现了。   晏桦一早就发现了,江野情绪不高。   “火锅不好吃?”   “桥哥。”   “嗯?”   火锅店门口的霓虹灯照着江野身下的影子,他担忧地看向晏桦,问:“你会有女朋友吗?”   晏桦愣了下,看着身旁已经比他要略高一些的江野,这还是他第一次问这种问题。   “会吗?”江野从前怕有人抢走桥哥,现在更怕。   晏桦不知道回答这个问题,他很少考虑自己个人的感情问题。   他的生活只有两部分,江野以及维持江野的生活。   晏桦的沉默落在江野的眼中已经是一种默认了。   明明前几天已经下定决心保持着这个秘密一辈子,可是转眼桥哥就有可能要恋爱结婚了。   那他怎么办?   “不知道。”晏桦纠结许久后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他只确定他不会结婚,但是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谈恋爱。   虽然大概率也是不会的。   晏桦捏了捏江野的脸,小时候还有些肉,现在脸上一点肉都没有了,张开了,也变瘦了。   “不管有没有女朋友,你都是我弟,别人比不了的。”   晏桦知道江野在怕什么,他怕自己有了女朋友就不管他了。   可是他不知道江野怕的远不止有这些,光是有女朋友这一条就已经要他的命了。   江野垂着头,强撑着打起精神,挤出个笑脸。   “桥哥,你谈恋爱前一定要跟我说,让我先知道好不好?”   晏桦揉了揉他的头发,“行,给你打报告,你允许了才行。”   江野心想,他这辈子都不会批这个报告的。   胖子女朋友是来店里洗过几次车的一个姑娘,每次人一过来,胖子最为殷勤。   一来二去还真的让他追上了,一有空就盯着手机傻笑。   王润平愤愤不平地抱怨:“脱单也不知道请吃饭,天天就知道对着手机笑。”   胖子收起手机,满脸堆笑:“行,请,今天晚上有没有空?”   “我当然有空,我要大吃一顿。”王润平撸起袖子恨不得把胖子吃破产。   胖子看向还趴在车底下修着零件的晏桦问:“晏哥,你去吗?”   晏桦躺在地上,深色的背心上沾着汽油,显得有几分狼狈。但尽管如此也掩盖不住极其出色的相貌。   “你们去吧,这还有几辆车比较急。”晏桦放下扳手扶着腰道。   腰疼。   长时间在逼仄的车底,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腰疼就成了职业病。   “别啊,要修一起修,咱们去吃饭,放你一个人在这修车咋回事。”王润平仗义地说。   晏桦揉了会腰,又捡起扳手疲惫道:“下次吧,我今天腰疼的厉害。”   “那你出来吧,这个我来修。”胖子放下手机。   晏桦瞥了一眼他身上的肉,“这车底盘这么低,你钻的进来吗?”   “你去把钣金的那个整了。”   “别天天对着手机傻笑。”晏桦提醒一句。   “行,没问题,我把这几辆车问题都整好了再去吃饭。”   胖子现在觉得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   晏桦看着胖子一身热血的样子,腹诽:这人有了对象,果然就是不一样。   江野过来的时候,胖子和王润平都已经不在店里了,只有十九和另一个学徒在。   他提着保温桶在车底下找到晏桦,“桥哥,吃饭了。”   “今天炒了牛肉,还煎了荷包蛋。”   江野做饭都是晏桦教的,但是他总觉得自己做的没有他桥哥做的好吃。   晏桦在车底朝外伸出手,眉宇间满是疲惫,累得一句话都不想说。   对于这个手势,江野默契地伸出手,攥住晏桦,拉了他一把,从车底溜出来。   “怎么就你一个人,他们两呢?”江野打开保温桶,不太乐意地提到这两人。   晏桦站起身子,一只手撑着腰,拿着水杯猛灌着凉水。   喝了个够,就着手腕擦着嘴角的水渍。   “胖子今晚脱单请吃饭,他们去了。”   “我腰疼懒得去。”   晏桦最近是真的累着了,睡在躺椅上,只觉得腰疼的厉害,动都不想动一下。   看着晏桦一脸疲容,尤其是听到他说腰疼,不禁着急:“你最近总是腰疼,去医院看看吧。”   “没什么大事,我歇会就好了。”晏桦没有胃口,闭眼道:“我等会再吃,你先收起来吧。”   晏桦说话都没力气,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轻飘飘的,落在江野心里,却沉甸甸的。   如果没有裴青鹰的事情,晏桦也不至于如此,他太恨当年的所有人了,连带着恨那个弱小无能的自己。   晏桦睁开眼时,发现江野正盯着面前的保温桶出神。   “想什么呢?”晏桦揉了揉额头,睡了会身上也没那么难受了。   江野神情认真地说:“我们学校最近有个新来的复读生。”   “嗯?怎么了?”晏桦还窝在躺椅上,懒洋洋地问道。   “他今年21,是从大三退学又开始复读高三的。”   晏桦似乎有些震惊,“啊?为什么退学?”   “不喜欢之前的大学呗,专业没选好,和同学关系也不好,实在读不下去了,想要重新高考再读。”   晏桦佩服地说:“挺厉害的。”   江野却意不在此,他神情极其认真,“我是想说,桥哥你如果现在想读高中也是可以的。”   晏桦笑了下,只当他一时奇思妙想,“我开店好好的,为什么要去重新读书?”   “反正都是要出来工作的,早工作晚工作都是要赚钱,有什么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江野在心底大声反驳。   如果当年是晏桦自己不想读了,江野不会有任何问题,可事实不是如此。   凭什么裴青鹰可以去读高中,衣食无忧,光是想到这里,江野都后悔那天晚上没有把这个人渣弄死。   他腿折了又怎么样,他就算死也弥补不了对晏桦造成的伤害。   可无论基于什么方面考量,晏桦都不会再去重新读书,江野一辈子都不会释怀这一点,他也永远都不会放过当年所有的人。   “好了,吃饭啦。”晏桦直起身子问道:“你吃饭没?”   “在家吃了。”江野收起情绪,打开保温桶,“还是热的,你快吃吧。”   晏桦尝了口牛肉夸道:“厨艺见长。”   他对江野永远是鼓励式教育,第一次下面条,都煮成一团浆糊了,盐给得也多,晏桦还睁着眼说瞎话,夸他做得好吃,把那团糊糊面都吃干净了。   “桥哥教得好。”   “那是因为你聪明。”晏桦毫不吝啬地夸赞江野。   “在家也闷,明天要不要和同学出去玩?听胖子说,南州区新开了个游乐场,你去找同学一起玩,我最近没时间陪你。”   江野摇摇头,“不想去。”   “去呗,反正在家也无聊。”   “不无聊,给你在一起就不无聊。”江野眼巴巴地看着晏桦。   他不知道哪一天桥哥就会谈恋爱结婚,而他是做不到看着桥哥跟另一个人组建家庭的。   所以他格外珍惜和桥哥现在的每一天。   晏桦不禁笑道:“怎么还这么黏人。小时候黏人就算了,这么大了,还黏人。”   “你嫌我烦?”江野敏感的很。   “不敢,哪敢嫌少爷烦呢。”   江野盯着晏桦,突然说道:“桥哥,要不你别工作了,反正我们手上还有笔江成留下的钱。”   晏桦脸色瞬变,江野立马改口:“你当我没说。”   “好好学习,别想些有的没的。”   江野点头道:“我知道了。”   “别忘了当时怎么答应我的。”晏桦拨弄这碗里的米饭。   “没忘。”江野闷声应下。   江野小学撺掇同学一起捡废品,还自己整了个小仓库的事情,被晏桦知道后,勒令江野不许再干这种事,缺钱就跟他说。   江野怕晏桦生气,不理他,再三保证绝对会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不会再干这种事情了。   可是他也只是想让桥哥轻松一点。   明明桥哥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在养他了。   江野主动示好道:“我答应你的事,我都没有忘。”   “我就随口说说,你别生气。”   晏桦:“没生气。”   “真没生气?”   “我跟你生什么气,小兔崽子一个。”晏桦从来不跟江野生气,一个小孩子而已,跟他置什么气。   江野幽幽地说:“我不是小孩了。你见过一米八七的小孩吗?”   晏桦抬了抬下巴,“面前不就一个。”   “我已经不是小孩了。”江野小声嘀咕。   “等你年龄比我大了,我就承认你不是小孩。”   “怎么可能,你永远都会比我大六岁啊。”   晏桦眼中含笑,温柔地注视江野:“所以在我面前,你永远都是小孩。”   晏桦现在看江野还都带着非常厚的滤镜。   别人看江野:一米八七学散打年级第一的十七岁男高中生。   晏桦看江野:一天看不到他就要掉眼泪撒娇,事事都需要他操心的小屁孩。   江野真的是在晏桦对他源源不断的爱里长大的……   我很磕年下的一个点就是,弟弟在绵延无边的爱意里滋生对哥哥最隐秘无法磨灭的感情。   哥哥的爱越是纯粹温柔,弟弟的爱就越是疯狂无法压制。步步紧逼,毫不退让。 第32章   相亲   晚上十点,晏桦看着电视上的机车比赛,没想到胖子居然给他打了电话。   “怎么了,吃饭不顺利?”晏桦懒洋洋地窝在沙发处,江野躺在他腿上睡觉。   通电话时,晏桦的手指穿过江野的发梢,听着手机那边人说话。   “我去干嘛,我都洗澡了,不想去。”晏桦拒绝。   江野其实根本就没睡着,只是想要找个机会离桥哥更近一点,闻着他身上的熟悉味道。   反正桥哥觉得他喜欢女生,也不会怀疑他是同性恋,他变得肆无忌惮,得寸进尺。   现在听到晏桦说话,一下就睁开了眼。   “我都洗澡了,我真不想去。”晏桦的手随意揉着江野的头发。   江野抓住晏桦的手,放在胸前,侧耳听着电话的内容。   “我问下吧。”晏桦将手机拿远点,对着江野说:“胖子喊去ktv唱歌,你想去吗?”   江野的头枕在晏桦膝盖上,摇了摇明确表示不想出门。   “我家小孩不愿意来,他离不开人,去不了。”晏桦拿出江野当挡箭牌。   对面不知道又说了什么。   晏桦无奈道:“那你跟他说吧。”   然后把手机递给江野,“胖子找你。”   江野不情愿地接过电话打开免提,晏桦则无聊地玩着弟弟的头发。   “好弟弟,你过来嘛。”胖子央求道。   “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江野不乐意地说:“我和桥哥都洗澡了,下次吧。”   “不行,真不行,我都跟我女朋友说了,我老板长得贼帅,她几个朋友非要看你哥,我这刚谈的女朋友,万一黄了咋整。算胖哥求你了,你跟你哥说一声。”   听到是有人想看桥哥,江野更不愿意去了。当即又把电话塞到晏桦手里了。   胖子又说了好几句好话,求了半天,晏桦实在受不了,“行行行,我等会过来。”   “我可先说好,明天那几辆车你得加班给我搞完。”   “没问题!您放心!”胖子心想事成,现在说什么都能答应。   挂了电话后,江野明显不高兴:“你想出去?”   “都这么说了,我能咋办。”   晏桦真不想去,他本来洗完澡就打算睡了,现在还要出门去ktv,回来还得洗一遍。   光是想着就麻烦。   况且这一出去,又不知道几点才能回来,明天七点还要去开店。   “起来啊,少爷。”晏桦推了推还在自己腿上躺着的江野。   江野却耍赖皮一下子搂着他的腰,将脸贴在他腰腹处:“你不许出去。”   “你跟我一起去呗,反正你明天放假了。”   江野无奈地起身,头发被晏桦揉得乱七八糟,一脸不耐烦,咬着牙恨不得通过电话线把胖子揍一顿。   “不去,我不想去,你也不许去!”   晏桦起身拿着一件短袖套在身上,体贴地说:“那你别去了,我自己去吧,也挺晚了。”   “不行,我就要去。”江野听到晏桦要一个人出去见女生,当即跳起来,“我要跟你一起去。”   晏桦在门口换鞋无奈地想,果然还是小孩,一会一个主意。   江野跟着晏桦还没进包厢,里面就传来胖子鬼哭狼嚎地唱着七里香。   屋里除了胖子和王润平外,还有三四个女生。   其中有一个晏桦比较眼熟,是经常来洗车的那位。   “晏哥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都不来了。”胖子起身介绍道,“我老板兼最好的兄弟,晏桦,晏老板。”   晏桦本就不善言辞,人一多都不知道说啥了,只能勉强笑一笑。   胖子又搂着另一位长相温柔的女孩道:“这我对象,江玉菲。”   “你好,你好。”晏桦尴尬地打招呼。   江玉菲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我们之前见过,我经常到你们店里洗车。”   王润平不知道从那冒出来,幽幽地说:“来过很多次吗?我都不知道啊,每次都是胖子抢着给你洗,我之前都没印象见过你呢。”   江玉菲越发不好意思,转移话题,问着胖子道:“这位是谁啊?”   “这我弟,小野。”晏桦搂着江野的肩膀介绍。   在进来前,江野被三令五申,一定要礼貌,此刻脸上勉强挤了个笑容,皮笑肉不笑,看着比哭还难看。   王润平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诶,小野和江玉菲一个姓。”   一个姓怎么了,一个姓的人多了去,江野腹诽。   “坐吧坐吧,别站着了。”晏桦低头找了个位子。   江玉菲坐下后则小声问道胖子,“晏老板姓晏,他弟怎么姓江。”   胖子附在她耳边解释:“不是亲弟,他爸另找了一个,女方那边带来的。”   “后来晏桦爸死了,江野爸妈也死了,晏桦就养着他了。”   江玉菲震惊地咂舌,“这就养了?”   胖子喝了口酒:“都养好多年了。”   江玉菲不由得感叹:“晏老板可真够伟大的。”   “谁说不是呢,换做谁能做到这份上,对江野比亲弟还好,一点苦不让人家吃。”   “像我晏哥这么好的人,世界上也没几个了。”胖子不由得多夸了晏桦几句。   江玉菲握着酒杯,和朋友看着一旁拘谨的晏桦,低头不知道议论些什么。   江野半个身子靠在晏桦身上,不用听都知道他们在议论什么。   这么多年,这些话他已经听过很多次了。   他觉得他们说的很有道理,像桥哥这么好的人,世界上没几个。   晏桦用牙签插了块西瓜,刚咬一口,江野就在一旁张着嘴。   晏桦自然地将剩下的西瓜递到他嘴边。   “桥哥,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江野含着西瓜问。   “刚来还不到五分钟。”晏桦无奈。   “这么久了?是该回去了。”   “再坐会。”晏桦安抚道旁边这位小少爷的情绪。   王润平拿着话筒问:“小桦,唱歌吗?”   晏桦摇摇头,他在ktv的任务就是吃果盘。   “小野你呢?”   江野也摇摇头,他在ktv的任务就是看好桥哥,顺便接受桥哥投喂的果盘。   “没意思,我来唱一首。”胖子自告奋勇。   他点了一首《老鼠爱大米》。   “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胖子握着话筒深情并茂地对着女朋友吟唱。   江野在晏桦耳边小声吐槽:“好肉麻。”   晏桦轻笑,抿着嘴微微点头,“是有点。”   ktv嘈杂吵闹,说话时只能靠得很近,每次晏桦和他说话的时候,江野都能够清楚地感受他的呼吸。   唱了半天后,王润平觉得没意思,掏出骰子道:“玩不玩?”   “玩骰子?”   “我不会。”江玉菲不懂骰子的弯弯绕绕,什么开大开小,听着就头疼。   “没事,很容易的。”   “小桦来嘛?”   “你们玩吧。”晏桦只想吃果盘。   王润平邀请了一圈,场上会的就他和晏桦,晏桦不想玩,其他不会的更不想玩了。   “我们都不懂怎么玩,你跟晏老板玩两局,我们看下怎么玩。”江玉菲提议道。   胖子央求地看着晏桦。   晏桦无奈地叹口气,算了,他就当送佛送到西,得他俩结婚说啥也要让胖子给自己个大红包。   “规则很简单的,一人五个骰子。”   “摇好骰子后,就叫数,几个数,两个人就三个数,三个人就四个数。比如说三个五。”   “然后下一个人猜信不信。”   “信的话就继续加,不信的话就开。开了就看是不是真的,然后喝酒。”   王润平噼里叭啦解释了一通,也没解释个清楚。   胖子嫌弃道:“你说的啥啊,还不如不说。”   江野则听了一遍补充道规则:“五个骰子摇数后,开始叫数。叫数规则是n个x,n是个数,个数至少要比玩的人数多一,x是点数。”   “例如三个五,三个六。”   “第一个人开始叫数后,下一位可以选择是否开骰盅。”   “如果开,叫的点数不足两人的实际点数,比如说叫四个六,但实际上两人的骰子凑不齐四个六,叫的人喝酒。反之选择开的人喝。”   “如果不开,则下一位同样需要叫数。”   “叫数的规则是加点数或者加个数。”   “如果前一位是三个五,那么加点数就是三个六,三个七,以此类推。”   “如果加个数,那么点数可以降。比如说四个四,五个三,当然点数和个数也都可以增。五个六也行。”   “下一位继续选择开不开,以此类推。”   “其中点数一可以当做任何点数用。”   说完后,江野得意地冲着晏桦问道,讨要表扬,“是不是这样?”   晏桦点点头,并没有什么骄傲的神情,淡淡道:“是的。”   江野学什么都很快,这也是让他把心思用在学习上的原因,某些旁门左道一沾就会。到时候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你不夸夸我吗?”江野把头靠在晏桦肩膀上,像个小狗一样翘着尾巴求夸奖。   “夸着呢,就你最聪明。”   王润平又七七八八介绍了些其他规则,“谁输谁喝酒啊。”   昏暗的灯光下,晏桦修长的手指覆在骰盅上,漫不经心地晃了晃,垂眸看了看骰盅的点数。   王润平大喝一声,“三个五。”   “四个五。”晏桦看都没看一眼骰盅道。   王润平鬼鬼祟祟看了一眼骰盅道:“六个五。”   江野打量着王润平的神情,附在晏桦耳边小声道:“桥哥,你开吧。”   晏桦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但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了江野。   “开。”   “你这就开了??”王润平震惊道。   晏桦耸耸肩。   “操,我喝。”   “再来一局。”   但是又来几局,结果还是一样,江野就跟猜准了王润平的心思一样,次次都赢。   晏桦脸色却也越来越难看,丢下骰盅道:“不玩这个了。没意思。”   王润平愤愤不平道:“你还赢得没意思了。我输的还没说呢。”   江野察觉到晏桦心情不好,是因为自己。尤其是他还有个好赌父亲的情况下。桥哥怕他走他爸的老路,于是连忙又恢复成乖巧懂事的样子。   晏桦心底确实是这样想的,他知道江野其实没有看上去那么乖,但是他想尽量把人往正道上引。   两人都有着自己的心思,努力维持着这份平衡。   其中一个女生看了眼晏桦提议道:“骰子没意思,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   “行啊。”胖子赞成道。   江野摆手做出乖巧的样子道:“我不玩。”   他还在上学,其他都是成年人了,也都不勉强。   场上八个人围成一个圈。   第一轮抽中的是胖子,江玉菲的朋友起哄道。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吧。”胖子挠挠头吧。   “抽一个。”晏桦将准备好的签递过去,胖子抽了一个。   打开纸条上写着“你一共谈过几次恋爱?”   这个问题对于胖子来说,没什么难度,也没什么劲爆点。   江玉菲是他的初恋。   第二轮抽中的人是晏桦。   江野紧张地看向晏桦,不知道他要选什么。   晏桦无所谓道:“大冒险吧。”刚才既然胖子选了真心话,他就选大冒险,这样更有意思。   胖子结婚不给他个红包,绝对说不过去了。   他抽了张纸条,江野侧头去看。   “请和最靠近你的异性,说出你心底最想对ta说的话。”   江野皱着眉头看完内容,最靠近晏桦的异性是江玉菲的一个朋友。   晏桦收回纸条,看了下离自己的女生。   就是刚才那位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的女生,此刻正紧张地看着自己。   “哦豁,这个有意思,不知道我们的晏老板要对尹欣说什么呢?”   “不许糊弄啊!”王润平大叫道。   江野十分不愿意,视线在晏桦和尹欣之间打转。   有什么好说的!   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晏桦身上,期待他能说一点劲爆的心里话。   “那个。”晏桦自从离开车队后,很少和女生打交道。   江野不知道晏桦想说什么,只知道他十分认真看着尹欣的方向。   尹欣有些拘谨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晏桦哦了一声。其实他刚才就想说了,但是因为不熟,所以一直不好意思。   “那个……”   江野感觉自己的怨气已经要冒出KTV了,他就说不来不来,万一整出个嫂子怎么办?   他到哪说理去?   尹欣抿着嘴,害羞道:“你直说呗,大家都是朋友。”   听到对方都这样说了,晏桦也放心了。   “你能把你面前的果盘递给我吗?”   专业炫果盘·晏发出自己的肺腑之言。   尹欣此刻被晏桦的话惊住了,愣了会把果盘递了过去,“啊,给你。”   “谢谢,谢谢。”晏桦非常有礼貌道谢,并且在接过果盘后,立刻给江野塞了块瓜。   “吃吧。”   江野咬着嘴里的瓜,甜滋滋的果汁流在舌尖,突然不太担心桥哥会有女朋友这件事了。   后面又玩了几轮,再一次又转到了晏桦。   这次他没有选大冒险,而是真心话,毕竟他现在吃果盘已经吃饱了。   “请说出一个你喜欢或者曾经喜欢人的名字。”   这个纸条一显出来,除了江野的所有人都起哄道。   江野不自觉地攥住了晏桦的衣摆,不知道从他的嘴里会说出谁的名字。   不管说出谁的名字,他都会疯。   他根本不敢去想晏桦会有喜欢的人。   晏桦卷起纸条,嘴角扬起一丝笑意,薄唇轻启道:“我最喜欢的人,当然是我们的江野同学啦。”   众人唏嘘道,“这不算答案,怎么能说小野名字呢?”   “对啊,小野不算。”   晏桦耍无赖道:“小野怎么不算?”   这上面又没规定江野不能是答案。   在晏桦说出江野两个字时,江野的一颗心快要从身体里跳出来。   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久久不能平静。   晏桦最喜欢的人是江野。   明知道桥哥口中的喜欢和他的喜欢不是一个意思,可是在这一刻他还是陷入了幻想。   他愿意自欺欺人,清醒地沉沦在这句似是而非的喜欢里。   从ktv聚会结束后好些日子了,胖子一直跟在晏桦后面絮絮叨叨。   晏桦不耐烦道:“你再跟着我,我就扣工资了。”   “晏哥,晏老板,你就跟我去见一面呗,又不会怎么样。”胖子双手合十,哭丧着脸道:“我都答应玉菲了,你要是不答应,我怎么跟她说啊。”   晏桦看着胖子那幅不争气地样子,最后还是妥协了:“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行,这周六中午十二点,玉菲他们放假。”胖子眉飞色舞道,他就知道。   晏桦嘴硬心软,只要多求求他,摆出一副可怜样,他一定会答应的。   江野在的高中两周放一次假,晏桦答应胖子的那次,刚好赶上江野放假那周。   在周五晚上江野回来时,晏桦交代道:“明天中午你自己吃吧,去峰子家或者和同学去外面吃都行。”   江野好奇道:“怎么了桥哥?你明天有事?”   晏桦一阵无语,“还不是胖子,他简直是个花痴男。”   “明天中午我陪他出去见个朋友,在外面吃了。”   江野敏锐察觉道,这要见的朋友肯定是女人,厚脸皮地说:“不能带我吗?”   晏桦有些犹豫。   江野立即垂眼故作可怜:“不方便就算了,我明天在家吃泡面吧。”   “别吃泡面了,去峰子家餐馆吃吧,等我晚上带你出去吃烤肉。”   明天见面就随便见一会,带上江野也不太合适。   江野没想到装可怜都没用,这要见谁啊?带他都不行。   “你要去见谁啊?”江野关心地问。   晏桦在衣柜里翻着衣服,“就胖子他女朋友。”   服了胖子了,还让他穿好看点,他衣柜就这几件衣服,怎么还越穿越少了?   “还有呢?”江野才不信就见这一个人。   晏桦的视线从衣柜移到江野身上,瞧他身上这这件牛仔外套越看越眼熟,“你这小兔崽子穿的是我的衣服吧?”   江野装傻,低头看了看,“是吗?我没注意。随便从衣柜找的。”   “我穿还挺好看吧?”江野臭美地说。   晏桦冷哼一声:“脱下来,我明天要穿。以后你再穿。”   “你明天要见谁啊?”江野不死心继续问。   晏桦瞥了他一眼,发现这件外套江野穿确实挺好看。   “不跟你说了吗,胖子女朋友。”   “你见他女朋友,穿那么好看干嘛?”江野狐疑道。   晏桦又把视线停在江野里面的短袖上,笃定地说:“你短袖也是我的吧?”当时晏桦买大了,后面就丢在衣柜里没怎么穿过。   “啊?不知道。”但江野心里门清着呢。   “什么不知道,就是我的。我说我衣服怎么越穿越少。”晏桦终于找到原因了。   这小兔崽子天天穿他衣服呢。   “自己衣服不穿,非要穿我的。”   江野大方道:“没关系,桥哥你也可以穿我的。”   江野现在比晏桦还要高五厘米,加上常年的训练,身上的肌肉比晏桦还要结实,现在买衣服比晏桦买的还要大一两码。   只有晏桦还当他没长大,是个小孩。   “我才不稀得穿你衣服。”   江野趴在晏桦床上,用力嗅着被子的味道:“我喜欢穿你衣服就行了。”   “你明天到底要见谁啊?你转移好几次话题了。”江野打破砂锅问到底。   晏桦往衣柜收着衣服道:“不都说了吗?见胖子女朋友。”   “再说了,你要不穿我衣服,我会提这个?”   晏桦发现江野有时候歪理一堆一堆的。   江野将头埋在枕头里,闷闷地说:“你见胖子女朋友为什么要穿这么好看,你是不是要去相亲?”   晏桦解释说,“不算是相亲。”   “什么叫不算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算是是怎么回事?”江野心一下就堵住了,偷偷打量着晏桦的表情。   晏桦也很烦躁:“难道我很想去吗?要不是胖子这个花痴答应他女朋友了,求了我好几天,我才不会去。”   他一天到晚忙的脚不沾地,还要抽时间应付胖子这堆事。   胖花痴。   江野郁闷地说:“那你带上我啊。”   “不带,我见一面就走。”晏桦想的是速战速决。   江野担心:“你要是相中了怎么办?”   “不可能的。”晏桦斩钉截铁地回答。   晏桦这几年都顾不上谈恋爱这回事,光是忙江野他就够费劲了,实在没有精力谈恋爱。   可是江野就是患得患失。   “你之前说过的。”他小声提醒。   “什么?”   “你说你要是谈恋爱要跟我打报告的。”   晏桦一下乐了,“记着呢,没忘。”   江野的神情异常认真,“你不要忘了。”   “没忘,一定会跟组织打报告申请的。”   “快把外套脱下来,都给我穿脏了,等明天回来给我洗了。”   江野嘀咕道:“就要穿脏的去,最好脸上再抹点灰。”   晏桦没听清,问道:“你说什么呢?”   江野躺在床上,故意阴阳怪气道:“让你明天打扮好看点去。”   “小兔崽子。”晏桦笑骂道。   看着晏桦含笑的侧脸,江野心里涩涩的,他清醒地看着自己越陷越深。   而桥哥还毫不知情。   如果桥哥真的谈恋爱了,他一定会疯。   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到时候他这个恶心的同性恋还能留在桥哥身边吗?   没有人能告诉他答案。   晏桦这次见的不是陌生人,就是上次在KTV内见过一次的尹欣。   尹欣这次点了一盘西瓜放在晏桦面前,开朗道:“果盘,这次不用我给你递了吧。”   晏桦不太好意思,尴尬道了声谢。   两人相顾无言,一旁的胖子和江玉菲道,“点菜吧。”   “你有什么忌口吗?”   晏桦将菜单递到尹欣面前,“你点吧,我除了海鲜都可以。”   “你对海鲜过敏?”尹欣道,“好巧,我也是哎。”   晏桦否认说:“我不过敏,我弟过敏,后来我们家就不吃海鲜了。”   “你还挺细心的。”尹欣发现晏桦看着不近人情,其实人特别温柔。   傻傻的。   怎么会有人跟女孩子最想说的话是,果盘递我一下。   一想到这里,尹欣嘴角就扬起笑意。   尹欣点了几个菜后,给晏桦看了一眼,“还要再加吗?”   “不了。”晏桦平常都是跟男人相处,眼下对面坐了个女孩,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平时有什么爱好吗?”尹欣主动出击。   晏桦想了下,“改装机车,有时候会跟着车队去外地比赛,不过大部分时间都陪我弟。”   “你弟多大啊?”   “十七岁了。”   对面问什么,晏桦答什么。   “快上大学了。”尹欣说。   “是的。”   “他有想考的学校吗?”尹欣也是大学毕业,随口问道。   “清华或者北大,看他自己到时候专业选择吧。”晏桦认真道。   尹欣则以为晏桦在开玩笑,笑道:“我小时候的梦想也是清华北大。”   胖子突然幽幽地插嘴道:“江野真能考清华北大。”   尹欣嘴角的笑意瞬间消失。   失敬了。   饭桌上的氛围目前看来还算融洽,至少在其他三人看来是这样。   但是还没等菜上完,晏桦兜里的手机就不合时宜地响起来了。   他有一种直觉,这电话肯定是江野打过来的。   果然手机屏上显示来电通话是小野。   “怎么了?”晏桦问道。   “嗯,我知道了。马上回来。”晏桦挂下电话。   尹欣问道:“怎么了?”   “家里漏水了,我先回去一趟。这顿我请,不好意思。”   “好吧。”尹欣饶有兴趣地看着晏桦,突然嘴角扬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道:“快回去吧,别让你弟等急了。”   晏桦去前台买了单后,就往家赶。   “这就是你说的漏水?”晏桦挑眉看着水龙头一下一下滴答滴答地往下滴水。   “确实漏水了,水龙头关不紧,一直滴水。幸亏我发现的早。”江野有些心虚,不敢直视晏桦。   晏桦脱下外套,坐在沙发上没看江野:“确实发现的早,不然等会这水龙头就被拧上了。”   江野此时才有点后怕心虚,怕晏桦发现他的真实想法。   但是他真的受不了了,他一想到晏桦正在跟别人相亲他就要发疯了,他们会说什么呢?万一他看上别人了怎么办?   “桥哥,你生气了吗?”江野小心翼翼地问。   晏桦按着遥控器打开电视,云淡风轻地说:“我还以为你会说你过敏了。”   心思被戳穿了,江野索性直接摊牌,“家里没海鲜,出去买又要花钱,打针也要花钱。”   江野舍不得花钱。   之前和江成在一起,花的是江成的钱他无所谓。现在花的是桥哥的钱了,那可不行。   看着晏桦并没有生气的意思,江野才偷偷挪到他身边没骨头地靠在他身上。   桥哥明明知道他在找借口打断相亲,可是他还是回来了。   晏桦察觉到某个小兔崽子在往他身上一点点靠近,从他听到手机振动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江野铁了心不想让他相亲。   他也没这个意思,借着台阶就离开了。   反正他答应胖子,只见这一次面。   正当他百无聊赖地挑着好看的电视频道时,旁边靠着的某个人还不省心地问:“今天相亲怎么样?”   他余光发现江野正认真地看着他,紧张地等着他的答案。   他突然起了逗逗江野的心思,满意地说:“还不错。”   果然江野脸色一下沉下来,跟个黑脸包青天一样。   小孩子就是好逗。   “那我是打扰到你了?”   晏桦忍着笑,严肃地反问:“不然呢,本来还打算吃完饭去看电影的。”   他故意看了眼手机时间,“不过现在也还来得及,我跟她说下,让她直接在电影院门口等我。”   江野真的要死了。   桥哥怎么能这样?   明明昨天晚上还斩钉截铁地保证不可能,今天就还要去跟人看电影。   他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江野脑子都是蒙的,鼻头一酸,嗓子像是被堵住了,眼泪就先掉了下来。   他到底要怎么办?   晏桦也没想到自己这一句话会让江野反应这么大,手忙脚乱地去抽纸巾。   “逗你的,你怎么还哭了。”晏桦替他拂去眼角的泪水,道歉说:“我怎么可能去跟人家看电影,你打电话后,我饭都还没吃都回来了。”   在听到晏桦承认是逗他的,江野的眼泪一下止住了,泪眼婆娑地问:“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都还没跟你打报告怎么可能谈恋爱。”晏桦没想到玩脱了,赶紧哄着小孩。   江野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可是眼眶却还是红红的,桃花眼被染上了红晕,看着可怜极了。   “你下次不许逗我了。”江野想到就一阵后怕。心脏被瞬间捏紧,无法呼吸的感觉,他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了。   晏桦连忙保证:“我下次绝对不逗你了。”   江野用晏桦身上的短袖擦着脸,泪痕未干,“那你还没吃饭,是不是饿了?我们去吃饭好不好?”   晏桦无奈地看了江野一眼,“好。”   他现在哪敢说不好,他但凡说个不好,某个小兔崽子眼泪比那龙头的水掉下来还要快。   你就惯着他吧…… 第33章   心思   晏桦的汽修店除了修车外,他自己会再接一些机车改装的活,主要对接的人还是从前的车队。   车队虽然解散了,但是玩车的人还是那些,一个圈子的,平日里改装机车都会来找他。   有时候遇到比赛,晏桦也会跟着去,负责技术维护,时不时会和宗远聊聊国内赛车市场。   因此平常不在店里的时候,都是胖子润平还有陆十九帮忙看店。   这天撞到江野放假,晏桦刚好要去外地几天,尹欣和江玉菲来店里找胖子,本来也想看看晏桦。   没想到扑了个空。   胖子,江玉菲,王润平三个人在外面说话,其他员工和学徒都在外面忙着自己的活,店门口只有江野一人。   尹欣勾起唇角,看着在门口看书江野问:“就你一个人在这,你哥呢?”   江野语气冷淡说:“去外地了。”   “去外地干嘛呀?”尹欣打量着江野的神情追问道。   江野并不想和晏桦的前相亲对象有太多接触,因为这会时时提醒他,总有一天晏桦会谈恋爱结婚,而他又会变成多余的那个。   尽管他心里不想理会尹欣,但还是顾虑到晏桦让他有礼貌这一点,回答道:“有比赛。”   尹欣扬起笑意说:“上次听晏桦说车队还有女车手,你就不怕你哥出去给你带个嫂子回来?”   这句话确实戳中了江野的软肋,不免抬头看了眼尹欣,沉默不言。   尹欣观察着江野的神情,用着就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话。   “你这么担心干嘛?别人家弟弟都巴不得有个嫂子,你怎么刚好相反?”   “我没有担心。”   江野欲盖弥彰,只是手中的书页已经被捏得褶皱。   尹欣看穿了一切缓缓说道:“你不会喜欢你哥吧?毕竟你们俩也没有血缘关系。”   尹欣声音很小,不会被其他人听到,但是这极低的音量却给了江野足够大的冲击。   他捏着手中的书页,极力维持着自己的镇定。   “你不喜欢你家里人吗?”江野眼底装作不解地样子看着面前的人,但是心已经快要从胸腔跳出来了。   他不敢去想,尹欣把这句话告诉晏桦会是什么后果。   尹欣慢条斯理地找了个椅子坐下,“嗯,喜欢啊。”   “毕竟你哥最喜欢的也是你嘛,江野同学。”尹欣故意说道。   江野拿不准尹欣到底要干嘛,只能沉默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你干嘛一直这样看着我?我又不会跟你哥说的。”尹欣瞧江野一脸紧张的模样,不由得心情大好。   江野却不似尹欣那般轻松。   “我真不会说的,我明天就回北京了,我又没晏桦联系方式,我上哪去说,倒是你自己收敛点,万一那天你哥知道了……嗯,他看上去还挺直男的。”尹欣又想起果盘的事了,认真评价了下晏桦。   她承认刚开始是对晏桦有点兴趣,但是对方意不在此,她也没有继续纠缠的心思。倒是晏桦这位宝贝弟弟的心思,还挺有意思。   见尹欣再三确认不会告诉晏桦,江野才松口气勉强放心,只是依然否定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嗯,随便你知不知道吧,反正我明天就走了。”尹欣才不管江野的事。   自己收敛不好心思,总有一天会翻车的。   她不告诉晏桦,日后自然会有其他人告诉晏桦。   她也无意掺合进别人的家务事,至于江野对晏桦什么想法,跟自己也没关系。   只是一想到晏桦还什么都不知道,把他这位宝贝弟弟当小孩呢。尹欣不由得摇摇头。   也不知道以后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   晏桦回来后听胖子说,尹欣已经回北京了。   胖子擦着汗道:“你那天不在,就江野在。我看尹欣还跟他说了好半天话。”   “说什么了?”晏桦翻着账本皱眉问了句。   江野不喜欢他去见尹欣,估计对尹欣也没什么礼貌,晏桦心想。   不知道有没有说什么话刺激人家女孩子。   胖子光顾着和女朋友聊天,哪知道尹欣和江野说啥了。   “你回去问问江野呗,隔那么远,我怎么听得见。”胖子交代完又去干活了。   晏桦对着账,盘算着等江野下晚自习后问下他。   夜色已深,随着下课铃响,校门口陆陆续续有学生出来。   门口有不少小吃摊,晏桦趁着江野还没出来,给他挑了个糖葫芦提在手上。   江野总是隔很远很远就能看到自己,晏桦想不通,这么黑的天,他眼睛怎么这么好使。   “桥哥!”江野快跑到门口,气都没喘匀就急匆匆地喊着晏桦。   “你慢点跑,路黑,当心摔着了。”晏桦将手中的糖葫芦递过去。   江野次次都说好,但次次都没听。   “我又不会跑,干嘛那么急。”   江野接过着糖葫芦,眼睛亮晶晶地笑:“我想早点见到你嘛。”   “早见晚见不都能见到。”晏桦替他拍了拍后背匀匀气。   “桥哥先吃。”   晏桦躲开了江野递过来的糖葫芦道:“我不爱吃甜的,你自己吃。”   江野咬了一口道:“你不是让我少吃点甜的吗,怎么今天晚上还给我买这个?”   江野从小就爱吃糖,换牙期的时候,晏桦三令五申不能吃多了。   每次吃糖的数量有严格控制。   晏桦自然地接过江野的书包说:“路过看到想着你喜欢吃就买了。现在叮当糖很少有卖的了,吃点糖葫芦凑合下吧。”   江野再次将糖葫芦递过去问道:“你真不吃吗?”   晏桦摇摇头,“我不爱吃甜的。”他不像江野,爱吃一些甜滋滋,小孩才喜欢的东西。   “这是酸的。”江野道。   晏桦不可置信问:“怎么可能?我专门问了老板,他说包甜。”   “你不信你尝尝呗。”   晏桦瞥了眼糖葫芦,眼珠微动,视线移到江野脸上,捏着他脸道:“又想忽悠我。”   江野瘪着嘴,沮丧说:“这不还没忽悠上吗?”   晏桦顺着江野心思咬了口糖葫芦,得意道:“这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江野轻哼一声,享受着每天最快乐的一段时间。   从学校走到车行这十分钟内,桥哥都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全心全意陪在他身边。   “对了,上次尹欣来,你们俩说什么了?”晏桦突然想起来。   提到尹欣,江野一颗心猛然悬起,偷瞄着桥哥的神情,确定他现在是不知道的。   不然绝对不会来接他,更不会给他买糖葫芦。   “没说什么,她说她要回北京考研了。”江野咬着糖葫芦,甜腻的糖浆此刻在嘴里变得酸酸涩涩。   “就说这?胖子说你们聊了小半天。”晏桦追问道。   江野心底骂了胖子一句,平日没见眼神有多好使,关键时刻盯着他干嘛。   “问我家里水管修好没。”江野脑子转得飞快。   “你咋说的?”   “我说修好了,不用担心。”   “就这?有没有礼貌?没说什么刺激人家的话吗?”晏桦不太信江野会这么乖。   江野心里委屈,他能刺激尹欣什么,尹欣刺激他还差不多。   “没有,我很有礼貌,我就差对她说您了。”   “您好,您慢走,您别担心。”江野熟练地耍着嘴皮子。   “这还不够有礼貌吗?”   晏桦无奈道:“行,你最有礼貌了,给你一朵小红花好不好?”   “可以,给我吧。”江野伸出手。   晏桦拍了拍他的掌心,“给了。”   江野则一把握着晏桦的手塞进自己口袋,“你刚才给的不算,我手上牵着的才算。”   晏桦笑道:“你还是小孩吗?走路都还要牵着,不然就会摔倒?”   江野认真地点头,“你不总说我是小孩吗?小孩走路就是要牵着哥哥。”   “等你上大学就牵不到哥哥了,要牵你对象的手了。”晏桦玩笑道。   夜色之中,江野眼神多了一抹无法言说的悲伤,他紧紧攥着晏桦的手说:“我牵桥哥一个人就够了,别人的手我都不牵。”   晏桦只是轻笑,自然没有把这句玩笑话放在心里。   暑假有一些省级竞赛,挑了些学生在暑假开始后进行封闭式集训,备战比赛。   江野本来是不想去的,九月份就要参加数竞联赛了,但是有他在,学校成绩会好很多。况且老师也劝他参加下比赛攒攒经验,扩宽下视野为联赛做准备也好。   晏桦帮着收拾行李问:“你们这次去多久啊?”   “半个月,八月份才能回来。”江野慢腾腾地收着衣服,不太乐意。   半个月啊,半个月见不到桥哥。   本就七月中才开始放暑假,这还没歇两天又要集训。   晏桦关心地问:“那你们住哪里啊?”   “学校统一有集训地,我们就在那住。”   “远不远啊?”晏桦说,“你平常都不是住宿,这次要去半个月,东西都得带齐全了。万一漏了,也不方便去看你。”   江野撇着嘴根本不想收拾行李:“离家一个多小时呢。”   “半个月在集训地不能出来。”   光是想想,他都觉得难熬,坐在书桌前消极怠工,“我不想去了。”   晏桦叠着衣服说:“为什么不去,多好的机会。”   江野哀嚎不断:“可是我想在家啊。”   “不还有一个月可以在家呢。”   江野玩着手上的皮卡丘立体积木,这还是十岁的时候桥哥送他的第一个礼物。   七年过去了,一个零件都没少,被保护的很好。   “等你回来带你出去旅游。”晏桦又开始哄小孩了。   江野极不情愿地点点头,“那你要每天给我打电话。”   “我哪知道你们集训的时间。”晏桦收好书包,问道:“你等会自己看下还有什么漏的没。”   江野站起将皮卡丘塞到书包里:“这个不能忘了,我的幸运物。”   “保佑我比赛第一。”   晏桦只是宠溺地看着江野,帮忙检查行李。   “那我每天集训后给你打电话,你一定要接。”   晏桦点头,“知道知道。”   学校统一安排了集训车辆送学生去基地,晏桦送江野到学校门口,再次叮嘱道:“路上小心,到基地了发短信说一声。”   江野看着大巴车,不舍地说:“我真的不想去啊。”   “别闹了,都到这了,你同学都看着呢。”晏桦推了推江野的后背,“上车。”   江野依依不舍地转身,“还没到发车时间呢,你就非要赶我走。”   “行,陪着你。”晏桦无奈,这人怎么越长越粘人,比小时候还缠人。只好又陪着江野说了会话。   车上的老师已经在催促了,“江野就差你了。”   “快去吧。”晏桦提醒道。   江野一步三回头,“我真走了啊。”   “走吧走吧。”晏桦摆摆手,江野实在太磨人了。   都上车了,还要打开车窗和他挥手。   怎么这么黏人?   又不是三岁小孩了。   晏桦不理解。   江野从车窗外探着头,直到看不到晏桦的视线了才郁闷地坐回位子上。   前排的几个同学窃窃私语说:“江野好黏他家里人啊。”   “没想到,这么大了,还跟家里这么亲,刚才那个是他哥吧?”   一人回答道:“对。每次晚上下自习后,我都能在门口看到他哥来接他。”   “他们兄弟关系真好。我恨不得天天和我弟打架。”   其中一人压低声音道:“你不知道吗?这不是他亲哥。他当然要黏着点了,万一他哥有天不想养他了怎么办?”   另一人惊讶道:“我不知道啊,我以为他们亲兄弟,我还奇怪怎么长的一点都不像呢。”   “哎,我和你说,你千万别和其他人说。”   “你说,我保证不说。”   李和坐在这两人前面,突然探出头挤在座位中央道:“你们跟我说说呗。”   “李和,你这人怎么偷听别人说话。”   李和无语道:“什么我偷听,你们俩就差拿喇叭说话了。要不是离江野远,他肯定都听到了。”   剩下一人赶紧悄悄压低了声音:“我跟你们说了,你们别跟其他人说。”   “放心。”李和保证道。   掌握消息来源的同学神神秘秘道:“其实江野是孤儿,他爸妈都死了,他哥也不是他亲哥,也是孤儿,他哥的爸和江野妈是一对。所以他哥才养着他。他平常这么黏着他哥,肯定就是怕他哥不养他了。他哥要是不养他了,江野就没人管了。”   听到这个重磅八卦后,李和一时有些愣住。   “你们千万别在江野面前说是我说的啊。”说完八卦的同学连忙要求道。   李和反问道:“我咋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你不信算了,上次我在办公室整理学生资料的时候都看到了,江野个人信息栏那里填的是孤儿。老师们都知道,不然为什么每次家长会都是他哥过来,没见过他爸妈,早都死了。”   “他哥之前在建设车行当学徒,那的人都知道他养了一个没血缘关系的弟弟,两个人相依为命。”   李和听到这个消息后,一时难以消化。偷偷从座位间隙瞄了一眼江野,只见他拿着英语单词书,默默地背着单词。   前排的同学还在继续议论道:“我爸说了,这叫没爹妈的孩子早当家。天天在家拿江野贬低我呢,说人家没爹没妈都能考年级第一,我也就个数学好,别的都不能看。”   李和难免打抱不平说:“那不是因为没爹妈孩子早当家,那是因为人家在背单词的时候,你在这说闲话。你学习不好找下自己原因吧。”   “哎,你这人怎么翻脸不认人啊!我也没说江野不好啊,我说的都是事实,他本来就是孤儿。”   李和: “孤儿咋了,还不是年级第一!你这辈子都考不到江野那么高的分数。就知道说人家闲话。”   眼看李和要和这两人吵起来了,老师走过来严厉训斥道:“你瞧瞧你们,一上车就在这说个不停,你们往后看看别人在干什么,再看看自己!”   这里的别人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全车的人都知道说的是稳坐成绩单榜首的江野。   “我都不稀得说你们,马上要参加竞赛的人了,一点都不知道抓紧。暑假一放,你们现在就是高二了,高三快得很,弹指一挥间。”   “一个个都是快成年的人了,还要老师跟在后面维持纪律。”   眼看跟车老师开启了唠叨模式,其余人立马转为静音模式,这时候但凡多说一句话,那就是自己撞枪口上了。   对于外界的纷扰,江野一概不想知道,打开日历本,在15号在画了个圈,回来则是30号,中间隔了整整两排,15天。   光是看着日历都觉得难熬。   不知道桥哥会不会想自己?   肯定会的。   江野自问自答,自我安慰。   晏桦送江野上车后,返程回了店里。胖子见他回来了,一边忙着手上的活一边问。   “晏哥,最近店里还招不招学徒?”   晏桦喝了口水说: “怎么了?”   “我有个堂弟今年高中没读了,想直接工作了,我想问下店里还招不招学徒,如果招到时候我就把他带过来让你看看。”   “你让他过来吧。”晏桦捡起凳子上的手套,回着胖子话。   “行。”   晏桦问:“多大啊?”   “十七,和小野差不多。”   “嗯。”晏桦看胖子还皱着眉头,关心道:“还操心什么呢?”   “我在给他找房子,我家不住这边,总得有个落脚的地。”   晏桦奇怪地说:“我记得你不是租的有房子吗,一室一厅,在客厅支个床不就行了。”   “你要嫌麻烦,你们兄弟两挤一挤也行啊。”   “反正这几天对付过去找到房子就好了。”   胖子闻言害羞地撞了撞晏桦,本来是个娇羞的动作,但是胖子这体型,一下子把晏桦撞得后退好几步,幸亏有王润平在后面扶了一把,不然还得摔着。   王润平扶着晏桦的胳膊,直接了当地说:“啧啧啧,你就直说呗,还娇羞。你这体格,别把小桦撞飞了。”   “我跟你讲,小桦。”   “江玉菲最近搬过来和他一起住了,所以他堂弟过来一起住肯定不合适。”   晏桦哦了一声,“那确实,不过店里十九和他弟住了,你弟来了也没地方睡啊。”   十九和十七两个人之前到处流浪,一直睡桥洞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十九在店里当学徒后,晏桦就找人在店后院简单搭了个房间,好歹可以遮风避雨。晚上也有人看店放心。   “是啊。”胖子不知道从来翻了张租房gg,正在认真搜寻着。   “你弟啥时候来?”晏桦问。   胖子说:“后天,从老家过来。”   “他不是本地人?”晏桦问。   “是啊,我老家在山区,我之前跟你说过啊。”   “我们家本来也住山区,后来搬出来到市区了。但是大部分亲戚都还在老家,没出来。”   “那你找房子还不如找旅店。现在哪来得及。”   “旅店一晚上好贵,住一两晚就抵得上租房钱了,我那弟弟可舍不得了,他家下面还有好几个孩子,他这次出来,除了车票钱,你猜他妈只给了他多少钱。”   晏桦皱眉问:“多少?”   “两百,他只能找两百以下的那种群租房了。还好我平时攒了点,到时候还能帮他垫垫。”   晏桦每周给江野的零花钱都不止两百,更不用说其他的竞赛补习和散打训练。   胖子叹了口气,说他堂弟小时候特不容易,是家里老大,父母又生了好几个,小时候一早就要起来给家里做饭,还要带弟弟妹妹去学校读书,成绩怎么好的了。晚上还得哄弟弟妹妹睡觉,后来干脆就不读了,出来打工。   晏桦听得眉头紧蹙,问了下,“你房子看好没?”   “正在看呢,他预算这么低,哪那么容易找。”   “那他明天来了住哪?”   “看吧,玉菲在我这,他肯定不愿意过来,我还是得给他找个旅馆。我都担心他为了省钱去车站对付一晚上。”   晏桦沉默片刻,犹豫了下说:“要不……在我家对付几天,刚好小野不在,趁着这几天,抓紧给他找下房子,实在不行,我可以先预付他一个月工资。”   胖子喜出望外,搂着晏桦高兴地说:“真的,晏哥?”   “嗯,你弟叫什么啊。”   “张文明,他很听话的,跟小野一样乖,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   “行。”   江野到达基地后,宿舍是四人一间,但是他们这一间没住满,里面就三个人,他全都认识。   何二维,李和。   江野放下书包,整理好床铺后,瞥了眼手机,他给桥哥发的短信,还没回,估计正忙着。   江野将手机揣回兜里,拿出竞赛题,离集合还有有两小时的午休,可以再做两张试卷。   李和也没想到分寝室能和江野分到一起,贱兮兮地凑过来道:“好巧啊。”   何二维从背后阴阳怪气道:“真的好巧哦。”   他明明看到李和找人换寝室过来的,还故意在班长面前说好巧哦。   诡计多端的同性恋。   他作为七班的学习委员,要替班上的众多同学誓死捍卫班长的清白!打退五班同性恋!   不然他就没脸再收大家作业,枉费大家的信任!   何二维雄赳赳,气昂昂,暗下决心一定要盯住李和,绝对不让这人有可乘之机。   暗下决心后,扭动着身体挤在李和和江野中间。   “班长,帮我看下这题为什么选A?”   江野拖动凳子,拉开了和这两人的距离,接过试卷认真说:“因为B,C,D都是错的,所以选A。”   李和在旁边没忍住笑出声,“哪有你这样给别人讲题的。”   江野修长的手指夹着卷子歪向李和,示意道:“你讲给何二维吧,这题我确实不太能讲清楚。”   李和好不容易有了在男神面前显摆的机会,撸起袖子拉着何二维,大有不讲明白这题不罢休的架势。   何二维欲哭无泪,他才不想跟同性恋有什么接触,但是不听李和讲题,万一这人又去骚扰班长咋整。   他被自己舍己为人的精神感动坏了,以身饲狼不过如此了。   江野一下子解决掉两个打扰自己的人,松了一口气,将视线再次专注于试卷,只是时不时会把手机掏出来看一眼,桥哥有没有回短信。   晏桦手机没电了,一直没注意,等到家后才发现。充上电打开后发现,已经有好几个江野的未接电话了。   连忙回拨了过去,果然,刚拨通,听筒另一边就传出来极其委屈的声音。   “你怎么手机关机了,我打你电话都没人接,短信也没回,你都不理我。”   何二维第一次听到江野这么委屈的声音,委屈巴巴地问对方为什么不理自己,这根本不像班长的作风啊。   班长莫非谈恋爱了?   很好!   给五班的同性恋以痛击!   让他知道骚扰直男是没有好下场的。   江野走出宿舍到走廊,靠着栏杆,燥热的晚风也难以抚平他心中的烦闷。只有手机另一端的声音才让他得到安慰。   晏桦解释道:“手机没电,忘充了。”   “哼。”   晏桦扶额,这是又不高兴了。   “别不高兴了,我这不给你打回来了吗?”晏桦耐着性子说。   也就是江野,换别人,他早就不理会了。   “我没有不高兴,我只是担心你。”江野俯瞰楼下的景色说。   晏桦:“我能有什么事,好着呢,你呢,在基地住的还习惯吗?”   “不习惯。”   江野闷闷道:“我都见不到你,怎么可能习惯?”   他仗着名义上弟弟的身份,说着各种腻歪亲密的情话。   李和和何二维两人心照不宣地目送江野推门打电话。   李和见何二维那副傻样,问道:“你知道他在跟谁打电话吗?”   何二维也不甘示弱,“女朋友呗,能有谁?”   李和冷笑一声,意味深长说:“啧啧啧。”   “你嘬狗呢?”何二维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   李和爬上床冷哼:“我不跟傻子说话。”   何二维也生气了,扒着他的床沿不服气:“你说谁傻子呢?”   “傻子问谁是傻子。”   “你当心我揍你,我们两个五班,你一个七班的,等会江野进来,我让他和我一起揍你。”何二维仗着七班人多势众,威胁李和。   李和觉得这人真蠢,傻x直男,什么都不懂,还自以为很懂。   “敢不敢打赌?”李和俯下身子问。   何二维:“赌什么?”   “赌和江野打电话的人是谁。”   “你刚才说啥来着,女朋友?”   何二维梗着脖子回答:“对啊。”   李和胸有成竹:“如果是他女朋友,你在基地半个月的饭钱我全掏了。”   “如果不是他女朋友,我的饭钱你全掏了。”   何二维坐下说:“你当我傻啊。”   “哟?”难道这傻x直男开窍了。   “说不定是暗恋的女生,还没在一起呢。”何二维自以为看透了,“赌女朋友我不输了。”   李和无语。   “只要跟他电话的时候,是个女的都算你赢行吧?”   “行。”何二维以为胜券在握,半响后反应道:“不是女的是谁啊?”   “当然是他哥啊,蠢货。”   李和之前不理解的事情,在今天知道江野是孤儿后,顿时明白了。又没有血缘关系,有点别的心思也不奇怪。   何二维半信半疑,虽然江野跟他哥关系是很好,但是哪有两兄弟这样说话的。   他不服气说:“我也有亲哥好不好,我从来不会跟我哥这样说话。”   “别说半天没理我了,半年没理我,我都不带找他的。”   李和腹诽道,所以你是傻x直男。   “反正你别耍赖就行。”   两人在寝室内等了半小时,江野才推门回寝室。   江野一走进寝室,就发现一上一下两注视线朝他投来。   都没安好心。   江野刚通完电话,心情不错,也就懒得和他们计较。   何二维坐在书桌前问:“班长,你和谁打电话呢,这么久。”   寝室是上床下桌,江野拉出凳子坐在桌前,翻着习题册道:“我哥。”   “耶!”李和在床上得意地冲着何二维道,“请我吃半个月饭。”   江野蹙眉看向这两人,“你们在说什么?”   何二维苦着眉头问:“班长,你怎么能在跟你哥打电话呢?”   “我跟我哥打电话还需要和你说吗?”江野不悦道。   管天管地,难道还能管他给桥哥打电话了?况且这还是桥哥打给他的,就算死,他都会接。   何二维痛苦说:“我听你说话的语气,以为你在跟你女朋友打电话呢。李和非要跟我打赌,赌你和谁打电话,我输了。要请他吃半个月的饭。”   江野不善的目光看向李和。   李和举起双手连忙投降:“仅此一例,下次绝对不会了。”   第二天趁着午休间隙,江野在书桌前按着手机给晏桦发着短信。   【桥哥,你中午吃饭了吗?记得吃饭。】   李和靠近小声道:“又在给你哥发短信呢?”   江野没理会他,收起手机,准备继续写题目。   何二维去别的寝室串寝了,现在寝室只剩下李和和江野两人。   李和开诚布公道:“你肯定是同性恋。”   “而且我还知道你喜欢谁。”   江野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危险的气息,握着笔的手稍顿片刻,随后继续往下写着解题过程。   “喂,江野,你就不怕我跟他说吗?”李和见人没反应,继续道。   李和的威胁对江野来说根本不足为惧,如果是尹欣说这种话,江野确实会担心一二。   但是李和这个同性恋说的话,晏桦恐怕听都不想听。   江野心底泛过一丝苦味自嘲道。   毕竟他桥哥最讨厌的就是同性恋。   “你真不怕啊?还是说你们俩已经”   “把你脑子里龌龊的想法收一收。”江野打断道,他声线极冰,面上无半点笑意,眸底闪过一丝阴冷。   与平日温润友好的样子天差地别。   江野可以容忍别人对他的任何闲言碎语,但是他不允许有人这样说晏桦。   尤其是把晏桦最讨厌的事情强加在他身上。   就算是江野自己,都不行。   李和平日里接触到的江野一直都是翩翩少年,与人有礼,待人和善。   就算拒绝他的心意时,也从来没有用过如此危险阴狠的眼神看向过他。   他甚至怀疑,只要他再多说一句不该说的,江野就能把他抛尸野外。   这完全不是他认识的江野,也不是他想要喜欢的人。   李和手脚无处安放,慌张地解释道:“我不是故意乱猜的,主要是你太明显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我也不会告诉别人的。”   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尤其是在青春躁动的年纪,眼中的爱意根本无法掩饰。   江野接连被两个人看穿心思,一时有些心悸,万一那天桥哥从别人口里知道了怎么办?   尽管只要他自己解释了,桥哥肯定会信他。   但是以后相处根本不可能毫无芥蒂。   他不禁发愁,收回视线看向试卷,瞬间又恢复成那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我哥不是同性恋,你不要乱说。”   末了,他又自欺欺人地补充了一句,“我也不是。”   别爱得太明显了。   题外话:学习不好的堂弟第十四章 胖子提过一次。 第34章   桥哥   “进来吧,家里小,你凑合住吧。”晏桦打开门道,门口站着胖子和他堂弟张文明。   张文明皮肤黝黑,人瘦得很,提着行李拘束道谢:“谢谢桥哥。”   晏桦看了一眼胖子。   胖子挠挠头,“我想着小野叫你桥哥,他俩岁数差不多大,就让文明也这样叫了。”   晏桦对称呼倒是没什么意见,反正叫啥不是叫。   “你晚上睡这个床,我睡里面,有事情叫我。”   晏桦把自己的床给了张文明睡,自己睡的是江野的床。   胖子连忙道:“哎,你这么客气干嘛,还把大床给他睡。”   “他睡小床就行了。”   晏桦解释道:“小野不喜欢别人碰他东西,文明睡我床就行,没事的。”   张文明虽然还没见到过小野这个人,但是已经听到好几遍这个名字了。   家里到处都是他生活的痕迹。   客厅的墙上贴满了他的奖状,柜子上放着他从小到大和桥哥的各种合照。   张文明小声道:“我会很干净的,不会弄脏的,也不会乱碰东西的。”   “没事没事,你睡这个蓝色隔帘外就行,里面才是小野的地方,他最近不在家。”晏桦拍了拍张文明肩头,缓解着他的紧张。   张文明局促地点点头,不安地偷瞄了一眼晏桦。   他从来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身上穿了件黑色衬衫,最上面的扣子解开两颗,袖口松松挽起,简单随性,但却格外的吸人视线。   眉眼间乍看带着几分不近人情的淡漠,但行为举止却与外表截然相反,温柔得体。   他以为修车的人都跟他堂哥张富强一样,满身汽油味,邋里邋遢,没想到居然还有桥哥这样的人。   其实桥哥身上也有淡淡的苦涩汽油味,但是却比他堂哥身上好闻很多。   晏桦继续介绍说:“这里是洗手间,沐浴露洗发水都在这里,给你买了新的毛巾牙膏牙刷杯子。”   “我自己带了。”张文明怕麻烦晏桦解释说。   晏桦无所谓:“没事,你想用自己的,用这里新的都可以。”   晏桦所有事情都想的很周到。   张文明来之前在堂哥手机上看到过晏桦的照片,照片上的人看什么都很冷漠的样子,本以为是个很不好相处的人,没想到人这么好,这么温柔。   相比于家里大嗓门使唤他的父母,晏桦像是一阵春风吹进了荒芜稀疏的田野。   春风吹又生。   张文明第一次体会到书本上这句诗的意境。   中午是胖子请客,为了感谢晏桦帮忙,在峰子的饭馆摆了一局。   晏桦刚坐下没多久,张文明就被胖子提醒道敬酒。   “好好吃饭,别整乱七八糟的。”   晏桦本来就不喜欢酒局文化,尤其是看到张文明和江野差不多大的年龄,做着这种生疏市侩的事情,心中就没来由的烦闷。   他不希望他的小野在外面被酒局裹挟,安心做无忧无虑的小少爷就好。   张文明不善言辞,初出大山,不知道如何感谢晏桦,只好用着干巴巴的语言道谢,随后一口干掉了杯中的酒,因为喝得太急,被呛了好几口。   看得晏桦只皱眉头。   “别让你弟喝酒了,他又不会。”   “不会慢慢学呗。”胖子毫不在意道。   别人的弟弟,晏桦也不好多管,只好最后说:“下午还要去店里,别喝多了。”   好在胖子还有分寸,没让张文明再喝了。   张文明感激地看了一眼晏桦,但是他的视线却停在手机上,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按着手机键盘不知道在发些什么信息。   一到饭点,江野比天气预报还要准时。   手机上显示着江野的短信,问他有没有吃饭。   【正在吃,你呢?下课了?还是不好好听课偷偷玩手机?】   很快对面就有了回复。   【吃了,基地今天有宫保鸡丁,不如改名叫宫爆铁钉,太难吃了,没有你做的好吃。我现在在午休,上课我才不玩手机^_^】   看着屏幕上的宫爆铁钉,晏桦嘴角不由得上扬,编辑回复。   【哈哈。回来给你做鸡丁,快睡觉,不然下午没有精神。晚上电话说。】   【好,桥哥午安~~】   晏桦没有再回复,收起手机,嘴角还带着笑。   “小野短信?”峰子这么多年的朋友,早就习惯这两人了。   “对。”   “说啥了,笑得这么开心?”峰子问道。   晏桦将宫爆铁钉的事讲给桌上的人听,其余几人干笑了几声。   “这不好笑吗?”晏桦不理解。   峰子看破一切道:“这也就是小野跟你说的,但凡换个人,你都觉得没意思。”   晏桦不信,怎么可能。   张文明听着被高频率提及的小野,虽然没见过这人,但是他俨然已经知道这人对晏桦非常重要。   晚上还没等到晏桦给江野打电话,就收到他一条短信。   【啊啊啊,老师要把手机都收走了,因为有同学打电话到很晚,所以其他人的手机都要被收走。T^T 】   就在晏桦以为江野以后都不能给他打电话了,继续看下一条。   【以后不能发短信,我只能用公用电话亭给你打电话了〒_〒】   看着哭哭的表情,晏桦感受到江野真的很幽怨了。   【好好学习,准备比赛,不要总想着打电话。】   但是这条久久没有回复,看样子手机是被老师收走了。   一想到江野委屈巴巴的样子,晏桦就觉得好可爱。   小孩真好玩。   恰在这时候,张文明走过来,晏桦敛起嘴角的笑意,问道:“还习惯吗?”   “都习惯。”   “那就好,你跟着你哥或者润平都行,看有什么需要,不懂就问他们。”   “你和十九年纪也差不多,你有什么事情可以跟他商量。”晏桦指了指角落里默默干活的陆十九。   陆十九听到了师父喊他,抬头问:“怎么了?师父。”   “没什么事,文明刚来店里,有什么不熟悉的你跟他说下。”   “好。”   张文明则怔怔地看向晏桦。   晏桦说:“有什么事情问我也行,主要是我可能经常在外面没什么时间。”   “好。谢谢桥哥。”   晏桦想了下又说:“你刚来也没什么事,熟悉熟悉环境就行,没事的话,让胖子领着你到处转转。”   张文明挠挠头:“我哥他估计没什么时间,平常都在陪我嫂子。”   晏桦顿了顿,玩笑的语气说:“没事,我说他,让他陪你找房子,不然扣他工资。”   张文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事,不麻烦他,我自己可以。”   晏桦嗯了一声,提醒道:“不过别找桥江路东边的房子,南江四中在那边,好多家长陪读在那一块租房子,比较贵。”   “你往西边找,那边会便宜点。”   张文明初进市区,人生地不熟,对一切都有着好奇,不由得多问了一句。   “四中是高中吗?”   “嗯,我弟在四中读书。”提到江野时,晏桦眼神多了一丝温柔。   张文明试探道:“就是你们说的小野吗?”   “对,他最近不在家,去比赛了,过段时间回来你就能见到了。你和他年龄差不多,估计能玩到一起去。”晏桦以为道。   张文明则羞愧地说:“他学习好,家里那么多奖状,我学习差,都不知道跟他说什么。”   晏桦安慰他:“别担心,小野很好相处的。”   纵使手机被收走了,但是江野想着反正基地还有公用电话亭可以用。   但是看着面前的维修中的三个大字,江野顿时悲从心起。   还有十三天,整整十三天。   晏桦晚上在店里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江野的电话,不由得担心着是不是什么事情了。   张文明将店里地板拖了一遍后,走过来问道:“桥哥,我地都拖了,我们回去吧?”   听到有人喊桥哥,晏桦恍惚还以为是江野,抬眼发现只是张文明,不由得愣住。   “怎么了,桥哥?”   “没事,咱们回去吧。”晏桦摇摇头,不知道江野怎么回事。   张文明观察着晏桦的脸色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   “没什么大事,小野本来晚上说给我打电话的,但是一直没打过来。平常他这个点已经下自习了。”   张文明哦了一声,“那你打回去啊。”   “他手机被老师收走了。”   “哦,那你给老师打电话问下怎么回事。”   晏桦握着手机,犹豫说:“合适吗?”   张文明不觉得有什么不合适,桥哥这么担心,打个电话问下也是可以理解的。   “问下,没什么事也放心啊。”   晏桦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说完,还给自己找补了一句,“主要是小野说打电话回来,就一定会打回来的。今天不正常。”   张文明不由得羡慕这位还没见过面的小野,一天电话没打过来桥哥就这么担心。   他从山里出来,当天下了火车,用着堂哥手机打了个电话后,后面父母再也没问过了。   张文明鼓励道:“打吧,没事的。”   “好,你这样说,我也觉得要打一个比较合适。”   何二维推门回宿舍时,还未走进去,已经感受到了宿舍内的低气压。   班长在书桌前一言不发的写着试卷,那个死同性恋居然也安安静静地没有骚扰班长,躺在床上看着试卷。   空气中都弥漫着诡异的安静。   何二维关门的动作都轻了许多,蹑手蹑脚地走到书桌旁,时不时回头看着宿舍内剩下的两人。   班长打不了电话,同性恋也没有咋咋呼呼地说话。   骤然这么安静,他还真不太适应。   就在他想着说点什么,缓解下尴尬的气氛时,门外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以及询问的声音。   “江野在哪个宿舍?”   “班长,好像是王老师的声音,找你的。”何二维终于逮到说话的机会了。   江野冷淡地嗯了一声,声音低闷,没多大情绪:“听见了。”   还未起身朝外走去,王老师就风风火火地拿着手机推开寝室门了。   “江野,你哥电话。”   “嗯?”江野原本还因为不能给晏桦打电话闷闷不乐,如今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   “快过来啊,你哥找你啊。”王老师催促道。   江野蹭得一下起身,眉眼展开,声调欢快:“来啦。”   “喂,桥哥。”江野接过王老师的手机心情愉快地朝走廊外走。   晏桦握着手机问:“你没事就好,我以为你晚上没打电话有什么事情呢。”   提到这茬,江野就不高兴。   “基地公用电话亭坏了,打不了电话。”   “没事就好,打不了就算了。家里没什么事你别担心,你好好照顾自己。”   “好。”江野乖乖答道。   晏桦顾及着这是老师电话,确认江野没事后,也就不再多说。   “行,你把手机还给老师,晚上早点睡,后面几天我就不打电话了。你好好休息。”晏桦叮嘱道。   江野极其不愿意地点头,脚上踢着石子说:“知道了。”   “嗯,拜拜。”   “桥哥拜拜。”   江野将电话还给了王老师,王老师则还有话跟晏桦说。   晏桦不好意思说:“王老师真是麻烦你了。”   “没事没事,理解做家长的心情。”   江野的情况,学校的老师都是知道的。   孤儿,和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相依为命,比平常兄弟关系好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晏桦不由得多问了一句,“江野在学校还好吗?”   “挺好的,你不用担心,江野的成绩一直都非常稳定,每次都是年级第一。和同学关系也都很好,他是班长,大家都很服他的。”   王老师教了半辈子书,见过成千上万的学生。像江野这种孤儿也见过一些,但是从来没有人像他一样,无论是学习还是性格都挑不出一点问题。   可想而知,当哥哥的得花多少心思才能培养出一个江野。   听着王老师滔滔不绝地夸着江野,晏桦嘴角不由得扬起笑容。   两人又聊了些江野在学校的情况,以及后续竞赛安排后才挂断电话。   看着晏桦全身心关注着另一个人,张文明眼底流露出一丝羡慕。   为什么他不能有一个这样的哥哥?   他从来没有哥哥,作为家里老大,只有做不完的家务和吵闹的弟弟妹妹要带,根本没有像晏桦这样的哥哥,像对待江野一样处处关心他,堂哥虽然对他多有照拂,但也没有多上心。根本不能和晏桦相比。   听堂哥说,小野和桥哥也没有血缘关系,平白无故地养了很多年,小野为什么这么幸运?   他开始有些嫉妒这位还没见过面的小野了。   回到家后,张文明主动说道:“桥哥,这段时间家里的饭我来做吧。”   “不用,你好好歇着就行。”晏桦果断拒绝。   哪有让客人做饭的道理。   “那我给你这段时间的住宿费吧。”张文明难为情道。   “不然白占你便宜。”   晏桦再次重申说:“真的不用,你也住不了多久,就几天而已。不用给什么住宿费。”   “那你给我找点事情做吧,不然我真的过意不去。”张文明坚持道。   晏桦瞧这张文明倔犟的样子,不给他找点事情做就誓不摆休的样子,摸了摸耳垂为难说:“你会做饭?”   “会啊,我什么都会。我在家里经常一个人做全家的饭。”   张文明脱口而出地保证道。   只是最后又低下头拘谨地补充道:“你别嫌我做的难吃就行。”   反正张文明自己每天也要吃饭,顺便做了也行。   “每天的菜钱买了后我付给你,你有空做就做,没空就好好歇着。”晏桦商量道。   “好,我这有钱,桥哥你别担心。”张文明紧紧看向晏桦,迫不及待地想要表现自己。   他其实也挺好的。   那个小野能做的,他也可以。   第二天一早,晏桦还没起来,张文明就已经买菜回家了。   见晏桦起来,连忙从厨房出来道:“桥哥,我在楼下买了包子,你趁热吃。我今天的菜已经买好了。我中午提前半小时回来做,等你回来就可以吃了。”   “我们等会去店里吧。”   晏桦靠着门框,恍惚以为和他说话的是江野。   平常周六周末江野也会在家做这些事情,只是如今换了个人做,多少觉得有些不太适应。   “桥哥?你还没睡醒吗?”张文明见晏桦半天没说话问道。   晏桦揉了揉眼睛,再次确认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张文明,不是小野。   虽然做着同样的事情,但是心里的感觉却始终不太一样。   他认真地看向张文明,张文明被盯得不太好意思了。   “桥哥,我脸上有东西吗?”   晏桦摇摇头,咬了口包子道:“没有。”   虽然做的都是同样的事情,但小野就是小野,任何人都不能代替。   张文明看着晏桦的背影,将买来的菜放进冰箱。   江野能给桥哥做的事,他都可以做。   李和自从上次发现了江野的另一面后,心中的那点好感早就化为乌有。   臭男人,有什么了不起。   不就学习好点,长得好点,脑子好点,踢球好点,刨去这些一点点,也没啥!   李和好感来的快,去的也快。   现在都后悔自己之前换寝室了,还要和江野同在一个屋檐下十来天。   还好寝室还有一个二货何二维,不然他要把自己憋死了。   “喂,何二维。”他朝着对面喊道。   何二维不耐烦道:“干嘛?”   “跟你说会话不行,你凶什么凶。”   “我跟你有什么好说的。”   李和看着对面道:“寝室夜聊嘛。”   “聊啥?”   “你家几口人啊?”李和没话找话。   何二维打着哈欠说:“我,我哥,我弟,我爸妈。你说几口人?”   “你还有哥哥弟弟呢?”李和惊奇道。   何二维:“有哥哥弟弟这很奇怪吗?我们班长不也有哥哥吗?”   江野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听着他们聊天。   李和哼了一声,那可不一样。   “你哼什么哼,像头猪。”何二维嫌弃。   “你才是猪,你长得像猪。”李和不服气回怼道。   “你笨得像猪。”   两人对骂半天后,彼此都有点累。   李和喝了口水问:“你和你哥关系好吗?”   “凑合,他结婚后就不怎么理我了。”   听到这里,江野突然睁眼,看着天花板,眼神中的情绪晦涩不明。   李和知道江野在听,故意道:“是这样的,平常兄弟俩关系再好,一结婚都有自己的家了。那顾得上什么弟弟呢。”   “你还是亲弟弟,表弟堂弟其他的,更不用说了。”   何二维根本听不出李和的弦外之音,附和道:“对啊,太对了!”   “我哥一结婚,根本就想不起来还有我这个弟弟。”   李和顺着这个话题道:“其实都不用结婚,两兄弟分开住了,慢慢都忘记了。”   “对对对,你说的太对了!”何二维拍着大腿兴奋道。   “我哥当时出去打工,就两个月,都快忘了我。”   “走大街上都不认识我了,对他那个打工的室友对我亲弟弟还好。”   李和大笑道:“哥哥都是这样,身边只要有其他人陪着,就忘记家里还有个弟弟了。”   “你说的太有道理了!”何二维仿佛找到了知音。   江野知道李和在故意说给他听,但他还是难以自抑地胡思乱想。   这十几天桥哥会不会就把自己忘了?   从十一岁和桥哥住在一起后,这还是第一次这么久不能联系他。   就算之前和江成一起生活,一个月可能见不到桥哥,但是每天都能和他发短信打电话。   他讨厌联系不上桥哥的日子。   何二维突然补充说:“不过也不是所有哥哥都这样的。像班长哥哥肯定都不会,班长他哥对他特别特别特别好。”   李和哼了一声,没理何二维。   江野听着何二维的话,有了一丝安慰。   桥哥对他特别特别特别好,肯定不会忘了他的。   只是心底却总是患得患失,时不时会想桥哥到底在干嘛,有没有按时吃饭?有没有想他?   晏桦的生活很忙,忙着店里,忙着赚钱养弟弟,虽然时不时会想起江野,但是大多数时候忙得连饭都忘记吃。   “桥哥,吃饭了。”张文明提着保温桶来到店里。   “嗯,辛苦你了。”   这些日子张文明住在家里,虽然多了个人不太习惯,但是至少保证了晏桦的一日三餐是正常的。   “你手艺挺好的,当厨师也没问题。”晏桦夸了一句。   “真的?”张文明很喜欢晏桦夸他,几乎从来没有人夸过他。   家里只会嫌弃他做饭慢,做事墨迹,不会照顾弟弟妹妹。   这几天和晏桦住在一起的日子,几乎比他过去十几年听到的所有夸奖都还要多。   “是啊,你房子找的怎么样了?”   小野快回来了。   张文明低着头道:“还没有。最近房子不好找。”   晏桦皱眉道;“胖子不是帮你看了几间吗?都不合适吗?”   张文明不安道:“都很贵。”   那倒是,晏桦这里不管住,学徒工资又低,交个房租基本就没了。   “我回头帮你打听下吧。有合适就定下来,缺钱我先预付你一个月工资。”晏桦淡淡道。   等家里的小少爷回来了,看到张文明在,肯定要不高兴的。   “好,谢谢桥哥。”张文明忍着心里的不舍小声道。   但是让晏桦和张文明没想到的是,某个小少爷回来的这么快。   晏桦正在店里算账,老远就听着外面传来江野兴高采烈的声音。   “桥哥!我回来啦!”   江野一下校车就直奔店里,本来打算给桥哥先发一条短信的。但是想想,给桥哥一个惊喜也不错。   晏桦起身朝外走去,还没站稳就被抱了个满怀。   如今江野比他还要高了,却还要和小时候一样搂着他的腰牢牢抱住他。   耳根处传来江野高兴的声音,“桥哥,惊不惊喜!”   “惊喜惊喜,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晏桦拍了拍他的背道,“跑慢点,身上都是汗。”   “别抱了,太热了,去喝口水。”晏桦拉开两人的距离。   江野放下书包,坐在椅子上,接过桥哥递来的凉水道:“竞赛结束了,本来计划还有几天复盘的时间,但是老师觉得我们表现的不错,就把这两天时间留给我们放假了。”   “挺好的,累不累啊。”晏桦指尖穿过江野的发梢,替他擦去额边的汗水。   “不累。”只要一想到每天离见到桥哥更近一天,他就不累。   晏桦接过江野喝完水的杯子放在旁边,继续问道:“比赛题目难不难?”   “还行吧。”江野得意道,“反正竞赛题我都会。”   “那岂不是考得很好咯?”   江野只有在晏桦面前才表现得像个小孩,摆摆手道:“一般般啦。”   “怎么这么聪明啊?”晏桦揉了揉江野脸,毫不吝啬地夸奖他。   “因为桥哥教得好。”江野灿若星辰的双目亮晶晶地注视着晏桦。   “晚上带你吃大餐,想吃什么?”晏桦温柔的笑道,满眼都是江野。   张文明吃味地看着两人,默默地忙着手中的活。   “想吃你做的饭。”江野腻歪地撒娇。   “宫保鸡丁?”   “好。”江野尾音拖得极长,直到他发现店里多了个人。   “店里招新人了?”江野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这人。   晏桦嗯了一声,“张文明,胖子弟弟,在这当学徒。”   江野微笑着和人打招呼,此刻他还没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好,我叫张文明。”张文明紧张道,他从前以为他和江野也没什么区别。   可是见了真人后,他才发现,他和江野的区别,天差地别。无论是长相气质,还是桥哥对他们不同的态度。   他以为晏桦对他已经很好了,但是相比于对江野而言,这只是普通的客气。   从江野走进来时,晏桦的视线就再也没有分给别人。   他们眼中只有彼此。   “他和你年龄差不多。”晏桦介绍道。   江野乖巧地听着晏桦说话,虽然看到张文明的第一眼,他直觉就不喜欢这人。   但是目前一切都还在他的容忍范围之内。   直到张文明说了一句,“桥哥,我先回家做饭了。”   江野:我要闹了!   祝大家七夕快乐,早日暴富~   今天的评论区掉落红包,给大家的一点点七夕节小礼物~   补了个七夕小剧场。   《七夕》   时间线,2006年的七夕是7.31,差不多就是暑假小野比赛回来的时候。   与正文剧情无关,当个番外小剧场看吧。   桥江汽修店内,江野坐在收银台后看着日历本上的七夕日期,难免偷瞄了几眼晏桦。   “桥哥,明天七夕。”江野提醒说。   晏桦嗯了一声,没把这个日子当回事,他又没有对象,过什么七夕。   “怎么了?要约女同学?”   晏桦按着游戏机上的俄罗斯方块,打趣旁边的江野同学。   江野否认说:“才不是,我没有早恋。”   “也不早了,都快十八了,峰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天天就想着女朋友。”   江野不禁问:“那你呢?”   晏桦手中的按键动作停了停,“你说我十七在干嘛?”   不得养旁边这位。   “哦,那当时没我的话,你就要和峰子一样谈女朋友了?”   晏桦又把视线集中在了屏幕上逐渐叠加的俄罗斯方块,回答道:“怎么可能没你?”   江野继续问:“我是说如果嘛。”   “那也不可能。”   江野虽然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但是不免问道:“为什么不可能?”   “我当时多穷啊,哪有钱谈恋爱。”   “就有钱了就可以谈恋爱了是吧?”   晏桦放下手中的游戏机,捏了捏江野脸:“你怎么一天天这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   “你不要转移话题。”江野握着晏桦的手,手指还轻轻抚过那处的伤疤。   晏桦靠在躺椅上,无奈地反问道:“我现在谈恋爱没?”   “没有。”   “那你还问?”   “我想问嘛。”   晏桦笑着说:“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江野同学。”   江野也不否认这一点,“我就是。”   “但是我只好奇你的事情,只有你的事我想问为什么。”   晏桦温柔地看着江野说:“那这是晏桦版十万个为什么?”   “嗯,江野著。”   “那这本书里面记得什么呢?”   江野想了下,“第一个为什么就是,晏桦为什么对江野这么好?”   晏桦另一只手撑着下巴,嘴角带笑问:“那答案是什么?”   “你觉得呢?”江野反问。   晏桦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是因为江野是晏桦的弟弟了。”   “这个答案,江作家满意吗?”   “桥哥的答案我都满意。”江野小声道。   晏桦捏了捏江野脸,“那第二个为什么是什么?”   “为什么晏桦长这么好看?”   “这也能算?”   江野理直气壮,“当然了,要凑够十万个嘛。”   “还有晏桦为什么这么聪明?”   “晏桦为什么爱穿深色的衣服?”   “晏桦为什么不爱吃甜的?”   晏桦听了几个后奇怪地问,“为什么只有我的事情,没有你的?”   “因为这是晏桦版十万个为什么。”   “可是我的十万个为什么里应该有九万九千九百个都有江野同学啊。”   江野心跳都快了几下,垂下眼,手指勾着晏桦手指,每次晏桦总是能一本正经地说出很多哄他开心的话。   他支支吾吾半天说:“那有什么和我有关的十万个为什么?”   晏桦脱口而出道:“为什么江野这么黏晏桦?”   “为什么江野穿晏桦的衣服?”   “为什么江野和晏桦住一起?”   “为什么江野要在晏桦面前哭?”   晏桦一口气说了好多个有关江野和他的为什么。   江野听了后补充说:“为什么晏桦明天不和江野出去吃饭?”   为什么晏桦明天不和江野出去过七夕?   但是这个江野没敢说出口。   “明天你想去哪里吃饭呢?”晏桦问。   “我们上次路过看到的那家西餐厅,听说明天做活动双人套餐有优惠。”   江野窥看着晏桦的神情说:“想去吃这家。”   晏桦没想太多,加上最近江野竞赛太累了,也没时间休息,欣然同意了江野的要求,“那就去吧。”   “还想去看电影,然后晚上去划船。”   “可以,都听你安排。”   江野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不管桥哥怎么想的,总之他们一起过了七夕,去吃了情侣套餐,看了七夕情侣会一起去看的爱情片,晚上还能一起泛舟江边。   怎么不算七夕节快乐呢? 第35章   腻歪   “你喊他什么?”   江野毫不掩饰心中的不满,语气锋利,像是一把毫不犹豫刺向张文明的剑。   张文明被江野吓着了,求助地看向晏桦:“桥哥。”   晏桦捏了捏江野的脸,提醒道;“干嘛这么凶?没礼貌。”   张文明这幅柔弱的态度再次刺着江野的眼睛。看向他的目光夹杂着愤怒以及深深的厌恶。   顾及着晏桦还在,江野拧着眉头,语气中多了一丝委屈,眼眶微红道:“他为什么也能喊你桥哥?”   “明明只有家里人才能这么喊你。”   江野坐在凳子上,眼圈泛红,手指无措地揪着晏桦的衣摆,看上去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张文明从来没有过和家长撒娇的时候,尤其是像江野这个年龄,他在山里根本没见过这么大的男生了还跟哥哥撒娇。   怎么好意思?   关键是晏桦还愿意容忍着他的脾气,无奈揉着江野脸,轻声哄着他说:“就一个称呼而已。”   随后对着张文明不好意思解释道:“桥桥是我小名,家里人才会这么叫。”   “小野平常被我惯坏了,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很明显张文明他并不属于家人的范畴之内。   只是一个称呼而已,江野居然都介意。   晏桦还惯着他。   张文明从来没被这么对待过,心底总是夹杂着几分羡慕嫉妒。   但是晏桦的意思他已经明白了,他不能再喊桥哥了。   “没事,我先回去做饭了。”他盯着自己的鞋尖,愈发不喜欢才见了一面的小野。   晏桦揉着江野的脑袋,把他好好的头发揉的一团糟,眼神无奈示意,满意了?   江野将头贴在他腰腹处,傲娇地哼了一声。   张文明迈着不乐的步伐走到店外,“那你等会记得回来吃饭。”   “要不今天别做了,刚好小野回来了,我们出去吃,晚上再做饭。”晏桦提议道。   张文明没有什么意见,但是他不知道自己刚才那一句话又再次惹到了江野。   “你回哪去?”   “我回家。”张文明怯生生的,仿佛面前的江野是个凶狠无比会吃人的野兽。   而他只是一只弱小无助的小白兔。   江野震惊地看向晏桦。   “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文明最近住我们家,他还没找到房子。”   江野:?   他眼神中全是不可置信,他就离开了半个月不到,家里就多了个人,还喊晏桦桥哥,还住他们家。   他是不是再晚回来几天,晏桦就把自己忘了,和这个不知道文明还是不文明的人一起生活了?   “不许哭。”晏桦见情势不对,一把捂住江野的嘴,防止他在店里这么多人面前哭出来。   他太了解江野了,眼泪说来就来。   张文明在一旁呆愣住了,刚才江野是要哭?十七了还要哭?就因为这点事就哭?   他扣了扣脑袋,看着周围其他人,他们都见怪不怪了。   “文明你别回去做饭,等会我们一起出去吃。”晏桦对着张文明说,顺便把江野拽到办公室。   一到办公室,江野再也忍不住了,不满的控诉:“他为什么要住我们家?”   晏桦坐在沙发上扶额无语:“把眼泪收回去,不许哭。”   “我还没哭。”江野坚持道。   晏桦斜了他一眼,被他憋着眼泪的样子逗笑了。   眼周一切都染上了红晕,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又因为晏桦不让他哭,抿着嘴忍着不要眼泪掉下来。   真是太可怜了。   “你还笑。”江野撇着嘴更委屈了。   他都要伤心死了,为什么桥哥还能笑出来。   晏桦怕自己再笑一下,真把江野的眼泪笑出来了,敛起嘴角的笑意解释道:“他刚来这里,又没个落脚的地方,房子又还没找到。只能先住我们家了。”   “胖子呢?”江野问。   “胖子不和他女朋友住一起的吗,不方便啊。人家一对情侣。”   所以活该他和桥哥不是情侣?   江野更伤心了,眼泪也憋不住了,直直地落下来了。   晏桦没想到江野还是哭了,放轻了声音,招手示意人过来,“怎么又哭了啊。”   江野搂着晏桦的腰,将头搭在他颈窝处,晏桦斜靠在沙发上,仍由江野抱着他。   “别哭了,再哭我衣服都要被你哭湿了。”晏桦察觉到脖子上源源不断的泪水提醒道。   “就哭。”江野声音闷闷的,还把晏桦抱得更紧了。   “人家又不是一直住在这里,也在找房子,找到了就搬出去。”   “那他一直找不到呢?”江野觉得张文明就是故意的,一直不找房子,这都快半个月了,怎么也找到了吧。   “怎么会找不到呢?快找到了,我们看了好几处了。”晏桦轻轻拍着江野的背,安抚着他的情绪。   “我才不信,十天肯定够找房子了,他就是故意的。”江野笃定地说。   晏桦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只好解释道:“他没有那么多预算,身上也没什么钱,找房子只能找群租,我们这附近房租又这么贵,难免会多看几天。”   江野哼了一声,显然对这个张文明很不满意。   “别哭了,都快十八了,还天天哭。”   江野将泪水蹭在晏桦衬衫衣领上说:“你上次还说我可以哭到八十七的。”   “行,那你哭吧,少爷,哭完了我们再出去吃饭。”晏桦在江野面前真是没脾气。   “就要哭。”江野恃宠而骄,任由眼泪掉下来。   晏桦耐心地哄道:“知道你不喜欢别人碰你东西,所以我都没让人家睡你的床。睡我那边的。”   “你和他一起睡的?”江野差点要跳起来了,撑起身子眉头皱起,泪痕未干,满脸的委屈不乐意。   他现在都没什么机会和晏桦一起睡觉,那个不文明凭什么啊?   “你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跟人家挤一起。我当然是睡你的床啊。”晏桦不理解江野的脑回路。   这个答案让江野稍微好受点,又继续俯下身子,双手抱着晏桦腰,整个人试图窝在晏桦怀里。   不过他还是气,凭什么睡家里,凭什么睡晏桦床。   晏桦将头靠在沙发,一只手回抱住江野,仰头哄道:“别气了,知道你不喜欢家里有外人,但这不是特殊情况嘛。”   江野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桥哥根本不懂他到底在难过什么。   而这份难过也不能宣之于口,只能自己默默藏在心底。   “他什么时候搬走?”江野问。   “快了吧。”晏桦其实也不清楚,但是总不可能一直住在他们家吧。   江野则靠在晏桦身上不走,问;“他要是一直不搬呢?”   说话的热气尽数撒在晏桦的脖颈处,痒痒的,还掺着黏黏糊糊的泪水,晏桦偏了偏头,拉开两人的距离。   “会搬的,家里有座金山还是有个银山啊,人家赖着不走。”   江野幽幽地问:“那我晚上睡哪?”   晏桦侧目看向江野说,“只能委屈小少爷跟我挤一挤了。”   江野面上故作勉强:“行吧。”   但却迟迟没有松开抱着晏桦的手,还用他哥的的衬衫擦了擦眼泪,带着十日不见的浓厚思念喊道:“桥哥。”   “嗯。”晏桦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哄小孩一样一下一下轻拍着江野的后背,这是他习惯的动作,每次江野哭他都这样哄,从小哄到大。   “他为什么要喊你桥哥啊?”江野很介意这一点。   “一个称呼而已,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呗。”晏桦真不在乎张文明怎么称呼他,反正对他而言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   不过除了江野外,其他倒也没什么人喊他桥哥。   这个小名知道的人也少,平常也都是听江野喊。   江野想了下说:“那我不喊你桥哥,喊你桥桥。”   “没大没小。”   “你看你还是介意。”江野揪着晏桦的话柄,继续控诉。   “没介意,你喊什么都行,桥哥桥桥随你,满意没?”   江野小声应道:“满意了,桥桥。”   说完他又喊了好几声,“桥桥?”   “嗯。”   “桥桥。”   “嗯。”   “桥桥!”   “嗯。”   他好像对这个称呼很新奇,喊了十来遍,晏桦也耐心地应了十几声。   两人一来一回好多次后,江野又不满意了,“你怎么不叫我?”   “什么?”   “我一直喊你桥桥,你都不喊我。”   晏桦揉了揉江野脸,似乎很费解地说:“怎么这么难伺候啊?”   “哼。”江野又开始使性子了,对晏桦的不配合表示不满。   晏桦甚至恍惚自己在陪幼儿园的小孩玩过家家。   “喊你什么?”   “都行嘛。”   “小野?”   “嗯!”江野得偿所愿地应了一声。   晏桦嘴角扬起浅浅的笑意,喊一声就这么高兴?   现在的小孩脑子都在想什么呢?   尽管不理解,但是晏桦还是十分配合。   “小少爷?”   “小祖宗?”   “还想让我喊什么?”   “都行嘛,你喊什么都行。你喊我哥哥都可以。”江野得寸进尺地说。   晏桦轻骂了一句,“真是够没大没小的。”   “你喊我哥哥好不好?”江野要求道。   晏桦用手指弹了弹江野脑门,“够了啊,还喊你哥哥。小屁孩一个。”   “我不小了。”江野嘀咕地说,他马上就要成年了。   “那大少爷?老祖宗?”   江野被晏桦一本正经的语气逗笑了,胸腔微微振动,脸上满是盛开的笑意。   他喜欢听晏桦对他各种宠溺的称呼。   江野脑袋蹭了蹭晏桦脖颈,撒娇道:“好想你。”   晏桦被挤在沙发和江野中间,动了动身体,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将腰枕在扶手上,整个人躺靠在沙发上。江野非要挤在一起,搂着晏桦腰,赖在旁边不肯离开。   “就十天。”   “十天很久了啊,从文阳搬回来后,就没有这么久没见过了。”   “你想我没?”江野追问道。   晏桦没说话,江野自问自答说:“你肯定没想我。”   “哼。”   “家里都有其他人了,你怎么可能想我。”   晏桦叹了口气,将手掌搭在江野后脑勺揉了揉。   江野继续问:“有没有想我啊?”   “怎么这么黏人啊?”晏桦眼睫微抬,看了眼江野,虽然是疑问的话,眼底却带着宠溺的笑,没有半点不耐烦。   “你就是没有想我。”江野将下巴搭在晏桦颈窝处,他没有再纠缠这个问题,问也问不出来,肯定没想。   只能抱着人慢悠悠地讲着集训的各种事情。   办公室内没有其他人进来,窗外泄进一丝阳光,屋内的空调隔绝了炎热的暑气,两人窝在沙发处诉说着十日未见的各种事情,地板上是相拥在一起的长长影子。   生活中的每一件不起眼的小事都因为对方的存在变得有意思。   中午晏桦还是决定回去吃饭了,因为张文明敲门说,早上买的虾,中午不做的话就要死了。   “你要跟文明一起回去吗?”晏桦问江野。   “不然就要等我一起了。”   本以为江野会选择等晏桦一起,没想到却一反常态地没有粘人。   “我回去放书包。”   “行,对人家要有礼貌知道吗?他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父母都不在这边。”结合刚才江野的表现,晏桦怕他凶张文明。   张文明怕生的很,说话都不敢大声。   晏桦越是替张文明说话,江野心里越是憋屈。   明明他们才是一家人,桥哥为什么要帮人家。   自己不过十天不在而已,桥哥身边就又多了个不文明弟弟。   “至少他父母还在,我父母还都死了呢。”江野低声委屈地说。   虽然他从前经常在晏桦面前卖惨,但是他讨厌别人在晏桦面前卖。   尤其是这个不文明,一看就是故意在桥哥面前装可怜。   晏桦静静地看着江野,半响后才用温柔又无奈的语气说:“你不还有我吗?”   “文明在这又没个可以依靠的人,胖子天天就知道他女朋友。”   “他马上就搬走了,你乖点,不要凶人家。知道了吗?”   在认识江野之前,晏桦脾气并不算好,准确来说是很差。   尤其是在十字开头的那几年,是机械厂出了名的刺头。   换做七年前的他自己,都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用这么不疾不徐的语气,耐心地跟江野解释来龙去脉。   “我知道了,我不会凶他的。”江野应道,他最受不了晏桦这种温柔的语气和他说话。   别说让他乖一点,让他去死都可以。   “路上小心点,我等会就回来。”   江野迟迟不肯走,“等会再回去。”   晏桦知道他还不高兴张文明的事,任由他又抱了好一会,在那群虾缺氧之前,终于回去了。   江野本来确实有打算跟张文明说点什么的,但是又想起晏桦在他走之前,让他不要凶人,干脆连半个字都不跟旁边的人说了。   倒是张文明不太习惯旁边有个人一言不发,尤其是这人周身还散发着阴沉沉的气息。   他想着说点什么话,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我之前听桥。”   桥字还没说出口,他便感受到身旁人的眼刀,立马改口道:“我之前听晏哥提到过你了。”   “提我什么?”江野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凶,但是对于张文明,他连装都嫌麻烦。   他就是直白的不喜欢这人。   “夸你学习好,很好相处。”虽然此刻张文明并不觉得江野很好相处。   他也不喜欢江野。   江野一回来,桥哥的眼睛就不会再看他了,甚至连喊桥哥都不可以了。   他讨厌这么霸道的人,最关键的是晏桦还十分偏爱江野这种霸道。   听到晏桦夸自己,江野脸色稍显缓和。   “桥哥一向都爱夸我。”他非常得瑟的炫耀。   “嗯,是的,晏桦哥很喜欢夸人,他也常夸我做饭很好吃。”张文明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总之他知道这话说出来,江野不喜欢,可是他就想说。   张文明那点小心思,江野一清二楚,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直击中心,“你什么时候找好房子?”   “正在找。”   “那你快找吧,不然桥哥晚上只能和我挤在一起睡了。”江野懒得搭理张文明,他只想这人赶紧搬出去。   张文明垂着眼嗯了一声,“我正在找。”   他看着路边的花圃,又想了下说:“我之前以为你和晏桦哥是亲兄弟。”   难不成晏桦还要养这个弟弟一辈子吗?   江野瞥了张文明一眼,拆穿他的心思,“你是想说,我和桥哥不是亲兄弟,所以他以后不一定会管我是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张文明连忙摆摆手,没想到自己那点心思轻而易举被江野看穿,想要给自己辩解,   江野只是哦了一声,“你有没有这个意思,桥哥听了才知道。”   “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你不要冤枉我。”张文明担心江野在晏桦面前添油加醋说些什么,坏了晏桦对他的印象。   “我没有冤枉你,我只是想把你的话重复给桥哥听而已。”江野语气似乎十分无辜。   “你心虚什么呢?”   张文明:“江野,我没有心虚,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你不要和晏桦哥乱说。”   因为着急,张文明声调不自觉提高了几分。   “你是在吼我吗?桥哥知道你会吼我吗?”。   张文明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说道:“我没有吼你,我只是在和你解释。”   江野摇摇头,叹口气,“行,我知道了,你讨厌我,我明明什么都没干,你就凶我,吼我,还吓唬我,说以后桥哥不管我了。”   “桥哥从来不会让别人欺负我的。”   张文明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这人,这人……   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他就不该说那句话。   他太讨厌江野了。   但是他一下又说不过江野,自己憋闷了半天,终于憋出来一句话,“我没有欺负你。我只是在和你说话。”   “你不要在晏桦哥面前乱说。”   “我当然不会乱说了,我只是在和你开玩笑,你怎么这么紧张?”江野面色恢复如常,眼尾上翘,嘴角甚至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十分迷惑人的表情。   张文明愣了下,一时摸不清江野的真实性格,又想起来晏桦说江野很好相处,不禁怀疑刚才真的只是在开玩笑?   “我没有其他意思,你别乱想。别和晏桦哥说。”   江野笑着回答:“不说。”   不说才怪。   走到了门口后,江野对张文明的讨厌又多了几分。   “桥哥把钥匙给你了?”江野很不高兴。   张文明点点头,打开了门,“不然我中午不能回来做饭。”   “钥匙给我吧,暑假我都在家。”   张文明嗯了一声,垂眼将钥匙递给了江野,自己默默去厨房做饭。   “你想吃什么口味的虾?”张文明买了些基围虾,他很喜欢吃虾。   晏桦之前领他去菜市场的时候,见他之前没吃过就买了一些。   江野倚靠在厨房门口说:“我不吃海鲜,我过敏。”   张文明洗着虾道:“晏桦哥不过敏。”   反正桥哥又不过敏,他才不管江野。   如此想着,张文明洗虾的手都用力了几分。   “晏桦哥还挺喜欢吃虾的。上次做过吃了不少。”   “是吗?”江野真的不知道这个,因为他过敏的原因,所以无论是出去吃饭,还是在家,从来都没有吃过海鲜。   晏桦也没有表现过喜欢吃海鲜的样子。   所以这些年,桥哥因为他过敏的原因一直在委屈自己吗?   江野蹙眉思索着这一点。   这时,张文明突然转身说:“今天只买了虾和青菜。”   意思是江野只有青菜可以吃。   “随便吧。”江野没什么胃口,只是在想晏桦是不是爱吃海鲜这一点。   晏桦回来的路上,经过峰子的饭馆,想起来文明早上只买了虾和青菜,江野中午只有青菜可以吃,特意进去打包了份炒牛肉和西红柿炒鸡蛋才回家。   还没等他上楼,江野在五楼就已经看到他了,挥手跟他打着招呼。   “桥哥。”江野朝楼下奔来。   还没等晏桦上到二楼,江野就已经跑来了。   “等会就要上去了,你还下来,这么热的天。”   “想早点见到你。”江野看向晏桦的眼神,永远都是亮晶晶的,主动接过他手上的东西。   “买了什么啊?”   晏桦道:“从峰子餐馆里里打包的小炒牛肉和西红柿鸡蛋,不知道你今天回来,文明早上买了虾。”   “我还以为我只有青菜可以吃了呢。”江野故意可怜兮兮地说。   晏桦瞥了他一眼,“哪家少爷吃饭只吃青菜?”   “我还是少爷吗?我还以为你已经有别的小少爷了。”江野说话拈酸粘醋的。   晏桦知道江野又开始了,“别针对文明,他一个小孩出来打工不容易。”   “我没有针对他。”   “是他在针对我,他今天还凶我。”   晏桦不可置信地看过去,“你说文明凶你?”   “对啊对啊。”江野把晏桦拦在楼道处告状。   晏桦不太信,文明说话声音都弱弱的,“他怎么凶你的啊?”   “他就吼我啊,特别大声,我都吓着了。”   晏桦没忍住笑意问:“还吓着你了?”   “是啊,你都没有吼过我,他还吼我。”   “他吼你什么?”   “他说我们两没有血缘关系,你以后就不管我了。还特别大声地说。”江野俨然一副受害者的姿态,声情并茂地控诉自己的委屈。   听到这里,晏桦收起了笑意,语气也冷了几分,“他到底怎么说的?”   “不许添油加醋。”   江野阴阳怪气地模仿说:“我以为你和晏桦哥是亲兄弟呢。”   “你看,他就是这个意思,就是说你以后不管我了。”   听到只是这句话,晏桦眉头微微展开,安慰道:“人家不一定有这个意思。可能只是好奇这一点。之前不是也有人奇怪我们两姓不一样吗?”   “所以你现在在帮他说话了,你都不帮我了是不是?”江野撇着嘴,声音已经带着哭腔了。   明明那个不文明就是有这个意思,桥哥都听不出来。   “没有没有。”晏桦赶紧否认,“我帮着你呢。”   “不许哭。”他真是怕了江野了,也不知道眼泪怎么跟水龙头的水一样说来就来。   “你就是在帮他,他明明就是这个意思,他吓唬我,说你以后都不管我了,他还说你夸他做饭好吃,他就是在跟我炫耀,你现在还帮他说话。”   “你都不关心我了!”江野越说越委屈。   “我没有帮他说话,我一直都在帮你,别哭了,等会眼睛都要哭肿了。”   “那他这样说我,你都不帮我?”   “我帮着你呢,明天约了中介看房子,房租价钱地段都合适,我等会就跟他说。明天就搬出去。”   江野的眼泪说止就止,“那行。”   晏桦伸手替他擦了擦眼泪,不禁笑了笑问:“你眼睛里是不是装了个水龙头?眼泪说来就来?”   江野每次都要用晏桦的衣服擦眼泪,“我是因为太伤心了才哭,你还笑我。”   “不笑了,回去吧。”晏桦任由江野把眼泪擦在自己身上,等他平复好情绪。   告状完后,江野十分满意,继续说道:“桥哥,你是不是喜欢吃海鲜啊?”   晏桦不明所以,“没有啊,怎么了?”   “那个不文明说的啊。”   晏桦纠正,“不要随便给别人起外号。”   “我就在你面前说下,别人面前我又不会说。”   晏桦斜睨他一眼,江野立马投降。   “好好好,张文明张文明张文明。”   “张文明说你上次吃了挺多的基围虾的,我想你应该挺喜欢吃的。”   晏桦认真回忆起那天的情景,“文明太节省了,每天就只舍得买两个菜。那天除了虾就是菠菜。”   “你又不是不知道,菠菜我一吃就犯恶心。”   江野明白了,晏桦最讨厌吃菠菜了,那他就只有一个菜可以吃。   “反正你下次想吃什么就去吃,不用管我过敏。”   “知道。不会委屈我自己的,少爷放心。”   “你不哭,我已经谢天谢地了。”   本来的断章不在这里,在后面一个剧情点,江野太能腻歪了,腻歪了七千多,先停在这吧…… 第36章   多虑   张文明更没有想到晏桦会特意给江野打包一份牛肉和西红柿鸡蛋回来。   怎么光吃青菜,能委屈死他?   为什么这么惯着他?   只是一顿饭只能吃青菜而已……   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过自己,他真的嫉妒江野了。   由于张文明还没找到房子,所以晚上晏桦和江野只能挤一挤了。   “还不上床睡觉?”晏桦躺在床上看着端坐在书桌前的江野催促道。   江野是想和晏桦一起睡觉,但不止是睡觉。   尤其还不能被桥哥发现,那些隐秘不可告人的想法。   尽管江野握着笔,但是视线根本无法集中在试卷上,磨蹭半天说:“我马上就来。”   晏桦打开空调提醒说:“别写太晚,我先睡了。”   “好。”   桌上支着黑色的台灯,是晏桦从前用的,后来江野一直用到现在。   小台灯照着角落内的一处光亮。   江野回头看向晏桦,已经闭上眼安静睡觉,床左边给他留出一方空地。   他蹑手蹑脚地关掉台灯,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生怕吵醒自己的意中人。   只是刚爬上床的那一刻,晏桦就已经察觉到了身旁的动静,迷迷糊糊问:“要睡了?”   江野的动作瞬间僵住了,喉咙里的沙哑地发出一个嗯字。   身旁的人没有再答话,似乎已经陷入熟睡。   被子外是空调的冷空气,被子内却是热的。   江野僵硬地躺在床上,晏桦是侧身对着他睡觉的。   他身体只要动一下就能轻而易举地碰到晏桦的身体。   他不敢,他怕被发现自己身体不由自主的反应。   可是他想看着他的桥哥。   他侧过身子,和晏桦之间的距离就在咫尺之间   他伸出手指,在黑夜中隔着空气虚虚地描绘着晏桦的五官,痴心幻想着有一天能真正地将桥哥占为己有。   由于每天的生物钟使然,晏桦起得很早,六点半还不到就醒了。   空调的定时早就关了。   空气里都是烦热的暑气,身旁还有个发热的火源紧紧贴着他,跟个八爪鱼一样,抓着不放。   尤其是他能明显感觉到大腿处有一坚硬的接触。   大清早火气都这么大吗?   他拉开和江野的距离,只是身体刚动一下,旁边的人就醒了,蜷缩着身子,将头埋在他颈窝里,含糊不清地喊着桥哥。   “松手,我要起床。”晏桦拍了拍江野的脸。   江野从小睡觉就这毛病,只要和他一起睡,睡觉前还老老实实的,睡着后不是搂着就是抱着。   缠人。   在听到晏桦声音时,江野瞬间就清醒了,连忙松开手。   晏桦起身穿好衣服,对他说:“我先去店里,你再睡会吧。”   江野此刻还有什么睡意,他清楚地感受到身体的反应,傲然挺立。   他刚才还整个人贴在桥哥身上,桥哥肯定能感觉到。   桥哥会怎么想他啊?   江野将头埋在晏桦睡过的枕头上,一边担忧自己的想法被知晓,同时又贼心不改,贪婪地嗅着熟悉又蛊惑的气息。   刚才看桥哥的反应,似乎一切正常。   他这也只是早晨的正常反应,也不是故意的,桥哥会理解的。   但凡桥哥知道了,都不会对他有好脸色看。   晏桦起来时,张文明已经买好了早餐。   “你起真早。”晏桦揉了揉脸。   张文明不好意思说:“我习惯了,我之前在家的时候起得更早,早上凉快,天亮的早,去田里干活舒服些。等再晚些时候,太阳就升起来了,干活就太热了。”   “你吃了吗?”晏桦问。   “我在楼下吃了面条,我还看见那个餐馆的老板了。”   “你喊他峰子就行了。”   张文明为难说:“这不太好吧。”   “没什么事,你要实在觉得不好,你就跟小野一样,喊他峰哥也行。”   张文明看了眼卧室,“小野还没醒吗?”   “醒了,我让他再睡会。好不容易放暑假。平时上学还要准备竞赛太累了。”   张文明:“都怪我,一直没找到房子,只能让你们俩挤一张床,晏桦哥,对不起。”   “没事的,我和胖子也会帮你找,这有什么好说对不起的,今天不是还约了中介去看房吗?”晏桦大大咧咧毫不在意。   “我会尽快找到房子的的。”张文明保证说。   “好,有合适的让胖子帮你掌掌眼,别瞎交钱,有的是骗子。跟我们商量后定了再交。”   张文明看着就容易上当受骗的样子,晏桦难免多说了几句。   晏桦咬了口包子,就看到江野幽幽地从房间里走出来。   “不睡了?”   江野摇摇头,他都听到张文明在跟桥哥说话了,他怎么可能还若无其事躺床上,他肯定要起来。   见他醒了,晏桦顺便也想起一件事情。   “最近新开了一家游泳馆,正在试营业,老板到店里修车的时候送了我几张门票。”   “小野,回头我把票给你,你有空和文明去游泳吧。”   “我们都没时间去,刚好就你们俩比较闲。”   “我不会游泳。”张文明弱弱说。   江野听他说话就烦,每次在桥哥面前说话都怯生生的,一副可怜样。   装什么可怜?   但是心里再烦这人,顾及晏桦还在场,他也只能忍气吞声说:“我要写作业。”   “写累了去呗,天天在家闷着,把人都要闷坏的。”   说完又对着张文明说:“游泳很简单的,再说了,游泳馆都有教练,再不济还有救生圈,去玩玩水也行,现在正是热的时候。”   “你在店里也不急这一两天当学徒。”   张文明听后点头,顺从地说:“好。”   他愿意听晏桦的任何安排。   江野则赌气:“你不去我也不想去。”   “看时间吧,我有空就陪你去。”   或许老天也站在江野这边,当天店面门口不远处的下水管断了,正在抢修。   没水根本没法洗车,加上前段时间一直很忙,一个多月都没休过假,他和胖子润平都是连轴转。   于是索性中午还没到就把店关了,拿着票带着他们去游泳了。   这是张文明第一次来游泳馆,脚踩在冰凉瓷砖上的那一刻,让他产生一种不真实感。   明明一个月前,他脚下还是黄土地,耳旁是父母的咒骂,弟弟妹妹的吵闹声,入目所见都是连绵不绝,望不到头的大山。   他之前会听回村的青年抱怨,城里的老板有多么的黑心,瞧不起他们,嫌弃他们普通话说不好。   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踏上火车,靠在硬座上,望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风景,他幻想着自己会遇到什么样的老板,或许是个岁数很大的老男人,稍微不听话就打骂他。他肯定不能辞职,因为他还要挣钱养家。   又或者看着好相处,实则尖酸刻薄,处处挖苦他,嫌弃他从山里出来,做事笨手笨脚。   直到下了火车后,他从堂哥手机上看到了晏桦的照片,和他想象中的老板完全不一样。   一个年轻美丽的男人。   他活了十七年,第一次遇到这么好看的男人,他甚至不敢多看照片几眼。   尽管堂哥说这个叫晏桦的男人非常好相处,看着凶,其实嘴硬心软。   但是他还是怕,怕这位晏老板会瞧不上自己,嫌弃他笨,觉得他丑,不让他当学徒,赶他走。   可是当他真正见到晏桦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从前的那些猜想是多么滑稽可笑。   同时也让他发现,自己心底居然会毫无理由地妒忌另一个人,尽管那个人什么都没干,只是因为晏桦对他好。   “想什么呢?”胖子走到他面前问道。   文明看着水池边的晏桦和江野,略有所思说:“晏桦哥对江野可真好。”   胖子感叹道:“是啊,他们俩感情一直都好。”   “之前我和晏哥一起在建设车行当学徒的时候,江野一个人在家,只要晚上稍微有空,他肯定都会回去。第二天一大早再来,亲哥都做不到这样。”   张文明视线直直盯着晏桦,江野就跟个挂件一样,赖在晏桦身边不肯走。   两个人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看到晏桦含笑地看着江野,替他戴好白色的护目镜,还拍了拍他的脸。   “去游吧。”晏桦说。   江野回头,“那桥哥你给我计时。”   “好。”   江野就像一尾鱼灵活地钻入水中,也带走了晏桦的视线。   张文明则趁机走过来轻轻喊道:“晏桦哥。”   晏桦转身问:“怎么不去玩?”   “我不会。”张文明紧张地说。   晏桦从水中顺手捞了个救生圈递给他道,“有这个在,没事的。”   “实在怕,你去找你哥,他会狗刨。”晏桦朝泳池内喊道,“胖子,过来,教你弟游泳。”   胖子涌动着圆润的身躯朝水池边来,“文明,你直接下来,喝几口水就会了。”   张文明并不想学游泳,他想趁着江野不在跟晏桦多说会话。   “我等会下来,我还是有点怕。”   胖子扑腾着水嫌弃说:“你胆子怎么越来越小了。”   “第一次下水,都会有点害怕的。当时小野也是。”晏桦视线又看向水池另一边。   江野正在往回游。   胖子则不认同说:“当时小野才多大,还不到十二就会游泳了。”   “你瞧瞧你都十七了,还比不上小野。”   “白吃这么多年饭了。”   张文明心中宛如翻江倒海,他就是一直在被嫌弃被贬低。   他知道他比不上江野,不需要提醒他。   如果晏桦是他哥,他也可以十二岁不到就能学会游泳。   晏桦则皱眉打断胖子的话,“你好好跟你弟说话,别总是说他。”   “别管你哥,他说话就这样,不过脑子。”   张文明从来没有被人维护过,只有晏桦会替他说话,会夸他做饭好吃。   “谢谢晏桦哥。”张文明小声道。   只是这句小声的答谢却被江野撒娇的声音所覆盖。   “桥哥,你刚才都没有看我。”江野靠在水池边闷闷不乐。   他刚下水,张文明就过来了。   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晏桦也进了池中,冰凉的池水带来阵阵凉意,他朝江野游去说:“看着呢。”   “你就是没有看我,你在和别人说话。我都看见了。”江野扬起下巴十分不高兴。   一会不看又怎么样?张文明不理解江野的想法。   晏桦哄道:“那你再去游一圈吧,肯定看你。”   “不游了,歇会,你刚才计时了吗?”江野靠近晏桦说。   “记了,一分四十二秒,比去年快。”   “那桥哥你去游,我帮你计时。”   晏桦点点头,朝远处游去。   江野瞥了一眼张文明,眸色加深,眼底满是戒备,目光也不似在晏桦面前那般单纯无害,像是一条潜藏在深海中,随时会对敌人发起进攻的毒蛇。   张文明不愿和江野多待,自己顺着台阶走进水中,但因为不会水,只能在边缘徘徊。   江野则朝前游去,断掉晏桦准备游回来的打算。   晏桦抹了把脸不解地说:“你怎么过来了。”   “想你了就过来了。”江野黏人道。   晏桦无奈,“这一分钟还不到呢。”   “只要没见到你的时候,我都想你。”   晏桦身体往后倾靠,取下护目镜打量着江野的身体。   平日里穿着衣服,又因为爱撒娇的性子,总让晏桦觉得他还是个小孩。   但其实十七岁的身体已经和成年并无区别,甚至比晏桦更加健壮结实,江野早就比他高了,两人甚至有些体型上的差距,手臂和腰腹处清晰的肌肉线条,处处彰显着江野已经是个男人了。   晏桦审视的目光让江野多了几分紧张,难道是自己刚才说话太过于直白,让桥哥怀疑什么了吗?   “怎么了,桥哥?”江野喉结微动,不安地问道。   张口闭口就是说想你,天天赖在你身边,这让晏桦隐约觉得不太对劲。   但这是江野啊,他从小就是这样的性格,黏人。   晏桦怀疑是不是自己多虑了,态度摇摆不定,看向江野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严肃。   “桥哥?”江野又喊了一声。   晏桦收回思绪,淡淡地说:“这么大了还天天黏着我。以后上大学了怎么办?”   江野信口开河道:“我在南江上大学不就好了,只要没课我就回来。”   晏桦虚瞪了他一眼,南江虽然有个重本,但是分数线比江野平时的成绩低一大截,还没等他说话,江野就已经改口了。   “你别生气,我随便说说的。”   “你想让我去哪,我就去哪。”   晏桦因为刚才的思绪,此刻也没了多少游泳的心思,身子靠在水池边,脊背上还挂着滴滴落下的水珠。冰凉的池水下是修长笔直的双腿。   江野则寸步不离地守在一旁。   “不去游了?”晏桦问。   江野摇摇头,“不想去。”   “你怎么这么黏人啊?”晏桦考究地看向江野。   他后知后觉,在江野这个年龄,这么黏着他是不太对劲的。   他十七的时候,周立伟已经去世半年了。他从来都不会黏着家里人,毕竟他也没有这个机会。   他所认识的人中,这个年龄正是爱玩的时候,放假几乎天天不着家。跟家人更是没几句话说,除了学习外,满脑子不是打游戏就是谈恋爱,要不就是像陆十九和张文明一样早早出来打工了。   恰恰江野什么都不沾,偶尔会被几个同学约着去图书馆或者自习室。   出去玩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大多还都是他催着去的。   大多时候,都是在家黏着他,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缠在他身上。   “桥哥你是嫌我烦了吗?”江野垂眼看向水面,神情脆弱,似乎因为这一句话而感到伤心无比。   “没有。”晏桦注视着江野,语气也不似平常那般温柔,淡淡的不夹杂任何情绪。   “那是怎么了?”江野说的每一句话都小心翼翼,忐忑不安。   他怕自己的小心思已经被桥哥所知晓了,还是说桥哥已经厌烦他了?   江野神经质道:“桥哥你是不是有了张文明在你身边,就觉得我不够好了。”   “你是不是打算送走我了?”江野迫不及待地追问,情绪有些失控。   “怎么可能送你走?”晏桦不理解,“这跟文明又有什么关系?”   “你又不是没有送走过我。”江野烦躁地踢着水面,眼中含泪,却又倔强地别过头不愿意让晏桦看到。   “就是因为有张文明,所以你才嫌我黏着你了。”   “你觉得他比我更好。”   江野无法控制的胡思乱想。他知道他现在表现得像个不讨人喜欢的神经病,可是他真的没有安全感。   他怕再一次被抛弃。   晏桦第一次知道,七年前送走江野那次会让他耿耿于怀这么多年。   他伸出手,指腹抹去江野无声的眼泪。   “是谁当时说,按着四舍五入算法,他年龄比我还要大了。”   “现在还要弟弟替他擦眼泪,这位哥哥是不是有点丢人了?”   江野恍惚自己以为听错了,或者在做梦,晏桦刚才喊他哥哥?   他身体几乎是瞬间就有了反应,他太想把晏桦紧紧搂在怀里,听他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哥哥。   晏桦的手是冰的,可是对江野来说却太烫了,就像是一颗跳动的火苗跌入了无边无际的田野之中。   烈火燎原,永无停歇。   “你就会哄我。”江野别扭地转过身往深水区游去,寄希望冰凉的池水消退他心中的热念,怕自己的心思被晏桦发现。   晏桦则误以为江野转身是因为不想理自己,也不恼,游到前面,面对他道:“小野哥哥还在生气呢?”   江野哪还会再生气,他爱都来不及。   他的每一根神经都因为这几声哥哥而颤抖。   “别生我气了,好不好?”晏桦轻声靠近江野,耐心地哄道。   他就像是希腊神话中的用歌声蛊惑水手的海妖塞壬。   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塞壬还需要用动人的歌声来蛊惑过路的航海者,使他们触礁沉没。   而晏桦只需要喊一句哥哥,就足以让江野自愿跳入海中,生生世世成为他的俘虏。   “你不许再喊我哥哥了。”江野色厉内荏,朝前又游了几步。   再喊他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不是你昨天还让我喊你哥哥的吗,怎么现在又变卦了?还是说你现在还生我气?”晏桦拨动着水面,泛起圈圈涟漪。   江野不说话,他早就不气了,可是他喜欢听晏桦哄他。   这人怎么能轻而易举说出那么多撩动他心弦的话。   晏桦不紧不慢道:“我怎么可能送走你,要送也是哥哥你送走弟弟啊。”   “所以我得求哥哥别送走我,好不好?”   江野后悔了,他不该贪图一时享受,让晏桦继续说些花言巧语哄骗他开心的。   这就是一场折磨,看得到吃不到,甚至碰都不能碰一下。   “我没有生气。”江野手撑瓷砖,跃上岸边朝远处走去。   “你去哪啊?”晏桦在水中喊道。   “洗手间。”江野几乎是落荒而逃。   再多待一秒,他也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在远处默默注视着一切的张文明,见江野走后,慢吞吞地挪到晏桦身边问道:“晏桦哥,小野去哪了?”   “洗手间。”晏桦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哄好江野,见张文明过来,不由得想起刚才的对话。   所以是因为自己丢下过江野一次,他才会那么黏人吗?   如今张文明又在家里住,江野本就没有安全感的心更加摇摇欲坠。   他其实不该用其他人的情况来类比江野。   父亲常年家暴,母亲好不容易带着他离婚,开始新生活不到半年却又遭遇意外,眼睁睁看着母亲在车祸中离去。   想要把希望寄托在唯一的哥哥身上,却又被无情地拒绝,再次将他送回满是伤疤的家中。   十六岁时又亲眼目睹亲生父亲的死亡。   如今距离这件事也才一年而已。   江野于情于理黏着唯一的依靠,才是正常的反应。   晏桦觉得自己真的是多虑了。   江野和其他小孩的情况都不一样,怎么能一概而论。   “你们俩是吵架了吗?”张文明隐约期待着得到肯定的答案。   晏桦否认,“没吵架。”   江野单方面受委屈,怎么能算吵架。   “对了,我们刚才去看的那个房子怎么样?”在来游泳馆之前,一行人帮文明去找了房子。   张文明点点头,“挺好的。”虽然是合租,但是几个室友都和他年龄相仿,其中有一个和他一个县的老乡。   “挺好的就定下来吧。”晏桦也算是了了一桩事。   张文明却有些犹豫没有说话。   “是还担心房租问题吗?”   张文明沉默没有说话,晏桦想了想,提议说:“如果你还是担心房租问题的话,我可以介绍你去另一家车行,之前胖子润平和我都在那里当学徒,那里包住,虽然学徒工资比我这里低些,但是可以省一笔房租,对比之下,那边可能会更省一点,你觉得呢?”   晏桦真诚建议。   张文明却摇摇头,“我留在这挺好的。”   “那里人我都不认识。”   晏桦:“那家车行挺大的,我们这才一百八十平,那边前后加起来一共三百平,那的周老板虽然说话有时候比较难听,但是没什么坏心思,你如果想去,我可以随时介绍你去。”   “如果你觉得修车太累了,峰子家餐馆也在招小工,你想去也行。刚好你做饭好吃,你要是想去,峰子肯定愿意。”   张文明摇摇头:“我在我们这就挺好的。”   晏桦嗯了一声,“你习惯就行,如果你以后改主意可以随时跟我说,不用客气。”   张文明不想去,他不知道会碰上一个什么样的老板,但是肯定比不上晏桦。   “晏哥,这段时间谢谢你让我住家里。”张文明感谢道,“如果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这几天睡哪里。”   晏桦淡淡说:“没什么大事,你和小野年龄差不多大,小野总归也要工作,你刚出社会能够顺利一点,希望以后小野步入工作后也可以顺一点。”   提到小野时,晏桦的眼神总会多几分温柔,但又同时会为了他的未来而隐隐担心。   他希望江野走得每一步都能够顺利,毫无阻碍。   无论是张文明还是陆十九,这两个和江野年龄相近的刚出社会工作的员工,晏桦总是想,自己对他们好点,积点德,以后小野工作后,是不是也可以遇到个对他好点的老板?   张文明听着晏桦这句话,突然觉得自己之前那点小心思真的很可笑,他以为晏桦对他的那点好,是因为他自己,但其实只是沾了和江野年龄相仿的光。   而他居然还妄想取代江野。   无论是晏桦的话,还是没过身体的冷水,都让他瞬间清醒了很多,为自己曾经的想法感到羞愧。   晏桦没有在意张文明的弯弯绕绕,起身从水里走出来说:“你再玩会吧,我去买点东西。”   江野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晏桦。   泳池到洗手间的路上陈列着一排凉椅,晏桦就坐在那里静静地等着他。   在两人目光的交汇时,晏桦朝他挥了挥手。   见人从远处走来,晏桦不禁问道:“怎么去这么久?”   江野站在晏桦身旁,遮掩地解释:“我洗澡换衣服了。”   晏桦此时也注意到江野已经换上了来时的短袖和裤子。   “不玩了?”   “不想玩了。”   “还不高兴?”晏桦抬眼看向江野。   “文明他快搬走了。”   江野装作毫不在乎地样子:“搬就搬呗。”   “喝柠檬水。”晏桦将一旁早就买好的柠檬水递出去,“等你半天了,一直不出来。”   “我还以为你生气要先回家,不等我了呢。”晏桦逗着江野。   “谁说我不等你。”江野没有伸手接柠檬水,由着晏桦亲手喂给他。   “想吃什么吗?我看那边有买零食的,和你一起去买点。”   “不嫌我黏人了?”江野冷哼一声。   “我哪敢嫌少爷呢,少爷不要嫌弃我就好。”   江野心都要化了,就算现在喂他的是毒药,他都愿意喝得干干净净。   “那你去洗澡换衣服,我们去下面逛逛。”江野美滋滋地喝着柠檬水,像条小狗一样乖巧地等着主人回来遛他。   游泳馆下面是个商场,晏桦难得有闲暇时光,可以这样散漫放松地逛街。   “找找有没有蛋糕店。”晏桦四处张望道。   江野高兴道:“桥哥是要给我买蛋糕?”   他爱吃甜的,但是晏桦管的严,不让他吃多,免得牙不好,不过偶尔也会给他买一些小蛋糕回去。   “不是。”晏桦无情地否认了,“今天润平生日。”   “哦。”江野耷拉着薄薄的眼皮,无精打采地弯着腰将脑袋搭在晏桦的肩膀上。   晏桦拍了拍他的脸,视线依然搜寻着蛋糕店,随口安慰道:“润平生日你还不是可以吃蛋糕,每年谁生日你没吃到蛋糕?”   江野道:“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晏桦不理解现在小孩的想法。   江野强词夺理道:“就是不一样。”   “你特意给我买的,和顺便给我的就是不一样。”   晏桦向前走了几步,终于看到了前面有家开门的蛋糕店。   “有什么不一样?”   江野解释道:“特意就是特地花费了心意,说明我在你心里是特殊的。”   “顺便就说明我在你心里普普通通,根本不值得花心思。”   晏桦逗他:“那你晚上只能顺便吃蛋糕了,我要特意给润平买了。”   江野不高兴了,“说明你心里没我,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特意为你的,你都是顺便敷衍我。”   晏桦叫冤,“我哪敢敷衍你,我做的每一件事也都是特意为你,可以了吗,小少爷。”   江野嘀咕道:“这还差不多。”   晏桦暗自感叹,小孩越来越难哄了。   晏桦:现在小孩真难哄,平常非要让喊哥哥,真喊了又不乐意?小野哥哥可以解释下为什么吗?   江野:……换个地方喊   晏桦:嗯?小野哥哥想换哪? 第37章   变故   润平比晏桦还要大三岁,今年已经二十六了。   包厢内的灯被关掉,屋内漆黑一片,只有桌上的蛋糕蜡烛上有着点点火星。   王润平双手合十许愿后,吹灭了蜡烛。   胖子打开灯迫不及待:“快切蛋糕。”   张文明则好奇说:“润平哥你许的什么愿啊?”   胖子不以为然:“能许什么,年年就是那几个,早点发财娶老婆呗。”   王润平敲着胖子的脑袋,“我年年许愿没实现都是因为你给我说出来了。还好我今年没许这个了。”   晏桦分着刀叉说:“愿望说不出来就不灵了。快吃蛋糕吧,记得特意给我家小少爷切一块。”   特意两个字的发音格外重。   其余几人不明所以,但因为江野是其中年龄最小的,又因为晏桦格外惯着他,因此也都顺着意思道:“你自己给你家小少爷切。”   晏桦接过蛋糕刀,切了一块完美的三角状的蛋糕,递给江野道:“特意切的。”   江野经常被晏桦这些小把戏哄的晕头转向,还没吃上蛋糕,嘴里都甜滋滋的。   他摘下那块小蛋糕上唯一一颗红色樱桃,捏着樱桃梗,喂到晏桦嘴边,眼神专注地看向面前的人,“奖励你特意为我切蛋糕。”   晏桦也不客气,一口咬下那颗红色樱桃,丝毫没有注意自己唇间碰触到江野手指的细节。   江野背过手,手指不断摩挲着指尖,回忆着刚才的触感。   泛红的嘴唇看着又软又润。   晏桦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只是含着那颗樱桃没咽下去,不动声色地用勺子在蛋糕上另挖了一颗樱桃递到江野嘴边。   江野毫不犹豫地咬住晏桦递过来的蛋糕。   但下一秒就咧着嘴说:“好酸。”   晏桦这才吐出那枚樱桃,幽幽地说:“酸还给我,还特意给我。”   “你是不是故意的?”   尽管口腔都在泛酸水,江野还是咽下了那枚看着红,实际半生不熟的樱桃。   只要是晏桦给他的,甜的酸的苦的辣的他都统统接受。   咽下那枚酸樱桃后,江野才解释说:“我不是故意的。”   他的心天地可鉴。   他要是知道樱桃会这么酸,他绝对不会喂给桥哥。   但是温热的指尖还残留着消散不去的触感挣扎说,也不一定……   “算了,扯平了。”晏桦大人不计小人过。   反正他也将那颗酸樱桃还给江野了。   王润平生日,他自然是要喝酒的,桌上五个人,除了江野面前是果汁外,其余几人面前都是酒。   “小野你不喝吗?”张文明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江野。   王润平端起酒杯习惯地说:“人家家里管得严,对不对啊,晏家长?”   晏桦被打趣了也不恼,一本正经地说:“高中生喝什么酒,喝点果汁就行了。”   胖子调侃道:“这叫有哥的孩子想个宝,咱这没哥疼的人就是路边的狗尾巴草。”   王润平也拍着大腿,故意大声懊恼:“我刚才许愿许错了,我应该许愿,上天赐我一个小桦这样的哥哥才对。”   江野见缝插针卖乖说:“没机会了,下辈子吧。”   晏桦在一边面带微笑,看江野和他们说话,余光瞥见张文明盯着慢慢地酒杯发难。   “文明要是不想喝酒就换成果汁吧。”   张文明看了眼胖子,怕自己堂哥不同意。   王润平也附和说:“文明不会喝就换果汁,今天高兴就行。”   这两位都这样说了,胖子自然也没有意见。将文明面前的酒换成了果汁。   张文明握着橙色的果汁,呆呆地看向对面的晏桦,这是第二次帮他挡酒了。   但他再次感激地看向晏桦时,不出意外他的视线永远注视着另一个。   两人低头玩着无聊的打手背游戏。   真幼稚。   他也想玩。   晏桦嫌弃:“你反应太慢了,每次都被我打。”   说是打,其实也就是轻轻碰一下。   江野极其享受这种接触,每次都要慢半拍。   “我笨嘛,没桥哥聪明。”   晏桦:“知道就好。”   “不和你玩了,没意思,你只有挨打的份。”晏桦转头想要去找另一个合适的玩家。   江野焦急地拉回晏桦,“我保证,我这次肯定能抓到你。”   晏桦半信半疑,还是决定给这个游戏渣一次机会。   江野怕晏桦去找别人玩,不再放水,果然一下就牢牢抓住了晏桦手背。   “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江野轻抬下巴,颇有些得意。   晏桦连胜了十几局,猛然输了有点不太适应。   “再来一局,刚才是失误,胖子非要和我说话。我没注意到。”   无辜躺枪的胖子默默和润平碰了个杯。   “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咱也不能造反啊。”胖子无奈道。   “别说话,不要分散我的注意力。”晏桦不满提醒。   见晏桦的注意力又被自己夺了回来,江野这才安心。   他希望晏桦眼睛里永远都有自己。   他逐渐控制着整个游戏节奏,每次在晏桦快要玩腻的时候,突然赢他一把。   晏桦的胜负欲又会被瞬间激起,追着他要接着玩。   直到王润平靠在椅背上,扶着酒杯说:“你们俩光玩不喝太没意思了。”   “小桦我们俩来玩,谁输了谁喝一杯。”   “常胜将军”晏桦撸起袖子,果断抛弃江野,得意道:“那你今天死定了。”   很明显江野在此刻的诱惑力并没有多赢润平几杯强。   江野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看着晏桦和王润平两人。   晏桦此刻还信心满满,下一刻就被打脸了。   “卧槽!”   “润平你是不是断掌,你打人好痛。”晏桦捂着手,手背被打红了一整块。   江野心疼地放在怀里揉了揉,“下手轻点。”   真兄弟就要打最狠的手背。   王润平骄傲地展示着自己的王之右手,果然掌心有一道横贯掌心的掌纹。   “这叫男儿断掌千斤两,我这一巴掌下去可是一千斤。”   晏桦不服气地伸出那只带有伤疤的手,“我这也有。”   江野看着那条长长的伤疤,眼底略过一丝疼惜。   王润平鄙视道:“你这后天的,比不上我先天。”   晏桦玩心渐起,认为自己刚才输给润平,就是因为用的手不对。   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后,决定换只手和润平玩。   “喝慢点。”江野提醒说。   晏桦则壮志踌躇对着王润平道:“让你知道什么叫常胜将军,你不仁可不要怪我不义了。”   王润平也雄赳赳道:“断掌王知道吗?说的就是我。”   空气中响起啪的一声。   晏桦握拳欢呼道:“耶!”   断掌王惨败!   明明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已经八九年了,可是晏桦的眼神却依然澄澈透亮,像一个永远不会被世俗所打败的少年。   两人为了避免明天手伤,拿螺丝刀都拿不稳,逐渐从打手背过度到玩骰子。   从饭店包厢到KTV包厢。   有江野在旁边,晏桦几乎没输过。但是玩到兴起也没少喝。   最后清醒的人只有张文明和江野。   张文明没有选择,只能负责胖子和润平。   “桥哥,回家了。”江野搂着晏桦的腰,扶起他道。   晏桦很瘦,腰肢也很纤细。   江野有力地手掌环着他的腰,另一只手则在路边招着来来往往的出租车。   晏桦酒品很好,喝多了就睡,从不发疯,此刻靠在江野怀里,闻着熟悉的味道,安心地睡觉。   江野修长的手指拂开晏桦额间遮挡视线的碎发,虔诚而专注地看着怀里的人。   看着晏桦全身心依偎在他怀里的样子,他身心都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他不想当晏桦的拖油瓶。   他要成为晏桦唯一且坚实的依靠。   张文明从晏桦家搬出来后,和人在外面合租。   条件自然是比不上晏桦家,但是相比在他老家而言已经很好了。   大多时候他在待在店里沉默地干活。只有和晏桦在一起的时候,会多说几句。   “晏桦哥,对面好像也要开一家汽修店。”张文明趁着休息的时候,站在门口道。   晏桦瞟了一眼,“是的。”   他早就注意到了。   对面店面要比他们大很多,装潢也更加精致。   张文明焦虑道:“那他们开了,我们怎么办?”   晏桦笑了笑:“继续开啊,难道别人开了更大的店,我们就得关门吗?”   “我怕他们抢我们生意。”张文明说。   晏桦则无所谓:“做生意就是这样,自己要是技不如人,留不住客户,那也没办法。”   张文明来还没到一个月,之前车都没摸过,如今只能跟在胖子后面眼熟各种零件工具。   他空有一颗想要帮忙的心,但是却心有余力不足,只能暗暗下决心要尽早学好技术,才能更好帮晏桦。   江野来店里送午饭的时候,正碰上张文明和晏桦说话。   明知道这个不文明在店里当学徒,不可避免地就要和晏桦有接触。   可是真正看到两人在一起说话时,江野心中还是不免烦躁。   “小野来送饭了。”王润平正给一辆大众洗车,抬眼看到他道。   听到声音,晏桦回头才发现江野站在门口。   “进来啊,站门口干嘛?”晏桦不解道。   张文明也见状离开。   江野这才抬腿向里走去,不满道:“我都来好半天了,你都没发现。”   晏桦仔细看着手中的图纸说:“我脑袋后面又没长眼睛。”   “那是因为你一直在跟别人说话,所以才没注意不到我。”江野放下食盒,顺手拿起晏桦的水杯喝了一口。   “路上是不是很热?”晏桦瞥了一眼江野头上的细汗。   “是啊,特别热,外面都有三十九度了,我都要被晒化了。结果你还没发现我。”江野又转回话题继续控诉道。   晏桦不理会他的小作小闹,眼睛还看着图纸,“哪有这么夸张?还三十九度。”   “不信你摸,我都要中暑了。”   听到中暑两字,晏桦才放下图纸,认真地看向江野,手背贴着他的额头和脸颊说:“是很热。”   “是啊,我中午还炸了茄盒,胳膊都被烫出泡了,结果你都没看到我,一直在跟别人说话。”   晏桦抬起江野胳膊,小臂处确实被热油烫了个黄豆大的包。抬腿从收银台的抽屉里拿出一小管烫伤膏。   “这么热的天,还炸什么茄盒。”晏桦小心地将药膏抹在起泡处,还不忘叮嘱道:“你这几天烫伤的地方别沾水。”   江野眼尾垂下委屈得说:“是你昨天晚上说要吃的,现在还怪我。”   “没怪你,我什么时候说的?”晏桦完全不记得。   “昨天晚上睡觉前,和我聊天的时候。”   晏桦擦好药膏,拧开一旁的水龙头洗手,“我就当时随口一说。”   “那你现在还想吃吗?”江野也凑过来洗手。   见他过来,晏桦将水龙头调小了一些,避免水溅到他的烫伤处。   “你做都做了,我肯定要吃啊。”晏桦拿过擦手巾擦干手上的水渍道。   江野则眼巴巴地朝他摊开掌心,晏桦知道他这少爷脾气又犯了,在他手上糊弄地擦了两下。   “行了,进来吃饭。”晏桦提着饭盒走到办公室,这里是店里唯一有空调的地方。   他进去打开空调,“歇会,下午等凉快了再回去。”   江野高中一直都是走读,午休可以回家,机械厂家属楼离学校比较远,因此只能选择就近的店里休息。   为此晏桦还在办公室给他支了一张午休的小床。   说是办公室,俨然已经快成为江野另一个书房了,里面除了店里的账本采购单,摆的都是江野各种竞赛资料辅导书。   “早上熬的绿豆汤,放冰箱冰了的,你尝尝。”江野取出保温桶的绿豆汤,不锈钢外还冒着沁人的凉气。   只有江野放假,晏桦的伙食才会得到改善。平常江野都在学校食堂吃,他一个人忙起来就随便对付两口。   “你吃了吗?”晏桦喝了一口绿豆汤,满足的喟叹一声,只觉身体的暑气被驱散了不少。   江野坐在对面专注地看着晏桦吃饭,眉眼弯弯笑着说:“在家吃了。”   “尝一尝小少爷亲手炸的茄盒。”晏桦夹起一块,江野期待地等着评价。   “怎么样?”   “好吃。”晏桦竖起大拇指夸赞。   就算不好吃,他也得说好吃啊,手臂都起泡了,他一句不好吃至少得让江野怄半天气。   况且真的很好吃,外酥里嫩。   “你什么时候学的?我记得我没教过你炸茄盒啊。”   江野咬了一口晏桦递过来的茄盒,得意地求表扬,“你去年过年炸过一次。我当时在旁边看就记住了。”   “怎么这么聪明?”晏桦挑了些江野爱听的话夸道。   江野喜欢听晏桦夸他,像一只求主人表扬的乖狗。   “对了,桥哥,对面光瑞汽修店明天要开张。”   江野从口袋里掏出叠好的传单递过去,“路上给我的。”   晏桦瞅了一眼传单,新店开张,免费洗车。   “开吧。”晏桦无所谓。   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凭着免费洗车的噱头,桥江路被堵的水泄不通,胖子在门口嘀嘀咕咕:“我们要修的车都开不进来,刚才还给我打电话呢,问是不是学生开学,不然怎么这么堵。”   陆十九则皱眉地看着对面新店,担心影响到自家生意。   王润平也不岔道:“我看他也就开张几天热闹。”   “你没看他的gg牌,说南江的高端汽修,不就是说我们低端嘛?”   “那店老板都没咱家老板高,我都担心他跳起来打老板膝盖。”   几名员工凑在门口,看着对面新开张的生意。   晏桦没凑这个热闹,待在里面继续翻着账本。   江野靠在他身上,也凑着脑袋看过去。   表面在看账本,其实是在看人。   晏桦嫌弃热,动了动胳膊,“别贴在我身上。”   “我把风扇对着你吹就不热了。”江野摆了摆立式风扇的位置,“这样就不热了。”   “那有椅子,自己去坐着,别缠着我。”晏桦指了指。   “不。”   江野就是不愿意走开,晏桦也拿他没办法。   门外人声鼎沸,一片艳阳天。屋内的一方小天地安静了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苦涩的汽油味。   晏桦卧在躺椅上,手中的书页被风扇吹起,江野搬了个小板凳,枕在他腿上,睫毛轻颤,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晏桦单手翻着书页,另一只手穿过江野的发隙,抚摸他的额头,时不时将视线从书中挪开,分一两眼给身旁的人。   这样的日子,他们已经相依为命走过很多年。   确实如王润平所言,对面雷声大,雨点小。   相比较新开的汽修店,顾客还是更愿意选择桥江这种知根知底的老熟人。   王润平忙着手里的活幸灾乐祸说:“别看对面装修好,还不是一辆车没有。”   晏桦站在门口,和对面的徐老板视线交汇。   相比桥江门口一排排的车,光瑞则门可罗雀显得有些可怜。   徐老板是个四十出头的男人,比晏桦大将近二十岁,大腹便便,一双眯缝眼总是在晏桦身上乱转,不知道打得什么主意。   晏桦直觉这位徐老板不怀好意,转身叮嘱胖子几人最近修车的时候小心点。他之前在建设车行吃过亏,不想自己开店还摊上这种事。   好在平安无事地过了一个多月,江野开学也两周,顺利参加了联赛。   晚上临近关店,路边其他店面几乎都已经关门,江野刚下自习,在门口削着苹果,还对着晏桦得意道:“桥哥,你看我这次苹果皮都没断。”   “不错,值得表扬。”说完又补充道:“小心点,别划着自己了。”   其他学徒也都先下班了,只有十九和胖子等人还在。   晏桦转身对着胖子他们道:“先回去吧,明天再来弄。”   王润平搓搓手说:“等会吃烧烤不?我都饿了。”   还没等晏桦回答,店门口突然开来一辆银白色面包车。   “这都要关门,怎么还来生意了。”王润平迅速耷拉下脸。   只见从面包车上下来几个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青年,手上都拿着小臂长的铁棍。二话不说,冲着店里就是一顿乱砸。   张文明没见过这种架势,一时懵在原地。   晏桦最先反应过来,顺手抄起一把扳手,用力砸在一人小臂处,打掉他手中的铁棍,一脚踹在他裆处,疼得他只在地上打滚。   “砸你爷爷的店,活腻了?”   平日里的温柔好脾气似乎都只是晏桦的伪装,骨子里的暴戾在此时尽数展露无遗。   王润平稍慢了些,捡起刚才掉下的铁棍加入了混战。   胖子从前在建设车行都是晏桦罩着他,但是眼下逼急了,凭着自己傲人的体重基数用力地把其中最瘦弱一个混混撞在墙上。   陆十九和陆十七虽能帮点忙,但是这些人中除了晏桦是从小打架不要命拼出来的,其他几人哪会打架。   对方凭借着人数优势还是占据上风。   一个熟悉却又冷冽的声音停止了这场混乱。   “谁再砸一下,我现在就弄死他。”   门口昏黄的灯光照在江野清晰的侧脸上,漆黑的眼眸中透着阵阵寒意。   削了一半皮的苹果滚落在地,淡黄色果肉上沾着黑漆漆的油污。   五分钟前还被江野用来削皮的水果刀,此刻已经成了架在别人脖子上的利器,沁出丝丝血迹,甚至在全场陷入安静后,晏桦清晰听到了手指骨节传来的咔嚓一声。   为首的黄毛地痞趴在地上,其中一只手被黑色帆布鞋狠狠踩在地上,脖颈处的威胁不言而喻。   “别打了,别打了。”黄毛额头渗出冷汗,痛苦地对着其他人说。   黄毛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还会被穿着重点高中校服的男生打趴在地。   晏桦的眼神中也闪过一丝震惊,两人目光交汇,透过江野眸底深深的倒影,他仿佛看到了七八年前的自己。   如出一辙的狠厉,甚至江野的语调要比从前的他更加冷漠几分。   但此刻晏桦顾不得发愣,他抓紧先缴了这几人手上的铁棍,免去威胁。   胖子不放心,还用身子压倒了一个,将其中一个混混坐在屁股下。   晏桦将铁棍丢在一旁,走到黄毛面前,将江野手中的利器渡到自己手中,示意他到一旁去,用还沾着汽油的白色手套拍在黄毛脸上道:“谁让你来的?”   黄毛此刻已然没了刚才进店的嚣张气势,“我不知道。”   晏桦轻笑了一声,眼底却毫无笑意,声音虽轻,却带着危险的气息。   “嘴还挺硬。”   “不知道就来砸我店?”   胖子则胖仗人势道:“也不去打听打听,机械厂谁不知道晏桦的晏是阎王的阎。”   黄毛知道这次惹到硬茬了,求饶道:“晏哥我错了,我下次不敢了。”   晏桦抬眼,视线看向对面已经关门了的光瑞汽修,就算黄毛不说,他也知道答案。   张文明缩在一旁说:“晏桦哥,我们报警吧?”   晏桦看着黄毛脖子处细细的血迹,余光瞥见还穿着蓝白校服的江野,没有理会张文明的话。   “晏哥,饶我们一次吧。我们下次绝对不敢了。”   晏桦阖了阖眼说:“除了外面被砸坏的那个,里面还有个监控,是不是没看见?”   “你是带头的,有空了解下要判几年。”   “今晚上的事我可以当不知道,你们也管住自己的嘴,我不想从别人嘴里听到任何消息。”   黄毛忙不迭地点头,“我绝对不说,他们也保证不说。”   其余几个五颜六色头发的人也怕晏桦拿着这段监控去报警,赶紧点头。   晏桦不耐烦道:“滚吧。”   他最终还是没有报警。   张文明不依不饶问:“我们为什么不报警啊?警察说不定能查到是谁指示他们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早点回去睡觉吧。”晏桦态度冷淡不想再说话。   他转移话题说:“看下设备损失,有伤的记得去医院,明天找我报销。”   报警能不能查到受谁指使的,晏桦不清楚。但是一定能看到江野打架的监控,以及那人手指被踩骨折的视频。   胖子搂住张文明往外走道:“没受伤吧?没事就赶紧回去休息吧。别烦晏哥了。”走到江野身边时,还不忘夸赞道:“小野不愧是晏哥亲手带出来的,跟他当年简直一模一样。”   “我当时被人欺负的时候……”   晏桦听着胖子的话,眉头拧得更甚,像他是什么好事吗?   “今晚上的事情我不想再有其他人知道,都管住自己的嘴。”   胖子连忙捂住嘴,这么多年的朋友,他一眼就知道晏桦为什么不报警。   张文明今夜第一次见到晏桦的另一面,暴力冷漠,与之前判若两人,不禁跟胖子好奇说:“晏桦哥之前是什么样子的?”   胖子将他拉出去道:“这可有得跟你说了。”   “咱们敬爱的晏老板脾气能变得这么好,多亏有我们江野同学在。”   晏桦走进屋内,不放心地打开电脑,找到刚才那段监控,把江野的那一部分全部删掉,只留下了屋内摄像头的部分。   江野在一旁默默看着他的动作。   王润平他们几人在店门口催促说:“怎么还不走?”   等确保电脑上没有江野和黄毛的那一部分后,晏桦才稍微安心点。   他永远不可能拿这部分监控威胁黄毛。   他不允许江野的人生出现任何一点污点。   一路上晏桦都没和说话,直到回到家中,江野才小声说:“桥哥,你生气了吗?”   “没有。”晏桦累了,单手利落地脱掉上衣朝洗手间走去。   花洒内的热水劈头盖脸地浇在脸上,晏桦心底怀疑自己这么多年对江野的教育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他这招跟谁学的?   可是除了自己又能跟谁学?   江野今晚真的和他之前不要命的模样如出一辙。   纵然清楚江野今晚是为了店里,可是他还是一时不能接受,他觉得自己很矛盾,一方面很清楚江野今晚是事出有因,可是他还是忘不掉江野威胁那人的语气,毫不作伪,他甚至能从江野身上清楚看到自己从前的行事作风。   江野有自己广阔的天地,不能有污点,不能像他。   跟大家说一件事情,我之前参加了征文比赛,但是今天编辑敲我,问我事业线比例,因为这本还是感情流,通篇以两人感情发展为主,让我考虑下要不要加事业线剧情,但是我大纲已经写好了,所以不打算加,免得影响后面的更新。编辑让我先考虑,下周给答复,我大概率会选择退出征文,所以很抱歉之前给我投了营养液的小天使,还是这章评论区,给大家发红包以表歉意。晚点还有一章加更,我正在写,也算给大家的一点补偿,不影响明天的正常更新。   非常抱歉之前大家的营养液的支持了,也谢谢所有追更的小天使,爱你们~ 第38章   葬礼   晏桦在洗手间苦思冥想半小时也没想出个结果,想出来时发现自己没带衣服进来。   “桥哥,衣服放门口了。”江野恰合时宜提醒。   提醒时间恰到好处让人不禁怀疑,江野是不是在洗手间装了个监控,不然怎么会刚好知道他要出来了?   晏桦的视线居然还真的在洗手间扫了一圈,做完这一切后,他自己都觉得荒谬。   江野怎么可能会在洗手间装监控。   就算祖国的花朵有些歪,但也不可能歪成变态。   门口放了一套睡衣,晏桦嫌热,穿了睡裤就出去了。   江野还穿着南江四中的校服,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的足球比赛。   “去洗澡吧。”晏桦走过来好奇问,“哪场比赛?”   “英超联赛,曼联和阿森纳。”   江野和晏桦都很爱看足球比赛,重要赛事基本都不会错过,江野一直都是校足球队的,不过自从他上高中后,晏桦还没去看过他比赛踢球。   “谁赢了?”晏桦坐下问道。   “目前还是0-0,不过曼联本赛季开赛以来已经四连胜了,阿森纳还没赢过。”   晏桦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视线盯着屏幕,“曼联会有五连胜吗?”   “难说,说不定阿森纳本场就赢了。”   他一边回答着足球问题,视线却贪恋地看向旁边的人,晏桦长的很白,只是常年浸在汽修厂,身上总是沾上黑色的汽油。   脖颈处的骨窝明显,锁骨像一对展翅欲飞的翅翼延展至两肩。撑着下巴处的手指修长干净,细瘦骨感的手腕,经常被江野攥在掌心。   视线渐渐往下,身下穿着一条松松垮垮的睡裤,腰背处还有两个浅浅的腰窝。   晏桦腰不好,江野给他按揉腰时,不止一次碰过那两处。   在梦里,他也不止一次碰触过,他甚至害怕自己那天自己说梦话喊出不该喊的字眼。   “比赛不好看吗?”晏桦突然问。   江野连忙移开视线,“好看。”   晏桦侧目,“那你一直盯着我看。”   偷看被抓包,江野难为情地垂下眼。   “你还在生气吗?”江野说,试图将这次的偷看定义为畏惧的眼神,而非沾染欲望的注视。   晏桦发问:“你跟谁学的打架?”   江野反问:“这还用学吗?”   保护晏桦是他刻在心底的本能。   晏桦被问住了,停顿片刻说:“以后不要打架知道吗?”   “如果你有危险呢?”江野这次没有选择顺从地说知道了。   晏桦认真地说道:“只要你安全,我就没有危险。”   江野瞳孔微滞,他每次都会被晏桦的花言巧语所迷住。   尽管明明知道他没有更深的意思,可是却止不住浮想联翩。   “听到了吗?”晏桦见人发愣再次问道。   江野点点头,“听到了。”   但如果晏桦遇到危险,他还是会义无反顾做出和今天同样的选择。他心底有着和晏桦一样的答案。   只要对方安全,自己就没有危险。   “嗯,去洗澡吧。早点休息,明天还有课。”   江野洗完澡出来,身上穿着和晏桦同样的蓝白格睡衣,只是穿的更加整齐,睡衣睡裤一应在身。   晏桦抬眼见他出来了,将手上刚削好的苹果递过去:“晚上没吃到的,重新补上。”   江野手中还握着晏桦没穿上的睡衣,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口:“变天了,晚上穿好衣服。”   两人交换了手中的苹果和睡衣。   晏桦刚套上睡衣,江野就将苹果递到他嘴边。他咬了一口后提醒道:“吃完记得刷牙。”   “好。”江野小声应道,顺着晏桦留下的咬痕继续吃着手中的苹果。   店里的生意蒸蒸日上,相反对面的光瑞汽修则惨淡许多,晏桦又招了一个大工和两个学徒,他自己也没有之前那么忙了。甚至能中午抽空给江野做饭。   江野既要准备全国高中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同时还要兼顾高中正常课程。有时候中午太忙了就不回来,晏桦就会给他送饭。   中午炖了鱼汤,晏桦盛了一碗炖的鲜白的鱼汤递给江野问:“你联赛成绩下来了吗?”   “十月份才知道。”江野晃动着汤匙,视线却停在晏桦脸上。   昨天晚上他和晏桦睡在一张床上。   窗外突然下了雨,外面晾得两张床单都打湿了,他借口赖在了晏桦床上。   晏桦早就习惯两人一起睡了,任由他赖在床上不走。   两人惯例在睡前聊天,说些汽修店和学校的各种事情,气氛一如往常,直到晏桦小腿突然抽筋。   时隔一夜,他都能清晰记得手掌裹着晏桦腿腹的触感。   “疼。”   晏桦蜷着腿,因为突如其来的肌肉痉挛眉头不安地皱起。   江野坐直身体,看着晏桦躺在一旁,手掌覆在他紧绷的肌肉上,极力压抑自己的声线,难耐地说:“按会就好了。”   晏桦的腿笔直修长,肌肉匀称,毫无防备地任由江野握住他的小腿。   温热的掌心压在肌肤上,本就因为抽筋不好受的身体闷哼了一声。   “小野,你轻点。”   江野连忙松卸手中的力度,静谧的黑夜中,呼吸都沉重了几分,闭上眼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手掌迟迟不肯离开,只是动作却轻柔了许多。   “好点没?”   晏桦叹了口气,将腿挪开,自己揉了几下,“算了,你技术不行。睡你的觉吧。”   明明说的是他按摩的技术不行,但是江野却想到了另一方面。   另一个不可言说的方面。   他胆大包天地又将手覆了上去,指腹摩挲着小腿肌肉,“是这里吗?”   “嗯?”晏桦的抽筋已经缓解了大半,茫然地问了一声。   江野又问了一遍,“是这里疼吗?”   “不疼了,别揉了,睡吧。”晏桦闭上眼,提醒江野也快睡觉。   “哦。”江野依依不舍地挪开手,后半夜迟迟无法入睡,夜半时分去了两次洗手间,耳畔中还时不时回响起晏桦的那一声闷哼,让他轻点。   他会很轻的。   望着对面那张出现在梦中多次的脸,江野脑海中旖旎的想法根本挥之不去。   那张俊美的面孔突然皱眉,眼神流露不安担心,“你怎么流鼻血了?”   江野看着手上的血迹顿时清醒了不少,反倒是晏桦着急忙慌地替他擦着血迹。   “没事,桥哥。”   “只是天气太热了。”江野垂眼说道。   晏桦眉间的愁绪聚拢,“现在九月份了啊。”   都快到十月份了。   “太干了。”江野又找了个借口。   晏桦想了下,将原因归结在面前的鱼汤,“鱼汤太补了?”   也没加什么东西啊。   晏桦想不通,担心江野的身体。   “要是还流鼻血跟我说,得去医院看看。”晏桦叮嘱了一遍。   “知道,桥哥。你先回去吧,我等会中午还要写张试卷。”   晏桦收起餐盒,心疼说:“别太累了。中午有时间休息下。”   “好,我知道了。”江野擦干血迹,目送着晏桦离开。   晏桦提着餐盒,还没走出学校大门,兜里的手机急促地响起铃声。   “喂,晏哥,你在哪?”   胖子火急火燎的声音从听筒内传来。   “我在学校,刚给小野送午饭。”   胖子叹了口气说;“你快回来吧,师父没了。”   晏桦恍惚之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师父?没了?”他一连追问道。   “怎么没的?我明明前几天刚在路上遇到他了的。”   张工是胖子和晏桦的师父,他们俩出来自己开店单干后,最开始那段时间,张工没少过来帮忙。   无论是从建设车行还是到桥江汽修,张工一直都是晏桦的引路人。   比周立伟对他都还要上心。   “前几天大雨,师父回家的路上打滑到水库里去了。”   “人刚找到。”胖子一改往日插科打诨的语气,无力地说道。   “你现在在哪?”晏桦用力地揉了揉脸,蹲下身子,说话都在发抖。   “在咱店里,等你回来一起去。”   “我马上回来。”晏桦走的每一步都是虚的。   明明前几天还看见的人,说没了就没了。   张工当时还问了江野的学习怎么样,到时候升学宴可别忘了请他。   晏桦保证等高考成绩出来后,第一个给他打电话。   他一辈子没得到过多少父爱,仅有一点父爱的感觉,还全是从师父那里得到的。   他刚进建设车行那半年,给张工惹了不少麻烦,当时犯浑,每天活得跟不要命一样,如果不是张工帮他兜底,他早就被周扒皮赶走了。   在去张工家里的路上,胖子和晏桦一路相顾无言,润平虽然不是张工带出来的,但都是一个车行工作好几年,此刻心情也不太好受。   张工的葬礼上,来了不少之前车行的伙计,瞧着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晏桦怔怔地看着花圈上的晏桦敬挽的落款,仍然不敢相信师父已经走了。   江野晚上下自习一反常态没有看到晏桦在门口等他,取而代之的只有陆十九和陆十七两兄弟。   “出什么事了?”江野快步上前担忧地问道。   晏桦没有什么急事,是不会让十九和十七过来的。   十九个子高大相貌端正。十七瘦弱白皙偏生女相,还在读初中,从小在孤儿院受欺负,后来十九带十七一起逃出来后一直流浪,直到遇到晏桦。   两人见江野过来解释说:“张工没了,师父还有胖子润平都去了,今天晚上不回来。”   “他说你没带手机,让我来跟你说一声。”   听到是这件事,江野稍微舒展眉头,“行,我知道了。”   晏桦看了眼墙上的时钟,估计着江野已经到家了。   手机另一边很快就接通了。   “小野,十九和十七跟你说了吗?”晏桦疲惫道。   洗手间的水流声哗啦啦响个不停。   “嗯,我都知道了。”江野心事重重道。   “你这几天自己在家,我忙完了就回来。”   “抽屉里有钱,你在食堂或者在外面买点什么吃都行。”   江野关掉水龙头,歪头夹着手机,擦干湿漉漉的手。   白皙有力的手背上青筋格外明显,只是不见刚才殷红的血迹。   “桥哥,你别担心我,我没事。”   晏桦又交代几句,例如晚上睡觉关好门窗,不要用湿手碰电源。   明明江野马上要成年了,但是晏桦总是还把他当小孩。   这些事无巨细的叮嘱江野已经可以倒背如流,但每次还是会耐心地听着晏桦说完,而后保证自己一定会小心的。   张工的葬礼要持续五天,晏桦没什么时间回去,便让十九他们多上点心,有事情给他打电话。   在葬礼第四天的时候,店里突然来了一批货。   陆十九在电话里说道:“师父,有个人来送货。有一批零件,说是之前我们店里订的。”   晏桦看了眼王润平,问:“是你上次定的吗?”   “是的,我不还跟你说了吗?”王润平坐在一旁垂头抽烟。   “哪家的货?”晏桦追问。   “我新找的一家,之前的老熟人了,保证都是原厂件,质量没问题。”王润平拍着胸脯保证。   晏桦回忆说:“你拿给我看过样品吗?”   “看了的啊,你当时说没问题。”   “不信你问胖子,就上星期的事。”   王润平一把拉过胖子替自己作证。   胖子挠挠头,“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之前的供应商涨价,润平新找了一家,说是来我们店里修过车的老顾客还和润平认识很多年,不过我没什么印象。反正是拿给你看过一批零件。”   王润平着急说:“你还信不过我?”   “再说了,咱钱都给了,你现在担心也没用啊。那批零件绝对没问题,我从小的朋友怎么可能坑我。”   晏桦却总觉得心里没那么踏实,眼皮一直跳,犹豫地看着润平,最终选择相信两个人多年的感情。   “你妈怎么样了?”晏桦挂了电话突然问。   “手指是保不住了。”王润平缓缓吐出烟圈,眼神中多了几分惆怅。   晏桦看着满地的烟蒂问:“厂里没赔?”   “赔个屁啊,保险都没给我妈买一个,全是自费的。”王润平越想越气,恨不得把那杀千刀的老板拉出来揍一顿。   “你没事多回去照顾你妈,店里有我在呢。”晏桦劝慰几句。   王润平拍了拍晏桦的肩头,“店里生意好,我不得多赚点钱,没事的,我妈手术都做了,你也别担心。上次你去我家买的补品,我妈都还没吃完呢。喊你有空去家里吃饭。”   “行。”晏桦应道,“照顾好阿姨,缺钱跟我说。”   王润平躲闪其词,含糊地应了一声。   晏桦听着周围人声嘈杂,默默看着远处的落叶一片片坠下,心底隐约感到不安。   这批零件果然有问题。   全是翻新件,还是极其低劣的翻新件,有些配件之前都存在着变形的痕迹,重新喷漆当做原厂件来卖。   这要是用在客户车上,他们这店都不用开了。   今年赚的钱,一下全赔进去了,血本无归。   晏桦坐在办公室内静静地看着面前的账本,一言不发。   胖子猛地推门进来,“人跑了,润平去报案了。”   晏桦呆坐在办公室,狭长锐利的凤眸中此刻布满了倦意,眼圈泛着疲惫的红血丝,他阖了阖眼,冷静的情绪占据了上风,他淡淡地扫了一眼胖子,没有说话。   胖子无措地坐在沙发上长叹一口气:“哎。”   “润平,哎,润平这次也是糊涂,被人坑了。”   晏桦的脑子突然在这一刻顿觉清明,仰着头看着白色的天花板,视线是晕的,思维却异常的清新,微微蹙眉,用着极其平静的语气说:“我记得上次润平妈在厂里出事住院,他钱不够,我们几个人凑了钱,结果还是差一万块手术费。”   胖子猛地抬头听着晏桦提及此事。   他一点又一点补充着细节:“后来我说我去银行取之前存的定期,结果他接了个电话后说他借到了,不用我去取了。”   “过几天他就介绍了个新的供应商给我,说是他的发小。”   晏桦看着刚好推门进来的王润平,目光审视对方,不由得重新打量着这位认识了八九年的朋友。   “那一万块你从哪借的。”   他声音又轻又平,根本不是疑惑的语气。   在问出这个问题的一刻,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胖子瞬间明白了,二话不说朝着王润平就是用力地一拳,“你这个王八蛋他妈的吃回扣!”   王润平脚步趔趄,因着这一拳的力道退了好几步,他无力地承受着胖子的斥责和拳头,并未还手。   “王润平你还是不是人?”   胖子脸因为愤怒而不断抽搐,狠狠地拽着王润平的领口质问。   “晏桦的钱你都敢吞,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啊?”   “你妈住院他忙前忙后,又是垫钱又是联系医生,还有你玩机车,参加比赛,不都是晏桦在帮你改车?”   胖子没想到认识快十年的朋友,居然干出这种事情,气得破口大骂。   晏桦起身拉开两人,胖子松开手喘着气,王润平无力地滑倒地上,脸上结结实实挨了胖子一拳,此刻已经青肿,把头埋在膝间。   “对不起。”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伴随着抽泣声,“晏桦,真的对不起。”   “我真的不知道那批货有问题。”   “如果有问题我绝对不会让你拿的。”   晏桦冷眼看着王润平,眼中情绪冷漠。   他又被背叛了。   “我确实拿了一万块的回扣当手术费,可是我真的没打算坑你啊,晏桦。”   “我真的不是故意害你的,当时我们对接的供应商涨价了,我发小刚好做这一块的,他跟我说,只要让你拿他的货,他就给我一万,店里也能找到便宜的供货渠道。”   “对不起,晏桦,真的对不起。”   王润平几乎是嘶吼地喊出最后一句话。   晏桦没理会他的解释,决绝道:“你走吧,别让我再看见你。”   他从来不会给背叛者第二次机会。   王润平扶着膝盖缓缓起身,身形晃动,在出门前回首垂下头保证地说:“小桦,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但这笔钱我一定会补回来的。”   王润平家里条件不好,从小孤儿寡母,也没有攒钱的习惯,根本拿不出钱补晏桦的亏空。   胖子气得要死,破口大骂:“你赶紧滚,别逼我们报警,一万块的回扣够你判了的。”   晏桦没把这句话当回事,看都没看润平一眼,翻了翻账本,看着上面各种支出收入,最后将手指点在最后一个数字。   白忙一年。   胖子一向都是听晏桦的安排,如今看他一直沉默地翻着账本,不禁问道:“晏哥,后面咋办啊?”   “慢慢干呗,会好起来的。”   店还在,人也还在,都会好起来的。   晏桦轻声安慰胖子。   话虽如此,但晏桦心里其实比谁都要心疼那笔钱。   辛辛苦苦一年就这样打水漂了。   心里再烦,但还是强撑着安慰别人。   如果他都乱了,其他指望他的人又要怎么办?   胖子走后,晏桦一个人在办公室待了很久,直到四中晚上放学江野自己先回来了。   “桥哥。”江野走进办公室说,“王润平的事我知道了。”   晏桦啧了一声,一下就猜出来是说的了,嫌弃道:“他们两个嘴可真够快的,两个张大嘴,不愧是堂兄弟。”   “你还让我不要给人家起外号,你自己还起。”   晏桦强词夺理,“我这不是起外号,我这是实事求是。”   “一转眼就跟你说了,不是大嘴是什么?”   “难道不是他们俩说的?”   江野承认了:“确实是胖子和张文明说的。”   晏桦故作无所谓:“那不就是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江野顺手拿起桌上的账本问:“那什么是大事?”   “当然是我们小少爷的事才是大事。”   “钱慢慢挣总会有的。”   江野嗯了一声,还是担心那笔钱,尤其这是晏桦的钱。   家里的每一分钱都是晏桦躺在又黑又脏,沾着浓浓汽油味的地板上,没日没夜修车赚出来的。   “警察怎么说?”江野问。   “人都找不到,能怎么说。”晏桦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别担心,咱家还有钱呢。”   “别瞎想,好好上学。”   晏桦庆幸在店铺刚回本的时候,就把江野存折的钱垫上了。不然真要把小野老婆本给亏进去。   江野却想着下个月发工资的事,晏桦重新买零件后,他手上已经没现金了。   王润平自从上次从店里离开后,小半个月一直都没再见过面。   晏桦这天前脚刚送走客户,后脚电话就响了。   “喂,小桦啊。”电话里传出虚弱担心的声音,来电的人是王润平妈妈。   “王姨,怎么了?”晏桦态度平常。   “小桦,阿姨本来是没脸给你打这个电话的,润平的事我都知道了。”王阿姨哽咽的声音从听筒内传来。   “阿姨没教好他,对不起你啊。”   “他这孩子也是为了我,一时糊涂。”   晏桦知道润平他妈没事是不会给他打电话的,此刻听着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低声给自己道歉,心中也不是滋味。   “没事阿姨,都过去了。”   “你今天有什么事情吗?”   王阿姨不安地说:“润平前几天出门前,跟我保证一定会把亏空的钱和医药费赚回来的。”   “可是他一下子哪能弄那么多钱啊,我担心他又做什么傻事,我现在给他打电话也没人接。”   “我就这一个儿子,阿姨想来想去也只能找你了。”   王阿姨最后说话的声音已经变成了啜泣,央求着晏桦帮忙打听打听,千万不要让润平做什么傻事。   挂掉电话后,晏桦就给王润平拨去了电话,果然没人接。电话都关机了。   胖子也凑过来问:“怎么了,晏哥?”   “王润平,你知道他去哪了吗?”晏桦眉宇之间满是急躁。   胖子被问得一愣,“我也不知道啊,他咋了。”   “有谁能联系上他吗?”晏桦翻着手机电话簿问。   胖子摇着头,一问三不知,他一向只知道听晏桦的安排,晏桦要是没主意,他也不知道如何办。   张文明也担忧地说:“润平哥不会为了钱做什么傻事吧?”   其他员工也凑过来七嘴八舌地问晏桦,“王润平能去哪啊?”   “我怎么知道?”   晏桦被问得烦躁无比   所有人都来问他,所有人都期望从他身上得到一个答案。   可是他能去问谁?   谁能告诉他答案?   他又不是神,什么都无所不能,无所不知。   他今年也才二十三岁啊。   江野今天放了一天假,本来在会客室写作业,听到外面的声音走出来,只见晏桦被店里员工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给不出一个靠谱的建议,听得人只皱眉。   胖子举着手机道:“我给建设车行那边也打电话了,都没见过润平。”   张文明本就不认识多少人,此刻更是给不出什么建议。   其他人更是一问三不知。   他们都帮不了晏桦。   江野安静地回想着王润平的之前提过的各种事情,在记忆里翻出一件事。   “桥哥,我记得前段时间王润平说宗远的赛车场被卖后,有一个老板接手了,经常组局地下赛车,他会不会去这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晏桦终于在繁琐无章的思绪里,听到了最有用的一条线索。   自从宗远去加拿大后,那块地就被卖出去了。   听说最近又被一位爱玩车的老板接手了,这位老板早年跛脚,如今只能看着别人玩,因此经常设一些地下机车比赛,奖金丰厚。   如果王润平想要快速筹到一大笔钱,只能来这。   晏桦匆匆赶去,江野不放心他一个人,跟在一边。   还没走进那扇紧闭的大门,两人已经听到机车此起彼伏的轰鸣声。   声音震耳欲聋,令人胆颤,隐隐透露着不安的气息。   看台上的人并不算多,毕竟这只是一场小型的私人比赛,但也挡不住观众激动的情绪,一时之间沸反盈天。   晏桦和江野在看台上努力搜寻着王润平的视线。   随着号令枪响,赛道上的数名机车手宛如离弦之箭,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江野问道身旁的人:“今天比赛的有谁啊?”   “不知道啊,你自己去找名册。”周围人的视线停在赛道上,对于江野的问题十分敷衍。   “名册在哪?”   旁边的大哥指了指观众席前排,“那,你去问。”   “多谢。”   晏桦和江野顺着台阶走下前排,那正好有几个负责比赛,穿着马甲的工作人员。   “请问下今天比赛的机车手里有没有一个叫王润平的?”晏桦询问着工作人员。   这些比赛都不算是正规的职业比赛,因此章程显得格外混乱。   一切的安排都只是为了满足老板的私人爱好。   “叫什么?”   “王润平,三点水的润,平面的平。”晏桦视线瞥过赛道,着急地询问。   工作人员随手指了下,“十八号,就是王润平。”   赛道的速度晏桦再清楚不过了,这谁能看得清十八号是谁。   但是总归是有王润平的消息了。   江野在旁边安慰说:“桥哥,别急,找到人了。”   “嗯,我去给他妈打个电话,让她别担心了。”   晏桦站在看台上边,掏出手机正打算给王阿姨说一声,可是还没等他按下绿色的通话键,人群中就传来一群骚动。   “卧槽,出事了!”   晏桦顺着声音方向看去,一辆红色机车弯道侧翻,接着被后面紧跟的车撞了个正着。   两车相撞的惨烈画面映在晏桦眼中。   那辆车晏桦再熟悉不过了,为了润平,晏桦改装过很多次,各个零件他甚至比润平还要熟悉。   两辆车缠在一起,其中一名机车手被撞出去数米远,重重地跌出赛道。   “哪个车手?哪个车手?”晏桦的心顿时揪起,不死心地重复地问道到底是哪个车手。期望得到不一样的答案。   “好像是十八号和二十号。”人群中谁应了一句。   晏桦觉得自己肯定是听错了,怎么会是十八号?   赛道上因为这一事故而紧急暂停,晏桦扒开人群想要去看清楚到底是不是王润平。   场上处处混乱成了一片,人群蜂拥离开,无序混乱,本就不正规的比赛,因为这场意外乱成一片。   江野紧跟在晏桦身边,晏桦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到了赛道边。   “桥哥,你别去。”江野拉着晏桦不让他冲动,“现在赛道还有车,你去了有危险。”   但是晏桦却对这些话充耳不闻,视线死死地盯着赛道上的那场车祸。   救护车的声音从远处而来,人群疏散开,在受伤的机车手被抬上担架的那一刻,晏桦终于看清了。   沾着血的号码牌上写着18。   18号不一定是王润平,那个工作人员看着就很不靠谱,说不定他把名字看错了。   18号怎么可能会是王润平?   晏桦脑子里极力地去否认着18号就是王润平的事实,可是当对上头盔下那双熟悉的眼睛时。   他再也骗不了自己了。   “润平,没事的,润平。”晏桦不知道怎么到底挤到人群里的,他用着颤抖的声音不知道在安慰王润平,还是在安慰自己。   王润平身上入目可见都是血,护具早就不知道被撞到哪里去了。可能一开始他就没准备好这些。   “小桦……”王润平伸出满是血迹的手抓着晏桦的衣角。   晏桦用力攥着王润平的手,机械地重复道:“没事的,润平,一定会没事的。”   王润平身体动都动不了,用着最后一丝力气说:“就,就差一圈。”   就差最后一圈,他就能跑完全程,拿到奖金,填补晏桦的亏空,自己拿的回扣,以及残疾母亲的医药费。   “对不起啊,小桦。”最后还是没能填上你的损失,还是坑了你这么多钱。   对不起你这么多年的信任。   王润平最后的声音又虚又轻,却重重地砸向晏桦心底,留下一个怎么都抚不平的坑。   救护车扬长而去,晏桦却呆滞地留在了赛车场上,低头看着手上残留的血迹,久久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王润平的血。   “桥哥。”   因着这一声音,晏桦僵硬地回头,面色惨白,不见血色,眼底是江野从未见过的茫然无措。   医院走廊内,王润平母亲哭得撕心裂肺,不能自已。   晏桦却像一座沉默的雕像,困住了自己。   一万块。   就一万块。   王润平就因为一万块钱死了。   晏桦从来没想过这样的结局。   如果他不赶润平走,是不是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他应该好好跟润平说的,告诉他钱可以再慢慢赚。   那些亏空和回扣他都可以不在乎的,只要润平活着就好。   他陷入了无尽的自责和愧疚,仿佛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他自己。   “桥哥,吃点东西吧。”   自从王润平出事后,他几乎没吃任何东西。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还是依然惩罚自己做得不够好,王润平用自己的死永远道德绑架了晏桦。   江野甚至有点懊悔,他应该早点从办公室出来帮晏桦一起想办法,找到王润平,说不定他就不会死,晏桦也不会这么痛苦。   他没有办法同情这个曾经背叛过晏桦的王润平,但是他的心绪会被晏桦的悲伤和痛苦所沾满。   晏桦也不是江野,做不到冷眼看着王润平死在自己面前。   “你吃吧,我没什么胃口。”晏桦起身朝卧室走去,浑身卸力躺在床上,眼神涣散地看向天花板。   对不起啊,小桦。   王润平生前的最后一句话像是困住晏桦的咒语,不断在他脑子里自虐地回响。   客厅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晏桦逃避地装作没有听见。   江野拿过手机按了通话键,是胖子。   “喂。”   “小野,怎么是你?”   “把电话给你哥,我有事跟他说。”胖子语气悲痛,重重地叹了口气。   “桥哥他精神不太好在休息,什么事你跟我说吧。”江野瞥了一眼蜷缩在床上的晏桦,追问着到底是什么事。   晏桦半睁着眼,失神地看向握着手机走进卧室的江野。   “谁的电话?”   江野坐在床边,紧紧握着晏桦的手,试图将自己掌心的温度传到晏桦心中。   “桥哥,其实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不管是谁的死都和你没有关系。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江野并没有回答是谁的电话,反倒说些安慰的话。   晏桦有种不好的直觉,用着虚弱的声音问:“到底是谁的电话?”   江野垂下眼帘,又黑又亮的眼睛中倒映着晏桦憔悴的模样。   “胖子。”   “说什么?”   江野顿了顿,他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会再次把晏桦推向自责的漩涡,可是他瞒不了。   “王润平妈妈昨晚没了。”   孤儿寡母,失去了唯一的寄托,在办完儿子的葬礼后,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晏桦几乎绝望地阖上眼,苍白地手背挡在眼前,脆弱无助。   他俯身躺在床上,抱住晏桦,轻拍着他的后背,像从前晏桦哄他一样,轻声安慰说:“跟你没关系的,桥哥。”   “真的跟你没关系。”   可是晏桦做不到心安理得地置身事外。   他被困在自责的深海中,席卷的海浪快要将他吞没。   他想到了周立伟曾经说过,他的出生就是夺走别人的生命,夺走了妈妈的命,以后一定会害死他周围所有的人。   自己的父母,江野的父母,师父,王润平母子。   晏桦将所有人的死亡离去都归结到自己身上。   他甚至自虐地想,张工那天如果没和他说话,是不是晚上就不会滑倒水库里去。   他就是个灾星,只要在他身边的人都会被他害死。   你不是灾星。   补充:不会改大纲的,大家放心这一点,小野快成年了,后面都是围绕感情线展开,其他的我暂时不剧透了,最后结果一定是He,圆满幸福的He。后面也不会再有晏桦在乎的人死了。   润平的死是很早之前就有迹可循了,从他在建设车行当学徒时就爱玩地下赛车,有点钱就折腾到车上,攒不住钱。 第39章   怀疑   王润平母亲葬礼的所有开销都是晏桦出的,但是他自己却没有露面。   他变得不想出门,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害死谁,他甚至不愿意和江野说话,以免被自己牵连。   只是每天晚上他辗转反侧根本无法入睡,脑海中宛如走马灯一样闪过许多事情。有时候是周立伟,有时候是王润平,他时不时会低头看看自己的手,王润平的血迹仿佛一直停在那里。   他甚至恍惚看到了那年夏天被绑架时伤口处不断渗出来的血迹,曾经被掩埋在脑海深处的痛苦记忆,因为这一根引线,铺天盖地地朝他而来。   房间内陷入一片寂静黑暗,屋内所有的灯光全都熄灭,窗帘也被紧紧拉上,遮住了窗外的月光,晏桦将自己埋在黑漆漆的被子里,不愿出来。   直到他察觉到身旁多了个人。   “你怎么上来了?”晏桦声音乏力,提不起一点精神。   江野往晏桦身边靠了靠,“降温了,我一个人睡太冷了。”   晏桦停顿了许久才说话:“明天换床厚被子。”   “那我今晚可以睡这吗?”   晏桦闭上眼说:“睡吧。”   “我好冷,桥哥你帮我暖暖手。”   江野在被子里抓住了晏桦的手。   干燥温柔的手掌压在他的手上让他清醒地意识到,他手上没有任何血迹。   晏桦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了,脸色苍白,晚上整宿都睡不着,整个人躺在床上许久,手脚都还是冰的。   江野体温高,躺在被子里,给冰凉的被子增添了许多热气。   晏桦手被江野抱在胸前,察觉到手上的暖意,睁开眼看着面前的人说:“你手比我还要烫,需要我暖吗?”   “当然需要啊,我一直都需要你。”江野丝毫没有被拆穿的尴尬,反而往晏桦身边靠的更紧了,几乎把人整个抱在怀里。   “睡吧,桥哥。”   晏桦没有推开江野,只是说:“明天你自己睡。”   “嗯。”江野没有反驳,但却没有松开晏桦的手。   晏桦这次闭上眼却没有那些挥之不去的声音和画面,渐渐陷入熟睡。   江野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只要他微微垂头,他就可以亲到晏桦。   黑夜之中,江野静静地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只是将人抱得更紧。   晏桦不知道在家浑浑噩噩过了几天,店里一直还有胖子和十九负责,江野也没有逼他出门,只是每天晚上回来会说自己饿了,让晏桦陪他吃点东西,拉着他说些有的没的,大多都是些听上去还比较有趣的事情,刻意避开那些让他痛苦的回忆。   直到有天他抬头看到日历才发现,已经十一月三号了。   一号要发工资,他忘了。   怎么也没人来问他?   恰在这时,陆十九打来电话。   “怎么了?”晏桦握着日历一角疲惫地阖上眼,无可挑剔的脸上仿佛多了一层挥之不去的寒霜。   十九用着汽修店的座机电话说道:“师父,店里来了警察,来找你的。”   晏桦无力地叹了口气,“什么事?”   店里如果再出任何一点事,他都怀疑自己还能不能撑下去。   “就是之前那批零件的事,来问下情况。”   “行,我知道了。我等会过来。”晏桦拿起外套朝外走去。   “对了,没发工资怎么不提醒我?”晏桦推开门,冷冽的穿堂风迎面而来。   十九在电话那头啊了一声,“发了啊。”   “什么时候发的?”晏桦怀疑十九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   “小老板给我们发的,一号那天就给了,你不知道吗?”十九奇怪道。   晏桦单手套好外套,又朝屋内走去,找到江野的存折,果然一号那天有一笔取钱记录。   “我知道了,我等会就过来。”晏桦挂掉电话,翻着手上的存折。   江野的存折几乎都是这些年晏桦的存钱记录,除了两笔。   第一次是桥江汽修开店前,取了六万用来付租金买设备。   后来店里生意回本后,晏桦又往里存了六万五。他说这五千是给大款的利息。   当时江野还不高兴半天,说晏桦根本没把他大款,哪有还大款钱的,他是自愿让晏桦傍的。   如果当时没用江野这笔钱,可能开店也不会那么顺利。   第二次取钱记录就是一号那天,取了三万发工资。   江野甚至都没跟他说,但江野清楚知道他手上没现钱了。   张工的意外,零件的亏空,润平母子,一系列的事情压的他快要喘不过气了。   但是晏桦也清楚,就算再颓废他也只能在家里颓废,不让别人知道,走出门他还是意气风发的晏老板,底下一帮员工指望着他吃饭。   二十多年里他早就习惯一个人处理好所有的事情,在其他人眼中有晏桦在,一切都变得安全可靠,有什么麻烦都可以尽管找他。   但是今天晏桦突然意识到,他其实并不是孤身一人,他的身边还有江野。   可以在他疲惫,想要喘口气的时候,替他处理好外界的纷扰麻烦。   在二十三岁这一年,晏桦找到了自己亲手建成的避风港。   晏桦赶到店里的时候,警察已经在会客室等待了许久。   十九局促不安地陪在一旁。   见到晏桦来后,才宛如看到了救星一般,神情放松。   “师父,这是市局来的警察,了解那批货以次充好的事。”   晏桦看清是谁后,不禁轻笑道:“黄警官,好久不见。”   黄警官打趣道:“哎,晏老板贵人多忘事,忘了我这个老叔叔也是正常的。”   “哪敢哪敢。”   “十九去倒茶。”   “倒了,别忙活了,我这次过来还是跟你说下那批货的事。”黄警官认真地打量着晏桦,不由得露出欣慰的表情。   “晏老板。”黄警官喊了几声不禁露出笑意,骄傲道:“我们的小桦也变成晏老板了,真好。”   当初机械厂大街的混世魔王也走上正道了。   “黄叔,别笑我了。”晏桦给杯中又添上热水。   “你还记得那一年过年吗?你打架又被我抓到了,当时还带着你弟弟,叫什么来着?”黄警官一时卡壳。   晏桦双手将茶递过去,接话道:“江野。”   “对对对,小野。”黄警官吹了吹茶,“我当时还真怕你把那小孩也带成个混世魔王,那我头都要大了。”   “他现在在哪读书?”   “南江四中,离店很近。”晏桦嘴角挂着微笑。   “好高中,好高中。学习怎么样?”   “挺好的,最近在忙着准备全国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后面决赛顺利的话可以保送大学。”   黄警官一连说了好几个好。   “从前还真是小瞧你了,现在开这么大的店,弟弟也养得这么好。”黄警官不由得赞赏道,“不愧是宜丽的儿子。你妈在天上知道了也高兴。”   提到晏女士,两人之间都有一些短暂的沉默。   晏桦打破沉默说:“你最近还好吗?还是一个人?”   黄警官勉强笑了笑:“老光棍,习惯了。”   “不说这些了,跟你说正事。”黄警官收起笑,公事公办。   “之前你收的那批零件,有进展了,对面光瑞汽修的老板承认是他干的了,以次充好构成诈骗人我们已经带走了。”   “后续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损失应该也可以追回来。”   晏桦过于惊讶,“真的?”   “他怎么承认的?”   提到这里,黄警官眉头不解道:“说来也奇怪,有天我早上出门,发现门口信箱里多了个录音笔。”   “打开一听,就是那光瑞汽修老板自己承认的。”   “他说是自己找了你们店里员工的朋友,故意坑你一笔,想让你关门。”   “你的案子金额不小,市里都知道,如今又有证据,很快就抓了,一审就清楚了。”   晏桦脸上多了一丝困惑。   黄警官观察道:“你不知道录音笔谁放的吗?”   晏桦迷茫地摇摇头,“不知道。”   “行,有线索跟我说。”黄警官没有再问,“我来就是跟你说这,等判了钱应该就能下来。”   “本来你这案子也不归我管,我只是刚好路过这跟你说一声,后面会有我们同事再来找你,你到时候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其他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等着结果吧。”   晏桦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你别上火,我也听你店里员工说了,不要把什么事都怪在自己身上。你妈看到了会心疼的。”黄警官拍了拍晏桦肩头安慰道。   “好,谢谢黄警官,我送你。”晏桦推门说。   “不用,我开车来的。”黄警官站在门口,不由得拍了拍晏桦脸,呢喃道:“真像你妈。”   “什么?”晏桦没听清这一句。   黄警官带好帽子,“没啥,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好。”   晏桦站在门口目送着黄警官离去,眉间的不解再次聚拢。   谁放的录音笔?   他心中冒出一个人名,但是却下意识否认掉。   前几天晏桦一直没有出门,自然也没有来接江野下晚自习。   本来江野以为今晚也不会来了,没想到却在门口找到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桥哥!”江野挥挥手雀跃道。   晏桦能出门至少证明他心里没那么难受了。不过就算晏桦一辈子不愿意出门,江野也可以替他处理好外界的所有事情。   他想要以什么样的方式生活,江野都无条件支持。   但是他还是希望晏桦能快乐地生活。   晏桦如平常一样问道:“饿了么?”   “有点,回去下面条吃?”   “好。”   两人走了一段路后,晏桦提道:“你发工资怎么没和我说?”   江野观察了下晏桦的神情:“你前几天太累了,我就没说。”   “那我岂不是又欠大款钱了?”晏桦调侃一句。   见晏桦有心思开玩笑了,江野心情也轻松不少。   他第一次见晏桦如此脆弱自责,陷入情绪的漩涡无法自拔。   他如果不能从漩涡里救出晏桦,他会义无反顾地陪着他一起沉入海底。   江野笑道:“大款愿意养你。”   “谢谢大款。”晏桦一本正经。   大款也非常礼貌:“不客气。”   晏桦看向前方,突然问:“你最近见过黄警官吗?”   “哪个黄警官?”江野侧目窥看着晏桦。   晏桦直视江野,两人目光交汇。   路灯之下,江野黑亮的桃花眼显得格外清澈纯净,眼中只有晏桦的倒影,专注又炙热。   晏桦不堪承受,率先挪开眼,“之前我们第一次过年时见过的黄警官。”   “哦。”江野尾音拖长,没有回答晏桦最开始的问题。   “他今天来找我,说那批零件的事解决了。”   “那就好。”江野嘴角扬起一丝笑容。效率挺高的。   晏桦的手被江野牢牢攥紧,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今天黄警官来找他,说出录音笔的事时,他细想就已经知道是江野干的了。   除了江野,没有人会如此费尽心思地帮他。   他也清楚江野不像他表现的那般纯良无害,能让光瑞汽修老板亲口承认罪行的手段也一定很不光彩,甚至阴暗。   这与他想象中善良磊落的江野大相径庭。   可是他没办法说出任何一句指责的话。   他想让江野走一条光明顺利的正路,不要因为他误入歧途。   “破案了还不高兴?”   晏桦叹气妥协:“下次不要这样了,很危险。”   他甚至不敢想江野到底是如何让光瑞的老板承认罪行的。   如果这件事没有成功了,江野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他未来的人生会不会就此毁掉。   江野的人生要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污点。   两人之间有了短暂的沉默。   江野有些意外晏桦知道的这么快,但是想想也是。   他们之间那么熟悉亲密,对彼此了如指掌。   他的桥哥又怎么会猜不到呢?   可是就算知道又怎么样,他不乖又怎么样?   晏桦会永远惯着拥有弟弟身份的他。   作为弟弟,江野仗着宠爱,肆无忌惮。   他们之间心照不宣。   “听见没?”晏桦说。   “听见了。”   仅限于听见了。   “你不要光听见,你要保证不会。”上次打架江野也说听见了。   江野神情格外认真,坦诚道:“我不能保证。”   “为什么?”   “任何伤害你的人都要付出代价。”江野以弟弟的身份剖析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毫无保留地捧到晏桦面前。   上方的路灯剧烈地闪了两下白光后忽然熄灭,江野彻底与黑暗融为一体。   晏桦被江野眼底浓烈认真的情绪所吓到。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直白的感受到江野与他之前奉行的教育理念差距有多大。   “松手。”晏桦声调冷冽,试图抽出被江野攥在掌心的手。   “你生气了?”   因为那个坏掉的路灯,晏桦看不清江野的表情,只能听到他有些委屈的语气。   “别生我气好不好?”   江野语气软化,听话地松开手,但是却搂住晏桦的腰,将人圈到自己怀中。   从前这样的动作,江野做过很多次,晏桦早就应该习以为常。可是今晚他却察觉到不一样的意味。   江野将脑袋搭在晏桦肩膀上,贴近他耳边重复道:“别生我气,好不好?”   江野说话呼吸的气息尽数撒在晏桦颈窝。   晏桦目光僵硬地看向不远处一对早恋的情侣。   发现他跟江野的动作和对方是多么的相似。   “松手,江野。”晏桦语调冰冷,命令江野松开手。   江野自然听出了晏桦语气的不对劲,他甚至喊的是江野,而不是小野。   他乖巧地松开手,没有再得寸进尺。   解开禁锢后,晏桦快速向前走去,只是经过那对情侣时,不免多看了两眼。   他们相拥在一起,就像他和江野刚才一样。   晏桦一路没有理会江野,自顾地回到店里。   店里的员工都走掉了,只剩下十九和他弟弟住在店里,还在门口等着晏桦回来关门。   “师父,你回来啦。”陆十九打着招呼,奇怪自己师父是不是和小老板吵架了。平常两个人都走在一起的。   今天师父先回来了,小老板一个人默默跟在后面。   “你先骑自行车回去,店里我还有点事。”晏桦停住脚步,对江野说。   “我等你。”江野孤零零地坐在门口看着有些可怜。   “不用等我,你自己回去。”晏桦生硬地命令道。   江野抿着嘴,垂着头,知道晏桦真的生气了,不情愿地骑着自行车回家,路上回忆自己哪一步惹他生气了。   陆十九以为店里真的还有什么事,让陆十七先回去睡觉。   “我在这陪师父干活,你先回后院回去。”陆十九哄着弟弟道。   陆十七生得十分好看,有一种雌雄莫辩的美,经常被误会成女生。   陆十七拽着陆十九衣角小声说:“后院好黑,我等你。”   “那你到躺椅上歇会,我好了喊你。”陆十九指了指躺椅,说完走到晏桦面前道:“师父,还有什么事,我来就行了。”   晏桦收回看向两兄弟的视线,其实没什么事情。   但是他刚才突然意识到他和江野的相处方式,似乎不太对。   “你坐,我有点事问你。”晏桦只能将问题抛给同样有弟弟的陆十九。   十九坐下,安静地听师父说。   “你和你弟晚上一起睡?”晏桦问道。   十九不理解师父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房间就一张床啊。”   “哦。”晏桦把这个忘了,他们俩住的还是在院子里砌的小砖房,吃住都在店里。   地方小,但遮风挡雨,不用带着弟弟住桥洞捡垃圾了。   陆十九已经很满足了,所以挤在一起睡根本不是问题。   “十七跟你怎么认识的?”晏桦又问道,虽然之前也听十九说过一两次,但他今晚不由得又想再问下。   十九坦诚地说:“我是小时候被拐卖了,但是他们生了自己孩子后,就不管我了,也不给我饭吃,后来自己跑出来了,被孤儿院收留。十七是身体不好,四五岁就被爹妈遗弃了,后来我们就在孤儿院一起生活。”   “十七长得像女孩,身体又不好,总是被其他人欺负,后来他九岁那年,有一次孤儿院一个男生一直欺负他,我和他打架,好像不小心把那个男生打骨折了,我现在也不清楚,总之我也怕出事,刚好十七不想在孤儿院生活了,然后我们就趁着晚上跑出来了。”   从孤儿院跑出来后,陆十七就不想叫从前的名字了,自己给自己改了个名,跟着陆十九一起姓,叫陆十七,后来晏桦帮他上学办户口的时候,也就这样上了。当时陆十九也才十四岁,只能当初找零工捡垃圾赚钱,两人颠沛流离三年,直到那年秋天陆十九偷拿了正在装修的桥江汽修店的盒饭,遇到了晏桦,成为了他们师父,正式结束了流浪的生活。   晏桦支着脑袋听着十九讲和十七的经历,沉默没有说话。   “师父,你是和小老板吵架了吗?”十九关心地问道。   晏桦摇摇头,看向远处的十七略有沉思。   “你弟黏人吗?”   十九笑道:“黏啊,每天除了上学,其余时间都跟着我。”   晏桦蹙眉盯着虚无的空气,“你有没有考虑过,你弟这样黏人是不正常的?”   看似在讨论十七,但是问的却是江野。   “是比平常兄弟黏人一些,我们两流浪的时候有一次十七跟我走丢了,我找了他好久,后来我去哪都带着他。况且师父你和小老板不也是这样吗?”十九思考道,都是相依为命的两兄弟,比平常普通兄弟关系更好一点也很正常。   晏桦突然侧头认真问:“那你有没有觉得,江野这样黏我是不对的?”   “不对?”十九很难理解,“兄弟之间相处还有对不对之说吗?”   晏桦换了个措辞,“不合适。”   十九似乎被问住了,“师父是觉得小老板和你这样不合适吗?”   晏桦不确定。   “开始我也觉得小老板不好相处,但其实他人还挺好的,一直都在帮着师父。前几天我还以为这个月工资发不出来了,没想到小老板按时给我们发了,一分都没少。”   “这几天师父不在店里,我们有事拿不准也是小老板定的。”   “还让我们不要打扰你休息。”   十九不明白师父今晚怎么回事,但是全部实话实说了。   晏桦知道江野对他很好,费心费力地在帮他。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他又看向十九问道:“如果十七到了十七八岁,还要天天牵你手,抱你,你觉得合适吗?”   十九没读过多少书,在这方面更是一点不懂,“都是男人有什么不合适的?”   “女生成年也可以牵手拥抱,难道男生就不行了?”他把十七跟他讲的理论搬出来说服师父。   似乎很有道理。   晏桦怀疑是不是最近事情太多,自己太敏感了。   十九关心道:“师父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精神看上去不太好。”   “可能是吧。”晏桦心有点乱,不确定地说。   “其实师父你要觉得不合适,跟小老板说了,他一定不会这样做了。只是肯定会伤心而已。他从小就跟着师父了,就像十七从小就跟着我一样,我觉得只是他想跟师父更亲近一些,他一直都很尊重师父的。”   晏桦斜了十九一眼,“他是你老板,还是我是你老板?”   “小老板也是老板嘛。”十九嘀咕道。还不是为了你们两好。   老板开心了,他们干活的才好过。   “算了,你早点回去休息。”晏桦摆摆手让十九回去,也不指望他能说个什么。   十七看着十九回来了,两人牵着手回到自己的小房子里问道:“师父刚才说什么了啊?”   十九烧着热水,将刚才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十七坐在床边晃荡着双腿,用着细若蚊蝇的声音问道:“十九,你以后会像师父嫌小老板一样,觉得我烦吗?”   十九放下水壶严肃说:“怎么可能,我永远都不会嫌你的。”   “我就知道十九你最好了。”十七笑眯眯地跑到十九身边,像只小鸟一样轻啄他的脸颊。   对此十九早就习以为常,忙着自己手上的动作。   十九走后,晏桦在店里坐了许久,空荡荡的街道时不时会有车辆路过,他走到写有桥江路的蓝色路牌下,好像和小野被城管追到这里,还是昨天刚发生的事情一样。   一转眼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晏桦盯着路牌怅然若失地看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心把这一次怀疑归结为自己的敏感后才关门回家。   但凡换个人问…… 第40章   飘了   晏桦回到家属院往楼上看去,果然楼上501的灯还是亮着的。   他推开门,客厅还留着灯。   晏桦看了一眼卧室,灯已经关了,江野似乎已经睡着了。   他联赛拿了省一,顺利进入省队,来年一月份要参加决赛。   这是江野第一次进省队,他高一时,因为跨市转学,学籍问题没能参加CMO的预赛,因此错过了后面的一系列机会。   如果江成没死,江野继续留在文阳,按他的成绩,高一就能进省队,参加决赛了。   毫无疑问,江野各方面都极其优秀。   所以晏桦不允许江野的人生出现任何一个污点。   就算真的有,晏桦也要将这个污点填白,不允许除他以外的任何人发现。   晏桦没察觉到自己已经走到江野床前了。他睡觉不老实,总爱踢被子,尤其是小时候一起睡觉的时候,时不时就得给他盖被子。   晏桦站在床边,替他掖了掖被子,垂眸安静地看着他睡着的样子。   江野属于长得很乖的长相,眼睫浓密,眼尾细弯,状似桃花,平日总用一双清澈灵动的眼神看人。就算干坏事,凭着这张脸,别人也不会怀疑到他。   不像晏桦,天生冷脸,凛若冰霜,没干的事都要扣到他身上。   晏桦站了一会,转身准备离开时,突然察觉到手腕被人攥住。   “装睡?”晏桦眉梢上扬发问。   江野坐起身子,眼角下垂委屈说:“你都不理我,我怎么睡得着?”   晏桦弯下身子打开床头的小夜灯。   因着突然的光亮,江野不太适应地眯着眼。   “你还在生气吗?”江野小心翼翼地问。   晏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低头看向江野单薄的睡衣,提醒道:“睡好,盖好被子不要着凉。”   江野听话地将身子钻进被子里,只是露出一双乌黑透亮的眼睛还直直地看向晏桦,语气祈求说:“别生气了,好不好?”   “生气有用?说了你也不听。”晏桦干脆坐在床边看着对面的白墙说话。   “我听,我都听。”江野从被子里伸出手指悄悄去勾晏桦搭在床沿的手。   眼看快要碰到了,却被晏桦不动声色地挪开了手。   江野不乐。   “下次别再做这种危险的事了。”   江野问:“什么是危险的事?”   “你说呢?”晏桦偏头看向江野道。   对于江野来说危险的事情,就是晏桦不开心,讨厌他。   前者最危险,后者最要命。   “那按我说的,我一辈子都不会做危险的事。”   晏桦眨了眨眼,知道江野口中的危险的事肯定跟他说的不是一回事。   “你要是再做录音笔这样的事,我就不理你了。”晏桦不得不承认,这招对于江野来说是必杀技。   “我只是想把那笔钱追回来,让你开心点。”江野也承认自己被威胁到了。   如果可以起死回生,江野还要把润平母子救回来。   “你怎么追回来这笔钱的?”尽管晏桦不愿意去想江野用的什么手段,可是他真的不想江野有任何危险。   江野避重就轻道:“他自己承认的,我刚好录下来交给黄警官。”   “他怎么承认的?”晏桦狭长的眼眸笼上一层淡淡的愁绪。   江野沉默以对,那些手段太过肮脏下作,他不可能说给晏桦听的。   “你有没有想过被发现了怎么办?”晏桦无措道,那江野的人生就会被毁掉。   “不会的。”江野保证道,他做事很干净。   晏桦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无助和迷茫。他不敢去想江野被发现的后果。   这一幕落在江野心中,比打他一顿还难受。   “桥哥,我错了,我下次不会让你担心了。”江野抓住晏桦的手放在怀里央求道。   他保证自己下次绝对不会让晏桦发现,以免他担心。   晏桦仍由江野抱住自己的手,垂眼无助说:“别再有下次了。”   “好。”江野答应了。   “你保证。”   “我保证。”   他保证不会再亲手做这种事了。   刚从外骑车回来,晏桦身上还带着重重的寒气,手指冰冷,江野的被子里十分温暖,因此他没有抽回手,仍由江野把他的手贴在胸口处。   “你怎么知道是对面干的?”晏桦追问起细节。   “他太蠢了,干了坏事不藏着掖着,分赃还跟别人打电话说。我让十七跟了他几天,从他们后门走的时候听到了。”提及此事,江野眼神中满是厌恶嫌弃。   晏桦没想到其中还有十七的事情,“你为什么要让十七掺合进来?”   “十七十九自愿的,你帮了他们那么多,于情于理让他们做点事也不算过分。”江野以利益交换的眼光去看待这两人。   晏桦静静地看着江野,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叹了口气:“下次别让他们俩做这种事情了,我帮他们没想过要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   末了又补充一句,“你也别做。”   江野嗯了一声,“知道了。”   “光瑞的人怎么说的?”   江野省去了对面骂晏桦的话,“对面打牌认识了王润平的发小,那个发小赌博正缺钱,对面帮忙垫了些钱,说事成之后两人再分货款,刚好王润平他妈在厂里上班出事故缺钱,后面你就知道了。”   “包括上次来店里打砸也是他找的人。”   晏桦突然紧张地攥着江野的手:“他承认这个了?”如果要查,肯定会查到黄毛身上,必然会查到上次打架的事情。   “没录这个。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江野劝晏桦放心。   “我不会有事的。”   “他不知道我是谁。”   江野嘴角扬起突然笑出声,嘲讽道:“他以为我是他情妇老公找的人,好蠢。”   晏桦都要担心死了,这人还笑,藏在被子里的手锤了他胸口一下。   “他自己坏事做太多,走夜路都怕遇见人,我这算替天行道。”江野敛起嘴角的笑意,将晏桦另一只手拉进被子里,温柔道:“换只手,这个手暖和了,都有力气打我了。”   晏桦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试图抽出手,“赶紧睡觉。”   “你把我打疼了就这样走了?”江野攥着晏桦的手不松开。   “皮糙肉厚的,锤一下锤不坏。”况且晏桦根本没用力。   江野叹了口气,伤心道:“之前还说我细皮嫩肉,现在就说我皮糙肉厚。男人心,海底针。”   “睡觉。”晏桦无情地抽出已经被江野暖热的手,关灯离开,一气呵成。   夜色之中,江野闭上眼将手放在胸口处,试图感受晏桦刚才停留在这里的温度。   日子又过了一段时间。   某天桥江汽修不远处停了一辆黑色奔驰。   十九站在门口说:“师父,那辆车停前面很久了。”   晏桦没当回事,“停呗,那又不是违停区。”   十九觉得师父说的有道理,但是他最近看到过好几次这辆车了,难免多留了个心眼,看了几眼后低下头继续干活。   奔驰车内,裴青鹰直直地看着店门口的晏桦,许久都没有移开眼。   他经常会开车来看晏桦,但是不敢上去说话,只能躲在车里。   裴家旗下的公司,他挑了些不引起晏桦怀疑的,和汽修店有长期合作。   裴青鹰眼眶发酸,取下眼镜按着鼻骨,一旁的手机不停地振动。   手机屏上显示着来电人,妈。   他没接,可是手机却一直响个不停,大有他不接电话,就打个不停的趋势。   他烦躁地戴上眼镜,按下接通键。   听筒内传来尖锐的女声,“怎么一直不接我电话?”   “我在外面见客户不方便。”裴青鹰敷衍道。   女人冷笑一声,“见哪个客户?姓晏?见到了吗?”   裴青鹰握紧手机,压抑着声线说:“你派人跟踪我?”   “你是我儿子,你的一举一动我当然有权利知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裴青鹰身体后仰近乎绝望。   “我想干什么?”女人声调再次提高反问道:“裴青鹰你问问你自己,天天在干什么?”   “和汇商集团的吕小姐马上都要订婚了,你还天天跑人家店门口跟个狗一样看门,人家看你一眼吗?”   裴青鹰将头埋在方向盘上,心想他愿意给晏桦当狗,晏桦都不要。   “不是拜你所赐吗?”   “当年晏桦爸给家里打电话,你为什么要那么说?”裴青鹰不止一次幻想,如果是他先接到的电话,和晏桦爸爸解释清楚,那他和晏桦是不是还有能当朋友的机会?   如果不是因为他,晏桦就能顺利上高中,他们是不是还会有机会?   女人压低了声音说:“我不那么说,我怎么说?那你这辈子都别想进裴家门了。”   “你以为你爸会认一个同性恋当儿子?外面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的位置,你真以为你爸这辈子就一个儿子了?要不是我,你现在还能当裴家少爷?你能不能听话让我省点心?”   听筒另一边女人的话滔滔不绝,裴青鹰却沉默没有说话。   “你不要现在一边享受着作为裴家继承人的红利,又来指责我没有给你追求爱情的自由。”   “老老实实跟吕家的大小姐结婚这才是大事,婚后我才不管你去找姓晏的还是姓周的。”   “别耽误正事。”   “知道,我不会耽误结婚的事。”   裴青鹰虽然应了这句话,但是抬眼看着晏桦和旁人说话玩笑的模样只觉得难受,如果自己当年没有撒谎,至少他现在还有和晏桦说话的机会。   没等他妈说完,裴青鹰先挂掉电话,拨打了另一个号码。   “老李,是我。”   “嗯,光瑞汽修那家铺子帮我盘下来。”   江野站在门口打量着光瑞汽修的门面,开业还不到半年就倒闭,也不知道谁会接手。   “想什么呢?小野。”晏桦靠近问。   江野微笑地看着对面说:“我在想谁会接手对面,老板都进去了。”   “别操心这些,你竞赛准备的怎么样了?”晏桦尽量不去想江野做过的事情,那他依然还是自己心中那个乖巧懂事的弟弟。   “还有两个月呢。”江野弯腰将下巴搭在晏桦肩膀上说,“不急。”   “我怕你太累了。”晏桦眼底闪过几分心疼。   “不累。”江野撒娇道,“靠在你身上歇会就不累了。”   只是余光在看清对面店铺走出来的人时,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   “怎么了?”晏桦含笑地看着江野,注意到他的表情有一丝不对劲,跟着他的视线朝前看去,眸底瞬时冷淡了几分,恢复成疏离冷漠的目光。   裴青鹰早就习惯晏桦这个态度了,强撑着笑道:“好久不见,小桦。”   “嗯。”   “小野都这么高了,还跟你哥撒娇。”裴青鹰看向江野,突然觉得有些刺眼。   已经比小桦还要高了,却还整天跟个小孩赖在小桦身边。   这似乎不太正常。   江野跟没长骨头一样贴在晏桦身上,对于裴青鹰的话,只是笑道:“我哥愿意。”   裴青鹰觉得自己被挑衅了,看着面前两兄弟亲密无间的样子,一时胸闷。看向江野的眼神,也不似从前那般友善。尤其是他感受到了江野眼神中毫不避违的敌意。   “桥哥,我饿了。”江野不想理会裴青鹰。   “嗯,带你去吃饭吧。”晏桦丢下这句话就率先离开。   裴青鹰看着两兄弟靠在一起说话的样子,眼神微眯。   小桦这个弟弟,有问题。   饭桌上,江野坐在晏桦身边,一直闷闷不乐。   “小少爷怎么不高兴?”晏桦给他夹了块肉放在嘴边问。   江野毫不客气地咬着筷子道:“那个什么鸡,他是不是打算盘下对面?”   “又乱起外号,人家叫裴青鹰。”   江野不服道:“裴青鸡。”   晏桦斜了他一眼,“别到外面这样叫人,不礼貌。”   晏桦自己都没察觉,他对江野的底线正在不断降低,任由人胡闹。   人总是会对自己养大的小孩格外包容。   “就我们俩我才这样喊他嘛。”江野趁机撒娇。   “他肯定已经盘下对面了。”江野笃定道,“我看到他从对面出来的。”   “他肯定没安好心。”   晏桦却听出了不一样的意思,轻瞟了他一眼,“什么时候学会偷听别人说话了?”   “偷听什么?”江野一时没想起来。   晏桦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江野。   江野哦了一声,看来桥哥已经知道了。   “他那天晚上喝醉了,说话声音太大,我不想听都听到了。”   “我是被迫听的。”江野凑近无辜地说。   晏桦用筷子拨弄着米饭,看着江野语重心长说:“偷听是会走路摔跤的,当心手再伤了。”   江野怔了下,没想到晏桦连那天雨夜的事情都知道了。   但是他却没有指责自己不够乖。   他看着晏桦无可奈何,只能宠溺自己的模样,嘴角扬起得意的笑容:“你每天都来接我,我就不会摔跤了。”   “最好寸步不离,不然你没看到我,我可能就不小心摔了。”   晏桦伸手摸着江野脸,奇怪怎么就养成这样了。   他真的不适合养小孩,好好的小孩被自己教成这样。   “下次别摔了,摔了我也不扶你。”晏桦收回手继续吃饭。   江野狡黠地眨眨眼:“你舍不得。”   桥哥比他想的更爱他,愿意为了他降低自己的底线。   或许桥哥可以接受……   江野想入非非。   晏桦不想理他。   一直到吃饭结束,晏桦都没理江野。   “我下午要去找竞赛老师。”江野在门口闷闷地说。   晏桦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没理他。   江野凑过来可怜兮兮:“你真不理我?”   “我上次怎么说的?”晏桦按着遥控器目视前方问。   江野据理力争,“可那是保证之前的事,这不算。”   “保证以后我就没有再做过这种事了。”   “你不能不理我。”   晏桦视线盯着屏幕上的球赛,没看江野,“我理你了。”不正在和你说话吗?   “可你都不看我。”江野不高兴。   晏桦斜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看向球赛。   看了。   一眼也算。   江野搂着晏桦,在他怀里把头发蹭的一团糟,“桥哥,你耍赖皮,你不能这样。”   “我明明都保证你了,我真的没有再做过这样的事了,你还不理我。”   晏桦将怀里的脑袋推开,理了理他的头发,蹙眉说:“等会还要见老师,你瞧你这样。”   江野顺从地被晏桦拉开,看他抬手,指缝穿过发梢,专注地帮他整理头发。   “去见老师,别烦我了。”晏桦帮他整理好衣服往外赶人。   “可是你不理我,我都没有心情上课。”江野撇着嘴,极其不情愿。   “还要我怎么理你?”晏桦没招。   “你抱我一下。”江野张开手说。   晏桦无奈地看了一眼,伸手抱住江野。   江野没有给晏桦松手的机会,将人牢牢固在怀中。   “要加加油才有精力上课。”   晏桦眼底情绪繁杂,垂下抱着江野的手,催促说:“好了没?”   江野蹭了蹭晏桦颈窝,不依不舍地松开手,“那我去上课了。”   “嗯。”   “你不许耍赖皮,我可是保证了的。”江野不放心,走了两步又回头。   晏桦摆摆手,敷衍说:“知道,快去上课。”   只是没想到耳根子刚清静两分钟不到,某个少爷去而又返。   晏桦看着门口的人问:“怎么回来了?”   江野摊开手掌,掌心上躺着他自己的那枚平安扣,牵着平安扣的那枚红绳突然从中间毫无征兆地断开。   “绳子突然断了。”江野皱眉说。   晏桦从江野手中取出那枚平安扣,不以为意:“戴时间久了,绳子不结实了,回头重新换个。”   “嗯。”   晏桦见江野撇着嘴不太乐意的样子,又哄了几句,“别不高兴了,回头我换个绳子就行了,快去上课吧。晚上回来去看电影?”   江野又被晏桦哄着说晚上等他补习结束去看电影溜旱冰,才磨磨唧唧半天,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家。   不过不止偷听会摔跤,得意忘形时也会,而且会摔得更重更惨。   彼时江野十七八岁,意气风发,年少轻狂。仗着晏桦的宠爱,肆无忌惮,得寸进尺。   殊不知登高易跌重。   光瑞汽修果然还是被裴青鹰盘下来了。   不过没有做汽修,反倒开了一家餐馆。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餐馆就风风火火地开张了。   “青花酒家。”峰子站在桥江汽修门口,看着对门的招牌,摇摇头道:“这名字可真有意思。”   江野盯着那刺眼的招牌,恨不得一把火把它烧个干净。   十九茫然道:“峰哥,这名字怎么有意思啊?”   “不是取的青花瓷吗?”   峰子嘴角扬起意味不明的笑容,“没啥,就是青花瓷。”   “你师父呢?”   十九:“他这几天去外地有机车比赛。   “他还不知道对面叫这个名?”峰子看着对面的裴青鹰问道。   “应该是不知道的,他去之前对面还没装招牌呢。”十九道。   峰子双手插兜,不知道这位老大回来是什么反应。   十七在一旁问:“对面老板是不是和师父关系不好?”   峰子犹豫了下,斟酌说:“反正你师父应该是不想看到这人。”   “哦,知道了。”十七毫不犹豫地将对面送来的餐劵扔到了垃圾桶。   十九也将自己手中的餐劵丢到垃圾桶里,没有再看一眼。   裴青鹰给桥江汽修员工每个人都送了一沓餐劵,让他们可以去对面免费吃饭。   峰子看着晏桦的两个小徒弟,笑了笑说:“你们两还挺站在你师父那边。”   “这些餐劵够你们一阵饭钱了。”   两人都没什么钱,有着这些餐劵,可以白嫖青花酒家好久的饭菜了。   十九正色说:“我们不缺这一口吃的。”   师父给他们的已经够多了,他们不能明知道晏桦讨厌对面老板的情况下,还拿着这些餐券去店里吃饭。   他们是没钱,但他们不能做让师父不高兴的事情。   “师父什么时候回来啊。”十七关心问道。   说曹操,曹操到。   峰子抬起下巴说,“回来了。”   江野最先看到晏桦的,刚拐弯就看见了。   晏桦刚下车就看到江野愁眉苦脸,一脸委屈样,不禁问道:“谁惹我们小少爷了?”   江野提过晏桦手中的包,眼睛瞥了一眼对面。   晏桦瞧了一眼没什么反应,笑着对江野说:“给你买了特产回来。”   “这包你带回去,这包等会给大家分了。”   对面偌大的招牌没有分走晏桦注意,专注着投喂江野。   江野见晏桦如此,心情好受许多,“买了什么啊?”   “一些当地特色糕点饼干,挺甜的,想着你应该爱吃。”晏桦只要随车队比赛,一定会给江野带东西回来。   有时候是特产零食,有时候是当地特有的工艺品。   这么多年没有一次忘过,一直如此。   “甜口的你自己留着吃,还有两袋是咸口的跟大家分了。”晏桦又交代道,“别拿错袋子了,到时候你就只能吃咸饼干了。”   “知道了。”江野乖巧道。   他很享受晏桦随时都记挂自己的感觉。   张文明正在门口洗车,看见晏桦喊道:“晏桦哥你回来了。”   晏桦点点头,“给大家带了些糕点,等会来吃。”   “好。”张文明高兴地应道。   “老板回来了。”店里的员工看见晏桦后纷纷打着招呼。   “嗯,歇会吃点东西再干。”   晏桦提着自己私人的东西放回办办公室,交代江野给大家分特产。   峰子跟过来幽幽地说:“回来了?”   “人都站你面前了,你说回没回来?”晏桦一阵无语。   “没看见对面开张了?”   晏桦打开办公室门说:“看见了。”   峰子提醒:“看见招牌没?”   “看见了啊。”晏桦放下东西,坐在沙发上歇会。   “你就没反应?”   晏桦不解,“我要有什么反应?人家开店我还能拦着不让人家开?还是说我能一把火烧了?”   峰子服气,“你这心态也真够好的。”   晏桦无所谓。   “对了,这是餐劵,说你们店里员工可以免费去对面吃。”峰子从兜里掏出餐劵递给晏桦。   晏桦没接,“等会跟大家分了吧。”   “还等着我分。”峰子冷笑一声,“裴青鹰趁你不在的时候,跟店里的人都分了一沓呢。”   “现在一口一个裴总的,真恶心,要不是你救了他,他现在能当什么总?”   “他妈的,还敢喜欢你,说你是同性恋,我要是他,我就自己找块豆腐撞死。”   晏桦看着账本,眉睫轻抬看着峰子,“你这也什么时候学会偷听了?”   峰子拉开椅子坐在晏桦对面说,“真不是我想听,他晚上在那耍酒疯,要不是我听到了,你是不是这事又打算自己烂肚子里。”   “从小你都这样,当年绑架那事也是,要不是我看见你手上的伤,你又能憋一辈子。你跟我们说啊,不要什么事都自己扛着。”   “我虽然没什么大本事,至少我能把裴青鹰揍一顿给你出点气啊。”   晏桦不想回忆这些前尘往事,淡淡说:“算了,都过去了。”   他也不想依靠任何人,他已经习惯任何事都自己解决了。   峰子也嫌晦气,又说回餐劵的事,“你就看着裴青鹰搁这收买人心呢。”   “谁去对面吃饭,跟我有什么关系?”晏桦手指翻过这几天店里的维修记录。   他是员工老板,不是员工爹妈。他们只要手上的活干好,不出错,别的一概随便。   除了江野,晏桦不管任何人。   尽管晏桦不在乎对面餐馆,但是江野在乎。   尤其是在饭店时刻,江野对裴青鹰的不耐烦已经到了极点。   他不止一次后悔那天夜里下手怎么不重点。   几个员工在门口喊道:“老板,吃饭吗?对面新开张,免费。”   “你们去吧。”   店里除了晏桦,十九十七。其余人都去了青花酒家吃饭。   “师父,你要回家吃饭吗,我在这看店。”十九关心道。   “不用,小野今天在家,等会他送饭来。”晏桦坐在前台看着最近的支出。   “你去吃吧,店里有我。”晏桦挥手让十九去吃饭。   十九嗯了一声朝后院走去。   晏桦看了下问,“你不去对面?免费的。”   十九固执地摇摇头,“我自己炒了蛋炒饭。”   师父讨厌的人开的饭店,他和十七就算饿死都不会去。   晏桦没再多问,只是刚抬头迎面正看见黑着脸走进来的江野。   “小老板。”十九打了声招呼。   江野嗯了一声,提着饭盒放在前台,“桥哥,吃饭了。”   “好。”晏桦放下账本,瞧江野还闷闷不乐问:“怎么还不高兴啊?”   江野能乐起来,他就不是江野了。   两个人挤在前台里面,江野坐在晏桦旁边不开心说:“他好烦啊。”   晏桦打开食盒,轻笑说:“怎么烦到我家小少爷了?”   “不喜欢他,他还要在对面开店。”   “那怎么办呢?”晏桦眨了眨眼,“我们晚上放把火烧了好不好?”   “好啊好啊。”江野迫不及待地应道。   晏桦弹了弹江野脑门,变脸道:“你在想什么呢?”   江野靠在晏桦身上抱怨说:“可是他真的好烦。”   “不要乱来,你可是保证过的。”   晏桦知道江野不喜欢裴青鹰,再三叮嘱几遍。   裴家家大业大,江野但凡做出什么过格的事情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我保证,我保证。”江野在这方面有分寸。   “今天怎么炒了虾仁?”晏桦看着食盒奇怪问:“你中午没吃?”   “我吃了牛肉,没吃虾仁。”   江野腻歪地说:“早上看到虾新鲜就买了。”   “要营养均衡,长胖点。”   “牛肉在下面一层,还炒了个青菜。”   江野手上的小动作不断,一会玩晏桦衣服外套拉链,一会凑过来要晏桦喂一口牛肉。   晏桦虚瞪了他一眼,“别闹,我要吃饭。”   江野嬉皮笑脸说:“你吃嘛,我又没说不让你吃。”   晏桦懒得和他计较,也就随他去了。   但是这一幕却落在门口的裴青鹰眼中。   他开始怀疑这位和晏桦没有血缘关系弟弟的心思。   他走到前台主动说:“小桦。”   江野不耐烦地看了裴青鹰一眼,低头玩着晏桦的外套拉链。   “你中午有饭就好,我看大家都去了就你没来,所以过来看看。”   晏桦简短说:“我有饭吃。”   “你跟小野感情真好。”裴青鹰意有所指。   江野突然对着裴青鹰微笑问:“你跟你哥关系不好?”   裴青鹰脸色一时有些难看,他这个私生子,怎么配跟人家正室儿子关系好。   晏桦藏在前台桌子下的手轻轻拍了江野,他知道这小兔崽子肯定是故意这样说的。   裴青鹰在生意场这么多年,自然能感受到江野对他的敌意。   真有意思。   小桦要是知道他这个弟弟居然藏有这样的心思,不知道这个小王八蛋还能这么得瑟吗?   裴青鹰也不恼,挂着生意场上虚伪的笑容说:“我哥死了。”   “节哀。”   裴青鹰视线转向晏桦,“最近店里刚开业,小桦你有空可以帮我去试试新菜口味怎么样?”   江野腹诽道:不用尝,肯定难吃。   晏桦吃了口虾仁拒绝:“小野平常会给我做饭。”   江野又被哄住了,开了个餐馆在对面又怎么样,桥哥还是只吃他在家做的饭。   裴青鹰嘴角的笑意渐无,“好吧。”   但是仍然不死心地补充道:“后厨很干净的,你要不放心还有小厨房。”   “你下次想吃什么跟我说,我让他们提前做了给你送来。”   晏桦淡淡道:“不麻烦了。”   裴青鹰沉默地站在对面,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从四肢百骸袭来。   尤其是看到江野几乎是贴在晏桦身上,更是觉得心烦意乱。   他不好过,江野也别想好过。   不会让裴骗婚成功的,其他暂时不剧透了 第41章   醉酒   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决赛在一月份末,江野的生日在一月一号。   晏桦躺在床上看着时间对另一边的江野道:“明天就十八了。”   “对,礼物呢?”江野伸出手讨要礼物。   中间的蓝色隔帘被拉的大开,两人都能直接看到对方。   晏桦侧身问:“你想要什么礼物?”   江野的十八岁礼物当然是想让晏桦当自己的男朋友。   但是他不能说出口。   “你居然没有给我准备,还有几分钟我就十八了,现在还在问我想要什么礼物。”江野现在非常恃宠而骄,但凡他有条尾巴都得翘天上去。   晏桦确实不知道送什么,送了好多年礼物,都没什么新意,但他还是准备了一份,也不知道小野会不会喜欢。   “之前问你好几次,你都不说,现在还怪我。小少爷,你怎么越来越难伺候了?”   江野腻歪的语气说:“我没有怪你嘛。”   晏桦:“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你都答应吗?”江野踩着底线问。   晏桦打了个哈欠:“要星星要月亮,我就算答应了也做不到。”   “我不要星星也不要月亮。”只要桥哥。   “那你要什么?”   江野试探道:“你能答应我吗?”   “说吧。”   “你先答应我。”   “你要先说,我才能决定是否答应你。”   “万一你说的是杀.人放火的事呢。”毕竟这位祖宗还惦记着把对面的酒楼烧了。   江野摇头,“都不是。”   晏桦突然好奇这到底要什么,“我能做到吗?”   江野笑着看向晏桦:“只要你想,你肯定可以做到的。”   “那你说吧,我答应你。”晏桦已经习惯在江野面前妥协了。   江野几乎快要张口说出来了,但是话到嘴边还是决定再等等。   “说啊,等会我就不答应了。”   江野着急道:“不行,你都说好答应我了。”   晏桦催促道:“那你说呀,小少爷。”   “桥哥。”   “嗯。”   “你能不能?”   晏桦茫然道:“什么?”   江野想了又想,犹豫再三,他想让桥哥当他男朋友。可是他觉得还不到时机。   最终还是换了个说辞,央求道:“桥哥,你能不能一辈子都不和别人结婚?”   卧室内陷入一片寂静。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江野掀开被子踩着拖鞋走到晏桦床前。   晏桦还没反应过来,江野就已经站在自己面前了。   “这么冷跑过来干嘛。”   江野掀开被子,钻进晏桦床上,指了指闹钟。   “现在已经零点了。”   晏桦看了一眼,时针和分针都指在十二的位置。   “生日快乐,小野。”晏桦轻声祝福道。   江野往晏桦身边挤了挤,抬眼认真地看着他,“你还没答应我生日礼物。”   晏桦看着天花板道:“为什么要这样的礼物?”   江野心一沉,可怜道:“你不答应我?”   “你总得跟我说原因吧,为什么不想让我结婚?”   “就是不想你结婚,这个家只有我们两个人就好。”江野可以接受当一辈子弟弟,但是桥哥不能和别人组建家庭。   他就是这么自私,贪婪,渴望晏桦全部的爱。   晏桦瞥了他一眼,“你以后难道也不结婚吗?”   “你不要转移话题,我们现在在讨论我的生日礼物。”   江野抓住问题关键不依不饶。他当然一辈子都不会结婚,但是他只要回答了,晏桦会就着这个话题一直追问。   晏桦沉默以对没有说话,江野已经知道答案了,掀开被子又滚回自己床上。   “你不答应就算了,当我没说。”他语气带着哭腔,闷闷不乐。   晏桦看着江野,大半夜一会来一会去的。   现在又躺回自己床上,裹着被子背对着人,不说话。   十八岁了,还耍三岁小孩的脾气。   有时候晏桦会觉得江野过分成熟,有时候又在想,他有三岁吗?   怎么这么小孩脾气。   江野回去躺了还不到两分钟,又气鼓鼓地坐起来,委屈地控诉道:“你现在都不在乎我了,都不来哄我。”   晏桦无奈地说:“你穿着睡衣跑来跑去的,明天起来要着凉的。”   “着凉吧,反正也没人在乎我。”江野抱胸冷哼一声。   晏桦见他只穿着睡衣靠在床头,屋外寒风阵阵,屋内又没暖气,空调也没开,提醒道:“被子盖好。”   江野扬起下巴倔强道:“我不,冻死我,这样你就没有拖油瓶了,能早点结婚,爱跟谁结婚跟谁结婚。”   晏桦叹了口气,起身走到江野床边,将人塞到被子里。   “盖好,别再跑出来了。”   江野攥着晏桦手说:“那你答应我。”   晏桦本就没有结婚的打算,他这个灾星能和谁结婚呢。   看着江野认真祈求的模样,今天还是他十八岁生日,他不想拂了寿星的兴致,许久后还是点点头。   “我答应你,不会结婚的。”   “好。”江野心满意足地笑道。   在这一刻他确实被晏桦宠得没边了,无法无天。   江野从前以为只有自己乖,桥哥才会爱他。可是他发现,就算他不乖,做出很多出格的事情,晏桦都愿意惯着他。   他开始要求更多,他得意忘形,一步步踩在晏桦的底线上。   除了这个礼物外,晏桦给江野的十八岁礼物是一台笔记本电脑,以及存折上又多了的五万块存款。   除了礼物,每年生日晏桦都会在江野存折上再存一笔钱,年年如此。   家里还有一台台式电脑,是江野中考暑假买的,因为之前江成家有一台,江野要参加信竞编程,所以在江野重新住进家中,晏桦也添置了一台。   江野经常会在电脑面前,神情认真地鼓捣些什么。   江野一月末参加了决赛,进入了国家集训队,获得保送资格,成为南江四中近五年来唯一一位高二就获取清华保送资格的学生。   成绩优异,前途一片光明,有晏桦的无限宠爱。   志得意满,风光无限不过如此了。   南江今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江野顺利保送,如今上课全凭心意,不想去就不去了,大多时候他会自学大学的课程,赖在晏桦身边。   晏桦看着江野还盯着电脑的代码问道:“晚上不是要和同学聚会吗?怎么还没去?”   提到这个,江野不禁蹙眉,“就在对面,走一步就到了。”   何二维会选择对面吃饭他一点都不意外,毕竟何二维的爸爸就是裴青鹰的在南江四中教书的那位叔叔。多亏了何二维,他才会清楚裴青鹰的那么多事情。   “嗯,坐直身体。”晏桦提醒江野看电脑的距离。   江野乖巧道:“好。”   晏桦问道:“晚上是同学生日吗?”   “嗯,何二维十八岁,也不知道选个好地方。”   晏桦无奈笑道:“人家生日还要你选地方?”   “可是我不想去对面啊,我很烦那只鸡。”   每次两人独处时,江野就用那只鸡替代裴青鹰。   裴青鸡。   不礼貌怎么样,起外号又怎么样。   桥哥会惯着他的。   晏桦再次提醒说:“晚上吃饭的时候,要有礼貌。”   “不要在别人餐馆喊人家外号。”   江野应道:“我不会的,我只在你面前这样嘛。”   “晚上少喝点酒。”   江野如今都十八了,晏桦在这方面的要求也宽松了很多,不是只能喝果汁的弟弟了。   江野对于晏桦的要求都一一应下:“知道了,不会喝多的。”   晏桦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店门口已经传来何二维的声音。   “班长你在吗?”   “去吧。”晏桦拍了拍江野提醒说。   江野合上电脑,看了晏桦一眼,眉眼弯弯笑道:“晚上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回家。”   “好。”晏桦如往常一般答应。   何二维十八岁的生日都请的是七班班上的同学,除了李和。   “哎呀,其实李和人也挺好的,班长你别对他有偏见。”何二维怕江野不高兴,小声道。   江野没有偏见,只要不伤害桥哥的人,他基本上都一视同仁。   但是如果没有他没有记错的话,之前对李和有偏见的是何二维。   “那就好,咱们今天喝点好的,我大哥特意给我买的,庆祝生日。”何二维举起酒兴致冲冲道。   其中旁边同学问道:“班长,你十八岁你哥跟你送什么礼物了?”   江野嘴角扬起得意的笑容,“最好的礼物。”   “不能告诉你们。”   周围人起哄道:“说呀,班长,什么礼物?”   江野只是笑着没有说话。   裴青鹰进来时正听到这一段起哄。   “聊什么呢,大家这么开心?”   何二维坐在正中间大声喊了声,“青鹰哥。”   何二维拉着裴青鹰介绍道:“这我表哥,裴青鹰,青花酒家老板。”   而后又指着桌上的同学介绍道:“这都我班上同学。”   其中他指着江野兴奋道:“这我班长,可牛了,高二就保送清华。以后都不用上课了,羡慕死我了。”   裴青鹰保持着虚伪的笑容看向江野,“我知道小野,我跟他哥是同学。”   江野懒得维持面上的客气,理都没理裴青鹰。   裴青鹰也犯不着跟个小兔崽子计较,大方地彰显地主之谊,“二维生日,我请客,你们随便点。”   桌上异口同声哇了一声,“谢谢表哥,那我们不客气了。”   只有江野没有搭理裴青鹰。   裴青鹰找了个空位坐下道:“你们刚才聊什么呢,这么开心,我还没走进来就听到了。”   李和瞥了一眼江野出声道:“刚才我们在讨论江野的十八岁礼物。”   “他说他哥送了一个最好的礼物,但是不跟我们说。”   裴青鹰看向江野,两个人对晏桦的心思都心照不宣。   最好的礼物。   裴青鹰突然产生一种危机感,难道小桦同意跟这个王八蛋在一起了?   不然什么能算最好的礼物呢?   只是这个念头刚出来,就被他打消了。   不会的,小桦怎么可能会同意这种事情。   晏桦看着脾气臭,但对自己有很高的道德底线,他是绝对不可能和自己亲手养大的弟弟在一起的。   裴青鹰不禁问道:“小野的礼物到底是什么,跟大家说说呗。”   江野眉梢上扬,嘴角勾起,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此刻挑衅地看向裴青鹰,“最好的礼物当然不能告诉别人了。”   其他人道:“班长在骗我们吧?”   “对啊,一直不说。”   何二维突然拍了下脑门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班长他哥送了他一个配置贼好的笔记本电脑。”   “对不对?”   在座的同学有些失望道:“电脑怎么能算最好的礼物呢?”   “怎么不算?班长那个笔记本可贵了,我想要个电脑,我爸还不给我呢。只能用我家的台式。”   江野没辩解,默认让他们以为电脑就是最好的礼物。   但是裴青鹰却清楚,这绝对不是最好的礼物。   最好的礼物一定和晏桦有关系。   裴青鹰心里骂道,这小王八蛋,什么都不说,还故意炫耀给他听。   他必须弄清楚,万一小桦同意跟这个王八蛋做点什么,他今天晚上就要发疯。   晏桦站在门口看着员工干活,就看见裴青鹰从对面急匆匆地大步走来。   这人又要干嘛?   还没等晏桦抬腿离开,裴青鹰就已经走到他面前了,拦住他的去路。   “有事?”晏桦不解道。   裴青鹰尽量克制道:“你送江野什么生日礼物了?”   晏桦:?   “什么礼物啊?”裴青鹰追问道。   晏桦语塞,“我送我弟礼物,还要跟你申请?”   “你弟?他算是你弟吗?”裴青鹰刚才确实被江野挑衅到了。   每次只要看到江野和晏桦在一起,他都要被气得半死。   这王八蛋就是故意的。   晏桦听到这话脸色瞬变,警告道:“裴青鹰你说话注意点。”   裴青鹰的火气顿时消了大半,他再生江野气,也不能在晏桦面前失控。   “小桦,对不起。我刚才情绪不好,你别介意。”裴青鹰低头道歉,他在晏桦这里印象已经够差了,不能再变得更糟。   晏桦不想理他,抬腿往里走去。   裴青鹰跟在后面走进店里低声道:“你到底送他什么礼物了?二维今天生日,我还没送他礼物,所以我想问下你参考下赶紧买一个。”   听到这个解释,晏桦勉强可以接受,随手指了指放在前台的电脑。   “笔记本。”   “就送了这个吗?”这肯定不是最好的礼物。   晏桦反问道:“不然呢?”   裴青鹰认真观察着晏桦的表情,试探性问道:“你知道二维有没有女朋友吗?”   晏桦满是疑惑,“我怎么会知道?”   裴青鹰哦了一声,“我想着二维跟小野是同学,如果他谈恋爱了,小野可能会知道。”   “小野什么事情都会跟你说的,所以我想来问问你。”   “我又没有亲弟弟,就二维三维两个表弟,自然对他们会多上心些。”   裴青鹰给自己塑造出一个好哥哥的形象。   这个形象,至少晏桦没有表现出反感的意思,可以理解他作为哥哥的担心。   “我不知道,小野没说过二维有谈女朋友。”   裴青鹰继续问道:“那小野有谈女朋友吗?”   晏桦奇怪地看了一眼裴青鹰。这人问这个干嘛?   裴青鹰胡编乱造道:“我刚才听他们聊天,好像听到江野有女朋友了。”   晏桦啊了一声,眼神困惑。   “我不知道。”   小野有女朋友了?   裴青鹰见晏桦表情并无可疑之处,心中的疑虑减消。   看来晏桦都不知道江野喜欢自己的事情。不然不会是这个反应。   他突然轻笑道,心中有了主意:“你都不知道的话,那估计就是我听错了。”   “不清楚就别乱说。”晏桦提醒一句。   裴青鹰心底被刺了一下,心中又酸又涩,“不会乱说的。”   “我先回去了。你晚上记得吃饭。”   裴青鹰虽然没有弄清楚最好的礼物到底是什么,但是他清楚一点,现在晏桦根本还不知道江野的心思。   他轻蔑地笑道,看这个王八蛋嘚瑟到什么时候。   包厢内,生日宴热闹无比。十几个高中生难得有如此放松的时候,释放天性玩成一团。   何二维搂着江野胳膊,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道:“班长,我求求你了。”   “你把你的脑子分我一半好不好,我也想上清华啊。”   李和嫌弃地看了一眼,“你先别上清华了,你先把鼻涕擦擦。”   江野从前被晏桦管的严,几乎滴酒不沾,今天喝了不知道多少,脑子有些晕。   但还是抽出了被何二维搂着的胳膊,他不想衣服沾上鼻涕。   何二维被无情抛弃,只能去找李和哭诉。   “为什么我不能上清华?”   “北大也行,我这个人从不挑的。”   李和无语。   包厢内几乎都喝醉了,江野走路都有些虚,推开门到走廊处吹风。   青花酒家一共三楼,装修都偏向青花瓷风格,包厢的排布以院子为中心形成一个圈,走廊内四通八达,院中还搭建着人造假山和喷泉。   江野找了处角落,扶着栏杆向远处看去,白色衬衫的扣子被随意解开两颗,晚风拂过他额前的碎发。   意识都是飘的。   裴青鹰不怀好意地走进问:“喝多了?”   江野斜了他一眼,没理他。   就算是喝醉了,也讨厌所有伤害过晏桦的人。   “你喝多了你哥不生气?”裴青鹰故意把话题往晏桦身上引。   提到晏桦,江野视线望向桥江汽修的方向,嘴角扬起甜蜜的笑容,呢喃道:“不会的。”   桥哥会惯着他的。   “小桦对你很好。”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江野得意道:“不然呢?”   他故意对着裴青鹰说:“难道还对你好吗?”   裴青鹰将手放在兜里,走到江野旁停下脚步:“小桦对我当然不好,比不上你。”   “知道就好。”   江野真的醉了。   裴青鹰一步步设圈套,“你哥知道你喜欢他吗?”   江野突然转头看向裴青鹰,目光不善道:“你想说什么?”   “这就我们俩,难道你还不承认吗?”   “大家对晏桦什么心思,彼此都清楚。”   “藏着掖着也没意思。”   江野没搭话,但眼神并不清明,酒精占据了他的大脑,让他的思考都变得迟钝。   裴青鹰按着手机,自顾自说:“那我换个问题,晏桦知道你是同性恋吗?”   江野消化着裴青鹰的话,沉默片刻反问:“桥哥知道你是同性恋吗?”   换做清醒时,他会很明确清楚,不应该和裴青鹰谈论晏桦。   可是他今天晚上喝醉了。   裴青鹰答道:“他当然知道。”   他循循善诱道:“所以小桦不喜欢我,如果他知道你是同性恋的话,会怎么样?”   “不过和我一样的下场而已。”   江野脑袋晕晕沉沉的,下意识反驳道:“我跟你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裴青鹰继续问。   “就是不一样。我是江野,你是那只鸡。”   一直永远都被他哥瞧不上的裴青鸡。   而他是备受晏桦宠爱的小野。   裴青鹰愣了一下,“什么鸡?”   江野没说话,他还记得出门前桥哥说的,不能在别人餐馆叫人家老板外号,不礼貌。   裴青鹰没追究这个问题,什么鸡现在根本不重要。   “我只是想要提醒你,你迟早会落到跟我一样下场的。”   江野斜了裴青鹰一眼,眼神带着鄙夷,“我说了,我跟你不一样。”   他有晏桦的宠爱,对面这只鸡没有。   “有什么不一样?”裴青鹰追问。   “你以为晏桦知道你是同性恋后,还会这样对你好吗?”   江野不耐烦道:“管你什么事?”   裴青鹰用和客户谈判的精神来对付已经喝醉了的江野。   “所以你其实就是同性恋,一个喜欢晏桦的同性恋,会跟我落到同样的下场,被晏桦所抛弃,所讨厌。”   “跟个丧家之犬一样。”   裴青鹰说的事情是江野最为担心,也最不敢去想的一件事,他确实被激怒了,揪着裴青鹰的衣领大声道:“我不会,我说了我不会!”   他应该反驳他不是同性恋的。   裴青鹰继续火上浇油:“你不就是怕晏桦知道了抛弃你吗?你敢说你不是吗?”   江野危险的目光扫过裴青鹰,明明是最拙劣的激将法,可是他真的被酒精糊住了大脑,让他无法冷静思考。   他接话了。   “我就是同性恋怎么样,我喜欢我哥又怎么样?”   裴青鹰听到满意的答案,嘴角得出得逞的笑容,握着兜里的录音笔道:“你承认就好。”   他冷冷道:“小桦应该快来了。我刚才上来之前,让人去找他,说你喝醉了,让他来接你。”   “他会来的。”   让他看看他一手养大的弟弟到底藏着什么样的心思。   江野突然松开抓着裴青鹰衣领的手,目光直直地看向走廊尽头处,眼神中满是慌乱。   晏桦已经来了。   他听见了。   江野在十八岁这年得到了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永远不要喝醉。 第42章   笨蛋   江野在看到晏桦的那一刻,瞬间酒醒了。   裴青鹰脚步轻快地朝晏桦走去:“小桦,你来了。”   晏桦在上楼梯时,将江野的最后一句话听的清清楚楚。   他甚至在想,自己刚才为什么没有失聪。   江野双手垂下,无措地喊道:“桥哥。”   晏桦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心里空荡荡的,脑子像上锈了一样,僵硬道:“你先回去。”   江野知道此刻最好乖乖听话,沉默片刻回答说:“我在楼下等你。”   随便吧,晏桦也不指望他真的能听自己话。   晏桦没有答话。   江野视线艰难地从晏桦身上摘开,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几下后才垂眼向楼下走去。   包厢很隔音,走廊内十分安静,晏桦甚至都听不到周围的任何声音。   他在思考,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   “小桦。”裴青鹰轻声喊道。   晏桦木然地循声望去。   哦,是因为裴青鹰让他来接喝醉了的江野回家。   江野刚才停留的地方还有淡淡的酒味,晏桦怀疑自己也被这点酒熏醉了,半天想不起要说什么。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晏桦才理清思绪,摊开手伸到裴青鹰面前。   绑架案已经过去了很多年,晏桦左手上的疤痕已渐渐淡去。   就连周立伟也都死掉了。   光是这个伸手的动作,已经消耗晏桦太多力气了。   他无力道:“东西给我。”   裴青鹰没想到晏桦居然会猜到他录音了。   他解释说:“我本来也要给你的。”   “嗯。”晏桦接过录音笔,只觉得格外沉重。   他用力握着录音笔,正色说:“我不想在别人嘴里听到今天晚上的任何事情。”   裴青鹰立刻保证道:“我不会说的,小桦,你放心。”   他还能放心什么呢?   晏桦拿到东西后,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裴青鹰却还有话想说,他挡住晏桦的去路道:“江野他对你不怀好意。”   晏桦眼皮轻抬,睫毛微动,眼神淡漠,身体像是坏了的提线木偶,每动一下,体内每个零件都在咯吱咯吱作响。   “他一直都在骗你,以弟弟的身份。”裴青鹰继续道。   晏桦没有心情再听他说话了,侧身往楼下走去。   裴青鹰在一旁补充道:“他不是什么好人,根本没你想的那么乖。他都是装的。”   晏桦走到楼梯口突然停步,眉中带着浓烈的愁绪,以一种不解困惑却又疲惫的眼神看向裴青鹰。   “你为什么每次都要毁掉我的生活?”   九年前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   为什么非要让他知道,他这辈子都渴求不到自己想要的亲情。   裴青鹰被眼底悲伤的情绪所震惊,他从来没有见过晏桦如此。甚至忘记了还有个事情没有告诉晏桦。   晏桦不想再见到这个毁了自己两次生活的人。   他好累,他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歇会。   晏桦走到楼下时,看到正在等着自己的江野。   他已经没力气说话了,瞥了江野一眼后,径直离开。   他知道江野跟在后面,可是他懒得管了。   他什么都做不好,他是个失败的儿子,也是个失败的哥哥。   桥江汽修内的员工都还没走,见老板回来了,纷纷打着招呼。   晏桦视若无睹,走进办公室,将自己关在屋内。   周立伟没教好他,他也教不好江野。   他蜷缩在办公椅上,从口袋里掏出录音笔,指腹贴在播放键,却迟迟没有勇气按下去。   他没有办法面对自己养了七年的弟弟是个喜欢自己的同性恋。   同性恋,他最厌恨被扣上的罪名。   为什么江野会是同性恋?   他真的不适合拥有任何亲人,亲生母亲因他而死,亲生父亲恨他。   相依为命的弟弟,被自己教成最讨厌的同性恋。   老天像是在捉弄他一样,他越是想要什么,越是得不到。   为什么别人唾手可得的亲情,他一辈子都得不到。   江野站在门口,手放在门把处却迟迟没有按下去,他知道桥哥现在不想看到他,他也怕推门进去会看到晏桦厌恶的眼神。   他靠在墙上,身体无力地滑倒地上。   平日最爱干净的人,此刻坐在沾着汽油污渍的地面上,无助地思考自己的未来。   他曾经幻想晏桦或许会接受他是同性恋,可是今天晚上他知道不可能了。   他得意忘形,没有藏好自己的心思。   注定要落到被厌弃的结局。   店里的员工渐渐离开,十九不放心地走到办公室门口问道:“小老板,你没事吧?”   江野曲腿,将头埋在膝间。他知道他马上就不再是小老板了,也不再会是晏桦的弟弟了。   “你没事了就走吧。”江野许久才找回自己声音。   十九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的,却被十七拉着离开。   偌大的汽修店里只剩下办公室内的晏桦和一墙之隔的江野。   不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桥江汽修一夜没有关门。   夏天越来越近了,天亮的越来越早。   早上五点,晏桦看着窗外的天空已经掀起一丝白边,他收起录音笔,始终没有去听里面的对话。拉开门向外走去。   靠在门口的江野立即察觉到了他开门的动作。   晏桦垂眼,看着在门口坐了一夜的江野,眼下乌青,眉间愁容挥散不去。只是在看到自己的那一瞬,眼底依然会闪过一丝亮光。只是这次立刻被巨大的悲伤所代替。   “桥哥。”江野极其小声地喊道,生怕惊扰到面前的人。   晏桦没理他,收回视线,抬腿从一旁走开。   五点的南江零星只有些早餐铺子开门了,晏桦没有胃口,坐在门口,呼吸着清晨新鲜的空气,想要清醒清醒,仿佛想要辨认出昨天晚上的事情到底是不是一场梦。   身后传来江野略带沙哑的声音,他试图想平常一样问道:“桥哥,你早上想吃什么,我去买早餐。”   依然没有回答。   晏桦非常擅长冷战,这还得益于和周立伟相处十六年的生活经验。此后江野会切实体会到一点。   江野的声音都在发抖,“桥哥,你别不理我。”   他受不了晏桦不理他。   从小到大,一直都无法接受。   江野在耳边的声音不断提醒晏桦,昨天晚上他听到的不是梦。   江野真的是个喜欢自己的同性恋。   他曾经最讨厌的同性恋。   晏桦微微偏头,看着面前的人问道:“你能改吗?”   这次换江野沉默了。   他改不了。   无论是喜欢桥哥,还是同性恋。   他都改不了。   晏桦收回视线,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凌晨的南江被厚厚的雾气所笼罩,遮住了街道的景色,也遮住了晏桦面前的视线,让他看不清前面的路。   十九每天早上醒来后会习惯到店里先看了一眼。   这次看着门口的师父和小老板,他揉了揉自己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   “师父,你怎么这么早?”十九打了个哈欠走过来。   直到走上前看清两个人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后,他才意识到这两人昨天晚上都没回去。   他昨天睡之前店里还没关门,他以为师父还有事,没想到店居然真的一夜没关。   他赶紧问道:“是不是昨天夜里店里有什么事啊?师父你忙到现在?”   晏桦语气平平:“没什么事。”   “你去洗漱,等会来看店。”   十九哦了一声,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听了师父的话,赶紧洗脸刷牙,换好衣服来看店。   晏桦坐在店门口一侧,江野则坐在另一侧。   十九不安地搬了个板凳坐在两人后面,觉得师父和小老板像两个不说话的门神。   他察觉到这两人是吵架了,谁都不理谁。   但他平时笨嘴拙舌的,也不会说什么安慰人的话,想了半天说:“师父,小老板,你们要吃什么早餐吗?我去买。”   晏桦会理十九,“随便买点什么,你自己吃吧。我不饿。”   十九视线又看向小老板。   江野的视线停在晏桦脸上,他不知道自己哪一天就不能再看他的桥哥了,心不在焉地回答着十九的问题:“我也不饿。”   十九不想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下再待下去,于是站起身子朝外走道,“我去买包子,师父,你要是不饿,我给你带杯豆浆,不然胃难受。”   “嗯。”晏桦淡淡道。   十九走后,江野朝晏桦那边挪了挪椅子,他不敢有什么接触的小动作,只是央求道:“桥哥,别不理我。”   晏桦眼皮轻抬,扫了一眼坐在自己旁边的江野。   他果然不适合有亲人。   明明有着光明前途的江野却被自己养成一个处境艰难的同性恋。   晏桦向来不喜欢把话说第二遍,但这是江野,他还是重复问了一次。   “能改吗?”   江野专注地看向晏桦,木然地开口,“你想让我改什么?”   晏桦顿了顿,“你昨天晚上说的。”   “同性恋,还是喜欢你?”   “你想让我改哪一个?”江野自暴自弃地问道。   晏桦视线瞥了周围一下,简略道:“都改。”   江野像是被抽走全身所有的力气般:“我该怎么改?”   他祈求道:“桥哥,你教教我怎么改。”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江野没有办法选择自己性向,也无法放弃喜欢晏桦。   如果他可以选,他也不想当同性恋,安心当一辈子弟弟,没有那些大逆不道的痴心妄想,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被厌恶的下场。   晏桦不知道怎么教江野,他不是同性恋,也没有爱情意义上喜欢过一个人。   这两件事,他都无能无力。   江野低声卑微道:“你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改,你让我怎么改。”   “是不是我不改,你就一直不理我?”   晏桦无言,沉默说明了一切。   “我是同性恋这件事就让你这么恶心吗?”江野阖上眼,绝望地问道,“连跟我说话都觉得恶心。”   晏桦视线左右环顾一圈,确认附近没有人能听到江野说话。   这一动作把江野往悬崖边又推了一把,他嘴角挂起自嘲的笑容,“跟同性恋说话都怕被人发现吗?”   晏桦抬腿朝里走去,不想在门口跟江野讨论这件事。   江野跟在后面,不断追问道:“我连门口都不配站了吗?我站在门口是给你丢人现眼了?就因为我是个喜欢你的同性恋。”   晏桦走进办公室,看着江野也进来后,关上门。确认两个人说话不会被人听到。   江野站在办公室内,眼中含泪,痴痴地看着晏桦。他不该有那些痴心妄想的,现实永远比他想的更残酷。   桥哥连和他说话都觉得恶心丢人,不愿被人发现。   “是不是以后我跟你说话都要避着人?以免被人发现你有个同性恋弟弟,给你丢人。”   晏桦坐在办公椅上,看着面前欲哭不止的江野,提醒道:“你不要张口闭口就是同性恋。”   江野不知悔改,“我就是。”   晏桦没心情跟江野说话了,他真的教不好小孩。   从桌上翻出烟盒,拿出一支烟,含在唇间,任由烟雾弥漫在空气中。   自从和江野生活在一起后,晏桦基本上就戒烟了,以免带坏江野。   但是他现在懒得戒了。   反正怎么样都教不好。   江野此时也注意到桌上的烟灰缸内满满一缸烟头。   而这些烟头的主人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晏桦修长的手指夹着点燃的香烟,开始看桌上的账单和采购表,不再理会面前的人。   说了也不听,白说。   晏桦眉眼半阖,垂着视线烦躁地翻着采购单,指间的烟燃了半截,白色的烟雾遮住他俊美的五官。   当烟雾渐渐消隐在空气中,露出那张不管看了多少遍,依然会让人为之心动的面容。   江野觉得他真的无可救药了。   这种时候居然还在想桥哥真好看,一遍又一遍被蛊惑,甘之如饴。   晏桦将燃尽的烟头灭在烟灰缸里,抬眼见江野还红着眼站在桌对面。   无奈又重复了一遍,“不要张口闭口就说你是同性恋。”   他这辈子所有的耐心都用在江野身上了。   江野还陷在被晏桦厌恶的情绪中无法自拔,“我不说我就不是吗?”   晏桦扶额,看着桌案上的账单,不知道该怎么跟江野说。   油盐不进。   恰在这时,门口响起十九的敲门声,“师父我买了豆浆回来。”   晏桦瞥了江野一眼,“进来吧。”   十九将包子和豆浆放在桌上,“我买了两杯豆浆,你和小老板一人一杯,包子都是按师父之前交代的,给小老板要买他喜欢的豆沙口味,师父你的随便买了两个。”   “放这吧。”晏桦挥挥手往外赶人,十九今天话有点多了。   十九视线在晏桦和江野之间流转,退出去关上门。   走廊尽头的十七探出小脑袋悄悄问道:“怎么样?师父还在生气吗?”   十九挠挠头,“看不出来,都按你教我的那样说的。”   “有用吗?”十九不放心道。   十七诚实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小老板主动认错应该就还有救。”   十九叹了口气,“希望他们俩不要吵架了。”   十九走后,办公室内又是死一样的寂静。   江野脑子里回想着十九的话,伤心地想道,以后桥哥都不会在乎我吃什么口味的东西了。   晏桦看着江野失神不知道在想什么,手指叩了叩桌子。   江野视线再次聚焦在晏桦脸上,贪恋地喊道:“桥哥。”   “我刚才说的,你记住没?”   江野眼底被悲伤所掩盖,重复道:“难道我不说我就不是了吗?”   晏桦胸腔不断起伏,显然被气得不轻,在桌子上焦躁地翻着烟,结果只找到一个空荡荡的烟盒,朝外大声喊道:“十九。”   “陆十九!”   十九刚走到门口,听到晏桦的声音又赶紧跑进来,“师父,怎么了?”   晏桦递过去一张红色大钞,“去买烟。”   十九瞥了一眼烟盒想要看清买什么样的,晏桦不耐烦地把烟盒抛过去。   十九拿着烟盒和钱,又关上门离开,心想,怎么还没和好。   看着江野一副油盐不进,我就是同性恋的态度,晏桦恨不得把他揍一顿。   江野看着烟灰缸内的多的一下数不清的烟头,本能地关心道:“桥哥,少抽点烟。”   也不知道自己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在桥哥身边这样提醒他了。   晏桦看着罪魁祸首还在这劝他少抽点烟,心里更加烦躁,走在窗边,粗暴地推开窗户,呼吸几口冷空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养小孩了,养江野都要废掉他大半条命了。   江野知道晏桦在生气,多年相处经验,还是使他主动认错,软下语调道:“桥哥,对不起。”   晏桦没理他。   江野看向晏桦颀长的背影,诚恳道:“我知道你在气我是同性恋,但是我真的改不了。”   晏桦皱眉看向身后的人,不理解地骂道:“你这个智商怎么保送的清华?”   江野委屈地辩解:“我没有作弊。”   桥哥讨厌自己到这种地步了吗?连他保送都要怀疑真实性。   晏桦彻底没脾气了,无话可说,他第一次发现江野这么笨。   “师父,烟买来了。”十九在门口喊道。   晏桦拉开门接过烟盒,“剩下钱你自己拿着吧。”   十九喜出望外,“好。”   “没事别过来了。”   晏桦点燃一支烟,点点火星在空气中点亮,他坐回沙发上,审视地看向江野。   同性恋是不是会影响智商?   他以前也没发现江野脑子这么笨,话都听不明白。   手中的烟燃了大半后,晏桦才不得不承认江野现在脑子就是不好使的事实。   有些话你得跟他说清楚,不然这个笨蛋根本听不明白。   费尽心思养这么多年,养了一个笨蛋同性恋出来。   晏桦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无奈道:“坐吧。”   本来现在脑子就笨,再站累了更听不懂话。   江野想要坐到晏桦身旁,被斜了一眼,不情愿地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我刚才说什么了?”晏桦耐着性子跟这个笨蛋解释。   江野细长的睫毛颤了几下,听话道:“你说让我不要张口闭口就说自己是同性恋。”   末了,他还是不死心地补充道:“可是桥哥,我真的改不了。”   如果可以改,他也不想恶心桥哥。   晏桦轻吐烟雾,仰头看向天花板,“你改不改的了这件事后面再说。”   “我让你不要到处说自己是同性恋,你到底明不明白什么意思?”   江野垂下脑袋,盯着脚下的瓷砖道:“我知道。”   晏桦闻言看向他。   江野陷入痛苦情绪:“不能给你丢人。”   晏桦迅速收回目光。   笨死他算了。   江野继续道:“我不会说的,桥哥,你放心。我不会给你丢人的。”   不会让别人知道他有个同性恋弟弟,影响他的名声。   晏桦又抽了口烟,不想说话。   他怎么会养出这么笨蛋的弟弟?   江野以为晏桦默认了,宛如身处陷入寒冬地窖,是不是连他的存在,桥哥都不愿意再承认。   晏桦掐灭手中的烟,胳膊撑在沙发扶手上,许久才缓缓开口道:“你是觉得所有人都能接受同性恋吗?”   江野声音微弱说:“不觉得。”   他面前这个就不能接受。   “你能保证学校的老师,同学,邻居,知道你是同性恋后,不会对你有偏见吗?”   江野蓦然抬头看向晏桦。   晏桦继续跟自己亲手养大的笨蛋弟弟解释道:“如果他们对你有偏见,甚至歧视,做出一些可能会伤害你的行为,难道不会影响你的正常生活吗?”   江野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不敢置信地看向晏桦。   他以为桥哥不让说是怕丢他人。   其实只是想要保护他。   晏桦口中别人的偏见歧视,他统统都可以不在乎。   可是晏桦在乎,在乎他的名声,生活。   江野想了一夜,担惊受怕了一夜,幻想着晏桦会做出的各种反应,把他赶走,让他滚蛋,嫌他恶心,不愿意承认有这个弟弟。   但其实他的桥哥只是在想,怎么保护好他,让他拥有一个正常的生活。   江野清楚,他这辈子都改不了喜欢桥哥了。   他也不愿意改。   晏桦见江野又在失神地看着自己,叩了叩桌子。   江野心中又涨又涩,他在想自己为什么要是同性恋,这样就不会给桥哥带来这么多困扰。   不用为了他抽了一整夜的烟,还在第二天为他的事情所操心。   他痛恨自己同性恋的身份,他根本配不上桥哥。   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配得上晏桦。   江野态度诚恳说:“桥哥,我知道了,我不会说的。”   “把早餐拿走回去睡觉吧。”晏桦不想再和笨蛋说话了。   江野问道:“那你呢?”   “我不困。”晏桦毫无睡意。   江野自责道:“那你也回去休息,店里有十九看着呢。”   晏桦淡淡道:“你自己回去。”   他还没有想好怎么和江野日后相处。   江野不该是同性恋,他要拥有一个正常顺利广阔的人生。   江野将豆浆插上吸管,递到晏桦嘴边,“那你记得吃点东西。”   晏桦接过豆浆,别开和江野对视的目光,“你回去吧。”   江野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晏桦,知道他现在要乖乖听话,不要再给晏桦惹麻烦了。   “桥哥,你等会休息会。”江野关上门前补充道。   晏桦没理他,手上握着豆浆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野走出门,店门口十九和十七整齐地坐在门口,两人齐齐朝自己看来。   十七率先开口道:“师父还在生气吗?”   江野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短暂地沉默说出了答案。   两兄弟默契地叹了口气。   江野叮嘱道:“看好店,劝他休息。”   而后朝店外走去,路过还没开门的青花酒家时,目光幽暗,盯着招牌看了片刻后才抬腿朝家走去。   晏桦还在办公室内思考自己的教育方式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裴青鹰一早过来便来了桥江汽修,店里零零散散来了两三个员工了。   裴青鹰进门地朝十九问道:“十九,你师父呢?”   十九指了指店后面的办公室道:“在里面。”   裴青鹰抬腿就向往里走去,只是刚走一步又返回问:“你师父心情怎么样?”   十九握着扫把,看向裴青鹰。   昨天师父就是去了青花酒家回来后和小老板不高兴的。   今天一大早青花酒家老板就找过来了。   颇有些怀疑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裴青鹰微笑道:“我关心下他啊,我们都是初中同学,同学之间互相关心难道也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十九一边回答一边朝旁边走去,专注扫地,不再搭理裴青鹰。   裴青鹰也不把十九当回事,朝办公室内走去,在门口敲敲门道:“小桦,你在吗?”   对于裴青鹰的声音,晏桦仿佛没听见,手中还握着那杯已经半凉了的豆浆。   裴青鹰没听到声音,见门没锁,试探性地推开门,果然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晏桦。   晏桦看都懒得看这个没礼貌的人。   裴青鹰局促地解释说:“我问十九说你在这里,敲门没听到声音,担心你出什么事了。”   晏桦懒得听他解释,合上眼靠在沙发上想事情。   裴青鹰自作主张地进门,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道:“对不起,小桦,昨天的事情是我考虑不周。”   “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   对于裴青鹰的道歉,晏桦没有任何反应。   这些年裴青鹰一直在道歉,但是这根本改变不了他再次只顾自己感受,而选择破坏晏桦生活的事实。   他其实一直都没变,从初中到现在,一如既往的自私恶劣,选择伤害晏桦。   裴青鹰自顾自道:“其实我只是不想你被骗了。”   “江野就是个骗子,利用你的好心。”   “我上次遇到棒子了,他还跟我说了江野的事。”   听到江野的名字,晏桦睫毛轻颤。   裴青鹰继续说道:“那年过年,你以为棒子在欺负江野,其实是江野自己先过来找棒子事的,棒子被气到了,才决定揍他一顿。”   晏桦睁开眼,眼底情绪晦涩不明,看不出在想什么。   “江野肯定是看到你过来才故意装可怜引起你注意的。裴青鹰苦口婆心道:“我真的不想看到你一片好心却被人利用。”   “如果你不信,我可以把棒子叫来,你当面问他。我绝对没有撒谎。”   晏桦疲惫地用手背遮住眼,天花板眩晕的白光刺得他眼睛都有些疼。   “小桦?”裴青鹰轻声喊道。   晏桦声线嘶哑,微张着嘴许久后才说道:“知道了。”   “嗯,你有什么事都可以给我打电话。”裴青鹰不放心地说道。   直到听见门口的关门声,晏桦才放下遮住眼的手,将另一只手上已经凉透的豆浆丢到垃圾桶。   晏桦一直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把江野教成这样。   明明那么乖的小孩。   他认为是他没教好江野,所以对于江野做出的任何事情,他都觉得是自己的责任,不断降低底线惯着他。   但今天才发现或许江野本性就是如此。   所以做出那么多出格的事情也不足为奇。   晏桦蜷缩在沙发上,自嘲地笑出声。   他还觉得江野是笨蛋,他才是真正的蠢货。   是不是这么多年在江野心里也暗自嘲笑过他很多次。   这人好蠢。 第43章   归还   江野将钥匙插到锁孔时,心脏一瞬间像是被捏住了,痛得他快喘不上气了。   他将手撑在门上,深呼吸了几次才缓过来,额间冒出一层冷汗,将手放在心脏处,大口喘气,但依然感到心悸。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拔出钥匙再次往汽修店走去。   他急匆匆地赶过来,朝办公室走去。   但是晏桦已经不在这里了。   “十九,我哥呢?”江野声调提高慌张地问道。   十九茫然道:“刚才出去了。”   “去哪了?”江野急切地追问。   “不知道,没跟我说。”   江野着急地拿出手机,但是根本没人接。   他抬眼看到对面的裴青鹰,大步过去问道:“我哥呢?”   裴青鹰以为刚才江野过来是要来揍他的,愣了下嘲讽地笑道:“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跟小桦关系很好吗?”   “怎么?落到跟我一样的下场了?”裴青鹰心情大好。   江野手上还不断打着电话,间隙问道:“你昨天晚上跟我哥说什么了?”   “昨天晚上倒是没说什么,顶多说说你是同性恋,喜欢他的事。”   裴青鹰扬起得意的微笑,“刚才确实说了一件事,不过你自己可能都忘了。”   手机内传来无人接听的语音提示。   裴青鹰一字一句得意道:“我刚才告诉晏桦。”   “他一直以为和你的偶遇,其实是你精心设计的圈套。”   江野按着手机通话键的手微有停顿,眼神中的慌张毫不掩饰。   裴青鹰幸灾乐祸地提醒说:“你是和晏桦在一起生活太久,已经忘了你们的相遇都是一个圈套吗?”   “那年过年,你是怎么设计让晏桦从棒子手中救下你,让他跟你生活在一起的。”   裴青鹰的话勾起了江野藏在心底深处的记忆。   当时他和晏桦根本不是偶遇的,他在晏家附近守了很久,终于在过年前两天看到回来的晏桦。   江野紧握攥着的拳头,想要把裴青鹰现在就弄死。   “你不记得没关系,晏桦已经知道了。”裴青鹰见江野忍耐的模样,火上浇油道:“你最好现在把我揍一顿,只要你动手,我就能把你送到监狱,不知道晏桦到时候会不会来看望你这个弟弟呢?”   晏桦的名字拉回江野的理智。他之前答应过桥哥了。   江野松开手,阴冷的目光像是藏匿在暗处的毒蛇,眼中的寒光冷锋誓要敌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他没有再在这里浪费时间,继续打着电话寻找晏桦,但是却一直没有人接通。   他找到峰子的手机号码。   “我哥在你这吗?”江野问道。   峰子睡眼惺忪地问:“不在啊,怎么了?”   江野在路边搜寻道:“我哥不知道去哪了。”   “我擦,你什么意思?”峰子一下从床上惊坐起。   江野喉咙快要说不出话了,他哽咽道:“他……要是去你那了,跟我说一声。”   “你们俩咋了?吵架了?”峰子在电话里不断追问。   江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机械地重复:“我哥要去你那了,跟我说一声。”   晏桦如果不去找峰子的话,那他不会去找任何朋友了。   江野知道给谁打电话都没用了,他站在桥江路的路牌下,茫然地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桥江路三个字在他的视线中逐渐模糊,他思维停滞无法思考,脑海中只能想出一个地方。   机械厂大街的那条巷子。   晏桦依靠在巷子口,目光停在巷子尽头。清晨的朝阳照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一如二零零年冬天的那个傍晚。   稚嫩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你们要是再打我,我就跟我哥说。”   晏桦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容,他以为给自己找了个亲人,殊不知是一步步落入江野设好的圈套。   当初江野把自己到底当什么了?   一个冤大头?一个临时保障他生活的过渡?   所以在江成衣锦还乡时,他就迫不及待抛弃了自己这个穷鬼,过上了真正小少爷的生活。   那十万块到底是他和江成演的一场戏,还是付自己那三年紧衣缩食的维持他生活的报酬?   他还觉得江野笨,其实他才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如果连相遇都是一场骗局,那后面的一切感情还会是真的吗?   “桥哥。”江野在身后颤声喊道。   晏桦回头看着这个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人,此刻却觉得无比陌生。   这是江野第一次看见晏桦的眼泪。   泪水打湿了他浓密的睫毛,平日凌厉的眼眸中此刻蒙上一层水雾,显得脆弱无比。   “是真的吗?”   江野没有回答,晏桦再次哽咽问道:“裴青鹰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尽管他已经见过棒子了,可是他想听自己养了七年的江野亲口说。   当年到底是不是在骗他。   在看到晏桦眼泪的那一瞬间,江野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想让晏桦一直开心,可是惹晏桦最伤心的还是他自己。   晏桦气若无力道:“说话。”   江野试图给自己辩解:“桥哥,对不起……我确实隐瞒了当时那群人动手的原因。”   “但是我没有骗你桥哥,我没骗你。”   “我是瞒着你了。”   “桥哥。”   他找的借口实在拙劣,可是他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了,他语无伦次,无从开口。   他的本性一直都是如此恶劣,可是他真的没打算伤害到桥哥。   就像裴青鹰说的那样,桥哥对他太好了,好到让他不愿意想起,他们的再次相遇是一场卑劣的圈套。   除了已经死去的妈妈外,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好,甚至比他妈还要宠着他,让他得意忘形,无法无天。   他已经习惯了每天起来都能看见晏桦的生活。   他真的不能想象以后没有晏桦的日子。   在这一刻江野的恐惧达到极点,他怕被晏桦抛弃,他已经劣迹斑斑,无法伪装了。   除了这个相遇是精心设计外,他再也没有设计过晏桦任何一件事。   晏桦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虽然这个结果不尽人意。   但配他这个烂人绰绰有余。   晏桦朝机械厂家属院走去,大门口处还种了一大片向阳而生的向日葵。   他和江野一起种的,种了很多年。   现在一排排随风摇摆的向日葵,似乎也在嘲讽他的自作多情。   因为太渴望亲人,所以会轻易中了江野的圈套。   峰子正急匆匆地朝楼下跑来,见到晏桦回来,急吼吼说:“你去哪了啊?小野还给我打电话找你呢。”   在看清晏桦表情后,峰子愣了一下,他认识晏桦二十多年,从他记事前,就没见晏桦哭过。   眼底通红,眼中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让眼泪掉下来,和平日盛气凌人的模样判若两人。   “怎么了?”峰子不自觉放低声音跟着晏桦问道。   对于峰子的问题,晏桦始终没有说话。   他不应该奢望拥有亲人的。   因为他害死了他妈,所以他这辈子都得不到亲情。   晏桦低着头无措地往楼上走去。   峰子拉住了江野不让他回去,着急地问道:“他咋了?”   “老子跟他认识二十多年,就没见他哭过,你把他咋了?”   除了江野,还有谁有本事把晏桦惹成这样。   面对峰子的追问,江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他妈的说话啊!”峰子毫不客气地质问,“晏桦到底怎么了?”   “我不知道。”江野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峰子松开抓着江野胳膊的手,往五楼走去,恶狠狠道:“你要是干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我绝对不放过你。”   江野看着门口肆意生长的向日葵绝望地想,他也绝对不会放过他自己的。   峰子一进门就看到晏桦拉开柜子抽屉找着什么东西。   “你在找什么啊?”   “要不我帮你找?”   晏桦听不到外界的一切声音,他抽出家里的抽屉,将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出来,翻出了江野的那枚绳子已经断开的平安扣。   同时扯下自己脖子上的另一枚平安扣,脖颈处因为过于用力还带着一处勒出的红痕,但他无暇顾及于此,他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将这两枚并在一起,走到江野面前问道:“这个有没有骗我?”   是江野妈妈从寺庙求来的还是江野骗他的。   江野视线看着晏桦手中的那两枚平安扣,声音颤抖道:“这个真的是妈妈从寺庙求来的。”   两枚,一枚是桥哥的,一枚是他的。   但现在晏桦根本不知道到底能不能相信江野的话,他可能一点都不了解面前这个一起生活了七年的人。   “拿回去。”   他不想要什么平安扣了,根本没人在乎他的平安。   江野怕晏桦摔了平安扣,神色痛苦地抬起手,沉重地从他掌心拿回那两枚交叠在一起的平安扣。   晏桦将平安扣物归原主后,转身进了房间,从抽屉里取出江野的存折,眼神冰冷,毫不留情地将存折递给江野。   江野永远都忘不了这个眼神。   当年在医院晏桦就是用这种平静,不夹杂任何感情的眼神亲口说出送走他这三个字。   他又再次遇到了晏桦的审判。   晏桦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使他的语气听起来足够平静,毫不在乎。   “存折,你的钱,拿走。”   什么弟弟,亲人晏桦都不想要了。   江野没有接过存折,他痛苦地看向晏桦,只觉得胸口发闷,除了喊一声桥哥,他什么话都不说出来。   但是这次晏桦没有再应下这声哥。   向八年前两人第一次见面一样,晏桦重复道:“我不是你哥。”   江野面色苍白,喉咙哽咽,心底宛如被利刃一刀刀刮骨剔肉,手上紧紧握着那两枚平安扣,试图从中得到一丝慰藉。   可是事实就在面前,晏桦真的不要他了。   比八年前还要决绝。   晏桦不愿意再和江野僵持在这里,将手中的红色存折扔到他身上,走到卧室。   “你滚吧。”   说完这句话,晏桦像是卸掉全身所有的力气,他再也不想操心为什么自己一直养不好江野了,不用时时刻刻挂念自己家里还有个弟弟。   峰子被面前的场景所吓住,他从来没有见过晏桦如此对待江野。   这么不留情面,毫不客气地让人滚蛋。   这可是江野,晏桦恨不得当命根子对待的江野。   他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转,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   捡起地上的存折塞到满脸泪水的江野手中,“你先拿钱出去几天。”   晏桦见客厅内还站着两人在原地没走,又重复了一遍,“都滚啊。”   都滚吧,都消失在他们面前,让他一个人静静。   峰子自知现在不是跟晏桦说话的时候,推着江野走出门去。   还没等问一句话,门口不知道被扔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江野愣愣地看向地上,那是晏桦送他的第一件礼物,他摆在书桌上的幸运物皮卡丘。   但是此刻那只黄色闪电皮卡丘因为晏桦的丢掷已经粉身碎骨,拼凑在身上的颗粒滚落了一地,看不出原型。   江野无助地蹲下身子,跪在地上一个个捡起滚落的皮卡丘积木,妄想有朝一日能够再次拼起已经这个破碎的礼物。   峰子在旁边劝道:“别捡了,等会晏桦看到了会更生气的。”   可是江野现在除了捡起已经碎了一地的皮卡丘,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江野和峰子走后,晏桦静静坐在沙发上,向1999年回来办周立伟葬礼那次一样。   八年过去了,这个屋子内再次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第44章   六十五天   峰子等到下午,估摸着晏桦气消了才重新去了楼上。   501的门一直没有关,但是却没有在屋内看到晏桦的人影。   “老大?”峰子喊道,但是找了一圈都没有人。   等他准备出去的时候,却在门口看到从外面回来的晏桦,被吓了一跳。   “你去哪了啊?”峰子问道。   晏桦表情平平,看不出情绪,没回答这个问题。   峰子才发现晏桦手上全是泥,衣服和鞋子也都无一幸免,像是刚从土里爬出一样。   这一块哪有土?   峰子反应了半刻,急忙到走廊处往外楼下看去。   果然院子里原本开得茂盛的向日葵都被连根拔起,残花败叶全部扔到了角落的垃圾桶里。   那一片地此刻光秃秃的一片,根本看不出有向日葵曾经存在过的迹象。   晏桦眼神空洞,仍由冷水冲刷着自己手上的伤口。   因为毁掉那片向日葵而造成的伤口。   峰子本来还想替江野说两句话的,但是此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知道晏桦已经铁了心。   谁都劝不回来。   就像当年义无反顾要和江野一起生活一样。   峰子从口袋里拿出存折放到洗手台上,“他没要钱,让我给你。”   晏桦对于峰子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峰子自言自语道:“根都那么深了,你非要硬扯出来,肯定会受伤。”   向日葵的根能扯出来丢掉,心里的根怎么扯干净?   看着晏桦掌心不断被水流冲洗而渗出的血迹,峰子叹了口气道。   “你这样冲伤口只会更严重。”   “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从前没有和江野生活在一起之前,晏桦一直都这样处理伤口,用冷水冲很久,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   等伤口好不容易结痂了,再撕开。   一个伤口反反复复会被他折腾好久。   晏桦没说话,关掉水龙头,抽出纸巾将伤口胡乱擦了几下。   恍惚之间,峰子好像又看到了十五六岁的晏桦,孤寂悲凉,好像这么多来一直都是晏桦一个人走过来的。   这些年好像变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变,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晏桦又成了一个人,失去所有的亲人。   还是峰子看不下去了,从家里翻出碘伏和创口贴。   “你要实在生江野气,我们把他叫出来揍一顿,怎么出气怎么来。”   “别跟自己过不去。”   晏桦没有跟自己过不去,他只是试图想起没有江野在身边的生活。   那种过了十七年孤苦伶仃的日子,最适合他。   晏桦盯着虚无的空气,许久后慢慢聚焦视线,停在桌上的创口贴处。   他将创口贴随意粘在伤口上,终于在峰子来家里半小时后和他说了第一句话。   “我没事。”   峰子半信半疑道:“真没事?”   晏桦嗯了一声,若无其事地起身朝卧室走去,“我洗澡换衣服,出去吃饭吧。”   峰子点点头,能吃饭就是好事。   桌上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江野,仿佛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这个人存在过一样。   峰子会跟他说餐馆生意怎么样,遇到什么奇葩顾客,自己和女朋友又吵架了之类的话。   像之前他们还在上学一样,基本上都是峰子说,晏桦只是听,筷子也没夹几口菜,默默喝酒。   就这样吧,能活一天是一天,活不下去就算了。   他不想再为了谁坚持在这个没意思的世界上。   只是在夜幕降临,两人都没注意的时候,门口被扔掉的向日葵不知不觉被人捡走了。   晏桦和峰子刚进家属院大门,他便注意到垃圾桶的向日葵已经消失了。   峰子顺着晏桦的视线道:“收垃圾的来了。”   “嗯。”晏桦别开眼,毫不在意地往楼上走去。   峰子停顿几秒后,说道:“江野有地方去。你别担心。”   晏桦回头以一种奇怪的眼神问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峰子默默叹了口气。   那天以后,江野像是消失在晏桦生活中一样,没有再出现在他面前。   桥江汽修对面某栋居民楼内,满地的电线和插排,几台电脑零零散散摆在中间。   江野失神地从窗户看着不远处的桥江汽修,晏桦站在门口不知道在和别人说着什么。   六十五天了。   这七年内从来没有过这么久。   晏桦这人,对你好的时候能把你宠上天,但凡他不想理你,你怎么求他都没用。   “江野,你过来看看。”   出租屋内除了江野,还有一名年龄相仿的男生。   正看着电脑屏幕兴奋地招呼着江野过来。   “怎么样?”   江野看了一眼,“没问题。”   “妈的,死Gay敢骗我姐,老子让他身败名裂。我这辈子最恶心的就是同性恋了。”吕智汇撸起袖子恨不得把掐死裴青鹰。   江野确认事情都办妥后,再次走到窗边,但是晏桦却已经不在门口了。   他的桌上还摆着那个缺口的皮卡丘,其中几个丢失的零件他找了很久,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江野的电脑和床都是靠在窗户边,这样一抬眼就能看到桥江汽修,能看到出现在门口的晏桦。   吕智汇放松地靠在椅背上问:“你怎么总是看窗外啊?”   “没什么。”江野淡淡道,收回视线,晏桦不在,他也没有看的必要了。   吕智汇说:“你还没跟你哥和好?你们俩吵架也真是够久的了,这都两个多月了吧。”   “我跟我姐从来都是前一天晚上吵,第二天早上就好了。”   江野瞥了一眼这位汇商集团的二公子,解释说:“我们两没有吵架。”   他们这确实不算吵架,晏桦根本不想和他吵,只想让他滚。   吕智汇不理解地摇摇头。   他和江野是在网上聊天室认识的,认识快半年了,两人年龄相当,兴趣爱好重合,居然还是一个市的,聊了几天后果断线下见面约打球了。   后来他才知道,这位朋友就是南江四中风云人物。但凡在南江四中读书的,就没有不知道这位的。   无论是长相,性格,成绩,都挑不出一点毛病。   国家集训队金牌选手,高二保送清华,校足球队前锋,各种荣誉奖励拿到手软。   吕智汇没想到自己还有运气交到这样真心对他的朋友。   他上面还有个姐姐和哥哥,家族的事业轮不到插手,从小被养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身上总是围绕着一群狐朋狗友。   要不是家里有钱兜着,恐怕扔大街上都没人理他。   为此他就爱在网上隐瞒自己富家少爷的身份和人聊天,寻找存在感。   没想到还真让他找到一个知己挚友。   线下打了几次球后,他才承认自己之前编造的贫苦家境,为此心里还因为隐瞒朋友有些过意不去。   对方坦诚以待,自己居然还藏着掖着。   不过幸亏他承认了,要不然还被他的准姐夫裴青鹰蒙在鼓里。   居然是个同性恋,还骗他姐。   要不是江野有次偶然在门口遇到裴青鹰从酒吧出来,而那间酒吧他作为纨绔子弟当然清楚——南江市有名的Gay吧。   吕智汇回忆起来还心有余悸,“幸亏你那天在Sub对面的餐馆吃饭,刚好看见他从里面出来,我又刚好知道那是个Gay吧,不然我姐真和这个骗婚同性恋订婚了,这消息万一传出去了,到时候就来不及了。”   “我姐肯定要伤心死。”   江野手上敲着键盘,视线看着电脑屏幕,面上关心道:“没事就好,还来得及。”   吕智汇咬牙切齿说;“来得及是来得及,绝对不能这样放过裴家,让一个死同性恋和我姐相亲谈恋爱。我跟我哥都说了,绝对不可能放过他们家的。”   江野没有说话,只是电脑屏幕上倒映出他幽暗,看不出情绪的眼神。   那就不要放过他们。   “裴家旗下公司官网现在被小武黑了,只要一打开,就是裴青鹰和MB的床照,我找的那个MB还挺会拍,自己码的严实,裴青鹰高清大图,除了这个外,我还和各种小报记者打招呼了,他们裴家不是最讲究什么家风清白吗?不知道明天看到裴家大公子头版头条的床照,裴家那群人还能不能笑出来。”光是想到这幅场景吕智汇都觉得解气。   “这还不算完,裴家公司下的所有邮箱以及合作伙伴的邮箱内都会收到同样的照片,以及裴家上次工地死人的事,幸亏大斌家清楚这事。”   “我让他家谈生意联姻,谈个屁,得罪吕家的人都给老子死!”   江野不想在乎裴家做的那些恶心事,他只想让裴青鹰身败名裂,整个裴家都付出应有的代价。   只是他现在深深理解那天晏桦为什么不让他张口闭口就说自己是同性恋了。   光是这三个字就足以让他受到很多歧视和偏见。   明明他是晏桦最讨厌的同性恋,可是在知道这件事的第一反应居然还是保护他。   他的视线不禁再次飘向窗外,心底泛起密密麻麻的酸痛。   他真的好想桥哥。   吕智汇看到好友和哥哥吵架两月还没好,不由得长叹一口气,兄弟俩能有什么仇呢?   “大斌和小武怎么还没回来?我都饿了。”   “快了吧。”江野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   正在这时,门口响起敲门声。吕智汇起身去开门,大斌和小武提着两份饭回来。   大斌掀起衣服站在空调下说:“外面这天都热死了,我们去买饭,你们俩在房间吹空调。”   小武把饭递过去打开电脑说:“下次换你们两去买饭了。”   片刻后他又反应过来说:“不对啊,我记得江野不是做饭了吗?饭呢?”   吕智汇哦了一声,“送出去给他哥了,没我们的份。”   吕家大小姐和裴青鹰谈恋爱的事是何二维告诉他的。   大斌是江野在文阳读私立中学的同学,老家南江的,比他大一届,今年高三毕业,他家生意和裴家有冲突往来,裴家工地死人的事就是大斌家提供的。   小武是很久之前准备信竞时在编程论坛上认识的网络奇才,江野破解了他写的一个程序,小武觉得棋逢对手,渐渐成了朋友。   在裴家的事情上,这两个人都帮了吕家很多。   江野在其中只做了两件事。   第一介绍他们互相认识。   第二告诉吕智汇,裴青鹰从Sub出来。   其余所有事情都和他没有关系。   他答应过晏桦,不会再做任何出格的事情。   至于其他人怎么做,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对付裴家的计划,是他从那天夜里听到裴青鹰如何伤害到晏桦,就已经开始筹备了。   只是裴青鹰再次加快了整个计划的速度。   江野处理所有的人际关系都游刃有余,除了在晏桦面前。   他被赶出来后,给晏桦打过好些电话,从来都没接过,更不用说发出去的短信了,石沉大海不过如此。   在之前七年的相处经验里,只要他稍微可怜示弱,晏桦一定会来哄他的。   他从来没有被这样对待过。   像被主人抛弃的野狗。   从前家中的经验,完全应付不了如今流浪的状况。   他被驱逐出门,东跌西撞,甚至不敢出现在晏桦面前,怕再次听到说不要他了。   只敢躲在暗处偷偷看一眼。   他有时候会在半夜跑回家门口,在台阶处坐上几个小时,在天亮之前,再悄悄离开。   他还趁着晏桦去外地比赛的时候,回去过家里一次。   钥匙还能打开门,晏桦没换锁。   可能嫌麻烦。   但是家里有关他们俩的所有照片都被收起来了,被藏在柜子最下面。   他知道,晏桦不想看到他。就连楼下的向日葵也不能幸免于难。   他怕晏桦那天想起来把这些照片全扔了,因此他冒着被发现的风险都带出来了。   他怀疑自己下半辈子是不是只能看着这些照片过日子。   他不想过这样的生活,他想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晏桦。   九点还有一章八千字的更新,昨天一时上头,多放了一章存稿,打乱了更新计划,所以这两天多更点,明天更新那章没有六千,今天先预支了。但是我的坑品大家请放心。 第45章   见面   晏桦坐在收银台前,跷着腿,包着纱布的手扶着额角,那双狭长的眼眸此刻正盯着陆十九朝他走来。   十九不敢直视师父的眼神,将食盒放下后,干巴巴地解释道:“师父,这是我今天做的。”   “做的什么?”晏桦没有打开食盒,反而看向十九问道。   “干煸青豆,小炒肉,还有绿豆汤。”   晏桦哦了一声,尾音拖的很长。   “你家那个小灶能做的东西还挺多。”   十九不擅长撒谎,牢记十七教自己的话,“十七现在放假了,有他帮忙。”   “哦。”晏桦没有动食盒,只有盯着十九看。   十七见状不妙,赶紧道:“师父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晏桦不为所动,看着面前的两兄弟,“早上什么时候买的菜?”   “我起来去买的,我哥不知道,我垃圾都倒了。”十七赶紧推着十九往外走去,溜之大吉。   “师父,门口好像来生意了我们去看看。”   晏桦在身后冷声道:“让他下次别做了。”   至于这个他说的是谁,三个人心里都再清楚不过。   十九在门口躲着晏桦的视线,不安地说:“师父知道了,怎么办?”   十七安抚道:“知道就知道了吧。我们也是为了师父好,你没看前段时间小老板不在,师父天天就靠一口仙气活着了,总是胃闹疼。现在吃饭规律了也是为师父身体考虑。”   十九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师父要是生气了怎么办?”   十七却看穿了说:“师父要是真的生气,刚才就不会跟你说话。”   “他肯定早就知道这是小老板做的了,你做的饭……”十七停顿了下,没有继续往下打击十九的厨艺,而是说道:“那段时间你又不是不知道。”   十九回想起小老板刚不在的那段时间仍然心有余悸,店里的气压低得他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店里员工个个战战兢兢,生怕突然被开除了。   他甚至怀疑那段时间,某天早上起来,晏桦就说不干了,直接把店原地解散了。   晏桦不骂人,他也不说话,冷眼静静看着你,天生冷艳的五官在此刻显得愈发透着寒意,光是站在那里就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让你会不由得自己反思到底哪里做的不好。   这种低气压更要命。   晏桦看向在门口挨在一起说话的两兄弟,意识到这两人亲密得过头了。   他突然厉声喊道:“陆十九。”   十九被惊了一下,连忙跑进来问道:“怎么了师父?”   晏桦招招手示意人靠近点。   十九还在因为帮江野送饭的事心虚,怕他师父突然把他赶走了。   “师父,我以后再也不帮小老板送饭了,你别赶我走。”他要走了,以后就找不到这么好的地,遇不到这么好的师父了。   晏桦扶额,“谁说我要赶你走了。”   十九听到不是要赶自己走,瞬时安心了许多。   “那是怎么了,师父?”十九憨憨道。   晏桦看了眼已经上初中的十七,又想起刚才两人牵手的样子,沉思片刻开口道:“十七现在大了,有些事情你要注意分寸。”   别在他店里又整出个喜欢哥哥的同性恋。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   十九没太明白晏桦的意思,“师父,我不会跟十七吵架的。”   晏桦皱眉看着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徒弟,“我在说这个吗?”   “那是什么?”十九不解。   晏桦委婉道:“十七已经初中了,不是小孩了,你不能用对待小孩的方式来和他相处。”   他之前就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像牵手拥抱的动作要适可而止。   从前是他被江野冲昏了头,现在来看,这些动作都很不合适。   十九点点头,“师父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孺子可教。   “不过师父,具体指哪些方面?”   晏桦收回刚才的想法,他斜了陆十九一眼:“比如说十七太黏你,这一点就很有问题。”   “他这么大了,应该正是和同学玩的年龄,不要让他天天黏在你身边,没事就让他出去玩。”   十九皱眉听着晏桦说话,小声反驳道:“师父,我觉得你这个想法不对。”   晏桦:?   “十七胆子小,又和同学关系不好,他只能黏着我,你还让我赶他走,他能去哪?”   “我什么时候让你赶他走了?”晏桦站起看着这块朽木,深深不理解。   十九言辞正色:“师父,我理解你的心情,你和自己的弟弟吵架了,所以看到我和弟弟天天在一起,自然心情不好。”   “但是你不能和弟弟现在关系不好,就看不惯别人和弟弟关系好,这样不太好。”十九向来是直言直语,在晏桦面前毫无隐瞒,此刻更是壮着胆子说出自己的想法。   晏桦不可思议地看向陆十九,这人是不是脑子缺根筋?他顿了几秒后说:“行,当我没说,迟早有你后悔的时候。”   爱咋咋办,他多余浪费口舌。   十九嘀咕道,“我把十七赶走,我才要后悔。”   晏桦懒得理会这个笨蛋徒弟了,自己在前台默默算账,眼不见心为静。   吕智汇站在门口,看着桥江汽修的招牌,打听道:“你们老板在吗?”   十九指了指坐在前台一言不发的晏桦。   “师父,有人找你。”   晏桦起身朝外道:“谁?”   看着面前这位年轻英俊的男人,吕智汇不由得愣了下。   怪不得江野天天想他哥,这搁谁身上,谁不想?   “找我什么事?”晏桦不记得面前这人是来过店里的客户,只要是来过一次他都有印象。   吕智汇收回视线,赶紧说正事,“你这里能改车吗?”   “我刚买了辆川崎,能帮忙改吗?”   店里除了正常的修车业务外,还有一块单独的区域是晏桦用来改装机车。   晏桦问道:“什么型号?”   “改什么样?要先看车。”   吕智汇等的就是看车这句话了。   “当然能看了,不过车现在不在我这,你能跟我一起去看下吗?”   晏桦微蹙眉头,“车骑不过来吗?”   “额,我不会骑摩托。”   晏桦短暂的沉默了。   不会骑摩托,你改什么车?   改了放家里看着?   吕智汇绞尽脑汁说:“正在学,上路怕有危险,想改的帅一点再上路,钱我肯定会付的,你放心。”   晏桦看着和江野差不多年纪的小孩,犹豫后还是决定不当奸商,“等你学会骑摩托了再改吧,不要浪费钱。”   吕智汇人傻钱多:“我有的是钱,你帮我改,多少钱都付给你。”   晏桦眯眼看着面前这个奇怪的客户,“去哪看?”   吕智汇见有戏,赶紧说道:“就在我家楼下,不远,清水湾,我们坐车十几分钟就到了。”   清水湾是有名的富人区,看来这位奇怪的客人真的很有钱。   所以他的动机显得更可疑了。   吕智汇摸了摸脑袋说:“我也是被人介绍来的,南江只要改车的都来找你,我想你有经验,你不会改不了,不敢去吧?”   吕智汇试图用激将法,但是晏桦不是学校里年轻气盛的高中生,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八.九年,最不吃的就是激将法。   他微微笑道:“确实不敢去。”   “我怕你不安好心。”   吕智汇着急道:“我怎么可能不安好心呢,我只是一名单纯的机车爱好者。”   嗯,不会骑车的机车爱好者。   “你去呗,你去看看车。”   “我车可帅了,新上市就被我买下来了,绝对是南江第一辆,你不想看看?”   “哦。”晏桦不为所动。   “你怎么样才去帮我改车?”吕智汇终于明白为什么两个月了,江野还没和他哥和好。   他哥根本软硬不吃。   吕智汇蹲在地上,哭丧着脸:“你就去看看我的车呗,帮我改改,我都答应我哥这车改好以后给他看了。”   吕智汇这句没有撒谎,他确实答应他哥这车改好以后给他哥看看帅不帅。   听到吕智汇这车改了要给他哥看,晏桦再次想起江野,犹豫几秒后,松口妥协了。   “好吧,但是这车我要弄到店里来,不然在你那没工具我改不了。”   吕智汇大喜,立即答应道:“没问题,你去看看车,能改我就找人运过来。”   “走吧,我司机在门口等着呢。”吕智汇迫不及待地朝外走去。   晏桦经过十九面前交代道:“有事给我打电话。”   在打开车门的一瞬间,晏桦手中的动作突然顿了顿,看着吕智汇问道:“你在哪读书?”   吕智汇不明白怎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回答说:“南江国际中学。”   晏桦嗯了一声,不是南江四中。   “今年高几?”   “高二。”   晏桦站在宾利车旁,一只手扶着车门,打量了吕智汇几秒钟。   吕智汇担心晏桦改变主意不去了,问道:“怎么了?”   晏桦蹙眉回忆了下,江野曾经跟他说过的各种事情,意味深长地斜了吕智汇一眼,还是选择打开车门坐进车内。   吕智汇这才长舒一口气,他甚至有一瞬间看晏桦的眼神,怀疑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目的。   清水湾确实开车十五分钟就到了,晏桦跟在吕智汇后面,往别墅后院走去。   “我车就在院子里。”吕智汇第一次干这种事有些紧张,   晏桦没有再问,跟着走到院子正中央,那里确实停了一辆崭新的川崎。   相比于机车外,院子里有个他更熟悉的人。   晏桦瞥了吕智汇一眼。   吕智汇强撑道:“就在这,帮我看看能不能改。”   江野和小武本来还在说话,此刻看着晏桦过来,顿时哑了声音。   大斌提醒道,“江野,你哥来了。”   江野不安地看着晏桦,他这次真的不知道吕智汇刚才出门是去喊晏桦了。   他只说喊他们来家里玩,出门是去接他自己哥哥了。   但是他不知道晏桦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又是他在故意设计。   毕竟他现在在晏桦心中的形象就是如此,工于心计。   其余几人自觉离场,晏桦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   “桥哥。”江野小声地喊道。   晏桦打量了江野一眼,眼下乌青,两个月瘦了一圈,提不起精神的样子,不知道天天在干嘛。   但是晏桦没理他,走到川崎面前,看着这辆崭新的摩托车,专注着自己的工作。   江野试图给自己解释:“我不知道吕智汇是去喊你来了。”   晏桦没说话,他来的目的就是看车能不能改,既然能改,说完要求后就拖车吧。   他朝院子外走去,在客厅看到了围坐在桌旁的三人,对着吕智汇喊道,“过来看车。”   晏桦年龄和吕智汇大哥年龄差不多大,此刻看晏桦,体内的血脉压制似乎被唤醒了,不由得走过去。   “要怎么改?说要求。”   吕智汇看了看还在院子中间站着的江野,这机会都创造了,怎么就不能和好呢。   两兄弟能有什么仇?   “你说怎么改就怎么改,帅一点就行。”   晏桦最讨厌听到的就是这种要求,要求也不清楚,就知道要帅点,一概而论主观意识强烈的改车生意他最烦了。   “写个要求给我。”   吕智汇感觉自己在被大哥训话,老实点头。   但还是壮着胆子道:“哥,你别跟江野生气了。你们俩都吵架两个多月了。”   晏桦视线转向院子中的江野,皱眉说:“他教你的?”   吕智汇啊了一声,连忙摆手“不是不是,今天这事江野不知道,都是我自己的主意。主要是我看江野太可怜了,天天就盯着你店门口看。”   晏桦抓住关键问:“他在哪盯着我的店门口看?”   吕智汇还全然不察,帮江野说话:“租的房子啊,就在桥江汽修对面。”   晏桦冷笑一声。   怪不得总觉得老是有人盯着自己,原来是这个小兔崽子。   吕智汇继续劝道:“你要是还在生气,你就把江野揍一顿,我们三帮你按着。直到你消气为止。”   他单纯的以为江野的错可能只是不听话,捅娄子,惹麻烦了。   小武也从中劝道:“对啊哥,你别跟他生气了,我天天跟他住一起,他这白天不睡,晚上熬着,身体也吃不消啊。关键是他也不让我睡,半夜把我拉起来敲代码,哥一看我这本就稀疏的头发,真是经不起折腾了。”   小武这段时间和江野合租真是遭罪,江野不睡,也不让他睡,赶紧带走吧,不然他得猝死了。   “行,我知道了。”晏桦淡淡地应了声,听不出他的真实情绪。   “那你不生气了?”吕智汇期盼地问。   “没生气。”   吕智汇耶了一声,冲着江野兴高采烈道:“江野你哥不生气了,你快过来。”   江野却不似吕智汇那么高兴,他知道事情根本没那么简单。   晏桦应该只是单纯不想和吕智汇他们说话了,所以匆匆敷衍。   “行,你们再聊聊,晚上留下来一起吃饭。”   吕智汇以为自己办成一件大好事,美滋滋地回去了。   院子里又只剩下晏桦和江野两人了。   晏桦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冷冷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江野。   “桥哥。”江野主动喊道。   晏桦提醒:“我上次说的你忘了?”   江野当然没忘。   我不是你哥。   江野夜半时分时经常会被这句话惊醒,这五个字不断提醒他,晏桦不要他了,连弟弟的身份都不给他了。   除了桥哥,他还能喊什么。   江野沉默地不知道如何应对,只能回答:“没忘。”   视线从晏桦身上一一扫过,他好像比之前瘦了些,周身的气质更加冷峻几分,看自己的眼神也没有从前那么温柔了。   想到这里,江野不自觉垂下头,可是却还是用余光偷瞄着晏桦,不肯放过一寸。   手受伤了,绑了纱布,十九说是干活时不小心被划伤的,快半个月了,还没好,听说去诊所包扎了的,也没见效果。十九劝了好几次也没用。   江野担心起晏桦的伤口。   见对面的人又在盯着自己发呆,晏桦手指叩了叩桌子。   江野再次拉回自己的注意力,两人目光交汇。   晏桦看着江野一副可怜的模样,不禁皱眉。   “桥桥。”江野用着仅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喊道。   晏桦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知道应该在喊自己。   两人彼此沉默,尤其是晏桦非常擅长冷战。   还是江野先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手怎么了?”   晏桦随意瞥了眼掌心的伤口,不以为意:“天天让十九帮你送饭,十九没跟你说?”   江野就知道送饭的事总有一天瞒不住晏桦,只好坦白道:“说了。”   “说了还问?”   江野被晏桦不耐烦的语气所伤,低声道:“他没说清楚,只说是修车划伤的。”   晏桦没接话,抬眼看天,尽管才六月份,气温却持续升高,好好的心情也被这鬼天气影响的烦躁无比。   “半个月了还没好,要再去医院看看。”江野挂念着晏桦手上的伤口,知道晏桦现在不想理他,但还是多嘴提醒一句。   晏桦没理这句话,掏出手机,翻着通话记录说:“你班主任昨天给我打电话了。”   就算让江野滚出家又能怎么样?   家里到处都是他的东西,找不到江野的都来问他。   两个人的名字被牢牢绑在一起。   就连去菜市场买菜,摆摊的大妈都要问一句,怎么好久没看到你弟弟了。   七年前那棵被他捡回家的幼苗,已经在他的生活中深深扎根,抽筋拔骨也无法剔除。   江野略有些好奇地问:“什么事?”   晏桦:“问你最近在干嘛。”   “你怎么说的?”江野问。   晏桦看向江野,反问:“你觉得我能怎么说?”   告诉班主任,说自己让江野滚蛋了,不想跟他一起过了。   可能吗?   “我说你出去旅游了,不在家。”   流浪勉强也算旅游的一种,穷游。   对于晏桦的解释,江野没有任何意见。他甚至在想晏桦会不会直接跟老师说不要他了,以后别打电话过来了。   晏桦接着道:“今年暑假,你们这一届升高三,放假很短,都要在学校上课。班主任让你有空的话回学校,晚自习给你们班同学补习下数学,也算你自己复习了,虽然你保送了,但还想让你参加高考,拉高一下平均分。”   真操.蛋,都让人滚了,还要给人当家长。   只要晏桦说了,江野会百分百服从。   “我会回学校的。”   晏桦叹了口气,“没事就回学校上课,别天天在外面飘着。”   江野答应道:“好。”   晏桦起身,江野急促地问:“桥哥,你是要走了吗?”   晏桦斜了他一眼。   江野知道不能这样叫,解释说:“叫习惯了,一时没改过来。”   “那我以后叫你什么?”   “以后都不会再见面了,有什么好叫的。”   江野垂着眼没有说话,看样子又是被这句话刺到了。   晏桦没有往外走,反倒一直在原地看着江野。   江野眼尾下垂,不知所措。   “桥。”   桥字刚出来,江野立刻意识不对,停顿三秒,试探性地喊道:“晏老板?”   晏桦紧抿的嘴角有些抽搐,他听过很多人喊自己晏老板,戏谑的,认真的,恳求的等等。   但是他第一次听江野喊自己晏老板,这太奇怪了。   江野只会喊他桥哥,以及撒娇时喊他桥桥。   见晏桦一言难尽的表情,江野怀疑是不是这个称呼都不行,于是重新改口,连名带姓地小声喊道:“晏桦。”   真是没大没小。   晏桦懒得和他说话了,抬腿朝外走去,路过客厅时对吕智汇道:“要求写好了来找我,找时间把车运过去。”   吕智汇哎了一声,“不留下吃饭吗?”   “不吃了。”   “那你把江野一起带走,他在我这还要多一副筷子。”吕智汇怀疑这两人还没好,赶紧朝江野挥手示意他跟着他哥。   这人怎么平时脑子那么快,在他哥面前半句有用的话都说不出来。   江野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只能默默跟着晏桦身后。   在所有事情面前都游刃有余的他,只有在晏桦面前才会手足所措,   晏桦知道江野跟在后面,从清水湾出来要穿过一片长长的绿茵地。   从前他抱着周立伟骨灰从殡仪馆出来的时候也是这样。   他在前面走,十岁的江野抱着自己妈妈的骨灰在后面跟着。   如今八年的时间过去了,依然还是这样。   晏桦不想走了,在遮阴的长廊下停下了脚步,找了处长凳坐下。   江野见晏桦坐下来后,没有再靠近,保持了刚好能看见的距离,在太阳底下一直晒着。   如今下午这个时间正是太阳正毒的时候。   江野跟个傻子一样站在毫无阴凉的小路中间。   明明前面就有一片长廊。   晏桦看了一会就收回视线,自己坐在长廊下歇凉。   他倒要看看江野能在这暴晒的太阳底下站在多久。   现在时间两点一十五。   今天最高气温三十二度。   这么多年还用苦肉计,他不可能再上当了。   江野对此还毫无察觉,想着赶紧多看几眼晏桦,以后再这么清楚地看到就不容易了。   晏桦玩了一局俄罗斯方块,看了眼时间,三点了。   还一动不动在那站着。   这人是不是脑子不好使?万一中暑还得送他去医院,太麻烦了。   晏桦烦躁地关上手机,朝那个傻子喊道:“过来。”   江野还在目不转睛地看着晏桦,想着看一眼少一眼,得把晏桦的模样牢牢记住,突然听到他喊自己,连忙朝长廊大步走去。   晏桦看见江野就气不打一处来。   江野刚走近,就看到晏桦怒目圆睁地盯着自己。   “你别生气。”江野不希望晏桦生气,希望他每天开心。   晏桦再也忍不了了,对着江野骂道:“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他几乎从不骂人,除了骂江野。   江野安静地听着晏桦骂自己,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   “江野,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晏桦越说越气,想把面前的人揍一顿。   江野想不通晏桦怎么突然生气了,但是他知道肯定是自己的惹的。   “你这么喜欢晒太阳,你怎么不去军训?”   “在我面前站着气我是不是?”   江野眼帘低垂,喉咙被堵着,心底有个针翻来覆去地搅动着血肉。   “我现在就走。”不会再碍着晏桦眼睛了。   江野说的每句话都在晏桦心里火上浇油。   “你现在走了,你这辈子都别出现在我面前了。”晏桦冷冷地丢下这句话。   江野愣了下,没有走,甚至还往前迈了一小步,不舍地喊道:“晏桦。”   晏桦两个字太陌生,他想喊桥哥或者桥桥。   晏桦觉得自己也真够没出息,明明面前这个人就是在装可怜,苦肉计,自己居然还是心软了。   就像今天明明猜到吕智汇肯定是要带他去见江野的,他还是来了。   活该中人家的圈套,活该被骗。   江野见晏桦没赶自己走,又往他身边挪了一两步,直到两个人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遥。   “晏桦,对不起。”江野垂眼看着坐在自己面前,一言不发的人,一字一句解释着当年相遇的真相,“当年我在家门口守了很多天,直到过年前一天你回来,我看到你以后才去故意惹事,希望你来救我的。”   听到江野提到此事,晏桦才缓缓抬眼,“你就那么确定我会救你?”   江野眼眶微红,苦涩道:“不确定。”   那时候他只跟晏桦见过一次面,而且还毫不留情地选择送走他。   但是他当时已经想不到别的人了。   晏桦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如果我没救你呢?或者我没看见呢?”晏桦想知道江野当时到底在想什么。   回忆起当年的事情,一种难言的绝望在江野眼中闪烁。   他喉结微动,用着干涩沙哑地声音道:“如果你没救我……我会回去。”   他停顿一秒后,痛苦道:“和江成同归于尽。”   南江那个老破小房子里的煤气足够了。   说完这一句后,江野如释重负,嘴角扬起庆幸的笑容,“不过你当时救我了。”   他的桥哥救他了,还给了他一个家,保护他再也不会受到任何欺负。   他一直不敢把当年的真相告诉晏桦,因为他觉得晏桦不会喜欢这样的他,像个疯子。   晏桦久久地望着江野,说不出任何话。   当时江野才刚满十一岁,被江成家暴,没人管,饥一顿饱一顿,遇到他的时候,浑身都是伤,瘦得可怜。   就这样,还要故意去惹棒子他们把自己揍一顿,寄希望只见过一次的晏桦能救下他。   “我就算救下你了,我也不一定会养你,我还是可能会把你送回江成那里。”晏桦说着另一种可能性,他顿了顿道:“而且我当时想把你送到福利院,但是你条件不够。”   晏桦看了眼江野,移开眼看着空气说着反话:“不然我肯定不养你。”   “我知道,我听到你和李德峰说话了。”他也翻过晏桦的手机,看到过所有的短信。   最重要的是他看到了,那条晏桦决定要和他一起生活的短信。   晏桦说他们是一家人,要把养大到成年。   江野用着轻松的语气说:“当时我想,不管去哪能吃一顿饱饭就很好了。”   他当时也不敢奢望晏桦会养自己,他只想吃饱。   至少在和江成同归于尽之前要吃饱最后一顿饭。   晏桦留下他以后,虽然嘴上凶巴巴的,但还是把红烧肉都给他吃了。   他开始有了更多的期望,自己是不是可以和桥哥过完新年了。   妈妈死之前带他去过寺庙,求了两枚平安符。   告诉他,以后家里要有哥哥了。所有东西都要一人一半,他有的,哥哥也要有。   所以妈妈去给还没见过面的晏桦求了平安符,希望晏桦能接受这个准后妈和她的儿子。   可是最后那枚平安符还是没能亲手交到晏桦手上。   江野当时希望这枚平安符能够保自己过年几天平安就好。   他不敢奢求太多。   可是晏桦给了他根本没有想过的选择,一种全新的生活。   他起初担心晏桦有一天会知道自己的苦肉计后不要他了,所以他一直都很乖,每次成绩都考很好,做一个世俗意义上的乖小孩。   希望晏桦能够喜欢他。   可是他渐渐发现,就算他没考好,不乖,晏桦也不在意这些。   只要他是江野,晏桦就会爱他,对他好。   他被宠得得意忘形,在晏桦编织的童话世界里,当起了他一个人的小少爷。   他甚至不愿意回忆起他们的重逢只是一只没人要的小老鼠设计的圈套。   他以为只要自己不去想,就可以试图掩盖当年的真相。   所以他恨裴青鹰,让他没有家了,被打回原形,流落街头,仿佛这七年的幸福生活只是阴沟里的那只小老鼠临死之前的黄粱一梦。   但他更恨自己。 第46章   选择   两人在长廊待了很久,彼此都没有说话。   晏桦想了许久,问出一个问题。   他用着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江成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江野苦笑一声,眼神中满是凄凉,“你觉得呢?”   晏桦正视地看向江野,严肃地说:“我希望没有。”   江野觉得自己心底的伤口像是被不断撕开,再捅上几刀。   他知道他在晏桦心中的形象已经是个无恶不作的烂人了。   他自暴自弃问:“如果有呢?”   晏桦沉默了。   “你是不是要报警抓我了?反正你现在也嫌我烦,把我关进去正好,我死了也就没人烦你了。”   晏桦打断他的话,厉声呵斥道:“江野。”   江野的眼神无声无息掉下来,他甚至站不稳,只能蹲下身子,任由眼泪夺眶而出,“我是做过很多出格的事情,但是你全都知道了。”   “我之前是想和江成一起死,可是后来我们生活在一起了,我就不想了。我想跟你好好过一辈子。我为什么要为了这么个人渣搭上我自己?”   江野字字悲怆,他明白晏桦不单单是在怀疑这件事,他在晏桦这里已经没有半分可信度了。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说的话晏桦还信不信,可是他要解释。   他想证明他真的没做过这件事,他想让晏桦再相信他一次。   “那天挂水的时候,我翻了你的手机,看到了王小青约你周六有没有空。我怕你谈恋爱就不要我了。”   江野恨不得把自己的心剖出来递到晏桦面前。   “可能那时候我就喜欢你了,只是自己没察觉,我不想你谈恋爱,不单单是怕你有了家庭不要我了,我还吃醋,不想你跟别的女人交往。”   “所以那天你离开文阳后,我就一直没有好好治疗,我想一直拖着等周六的时候,给你打电话说我病没好,让你来文阳找我,这样你就没有时间跟王小青约会了。”   江野停顿了片刻后道,“但是我真的没想到江成居然死了。”   “我承认,我确实没有那么害怕,我甚至觉得他死的时间太好了。”   江野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因为他知道掩饰也没用了,他的所有心思,好的坏的,半分都没有藏私地呈在晏桦面前。   “这样我就可以回南江,我就可以在你身边,不让你和别人谈恋爱了。”   “他的死真的和我没关系。”江野眼神期盼地看向晏桦,希望他能相信自己的话。   所有人不信自己都可以,只要晏桦相信就行。   晏桦目光怔怔地看向江野,半天后才说出一句话。   “这就是每次你过敏都要折腾一两个星期的原因?”   他以为是江野体质原因恢复的慢,合着他根本就不治。   江野心虚地不敢说话。   “过敏是不是你故意的?”   江野低声道:“偶尔是……”   他声音越说越小。   晏桦皱眉继续质问:“你居然还翻我手机?”   江野垂下头不敢直视晏桦,他的罪状又加一了。   “你那段时间总是不来看我,我真的害怕你谈恋爱不要我了。”   “我每天没给你打电话发短信吗?”晏桦问道。   江野一只手搭在长廊的椅子上,视线盯着地面,闷声说:“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跟别的女人发短信打电话。”   晏桦单手钳住江野的下巴,让他直视自己,“所以你就故意过敏,拖着不治,还翻我手机?”   “最近没翻了……”江野眼神躲闪,毫无底气。   “废话。”晏桦松开手厉声道。   他最近碰得到手机吗?   晏桦别开眼,不想搭理江野。但是他心底已经选择相信江野了。   江野委屈说:“晏桦,你得相信我,他的死真的和我没关系。”   晏桦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   “你相信我吗?”。   晏桦看着江野脸上泪迹未干,着急询问自己的样子,不由得放软了声音。   “相信。”   江野心底得到了极大的安慰,呢喃道:“只要你相信我就好。”   晏桦恨铁不成钢:“我相信你有屁用,警察查清楚确认和你没关系才有用。”   江野嘀咕道:“当年警察已经查清楚了,是你现在怀疑我。”   “我为什么怀疑你,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江野心里当然知道,但是见晏桦还肯和自己说话,难免得寸进尺道:“那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晏桦斜了他一眼,早就没有气了。   他承认自己很没有出息,这么多年了,还是被江野拙劣的苦肉计所打动。   尤其是想起十一岁那年的江野——身上那么多伤,骨瘦嶙峋,还一直小心翼翼讨好他,陪他摆地摊,给他过生日的江野。   无论当时是真情还是假意,在那个冬天晏桦真的感受到了一丝亲情。   况且目前看来,他也更愿意相信那年冬天江野也是真的把他当家人了。   尽管如此,晏桦还是嘴硬地解释道:“我没有生你气是因为你妈,不是因为你。”   “你妈没有骗过我,只有你在骗我。”   那个没有见过一次面的汪阿姨,给了晏桦一枚保佑他平安的平安扣。   江野急切道:“我没有骗过你。就那一次,再也没有了。”   “最好没有。”   “如果有,这是你最后一次说出来的机会了。”   晏桦不想再破例了,唯一一次是那枚求来的平安扣换来的。   江野认真搜寻着自己的所有记忆,生怕有一丝遗漏。   “没有了,没有再骗你了。我以后什么事情都跟你说好不好?”   晏桦没看江野,别过脸道:“不想听。”   “哦。”   “可是最近还有一件事。”   晏桦正视江野,眉宇之间有些急躁,“你又干什么了?”   江野将裴家的事情托盘而出,包括自己怎么认识吕智汇的,全都告诉晏桦。   晏桦眼底多了一丝担忧,“你就不怕被裴家发现吗?”   见晏桦第一反应还是担心自己,江野用头轻轻蹭了蹭晏桦的膝盖,像只小狗一样贴近讨好道:“不会的。”   “你就那么肯定?”晏桦不放心道。   江野嗯了一声,“所有事情都是吕智汇自己发现的,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那你还骗人家。”晏桦无奈道。   江野辩解道:“我没骗他。”   “我对他说的全部都是真话,包括我的信息,所有经历。”   晏桦的视线在附近搜寻一圈,确认周围没人,吕智汇也不会突然冒出来,压低声音道:“你这是利用人家。”   “可是我没有伤害他,我还帮他家了一个大忙,难道你想看着吕智汇姐姐被那个同性恋骗婚吗?”   “甚至大斌小武,我也从来没有骗过他们。小武从吕智汇手上得到了一笔非常丰厚的报酬,大斌家打压了裴家的生意,自家风生水起。智汇集团大小姐避免了一个骗婚同性恋。”   江野坦诚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毫不藏私,“我是利用他们,可我没有伤害他们,这其中我也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   “大家都心知肚明,各取所需。”   晏桦问道:“那你呢,需要什么?”   江野直视晏桦,毫不掩饰眼底浓烈的爱意,“我要裴家为当年的谎言付出代价。”   “所有人,一个都不会放过。”   “至于裴青鹰,我要让他身败名裂,生不如死。”   他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晏桦的人。   晏桦目光微滞,他以为江野只是为了报复裴青鹰让自己知道当年的真相。   当年的谎言,晏桦都已经不在意了,可是江野却耿耿于怀,无法释怀。   见晏桦再次沉默,江野声音低沉说:“我知道你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我,可是这样才是真的我。”   晏桦叹了口气:“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他不希望江野被这件事困住,费心劳力。   对付裴家的计划,似乎说的很容易,看上去十分简单的一个局,可是实际要耗费多少心思,步步钻营,他不是没办法接受这样的江野,他只是心疼。   江野反问道:“那又怎么样?”   “过去很多年就代表对你的伤害可以不存在了吗?”   “我不在意了。”晏桦想拉住江野,避免他因为仇恨蒙蔽了眼,失足踏入深渊。   江野认真道:“可是我在意。”   只要一想到毁了晏桦未来的那群人还活的好好的,江野就无法不在意。   晏桦衷心道:“我想让你活得轻松点。”   “只要在你身边,我就能过得很轻松。”   没有晏桦的每一天,才是真的举步维艰。   江野看出了晏桦眼底的担忧,带有一丝欣喜地保证道:“你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我很小心。”   况且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对付裴家已经不是江野一个人可以决定的了。   晏桦垂下眼看着蹲在自己脚边,小狗一样的江野,睫毛微颤,开口道:“走吧。”   “回家吗?”江野喉结微动,紧张地问。   晏桦否认:“不是。”   “那去哪里?”   晏桦站起说:“去看看你现在的狗窝。”   “顺便看看你是怎么监视我的。”   江野起身小声说:“不是监视……”   晏桦挑眉问:“不是吗?”   “你说是就是吧。”江野现在只能顺着晏桦的话说,他哪敢有反对意见。   晏桦在路边招了辆车,对着江野道:“哪个小区?”   下午时分路上没有多少车,很快就到了江野的狗窝。   “在五楼。”江野在前面带路道。   晏桦问:“你哪来的钱租房子?”   江野道:“卖了放在学校的CMO笔记资料。”   国集队金牌选手的一手学习资料,能卖不少钱。   江野窥看晏桦的神情后说道:“十九还给了我三千块。”   “是吗?”晏桦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   江野小心翼翼注意分寸道:“是啊,十九还挺有钱。”   晏桦斜了他一眼,江野立马闭嘴。   十九个穷打工的能有什么钱?有钱的当然是晏老板。   晏桦冷哼一声:“还以为你天天睡桥洞呢。”   “看来在外面过得也挺好。”   他当然清楚江野不可能睡桥洞,十一岁就能给自己找个家,更不用说如今心智成熟的十八岁。   况且店里还有两间谍天天联系他。   对于晏桦的冷嘲热讽,江野只是认真听着。   晏桦能跟他说话,就代表已经没那么生气了,只是心里还有点别扭,让他发泄出来就好了。   只要理他,无论是冷嘲热讽还是破口大骂,他都愿意听。   他怕晏桦不理他。   江野等晏桦撒完气后,才说道:“我现在和小武一起住,能帮我分担一半房租。”   “嗯。”晏桦淡淡地应道,最后还是没忍住多嘴一句,“人靠谱吗?”   对于晏桦的关心,江野嘴角不自觉上扬,“还行。”   江野打开门:“就这里了。”   晏桦的视线扫了一圈,两室一厅的房子,跟家里差不多大。   客厅内摆的都是电脑和插排。   出租房内还有个厨房用来做饭。   “我房间在里面。”江野推开一间卧室门说。   晏桦进门后,入目就是整整齐齐放在桌上已经被制成干花的向日葵。   花瓣干黄,颜色比之前深了许多。棕色的花盘已经变成深黑色。   尽管被保存地很仔细,但是依然能窥见之前毁掉的动作有多暴力。   花瓣凋零,花枝折断。   干涸毫无生命力。   晏桦收回眼,装作不看见向日葵,走到窗边,俯视看去,正好能看到桥江汽修的门口。   天天在这监视他的小兔崽子。   江野一同走到窗边,只是目光却停在晏桦脸上,片刻后壮着胆子问道:“我能回家吗?”   晏桦看着桥江汽修的门口,反问:“你没回去过?”   江野当然回去过,趁着晏桦不在的时候,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你怎么知道我回去了?”江野自以为做的隐秘。   晏桦白他一眼,无语道:“家里东西都被搬走了,我能不知道?”   江野解释说:“我只拿了照片……”   晏桦怀疑江野脑子是不是进水了,不拿衣服不拿存折不拿钱,拿一些没什么用的照片。   照片是能让他吃饱饭,还是有钱花?   怎么这么笨。   晏桦靠在墙边扶额,跟江野说话容易头疼。   “照片对我很重要。”江野扶着窗沿看着晏桦轮廓清晰的侧脸。   他不知道自己以后还能不能有一张和晏桦的合照。   如果不能再看见晏桦,他至少还有照片可以过下半辈子。   可能也不一定有下半辈子那么久,没有晏桦在身边的每一天,对江野来说都是勉强苟活。   晏桦无奈地叹气,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江野心底却有一丝期待道:“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照片没有的?你是不是去看了的?”   晏桦看着江野期待的表情,没有说出他想听的答案,口是心非道:“准备扔的时候发现没了。”   江野眼神瞬时黯淡无光,但是却庆幸道:“幸亏我拿出来了。”   晏桦想不通,“照片就那么重要吗?钱你都不拿,你拿照片。”   江野撇了撇嘴,“你又不爱我,你当然不明白。”   晏桦知道江野这又是开始犯同性恋的毛病了。   他双手撑着窗沿,沉默许久后喊了一声,“江野。”   “怎么了?”   晏桦下定决心后说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第一个,你可以回家,我也可以不在乎你之前做的任何事,说的任何话。”   江野眸中闪过欣喜,可他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后面会说出足以让他十分难受的转折。   晏桦看向江野认真道:“但是,你要把同性恋和喜欢我,这两点都改了,并且我会谈恋爱结婚。如果可以我还是把你当弟弟。”   江野心中宛如翻江倒海,快要喘不上气了,委屈道:“你明明之前答应我了……不会结婚的。”   晏桦直截了当道:“我反悔了。我现在不想答应你了。”   江野能怎么办?   晏桦反悔都理直气壮。   第一个选项意味着他只能当一个弟弟,眼睁睁看着晏桦组建新的家庭,而他会变成多余的那一个。   他开始寄希望另一个选择能不要这么痛苦。   江野挣扎地问道:“第二个呢?”   晏桦说:“第二个是你可以继续当你的同性恋,喜欢谁都没有关系,想做什么都行。”   听上去似乎很好,但是江野清楚一定还会有但是。   晏桦眼神闪过一丝决绝,“但是我不会再管你。房子我会换锁,你的东西你的钱你的房产证也要全部拿走,不管你想不想要,我不想家里再出现任何你的痕迹。”   晏桦停顿片刻,看着江野苍白的脸色选择移开眼说:“我们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   他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宣判道:“你只有一分钟的考虑时间。”   “如果你什么都不选,以后就不要再出现我的面前了。”   番外小剧场:   《三千块》   江野离家的第二天,店里气压低沉沉的,晏桦坐在办公室内,把陆十九喊了进去。   晏桦将手搭在把手上,向外拉开抽屉,光是这个简单的动作就仿佛耗费了他的全部力气,他找出信封,把里面装好的三千块递了过去。   “给你。”   陆十九茫然说:“师父今天不发工资啊。”   晏桦低声嗯了一声,“你上半年的奖金。”   “啊。”陆十九挠挠头。   “怎么突然给我奖金?”   晏桦斜了门口一眼,看见在那里站着等十九的陆十七,起码两个当中有一个脑子好使的,他阖了阖眼,连说话都嫌累。   “拿走吧,别在我这站着了。”晏桦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没什么精神,挥手示意陆十九出去。   陆十九乖乖拿上钱,迎面碰上了陆十七,困惑说:“师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给了我三千块奖金。”   陆十七拿着钱,思考片刻问:“你现在缺这三千块吗?”   陆十九摇摇头。   “那你觉得现在谁缺钱?”   陆十七和陆十九对视一眼,彼此心中都有了答案。   江野拿着钱,不太确定地问:“我哥让你们给我的?”   陆十九和陆十七默契地摇摇头,“不是,师父说给十九上半年的奖金。”   “总之你拿着用吧。”   “哦。”江野垂下头。   “他还在生气吗?”   陆十九和陆十七再次默契地点点头,“何止是生气,话都不跟我们说,这两天唯一说的话就是给十九一笔奖金,我都没见过师父这样。”   江野抿着嘴也不知道说什么,晏桦不止不理店里的人,也不理他。   性格使然,晏桦非常擅长冷战,他可以一个人冷暴力全世界。   而这恰恰是江野从小到大最恐惧,最不能接受的事情,他希望晏桦骂他揍他给他两巴掌,怎么样都行,别不理他……   他尝试打了几次电话都没人接,后来干脆关机了。   更不用说短信了,估计晏桦看都不愿意看。   十七将电脑包递过去说:“你先拿钱出去过几天吧,哦对了,你的电脑,我收拾桌子的时候收回来了。”   江野嗯了一声,攥着那三千块,不清楚这到底是晏桦给十九的奖金,还是晏桦让十九给他的。   倘若在之前,他可以很肯定这就是晏桦给他的,可是经过昨天,他什么都变得不确定了,甚至晏桦都不是他哥了。   “说不定师父过几天就不生气了,到时候你再回来。”十七见江野失魂落魄的样子宽慰了几句。   十九叹口气,“万一师父一直不消气怎么办?”   显然这也是江野担心的问题。   十七用胳膊肘捅了十九一下。   十九愣了下改口说:“你跟师父道个歉,师父肯定就不生气了。”   “你们为什么吵架啊?”两人好奇道,“我们也好帮你们劝劝?”   江野摇摇头,“没什么,多谢,过几天我把钱还你们。”   十七摇摇头,“不用,反正都是师父的钱。”   “你这几天打算去哪啊?”   “不知道。”   江野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他站在路口,望着来往的车辆人群,第一次感受到前所未有,铺天盖地而来的迷茫痛苦。   他不知道要去哪,他也不知道晏桦还会不会再理他。 第47章   钻石男高   看似有两个选项,但是江野根本没得选,他甚至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   秒针转动的声音在无限放大到江野耳中。   他怔怔地看着钟表的走动,心脏已经被这两个选项劈成两半。   无论哪一个,都是万劫不复的地狱。   晏桦同样抬头看着墙上的时钟,他并没有外表看上去那般平静,扶着窗沿的手微微颤抖,掌心紧张地出了一层薄汗。   秒针已经走到了十的位置,江野却像是不会说话一样,眼眶内满是泪水,嘴唇泛白,喉咙发干,一只手撑着旁边的桌子,才能勉强站稳身形。   晏桦掌心的伤口因为过于用力已经渗出血迹,他提醒道:“还有五秒钟。”   在说出这句话后,只剩下三秒了。   江野像是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眼底通红,用着颤抖的声音字字泣血道:“第一个。”   他在秒针走到十二前,用着急促又悲凉的声音重复了一遍,“我选第一个。”   他其实根本没得选,他在晏桦面前从来都是被选择的那一个。   即使是这样,他也要在晏桦身边。   他真的不能没有晏桦,就算只当弟弟。   做出这个选择已经耗费他全部力气,江野再也支撑不了,顺着窗边滑到地上,瞳孔涣散,眼神无声无息地掉到地上。   他视线模糊,哽咽的声音保证道:“我都改,都改。”   只要能在晏桦身边就好。   在江野选了第一个选项后,晏桦却并没有预想的那么轻松,尤其是在看到江野瘫坐在地上,接近崩溃的模样。   他只觉得心底沉沉的。   掌心的血迹已经染红了纱布,晏桦仍嫌不够,像是感觉不到疼痛,用力地按着伤口,渗出更多血迹,仍由其在纱布上蔓延扩散,仿佛这样就可以缓减心中的苦闷。   他希望江野的人生可以轻松点,不要去走同性恋那么难的路。   他也没有办法回应江野的爱情,他只能给江野亲情的爱,这已经是他的全部了。   晏桦向地上的江野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轻声道:“起来吧。”   江野搭着晏桦的手起身,但是并没有向从前一样,非要继续赖着牵手,在起身后便毫不留恋地松开。   像一个正常弟弟该做的那样。   晏桦视线看向房间问:“有什么要带回去的吗?”   江野垂着头,自己擦掉脸上的泪水,沙哑地说:“电脑带回去就行了。”   晏桦侧目问道:“其他的呢?”   “不用了。”江野在晏桦面前毫不留情道。   晏桦哦了一声,“照片还要吗?”   江野摇摇头,“不用了。”   “我会改的,不会留着这些照片。”   晏桦沉默片刻,但还是应道:“好。”   这是他希望江野做出的选择,他应该要支持。   “房子租到什么时候?”   “半年,小武会在南江住半年帮吕智汇。”   “要现在回去吗?”   “嗯。”江野留在这里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如今更是只带了一个电脑走。   江野补充道:“其他东西我会让小武帮忙扔掉的。”   “好。”   “回去吧,桥哥。”江野努力挤出个笑容。   晏桦却停顿了下,“嗯,你先回去,我还有点事。”   江野笑着问:“什么事啊?”   晏桦静静地看着江野,最后移开眼,心虚说:“去接一个朋友。”   “不会是女朋友吧?”江野察觉到晏桦表情的不对劲。   晏桦没有说话,江野笑容凝固在脸上,眨了眨眼不敢相信道:“真的?”   晏桦下楼的脚步停顿一下,在拐角处静静看着江野。   看来是真的,江野本就千疮百孔的心上又多了一击狠狠的重伤,他像是察觉不到心痛,苦笑道:“什么时候的事?”   “前几天。”   冉白鹭确实是前几天来找晏桦说这个事的。   江野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无法呼吸,每次喘气都用尽了自己的全部力气,脸上还挂着苦涩的笑,“恭喜。”   晏桦不擅长在江野面前说谎,嗯了一声,往楼下走去。   “先回店里吧。”   江野没想到晏桦的女朋友会来的这么快。   他就两个多月不在晏桦身边,他就已经有女朋友了。   心痛多了,江野也就习惯了,甚至还能笑出来。   只是这笑容中不知道藏着多少苦涩无奈。   江野牢记自己的身份,当一个不越界的弟弟。   应该要为哥哥谈恋爱高兴的,应该的。   晏桦和江野回到汽修店的时候,站在门口的十九和十七喜出望外道:“小老板回来啦?”   江野淡淡地嗯了一声。   胖子也笑道:“两兄弟,哪有隔夜仇。”   张文明看着晏桦回来,提醒说:“晏桦哥,有人找你。”   “谁?”   还没等张文明回答,一位身着红裙,窈窕身段,面容精致的女人从里走出来。   “我让你去接我,结果你人呢?”红裙女子抱胸问道。   晏桦匆匆看了冉白鹭一眼,“有点事耽误了。”   “什么事啊,明明说好的,还放我鸽子。”   冉白鹭戏谑地看了一眼跟在晏桦身后失神的江野,“原来是去接弟弟了,那可以理解。”   “我昨天还说让你抽时间把小野接回来,没想到你今天就去了,速度够快的。”   江野愣愣地看着晏桦的“女朋友”,心底愈发悲凉,所以桥哥愿意让他回家,根本不是桥哥舍不得他,只是因为面前这个女人劝了桥哥?   “你过来有什么事?”晏桦问。   “我能有什么事?想你就过来了呗,不行啊?”   冉白鹭说起这种话来一点都不害羞,晏桦就不该看在一起长大的份上,答应这人,帮忙应付她前女友。   他应付不来这种话,只好默默地坐回收银台后,尽力地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从抽屉里拿出一卷纱布,熟练地在掌心缠了一圈,自欺欺人地挡住了满手的血迹。   冉白鹭毫不客气地坐在旁边椅子上,俨然一副老板娘的架势。   江野见自己平时的位子被占了,站在门口不肯进去。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应该要承受的。   “你弟怎么都不喊我嫂子?”冉白鹭看热闹不嫌事大,带着几分玩笑的语气。   晏桦无可奈何地说,“你别欺负他。”   江野今天都哭好几次了,晏桦不想让冉白鹭再欺负他了。   “喊个嫂子就欺负他了,你这心也太偏了。”冉白鹭啧了一声。   晏桦正色道:“我只是答应在你前女友面前装你对象,没答应你可以欺负江野。”   “行行行,我知道了,不欺负你的心肝宝贝。”   冉白鹭回南江这大半个月,已经从峰子那里知道晏桦有多宠这位弟弟了。   惹不起她躲得起。   况且她还没甩开前女友,还指望晏桦呢。   冉白鹭撑着下巴看着江野在阳光下修长挺拔的背影,说:“小野长得也挺帅啊,他现在多高啊?”   “一八九。”   “比你都还要高七厘米,他不会再长高了吧。”冉白鹭好奇地问。   晏桦想了下, “应该不会再长了。”毕竟十八都过半年了。   冉白鹭想到什么,突然看着晏桦说:“你说要是他假装我男朋友,是不是也行?”   晏桦斜了发小一眼,提醒说:“小野还在读高中。”   “别霍霍高中生。”   冉白鹭笑了笑,眉梢上扬,“那又怎么样,你没听说过钻石男高吗?”   “什么?”晏桦茫然地问。   冉白鹭担心自己开江野这种玩笑,晏桦生气,于是一本正经地说:“钻石男高就是形容心智坚定如钻石一般的男高中生,夸他们学习努力刻苦。”   “是吗?”晏桦半信半疑地看向冉白鹭。   “对。”冉白鹭非常肯定地点点头,“你下次可以这样夸江野是钻石男高。”   晏桦没吭声,视线看着江野,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冉白鹭这句话。   “对了,你没跟你弟说我不是他真嫂子啊?”   “没,不是你说就我们三知道吗?”峰子白鹭晏桦,就他们三。   冉白鹭:“那就先不说吧,等把我前女友应付走了再跟大家解释。”   “嗯。”   冉白鹭随意按着计算器在一旁捣乱:“晚上一起吃饭啊。”   晏桦看着还在门口的江野,心不在焉地问道:“和谁啊?”   “峰子呗,我们三,叫上江野。”   “反正你们俩刚和好。”   冉白鹭说出了一副两个人是情侣吵架刚和好的样子,晏桦觉得有些怪怪的,但是也说不出来哪里怪怪的。   他们确实算和好了。   “吃什么?”晏桦视线还看着江野问道。   冉白鹭白了晏桦一眼,“吃你弟。”   “你眼睛长江野身上得了。”   晏桦收回眼,解释说:“我看他一直在外面干嘛。”   冉白鹭提醒说:“你别忘了,别人现在还以为我们是情侣关系,麻烦你对我这个合作伙伴尊重一点,不然我就不跟你说为什么会变成同。”   “好吧。”晏桦妥协了。   冉白鹭,李德峰,晏桦他们三个都是机械厂家属楼一起长大的小孩。   话都不会说的时候就在一起玩了。   至少在冉白鹭初二去美国读书之前,她一直都是直的,甚至还有暗恋的男生,还撺掇晏桦给男生递情书,结果对面男生以为晏桦一脸冷漠的样子,是要找他约架。   冉白鹭这还没开始的初恋,就因为这人和晏桦约架惨败,无疾而终了。   后来遇见了她前女友,当时还不是前女友,只是在国外一起读书的同学,恰好是老乡,冉白鹭把对方一直当成朋友。   后来不知不觉就滚到一起去了。   结果发现她前女友就酷爱直女这一挂,爱上直女是女同的命运,她了解。   但是没想到她前女友的命运之路如此之多,一段时间后,就把冉白鹭甩了。   过了一两个月,这人又缠上来了,还说爱她想要复合。   她不想再纠缠,刚好趁着毕业从美国回了南江,找到自己发小,晏桦和李德峰,企图证明自己已经直了,让她前女友死心,别再缠着她了。   李德峰因为颜值不过关,冉白鹭不想在前女友面前跌了面子,只好把目光转到晏桦身上。   晏桦开始不愿意沾这麻烦,并且劝她赶紧改了同性恋。   冉白鹭也想改,这是说改就能改的吗?   但是晏桦很好奇冉白鹭为什么会变成同性恋,他心底想要找到江野变成同性恋的答案,看能不能再把江野纠到一条更轻松的路上。   冉白鹭正好以此为要求,让晏桦和自己合作。   让她女朋友不再缠着她了,自己就告诉江野怎么弯的。   晏桦总是会为了江野降低底线。   从前他那么讨厌,厌恶同性恋。可是因为江野是同性恋,所以他愿意忘记过去的伤疤,放下偏见去了解这个群体,试图更好地保护江野,希望他能回到一条正常的路上,顺利地过完一辈子。   只有江野才会让晏桦破例。   十二点还有一章五千字的更新,补完今天不够的字数,正在修文ing,不影响明天晚上的六千字更新。   发小三人组集合完毕,关于钻石男高的最终解释权归冉白鹭所有。   不负责任的放飞小剧场。   某天夜里,晏桦见江野还在书桌前敲代码看大学课程,突然想到冉白鹭的话,躺在床上支着胳膊认真夸道:“小野,你不愧是钻石男高。”   江野:……要试试吗? 第48章   女朋友   江野怀里抱着电脑,无措地坐在门口,不敢回头去看身后的晏桦和他的女朋友。   十七坐在旁边,看着江野失魂落魄的样子劝道:“想开点。”   对于十七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样子,江野问:“十九谈恋爱,你能想开吗?”   十七看着忙碌的十九笑:“十九不会恋爱的。”   江野冷哼一声。   之前晏桦也是答应他的,还说谈恋爱跟他申请报告,现在呢?   晏桦见江野在和十七说话,走过来说:“晚上和白鹭他们去吃饭吧。”   江野抬头问:“白鹭是谁?”   “师母。”十七咧着嘴故意笑了一声。   江野不情愿地哦了一声,“吃什么?”   冉白鹭凑过来说:“海鲜怎么样?”   江野看着两人并排在一起的模样,只觉得胸口发闷,收回眼说:“我过敏就不去了。”   “别呀,好不容易你回来了,怎么也得带你去吃点好吃的。”   冉白鹭可算知道为什么晏桦对同性恋的事这么好奇了,除非江野是同性恋,不然晏桦不可能关心这个的。   啧,也真是,就算弟弟是同性恋,也不能把人家赶出家门啊。   “那我们就换一家,吃粤菜怎么样?广式茶楼,小野觉得呢?”冉白鹭绕有兴趣道。   “小野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对不对,晏桦?”   晏桦点点头,“小野决定吧。”   江野自虐地想,为什么要让他决定。   难道以后他们结婚的事项也要让他来决定吗?   他没什么胃口,无精打采说:“那就粤菜吧。”   他记得桥哥还挺喜欢吃粤菜的。   胖子凑过来道:“商量吃什么好吃的呢,晏哥谈恋爱也不知道请客。”   晏桦敷衍道:“改天吧。”   “行啊,我随时有空。”胖子大大咧咧道,好久没见到江野了还问:“你前段时间去哪了?你都没听到你嫂子讲她跟你哥谈恋爱的事。”   江野根本不想听。   十七却好奇道:“怎么在一起的啊?”   晏桦抿嘴,他记得冉白鹭当时还写了好几个剧本让他选。   不愧是戏剧专业的。   故事张口就来。   他最终选了个最符合现实,不那么狗血的设定,甚至之前还有什么替身白月光,还有和峰子的三人纠缠,冉白鹭编故事的能力真是让晏桦叹为观止。   冉白鹭笑道:“我和晏桦属于青梅竹马,他从小暗恋我,这么多年一直都在等我回来呢。”   胖子打趣道:“怪不得晏哥这么多年一直单着,原来心里有人呢。”   江野真的不想再听了,他以为晏桦不谈恋爱是因为有自己在身边,其实只是心里有另一个人。   “小野去哪啊?”   江野被冉白鹭喊住。   他疲惫道:“我回办公室放东西。”   晏桦问道:“是不是累了?”   “你去睡会吧,吃饭的时候叫你。”   江野点点头,一句话都不想再说了。   他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打开电脑,一张张翻着已经被他存在硬盘里的照片。   他和晏桦的照片有几百张,整整一个相册,拿在手里都沉甸甸的。   七年,那么多照片。   他看着电脑上两人的合照自虐地想,他和那个什么白鹭是不是以后会有更多合照,比和自己的还要多。   他仰着头,指尖隔着电脑屏幕试图抚摸着照片上的晏桦。   这样的日子太折磨人了,他连呼吸都嫌累。   晚上吃饭时,江野几乎一句话都没说,他甚至都没能和晏桦坐在一起。   一张小圆桌,晏桦旁边坐着冉白鹭和李德峰,而江野只能坐在对面的位置。   从前都是他在晏桦身边的。   但是一个正常的弟弟是不应该计较这些位置的。   他努力去装作正常的模样,听着对面三人谈及小时候的事情。   而那段时间都是江野不在晏桦身边的日子。   从小到大,江野的生活都是晏桦。   但是在晏桦前十六年生活里是没有他的。   他像是被排除在晏桦生活之外了,他和晏桦相处的时间只占了晏桦生命三分之一。   晏桦看出了江野的不高兴,闷闷不乐。   可是他不能哄江野。   只要稍微给江野一点甜头,他就更改不了。   这不是晏桦想要看到的结局。   聊到兴起,冉白鹭突然从包里掏出一张照片。   “这是初二我要转学的时候,班上一起拍的合照。”   峰子探过头,将照片拿在手上,自恋道:“啧,我之前怎么这么帅,要我说,当时的晏桦根本比不上我。”   冉白鹭翻个白眼,“这么多年,你眼睛是越来越不好了。”   晏桦随意瞥了一眼照片,照片上的自己他都有些陌生了。   死气沉沉,毫无生命力,像是被他毁掉的向日葵。   峰子笑着把照片递给江野,“看看晏桦十四五岁的样子,是不是没我帅。”   除了公告栏那张小升初的照片,江野就没看到过晏桦十六岁之前的照片。   在接过照片的瞬间,他对李德峰嫉妒的情绪达到空前高涨。   他嫉妒李德峰可以从小就认识晏桦,见过他各种模样。   他为什么不能比晏桦大六岁,这样他就可以亲眼目睹晏桦每个阶段的成长。   在十四五岁都属于青春期的阶段,晏桦像是一截玉玉而立的青竹,在这群人中脱颖而出,让人移不开眼。   尽管这张老照片距今已经十年之久,可是却依然穿越时空,让十年后的江野怦然心动。   照片上的晏桦穿着白色短袖,因为面对镜头所以稍显拘谨的笑容。   五官也不似现在这般凌厉,因为尚在学校,所以还带着一些学生气的单纯。   要命的可爱。   江野深深理解裴青鹰为什么初中就喜欢晏桦了。   如果是他,他一定会更加义无反顾疯狂地爱上晏桦,不让他受到一点伤害。   他嫉妒所有认识晏桦比他早的人。   李德峰还在旁边问:“怎么样,是不是我更帅?”   江野不舍得移开眼,不解地问:“哪个是你?”   李德峰一阵无语,“你看半天看什么呢?我这么帅你都没发现?”   “这,晏桦旁边。”李德峰指了指。   “哦。”   这大黑胖子。   见江野就兴致缺缺地哦了一声,李德峰拍了拍大腿说:“你就没点感想?”   江野沉默以对。   他手上还捏着照片,不舍得还给冉白鹭。   冉白鹭摊开手,“照片给我呀,还想着私吞呢。”   确实想。   江野又看了几眼,才极其不情愿地将照片递过去,只是视线依然停在十四岁的晏桦脸上。   “照片给我。”晏桦突然截下照片。   “看一圈了就我还没看。”   晏桦就刚才瞥了一眼,此刻盯着手上的照片,皱眉不满道:“好丑。”   “谁啊?”冉白鹭问。   晏桦坦白说:“我啊。”   这话一出,场上的其他三人都沉默了。   晏桦丑,那他们算什么?女娲随手甩的泥点子?   冉白鹭悠悠地抽回照片,“你眼睛也有点问题。”   “那你觉得谁好看?”   晏桦脱口而出想要说小野啊,但是还是忍了忍,没说出口。   “没谁。”   冉白鹭叹了口气,将照片放回包里。   “我还以为你要夸我呢。”   晏桦嗯嗯敷衍两声,“你最好看。”   江野垂下头,筷子拨弄着肠粉,一晚上也没吃几口饭。   饭后,峰子提醒江野说,“我们两先回去吧。”   江野看着站在一旁的晏桦问,“桥哥,你不回去吗?”   晏桦还有事,“我送完白鹭就回来。”   冉白鹭朝江野挥挥手,微笑道:“你们先回去吧。”   江野偏要煞风景:“可是我们不是都住一栋楼吗?”   冉白鹭回南江后也是住在机械厂家属楼。   峰子翻了个白眼,还保送呢,这点智商都没有。   “你哥要跟你嫂子约会,你怎么还非要跟着。”   江野垂下眼帘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带这小屁孩回去了。”峰子扯着江野往反方向走去。   江野看着自己距离晏桦越来越远,没来由地烦躁,他知道这是他自己选的。   可是他还是无法自抑的难受。   只是在路上,他还是不死心地问了句,“桥哥真的和冉白鹭在一起了?”   李德峰瞥了江野一眼,“当然了。”   他可是被冉白鹭威胁绝对不泄密的,万一他前脚告诉江野了,后脚冉白鹭就知道了,他可怕这位姑奶奶了。   听到这个肯定的答复,江野再次垂下头,低声问:“他们怎么在一起的?”   李德峰回想起剧本内容说:“就前段时间,白鹭回国了,然后就在一起了呗,你哥喜欢人家好多年了。”   这句喜欢好多年了,迟迟在江野耳边挥散不去。   喜欢好多年……   是不是比认识他的时间还要久。   晏桦见江野走远后问:“你前女友还来不来?”   冉白鹭无奈说:“晏哥,你才站两分钟不到。你就那么急着回家?”   “家里是有个金山还是有个心肝宝贝?一分钟不看你要难受死?”   对于冉白鹭的戏谑,晏桦没有搭腔,只是从兜里抽出一根烟点燃在旁边等着,昏暗的路灯照着他的影子,平添几分惆怅。   “你没跟你前女友说你有男朋友了?”   冉白鹭也点燃一根烟道:“说了。不听。”   “她这人就这样,自己想要的非要得到,得到了又不珍惜。”   晏桦不理解:“你们同性恋可真够麻烦的。”   冉白鹭沉默了,“我觉得你对同性恋还是有偏见。”   何止是偏见,晏桦不歧视已经是看在江野的份上了。   “哎。”冉白鹭深吸一口烟,“裴青鹰的事我听峰子说了。”   “你这人就是这样,从小到大什么事情都藏心里不说,什么事都自己扛着。”   晏桦指尖夹着点燃的烟,轻飘飘道:“有什么好说的。”   说了也没人信。   他当初跟周立伟解释了那么多次,他不还是不信。   冉白鹭骂道:“裴青鹰也真不是人,你救了他,他还把脏水往你身上泼。”   “他们家怎么有脸说你是同性恋?太晦气了。”   不就是欺负晏桦从小没妈,亲爹不管吗?   财大气粗的一群人合伙欺负一个没背景,没人爱,孤苦伶仃才十五岁的初中生。   现在裴青鹰还大言不惭地说喜欢晏桦,也真够恶心的。   冉白鹭骂了半天,“现在裴家生意现在被打压的厉害,裴青鹰又被爆出来同性恋和床照,在家里肯定不好过,指不定那天再冒出个私生子顶了他的位置,活该。”   她总结道:“也算苍天有眼了。”   真的是苍天有眼吗?   晏桦掐灭手中的烟,皱眉看向远处。   “你前女友来了。”   冉白鹭赶紧灭掉手中的烟,挤出营业式的笑容,嗲声嗲气掐着晏桦胳膊,压低声音威胁道:“别露馅了。”   晏桦小声道:“我尽量。”   从远处看像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耳鬓厮磨。   叶从鸢入眼就是这样一幕景象。   男人身量修长,五官气质卓绝,女人风情万种,容颜美丽精致,此刻半仰着头含笑不知道说些什么。   似乎很般配的样子。   冉白鹭余光早就看到叶从鸢了,此刻正仰着头问晏桦,“我妆怎么样,没花吧?”   输人不输阵。   再说了,晏桦这个长相,找遍南江也找不出几个比他更好看的,人也稳赢。   冉白鹭非要膈应一把叶从鸢。   晏桦天生直男,根本没看出来冉白鹭还化妆了。   “没有。”   冉白鹭得意道:“那就好。”而后故作惊讶地转过视线,“哦,你来了。”   叶从鸢嗯了一声,只是视线仍然时不时扫过晏桦。   她不得不承认,冉白鹭现在这个男朋友单从外形上来看确实没得挑。   叶从鸢长相清纯,留着齐腰长发,根本看不出来是冉白鹭口中的渣女。   冉白鹭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但是在看到叶从鸢瞬间,心跳还是难免加快了一下。   她虚张声势道:“东西给我。”   叶从鸢约冉白鹭出来,借口是从前的东西要还给她。   但是叶从鸢没想到,冉白鹭还要和男朋友一起,说是刚好两人在一起吃饭。   叶从鸢看着许久未见的冉白鹭,问道:“方便单独说话吗?”   冉白鹭扶着晏桦胳膊道,“不方便。”   她没勇气单独和叶从鸢说话,她只能寄希望自己身边的晏桦能说点有用的话。   晏桦察觉到了冉白鹭的意思,开口说:“我们等会还要去看电影。”   没时间,快点吧。   晏桦不擅长演戏,十分僵硬,担心自己下一秒就要露馅。   那他就不能从冉白鹭嘴里知道,为什么会成同性恋了。   没有办法把江野带回正常的路。   叶从鸢嗯了一声,从左手无名指取出一枚银白色的戒指,递到冉白鹭面前。   “戒指还你。”   这枚戒指是冉白鹭送的。   现在要物归原主了。   冉白鹭盯着戒指的视线眼眶微红,别过脸不在意道:“就这个东西?”   “嗯。”叶从鸢话很少,脸色苍白,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羸弱。   晏桦觉得自己现在不该在这里,场上的气氛实在太微妙了。   他看着冉白鹭沉默无言,再次提醒:“没事就走吧,我们还有电影要看。”   冉白鹭搂着晏桦胳膊,从叶从鸢面前走过,还不忘说道:“这个东西我都忘了,你自己扔了吧。”   叶从鸢没有应答,只是合拢掌心握住那枚戒指,看着冉白鹭和晏桦并肩从自己身旁走过。   她不是未经情事,十七八岁的少女,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情愫,更像是一对配合不默契的演员,在她面前上演了一场拙劣的表演。   叶从鸢再次将戒指戴回指间,晦涩的视线盯着冉白鹭逐渐远去的背影。   目光全不似她外表看上去那般清纯。   只要白鹭还对她存在一丝旧情,她就势在必得。   两个演技堪忧的演员对此还毫无察觉。   晏桦拉开和冉白鹭的距离,“可以了吗?”   冉白鹭大大咧咧说:“应该没问题。”   “那你要跟我说了。”   冉白鹭找了处长椅坐下:“你就那么好奇?”   晏桦不置可否,“你该说了。”   冉白鹭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惆怅道:“其实根本就没有变不变的事情。”   晏桦皱眉,很明显对这个解释并不满意。   “有的人爱男人,有的人爱女人,有的男人女人都爱。”   “重要的不是性别,而是那个人。”   晏桦坐下,点燃烟控诉:“我陪你演了好几天,你就跟我说个这?”   冉白鹭问道:“那你想听什么?”   “你以后会和异性谈恋爱结婚吗?”   晏桦想知道同性恋能不能改。   冉白鹭安静地看着晏桦,没有给出一个准确答案,“我不知道。”   晏桦问出关键,“同性恋能改吗?”   “你以为这是算数学题吗?错了就改,那你说,什么才是正确的答案。”   “像大多数人一样,当个异性恋,谈恋爱结婚生子,就是正确答案。”   冉白鹭无奈了,“晏桦,我怎么之前没发现你这么迂腐?”   “是不是全世界那么多同性恋,你一个个都要去劝人家和异性结婚生子?”   晚风吹拢晏桦身上的短袖,“我不在乎别人的事。”   他只要江野走一条顺利的路。   冉白鹭开门见山道:“那你在乎谁是同性恋呢?”   晏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冉白鹭眯眼看着昏黄的路灯,一针见血道:“你从前讨厌别人说你是同性恋,可是你如今不是也在做同样的事情吗?”   “不过是身份颠倒了,本质都一样。”   “逼着对方去承认违背自己本心的事。”   晏桦深吸一口烟,白色的烟雾遮住了他的五官,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承认在这一刻动摇了。   他不喜欢被认为是同性恋,江野又怎么会喜欢去当异性恋。   在香烟燃尽之前,晏桦疲倦地说:“同性恋太难了。”   他不希望江野走上一条荆棘满布的小路。   江野的人生要像他的名字,一望无际的旷野。   冉白鹭叹气道:“难不难都是自己的选择。”   “晏桦,你不能替任何人做决定。” 第49章   纠缠   晏桦和冉白鹭各怀心事,在外坐了许久后才往机械厂家属院走去。   江野时不时看一眼时间,来回在家中踱步,他无法控制地去想晏桦会在干嘛,他会不会晚上不回来了?   光是凭着溺人的幻想,江野已经快要窒息了。   身旁的手机传来一声振动,江野迫不及待地拿起,是不是晏桦的短信?   很明显不是。   小武问他晚上还回来吗?   江野编辑了一条内容。   【不回来,我回家了。我房间的东西你别扔了,我还要拿回家的。】   小武很快有了回复。   【OK】   江野怎么可能不要照片和向日葵?不过是在晏桦面前强撑着自欺欺人。   就在他烦躁地想,晏桦怎么还不回来的时候,他听到了走廊传来声控灯的声音。   江野立刻就想起身像从前一样到走廊等着晏桦。   只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立刻被打消了。   他答应晏桦要改了。   可是等晏桦回家,正常弟弟也会这样做吧。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晏桦已经开门走进来了。   晏桦心底有一丝诧异,从前他还没上楼,江野就恨不得跑下来找他。   如今他都回家了,沙发上的人还无动于衷。   “桥哥,你回来了。”江野装作不在意地瞥了一眼。   晏桦嗯了一声,脑海中还回想冉白鹭的话,心乱如麻,从卧室找出衣服想要洗澡冷静冷静。   从卧室出来时会经过坐在客厅的江野面前,晏桦看他专注着看电视,没有理会自己,也收回眼。   能改就改吧,真改不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在晏桦走过一瞬,江野很明显闻到不属于他身上的香水味道。   那是冉白鹭身上的香水味。   等听到洗手间的关门声后,江野才靠着沙发阖上眼,他总是无法控制地胡思乱想。   自虐地想着晏桦会和冉白鹭做什么,他身上的香水味肯定是因为和冉白鹭距离很近。   就那么喜欢冉白鹭吗?   这么多年一直等着她。   花洒的热水浇泄而出,晏桦闭上眼,不自觉想起江野下午崩溃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不想伤害江野的。   他从来都没想过伤害江野。   晏桦的心像是灌满沉重的铅水,每一次跳动都用尽了全身力气。   他撕开掌心的纱布,仍由热水冲刷掌心已经开裂的伤口。   这一处还是两个月前毁掉向日葵的伤口。   好不容易长出一点新肉,又被划伤。   他在跟自己过不去。   晏桦推开洗手间的门,江野还是难以控制地看过去。   他整整齐齐穿着睡衣,柔软的头发乖巧地搭在额头,没有白天那般凌厉逼人,周身的气质都显得柔和。   江野不由得想起那张老照片。   照片上的晏桦和如今的晏桦重合。   好乖。   但是当江野视线往下,看到晏桦掌心那处不成形,糜烂的伤口顿时收回了刚才的想法。   他起身去拿了纱布和药水,“你明天要去医院重新看下这里。”   这根本不是划伤那般简单。   晏桦没出声,任由江野蹲在自己脚边,小心翼翼地替他处理伤口。   “现在去医院。”江野对医学知之甚少,但是靠近后才发现晏桦掌心的伤口实在可怖。   这不是他可以处理的。   晏桦收回手,仰着头毫不在意说:“懒得去。”   江野起身看着晏桦根本不在乎伤口的样子,苦涩道:“你要是还在生气,怎么对我都行,把我赶走都可以。”   “但是你能不能不要伤害自己。”   江野从前只从李德峰口中听说过晏桦有多疯,不要命。   但这是他第一次直观感受到。   晏桦就像是从淤泥里长出的玫瑰,看似美丽,但是内里却早已腐烂,空洞,毫无生机。   江野则是在玫瑰干涸的躯壳里生长的种子,在他日渐成长的每一天,也给玫瑰带来新的生机。   两人早已共生,密不可分。   只要剥离其中任何一个,另一方也会随之枯萎死去。   江野拉住晏桦另一只没有伤口的手,将他拉起道:“去医院。”   看着江野担忧的模样,晏桦没有再拒绝,只是无奈说:“我总得把头发吹干了再去吧。”   最后还是江野帮忙吹的头发,他看晏桦还用受了伤没有包扎的手去拿各种东西,也不怕碰上什么灰让伤口更严重,他看得实在头疼。   晏桦的头发不像他外表那般凌厉,十分柔软。   江野此刻也没什么旖旎的心思,只想着赶紧吹干头发,让晏桦去医院。   “你女朋友都不管你?”江野愤愤道。   晏桦尴尬地哦了一声,“没跟她说。”   他在想要不要和江野解释他和冉白鹭的事情。   可是解释了又能怎么样?   他又不能回应江野的爱。   晏桦在急诊科被医生臭骂了一顿,“这么大的人自己还不注意,你再不来,我看你手就别要了。”   他心虚地摸了摸耳垂,江野则被医生的话吓着了,紧张地语无伦次,问着各种事情。   “会不会有后遗症?”   “要打针吗?”   “这药怎么吃?”   医生看还有个靠谱的人,交代着换药日期和生活里要注意的各个地方,最后说道:“去打消炎针。”   江野拿着各种收据和处方,眉头皱起,“你去坐着,我去交钱拿药。”   晏桦看着江野认真又担忧的模样,突然轻笑出声。   明明从前都是他带江野来医院,如今两个人身份颠倒,有一种别样的怪异。   江野听见这一声轻笑,不由得嗔怪道:“你这人是不是没良心?”   “我都要担心死了,你还在这笑。”   看着江野一本正经教训自己的样子,晏桦更想笑了,好像他们的身份在这一刻发生了颠倒,从前都是他带江野来医院,如今这样真奇怪。   江野视线下垂,神情受伤,直直地看着晏桦,问道:“看着我担心就这么好笑吗?”   晏桦敛起嘴角的笑意,“不笑了。”   江野无奈地看了一眼晏桦,“我去交钱,你在这坐着等我。”   打又打不得,骂也骂不了。   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   这辈子都栽在晏桦身上了。   晏桦很少因为自己来医院,一般他都是扛着。   看着吊瓶药水缓慢下坠,他急躁地把输液器的速度调快了。   可是下一秒就被江野调回正常速度,“打快了你手会肿。”   “我肿又不是你肿。”晏桦不在意道。   江野虚握住输液器调节速度的小轮,不让晏桦有调整的机会,“你除非把我揍一顿。不然我不可能让你调快的。”   晏桦眉梢上挑,“你真以为我不会揍你?”   江野甚至把脸往晏桦面前凑了凑,更加方便晏桦揍他:“那你动手吧。”   晏桦发现江野出去鬼混两个月,脸皮变厚了,再也不是那个会缠着他撒娇的小孩了。   现在怎么这么无赖。   动手是不可能动手的,只能自己撑着脑袋生气。   江野看着晏桦偏着头,自己生闷气的样子,嘴角扬起一丝不宜察觉的笑容。   他就知道他的桥哥不会动手的。   江野哪舍得让人生气,转移着话题哄道:“我明天要去学校上课了。”   “去呗。”晏桦偏着头不去看江野。   江野继续说:“我就晚自习去。”   “白天还在家。”   晏桦:“随便你。”   江野停顿几秒后,试探性问道:“我下晚自习了,你还来接我吗?”   “再说,有空就来。”   江野的视线停在晏桦侧脸上,他没有向从前一样,非要缠着晏桦一定要来接自己。   他努力去装出正常弟弟的样子。   晏桦奇怪地瞥了江野一眼,他以为江野还要说些什么,比如说什么时候有空,一定要来之类的话。   异常的沉默,让晏桦有些不适应。   江野注意到晏桦的视线,问道:“怎么了?”   “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   江野这才放心:“那就好。”   短暂地沉默后,江野又问出了下午的问题。   “你手怎么伤的?”   晏桦垂下眼帘,盯着白色的瓷砖道:“扯向日葵的时候伤的。”   江野心惊道:“这都两个多月了。”   “是吗?”晏桦丝毫不在意伤口已经这么久了。   怪不得刚才医生说再不来,这手就别要了。   晏桦真是没打算好好活着。   “除了向日葵的弄伤呢?”江野继续问道,光是扯向日葵不会有这么严重的伤口。   “不小心划伤了。”   江野担心地看着伤口,并不太相信这个答案。   他神色渐沉,揪心道:“你要是不想看到楼下的向日葵,以后就不种了。”   只要晏桦平安开心就好。   晏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别开眼囫囵道:“再说。”   “不要伤害自己。”江野小声呢喃。   晏桦怎么对他都没关系,别伤害自己。   江野发现晏桦经常无意识地按着伤口,好不容易长好的伤口又会被撕裂开。   反反复复,怪不得两个月都没好。   有次又被抓住现行,见江野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晏桦心虚地移开眼道:“没注意。”   他真不是故意的,只是一走神手上就按着伤口了。   之前很多年养成的习惯。   只是因为和江野一起生活后,身上没有再出现过这种很严重的伤口。   因此江野之前才没有发现。   江野垂下眼,浓密的睫毛遮住他眼底的悲凉。   他不止一次想为什么自己没有早一点出生,如果他比晏桦大六岁,他早一点认识晏桦,去保护他,是不是晏桦前十七年受到的痛苦就会减轻一些。   他不知道怎么样去改掉晏桦这个习惯,他不能去牵晏桦的手,只能尽量避免晏桦走神发呆。   因此在晏桦身边的时候,他会不断地找着各种话题和他说话,吸引他的注意力。还买了魔方和鲁班锁之类的机巧小玩具,这样晏桦手上握着东西,就不会去按伤口。   晏桦知道江野的心思,他也不想有这个习惯,只是之前很多年养成的,一下很难别过来。   他虽然嘴上说有空再去接江野下晚自习,但其实还是每天都去了。   只是两个人不会再牵手,江野也不会再有那些小动作,两个人并排走在一起说话,像是一对最普通的兄弟一样。   每天从南江四中到桥江汽修那十分钟的路程,是江野最快乐放松的时候。   只属于他和晏桦两个人的时间。   直到他在校门口看到冉白鹭。   “你到底去不去?”冉白鹭叉腰问道。   晏桦站在台阶上,摇摇头,并不想去。   晏桦幽幽道:“你跟你前女友一直纠缠不清,这根本不是我去了就能解决的事。”   冉白鹭何尝不清楚,但是她总不可能现在跟叶从鸢说,她跟她男朋友已经分手了吧。   叶从鸢更不会善罢甘休。   晏桦听着晚自习的下课铃道:“你们的同性恋的事情还是要同性恋之间解决。”   不要让他这个异性恋牵扯其中。   冉白鹭突然换了声调,冲晏桦眨了眨眼,嗲声嗲气说:“桥哥~~~,你帮帮我好不好嘛?”   “停停停!”晏桦浑身都起鸡皮疙瘩,连忙叫停。   “你这跟谁学的,好好说话。”   冉白鹭不满道:“跟小野学的啊,他不天天桥哥长桥哥短的,喊声桥哥你什么都答应了。”   “咋了,我就不行了?晏桦你真双标!”   晏桦揉了揉眉心,“小野没有像你这样喊啊。”   “你自己不觉得而已。”   就在冉白鹭准备再喊一声桥哥时,晏桦先投降了,“别喊了,答应你答应你。”   江野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晏桦低头不知道和冉白鹭说着什么。   冉白鹭扬起心满意足的笑容。   两人看上去确实很般配。   江野朝晏桦走过去的脚步渐渐放缓,慢吞吞走过去喊了声桥哥。   晏桦听到这一声桥哥,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想法,喊的就是不一样。   “回去吧。”   冉白鹭朝江野打招呼。   江野极其敷衍应了一下。   “你等会先自己回去,早点睡觉,我还有点事。”晏桦对着江野说。   江野问道:“什么事?”   这么晚了还能有什么事?   冉白鹭在一旁回答:“去酒吧玩。”   “哦。”   江野嘴唇微张,想问晏桦晚上还回不回来,但是犹豫许久还是没有开口,话到嘴边又变成,“你手上伤还没好,别喝酒。”   “嗯,知道。”晏桦这次没有和江野一起回桥江汽修,而是和冉白鹭往反方向走去。   江野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他应该要习惯的。   可是还是觉得刺眼,难受。   晏桦很少来酒吧玩,除非一些躲不开的应酬。毕竟家里还有个江野,带小孩来酒吧太不道德了。   此刻他坐在一旁看着冉白鹭按着手机问,“还来不来?”   “来,她给我打电话了。”   “我去接个电话。”   冉白鹭起身朝外走去,晏桦仰头靠在沙发上,看着酒吧晕眩昏暗的灯光,耳旁是刺耳混杂的音乐,心里想着江野在家会干嘛。   冉白鹭没一会就回来了,皱眉说:“她说不来了。”   “她是不是在耍我?”   晏桦侧头看了一眼冉白鹭,“她怎么说?”   “问我是不是和你在一起,问我们两晚上还回去吗?”   晏桦继续问:“你怎么说?”   冉白鹭抿了口酒:“我肯定说不回去了,说我们两在外面过夜。”   “然后呢?”   冉白鹭用力放下酒杯,生气道:“结果她说她不来了,还祝我们两晚上玩得开心。”   “你说她什么意思?”冉白鹭冲着晏桦质问道。   “她就这么无动于衷,还祝我玩得开心?我都要跟别的男人上床了,她还祝我玩得开心?”   冉白鹭越说越气,恨不得再回一个电话,说自己玩得开心得很。   晏桦语塞不知说什么,拿起酒杯准备喝一口时,突然想起江野让他别喝酒的事,犹豫了下还是没喝,握着酒杯静静地看着冉白鹭。   冉白鹭气急败坏道:“晏哥,你说话啊。”   晏桦一言难尽地看向冉白鹭,“我说你们要不和好算了,我看你也挺舍不得的。”   冉白鹭声调突然拔高,“不可能。”   “这辈子都不可能。”   晏桦单手扶额,“既然她不来,我等会就走的。”   冉白鹭奇怪说:“你就没点欲望吗?”   “酒吧这么多人。”   “没一个能看上的?”   晏桦看不看得上别人,冉白鹭不清楚。   但是自从他们坐下来后,时不时就有视线朝晏桦身上瞥来。   如果今天晚上不是和冉白鹭一起,而是他一个人来,搭讪的就能有一打。   晏桦摇摇头,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与其和不认识的人说一些有的没的,他还是更愿意回家和江野一起看球赛。   冉白鹭:“好吧,我们等会就回去。”   两人又坐了一会,起身朝酒吧外走去。   就在这时冉白鹭接了个电话,瞬时脸色变得苍白,神情无措,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好,我马上到。”   晏桦关心道:“怎么了?”   “叶从鸢出事了。”   晏桦见冉白鹭神情慌张,保持冷静地问:“在哪,我跟你一起去。”   “市人民医院,在抢救。”冉白鹭握着手机手足无措。   晏桦着急地从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带着已经六神无主的冉白鹭往医院赶去。   车上,冉白鹭双手抱臂,神情呆滞,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晏桦默默地递上纸巾,但是根本无法缓解冉白鹭崩溃的情绪。   医院抢救室外已经有一个女生在外面等着了,见冉白鹭和晏桦过来,连忙上前。   “白鹭,你别担心,在抢救了。”   冉白鹭慌张地问道:“怎么回事?”   女生叹了口气,“从鸢跟你挂电话后,就回卧室说要洗澡睡觉。”   “我看她脸色不太对,回去想了半天,还是不放心地去她房间看了一眼。还好发现的早,浴缸里都是血。”   女生劝道:“你别担心,没事的。”   冉白鹭已经崩溃了,她怎么可能不担心。   “我们到旁边等着吧,没事的。”晏桦安慰道。   女生很明显不太待见晏桦,说话带刺:“你怎么来了?”   “白鹭你把他带来,万一从鸢醒了刺激到她了怎么办。”   晏桦叹了口气,知道冉白鹭肯定要解释了,索性自己开口道:“我们两就普通朋友,一个家属院的发小。”   “没谈恋爱。”晏桦坐在椅子上,觉得自己真是不该掺合到这件事来了。   万一叶从鸢真出什么事了,他这辈子都要良心不安。   女生啊了一声,看向冉白鹭问道:“他说的是真的?”   冉白鹭点点头,现在也无比后悔自己想出这个主意。   他们同性恋爱起来都死去活来的吗?   晏桦正想着,一只手已经无意识地放在伤口处,就在按下去的瞬间,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江野皱眉担心的模样。   最终还是收回手,扶着椅子,没有再去折腾那处命远多舛的伤口。   在抢救室外等着消息时,晏桦的手机传来一条短信,发件人,小野。   【你晚上还回来吗?】   晏桦看着还亮着红灯的抢救室,觉得自己现在走了也不太合适。   还是等叶从鸢抢救结束再说吧。   如此想着,晏桦回了一条。   【不回,有事。】   江野怔怔地看着手机上的不回,眼眶发酸,距离看到这条短信已经半小时了。   他甚至没有勇气再问一条,什么事情?   他怕自己今天晚上撑不下去。   江野今天晚上没有在自己床上睡,而是躺在晏桦床上。   他在被子里蜷缩着身体,周身全是晏桦的气息,可是却无比难受,心底像是有个洞怎么都填不满。   江野几乎一夜未眠,天还没亮,便已经起身,将床铺恢复成原样,根本看不出昨天晚上有人躺过的痕迹。   好在叶从鸢没什么大事,手腕处的伤口也并不深,发现也足够及时。   晏桦等人醒后,又和冉白鹭一起解释了缘由。   忙了一夜,眼底都是血丝。   冉白鹭站在医院门口,跟晏桦不好意思道歉:“晏哥抱歉啊,让你也折腾了一夜。”   晏桦点了支烟强撑着精神:“人没事就好。”   “你上去吧,人还在等着你呢。我要回家睡觉了。”晏桦真的困了。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答应这种事了。   冉白鹭替他拦了辆车道:“行,晏哥你先回去,回头请你吃饭。”   晏桦坐在后排朝冉白鹭挥挥手。   在冉白鹭还没回到病房的空隙内,好友跟叶从鸢抱怨道:“你也真是,玩这么狠?”   “万一自己真出事怎么办。”   叶从鸢唇色泛白,楚楚可怜道:“我有分寸,伤口不深。再说了,你打电话也很及时。”   “我们配合很默契。”   好友白了她一眼,“下次我可不帮你这种事了。”   叶从鸢只是轻笑。   “你对白鹭真上心了?”好友突然压低声音问道。   叶从鸢撇了撇嘴道:“我只是还没腻。”   好友冷语道:“你就作吧,等人真不在乎你了,我看你怎么办。”   叶从鸢不以为然道:“要腻也是我先腻。”   晏桦回来时,江野已经醒了,坐在电脑前敲代码。   “回来了?”江野假装不在意地问,但其实从晏桦进家属院时他就看到了。   “嗯。”晏桦疲惫地在玄关处换鞋,只想赶紧睡一觉。   江野见晏桦满脸疲容,不禁想道,就这么累,玩一夜?   晏桦从卧室里拿出自己的睡衣,医院一股消毒水的味道,闻得他难受。   江野见晏桦要洗澡,提醒道:“你手不要沾水。”   “知道了。”   江野无法控制地站在洗手间门口问:“你们昨天去哪玩了?”   晏桦正在刷牙,见江野还问自己玩什么了,含糊不清地吐槽:“玩个屁。”   “在医院一晚上。”   江野眸色瞬间亮起,没去开房啊。   他眼底笑意蔓延,嘴角也不自觉咧开。   但一听到是在医院,又紧张地问:“怎么去医院了,是你手又受伤了吗?还是哪里受伤了?”   “严不严重?”   晏桦摇摇头,“不是我。”   “冉白鹭?”   晏桦漱口道:“不是,我晚点跟你说,太累了。”   “我要洗澡睡觉。”   江野迅速应道:“好。”   晏桦没受伤,也没去跟冉白鹭开房。   江野瞬时觉得早上的空气都清新了许多,刺眼的太阳也变得和煦。   世界还是很美好的。   前一天晚上的江野:毁灭吧,这该死的世界!   见到晏桦后的江野:早安全世界~   明天更新一万字,我才不短,我超长! 第50章   桥桥同学   有时候明明上床前还很困,但是一躺在床上就睡不着了。   晏桦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只好又起身朝客厅走去,想着看会电视。   反正店里有十九开门,还有胖子盯着。他对这两个人很放心。   江野正在看着代码,见晏桦走出来关心问:“桥哥,你不睡吗?”   晏桦身体是困的,意识是清醒的,斜靠在沙发上,皱着眉头打开电视。   “睡不着。”   想睡睡不着,晏桦很烦。   江野问:“你吃早餐了吗?我去买,你想吃包子还是面条?”   晏桦看向江野想起道:“家里是不是还有馄饨?”   “嗯,我去煮。”江野起身朝厨房走去。   晏桦看着站在灶前,等着水开的修长背影,不自觉想,以后江野会为了别的男人死去活来吗?   江野察觉到晏桦的视线,回头问:“是不是饿了,再等一会,先吃点水果垫垫。”   晏桦想起昨天冉白鹭问自己的问题,这么多人就没有看得上吗?   晏桦现在想回答,那么多人都没有他亲手养大的江野好看。   江野站在厨房,身上穿着黑色的家居服,和晏桦身上的是同样款式。   此刻袖口被挽起,露出一小截有力的手臂,正在往冒着热气的锅中下着馄饨。   江野一直都有在学武术,因为那时的他实在太瘦弱了,晏桦怕他在学校被欺负,想着能够强身健体也好。   从之前少年宫小打小闹的武术班,到初中三年非常正规的格斗训练,以及如今放假时间固定会去的散打课。   诚然,晏桦在江野身上投入了很多心血,就连还在建设车行当学徒的时候,也是省吃俭用供着江野。   什么兴趣爱好班,只要江野稍微觉得有意思的,晏桦都会送他去。   更不用说每年换季都会有不重样的新衣服鞋子,样样都是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的最好的,他怕同学嫌江野没有妈妈瞧不起他,所以在物质待遇方面,他给江野的会比平常同学更丰厚一些,确保他在同学面前不会丢脸。   但其实在江野心底,他并不在乎这些,他甚至舍不得花晏桦的钱。   只要晏桦在他身边就够了,其他的他统统都不在乎。   拥有哥哥他已经赢过所有人了。   不过也幸亏那几年还有周立伟的遗产撑着。不然按晏桦这个养小孩花钱的速度,他当时挣的钱是远远不够的。   也正是因为家里还有个弟弟要养,晏桦才会走上正道,努力挣钱,给他更好的生活。   晏桦总是下意识还把江野当做小孩,但其实他已经悄悄长大,如今都满十八了。   他已经不能再替江野做决定了。   可是他还是由衷地希望江野能走一条更轻松,不那么艰难的路。   “桥哥,吃饭了。”江野端着已经煮好的馄饨走出来。   晏桦收回视线,朝餐桌走去。   江野把手中的勺子递过去,提醒说:“刚出锅,有点烫,慢点。”   晏桦晃动着汤匙,拨弄着碗里的馄饨,江野还放了些虾皮在上面,看上去很有食欲。   见晏桦半天没吃,江野问:“是不是不想吃了?想吃什么,我去做,或者去楼下买?”   晏桦轻轻摇头,“没有不想吃。”   “那怎么了?”江野见晏桦又有走神的架势,想着话题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免得他又去按手上的伤口。   好不容易才养好了一点。   江野问道:“你昨天晚上怎么在医院啊?”   提到这个,晏桦就头疼,他静静地望着江野,还是选择说出了事实。   最重要的是他昨天晚上确实被叶从鸢吓着了,他潜意识里害怕江野也做出什么让他后悔无法挽回的事情。   就这样吧,改得了就算了,改不了他也没办法。   江野平安快乐最重要。   “还不是因为冉白鹭和她女朋友。”   “啊?”江野一下没反应过来,冉白鹭,女朋友?   晏桦从头到尾解释了一遍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省略了自己为什么会答应冉白鹭的原因。   江野嘴角的笑容就没压下来过,眼中满是笑意,心底那个无底洞正在一点点被填满。   晏桦默默叹气,心有余悸道:“还好人没事。”   “以后绝对不能再答应这种事了。”   晏桦这次得到了深刻的教训——永远不要掺合进别人的感情纠纷。   江野表示强烈同意。   他的桥哥没有谈恋爱,真好。   阴雨连绵的天气终于迎来一束温暖的阳光。   江野心中那不能见光的种子又悄无声息地冒出了头。   晏桦看着江野藏都藏不住的笑意,愣神地想,他没有谈恋爱就这么高兴吗?   坦白而言,他确实是故意瞒着江野,没有告诉他和冉白鹭事情的真相。   想让江野死心,不要喜欢自己了。   如果可以,把同性恋也改了。   晏桦舀了个馄饨,破皮咬开,虾仁馅的。   江野特意给他买的。   他买食物从来都会避开海鲜,但是江野却什么都会买,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过敏,遇到新鲜的海鲜还会做给他吃。   海鲜过敏的人拿手好菜居然是做海鲜。   美名其曰营养均衡,均衡的只有晏桦。   晏桦嘴里含着那颗虾仁,迟迟难以下咽。   “怎么了?不好吃吗?”江野时刻观察晏桦的表情道。   晏桦咽下那颗虾仁说:“没有,很好吃,只是有点困了。”   “吃完就去睡吧,中午想吃什么?我等会去买菜。”   晏桦回答:“都行。”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和江野的身份悄然发生颠倒。   江野不知不觉成为保护这个家的年长者。   晏桦却成了被照顾的小孩。   江野规划道:“我去看看有没有新鲜的鲈鱼,我们中午蒸鱼。”   “嗯。”晏桦默默吃着馄饨点头。   江野见晏桦似乎快走神了,继续说道:“那再买几个玉米回来,煮玉米,好不好?”   晏桦认真听着,应道:“好。”   “中午吃饭还是喝粥?”   江野担心自己一会不跟晏桦说话,他就走神去按伤口了,不断地想着话题,让人应自己的话。   晏桦选道:“喝粥,不想吃饭,太热了。”   如今正值暑期,燥热无比,晏桦整天没胃口,本来胃就不好,因此江野格外注意晏桦的饮食。   “红薯粥,小米粥还是皮蛋瘦肉粥?”   江野不断问问题,让晏桦集中注意力回答。   晏桦:“都行。”   江野继续道:“我记得上次和冉白鹭峰子去吃饭,点了个什么粥?”   晏桦认真回忆道:“想不起来名字了。”   但他还挺喜欢吃的。   “好像是鱼片粥?”江野当然记得名字,只要是晏桦喜欢的。   但是他得避免晏桦发呆走神,只能让他去回忆。   “好像是。”晏桦点点头,“很鲜。”   “是草鱼片?”   “应该是,没什么刺。”   “今天先喝南瓜粥,过几天喝鱼片粥,好不好?”   “好,你会做鱼片粥?”   “我学嘛。”   两人一来一回地聊天,随意聊着各种家常,晏桦也没有走神的机会去按自己的伤口。   其实现在走神了他也不想去按伤口了。   每次按完伤口,总是会想起江野皱眉担心的样子。   他心虚,他也不想让江野担心。   晏桦发现,自从江野知道自己没有和冉白鹭谈恋爱后,肉眼可见的高兴。   之前虽然看上去像没事人一样,但是像头顶一片乌云,提不起精神,眉间也有着淡淡的愁绪。   与现在判若两人。   江野今天穿着学校足球比赛蓝白运动服,身姿挺拔,长身玉立,姿态放松地站在店门口颠球,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和十七十九两人说话,尽管一心二用,但是脚背上跃起的足球却一直没有落地过。   “热不热?”晏桦走近问道。   听到晏桦和自己说话,江野用脚轻轻勾起球,在空中接住球,朝晏桦走来:“不热,我们学校等会有足球比赛,我去比赛完后就直接去上晚自习了。”   “嗯,注意安全。”   “好。”   江野目光灼灼地看向面前的人,那双明亮的眼睛在每次看见晏桦时都会闪过一丝微光,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雀跃和欣喜。   至少在他这个年龄,还没能去学会如何隐藏眼神中的爱意。   晏桦移开眼,没有再去看江野。他眼底的爱太过汹涌浓烈,晏桦无法应对。   江野突然问道:“桥哥,你等会要去学校看我踢球吗?”   晏桦好奇道:“家长能进吗?”   江野笑道:“没事,你跟我一起去,门卫肯定以为我们两是同学。”   “你们学校没校服进不去的。”晏桦无情地戳穿江野的计划。   “我有,我今天要穿比赛的衣服,你穿我的校服。我们肯定能进去的。”江野充满地信心保证。   晏桦有一丝犹豫。   见人动摇了,江野有些撒娇道:“你还没去看过我踢球呢,以后高三就没什么球赛了。”   “不会被发现吗?”晏桦担心。   江野笃定地说:“不会的。”   晏桦可能鬼迷心窍了,居然真的被江野哄着换了他的校服。   “会不会很奇怪?”晏桦走在街上,总觉得不自在,好像其他人都在看自己一样。   初中毕业后,晏桦就再也没有穿过校服。如今他都二十四了,还穿着十八岁高中生的校服,尤其这校服还是江野的。   他心底莫名有一股羞耻和紧张。   江野喉结微动,舔了舔嘴唇,极力用着正常的声音回答道:“不奇怪。”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晏桦穿校服,宽松的校服套在身上,显得他身形更为瘦高。   因为紧张,晏桦平日凌厉淡漠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无措茫然。   看上去有几分学生气的单纯。   从晏桦换好校服后,江野的视线就没离开过他身上,眼底情绪也晦涩不明。   他怀疑自己等会还有没有心思踢球了。   都走到南江四中门口了,晏桦突然打起退堂鼓。   “要不算了?”他忐忑不安道,万一等会被门卫发现他是冒充的,他简直要丢脸死。   “不会的,真的不会的,桥桥你信我。”   江野甚至都没有喊桥哥,喊的是桥桥。给的解释是避免被人发现。   晏桦因为冒充高中生已经过于紧张,根本不在乎江野怎么称呼了。   两人还在校门口拉扯纠结时,门卫突然冒出头喊道:“那两个同学怎么还不进学校?”   江野在晏桦耳边低声道:“你看,不会被发现的。”   “桥桥,走吧。”   有着江野在身边,晏桦真的安心了很多,跟着他快速走进南江四中的校门口。   晏桦不是第一次进南江四中了,他之前会来给江野开家长会。   但是此刻穿着江野校服走进来,让他产生一种别样的情绪。   江野拉着晏桦走到操场,给他在看台处找了个空位道:“你在这坐着,我等会就在下面踢球。”   “我马上要去集合了,比赛结束后我来找你。”   晏桦点点头,应道:“好。”   江野离开,朝集合方向走了几步后,突然又返回叮嘱说:“不许按伤口。”   他视线瞥到晏桦交叠的双手,晏桦心虚地挪开手解释道:“没按,只是放在伤口上。”   江野轻哼一声,他就知道。   一会不提醒,等比赛结束晏桦手上肯定又是血。   江野眼眸微动,幽幽道:“我等会比赛回来,如果发现你按伤口了。”   “怎样?”晏桦斜了他一眼。   江野凑近晏桦,压低声音威胁说:“我就跟门卫说你冒充高中生进学校。”   晏桦睁大眼不可思议地看向江野,“你怎么这样?”   “我等会就走的,我不看你比赛了。”晏桦生气了。   江野哪是晏桦的对手,立马败下阵来,求饶道:“好好好,我错了。我不会跟门卫说的,你不要按伤口好不好?在这乖乖等我比赛回来。”   听着江野哄小孩的语气哄自己,晏桦别扭道:“知道了,你赶紧去集合。”   江野仍不放心,又重复了一遍:“别按伤口。”   “不会的。”晏桦看向操场小声保证。   “我走啦,等我回来,别乱跑。”   晏桦看着江野远去的背影,颇有些气愤,什么乱跑,他是小孩吗?   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   但是江野一离开,晏桦又变得紧张,担心自己冒充高中生的事情被发现。   好在球场上的比赛很快就开始了,江野的身影出现在绿茵场上,晏桦也安心了许多,全身心看着场上的球赛。   这次是南江四中高二vs高三的足球赛。   江野是高三组的队长,身着十号球衣,整个球队的进攻核心。   在开场第五分钟,江野就替高三组首开记录,以一分暂时领先。   大半个看台都在替江野欢呼,江野被围在球队中间庆祝时,朝晏桦在的方向笑着挥挥手。   队内球员趁着空隙,好奇地问道:“江野,你刚才在和谁招手呢?”   江野视线盯着球的轨迹,嘴角带着一丝甜蜜的笑容,“不告诉你。”   晏桦自然注意到江野向他招手的动作,球场上一共有22个球员,但是他的眼里只有江野。   尽管隔了数米,但是依然能够感受到球场上那束炙热的目光。   这也是他第一次发现江野在学校这么受欢迎。   从门口到操场的路上,有一排公告栏以及荣誉奖项。   江野的名字和照片在这其中被高频率的提及,甚至他有一张只属于自己的荣誉栏,介绍着他高中截至目前为止的各种竞赛奖项,成绩排名。   学校甚至不用去担心他的高考成绩,因为他早就已经被保送。   他被学校用来大肆宣传,鼓励学生,成为整个南江四中在读生的榜样。   不止是学习方面,江野在学校的人缘也是出名的好,就连来看足球赛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在为他加油。   至少在目前为止,江野一直在按照晏桦希望的人生来活。   除了同性恋,除了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   江野在球场上,时不时会看向坐在看台上的晏桦。   他穿着蓝白的校服短袖,混在一群高中生根本看不出来他已经是晏老板,不是晏同学了。   江野确实没说错,晏桦身上少见成年人的市侩算计,尤其是穿着南江四中的校服后,丢到高三人群中都看不出来已经二十四岁了。   如果没有当年的绑架案,晏桦现在这个年龄也才刚大学毕业没多久而已。   一想到这里,江野对裴家的恨又多了一层,眼底浮现永远无法消散的痛苦,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放过当年那群人。   他们毁了晏桦的未来,给晏桦带来无法弥补的伤害。   江野誓要百倍千倍地还回去,不死不休。   在比赛开始第5分钟,第32分钟,以及上半场伤停补时的最后一分钟。   江野一共踢进了两颗球,助攻一颗球,高二组颗粒无收。   高三组因为有江野的带领,以压倒性的胜利遥遥领先。   下半场江野被换下来,没有再上场。   都是一个学校的,不能太打击高二队了。   上半场休息时,高二队队长走过来,无奈道:“江野,你今天是一点机会都不给我们留啊?”   高三队的球员乐道:“你们技不如人,现在还想来求情了?”   江野在休息室内,握着水杯,眼波微动笑道:“今天不一样。”   今天是他的桥桥来看他的第一场足球赛,不一样。   “今天不会江野暗恋的人在吧?”   江野否认道:“不是。”   他的身份没有暗恋的资格。   虽然下半场江野不上场,但是作为队长,他还是不能溜之大吉,坐在替补席看着场上的情况。   基本的体育精神他还是有的,况且现在溜号去找晏桦,他肯定也不乐意。   他们俩在这方面是一致的,默契的。   下半场江野充当起了“饮水机管理员”,高二队也有了喘息的机会。   他在替补席发了条短信给晏桦,【桥桥,我下半场不上场。】   晏桦在看台上自然发现这一点变化,他编辑道短信。   【知道,看见了。】   就在他刚发完短信后,一个声音突然凑过来道:“晏哥,还真是你啊。”   何二维略带兴奋地声音出现在晏桦耳边。   晏桦没想到居然被江野的同学发现了,此刻尴尬地嗯了一声。   何二维坐下来感叹:“我差点没认出来,你这和高中生简直一模一样,还是李和觉得眼熟,我才好奇凑上来看一眼。居然真的是你。”   晏桦压低声音提醒道:“你声音小点。”他不想被人发现。   何二维傻憨憨地哦了一声,嘿嘿地笑道。   “哥,你穿校服还挺好看的,比我看着还年轻。”   “这是江野的校服吧?你是来看他比赛的?”   晏桦嗯了一声。   何二维笑道:“只要有江野踢球,都会有很多人看,毕竟他是公认的南江四中贝克汉姆。”   “我们喊他江克汉姆。”   晏桦还第一次知道江野有这个外号,嘴角不禁扬起笑意,“你们这样叫他吗?”   何二维理所当然道:“是啊,他长得帅,踢球又好。不是贝克汉姆是什么?”   “当时球队定号码牌的时候,教练准备把小贝在国家队的七号留给他,但是他要十号。”   “后来我还问他为什么了的。”   晏桦隐约已经猜到答案了。   何二维揭开谜底道:“他说你最喜欢的球员是十号,所以他想当十号。”   晏桦沉默以对,无措地摸着手上的伤口。   这几天江野心情很好,就连下台阶都是蹦的,周身洋溢着欢快的气息。   这一切只是知道晏桦没谈恋爱。   江野甘愿去当晏桦手中的提线木偶,被他一言一行所影响。   可是晏桦不愿意,他想让江野走上更广阔的人生,而不是被困在小小的汽修店。   晏桦沉默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他意识到何二维自己发现他还不算,还朝着远处的李和招招手,激动道:“李和,你快过来。”   尴尬的情绪再次占据上风。   晏桦已经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在两个真高中生面前冒充高中生,还被发现,真的太丢脸了。   他为什么没带口罩来?   李和悠悠地走过来,喊了声哥。   江野的同学也都喊他哥。   本来很正常的称呼,但是现在晏桦根本不想听。   万一被更多高中生发现了怎么办?   李和坐在何二维旁边,同样笑道:“真的看不出来。”   什么看不出来,你们俩不都看出来了?   晏桦瞥了他们俩一眼,不想说话。   “比我们还像高中生。”何二维感叹道,“我都没哥看上去年轻。”   李和打击道:“因为哥长得比你好看,长得好看的人一般都看不出年龄。”   何二维不服气地说:“也比你好看,你以为你有多好看?”   “我没说我好看啊。”   两人一来一回地斗嘴,晏桦悄悄往旁边挪了挪位置,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以免被更多人发现他不是高中生。   但是怕什么来什么。   一个同样穿着高三校服的男生突然走过来搭话道:“你也是高三的啊?”   “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晏桦后悔了,他不该鬼迷心窍地被江野哄着换了校服,还混进南江四中。   怎么可能不被人发现?   江野个骗子,说得信誓旦旦。   见晏桦皱眉没有回话,旁边男生以为自己唐突了,道歉道:“不好意思,我没别的意思,就想认识一下,我叫宋臣才,五班的。”   “你哪个班的?”   晏桦尴尬地不知道如何回话,好在李和注意到了晏桦的窘迫,拉着何二维过来解围:“宋臣才,你没看人家不想理你吗?你还非要问,烦不烦?”   李和跟宋臣才一个班的,他虽然现在不喜欢江野,但是他对晏桦印象不错,帮忙应付宋臣才,示意何二维先带着晏桦离开。   晏桦几乎是落荒而逃,他现在恨不得把江野揪过来揍一顿,说好不会被人发现的。   何二维赶紧安慰道:“哥你放心,宋臣才没认出你不是高中生,他就是想跟你搭讪,你别理他。”   晏桦听着前半句话后,试探性地问道:“真没认出来?”   何二维拍着胸脯保证道:“哥,你放心好了。怀疑我不是高中生,都不可能怀疑你不是的。”   何二维心底还是承认李和说的话有道理,晏桦长得非常好看,根本看不出来年龄。   晏桦虽然勉强被安慰到了,但还是不想在这里待了。   万一被老师发现了怎么办?他可是作为优秀学生家长参加过好多次家长会的。   那才是真的丢脸。   “我回去的。”晏桦丢下这句话,他才不要等江野了。   何二维赶紧拦下他,“哥,你现在出不去。”   “为什么?”晏桦不理解。   何二维看了看他身上的校服,“非放学时间,没假条,学生出不去的。”   晏桦真的想揍江野了。   片刻后,他冷静下来问道:“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何二维说了个足以让晏桦绝望的时间,“晚自习放学后。”   他继续说道:“现在已经到第一节晚自习的时间了,因为有比赛,所以今天比较放松,可以让我们自由活动。”   “但是第二节晚自习,我们就要回教室上课了。”   “哥你要走,只能等到第三节晚自习下课。”   晏桦眉心微蹙,垂下眼,颇有些发愁。   何二维挠挠头,不知所措道:“要不我现在带你去找江野,反正现在比赛马上要结束了。他肯定有办法让你出去。”   晏桦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江野本来还在看场上的比赛,但是一转眼,本来还在看台上的晏桦就不见了。   他着急地发了条短信,【桥桥,你去哪了?】   晏桦看到江野的短信,但是他不想回。   骗子!   在比赛吹响结束哨后,江野还没收到晏桦的短信,急迫地打了个电话过去。   这次晏桦接了。   “喂,桥桥,你在哪?”江野握着手机,视线还不断在看台搜寻着晏桦的身影。   晏桦没好气道:“我在你后面。”   江野回头,正看见晏桦怒目圆睁,眉心皱起,盯着自己。   “你怎么过来了?”   何二维打了个招呼道:“班长,我带哥过来的。”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江野此时才发现晏桦旁边还有个何二维。   “没事,就是刚才宋臣才烦哥,我们嫌他烦,就过来找你了。”   江野哦了一声,见晏桦不高兴,哄道:“你去看台坐一会,我交代一下就过来。”   晏桦很不乐意,“我不,我要回家。”   江野答道:“你现在出不去。”   见人不理自己,马上就要生气了,江野赶紧说:“等我五分钟,就五分钟,我跟教练说一下,马上回来,回来我就想办法带你出去。”   晏桦耐心有限,“你快点。”   “好。”   江野匆匆离去,找教练交代情况,解释等会自己有事不在。   江野无论在老师还是同学面前,人缘都非常好。   教练没有计较,“你有事赶紧去吧。”   “我等会帮你领奖杯和最佳球员的奖状。”   江野赶紧应了两声,跑去找晏桦。   刚才的球赛都不足以让江野有一丝紧张。   但是晏桦生气,足以让江野紧张难过伤心崩溃。   何二维见人已经带到,便回去找李和了。   晏桦坐在看台上见江野朝自己奔来。   他突然察觉,江野每次来见他都是跑的。   无论是下晚自习接他放学,还是下楼来找自己时,亦或是现在。   朝晏桦靠近的每一步,江野永远都迫不及待。   江野在他面前停住脚步,喘着气笑道:“三分钟就回来了。”   “我都和教练说一下,不然到时候要到处找我们,很容易被发现。”江野解释着让晏桦等自己的原因。   “嗯。”晏桦淡淡应了一声,见江野着急的样子,他顿时没有气了。   “怎么出去?”   江野从兜里掏出一个崭新口罩道:“如果还是怕被发现,你就戴上。”   江野确实很了解晏桦的心思,他知道他的桥桥现在心虚紧张。   晏桦毫不犹豫地戴上了那个黑色口罩,只露出一双让人过目不忘的瑞风眼。   晏桦再次问道:“怎么出去?”   “我们学校还挺漂亮的,你不逛逛吗?”江野不想让晏桦现在就走。   南江四中占地极广,绿植建设,景观设计都极为怡人。   晏桦摇摇头,眼底透露着紧张,他怕被发现。   江野安抚道:“真的不会被发现的。”   晏桦坚持要回去。   他可以不要命,但是不可以不要脸。   江野不再勉强,“那等会好不好,等大家回教室了,我带你去体育场的更衣室换衣服出去?”   晏桦问道:“要等多久?”   因为隔着口罩说话,晏桦声音闷闷的,江野心却痒痒的。   “半小时吧,还有个颁奖。”   晏桦诧异道:“你不去颁奖了?你们队赢了。”   3:1获胜。   高二队下半场终于有个进球的机会。   江野斩钉截铁道:“不去,我已经和教练说了。”   桥桥的事情最重要。   晏桦心底过意不去,“要不你去参加完颁奖仪式,我在这等你。”   江野却坚决道:“不去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哪里?”晏桦问。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江野补充说:“看台人都走了,你在这太明显了。”   晏桦觉得江野说的有道理,起身任由江野带路。   江野沿着小路说:“学校有个朝乾湖,那里没什么人,我们在那坐一会,等球场这边结束了,换衣服回去。”   晏桦不禁问:“你不去上晚自习?”   “不去,老师现在都不管我了。”   江野说的是实话,保送已经板上钉钉了,老师们会把更多精力放在其他学生身上。一般没什么事就不找他。   “朝乾湖里种了很多荷花,每年夏天一池盛开的荷花,很漂亮。”   江野一直想带晏桦来看。   “我们为什么走小路?”晏桦好奇道。   江野轻笑一声:“你不怕被发现吗?”   晏桦:“哦,还是走小路吧,没人。”   这条小路上,晚自习下后经常有情侣在这里约会。   当然江野是不可能告诉晏桦的。   从操场去朝乾湖走小路,需要穿过整整一片香樟树。   遮天蔽日的香樟树林内光线昏暗,空无一人。脚踩在满地的落叶上,传来沙沙声。   晏桦不安地问我:“这会不会有蛇?”   江野肯定道:“有。”   “前段时间,还有条蛇跑到寝室去了。”   “哦。”晏桦面上故作淡定道,但还是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他很少有怕的东西,蛇算一个。   江野安慰道:“没毒,就算遇上了,咬一口也没多大问题,赶紧去医院就行。”   听听这是人话吗?   晏桦不乐意地扫了江野一眼,走了几步又不放心问:“现在这个点蛇应该不会出来吧?”   江野戳破了晏桦的希望,否认说:“不是。”   “蛇刚好就是这个时间出来活动,夏天傍晚。”   “哦。”晏桦更紧张了。   “怎么还没到?”   江野看了看前方估计道:“这片香樟林很大,我们起码还要走六七分钟才能到朝乾湖。”   晏桦打起退堂鼓,“要不往回走?”   万一碰上蛇了呢?   “可以啊。”江野应和道,“我们现在出去应该正在颁奖。”   “说不定刚好喊到我的名字,我还可以去领奖。”   江野语气平常,转身就要往回走。   晏桦叫住他,迟疑道:“算了。”   “都走到这了,别回去了。”   领奖肯定有很多人,喊江野去颁奖,肯定会注意到在江野旁边的自己。   被发现的概率大大增加。   对于晏桦的选择变化,江野没有任何意见。   “那我们往前走吧,快到了。”   “嗯。”晏桦视线四处张望,担心哪个角落突然冒出来一条蛇。   江野应该不怕蛇吧?   晏桦偷偷打量江野,见他神情依旧,目视前方,并没有因为可能出现的蛇而感到紧张。   看来真的不怕。   晏桦见状悄悄往江野身边挪了几步,两人距离靠得很近。   这会让他更有安全感。   昏暗的视线让晏桦看不清脚下的路,自然没有注意到江野嘴角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树林里时不时会展翅飞出一两只叫不出名字的鸟,晏桦因为这突然的响动,过于紧张,没有注意到脚下粗壮的树根,在身体失去平衡前,旁边人牢牢搂住他的腰,拽着他的胳膊,避免他摔倒在地。   “桥桥。”江野见人站稳后,立马松开了手,没有任何越界的动作。   “没事吧?”江野紧张地问道,“脚有没有崴伤?”   晏桦差点以为自己要和满地的落叶来个亲密接触,还好江野反应快,把自己拉住了。   他心有余悸道,“没事。”   “没事就好。”   “快到了,再走几分钟就出去了。小心点。”江野不放心地叮嘱道。   晏桦嗯了一声,视线往前,瞳孔微缩,突然停住了脚步。   江野循着视线方向看去,关心道:“怎么了?”   晏桦喉结微动,颤巍巍伸出手道:“那是不是有条蛇?”   江野向前走了一步,将晏桦护在后面,仔细辨认远处的褐色细长状生物。   “是不是?”晏桦从江野身后探头小声地问。   江野摇摇头,“看不出来,太远了。”   “我去看看,你在这等我。”说完抬腿就要往前面去。   晏桦抓住他手腕不让他去,紧张道:“你不要命了?”   “那有条蛇你还去看。”   江野拍了拍晏桦胳膊安抚道:“不一定是,而且只是草蛇,没毒的。”   “你怎么确定是草蛇,万一是眼镜蛇呢?”晏桦和江野僵持着,不让他过去。   江野妥协地问:“那怎么办?”   “回去吗?”   晏桦陷入纠结,回去还在颁奖,往前走又有蛇,他犹豫几秒后道:“往里面走。”   离蛇远一点,晏桦才安心。   晏桦不放心地看了看前面那条拦路蛇,“我们绕开它。”   江野任由晏桦来,他说往哪走就往哪走。   两人沿着树林深处走了两三分钟,但是越往里走,里面越黑,视线变得越发昏暗。   晏桦仍然不放心:“应该绕开了吧?”   江野宽慰说:“绕开了,我们往前走吧,快出去了。”   静谧地树林内只有脚踩在落叶上的细碎声,两人靠得极近,尤其是晏桦,还不断往江野身边挤,自己还紧张地毫无察觉。   江野指了指前处的亮光提醒道:“快到了,桥桥。”   晏桦闻言露出喜色,终于要走出去了。   这该死的蛇,再也不要见了。   临近出口,晏桦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和江野之间的距离也逐渐拉开。   江野侧目看着两人之间的空隙,突然不舍得出去了。   但是晏桦没欢快多久,又立马调头往回走。   江野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   晏桦殃殃地说:“你班主任,在树林外面说话。”   江野的班主任,十分眼尖,在路上老远看到晏桦都能一眼认出来的程度,还会十分热情地喊道:“江野家长。”   江野家长现在还穿着江野的校服,丢不起这个人。   他没想到从学校毕业十年了,如今还有怕被老师抓到的时候。   晏桦心虚地躲到一颗粗壮的香樟树后,还喊江野一起躲着。   “过来,当心等会被看到了。”晏桦鬼鬼祟祟地提醒。   江野眼中含笑,轻声道:“好。”   两人并排坐在茂盛的香樟树下,空气中弥漫着香樟树特有的淡淡幽香,夕阳透过片片叶隙洒进林中,落下斑斑星点。   晏桦抿着嘴,时不时朝外瞥一两眼,小声抱怨道:“怎么还没走。”   江野觉得他和晏桦现在就像是早恋怕被老师发现的小情侣,偷偷摸摸。   晏桦拍了拍江野胳膊,不满地皱着眉头,“你班主任怎么还没走?”   江野看了眼时间,“快了。”   “晚上有教职工大会。”   晏桦仰头看着满树的绿叶,半响后感叹道:“你们学校还挺漂亮的。”   江野;“是啊。”所以一直想带你来看看。   “我们下次还可以再来。”江野提议道。   晏桦摇摇头,不情愿地说:“不。”   江野看出晏桦的担忧,“可以等学校开放的时候来,不用穿校服偷偷进来。”   “那行。”晏桦迅速改口。   因为有江野在身边陪他说话,晏桦的紧张也被缓解几分,他突然想起何二维的话,故意喊道:“江克汉姆?”   江野愣了下,指尖捏碎落叶不好意思道:“同学叫着玩的。”   晏桦眉间舒展,眼睛微弯,平日冷若寒霜的脸上此刻带着轻松的笑意。   江野贪恋地看着晏桦的笑容,突然觉得被起外号也不是一件坏事。   “比赛的时候按伤口了吗?”江野挂念晏桦的手伤。   晏桦张开手在江野面前晃了晃,白色的纱布上不见一丝血迹。   江野这才安心。   两人静静坐在香樟树下,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暂停键。   天地之间只剩彼此。   晏桦再次朝树林外看去时,江野的班主任已经不在了。   “走吧。”晏桦起身道。   江野依依不舍地站起,两人朝林外走去。   “朝乾湖到了。”   出了香樟树林外就是朝乾湖。   还没靠近,晏桦就已经闻到淡淡的清香,他不由得向前走了几步。   “真好看。”江野看着晏桦的侧脸说道。   晏桦视线被满池争相斗艳,竞相开放的荷花所吸引,声音都放轻了许多,怕惊扰荷花盛开。   “是啊。”   晏桦以为江野在说荷花。   江野只是轻笑,但他不止想看晏桦露出的眼睛,他要看全部的晏桦。   “可以把口罩摘了,大家都去上课了,这里没人发现的。”   晏桦嗯了一声,本就热的天气,口罩在脸上更加沉闷。   他取下口罩,扶着栏杆,痛快地呼吸着荷花的香气。   盛开的荷花挤满了荷塘,荷叶密密麻麻,一片片挨在一起。   粉白色的花瓣全数盛开,露出其中明黄的花蕊。   晚风吹拂,满池的荷花随风摇摆。   晏桦担惊受怕的心情在这一刻被尽数抚平,只想好好欣赏着面前的荷塘美景。   他身着校服,双手撑在白色栏杆前,神情放松,低垂着头,眼波微动,将满池的荷花尽收眼底。   夏日的晚风吹过他的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   本应该是极其冷艳的长相,在此刻也显得柔和动人。   在这一刻,江野眼中的晏桦,只是一名普通的高中生,没有经历过那么多的痛苦磨难。   不是桥江汽修的晏老板,只是江野的桥桥同学。   不懂就问,这是两个高中生在谈恋爱吗?   还有,我努力在十月份前正文完结,有想看的番外吗?(现在问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第51章   旅行   夜晚总是比想象中来得更快,等两人意识到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伸手不见五指。   “回去吧。”晏桦开口道。   “好。”   “先回体育场更衣室。”   晏桦好奇问:“怎么出去啊?”   “你等会换衣服,把校服给我。体育场我的储物柜里还有一套平日的衣服,你穿那套。”   江野嘴角带着笑:“这样出门的时候,你就可以说是家长了。”   “我本来就是家长。”晏家长摆谱。   江野应和道:“是。”   只属于江野一个人的家长。   体育场此刻已经空荡荡,除了还有零散几个训练的体育生,几乎没有什么人。   江野从储物柜拿出衣服:“你去更衣室换吧。”   晏桦问:“你呢?”   “我等你换完把校服给我,我要洗澡换衣服。”   “换校服?”晏桦问。   江野理直气壮,看不出任何心虚:“是啊,我不想穿着踢球的衣服去上课,都是汗。”   晏桦觉得江野说的有道理,但是自己刚穿过的校服又要给江野穿,心里总怪怪的。   见晏桦迟疑,江野提醒道:“桥桥,你得快点了。等会体育生训练结束后也要来换衣服。”   “知道了,知道了。”   怕被发现冒充高中生的担忧战胜了晏桦心中那点怪异,抱着江野的衣服走进更衣室。   江野则在门口耐心地等着,只是视线直直盯着那扇关闭的更衣室门,似乎想要看穿。   晏桦把换下来的校服递到江野手上,身上又重新换了一套江野的衣服。   看到晏桦从更衣室出来的一霎,江野感觉心跳都停了一下。   一套再简单不过的衣服,在晏桦身上却过分好看。   上身是白色的连帽卫衣,胸前是简单的印花图案,因为开汽修店的原因,晏桦平日很少穿浅色的衣服,尤其白色,更是少之又少。   但其实晏桦长的白,穿浅色衣服会衬得他气质柔和,看上去多了几分乖巧平易近人,不似平常看上去那般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下身一条黑色的运动长裤,更显得双腿笔直修长。   江野视线不自觉移到那双长腿上,脑海中多了些不该出现的妄想。   他的衣服其实晏桦穿着并不算十分合身,但是宽松的衣服反倒显得晏桦显得腰身更加细瘦。   江野视线迟迟舍不得移开,晏桦着急出学校,没有在意。   “校服给你,我回去了,晚上来接你。”晏桦语气平平,说完就离开了体育场。   江野嗯了一声,看着晏桦的背影渐渐消失,手上攥着校服转身进了洗浴室。   洗浴室的单人隔间内,江野将脸深深埋进校服内,贪婪地嗅着晏桦留下的气息。   这套校服晏桦刚才穿过,还不止,现在晏桦都还贴身穿着他的衣服。   他好想抱抱晏桦。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抱过晏桦了。   连牵手都没有了。   高三自从正式开学后,江野也开始每天去上课,按部就班,因为很早就保送了,所以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繁重的高三,江野反而轻松许多,甚至还有余力自学大学课程,和小武一起捣鼓各种编程程序。   他最忙的时候是高一,学完整个高中的课程以及备战竞赛。   其实江野本来高三也无所谓去不去,去不去对他而言都一样。   但是晏桦想让他去,希望他能经历完整的高中三年。   除了同性恋和喜欢晏桦,江野改不了,他也不打算改。   其他事情他都会听晏桦的。   而这两点,晏桦也一直以为江野在改,至少表现出来是这样。   江野甚至寒假都过得比别的高三生长,高一还没放寒假,他就不去上课了,着手准备过年。   他很喜欢新年,尤其是大年初一。初一是晏桦生命的开始,他与晏桦的开始,新一年的开始。   整个过年期间,对他来说都是非常美好的记忆。   自从和江野一起生活后,每年晏桦都会过生日。   主要是江野记得,想要过,也就随他去了。   反正周立伟死了,不会有人在大年初一那天跳出来不让晏桦生日。   初一那天,他们会在早上惯例去墓地看晏女士,然后回家给晏桦过生日。   可是今年,他们没有在陵园看到那个熟悉的门卫,那个儿子如果还活着和江野岁数还差不多大的门卫。   晏桦向新门卫打听道老门卫的消息。   新门卫用着寡淡无谓的语气道:“哦,你说他啊,去世了。”   “是生病还是怎么回事?”每年都能看到的熟人,骤然没了,晏桦不禁关心道。   新门卫轻描淡写说:“喝药了。听说出事那天是他老婆忌日。”   “这么多年,撑不下去了。”   晏桦叹了口气,可能对于门卫来说这也算解脱了。   不知道现在有没有遇到自己的妻儿。   江野在成年后抽时间把驾照考了,他说想买车,晏桦没什么意见,他是众所周知地溺爱弟弟。   他们看了一辆奥迪,就在晏桦准备交钱提车的时候,江野先一步把钱给了。   “不要动你存折的钱,家里还有钱。”晏桦说的是实话,汽修店很赚钱,存款足够给江野全款买下这辆车。   江野笑道:“送礼物怎么能让你花钱呢?”   晏桦不解道:“什么礼物?”   “当然是桥桥的二十五岁生日啊。”   自从上次晏桦冒充高中生进南江四中后,江野动不动就喊他桥桥,比桥哥的频率还要高,晏桦说过几次他没大没小,他就说之前也喊过,就要喊桥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晏桦就也随他去了。   “瞎闹。”   江野知道晏桦不舍得给自己买车,只舍得在他身上花钱,解释道:“你的车就是我的车,都一样。”   “再说了,我没动存折的钱。”   晏桦紧张道:“你哪来的钱?”   “小武带我一起弄了个游戏软件,卖了几万,加上之前和吕智汇玩股票基金,有他哥带我们,我们稳赚不赔。”   江野早就计划好了给晏桦买车,但是如果他一开始说是给晏桦买的,他肯定不愿意。   所以只说是自己想买。   见晏桦还蹙眉担心,江野解释道:“合法合规,没有任何出格的事情,可以带你去看,你还不信可以把小武和吕智汇叫来问。”   “真的,我保证。”   “哎呀,车都买了,钱都交了,别生气了。”   “好不好,桥哥?”   撒娇的时候,还是喊桥哥最管用。   晏桦脸色渐缓,“下次要跟我说,听见没。”   “惊喜嘛,咱有车了,快去试试。”   修了十年车的晏桦,在二十五岁生日,收到了弟弟送的车。   自从江野选了第一个选项,答应改后,他一直克己守心,没有再做出任何超出弟弟范围的事情,连牵手拥抱都没有。   似乎真的改掉了喜欢晏桦和同性恋。   两人也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这件事,自欺欺人地过了整整一年。   裴青鹰这一年也自顾不暇,脸面尽失,宛如丧家之犬,疲于处理各种棘手的事情,因为床照的事情他爸就差当众跟他断绝父子关系了,听说他爸又冒出来了个私生子,如今他被裴家其他人当成个笑话来看,连骚扰晏桦的时间都没有了。又因为得罪吕家的原因,加上前些年作恶太多,整个裴家的情况也不如当年,日渐衰落。   晏桦对此并不太关心,只是偶尔会从峰子或者白鹭嘴里得知这群人的一二惨况,他也不想知道这群人的消息,只有江野还关注着他们,暗中计划着下一个遭报应的该轮到谁了。   他只清楚裴青鹰把对面的店又转了出去,关门那天江野就差在门口挂两串鞭炮庆祝了。   晏桦可以向前看,不去回忆过去的伤疤痛苦,但是江野会永远记得。   六月八号后,江野正式结束了整个高中生活,要去北京上大学了,他对此却没有任何期待。   南江距离北京很远,一千多公里。大学有四年,1460天。   任何一个数字都足以让江野绝望。   暑假后,大多数毕业生都会选择出去旅游,但是江野那里都不想去,他只想在家,在晏桦身边。   “真的不和同学出去旅游吗?”晏桦坐在沙发上,按着遥控器问道。   江野摇摇头,“天热哪里都不想去。”   晏桦顺着他的意,没有强求,“好吧。你们成绩什么时候出来啊?”   江野无精打采,打着哈欠说:“六月二十几,具体记不清了。”   每过一天,他在晏桦身边的日子就少一天。   这对江野而言,无疑是凌迟。   晏桦算了下日期,“那宗远回来,还能参加你的升学宴。”   江野偏头问道:“宗远回国了?”   “嗯,回国了,不过还没回南江。”   晏桦笑道:“前几天打电话说的,七月份回南江,还说让我等他回来,再给你办升学宴。”   “他夺回家产了吗?”江野笑着问。   晏桦跟江野提过他们俩之前聊天的内容,不过省去了有关江野的部分。   晏桦也想起这一茬,笑着点点头,“夺回属于他的那部分了。”   “那他要天南地北撒钱玩了。”   江野声音越说越小,昨天出去参加同学聚会,到很晚才回来,没睡好,此刻打着哈欠,没什么精神。   晏桦提醒道:“你去睡会吧。”   江野看着电视屏幕,眼皮都睁不开了,还倔强道:“不睡。”   晏桦看了他一眼,“你最好是真的不睡。”   “真的。”江野呢喃道。   晏桦看着躺在沙发上已经陷入熟睡的江野,无奈地把自己放在沙发上的薄外套拿过来,披在江野身上,又把风扇调了个方向,免得一直对着吹醒来后难受。   从小就是这样,一看电视剧就要在沙发上睡觉,不过从前是枕在晏桦膝盖上睡,现在他不敢了。只能枕着抱枕睡,缩在晏桦旁边,不敢有任何越界的动作。   晏桦垂眼看着躺在自己旁边的江野,伸手抚了抚他的头发。   小野要上大学了。   以后半年才能见一次。   大学毕业后就要工作,他不一定会回南江。   晏桦想,还是不要回南江。   南江太小了,小野要去更大的地方,那里才是他的广阔人生,一片旷野。   只是一想到分开,晏桦心里就沉沉的。   这个家又快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晏桦眼眶发酸,别开眼看着走廊,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   这才是江野要走的路。   他应该高兴。   屋内旧风扇嗡嗡地响动,窗外淅淅沥沥飘起小雨,江野蜷缩在沙发上,旁边就是晏桦,这样的姿势让他十分安心,睡得也很熟。   电视机里重复着暑期档的电视剧,在江野睡着后,声音就被晏桦调低了。   晏桦也没有多少心思看电视,时不时垂眼看着熟睡的江野。   不知过了多久,晏桦突然听到上楼的脚步以及说话声。   是冉白鹭和峰子说话。   五楼就晏桦家一户,白天人在家时,门经常是敞开的。   冉白鹭和峰子直接跟走自己家一样进来。   “晏哥!”冉白鹭喊道。   峰子提醒道:“你声音小点,小野在睡觉呢。”   他之前就是跟个土匪一样闯进来,被晏桦骂道,声音小点,小野还在睡觉呢。   此刻峰子终于可以把这句话说给冉白鹭听了。   冉白鹭撇了撇嘴,行吧。   “你们怎么来了?”晏桦坐在沙发上问道。   他们俩也不客气,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喊你出去玩,去不去?”峰子剥开香蕉,完全跟回自己家一样。   晏桦问:“去哪玩?”   冉白鹭也从茶几上揪了串葡萄,“自驾游,出去玩,怎么样?”   “去一个星期,你有时间吗?”   晏桦继续问:“有谁啊?”   冉白鹭指了指场上的四个人道:“我们这几个。”   “加上峰子女朋友。”   “没了?”   冉白鹭别扭道:“还有那谁呗。”   晏桦撑着下巴笑:“那谁是谁?”   冉白鹭翻了个白眼:“你烦不烦,你又不是不知道。”   晏桦哦了一声,尾音拖得极长,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冉白鹭气急败坏道:“到底去不去?”   “等小野醒了我问下他。”晏桦考虑道。   峰子咬着香蕉说:“你去他肯定就去啊。还有什么好问的。”   冉白鹭也附和道:“对啊,我不信你要去的话,他不去。”   晏桦解释道:“最近天热,他哪都不想去。”   “刚才还问他要不要和同学出去旅游,他说不去。”   冉白鹭啧了一声,摇摇头。   “什么时候去啊?”晏桦继续问。   “六月十三,就大后天。”   峰子问:“店里有啥事吗?”   “没啥大事,有十九和胖子在。”晏桦很放心。   “那就是看咱们这位江野同学了,他不去你就不去?”冉白鹭扬起下巴指了指江野。   “我看吧。”晏桦犹豫道。   冉白鹭看了看手机时间:“几点了,把他喊起来吧,这样在沙发上睡也难受。”   晏桦看了看时间,睡一小时了。下午睡多了,晚上又睡不着。   他推了推江野,把人喊醒。   江野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冉白鹭和李德峰。   他直起身子靠在沙发上,眯着眼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怀里还抱着晏桦的外套。   “醒啦?”冉白鹭笑道。   江野嗯了一声,还是觉得困。   冉白鹭问:“你哥打算跟我们去自驾游,你要去吗?”   江野虽然没睡醒,但还是点点头,要去的。   峰子摊开手:“我就说有什么好问的,晏桦都去,江野不可能不去的。”   冉白鹭道:“开晏桦家的车,然后还有那谁的车,我们六个人够了。”   “那你坐晏桦的车,还是坐那谁的车啊?”峰子故意笑道。   冉白鹭拿起一个橘子扔到峰子身上,“滚蛋。”   江野之前还没开过高速路段,所以第一段高速是晏桦在开,顺便跟他交代下。   涉及到江野的点点滴滴,晏桦都很仔细。   江野向来学什么都很快,后面就是两个人换着开了。   峰子和女朋友陈静在冉白鹭和叶从鸢的车上,因此晏桦家的那辆车一直只有他们俩。   晏桦坐在副驾上,指了指前面的高速路牌道:“往右边走就是去北京的路。”   “我们要去左边。”江野道。   “嗯,别开错方向了,不然掉头很麻烦。”   “不会的。”   江野突然问:“你会送我去北京吗?”   “再说吧。”   “看到时候店里忙不忙。”   江野哦了一声,“我一个人去吗?”   “应该有同学陪你一起?”晏桦问。   江野叹了口气,“人家都有家长送,为什么要和我一起呢?”   “哦。”晏桦视线看向窗外。   就算江野以为有转机时,晏桦幽幽道:“那你自己去吧,反正已经十九了。”   晏桦不止一次提醒自己,江野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你就对我这么放心?”江野问道。   晏桦不是对江野放心,他是对自己不放心。他不想把江野送到北京后,再自己一个人离开。   “万一我在北京被人骗了呢,找不到学校呢?被人拐跑了呢?”   因着这一年平安无事的相处,江野恃宠而骄的毛病又上来了。   虽然没有任何出格的动作,但是依然会对晏桦撒娇。   晏桦没眼看旁边的人,“打住。”   江野继续可怜道:“可是我这是第一次去北京,人生地不熟。”   晏桦撑着下巴,看着前方疾驰的车辆,神情异常认真:“小野,你以后会一个人去很多地方,我都不能陪着你。”   “北京只是开始。”   江野没有说话,他知道晏桦说的是事实,可是他讨厌这样残酷的事实。   车内短暂沉默后,晏桦打破了寂静,“快到了,我们今天在酒店歇一晚,明天去爬山露营看日出。”   三间房,除了江野和晏桦是双人床,剩下两对都是大床房。   江野问道:“后面几天是不是在民宿?”   “嗯,白鹭租了一栋带花园的小别墅,我们可以在院子里看星星。”   江野扬起回忆的笑容:“我们的天台也可以看星星。”   夏天夜晚晏桦会带江野去天台乘凉。   “我当时总是指着天问你,这颗是什么星,那颗是什么星?”江野眼神温柔地说。   “你还记得你当时怎么说的吗?”   晏桦心虚地按了按鼻梁,含糊不清道:“记得。”   当时江野还在读小学,看星星时总是好奇,追着问到底是什么星。   晏桦哪知道这天上的星星谁是谁,所以每次都糊弄道:“这颗是星星,那颗也是星星。”   年幼的江野则会追问:“可是这颗星星叫什么?”   江野嘴角带笑,重复着晏桦当年的话道:“星星就是星星,不需要区分是什么星。”   晏桦强词夺理,“本来就是,为什么要区分?有星星就够了。”   江野宠溺地看着晏桦,没有反驳。   一行人到了酒店歇息片刻后,晚上找了个餐馆吃饭。   “这就是你精心选的店?”晏桦翻来覆去看着菜单问道冉白鹭。   在冉白鹭定餐前,晏桦反复和她确认,没有海鲜,江野过敏。   结果转眼就定了一家海鲜刺身。   他事先已经说过,其他人想吃海鲜,他就带江野去吃别的,大家吃完再聚到一起,一点问题都没有,他也没有要求所有人都迁就江野。   明明答应好了没有海鲜,结果这家菜单上的东西江野没一个可以吃的。   晏桦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尤其这关系到江野身体健康。   冉白鹭事先也不知道定了海鲜,都是叶从鸢安排的,眉间带着不解地看向身旁人道:“这就是你精心选的店?”   “我不是跟你说了晏桦过敏吗?”   叶从鸢赶紧解释说:“是我选的,不好意思。”   “我最近比较忙,忘记过敏这件事了,不好意思,晏桦。”   江野微微眯眼看着叶从鸢,所以她是以为桥哥过敏才定的这家店?   晏桦蹙眉解释道:“我不过敏。”   “啊?”叶从鸢那双乌黑可怜的大眼睛迷茫地看向冉白鹭。   冉白鹭冲着叶从鸢不耐烦说:“江野过敏,晏桦也会陪着不吃海鲜,你又不认识江野,所以我就省事说是晏桦过敏了。”   眼看冉白鹭就要和叶从鸢吵起来了,江野不想扫了晏桦出来玩的兴致,劝道:“没事,菜单上有我能吃的。”   “哪有?”晏桦不高兴道。   “青瓜寿司可以吃。”江野指了指菜单冲着晏桦笑了笑。   “素的,不是海鲜。”   “还有甜品蛋糕都能吃。”   “而且坐了一天车,我没什么胃口。”   江野哄道:“就在这吃吧,外面太热了,我不想再出去了。”   晏桦知道江野是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所以委屈自己。   可是他心里还是生气,想要起身离开。   “你们点菜吧。”江野拉着晏桦的袖子,没让他起身。   峰子也缓和道气氛,“点吧,点吧。我们晚上再出去吃夜宵。”   江野手中也拿了份菜单,朝晏桦身边凑了凑,“吃甜虾吗?”   “你先看你自己的吧。”晏桦眼底闪过几分心疼。   叶从鸢也大方说:“今天是我没安排好,晚上我请客,大家随便点。”   “那桥哥要把我没吃的那份给吃回来,不然我们家就亏了。”   “对不对?”江野逗着晏桦开心。   晏桦不想说话,但是看着江野极力维持着场上的气氛,越发心疼,不忍心不配合他,缓和着神情迎合道:“对。”   江野这个过敏的当事人都不在乎了,其他人也就翻篇了。   只有晏桦还想着等会吃完海鲜带江野去吃什么。   饭后,大家两两散开,各自闲逛,晏桦带着江野在路上寻着餐馆。   “桥桥,我晚上不吃了。”江野虽然没吃多少,但是看到晏桦心疼自己,比吃什么都满足。   晏桦皱眉道:“你晚上就吃了寿司和甜品。”   “寿司都是米饭,很管饱,我现在吃不下了。”   “你晚上饿了怎么办?”   “我们饿了再出来吃,这条街营业到很晚的。”   “晚上有烟花表演,我想看烟花。”江野劝道,他想让晏桦旅游玩得开心。   晏桦妥协说:“那去看烟花,你饿了跟我说。”   江野推着晏桦往前走:“知道,我又不是小孩,饿了会自己找吃的。”   确实,江野已经不是小孩了,不需要晏桦来操心他吃饭了。   只是晏桦总是会忘,提醒自己再多次也总是下意识把江野当做小朋友来对待。   都天天喊桥桥了,还以为他在改,桥桥呐,你可长点心吧。 第52章   走丢   烟花秀虽然还没开始,护城河边已经挤满了来看烟花秀的观众,人头攒动,络绎不绝。   晏桦站着人群最后面,皱着眉头看向面前乌压压的人群。   “好多人。”   江野知道晏桦不喜欢挤,他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也没找到既能看到烟花,人又少的地方。   江野看了看前方:“我们往台阶上走,可能人会少一点。”   他们现在在台阶最下一层,前面就是护城河的广场,正是人群密布的地方。   晏桦嗯了一声,也只能这样了。   但是人群都是朝广场来的,纷纷下台阶,他们俩上台阶属于逆流而上。   开始两人还能并排走,但是人潮拥挤,很快只能一前一后。   晏桦在前面走了几步后,回头想看下江野,却发现人早就不知道挤到哪里去了。   他回头在台阶上搜寻一圈也没见到人,台阶上还不断挤着人下来。   晏桦不方便停在这里找江野,只好沿着台阶边缘继续往上走,顺便掏出手机给江野打电话。   但是电话响了几声都没人接,晏桦眉头拧得更深了。   他好不容易走出人群,站在空地处,不断拨打着江野的手机。   但是一直都没人接。   晏桦烦躁地在站在台阶旁,看着人来人往,但是都没有江野的身影,手机也打不通。   看着乌泱泱的人群,晏桦担忧会不会发生踩踏事故,心里已经开始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此时对岸已经燃起了烟花秀,但是晏桦半点心思都没有,甚至已经在找路人问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着白色短袖,个子比他还要高一点的男生。   路人都纷纷摇头表示没注意到。   大家的心思都在天上绚烂的烟花表演,不在意有没有路过看到什么男生。   晏桦还在不断地打着电话,但是电话此刻已经关机了。   是不是出什么意外了?   因为晏桦自己被绑架过的原因,所以止不住在想江野是不是被人绑架了。   但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另一个声音安慰着自己,不会的。   江野是个成年男人了,不是小孩,应该不会被绑架。   可是万一对方有刀,这里又这么乱,江野要是遇到危险了呢?   晏桦此时像热锅上的蚂蚁,找不到江野的恐慌已经占据了他的脑海,让他无法冷静思考。   就在晏桦准备报警的时候,手机上闪烁着一个陌生来电。   “喂?”晏桦立刻接通,紧张地问道,“江野?”   江野握着听筒嗯了一声,“桥哥是我。”   此刻听到江野熟悉的声音,晏桦才安心下来,心中的恐慌被顿时抚平,蹲在路边尽量平稳自己的呼吸问道:“你去哪了?我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   江野在电话里道歉道:“桥哥,我手机被偷了,人太多我没找到你,现在才找到一个公用电话亭。”   “没事就好。”晏桦扶着额头庆幸道,心情宛如过山车一般,此刻悬着的心终于又落了下来。   晏桦叮嘱道:“你在哪里,我来找你,你别乱跑。”   江野看了看附近说:“我附近有个比邻超市,我就在对面。”   “在我们刚才走散的地方往东走。”   “嗯,我过来了,你别挂,等我。”晏桦没有挂电话,一直和江野说话,他怕等会自己过去了,江野人已经不在这了。   一想到刚才的恐慌,晏桦仍然心有余悸。   好在电话亭并不算远,晏桦走了五六分钟后就到了。   他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和江野走散已经过去快四十分钟了。   江野见晏桦两三秒都没说话了,着急道:“喂,桥哥,你没事吧?”   “没事,出来,我看到你了。”晏桦看着电话亭内的身姿挺拔,眉眼出众的男生说道。   江野挂掉电话,离开电话亭朝晏桦快步走来,因为走得太急,衣摆都带着风。   “桥哥。”江野贪恋地看着晏桦,垂下眼角,委屈道:“我刚才都没找到你。”   晏桦收起脸上的担忧,嫌弃道:“都要上大学的人了,还这么笨。”   “跟我走散了不知道在原地等我吗?”   江野替自己解释说:“可是我想找到你啊。”   晏桦无可奈何地看了江野一眼,“下次别乱跑,我会回来找你的。”   “嗯,知道了。”江野点点头,“可是手机被偷了。”   江野的手机还是初中毕业那年晏桦又给他买的。   “算了,反正用三年,该换了。明天带你去买新的。”   可是江野却闷闷不乐,踢着路边的石子,那个手机卡里存着晏桦给他发过的所有短信。   一下子全没了。   江野重新回到自己身边,晏桦才彻底安心。   “钱包和身份证这些还在吗?”   江野嗯了一声不满道;“还在。”   这小偷不偷钱,非要偷他手机?   晏桦轻笑道:“钱在就行,反正手机也该换了。”   “别不高兴了。”他哄着身边的小朋友。   江野叹了口气,他又不能告诉晏桦,自己不高兴是因为手机卡内的短信丢了。   只能装作是因为手机丢了才心烦。   晏桦仿佛看见江野头顶上的乌云了,此刻还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还看烟花吗?”晏桦问。   江野看了眼远处,“来都来了。”   两人找了处长椅坐下,远处的天空绚烂无比,五彩斑斓的烟花照亮了河边的景色。   晏桦在看天边的烟花,江野在看自己身边的晏桦。   只是刚坐下不到三十秒钟,烟花就没了。   “烟花秀结束了。”晏桦站起道。   江野自责道:“都怪我不好。”   如果他手机没被偷,就不会耽误看烟花了。   “怪你什么,和你没关系,反正也不怎么想看。回去吧。”晏桦不在意道。   只要江野没事就行了,烟花不烟花的无所谓。   江野却怔怔地看着已经消失的烟花若有所思。   六个人中,他们俩是最先回到酒店的,回来前晏桦还在楼下买了盒桃酥,免得江野晚上饿了没东西吃。   晏桦先去洗澡,江野坐在床边看着电脑,房间内响起敲门声。   冉白鹭和叶从鸢站在门口,见只有江野一个人问道:“你哥呢?”   江野扶着门说:“我哥在洗澡。”   冉白鹭提着一大包零食递过去,瞥了一眼身边看似单纯无辜的女人替她道歉:“叶从鸢买的,今天晚上吃饭她脑子抽了,定了海鲜。”   “不用了,我晚上都吃饱了,桥哥还给我买了桃酥。”   冉白鹭将零食挂在门把手上道:“反正东西给你,你们要是没吃完,明天晚上露营接着吃。”   既然她都这样说了,江野没有再推辞。   就在这时,晏桦从里走出来,身上穿着家居服,头发还湿漉漉的,看见冉白鹭问道:“你怎么来了?”   冉白鹭对于自己发小,就没有对江野那么客气了,怪声怪气说:“给你的宝贝弟弟送吃的来,我怕你不消气,明天爬山的时候,把我推下去了。”   见晏桦都洗完澡了,冉白鹭也不在门口站着,挤进来说:“我还不想英年早逝。”   晏桦接过宝贝弟弟递过来的毛巾,擦着头发,淡淡道:“不至于。”   冉白鹭:“嗯?”   “我顶多把你车汽油放了。”   冉白鹭抱胸冷哼道:“行,晏桦,等我们回去了,你得给从鸢的车从头到尾做一次检修,免费!但凡有点问题,肯定是你路上干的。”   “我要真想干点啥,你到我店里检查能检查出个什么?”晏桦无语道。   冉白鹭觉得晏桦说的有点道理,又换了个主意,撺掇叶从鸢:“回去了直接把车开到他店里去,他不免费保养,我们就不走了,堵在门口让他做不了生意。”   叶从鸢是个很文静,话少的女人,和冉白鹭的性格天差地别。   冉白鹭向来是风风火火,光明磊落。   对于冉白鹭明目张胆的计划,叶从鸢握着她的手浅笑,小声道:“这不好吧?”   冉白鹭理直气壮:“这有什么不好,你跟晏桦有什么客气的。”   对于冉白鹭的大声密谋,晏桦已经习以为常,只是站在空调风口处,仍由冷风吹着半湿的头发。   江野将吹风递过去道:“用吹风机,空调冷风吹得头疼。”   晏桦摇摇头,“吹风机太热了。”   叶从鸢则暗中打量着两个人的相处模式,他们身上还穿着一样款式的家居服。   “那你也别站在空调下,天热等会头发就干了,吹冷风会头疼。”江野不依不饶。   晏桦不再坚持,在旁边的沙发坐下,避开了空调的风口。   冉白鹭见时间也不早了,聊了几句后起身朝外走去,“我们回去了,你们俩早点睡,明天下午去露营,第二天还要爬山看日出,行程很满。”   江野关上门后,叶从鸢搂着冉白鹭的细腰回到房间。   冉白鹭没好气地推开她,“这下放心了?”   “晏桦跟我的关系比这白墙还要清白。”   “我刚才进去他正眼看我一眼没,就知道他的宝贝弟弟。”   冉白鹭就知道叶从鸢是故意的,以为是晏桦过敏才定了海鲜刺身。   没想到牵连到无辜的江野。   叶从鸢继续缠上来道:“可你不是说他是直男吗?”   “毕竟他和你青梅竹马,破镜重圆呢。”   叶从鸢醋溜溜地念着冉白鹭从前编的剧本。   “直男也跟我没关系,我要是想跟他有点啥,早有了,你也别瞎想折腾人家了。”冉白鹭下最后通牒道。   半响后,她又不放心叮嘱道:“别乱来,不要觉得你今天晚上故意订海鲜餐厅没人看得出来。”   “江野和晏桦都不是傻子。”   叶从鸢轻哼一声,晏桦傻不傻不重要,但是直男,不行。   万一那天真的看上白鹭了怎么办?   晏桦他们这次出来开了两辆车,因为李德峰的秘密计划,因此他们四人一直是在叶从鸢的车上。   叶从鸢坐在副驾驶,扭头问到后排的李德峰,“峰子,晏桦酒量怎么样?”   李德峰正在和女朋友陈静说话,听到这个问题,伸出一根手指。   叶从鸢眉梢上扬惊喜问:“一杯倒?”   李德峰摇摇头,幽幽道:“一直喝。”   冉白鹭扶着方向盘笑着说:“真的假的?”   “骗你们干嘛?他之前在车队跟着老板,应酬的时候干的就是挡酒的活。”   陈静好奇道:“晏桦没喝醉过?”   李德峰回头看了眼晏桦家的车,叹气道:“喝到胃出血都不会醉的人。”   “胃出血第三天,还在医院躺着,还得跑到文阳给江野开家长会。”   冉白鹭吸了口冷气,不理解道:“江野不知道吗,还要让他去开家长会?”   李德峰收回视线,“晏桦这人性格你们又不是不清楚,天塌了都自己扛着的人,什么事都不跟别人说。江野当时又不在身边,还在文阳读书,怎么可能知道他胃出血。”   “要不是他从文阳回来后,被我撞见去医院,这事估计又跟当年一样谁都不知道。”   李德峰絮絮叨叨道:“就连当年那事,他谁都没说,还是那个姓裴的王八蛋喝醉了,自己抖出来的。”   在场的都没有外人,李德峰也就没藏着掖着。   “江野爸呢?”冉白鹭问。   李德峰:“当时他爸去外地出差了,学校说是什么年终期末家长会,班主任要求家长一定要到。他爸不在,只能晏桦去呗。”   李德峰看着飞驰而过的车辆感叹道:“养江野也够不容易的,晏桦当时自己都还没成年,身边还有个要读书吃饭的弟弟。好不容易江野爹回来了,送到文阳读书了,结果他爹除了拿钱看成绩,平时什么都不管,什么事还得晏桦这个冤大头操心。没想到他爹没活几年又死了,晏桦总不可能不管江野吧,又把人接回来了。”   陈静和李德峰在一起四五年了,对于晏桦的事情也都清楚,庆幸道:“还好江野够争气,高二就保送清华了。晏桦也开店当老板,总算是熬出来了。”   李德峰接话道:“年纪轻轻连个女朋友都没谈过的人,这些年又当爹又当妈的,别人家养儿子都没晏桦这么上心过。”   陈静好奇问:“那去年他们为什么吵架?”   李德峰牵着陈静手道:“谁知道呢,两个闷葫芦,都不说。”   “反正后来莫名其妙又好了。晏桦心软,把江野从小惯着长大的,江野态度稍微好点,低头认个错,他肯定就不在意了。”   提到去年的事,李德峰仍然不敢相信,活了二十多年都没见过晏桦那么伤心。   江野也真是够有本事。   叶从鸢兜兜转转又绕回话题最开始问道:“所以晏桦从来没喝醉过吗?”   李德峰恍惚道:“可能喝醉过吧,但是也没怎么见过他喝醉的样子,基本上醉的厉害的时候不是在医院,就是江野在家照顾。”   “他可会硬撑了,喝不喝醉很难看出来。”   叶从鸢哦了一声,看着窗外若有所思。   晏桦坐在副驾驶上接连打了两个喷嚏,江野把车内空调温度调高,关心地问:“是不是感冒了?”   晏桦抽出纸巾说:“可能有人在说我坏话。”   江野轻笑道:“可能在夸你呢。一骂二想。”   江野话音刚落,晏桦又打了个喷嚏。   江野正色道:“三个喷嚏说明你真的感冒了。”   “昨天晚上空调温度太低了。”   江野一调高温度,晏桦就又调回去,最后甚至还把遥控器藏在自己被子里。   江野没那个胆子去掀晏桦的被子。   晏桦不以为然道:“昨天晚上太热了。”   江野:“我带了感冒冲剂,等会喝一包。”   晏桦闭上眼睛窝在座椅上睡觉,没有接话。   但凡有什么不想听的话,不想做的事,晏桦就沉默以对。   很明显,晏桦并不想喝药。   但是当车停在服务区后,江野还是默默冲了一杯感冒冲剂,他也不说话,就跟在晏桦身后。   晏桦走哪,他带着药跟在哪。   “你干嘛?”晏桦回头皱眉问道,“我要去洗手间。”   江野端着药无所谓:“你去啊,我又没拦着你。”   “你端着药跟在我后面,我怎么去?”   江野不解,“影响你去了?”   “你不嫌丢人?带着冲好的感冒冲剂跟人去厕所。”   江野无所谓,“不过我等会要跟着你去厕所,你要是想喝从厕所溜了一圈的感冒冲剂我也没意见。”   晏桦见自己不喝药,江野就不罢休的架势,他更不想喝从厕所端出来的感冒药,一把夺过感冒药一饮而尽,将杯子不耐烦地递过去。   见人终于喝了药,江野才慢条斯理地接过水杯,不再跟着人,去洗水池洗好杯子等晏桦出来。   江野越是气定神闲,晏桦越是气闷,小孩越来越不好带了,现在也不会跟他撒娇装可怜,脸皮越来越厚,一脸无赖样。   晏桦想不通,上车后就在副驾驶睡觉不理人。   江野神情专注地看着一旁的人,身体斜靠在车门方向,浓密细长的睫毛在下眼睑投出小片阴影,看着比平日乖巧温和许多。   他收回眼,将空调温度默默调高,专心将车开到露营地。   晏桦本来只是不想说话,没打算真睡。或许是感冒药发挥了作用,等他再睁眼的时候,已经快到露营地。   江野提醒道:“桥桥,我们要到了。”   晏桦将手放在眼窝按了按,带着困意问道:“峰子他们到了吗?”   江野看了眼后视镜,“在我们后面。”   晏桦睡眼惺忪,看着挡风玻璃半天缓不过神,许久后,视线才缓缓聚焦,“峰子东西都在吧?”   江野嗯了一声:“在。”   “那就好。”   明天是陈静生日,峰子要求婚,为了保密,求婚的东西都放在晏桦车上。   他们俩则一直坐叶从鸢的车。   除了陈静,其余五人都知道这个策划。   晏桦感叹道:“八月份胖子要结婚。”   江野瞥了晏桦一眼:“日子定了?”   “定了,让峰半仙选的黄道吉日。”晏桦笑道。   身边的朋友陆陆续续都谈恋爱结婚了,这些年只有晏桦一个人还单着。   江野心中烦闷,他很怕,怕晏桦看身边人都结婚了,他也想结婚了。   环境总是潜移默化地影响人的想法。   晏桦也说过自己会谈恋爱结婚,而且这一年,总是有人想要给他介绍女朋友,想让他去相亲,只是没有后续,但这并不意味着永远没有后续。   未来的大学四年,说不定哪次江野回家就会发现,晏桦身边已经多了个人。   一想到这里,江野心脏仿佛被密密麻麻的荆棘所裹挟,每一次跳动都会被扎得鲜血淋漓。   很快就到了露营地,晏桦和江野都是第一次露营,没什么经验。   但好在江野来之前做了很多攻略,事无巨细,什么都考虑了。   饮水驱蚊保暖等等。   就连叶从鸢这个露营老手都误以为江野之前露营过。   江野只是忙着手中的活,轻描淡写道:“没有。”   相反晏桦则清闲很多,在一旁插不上手,默默看着江野干活。   看着已经支起来的帐篷,晏桦凑过来道:“还有什么要做吗?”   江野扫视了一圈,回想道:“没什么,我们去车里拿毯子吧,可以歇着了。”   “好。”   两人并肩往停车的方向走去。   这一片有树荫,所以露营的人很多,除了他们六个人外,旁边还有好几个帐篷,但是相比之下都显得手忙脚乱,半天都没支起来帐篷。   晏桦庆幸自己带江野一起来了,不然他估计也要折腾半天。   两人从车上拿了毯子和零食朝露营地走去时,恰好经过一片树林,内里长了好几棵硕果累累的枇杷树,枝桠上挂着一串串明黄色的枇杷果。   江野瞥了一眼感叹道:“好多枇杷果。”   “肯定很酸。”   “为什么?”   晏桦肯定道:“如果是甜的,在路边早就被人摘完了。”   “万一呢?”江野道,“要不打赌?”   晏桦不服气:“没有万一,你从小打赌就没赢过我。”   “你输了怎么办?”晏桦胜负欲被激起。   江野道:“我输了,开学前家里每次吃饭碗都归我洗。”   晏桦明显不满意这个赌注,“本来就是你洗。”   “所有家务都我做?”   “本来也是你做啊。”晏桦越发理直气壮。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江野就已经接手了家里大大小小所有家务。   “那怎么办?”江野低头看着晏桦的发璇问道。   晏桦一时也想不出来。   江野认真说:“如果我赢了你就送我去北京上学,如果输了就不用你送。”   赌也不敢赌个大的…… 第53章   露营   对于这个赌注,晏桦想了下,点头表示同意。   江野看着那一颗颗又黄又大的枇杷果,衷心祈祷他们都是甜的。   至少要让晏桦尝的那一颗是甜的,自己可以赢一回。   江野长得高,轻轻伸手就扯下一串枇杷果。   他摘掉叶子,认真地挑选着手里的枇杷果,希望幸运女神眷顾他一回。   “就这颗吧,别挑了。”晏桦从江野掌心随意取出一颗。   江野看了这颗枇杷果,色相并不好,坑坑洼洼的,看着就不甜。   “不行。”江野从晏桦手中取回来这一颗。   他嫌这几颗都不好,装到零食袋子里,丝毫不避讳道:“看着就酸,带回去给他们吃。”   晏桦嘴角扬起笑意,仍由江野在树上挑着满意的枇杷果,比高考还要认真。   选了十分钟后,江野才选中一颗泛着金黄色光泽,又圆又大的枇杷果,决心道:“就它了。”   “不挑了?”晏桦问。   这个赌约已经十分偏向江野了,本来是猜整树枇杷果是酸的还是甜的,随意选几个。   实际上已经演变成江野自己挑一颗决定输赢。   江野忐忑地撕开枇杷果的外皮,突然又反悔了。   “可以再换一个吗?”江野已经闻到酸味了。   晏桦摊手示意江野随便选。   江野换了好几个,每次剥皮都会故意破开皮肉,看能不能闻到酸味。   晏桦纵容道:“小少爷,你要选到什么时候?”   “你也太耍赖皮了。”   “只能再挑最后一颗了。”晏桦提醒。   江野心不甘情不愿地从树上摘了一颗,低声道:“就这个了。”   “尝尝吧。”晏桦说道。   江野小心翼翼地撕开果皮,递到晏桦嘴边。   晏桦摇摇头,“你自己尝。”   江野咬了一口,不自觉皱起眉头。   “酸的?”晏桦问。   江野努力调整表情,装作无事的样子,强撑道:“甜的。”   晏桦只是静静看着江野,江野垂下头默默咽下自己挑的酸果,口腔里都泛着酸味,半响后苦涩地承认:“酸的。”   晏桦盖棺定论道:“自己选的不能再后悔了。”   他宣布这个赌注的最终结果,“我不送你去北京。”   江野蹲下身子,闷闷不乐,并不满意这个结果。   “回去吧。”晏桦揉了揉江野脑袋说。   他可以给江野很多次机会,可是最后做选择的只能是江野自己。   江野不乐意地站起身,望着满树的枇杷果,主动移开眼不想再看。   两人还没走几步,晏桦突然看着前面纤细的背影道:“那是不是叶从鸢?”   江野抬眼顺着晏桦视线方向看去,“是她。”   “她也来摘枇杷果?”晏桦笑着向人走去想要打招呼。   只是还没走几步,他已经听到了叶从鸢和人打电话的声音了。   江野迅速将人拽到一颗足够粗壮地树后躲了起来,本来晏桦还没什么做贼心虚的想法,但是此刻因为自己躲藏的动作,反而显得心虚。   他不满地瞪了一眼江野,他又不是要偷听的。   江野用着嘴形无声提醒:“别动。”   叶从鸢此时回头望了一眼,并没有看见任何人,又往旁边走了几步。   反而离晏桦和江野两人更近了。   仅仅只隔了几棵茂密遮天蔽日的榕树。   他们俩刚才听到的那句话,不是别的。是叶从鸢跟电话那头人说:“学校那边的事情我晚点回来处理。我这几天和冉白鹭在外面。”   他们不知道叶从鸢在和谁打电话,只能听到她握着手机无所谓道:“怎么可能喜欢她?咋咋呼呼傻不拉叽的。”   声音冷淡毫不留情与晏桦平时见到楚楚可怜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这几天出来玩心情挺好的,我不想现在说分手,再过一段时间吧。”   晏桦眉宇之间已经隐约可以窥见抑制不住的戾气了。   能跟谁分手,除了冉白鹭还有谁。   江野箍着晏桦身子,示意他不要乱动。   叶从鸢继续道:“学校那边我会赶紧回去的,不会耽误正事的,你先帮我顶几天,我估计下个月才能回美国。”   对面似乎又说了些什么。   “大家都是玩一玩而已,腻了就分手啊,你比我妈还啰嗦,再说了我就算分手也得找个借口吧,你不要到我爸妈面前乱说,不然他们天天要打电话让我回美国。”   “不跟你说了,免得她等会到处找我。”   叶从鸢挂了电话,匆匆离开树林。   等人走后,晏桦生气地推开江野,怒气冲冲地就要往外走。   “桥哥,你去哪?”江野追着晏桦问。   晏桦挑眉反问,带着毫无掩饰的烦躁:“我能去哪?”   他当然要去找冉白鹭。   江野劝道:“桥哥,你先冷静下,晚上峰子还要求婚呢。”   他倒不是真的操心峰子求婚的事情,只是晏桦如果一下冲动现在找冉白鹭说了,按冉白鹭这暴脾气,肯定要大吵一架,那么毁了峰子求婚,事后晏桦肯定要后悔。   他只是不想让晏桦陷入难过自责的情绪。   见到江野的话,晏桦僵住了脚步。   他不得不考虑这一点。峰子为了这次求婚准备了很久。   江野继续劝道:“你之前不是都说了吗,不要管别人感情的事,她们俩实际怎么样我们也不清楚,别想了。”   “说不定她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说了可能还讨一身嫌。”   “最重要的是你现在说,晚点说对冉白鹭区别都不大,但是对峰子就不一样了,他晚上就要求婚了。她们俩一闹,峰子还怎么求婚。”   晏桦没有说话,眉头紧皱,沉默许久后,低头默默往前走。   江野知道晏桦已经同意了。   他不会毁了二十多年兄弟精心准备的求婚仪式。   两人走到露营地时,正看见叶从鸢将半边西瓜里最甜的那一勺喂到冉白鹭嘴里。   晏桦冷眼瞧着这一幕,江野小声耳语:“冷静,桥哥。”   晏桦不想说话。   峰子见晏桦回来,凑过来小声密谋:“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晏桦见峰子一脸期待的样子,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烟花都在车里。要放的时候跟我说。”   “那就好。”峰子双手合十祈祷道:“希望一切顺利。”   晏桦又看了一眼挤在一起说话的冉白鹭叶从鸢,还是将肚子的话默默咽下去。对着峰子说:“会顺利的。”   峰子嘴角带着笑,眼神中既是兴奋又是忐忑,握拳道:“有你办事,我放心。”   冉白鹭看着两人凑在一起,知道又是在讨论求婚的事情了,颇有些羡慕道:“真好。”   叶从鸢握着冉白鹭的手笑道:“你以后想在哪里被求婚?”   冉白鹭咬了口西瓜冷哼道:“求了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不能结婚。”   “我们可以去国外啊,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想要在教堂办婚礼的。”叶从鸢对冉白鹭说过的所有事情都记在心里,只是她自己没有察觉而已。   冉白鹭撑着下巴说:“我现在不喜欢在教堂了,我觉得中式也很好。”   叶从鸢:“都行。”   冉白鹭不想讨论这个问题,对着晏桦大大咧咧喊道:“晏哥,快来吃西瓜。”   晏桦不知道以什么态度面对冉白鹭,心烦道:“你自己吃,我不想吃。”说完走进帐篷里不再说话。   冉白鹭对着江野疑惑道:“你惹他生气了?”   江野停顿了下,只好无奈认下这个锅。   冉白鹭叹气道:“你都要上大学的人了,别总是惹你哥生气。”   江野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   冉白鹭调和两人的关系说:“你哥一生气就不爱吃饭,本来胃就不好,之前还胃出血进医院了,你平时别总惹他不高兴。”   江野抬眸看向冉白鹭,着急问:“他什么时候胃出血了?”   叶从鸢偷偷用胳膊肘顶了下冉白鹭。   冉白鹭:“额……”   “你现在都不知道?”   她是不是说漏了。   江野靠近冉白鹭,眉眼满是焦急,问道:“什么时候胃出血了的?”   叶从鸢插话道:“应该是你初中的时候吧?具体我们也不清楚。”   “你也知道?”江野视线瞥向叶从鸢。   叶从鸢都知道,为什么他不知道?   “要不你去问问晏桦,具体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叶从鸢支开人。   江野转身钻进帐篷。   晏桦在角落里玩着小霸王游戏机里的俄罗斯方块。   这么多年了,还在玩俄罗斯方块。   江野喉结微动,声音不由得放缓道:“你什么时候胃出血了?”   晏桦茫然的啊了一声,而后无所谓道:“你说哪次?”   “还好几次?”   晏桦敷衍说:“好久了,记不清了。”   “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晏桦视线盯着游戏机屏幕,“又不是什么大事。”   “都胃出血了,还不是大事?”   江野知道晏桦胃不好,但是他不知道晏桦还好几次胃出血过。   晏桦什么事情都爱瞒着别人,再难受也不说,自己默默消化。   他不想去依靠任何人。   “我现在不好好的吗?”晏桦瞥了江野一眼。   江野眼眶泛红,声音哽咽,艰难地承认:“当时跟我说了也没用。”   “我什么都做不到。”   他当时一个初中生,能为晏桦做什么呢?   这六岁的年龄差距,是江野永远都无法跨越的鸿沟。   他痛恨自己不能早一点出生,因为小六岁,所以只能成为晏桦的累赘,什么都帮不了他,也不能去保护还年幼的晏桦,让他遭受那么多痛苦。   晏桦收起游戏机,安慰道:“都要上大学的人了,怎么还哭。”   “我没哭。”江野倔犟不肯承认,他只是眼睛有些红。   “没那么严重,挂了几天水就好了。”晏桦轻描淡写地略过那几次孤身一人在医院的经历。   江野祈求道:“你以后有什么事情不要瞒着我好不好?”   “我可以帮你的。”   他不要再当晏桦的累赘了。   晏桦回望着江野的眼神,他的视线深情而灼热,眼底像是有一簇永不熄灭的火焰,只为了晏桦一人燃烧。   晏桦没办法回应这么浓烈的感情,移开眼,“知道了,不许哭。”   “我没哭。”江野不承认。   纵使江野在晏桦面前哭过很多次,可是每次看到他的眼泪,晏桦还是会难受心软,这么多年,一直如此。   “不会瞒着你了。”晏桦轻声哄道。   江野躺在帐篷里,浓密的长睫被泪水打湿,眼底倒映着晏桦的身影,想要将人装进眼中,时时都可看见。   他伸出小拇指说:“拉钩,不许骗我。”   晏桦嘴角泛起笑意,“小孩子吗?还要拉钩。”   话虽如此,但还是配合地伸出手指,两人的大拇指碰在一起盖章约定。   江野勾着晏桦小拇指:“你骗我就是小狗。”   晏桦抽出手,拿出游戏机,浅笑道:“你才是小狗。”   两人一躺一坐在帐篷内惬意地说话,江野缠着问胃病的事情,冉白鹭突然在帐篷外喊道,“你们俩没事吧?”   江野直起身子,修长的手指掀开帐篷一角。   冉白鹭探进头好奇问:“还以为你们在里面吵架呢。”   晏桦看向冉白鹭的眼神中浮现一丝挣扎,随后垂下眼看着游戏机解释:“没吵架。”   “没吵就行。”冉白鹭放心道,“晚上还得指望你们两搬东西呢。”   晏桦嗯了一声,不再去看冉白鹭。   夜幕降临之前,峰子借口带陈静出去兜风,白天冉白鹭和叶从鸢还特意找了个理由,说要给陈静在露营地拍照,让她穿了喜欢的裙子,化了妆编了发型,确保晚上求婚时足够美,不会因为旅途的奔波而显得劳累。   峰子把人带走后,晏桦等人就按照之前的计划开始布置场地。   三组帐篷中间,布满了精心准备的红玫瑰,气球,灯光。   将灯关上后,所有的一切都藏匿与夜色之中,只等着美丽的姑娘走来,亲手揭开这一切。   冉白鹭嘴上嫌弃说:“峰子好俗啊。”但是眼神中还是止不住地羡慕。   羡慕他们可以得到世俗公认的爱情,光明正大地恋爱求婚,成为法律意义上的合法夫妻。   江野怔怔地看着晏桦,自虐地想,会不会有一天晏桦也会为了别人精心准备求婚。   而他作为弟弟,是不是还要像今天一样布置求婚场地。   江野将求婚的玫瑰放在一旁,明媚的桃花眼中略过一丝痛苦。   他永远都不能接受晏桦和别人在一起。   晏桦将烟花放在空地处,只等着峰子求婚成功后点燃烟花。   他望着已经黑透了的天空,远处只有几颗不知名的星星,兜里的手机响了响,是李和发来的。   【晏哥,我是李和,上次的事情谢谢你,我今天回南江了,还去桥江汽修找你了,本来想把医院的钱当面给你。但是你徒弟陆十九说你带江野出去旅游了,所以我把一千块给了他,让他回来转交给你,谢谢晏哥,祝你旅行愉快!】   看着李和的短信,晏桦思绪却飘向远处,又难免惦记起江野同性恋这件事,各种事情压在他心头,让他一时有些烦闷,不知道如何开口。   “桥哥。”江野不知何时走过来,站在晏桦身边。   “嗯。”   晏桦收回思绪,将手机放回兜里,一下一下按着手上的打火机,点燃熄灭,微弱的火光在漆黑的夜色之中忽明忽灭。   江野看着远处提醒:“峰子回来了。”   晏桦朝远处望去,安静地看着峰子带着陈静走回露营地。   如计划一样,峰子带陈静走到帐篷中间后,打开灯光,心形的灯光瞬时亮起,照亮了周围的鲜花,气球,单膝跪地,掏出戒指,求婚,为陈静戴上戒指。   晏桦做为最后一步,点燃烟花,绚烂的烟火照亮半片露营地。   一切都循规蹈矩,正常进行,虽然套路,但是对于当事人而言,却是最真挚美好的回忆。   江野突然出声问:“如果有一天我向别人求婚,你会替我布置吗?”   晏桦斜睨他一眼,“男人还是女人?”   “女人可以,男人就算了。别带回来气我。”   晏桦像大多数家长一样,还是一时很难接受自己的小孩带一个同性伴侣回家。   况且面前这人的想法更加大逆不道。   江野沉默没有说话,这一年来,晏桦是第一次谈及这个话题。   为了峰子的求婚,其他四人忙了好几天,好在结果是顺利的。   峰子为表示感谢,决定等明天露营结束后去市区请客吃饭。   其中最为高兴的就是冉白鹭,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往心里去。   好像求婚成功的不是峰子,而是她自己。   晏桦躺在睡袋里,听着冉白鹭还在外面抱着叶从鸢兴高采烈地唱山歌,不由得坐起身子皱眉嫌弃道:“她怎么那么笨?”   “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江野躺在帐篷内将手枕在头下问:“你要现在去吗?”   晏桦爬到帐篷入口处,忍了又忍,对着江野撒气:“你都不拦着我?”   “我拦得住吗?”江野语气虽然无奈,但是眼底全是藏不住的爱意。   况且如果晏桦实在想说,江野是不会拦着的。   一切以晏桦的意愿为主。   见人不拦着自己,晏桦又气急败坏地躺回睡袋。   江野侧过身看着晏桦精致的侧脸安慰道:“要不你现在去说,我拦着?”   晏桦瞪了他一眼,哄小孩过家家呢?   江野分析说:“桥桥,我觉得可能不一定是我们看到的那样。”   “她对……还是很上心的。”   因为帐篷不隔音,所以晏桦和江野的声音压的很低,两人距离靠的很近,彼此耳语。   尤其是江野格外谨慎,甚至都不会说出人名。   毕竟他吃过一次亏的事情,不会再栽跟头。   抛开同性恋这件事,晏桦和江野的相处毫无间隙,十分默契。   对于江野的看法,晏桦冷哼一声表示不理解。   江野宽慰着生闷气的晏桦,“你就算说也得找个合适的时间说啊。”   因为生气,晏桦眉梢不自觉上扬,平日冷若冰霜的人此刻倒添了几分生机。   “什么时候说?”晏桦终究还是想要告诉冉白鹭这件事,毕竟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   “回家后?你现在说,人生地不熟的,又在山上,两个女生吵起来,万一走散了,出什么事怎么办?”江野替晏桦考虑地很全面。   如果冉白鹭或者叶从鸢真有什么意外,晏桦肯定不愿意。   晏桦思考了一下,妥协道:“行吧。”   江野见晏桦不再纠结,安心等着回家告诉冉白鹭这件事后,这才拿起水杯朝外走去。   “你去干嘛?”晏桦问。   江野晃了晃杯子,“你今天一直在打喷嚏,晚上还要喝一次感冒灵。”   听到是要喝药,晏桦话都没回,迅速把自己塞到睡袋里,装作没听见。   但是有些事情上,江野是坚持不动摇自己想法的,比如涉及到晏桦的身体健康。   峰子见江野端着药走进帐篷,在帐篷门口贱兮兮冲着晏桦喊道:“大郎,喝药了。”   “滚蛋。”晏桦在里面闷声骂了句。   江野将感冒药递进帐篷,“喝吧。”   峰子还在门口看着,晏桦不想被别人看到自己喝药还要折腾半天,不情愿地接过感冒灵,一口喝掉,苦的舌根都在发麻。   好在江野手上还备了一杯清水,晏桦喝了两口水,嘴里的苦涩才稍微淡了许多。   “大郎,你安息吧,我会好好照顾金莲的。”峰子戏瘾大发挨着江野说。   晏桦缩在睡袋里,抬起手做出挣扎的样子,目光幽幽道:“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两的。”   最后还甚至十分配合地歪了下脖子,闭上眼装死。   江野被晏桦的小动作可爱到了,嘴角带着化不开的笑意,默默去洗杯子,只是视线依然停在帐篷门口,看着两人说话。   现在才晚上九点一刻,但是晏桦因为喝了药不是特别有精神,加上冉白鹭还有李和的事,早早就躺在帐篷里休息。   等江野收拾好东西进帐篷时,晏桦已经因为感冒药陷入安眠。   角落里的露营灯微微照亮晏桦熟睡的面容,平日盛气凌人的相貌,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显得分外温顺。乖巧的模样映在江野眼底,顺着血液经脉直达心脏最柔软的地方,让他舍不得移开眼。   于江野而言,再广袤的天地风景也抵不过这一方小小的帐篷。   江野躺在旁边,拿出相机,翻看照片,里面大多都是晏桦的身影,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拍的。   其中夹杂的风景照则是掩人耳目,遮掩镜头下真正的主角。   江野将头偏向晏桦,按下快门,偷偷地拍下一张两人亲密无间的合照。   现在的每一天都让江野格外珍惜,因为距离他们分开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江野的视线在身旁人和相册之间流转,怎么都看不够。   不知过了多久,帐篷外突然传来冉白鹭的声音。   “晏桦,江野,你们睡了吗?”   远树(灵魂质问):当峰子调侃你和江野是大郎和金莲的夫妻关系时,晏桦你都没觉得这个比喻不恰当吗,而且你还配合了?   晏桦(气急败坏):我没想那么多!   远树(撑着下巴)(一脸看戏)(坚定摇头):不信。 第54章   戒同所   江野起身掀开帐篷,制止了冉白鹭继续的声音,免得晏桦被吵醒。   “怎么了?”江野压低声音问道。   冉白鹭和叶从鸢站在外面问:“你们怎么睡这么早,现在还不到十点。”   江野小声提醒:“明天不还要看日出爬山吗?”   “那也还早啊。”两人兴致勃勃。   江野疑惑,“有什么事?”   “玩狼人杀,就差一个人。还好你没睡。”冉白鹭指了指空地处围坐一圈的人。   江野拒绝:“我不会。”   “学学就会了。”   冉白鹭催促说:“你快出来玩,我们在这一直说话,等会就把你哥吵醒了。”   江野不想吵醒晏桦,他喝了药正是要休息的时候,只好无奈地钻出帐篷,而后又把帐篷拉好,仍嫌不放心频频回头。   “没事,我们就在前面。”   这一块露营的人很多,除了他们六个外还有七八人。   大家围成圈聚在一起,峰子见只有江野一个人过来,奇怪道:“你哥没来?”   江野挑了个正好能看见晏桦帐篷的位置坐下,兴致不高道:“他喝药睡觉了。”   峰子突然想起来,嘿嘿笑道:“对,大郎喝药了。”   加上江野过来,刚好十个人,三狼三神四民。   江野说不会玩其实是敷衍冉白鹭的,没晏桦,他觉得没意思。   他只想和晏桦躺在帐篷里睡觉。   江野第一局就拿了狼人牌,剩下两狼一个是峰子,一个是不认识的女生。   这种桌游,江野接触两局就摸清规则,一心二用,视线盯着晏桦的帐篷,顺便带两狼躺赢了。   峰子作为第一局就被投出去的狼,叉着腰骄傲道:“不愧是保送清华的啊,有大腿抱就是不一样。”   其中一个女生也捧场道:“多亏有江野在,不然我们肯定输了。”   江野天生一双清澈明亮的桃花眼,似乎看谁都带着浅浅的笑意,他向来游刃有余地处理人际关系,很快就和周围人熟络起来,但这都只是表面应付走过场,他视线时时停在帐篷处,满是牵挂不放心。   冉白鹭作为预言家,根本没人相信,还被猎人一起带走了,握着牌愤愤不平:“江野你这叫不会玩?”   而猎人正是叶从鸢。   冉白鹭毫不留情地吐槽:“你自己死了就算了,还非要带着我一起。”   叶从鸢牵着冉白鹭的手微笑说:“这就叫同生共死。”   冉白鹭嫌弃地咦了一声。   很快又开了一局,江野还是赢得那一方。   其余人抽牌前笑道:“这次一定要保佑我和江野一组。”   冉白鹭再次作为狼,和叶从鸢前后脚被江野这个民投出去了。   叶从鸢安慰道:“同生共死,同生共死。”   江野已经不想再玩,出来半小时,他很想晏桦了。   “这一局结束我先睡了,明天还要爬山。”江野说道。   不管别人结束不结束,江野必须要结束回到晏桦身边。   随着时间推移,江野抬头看向帐篷的频率越来越高。   旁边的女生好奇问:“江野你在看什么啊?”   冉白鹭拆穿道:“看他哥呗,能看谁?”   另一方露营的人问:“哦,你哥就是你旁边的那个男生?”   江野视线盯着帐篷嗯了一声。   “他怎么没来一起玩?”   江野解释道:“在睡觉。”   “这么早?”   “嗯,感冒喝药了。”提到晏桦时,江野的眼神更加温柔几分。   “我还以为是他不愿意来呢,他看上去不太爱说话。”   其中一人不好意思说:“他长得太好看了,我都不太敢和他说话。”   晏桦的相貌在人群中过于出挑,加上眉眼冷漠疏离,常常给人一种难以接触的想法。   峰子替自己发小解释:“晏桦人很好的,你们熟了就知道了,他就是看着高冷,让你们有这么多误解。”   “不像我,这么平易近人。”峰子自恋地甩了甩头发。   冉白鹭嫌弃道:“长得丑就是平易近人了?”   峰子毫不客气地回怼:“我这么帅,你赶紧借叶从鸢的镜子,好好看看吧。”   “哼。”   江野不想在闲话上浪费时间了,尤其是他们还在讨论晏桦,这让他有一种自己的宝贝被觊觎的感觉,无法忍受,催促道:“继续玩吧。”   游戏又进行了两三分钟,露营地突然有人惊呼道:“卧槽,有蛇。”   “好像有人被咬伤了。”   在听到有蛇的一瞬,江野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起身,神色焦急地向帐篷奔去。   晏桦还在睡觉,他又怕蛇。   会不会被蛇咬伤的就是晏桦?   江野一时六神无主,责怪自己为什么非要出来。   无论发生什么,他都应该陪在晏桦身边才对。   明明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但是对江野却过于漫长。   他心烦意乱,恨不得被蛇咬伤的是自己,内心祈祷晏桦千万不要有事。   晏桦被帐篷外的吵闹声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却一反常态地没有看到江野的身影。   他不高兴地坐起身体,皱眉盯着帐篷入口处。   江野掀开帐篷的瞬间,正好对上晏桦不满的眼神。   “你没事吧?”   “你去哪了?”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一人不悦,一人担忧。   江野又重复了一遍,同时视线打量着晏桦身体,检查有没有受伤。   “你没事吧?桥桥。”   晏桦很不高兴,“我能有什么事?”   “你去哪了?”晏桦眉头皱起,对于自己醒来没有看到江野这件事情很不满意。   江野解释道:“刚才他们喊我去玩狼人杀,你在睡觉,就没把你喊醒。”   “好吧。”   对于这个解释,晏桦勉强接受。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不玩了?”   “有蛇。”   晏桦几乎是跳起来的,惊慌失措地问:“哪?!”   江野安抚道:“桥桥,别怕。我只是听别人说有蛇,我担心到我们帐篷来了,你出去站会,我检查下帐篷。”   晏桦嘴硬道:“我没怕。”   “嗯,我知道,我害怕。”江野刚才是真的害怕,怕晏桦一个人遇到蛇,怕他被蛇咬,   晏桦挪着脚小心翼翼地走到帐篷外,还不忘叮嘱江野:“你小心点啊。”   晏桦刚走到门外,峰子等人也都赶了过来。   “你们怎么都回来了?”   冉白鹭嘴上不饶人:“怕你被蛇咬死,我们回来看看要不要收尸。”   峰子无语道:“我都还没反应过来,江野人都没影了。”   晏桦垂下眼,眼底情绪不明,看向在帐篷内一寸寸检查有没有蛇的江野。   江野没放过任何一个角落,里里外外检查了三遍,又在帐篷附近扫了两圈驱蛇粉。这是他来露营之前,特意买的。   刚才和江野一起玩狼人杀的女生,走过来问道:“这个有用吗?”   江野仍嫌不放心,“可能有用吧。”   留着齐肩发的女生问道:“能借我用下吗?我也想在我帐篷附近撒一撒。”   江野嗯了一声,把剩下的驱虫粉递给女生。   女生自我介绍道:“我姓周,你叫我周琦就好了。”   江野示意自己听到了,对着晏桦说:“桥哥你去睡吧。”   “你呢?”晏桦问。   “我等会。”   江野还要再检查下附近,确保没有蛇。   涉及晏桦的事情,江野会有强迫症,反反复复好几遍都不够安心。   “那我先进去了。”晏桦目光在周琦和江野之间流转,收回视线转身钻进帐篷。   周琦握着驱蛇粉问道:“直接撒就可以了吗?”   江野嗯了一声,“是的。”   周琦停顿半秒问道:“你方便去我帐篷附近帮我检查下有蛇没?我有点怕蛇。”   江野转头问:“你一个人来露营吗?”   “我和我朋友们,不过他们都是情侣,我不太方便找他们对象来。”   “没什么不方便的,他们不会在意这些的,安全第一。”江野义正言辞。   “你不方便吗?”周琦鼓起勇气问。   江野丝毫不嫌丢人道:“我怕蛇。”   周琦不可思议地啊了一声,“真的?”   江野点点头,“不然我为什么要带驱蛇粉?”   言之凿凿,无法反驳。   周琦拿着驱蛇粉转身回了自己帐篷附近,撒了好几圈后才回来。   此时江野刚进帐篷,周琦在外面道:“江野,驱蛇粉还你,多谢啊。”   “没事,你放外面吧。”   晏桦躺在睡袋里若有所思地看着江野。   周琦没有走,犹豫半秒道:“江野,我也在北京读书,能给个联系方式吗?以后一起出来玩?”   江野诚实道:“我手机被偷了,还没补办手机号。”   “好吧,早点休息。”周琦默默离开,不再多说。   等人离开后,江野才掀开帐篷,迅速拿回驱蛇粉,避免蚊子钻进来。   晏桦撑着脑袋打量着江野。   江野低头将驱蛇粉塞回包中,关掉露营灯,躺回睡袋,“早点睡吧,桥桥。”   只有他们两人独处时,江野对晏桦的称呼已经潜移默化地变成了桥桥,而不是桥哥。   晏桦还毫无察觉。   漆黑的帐篷内,晏桦盯着江野在的方向,问道:“你为什么不给人家女生联系方式?”   江野闭上眼重复道:“我手机被偷了,没有补办手机号。”   寂静的帐篷内只有两人的呼吸声,林外青蛙呱呱的叫声此起彼伏,惹人心烦。   “你又不是只有手机这一个联系方式,你们俩都在北京读书,认识一下不好吗?”晏桦声调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   江野转过身,躲避着晏桦的视线,尽管伸手不见五指,可他能感受到晏桦看向自己眼神,仿佛看穿了他的所有心事。   江野沉默片刻后,说了实话,“我不想给。”   夜色之中,晏桦直视着江野的背影问道:“你改好了吗?”   时隔一年,晏桦询问着选项一的结果。   江野没有说话。   帐篷内寂静的情绪逐渐吞噬着两人,让他们无法逃离。   晏桦语气冰冷,厉声喊道:“江野。”   江野无法再装睡了,他还是没逃开这个问题。   他喉结微动,指尖都透着紧张,声音僵硬道:“在改。”   “还要多久。”   江野无措地回答,“我不知道。”   晏桦也没指望能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但是我在改,桥哥你别赶我走。”江野急切地恳求。   桥哥这时候比桥桥好用。   “还要多久能改好?”晏桦追问。   “一年,两年,五年十年,还是一辈子?”   江野给不出一个具体的答案,“你别赶我走。”   晏桦用手背无力地遮住眼,问道:“还能改好吗?”   江野嘴唇微张,“我……”   夜色之中,晏桦长长地叹气,放下手,看着漆黑的蓬顶。   他想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说:“改不好就算了。”   江野没来由地慌张,他坐直身子紧紧看向晏桦问道:“你要赶我走吗?”   晏桦视线转向江野,清冷的月光透过一丝间隙倾洒至帐篷内,映在江野脸上,显得他尤为可怜悲伤,像只没人要的小狗。   晏桦停顿片刻轻声道:“不赶你走。”   短短的几个字足以让江野安心。   他身子稍微往晏桦身边倾靠,心底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试探性地问道:“那我还用改吗?”   晏桦阖了阖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离开南江的前一天我遇到了李和。”   “李和?”   晏桦喉结滑动,语气中多了一丝不宜察觉的悲伤。   “他当时一瘸一拐,还被人追。我刚好开车路过,带他甩开了那群人。”   江野没有插话,只是安静地听着晏桦讲。   “你知道他从哪里逃出来的吗?”晏桦问。   江野诚实道:“不知道。”   躺着说话让晏桦有些呼吸困难,他撑起身子,坐在帐篷内,直视江野的目光道:“戒同所。”   离开南江的前一天,晏桦临时有事要去一趟文阳,在开车回来的路上,他在南江和文阳两市的交接处遇到了李和。   他从一条小路跑到马路上,走路一瘸一拐,平日梳的整齐干净的发型,此刻也显得潦草狼狈,身上更是沾满了灰尘泥土,不断地回头张望。   晏桦对江野的同学都有印象,看到李和慌张的样子,在路边停下车,喊着李和过来。   李和看到晏桦的瞬间,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说的第一句话是,“晏哥,你救救我。”   晏桦顾不上其他,只能让人先上车。   李和不断回头。   晏桦看着后视镜有几个人追上来问道:“追你的?”   李和嗯了一声。   “什么人?”   李和挣扎半响后,痛苦地说道:“戒同所的人。”   晏桦愣了会,怔怔地问道:“你是同性恋?”   李和紧张道:“晏哥,你别把我送回去,我求你了。”   “不会。”晏桦下意识地说道。   “你现在要去哪?”   李和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手机和钱都被没收了。”   晏桦开车甩开那群人,问道:“回家?”   李和声音突然提高,“不回,晏哥你别送我回去。”   “你也别跟我爸妈说,也不要说看到我了,我求求你了。”   平日里晏桦见到的李和就是一只打扮精致的小孔雀,此刻语气低沉,浑身脏兮兮,一只腿还断了,不断地央求着自己,像被折断了翅膀。   “不会说的,你放心吧。”晏桦不忍心看着李和如此哀求的模样。   听到这样的话,李和才稍微安心了许多,解释道:“就是我爸妈送来去的戒同所,如果我回去了他们肯定还会送我来的。”   “晏哥,我真的不想再去那个地方了,如果再去,我真的会死在那的。”   晏桦之前听说过戒同所,他也了解过,在知道江野是同性恋后。   据说是药到病除。   这种宣传让晏桦觉得很不可信,所以他从来没有想过送江野去这样的地方。   他亲手养大的小孩不放心交给任何人。   回忆起那里的经历,李和陷入痛苦道:“他们一直电我,打我,不让我吃东西,逼着我看A.片,让我承认我自己变态,恶心。”   李和说到最后已经情绪崩溃了,坐在车后排失声痛哭。   晏桦成为他逃出来后的第一个情绪宣泄口。   光是听到这样的描述,晏桦心底就一阵颤抖,暗自庆幸自己没有从来动过送江野去戒同所的想法。   如果江野遭受李和所遇到的痛苦,晏桦会先疯掉的。   李和声音哽咽,不知道是在问晏桦还是在问自己,“我只是同性恋,我没有伤害任何人,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晏桦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沉默地在街上兜圈,静静地等着李和平复情绪。   等李和情绪渐渐稳定后,晏桦说道:“前面有家医院,你先去看看腿,不然时间久了骨折的地方会长歪。”   “钱你也不用担心,我先帮你垫着。”   李和没想到晏桦会帮自己这些,吸了吸鼻子感激道:“晏哥,谢谢你。”   “怪不得江野之前说我。”   听到江野的名字,晏桦心脏像是被突然捏了一下。   “小野说你什么?”   李和擦着眼泪道:“说我没哥哥真可怜。”   李和现在确实体会到了自己的可怜,被亲生父母送到戒同所,无依无靠,只能暂时求助同学的哥哥。   晏桦无奈道:“他逗你玩的,瞎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李和擦干眼泪,攥着被泪打湿的纸巾问道:“晏哥,我能借用下你手机打个电话吗?”   晏桦将手机递过去,没有多问。   很快电话那边就接通了。   “是我。”   “我用的晏哥手机。”   晏桦扶着方向盘,似乎对面还认识他。   “我逃出来了,你要来找我吗?”   “你能出来吗?”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   李和用力地嗯了一声,“那你到文阳汽车站等我,我晚点来找你,别被发现了。”   “晏哥现在带我去医院。”   “没什么事,跳下来的时候腿折了。”   “见到你再说吧,我先挂了。”   李和将手机递给晏桦,“晏哥,谢谢你。”   晏桦想了下,还是没忍住问道:“你男朋友?”   李和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晏桦犹豫道:“我认识?”   “认识。但是你不要跟别人说,江野也不行,晏哥,除了我和他知道这件事,全世界只有你知道了。”李和为了表示感激,决定分享这个秘密给救了自己的晏桦。   突然要知道一个重大秘密,晏桦不由得有一丝紧张,正准备让李和别说了。   但是李和嘴太快了,晏桦已经听到名字了。   “你们打算去哪?”   李和摇摇头,“等他出来了再说吧。”   晏桦操心江野习惯了,不由得说道:“高考成绩快出来了,你们还要回学校填志愿,不要耽误这个。”   “不会的,我要离家有多远走多远,再也不要回来了。”李和决心道。   晏桦短暂地沉默:“同性恋这条路很难走。”   李和笑了下:“难就难吧,自己选的路自己走。”   “成年人总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不止李和成年了,江野也已经成年了,晏桦不能再替他做决定了。   晏桦的思绪从几天前拉回帐篷内。   江野听到戒同所三个字后,惴惴不安问:“桥哥,你是要送我去戒同所?”   “你是傻子吗?”晏桦不解地看过去。   “我要是想送,你现在还能在我面前?”   晏桦觉得江野有时候很聪明,不然怎么会高二就保送大学,帮他追回被骗的钱,想出办法对付裴家。   但是在他面前,就像没脑子一样。   笨的要命。   只有笨蛋才会选一条最难的路走。   听到晏桦骂他,江野才安心地带着撒娇的语气道:“我怕嘛。”   “那我不用改了吗?”江野尾音雀跃地问。   晏桦移开眼,不再去看江野,盯着虚无的空气,怔怔道:“这是能改的吗?”   李和被打被电击都改不回来,何况好端端的江野?   晏桦也不愿意让江野承受同样的折磨。   江野偷偷地往晏桦身边又靠了靠,还没高兴多久,就听到他继续说:“你想当同性恋,你就继续当,路是你自己选的。”   “但是我不可能陪你去当同性恋,你喜欢谁都可以,除了我。”   江野刚以为自己被释放出大牢,但是转眼之间又被判刑,他愣了一会,嘴角泛起苦笑道:“你这跟我让改有什么区别吗?”   晏桦是男人,江野就是同性恋。   晏桦是女人,江野就是异性恋。   重要的不是性别,只是晏桦。   “你要是觉得没区别,我无话可说。”   承认江野是同性恋,已经是晏桦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他不能再退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江野走进一条狭窄的小路,与他所期望的广阔人生背道而驰。   江野可以跟任何人在一起,除了相依为命的哥哥。   同性恋这条路已经够离经叛道的了,晏桦不能再陪他肆无忌惮地疯下去。   江野垂着头无力地躺下,靠在晏桦身边,不放弃地追问道,“我为什么不能和你在一起?”   “你说呢?”晏桦反问。   江野不死心,“可是我们两无论从血缘还是法律意义上来说,都不是兄弟啊。”   他小声嘀咕道:“况且桥桥你自己还说了,你不是我哥。”   不得寸进尺就不是江野了。   晏桦稍微放宽一点,江野就恨不得多进一丈,巴不得晏桦马上就成为自己爱人,再也不分开。   况且放宽的不是一点点,而是江野想都不敢想的让步。   这让江野难免痴心妄想,想入非非。   晏桦白了他一眼,躺在睡袋里不想再和笨蛋说话,“那你滚吧,反正你也不是我弟。”   “我不。”江野死皮赖脸地贴着晏桦的睡袋。   他已经不是十八岁那年,晏桦让他滚,他就再也不敢出现的高中生了。   晏桦藏在睡袋里只觉得头疼,这人越长大,脸皮越厚,之前让他滚,话都不敢说一句,只会偷偷丢眼泪。   现在让他滚,他只会凑过来抱着你说不。   晏桦在睡袋里蜷缩身子,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不想理会紧紧抱着自己睡袋的人。   可是当他动了动身体时,意识到身旁有一硬邦邦的触觉。   他愣了会坐起身子,拉开了和江野的距离,骂道:“你是人吗?”   这种时候居然还有反应。   江野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也坐起来不好意思道:“抱着喜欢的人有反应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   “我正常你个大头鬼。”晏桦掀开帐篷,大步朝外走去,不想再和这人说话。   好在帐篷之间的距离够远,大家也都钻进去睡觉了。   没人能听见他们说话,不然晏桦今天晚上就要把江野揍一顿。   色胆包天的家伙。   江野在后面追道:“桥桥,你别往树林走,里面有蛇。”   晏桦果然停住了脚步,走近溪边,伸手在兜里摸了摸,没带烟出来。   江野在后面默默提醒道:“可能有水蛇。”   晏桦又后退了几步,确保自己在一个安全范围内。   夜晚的溪边习风阵阵,吹在人身上凉飕飕的。   江野不放心道:“要不回去吧?晚上这里比较冷,你还在感冒。”   晏桦瞥了他一眼,痛快应道:“行,我回去,你在这好好冷静下。”   “把你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清干净再回来。”   晏桦转身进了帐篷,留江野一个人吹着晚风。   江野站在溪水边,抬头望着天上的星星,他确实需要冷静下,年轻气盛火大反应多。   今夜繁星密布,铺满了整片天空。   江野到现在也分不清哪颗星星是什么。   但是他也不想分清。   有星星就够了。   江野在外面吹了十几分钟冷风才冷静下来,默默叹气。   道阻且长。   江野掀开帐篷时,晏桦已经缩在睡袋里了,闭着眼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睡着。   江野毫无睡意,只是躺在睡袋里静静看着晏桦。   至少晏桦现在能接受他是同性恋了。   晏桦尽管闭着眼,但是他依然能清楚感受到江野灼灼的视线,像是要把他看穿。   晏桦抬眼,狭长的眼眸微眯,“还不睡?”   江野视线不肯从晏桦身上移开,老实回答道:“睡不着。”   “我不是让你冷静好再进来吗?”晏桦无语。   江野破罐子破摔道:“桥桥,你和喜欢的人躺在一起,你能冷静吗?”   “我没喜欢的人别问我。”晏桦不耐烦道,他向来清心寡欲,养江野已经够累了,他分不出别的心思给别人。   江野又偷偷挪了挪位置,犹豫半响,压低了声音不好意思道:“那你会对我有反应吗?”   晏桦真的不想理江野了。   他严肃又认真道:“我要是能对你有反应,我就不是人。”   正常人谁会对自己养大的小孩有反应?   江野似乎被这一句话伤到了,垂着眼半天没有说话。   就在晏桦以为江野今晚就要安静下来时,他又贴近问道:“那你对别的男人会有反应吗?”   “老子喜欢女人,别问了。”   越长大话越多,越难管。   江野对别问了三个字置若罔闻,继续问道:“那我要是女人,你会对我有反应吗?”   晏桦转身换了个方向,面对着帐篷睡觉,不再搭理江野。   江野似乎真的安静下来了。   但这只是晏桦的错觉。   江野得寸进尺地靠近,压低声音贴在晏桦耳边,悄悄问道:“桥桥,你是不是阳.痿?” 第55章   日出   晏桦伸手揪住江野的衣领,细长的瑞凤眼瞪得溜圆,眼尾上翘,气得半天都说不出来话。   江野眨眨眼,浓密的睫毛轻轻扇动,无辜地看向晏桦。   半响,晏桦平复呼吸后,稳住情绪,松开手,悠悠道:“只对你痿,换个人就好了。”   江野嘴角迅速下垂,闷闷不乐道:“你想换谁?”   晏桦不再说话,闭眼安神睡觉。   小兔崽子还敢说他阳痿。   这下轮到江野不高兴了,他把自己的睡袋贴在晏桦身边,心中暗暗道,休想换人。   因为要看日出,凌晨四点晏桦就被闹钟喊醒。   睁开眼就看见江野贴着自己睡袋,两个人都挤在帐篷一侧,另一侧空荡荡。   晏桦一看到江野,就想到他昨天晚上说自己阳痿的事,没好气地喊道:“滚起来。”   江野的生物钟是六点半,不是四点。此刻眼皮都是重的,半眯着眼看着晏桦,含糊不清地喊道:“桥哥。”   “起来,四点了。等收拾好五点看日出了。”晏桦推了推江野提醒说。   江野从喉咙里嗯了一声,挣扎着从睡袋爬起来。   晏桦不想和这个小兔崽子说话,快速地起身去洗漱。   江野见晏桦走了,也迅速起身紧跟在后面。   晏桦手上仿佛有一条仅江野可见的绳索,当他离开江野超出某段距离时,会自动触发江野体内的跟随技能。   当众人到达山顶时,东方天空已经渐露白光,一轮红日从水平线上缓缓升起,将半边天空染成灿烂明媚的金色。   晏桦站在山顶之巅,长身玉立,清晨第一缕阳光倾洒至他身上,给他披上一层淡淡的光影,像是普度众生的神明。   江野握着相机站在右后方,按下快门,想要永远私藏他的神。   快门声引起了晏桦的注意,他长眉微蹙提醒道:“别看我,看日出。”   江野收起相机,走到晏桦身边,乖巧地应了一声好。   “桥哥。”江野不安分地喊道。   晏桦嗯了一声。   “我们之前也看过一次日出,你还记得吗?”   晏桦眼神微滞,陷入回忆。   “你初二的时候?”   “对啊。”   江野如数家珍道:“当时我还在文阳读书,学校作为中考点,初二放假,江成不在家,你带我出去玩。”   “差不多也是现在这个时候。”   晏桦面上浮起一丝笑容,补充说:“因为当时你们语文老师布置了作文,主题是日出。”   那天他们也起得很早,跟今天差不多,不过没有露营,在山脚下找了个宾馆。   天还没亮,两人就出发,到山顶的时候,刚好太阳升起。   后来江野那篇作文还成了范文,登上了文阳市早报的中学生优秀作文专栏。   那份报纸现在都还在家里。   其实晏桦本来是不打算爬山的,想着在楼顶看日出也一样。但是江野说在山顶看日出最漂亮,他说自己还没有在山顶看过日出。   所以晏桦迁就了他。   江野问道:“你还记得我那篇作文怎么写的吗?”   晏桦停顿了下,故作随意道:“早忘了。”   江野语气平缓,压抑着内心真实的情绪,宛如平静的湖面下早已波涛汹涌,暗流涌动。   他带着浓浓的爱意,时刻多年,重复着作文中的一句话,“因为有桥哥在,所以我才能看到日出。”   不然他会死在1999年的冬天,再也等不到新年第一束阳光的来临。   晏桦记得那篇作文,因为在那篇刊登在早报上的作文中,桥哥这两个字被高频率提及,比日出的次数还要多。   如果不知道作文主题的人,读到这篇文,一定会认为桥哥才是中心,而不是日出。   晏桦听着江野提及作文的内容,装作不记得的样子:“我不在,你也可以看日出,想和谁看都可以。”   江野撇撇嘴说:“那有什么好看的。”   “你可真难伺候。”晏桦挑剔道。   江野眉眼弯弯对着晏桦笑着说:“对啊,所以只有桥桥能容忍我,别人都不喜欢我。”   晏桦移开眼说:“我也伺候不了你,你另请高明吧。”   “不。”江野果断拒绝,“除非我现在从这跳下去,以绝后患,不然你后悔也没用了。”   晏桦静静地凝望着江野,长睫低垂,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饿了,去吃饭吧,”   而后转身往平地处走去。   果然江野在听到这句话后,也跟着晏桦往下走,还不忘问:“想吃什么。”   晏桦并没有他看上去那么淡定,在听到江野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也跟着一并悬起来,他担心江野在山顶发疯。   他太清楚江野了,表面看着温顺无害,其实骨子里透着恶劣。   江野黏着晏桦说:“所以桥桥你也舍不得我跳下去对不对?”   晏桦懒得理他,没有说话。   江野嘴角带着笑意,紧紧跟在晏桦身边。   桥桥在乎他就够了。   峰子在后面喊道:“你们俩怎么走那么快?”   “饿了,下去吃饭。”晏桦敷衍道。   峰子摸了摸肚子,“我也饿了,赶紧下去吃早餐。”   江野像是哆啦A梦一样,从兜里翻出一个面包,递到晏桦面前,“先吃点东西垫垫。”   “不想吃。”晏桦不爱吃面包,干巴巴的。   江野又从包里翻出来一个苹果,“苹果呢?洗了的。”   晏桦勉为其难地接过来咬了一口,嫌弃道:“绵的。”   江野还打算从书包里翻点什么,晏桦制止道:“别翻了,我想吃面,我要下去吃面条。”   “好吧,那把苹果给我,别浪费。”   江野自然地接过晏桦手中的苹果,顺着刚才咬过的地方吃了一口。   他们俩这么多年,经常互相吃对方不想吃的食物,彼此都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至少晏桦从前不觉得,江野更不会说。   可是今天晏桦盯着苹果半天,就在江野以为他会说以后不要这样了的时候,他突然问道:“这苹果谁买的?”   江野含着口中的苹果,愣了下回答道:“冉白鹭他们前天晚上买的。”   “下次我们别买这种苹果,不好吃。”晏桦皱眉提醒。   江野松了一口气说:“行。”   他们俩身高腿长,下山都比别人要快很多。   到车上等了半天,冉白鹭和峰子他们才下来。   峰子坐在后排喘着粗气:“你们俩跑够快的,一转眼都没影了。”   “快走吧,我饿了。”晏桦已经饿的不耐烦了。   昨天晚上他就没吃什么东西,现在胃有些难受。   晏桦吃不到想吃的东西,他就宁愿一直饿着不吃。   等饿过头了,又不想吃了。   胃能好才怪。   江野怕他胃疼,就近找了一家面馆,晏桦吃了两口,又嫌难吃。还不如江野在家做的。   他之前也没有这么挑剔,吃饭就随便就对付一两口,饿不死就行,也不知道这两年谁惯出来的毛病。   江野见晏桦又不想吃了,跑到旁边包子店买了杯热豆浆和几个包子,哄道:“吃这个吧。”   晏桦不想吃包子,只接过豆浆喝了一口,又还给江野。   “太甜了。”   江野耐心地问:“包子呢?”   “不饿了,你们吃吧。”晏桦将包子分给桌上其他人。   除了叶从鸢,桌上其他人都熟悉晏桦这脾气了,胃不好,没什么食欲,在外面吃什么都只尝两口,每次剩下的只能由江野来善后。   叶从鸢暗中观察着晏桦和江野的相处模式,敏锐地觉察到一丝不对劲。   冉白鹭则毫不客气地咬了口包子说:“我们今天还要去看猴子,你不吃东西到时候怎么有力气去山上看猴子?”   江野视线专注地看着晏桦,提议道:“我们可以坐缆车上去。”   冉白鹭默默翻了个白眼,你就惯着他吧。   晏桦对于江野坐缆车的提议表示赞成。   虽然晏桦每样都只吃一两口,但是江野想方设法买了很多,晏桦吃的种类多,总共吃到肚子里也不少,胃也就没那么难受了。   由于大家今天刚从山上下来的,为了节省体力,最后还是决定去看猴子的时候坐缆车上去。   冉白鹭在公园入口井井有条地规划道:“现在才七点,我们坐缆车十来分钟就到山顶了,之后可以沿山顶走下来,漫山遍野都是猕猴群,然后去寺庙祈福,祈福结束后逛一圈动物园,中午去吃饭,饭后回民宿休息,晚上去喝酒,蹦迪唱歌,体验夜生活。”   “有意见的举手。”冉白鹭酷爱旅游,每次都是做攻略最积极的那个。   其他五个人,叶从鸢肯定没意见。   晏桦更是随遇而安,有人做攻略他就跟着,江野自然是跟着晏桦,也没意见。   峰子和陈静小情侣都是好脾气的人,只要在一起就行,看着行程也合适,都表示赞成。   冉白鹭非常满意地收起地图,点点头像是导游一样,在最前面指挥:“跟我走!”   看着冉白鹭兴致昂然的样子,晏桦想起叶从鸢那天说的话,默默低下头。   至少冉白鹭现在很高兴,一切都等回家再决定。   缆车限载两人,怎么排自然是固定的。   冉白鹭和叶从鸢。   峰子和陈静。   晏桦和江野。   江野看着面前的两对情侣,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他和晏桦也是一对出来旅游的情侣。   这种自欺欺人的幻想让他有了转瞬即逝的快乐。   提问,在《日出》这篇作文中,作者想要表达什么感情,A.日出真美 B.我爱桥哥   十二点还有一更,修文ing,补完今天字数,不影响明天更新 第56章   心意   缆车渐渐升高,离地面的距离越来越远,晏桦眼神中毫无惧意,低头看向脚下不断缩小的景色。   江野不动声色地挪到晏桦身边。   晏桦斜了他一眼,“你再往我这边挤,缆车就要侧翻了。”   江野哦了一声,往旁边挪了挪,只是手上还抓着晏桦的胳膊,眼眸微动,半阖着眼,嘴角微微下垂,不敢去看脚下,瞧着有几分可怜。   晏桦眼底闪过一丝无奈,往江野旁边挪了挪,“你现在知道恐高了?刚才在山顶不是还说要跳下去吗?”   江野见好就收,立刻贴着晏桦胳膊,耍无赖道:“可是我没跳啊,我也没往山下看,当然不害怕。”   “现在不一样了,脚下都是透明的,我不想看都不行。”   晏桦懒得和他争辩,也不想去分辨他是真的害怕还是假的害怕,修长骨感的手指搭在眼窝处按了按,身体靠在椅背上,因为缆车内位置狭窄,他腿又长,只能曲着腿,无法伸直。   旁边还有个恨不得挂他身上的小兔崽子。   江野见晏桦面上浮现淡淡的疲惫,关心地问道:“昨天晚上没睡好吗?”   提到昨天晚上,晏桦就来气。   江野才阳痿。   见晏桦眉头拧起,江野追问道:“怎么了?桥桥。”   晏桦放下手,眼底情绪晦涩不明,在缆车升到半空中说道:“小野,其实你只是因为从小就和我在一起生活,所以才会把依赖当成喜欢。等你上大学,见到更多的人,看到更广阔的世界,你就会发现这不是真正的喜欢,只是习惯性的依赖。”   缆车越升越高,江野心却逐渐下沉,重重摔在地上。   江野以为晏桦允许自己的接触和小动作,是他在逐渐放宽自己的底线,他们之间是有机会。   但现在看来,其实晏桦根本没把他的喜欢当回事。   他的喜欢在晏桦看来只是青春期一时心血来潮,等见到更广阔的天地,就会认清这种假性喜欢。   江野眼眶发酸,看着脚底不断升高的缆车,恨不得跳下去算了。   比被心上人拒绝更难受的事情出现了,人家根本没有把你的喜欢当回事。   你爱得都快疯了,他还当你小孩过家家。   晏桦一直在以对待弟弟的方式对待江野,而不是追求者。   这让江野产生无力的挫败感。   江野没有松开搂着晏桦的手,反而将头靠在他肩头,深深叹了口气,带着苦笑道:“桥桥,真有你的。”   这世界上只有晏桦可以一句话让江野上天堂,下地狱。   江野还甘之如饴。   剩下的路程两人都没有说话,江野不想从晏桦嘴里听到什么更伤人的话。   晏桦则该说的都说完了。   缆车抵达终点,两人从车上跳下来,面对众人时,再次恢复成常态。   冉白鹭抱着胸道:“等你们半天了。”   晏桦不信,“哪有半天,我们就比你们晚两个车。”   “不跟你说,我要去看猴子了。”冉白鹭牵着叶从鸢向前走去。   晏桦和江野走在最后面,默默看着冉白鹭和叶从鸢的背影。   江野知道晏桦心里还想着这件事,劝慰道:“别想了,桥桥。”   晏桦突然转头看向江野,认真道:“你以后不要做这种事情。”   不管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玩弄别人感情都是非常不耻的行为。   江野眼底满是无奈,“不会的。”   他哪有精力去玩弄别人感情,光是晏桦就已经占据了他全部心思。   他们乘缆车到了山顶,往山下走去的路上,到处都是猕猴。   “听说这的猴子很凶。”江野说。   冉白鹭他们走得慢,晏桦两人本来在最后面,没一会就走到他们前面了。   冉白鹭听见江野的话,插话道:“有多凶?能有你哥凶?”   “你看你哥,出来玩还不高兴。”冉白鹭并没有她外表看上去那般没心没肺。   她一早就发现了晏桦有心事。   晏桦看着脚下的台阶闷声道:“没不高兴。”   冉白鹭啧啧道:“是,你天生脸臭,跟别人欠你钱一样。”   “你说你也是,总惹你哥生气。”冉白鹭说完晏桦,还不忘训一下江野。   除了江野还有谁能惹到晏桦,总不可能是自己吧?   冉白鹭非常自信。   江野抿了抿嘴,轻轻叹气,半天都说不出来话,亦步亦趋地跟着晏桦身后。   这人有脑子,但不多。   冉白鹭见两人都不说话,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想了,挤在中间做着和事佬:“你们俩为什么吵架啊?”   “没吵架。”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   冉白鹭咦了一声,这个样子肯定是吵架了。   “说说呗,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说出来让大家开心开心。”   晏桦斜了冉白鹭一眼,我怕我说出来你不开心。   只是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峰子和陈静也凑了过来,好奇道:“桦,你们俩吵架了?”   江野无可奈何地再次解释:“真没吵架。”   “那你哥怎么不高兴?”峰子也看出来晏桦似有心事。   晏桦不想说话,独自往前走,他怕冉白鹭再问,他就瞒不住了。   “你瞧你哥就是不高兴。不然怎么自己一个人走了?”   峰子也点评道:“你说你也是,出来玩还要惹你哥不高兴。”   江野今天也太冤了,等会这天就要六月飞雪。   “你们怎么就认为是我惹的呢?”江野无力地辩解。   其他四人都理所当然道:“不是你还能有谁?”   “我们四个加起来在晏桦心里都比不上你,哪有资格惹他不高兴啊。”冉白鹭无语。   冉白鹭这句话确实取悦了江野,他心甘情愿背这个锅。   峰子催促说道:“快去劝劝你哥,当心他不高兴跟猴子打起来了。”   “他不会的。”江野抬腿去找晏桦时,还不忘替人解释不会跟猴子打架。   江野看到晏桦时,他确实和猴子在一起,不过没有打架,只是安静地坐在石阶上,身旁跟了一只前爪断掉的猕猴,另一只前爪则像是残疾了一样,不正常地弯曲垂下,背后棕灰色的毛发秃一块没一块。正用着两只后爪去拿晏桦掌心的花生,以及递过来的香蕉。   时不时有其他身强体壮的猕猴试图过来抢小猕猴的食物,都被晏桦撒下其他吃的打发走了。   那只残疾的猕猴像个小孩一样坐在晏桦身边,两只后爪护着怀里的食物,圆环状的黑眼不断向四周紧张地张望,确定不会有猴抢自己吃的才安心又快速地吃着香蕉。   晏桦眼睛明亮透彻,带着刺的外表下有着最柔软的内心,无论遭受多少痛苦,坚硬的外壳下依然对这个世界保有最大的善意,他静静垂眼看向面前讨食的残疾猕猴,这一瞬他比寺庙冷冰冰的佛像更具有慈悲之心。   小猕猴很快就吃完了手中的香蕉,晏桦吃的不多,见小猴还期待地看着自己,只能摊开掌心,语气温柔又无奈地说:“没有了。”   小猴不知道从哪里学的,将正常,没有残疾的后爪轻轻搭在晏桦布满伤痕的左手掌心,像是在和他握手。   晏桦也像和其他人握手一样,合拢手指,回应了小猴的动作。   小猴吃完了也没有走,反倒坐在晏桦身边,丝毫不觉得面前的人会伤害自己。   晏桦看着小猴被整齐切断的前爪,微蹙眉心,也不知道这伤是意外还是人为,想着等下山时跟猴山的管理员提醒下小猴的情况。   江野过来的动作惊扰到了小猴,他还没靠近晏桦,小猴就像逃窜一样抱着旁边的大树爬的老高,不敢下来。   万物皆有灵性,江野很明显不讨小猴喜欢。   晏桦仰头,眯着眼看着树上害怕的小猴,对着江野道:“你把人家吓跑了。”   江野坐在晏桦身侧,带着委屈的意味说我:“我什么都没做,他就跑了。”   “可能你长太凶了。”说这话的时候,晏桦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   江野是很讨人喜欢的长相,身段笔直,宽肩窄腰,剑眉星目桃花眼,完美的皮囊,八面玲珑的性格以及杰出的履历让他在人际交往中游刃有余,无利不往。   或许会有很多人被这样的江野所吸引,但是他清楚,真正的自己不过是十一岁那年流落街头,满身伤痕,等着被晏桦捡回家的小孩。   “桥桥你都嫌弃我了。”江野带着伤心的语调说。   晏桦瞥了一眼旁边的可怜巴巴的江野,轻笑道:“还有谁嫌弃你?”   “他们四个啊。”江野控诉道,像是在外面受欺负,回家找家长撑腰的小孩。   “他们说我,说我总是惹你生气。”   “他们四个说我一个,你都不在,也没人帮我。”   晏桦看向远处的四个人影,护犊子道:“又不是你惹我不高兴的,他们凭什么说你。”   江野恃宠而骄,告状道:“对啊,他们对我都不好,都不喜欢我。”只有桥桥才会对他好。   晏桦仍由江野撒娇,答应道:“等我会说他们。”   “好。”江野这才心满意足,像个迷惑君王的妖精。   他还仍嫌不够,非要“祸乱朝纲”,挑拨离间道:“刚才峰子还说你要跟猴子打架呢。”   “我说不会的,结果他还哼我。”   江野学着刚才峰子冷哼的动作,语调不满道:“他们都欺负我。”   晏桦被江野的动作逗笑了,仰着头看着满树乱窜的猕猴,眼神奕奕。   “是不是很过分,仗着你不在,都欺负我。”江野晃着晏桦的胳膊可怜兮兮的样子,就差挤两滴眼泪出来了。   晏桦真的很吃这一套,耐心地哄道:“我等会骂他。”   江野眼角下垂,语调低沉,“你以后不能丢下我一个人。不然都欺负我。”   晏桦嗯了一声。   纵使知道江野有夸张的成分,但是他愿意包容这微不足道的胡闹。   峰子牵着陈静的手幽幽道:“这两又好了。”   叶从鸢好奇道:“这就好了?”   “对啊,江野出手,没有哄不好的晏桦。”   “如果是江野生气,晏桦会哄他吗?”叶从鸢问。   峰子想了下,“江野哪会跟晏桦生气,他只会跟他哥撒娇,耀武扬威,我都不能在晏桦面前说他半点不好,不然某个姓晏的翻脸比翻书还快。”   峰子啧了一声,嫌弃地摇摇头。   陈静轻笑调侃道:“那你还说。”   峰子晃了晃两人牵着的手:“他这不是听不到吗。”   “那我等会要跟晏桦说,说你天天在我面前说他弟坏话,你等着被揍吧。”陈静小步向前走,语气欢快。   峰子赶紧在后面追道:“哎,媳妇你别说,不然我们两还没结婚,你就得参加我葬礼了。”   冉白鹭看着峰子陈静两人打闹,眼底闪过一丝不宜察觉的羡慕。   但很快又恢复如初,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快去寺庙,我要去拜财神,保佑我今年发大财!”   陈静最先跑到晏桦和江野面前,还没等说一句话,就被峰子拦腰抱着离开了。   “前面就是寺庙了,快走。”峰子转移着话题。   晏桦坐了许久,此刻起身继续向前走去。   山路蜿蜒,红砖朱墙的寺庙内香火缭绕,时不时还有几只猕猴跑进庙中,挤在朝拜的香客中,给庄严巍峨的寺庙增添些许人间气息。   晏桦几乎没有来过寺庙,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他第一次以祈福的心态踏进庙中。   他不信神,他只信事在人为。   江野已经注定要走一条荆棘密布的道路,他拉不回来的路,他只能无助又虔诚地希望神明能保佑江野这条路可以顺利一点,自由一点,不被痛苦和偏见所困扰。   可是,庇佑江野的从来不是神明,是晏桦。 第57章   朋友   冉白鹭在财神庙足足跪了五分钟,晏桦提醒道:“还不走?”   冉白鹭甚至还捐了香火,虔心地拜了拜,走出寺庙后才对着晏桦说:“我把我这辈子所有的真心都给财神了,他一定会保佑我发财暴富的。”   晏桦:“你已经够富了。”   小时候跟着奶奶生活,初中转学去国外读书,中学大学都在美国念的,全世界到处旅行,看过极光,爬过雪山,怎么算都不属于穷人。   “这才哪到哪?”冉白鹭不满足道,“钱当然是多多益善。”   “不求一丝真心,只求荣华富贵。”   这就是冉白鹭如今的人生信条。   冉白鹭向晏桦打听:“你刚才求什么了?财神都不拜,你当心这辈子发不了财。”   “说出来就不灵了。”晏桦难得迷信一回,他对发财没什么执念,如果不是因为养江野要花钱,他对赚钱也没什么多大兴趣。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江野,他对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没有兴趣。   得过且过,过不了就去死。这才是晏桦之前活了十七年的常态。   一行六人看了猕猴,寺庙祈福,最后还在动物园溜了一圈,吃完午饭后终于可以回去睡觉了。   冉白鹭定的一栋三层的小别墅,坐北朝南,群山相夹。   江野和晏桦住在三楼客卧,冉白鹭和叶从鸢住在二楼客卧。   二楼的主卧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决定留给唯一能合法结婚的小情侣。   冉白鹭在进房间前突然探出头说道:“对了,卧室里都只有一张床,你们俩挤一挤。”   叶从鸢补充道:“你们两要是嫌挤,可以一个人去三楼小客厅的沙发床睡,那里应该也很宽敞凉快,就是这两天可能会下雨,当心感冒。”   晏桦站在台阶上,回头皱眉俯眼看向这两人,淡淡地应了声知道了。   江野抱着两人的东西进了房间,坐在凳子上期盼地看着晏桦。   别把他赶到客厅。   晏桦没理他,径直在屋内扫了一圈,房间被打扫得很干净,卧室内还有个小阳台,里面摆了两张躺椅和小茶几。   卧室正中间放了一张双人床,足够两个人睡。   江野见晏桦没说去客厅睡之类的话,他自己肯定不会提,收拾好东西忐忑地问道:“去洗澡吗?”   “等会睡午觉休息会,晚上再出去玩。”   “嗯。”   晏桦除了有些累,看不出其他情绪。   等人进了卫生间后,江野才如释重负地躺在床上,不似表面那般冷静,激动地摸了摸自己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这是晏桦知道江野的心思后,两人第一次睡在同一张床上。   从前江野也会找机会和晏桦睡在一起,但是高二暑假后,他保证要改后,再也没有做过这种事情。   就连昨天晚上在帐篷内,他们也是睡各自的睡袋。   光是想想等会可以和晏桦躺在一张床上,虽然什么都做不了,但是江野就是止不住地开心。   晏桦虽然没有提出睡客厅,但他其实并不想和江野睡一张床。   尤其是他昨天晚上发现江野居然会对他有反应。   诚然,他之前一直都没有以成年人处理感情的角度对待过江野的口中喜欢,因为在他看来,江野只是太过于依赖他了,所以才把这种感情误以为喜欢。   他内心还是隐秘地期望江野有一天可以意识到这不是真正的喜欢,或许可能还会认清自己其实都不喜欢男人。   但是江野有反应这件事,让晏桦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如果只是单纯的依赖,会有生理反应?   至少他不会对江野有。   但凡晏桦知道其他男人会对自己有反应,恐怕这个人这辈子都只能离晏桦十米远的距离了。   可是这个男人是江野,以他们的关系,注定不能以对待其他人的方式对待江野。   温热的水源自上而下浇至头顶,身体四肢,晏桦本就理不清的思绪,因着解乏的热水更加混乱无序。   他得不出什么结论,只能将江野的行为暂时归结为青春期的炙热冲动。   晏桦之前洗澡后是没有穿睡衣的习惯,但是自从知道江野是同性恋后,他认真反思了下,可能是从小都没有给江野灌输过正确的性别意识,所以才会让他走上同性恋的道路。   晏桦穿着睡衣走出来,江野已经找出房间的吹风机,提醒道:“记得吹头发。”   “嗯。”   江野推开洗手间时,迎面而来就是潮热的湿气,混杂着沐浴露的清香。   这是他从家里带出来的旅行装,和家里的味道一模一样,晏桦刚从他身边走过时,身上也是这样的味道,淡淡的薄荷清香。   光是闻到这熟悉的气息,幻想着刚才晏桦在这里洗澡的场景,江野就无法自抑地有了最原始的冲动。   他喉结轻动,幽深的眼底停在了晏桦刚换下来的衣服上。   江野洗澡花了很久时间,顺便把两人的脏衣服都洗了,等他出来的时候,晏桦已经躺在床边一侧睡着了。   他蹑手蹑脚,动作轻缓,不敢吵醒身旁的人,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一角,宛如一个终于有机会可以靠近心心念念宝贝的贼。   晏桦睡的不沉,江野躺在床上的瞬间他就察觉到了。   他眼神并不清明,带着困倦,微微睁开眼,正好看见江野流畅的下颌。   江野做贼心虚,对上晏桦的视线,问道:“吵到你了?”   晏桦手在枕头下摩挲着,终于摸到手机,看着屏幕上的时间微微皱眉,“我睡快五十分钟了?”   江野眼神乱瞥:“可以再睡会,今天起来的很早,冉白鹭说我们五点才出去吃饭。”   晏桦确实累着了,将手机扣在一旁,闭着眼问:“你怎么这么晚才睡?”   江野语气有一丝不宜察觉的慌张,解释道:“我刚才洗衣服了,现在太阳好,衣服洗了很快就能干。”   晏桦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对这个解释没有半分怀疑。   江野扯了扯被子,带着深深的眷念道:“睡吧,桥桥。”   江野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尤其他还包揽了家里的家务,这给了他极大的方便。   可这是第一次干完这种事,还可以和晏桦躺在一张床上,让他不由得过分紧张。   江野转念一想,以后自己上大学就没有这么方便了,不能每天看到晏桦,摸不到他的衣服,也闻不到他的味道,光是想想,心底就变成一块苦瓜地,满是苦涩。   等江野上床后,晏桦不久后才陷入沉睡,直到下午四点才醒,他坐在床上,半睁着眼,一撮呆毛翘在头顶。   给冷冰冰的五官增添了一丝可爱的气息。   江野已经换好衣服起床,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脑。   上线后全是消息。   大家找不到人,电话也打不通,只能轰炸他的Q.Q,同学群里的各种消息,聚会,以及私人的各种消息。   江野的头像是一条简单的数学函数曲线,呈桥形,在一众花花绿绿黑黑白白带字的头像中显得格外简洁。   同学以为他对数学爱得深沉。   晏桦拿起手机,发现居然还有个未接来电。   睡太沉了,电话都没听到。   他看了眼来电信息,递给江野:“吕智汇的电话,估计是找你的。”   江野接过手机,回拨了电话。   很快那边就接通了。   吕智汇嘈杂的声音从听筒里响起,“喂,晏哥。”   “是我,江野。”   吕智汇絮絮叨叨说了一通,大概就是打电话找不到江野,消息也没回,去店里发现人也不在,员工说是跟哥哥出去玩了,但是一直联系不上,还以为出啥事了。所以给晏桦打个电话关心下。   不论江野心底是如何看待吕智汇的,至少在吕智汇心里,江野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江野行为上也是以同等好朋友的方式对待吕智汇的,挑不出毛病。   除了晏桦,没人知道江野心里到底怎么看待外界的人际关系。   但是晏桦不止一次提醒过江野,真诚地去对待真心对他的朋友。   江野听着吕智汇侃天侃地,手上还回着各种同学找自己的消息,但是视线却停在晏桦身上。   那撮翘起的呆毛怎么都压不下去,晏桦正在跟它做斗争,不断用手按下去,但是一松手,呆毛又翘起来了,反反复复好几次,晏桦抿着嘴不太乐意的样子,但是手上的动作却没停,落在江野眼底特别可爱。   “还不知道,要问下我哥。”   晏桦正在按着头发,听见提到自己,好奇道:“怎么了?”   江野淡淡道:“吕智汇问我升学宴的事,他想赶在出国读书前参加我升学宴。”   “他什么时候出国?”   “八月十六。”   晏桦:“可以,七月就能办,宗远七月初回来。”   江野升学宴,无论是晏桦的朋友,还是江野的朋友都要来。   得顾个所有人都乐意的日子。   隔着老远的距离,晏桦都能听到吕智汇在手机里的欢呼声。   江野:“不用带礼物,你人来就行。”   对面不知道又说了什么。   “好吧,那我先谢谢你了。”   吕智汇又说了半天,约着江野回南江后一起打球。   江野挂断电话,晏桦已经换好衣服了,喊道:“走吧,下去。”   他们下去时,其余四人已经到了,正在玩牌。   叶从鸢则安静地站在冉白鹭身后,在看着他们三玩。   江野发现叶从鸢她很少主动参与各种活动,更多的时候只是静静地看着冉白鹭以及冉白鹭周围的人,像是看守自己猎物的猎手,根本不是她口中所说的玩腻了就甩开的状态。   但是她们的事情与江野无关,晏桦想告诉冉白鹭,他是不会拦着的。   人总得为自己说出来的话负责。   对此江野深有感触。   冉白鹭见晏桦下来后,连忙招呼道:“你可算下来了,他们俩夫妻打我一个。我输一堆钱了。”   亏她还在财神庙跪了半天,合着都是给别人送钱。   “你们俩下去一个,夫妻是不能同时上牌桌的。”冉白鹭从牌桌上往外赶人。   陈静不怎么爱玩牌,自己先下去了。   牌桌上的三人演变成了机械厂家属院的发小三人。   晏桦看着桌上的扑克,捏了捏鼻梁打着哈欠道:“玩什么?”   冉白鹭率先道:“反正不玩斗地主。”   刚才斗地主冉白鹭输了好些钱了。   指望换个玩法换换运。   “炸金花?21点?”峰子问道。   冉白鹭选道:“炸金花吧。”   峰子陷入回忆,提醒说:“你们还记得吗?之前初中的时候,有一次晚自习老师没来,我们三在教室最后一排玩扑克。”   听见峰子提到这事,晏桦和冉白鹭嘴角都泛起笑意。   一直安静的叶从鸢突然开口问:“结果呢?”   晏桦靠在椅背上,脸上露出放松的笑容,眼神熠熠道:“被抓了啊。”   冉白鹭嗔怪着补充道:“都怪峰子,他个大嗓门,输了不乐意,刚好被路过的教导主任抓了个正着。”   “后来呢?”江野对晏桦学生时代,他没有参与过的事情都有着天然,刨坑挖地的好奇。   晏桦仰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江野,眉眼弯弯道:“主任让我们三去讲台站着。”   说到后面的事情,晏桦止不住地笑意。   峰子拍了拍大腿道:“白鹭就是个赌徒,我们三都在讲台上罚站了,结果主任一走她还想玩。”   冉白鹭不服气道:“你没玩?”   “晏桦没玩?”   晏桦手撑着牌桌,笑得声音都在抖。   江野很少见到晏桦如此开心的时候,还不是因为他,他更加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出生六年,这样晏桦快乐的记忆里也会有自己存在的痕迹。   陈静也跟着好奇道:“你们三不会蹲在讲台桌子下玩了吧?”   牌桌上的三人没有说话,只是笑,默认了这个答案。   峰子跟自己媳妇解释:“他们俩都是赌徒,我是好学生,他们非要拉着我玩。哎,我太老实了,不懂得拒绝。”   晏桦毫不犹豫揭峰子老底,“对,你好学生,白鹭的牌被收了,也不知道后来玩的那副牌从哪个好学生的桌子里拿出来的。”   “我是被迫的。”峰子戏瘾很大,此刻搂着陈静胳膊,故作小鸟依人的样子。   陈静笑着嫌弃道:“你戏太假了。”   当年蹲在讲台后面偷偷玩牌的三个小孩,跨越时间,历经多年,遭遇种种,再次重逢,成为装模作样的大人,光明正大地坐在牌桌前,再也不用担心被老师抓住,而他们身旁还有自己此生最重要的人。   一直在饭后,坐在酒吧卡座里,他们三人还时不时回忆从前的各种事情。   “就那个抓我们打牌的主任,总是抓晏桦打架。”峰子抿了口酒道。   冉白鹭微醺道:“晏桦那时候太刺头了,不抓他抓谁。”   “初中三年,晏桦不知道在国旗下做了多少次检讨。”   “最搞笑的是,有一次年级统考,晏桦是全年级唯一一个数学满分的,所以班主任安排他在国旗下分享数学经验,结果他那天他打架又被教导主任抓到了,那天周一,晏桦前脚分享完数学经验,后脚又开始检讨自己不该打架。”   想到那天的事情,冉白鹭眼底笑意蔓延,想起国旗下穿着校服的晏桦一本正经地拿出两份稿纸,一张写着数学经验分享,一张写着打架检讨。   峰子纠正说:“当时小桦说的不是下次不打架了,他说下次打架一定不会让教导主任抓到的。”   冉白鹭也想起这一茬了,歪在叶从鸢身上笑道:“我想起来了,当时教导主任都快被晏桦气死了,他老是看晏桦不顺眼。”   峰子戏瘾又上来了,站在位子上,模仿着教导主任的语气,抱着胸,挑剔地看着晏桦,眼神上下打量,语气尖酸,阴阳怪气道:“晏桦啊,你长这么好看,也不怕那天打架把你这张脸给毁容了。”   峰子模仿起来夸张又好笑,晏桦被逗地斜靠在江野身上,盯着峰子发笑。   冉白鹭因为喝了酒也有些上头,配合着峰子,抖着腿,用着下巴不屑看晏桦,说道:“他还特别喜欢这样训晏桦。”   “你们知道精髓是什么吗?用下巴看晏桦加上疯狂抖腿。”冉白鹭夸张地眯着眼,抬着下巴模仿当年教导主任的样子。   丝毫不在乎自己还穿着裙子的淑女形象。   “关键是,他没有晏桦高,所以每次他只能找个台阶给自己撑一撑高度,试图居高临下地训晏桦。”   晏桦对于当年被训的事情丝毫不在意,开心地看着发小们夸张的表演秀。   江野眼底却没有什么笑意,安静地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晏桦从前的校园时光。   晏桦明明可以继续上高中,继续考数学满分,而不是把青春期最美好的几年埋葬在暗无天日的修车间。   他真的恨死裴青鹰了,裴青鹰死一万次都不足为惜。   峰子像是想起什么了,猛地喝完杯中的酒,骂了一声,“那秃子太膈应了,每次打架不管是不是晏桦的错,都赖在晏桦身上。”   冉白鹭也生气,锤了锤桌子:“对啊,有次三班那男的,故意拽我校服裙子,我裙子都要被那个狗拽掉了,晏桦把人揍了一顿,结果那秃子什么都不说,就让晏桦写检讨,请家长。结果那狗屁事没有。”   叶从鸢听到有男人拽冉白鹭裙子,声音严肃道:“谁拽你裙子?”   “谁还记得那狗的名字。”冉白鹭摆摆手不在意了。   峰子同仇敌忾道:“他特别恶心的一点就是故意请晏桦家长。每次别人犯事他从来不请家长,就喊晏桦爸过来。”   “故意膈应晏桦。”   冉白鹭气愤道:“晏桦爸从来不参加晏桦家长会,他还每次都要打电话过去。”   “哎呀,你的好儿子又在学校怎么怎么了。”   晏桦和他爸的关系,机械厂家属院都知道。   教导主任也知道。   峰子骂道:“这样还不算,他还非要在晏桦面前说,你爸怎么都不管你啊?”   “你说你从小就没妈,怎么你爸也不管你啊?”   “我去他大爷的!”   江野彻底笑不出来了,看着身旁笑成一团,对这些往事毫不在乎的晏桦。   江野心像是有一个无法弥补的缺口。   他不敢去想当年还在读初中的晏桦,听到这样的话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因为妈妈难产去世,爸爸不管,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这种充满恶意蔑视的话肯定听过无数遍。   要听过多少遍嘲讽的话,才能做到如今坦然笑出声。   所以在当年棒子骂他有娘生没爹管的时候,晏桦会觉得他们有着相同的命运,把他带回家。   江野想要跨过六年的鸿沟去紧紧抱住还在读初中的晏桦,告诉他,世界上会有人很爱很爱他的,就算周立伟不爱他,有个叫江野的会一直爱他。   可这是江野毕生都无法做到的事情,他只能加倍地对现在晏桦好,试图弥补自己无法照顾晏桦的那些光阴。   峰子和冉白鹭都不愿意在晏桦父母的话题多做停留,骂了好几句后,突然说道:“小野,你知道你哥初中的时候收到过多少情书吗?”   “多少?”江野皱眉问道,万一晏桦初中谈过恋爱,早恋呢?   冉白鹭挑眉道:“你问你哥啊,你哥没跟你说过啊?”   江野看着握着酒杯,视线迷离的晏桦问道:“多少啊?桥哥。”   晏桦啊了一声,反应半刻轻笑道:“你听他们瞎说。”   峰子不同意道:“怎么能是瞎说呢?你们知道从前晏桦在学校的外号叫什么?”   “什么?”叶从鸢和陈静都不知道这个外号。   峰子抽出桌上装饰用的玫瑰花,风骚地对着晏桦笑着,“晏小花。”   陈静不太理解:“为什么啊?”   “桦,花,读音相似?”叶从鸢问。   冉白鹭笑眯眯双手撑着下巴,做出花骨朵的手势道:“当然是因为晏桦长得像花一样好看啊。”   “晏小花同学,对不对?”   “不许这么叫。”晏桦开了瓶酒给自己斟满嫌弃道。   “晏小花,晏小花。”冉白鹭和峰子就是故意做对一样,偏要叫。   江野不是第一次知道这个外号,当年裴青鹰坦白绑架案时,也这样叫过一次晏桦。   晏桦抿了口酒,勾起一丝坏笑道:“叶从鸢,你知道白鹭小时候外号叫什么吗?”   冉白鹭突然啊了一声,大声要求道:“晏桦你不许说!”   晏桦怎么可能放过嘲讽发小的机会。   况且叶从鸢还很想知道,一直在问呢。   冉白鹭害羞地捂住叶从鸢耳朵,“你不许听,不许问。”   晏桦想起刚才他们叫自己小花的样子,心中得意,终于报复回来了,一字一字停顿道:“冉、虎、妞。”   冉白鹭逃避地捂住自己耳朵,“不听不听不听。”   叶从鸢愣了下,戏谑地笑道:“为什么啊?虎妞,为什么啊?”   峰子插嘴道:“因为她小时候虎了吧唧的,关键是她奶奶小时候嫌她每次出去玩衣服都要弄脏,让她穿罩衣,上面印了两老虎。后面大家都叫她虎妞。”   冉白鹭气势汹汹地灌了口酒,看着峰子,冷笑一声,“行,今天我们三都别想要脸。”   “静静,你知道峰子从前外号是什么吗?”   冉白鹭要复仇!   陈静看热闹不嫌事大,“什么啊?”   “李大头,你知道为什么要叫大头吗?”   这个外号没有什么平平无奇,但是背后的故事够惊奇的。   这下轮到峰子丢人了。   晏桦晃着酒杯,很久没有这么痛快了,兴奋道:“让我说。”   峰子叫他小花,他还没报复回去呢。   峰子抱着脑袋哀嚎一声,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晏桦乐滋滋道:“还没上小学的时候,峰子爸妈每天要起很早给餐馆买菜备菜。担心他乱跑不安全,就把家里门从外面锁上了。”   冉白鹭一扫外号被晏桦爆出来的尴尬,两人又一致对着峰子道:“但是我们的李德峰同学怎么关的住!”   “他家靠近走廊有个窗户,峰子就想从窗户爬出来找我们玩。”   晏桦对着江野补充说:“但是他家和咱家不一样,不是窗户推开就能出来的。”   “他们家窗户外还有护窗的栏杆,峰子就想先出来一个头,身子就能出来了。”   一想到当时的场景,晏桦靠在沙发上不停地笑着,话都说不完整。   冉白鹭兴高采烈道:“结果我们大头同学好不容易把自己头钻出去后,结果身体出不来,头也退不回来。”   “哈哈哈哈,卡了半天,一直哭,鼻涕眼泪一起掉,还是晏桦喊人去餐馆把他爸妈叫回来的。”   叶从鸢笑着问:“那你呢?当时在干嘛?”   冉白鹭叉着腰自豪道:“我当然是在安慰大头了。”   峰子无语道:“你那是安慰吗?你那是赤.裸.裸.地嘲讽。”   “你当时还吓我,说我一辈子都要带着那个栏杆过了。”   晏桦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所以他没在意最后叶从鸢递过来的酒很烈。   江野扶着人送出酒吧门口时,才意识到晏桦好像喝醉了。   醉的不轻。   有奖竞猜,晏桦的q头像是什么?   下一章限定版醉酒桥桥上线。   零点加更,不影响明天七点正常更新 第58章   星星   晏桦喝醉是很难看出来的,看似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所以他可以强撑着一直喝,直到胃出血。   平常只有江野能认出来晏桦喝醉的样子。   但是今天的晏桦比平时喝酒时要高兴些,所以醉态也更加明显。   “桥哥,回去了。”江野就回头将车开出来的功夫,晏桦就站在花坛台阶处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对于江野的提醒,晏桦没有半分在意,只是视线专注地看着地面。   昏暗的视线什么都看不清。   “桥哥?”   晏桦没理这一声。   江野声音放缓,怕惊扰到了晏桦,小声问道:“桥哥,在看什么?”   晏桦思绪停顿,视线顺着声音搜寻,许久后停在江野脸上后,极其认真地回答道:“蚂蚁搬家,明天要下雨。”   江野愣了下,似乎有点诧异这句话会是从晏桦嘴里说出来的,他笑着回答说:“天气预报说明天确实要下雨,所以我们快回去吧。”   晏桦没有动,只是蹙眉盯着地上的蚂蚁窝神情异常认真。   “我不喜欢下雨。”   “为什么呢?”   晏桦揉了揉掌心的伤疤,又看了看江野,低声道:“就是不喜欢。”   “下雨天很烦。”   “那我们快回去吧,不然等会下雨了。”江野哄着已经喝多了的人。   晏桦不理解地看了眼江野,“回去了还不是也要下雨。”   “那怎么办呢?”冉白鹭他们已经上车准备走了,江野还耐心地和晏桦站在花坛前说话。   晏桦似乎真的很认真地在思考应该怎么办,他扭头看了看面前的江野,又低头望了望的地上蚂蚁。   沉默许久后,他对着江野指挥道:“你让蚂蚁不要搬家了,这样就不会下雨了。”   江野看着晏桦认真又可爱的样子,嘴角扬起笑配合道:“那我等会给蚂蚁打电话,让他们不要搬家了。”   “但是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晏桦脑子消化着江野的提议,点点头道:“那你要记得打电话。”   “好,我回去了就打电话。”江野牵着晏桦的手坐到副驾驶,给他系好安全带。   这三人都喝多了,清醒的只有三个没喝酒的家属。   晏桦今天有点闹,和平日冷漠克制的样子完全不同,回了别墅后,又在一楼客厅和冉白鹭峰子说了半天话,折腾许久,才被江野带回房间。   江野搂着晏桦腰将人抱进房间,将门从里反锁,免得楼下喝醉的人突然上来。   晏桦皱眉看着江野,严肃问道:“你打电话了吗?”   江野没想到晏桦还记得要给蚂蚁打电话的事情,脸上的笑意更盛,眼底专注地看着怀里的人。   桥桥好可爱。   江野点点头,搂着晏桦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打了。”   晏桦问道:“蚂蚁他们同意了吗?”   他的语气十分认真,神情也异常严肃,如果不是在讨论让蚂蚁不要搬家的事情,恐怕谁都看不出来他喝醉了。   江野知道晏桦喝醉后会断片,这是他从前观察得来的经验,因此胆子也逐渐放肆许多。   他用着遗憾的语气道:“他们不同意,坚持要搬家,明天还是要下雨。”   晏桦焦急地抓着江野衣服问道:“那怎么办?我不喜欢下雨。”   江野看着怀里不安分的人,喉结微动,蛊惑道:“你抱抱我,抱抱我,他们就不搬家了,也不会下雨了。”   对于江野的提议,晏桦停了半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就在江野忐忑地以为晏桦已经酒醒了的时候。   晏桦睫毛抖动,懵懵地问道:“要抱多久啊?”   江野搂着晏桦细瘦的腰身回答道:“你想多久不下雨就要抱多久。”   晏桦不满道:“蚂蚁好麻烦。”   话虽如此,但还是乖巧地伸手回抱住江野。   察觉到晏桦的动作后,江野搭在晏桦后背的手微微用力,将人禁锢在怀中,下巴搭在晏桦肩头,低头嗅着熟悉的气息。   光是拥抱的动作就能让江野心满意足。   他好久好久没有抱过晏桦了。   在晏桦知道他心思前,他可以肆无忌惮的拥抱牵手。   可是如今已经一年多不可以这样了。   他十分贪恋和晏桦紧紧相拥的感觉。   不知道抱了多久,晏桦小声道:“不抱了。”   一边说还一边推开江野。   江野不舍地问道:“为什么?”   “站久了腿麻。”   江野被晏桦毫不留情地推开,怀里再次空落落的。   见晏桦有离开的趋势,江野紧张地拉着他的手,毫不害臊问道:“那明天还是会下雨,只能有一小会不下雨。”   晏桦有些生气,眉梢上扬,眼底满着活泼的生机,控诉道:“这些蚂蚁好麻烦啊。”   “那还要抱吗?”江野紧张地问道。   晏桦又转过身抱着江野,商量道:“你要不再给他们打个电话?”   江野怀里再次被填满,露出得逞的笑意,“好,我等会打,我们去沙发上抱,这样就不会腿疼了。”   “可以。”晏桦站累了,想轻松点。   晏桦坐在江野腿上,以面对面的姿势,低头看着江野在沙发上翻着自己手机。   “打啊。”晏桦不满地催促道。   江野一只手还放在晏桦腰窝处,掌心紧紧贴着他的衣服,感受着单薄面料下清晰的触感,另一只手则当着晏桦的面光明正大地翻着他手机,查着他最近的通话短信,还不忘安抚道:“我在找蚂蚁的电话,等等。”   晏桦一把夺过手机,“你好笨。”   江野还没意识到发生的时候,晏桦已经拨通了绿色的通话键。   “不是刚给蚂蚁打过电话吗?最近的一个就是。”   江野连忙去看手机上最近的一个通话,是晚上打电话过来汇报店里情况的十九。   还好,就算丢脸也是在店里丢。   对面很快接通了,十九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喂,师父,怎么了?”十九问道。   晏桦将手机放在江野耳边,还不忘打开免提,确保自己能听到和蚂蚁的通话,“你说吧,让蚂蚁明天不要搬家。”   他的动作清晰有逻辑。   如果不是现在正坐在江野腿上一本正经地讨论蚂蚁搬家的事情,江野真的会有一丝怀疑晏桦到底有没有醉。   江野尴尬地握着手机,在晏桦灼热的视线下,硬着头皮道:“是我。”   “哦哦,小老板,怎么了?”   “是不是师父出什么事了?”   十九焦急地问道,不然怎么会是小老板打电话过来。   甚至听筒里还有十七的声音,挤进来问道:“师父怎么了?”   江野解释道:“没什么事,你们别担心。”   晏桦见江野半天说不到正题,催促道:“快说啊。”   十七问道:“怎么了,小老板?”   江野搂紧晏桦,让人紧紧贴着自己胸膛,增添一些勇气道:“你们不要搬家。”   “啊?”十九和十七都愣了下。   “我们没打算搬家啊。”   在店里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搬家。   晏桦的脑袋搭在江野肩头,侧耳听见了听筒内的回答。   “他们说他们不搬家。”晏桦尾音都充满雀跃。   “那明天会下雨吗?”   十九和十七在汽修店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到深深的茫然。   十七脑子反应更快一点,回答道:“天气预报说,南江明天有小雨。”   “你们不搬家为什么还有雨?”晏桦很不满意这个答案。   十七赶紧改口道:“那不下雨。”   晏桦这才如愿,“好。”   他拉开和江野的距离,坐直身体对着面前的人道:“你快说谢谢蚂蚁,要有礼貌。”   因为距离远,十九和十七没听到这句话。   他们只能听到江野认真地对着听筒道:“谢谢蚂蚁。”   “蚂蚁?”两兄弟不理解。   晏桦对于江野敷衍的答谢很不乐意,不够有礼貌,又补充道:“你要和他们说清楚谢什么。”   江野捏着晏桦掌心,头上那撮呆毛又翘起来了,看着一本正经却又可爱要命的晏桦,之前那些尴尬一扫而光,晏桦现在让他去死,他都可以,于是非常乐意地对着听筒道:“谢谢蚂蚁明天不搬家。这样就不会下雨了。”   “额……不用谢。”十九愣了下道,推测两人可能是喝醉了,毕竟晚上打电话的时候正在酒吧玩。   “嗯,我挂了,你们早点休息,明天店里还要开门。”江野交代道,冷静地挂掉电话。   晏桦这才放心,满足地喟叹道:“明天不会下雨了。”   “是啊。”江野担心晏桦知道不下雨后,就要从他身上下去,紧紧箍住他的腰,不给他离开的机会。   江野看着近在咫尺的脸,着迷地呢喃道:“桥桥。”   晏桦嗯了一声,没有想起不下雨就不用抱了,垂着眼,玩着江野脖子上的平安扣吊坠。   “我也有一个,和你的一模一样。”晏桦伸手在自己脖子上摸了摸,却是空荡荡的。   自从高二江野从家里离开那次,晏桦就再也没有带过平安扣了。   那两枚平安扣都被江野认真保管着。   晏桦摸了半天也没有摸到,沮丧道:“我的丢了。”   “没有丢。”江野哄道,他的眼底像是一轮幽深的漩涡,只等着晏桦掉进去,再也无法挣脱。   晏桦困惑问道:“那我的去哪了?”   江野按了按晏桦后腰,让人靠近自己,轻声道:“在我这里。”   “桥桥要戴上吗?”江野试探问道。   晏桦点头,“戴上。”   江野伸出手从包里掏出夹层内那枚小小的平安扣,给晏桦戴上,动作认真庄重。   不过这枚不是晏桦之前佩戴的,而是江野的。   晏桦自己的那枚,现在在江野脖子上。   “为什么在你这里?”晏桦似乎忘记了和江野吵架的事情了。   “因为你当时生气,所以把平安扣还给我了。”   回忆起当天的场景,江野还是无法避免的心绞难受。   晏桦不断追问,“我为什么生气?”   江野将晏桦的脑袋贴近自己心口处,让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那颗只为他跳动的心脏。   这是晏桦第一次清楚感受江野的心跳声,藏在皮肉下一下又一下有力的跳动,似乎和自己的心跳是同频率。   晏桦甚至认为两人病态地共用一个心脏,彼此依靠对方生活,同生共死。   江野带着浓浓的,无法化开的悲伤情绪回答道:“因为我骗了你,所以你生我的气。”   “你骗我什么了?”晏桦窝在江野怀里,抬眼看着面前的人,手中还攥着那枚平安扣。   江野像是最虔诚的信徒,在信仰的神明面前,献祭自己的心跳,忏悔曾经的过错。   “我故意在你路过的时候,让别人欺负我。”   江野停顿了下,环住晏桦,紧紧将人拥在怀里。   “我装可怜,耍心机,希望你能带我回家。”   晏桦靠在江野怀中,耳边是他的心脏跳动的声音,当他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连心跳似乎都染上了悲伤的意味。   他艰难地思考这个答案,问道:“为什么要带你回家?”   “因为我没有家了,江成破产,家暴,亲戚朋友躲着我,没有人在乎我。”江野语气平缓,静静诉说那些久远的经历。   “我只能来找你了,哥哥。”   江野走投无路,只能将唯一的希望寄托在晏桦身上,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哥哥。   晏桦蹙眉,思绪打结,许久后慢腾腾地说道:“我会去看你的。”   江野不可置信地问道:“什么?”   晏桦被江野抱得很紧,他只能看着面前人下巴说话,他不喜欢这样说话。   于是从江野怀里起身,直视着他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我会去看你的。”   “什么时候去看我?”江野喉结轻微滚动,忐忑却又欣喜地问道。   晏桦因为酒精的作用,反应有些慢,在一团乱麻的记忆里努力搜寻着1999年的记忆。   江野耐心地等着晏桦的回答。   许久后晏桦才整理出一句完整的话,“大年三十。”   “二十九回去,三十去看你。”   江野眼神中多了几分期许,眼眶发酸,强忍着问道:“为什么要去看我?”   晏桦的思绪也飘回1999年。   “看看你。”   晏桦皱着眉头,努力使自己的话足够完整。   “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他当时确实有这个想法,不只是因为周立伟死了,家里没人他才回去。   他还记得有个叫江野的小孩。   他想等回家后去找刘主任问江野住哪里,去看看他过得怎么样。那个在车祸中和他一样失去至亲,还喊过他哥哥的小孩。   不然他大概率还会和1998年一样留在建设车行的宿舍一个人过完新年。   也因为他一直记得江野,所以能听出江野的声音,救下他。   江野攥着晏桦腰的手不自觉捏紧,心口又热又涨,“如果我过得不好,你会带我走吗?”   晏桦有了一丝迷茫,认真地判断十七岁那年的自己会不会带江野走。   如果看到了被家暴,没饭吃,流落街头的江野。   许久后,晏桦轻轻点头,小声却肯定道:“会。”   简单的一个字填满了江野心中的所有空缺,他曾经以为只有自己卑劣,故意设计才会有那一场重逢。   可是现在晏桦告诉他,三十那天会去看他,会带他走,就算没有那场圈套,也会带他回家,带他过新年。   他不需要任何心机。   他只要是江野,他的哥哥就会来救他。   江野将头埋在晏桦脖颈处,牢牢抱住自己的救赎,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仍由眼泪夺眶而出、   晏桦不明所以,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好好说话的人会突然哭出来。   还哭得这么伤心。   “你别哭。”晏桦无措地抚着江野发顶安慰道,“不要伤心。”   江野止住眼泪,哽咽道:“我没有伤心,我只是高兴。”   高兴就算没有那场圈套,晏桦也会来救他,走进他的生活,成为他此生唯一信仰的神明。   晏桦反应慢,不理解地蹙眉道:“高兴也不要哭,你哭我会难受。”   晏桦学着江野刚才的动作,牵着他的手感受着自己的心跳。   江野手心贴近晏桦的心脏,哑声道:“我以后都不哭,以后就不难受了好不好?”   晏桦心满意足地嗯了一声。   江野沉默几秒,又贪心地问道:“桥哥,你爱我吗?”   晏桦脑袋越来越沉,思绪也越来越重,看着面前的人,认真辨认了一会后说道:“你是江野?”   “嗯,我是江野。”   “你爱江野吗?”江野眼神紧张,不安地问出这个问题。   “什么爱都可以,只要爱就行。”   晏桦长睫微颤,费力地理解这个问题。   江野声音也越来越轻,重复了一遍问道:“爱吗?”   “爱。”半响后,晏桦肯定地回答道。   江野终于浮出水面,拨云见日,看见阳光,酣畅淋漓地大口呼吸。   他的神再次向他伸出手。   “我也爱你,特别特别爱,一直一直爱。”   他不想分清晏桦口中的爱到底是什么爱,亲情还是爱情都不重要,只要晏桦爱他就够了。   有星星在就好,不需要分清是什么星星。   晏桦教他的。 第59章   童年   晏桦是被渴醒的。   他喉咙干涩,眼睛还没睁开,下意识地喊着江野的名字。   “小野。”晏桦小声呢喃道。   江野一直没睡,他根本睡不着,只想安静地躺在晏桦身边看着他。   “怎么了,桥桥?”   听见自己的名字,江野撑起身子问道。   “想喝水。”晏桦说话的声音都是哑的,晚上喝酒喝多了,嗓子不舒服。   “我去拿,你等我。”   江野连忙起身,从包里拿出矿泉水,拧开瓶盖,扶起晏桦,小心地喂他水。   清甜冰凉的水渐渐唤醒晏桦的意识,他坐在床上,听见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几点了?”晏桦问道。   江野拿起晏桦放在柜子上的手机问道:“四点二十七,还很早,可以再睡。”   晏桦揉了揉眼睛,又躺回床上道:“不想睡。”   “那就不睡了,今天下雨,出去玩也不方便,可以在房间里歇一天。”江野也躺回床上说道。   晏桦认真地回忆着昨天晚上喝酒后的事情,但是却没有半点记忆,他每次喝多了就断片。   不过大多数情况都有江野在身边,要不就是在医院,总之不会做出什么很离谱的事情。   他没有发酒疯的习惯,至少目前没人告诉他有。   “我昨天回来洗澡换衣服了?”晏桦看身上已经换了的睡衣问道。   江野看着天花板,不太敢回答地嗯了一声。   “我帮你调了水温。”   刚开始确实是江野调好水温,晏桦自己去洗,但是他半天都没出来。   江野担心,于是去看了一眼,发现他蹲在花洒下睡觉。   所以他就顺便帮忙洗了一下。   举手之劳,不用多言。   晏桦没有怀疑,只是有些想不起来。   他伸手在脖子上摸了摸,发现坠了个平安扣。   “我什么时候戴的?”晏桦开始怀疑自己昨天晚上到底干什么了。   江野解释道:“你看到我脖子上的平安扣了,说你自己也有一个,不过丢了。我说没丢,在我这里,问你要不要戴,你说要戴,然后就戴上了。”   江野诚实地复述一遍昨天晚上的话。   晏桦按了按自己太阳穴,一点记忆都没有。   “我还干什么了的?”他第一次对自己的酒品产生了怀疑。   江野转过身面对着晏桦,眨了眨眼。   “我不会做什么丢人的事情了吧?”晏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江野淡淡道:“还好。”   “昨天晚上你在酒吧门口看蚂蚁搬家,说蚂蚁搬家要下雨。”   晏桦耳垂泛红,将脸往被子里塞了塞,“然后呢?”   “你说你不喜欢下雨,让我给蚂蚁打电话,让他们不要搬家了。”江野继续说,没打算隐瞒。   毕竟这事十九他们都知道了。   晏桦整个人已经缩到被子里了,尴尬地无以复加。   见江野沉默了,晏桦在被子里露出黑亮的眼睛,那双好看的眸子此刻浮上羞耻的底色,忐忑道:“还有?”   “嗯。”江野面色如常,肯定道。   晏桦用手遮住脸,继续缩在被子里。   救命!他都在干什么。   “还要说吗?”江野看着被子里隆起的一团,可可爱爱。   “你……说吧。”从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   “然后我用你手机找蚂蚁电话,你按了最近一次通话,说这就是蚂蚁电话。”   江野省略了自己要晏桦抱抱的内容。   晏桦藏在被子里的手窸窸窣窣地摸着手机,翻着最近一次通话记录。   零点一十五的时候,真的给十九打了个电话。   他把自己缩成一团,试图逃避这么丢脸的事情。   江野怕人在被子里太闷了,掀开被子一角,钻进新鲜空气好让晏桦呼吸舒服点,继续说道:“然后我们就给十九打电话了。让他们不要搬家。”   “十九十七说他们不会搬家的。”   “你就问,不搬家是不是就不会下雨?”   “十七继续说,南江有雨。”   “你就不高兴了,说蚂蚁都不搬家了,为什么还要下雨。”   “然后十七就改口了,说不下雨了。”   晏桦已经没脸再听下去了,在被子里的手扯了扯江野的胳膊,小声道:“别说了。”   好丢人。   在江野面前丢人就算了,还要打电话跟十九十七说。   “你为什么不拦着我?”晏桦沉默片刻,突然找到了宣泄口,从被子里钻出来,底气不足地质问道江野。   江野嘴唇抿着,没憋住笑意。   “我拦得住吗?我本来说拿着手机翻蚂蚁电话,跟你说翻不到,这样就不打了。”   “但是桥桥你太聪明了,说最近一次通话就是蚂蚁的电话,我还没拦住,你就拨通了。”   晏桦又再次缩回被子里,做着最后无力的挣扎:“睡觉。”   他一定是还没睡醒,所以才会做这么荒唐的梦。   给蚂蚁打电话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江野没有再继续说了,只是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缩成一团,尴尬又可爱的桥桥。   半响后,晏桦又问道:“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吗?”   他看向江野的眼神饱含期许,希望江野可以告诉他没有。   但事实总是残酷的,江野语气无奈道:“有。”   “还有什么?”晏桦彻底怀疑自己的酒品了。   江野说道:“从酒吧回来后,你在一楼客厅和冉白鹭,峰子他们说话。”   “说什么了?蚂蚁搬家?”晏桦甚至希望是蚂蚁搬家,而不是更丢脸的事情。   江野看着毛绒绒的脑袋,想要有摸一摸的冲动,但是现在晏桦是清醒的状态,这个动作他是不允许的,只能默默叹了口气。   听见江野这一声叹气,晏桦更绝望了。   他是做了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情??   江野都叹气了。   “你说啊。”晏桦语气都带着颤音。   江野复述着昨天的场景,“本来你们是在讨论蚂蚁搬家的,但是后来你就看见麻将桌上的桃酥了,你说我晚上没吃饱,要让我吃桃酥。”   听上去目前还很正常。   晏桦试探性问道:“你吃了吗?”   “你递给我的是麻将,不是桃酥。”   江野甚至从床头柜上拿出那张印着一饼的麻将,递到晏桦面前。   想到昨天晚上,晏桦认真又担心地把一饼递给他,并且嘱咐他一定要吃掉的场景,江野嘴角的笑意就止不住。   就算喝多了,还关心他没吃饱的桥桥好可爱。   藏在被子里的晏桦不去看那张一饼,痛下决心,一定要戒酒。   叶从鸢醒来下楼时,发现晏桦和江野已经坐在楼下看电视,两人之间关系依旧,看不出有任何变化。她摇摇头,失望地看眼江野。   “你们醒了?”叶从鸢主动打招呼   晏桦在床上做了许久的心里建设才终于走下楼。   听江野说,他把麻将当桃酥的时候,大家都看到了,此刻看见叶从鸢,只能硬着头皮地应了一声。   叶从鸢问:“你们怎么起来这么早?”   墙上挂钟显示才六点。   “喝多了不想睡。”晏桦瞥了眼窗外道。   “好吧,我下来拿个东西,继续回去睡了。”   “今天下雨,白鹭说就在附近逛逛,或者在房间里玩游戏,你们累了再去休息会。”   江野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见叶从鸢再次上楼后,江野证明道:“你看,大家其实都不记得了。”   晏桦不想下楼,觉得丢人,还是江野哄了半天,说大家昨晚回来后又喝了的,不会记得这些。   晏桦才试探性地下楼,见叶从鸢并没有提到昨晚的事情,他稍微安心点。   江野问:“还睡觉吗?雨越下越大了。”   他想和晏桦一起躺在床上。   “你困了就去睡吧。”晏桦靠在沙发上,无聊地挑着电视节目。“不用陪我。”   江野:“不困。”   他要一直在晏桦身边。   晏桦听着这熟悉的话,话里透着无奈道:“每次我们两在沙发上看电视,你一说不困,等会就要睡着。”   “那我们上去睡吧?”   晏桦转头目光幽幽地看向江野。   他有的选吗?   他不上去,等会江野就要在这睡。   今天下雨气温低,在沙发上睡肯定要着凉。   晏桦只好关掉电视,抬脚往楼上走去。   江野紧随其后,眼底满是雀跃。   和桥桥睡觉咯~   晏桦刚躺在枕头上,手机就响起。   店里的电话,肯定是十九打过来的。   晏桦犹豫地看着响动的手机,将手机塞在江野怀里。   “你接。”   江野知道晏桦还在尴尬中,不知道怎么面对蚂蚁搬家的事情,按了通话键。   “喂,师父。”十九在电话那边喊道。   江野瞥了一眼故作淡定的晏桦,眼中含笑道:“我,江野。”   “哦,小老板。”   江野问:“怎么了?”   十九握着店里的座机,犹豫了一会问道:“你们没事吧?”   “没事。”   “哦,那就好。你们是昨天喝多了?”   江野嗯了一声,“没什么事就挂了吧,我们过几天就回去了。”   晏桦见电话挂了,才长舒一口气,还好十九没有提蚂蚁搬家的事情,不然他都没有脸回店里了。   “睡觉,桥桥。”江野将手机放回床头柜,闭上眼道。   他昨天一晚上没睡,现在又如愿以偿地和晏桦躺在一起,不自觉开始犯困。   晏桦见江野一脸困意,逐渐放缓声音道:“睡吧。”   厚重的窗帘遮挡日出的光亮,房间内光线灰暗,透着丝丝凉意,耳边传来连绵不绝的雨声。   这样的天气确实十分适合睡觉。   晏桦本来是没有多少困意的,但是江野刚睡着,他也不好乱动把人吵醒,缩在被子,努力回想昨天晚上喝醉后的各种事情,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思绪反而越来越沉,听着雨声渐渐地陷入沉睡。   两人虽然盖着同一床被子,但是之间却留有间隙,没有碰触到彼此。   但是江野从小睡觉就不老实,喜欢乱动,这点小小的间隙也在他睡着后悄无声息的拉近了。   晏桦昨晚睡了好几个小时,因此早上并没有睡太久,等他睡醒时,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头疼,看着近在咫尺的脸,不由得想,江野确实不是小孩了。   谁家小孩会这样?   江野睡得正舒服,一下子被怀里的人推醒,皱着眉头强撑着睁开眼,只是手却依然抱着晏桦,潜意识里没有松开的打算。   晏桦细长的眼眸盯着江野,声调冷冽,提醒说:“去旁边睡。”   江野听到晏桦的声音后,意识逐渐回笼,才发现两人宛如像是两株紧紧缠绕在一起的藤蔓。   他依依不舍地松开手,颇有些心虚的卷着被子回到自己枕头上,不敢答话。   晏桦警告道:“你下次睡觉再这么不老实,你就自己去客厅睡。”   窗外的雨声未断,还伴随着阵阵雷声,江野背对着晏桦,不乐道:“客厅冷。”   “那你睡觉老实点。”晏桦不想再睡了,掀开被子,坐在床边,一言难尽地看向江野。   始作俑者还躺在床上不愿意起来,小声辩解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没办法睡着了还能管住我自己。”   “那你就别和我睡一起。”   “不。”江野非常厚脸皮地拒绝。   晏桦拿他没办法,朝外走去,“那你自己睡吧。”   江野见晏桦要走,立马从床上坐起喊道:“你去哪?”   晏桦带上门反问道:“你还管我去哪了?”   没大没小的兔崽子。   晏桦走到楼下时,其他四个人都已经醒了,横七竖八地躺在沙发上,睡眼惺忪地盯着电视。   “醒了?”峰子见晏桦下来问道。   冉白鹭靠在沙发上,身上套了个严严实实的外套,问道:“我不是听从鸢说你早就醒了吗?”   “没事又回去睡了。”晏桦敷衍道,在经过麻将桌时,难免想到自己干的丢人事,拉了把椅子背对着麻将桌坐下。   好在昨天大家喝的都很多,各自都干了不少丢人事,彼此都没有提,怕被对方揭老底。   彼此说些有的没的,随意聊天。   还没坐一会,江野就跟着下来,搬了把椅子坐到旁边。   “不睡了?”晏桦一看见江野,就想起刚才的事情,没好气道。   江野垂下头心虚地说:“不睡了。”   叶从鸢从厨房拿了一盘水煮蛋,分给大家。   冉白鹭好奇道:“怎么还有水煮蛋。”   叶从鸢沉默两秒后,还是给她留了面子说:“你昨天晚上买的,说今天早上要吃水煮蛋。”   其实是非要买一盒鸡蛋,想要孵出小鸡。   江野从盘子里拿出鸡蛋,剥好壳,递在晏桦面前。   晏桦斜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还是接过鸡蛋。   叶从鸢走到冉白鹭面前问道:“你不吃?”   冉白鹭头都没抬道:“没看正忙着呢。”   叶从鸢垂眼看见峰子正在给冉白鹭看手相,虽然是难以避免的接触,但是她还是极其不舒服,打断道:“看出什么了吗?”   峰半仙撤回手道:“看你感情坎坷,极为不顺。”   冉白鹭翻了个白眼:“谁让你看这个了,我让你看什么时候发财。”   峰子毫不留情道:“你都没有财运线,我怎么看?”   冉白鹭不敢相信地问:“我没有财运线?我以后要变成穷鬼了?”   “你这肯定不准。”冉白鹭主打一个好的准,不好的不准,选择性迷信。   叶从鸢坐在冉白鹭旁边,握住她的手,对着峰子说:“你去给别人看看,那不还有两个人吗?”   峰子看了坐在一边吃鸡蛋的晏桦,嫌弃道:“晏桦左手掌心全是疤,能看出个鬼。”   本来初中的时候因为绑架案就留了一条很长的刀疤,去年暑假掌心更是被划得乱七八糟,别说财运线了,生命线都快看不到了。   “你看他右手呗。”陈静插话道。   峰子觉得有戏,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晏桦面前。   晏桦瞥了他一眼,峰子自觉拐了个弯走到江野面前,好汉不吃眼前亏。   “不看他的,看看大学生的手相。”   “伸手。”   江野虽然不信,但还是配合地伸出手,“准吗?”   冉白鹭提醒道:“好的准,坏的不准。”   “瞧瞧人家的事业线,跟我们就是不一样。”   “这事业线都不带分叉的,一路飞黄腾达,大富大贵。”   峰子紧紧握着江野手,一脸诚恳道:“苟富贵,勿相忘。”   冉白鹭也重复道:“苟富贵,勿相忘。”   江野哦了一声,不太关注事业线,反而问道:“感情线呢?”   峰子啧了一声,对着晏桦说:“小野都到问感情线的年纪了,你还单着,等着孤独终老?”   “你管我?”   “我才不管你。”峰子继续低头看着江野的手相。   江野问:“怎么样?”   峰子语气羡慕道:“婚姻幸福美满,事业一帆风顺,一辈子长寿无忧,天生好命。”   江野笑了笑,但是笑意并未达眼底,他肯定峰子看得不准了。   他都不可能结婚,哪有什么幸福美满的婚姻。   晏桦则半信半疑地看向峰子,问道:“能看出来他什么时候结婚吗?”   峰子冷哼一声,卖弄道:“现在知道问我了?”   晏桦故意轻蔑道:“看不出来直说。”   “嘿,你还别逼我,我还真能看出来。”峰子扯过江野的手非要看出个好歹。   但是江野却没什么兴趣了,收回手道:“不想看了。”   根本不准。   峰子自己剥了个鸡蛋说:“小野自己不想看的,别怪我啊。”   “要不我再给你看看?”峰子又打起了晏桦的注意。   晏桦把伤痕错落的左手伸出来,无所谓道:“看吧。”   “你故意的对不对?你这个手能看出个啥,都是疤,生命线都找不到了。”   江野皱着眉头听峰子说话,内心加深了他的想法,肯定不准。   晏桦要活很久,必须要活很久。   峰子话是这样说,但还是端详着晏桦的掌心道:“也够服你了,这伤疤都成你生命线了。”   晏桦收回手,语气平淡道:“别看了,看也看不出来个什么。”   峰子又被嫌弃了,跑到阳台抽烟,不再搭理晏桦。   冉白鹭则靠在沙发上,手上还拿着扑克牌,无聊地洗牌。   晏桦则闭眼靠在椅背上按着太阳穴,因为昨天的酒,有些头疼。   陈静饶有兴趣地看着三人,打趣道:“怪不得他们三能玩到一起去。”   她依次用手指了指笑道:“烟鬼,赌鬼,酒鬼。”   “三鬼。”   江野则替晏桦正名道:“桥哥除了应酬和聚会,在家从来都不喝酒的。”   陈静摇摇头,长叹一口气,调笑道:“你们瞧瞧,我还没说晏桦什么呢,家属就不乐意了。”   峰子在阳台配合道:“就不能在他们俩面前说对方一丁点不好。”   晏桦没有搭话,只是撑着脑袋有些头疼。   窗外一直下雨,天色昏暗无光,一行人只能待在别墅里闲聊。   晏桦手机突然响起,宗远找他有事,于是往楼上走去和电话里的人讨论事情。   其他人坐在楼下,冉白鹭指了指窗外道:“你们看,外面角落那是不是有条蛇。”   “好像是,不过进不来,没事的。”叶从鸢顺着冉白鹭手指的方向看去。   冉白鹭轻笑道:“幸亏晏桦现在不在,不然他还要吓着的。”   峰子怔怔的望着窗外,心情沉重,叹了口气:“其实晏桦怕蛇这事还得怪他爸。”   “为什么?”江野眼底多了丝探究,他只知道晏桦怕蛇,只当是对蛇的内心恐惧,并不知道其中的原因。   峰子回忆道:“当时晏桦估计才七岁多,有一次他爸喝醉了。”   冉白鹭手上捏着扑克牌,嘴角也没了笑意,面色凝重地补充道:“住家属院的人都知道,晏桦他妈生他的时候难产去世了,他爸就一直不喜欢他。每次喝醉都要骂晏桦,反正都是些很难听的话。”   她不想重复一遍。她也想不通这种恶毒的话怎么会从亲生父亲对自己的儿子说出来。   江野静静地听着两人讲述他从来都不知道的事情,眼底宛如冬日结冰的湖面,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涌动。   峰子点燃烟,低声说:“那次他爸喝醉了,骂的很难听,大家都习以为常了,也没人去劝劝。”   “但是没想到那次晏桦还被赶出来了。”   机械厂家属院五楼就晏桦一户。   “晏桦当时还刚上小学,被他爸赶出来后,就不敢上五楼,只敢待在四楼和五楼的楼道里,当时还没安声控灯。天一黑,楼道什么都看不见。”   峰子没了平日嬉皮赖脸的样子,吐出烟雾,“谁也不知道他在那待了多久。反正我妈半夜十一点多想起天台衣服没收去楼上时,晏桦就蹲在那了。”   江野攥着手,指尖被捏得泛白,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妈发现晏桦的时候,他手已经被蛇咬了,又肿又紫。”   “给他家敲门也不开,就连送医院都是我爸妈送的。”   “听我爸妈说,清洗伤口的时候,晏桦吭都没吭一声,那天晚上在我们家睡的,还一直说谢谢叔叔阿姨,会把医院的钱还给他们的。”   峰子弹了弹指尖的烟灰,声音沙哑,“他当时还不到八岁。”   平静的湖面出现一丝裂缝,铺天盖地的浪潮随之倾泻而出,毫不留情地吞噬江野,让他无法喘息。   在这一刹,江野体内的血液似乎也随之倒流,穿过流逝的时间,抵达那个黑漆漆的楼道。   他不知道晏桦在被赶出家门,被蛇咬,独自一人蹲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楼道的时候在想什么。   他是不是很无助,很害怕。   江野已经快要疯了。   他不断质问自己,为什么不是年长的那一个,为什么不能早点去保护晏桦。   他痛恨自己的年轻弱小,这已经成为他此生无法解脱的枷锁。   破3000收藏了呜呜呜,开心。   这章评论掉落红包,分享下我的喜悦。 第60章   迷茫   晏桦挂掉电话回来时,客厅内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   “怎么了?”晏桦打破沉默轻笑道。   “没啥。”峰子掐灭烟头,没有再提及这个话题。   晏桦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窗外,雨声未停,“外面还在下雨,今天还出去吗?”   冉白鹭:“等会去吃饭吧,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博物馆之类的逛一逛。”   晏桦应了一声,没什么意见。   “怎么了?”晏桦注意到一旁的江野一直低着头不说话,似乎情绪不对劲。   江野摇摇头,他像是也被蛇咬了,蛇毒阻塞了他的声音,蔓延至他的全身,让他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抬腿往楼上走去,晏桦好奇地跟上,直到走进房间后,才问道:“怎么不高兴了?”   江野抵着门将人紧紧搂在怀里。   晏桦还没来得及推开他,突然听到一句。   “桥哥,对不起。”   江野声音夹杂着无法言喻的痛苦。   晏桦正欲推开的手缓缓垂下,轻声问道:“怎么了?”   江野许久没有说话,只是环着晏桦的手越来越紧,怕自己一松手,怀里的人就会回到黑漆漆的楼道。   晏桦被江野悲伤的情绪所感染,伸出手拍着江野后背,用着尽量轻松的语气说道:“又做什么坏事了,赶紧坦白。”   “不然我等会生气你再说就来不及了。”   江野将头埋在晏桦脖颈处,小声道:“我不该上次带你去樟树林。”   晏桦愣了下,反应道:“你说去你学校那次?”   江野喉咙里发出一声艰难的应声。   “为什么?”晏桦不解。   江野声音嘶哑,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因为那里会有蛇。”   他不该为了让晏桦依赖他,而做出会让晏桦感到恐惧的事情。   或许对他来说在樟树林的记忆美好快乐,但是对晏桦来说呢?   他是不是会提心吊胆,甚至会想起童年那段被蛇咬的痛苦记忆。   晏桦松了口气,“就这?”   “没别的了?”   江野回答道:“没有。”   晏桦知道没别的事后,放心地说:“这有什么好道歉的,不是没蛇吗。我这不好好的。”   “好了,没事。”晏桦揉了揉江野头发安抚几句,顺便提醒说:“别抱了。”   江野默默松开手,没有耍赖,只是眼底透着散不开的悲伤。   晏桦坐在沙发上看着站在面前的江野,问道:“怎么突然说这个?”   江野简略带过,“刚才峰子说你小时候被蛇咬过。”   “哦。”晏桦没什么反应,好像不是在说自己的事情,轻飘飘道:“陈谷子烂芝麻的小事,也亏了他还记得。”   他一笔带过曾经的经历,不愿打开尘封记忆的潘多拉魔盒。   江野没有再这个话题上再停留,晏桦不愿意提及,他不会再说的。   只是深夜被困在楼道的人,又多了一个。   不仅如此,江野甚至第一次反思自己从前的行为。   他其实不该强求晏桦对他的感情做出回应。晏桦已经把弟弟的爱给他了,这份爱已经够多了,他是不是要学会知足?不再奢求更多。   晏桦应该要去过自己想要过的任何生活,他喜欢女人,他就应该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在一起结婚。   而不是被同性恋的弟弟死缠烂打。   江野认真地凝望着身旁的晏桦,眼神浮现了几分迷茫挣扎,他会一直爱晏桦,可是他不能为了一己私欲,缠着晏桦不放。   他是不是应该要放手?   趁着雨停的间隙,一行人开车找了家餐馆吃饭,下午去省博物馆逛了逛,接下来几天也都在周边游。   自从上次晏桦警告江野睡觉老实点后,貌似真的起作用了。   至少每次晏桦醒来时,江野还老老实实睡在床榻另一侧,没有过界的行为。甚至都没有张口闭口地说喜欢桥桥了。   晏桦甚至在想,是不是突然转性了,或许出来玩几天后,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是喜欢男人?   在回南江的前一天夜里,两人躺在床上各自睡觉,屋内一片漆黑,江野突然出声喊道:“桥哥。”   “怎么了?”晏桦还没睡着,但是声音已经开始犯困。   江野呢喃道:“明天我们就要回南江了。”   “嗯。”   江野问:“你想好怎么和冉白鹭说了吗?”   “哦。”晏桦瞬间清醒,这几天光顾着江野,都把这事给忘了。   他翻了个身说道:“不知道。”   真要说出来的时候,晏桦一下还不知道如何开口。   江野也转向晏桦,两人面对着彼此说话。   “直说?”晏桦问道,“你觉得合适吗?”   晏桦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遇到事情已经会和江野去商量解决,而不是自己一个人默默扛着。   江野眼都不眨地盯着晏桦,仗着夜色,眼底满是毫不掩饰的爱意。   “你要说吗?”   晏桦坚决道:“白鹭应该有知情权。”   在他看来,两人相处的根基就是真诚,没有欺骗。   诚然通过这几天相处,看上去叶从鸢对冉白鹭很上心的样子。   但是仅限于她还没腻。   玩弄感情的行为永远让人不齿。   “那我们明天回家后找冉白鹭直说吧。”   晏桦道:“你和我一起吗?”   “我们两一起听到的啊,当然要一起了。”   江野希望未来无论发生事情,他都能陪在晏桦身边。   那个黑漆漆的楼道,不止有他一人。   第二天醒来时,晏桦正在往车上搬行李,冉白鹭突然走过来道:“我等会坐你们车。”   “怎么了?”晏桦问道。   冉白鹭将自己的行李塞在晏桦的车后备箱道:“分手了啊。”   说完自己坐在打开车门后排。   “我跟你们回南江,她自己一个人回学校。”   晏桦下意识去找江野,眼神震惊。   你先说了?   江野读懂晏桦的意思,摇摇头,表示自己没说。   “你们俩干嘛呢?大早上的眉来眼去的。”冉白鹭一脸嫌弃。   晏桦打听道:“你们怎么突然分手了?”   “想分就分,本姑娘玩腻了不行?”   “你提的?”江野走到晏桦身边问道。   “当然了,只有我冉白鹭甩别人的份,哪有别人甩我的时候了。”冉白鹭叉腰骄傲地说。   叶从鸢还站在门口,面色疲倦,视线看向冉白鹭,也不知道听没听到他们说话。   晏桦尴尬地摸了摸耳垂,“我去检查下有没有什么东西漏了。小野你先把车开出来。”   经过叶从鸢身边时,晏桦难免多看一眼,除了比平时看上去多了几分落寞外,再也看不出其他情绪。   来的路上车上只有晏桦和江野,回去的时候,车内坐得满满当当。   峰子八卦道:“咋说分就分了,昨天不还好好的吗?”   冉白鹭靠在椅背上睡觉闷声回答:“想分就分了啊,你就当我这次是分手旅行。”   车内因为冉白鹭分手的事,气压比空调温度还要低。   陈静缓和气氛说:“江野怎么还没出成绩啊?”   江野坐在副驾驶看着晏桦的侧脸道:“还得过几天。”   “不过出不出来也无所谓,反正你都保送了。”峰子顺着陈静的话题聊道。   冉白鹭插话道:“你什么时候办升学宴啊?”   江野:“七月份吧,还没定。   晏桦扶着方向盘玩笑说:“要不让峰半仙算个好日子?”   峰子摆谱道:“我档期很满的,你且等着吧。”   就着这个话题,几人渐渐聊开,也都不再提冉白鹭分手的事情。   晏桦和江野趁着间隙对视一眼,白商量一晚上措辞了。   十九站在门口一眼就看见师父的车,兴高采烈地拉着十七在路边等着。   “师父,你们回来了。”   晏桦眼神有些躲闪,看见十九难免回忆起给蚂蚁打电话的事情。   “给你们带了东西,找小野去给你们拿。”晏桦抬腿往店里走去。   峰子则带着陈静往家走,冉白鹭毫不客气地走到店里。   “怎么分了?”晏桦还是没忍住好奇。   冉白鹭大咧咧地坐在办公室内的沙发道:“不说了吗,玩腻了。”   晏桦坐在办公椅上,撑着下巴打量着冉白鹭。   冉白鹭扫了一眼办公室问:“这能抽烟吗?”   “嗯。”   “你还记得去年她进医院那次吗?”   晏桦皱眉回忆,“怎么了?”   冉白鹭掏出烟盒问道:“要吗?”   “在戒烟。”   江野去年重新住回来后,晏桦就很少抽烟了。   为了他戒烟,江野还准备了很多薄荷糖放在家里各个地方。   晏桦想抽烟的时候,江野就给他塞一颗薄荷糖。   冉白鹭点燃一根烟,缓缓道:“那天早上我在医院楼下送你上车后,我就上去了。”   “然后我上去的时候就在门外,听到她和她朋友说话。”   “你猜说什么?”冉白鹭停顿了下,笑道。   晏桦抿了抿嘴,“玩腻了就分手?”   “你怎么知道?”冉白鹭面色惊讶道。   晏桦只好将自己上次听到的事情坦白告诉冉白鹭。   “本来想今天跟你说的,还没来得及说,你先分了。”   冉白鹭看着窗外的树影道:“你说了,我当时也会装作不知道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现在分吗?”   晏桦坦白道:“不知道。”   烟雾弥漫在办公室内,冉白鹭语调平平道:“前年我和她在拉斯维加斯玩,她带了她那边的朋友,我之前都不认识。也是六个人一起出去玩。”   “然后玩到最后一天,一大早,我还没睡醒,她就跟我说要分手,也不说理由,就说要分。”   “当时她和她朋友五个人一起回学校了,就我一个人留在酒店,哭得跟个狗一样。”   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冉白鹭嘴角甚至扬起一丝嘲讽的笑容。   晏桦用手抵着太阳穴,问道:“你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当然,之前在一起一年,她把我甩了。现在我们复合刚好也一年,我也要让她尝尝一个人被甩在酒店,看着前女友和朋友一起回家的感觉。”   冉白鹭轻笑,语气萧索,“委屈你们当我分手中的一环,费用也别A我了,就当请你们出去玩一圈了,就是最后有点影响你们心情。”   晏桦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叹了口气,“你高兴就行。”   冉白鹭望着天花板,笑了一声:“我当然高兴,我憋了一年了,能不高兴吗?”   两人刚说完,江野推门进来就闻到屋内的烟味,他朝晏桦看去。   见晏桦没有抽烟,他也没在意其他人了。   晏桦问:“东西分了吗?”   江野瞥了一眼冉白鹭,转头看向晏桦道:“都给大家了。”   冉白鹭掐灭手中的烟,往外走去,嘴角扬起笑说:“我先回家了,升学宴日子定了跟我说,到时候给小野包个大红包。”   “嗯,到家了说一声。”晏桦不太放心冉白鹭的精神状态,下意识觉得她没有看上去那么镇定自若。   冉白鹭笑着带上门,“你以为我是小野呢,还要你操心?”   办公室内只剩下晏桦和江野。   江野走到窗边打开窗,散去屋内的烟味,默默撕开一颗薄荷糖递给晏桦。   晏桦舌尖含着清凉的薄荷糖道:“我又没抽。”   江野目光幽幽,盯着晏桦的嘴唇说:“预防一下。”   没过几天,高考查成绩的日子就到了。   在江野还没查到自己成绩的时候,晏桦的手机就没停过,各学校招生办轮番来电话。   本来以为解释江野已经保送后,录取通知书都拿到后,事情有消减的趋势。   可是江野总分712。   语文129,数学150,英语141,理综292。   在南江四中拉出2008年省理科状元江野的横幅后,晏桦的手机就再也没有停过了。   连带着汽修店的生意都好了一大截,被家长追着问,怎么教出状元的,有什么高考秘籍?   晏桦被问烦了,后来干脆就不出门了。   他怎么知道?   他连中考都没参加过。 第61章   状元   “哟,状元和状元他哥在吃饭呢。”峰子脸上挂着笑走进屋内打趣道。   相比于外界的庆祝嘈杂,待在家中的晏桦和江野则冷静很多。   江野深知登高易跌重的教训,越是风光无限时,越要小心冷静。   他上次重重摔倒的痛苦,这辈子都不能再经受一次了。   晏桦则是习惯江野的优秀了,就算有一天江野跟他说可以徒手摘星星,他都不觉得奇怪。   峰子看着桌上的饭菜笑道:“我记下状元家吃的什么菜,免得老有人跑到店里来问我,状元饮食怎么搭配的。”   不光是晏桦被缠着问,峰子这些状元熟人也被缠得问个不停。   就差拿个放大镜在江野身上看,看看他是不是比别人多个脑子。   夏天天热晏桦没胃口,江野经常会做绿豆汤之类清热解暑。   除此之外桌上就是几样家常菜,蒜苔炒肉,清炒油麦菜,西红柿炒鸡蛋。   峰子啧了一声,“你们俩中午就吃这个?”   “我这说出去是状元的食谱都没人信。”   峰子怪着晏桦道:“你也不知道给小野做点好吃的。”   晏桦眼都没抬一下,“不是我做的。”   峰子反应了下,坐在椅子上不停地笑道:“就算是状元,在家也得给他哥做饭。”   “晏桦真有你的,让状元给你做饭。”   江野替晏桦解释道:“是我今天想吃这几个菜,所以我才做的。”   “啧,我就不能说你哥。”峰子转了话题道,“我来问升学宴的日子定没定?”   “我妈说要给咱们的状元空着,其他人的生意都没接呢。”   “就等着状元升学宴了。”   前两年好再来饭馆荣升为好再来酒楼,店面比从前大了很多,两层楼,承接着各种酒席。   之前在还不知道江野是状元的时候,江野和晏桦就已经定了,说在峰子家的店里摆几桌。   他们俩都不是爱热闹的人,也没什么亲戚,都是些朋友同学捧场。   “小野决定吧。”   晏桦看着江野,长睫下那双好看的眸子里满是骄傲的情绪。   他话本就不多,情绪表达向来又内敛,所以外人总是误以为他对江野状元的事情过于冷静。   但是江野心里都清楚,晏桦在为他高兴。   在知道他考了712分那天,半夜才睡着,和知道他被清华提前保送的那天一样。   纵使被人缠着问得烦了,眼底情绪也是高兴的。   他们俩之间从来不需要多言,彼此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峰子说了几个日期,“都是好日子,状元定哪个呢?”   江野看向晏桦,“桥哥觉得呢?”   无论大小事,江野都会过问晏桦的意见。   最后还是晏桦定了日子,“七月十二吧。”   “刚好小野考了712。”   晏桦和江野最开始的打算都只是请一些要好的朋友和江野的同学老师,热闹一下得了。   就算他们两够低调,但是那天升学宴还是来了很多人。   熟的不熟的,认识的不认识的。   峰子抽空对着状元和状元他哥吐槽道:“我在后厨锅铲都抡冒烟了。”   晏桦斜了他一眼,“你炒菜本来也要冒烟。”   何止是峰子。   江野也被迫当了一天吉祥物,被追着问了各种问题。   竞赛怎么准备的?   数学怎么考满分?   平日怎么协调学习和休息时间?   甚至还有各种八卦问题,有没有谈女朋友?   听着都嫌累,尤其是一个问题不同人来问,十几遍都是少的了。江野却始终礼貌客气地回答各种问题,   吕智汇在一旁感叹道:“你脾气也真够好的,换我早不耐烦了。”   “不对,我也不可能成为状元,也没这种烦恼。”说完自己傻呵呵笑了。   江野一直带着得体的笑容,好似问多少问题,重复多少遍都可以。   但是晏桦知道他的耐心已经耗尽了。   他心底越是不耐烦,面上的笑容却越是和煦,只是笑意从未抵达眼底,只是空洞做出外表的端方。   这个恶人只能让晏桦来当了。   “散了散了,我弟都饿了。”   “大家也歇歇,喝口水。”   晏桦趁着人还没反应过来,把江野拉到后厨,指挥着峰子赶紧给江野弄点吃的。   锅铲都抡冒烟了的峰子还得给状元开个小灶。   “下辈子我也要当状元,你们俩到后厨给我炒菜。我请他个一百桌,累死你们俩。”   峰子嘴上这样说,但还是听晏桦的,给江野端了盘春卷。   晏桦找了处空包厢,心疼道:“你先吃点东西。”   世界终于安静下来了,江野长舒一口气,卸掉笑容,面上满是疲惫,对着晏桦撒娇:“好累哦。”   晏桦安慰道:“状元嘛,大家都替你高兴。”   江野摇摇头,咬了口春卷没有说话。   除了晏桦,谁会为了江野真心高兴。   不是状元,不是第一,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前缀,只是江野。   升学宴终于散了,晏桦和江野再次回到只有他们俩的小屋。   一切喧嚣终归平静。   江野将各种礼物胡乱堆在桌子上。   晏桦看着桌上横七竖八的礼物说道:“你等后面有时间拆了放柜子里吧。”   江野本来已经坐在沙发了,听到晏桦的话,又坐回桌边,拆着礼物。   “这个十号球衣上有亲笔签名,吕智汇送的。”江野率先从礼物挑出晏桦会喜欢的一个。   晏桦眼睛一亮,“真的?”   “对啊。”江野将球衣递给晏桦,上面有他最喜欢的球星签名。   看着晏桦眼底欣喜的神情,江野一天的疲劳在此突然烟消云散了。   晏桦欣赏片刻后,又还给江野,“挂起来。”   江野笑着应道;“好。”   晏桦坐在沙发上,江野则坐在桌旁拆着礼物,其中不知道从哪掉落了一封淡粉色的信笺,被天花板上老旧的吊扇刮出来,落在晏桦脚边。   晏桦扫了一眼地上的信笺,捡起来放在桌子道:“东西掉了。”   江野接过信封毫不留情地扔进垃圾桶。   “你不看看?万一有什么事情呢?”晏桦不解道。   江野将桌上撕下来五颜六色的包装纸一同丢进垃圾桶里,淡淡道:“真有事的人不会写信,还连落款,寄件人都没有。”   被扔掉也是活该。   晏桦皱了皱眉头,“夹在你的礼物里,肯定是给你的啊。你都不看看吗?”   况且这一看就是情书啊。   江野则直截了当说:“都是一些没有用的废话。”   有什么好看的?   江野将礼物分门别类地放进柜子里,他表面功夫做的无可挑剔。   晏桦按了按眉骨说道:“至少这是别人的一片心意。”   “心意用错了地方只会成为别人的负担。”   或许是江野最近表现的太像一个正常弟弟了。   晏桦长眉微蹙,沉默几秒后,试图劝道:“小野,有很多人喜欢你的,他们的心意不一定会是你的负担。”   江野人缘很好,无论是在同学老师朋友,还是左邻右舍中他都有一个很好的名声。   晏桦想让江野意识到有很多人在乎喜欢他的,他不止有哥哥的爱,还有同学老师朋友的喜欢。   江野摆放礼物的手顿了顿,嗤笑道:“他们喜欢我什么呢?”   他转身靠在书柜上,目视着晏桦,极其认真地说道:“他们并不喜欢我。”   晏桦嘴唇微张想要反驳。   江野则继续说道:“他们只是喜欢优秀,喜欢荣誉,喜欢一些光鲜美好的东西。”   “年级第一,竞赛金牌,高考状元,校队前锋,再要不就是一张过得去的脸,以及看上去足够温和善良的性格。”   “但那都不是真正的我,只是一副满足他们各种对完美幻想的皮囊。”   “就算不是我,换个人,能做到这些,他们照样会喜欢的。”   晏桦静静地看向江野说道:“可是做到这些的也只有你,他们对你的喜欢也是真心的。”   对于那些“真心”的喜欢,江野轻蔑地笑道:“为什么除了你之外,没有人在十一岁那年喜欢我呢?”   “他们会喜欢一个被家暴,流落街头,满身是伤,心机卑鄙,只会给他们带来麻烦的小孩吗?”   还没等晏桦回答,江野就已经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他们不会喜欢的,他们只会觉得麻烦。”   晏桦试图将江野的想法拨乱反正,安抚道:“如果你不是来找我,去找别人,他们也会接受你的。”   江野斩钉截铁道:“我找了的,从前的亲戚朋友,我都找了的。”   在来找晏桦之前,江野已经将他所有能找的人都找了一遍,可是结果都一样。   他真的想不到其他人了。   除了和江成一起死,他只有晏桦这一条路,他把所有活着的希望都寄托在晏桦身上。所以无论未来的生活有多少个选择,多少条路,他只要晏桦。   晏桦不是选项,是他唯一的答案。   “当时没人理我,我就像个瘟神被所有人嫌弃,除了你。”提到那些到处流浪的日子,江野嘴角甚至扬起一丝淡淡的笑容。   江野也清楚这是人之常情,他不能给对方带来足够的利益好处,他提供的那点微不足道的情绪价值,远远不及他所会带来的麻烦。   况且他身后还有个家暴穷追不舍的生父,更不用说维持他生活的各种花费开销精力,所以不被接受也是理所应当。   只有晏桦会给他一个家,保护他,不让他有受到伤害的可能性。   他早就看明白了这一点,所以除了晏桦,他不在乎任何人,就像当年没有人在乎他一样。   江野走向沙发,靠在晏桦身边重复道:“只有你。”   晏桦仰头看着天花板的吊扇,一圈一圈不停转,看得人眼睛都酸涩眩晕。   他闭上眼,试图说服江野,“可是他们现在对你的感情也是真的。小野,你应该往前看,不要困住自己。”   “我不在乎是真的还是假的,我也不想要。我只要你喜欢我,爱我就够了。”   两人靠得很紧,挤在沙发上。江野的声音不大,甚至很轻,可是却重重地扎在晏桦心里,落叶生根。   他做着最后的挣扎,不知道在说服江野还是在说服自己,“小野,你只是太依赖我了,所以没分清爱情和依赖。”   “我一直都分得很清楚,我依赖你,我也爱你,这不冲突。”江野目光幽深,大半个身子都靠在晏桦身上。   晏桦挪开眼,不再直视江野,炽热又浓烈的感情快要灼伤他的心了。   江野不安分地抱住晏桦,将下巴搭在他肩膀处。   晏桦耳畔旁都是江野呼吸的气息,“还是说因为我比你小六岁,所以你从来都没有把我的喜欢当回事。”   “我对你的喜欢,在你看来是不是很幼稚?”   晏桦没有应答。   江野已经知道答案了,眸底被丝丝缕缕的落寞所占据,他沉默许久问出一个问题,只是不知道在问晏桦还是在问自己。   “我对你的心意,是不是也是你的负担?” 第62章   相亲   可能是看江野最近太累了,晏桦没有推开他,沉默着任由他抱了很久。   江野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不早了,去睡觉吧。”   他松开手,没有再抱下去。   只是在松手的瞬间,晏桦终于开口说:“小野,你从来都不是我的负担。”   江野苦涩的心因为这一句话泛起一丝甜蜜。   但是他也清楚,晏桦回答的是,你不是我的负担,不是你对我的心意不是负担。   所以他的喜欢其实还是会给晏桦带来苦恼的是不是?   江野没有再追问,他在学会适可而止。   他转身往洗手间走去,没有再说话。   晏桦皱眉看向江野落寞的背影,心底也泛起一股不知名的惆怅。   江野从来都不是他的负担,无论是江野本身,还是他的心意,从始至终从来都不会是晏桦的负担。   胖子婚礼在八月份,他在店里挨个通知一声,尤其是晏桦,江野和张文明。   “伴郎的事你们别忘了。”   晏桦嗯了一声,表示记得。   其他员工打趣道:“老板和小老板他们俩长这么帅,你还让他们去给你当伴郎,也不怕抢你风头。”   胖子自信地笑道:“你们懂个屁,人家一看伴郎团这么帅,还有高考状元,肯定会想新郎得牛成什么样。”   胖子心实,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修车多年,技术也很在行。   在晏桦跟着车队比赛,不在的时候,有胖子和十九在店里,他很放心。   所以在胖子提出离职时,他是不太舍得的。   办公室内,见晏桦短暂的沉默,胖子赶紧解释道:“晏哥你别多想,不是工资待遇的问题。”   “我这马上要结婚了,我爸妈想让我跟着家里超市学做事,以后就不修车了。”   胖子其实也不舍得走。   晏桦对员工待遇一直都很好,很护着他们,尤其是胖子刚出社会,在建设车行被欺负的时候,一直都是晏桦给他撑腰。   十来年的交情了,猛然离开,彼此都不适应。   晏桦理解胖子的选择,成家立业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   分别才是人生常态,当年一起修车的三个学徒,走得走,死得死,如今只剩下晏桦一人了。   他结了胖子的工资,还给了笔奖金,包了个大红包。   胖子结婚的日子也是峰子帮忙挑的。   峰半仙确实还挺忙。   江野很少见晏桦穿西装的样子,白色衬衫衣领处的扣子被随意解开两颗,神态肆意地靠在车窗上,唇角微扬,笑着和司机说话。   江野身上穿着和晏桦同样的黑色西装,两人并肩坐在婚车后排,看着窗外的鞭炮声响起,红色的纸屑满天飞扬,他甚至有一种恍惚感。   就算他这辈子和晏桦都没结果,至少他们坐过同一辆婚车。   好不容易接亲结束,刚走进酒店,就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   “晏桦,好久不见。”   晏桦顺着声音望去,笑着打招呼,“尹欣。”   江野默默跟在晏桦后面,像个小跟班。   尹欣身为伴娘,自然今天也要在。   她打量着晏桦,感叹一声,“怎么越长越帅,现在想想真是太后悔了。”   “后悔什么?”   尹欣玩笑道:“后来当时没有追你啊。”   江野听到这话无法避免地皱眉,但很快就收敛了自己的情绪。   尹欣也注意到晏桦身后的江野,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转。   “你弟怎么还这么黏你。”   “都要上大学的人了。”   晏桦淡淡道:“等上大学就好了。”   上大学半年见一次,江野就算想黏着也没机会。   尹欣可没有忘记江野那点心思,八卦道:“你谈对象了吗?”   “没。”   “还没?胖子都结婚了,你还单着。”   尹欣打趣道:“要不瞧瞧我们伴娘团,都是年轻漂亮的单身姑娘,你要有喜欢的,我帮你介绍啊。”   江野垂下头没说话。   晏桦没有谈朋友的心思,家里还有个江野呢。   他自谦地说:“我没钱没房,配不上人家。”   一旁的胖子亲戚凑过来问道:“晏老板还没对象?”   “没。”   “晏老板今年多大?”   “二十五。”   “二十五也不小了啊。”   本来好好吃饭的婚宴,突然演变成了给晏桦相亲的大型饭局。   “你之前带你弟没考虑个人问题,现在你弟都上大学了,不得考虑考虑自己。”   江野作为高考状元,不知道被多少记者报纸采访过,连带着晏桦都成了香饽饽,他本就相貌好,有车有店有钱,如今知道的人更多了,要给他说亲的人就没停过。   听着旁边络绎不绝的相亲信息,江野虽然不高兴,但是却没有说话,心底像是被一排细针密密麻麻的扎过。   晏桦应该去过属于他的人生,该谈恋爱谈恋爱,该结婚结婚,而不是被自己拖累,缠着不放。   “状元,状元你觉得呢?”   不知道是谁喊着江野。   江野恍惚地应了一声,“怎么了?”   “我们在说你哥相亲的事,你觉得你哥是不是该谈恋爱结婚了?”   江野心底苦涩,艰难地发出两个音节。   “是的。”   晏桦以为自己听错了,蓦然看了眼江野。   江野眼眶泛红,没有直视晏桦,只是沉默。   别人怎么说相亲的事,晏桦都听不进去,目光时时瞥向江野,这是突然想通了?   等人都散后,晏桦问道:“刚才在说我相亲的事情。”   “嗯,我听到了。”   晏桦扶了扶额,这么多年,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江野对他的相亲反应如此平平,无论是小时候还是长大了,每次提到要相亲,江野都一脸不乐意,就差闹翻天了。   今天怎么回事?   见晏桦一直盯着自己,江野不由得问,“怎么了,桥哥?”   “刚才是在说我相亲的事情。”晏桦又重复了一遍。   “我知道,我听到了。”江野也重复了一遍。   晏桦不需要重复,他已经听得够清楚了。   有很多人要给晏桦介绍相亲对象。   晏桦眉头皱起,浓密的睫毛低垂,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合适的吗?”江野没有直视晏桦,只是低头看着瓷砖问道。   “什么合适的?”晏桦没反应过来。   江野提醒说:“相亲对象,有合适的吗?”   “什么?”   “相亲对象。”   “有合适的吗?”   江野不知道晏桦是故意的还是今天事情太累,反应有些慢。   有些话会问好几遍。   晏桦将手指搭在眼窝处按了按,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最近累着了出现幻听。   刚才江野是在问他,有合适的相亲对象吗?   江野?   问他?   有没有合适的相亲对象?   晏桦起身朝外走去,想要呼吸下新鲜空气让自己的脑子冷静下。   江野不明所以,但也跟着走出去了。   “怎么了,桥哥?”   晏桦站在花坛边,眼神中带着深深的不解,看向江野,又问了一遍,“你刚才在说什么?”   江野眉间微蹙,“我问你怎么了?”   “不是这句。”上一句。   江野想了下,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足够冷静平常。“我说,有没有合适的相亲对象?”   “我吗?”晏桦问道。   “总不可能是我啊。”江野泛起一丝苦笑。   “你是在问我,有没有合适的相亲对象?”晏桦不敢置信地重复这句话。   “是的,我在问你,有没有合适的相亲对象。”   晏桦再三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江野面色如常地问他有没有合适的相亲对象。   晏桦从口袋里摸出烟盒,点燃一支烟,在指间的烟燃了大半时,不理解地问道:“你问这个干嘛?”   “我连关心一下都不行吗?”江野每次以为自己还能硬撑时,晏桦总是能说出让他更伤心的话。   “关心我相亲?”   江野在关心他相亲?   江野肯定地回答道:“是啊。”   还要他重复多少遍,晏桦才满意。   晏桦则追问道:“为什么关心这个?”   江野叹了口气,蹲在花坛边上,看着来往的车辆说:“你快二十六了,是该谈恋爱结婚了。”   晏桦:“我?”   江野:“难道是我吗?”   江野怀疑晏桦是不是今天接亲起太早,还没睡醒,一句话要反复问好几遍才能听清。   “我谈恋爱结婚?”   晏桦不知道说什么,思绪发懵,只能反问江野的话。   “对啊,桥哥,你该谈恋爱结婚了。”   晏桦听过很多类似的话,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来,劝他该谈恋爱结婚了。   但他没想过这句话会从江野口中说出来。   江野在劝他谈恋爱结婚?   指尖的香烟已经燃到了尽头,晏桦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指缝的皮肤传来一点灼伤感,他才如梦初醒,走到旁边的烟蒂回收器丢下烟。   等他转身回来时,江野已经把随身带的薄荷糖递了过来。   晏桦接过薄荷糖,清凉的薄荷糖在舌尖却泛着淡淡的苦意。   他理了理思绪,继续刚才的话题,“你是在劝我谈恋爱结婚。”   “是啊。”江野无奈地应了声,和晏桦的重复问答就是在受刑,晏桦问一遍还不甘心,还要重复好几遍,明明有些话说一遍都已经快要耗费江野全部的力气了。   晏桦却仍嫌不够,还要反复戳上几刀。   “你呢?”晏桦沉默许久,才开口问道。   “我又不会结婚,你跟我不一样啊。”   “哦。”   “你是同性恋吗?”江野问。   晏桦摇摇头,“不是。”   “不是同性恋,就该正常相亲谈恋爱结婚啊。”说这话的时候,江野还是无法自已地难受。   江野似乎说得很有道理,晏桦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反驳,只能无言以对。   “有合适的就定下来吧。”江野起身朝里走去不想再继续这个问题了。   晏桦咬碎那颗薄荷糖,在原地站了许久,目光直直地看着江野背影消失的方向。   他在门口抽了两支烟后,才回到酒席上。   尹欣见晏桦回来了坐在旁边说:“刚才有人找你。”   “谁?”晏桦茫然地问。   “刚才给你介绍相亲的。”   晏桦刚才根本没听到旁边的人在说什么,“哪个啊?”   尹欣扬起下巴说:“来了。”   “晏老板,你好你好。”一位带着皱纹,皮肤黝黑,身形干瘦的女人凑过来喊道。   晏桦反应了下,“你是胖子二妈?”   也就是张文明的妈妈。   “对啊,晏老板,文明在你店里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张文明妈妈坐下熟络地和晏桦攀着家常。   晏桦手指摸着兜里的烟盒,总是想抽烟,应付道:“没什么麻烦,文明表现得挺好的。”   张妈妈脸上的褶子因为嘴角的笑意挤在一起,“那就好那就好。”   “没给晏老板添麻烦就好。”   “嗯。”   张文明妈妈说了几句闲话后,又询问道:“那晏老板什么时候有空啊?”   “什么?”晏桦问。   “晏老板果然是贵人多忘事啊,就是刚才我跟你说和文明表姐见面的事,晏老板你不是答应了吗?”   张文明妈妈笑呵呵地问道。   晏桦一时心烦意乱,“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刚才啊,我和你在说话,桌上的都听见了啊,晏老板是不是瞧不上我们家啊,嫌我们是山里来的。”   晏桦还是没忍出拿出了烟,夹在手指间,只是没有点燃,皱眉听着张文明妈妈说话。   他刚才就听见了江野同意他去相亲,根本没在意旁边的人说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招惹到了这种事。   张文明妈妈自说自话道:“晏老板你别看我们是山里的,但是文明表姐长得可漂亮了。”   “你和她年龄也合适。”   说话时甚至用手指了指,另一张桌子上的女孩,长发齐刘海,穿着白裙子,虽然不是十分惊艳的长相,但却十分耐看温柔。   江野坐在一旁一直听着两人说话,视线也不由得顺着张文明妈妈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一位长相乖巧的女生。   晏桦喜欢长得乖的,江野很清楚这一点。   女生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视线,回过头看了看。   正好和晏桦的目光交汇,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江野手指捏着桌布,垂下眼没有再看二人。   张文明妈妈则颇有些骄傲道:“小英还是很漂亮的,我们村的人都经常夸她。”   晏桦不知道自己就发会呆的功夫,怎么就突然多了个相亲对象。   他推辞说:“我没钱,配不上人家。”   张文明妈妈显然不同意,晏桦可比他家有钱多了,开了这么大个汽修店,人也年轻优秀,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张文明妈妈算盘打得很好。   但很明显晏桦没这个意思。   “什么配不配得上啊,我看晏老板你是不是嫌弃小英配不上你啊?”张文明妈妈没停嘴道。   晏桦强忍着脾气说:“我没有嫌弃小英。”   “那你是觉得小英不漂亮?”   “没有。”   “那就抽空见一面吧,也不耽误事。”张文明妈妈急于想给侄女找个好对象,错过晏桦就难找了。   晏桦坦诚道:“我没有结婚的打算。”   “晏老板你别怪我老婆子说话难听,你今年都25了,我25的时候,文明都能打酱油了,也该考虑考虑自己了,是不是,小老板?”   张文明妈妈还不忘问一嘴江野。   江野嗯了一声。   晏桦真的烦了,不止烦被人介绍相亲,也烦江野的态度,为什么烦他也说不清。   张文明妈妈见江野这边有戏,连忙说:“你看晏老板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弟弟如今都长大了,也赞成你相亲结婚。”   “如果过几天晏老板有时间,就和小英见一见,聊一聊,也不耽误什么功夫,就当多个朋友。”   晏桦见江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阖了阖眼说:“行,我知道了。”   张文明妈妈喜上眉梢,“那下周三可以吗?”   “我都行。”晏桦懒得烦了,都在劝他相亲,他就去,这总行了吧?   江野嘴唇紧抿,侧耳听着张文明妈妈介绍着小英的各种事情,所以晏桦还是愿意去相亲结婚的,只是从前被他缠着没有机会而已。   这样挺好的,晏桦有喜欢的女生,然后和人家谈恋爱结婚,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小孩。   晏桦肯定会对自己的小孩很好,比他这个弟弟还要好。   那他呢?   以后晏桦身边是不是就没有他了?他会变得越来越不重要。   晏桦以后会不会不爱他了?   会有其他人分走晏桦对他的爱。   会不会连弟弟的爱都不给他了?   江野不愿意再想了,也不想再听关于晏桦相亲的任何事情,起身朝外走去。   他从来没有这么彷徨过,他想让晏桦拥有自己的人生,可是他怕晏桦的人生中没有自己的位置了。   在走出去许久,直到到酒楼的空地上,不会听到耳旁不断有人给晏桦介绍相亲的声音,江野才稍微缓和一点点。   他试图说服自己,不能太自私了。   他脑海中又回响起峰子的声音,晏桦前半生已经够苦了,不能再被同性恋的弟弟拉着共沉沦。   江野心底放手的想法暂时压过了自私的冲动。   自那以后几天,在晏桦看来,江野就像是突然想通了,对于相亲的事没有任何阻碍,也没有任何过界的行为,甚至连称呼就又改回了桥哥。   似乎比高三改的那一年还要彻底。   晏桦最终还是要和小英见一面,他对小英没什么想法,但是那天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就答应了。   不知道在和谁怄气,真没意思。   去见一面跟人家女生说清楚,别浪费人家时间了。   “明天中午我去见小英,中午你自己吃吧。”晏桦在晚饭时看了江野许久,还是揭开了这个话题。   江野握着筷子的手停了停,垂下眼看着碗里的米饭,神态自若地应了一声。   明明已经快到九月份了,晏桦心里却一天比一天烦闷,问道:“明天中午你吃什么?”   “随便吃点吧。”江野嘴里含着一口米饭,咽不下去,只能一直无意义地嚼着。   “嗯。”晏桦觉得自己真是脑子有坑,江野这么大个人了,还需要他来操心吃饭吗?   人家都操心他相亲了,还需要他操心吃饭?   晏桦你真是挺搞笑的。   还以为江野是小孩呢。   人家都操心你相亲了。   他凭什么操心自己相亲?   从前不让相亲是他,现在让相亲的也是他。   凭什么江野说了算?   他又不是哥哥。   晏桦越吃越烦,想不明白,索性放下筷子不吃了。   江野见晏桦刚吃两口就不吃了,关心地问道:“怎么了?”   “不好吃。”晏桦靠在椅背懒得搭理江野。   “那明天你出去吃点好吃的吧。”江野默默吃着碗里的饭,他做的饭不好吃,以后自然会有人给晏桦做更好吃的。   晏桦按了按眼窝,没说话,沉默许久后又拿起筷子,夹了两口菜。   “怎么了?”江野不理解地看着晏桦。   “饿了。”晏桦没好气地丢下两个字。   “嗯。”江野没有再说话,晏桦也不想说,饭桌上透露着诡异的安静。   第二天晏桦还是去见了小英,江野拦都没拦一下,出门都没看他一眼,自己默默看着电脑上的代码,根本没把晏桦相亲当回事。   小英在南江一家公司当前台,晏桦没有什么想法,开门见山地就和小英解释了自己没有结婚的打算,上次答应是自己没考虑好,全当他今天请小英吃顿饭赔礼了。   小英那天也听见自己姨妈是怎么缠着晏桦的了,也羞涩的低下头说:“我姨妈性格就是那样,晏桦哥你别往心里去。”   “我也是被逼着来相亲的。”   “没事,吃饭吧,是我的问题。”晏桦没什么胃口,夹了几口菜也没怎么吃,还正对着空调风口吃饭,吹得他头昏脑胀。   两人没什么话题,只好聊一聊胖子,聊一聊张文明,听听小英说些他们张家的事情。   “对了,晏桦哥,后天我哥生日,你要来吗?”小英问道。   “来。”胖子生日每年晏桦都会去的。   “那你要送我哥礼物吗?我还不知道送什么。”小英问道   “我也不知道。”   小英打量着晏桦的神情问道:“晏桦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啊,怎么了?”晏桦浑然不觉。   小英关心道:“我看你好像有点累。”   “是最近太忙了吗?”   “没有,空调吹得我头疼。”晏桦起身把空调挡风板的风口朝向调了调。   和小英吃饭后,晏桦又在外面坐了一会,不知道在等什么。   在整个吃饭的过程中,江野没有打一个电话,甚至连短信都没有。   要搁之前,肯定早就打电话过来,找各种理由让他回家了。   晏桦一时不习惯这么安静的江野。   他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思绪静静沉稳下来,认真思考其实这样江野才是正常的。   喜欢自己相依为命的哥哥,纵使没有血缘关系,但也有悖常伦。   还好江野只是一时新鲜。   还好。   江野时不时抬头看着墙上的时间,电脑上的代码一行都看不进去。   现在他们应该在吃饭了?   晏桦会跟小英说什么?   他对小英印象挺好的。他会不会说话时逗小英开心,就像从前逗自己一样。   小英应该也挺喜欢晏桦的吧。   那次胖子婚礼时,小英都不敢直视晏桦,只会用余光偷瞄他。   他昨天趁着晏桦洗澡时翻了他的手机,看到了他和小英的短信,约了明天中午的吃饭地方。   一家港式茶餐厅。   从前晏桦带他去过的。   小英比晏桦小两岁,也喊他哥,是不是小英以后也会喊晏桦桥哥。   是啊,他们到时候就是一家人了,喊桥哥也很正常。   哦,小英不止可以称呼桥哥,她还可以称呼晏桦为桥桥,男朋友,甚至老公爱人,各种亲昵的称呼。   比自己还要多的亲昵称呼,甚至更多江野从来没有体验过的亲密事情。   凭什么啊?   凭什么他不行?   江野变得无比烦躁,他在家中来回踱步,心中两种不同的想法天人交战。   他不知道该做什么,但是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   他想和晏桦说话,他想抱晏桦,他想晏桦回到只属于他们俩的家中。   他握着手机,怔怔地看着备注为哥的手机号,这串数字他十一岁那年就会背了,烂熟于心。   他想找个借口让晏桦回家,可是另一种声音却告诉他,他不能这么做。   晏桦要过属于自己的人生。   江野度秒如年,视线涣散地看着墙上的挂钟。   滴滴答答的走针声音在江野心里一同响起。   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他是不是很满意这个相亲对象?   未来的大学四年这个人是不是会代替自己的位置陪在晏桦身边?   一个声音在劝他,这样挺好的,晏桦要有自己的人生。   可是另一个声音却叫嚣地反驳道:“晏桦早就没有只属于他自己的人生了,从八年前晏桦把他带回家的那一天开始,他们的人生就绑定在一起了。”   没有只属于对方单独的人生,只有彼此共同的人生。   随着时钟的转动,江野阖了阖眼,无论他怎么伪装,也改变不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他根本没办法做到眼睁睁看着晏桦相亲谈恋爱结婚。   他本来就是个自私贪婪的人,他要晏桦全部的爱。 第63章   喝药   晏桦在公园坐了许久,终于接受了江野已经改好的事实,挺好的。   在天色全黑后,晏桦才往家属院走去,抬腿上楼的时候,江野已经在四楼的楼道等着了。   “回来了?”江野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视线却没有从晏桦身上挪开。   晏桦奇怪地看了眼江野,“怎么在这等着?要下去?”   江野没有回答问题,只是走到晏桦身边,“回家吧。”   晏桦推开门,见墙上的挂钟被拿了下来,问:“怎么把钟下来了?”   江野拿起挂钟,再次挂回墙上,情绪自若,“没电了,换电池。”   “吃饭了吗?”晏桦放下钥匙,有些疲惫地坐在沙发上。   “吃了。”   江野情绪镇定得有一丝诡异,晏桦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没啊。”江野眨了眨眼笑道。   他拿起一颗苹果,攥着水果刀,红皮的果皮一点点变长,问道:“相亲顺利吗?”   晏桦瞥了江野一眼,改了就挺好的。   晏桦没有再继续想这个问题,随意地按着遥控器,目光看着电视屏幕说:“挺好的。”   江野削果皮的动作停了停,心底无声地重复了几遍,挺好的。   他尽量使自己的呼吸平稳,只是一向流畅的果皮却在晏桦说出挺好的这三个字时不受控制地断掉了。   他沉默两秒问道:“那你们还会再见面吗?”   “会。”   本来是不会再见面了,但是胖子过几天生日,晏桦之前就答应会来,难免再撞上。   不过两人都没什么意思,赶鸭子上架,见不见的也无所谓。   “什么时候?”江野低头,眼神空洞地看着手上的苹果。   “后天。”   江野去学校的那天刚好是胖子生日。   江野:“哦。”这么快就要再见面吗?看来真的挺好的。   晏桦不想讨论这个话题,问道:“你后天要开学,东西收拾好了吗?”   “嗯。”   “后天早上的飞机,我到时候送你去机场。”   晏桦正对着风口,吹了一下午空调,头有些重,说话带着鼻音。   江野问:“感冒了?”   晏桦摇头,“没有。没睡好,我去洗澡睡觉了。”   “嗯。”   江野始终保持低头削苹果的姿势。只是在晏桦起身离开时,他才阖了阖眼,一颗眼泪掉在那颗已经氧化变黄的果肉上。   一直到第二天晚上,晏桦都撑着没喝药,江野也没有催他。   晏桦鼻音已经很重了,脑袋发晕。   “家里还有药吗?”   他不能再这样撑下去了,明天早上还得送小野去机场。   江野摇摇头,“没有,我出去买吧,你等我回来。”   “嗯。”   晏桦洗澡后,躺床上量了下体温,有点低烧,喝点药应该就好了。   他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等着江野买药回来。   只是他恍惚听见门开的声音,但是却没看见江野人。   “小野?”   “嗯。”江野在洗手间应道。   “药呢?”   晏桦视线在屋内扫了一圈,也没找到药,洗手间灯是亮着的,但是门却是关着的,沙发上还放着江野的外套。   “你放哪了?”   “外套里。”   晏桦没有怀疑,手上翻着江野外套,找着感冒药。   洗手间的冷水让江野有了片刻的理智。   他喉结微动,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眼底情绪晦涩不明,神情陷入茫然纠结。   外套里有两种药,分别放在两个口袋,被江野做成了一样的包装。   只有一种是感冒药。   如果晏桦喝的是感冒药,他就不纠缠了,安静地看着晏桦结婚谈恋爱结婚生小孩。   反之,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会松手。   晏桦毫无察觉,习惯性地翻着最上面的那个口袋,找出药,放进口中,喝水,咽下。   江野出来的时候,晏桦已经喝药睡下了。   他凝视着沙发上已经被翻过的外套,动作僵硬地捡起外套,像是等待审判一样将手伸进左手靠近沙发的口袋。   那里装的是感冒药。   江野说不清指尖碰到感冒药的一瞬间时,是什么感觉。   指尖都在颤抖,压抑许久的感情一瞬间得到了解脱。   仿佛兜里装的不是感冒药,是他这辈子所有的感情。   或宣泄,或隐藏。   他抱着外套,确认右边口袋的药已经被喝下了。   他最终还是卑鄙了一次。   他知道晏桦的一系列习惯动作,所以他把感冒药放在了靠近沙发下面的衣服口袋里,晏桦会习惯性地去翻放在上面的口袋。   这个选项本来就不是二分之一的概率,他在最后关头还是偷偷给自己加了码,让命运的天平偏向了他想要的答案。   他自私地拉着晏桦和他共沉沦了。   无论晏桦最后到底能不能接受他,但是他也不会让晏桦和别人在一起了。   他会用一辈子去为今天的自私赎罪。   他轻手轻脚,紧张忐忑地推开卧室门。   屋内只有一盏小夜灯亮起,晏桦闭眼在床上睡觉,长眉微蹙,额间发烫。   他根本没睡着,身体透着莫名的燥热。   他向来清心寡欲,很少会有如此猛烈的反应。   在见到江野进来的瞬间,蓦然睁开眼,两人目光交汇。   江野因为心虚,主动移开眼。   晏桦一看他这样,就知道药有问题。   他气急败坏地把床上枕头朝人扔过去,踩着拖鞋就要往外走。   晏桦反应快,他起初还不愿意相信是他喝的药有问题,因为江野最近表现得太正常了。   正常得不像他。   可是在江野推门瞬间,目光灼热,不敢直视自己的模样,他就肯定了。   没安好心的小兔崽子。   江野怎么可能这时候让人走,他将门反锁,搂住晏桦腰不让人离开,就算是隔着一层睡衣,他依然可以感受到掌心下微微发烫的触感。   无法消弭的热度从江野指尖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汇聚至他的心底,在体内引起巨大的反应。   “你给我松开!”   因着低烧,晏桦声音本就沙哑,此刻厉声呵斥也没有多少威慑力。   江野环着晏桦的手更紧了,坚持道:“不松。”   “江野,你别逼我揍你。”晏桦被抱着按在门上,试图推开江野。   在晏桦还没意识到的时候,两人在体型上已经逐渐拉开了差距。   江野比他高不说,初中以后,格斗和散打的训练一直都没有断过。   散打的费用还是晏桦亲手交的。   江野主动将脸凑过来,“揍吧,你可以选择现在揍,还是等会揍。”   晏桦气得脑仁都疼,揉了揉眉心,使出杀手锏,“你今天晚上要是敢乱来,这辈子都别想我理你了。”   这一招对江野而言永远是必杀技。   江野焦急道:“你不能不理我。”   “那你把我松开。”晏桦命令道。   江野没有松手,目光灼灼盯着面前的人问道:“我松手你打算怎么办?”   “你管我怎么办。”晏桦瞪了他一眼,眉梢上扬,睡衣扣子胡乱散开,半遮半掩的映在江野眼底。   江野怀疑喝药的不是晏桦,是他自己。   光是这一眼,就让他难以自控。   晏桦生气地重复道:“松开。”   江野闷闷不乐道:“我松开你是不是要去找别人?”   “你管我找谁。”   晏桦真的要揍江野了。   江野将晏桦往怀里带了带,保证道:“我不乱来。”   “我让你舒服点好不好。”   江野根本不是疑问的语气,在他说话时,手已经不动声色地伸进去了。   “其实你也会对我有反应的对不对?”江野手上动作没停,自欺欺人地问道。   为什么会有反应,江野自己不清楚?   晏桦还被江野握在掌心,脑海中已经乱成一锅粥,胸腔不断起伏,最后威胁道:“你给我松手!”   “我没有乱来,你不能不理我。”   江野还因为刚才一辈子不理自己的话而心颤。但是他也做不到让晏桦去找别人。   他缓缓蹲下身子,跪在晏桦脚边。   他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情,并不熟练,也并不好受,但是他在极力讨好晏桦,力图证明自己没有乱来。   晏桦被江野一系列的动作所震惊,瞳孔微张,甚至忘记推开面前的人,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太荒唐了。   但是身体的反应确是真实地无法逃避。   “去漱口。”   晏桦声音沙哑地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江野,艰难地说道。   不愿意去回想刚才的场景。   江野咽喉结微动,咽下后起身直直地看向晏桦道:“你不能不理我。”   晏桦现在已经没力气说话了,关掉小夜灯回到自己床上。   他一定是在做梦,这梦实在过于荒诞离谱。   晏桦把自己缩在被子里,试图逃避这一切。   但是身体的药效却迟迟没有消散褪尽。   他愤愤地锤了下床板,最后还是无奈地伸手向下探去。   江野漱口回来时,没有回自己的床上,坐在晏桦床边,准备诚恳道歉。   他刚喊出一个桥字。   藏在被子里的晏桦就骂道:“滚蛋。”   他不想做这种事情时,江野还在旁边坐着。   “我错了,别不理我。”江野认错很快。   晏桦没理,整个人缩在被子里。   江野怕晏桦把自己闷坏了,掀开被子的一角。   下一秒,才被江野捡回来的枕头,又被扔出去了。   “滚出去。”   江野怎么可能这个时候滚,他掀开被子,躺在晏桦身边,毕竟吃了两颗。   “做吗?”   “滚。”晏桦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个字。   “不滚。”   江野非常厚脸皮地赖在床上,晏桦手挣都挣脱不开,后来干脆自暴自弃地想,更过分的江野都做了。   随便他吧。   江野怀里抱住晏桦,趁他心思集中在别处时,留下星星点点的痕迹。   晏桦察觉到江野的动作了,可是他现在顾不上这一点。   但是他忘了江野这人最擅长的就是得寸进尺。   只是在亲到唇角时,却被晏桦偏头躲了过去。   他不太乐意地咬了咬晏桦,而后又讨好地亲了亲。   晏桦逃避地用手遮住眼,仿佛只要他不睁眼看到面前的场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理智回笼后,他推开江野,冷淡道:“下去。”   江野拒绝,“不。”   “我明天就要去北京了,好久都看不到你了。我就躺着,什么都不做。”   虽然江野说这话的时候,手还搭在晏桦腰窝处。   晏桦懒得再说了,说了也不听,把被子盖在头上睡觉,选择装死。   江野则往晏桦身边靠了靠,紧紧抱着他睡觉。   夜色漫长,因为晏桦的沉默,江野的动作变得越来越大胆放肆,只差晏桦没允许的最后一步。   不光如此,江野宛如念经一样,贴在晏桦耳边重复道:“好爱桥桥,一直都好爱。”   “不想去北京,舍不得桥桥。”   “桥桥别不理我,我错了,下次不会了。”   虽然江野的动作并没有丁点表现出他错了的意思。   而晏桦则是第一次听到那么多次爱,江野的声音萦绕在他耳边,挥散不去,缠住他的心。   就连熟睡做梦时,他都还能听见耳畔处清晰又浓厚的爱桥桥。   因为折腾到太晚,晏桦醒来时,江野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出门了。   他神采奕奕对着晏桦道:“桥桥你再睡会吧,床单我已经洗好晾在外面了。”   昨天半夜睡觉前,江野就已经把床单换了,上面满是两人的痕迹。   再次提及这件事,让晏桦意识到他确实不是在做梦。   他坐起身子,头疼地扶额。   江野目光幽暗,视线毫不避讳地看向晏桦不着寸缕的上身,那里密布他留下的各种痕迹。   “桥桥,我要走了,不然要误机了。”   “你不用送我了,好好休息,我刚才量了体温你没发烧了,但是最好还是喝一次感冒药,药放在床头,记得喝。”   江野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事无巨细地叮嘱着各种事情。   晏桦半响后反应道:“没打算送你。”   都敢下药了,还想自己送他去机场,做梦呢!   江野似是失落地说了一声好吧,而后想起什么,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俯身抵着晏桦额头,手指还压在脖颈处极其明显的痕迹,微笑道:“哦对了。”   “祝桥桥相亲顺利。” 第64章   生气   江野坐在候机室内,给晏桦打了个电话,想要告诉他自己马上就要上飞机了,问他有没有喝药。   但是手机拨通了两三次,每次都是响第一下的时候都被晏桦挂掉了。   江野收起手机,惆怅地看着窗外,给十九拨去电话。   “你等会去家里看下我哥,记得让他喝药吃饭。”江野在电话里叮嘱道。   十九应了一声,奇怪地问:“师父没送你去机场吗?”   “没。”江野声音不太有底气。   十九叹气,“你又惹师父生气了?”   江野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重复道:“记得让他喝药吃饭。”   还没等十九回话,另一个电话就拨了进来。   江野看了一眼说道:“你去了后跟我说下。”   “我有个电话。”   胖子打来的,他声音匆匆地从听筒内传来。   “小野,晏哥今天怎么了?我问他他也没详细说,就说不舒服,我晚上生日不来了,然后就挂了。”   “他是病了吗?”   江野眼底浮现一丝笑意,“他晚上不去相亲了吗?”   “没呢。晚上我生日啊,小英文明,还有晏哥都要来了,没听说相亲啊。”   “哦。”   “我哥他不想相亲。”   “知道啊,小英都跟我说了,晏哥就是抹不开面子,我二妈也是,非要缠着晏哥去,文明还因为这个跟他妈吵了一架,以后我二妈不会这样了。你让晏哥别往心里去啊。”胖子自顾自地解释了一通。   “嗯,知道了,我要上飞机了,挂了。”   所以并没有挺好的相亲是吗?   江野嘴角带着笑起身朝登机口走去,只是一想到晏桦不理他,面上的笑意全无,趁着间隙又给晏桦发一条短信。   晏桦皱眉看着手机上的短信。   【桥桥,我要上飞机了,想你T_T】   从出家门开始,江野的短信就没断过。   上车了要说,下车了也要说,拿到登机牌也要说,进了候机室也要说,上飞机前还要说。   中间还不放弃地打了好几次电话,不过都被晏桦拒接了。   晏桦看着镜子里痕迹密布的身体,一股无名火只往脑门冲。   始作俑者还跑了。   他有气都发不出来。   晏桦没好气地在衣柜里翻着衬衫,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自己的两件衬衫,反倒是江野的一件衬衫放在极其明显的地方。   晏桦往外望去,果然,自己两件衬衫都被江野洗了,现在还滴着水。   这小兔崽子就是故意的!   除非他穿江野的衬衫,不然他遮都没衣服遮!   晏桦火更大了,用力地把江野的衬衫扔到床上,站在床前,目光幽幽盯着那件衬衫许久,胸腔微微起伏,阖了阖眼,最终还是认命地伸手。   把扣子严丝合缝地扣到最上面一颗,遮住了身上的痕迹,走到客厅看着桌上零散的几枚薄荷糖,不耐烦地推到一边,翻出烟盒,打火机上燃起一株跳动的火苗。   晏桦深吸一口烟,远远望着窗外。   天边淅淅沥沥地飘起小雨,刚洗干净的床单还晾在阳台下。   真够笨的,下雨还洗床单。   晏桦视线不自觉飘在湖蓝色的床单上,昨天晚上的记忆如潮水般往他脑子里挤,甩都甩不掉。   就在他烦闷地在家里踱步时,走廊外传来脚步声。   晏桦挑眉看向门外。   “师父,你在家吗?”   是十七的声音。   晏桦抿嘴打开门。   十七将伞放在门外,提醒说:“师父,外面下雨了,收衣服吧。”   晏桦瞥了眼阳台,“衬衫收进来,床单放外面。”   十七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照做。   十七和十九经常来家里,两人都没爹没妈,除了彼此之外,唯一的依靠就是当师父的晏桦。   这几年过年,晏桦都会把他们两叫来一起吃年夜饭。   十七把衬衫挂在屋内,回头问道:“师父,你感冒吃药了吗?”   晏桦坐在沙发上,指尖夹烟,微微眯眼,“那个小兔崽子跟你说我感冒了?”   十七挂好衬衫,乖巧地坐在另一侧沙发上,“嗯,小老板给我哥打电话,问你有没有吃药。店里刚好来人在忙,就让我过来了。”   “师父,你吃药了吗?”   明明十七只是很正常地问他有没有吃感冒药,但是晏桦却不自觉想起昨天晚上的药。   “师父?”十七见晏桦走神,又喊了一遍。   晏桦灭掉手中的烟,淡淡地嗯了一声。   “那就好,感冒了还是要吃药。”   吃个鬼。   “你是不是快开学了?”晏桦撕了一颗薄荷糖冲淡了嘴里的烟味,转移话题问道。   十七低头捏着裤缝,小声道:“师父,我不想读了。”   “什么?”晏桦咬了咬薄荷糖问道。   十七认真地说道:“我不想读了,我学习不好,班上同学也讨厌我,再读下去也是浪费钱和时间。”   晏桦指腹摩挲着烟盒,舌尖舔着薄荷糖,沉默几秒问:“你哥知道吗?”   “他知道。”   “他怎么说?”   “他让我来问你。”   十七的读书和户口问题是晏桦帮忙找人办的。   就算现在不读了,也要让晏桦来决定。   他们俩兄弟遇到什么事,都会来找晏桦。   晏家长操不完的心。   他捏了捏眉心,无奈说:“你不读书打算干嘛呢?”   “在店里修车吗?”   十七不太敢直视晏桦,犹豫半响,“我可以去酒吧唱歌,我唱歌一直都很好听。”   晏桦将烟盒重重拍在茶几上,声音冷冽:“陆十九同意你不读书了,去干这个?”   十七其实很怕晏桦生气。   不光十七怕,十九,江野他们都怕。   十七缩了缩肩膀,垂下眼:“这个他还不知道。”   “下午我去找他,就算不读书了,我也不可能同意你去干这个,早点给我打消这个心思。”晏桦以手扶额,只觉得头疼。   没一个省心的。   晏桦坐在办公室内,对面站着十九十七两兄弟。   手机上响起短信的震动声。   晏桦扫了一眼,又是江野。   【桥桥,我下飞机了,有迎新的学长学姐在机场,不用担心。】   谁担心了?想得还挺多。   晏桦扣上手机,没有回复。   十九起初还不知道十七不读,是打算去酒吧唱歌。   听到他是做这样的打算,坚决不同意。   “初三都没读完,你去酒吧唱歌,想什么呢?陆十七。”晏桦严肃地说道。   江野初三的时候,都在为数学竞赛做准备了。   “我成绩太差了,考不上高中。”十七解释道,“还不如不读了。”   晏桦烦躁地摩挲着烟盒,强忍着抽烟的冲动。   “我不是让江野给你补习了的吗?”   十七尴尬地回答:“他让我不要跟别人说,是他帮我补习的。”   “什么?”   “可能他觉得丢人……”   小兔崽子,也不知道说点好的。   晏桦安慰着十七:“他跟你闹着玩的,我回头说他。”   “可我真的不想读了,讲了也听不懂。”   晏桦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江野的学习他从来没担心过。   他沉默许久,问道:“真想唱歌?”   “能唱吗?”十七抬眼小心翼翼地问道。   晏桦抽出一支烟,夹在指尖,眼睫轻抬,扫了眼陆十七。   “那去学唱歌?”   陆十七喜出望外,“可以吗?”   “找找艺校吧,初中要读完,不然考艺校都考不了。””晏桦靠在椅背上说。   但下一瞬十七眼底的欣喜就消失不见,掐着手指说:“艺校学费好贵的。”   晏桦瞥了一眼十九,“不还有你哥吗?让他安心给我打十年工吧。”   “你跟你哥再商量下,就算不想去艺校读书,也不可能让你去酒吧唱歌。”晏桦挥挥手,让他们两自己去决定。   十九和十七的相处,大多都是顺着十七的心意来。   这次难得强硬了一次,坚决不同意十七去酒吧卖唱,文化课太差,那就去读艺校。   总之要继续读书。   晏桦在办公室坐了会,走到收银台前坐下,看着店里的员工干活,店里生意一直都很好。   虽然胖子走了,晏桦一时有些不适应,但好在很快就招到人了,只是新人总是要磨合一段时间,才能适应工作。   但问题都不大。   兜里的手机再次响起振动声,晏桦不用看就知道是江野。   八成是说自己已经到学校了。   晏桦犹豫了几分钟,还是掏出手机,点开了短信内容。   【桥桥,我到学校宿舍啦,是四人寝。】   管你几人寝。   江野坐在椅子上看着一长串短信,晏桦一条都没回。   丝丝缕缕的恐慌占据他的心间,他怕晏桦以后都不理他了。   周围嘈杂的声音不绝于耳,江野心底却一片荒芜。   他知道晏桦肯定会生气的,但是等真的生气不理他时,江野还是难以自己的产生深深的无助感。   他紧紧握着手机,知道这是他昨晚自私要付出的代价,可能甚至还远远不止这些。   他无法控制地去想各种更严重的后果,可是他真的做不到让晏桦去谈恋爱结婚。   他们之间只要纠缠不清,晏桦就不会和其他人有感情的开始。   江野陷入痛苦的情绪,但转念一想,过年总得让他回去吧?总会理他吧?   晏桦应该还没狠心到过年都不让他回去的程度吧……   不然昨天晚上就把他赶出去了。   江野自我安慰了一下,又发了一条短信。   【我等会去吃饭,桥桥,你吃饭了吗?】   晏桦没看到这条短信,因为他被人缠住了。   很烦。 第65章   冷战   裴青鹰这一年来落魄了不少,平日用发胶精心整理的发型,此刻也显得凌乱,面上也是掩盖不住的憔悴。   “好久不见,晏桦。”裴青鹰站在前台,看着坐在收银柜后的晏桦,泛起一丝苦笑。   晏桦不想和这人说话,也担心裴青鹰在这说些乱七八糟的,尤其关于江野的,被人听到,起身朝办公室走去。   裴青鹰跟在后面,追问道:“连句话都不想跟我说吗?”   “我做错了事,你就直接给我判了死刑,为什么江野就有第二次机会?”   办公室内,裴青鹰直视着晏桦,眼底情绪惆怅。   他想不通。   “你到底想说什么?”晏桦不耐烦地问道。   “我想问你凭什么不能原谅我,但是就可以原谅江野。”裴青鹰声调提高,他到底哪里比不上江野。   晏桦扫了裴青鹰一眼,“我没原谅他。”   昨天晚上都敢给他下药了,还原谅,原谅个鬼。   没揍他一顿都算这小兔崽子跑得快。   “你没原谅他,但是允许他和你一起生活,住在同一屋檐下,还给他办升学宴。”   “我呢?你没原谅我,话都不和我说一句,看都不看我一眼。”   裴青鹰自嘲地笑出声,“晏桦,你怎么这么偏心?”   晏桦靠近办公桌,手放在抽屉处,拉开和裴青鹰的距离。   他冷漠道:“我原不原谅谁,和谁一起生活,做什么事情,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十三年了,我喜欢你整整十三年了。比你和江野在一起生活的时间还要长,晏桦,你就不能为我心软一次吗?”   晏桦眼底闪过毫不掩饰的厌恶。   如果裴青鹰说的是喜欢,不影响他和别人拥抱接吻上床,那这样的喜欢,真让人恶心。   江野给他看过很多张裴青鹰和其他不同男人的照片,虽然有江野刻意针对裴青鹰的成分在,但是那些照片确是事实。   晏桦拉开抽屉,不想多看面前的人一眼,“那你别喜欢我了。”   对待裴青鹰的喜欢,晏桦向来决绝,毫不留情。   裴青鹰愣了下,摇着头轻笑出声,“行,晏桦。”   他遮了遮眼,隐住眼底情绪,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晏桦的桌上。   “这里面有十万,是我现在手上能凑齐的所有现金。密码是你生日。”相比于一年多以前豪掷千金的裴大公子,如今裴青鹰也算是相当落魄了,不过他无论是落魄还是发达,晏桦都毫不关心。   “你收下吧,本来这笔钱也该是你的。”   裴青鹰知道自己总是在做错事,总是毁掉晏桦的生活,如果这笔钱能让晏桦生活稍微好一点,算是他唯一的补偿了。   晏桦对裴青鹰的话置若罔闻,看都没看一眼银行卡。   “拿走。”   裴青鹰深深叹了口气,无力道:“收下吧,我没什么能补偿你了。”   晏桦对他没什么耐心,不喜欢把话重复第二遍,从抽屉里拿出水果刀,锋利的刀尖抵着存着十万的银行卡毫不犹豫地推到桌下。   他甚至不愿意用手触碰。   薄薄的一张银行卡啪得一声掉到地面,裴青鹰眼泪都要出来了。   但他清楚他的眼泪没用,掉下来还不如这张银行卡摔在地面上的声音能引起晏桦注意。   虽然两者对于晏桦而言,都是碍眼的东西。   裴青鹰缓缓蹲下身子,捡起那张卡,深呼吸几下艰难道:“你不想白要的话,那你就当我在你这买点东西可以吗?”   晏桦不理解这人想干嘛。   裴青鹰直起身子,低头垂眼看着那张银行卡,“十万买你一次握手可以吗?”   “我想握下你的左手。”   带着伤疤的左手。   晏桦蹙眉看向裴青鹰,“我是出来卖的吗?”   “不是,晏桦我没有这个意思。”   裴青鹰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从中考开始,他一直在做错事,无法挽回的错事。   裴青鹰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重复道:“可以握下你的左手吗?”   “不可以。”晏桦没有犹豫地回答道。   裴青鹰看见过很多次江野牵过晏桦的左手,还会经常坐在晏桦旁边碰他手指,靠在他身上。   他甚至在想,在他们俩共同的家里,在他看不到的的地方,江野是不是做过更多过分的事情。   事实也确实如此。   裴青鹰十万买不到晏桦的一次握手,但是江野却可以毫不费力地和晏桦躺在同一张床上。   就连现在晏桦站在裴青鹰面前,身上还遍布着江野昨晚留下的痕迹。   但是这能怪谁呢?要怪只能怪裴青鹰自己。   裴青鹰默默叹气,如果他还有点自尊,早就该在喝醉表白那天,晏桦说他的喜欢很恶心时就该放弃了。   可是这是晏桦啊。   根本无法放弃的晏桦。   与他而言是,与江野而言更是。   裴青鹰被晏桦的一再拒绝伤着了,上前一步试图去抓晏桦的左手,但是在他抬手的瞬间,晏桦把刀背压在他手腕处制止了他的行为。   但凡他有什么更过分的动作,压着他手腕的就不是刀背而是刀刃。   晏桦警惕又厌恶地看着裴青鹰,后退几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我只想看看你的手而已。”裴青鹰知道晏桦的性格,如果他不愿意,自己就算今天手断在这里,也碰不到晏桦一根手指。   没有人可以真正强迫晏桦。   裴青鹰垂下手问,“我就那么让你恶心吗?我看下手都不行吗?”   这个回答晏桦好几年前就说过了,不想再重复。   “晏桦,你觉得江野的喜欢恶心吗?”裴青鹰想要知道这一点。   “我们都是喜欢你的同性恋,你觉得他恶心吗?”   晏桦不愿意和裴青鹰讨论江野的事情。   从始至终,他从来没有把江野和裴青鹰放在一起比较过。   裴青鹰手指拂过那张银行卡,自问自答道:“不恶心吧,不然怎么会和他一起生活呢。”   “你知道他是喜欢你的同性恋,你还愿意让他回来和你一起住,每天晚上接他下自习,和他一起逛街吃饭旅游,给他办升学宴。”   裴青鹰心底有个不愿意去面对的答案。   他呼吸停了两下,才痛苦地问道:“晏桦,你是不是喜欢江……”   在裴青鹰即将说出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时,晏桦厉声打断道:“裴青鹰。”   “你很久没有喊过我的名字了。”裴青鹰呢喃道。   连话都不愿意和他说几句的人,时隔许久喊他的名字,居然是为了制止他要说出的猜想,或者是答案。   “你不要乱说话。”晏桦神情严肃正色道,他知道裴青鹰要问什么,所以他制止了。   裴青鹰眼中含泪,苦涩地笑了笑:“那我不说了。”   既然晏桦不愿意承认,他也不会逼晏桦承认,去看清自己的心思。   他希望晏桦一辈子都别承认。   他得不到的,江野也最好得不到。   裴青鹰最后还是拿着银行卡走了,只是在走之前他瞥见晏桦左手掌心的疤痕错乱,早已看不到当年那条绑架案留下的痕迹。   取而代之的是去年夏天和江野短暂分别后而留下的新伤痕,而那些伤口也被江野用心照顾地很好。   晏桦以后还会有个很多夏天,统统和裴青鹰没有关系。   裴青鹰走后,晏桦握着那柄推开银行卡的水果刀,认真地洗了洗刀身后,从茶几桌挑出一颗苹果,划开果肉,削掉那层又薄又红的果皮。   这把刀是江野每次削苹果后会放在抽屉里的。   在江野小时候,晏桦经常给他削苹果吃,可以削完整个苹果,苹果皮还不断。   江野每次都想学,但是他削果皮总是断,磕磕绊绊的,有时候还会不小心把手划伤。   有一次江野还在文阳读书的时候,当时晏桦车队正忙,一个月都没去找江野了。江野在电话里哭了好几次,说自己削苹果把手都划伤了,晏桦也不来看他,也不让自己去找晏桦,是不是把他忘了,是不是以后都不关心他,也不在乎他了。   晏桦在电话一端回答说,不会忘了江野,会一直在乎关心他,也会一直记得他,让他不要胡思乱想。   就算隔了四五年,晏桦都能清晰回忆起江野当时打电话时的委屈。   他一边哭一边不依不饶的,说自己手伤还要写作业很疼,又说想桥哥了,什么时候能和桥哥见面。   还不断要晏桦保证,一定要想他,不能忘了他,要记得来找他。   可能是这么多年晏桦保证过太多次了,这种保证早就刻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不受他的控制了。   就连削苹果都能想起江野的点点滴滴。   怎么时间过得这么快?   明明昨天还在打电话和他哭诉手伤好疼的小孩一下就长大了。   可以很流畅地削完整个苹果,也可以把他按在床上,不断说着爱他。   随着脑海的回忆,晏桦手中的果皮也全部削尽,长长的一条红色果皮弯曲婉转。   其实他不爱吃苹果,江野爱吃,几乎每次削完都是给江野的。   晏桦握着露出完整果肉的苹果,咬了一口,望着天花板,这么多年他还是不爱吃苹果。   晏桦阖了阖眼,长叹一口气。   下次还是把苹果给那个小兔崽子吧。   他下意识去回避裴青鹰那个没有说完的名字,也回避了名字主人的短信和电话。   只是身上的痕迹顶多一个星期就可以消失,心底的痕迹却迟迟难以消褪,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日渐加深,让晏桦无法忽视。   【桥哥,我十一想回家,已经买票了。】   晏桦看着手机上的短信,对着旁边的十九道:“我国庆要去外地有比赛。你在家看好店,有事给我打电话。”   十九应了一声,保证道:“师父你放心去吧,店里有我在呢。”   “嗯。”   十七最终还是决定去读艺校,最近读书很上心,十九也是拼命工作,努力攒学费。   “喂,小老板。”晚上关掉店后,十九接到了江野的电话。   江野坐在楼下的长椅上,握着手机问道:“我哥今天晚上吃饭没?”   “吃了,师父最近吃饭一直都很规律,也没有犯胃病。”   “那就好。”   江野放心道:“我十一回来,你让十七把我之前说的基础题多写几遍,实在不会就背下来,艺校分数线没那么高,他上点心能过的。”   十九听到江野十一要回来,说道:“师父十一不在家,他要去外地。”   江野皱眉问:“去多久?”   “九月三十就去,十月八号才回来。”   刚好是江野放假的日子。   他就不应该先告诉晏桦,应该偷偷摸摸回来。   江野懊悔地锤了锤椅子。   “小老板,你还没和师父和好呢?”十九叹气道。   他被夹在中间,虽然现在师父对他的“间谍”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万一那天师父要算账,他肯定会毫不犹豫选择“出卖”小老板。   对于十九的问题,电话那一端的江野保持沉默。   短信都没回过一次。   更别说电话了。   已经一个月了。   他八月二十五从南江走的,今天九月二十五。   军训都结束了,他已经开始上课了。   晏桦一直都没理他。   开学一个月各种事情忙得团团转,可是他晚上却常常失眠,他潜意识里被晏桦不理他的恐惧而笼罩无法安睡。   江野甚至绝望地想,他是不是真的只能过年回家,才能和晏桦说上一句话了。   万一晏桦过年都不让他回家怎么办?   他不敢去想这种可能,如果晏桦过年都不让他回家,他就真的完了。   他半夜睡不着时,总是会在脑子里搜寻各种记忆,企图证明晏桦还会理他。   比如说那天晚上晏桦明明可以给他两巴掌,把他揍一顿,但却还是纵容了他的行为,还默许他抱着睡觉,那就说明他下次是不是还可以回家?   又或者这段时间晏桦每天照常开门做生意,情绪稳定,按时吃饭,是不是也说明晏桦没那么生气了?   他试图像解数学题一样,搜寻各种条件,努力推导出一个他想要的答案。   但是晏桦不是数学题,没有固定的解题步骤和唯一确定的答案。   他推导再多证明条件,也改变不了晏桦不理他的事实。   江野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努力刷着自己的存在感,他怕晏桦忘了他。   就算真的过年不让他回家,他也要回,求着晏桦他也要回。   “桥哥最近有相亲吗?”江野理了理思绪,换了个话题问道。   “没有,最近店里生意忙,有时候师父都还要亲自修车,没时间相亲。”   江野稍显安心,“那有人找他相亲吗?”   “多了去了。”十九想到什么,突然轻笑道:“对面彩票店老板今天对师父说,晏老板是桥江路最靓丽的风景线。”   江野因这一句话也不禁微笑。   这句话确实没说错。   江野继续问道:“那桥哥怎么说的?”   “师父让他有时间多刮几张彩票,万一那天就中了五百万,别天天说些有的没的,想着给他相亲。”   江野听着十九的讲述,不禁去想晏桦说这话时的表情,他肯定会很无语,嫌弃地看一眼对方。眉毛可能还会微微蹙起,但很快就会展平,如果他坐在椅子上,可能会将手肘枕在扶手上,习惯性地抚着额角和对方说话。如果是站着,大概率会倚在墙边,姿态散漫神情放松。   每次听到十九提到晏桦的各种事情,他总是会止不住去想晏桦说这话时的表情动作,每一个他都无比熟悉,但却一个都看不到。   阵阵失落感在心底蔓延展开。   他握着手机轻轻叹气,叮嘱道:“他腰不好,你多帮下他,十七的学费你不用操心。”   江野手上有一笔很丰厚的遗产不说,省理科状元的奖金杂七杂八加起来也有十来万,还有这两年和小武他们几人写程序卖了不少钱。   并且每个月晏桦还会给他生活费。   人没理,但是钱打了。   这给了江野很大的慰藉,至少桥哥还没忘了他。   他需要凭借定时打款的消息知道晏桦心里还有他。   同时也给他推导晏桦还会理他的这个结论,添加了一个重要的证明条件。   “我上次寄回家的东西你给他没?”   十九踌躇道:“给是给了,但是一直放在办公室,看都没看一眼。”   “好吧。”   江野猜到这个结果了。每次寄回家的东西,晏桦看都不看一下,毕竟短信电话都不想看,更别说东西了。   “桥哥有什么事你再给我打电话,缺钱也跟我说,你好好帮他。”   十九嗯了一声,“不缺钱,师父最近给我涨工资了。”   无论是师父,还是小老板,对他和十七都很好。   江野挂掉电话,推开寝室门,同寝的室友问道:“江野,你十一回家吗?”   “不回。”   晏桦故意要躲着他去外地,他回去见不到想见的人,还有什么好回去的。   “刚好三号中秋节,我们一起出去玩,晚上不回寝室了。”   “你们三都去?”江野问道。   “对啊。”   江野看了眼桌上的台历,想了下笑道:“你们去吧,我中秋节有事。”   其实这次摩托车锦标赛晏桦可来可不来,没有要跟队的车手。   是宗远之前问他要不要来看比赛,顺便跟他参观下卡丁车场的事情。   他本来想着国庆节店里比较忙,他就不去了。   但是江野这个兔崽子,才去大学一个月,就要回来。   他不知道怎么面对江野,他在感情中一向是逃避的那一方。无论是面对江野,还是从前和周立伟的父子关系。   他像只鸵鸟,总是把头埋在土里,试图逃避棘手的感情。   他也没有办法再自欺欺人,认为江野对他的喜欢只是小孩的依赖。   但是他也不知道怎么去处理江野的感情,也不知道怎么处理自己的感情。   “中秋节不给家里打个电话?”宗远坐在桌子对面问道。   晏桦摇摇头。   宗远握着酒杯轻笑道:“小野也不给你打个电话?”   江野当然打了,晏桦没接。   “他没回来?”宗远说完自己又反应过来道:“也对,他要是回来了,你肯定就不来看比赛了。”   宗远看着窗外的月亮感叹道:“没想到中秋节居然还是我们两大男人在一起过的,够煞风景的。”   晏桦也抬头看着月亮问道:“我之前以为你要和家里人一起过。”   宗远喝着闷酒道:“我和我老婆感情不好,这么多年你也清楚,在闹离婚,她想要孩子,我也想要。但是孩子跟她亲,不黏我,中秋节也不给我个打电话。”   “加拿大现在还是早上,晚点会打来的。”晏桦安慰道。   宗远有些醉,他没几个可以信任说话的人,晏桦算其中比较重要的一个。   他苦闷道:“不怪孩子,怪我,之前对她照顾不够。”   “我对我亲生女儿,还没有你对小野上心,她跟我不亲,也是我活该。”   无论是谁,和晏桦讨论的话题,总是会无法避免地提及到江野。   他们俩的名字牢牢绑在一起。   “如果这次能争到我女儿的抚养权,我一定会加倍对她好的。”宗远保证道。   晏桦则说道:“要不要得到抚养权,都应该对她好。”   晏桦从来都没有得到过江野的抚养权,但他也养了江野这么多年,对他很好,好到让江野产生无法磨灭的感情。   宗远愣了下,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笑道:“对,你说得对。”   “孩子的意愿最重要,她愿意跟谁就跟谁,无论跟谁,我做爸爸的,都会对她好。”   困扰宗远很久的问题,突然在这一刻拨云见日,得到了释怀。   “小桦,敬你一杯,多谢你。”宗远认真地说道。   两人碰了下杯,晏桦却没有多少轻松的笑意。   宗远问道:“怎么了?在操心卡丁车场馆的事吗?”   晏桦摇摇头,“不是,我不操心这个。”   “场馆地点你定就行,反正我也不出钱。”晏桦强撑着一丝笑意,玩笑地说。   宗远配合地笑道:“那可不能这么说,虽然我现在天南地北撒钱玩,但我也要问问军师的意见啊。”   晏桦晃了晃酒杯,自嘲地笑了笑:“狗头军师?”   “诸葛军师。”宗远十分认真道,“诸葛桦。”   晏桦嫌弃地咦了一声,“好难听。”   宗远大笑道,“那还是晏好听?”   “当然,我妈的姓最好听。”   两人又说了几句玩笑话后,宗远见晏桦面上隐隐的愁绪,难免关心道:“我的烦心事解决了,你呢?”   晏桦挤出一丝笑容,喝完杯中的酒,“没什么事,只是今天看比赛太累了。”   “行,有心事找我说。”宗远作为老大哥,拍了拍晏桦肩膀道。   晏桦的心事不能和任何人说。   他和江野混乱的关系,他不希望世界上有第三个人知道。   晏桦一个人躺在酒店的房间内,窗外的圆月发出明亮的白光,晃得人眼睛发酸。   去年中秋节他是和江野一起过的。   很多年的中秋节他们都是一起过的。   晏桦拉上窗帘,躺回床上,什么都不愿意去想。   但是手机的振动却时不时响起。   江野今晚发了很多条短信。   晏桦一条都还没看。   其实江野每天都会发很多短信,事无巨细地说着各种事情。   他知道江野寝室有四个人,名字分别是什么,来自哪里,还知道他寝室号,知道他每天有几节课,学校食堂哪家窗口的饭好吃。   江野不厌其烦地说着生活中的每一件事,尽管晏桦从来没回过。   晏桦看的最后一条短信是江野说他一个人在寝室,室友都出去玩了,中秋节自己过的,也没人理他,他不想留在北京了,他想回家。   后面发过来的短信,晏桦都没有再点开。   他怕自己心软。   但是江野今晚可能真的在寝室太孤单了,打了好几次电话。   在第四次的时候,晏桦还是不小心按错通话键了。 第66章   中秋   在电话接通的一瞬间,江野兴奋地指尖都在颤抖。   时隔三十九天,他终于拨通了晏桦的手机。   “桥哥。”江野压抑着内心激动的情绪喊道。   晏桦躺在床上,冷淡地嗯了一声。   江野尾音都带着雀跃,紧紧握着手机,仿佛只要一直握着手机,晏桦就不会挂掉电话。   “你在干嘛呀?”   “睡觉。”晏桦简短地回答道。   江野看了眼时间,才八点一十五。“怎么这么早就睡呀?”   晏桦睁着眼看着天花板道:“困了。”   “没事就挂了。”   还不到一分钟,怎么能挂电话?   江野声音多了些祈求,“别挂好不好?”   “你好久都没和我说话了。”   “室友和同学都不理我,连你也不理我了,没有人和我说话。”   晏桦皱眉问道:“为什么他们不理你?”   “玩不到一起去啊,我性格又不好,他们不理我也是正常的。”江野见事情有转机,可怜兮兮地说道。   晏桦识破江野的诡计,严肃道:“江野,你不要装可怜。”   且不说江野实际上的性格怎么样,但是他外表装出来的性格是不可能不好的。   晏桦非常清楚这一点。   “我没有装可怜,寝室真的只有我一个人,他们都出去玩了,没人理我。”   “不信你听,除了我之外,寝室一点声音都没有。”   在江野安静下来后,晏桦耳边除了手机信号的电流声,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江野确实没有骗他。   “我没有骗你,我之前保证过的,不会再骗你了。”江野急切地说道。   晏桦冷笑一声。   感冒药的事忘得还挺快?   江野听见这一声冷笑,明白晏桦是在说下药的事情。   他小声辩解道:“我当时也没骗你,感冒药确实在外套里,不过在另一个兜。”   晏桦声音不自觉变冷,“所以是怪我自己喝错了呗。”   “不是的,怪我。”江野在认错这方面一向很快。   虽然他那天晚上也说过很多次对不起。   但是他说得更多的是爱,爱桥桥。   江野赶紧说道:“怪我不好,故意把感冒药和那种药一起放在外套里,桥桥你别生气,等我回来你把我揍一顿好不好?”   晏桦懒得理他。   从小到大,他都没动过江野一根手指头。   见晏桦没说话,但是也没有挂掉电话,江野知道晏桦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他问道:“桥桥,你在哪里啊?”   晏桦回答道:“酒店。”   “你一个人吗?”江野紧张地问道。   晏桦:“不是。”   江野心悬起来了,声音都有些抖,“还有谁?”   “关你屁事。”   江野扶着额头,指尖紧张得泛白,声线变得冷冽,“你和别人去开房了?”   晏桦对着手机骂道:“我和宗远一起来看比赛,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你以为全天下都跟你一样是同性恋?”   江野可以肯定宗远和晏桦不是同一个房间了,因为但凡有人在,晏桦都不会说他是同性恋。   “桥桥,是我不好,自己乱猜,你别生气。”江野软着声音道歉,他怕晏桦等会就把手机挂了。   那他真的要难受死。   下一次拨通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江野你脑子真的有问题。”   没问题的人怎么可能会想出下药这一招的。   江野坦白道:“是有问题,所以没人理我,连你都不理我了。”   晏桦沉默了几秒问道:“为什么没人理你?”   “他们出去玩了啊,就我一个人在寝室,当然没人理我了。”江野诚实地回答道。   晏桦站起身,打开窗户,望着天边的圆月,点燃一支烟。   江野听到了打火机啪嗒响起的声音。   “桥桥你在抽烟吗?”   晏桦爽快地承认,“对。”   隔这么远,江野想喂他薄荷糖都没机会,憋着吧。   “你不是说要戒烟吗?”江野不敢有意见,但还是小声地问道。   晏桦反问,“你不还支持我相亲吗?”   江野声音越来越小,十分心虚,“我当时那一瞬间是支持的。”后面就不愿意了。   晏桦用同样的话术回答江野,“我说出戒烟的那一瞬间,也是真心的。”   “抽烟对身体不好。”   “下药对身体好?”   江野头越垂越低,回答道:“我买的那款比较安全,没有什么副作用。”   “就那一次,以后不会了。”   晏桦阴阳怪气道:“那我谢谢你哦。”   虽然知道晏桦在故意冷嘲热讽他,但是一想到他说这话时的表情,眉梢会上扬,斜看他一眼,比平日冷冰冰的样子多了几分生机。   阴阳怪气也好可爱的桥桥。   江野想立刻飞到晏桦身边,抱抱他。   “以后真的不会了。”江野再次保证道。   晏桦冷哼一声,没有理他。   “桥桥。”江野腻歪地喊道。   晏桦没好气地应了一声,“干嘛?”   “好想你。”   江野是真的想晏桦了,三十九天没有看到真人了,只能看看照片,缓解一下思念之情。   他手指摩挲着照片,是上次旅游后洗出来的。   晏桦在帐篷里乖乖地睡觉。平日里凌冽的双眼阖上,毫不设防,睫毛又长又密,做梦时会轻轻颤动,像是展翅欲飞的蝶翼。   可爱得要命。   江野将照片靠近心口处,像是牢牢抱住了熟睡中的晏桦。   对于江野的想念,晏桦没有出声应答。   他每天都会收到类似的短信。   江野似乎无时无刻都会想他。   这种话跟说不腻一样。   从小说到大。   江野知道晏桦脸皮薄,不会对这种话做出回应,自顾自地继续问道:“你晚上吃什么了啊?有吃月饼吗?”   “吃了。”晏桦回答道,宗远买了盒月饼,他尝了一块。   “什么馅的?”   江野对晏桦的任何事情都有好奇心。他每天会和晏桦说自己的各种事情,但是晏桦却不会跟他说。   他只能借助于十九和十七的眼睛,从他们嘴里转述听到晏桦的一点消息。   但这远远不够。   他想用自己的眼睛,亲眼去看到晏桦的一切,陪在他身边。   晏桦皱眉回忆着月饼到底是什么馅的。   “豆沙。”   “那岂不是很甜,你不爱吃。”   江野对晏桦的口味爱好了如指掌。   反之晏桦对江野也是。   “是不爱吃。”   江野没有让话题中断的时候,继续说道:“我今年都没有吃到月饼。”   晏桦提醒道:“你们学校发了的。”   别想装可怜。   “是发了啊,但是我没吃。”江野解释没有撒谎。   说完他又笑道:“桥桥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学校发月饼了的,你是不是会看我给你发的短信。”   失策。   晏桦选择沉默。   耳边是江野的轻笑声,他语调温柔道:“谢谢桥桥看我的短信。”   虽然没有回,但是他知道晏桦会看,江野心被填满了一大半。   江野没有就着短信的话题不依不饶,不然晏桦害羞了会挂电话。   他走向阳台问道:“桥桥你在看月亮吗?”   他知道晏桦会在窗边抽烟,通过窗户可以看到天上的月亮。   “嗯。”晏桦闻言抬头看了眼,无边无际的夜色之中,一轮圆月高悬于天边,照亮了人间。   江野也抬头望月,嘴角带着笑道:“我和桥桥看的是同一个月亮。”   虽然他们人不在一起,但是在这一时刻,他们一起抬头看向同一个月亮。   天涯共此时。   与桥共此时。   晏桦却煞风景道:“所有人都看的是同一个月亮。”   “但是现在和桥桥说话的只有我一个啊。”   “桥桥只能和我一起看月亮。”   江野有时候的逻辑奇奇怪怪,却又很难反驳。   可能脑子还是有问题。   晏桦如此安慰自己。   见晏桦又沉默了,江野靠在栏杆上,仍由晚风吹过他的衣摆,吃醋道:“你和宗远一起过中秋的吗?”   “嗯。”   江野声音透着一丝悲凉,“我一个人过的中秋。”   明明去年他们还是一起过的。   晏桦不禁问:“同学呢,没有一起吗?”   江野望着寝室楼下三三两两的人群说道:“他们都有各自的事情,没有人会在乎我的。”   晏桦倚靠在窗边,问道:“怎么不和室友一起出去玩?”   江野难得沉默了。   “说实话。”晏桦清楚江野那些心思。   江野知道瞒不住了,老老实实回答道:“我不想去,我想给你打电话。”   “打电话说你好可怜,一个人在寝室过中秋。”晏桦识破江野的计划道。   江野心虚地嗯了一声。   晏桦走到烟灰缸前,掐灭了手中的烟。   他也够没出息的。   明知道江野这一招,还是心软接了电话。   看穿一切,还是自愿中计。   江野怕晏桦挂断电话,可怜又真诚道:“我太想你了,好久都没和你说话了。”   晏桦问:“有多久?”   “三十九天。”   不在晏桦身边的每一天,江野度日如年,数着时间过日子。   江野贴着手机,像是在贴着晏桦耳边问道:“下次不要这么久不理我了,好不好?”   “我为什么不理你,你心里没数?”晏桦靠在椅背上捏了捏眉心问道。   江野保证道:“以后都不会了。”   晏桦睁眼看着对面空荡荡的墙壁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下药?   江野以为在问为什么以后不下药。   “啊?”   “这种药不能总是喝。”江野极其认真地回答道。   一次就够了。   晏桦挑眉,“我是在问你这个?”   江野知道晏桦的意思了。   他声音闷闷的,“我不想你去和别人谈恋爱结婚。”   晏桦反问:“不是你支持的吗?”   “我就那一瞬间支持,然后我就后悔了。”   “然后你就给我下药?”晏桦音量不自觉提高。   好在住的酒店足够隔音,江野寝室也没有其他人。   两人说了半天又说回了下药的事上。   江野心虚地朝寝室内走了走,坐在位子压低声音说:“我不下药,你肯定就要去和别人相亲了。”   晏桦生气道:“你不会好好跟我说?”   “我之前说过喜欢你,会对你有反应,可是你每次都只把我的喜欢当做对你的依赖。”江野声音很低,听上去有些委屈。   但是现在晏桦不想吃这一套,追问道:“所以你就下药?”   “我不下药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对我有反应。”   “我那是对你有反应,还是对药有反应?”晏桦越说越气,打开酒店内的电脑查看购票信息,恨不得现在坐飞机去北京,把江野揍一顿。   “不管什么反应,有反应就够了。”江野非常厚脸皮。   而且不止有反应,除了最后一步和接吻,他们能做的都做了。   只要回想起当晚的记忆,江野爽得心尖都在颤,贪心地想要更多。   晏桦没江野那么厚脸皮,遮住眼骂道:“别不要脸。”   “就不要。”   要脸有个屁用,要脸能爽吗?   晏桦说不出别的话,只好厉声喊道:“江野。”   但是这一声呵斥并没有多少威慑力。只会勾起江野更多的记忆。   因为那天晚上,在床上也是这样喊江野的名字。   不过声音更加嘶哑。   他以为自己很凶。   江野默默叹了口气,好想,但是什么都做不到。   “叹什么气?”   “想你了。”   晏桦提醒道:“你不要转移话题。”   “为什么下药?”   江野非常认真地回答道:“我不下药你就不会有反应。”   “有反应然后呢?”   有反应就会和江野在一起了?   想什么呢?   江野难得羞涩,声音扭捏,“就有反应了,然后就可以给你……”   “你给我打住!”晏桦赶紧打断江野的话。   他是问这个吗?   大晚上的说这些。   “你觉得做这些有用吗?你以为这样做我就会跟你在一起了?”晏桦严肃道。   江野语气多了些许失落,“是不会跟我在一起,但是你也不会跟别人在一起了。”   凭那天晚上的事,凭江野和晏桦的关系。晏桦这辈子都不会拉不知情,无辜的人趟进他们俩的浑水。   这一步虽险,但是可以保证晏桦后半辈子生活中都不会再出现其他人。   注定只能和江野纠缠不清。   晏桦想骂江野,但是又不知道骂些什么。   只能翻来覆去地说那几句话,“你脑子有病。”   江野愿意晏桦骂他,别不理他就行。   “是啊,就是有病,所以只有桥桥理我,其他人都不会喜欢我的。”   晏桦不想和江野纠结有没有病这个问题,每次骂他,他还高兴,什么毛病?   他想着江野刚才的回答问道:“我什么时候和别人在一起了?”   “之前是没有啊,但是以后就不一定了。好多人给你介绍相亲对象,晏老板好受欢迎呀。”江野醋溜溜地说道。   江野很少有这种怪声怪气的时候,晏桦不禁被逗笑了,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江野听到晏桦那一声微不可闻的笑声,轻轻的,像一根羽毛划过他的心里,转瞬即逝,但却心痒难耐。   他更想晏桦了。   晏桦止住笑意,语气轻松道:“托状元的福,不然也没这么多人给我介绍相亲。”   “谢谢你哦。”   这确实怪江野。   虽然之前也有零零散散要给晏桦介绍相亲的人,但是自从江野省理科状元的消息传出去后。   作为年轻英俊单身且颇具财力的状元哥哥,自然会被更多人盯上。   江野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但是他在晏桦面前,向来是顺竿爬,借着这句话主动问:“那你要怎么谢我?”   晏桦眉眼舒展,神态放松,故意道:“我会好好相亲报答你的。”   江野愤愤不平:“你这属于恩将仇报。”   晏桦嘴角笑容更盛,只是轻笑,没有说话。   “桥桥你别去相亲好不好?”江野又恢复成可怜巴巴的语气,不放心地叮嘱道。   纵使清楚晏桦本就不愿意相亲,如今他们之间纠缠不清,更不会去了。   但是他仍然不放心,需要反复确认,患得患失。   晏桦没回答这个问题,管天管地还管他相亲了?   江野听晏桦一直不说话,难免撒娇道:“你答应我啊。”   从小到大的毛病了,只要晏桦一不同意什么事,他就爱撒娇,磨着人答应为止。   “桥哥,你答应我嘛,好不好,不要去相亲。”   撒娇的时候,喊桥哥比喊桥桥管用。   晏桦听着电话那头江野黏腻的声音。   如果现在人在他面前,江野肯定要凑过来,那双又黑又亮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人看,手上还会不安分地搂着他的腰,更过分的时候还会贴在他怀里,仰头看着面前的人,软着声音撒娇,桥哥,好不好嘛。   这是晏桦在不知道江野喜欢他之前,江野惯用的招数。   但是自从高二暑假后,江野就再也没有这样过了。   晏桦不允许。   江野也有自知之明。   可能是因为从小到大撒娇都是这一套动作,所以晏桦可以清楚地记得每一个细节。   晏桦阖了阖眼,他真的很吃这一招。   江野的每一招,晏桦都了如指掌。   撒娇,苦肉计,装可怜,耍无赖,甚至卑劣的心机。他知道江野的所有把戏,但依旧照单全收。   电话那一头还不断传来江野不间断撒娇的声音。   “桥哥,桥哥,桥哥。”   “好不好嘛。”   “不要去相亲。”   晏桦喉咙里发出一个轻轻的音节,嗯。   “没相亲。”   “桥哥最好了!”江野难以抑制的欢呼声通过手机电流抵达晏桦心底。   江野心满意足地喊着桥哥。   晏桦躺回床上,应了一声。   “桥哥,你明天去干嘛啊?”江野好奇地问道。   “回家。”   比赛已经看完了,晏桦其实不需要出来那么久,只是他和十九要这样说。   不然江野知道他四号就回家,肯定要回来的。   他还没有做好准备面对江野。   江野哀嚎道:“你不是要出去一个周吗?”   “那你去问问你的间谍怎么回事吧,说不定他误传情报了。”晏桦轻描淡写地说道。   一群小兔崽子在他眼皮底下胡闹。除非晏桦想输,不然江野根本赢不了。   江野支支吾吾道:“不是间谍,太想你了,想知道你的消息,你也不理我。”   “为什么不理你?”   两人绕来绕去又回到了吃药的事情上。   江野声音恳切:“以后不会了,我自己吃都不会给你吃了。”   “那你自己吃吧。”晏桦轻飘飘地说道。   江野小声却又不好意思道:“等回家和你在一起了再吃。”   “给我打住!”   晏桦一听江野这个语气,就知道他又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了。   江野忍了忍,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   越说越想。   “桥桥,以后别不理我好不好。”江野说到正经的。   “你当时没想到吗?”   这种事都敢干,不理他算轻的了。   江野喉结滑动,又想了,低声道:“那你以后给我下回来好不好?”   江野不吃药比晏桦吃药还要兴奋。   “好想桥桥啊。”江野声音带着些许沙哑,情不自禁地说道。   “停,别再想了。”晏桦厉声呵斥道。   想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这人简直没救了。   晏桦耳根泛红,气急败坏地威胁道:“你再想我就挂电话的。”   江野瞬间恢复理智,喝了口水,声线再次变得温润,“没想了,不能挂电话。”   他转移了话题说道:“桥桥,我明天又是一个人在寝室。”   晏桦耳垂又红又烫,江野那天晚上就是用着刚才那样低沉的声音不断诉说着浓稠的爱意。   好爱桥桥。   晏桦逃避地用手背遮住眼,平复了会呼吸才继续说话,尽量冷淡地问道:“为什么不出去玩?”   “没意思,不好玩。”江野兴致缺缺地回答道。   晏桦不在身边,江野看什么都无趣,像是个设定好的程序,机械地维持着表面的正常运行。   实际身体内的每个零件都在疯狂叫嚣着想念晏桦。   “那你在寝室干嘛?”   “看书,写作业,敲代码。”江野顿了顿,小声补充道:“还有想桥桥。”   晏桦骂道:“天天不能想点正事?”   江野回答道:“也想了啊,还要写作业看书啊。”   写作业看书时也在想桥桥,不耽误。   晏桦尽量让两人的话题没有往不该走的方向偏离。   “作业多吗?”   江野看着桌上整整齐齐摞在一起的书本道:“现在刚上课一周,还不是很多。”   “上课适应吗?”晏桦像个普通家长一样关心道。   江野翻了翻书,看着满篇的英文单词道:“不太适应。”   晏桦问:“怎么了?”   “我们班专业课全部都是全英文授课,我英语不好啊。”   “你也知道的,我英语很少拿满分,一直都不太好。”   对于江野自身而言,他确实有一定程度上的偏科。   他的语文和英语一向没有他的数学和理综好。   他的数学本就好,又因为一直准备奥赛,所以几乎每次都可以拿满分。   但是英语则很少。   更不用说语文了。   绝大多数情况下,他和晏桦十分默契,明白对方的所有意思。但有时候江野就跟钻牛角尖一样,无论晏桦怎么跟他说都没用,连晏桦话都听不明白,更别说做阅读理解了。   他的逻辑时常透着自圆其说的奇怪。有时候语文判卷老师也很难决断他这个思路到底对不对。   江野总是陷入自己的思维怪圈,但是好在他了解应试教育的模式,清楚知道那种答案填上去分数会更高。   晏桦想了下,不太确定江野是不是在装可怜,“但是你从高二确定保送后,就一直在补习英语,自学大学课程了。”   江野承认道:“是啊,但是还是会不适应。之前四中有的老师上课还用方言,这里专业课全是英语教学,我又不是天才,可以一下子无缝切换。”   晏桦清楚江野现在说的是实话,没有装可怜,他确实有些不适应。   “那怎么办?”晏桦声调不自觉变得温柔。   江野轻声恳求道:“你理理我啊,你理理我就好了。我在北京一切都不适应,连你都不理我了。我好难受。”   晏桦把头往被子里缩了缩,胸口处泛着淡淡的苦涩,他尽量理智地说话,“我理你,难道你就适应上课了?”   “你理理我,我就有动力去适应了。我也得加加油啊。”江野和晏桦说话时总是不自觉撒娇,有时候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从小到大的习惯。   “大学课程又多又难,我以后都拿不到第一了。”   “你会不会不喜欢我了?”江野患得患失地问道。   晏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你拿第一。”   江野眉眼弯弯,如获珍宝地捧着手机笑道:“所以我拿不拿第一你都会喜欢我。”   江野自成一套的逻辑,晏桦懒得反驳。   “桥桥。”江野像是喊不够一样。   晏桦嗯了一声。   “你之前总是说等我上大学后,见到更广阔的天地,遇到更优秀的人,就会意识到我并不是真正爱你。”   晏桦将手放在心口处,感受着自己一下又一下的心跳。   远在北京的江野默契地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他们试图通过自己的心跳,去感受时刻千里外与之共生的人,同频率的心跳声。   江野继续缓缓说道:“但其实我去了更大的地方,遇到了更多的人。我越发清楚地意识到,世界很大,人很多。”   “但是我只想见你,只想和你在一起。”   世界上有很多人,但只有一个晏桦。   江野用着前所未有的认真语气,一个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给手机另一端的人听。   “晏桦,我爱你。不是小孩子的懵懂依赖,也不是青春期的心血来潮,是成年人深思熟虑后,认清自己心意的表白。”   “或许因为我比你小六岁,你嫌我不够成熟,认为我的感情很幼稚,但我非常认真计划过我们的未来,每一步,每一天,每一年。”   “我理解你的所有担心,也知道我现在的话并没有什么说服力。但是我会证明给你看。”   江野身后已经冒出一层细汗,光是说出这些话已经让他紧张无比,周身颤抖。   他最后郑重道:“晏桦,我恳求你认真考虑我的感情。”   不要逃避。 第67章   通话   江野没有喊桥哥,也不是桥桥。   他说的是晏桦。   连名带姓,十分庄重。   是晏桦从没有听过的认真语气。   江野说出最后一句话后,整个人宛如卸掉了全身力气,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依靠着墙壁喘息。   两人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在安静的房间内不断回响。   晏桦整个人已经埋在被子里了,又闷又热。   他许久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飘在空中,不敢落地。   “江野,我不喜欢男人。”   江野一只手垂在膝盖上,低头笑道:“你只是不喜欢男人,不是不喜欢我对不对?”   晏桦逃避地闭上眼,“我对你的喜欢和你说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江野知道,晏桦对他喜欢,只是亲人之间的感情。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喜欢我,你爱我。至于是什么类型的喜欢和爱,不重要,我不在乎。”   江野停顿了下,补充道:“况且你能百分百确定,你对我的喜欢,真的只是你以为的那样吗?”   晏桦说不出话,但是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被江野的逻辑带着走。   他掀开被子,深深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将理智的弦拉回来,试图说服江野道:“我对你没反应这一点还不够吗?”   江野沉默几秒后,说道:“下次可以再试下,万一有呢?”   “我们可以多试几次,怎么试都行。”   “你随时想试了都可以给我说,我马上就来。”   “你觉得怎么样会有反应,怎么样舒服,我都能配合你。”   “就算没反应也不影响我们两在一起。我不在意的。”   江野越说越过分。   正经不到三分钟。   晏桦将手机拿远,一阵无语。   “桥桥?”江野见人半天不说话,喊道。   “嗯。”   晏桦见江野没说这些了,才理了一声。   “江野。”   “我在呢。”   晏桦停顿了下说道:“我对你没反应就说明我对你根本不是爱情,你到底明不明白。”   在晏桦看来,爱与性是密不可分的。   因为有爱所以才会有性冲动。所以当裴青鹰口口声声说爱他,却可以和别人上床时,只会让他觉得这根本不是爱。   江野不依不饶道:“我不想知道是不是爱情,你爱我就行了,你说过你爱我的。”   晏桦皱眉问:“我什么时候说过爱你。”   “那天喝醉了你说的。你说过的,你不能因为不记得就承认。”   晏桦锤了锤被子,果然不能喝醉。   “我还说什么了的?”晏桦追问道,别又干出什么丢人的事。   江野轻哼一声,傲娇道:“你说的多了去了。”   “你当我男朋友,我就告诉你。”   得寸进尺就是江野本人。   晏桦轻呵一声。   “不说拉倒,我也不想知道。酒后说的话怎么能算数?”   只要他不知道,就可以当做没干过,没说过。   “你怎么这样?”江野声音已经带上哭腔了,“你明明说过爱我的。你不记得就算了,你现在还不承认。”   “我不记得你让我怎么承认?”   江野又赖皮道:“那你当我男朋友我就跟你说啊。”   晏桦又被江野的逻辑绕进去了,沉默着理清思绪。   “江野,我不喜欢男人,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我只是把你当弟弟。”   江野失落地哦了一声,“没关系,你不和我在一起,你也别想和别人在一起。”   “你这辈子都甩不开我的。”   江野这句话确实没说错,晏桦和江野永远无法甩开对方,他们甚至不能像普通追求和被追求者一样,拒绝的决绝,了断的干净。   他们一辈子只能纠缠不清。   江野声音染上一丝无赖的意味,“就算你不记得,你不承认,但你就是爱我。”   “你耍赖也没用。”   晏桦握着手机叹了口气,以后绝对不会喝醉了。   江野又回到了前一个问题,“桥桥,以后别不理我好不好?”   “你不理我,我好难受。”   “学校里课好难,你不理我,我更没有动力去学了。”   “我每天都看不到你,也听不到你的声音,你连短信都不回我,我只能每天问十九和十七你在干嘛。”   江野语调越来越低,声音听上去也越来越可怜。   晏桦无法控制的心软了。   明明知道只要接了江野这个电话,他就会缠上来,自己会心软。   可他还是接了。   “桥桥,好不好?你可以不用每条短信都回,也不用每个电话都接,但是你一天理我一下啊。”   “一天不行,两三天理我一次也可以啊。”不要几十天不理人。   上次暑假六十五天没理他,这次又三十九天不理他。   虽然这两次确实是江野的问题,但是别不理他啊。   骂他,打他,怎么样都行。   别不理他,别不要他。   江野说的卑微,晏桦听的难受。   “知道了。”晏桦手指攥着被子,认命地说道。   “那说好了,你得一天理我一次,至少理我一次,不许耍赖皮。”   江野偷偷给自己加价,刚才还说两三天理一次就行了,说到最后又变成一天至少理一次。   晏桦对他这些小动作视若无睹,嗯了一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道:“会理你的。”   隔着手机,隔着千里,晏桦都能感受到江野心满意足的笑,“谢谢桥桥。”   “只有桥桥对我好。”   晏桦纠正道:“有很多人对你好的。”   江野问:“比如?”   “比如说你的老师,同学,还有十九十七,吕智汇,你的朋友他们啊。”晏桦想让江野意识到有很多人在乎他的。   “他们对我好是有条件的,只是因为我能给他们带来好处。”江野认知清晰地说道。   晏桦叹了口气,“小野,你不要总是这样去想和别人的相处。”   诚然有一部分人之间的相处交往是这样,但是他希望江野能感受到真正的感情。   江野固执道:“不是吗?他们和我的交往不就是利益往来,各取所需,不止他们,以后我遇到的每个人也是这样。”   江野在某些方面是很偏执的。   晏桦想了下,“那我对你好也是有条件的。”   江野毫不犹豫道:“那我也愿意。”   他甚至希望晏桦对他好是有条件的,那他只要一直满足这个条件,晏桦就会一直对他好,一直爱他。   事实却不是这样的,就算他很优秀了,什么事情都可以做的很好,晏桦不想理他还是不理他,说不要就不要了。   小时候他什么都没有,只会连累晏桦,当一个拖油瓶,可是晏桦还是会对他好。   晏桦翻了个身说道:“你都不问问是什么条件吗?”   “什么条件?”江野迫不及待地问道。   晏桦犹豫了下,轻快道:“不告诉你。”   谁让刚才江野不说自己喝醉后做了什么。   他也不说。   “你跟我说说嘛,桥哥。”江野又开始抱着手机撒娇。   “不说。”晏桦坚定道。   江野软磨硬泡了好久,晏桦铁了心不告诉他。   “那我万一有天不满足条件了怎么办?那你就不会对我好了。”江野忐忑道。   晏桦躺在床上轻松道:“不满足就不满足了呗。”   江野制止道:“不行。”   他要一直满足这个条件。   江野可怜巴巴道:“你跟我说好不好?”   “不好。”晏桦故意逗江野,他转移话题道:“明天出去玩吧,别总是在寝室待着了,好不容易放假。”   “不想出去啊,我想回家找你。”江野尾音拖的很长,一和晏桦说话就爱撒娇。   晏桦说:“我不在家,别找了。”   “我现在买票回来,你四号回家,我看看四号的机票,八号是放假调休,我还可以和你在家四天。”江野满心期待地打开购票网站。   晏桦泼了盆冷水道:“别看了,早没票了。”   “啊。”   江野失望地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无票信息,真的没票了。   他盯着屏幕愣了一会笑道:“桥桥你怎么知道没票,你是不是看了的?是不是想来找我?”   晏桦在床上扫了一眼还没来得及关上的电脑,上面清楚映着购票信息的界面,迅速起身关上电脑,看着黑掉的电脑显示屏,才有了底气回答道:“你用脑子想想,十一那么多人流量,票早就卖完了。”   再说了,他只是想过去把江野揍一顿,没票了暂且放过他一次。   江野眼波微荡,哦了一声,“我还以为……”   晏桦声音不自觉提高,抢先打断道:“别以为了。”   江野眼睛亮了亮,嘴角扬起笑意,举起晏桦的照片亲了两下。   好可爱。   被说中了心事,别别扭扭也好可爱的桥桥。   “桥桥。”江野又腻腻歪歪地喊着晏桦。   “干嘛。”   晏桦坐在椅子上,看着已经关机的电脑屏幕,仍然有些心虚。   “喊喊你。”江野早已经坠入爱河无法自拔,心甘情愿地沉沦。   “明天出去玩啊,别总是待在寝室。”晏桦提醒道,一待在寝室无聊肯定又要给他打电话,说个不停。   江野问:“去哪里玩呢?”   晏桦无语:“我怎么知道?”   “桥桥,你来过北京吗?”江野问,其实他记得,晏桦来过。但是他就想问,好让晏桦多和他说几句话,腻歪的很。   “嗯。”   晏桦经常会跟着车队到处比赛,去过很多地方,给江野带过很多地方的特产玩具。   “什么时候啊?”   2004年11月5号去的北京,11月12号直接从北京回文阳,在江野的中学旁边宾馆住了一夜,因为11月13号是周六,他放假,晏桦带他出去玩了的。   江野清楚记得晏桦的每一个日子。   晏桦想了下,犹豫道:“你初二的时候。”具体日子他也记不清楚了。   “北京好玩吗?”江野问。   晏桦反问:“你没出去玩?”   “在学校附近走一走,没有去景点。”江野叹了口气,幽幽道:“别的同学都有家长送,提前好几天来北京玩了的,不像我,一个人,孤零零,一直在学校。”   虽然知道江野在故意这样说,但是晏桦心里止不住的难受。   因为江野说的是事实。   他确实没有送江野去学校,他一个人拖着行李从南江飞到北京,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他当时以为这样可以让江野开始新的生活。   但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就算隔了千里,他们之间也无法断开。   见晏桦半天没有说话,江野知道自己可能真的把人说难受了,换做轻松的语气道:“哎呀,其实也不好玩,到处都是人,我都不想出门。”   “八月份那时候北京人好多,出去也是看人头,我还不如在学校逛逛,在寝室看会书。”   “我们学校很大很漂亮的,我在学校也能逛很久。”   江野后悔刚才故意这样说了。   晏桦难受他心里更难受。   “我室友都羡慕我一个人来的,不然家长来送带着好多东西可麻烦了。”   江野磕磕绊绊地哄着晏桦,希望他不要难受。   晏桦不知道该说什么,断也断不干净,也不能顺着江野心意给他当男朋友。   剪不断理还乱。   他也不知道怎么样去处理现在的关系。   “桥桥。”   江野又在喊他。   晏桦嗯了一声。   “我元旦放假想回家。”   江野还是没忍住跟晏桦说了。   “嗯。”   江野期待地问:“你在家吗?”   “应该在。”晏桦回答道。   “应该在,是在。还是不在啊?”江野问道。   晏桦想了下,回答道:“在。”   江野开心道:“那我元旦回家好不好,我那天还生日,我想和你一起过。”   “嗯。”   想回就回吧。   总不能不让人回家。   晏桦问道:“你什么时候放寒假?”   江野看了眼校历,“一月二十五。”   晏桦算了下时间,“不到一个月就放寒假,你元旦还回来啊?”   “你刚才明明答应我了的,你不能反悔。”江野着急地说道。   “没反悔。”   “你元旦放几天?”   江野:“三天,一号到三号。”   “你什么时候期末考试?”   江野犹豫了下,还是老实告诉回答了,“第17周到第18周考试。”   “具体日期。”   晏桦一听江野拐着弯不说具体日子,八成就是元旦左右。   “你刚才答应说我可以回来的,你在家。”江野没回答这个问题,不断提醒晏桦不许耍赖。   晏桦声音冷冽重复道:“考试日期。”   “一月十一开始考试周,不是元旦。”江野眼巴巴地说道。   “我想回家。”   “不到一个月就放寒假了,元旦就三天,还要来回折腾。”   “我想你,我真的好想你。”江野急不可耐地说道。   别说等到元旦了,他现在就想回家。   晏桦争不过江野,认输道:“想回就回吧。”   他只是心疼江野来回路上折腾,还要准备期末考试,他听人说大学考试周都很难过,得熬夜复习。   “好,那桥桥要在家等我回来哦。”得到满意的答复后,江野说话都甜丝丝的。   “钱还够用吗?”晏桦当家长当习惯了,不由得关心起最基本的问题。   “够啊,你才给我打钱了啊。”   江野手上有很多钱,足够2008年在北京三环付一套两居室房子的首付。除了现金外,还有江成留下文阳的三套房和南江一个老破小。   但这并不妨碍晏桦每个月再给江野一笔生活费。   谁让晏老板就这一个心肝宝贝弟弟呢?   无论是建设车行的小学徒,还是桥江汽修的晏老板。他从来没有在钱上紧过江野。   无论是精神物质,晏桦都没有亏待过江野。   江野也在晏桦无边无际的爱意中滋生最无法磨灭的感情。   晏桦听到江野的回答后,说道:“钱不够了跟家里说。”   “好。”   “我花不了那么多钱,天天在学校,我手上还有钱。”   晏桦给的生活费比他大部分同学都要高一大截。   晏桦当然知道江野手上有钱,他们俩对彼此的财政状况一清二楚。   “也是,大款好有钱的,以后不给你生活费了。”晏桦调侃道。   大款是当时桥江汽修刚开业时,晏桦对江野的称呼,并且没有大款掏钱,店可能也没那么顺利开业。   江野想了想认真说道:“可以不给我生活费,但是你每个月要给我打一块钱。”   “为什么?”晏桦不理解。   江野语调低落道:“我怕以后那天你不理我了,我得通过每个月的一块钱知道你还记得我。”   晏桦短暂地沉默了两秒,揉了揉眉心道:“你是不是傻?”   “我要是不想理你了,我会给你打钱?”   “哦。”江野尾音拖的很长,语气又恢复雀跃道:“所以其实你前几天给我打生活费,说明你还是想理我的对不对?”   这什么逻辑。   “我怕你饿死在外面,学校还得联系家长给我打电话。”晏桦没好气道。   江野嘴角的笑意更盛。   晏桦接二连三被江野说穿心事,现在已经不想理他了。   “挂了,我要睡觉了。”   江野舍不得挂电话,换了个话题,不再拆穿晏桦了。   “等下,十七学校选好了吗?”   晏桦没有挂电话,回答道:“南江有个艺校,他想考本地的。”   “其实文阳的那个艺校也挺好的。”江野就着这个话题继续和晏桦聊。   晏桦:“他不想去,他不想寄宿,文阳也没人照顾他,十九要忙着店里。”   “南江的这个艺校也要寄宿啊,还在南州区,离家很远。”   他们俩互相商量讨论着十九十七的各种事情。   晏桦想起什么,突然提醒道:“你不要总是说十七成绩不好,丢人,本来他就学习没信心,你还嫌弃他。他更怕学习了。”   江野则十分认真回答道:“他本来成绩就差,我说不说他,他成绩都差。”   “那你还说给他补习被人知道很丢人。”   “我可没说啊,我只让他不要告诉别人是我帮他补习的。”   “你不就是这个意思。”   “本来就很丢人啊,补习这么久数学还能不及格。”   如果不是因为晏桦吩咐了,江野看都不想看十七的作业。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久了数学还能不及格。   晏桦揉了揉太阳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事情。十七只是不擅长数学,但是他很擅长唱歌,你不要用自己的长处去打击十七的短处,他会难过的。”   除了对晏桦,江野对于其他事情,其他人都很没有同理心。   江野不满地哼一声,“所以陆十七在你心里比我还重要,你现在为了他都在说我了,不考虑我会不会难过,只在乎他难不难过。”   又开始了。   动不动就问晏桦,我和谁谁谁到底谁更重要的幼稚问题。   “你最重要,别再问这种问题了。”晏桦直接给了最终答案。   不然总是缠着问。   “那我是不是最重要的,所有人都比不上我?”江野非要再问一两句,加重自己的安全感。   晏桦头疼,无奈又认真地回答道:“是。”   “可以了吗?”   “可以。那我以后不说他丢人了。”   江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艺校分数线没那么高,你不用太担心,十七可以过的。”江野安慰道,只要他最重要就行,其他人他不想要晏桦太过操心。   “他成绩不稳定。”晏桦说道。   江野:“我知道,最近在让他写基础题,基础分拿到百分之六十,艺校分数线就够了。”   晏桦不放心道:“你的基础还是他的基础?”   江野的基础和十七的基础是不一样的。   “课本上的统一基础题。”江野笑道。   他想起什么突然感叹道:“桥桥,我以后成绩也会不好的,拿不到第一。”   “拿不拿第一也无所谓啊。”晏桦真的没有太多要求。   江野平安健康快乐就好。   “大家都好厉害,我好普通。”江野感叹道。   “你还普通?”晏桦问道。   江野的哪一项成绩拿出来都不算普通。   “是啊,世界很大,优秀的人非常多,我只是其中最普通的一个。”江野认真道。   “为什么突然这样想?”   江野向来是最优秀的那一个,晏桦在想他是不是突然受什么打击了。   “我一直都这样想的,只是来北京后更加明确这一点了。”   江野坐回椅子上说道:“可能有人会觉得保送金牌状元等等一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很厉害。”   “但其实我们班几乎都是保送的。”   “还有高一就保送了。”   “至于金牌,每个人都有,非常不值钱。”   “状元更是一抓一把。一些没什么用的虚名。”   “天才很多,我只是个普通人。”江野语气平淡甚至带着笑意。   江野所在的班级入学条件极其严苛,而且几乎全部是竞赛生,金牌选手扎堆。   “桥桥知道我这么普通还会喜欢我吗?”江野又回到了最重要的问题上。   晏桦没有成为他的男朋友,没有和他在一起,他甚至看不到晏桦,所以他没有安全感,他需要反复确认。   晏桦坐起身子,极其认真地回答道:“你在我心里一点都不普通。”   江野永远是晏桦的骄傲,永远独一无二。   “真的吗?”江野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真的。”   “那如果以后我学习不好,也赚不到钱,长得也不好看,在桥桥心里还是不普通吗?”   晏桦知道江野又开始得寸进尺了,但是他现在不想在乎这些,他只想让江野安心。   “不普通,无论怎么样对我而言都不普通。”   江野轻笑道:“我在桥桥心底永远都独一无二对不对?”   得寸进尺,毫不罢休。   晏桦躺回床上嗯了一声。   “所以桥桥会一直……”喜欢我对不对?   晏桦猜到江野想说啥了,打断道:“不要一直了,睡觉吧。”   “哦。”江野不想睡,也不想挂电话,“宗远要组车队吗?”   “不组。”晏桦又回答了江野的问题。   “那他回国干嘛?”   “做生意。”   “在哪?”   “南江,文阳,北京,上海哪里有业务去哪里。”   “那他公司在哪?”   “北京。”   每次晏桦说要睡觉挂电话了,江野总有新的问题要问。   晏桦不厌其烦地回答了一个又一个问题,直到握着发烫的手机睡着。   “桥桥睡着了?”江野隔着手机问道。   最后半小时的时候,晏桦反应都慢了许多,声音都是迷糊的,但是对于江野的问题,还是会强撑着精神回答,直到最后睡着。   江野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已经过了零点,他没有挂电话,只是将手机放在一旁,像是晏桦躺在他身边一样。   “桥桥晚安。”   我没想到他们两打电话能说一万多,我开始估计顶多三千,可能这就是小别胜新婚吧。   周六周末两天双更,零点一更,晚上七点一更。   说个丧丧的消息,我们公司正在裁员,我怀疑我会被裁呜呜呜,在被裁之前抓紧写完,万一被裁还能有时间找工作。   最后保佑不要被裁。 第68章   生日   自那天以后,江野每天发短信的次数更多了,什么事情都要和晏桦分享。   就连路上看见一只流浪猫都要说。   【今天下课回来看到学长了,在椅子上睡觉。他为什么不去上课,记他缺勤。】   江野总是能一本正经地说出很多逗晏桦开心的内容。   那是一只被叫做“学长”的橘猫。   江野还给晏桦发过学长的照片,圆圆胖胖,油光水滑的。   江野将手机放回兜里,给学长喂了一把猫粮。   感谢学长,每次提到他,晏桦都会回短信。   果然在上楼的路上,江野就收到了晏桦的回信。   【那你问问学长,为什么不去上课?】   江野低着头看着手机,嘴角无法抑制的扬起笑容。   同寝的室友路过拍了拍他的肩膀,调侃道:“又在发短信呢?”   “还没追到?”   江野一边编辑短信,一边转身往楼下走,回答着室友的话,“还没。”   同寝其他三人都知道江野在老家有个喜欢好久的人,一直没追到,天天发短信打电话。   室友见人又转身下楼,在后面喊道:“你去哪啊?”   “找学长。”江野轻快地下着台阶,全身开心地都要冒泡泡了。   学长刚吃完猫粮,正在树荫底下舔爪子,见到刚给自己投食的学弟过来,眼都没抬一下,粗壮的长尾巴悠闲地拍着地面,摆足了谱。   江野十分认真地蹲在地上,目视着面前的学长,提问。   “学长,你为什么不去上课?”   好傻。   好认真。   晏桦刚回了短信,对面就像是守在手机旁边一样,立刻有了回复。   【我去问问看。】   晏桦看着短信,眼底浮现一丝笑意。   过了几分钟,晏桦又收到了一条短信。   【学长不理我T^T】   晏桦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傻兮兮的。   他按着手机回复。   【学长脾气不好,离他远点,别被抓了。】   学长很凶的,好几个学弟学妹都被他抓伤过。晏桦叮嘱江野小心点。   江野回短信总是很快。   【好,我离他远远的。】   之前上课的时候也会回短信,被晏桦发现后,再三保证上课绝对不发短信了。   晏桦有江野的课表,回短信也会避免在他上课的时候回。   他不会每条回,江野发的消息太多了,他回不过来。   一会不看就两三条过来了。   去图书馆要说,开始看书了又要说,看书结束了又要说,写作业前会说,小组讨论前会说,小组讨论了些什么也会说。   尽管不在江野身边,但是晏桦清楚知道他的每一个动态,每一个时间点会干什么。   这让晏桦时不时产生错觉,江野还在他身边。   自从晏桦开始理江野后,江野就大幅度减少了和间谍联系时间。   但还是会定时给十九打电话,问一些晏桦他不说的情况,问十七的学习成绩。   一直到元旦的前两天,十九突然断联了。   就连晏桦也不回短信了。   他好不容易在上飞机前拨通了晏桦的电话。   电话那一端的人声音透着深深的疲惫。   “家里有点事,等你回来再说吧。”   “好,我马上就上飞机了,你在哪,我直接去找你。”   “在家。”   “嗯,我上飞机了,回来找你。”   “你别担心,无论发生事都有我在。”江野镇定地安抚着晏桦。   一下飞机,江野打车直奔家里去。   家里除了晏桦在外,还有十七,和黄警官。   “小野回来了。”黄警官穿着一身常服站起道。   “黄叔,出什么事了?”   江野焦急地看向晏桦,只见他眼下乌青,神情疲惫,眉眼间化不开的愁绪,整个人也瘦了许多,一看就是好几天没休息好。   “陆十九涉嫌故意伤害罪被拘留了。”   江野皱着眉头问着细节。   12月28号,晏桦和宗远在文阳有事,不在南江。晚上其他员工都下班了,店里只有十九和十七两个人,在即将关门前,店里来了位修车的老顾客,他说自己车在前面抛锚了,让十九去一公里外的路边检修。   而他去买烟,让十九在路边先看着车。   店里只剩下十七一个人。   十七男生女相,还在读初三,纤细无力,看上去十分脆弱好欺负。   十九在路边等了一小会,立刻意识到不对,马上回了店里。   十七虽然没有事情,但是十九一时失手,现在那人还在ICU躺着。   晏桦刚回南江的时候,十九已经自首了,十七唯一的依靠只有晏桦了。   在江野回来之前,黄警官已经把解决方案告诉晏桦了,无非是征求和解,找个好点的律师,争取少判点。   黄警官临走前拍了拍江野肩膀,“好好陪陪你哥吧。店里出这么大的事。”   “吃饭没?”晏桦强撑着精神问道。   店里这几天因为十九的事也关门了,晏桦跑前跑后,身边还有个半大的十七,累的话都说不出来。   “不饿。”江野放下包,坐在晏桦身边,冷眼看着面前憔悴无助年幼的陆十七,扫了他一眼后,视线集中在晏桦身上,这几天肯定又没好好吃饭,胃病还会犯。他满是心疼道:“我会帮忙找律师的,别担心,桥哥。”   “你吃饭了吗?”   “还没,我在联系律师准备材料。”晏桦不饿,就是累。   江野似是麻烦地扫了一眼陆十七,但是很快掩饰好了眼底的情绪,“对方愿意和解吗?”   晏桦摇摇头,从茶几桌上拿起一根烟,桌上的烟灰缸内堆积了不少烟头。   “我会找律师的,你别担心,你们多久没吃饭了?”江野问道陆十七。   “中午吃了的,但是师父没吃多少。”陆十七回答说,他年龄不大,什么事情都帮不上晏桦,只能尽量不给晏桦添麻烦   “先去吃饭吧,别担心了,你要是病了,十九在里面就更没人救了。”   江野其实根本不在乎其他人的死活,他只在乎晏桦有没有好好吃饭。   晏桦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八点了。   “走吧,去峰子店里吃饭。”晏桦拍了拍十七的肩膀安慰道。   “别担心,会救你哥的。”   陆十七垂首点点头,默默跟在晏桦身边。   十九进去了,他只能依靠师父了。   饭桌上江野不停地给晏桦夹菜,希望他多吃点饭。   但是治标不治本,关键还是要把十九的事情解决了。   晚上十七在洗手间洗澡,这几天都是住在家里,晏桦不放心十七一个人在汽修店,他还在读初三,一下经历这么大的事,精神状态也不好,晏桦怕他出什么事。   夜色之中,晏桦背身倚靠在栏杆上,狭长的眼眸微眯,仰头望着漆黑的天空,露出细长的脖颈,眉间带着挥之不去的愁绪。   江野走近,伸出手直接抽走晏桦唇间已经点燃的香烟,按灭在栏杆处。将已经撕开的薄荷糖放在他嘴边。   晏桦斜了他一眼,偏过头,没有去吃江野指尖的薄荷糖,轻飘飘道:“胆子越来越大了。”   现在晏桦点燃的烟都敢直接灭掉了。   “你答应我戒烟的。”江野掏出手机,很快翻到了晏桦答应戒烟的那条短信。   “你自己看。”江野把铁证如山的证据放在晏桦面前。   晏桦歪头躲避着不去看。   “你又想耍赖。”江野皱着眉头不满道。   晏桦转身看着楼下,疲倦道:“心里烦。”   “你心里烦可以跟我说啊,不要抽烟,对身体不好。我不在家,你肯定抽了很多烟。还答应我戒烟,骗子。”   江野扶着栏杆,眼神一眨不眨地看着晏桦控诉道。   好久没看到晏桦了,之前高三好不容易喂胖了一点,这几个月又瘦下来了,本就细瘦的腰身如今不盈一握,   江野目光停留在晏桦腰腹处,猜想后腰的那处腰窝肯定更明显了。   晏桦解释道:“没抽,就这几天有点烦抽了几根。”   江野收回思绪,冷静安慰道:“别烦,我找了律师,大斌家的私人律师,他很擅长这种官司,还有我之前在校友会认识的学长,他在南江有律师事务所,我明天会去见他们,你别操心,有我在。”   晏桦听着江野有条不紊的安排,沉默片刻,目光转向江野问道:“去见学长要带猫粮吗?”   江野愣了下,眼角含笑地往晏桦身边靠近道:“要带的,不然学长吃不饱就没有力气打官司了。”   “那要带多少钱的猫粮,学长才满意?”   走廊外一片漆黑,江野看向晏桦的眼神却亮亮的,“不用担心钱的事。”   晏桦叹了口气,“十九太冲动了。”   江野却不觉得,如果换做是晏桦,那个人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甚至都不愿意去想如果是晏桦遭受到这样的事情。   光是假象,江野的每一根神经都在被烈火灼烧。   江野看着紧闭的洗手间房门,以权衡利弊的角度压低声音说道:“救十九不值得。”   十九判刑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无非是判多判少的区别。   十九和十七又是两个穷光蛋,这根本就是个亏本买卖。   他不想晏桦为了这两人大费周章。   他只希望晏桦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自己身上。   晏桦何尝不知道,但是很多事情值得和不值得来衡量的。   就想当年他选择去养江野时,也没有考虑值不值得。   他想抽烟,忍了忍,还是从江野手中接过那枚薄荷糖,小声道:“十九还没你大,你明天就二十了,他还没二十。”   “我不想他人生最重要的青春光阴全部在监狱里过。”   “如果能少判几年也是好的。”   “这几年有他在店里,我一直都很放心,他很值得去相信。”   晏桦停顿了下,声音沙哑,带着无法回避的悲伤却又尽量用着轻松的语气说道:“而且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初三当年被绑架的时候,有人能帮帮我多好。”   帮他证明清白该多好。   江野本来一直以冷静,利益的眼光去看待十九的事情,可是在听到晏桦提及绑架案时,却再也说不出话了。   喉咙被苦涩的情绪所堵住了,四肢百骸都泛着密密麻麻的痛楚。   他颤抖地抱住晏桦,将人紧紧锢在怀中。   晏桦十五岁时没有人帮他。   所有人都没帮他。   晏桦最近可能真的太累了,他确实需要一个怀抱可以让他去依靠。   他没有推开江野,但是也没有抱住他,询问着明天见律师的详细细节。   “十七要去吗?”   江野搂着怀里的人没有松手,“要去。”   “十七属于未成年,那人虽然没有得逞,但是也可以起诉他,两个官司一起,会想办法逼那个人和解的。”   “具体细节可以明天再问下律师,你别担心,我会处理的。”   晏桦承认有江野在身边,他确实安心省事很多。他也并不是无坚不摧,只是个普通人,想要有自己的依靠。   他靠在江野身上,两人低声商量着十九案子的各种细节。   因为晏桦没有推开他,所以江野的动作更加大胆了些,放在晏桦后背处的手轻轻拍了拍,安抚怀里的人,像从前晏桦每次哄他一样。   直到十七洗完澡出来,看见在走廊处抱在一起的两人。   十七站在客厅中间,连忙低下头犹豫到底要不要再退回洗手间。   他是不是出来的时间不太合适。   在十七低下头之前,他的目光和晏桦有了短暂的交汇。   虽然两人都迅速移开了眼。   “松开。”晏桦小声提醒道。   江野没有在这时候耍无赖,利落地松开手,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日光灯照在屋内,房间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最终还是晏家长强撑着说道:“十七,你明天跟我们一起去见律师。”   “到时候有些细节可能需要你跟律师说。别怕,我和小野会跟你一起的。”   十七嗯了一声,感激地说道:“谢谢师父。”   他其实很担心晏桦不管他和十九了。   如果晏桦都不管他们了,十九就真的没救了。   他知道打官司请律师和解都需要很多钱,他没钱,他只能默默记下一笔又一笔账,自己写好一张又一张欠条。   他曾经把欠条递给过晏桦,被退了回去。   “等你哥出来再给我打工吧,你个小屁孩还在读书,写什么欠条。”   这几天住在家里,晏桦也很照顾他,不止这几天,这几年晏桦都很照顾他们俩。   他和十九流浪了很久,漂泊了很远,终于遇见了一位心软的神。   晏桦坐在沙发上,嘴里的那颗薄荷糖早就化掉了,他又找了一颗含在嘴里说道:“没事就早点睡吧,这几天你也累着了。”   十七的视线在晏桦和江野之间流转,犹豫道:“师父,我晚上睡沙发吧。”   前几天十九出事后,晏桦就一直把十七带在身边,晚上也睡在家里。   晏桦手上还拿着十九的材料,抬头看了眼说:“你还是睡我那吧。”   “那师父你呢?”   “我睡小野的床。”   十七看向江野问,“那小老板呢?”   在江野期待的目光下,晏桦冷淡地说道:“他睡沙发。”   江野嘴角迅速下垂,不乐地看向晏桦。   晏桦没理他,继续翻着要准备的各种委托材料。   “早点去睡吧,好好休息,明天还要去见律师。”   十七对晏桦的安排不敢有意见,毕竟这个家晏桦说了算,江野不高兴也没用,转身默默去睡觉,没有多言。   十七进了卧室后,江野则一脸幽怨地坐在沙发上。   “我不想睡沙发。”   晏桦整理着十九的各种材料,垂眼说道:“那你去外面找个宾馆睡。”   “我不。”江野靠近挤在晏桦身边说,“我都回家了,我为什么要睡宾馆?”   晏桦斜了他一眼,“那你去楼下和峰子睡,反正他一个人在家,你下去还能陪他打会游戏。”   “我才不和他一起睡。”江野立马否定了这个选项。   “那你只能睡沙发了。”   “我不想睡沙发啊,桥哥。”江野又悄悄地环上了晏桦的腰。   晏桦将A4纸卷起,拍了拍江野的手,“松开。”   “我松开,我就不睡沙发好不好?”   “那你想睡哪?给你打个地铺?”晏桦视线停在委托材料上问。   江野见晏桦没推开他,又得寸进尺地往他身上靠了靠,“打地铺好冷,我想和你一起睡嘛。”   晏桦抬眼看了下江野,眼神拒绝的意思不言而喻。   “我什么都不干,我保证。”江野急切地说道。   晏桦不信,那天晚上江野刚躺床上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桥哥,好不好嘛,晚上好冷,我跟你一起睡好不好?”江野大半个身上都快压在晏桦身上了,把人挤在自己和沙发中间。   晏桦被斜靠着压在沙发上,视线无处躲闪,只能看着江野在自己怀里撒娇,目光停留几秒后,突然说道:“你是不是军训晒黑了还没白回来?”   “啊。”江野正在怀里耍赖央求晚上一起睡,听到这话,一只手从茶几抽屉里翻出枚镜子,另一只手还抱着晏桦不松开,认真地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好像也瘦了。”上大学还瘦了一些,晏桦眼底闪过几分心疼。   “你在说我又黑又瘦?”   “是的。”晏桦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镜子中的江野眉头迅速皱起,哭丧着脸,放回镜子,不愿意多看,把头埋在晏桦颈窝处,闷声道:“你是不是嫌我丑了?”   晏桦见江野一会撒娇一会委屈的,变脸快得很,嘴角扬起无奈的笑意。   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小孩一样。   他们俩的相处模式似乎又回到了高二之前,只是江野很清楚他们现在和高二之前不一样,晏桦却不愿意去想,他下意识去逃避处理这段感情,只要江野不逼他面对,他可以当一辈子鸵鸟。   因为晏桦的“嫌弃”,江野似乎真的伤心了,搂着晏桦腰不肯松手,就差哭出来了。   “你就是嫌我丑了。”江野带着哭腔委屈地控诉道。   晏桦斜了怀里的人一眼,拆穿道:“不许假哭。”   “哼。”江野蹭了蹭晏桦颈窝,“就哭。”   “你现在嫌我丑,还让我睡沙发。我就要哭。”   “那你哭吧。”晏桦慢条斯理地说道,“别把我衣服哭湿了就行了。”   “桥哥,你怎么这样啊。”江野撑起身子,直视着晏桦,眉头拧起,撇着嘴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怎么样了?”   “我在沙发上睡,会睡感冒的。”   晏桦哦了一声,“感冒了就吃点药呗,你不准备挺多的吗?”   见晏桦提及这件事,江野迅速心虚地俯下身子,将头埋在晏桦颈窝处,小声道:“不吃了。”   “呵。”   江野不敢说话了,默默抱着晏桦不松手。   晏桦看了眼墙上的时间,提醒说:“别抱我了,你好重。”   “你刚才还说我瘦,现在又嫌我重。”江野不满地哼了一声。   晏桦没理会江野的控诉,“松手,时间不早了,去洗澡睡觉。”   江野依依不舍道:“我真的要睡沙发吗?”   晏桦没看他,揉了揉眉心说:“你再不松开我,你就真的只能睡沙发了。”   话音刚落,江野迅速松开手,正襟危坐地坐在一旁,手上还假模假样地翻着委托材料。   “我松开了哦。”   “晚上要一起睡。”   晏桦无奈地摇摇头,整理着各种材料。   两人又坐在沙发上,继续商量着十九十七的事情以及后续安排。   “十七还要读艺校吗?”江野看了眼卧室问。   “他现在不想读了,十九还没出事前,我们这有个什么电影角色海选,他去了,还没出结果。”晏桦蹙眉回忆着这些事情。   “也不知道真的假的,还没来得及问这些。”   晏桦每天要处理一大堆事情,除了江野,他也不知道跟谁说,除了江野,他也不想跟别人说。   “明天我问问他吧。”江野给晏桦倒了杯热牛奶说。   等他们进房间的时候,十七已经睡着了,晏桦蹙眉看着十七熟睡的模样,操心着十九的事情。   江野怕晏桦反悔要和十七睡,把人推进侧卧,将蓝色的隔帘严丝合缝地拉上了。   他迫不及待地躺在床上,还拍了拍旁边的空位道:“睡觉吧,桥桥。”   “不早了,明天还要去见律师。”   江野坐在床上眼睛亮晶晶的,期待地看着晏桦。   晏桦视线躲闪,坐在书桌旁却不太想过去。虽然答应了江野晚上一起睡,但是他难免想到那天晚上的事情。   “你先睡吧。”   “快睡嘛。”   江野走下床情不自禁地搂着晏桦的腰,想要把人往床上带。   “手松开。”晏桦拍了拍江野的手提醒道。   “不松,不过你可以大声一点,等会十七说不定就会被你吵醒,然后会问你,师父,你在和小老板说什么?”江野贴在晏桦耳边,用着仅两人可以听见的细小声音轻笑着说道,说话时嘴唇还似有似无地擦过晏桦细长的脖颈。   “到时候你就告诉十七,说我搂着你的腰不松手。”江野说完甚至吻了吻晏桦已经红透了的耳垂。   晏桦细长动人的眼眸瞪大,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向身后的人,颤巍巍地伸手说道:“你,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一句话。   “睡吧桥桥,我不闹,真的。”江野说的信誓旦旦。   “明天真的好多事情,得早点休息。”   江野一脸正经。   晏桦半信半疑。   但晏桦真的担心等会把十七吵醒了,任由江野搂着他的腰,把他带到床上,关掉夜灯。   似乎一切都很正常。   江野也非常安静地睡在另一边,两人背对而眠。   但是江野的床只是张单人床,两个成年男人躺在一起不挤是不可能的。   而且江野的安静也只是暂时的。   等晏桦放松警惕,呼吸平和地枕在枕头上时,江野突然动作轻缓地翻了个身,将手搭在晏桦腰上,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晏桦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眼中警告的意味十分明显。   江野在晏桦的注视下,笑着轻吻了下他的额头。   晏桦要打人了。   但是他不敢骂江野,怕把十七吵醒了。   只能不满地瞪着江野,好看的凤眸微挑,眉梢上扬。   江野只好用手遮住晏桦的眼睛。   太可爱了。   瞪人也好可爱的桥桥。   不能再这样看下去了,会忍不住。   江野将头埋在晏桦脖颈处,小声道:“抱一会好不好。”   这是疑问的语气吗?手上都环着晏桦腰了。   “赶紧给我睡觉,别逼我揍你。”晏桦藏在被子里小声警告道。   被子里晏桦的声音闷闷的,听的江野心痒痒的。   他也缩在被子里,环着晏桦的手更紧了,轻笑道:“那你揍吧。”   就在晏桦以为江野还有更过分的动作时,江野却只是搂着晏桦,没有任何动作,在他耳边小声却又带着浓浓思念道:“好想桥桥啊。”   “抱着睡好不好。”   晏桦拒绝,“不好。”   “不好也没用,我不听。”江野将人牢牢抱在怀里。   那你还问。   “睡吧,桥桥,我明天生日,就当生日礼物好不好?”   晏桦愣了下,明天元旦,确实是江野的生日。   他没再说话,只是闭上眼。   江野知道晏桦这是默许了,在漆黑的夜中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江野31号回来的,放假三天,这几天一直都在为了十九的事忙得脚不沾地,连二十岁生日都没有过。   当天也只是晏桦下了份长寿面。   晏桦有些过意不去,江野却不以为意,只是晚上缠着晏桦等他放寒假回来给他补一个生日,晏桦答应了。   江野是三号晚上的飞机,到学校已经快凌晨了。   “律师那边基本上已经联系好了,后续该怎么做只用让十七和十九配合他们就行。”   “钱你不用担心,我直接给他们。”   晏桦在机场听着江野嘱咐着十九的事情,只是问道:“你凌晨到学校进不去寝室睡哪里?”   “我找个地方坐会,等寝室能进了,我再进去。”   晏桦皱着眉头道:“可是你明天早上第一节还有课。”   “没事的,我在飞机上还能睡。”   十七见江野要跟他说的事情说完了,十分有眼色地说道:“师父,我去趟洗手间。”   “嗯,我在这等你。”   晏桦有些心疼地看向江野,没有说话。   江野宽慰道:“我今天第一节课上完,上午就没课了,我可以回寝室再睡会,没事的。”   “到学校了跟我说一声。”晏桦不放心地交代道。   “好。”   江野面上突然浮现一丝笑容,张开手期待道:“抱一抱。”   “要一个月见不到了。”   晏桦只是说:“哪有一个月?你二十五就回来了。”   “那也很长了啊。你没有拒绝我就当你同意了。”江野没等晏桦再说话,已经将人抱住了。   等晏桦主动来抱太难了,但是没关系,只要晏桦允许拥抱就可以。   谁抱谁对江野来说只是小事。   他可以永远主动,只要晏桦不拒绝他,他就当做是同意。   晏桦任由江野抱了半天,提醒道:“到时间了。”   “嗯,桥桥再见,等我回来。”江野不舍得松开手。   晏桦挥了挥手,拧紧眉头目送江野离开。   他很讨厌这种感觉,眼睁睁地看着江野一步步朝他走远。   他已经习惯江野每次迫不及待地向他跑来了。   等江野寒假时,十七已经不在家了。   “上次说的那个导演拍新电影在海选演员,十七被选中就跟着去了。”   “其实我不太放心,他还没成年,就要一个人去拍戏,还在内蒙古,说什么拍草原戏,但是那个导演我确实经常在电视上看到,我们两好像之前还看过他的电影。”   “十七坚持想去,他说想早点赚钱,最后还是没拦住。”   江野靠在厨房门口听着晏桦说话。   “他想去就去呗,是该赚钱,十九不吃不喝在店里打三年工都赚不到他的律师费。”   晏桦在弯腰洗菜,江野目光幽幽看着他的背影,单薄的背脊,细瘦的腰间,以及修长的双腿。   “可他才十六啊。”晏桦直起身子站在案板面前低头切菜。   “你十六岁的时候不也在当学徒挣钱了吗?”江野收回眼,到洗手池拧开水龙头洗了洗手,接过晏桦的菜刀道:“我来做饭吧,你歇会。”   “那我不是在南江,十七要一个人去草原,人生地不熟。”   江野淡漠道:“那又怎样?”   “你不能心疼心疼小孩?”晏桦抱胸看着江野切菜做饭。   “有什么好心疼的。”江野对于十七的遭遇没有任何同情。   就连帮十九也只是因为晏桦。   他不心疼任何人,他只心疼晏桦。   十五岁孤苦无依一个人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时候,谁帮他了的?   十七没有,十九没有,江野也没有。   “不跟你说了。”晏桦踩着拖鞋坐在沙发上去,“我下午要去店里,你自己在家玩吧。”   十九进去了,店里一下子少了个最能干活的人,临近年关,又不好招人,生意又忙,只能晏老板亲自上阵。   “我跟你一起去啊。我不想在家。”江野从厨房探出头说道。   “随便你。”晏桦胡乱按着遥控器。   晚上洗完澡后,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话,江野突然凑近提及道:“你上次答应说要给我补一个生日的。”   “你没忘吧?”   晏桦抬眸看向江野,他的目光灼热,直直地看着自己,似乎想透过外表的皮肉,直视那颗跳动的心脏。   晏桦朝远离江野的方向挪了挪,不太有底气道:“没忘。”   “你当时也没给我生日礼物。”江野肯定地提醒道。故意抹去了自己那天晚上要求抱着睡觉当礼物的事情。晏桦也没想起来这一茬。   他身体靠近晏桦,刚洗过澡,身上还沾染和晏桦同样的薄荷味道沐浴露。   “你当时都说后面补给我。”   “礼物呢?”   江野摊开掌心问道。   晏桦移开眼,不再直视江野,甚至他都不敢问江野想要什么礼物,直截了当地说:“给你发红包。”   “你好敷衍。”   很明显江野并不满意这个礼物。   “那你还想要什么?”晏桦站起身居高临下地问道,试图给自己增加一点气势。   这人肯定没安好心。   江野仰头静静地看着晏桦,“我要你就给吗?”   晏桦毫不犹豫地说道:“不可能。”   江野嘴角带着惬意的笑,“我还没说要什么呢?”   “你要什么?别提太过分的事情。”晏桦斜了江野一眼说道。   “什么是过分的事呢?桥桥要不要举个例子?”江野增长的不止是年龄,还有和晏桦相处的经验。   知道怎么顺毛捋。   “你自己心里清楚。”晏桦转身往房间走去,耳根泛红,不想再和江野说话了。   江野看着晏桦炸毛的样子只觉得好可爱,在外面看了会电视后,才关掉灯回到床上。   晏桦都做好这人缠着自己的准备了,结果无事发作。   他白紧张半天。   江野默默掀开被子回到自己床上睡觉,没有再和晏桦说话。   晏桦不习惯江野沉默的样子,纠结了一会问道:“你到底要什么礼物?”   黑夜之中,江野睁着眼,唇角挂着微不可察的笑容。   “我说了你也不同意,我还说了干嘛呢。”   “你先说说啊,我知道你说的什么我才能决定同不同意。”   晏桦隔着隔帘和江野说话,似乎听到他很快地说了一句什么,但是并没有听清。   “什么?”晏桦问道。   江野又含糊不清地说了一遍。   晏桦皱眉问道:“你在说什么?”   “你声音大点,我听不清。”   但是江野今晚说话的声音总是不清不楚,听不清楚音节。   晏桦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问题了。   他不禁下床,掀开隔帘,走到江野旁边问道:“你刚才在说什么。”   江野坐起身子,用着口型又说了句什么。   晏桦根本不知道在说什么。   只见江野招招手,晏桦往床边走了走,离他的距离非常近了,好奇地问:“你今天晚上怎么了?”   话音刚落,晏桦突然就被拽着按在床上,作乱的人嘴角还挂着得逞的笑容。   “我说我想桥桥当我男朋友,听清楚了吗?”江野眼神中倒影着晏桦躺在床上的模样,压在他身体上方,抓着他的手腕,一字一句吐词清楚地说道。   “松开我。”晏桦长眉皱起,不满道。   “如果我不松呢?”江野挑眉问道。   “那我就揍你。”   “揍吧。”   江野主动把脸凑了过来。   每次两个人都是这几句。   揍也没揍过。   “是你不揍的哦。”江野见人半天没反应,拉开两人的距离,但是按着晏桦的手腕却没有松开。   晏桦很不理解地问道:“你按着我的手,我怎么揍你?”   “那下次再揍吧。”江野直入主题道:“我礼物呢?”   “你刚才说的我不同意。”   江野好像早就知道这个答案了,“那我换一个礼物?”   “你换吧。”晏桦的手腕还被攥着,江野还俯在他上方,这样的姿势让他心里很别扭,移开眼不愿意直视江野。   “换一个你就同意了?”江野轻笑着问道。   晏桦懒得理这个问题,“你要先说,我才能决定同不同意。”   “那我要跟桥桥做.爱。”   这个礼物比刚才那个还要让晏桦震惊,瞳孔都不禁放大了。   “看来桥桥也不答应。”江野似是叹气了一声。   “桥桥什么都不答应,还说给我补生日,就是骗我的。”江野失落道。   晏桦提高音量道:“你听听你这两个礼物,一个比一个……”   晏桦一时想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卡壳了。   看着晏桦皱眉认真思考的样子,江野情不自禁俯下身子亲了亲晏桦额头,“桥桥好可爱。”   晏桦从来都没被人夸过可爱,一时不知道被气得还是无语。   总之半天说不出话。   江野心都要化了,气鼓鼓的桥桥也好可爱,要被可爱死了。   “松开我。”   晏桦恼羞成怒了,突然挣扎起来。   江野赶紧安抚道:“我不说了,桥桥,我不说了。我们继续讨论礼物。”   晏桦果然被安抚下来了,挣扎的幅度也小了。   “你说的礼物没一个我能同意的,有什么好讨论的。”   江野舔了舔唇,“可是我最想要这两个。”   晏桦偏过头不想去看江野。   “那我再换一个?”   “换吧。”说点靠谱的。   “那和那天晚上一样好不好?”江野哑着声音问道。   江野只要看晏桦一眼就难以自控,但是晏桦除了恼羞成怒,并没有什么过多的反应。   不能对一个直男要求太多。   江野视线下瞥看向晏桦,真的对他没反应。   晏桦耳根已经通红,气急败坏道:“我不同意,松开我。”   江野蹙着眉头,突然松开手压在晏桦身上。语气中透着诸多无奈,“桥桥。”   “你这也不同意,那也不同意。”   晏桦把人推到一边,想要起身,却被按住了腰不让他走。   “我好难受,桥桥。”   江野声音越说越可怜。   “你自己解决。”   “不想自己解决,你帮帮我好不好,桥桥。”   江野拉着晏桦的手。   “这个礼物总可以吧?”   “帮我。”   或许是前面几个礼物太荒唐了,晏桦的底线已经不知不觉被降低了,漆黑的夜色之中,闭着眼任由江野牵引着他的手。   在晏桦温热的掌心触碰到自己的瞬间,江野身体不自觉抖了一下,贴近晏桦耳边说道:“好爱桥桥。”   “桥桥,桥桥。”   静谧的夜色之中,江野的喘息声和说话声在耳边被不断放大,晏桦闭上眼逃避地挣扎道:“别说话。”   江野确实没出声了,但是不断亲吻着晏桦。   光是想想晏桦现在手中动作和害羞闭眼的表情,江野心都在颤。   晏桦站在洗手池面前,不断搓着左手,掌心的热度和触感迟迟消散不去,怎么昏了头答应江野这种事情。   他抬头看了眼镜子,镜中人蹙着眉头,脖颈处留下极其明显,无法忽视的吻痕。   人常言,温水煮青蛙。   但对于江野而言则是,温水煮桥桥。   江野躺在床上意犹未尽地回忆着刚才的画面。   但是越想越渴望更多。   他抱着枕头在心底大声哀嚎。   啊,什么时候桥桥才能同意当他男朋友。   晏桦在洗手间洗了很久的手,但是却洗不掉心底的记忆。   真是昏头,大晚上的不要做任何决定。   晏桦洗完手回来,默默回到自己床上睡觉,不再和江野说话。   但是江野现在每一个细胞都是亢奋的,安静不到三分钟又问道:“桥桥,你睡了吗?”   晏桦当然没睡,他在反思,为什么刚才自己一没喝酒二没喝药,居然答应了江野这种事情。   算了,寿星生日,下不为例。   他潜意识不愿意多想。   晏桦没说话,江野则像泄了气一样,眼巴巴地看着晏桦的床。   不知道看了多久才陷入沉睡。   等他醒来的时候,晏桦已经去店里了,他的床头柜上放了一个厚厚的红包。   红包背后是晏桦苍劲有力的字迹。   祝江野二十岁生日快乐。 第69章   亲吻   自那以后好几天,晏桦都只能穿高领的衣服。   但偏偏始作俑者还非要天天跟他黏在一起,总让他透着莫名的心虚。   腊月二十七这天,江野同学聚会,难得不在家,晏桦一个人晚上吃饭后,洗澡准备睡觉。   看了眼墙上的时间,已经快十点了,江野还没回来。   虽然江野今天早上走之前会说晚一点回来。   但是当家长当习惯了,难免会操心。   晏桦也没什么睡意,靠在沙发上无聊地看着足球比赛,等江野回家。   直到听到楼梯间的声音,晏桦才朝外走去。   江野刚踏上五楼台阶,就看见晏桦穿着单薄的睡衣在门口。   他三步并做两步跑到门口。   “桥哥,你怎么在这等,外面好冷的。”   说话时还把人往屋里走。   晏桦闻见江野身上淡淡的酒味,问道:“喝酒了?”   “嗯。”江野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晏桦。   晏桦对江野喝醉的事有阴影,“喝醉没?”   “没有。”江野摇摇头,态度十分乖巧。   晏桦拿着江野脱下的大衣,背过去挂在卧室的衣架上,提醒道:“没喝醉就快去洗澡睡觉。”   别趁着喝醉又说酒话。   他刚挂好衣服转过身,江野突然伸出手将他搂在怀里。   “松开。”晏桦不厌其烦地重复这句话。   “不松。”   江野说话时含糊不清,一心低下头嗅着晏桦的脖颈,脖子上的痕迹早就已经消失了,最近晏桦都不让他抱,更别提亲一亲了。   晏桦头疼地按了按眉心,这是不说酒话,改耍酒疯了。   趁他头疼的时候,江野已经咬开衣领,默不作声地留下好几个吻痕。   晏桦拢起睡衣,用食指抵着江野的额头,不让他靠近。   今天可不是生日。   他不会惯着这个小兔崽子。   江野皱着眉头,满脸不乐意。   “赶紧给我洗澡睡觉,当心我揍你。”晏桦威胁道。   江野破罐子破摔道:“那你揍我吧。”   话音还未落下,已经握住晏桦攥着衣领的手,顺着下颌迫不及待地吻了上去。   “江野。”晏桦厉声喊道,躲避着江野的亲吻。   还说没喝醉,酒壮江野胆。   江野对于晏桦的呵斥充耳不闻。   晏桦皱眉看向天花板上白色的日照灯,迫于无奈使出杀手锏。   “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江野果然瞬间停住了动作,好看的桃花眼内满是不情愿,但是却不敢有任何过分的动作。   “松手。”晏桦提醒道。   江野再舍不得松手,也没办法。   晏桦这一招可以拿捏江野一辈子。   但是江野却没有放晏桦走,将他堵在自己和衣柜角落之间。   “你每次都用这一招威胁我。”他撇着嘴控诉道,都快委屈哭了。   招不在多,有用就行。   晏桦移开眼,不去看江野可怜巴巴的样子,“去洗澡睡觉。”   “我不去。”江野跟晏桦赌气,就是不去,把晏桦逼角落处不让他走。   晏桦提醒道:“你喝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不。”江野倔脾气上来了。   晏桦斜了江野一眼,下次绝对不能让这小兔崽子喝酒了。   两人就在衣柜门口僵持着。   江野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却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声音微微颤抖,“你一不理我就好久。”   “我给你打电话发消息你都不回。”   晏桦没说话,这是他和周立伟相处得来的经验,互相不理对方,冷战很久很久。   江野伤心道:“你看,你又不理我了。”   “你喝多了,早点去睡。”晏桦声音很轻,不想和一个喝醉的人讨论这些。   “我没喝多。”江野低头看着晏桦,认真地说道。   晏桦轻叹一口气,他就没见过哪个喝醉的人承认自己喝醉了的。   “你叹什么气?”江野注意力被晏桦的一声叹息所吸引。   晏桦靠在墙上回答道:“我叹气你喝多了还不承认。”   “我没喝多,不像你,喝醉了说爱我,结果转头就不承认了。”江野冷哼道。   这又开始耍酒疯了。   “你看你又不说话了。”   江野对晏桦总是不理自己的行为非常不满。   晏桦可以揍他,骂他,就是别不理他。   但偏偏这人就是爱这样,一个人冷暴力全世界。   “说什么呢?”晏桦本就话少,也就在江野面前会多说一些。   “说你爱我。”   江野又偷偷地环上晏桦腰了。   晏桦不想和一个酒鬼计较,随他去吧。   “你看,又不说话了。”   江野今晚对于晏桦的沉默十分敏感。   晏桦只好哄着已经喝醉的江野道:“除了这个呢?”   江野眨眨眼想了下,“说你要当我男朋友。”   “再换一个。”晏桦建议道。   “不换。”江野固执地坚持。   “好吧。”   “说啊。”   晏桦:“我现在不就在跟你说话吗?”   “我也没有沉默。”   只是要说话,谁规定一定要说什么了?   江野抵着晏桦额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脸说道:“你就是不承认了。”   “你耍赖皮。”   “是的。”晏桦非常坦率地承认。   真诚是一切的必杀技。   他就是不承认了。   江野都要委屈哭了,眼泪都快下来了。   晏桦每次反悔都反悔得正大光明,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不承认也爱我,这是事实。”江野自己宽解自己道。   “那你还让我说?”晏桦用手指推开江野的额头,拉开两人的距离。   江野语调低落,将头搭在晏桦颈窝处,声音像是一汪溪水流进了晏桦心里。   “你不说我没有安全感。”   “我怕你不爱我了。”   晏桦轻声道:“不会的。”   “不会什么?”江野偏过头问道。   “不会不爱我,对不对?”   晏桦停顿半秒,在江野即将又控诉他不说话前,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嗯字。   江野抱紧晏桦,认真地说道:“我也爱你,一直都好爱。”   “以前爱,现在爱,以后也爱。”   江野说过很多次爱晏桦,每一次都无比认真。   江野追问道:“你爱我为什么不愿意当我男朋友。”   晏桦思考两秒后说道:“爱和爱是不一样的。”   兄弟之间的爱和情人之间的爱怎么可能一样。   虽然他和江野之间有过一些过界的行为,但是只要他认清底线就行。   “有什么不一样?你爱我,我爱你就够了。”   “不行。”晏桦摇着头拒绝道。   “那你就是不爱我。”江野赌气道。   “好吧,你要这样想,我也没有办法。”   江野太阳穴都在疼。   晚上喝的那点酒全被晏桦这句话气出来了。   他一时语无伦次,只好带着哭腔道:“你怎么这样啊?”   “我怎么了?”晏桦无辜地问道。   “你应该说你爱我。”   晏桦不理解,“不是你说的我不爱你吗?”   合着顺着他的意思来说,还不对了。   晏桦也觉得头疼,这人平常就难缠了,更别说喝醉了。   “我是故意说的啊,这样你就要来哄我,说爱我。”江野把自己那点小心思全数说出来。   晏桦明白江野的意思了。   “那重来。”江野扯着晏桦衣摆央求道。   晏桦嘴角挂着无奈的笑,“别重来了,快洗澡睡觉,都十点了。”   “我睡不着,你不说爱我,也不让我亲,也不让我抱。”说话时,还把手搂得更紧了。   晏桦低头看了眼江野放在自己腰上的手问:“那你的手现在干嘛?”   “在放着。”江野丝毫不慌地回答道。   晏桦不想跟一个喝醉的人争论这些。   “洗澡睡觉。”   “我想亲。”   “洗澡睡觉。”   “想亲。”   “洗澡睡觉”   “亲。”   江野妥协道:“那我洗完澡回来你让我亲好不好?”   “你去洗澡睡觉。”晏桦并没有答应亲,他只是想让这个小兔崽子赶紧洗澡睡觉,别折腾了。   “那我去洗澡了,洗完就可以亲。”   江野不知不觉偷换概念。   “我没同意。”晏桦在后面喊道,结果刚才死活不去洗澡的人,现在跑得比谁都快。   晏桦关掉夜灯,准备等会装死不理他。   江野速度很快,坐在晏桦床沿,拉着他的被子道:“你刚才答应我的。”   晏桦不理他,装睡。   “你又不理我。”江野掀开被子挤进来。   “谁让你上来的?”晏桦装睡都睡不了了。   “你不理我,也不让我亲。”江野理直气壮地说道。   晏桦撑起身子道:“我让你洗澡睡觉,不是让你来洗澡亲我。”   “你刚才明明答应了,你又反悔,晏桦,你个骗子。”   江野指名道姓地控诉,就差声泪俱下了。   “我根本就没答应你,哪里算得上反悔?”晏桦也觉得自己很冤。   江野垂着头盯着被子,半天没说话。   屋内陷入一片漆黑和寂静之中。   晏桦探过头好奇地问道:“哭了?”   江野不理他,偏过头不让人看。   “真哭了?”晏桦努力歪着头看向江野问道。   “不想跟你说话了,你就知道反悔骗我。”江野忍着哭意,语调里满是委屈。   “都二十了还哭。”   “我没哭。”江野毫不客气地躺在晏桦床上,给自己盖好被子。   晏桦坐在床上,看着另一侧江野的背影。片刻后收回眼,抵着眉骨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江野皱着眉头躺在枕头上,眼底毫无醉意,认真地思考万一晏桦真不来哄他怎么办?   晏桦躺回床上,没把人赶下去,本来喝醉了还在哭,再赶下去,今晚就别想睡了。   江野在黑夜中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真不理他。   晏桦,你变了,变得铁石心肠。   再也不是那个弟弟一哭就来哄的哥哥了。   江野这次真的有点想哭了。   两人各怀心事地躺在床上,过了大概五六分钟,晏桦突然出声问:“哭完没?”   “没哭。”江野诚实地回答道   他答应过晏桦不会再哭的,虽然晏桦不记得了。   但是落在晏桦眼底,就是江野倔犟地不承认。   “你又不说话了。”江野抓紧机会开口说道。   “不早了,都十点半了。”   江野哦了一声,“你睡吧。”   “你呢?”   “我睡不着。”江野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失落。   折腾一晚上,啥都没干成,结果还发现晏桦不来哄他了。   更伤心了。   晏桦沉默几秒,在夜色之中用着很轻的声音说道:“亲完早点睡。”   江野本来还沉浸在伤心情绪中无法自拔,听到这话迅速翻身把晏桦压在身下,趁他反悔前,快速落下一个吻在他侧脸。   晏桦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江野沿着他的脸颊不断亲吻,到他的耳垂,脖颈。   他突然伸手摸了下江野的脸。   江野甚至还讨好地蹭了蹭晏桦掌心,在他掌心处落下一个虔诚的吻。   晏桦掌心并无半点湿润,他意识道:“你没哭?”   “嗯。”江野将头埋在晏桦颈窝处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我一直都说我没哭。”   江野生怕晏桦反悔,连忙坦白,他可没撒谎。   晏桦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但是江野确实一直在说自己没哭。   他推开江野厉声道:“不许亲了。”   “没亲完。”江野能多亲一会是一会,过了这村就没店了。   下次又不知道得想什么招了。   晏桦脑海中只有被套路的感觉,但是话又是他自己说出来的。   现在反悔,江野肯定要闹到半夜,不亲不罢休。   “你不能反悔。”江野咬了咬晏桦下巴,抬眼看向怀里的人。   “亲完没?”晏桦斜了他一眼问道。   “没有,想一直亲。”江野的动作时轻时重,全看他心情,直到吻到晏桦唇角处,被躲了过去。   江野攥着晏桦手腕不满道:“说好给我亲的,你还躲。”   “不行。”晏桦拒绝。   他可以允许江野亲他,但是不允许两个人接吻。   他总是有一些自欺欺人的坚持。比如不能做情人之间会做的亲吻,这样他们俩就没有跨过那条线。   江野抵着他的额头认真说:“可是我想亲,你答应我让我亲了的,你又想反悔。”   “其他地方我都亲了,为什么不能亲这里。”江野甚至还用手按了按晏桦的唇瓣,他想亲这里。   他想和晏桦接吻。   “不行就是不行。”晏桦坚持道。   “哦。”   “亲嘴和亲别处对我来说都一样,还是说你自己心虚?”江野直视着晏桦的眼睛问。   晏桦移开眼,躲避着江野炙热的视线,“都一样,那你非要亲这里?”   他居然开始跟江野讨论哪里可以亲哪里不能亲的问题……   他所谓的底线在江野面前一退再退。   江野进,晏桦退。   江野再进,晏桦再退,直到退无可退,只能成全江野。   江野盯着那处唇瓣,故作平淡说:“因为没亲过,所以想亲。”   “你让我亲一下嘴,让我满足一下,说不定我下次就不缠着亲这里了。”   “对我来说亲你那里都一样,我都高兴满足,但是你在纠结什么呢,桥桥。”   江野的声音像是个摄人心魄的鬼魅一样,一步步诱使着晏桦走进自己的圈套。   “反正你都允许我亲了,亲哪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除非你想当我男朋友,所以心虚,不让我亲你嘴。”   “江野。”晏桦出声打断他的话。   “好好好,你不心虚,那你让我亲一下好不好?”   晏桦潜意识觉得江野的话是有问题的,但是他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反驳,沉默地想着刚才的逻辑。   江野没有再给晏桦思考的时间,再思考他就没机会了,俯身低头亲吻着自己日思夜想的地方。   他终于如愿以偿了。   在江野吻上来的一瞬间,晏桦瞳孔微张,脑海中像有一丝电流闪过,而后逃避地闭上眼,不愿意去看面前的场景。   他真的很像只鸵鸟,只要不看不听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光是浅尝辄止对江野来说永远不够,他想亲吻晏桦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是一时好奇,而是蓄谋已久。   他迫切地想要占有晏桦,他们本来就该是一体,密不可分。   江野无法避免地有了最原始的冲动,他修长的手指沿着晏桦宽松的睡衣下摆钻了进去,肆意地抚摸,解开了他的睡衣扣子。   晏桦察觉到江野的动作,被吻住的唇含糊不清地喊着江野的名字。   江野知道适可而止,尤其是现在晏桦随时会不理他的关系中。   他没有去再去解晏桦的衣服,只是松开两人相连的嘴唇,哑着声音忍耐地说道:“不干嘛,就亲一亲。”   “你答应让我亲的,我还没亲完。”   “江野,你别太过分。”晏桦用手背遮住眼,睡衣敞开,并没有什么底气地提醒道。   江野撑起身子无辜道:“可我什么都没做,我就想亲一亲,你允许的。”   “我扣子都被你解了。”晏桦声音发虚。   “可是我也没干嘛啊,我都没让你帮我。”江野的话听上去十分诚恳,   只是藏匿于夜色之中的眸中满是极力克制,蓬勃欲出的欲望。   “不许亲了。”晏桦扣着自己的衣扣说道。   江野握着晏桦的手不让他扣上,“你自己说的,亲完就睡。”   “可是我现在没亲完。”   晏桦越发后悔说出这句话了,他以为江野正伤心,亲一下就算了。   结果这人哭都没哭,白哄了。   “桥桥,让我再亲亲好不好,我什么都不干,我就亲亲。”江野软着声音恳求道。   “我不解你衣服了好不好?”   “反正今天亲都亲了,也不差这一会半会。”   “店里也放假了,明天也不用早起去开门。十九的事情我一直在处理,明天你也没有别的事情要做。”   江野将头埋在晏桦颈窝处,可怜兮兮地撒娇。   “我寒假在家都没几天了,我又要好久看不到你,五一才能回家,好几个月,我会好想你的。”   “再亲一会,好不好,桥桥。”   江野装可怜这一套真的很能拿捏晏桦。   晏桦沉默着没说话,江野知道他这是同意了。   江野时不时会松开他一会,和他说会话,在他说不许亲之前,把话题转移开,以及时时在耳边重复说道:“好爱桥桥。”   “会一直爱桥桥。”   “桥桥你也爱我好不好?”   晏桦对这些话置若罔闻,全都当没听见。   但不是当做没听见,就是真的没听见。   这些话带着江野的爱悄悄在晏桦心里生根发芽,枝繁叶茂。   两人断断续续亲了很久,直到晏桦发现自己的异常。   就亲了亲,啥都没干,别锁我求求了。 第70章   茫然   晏桦心底泛起一丝慌张,在还未被江野察觉前,推开他,转身说道:“不亲了,睡觉。”   江野看了眼手机时间,已经很晚了。   确实该睡了。   江野在晏桦侧脸落下一个吻,代表着今晚的亲亲到此结束。   “睡吧,桥桥。”   晏桦提醒道:“你回自己床上睡。”   江野下意识反驳道:“不行。”   他都亲晏桦这么久了,居然连留在床上睡觉的机会都没有。   他不甘心。   “我床是冷的,现在回去睡要睡好久才能睡热。我真的不亲了,什么都不做,在这睡好不好?”   晏桦冷硬地起身拒绝道:“那你留在这睡,我去你床上睡。”   他今天晚上绝对不能再和江野睡在一张床上了。   冷床确实更适合他冷静。   “好好好,我回去,你留在这睡。”江野哪舍得让晏桦睡透着寒气的床,抢先一步回到自己床上,但是毫无睡意。   刚刚还亲的好好的,说翻脸就翻脸。   难道是他不小心把人亲疼了?   江野抵着额头认真复盘刚才到底哪里惹到晏桦了。   可是一回忆起刚才的场景,江野喉结不自觉滚动。   他留下好几个牙印,但是明天起来估计就消了。   他不敢留下太深的痕迹在脸上,身上的还可以遮,脸上的不好遮,晏桦要是看到了会害羞生气,下次就不让亲了。   下次什么时候可以再亲?   都亲了,为什么还不愿意当男朋友?怎么样才可以呢?   江野躺回自己的床上,问题一个接一个,时不时还要回味刚才的亲吻,毫无困意。   在江野走后,晏桦心绪得到一丝冷静,身体也随之平复。   他今天晚上到底在干嘛?   晏桦逃避地钻进被子里,却无法避免地想起江野,耳根都烧的发烫。   从前他觉得就算江野胡来,只要自己坚持住就行。   可是如今他连自己的身体都说服不了。   他根本没有办法入睡,之前他闭上眼睛就可以逃避江野的视线。   但是现在他只要一合上眼,就想起刚才闭眼被江野亲吻,耳畔还萦绕回响着江野挥不去的声音,好爱桥桥。   睁眼是江野,闭眼还是江野。   他根本无处可逃。   两人各怀心事地睁眼到天亮。   一个是兴奋的。   一个是绝望的。   江野从床上起来后,精神依然亢奋,看见晏桦后,乐滋滋地打着招呼。   “桥桥。”   晏桦瞥了江野一眼后,迅速移开视线,冷淡地嗯了一声。   江野见晏桦面上带着疲惫,靠近问道:“你没睡好吗?”   不过想想也是,一点才睡,现在才早上六点。   “再睡会吧,还很早。”江野体贴道,今天没什么事情,店里也关门了。   “不睡了。”   “那去吃早餐吗?”   “吃完早餐我们可以去买年货,不过之前我都买得差不多了,我们可以再去逛逛。”   尽管一夜没睡,但是江野却像打了兴奋剂一样,兴致勃勃地规划着今天的行程。   晏桦默默听着,在一旁洗漱,而后拿起外套朝外走去。   “你要出门啊?”江野跟在晏桦后面问道,“那你等等我,我马上就好,跟你一起去。”   晏桦在玄关处换鞋,垂眼拒绝道:“我自己去。”   “你去哪啊?”江野察觉到晏桦情绪的不对劲,“怎么了,桥桥。”   “没怎么,我有点事出去。”   江野跟在门口问道,“是十九的事吗?前几天律师去看过了,没什么大问题,对方也在考虑和解,是出了什么新问题吗”   “不是。”晏桦推开门朝外走去,顺便把江野推回了家。   晏桦逃出家门,深呼吸几口外面的冷空气,才觉得脑子好受点。   家里到处都是江野的痕迹,他无时无刻会想起昨天晚上的画面以及前几次和江野亲密接触的场景。   历历不忘。   其实他也不知道要去哪,但是不能在家,不能和江野在一起。   不能让他们两的关系一错再错了。   临近过年,不少店面都已经关门,街上只有零零散散几个早餐店正在营业。   晏桦不知不觉走到一家馄饨店门口,从前江野读高中的时候,下自习太晚了,他们俩会在这家店吃碗馄饨。   江野有时候嘴挑,自己碗里没吃几颗,又嫌不好吃,非要尝晏桦的。   对面是家还没开门的文具店,他带江野来买过各种文具。   斜对角的包子店卖的豆浆甜度刚好,他不想吃早饭的时候,江野经常会来这给他买一杯豆浆。   晏桦停住了脚,理了理思绪,没有继续往前走,这条路是江野上学必经之路,有太多他和江野的回忆,他不能再想江野了。   他转身往另一条街走去,企图逃避和江野有关的事情。   他抬眼看了下面前的公交站牌,从前在建设车行的时候,江野每个周五放学后会在这里等公交,搭乘521路去车行找他。   晏桦又换了个方向,不再去看路边的景色,低头往前走。   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抬头才现在走到一家商场门口,商场还没到营业时间。   但是晏桦知道这里四楼是一家泳游馆,每年暑假会带江野来这里游泳。   二楼还有一家粤菜馆,里面的鱼片粥他很爱吃,江野还特意学了做法,在家做过很多次,跟外面比一点也不差。   到处都是江野。   他们一起走过南江的大街小巷,今年是第九年。   而九年前的今天,他把江野带回家。   晏桦阖了阖眼,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他都躲不开江野,他几乎所有的记忆中都带着江野。   九年足以让一棵幼苗长成茁壮的大树,也足以让江野在晏桦心底深深扎根。   他一直很清楚自己爱江野,非常爱。   但他一直告诉自己,这份爱仅限于亲人之间的爱。   所以他之前可以非常坦诚地告诉江野,自己对他不会有反应,自欺欺人地说他对江野的爱不是爱情,所以也不会有冲动。   但是昨天晚上,在和江野接吻时……。   冷风灌进晏桦脑袋,他分外清醒,他突然意识到一个昨天晚上就该想到问题,他和江野不能接吻。   接吻是情人之间才能做的行为。   他居然还同意江野吻他。甚至到现在,他身上还带着江野留下的痕迹,光是想想连心跳都快了几拍。   不止是亲吻,江野的很多行为,晏桦都默许。   一切都脱轨了。   他想到上次裴青鹰来找他时,那句没让他说出口的问题。   他清楚裴青鹰想要问什么。   他制止了。   他下意识去逃避,不愿意去面对承认,安慰自己江野只是一时依赖,心血来潮。而他也是纵容溺爱,并无他想。   不止否定江野的喜欢,也否定自己的喜欢。   明明知道江野的心思,却还默许他的所有行为,装聋作哑,逃避一切。   他舍不得推开江野,却又不愿意毁了江野的前程,企图自欺欺人的留江野在身边,或者让自己留在江野身边。   两个人一旦跨出了那条线,再想退回来就不可能了。   爱情是很脆弱的东西。他不能让两人陷入一段可能会随时破裂的关系中。   街道呼啸而过的寒风足以让晏桦清醒。   就在晏桦下定决心时,身后传来江野的声音。   “桥桥。”江野带着笑快步走过来道,“你在这里干嘛啊?”   晏桦愣了下,不禁问:“你怎么知道在这?”   “我看你没开车,猜你肯定没有走远,我就在附近几条街找了找,一下子就找到了。”江野说话时,眼底带着几分骄傲,“是不是很聪明?”   就差把快夸我写脸上了。   晏桦知道江野想听什么,但是他现在不想说,不能再惯着他胡来了,或者让自己胡来了。   “找我干嘛?”晏桦没有去看江野,目视前方,语调冰凉,和冬日的冷冽的寒风不相上下。   江野很久没有听到晏桦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一时无措,不知道怎么回事。   上次还是高二暑假的时候。   他神情微滞,很快又带着笑说道:“因为想桥桥了,所以想来找你。”   晏桦的心跳因为这句话快了一拍,但是面上却看不出任何表情,冷漠淡薄。   他纠正道:“你应该喊我桥哥,不是桥桥。”   “桥哥也会喊,桥桥也能喊嘛。”江野总是爱在晏桦面前撒娇,他察觉到晏桦今天不对劲,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   “不能喊桥桥,只能喊桥哥。”   从称呼上他们就应该分清楚关系。   “为什么?”江野目不转睛地看着江野,声音中带着一丝委屈。   “为什么不能喊桥桥,之前都可以喊的。”   晏桦从头到尾都没有去看江野,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看了,一眼就会心软。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没有那么多为什么。”晏桦专横地说道。   “我做错什么事了?桥哥,你跟我说,我都改,你别这样对我。”江野扯了扯晏桦衣袖问道。   他知道自己肯定是惹晏桦不高兴了,但是他不知道是哪里。   明明昨天晚上都好好的,还让他亲了好久好久,亲完就翻脸了。   今天早上起来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   晏桦受不了江野这样和他说话。   他无法控制地会心软,会同意江野的任何要求。   但是他们不能这样。   “你没做错什么。”   是晏桦不该对江野有反应。   “可是你生气了,看都不看我一下,跟我说话也好凶。”江野偏着头看向晏桦,这样的态度他之前没有遇到过。   不像是在生他气,但是却又很冷漠。   像是在和自己生气。   “我没有凶你。”晏桦解释道。   他不想对江野生气,他只是心里太烦了。   他没有办法去面对自己的感情,也没有办法去面对江野。   “那我们去吃早餐好不好?快七点了,你不吃东西胃会难受的。”   “你自己去吃吧,我没胃口。”晏桦快步向前走去,逃避和江野的相处。   江野茫然地看着晏桦的背影,跟在晏桦身后,思考昨天晚上到底怎么了。   明明前一秒还亲得好好的。   突然就推开他说不亲了。   他当时以为是晏桦困了,但是现在看来绝对不是,肯定是哪里招惹到晏桦了。   把晏桦亲疼了?   可是亲疼了晏桦会喊他。   这样他就会知道要轻一点。   江野根本没有办法冷静思考昨天晚上的事情,一去回忆,他就容易想入非非。   光是想想这些画面,江野灵魂都在颤抖。   所以他想不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难道晏桦不喜欢被他亲?   可是亲了很久,不喜欢应该早就让他滚了。   难道一直都不喜欢,忍无可忍,所以才拖了很久让他回床上睡?   这也不像晏桦的性格。   江野整个人处于一种割裂的状态,一半在思考晏桦到底为什么生气,一半又情不自禁回忆昨天晚上无法忘怀的记忆。 第71章   我不喜欢你   这种现象一直持续到大年初一,晏桦生日。   这几天晏桦在生活上对待江野还是和从前一样,吃穿用度一如平常。   但是他不允许江野抱他,亲他,喊他桥桥。   江野有时候耍无赖想抱,都会被他不动声色地躲开。   实在躲不开,就沉默冷眼地看着他。   江野很怕这种眼神。   他这辈子最讨厌且最无力的事情就是晏桦不理他。   这会让他觉得自己随时处于被抛弃的状态,或者已经被抛弃了。   这样过了三天,直到大年三十晚上。   今年三十夜只有晏桦和江野两个人,前两年的时候,晏桦会把十九和十七一起喊来。   江野非常享受家里只有他和晏桦两个人的瞬间,每次十九十七来,他表面上笑脸相迎,实际上巴不得他们赶紧走。   家里永远只属于他和晏桦。   “桥哥。”   晏桦低头应了一声,他在洗水果,家里空调温度开的很高,他身上只穿着睡衣,遮不住他脖子上的吻.痕,家里只有江野在,他也没打算欲盖弥彰地遮。   “吃水果。”晏桦擦干手中的水,将果盆内的洗好的葡萄苹果一起递给江野。   “桥哥,晚上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江野挑了个苹果递到晏桦嘴边。   晏桦没吃,走到客厅坐下说道:“你想出去就去吧,我不想出去。”   “可是我想跟你一起出去啊。”江野咬了口苹果,又递到晏桦面前。   “不吃,别给我。”晏桦偏头躲开,“我不想出去。”   这几天他一直在刻意躲着江野,避免和他有任何亲密的举动。   江野想不通到底怎么回事,前两天还好好的。平常还能忍一忍,可是明天是晏桦生日。   “出去好不好?”江野撒娇道。   “不好。”   江野磨了半天,晏桦都没同意,最好他只好无奈地说道:“我准备了生日惊喜,去看看好不好?”   他本来还想给晏桦惊喜的,可是人都不出去。   之前他说喊晏桦出去,晏桦都会的。   他根本都没想过晏桦会不同意这件事。   晏桦看了一眼垂头丧气的江野,心底难免泛起淡淡的苦涩。   他知道江野喜欢他。他一直都清楚。   他也喜欢江野。   所以他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什么惊喜?”他还是没忍住问道。   江野又燃起一丝希望,“你跟我出去就知道了。”   “出去看看好不好?”   晏桦顿了下,他知道自己只要今天晚上出去看到惊喜,一定会心软,江野会提更多的要求。   他不能确定自己一定会拒绝江野。   所以他要和江野保持距离。   “不去,别准备了,我也不爱过生日。”晏桦毫不留情地拒绝。   虽然他心里想知道江野到底准备了什么礼物。   江野是很有仪式感的人,他会认真地记得每个节日,给晏桦准备惊喜。   所以会说晏桦的红包敷衍。   “为什么不去啊?”江野委屈地说道。   “不想过。”晏桦走进卧室,不再说话。   江野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惹晏桦生气了,但是他知道晏桦铁了心不想过生日。   他在默默叹了口气,走到电脑面前,继续修着那张已经坏掉的内存卡,他本来想着一定要在初一结束前修好,可是晏桦现在连生日都不想过。万一他看都不愿意去看内存卡里的东西呢?   大年三十零点过后,两人在楼下放完鞭炮后,朝楼上走去,在进门后,江野突然抱住晏桦,把他逼在墙角。   晏桦外套刚脱下挂在衣架上,身上只有那件单薄的睡衣,没有任何遮掩的脖子上还挂着还未消散的痕迹,沿着衣领往下,在视线所不能看见的地方,那里有更多。   “桥哥,生日快乐。”   在晏桦说出松开两个字之前,江野先率先开口,眼睛含笑低头说道。   “嗯,松开吧。”晏桦语气没有那么生硬,但还是坚持让江野松开手。   “你真的不好奇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吗?”江野没有松开手,只是转移着晏桦的注意力。   “什么礼物?”晏桦问道,但是依然不忘提醒道,“先松手。”   “我想抱,我好几天没抱了。”江野又开始撒娇这一招。   “不要让我再说第三遍。”晏桦的声音比屋檐下的冰霜还要冷,眼底看不出情绪。   江野叹了口气,不情愿地松开手,直直地往身后的床上倒去。   “为什么不可以抱?”   “一直都不可以抱。”晏桦绕开江野,朝另一侧走去。   “之前还抱了的。”江野抿着嘴不高兴地说道。   “之前是之前,以后都不能抱。”晏桦毫不留情地说道。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不可以抱了?”江野抱着晏桦的枕头问道。   “没有为什么。”   晏桦像一个蛮横不讲理的家长,忽视孩子想要拥抱的需求。   “可是我真的好想抱。”江野将头埋在晏桦干净好闻的枕头里,贪婪地嗅着晏桦的气息。   “别想了,早点睡觉。”晏桦居高临下地站在床边,冷静地抽出被江野抱在怀里的枕头。   “我想晚上和你一起睡。”江野怀里的枕头被抽走了,他就抱着被子不松手。   “不行。”   晏桦拒绝地干脆利落。   “你不让我一起睡,我就不给你礼物了。”江野没什么底气地威胁道。   “那就不给吧。”晏桦没有犹豫。   “为什么啊,桥桥,你怎么这样。”   江野耍起无赖,也不想喊桥哥了,抱着被子不松手。   晏桦坐在桌前,看着床上的江野问:“我怎么样了?”   “你不让抱,还不让亲,也不让我和一起睡。”江野趴在床上控诉道。   “我为什么让你抱,让你亲,还要和你一起睡?”   晏桦一心烦就想抽烟。   但是他没有在卧室抽烟的习惯,于是起身朝客厅走去。   江野听见了打火机的声音。   “你又抽烟。”他迅速起身阻止道。   晏桦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衣领微敞,露出清晰的锁骨,上面带着点点吻.痕,指间夹着已经点燃的香烟,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江野。   江野伸手就想去拿晏桦手中的烟,却被他起身躲开了。   “你不让我抱,不让我亲就算了,你现在还抽烟。”江野很不满意。   “你说好戒烟的。”   “在戒,没戒掉。”晏桦和江野之间保持着一定距离说道。   江野冷哼一声,“你又反悔,晏桦,你太过分了。”   晏桦被说得心虚,走到烟灰缸前灭掉了刚点燃,才抽了一口的烟。   “这总行了吧?”   在其他事情上,晏桦可以毫无底线地纵容江野。   江野撕了颗薄荷糖递到晏桦嘴边。   晏桦用手接过,将糖塞在嘴里。   “下次再发现你抽烟怎么办?”江野问道。   “不怎么办。”晏桦甚至都能猜到江野要提什么要求。   “我发现一次你让我亲一会好不好?”   果然。   晏桦用手指头都能想到江野的话。   “不好。”晏桦咬着薄荷糖说道。   “那你让我抱一会?”江野退而求其次。   但是求其次都没求到。   晏桦再次拒绝。   “你为什么不让我抱,也不让我亲?”江野想不通,明明之前还好好的。   晏桦甚至还帮他了的。   “我为什么要让你抱,让你亲?”两人从卧室换到客厅,又开始了刚才的对话。   “因为我喜欢你啊,所以想抱你,想亲你。”江野甜蜜地说道。   晏桦口中的薄荷糖已经被他咬碎了,他停顿几秒,盯着虚无的空气说道:“但是我不喜欢你,所以我不想让你抱,不想让你亲,有问题吗?”   这是晏桦第一次说他不喜欢江野。   江野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神情微滞,不知道该做什么,该说什么,根本无法思考。   他沉默半响,呢喃道:“你喜欢我的。”   像是在自我安慰。   “你知道我说的喜欢和你口中的喜欢不是一回事。”晏桦甚至都不敢去看江野。   “那你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江野走到晏桦面前问道,声音都在发抖。   晏桦移开视线,尽量不去看江野。   “你看看我桥哥,你喜欢我的对不对?”江野被晏桦移开眼的动作所伤害,是不是真的不喜欢他了,所以不想看他。   晏桦没去看江野,也没说话。   江野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他不想哭的,他明明答应过晏桦,可是他心底就像是被一把刀狠狠戳中。   晏桦说不喜欢他,晏桦之前从来没有说过不喜欢他。   就算是高二那年让他滚,也没说过不喜欢他。   晏桦终究还没忍住看了一眼江野。   江野的眼泪像是掉在了晏桦心里,砸了个坑。   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江野哭了。   眼泪无声无息地掉下来,怎么也停不住。   “不许哭。”晏桦没有底气地说道。   “没哭。”江野极力忍着泪水,可是却无法压抑内心的悲伤。   我不喜欢你这五个字足够让江野溃不成军,泪如雨下。   晏桦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沉默抬地起手,擦去江野脸上的泪水。   江野按住晏桦擦眼泪的手,满是泪水的眼睛可怜地看向晏桦,“你还喜欢我对不对?”   晏桦终究还是抵不过江野,嗯了一声。   这一个嗯字足够让江野从地狱里解脱。   “那你刚才说不喜欢我。”江野没有松开晏桦的手,任由泪水浸湿掌心,委屈地说道。   “我说的喜欢和你说的喜欢不是一回事。”晏桦解释道。   “喜欢就是喜欢,有什么不一样。”江野止住眼泪,但眼圈依旧通红。   晏桦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从前他还可以理直气壮地说自己对江野没反应,所以他们口中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但是他自己现在说这种话都觉得心虚。   “你喜欢我就够了,我不想去认清到底是什么喜欢。”江野向前一步靠近晏桦说道。   “不行,江野。”晏桦下意识地拒绝。   “我没逼你当我男朋友,你为什么说不行。”   晏桦无话可说,或者他其实根本没有理由去反驳江野。   因为他喜欢江野,他爱江野。   他抽出手,试图恢复理智,“你不觉得我们两现在的关系很不正常吗?”   “哪里不正常?”   “我们不应该拥抱,接吻。”甚至更过分的事。   “为什么不应该?”江野追问道。   晏桦没底气道:“我们两是兄弟,你明不明白?”   “我们两有血缘关系吗?”   “我们两有法律关系吗?”   “我们有任何血缘和法律意义上的牵绊吗?”   江野的问题一个追着一个。   “有道德上的牵绊。”晏桦努力握着理智的弦,不被江野夺走。   江野不理解,“什么道德?”   “哪家道德规定我不能和你拥抱,接吻?”   江野本来就没什么道德心,表面的温文尔雅不过是面对世俗的伪装,道德对他来说是最一文不值的东西。   从发现自己喜欢晏桦开始,江野唯一担心的问题只有晏桦不接受。   他不在乎任何狗屁道德,他只要晏桦。   “这个家道德总行了吧?”   晏桦其实说不过江野。   所以大多数情况只能以沉默来应对。   “我是这个家的人吗?”   “我是你的家人吗?”   江野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晏桦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你是。”   “那这个家什么时候出现的道德,不允许我抱你,亲你,跟你在一起?”   江野今晚被晏桦逼急了,我不喜欢你这五个字杀伤力太大,足够让江野撕开一切伪装,什么乖巧听话,他就是蛮不讲理,卑鄙无耻的人。   不然也不会给晏桦下药,阻止他和别人有在一起的可能性。   “江野。”晏桦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无力地喊着江野的名字。   “你回答我啊,家里什么时候有的这个道德,为什么这个所谓的道德不允许?”江野步步紧逼。   晏桦不知道如何回答江野。   “我不想和你说了。”晏桦朝旁边走去,试图逃避这个问题。   “你每次都逃避我。”江野根本没有让晏桦离开的打算,我不喜欢你这几个字已经把他逼到了绝境。   他不知道下一次晏桦还会不会说出这句话,或者那天真的就不喜欢他了。   “难道逃避就可以解决这件事吗?”   “难道逃避就可以让你觉得我不喜欢你吗?”   江野攥着晏桦的手腕,声音凄厉地问道。   “你为什么不能直视我,直视我的感情?”   他说过不止一次,希望晏桦可以认真考虑他的感情,可是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逃避。   晏桦再次沉默无言。   江野轻笑一声,声音都透着悲凉,“你看,你又不说话了。”   “直视我对你的爱就那么难吗?”江野痛苦地问道。   “你到底在逃避什么?”   晏桦不知道为什么场面会演变到现在的地步,就像他没有想到说出不喜欢你这几个字会让江野如此……   如此难过。   “你说话好不好,桥桥,别不理我。”江野绝望地哀求道。   “说什么?”晏桦眼底无措。   “为什么说不喜欢我?”江野声音发抖,光是重复这句话都像是在心底反复戳上几刀。   因为晏桦发现自己会对江野有反应,他们之间不止是亲人的感情,他下意识想要逃避这种不应该的感情。   “回答我啊,桥桥。”江野声音放低,轻声问道。   “我……”晏桦嘴唇微张,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野认真耐心地听着晏桦说话。   “我不知道……”晏桦还是习惯性选择逃避。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只是不想告诉我。”   江野看穿了晏桦的心思。   他长睫微垂,静静地看着晏桦,他必须要知道为什么说不喜欢他。   晏桦没有办法开口,他也没有办法说出来他对江野有反应这件事。   大年初一,外面是热闹无比,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屋内却静得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江野最终还是妥协了,他不想逼晏桦说出来,但是他今晚必须知道答案。   “你不想说出来,我猜可以吗?你只需要告诉我是还是不是,这样能回答我吗?”   “嗯。”这样的方式让晏桦会好受很多。   让他亲口说出自己会对江野有反应这件事,实在太难以启齿,无法接受,和他从前二十六年的道德观极为不符。   “你是喜欢我的是不是?无论哪一种喜欢。”江野急需先确认这一点。   晏桦轻声嗯了一声。   这个回答让江野安心很多。   他语调放缓,继续问道:“是那天晚上亲你的时候,哪里做的不对,让你不高兴了?所以后面几天都不理我?”   晏桦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江野意识到自己一下问太多了,但是他知道晏桦的沉默说明是那天晚上的原因。   他一个个耐心地拆开问道:“是因为那天晚上的原因,所以后面几天你不让我抱了是吗?”   在晏桦面前,江野有着用不完的耐心。   晏桦低头嗯了一声。   江野想不通到底那天晚上到底是什么原因。   他只能一个个排除。   “你不想让我亲你,所以不让抱了?”   晏桦眼眸微动,还是选择诚实地回答道:“不是。”   “那是因为我亲疼你了?”江野又试探性地问道。   晏桦感觉江野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他心中蔓延上一丝不知名的恐慌,他怕被江野知道自己的真实感情。   他下意识想要抽出手,躲开江野。   江野察觉到晏桦的举动,无奈道:“桥桥,你回答我,不要逃避。”   “不是。”晏桦皱着眉头看了看上方,只觉得头顶的灯很亮,很刺眼,快要把他心底隐秘的感情照了个干净。   江野注意着晏桦的动作,也跟着抬头看了看,“灯太刺眼了吗?”   他懂得晏桦很多的表情和眼神。   “嗯。”这个问题没有任何负担,所以晏桦回答的十分快。   “那去卧室吧,客厅的灯太亮了。”江野没有松开晏桦的手腕,但是会尽可能顾及他的所有情绪。   他关上客厅的灯,牵着晏桦到了卧室。   卧室推门就是晏桦的床,江野关掉白炽灯,只留下床头亮着一盏的夜灯。   他犹豫了下,还是关掉了夜灯,房间陷入一片漆黑,甚至连窗帘都被紧紧拉上,隔绝了一切光源,只有外面断断续续的鞭炮声。   “这样好点了吗?”江野问道。   “嗯。”   晏桦喜欢在黑暗中,因为只要在黑暗中闭上眼,就可以逃避所有的事情。   “那我们继续刚才的问题。”江野拉着晏桦坐在床沿处说道。   “没有亲疼你对不对?”   “嗯。”   这个问题刚才已经回答过了。   江野陷入短暂的沉默,他在想,没有亲疼晏桦,也不是不想让亲,到底为什么。   他犹豫了下问道:“是我的原因吗?”   黑夜之中,晏桦看不清任何东西,但是依然可以感受到江野灼热的视线。   “不是。”   他声音很小,但是足以江野听清。   “是你的原因?”江野不确定地问道。   “嗯。”   晏桦的原因,晏桦能有什么原因?江野感觉自己猜不出来了。   “你觉得不舒服,所以生气了?”   晏桦感觉江野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了。   他又想逃了。   但是他现在无处可逃。手腕处被江野攥住,更重要的是他清楚,江野今晚不问到答案不会罢休。   他想撒谎企图瞒过江野,可是他做不到。   “不舒服?”江野又重复问了一遍,他察觉晏桦又想要逃避了。   “不是。”晏桦声音越来越小,心底却越来越挣扎。   “那就是舒服?我亲你,你是舒服的对不对?”江野突然有了一丝信心,语气也多了丝窃喜。   晏桦难堪地嗯了一声,声音细若蚊蝇。   江野虽然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是高兴的,但是他越发迷茫了。   为什么舒服还生气。   “是因为舒服生气的吗?”他自己都想不通。   晏桦想确实是因为舒服的,他艰难地嗯了一声。   舒服还生气?江野皱眉陷入思考。   晏桦感觉自己心都要跳出来了。好在周围一片漆黑,江野看不清他,让他有了一丝安全感,不那么难堪。   江野沉默了半响,语气中带着几分压抑的期待。   “是不是因为太舒服,所以对我有反应了?”   晏桦垂着头没有说话,江野还是猜到了。   江野突然轻笑出声,声音带着几分重见天日的欣喜。   “桥桥,是不是?”江野靠近晏桦,嗓音都发腻,期待地问道。   晏桦已经没有退路了,闭上眼嗯了一声。   江野一晚上的急躁烦闷在这一刻全部被这个嗯字所抚平。   “桥桥。”江野尾音拖得很长,光是喊这两个字都让他十分满足。   他终于看到了希望。   他靠近晏桦,松开他的手腕,紧紧抱住他,重复地喊着:“桥桥。”   晏桦不知所措地嗯了一声。   江野也不知道说什么了,他的心底只有高兴满足。   晏桦对他的爱,和他对晏桦的爱是一样的。   他抱着晏桦许久,轻笑道:“要不要再舒服一下?”   “不。”晏桦果断地拒绝。   “不能这样。”   “为什么?”江野问道。   “就是不行。”   江野明白晏桦的担忧,他哄道:“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我们两到底是什么关系?”   “对不对?”   “这是不对的。”晏桦察觉自己的底线又动摇了。   “哪里不对?谁规定的不对?”江野察觉今晚是自己最重要的一次机会。   晏桦回答道:“道德。”   “那你把道德喊出来,让他跟我说。”江野眼中都是笑意。   “江野。”   晏桦说不过江野,只能喊他的名字。   江野耐心开导道:“道德都是人规定的,我们家的道德只能有我们两来规定。”   “我觉得我们在一起并没有任何不道德,这就够了。”   “如果你在意别人的目光,我们可以不告诉任何人,全世界只有我们俩知道。你想让我在外面怎么配合你都可以,但是在家里,我们在一起好不好?”江野真心对着晏桦说道。   怎么样都可以,只要晏桦和他在一起。   “我不知道。”晏桦眼底满是迷茫。   江野耐心地引着晏桦回答:“你爱我吗?”   晏桦沉默片刻,回答道:“爱。”   “你爱我,我也爱你。这就够了。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和所有人都没有关系。”   在一片漆黑的房间中,江野已经要看到希望的曙光了。   “如果你不知道,那你就听我的。中秋节那天我和你说的,你还记得吗?我认真地考虑过我们的每一步,每一天,每一年,你只需要放心的和我在一起。”   晏桦不知道如何回答,在这一刻他的身边只有江野。   “我知道对你来说亲口说出回答太艰难了,所以我要亲你了。”江野带着笑意道,只是这笑容中也带着几分忐忑和不安。   “如果我等会亲你,你没有躲开,我就视作你同意。” 第72章   决定   黑暗之中,江野准确地亲吻着晏桦。   因为他捏着晏桦的下巴,没有给他躲开的机会。   江野很快地落下一个吻,而后怕晏桦躲开,飞速移开,赶紧笃定道:“你没有躲开哦。”   晏桦确实没有躲,但是他知道他们俩这样不合适,江野目前没有完全说服晏桦。   年龄的增长并没有增大晏桦的胆量,他甚至比九年前还要胆小。   十七岁生日时,他可以决心义无反顾地和江野一起生活。   但是二十六岁生日时,他却没有勇气和江野开启一段新的关系。   黑暗中,晏桦垂下头长长叹了口气,无助地喊道:“江野。”   “我在,桥桥。”江野握着晏桦的手回答道。   “我们不能这样。”晏桦感受着掌心处江野的温暖,彷徨地说道。   “为什么不可以?我们不告诉任何人,就我们两知道都不行吗?”江野知道不能把晏桦逼紧了,但是他真的等这一天太久了。   他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喜欢晏桦的,或许比他意识到之前要更早,他已经等了好多年。   晏桦倒在床上,用没有被江野牵住的那只手遮住眼睛,胸腔微微起伏,却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他真的已经成年太久,需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他畏手畏脚,无法下定决心,只能喊着江野的名字。   好像只要喊这个名字就能让他混乱的心安定下来。   “我在,桥桥。”江野知道晏桦在考虑,可是他怕晏桦最后考虑的结果又是推开他。   晏桦放下手,艰难地说道:“你今年才二十,你以后有很长,很久的路要走,要去过属于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和我纠缠不清。”   江野声音透着深深的哀切,“什么叫属于我自己的人生?如果没有你,我根本活不到现在。”   “这是我们一起生活的第九年,以后我们还有第十年,第二十年,第三十年,一直到我们死的那一天。”   “这是属于我们共同的人生。”   晏桦说不出话,他们俩早已经没有单独属于自己的人生,他们牢不可破地绑在一起,无法分割。   江野停顿了下,纠正道:“还有,我们不是纠缠不清,我们是相爱。”   江野爱晏桦,晏桦也爱江野。   他们深爱对方,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对他们的爱超过彼此。   江野将两人相牵的手放在心口处,希望晏桦能感受到自己的心。   “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   “你怕我们俩的关系影响我的生活,我的未来。”   晏桦在意的从来不是别人怎么看待自己,他只在乎江野的人生要一马平川,肆意广阔。   江野用着无比坚定的语气说道:“我一定会变得很强大,强大到足以保护你,我们不会被任何流言蜚语所干扰。”   “所以。晏桦,我非常认真地恳求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江野没有撒娇,没有卖乖,也没有耍无赖,玩心机,他只是在很认真郑重地向自己的爱人表白,承诺,计划他们的未来。   他知道他现在的话听上去不够有说服力,可是他想要用行动去证明,他可以保护晏桦,别人无所谓的看法不会左右他的人生。   晏桦只需要给他一次机会,给他一次证明的机会。   江野说出这些话时,指尖会紧张地颤抖,只有牢牢握住晏桦的手,才会让他安心。   在零下的气温里,江野背后已经冒出一层薄汗。   他喉结微动,努力维持着声音的稳定,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足够清晰,“如果你觉得我们两的关系会让你不舒服,难受,或者你认为我不足以保护你,让你受委屈。”   “你可以随时叫停,让我滚蛋,不用再给我第二次机会。”   “但是,你现在可不可以,给我一次机会?”   江野直视着晏桦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祈求道:“就一次机会,好不好?”   在一片漆黑中,晏桦居然能看清江野明亮却又紧张的眼睛。   或许是那双眼睛中的视线太过炙热坚定,让晏桦无法忽视。   他再也逃避不了江野的感情了。   他就在自己面前,握着自己的手,祈求给他一次机会。   他只要一次机会。   晏桦指尖下是江野心脏的怦然跳动,清晰有力甚至带着过分紧张的急促。一声声无法忽略的心跳声传到指尖,穿过皮肉肌肤,沿着身体经脉,血液骨髓,畅通无阻,无往不胜地抵达晏桦心底。   这里是江野心跳的最终归宿,唯一的家。   江野沉默地等待自己的审判,祈祷他此生唯一信仰的神明能够垂怜他这个卑劣但忠贞不二的信徒。   江野已经失去时间的概念了,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每一秒与他而言都是煎熬忐忑。但他却又隐秘地希望等待的时间能再长一点,这样他就不会听到被拒绝的声音。   直到虚无的空气中响起一个简单的音节,飘在半空,却最终落在江野心底。   “好。”   江野再一次得到了救赎。   他再也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痛快地躺在床上,躺在晏桦身边。   那么简单的一个字,填满了江野整颗心。   他脸上带着得偿所愿的笑容,一遍遍地喊道:“桥桥。”   声音都在发腻。   江野总是忍不住笑,一晚上大起大落的心情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不过现在他只有满足,过往的所有荣誉和成绩都抵不过这一刻的喜悦   桥桥同意了。   晏桦同意了。   这个事实让他快飘到天上去了,美好得像做梦。   他甚至都没梦到过今天的场景。   在说出那个好字时,晏桦这几天的纠结彷徨,身上的枷锁也应声落地。   他没有办法拒绝江野,也没有办法拒绝自己真实的内心。   他爱江野,一直都爱。无论是那种爱,都毫无保留地爱。   晏桦从来没有后悔九年前和江野一起生活,他期望九年后的自己也不会后悔今天和江野开始一段新的关系。   “桥桥。”   自从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江野像是只会说这两个字了。   “嗯。”   对于每一声桥桥,晏桦都会应。   江野贴着晏桦的身体说道:“睡觉吧,桥桥。”   “嗯。”晏桦掀开被子躺下。   “我晚上能和你一起睡吗?”江野眼睛已经笑成了月牙状。   晏桦看了看身旁已经躺下的江野:“我说不可以,你现在会回你自己的床上吗?”   江野果断地说道:“不会。”   “我和男朋友一起睡觉有问题吗?”江野声音带着止不住的笑。   晏桦轻笑着选择回答,“没问题。”   他随便两句话就能让江野乐得晕头转向,分不清天南地北,满脑子只有他的桥桥。   这个答案让江野更加满足,替两人盖好被子,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   南江还没禁鞭,窗外隐隐伴随着过年的鞭炮声,一声盖过一声。   现在睡其实也睡不着。   就算没有鞭炮声,他们俩也睡不着。   江野笑道:“桥桥你还记得我们第一年去卖鞭炮,然后被城管追吗?”   “记得。”江野的事情,晏桦都记得。   江野甜腻腻地问道:“你当时为什么要带我一起去啊?”   晏桦回忆起当时的场景:“看你一个人在家可怜。”   “虽然你当时可能是装可怜。”晏桦斜了旁边的人一眼毫不留情地拆穿。   “真可怜,我当时好怕你赶我走。”江野搂着晏桦的腰卖乖。   不管是真可怜还是装可怜,总之晏桦心软了。   两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江野贴近晏桦的手逐渐开始躁动不安分。   “桥桥。”江野的手钻了进去,“反正现在睡不着。”   “你想干嘛?”晏桦没有阻拦江野的动作。   “想亲。”江野吻了吻晏桦。   晏桦看了眼手机时间,“不早了。”   “可是外面鞭炮声很吵,我睡不着啊,桥桥你也睡不着。”   “反正睡不着,亲亲嘛。”江野软着声音撒娇。   他声音都腻的慌,从小到大吃的那么多糖,在这一瞬间全部涌上心里,太甜了,他爱这种甜。   晏桦没有说话,沉默地答应江野的要求。   他在床上和江野是两个极端。   他不喜欢说话,常常沉默,只有偶尔会小声喊着江野的名字。   但是江野却像是话唠一样,只要不和晏桦接吻,声音就不停。会不断地说爱桥桥,喜欢桥桥,表白桥桥,说很多遍,足以让晏桦在梦里都能听到。   片刻后,江野的声音也在房间消失,因为他已经搂住晏桦吻他。   以男朋友的身份。   光明正大地吻自己的男朋友。   晏桦趁着接吻的间隙,瞟了眼江野。   江野解释道:“不做。”   随着他的触碰,晏桦还是不能保持理智。   江野笃定道:“桥桥也是喜欢我的。”   晏桦用手背遮住眼,不知所措地喊道:“江野。”   江野没有再多说了,因为晏桦会害羞。   “像上次一样好不好?”   晏桦拒绝,“不。”   “为什么?上次不舒服吗?”江野问道。   晏桦沉默了几秒,江野突然凑过来问道:“是不是想亲?”   “嗯。”晏桦小声却又诚实地回答道。   江野心都要化了,两人紧贴在一起。   这次晏桦没有吃药。   江野发现晏桦很喜欢接吻,相比于其他地方的发泄,更喜欢唇舌之间的亲吻。   接吻会让晏桦无法控制地有最诚实的反应。   他们俩可以亲很久,江野总是会让他很舒服。   晏桦其实需要江野的牵手,拥抱,亲吻,以及任何亲密的动作。   他需要有人爱他,而这个人只能是江野。   晏桦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他们俩好像亲到了很晚,亲了很久,比上次还要久。   但是没有人说停下。   只是在晏桦睡着后,江野突然想到生日礼物还没给。   今天我们相聚在这里,就是为了庆祝晏桦和江野正式开始谈恋爱(虽然暂时还是地下恋 第73章   生日   晏桦醒来时,窗帘已经透着外面照进来的光亮。   他眯着眼,思绪还没睡醒,但是他已经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了。   他同意和江野开启一段新的关系。   他视线逐渐清明,看着天花板,身旁的人紧紧环着他的身体。   “桥桥。”江野精神亢奋,他或许睡了一会,他也不记得了,和晏桦在一起这个认知让他的每一根神经都在颤抖,充斥着无法比拟的快乐兴奋,连带着修那张已经坏掉的内存卡时都激动无比,只是目前还差一点点,好了就可以给晏桦了。   晏桦用手遮住眼,嗯了一声。   白天让他无法逃避,他的心思还是被摆在了太阳底下。   “要起来吗?等会要去看妈妈。”江野柔声地说道,还时不时在他脸上落下一两个轻吻。   江野已经迫不及待地称呼晏女士为妈妈了。   但是晏桦却犹豫了。   他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妈妈。   他下意识地往被子里缩了缩,企图暂时逃避一下,但是他很快意识到被子里不止他一人,两人相拥在一起。   藏在被子里已经不能让晏桦逃避了。   江野无孔不入地占领他生活的每一处。   “衣服呢?”晏桦问。   “在床尾。”但是江野却没有拿的打算,他想再抱会。   “几点了。”   “七点五十七。”   “昨天几点睡的?”   “可能三四点。”   江野其实也不太清楚具体时间。他精神和身体都是亢奋清醒的,在晏桦睡着后,他就继续去修内存卡了。   “要不再睡会?”   “妈妈也不会介意我们晚一点去。”   江野卖乖地钻进被子,玩着晏桦的手指。   晏桦却说:“你怎么知道她不介意?”   不介意自己的儿子是个同性恋。   江野问:“你昨天晚上做梦了吗?”   “没有。”   晏桦睡得太沉了,根本没有做梦。   江野理所当然地说道:“如果妈妈介意,她会来跟你说的。”   “妈妈什么都知道的。”   “她昨天晚上没有找你说,这就证明她同意了。”   江野又情不自禁地吻了吻晏桦,自问自答地说道:“所以妈妈不介意。”   虽然晏桦没有直说妈妈介意的点,但是江野明白他的意思。   江野总是能三言两语安慰好晏桦。   可是很多事情必须要自己去想通,江野再怎么安慰晏桦,也不能代替他去思考,他终究是要面对这些的。   晏桦闭上眼接受江野的吻,听着他的安排。   “八点半起来。”   “九点一十出门,到墓地要半小时。”   “我们可以十点之前见到妈妈,不算太晚。”   “所以我们还可以再亲二十五分钟。”   他们准时在九点一十出了门,晏桦开车,因为他觉得江野目前的精神状况不适合开车,过于兴奋。   “今天天气真好。”江野透过车窗感叹道。   晏桦扶着方向盘嘴角扬起无奈的笑意,这头顶的乌云都快坠下来了,冬风刮的呼啦啦响。   这样的景象和好天气似乎不沾一点边。只是江野心情好,看什么都觉得舒心。   晏桦停在陵园前,但是却没有走进去的勇气。   “怎么了,桥桥?”   晏桦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晏女士。   “我妈不想看到我。”晏桦坦白道。   江野反驳:“怎么可能?”   “我妈不喜欢同性恋。”晏桦认真地说。   江野沉默两秒问:“你怎么知道的?”   “周立伟说的。”   “什么时候?”   “中考那年,他以为我是同性恋的时候,他说过。”   “如果我妈知道我会是个同性恋就不会把我生下来。”   晏桦语气平淡,不带一丝波澜地重复着周立伟的话,尽管已经过去了十多年,可是他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他说的不是真的,他不是妈妈,他不能代替妈妈做决定。”江野的心因为晏桦的话而颤抖。   晏桦停住了脚步,“你去吧,把东西给妈妈,我不想去了。”   “可我也是同性恋啊。”   “如果她连你都不想见,更不会见我了。”   “你不是她生的,她不会怪你。”晏桦索性转过身,不想去看面前的陵园。   江野没有强迫晏桦进去,他知道晏桦需要有一些时间去接受两人的新关系。   他露出一丝笑容说道:“那你去车上等我。不要乱跑哦”   晏桦有些无奈,他是小孩吗,还乱跑。   尽管如此,但还是配合江野回答道:“不会乱跑。”   江野独自一人走进了陵园,来到晏女士面前。   这是他第九年来见晏女士。每一年他都会和晏桦一起来,他们已经在一起生活九年了。   今天他们还是一起来了,但是只有江野进来了。   晏桦没有勇气面对妈妈,解释他们俩的新关系。   江野擦了擦碑前的灰,放下百合,蹲下身子安静地点燃纸钱。   他第一年来的时候才十一岁,今年已经二十了。   九年的变化很大,足以让他脱胎换骨,任谁也看不出他是当初流浪街头的小孩。   但是晏女士风采依旧,依然年轻美丽,甚至再过几年就连江野也要比晏女士年龄大了。   江野静静地在墓碑前站定,微风吹过他的发梢,空气中泛着阵阵寒意,他看着晏女士的照片,轻声张口,呼出的热气足以驱散这不以为道的寒气。   他声音轻却坚定,真诚,不带一丝伪装,向晏女士坦白他的过错。   “都是我逼他的,求您别怪他,要怪就怪我。”   他不奢求晏女士能原谅他,但是他乞求晏女士不要怪晏桦。   从始至终都是他使出卑劣的手段求得晏桦。   别怪他,怪我。   纸钱燃烧的灰烬带着江野的声音被风刮向遥远的天边,了无踪迹。   晏桦站在车旁,注视着陵园的入口,江野见到他后,出来的脚步变得急促,向他快步走来。   “外面好冷,怎么出来等了?”   晏桦垂眼道:“车里太闷了。”   江野打开车门说道:“回去吧。”   他系好安全带说道:“东西都给妈妈了。”   “嗯。”从来到陵园后,晏桦肉眼可见变得不安。   今天还提到了周立伟,很久没有从他口中说出这个名字。   江野知道晏桦的情绪不好,尽量用轻松的语气哄道:“妈妈说你刚才没去看她,她晚上要来揪你耳朵。”   “除非你下次带更漂亮的花来看她。”   晏桦知道江野又在哄他开心了,配合道:“还说什么了?”   江野贴近道:“说得可多了,你亲我下我就告诉你。”   晏桦拒绝,他拒绝在陵园门口做一些有伤风化的事情。   “那回去补给我。”江野十分慷慨,毕竟他现在作为男朋友,可以有很多时间机会可以亲。   “妈妈还说你不要总是不理小野,有事跟他好好说,不要不理人。”江野借着晏女士的口说着自己的心里话。   晏桦应了一声,“知道了。”   就在江野期待回家后可以肆无忌惮地亲吻晏桦时,他在家属院楼下看着对面提着大包小包四人心底不乐地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大过年的不在自己家待着跑别人家来干嘛。   “晏桦生日啊,上次跟他说了一起过,他没跟你说?”峰子提醒道。   晏桦愣了下,反应半天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但那几天他满脑子都是江野,把这件事忘得没影了。   “是有,忘记跟你说了。”晏桦揉了揉眉骨,“上去吧。”   冉白鹭身边跟着叶从鸢,两人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好了,一对冤家。   峰子去年十月底结婚了,搬到新家了,只有店里忙不过来的时候,会在家属院睡一晚上。   这栋楼的住户越来越少了,大多都是些老人还在这,除此之外年轻的只有晏桦和江野了。   就连冉白鹭回南江也很少回家属院住。   冉白鹭上楼问道:“晏桦你怎么不买房啊?”   “我在这住的好好的。”晏桦打开门,“为什么要买房。”   “你总不可能以后结婚都在这结吧。”峰子说。   “别说结婚了,他连个对象都没有的人。”   冉白鹭和峰子一人一句,说个不停。   江野听到没有对象这句话,不禁挑眉,谁说没有。   刚有的,就是不告诉你们。   他和晏桦的秘密。   “要不你买到我那个小区吧,咱俩还是楼上楼下,你以后老了没人管,我还能去看你一眼。”峰子体贴道。   陈静白了他一眼,“人家有小野,还要你去看?顾好你自己吧。”   峰子笑呵呵道:“小野不得结婚成家啊,他结婚了总不可能还跟他哥住一起吧。”   晏桦手中的动作顿了顿,没有说话。   江野觉得以后大过年最好还是不要让峰子来家里。   冉白鹭和叶从鸢则对视了一眼,默默地吃着桌上的零食。他们还不知道晏桦已经和江野在一起了,但是冉白鹭已经从叶从鸢嘴里得知了江野的小心思。   “咋?我说错了。”峰子还毫无察觉。   “吃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陈静塞了块饼干在峰子嘴里。   “中午你们想吃什么?”晏桦问,还好过年家里备了菜,不然大过年买都没地方买,他早就忘了这几位要来。   峰子奇怪的看了一眼晏桦,“你这什么记性,不是说中午去我店里吗?我们亲自下厨,总不可能还让寿星做饭”   晏桦皱着眉头,“你什么时候说的?”   “腊月二十八那天早上,我看到你跟你说的,你一个人在街上不知道干啥,你忘了?”峰子说出人物地点时间。   晏桦抚了抚额头,那天早上他哪记得峰子跟他说过这些。   他只好说道:“忘了。”   “什么记性,才二十六就老年痴呆了。”峰子吐槽道。   “赶紧找个对象吧,两个人还有个照应。”   峰子为自己的好兄弟操碎了心。   晏桦敷衍道:“知道了。”   峰子话唠,“前段日子胖子他家不是还特积极给你介绍对象吗?最近也消停了。”   胖子家为什么消停下来了,晏桦和江野再清楚不过。   峰子说的话句句戳中要害。说完晏桦还不忘说江野。   “你也是,劝劝你哥,都二十六了,赶紧给你找个嫂子。”   “你说你都上大学了,从前怕影响你学习,现在总不能还不让你哥谈恋爱吧。”   峰子喋喋不休,江野从前是不会搭理这个话题的,但是这次却轻松回答道:“劝着呢,让他赶紧找个对象。”早点和自己在一起多好。   晏桦瞥了江野一眼没有说话。   小兔崽子。   在场其他人视线都不由得看向江野,她们没听错吧?   江野居然在劝晏桦找对象?   哪次提到给晏桦介绍女朋友,江野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就差把不同意写脸上了。   今天是撞了鬼了?   峰子也愣了下,而后十分欣慰地说道:“瞧瞧上大学半年就是不一样,懂事多了。”   江野毫不脸红道:“我一直都很懂事。”   “是不是,桥哥?”   “嗯。”   晏桦适时地制止了这个话题,“你们买的什么?大包小包的。”   “礼物啊,生日礼物。”冉白鹭抓个袋子过来,“我给你买的,PSP,以后你可以尽情地玩俄罗斯方块了。”   “这是叶从鸢给你买的平板。”   晏桦愣了下,他和叶从鸢的关系还没熟到送礼物的地步,而且还是这种并不便宜的礼物。   冉白鹭慢悠悠解释道:“感谢你呢,感谢你当时旅游的时候没有拆穿她的真面目。”   叶从鸢低着头看着礼物没说话。   晏桦一笔带过这个话题,他不想大过年的,冉白鹭还和叶从鸢在他家吵起来了。   “多谢破费。”   冉白鹭摆摆手道:“第一次给你过生日嘛,又不是什么多贵重的礼物,热闹热闹。”   叶从鸢不禁问:“你认识晏桦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给他过生日?”   房间内暂时沉寂几秒,晏桦打破沉默道:“我之前不过生日。”   “为什么?”叶从鸢脱口而出问道,但是很快意识到今天也是晏桦妈妈忌日。   但是话已经说出口了,正在她准备道歉时。   晏桦靠在沙发上,手指抚了抚额头,不想扫大家的兴致,淡淡道:“之前不喜欢过生日,所以就没过。”   他和周立伟一起过了十五年正月初一,每一年都会被骂。   那些谩骂时隔十一年止不住地往晏桦脑子里钻。   如果不是因为要生你,你妈就不会死。   你为什么还活着?   如果我是你,我就去死,去陪你妈。   晏桦记得,他当时确实想死,死了就解脱了。   可是周立伟又说,“不过你妈估计也不想看到你,毕竟谁想看到一个害死自己的杀人凶手?”   “所以你还是活着赎罪。”   晏桦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他只能一天天像个行尸走肉般活着。   最严重的时候,他甚至期待那天走在路上被车撞死,这样就不算自己主动死,如果有机会见到妈妈,也可以解释他不是故意来的。   晏桦面上情绪正常,但是身体内的记忆已经回到了十二年前,周围一切仿佛都不复存在,只剩下他和周立伟。   周立伟骂他,怪他,希望他去死,却又不让他死。   十五年畸形的父子关系深埋在晏桦血肉之中,变成他成长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他快要无法呼吸了。   直到江野喊道:“桥哥。”   这一声把晏桦从窒息中拯救出来。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深呼吸几下,短暂恢复正常。   “这是峰子的?”晏桦看了其中一个袋子,维持正常的情绪问道。   除了江野,没人能看出晏桦已经很不对劲了。   “对啊,这两条烟我平日自己都舍不得抽呢。”峰子砸砸嘴颇有些不舍。   江野斜了一眼地上的烟,“桥哥在戒烟。”   陈静则趁机说道:“晏桦都知道戒烟,你不知道。”   “我也在戒啊,暂时戒不掉而已。”峰子不甘心地看着晏桦,“反正送都送来,抽完再戒。”   江野那双桃花眼则深情地盯着晏桦看,晏桦被看的发虚,“真戒了。”   “好吧,那你留着送人干嘛都行。我带都带来了。”峰子摇摇头感叹的看向晏桦,突然问道:“你热不热啊?在家还带围巾?”   晏桦倒是想摘围巾,他脖子能看吗?   他根本就没想起来家里要来客人这回事,里面穿了个低领的毛衣,就出门欲盖弥彰地带了个围巾遮一遮,想着等回家就取下来。   失策。   晏桦干巴巴地解释道:“等会就出门吃饭,懒得脱下来了。”   “好吧。”峰子也没多问。   “要不去吃饭吧?不早了。”陈静提议道。   江野视线扫过晏桦的围巾说道:“你们先去吧,我还有点作业没写完,等会就来。”   “大过年还要写作业,真惨。”峰子幸灾乐祸地朝门外走。   冉白鹭和叶从鸢也一齐出门,顺便问道:“晏桦你要一起吗?还是等江野?”   “你们先去吧,我等会就来。”   “快点啊,寿星不能迟到。”峰子在门口喊道。   “知道了。”晏桦见人都下楼走远了,才取下围巾,露出星星点点的吻痕朝卧室走去,准备换件衣服再去。   江野跟在后面,神色有些担心,“桥桥,你还好吗?”   从陵园回来,晏桦情绪隐约透着不安,带着无法避免的颓废,就算尽力隐藏,也还是会被江野察觉。   晏桦挤出一丝笑容,“没事,我换衣服去吃饭吧。他们还在等我们。”   江野搂住晏桦,亲了亲安抚他,提醒道:“你还欠我呢。”   “等会要出门。”晏桦在衣柜里找着衣服。   江野却缠上来道:“可是我想行使一下男朋友的基本权利。”   晏桦最终还是被按在衣柜上亲了半天,翻了一件高领的衣服换上,顺便警告江野,“以后不许在脖子上留痕迹。”   江野痛快地答应,但是又不忘补充道:“那在别的地方留。”   晏桦懒得和他计较。   他一直溺爱江野,向来如此。   饭桌上江野像峰子打听着最近有什么好日子。   峰子喝着酒不理解道:“大过年的每天都是好日子啊。”   “就更好一点的日子,黄道吉日。”江野问。   峰子奇怪:“你问这个干嘛?”   “跟你学学怎么看黄道吉日啊。”江野撑着下巴一脸好学的模样。   峰子一听这个就来劲了,“还得是清华的大学生,瞧瞧人家这求知欲,再看看你们,啧。”   晏桦无语,他准知道江野看这个没安什么好心。虽然不清楚他到底想干嘛。   偏偏江野这人一旦装起来,谁都会被他蒙骗。   峰子被哄得团团转,就差当即拉上江野去求仙问道了,说得高兴时,一时没有拦住话。   “我这还是跟我爸学的,当时晏桦爸妈结婚都还是找我爸看的日子。”   江野突然沉默了。   晏桦今天因为周立伟,心情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好。   就在江野准备不动声色带过这个话题时,晏桦声调平平地开口道:“那你爸水平没你高。”   峰子大咧咧道:“那肯定,青出于蓝胜于蓝。”   这个话题被晏桦一笔带过,饭桌上依旧热闹,有说有笑。   下午其他四人都还有事情,吃了饭就离开。   他们不像晏桦和江野,他两没什么亲戚,早就断干净了,只剩下彼此。   但是在回去的路上,晏桦看到了一个他很多年都没有见到的人了。   最晚在下周正文完结,还有几万字收尾,虽然在一起了,但是并不代表所有的事情已经解决了,过去的伤疤和痛苦依然在那里,晏桦还是要去面对解决,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地放下心结。江野也会一直在他身边去陪他面对,最终迎来圆满的结局。   置顶评论下可以点番外了,上次大家说的if线我也记着的,if小野养桥桥,还有if桥桥顺利参加中考,还有什么想看的也可以在置顶评论留,jj能写的我尽量都写,谢谢大家,这章掉落红包,谢谢大家支持。 第74章   梦魇   相比于这个人的相貌,晏桦更熟悉她的声音,尖锐刺耳,时隔了十一年,晏桦却依然记得一清二楚。   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晏桦的思绪无法避免地被带回了1998年的夏天。   “桥桥,怎么了?”江野注意到晏桦情绪十分不对,就连面色都苍白了几分。   他顺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在路边着急地打着电话。   “老裴,再怎么说我们这么多年感情了,青鹰也是你的亲儿子,如今他进去了,于情于理你都应该救救他,没必要这么绝情吧?”   江野知道这个女人,裴青鹰的妈妈。   他也十分清楚裴家这两年状况并不好,甚至连裴青鹰都因为挪用公款进了监狱,他们这些年干了太多腌臜的事情,如今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江野会尽量避免让晏桦知道这些事情,因为会让晏桦想起那些痛苦的记忆。可是他没有想到会在今天见到裴青鹰妈妈,焦头烂额地在路边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打电话。   这个声音无法避免地让晏桦想起了那通电话,也是那天,他和周立伟见的最后一面,以及周立伟的漫天诅咒。   “桥桥,我们回去吧。”江野急促地提醒道,因为他已经意识到晏桦的神情并不好,甚至变得煞白。   “嗯,回去吧。”晏桦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垂下头,往家走去,推开门,单手解开围巾带着疲惫说道:“我困了,先睡了。”   江野本来想说些什么,但是看晏桦确实累了,而且昨天晚上也没睡多久,想着还是等人起来再看礼物,安慰下他,他甚至在床上都没有闹着要亲,让人好好休息。   但其实晏桦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他几乎躺下就一直在做梦。   梦到了很多很多。   他梦到了周立伟,梦到了初三暑假那年,他手上还绑着纱布,伤口很深。   周立伟骂他的时候,纱布上伤口已经渗出了血,可是没有人在乎这一点。   “晏桦你真够恶心的,骗老师同学就算了,你还是个变态的同性恋。”   晏桦在梦中仿佛又回到了十五岁,他和周立伟不断解释道:“我不是同性恋,我不喜欢裴青鹰,我也没有撒谎。”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作为当时唯一的亲人,为什么周立伟不相信他?   可是他说了很多遍,周立伟都不信。   最后他不想再说了,直接走出了家,想着再也不会回来了。   可是他走出家,遇到了江野。   十五岁的他还不认识江野,可是梦里的他知道那就是江野。   江野好像很小,才十岁,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拽着他的衣服,哭着跟他说,哥哥别送我走。   晏桦想,他怎么会送江野走呢。   可是江野还是走了,在那个走廊上,被刘主任牵着带走了。   而晏桦只能眼睁睁看着江野离开,什么都做不了。   梦里逻辑混乱无序,转瞬之间晏桦又回到了市人民医院,白布盖着周立伟车祸后的尸体。   可是下一秒周立伟就坐起来了,满身是血指着他骂,你好恶心,晏桦你害死你妈,你还是个恶心的同性恋。   你妈为什么没有打掉你,这样你妈就不会死,你也不用活着了。   晏桦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承受着周立伟最恶毒的谩骂。   他甚至分不清他到底是七岁,十五岁,十六岁,还是二十六岁。   不止周立伟骂他,还有江成。   江成用着阴险憎恶的目光看着他,“你为什么要把小野教成同性恋?为什么?”   “你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你自己是同性恋,你为什么还要把江野教成同性恋。”   晏桦想要张口说话,可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周围的人越来越多,还有汪芙蓉女士,江野的妈妈,那个他只曾经在照片上看过的女人。   突然她从墙上的照片上走下来,本该是温柔和善的面容,破口骂道:“你为什么要把江野教成同性恋?”   “为什么和他在一起?”   “你把平安扣还给我。”   “没有人会希望你平安,你去死吧。”   晏桦不断后退,直到退无可退时,他好像看见妈妈了,那是墓碑上他看过无数遍的照片。   他朝妈妈的方向跑去,但是妈妈却不断在前面走,他永远都追不到。   “妈妈你等等我。”晏桦哭着求晏宜丽女士等他。   晏女士突然停住了脚步,就在晏桦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追到妈妈时,晏女士突然转头冷漠地说道:“你妈要是知道你是个恶心的同性恋,就会打掉你。”   “这样你会死,你妈也能活着。”   晏桦从来没有听到过妈妈的声音,可是那个声音却无比熟悉,他听到过无数次。   因为妈妈温柔的脸却发出了周立伟极其厌恶的声音,重复着周立伟说过的话。   梦里的晏桦已经要疯了,他自我厌弃的情绪达到了峰值,他死了就好了,他死了就好了,一切都会结束。   所有人都会好好的,只要他死掉。   他是不是快死了?   晏桦只觉得手心钻心得疼,手上有好多伤口,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面前一片漆黑,他察觉自己手上留了好多血,一直往外流血,根本都止不住,所有人都在指责他。   他好像在一处墙角,周围萦绕着谩骂声,而他面前有一条棕黄色色的长蛇直起身子,亮出细长的蛇信和他对视。   “你不要在这里,你走。”晏桦声音都透着恐惧。   可是那条蛇还是过来了,不止一条蛇,好多好多蛇,四面八方而来,晏桦无处可逃,只能蹲着身子抱紧自己,紧紧地闭着眼,逃避面前的一切,逃避所有事情。   就让他这样在黑暗中安静的死掉吧,没有人会在乎他的。   晏桦闭眼闭了好久,周围的一切声音似乎都消失了。没有人骂他,他也没有听到蛇吐信子嘶嘶的声音。   他尝试睁开眼,面前还是一片漆黑,可是却无比安静。   他蹲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楼道内一片茫然,他察觉到身边好像还有一个呼吸声,就在他身边,一直抱着他。   “桥桥。”   晏桦说不出别的话,身体也无法移动,只能任由身旁的人抱着他。   旁边的人一声又一声喊着他桥桥。   晏桦像是终于找到了依靠,找到了温暖,好像只要抱着身边的人,就没有人会骂他,没有蛇会靠近他。   他用力抱紧身边的人,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委屈。   “我手疼。”   “我手好疼。”   他受伤的手被握住,被温暖所包裹,他甚至察觉到手心处传来一下下有力的心跳声。   他分不清这声心跳到底是他的还是旁边人的,可是这颗心在跳,他就觉得安心。   他蜷缩在楼道内,倚靠着旁边的温暖,前所未有的安心。   他整个人都像是陷进了温暖里,他想要去看旁边到底谁,可是他看不清,怎么都看不清。   他只能听到一声又一声的桥桥,一声又一声地说爱桥桥。   “好爱桥桥,特别特别爱桥桥。”   “一直一直爱桥桥。”   晏桦想,他是桥桥吗?   他是的。   因为那个声音是在他耳边的,那么近,只能是在和他说话,只有他能听见。   全世界只有他能听见这个声音。   声音说爱他,没有骂他,也没有指责他,只是说爱他,特别爱他。   有人爱他。   有人一直爱他。   他被爱的声音所包围,直到他清晰地听到一句。   “晏桦,我爱你。”   他是晏桦,他是桥桥。   有人爱晏桦,有人爱桥桥。   他想知道到底是爱他,他努力睁开眼,想要看清到底是谁。   就在他睁眼前一霎那,他终于如愿以偿地看清声音的主人。   那是一张无比熟悉,与他共同生活了十年的脸。   是江野。   江野第一次看见晏桦哭得这么伤心,泪水模糊了他整张脸,浓密的睫毛全数被打湿,细长的眼眸通红,眼眶内蓄满了泪珠。   他一直在哭,抱着他一直哭,说手好疼。   他第一次知道,阴天晏桦的伤口是会疼的。   阴天不是好天气。   下雨天也不是好天气,所以晏桦不喜欢下雨。   江野清楚地认识到晏桦的眼泪有多大的杀伤力。   他只看到过晏桦的两次眼泪。   一次比一次让他难受痛苦。   从前他知道晏桦让他滚,不理他,和别人去相亲他会难受。   可是这一切的痛苦都不及看到晏桦眼泪痛苦的万分之一。   晏桦在他怀里哭得那么伤心,从来没有过的伤心。   江野的心已经被晏桦哭碎了。   他紧紧握住那只满是伤痕的手,贴近自己的心脏。   他希望晏桦不要疼,永远都不要再疼。   晏桦分不清自己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他只想紧紧抱住江野。   直到他哭累了,蜷缩在江野怀里。   江野知道晏桦做噩梦了,所以哭了很久,哭得眼睛都红肿。   他听到怀里的哭声渐渐小声后,问道:“喝点水好不好?”   哭太久嗓子会难受,眼睛也会难受。   晏桦会不舒服。   晏桦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攥着江野的睡衣。   “水就在床头柜上,我不会离开的。”江野说道。   晏桦沙哑地嗯了一声。   江野抱着晏桦坐起身子,把水杯递到晏桦面前,看着他扶着杯子慢慢地喝水。   眼睛已经肿了。   江野想去拿冰块给他敷一下,不然明天会更难受的。   “几点了?”晏桦喝了几口水后,喉咙没有那么难受,但是发出来的声音却沙哑无比。   “五点五十。”江野看了眼时间。   晏桦四点半睡的。   几乎是刚睡着,就做梦了。   因为他察觉到晏桦的身体在颤抖,恐惧,陷入了梦魇,怎么都喊不醒。   晏桦说了很多梦话。   解释他不是同性恋,没有撒谎,喊妈妈不要走,还喊了他的名字。   还说我死掉就好了,让我死掉吧。   每一句话都无疑是在江野心口处戳上一刀。   他真的好恨自己。   为什么不能比晏桦大一些,为什么不能早点认识晏桦。   为什么晏桦遭受那么多痛苦,自己没有能力去保护他。   晏桦思绪渐渐回归现实,但是刚才的梦却心有余悸。   “我去拿冰块给你敷眼睛好不好?”江野声音很轻地征询晏桦意见。   “嗯。”   “一分钟就回来。”江野掀开被子说道。   甚至还没有一分钟,江野就回来了,用毛巾裹着冰块敷在晏桦眼睛上。   “会有点冰,不然明天会更难受。”江野解释道。   “你不用说话,你歇着就好。”   晏桦躺在床上,毛巾遮住了他的视线,他只能闭上眼。   可是他现在不想闭眼,他想看见江野。   江野见晏桦移开毛巾问道:“太冰了?”说着还用手感受了下毛巾的温度。   “不想敷。”晏桦睁开眼看着江野用着极其沙哑的声音说道。   “不敷明天会难受的。”   “不想敷。”   晏桦现在不看到江野会更难受。   江野其实很多时候都拿晏桦没办法,他不想敷,他也不会去逼他。   “真的不敷吗?那我丢掉了?”   “嗯。”晏桦视线没有移开江野。   江野丢掉冰块之前,用手捏碎了一块,而后将手放在晏桦眼皮上。   “就一会。”   晏桦躲开江野遮住自己视线的手。   “好吧。”江野擦了擦手,随着晏桦的心意去,想着等他晚上睡着了再给敷眼睛。   “换个枕头,你的枕头打湿了。”江野趁晏桦躺下之前,将两个人的枕头互换了。   晏桦躺在被子里,眼睛却还一直盯着江野。   他小声喊道:“江野。”   “我在呢,桥桥。”江野动作轻缓地触碰晏桦已经哭红的脸答道。   “我刚才做梦了。”晏桦用着很低的声音说道。   “我知道。”   “我梦到了好多人。”晏桦皱眉陷入回忆。   “我梦到了你,妈妈,周立伟,江成,还有你妈妈。”   “嗯。”江野没有去问梦的内容,他怕晏桦说出来都会难过。   “他们都在怪我。”   江野笃定道:“梦都是假的,没有人怪你。”   “如果他们还在,会怪我的。”晏桦长长地叹了口气。   “可是他们都死了,没有人会怪你,就算活着也是怪我。”江野亲了亲晏桦的额头说道。   “我好难受,江野。”   这是晏桦第一次承认他难受。   他已经习惯了什么事情都自己承受,可是他现在真的想告诉江野,他难受。   江野看着晏桦红肿的眼睛,心底也跟着肿胀发酸。   “是因为我们现在的关系让你难受吗?”   晏桦没有说话。   江野阖上眼,声音像是飘在空中,却又落在了地上。   “如果……”   他甚至没有办法完整说出一句话。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如果,是因为我们现在的关系让你难受,你可以……”   江野深呼吸几下才继续说完剩下的半句。   “可以随时结束。”   他昨天晚上答应过晏桦的,如果觉得难受,可以随时停止这样的关系。   做出这样的决定对于江野而言并不容易,十分艰难,用尽了他全身力气。   他好不容易追到的人,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才在一起不到二十四小时。   “你想让我们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都可以。”   “只要你不难受。”   从前他天真以为晏桦不和他在一起,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大的折磨了。   可是当他亲眼看到晏桦的眼泪,看到他难受痛苦,他才清楚意识到这才是最大的折磨。   让他生不如死。   所以只要晏桦好受点,不论在不在一起都可以,甚至不要他这个弟弟,把他赶走都行。   只要晏桦开心就好。   晏桦皱着眉头,用着红肿的眼睛看向江野。似是无奈地长叹一口气,攥着江野的睡衣,第一次主动地吻他。   晏桦向来是等着江野来吻他,从来不会主动。   江野愣了下,而后反客为主,缠住晏桦没有松开。只是脑子里却在想,这是分开前的最后一吻吗?   越是这样想,他吻晏桦越发用力。   对于江野,晏桦向来纵容。   直到晏桦有些呼吸不稳,江野才依依不舍地松开。   以后是不是再也亲不到了?他们再次回到最开始的关系,或者更糟糕的局面?不然晏桦怎么会主动吻他呢?   江野止不住地胡思乱想,但是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想法就是希望晏桦不要难受了。   晏桦平复着呼吸,许久后才无奈地说道:“我说我难受,你亲下安慰会我行不行?”   “你为什么有时候都听不懂我的话?”   “嗯?”江野愣了下,意识到自己会错晏桦的意思了。   又讨好地吻了两下。   “我以为你难受是因为和我在一起难受,我不想你难受。”江野心有余悸地解释道。   “我不懂你跟我说,别不理我。”   晏桦抬眼,“不想和笨蛋说话。”   “跟我说嘛,桥桥。”江野吻着晏桦不断安抚他。   “跟你说什么?”   “说什么都行。”   “为什么难受?”江野手指抚摸着晏桦的手心问道。   晏桦揉了揉眼,“因为做噩梦了。”   “他们都在怪我,怪我把你教成同性恋,还要和你在一起。”   江野急躁又心疼地解释道:“不怪你,怪我。”   晏桦看着江野着急的样子,抚摸着他的额头道:“反正他们已经怪过我了,不会再怪你了。”   “可是我想让他们来怪我。”这样就不会去找晏桦了。   晏桦哭得头疼,往被子里缩了缩,“小野。”   “怎么了?”江野也被子里搂住晏桦,不断亲吻安抚他。   晏桦喜欢被江野亲吻。   “手疼。”   这是晏桦在清醒状态下第一次说他疼。   他从前从来不会说疼,因为没人会在乎。   可是他现在想告诉江野,他疼他难受。   所有人都怪他,可是有个人会心疼他。   江野吻着那处满是伤痕的掌心说道:“再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不想去,你陪陪我吧。”   “你在我身边我就不疼了。”   晏桦的声音向来理智冷静成熟,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过,说一些听上去很幼稚,像是在撒娇的话。   “好,我一直都会陪你。”江野一直知道撒娇是个很管用的招式。   可当晏桦对他撒娇时,他更加清晰认识到这一招只会让他举手投降,什么都可以放弃。   晏桦不需要耍任何心机,费尽心思想一些计谋,只要他在这,江野就心甘情愿地俯首称臣。   “要看礼物吗?”江野见晏桦情绪稳定下来后问。 第75章   妈妈   晏桦问:“什么礼物,不是要出去看的吗?”   “哦,之前看的不是你让我不要准备了吗,晚点再带你去看。”提到这里江野不满地咬了咬晏桦指尖。   那天晚上居然说不喜欢他。   “起来吧。”晏桦不想睡了,撑起身子说道。   “嗯,我去拿礼物。”   晏桦坐在床边,看着江野拿过电脑,他不禁好奇:“是什么?”   江野打开电脑说道:“元旦放假给十九找律师时,路上见到过黄警官,刚好提到妈妈,有这段视频。”   江野轻描淡写略过找到这段视频的过程。   “嗯?”晏桦不解。   “所以这其实不是我真正准备的礼物,这是妈妈给你的礼物,我准备的礼物被你取消了。”江野语气中还隐隐带着恃宠而骄的不满。   晏桦无奈地笑了笑。   得,这事起码得说一年,说到他明年生日,不取消江野的礼物,这个小兔崽子才罢休。   他探过头问道:“要给我看什么?”   江野调出视频,眼神温柔地看向晏桦道:“看妈妈。”   晏桦愣了下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屏幕上已经出现了晏宜丽女士的样子了。   她穿着一件红色的棉衣,脸占据了大半个镜头,似乎正握着相机,但是视线却看向旁边。   这是晏桦第一次听到妈妈的声音,比她想象中要更加好听,带着年轻的俏皮。   “这是打开了?”和墓碑上的照片一样年轻的晏宜丽女士握着相机不太熟练地问道。   旁边响起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嗯,正在录。”   晏桦一下听不出是谁。   听到确定的声音后,晏宜丽朝镜头前挥了挥手,那是一张和晏桦十分相像的面容,不过面部线条更加柔和慈爱,不似晏桦那般锋利冷淡。   晏宜丽微笑地看着镜头,眼底满是温柔,她一字一句说道:“桥桥你好,我是妈妈。”   晏桦鼻头一酸,强忍着眼泪掉下来。   二十六年,他第一次听到妈妈的声音。   妈妈在和他说话。   视频中的晏女士继续温柔地说道:“还有一个月妈妈就能见到桥桥了”   “今天妈妈去医院产检了,医生叔叔阿姨都说桥桥各方面都很稳定,这几个月桥桥在妈妈肚子里都很乖,一点都不闹,谢谢桥桥这么懂事,体谅妈妈。”   晏女士像是想起什么,眼睛一亮说道:“对了,桥桥,妈妈今天已经给你想好大名了。”   晏女士认真慈爱地说道:“你以后姓晏,和妈妈一个姓,叫晏桦,白桦树的桦。”   “大名叫晏桦,小名叫桥桥。”   “桥桥是南江大桥的桥,因为妈妈小时候市里还没建南江大桥,上学要绕很远的路,有了桥才有了路,桥对妈妈很重要,桥桥对妈妈更重要。”   晏女士隔着二十六年的镜头,认真向素未谋面的孩子解释着名字的寓意,“大名叫晏桦,是因为妈妈最喜欢的一首诗是《白桦树》,希望桥桥以后可以亲口给妈妈念这首诗。”   “妈妈也希望桥桥可以像白桦树一样茁壮成长。”   晏女士停顿了下,笑了笑说道:“不过现在还不知道桥桥是男孩还是女孩呢,不过妈妈觉得这个名字,男孩女孩都很好听。如果桥桥以后认为这个名字不好听,也可以和妈妈说哦,我们再改,桥桥可以拥有自己喜欢的名字。”   “只要桥桥喜欢就好。”   最后晏女士目光纯净看向屏幕温柔地说:“希望晏桦小朋友平安健康顺利长大,永远当个快乐的小孩。”   可是晏桦从来不是一个快乐的小孩,因为他害死了妈妈。   现在妈妈还在告诉他,希望他快乐。   他根本不配得到快乐。   画面到这里已经戛然而止,晏桦的眼泪却再也没有忍住,泪水再次打湿了他和妈妈相似的面容。   他想告诉妈妈,他很喜欢晏桦这个名字,无论是晏桦还是桥桥,这两个妈妈亲自取的名字他都很喜欢。   江野没想再惹晏桦哭,他想让晏桦高兴,他想告诉晏桦,妈妈一直都很喜欢他,他不要自责。   当年那场难产不怪他。   “桥桥。”江野半蹲在晏桦面前,伸手替他擦去眼泪。   晏桦主动抱住江野,他迫切地需要一个温暖的拥抱,他甚至不能完整清楚地说出一句话,他含糊不清,痛苦地说道:“如果……如果不生下我,妈妈……就不会死。”   “不是的,桥桥。”江野手掌放在晏桦后背,不断安抚道:“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妈妈刚才都说了,胎像很稳,你也很乖,难产真的不怪你。”   可是这些话并不能安抚到晏桦,他真的好难受。   他好想妈妈。   晏桦就连哭的时候都是忍着,咬着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可是情绪宛如泄闸的洪水,就算极力克制,却已无法阻挡。   “桥桥,我们等会去找黄警官好不好?”江野轻声说道。   晏桦平日细长凌厉的眼眸中此刻满是泪水,眼睛周围染上一层红晕,睫毛上都是泪水,对于江野的话,眼神透着一丝不解。   江野轻吻着晏桦的眼泪,轻柔地说道:“视频是黄警官相机里的,他和妈妈是朋友,或许会知道当年妈妈难产的原因,妈妈都说了你在肚子里很乖,不怪你。”   “去见见他问问好不好?”江野一下一下吻去晏桦的眼泪,那双好看的眼睛已经红肿。   哭泣确实可以宣泄情绪,但是晏桦今天已经哭了太久,再一直哭下去,身体会很难受。   晏桦搂着江野,静静地想了下,同意了江野的提议。   黄警官老光棍一个,大过年的经常在警局里值班,他没老婆孩子,最适合节假日值班了。   “你们怎么突然过来了?”黄警官见门口的两人说道,“是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江野从口袋里掏出崭新的内存卡,“你上次说的视频都修复了。”   黄警官惊讶地问,“那款相机世面都断货了十来年了,你怎么修好的?”   “问了硬件方面的学长学姐,他们帮忙了,我也学着修了下。”江野略过那段修相机的艰难过程。   黄警官见晏桦眼睛红肿,不禁问道:“小桦,视频你已经看了?”   “嗯。”晏桦声音沙哑,一听就是哭了很久。   黄警官拉着他们俩走到一处餐馆道,“都还没吃饭吧,也就这家饺子店还开门了。”   三人坐在空无一人的饺子馆内,黄警官抚摸着内存卡说道:“其实这个视频早就该给你看了,你妈给你录的。”   “但是你妈录的那天,相机就摔坏了,我一直不懂这怎么修,一直放在家里柜子里,我都快忘了这东西,还是遇见小野,和他聊天说你生日快到了,有没有你妈妈从前的东西。”   其实修这个内存卡并不容易,将近三十年的东西,江野跑遍了北京的大街小巷都说修不了,而他自己更擅长的是软件程序开发,最后他只能在学校找搞硬件开发的学长学姐,拜托人家帮忙,甚至在考试周那段通宵达旦复习的日子里,还要挤出时间自学硬件修理方面的知识。   就连大年三十那天,他都还在修这张内存卡,直到在今天下午晏桦睡觉后才彻底修好读出视频。   一想到这里江野就止不住懊悔,他应该再多挤点时间出来,早点修好,把视频给晏桦看,这样晏桦或许就不会做噩梦了。   他总是责怪自己做得还不够好,爱到深处时常觉得亏欠。   黄警官握着水杯,回忆起二十多年的事情,“那天你妈刚做完产检,一个人回家,我刚带着相机给学校拍完照片,在路上遇到了你妈。”   “你妈看着我手上的相机,就想拍一个视频给你,这样等你出生了可以给你看。”   “后来就有了你看到的那个视频。”   晏桦安静地听着有关妈妈的事情,江野问:“那相机怎么不小心摔坏了?”   因为视频是戛然而止的,像是突然被人夺走。   黄警官皱了皱眉头,摇摇头道:“你爸不小心没拿稳摔坏了。”   江野沉默片刻,问道:“您知道当年桥哥妈妈为什么难产吗?”   “视频里说过各方面指标都正常。”   黄警官看着这个已经用了二十多年的水杯道,“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当年小桦妈妈孕期确实很顺利,她连吐都不怎么吐,每次见到都要夸小桦很乖,不闹她。”   晏桦垂下眼,长睫微微颤抖。   黄警官犹豫片刻,还是说出了自己这么多年的猜想,“你妈生你那天,家里只有她自己,周立伟跟着厂长出差,初二才能回来。”   “难产……可能是因为送到医院的时间太晚了。”   “周立伟赶回来的时候,宜丽已经没了,只有小桦活着。”   “后面的事情,小桦都知道了。”   晏桦确实都知道了,因为后面周立伟说是他害死了妈妈。   江野拳头攥紧,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声线颤抖道:“你知道当年给晏阿姨做手术的医生是谁吗?”   “不知道。”   “哪家医院您知道吗?”江野一定要验证他的猜想。   如果一定要为妈妈的难产找一个凶手。   凶手一定是那位缺席,不陪在临产妻子身边,不负责的丈夫。   而不是一直很乖,孕期没有折腾妈妈,还未出生的孩子。   顺便解释下江野名字,也是他妈妈取的。   一片江河,无边旷野,希望他的人生亦如旷野,自由前行。   江跟着江成姓,顺带对应了南江的江,沿着南江水一路起航,抵达自己广阔的旷野天地。 第76章   礼物   两人告别黄警官后,并肩朝家的方向走去。   黄警官看着江野高大的背影,侧头不知道在和晏桦说些什么,他突然想起一月二号那天,和江野谈话的场景。   他们那天在讨论陆十九案子的细节,江野却突然开口问,“黄警官,你和桥哥妈妈之前是朋友吗?”   黄警官没想到已经过去快三十年了,会从刚满二十的江野口中听到这个问题。   他沉默半响后说道:“嗯,我和晏桦妈妈是初中同学。”   江野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说:“那你有桥哥妈妈之前的照片吗?”   “桥哥生日快到了,我想让他看看妈妈。”   黄警官低声道:“照片有的也只有那张遗像。”   “其他的?你们之前初中学校是哪个?能找到什么照片或者其他有关妈妈的同学吗?”   黄警官摇摇头,“我们之前读的初中被实验三中合并了,四十年前的档案,现在怎么找得到?”   “那就什么都没有了吗?”江野仍然不死心。   黄警官在记忆里搜寻了许久,终于想到了一个东西,领着江野往他家走。   “我一个老光棍住,家里有些乱,你别介意。”黄警官五十多了,还是一个人,平日都在警局,在家里的时间也短。   “没事。”江野并不在意这一点。   黄警官领着江野走到卧室衣柜前,搬了个凳子说:“应该就在上面的某个箱子里,我找找。”   “好,多谢。”江野耐心地守在一旁,等着黄警官拿出箱子。   衣柜最上方堆满了各样的杂物,黄警官站在凳子上,翻了好几个都没找到,指着衣柜边缘一个箱子说:“应该就是这个了。”   他话音刚落,那个箱子就因为黄警官手臂够箱子的动作,稍不注意掉了下去。   江野急忙用手去接,却被从衣柜上掉下来的箱子重重砸了胳膊,震得他手臂都有些发麻。   黄警官焦急道:“你这孩子,掉就掉了呗,反正那个相机也都坏了。”   “你手没事吧?”   江野疼得嘶了一声,但是嘴角却庆幸地笑道:“还好他没掉。本来就是坏的,摔得更坏了怎么办?”   那晏桦见到妈妈的概率岂不是更低了。   黄警官也从凳子上下来,瞧见江野小臂那一块已经被砸得红肿,“你这得抹点红花油,不然晚上有得你疼了。”   江野却想晚上才不会疼,他和晏桦一起睡,DV机也没有二次摔坏,他怎么可能会疼,他高兴都来不及。   两人从箱子里翻出一个破旧,型号过时的DV机。   “但是这个DV机已经被摔坏了,这里面的内存卡也破损了,如果你能修好应该就可以看到之前小桦妈妈的视频。”   江野视若珍宝地接过DV机,感激道:“谢谢。”   “这里面的视频是什么?”   黄警官神情也变得温柔,“警校毕业后,有一次回学校帮之前的学弟学妹拍毕业照,后来路上遇到了怀孕的小桦妈,她觉得稀奇,想给小桦录一段,等小桦长大了给他看。”   “后来不小心摔坏了,内存卡也读不出来。”   江野端详着手里的DV机。   黄警官继续说:“你修修看试试,能读出来最好,读不出来就先别和小桦说了,免得他知道了看不到更难受。”   “我会修好的。”江野眼底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仿佛手中的不是个DV机,而是举世无双的珍宝。   江野又想起什么,突然问,“对了,黄叔,你还记得当时桥哥中考被绑架的立案情况吗?当时经手的负责人是谁啊?”   黄警官愣了下,“什么绑架案?”   江野沉默两秒问,“你不知道吗?”   黄警官情绪突然失控,声量拔高道:“小桦没有去参加中考是因为被绑架了?”   江野简略地说了当年的情况,黄警官指尖夹着烟,自责说:“都怪我,当时我但凡多问小桦几句为什么不去读高中的事情,再给他找个学校,他现在说不定都大学毕业了。”   “桥哥当时怎么跟你说的?”   “他就说不想读了,什么都没跟我说。”   黄警官陷入深深的自责,“那几个月我刚好在外地有个任务,半年后回来时小桦就已经没读了,什么都不说,他这孩子,打小就这样。”   江野垂眼看着DV机说,“那当时你没有看到绑架案的卷宗吗?”   “如果当时真的立案了,我肯定会知道,这件事当年连立案都没有立案。裴家和王家当年在南江如日中天,对付小桦一个小孩,简直易如反掌。”   江野握着DV机的指尖都泛白,眼底闪过无法化解的痛苦。   是啊,对付十五岁的晏桦简直易如反掌。   只是他倒要看看,是不是所有的事情对他们两家而言都那么易如反掌。   正月初一的夜晚,路边没有多少人,刚才的饺子晏桦也没吃几个。但是也没什么胃口,他这一天经历的事情太过,如果不是江野在身边,他真的很难撑下去。   “还要看生日礼物吗?”江野缓和着两人的气氛问。   “现在还没过零点,属于桥桥的生日。”   晏桦好奇地问:“不是已经给我了吗?”   “那是妈妈给你的,我给你的你还没看。”   晏桦有些心虚说:“不是取消了吗?”   “还没到生日的最后一刻,我是不会放弃的。”江野笑了笑说。   “万一你突然转变心意想看了呢?”   “你看,我现在不就等到了。”   晏桦可以做任何决定,但是只要他回头,江野一定在。   “是什么礼物?”晏桦对礼物真的好奇了。   江野神神秘秘道:“等会就知道了。”   他拉住晏桦的手突然向前跑去,街上没人,自然也没人看到他们两牵着手在空荡荡的街头奔跑。   两人直到跑到南江大桥附近,江野才停下脚步,发了条短信说道:“马上开始了。”   “还有十秒。”   “桥桥看天上。”   在晏桦抬头的瞬间,沉寂许久的无边夜色亮起第一抹颜色。   之后接二连三的彩色烟花在天边绽开,在天空中形成了鲜明的数字26。   之后是一轮明亮的拱桥状烟花在空中升起,   流光溢彩的烟花照亮了整座南江大桥,也照亮了晏桦俊美的面容,绚烂的烟火倒影在他眼底,灿烂浪漫的景象在心中迟迟磨灭不去。   江野看向晏桦大声地说道:“桥桥,二十六岁生日快乐。”   江野的声音比烟花的声音更能钻进晏桦耳中。   晏桦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而后扬起比烟花更灿烂的笑容,同样大声回答道:“谢谢小野。”   南江大桥附近除了来往车辆没有其他人,晏桦伸手抱住了江野。   就算有人,他现在也想抱。   对于晏桦的举动,江野愣了下,但很快反应过来,更加用力地抱紧晏桦。   天边美丽的烟花在江野心中远远比不上身边的烟花。   但是他想知道晏桦喜不喜欢。   “喜欢。”晏桦视线注视着天边一束束不间断的烟花回答道。   “我自己设计的样式,写的程序,我担心我审美太差,你不喜欢。”江野其实一直都很忐忑,不放心地问了很多烟花专业人士,图案是他亲手设计的,烟花燃起的整个编程顺序是他写的。   “很喜欢。”晏桦真心地回答道。   江野搂着晏桦,心满意足道:“喜欢就好。”   他之前并没有接触过烟花编程设计,一切从头开始,除了火|药不是他做的,这场烟花表演他事事亲为。   “你当时说不要礼物了,我好伤心。”江野又开始撒娇了。   不过他真的没撒谎,当时晏桦说不要礼物的时候,他都想哭了。自己认真准备了大半年,在暑假旅行时两人走散错过那场烟花秀开始,他就下定决心要补偿晏桦一个只属于他自己的烟花秀,一切从0开始,可是晏桦连是什么都还不知道,就说不要了。   晏桦承诺道:“以后不会了。”   烟花一共持续了26分钟才结束。   烟花下的两人却依然相拥没有分开。   江野看着再次黯寂的天空说道:“桥桥,烟花是短暂的,我的爱不是。”   “我会一直爱你,你不用现在就相信我,但是我会用一辈子证明给你看。”   “好。”晏桦应了一声,在这一瞬间他真的想要去相信永远的爱情。   他也会一直爱江野。   江野蹭了蹭晏桦脸颊,亲昵道:“你当时不想要礼物,是不是担心我在送你礼物的时候趁机表白,你不知道怎么拒绝我是吗?”   晏桦的心事还是被江野猜出来了。   “不会的,礼物的本身意义只是为了让你开心。如果我在送礼物的同时做出什么让你觉得为难的事情,那礼物就失去了它本身的意义了。”   江野郑重道:“所以以后你放心坦然接受我的礼物就好,你只需要告诉我喜欢还是不喜欢。”   “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去担心,明白了吗?”   晏桦点点头,“明白了。”   江野满足地喊道:“桥桥。”   “嗯。”   “我不是每次都能准确猜到你心里在想什么,所以你有什么事情告诉我好不好?”   “不要自己一个人闷在心里。”   “好。”晏桦只是早就习惯一个人扛着所有事情了。   江野继续道:“我知道这不是一下就能改过来的了,但是我们可以一点点来。”   “比如说你现在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吗?”   晏桦静静地听着江野的话,突然抬眼说:“我想去看看我妈。”   “现在吗?”   “嗯。”   “那就去吧。”晏桦想做什么江野都支持。   大年初一晚上十点,伸手不见五指的墓地里,晏桦和江野并肩站在晏女士的墓前,看着晏宜丽女士的照片。   夜色昏暗,天边的月亮泄下一缕寒光,映在晏女士双眸上,那是和晏桦极其相似的一双眼睛。   耳旁的寒风凛冽,不知道站了多久后,呼啸而过的风声夹带着晏桦略带嘶哑却又异常坚定的声音。   “妈,我很喜欢晏桦这个名字,无论是桥桥还是晏桦,我都很喜欢。”   “谢谢你。”   谢谢妈妈生下他,也谢谢妈妈给他取了好听的名字。   随着话音落下,墓碑前突起一阵晚风,轻柔地拂过晏桦的面庞,发丝,吹过他红肿的眼睛。   晏桦似有所感地望着妈妈的照片,时隔生死,两人目光相望,都从彼此的眼神中感受到对方跨越时空的爱意。   晏桦垂下眼与妈妈对视,剩下的话没有再说出口。   妈,我和江野在一起了,不止是亲人的在一起,以爱人的身份在一起。   我不知道这个决定对不对,我现在也不想去探究对不对。   我爱江野,一直都爱。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这样的我,可是我还是贪心地希望我和江野的感情能得到您的同意。   我拥有了自己喜欢的名字,我也想拥有自己喜欢的人。   沉默许久后,江野提醒说:“桥桥,要回去了吗?”   晏桦摇摇头,望向江野,“你不告诉你爸妈,我们在一起了吗?”   “现在吗?”   “去看看他们吧。”   晏桦不愿意告诉活着的人,他和江野的事情,可是他想告诉这几位去世的父母。   月亮升到最高处时,晏桦和江野一晚上跑了三个陵园,有的陵园晚上关门了,晏桦和江野就翻墙进去。   2009年大年初一的晚上,两个人顶着月色翻进墓地的围墙,告诉自己血缘关系的至亲,他们在一起了。   晏桦和江野每年也会来看汪芙蓉女士。   相比于在妈妈墓碑前,在汪女士墓前,晏桦更加紧张,手脚都不知如何安放。   “你不用紧张,桥桥,妈妈很尊重我的意见,她一定会赞成我们在一起的。”江野抚着妈妈的照片,宽慰着自己的爱人。   “真的吗?”晏桦掌心放在胸前,紧紧握着那枚平安扣。   江野肯定说:“真的。”   不管事实是真的还是假的,江野都会告诉晏桦肯定的答案。   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和晏桦在一起。   况且以他对妈妈的了解,妈妈会同意的。当年比江野还要在乎晏桦看法的母亲,为晏桦准备平安扣的母亲。   相比于在两位母亲面前的紧张无措,在周立伟和江成面前,晏桦和江野则没有那么多道德束缚感。   他们本来也不是合格的父亲,晏桦和江野也不想做合格的儿子。   只是在面对周立伟时,江野却难得沉默了几分。   他对周立伟的感情很复杂,车祸那次,如果没有周立伟挡在他面前,他就算不死也会落下残疾。   但是他也没有办法毫无芥蒂地面对周立伟对晏桦曾经的伤害。   晏桦看出了江野的想法,他坐在周立伟墓碑旁语调平稳地说:“周立伟一辈子也没对我做几件好事。”   “但是我最谢谢他的一件事,就是车祸的时候救了你。”   “所以你不要因为我和他的事情过意不去。”   “你没有做错什么。”   “不要怪自己。”   江野站在墓碑前定定地望着晏桦,明明他才是受到周立伟伤害最多的人,却还劝自己不要自责。   易位而论,江野永远都做不到晏桦这般,如果他遭遇过晏桦经历过的所有的痛苦,他一定会让所有人都不好过,更不用说去抚养一个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弟弟。   因为他阴暗卑劣,所以他妄想将太阳私有。   无论是什么身份什么地点什么时间遇见晏桦,结局都一样,他都会义无反顾地永远爱上晏桦。   两人是最后去看的江成。   “你爸要是知道我们两在一起,他会说什么?”   晏桦看着江成的照片,突然问道。   江野不假思索地回答:“能说什么,无非是些骂人的话呗,他要是还活着,说不定会被气死。”   晏桦短暂沉默了下,嘴角突然扬起笑意:“那让他气着吧。”   反正他也不在乎江成的看法,梦里江成骂了他那么多次,现实里气一气又怎么样。   相比于晏桦的释怀,江野却第一次认真地渴求那些已经去世的人,不要去怪晏桦,要怪都来怪他。日日让他噩梦缠身无法安眠都可以,不要去打扰晏桦。都是他逼晏桦的。   同样的话他一晚上在心里重复了四遍,无论在哪一方父母面前,江野都无比认真地解释祈祷。   就连最讨厌的江成面前,他在心底也是第一次放下厌恶,衷心祈祷江成不要去打扰晏桦。   如果在这段关系中一定要一个人承受痛苦,他会毫不犹豫选择自己。   晏桦什么都没做错,别怪他。   他们俩回到家后,江野用记号笔在正月初五那天圈了个红圈,晏桦看了一眼,问:“初五怎么了?”   “初五是好日子啊。”   “嗯?你今天挑的黄道吉日?”晏桦笑了笑问道。   江野点点头,“对。”   “黄道吉日要干嘛?店里开门?”晏桦暂时想不到江野费了半天劲挑日子干嘛。   江野放下记号笔,凑到晏桦耳边,小声却又带着隐秘的兴奋道:“初五做.爱。”   昨天吃菌子没处理好,轻微中毒在家休息,所以晚上七点的更新提前下。明天更新一万字,周六周末也是一万+更新,周末完结。大家说的番外我都看了,除了榜单原因其他题材写不了的,能写的我尽量都写,然后还有我自己想写的一点江野小时候视角番外,以及当不同年龄的晏桦知道自己和江野在一起的反应。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77章   黄道吉日   对于江野的回答,晏桦一时失语,“这种事还要挑日子吗?”   家里只有他们两人,江野的动作自然大胆了许多,吻着晏桦修长的脖颈道:“第一次很重要嘛,当然要挑个好日子,以后就不用了。”   对于晏桦的所有事情,江野都很有仪式感,非常用心地准备。   “可以吗?桥桥。”   晏桦用手指推开江野额头,“你日子都定了,你现在问我可不可以?这属于先斩后奏。”   江野被推开一秒,又凑了过来,“你不喜欢这个日子,我们可以再换啊,不过最好要在我开学之前,不然要等好久了。”   江野吻了吻晏桦脸颊,“初五可以吗?”   晏桦嗯了一声。   他知道和江野确定关系后,无法避免会到这一步,但是心里难免会紧张。   江野见人同意了,继续提着要求道:“那我想在上面。”   晏桦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可以吗?”江野心跳不自觉加快。   “随便你。”晏桦向来惯着江野,他想咋样就咋样吧。   江野再次被溺爱,贴着晏桦亲了好几下,“桥桥最好了。”   晏桦闭眼接受江野的亲吻,半响后提醒道:“家里没套,记得买。”   “哦,有的。”江野趁着接吻的间隙回答道。   晏桦闭着的眼突然睁开,困惑不解,“我怎么不知道?”   江野捏着晏桦的手,将脑袋枕在他肩头,不太有底气道:“上次吃药那次就买了。”   万一那天晏桦真的同意跟他做了,那他岂不是赚翻了。   他当然要做好全套准备,机会永远留给有准备的人。   晏桦冷笑一声,拉开两人距离,“想得挺周全啊。”   “嗯。”江野默默承认。   做到就是赚到。   晏桦不禁问:“你放哪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床底下。”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江野深谙此道。   晏桦眼底闪过一丝不相信,闻言从沙发上站起,大步朝卧室走去,从自己床底下拉出一个自己看过很多次,甚至连锁扣都没有的箱子。   江野胆子真的很大。   而晏桦也确实没有打开看过。   晏桦打开箱子,不得不说江野确实准备地很周全,他甚至蹲下来一起和晏桦看,解释道:“想让你舒服些。”   除了这些措施外,箱子里整整齐齐铺满了晏桦的照片,两个人的合照。   晏桦看向旁边的人,悠悠道:“你不是说这些照片不要了吗?”   提到当时的事情,江野神情难免低沉,光是回忆起那段日子,对他而言都是噩梦。   晏桦把他赶出去,让他滚,说不是他哥,和他一刀两断,每一件事都是他无法消散的梦魇。   他声音带着抹不去的悲伤道:“你那天一定要让我选,我都已经选了要改,如果还跟你说留着照片,你万一又不理我了怎么办?”   江野的情绪难免感染到了晏桦,他垂下眼保证道:“以后不会了。”   江野靠近晏桦,亲了好几下才冲淡心底的难过悲伤。   “花也留着了吗?”晏桦拿着已经被制成干花的向日葵问道。   江野宝贝似地拿起一株向日葵道:“当然要留着了。我们一起种的,都被你拔了,还扔到了垃圾桶里,幸亏我早来一步,不然都被垃圾车收走了。”   江野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的委屈不满。   但更快他意识到晏桦拔这些向日葵的时候,手被划伤了,又心疼道:“你当时为什么要用手拔掉,找个工具很快,又不会伤到自己。”   晏桦难以描述当时的心情,他只想躲开江野,躲开江野的所有痕迹。他甚至都忘了去找工具,他迫切又不安地想要抹去江野的痕迹,可是拔掉向日葵,却不能拔掉深埋于心底的根。   “下次再生气也不能伤害自己。”江野非常认真地说道。   “不会有下次了。”   他们俩都不会让那年夏天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江野看着箱子的东西,皱了皱眉头,回忆说:“那个皮卡丘有几个零件我找不到了。”   “一直有个缺口。”   晏桦沉默几秒,站起身走到自己的床头柜,拉开最下面的抽屉,拿出其中的东西递给江野。   江野愣了下看着晏桦的手心,那是皮卡丘刚好缺的那几个零件,被晏桦捡了回来。   “再拼拼看。”晏桦说道。   江野眼波微动,接过那几枚零件,像是接过异常珍重的宝贝。   他从桌子里拿出那么缺口的皮卡丘,将散落的零件严丝合缝地拼进去,像是从来没有分开过一样。   一如往常。   江野看着再无缺口的皮卡丘,视线最终落在晏桦身上,“谢谢桥桥。”   谢谢桥桥一次次给他机会。   晏桦也不知道当时怀着什么样的心态捡回那几个在角落里洒落的零件,明明想着家里再也不要出现江野的痕迹了,可是还是小心翼翼,一个不漏地捡回皮卡丘零件,放在了柜子最深处。甚至第二天还担心江野身上钱不够,给了十九三千块,不动声色地希望他转交给江野。   晏桦继续看着箱子,突然眼神微眯,视线集中在某处。   江野则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还留着呢?”晏桦拿起剩下的药丸在江野面前晃了晃。   江野喉结微动,脑海中回忆起那天晏桦吃药后的神态以及他们俩做的各种事情。   “还剩下几颗,就一起留着了。”江野放下皮卡丘又腻歪到了晏桦身边。   晏桦握着药丸,兴师问罪道:“留着干嘛?”   “再给我下一次?”   江野不去看药丸,想要讨好地亲亲晏桦,却被他偏着头躲开。   “桥桥。”江野软着声音喊道,“不会再给你下药了。”   也不需要再下药了。   晏桦却慢条斯理地提醒道:“你上次打电话怎么说的?”   江野没有忘记,“我说我自己吃都不会给你吃了。”   晏桦将药丸递到他面前,毫无作伪地说道:“那你吃吧。”   “现在吗?”   现在吃又不能做。   还没到黄道吉日呢。   “那你想什么时候吃呢?”晏桦语调慵懒地问。   江野接过药丸,反手握住晏桦的掌心,吻了吻指尖道:“初五。”   初五可以做。   晏桦抿嘴考虑了下,“可以。”   这种药他吃一次,江野也得吃一次。   这才公平。   江野将药放在柜子上,保证道:“会吃的,桥桥放心。”   晏桦又继续垂下头看着箱子的东西,最下面压着一个文件袋。   晏桦抽出文件袋好奇道:“这是什么?”   江野看了眼说道:“遗嘱。”   晏桦下意识以为这是江成的遗嘱,“江成当年还有这个东西?”   “不是他的。”   “那是谁?”晏桦说话时打开文件袋。   “我的。”   在江野说出我的这两个字时,晏桦已经看见了文件的内容。   立遗嘱人:江野。   在本人去世后,名下全部遗产均由晏桦继承。   文件上详细列着江野名下的几处房产地址,以及两人的具体信息,身份证号。   下方还有江野的亲笔签名和公证章。   晏桦的心像是被突然击中,立即问道:“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说话时都不自觉颤抖。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他脑子里不禁开始去想江野是不是已经病入膏肓,所以才会立这种东西。   恐慌占据了他的整个脑海。   江野赶紧解释道:“没事的,桥桥,我真的没事,这是十八岁那年立的。”   晏桦不信,神情紧绷,并没有因为江野的话放松下来,厉声问道:“为什么会有这么东西?”   声音是无法掩饰的担忧和恐惧。   江野只好翻出一个文件袋,里面是他的各种体检报告。   “真的没事,你看体检都没问题。你别急,桥桥。”   晏桦急促地拆开体检报告,看着各项指标,均在正常范围内,除了肝火太旺。   “这一项真的没问题吗?”晏桦指着报告严肃地问道。   “不许撒谎。”   “真的没问题。”   “多喝点绿豆汤就好了。”江野又不安分地咬着晏桦道:“或者桥桥帮我泄泄火更有效。”   晏桦一看他还有心思说这些,就知道八成是没问题,只是仍然心有余悸,不放心地问:“为什么会立遗嘱?”   江野把晏桦按在床边,轻笑道:“之前店里出事那段时间,我总是流鼻血。”   “为什么总是流鼻血?”晏桦仍由江野的动作,眉宇间满是担忧。   江野神情滞了滞,不太好意思道:“因为那段时间太想桥桥了。”   晏桦还没反应过来,“你那段时间天天跟我在一起,想什么想?”   江野声音扭捏,将头埋在晏桦颈窝处,在亲吻的同时含糊不清地说道:“就是天天看到才想啊,什么都不能做。”   青春期最躁动的年龄,和喜欢的人同住一个屋檐下,但是却什么都做不了,还得自己隐藏的心思不被发现,只能憋着,过过眼瘾。   尤其是夏天,晏桦还不知道江野的心思,在家穿得又少,毫不避讳,天天在人面前晃来晃去,可不得把人憋出鼻血。   晏桦听了解释后,没好气地推开江野,合着想这些,怪不得肝火旺。   江野被推开后又缠上来,笑了笑,“当时我还以为自己得什么绝症了,想着要是真有什么花钱的大病,我就不治了,得把钱和房子都留给你。所以就去立了遗嘱,进行公证。”   “好不容易你才过得好一点,不能因为我都毁了。”   晏桦渐渐说不出话了。   “以为流个鼻血就绝症了,是不是很傻?”   想起那段时间,自己惶惶不安,以为得绝症,陪在晏桦身边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少。   相比于死亡的恐惧,他更怕晏桦为了他的病倾家荡产。   他的桥哥一定会毫不余力地救他。   如果因为他而毁掉了晏桦的生活,这比让他死更难受。   如果真有什么绝症,他得把所有的钱房子都留给晏桦,然后自己默默离开。   至少他的死能让晏桦过得好一点。   晏桦睫毛颤动,眼睑半合,回答道:“不傻。”   他不知道当时江野是以怎么样的心情去立遗嘱,但是如果换做是他自己,他也会做出和江野一样的选择。   不能拖累对方,因为对方过得好比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   晏桦捏了捏江野高挺的鼻梁,不放心问道:“现在还流鼻血吗?”   总是流鼻血也不是什么好事。   “桥桥帮我泻火,我就不会流鼻血了。”江野蹭了蹭晏桦说道。   “不是还没到你定的黄道吉日吗?”晏桦斜了他一眼。   “和上次一样好不好?”英气的剑眉下那一双亮如星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身下的人。   晏桦没有拒绝,只是说:“把遗嘱放回去,我不想再拿出来了。”   晏桦这辈子都不会给自己拿出这份遗嘱的机会。   江野利落地翻下身,将遗嘱压在箱子最底下,这份遗嘱每年他都会更新一次,名下的遗产随着年龄的增长日益增多,唯一不变的是遗产继承人这一栏的名字永远是晏桦。   死亡是一个人永远都无法逃避的问题,江野也从来没有逃避过自己的死亡,他在世上唯一不舍的只有晏桦。   他时不时会想,如果有一天自己真的出了意外,那他一定要保证留下的财产足以晏桦后半生衣食无忧。   所以他要不断努力向前跑,跑出晏桦和他光明灿烂的未来。   就算晏桦不和他在一起,就算他不在了,至少晏桦的未来必须平坦顺利。   两人没什么亲戚,过年也没什么事,一直在家里。   晏桦会在沙发上看电视,玩游戏,江野则靠在他身边陪他打游戏看电视,晏桦不想玩了,他就在旁边敲代码,赶业务,他和小武一直在外面接项目。   消息框里,小武发来个和客户的聊天记录吐槽。   【这SB提的什么需求?】   【大过年的都不让我安静!!!】   后面还跟了几个愤怒发火的小黄人表情。   江野看了眼记录,手指在键盘上轻快敲了几下回复。   【客户毕竟是客户,尊重理解。】   小武皱着眉头看着江野的回复,挠了挠头。   不是,是谁上次嫌弃这个客户太蠢,不想再和他对接,考虑不做这个项目,怎么现在突然就尊重理解了?   小武想不出理由。   【加钱了?】   【没有。】   没有还尊重理解,江野被喂迷魂药了?   而迷魂药本药此刻还正在家里吃水果,全然不知自己的影响力。   初四晚上,晏桦坐在沙发上看着江野在为即将到来的黄道吉日做准备。   他视线跟着江野一趟趟来回,不由得变得紧张。   谁做这种事还挑日子?   江野就差沐浴焚香了。   “等会一起去洗澡。”江野走过来期待地对晏桦说道,“洗澡完差不多刚好过零点。”   哦,沐浴焚香这一步也到了。   晏桦不自然地嗯了一声。   热水倾泄而下,窄狭的隔间内挤进两个成年男人更显得拥挤。   这是晏桦第一次在灯下清楚地看见江野的身体。   从前两人都是在漆黑的床上,被子里,视线昏暗不清。   那个瘦弱满身伤疤的小孩已经长成高大健壮,结实有力,浑身散发着荷尔蒙气息的男人,足以成为晏桦的依靠港湾。   江野耐心体贴地给晏桦做好所有前期工作,在零点后将人带回卧室。   黄道吉日已经到了。   晏桦还是喜欢在暗处做隐秘的事情,江野了解他的的各种习惯,关掉卧室的灯,拉上窗帘,确保没有一丝光线。   晏桦躺在床上视线扫过床头柜上的药,提醒道:“记得吃药。”   “今天真的要吃吗?”江野抵着晏桦额头问道,他现在已经跟吃了药一样亢奋激动,心快从胸腔跳出来了。只是顾念到晏桦第一次所以极其克制,没有冲动。   他不是很有把握吃药后还能处处顾及晏桦的感受。   他想让晏桦有一个舒服美好的回忆。   晏桦长眉微蹙,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不乐意道:“你是打算反悔?”   合着就知道喂他吃药,自己不想吃。   “没反悔,你先舒服一会我再吃好不好?”江野讨价还价。   他这个话真的没有私心。   但是很明显晏桦现在不买账,果断拒绝,“不好。”   他甚至已经把药递到江野嘴边了。   “两颗,我当时也吃了两颗。”   晏桦耿耿于怀地说道。   江野揉了揉眉骨,知道晏桦是铁了心要报复回来当时吃药的事情,只好咽下送到嘴边的药。   晏桦用一晚上充分明白了什么叫做自作自受。   他真是脑子进水,非要喂江野吃药。   江野刚满二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光是看到晏桦就跟打了鸡血没区别,又被要求吃了两颗药。   晏桦只能一次次承受,药还是他亲手喂到人嘴边,每次他说不来了,江野就要拿吃药说事。   直到太阳升起,晏桦才睡下。   在睡着前他想,这辈子都不会让江野再吃药了。   安静的卧室内,只有两人平稳的呼吸声。   江野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两点了,再不起来吃东西,晏桦会胃疼。   “桥桥。”江野声音轻缓地喊了几声。   晏桦皱着眉,往被子里缩了缩,下意识说道:“不来了。”   六岁的年龄差也意味着两人的精力和体力差,况且江野从来没有松懈过格斗和散打的练习,在晏桦身上有着用不完的力气。   江野脸上浮起笑容,用手指抚平晏桦皱起的眉毛,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到晏桦。   “不来了。但是要起来吃饭了。”   晏桦半睁开眼,只见面前的人神采奕奕,毫无疲意。   年轻真好。   “几点了。”晏桦看着江野近在咫尺的脸,眼神逐渐清明,不由得想起昨天晚上的事,耳垂都在发烫,只好瞥开眼看着天花板。   “两点,炖了汤,做了鱼,还有南瓜粥。”   身体的满足带动精神心理的兴奋,他根本睡不着,抱着晏桦眯了一会,趁人熟睡时起来把粥和汤做好,见人还没醒,只好喊他起床。   晏桦阖了阖眼,不想起床。   “吃了再睡吧。”江野道,“反正今天也没事。”   不能不吃东西。   江野甚至想把吃的直接端到晏桦面前,被拒绝了。   晏桦在家躺了一天,初六店里开门。   他庆幸江野选的黄道吉日不是初六,不然他真的爬不起来去开门。   店铺新年后首次开张,惯例会在门口放一挂鞭炮,寓意红红火火。   晏桦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噼里啪啦作响的鞭炮不由得想起桥江汽修剪彩的那天。   时隔三年,始终在他身边的只有江野。   “晏老板,恭喜发财啊。”   “同喜同喜。”   初六是开张的日子,其他店铺也纷纷选择这天开张,互相说些吉利话。   晏桦会给店里员工准备开工红包,钱不多讨个彩头,大家都热闹热闹。   店里员工悉数到齐,全都领到红包,江野伸出手到晏桦面前,眨了眨眼俏皮道:“晏老板,我的红包呢?”   “你又没干活,要什么红包。”晏桦拍了拍他的手说道。   “我没干活吗?”江野摇摇头感叹道,而后用着就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地说道:“可是我明明记得我很卖力啊。”   晏桦瞳孔微张,耳根又红又烫,紧张地看了看周围,旁边没人,也听不到江野的声音。   他瞪了江野一眼,伸出食指指了指他,但是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关键是面前这人还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   小兔崽子。   在初六正式开业前,初五晚上张文明提前去了晏桦家。   “都是些不值什么钱的特产,走地鸡腊肉,晏桦哥你拿着吧。”张文明很感谢晏桦平日对他的照顾。   “我平日一个人在家吃不了这么多。”   “你不用每次回家都带这些。”   晏桦看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有些发愁,他一个人向来就是对付两口,这些都是大菜,也就江野有时间精力慢慢做。   张文明坐在沙发上,手放在腿上局促地说道:“我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能给你,只能带些不值钱的特产。”   东西都拿来了,晏桦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从卧室里拿出一个红包,递给张文明道:“新年红包,恭喜又长大一岁了。”   张文明刚想推辞,他给晏桦东西,不是想要钱。   “压岁钱,拿着吧。”晏桦没给张文明拒绝的机会。   张文明双手接过晏桦的红包,这是他今年收到的第一个红包。   江野瞥了两眼张文明,心里不乐意地哼了一声。   张文明又在家里坐了会,才和晏桦告别。   顺便也和江野敷衍地说了声拜拜。   人刚走,江野就把晏桦抱住了,不满地控诉道:“你每年都给他红包。”   “文明每年都给家里送东西了的啊。”晏桦无奈地解释道。   一小孩每次都带大包小包特产过来,次次说不要,次次不听。大过年的不给红包不合适。   “我还不是每年都给你压岁钱了。”晏桦揉揉小狗脑袋安抚道。   “所以在你心里,我和他是一样分量?”江野怅然地问道。   晏桦抚了抚眉心,知道这是又开始了。   “不一样,你比他重要。”   他知道江野想听什么。   这也是他的真心话。   “任何人都没你重要。”   “这还差不多。”江野沾沾自喜。   江野亲了好几下,又恃宠而骄地宣泄道:“可是他很烦,我不喜欢他。”   “他哪里烦?”   折腾一夜,晏桦还有些累,躺回床上问道。   “看到他就烦啊,他看到我肯定也很烦。”江野也躺下,玩着晏桦的手指,时不时还要亲两下掌心的伤疤。   “他为什么看到你烦呢?”晏桦耐心地问道。   江野俯在晏桦身上,面不改色道:“因为他嫉妒我。”   晏桦捏了捏江野脸笑道:“嫉妒你什么?”   “嫉妒你是我哥,他哥对他不好,所以他嫉妒我。”江野十分清楚张文明的心思。   “他肯定巴不得你是他哥,我滚一边去。”   晏桦确实知道张文明和江野两人很不对付,彼此都不喜欢对方,在店里都不怎么说话。   “文明在店里一直干得很好,也没犯过大错。”   江野说道:“我也没让你把他开除了。”   晏桦静静地直视江野。   江野移开眼,把头埋在晏桦肩上心虚道:“虽然我确实这么想。”   “胖子也不在店里了,他一个人出来打工挺不容易的。”晏桦拍了拍江野的背解释道。   “他又不是同性恋,不喜欢男人。”   江野确实清楚张文明喜欢女人。   但是万一呢?   万一那天突然发现自己喜欢男人了,那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爱上晏桦。   江野十分确信这一点。   晏桦继续安抚小狗道:“人家只是把我当哥哥。”   “那你呢?”江野挑眉声线冷冽道,“把他当弟弟?”   晏桦解释道:“我把他当员工。”   一个关系还不错,年龄比较小的员工。   对他的关心只是因为他和江野年龄相仿,一样年轻。   他希望江野以后在外面工作时,也能遇到对他还不错的老板。   他的弟弟有且只有江野,爱人也是。   “这个答案少爷满意吗?”   “勉强吧。”江野不安道:“可是你对别人都很好,好多人喜欢你。”   “有好多?我以为就我面前一个呢。”   晏桦要么不说话不理江野,但凡他想,一开口就能把江野哄得团团转。   从小都这样。   如今两人确定关系,这些话更是信手拈来。   江野好几年没听到晏桦这样哄他了,乐滋滋地亲了两下。   他又成为了童话故事里享受晏桦无尽宠爱的小少爷。   只是这次故事不会结束,小少爷也已经成长为可以让哥哥永远依靠信赖并肩前进的爱人。   江野搂着晏桦,明澈的桃花眼笑成月牙,亮晶晶地看着晏桦,“别人都没我喜欢你。”   “全世界最喜欢桥桥的就是我。”   “嗯,是你。”晏桦盖章定论道。   江野高兴了一会又叮嘱道:“你不能对别人太好,万一大家都喜欢你,会和我抢你。”   “没有太好,只是多关照几分。”   “哼。”   江野掰着手指头道:“你明明对他们很好,你会给张文明红包,还帮十九找律师打官司,就连十七在内蒙古拍戏,你还会给他钱,让他好好拍戏,不要担心他哥的事。”   晏桦一个个解释道:“我给张文明红包是因为他每次回家都会带特产给我们,虽然他说不值钱,但其实这些特产都不便宜,我们不能白拿人家的东西。”   “我帮十九打官司是因为他是我徒弟,之前在店里费心费力帮了我很多,况且也是在店里出事的,我无论作为老板还是师父,都不能抛下他不管。”   “至于十七则是因为他也是弟弟,十九的弟弟,要照顾好弟弟。”   晏桦停顿了下,眼睫毛忽闪忽闪,像只蝴蝶落在江野眼底。   “最重要的是他们和你年龄差不多。我看到他们,总是会去想你以后参加工作的样子。”   “我对他们好一点,是希望以后你工作了,也可以遇到一个对你还不错的老板。”   因为有江野,所以连带着和江野年龄相仿的人也会多照顾几分。   听到解释江野愈发心满意足地抱着晏桦。   江野正月十六开学,越是临近开学,他心情越是失落,晚上也更缠人,有着用不完的精力。   安全套成为过年期间家里消耗最快的物品。   暗沉的夜色下,晏桦闭上眼无力地推开江野,“去你床上睡。”   江野满口应下,“好啊,去我床上继续。”   “我让你自己睡,晚上别和我一起睡。”晏桦知道江野听懂了,但是在耍无赖,于是给他一字一句说清楚,耍赖的机会都不留给他。   “我不。”自从两人确定关系后,江野就没有单独睡觉过。   “那你不许再继续了。”   “可是我好想,我马上就要去学校了。好久好久都看不到你。”江野又开始卖惨装可怜,小声贴近晏桦耳边道:“而且桥桥也很舒服啊。”   “再舒服也不能天天做。”晏桦又想起今天峰子说他纵欲过度的事了。   今天峰子路过汽修店,顺路进来和他聊天。   晏桦窝在办公室沙发上,懒懒地和他说话。   峰子摸着下巴,上下打量着晏桦说道:“你怎么过个年,越来越不爱动弹了,是不是肾虚?”   晏桦本来垂眼玩着游戏机,听到这话立刻瞪向峰子。   只是很快心虚地移开眼。   峰子确实没说错,天天折腾到半夜能不肾虚吗?   “你过年在干嘛啊?小野每天精神抖擞,不知道以为他打鸡血了,你倒好,跟纵.欲过度一样。”   江野本来凑在晏桦身边看他玩游戏,听到这话,抬眼看向峰子,带着笑解释道:“桥哥最近没睡好。”   “没睡好是没精神。”峰子铁直男根本没想到自己两个发小都是弯的。   男人喜欢男人,女人喜欢女人。   峰子说完又贱兮兮道:“晏桦要不是没对象,我都怀疑他晚上在干什么。”   晏桦其实很不擅长撒谎,所以他只能选择沉默。   江野撑着下巴,嘴角扬起笑意道:“桥哥天天晚上都和我在一起呢。”   “对啊,没对象只能天天跟你待在家大眼瞪小眼呗。”峰子不觉得江野的话有什么问题。   只有晏桦会默默看江野一眼。   一想到白天的对话,晏桦顿时没了继续的心思。都被人说肾虚了还做。   凭什么就他一个人肾虚,就因为江野年轻?   “不来了。”晏桦卷了卷被子再次说道。   “好吧。”江野抱着晏桦没有了再继续的动作,只是慢悠悠地算着日期:“我正月十五早上的飞机去北京,也就是二月二十八,今年的上半年假期只有清明,五一,端午。”   “最近的假期是清明节,四月三号到五号,放三天假。”   “我四号二号晚上飞机回家。”   “也就是说我们两要三十三天都看不到。”   “三十三天是什么概念?”江野侧耳问道,而后自顾自地说道:“楼下的向日葵都能长高一大截了。”   江野见人一直不说话,窸窸窣窣地动作不停。   晏桦最后还是默许了。   清心寡欲二十六年的人度过了一个非常荒.淫的新年。   十五那天早上,晏桦没有去机场送江野。   折腾了一晚他根本起不来。   而且他讨厌眼睁睁看着江野一步步离开他。   十九的案子在五一之前有了结果,耗费了江野和晏桦不少精力财力。   但至少结果是好的。   陆十九被判缓刑一年八个月。   出来那天刚好是江野放五一假前一天,两人一起去接人。   晏桦看着瘦了一圈,精神不佳的人,拍了拍他肩膀道:“出来就好。”   “谢谢师父,谢谢小老板。”十九哽咽地感谢道。   他很清楚如果没有晏桦和江野出钱出力找律师,他会里面待上很久,根本不可能争取到缓刑。   十九找了一圈也没看到十七,不禁担心:“师父,十七呢?”   “先上车再说,以后别再来这地了。”晏桦打开车门。   路上晏桦解释着来龙去脉,“十七去拍戏了,大导演的戏。”   “他隔两天就会给我打电话报平安,他知道你今天出来,晚点会给我打过来,你们俩有什么话电话里说吧。”   晏桦坐在副驾驶看着后排神情呆滞,不太适应的陆十九。   晏桦转移着他的注意力道:“等会去吃饭,然后带你去看房子。”   “什么房子?”陆十九问道。   “十七给你租的房子,以后别住店里了。”   “他哪有钱?”十九犹豫后继续说道:“不住店里,以后……我是不能在店里干了吗?”   想想也是,他给师父惹了这么大麻烦。师父能帮他请律师争取到缓刑已经是菩萨下凡了,他不能再赖在店里,给店里添堵了。   晏桦解释说:“十七的片酬,剧组先给了一部分,拍完再给剩下的。租房子是因为店里你们住的地方太小了,住得宽敞点人也舒服,十七提议的。”   十七拿到片酬第一时间全部打给了晏桦,让他留着生活费,就说之前师父给的钱还有,没钱了会找师父要。   两人转来转去白让银行赚了好几回手续费。   晏桦只好把这笔钱用在十九身上,条条件件记好账。   陆十九哦了一声,这才放心,但还是担心十七一个人在外面。   江野看着后视镜,眼底看不出情绪,突然插话问:“你以后不想在店里干了吗?”   “没有。”陆十九脱口而出。   他当然想在店里继续干了,他得还师父恩情和钱呢。   只要师父不赶他走,他要在店里一直干下去。   江野手搭在方向盘上,目视前方淡淡道:“我还以为你不想干了,店里正缺人,你师父最近总是腰疼。”   晏桦从来不是挟恩图报的人,但是江野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辜负晏桦。   “想干。”   十九声音急迫道:“我等会就去店里。”   “先看房子然后去吃饭,好好休息几天。店里的事不用急。”晏桦瞥了一眼江野,知道他故意当这个恶人。   但是哪有刚出来就让人马上干活。   “一室一厅,有厨房独卫。”晏桦推开门把钥匙递给十九道,“比之前好多了。”   “衣服什么的我都收拾好给你放柜子里了。这是给十七开的存折,片酬都在里面,密码你肯定知道,我就不重复一遍了。”   “里面东西都是小野给你买的,你看缺什么自己再买点,反正钱在这。”   无论是师父还是老板,晏桦毫无疑问做到了最好,无可挑剔。   十九没有接存折,真心地说道:“师父你留着钱,我这之前还存了点钱。”   “打官司的钱我还没还你,我都会还的,师父,你放心。”   十九欠晏桦很多,但他不会赖账的。虽然他暂时不知道具体律师费要多少钱,但是每次见到那位西装革履的律师,就能清楚感受到他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三个字,我很贵。   晏桦无奈道:“你存的钱已经被十七拿出来当律师费的一部分了。”   虽然是杯水车薪。   陆十九现在一分钱都没有,兜比脸还干净。   晏桦看了眼窗外,看着附近的街道:“存折里也没多少钱,刚好够你生活费。还钱也不是你一时半会就能还完的,你总得吃饭啊,先把你们自己过好,再给我打二十年工还债吧。”   他也不是天大的善人,这么多律师费说不要也不要了。   关键是存折那点钱也不够律师费,还不如先吃饱饭慢慢打工还。   他相信十九的人品,况且家里也不缺这笔律师费的钱。   晏老板有钱。   晏老板的爱人也有钱。   总之都是晏老板的钱。   十九知恩图报,在他和十七心中,除了彼此,最重要的人就是晏桦和江野。   总之这笔钱是给不出去了,最后还是江野接过来,把身上的现金给了陆十九,并说道:“缺钱了找我们要。”   像是一对家长给孩子生活费。   陆十九进去前,师父和小老板刚和好没多久,进去小半年,出来后两人又如胶似漆,甜甜蜜蜜了,隐约比之前关系还要好上许多。   五一假期结束后,江野又回学校上学,十九也在店里继续上班。   “师父,刚才又是小老板电话吗?”十九见晏桦嘴角带着还未消散的笑意问。   “嗯。”晏桦应了一声。   夜晚的寝室楼下,明黄色的路灯照在学长光滑的皮毛上。   江野刚挂掉电话,就又开始想晏桦了。   又一个月没看见人。   好想。   想见桥桥,想和桥桥说话,想和桥桥亲,想和桥桥做。   就在江野还在想桥桥时,学长当着他的面,在路灯下追着小母猫咬人家脖子。   江野啧了一声,双手抱起学长,救下小母猫,严肃地教育道:“这是大学校园,学长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况且连学长都能每天看见喜欢的猫,追着人家咬,他不行。   这不公平。   江野目光幽幽地看向学长,学长还对学弟晃了晃尾巴示好,丝毫没有意识到他马上就要进行一场手术,失去重要器官。   隔了几天,某宠物医院。   江野提着航空箱,里面装着正在舔毛毫不知情的学长。   “绝育。”   学长:没惹你。 第78章   污点   学长做完绝育手术,恢复身体后被江野放回学校。   虽然学长失去了世俗的欲望,但是江野并没有。   光是每天打电话已经不能缓解江野对晏桦的思念了。   他翻着课表,这个周五下午有一门课结业,周五下午有空,他很快定了机票,周五晚上到家,周末晚上回学校,还能和晏桦在家里待两天。   不过他回来的消息暂时没有告诉晏桦,给他个惊喜。   到家属院时晚上六点了。   江野心跳加快,脚步欢快地朝家走去时,却在看到楼下的三人时,笑容顿时僵硬。   晏桦看见江野后,愣了下确认自己真的没看错,扬起笑意,惊喜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江野看着晏桦怀里一两岁的小孩,又看了看面前已做人母的王小青,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用着深邃的目光问道。   “你的孩子?”   “对啊,快叫叔叔,小野叔叔。”王小青逗着小孩的同时打量着江野,感叹一句,“小野都长这么大了,晏桦你怎么还是单身?”   晏桦一时失语,沉默没有应答。   王小青也习惯晏桦这性子了,笑了笑说:“到时候有合适的姑娘介绍给你。”   这下晏桦应了,拒绝说:“不用了,我现在这样挺好的。”   “也行,那我先走了,不打扰你啦。”王小青也就随口一说,也没真打算给晏桦介绍。   反倒是江野在一旁垂眼心情不恙,明明他才是晏桦的对象,可是在外面还是会不断有人给“单身”的晏桦相亲。   晏桦见江野回来了,心思全在他身上,把小孩递给王小青说道:“小野回来了,我也不送你们了,路上慢点。”   王小青晃着小孩手说:“跟叔叔说拜拜。”   粉雕玉琢的小孩却不愿意松开晏桦,闹了半天,哭着说要爸爸。   听见这一声爸爸,江野的脸色再次变得难看,胸腔起伏,极力隐忍着情绪。   直到王小青终于抱走了哭闹的孩子后,江野再也忍不住问:“那小孩是谁的?”   晏桦不解地看向江野说:“王小青的啊。”   江野被那声爸爸刺激到了,“你真的没有小孩?”   万一晏桦在之前和别的女人做过呢?他从来没有问过这个问题,因为初中三年他没有时时在晏桦身边,他怕听到的答案会让他崩溃。   晏桦想了下,选择诚实回答:“确实有一个。”   就在江野陷入恐慌,思考自己到底要怎么办,甚至还没来得及质问的时候,晏桦摸了摸江野脸笑道:“这个小孩现在在和我说话。”   江野所有的不安一下就被晏桦抚平了,轻哼了一声。   “我刚才要被你吓死了。”   “除了你还能有谁。”晏桦宠溺道,他总是能三言两语调动江野的所有情绪。   江野心有余悸道:“只能有我一个。”   “怎么突然回来了。”两人并肩走上台阶,晏桦问道。   江野语气欢快道:“想你了啊。”   “想你就回来了。”   “你不是今天下午有课吗?”   “结课了,下午就有空,所以就回来了。”   “然后就看到你抱着别人家小孩,她还喊你爸爸,而且别人还要给你介绍女朋友。”江野推开门不乐道。   “你真是瞎想,再说了,我刚才不拒绝了嘛。”晏桦笑了笑。   江野不放心地缠着晏桦,“桥桥。”   “嗯?”   “你真的没有小孩?万一你不知道呢?”   晏桦费解地看向江野,怀疑他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我跟你生吗?”   “生不了。”江野摸了摸晏桦平坦的腹部。   晏桦拍掉他的手,“一天天想什么呢。”   江野犹豫了下问道:“万一你跟别人一.夜.情,留下了个孩子。”   晏桦拉开和江野的距离,皱着眉头问:“你是最近看了什么狗血电视剧吗?”   “没有。”江野又缠了上来。   晏桦反应了下,坐在沙发上看着身旁欲言又止的江野,抚了抚眉骨,看穿了他的心思,慢条斯理地问道:“你是不是想问,我有没有跟其他人做过?”   江野嗯了一声,垂下眼玩着晏桦的外套拉链。   晏桦没说话。   江野玩拉链的手都变得急躁,“有没有啊?”   “你猜?”晏桦面上神情未变,但是却故意逗着江野。   “没有对不对?”江野笑着问道,其实清楚按照晏桦的性格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但是他这个地下男友总是没安全感,喜欢缠着问,直到得到肯定的答复。   晏桦没说对不对,只是挑眉静静地看着江野。   江野笑容渐渐凝固,眼角下垂,看上去受了委屈。   晏桦轻笑出声,没有再继续逗人。   “你就差在我身上安个监控了,你还不放心什么呢?”   江野不安道:“可是之前初中三年,我都没有天天和你在一起。”   “但是我每天都和你打电话发信短信。”晏桦提醒。   “没有,从来没有别人,只有你,别乱想这些了,还孩子,你也真敢想。”   江野想象力真的很丰富。   “是你能生还是我能生?”晏桦知道江野爱瞎想,给他吃下一颗定心丸。   “那王小青刚才来干嘛?”江野手钻进去问道。   “刚好路过,就顺路过来看看。王小青她老公在旁边见客户,她和她姐就在家里坐了会等着。”晏桦呼吸渐急,但还是耐心给江野解释。   江野手上动作没停,“那小孩为什么喊你爸爸。”   晏桦被按在沙发上解释:“她家小孩现在刚学会说话,就会喊爸爸。”   “哦,你很喜欢小孩?”   “养小孩太累了。”晏桦养一个就够了。   “所以还是喜欢?”江野另一只手捏着晏桦下巴问,刚才两人站在一起抱孩子的画面刺到江野了,他怕那天晏桦想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不要他了。   晏桦这时候不喜欢说话。   “嗯?”江野亲了亲晏桦问。   “只喜欢,我面前这个。”   江野得到满意的答案后,不再说话,专心吻晏桦。   他不想去卧室,就想在这,在他们刚才说话的地方。   晏桦仰着头,任由江野胡作非为。   一个月没见,他也很想江野。   “桥桥,你晚上吃饭了吗?   晏桦额间的碎发微湿,恍惚间听到了江野的问题,他反应了下回答道:“还没。”   “等会我去做,想吃什么?”   晏桦蹙眉回答道:“出去吃。”   在家江野还要现做,太麻烦了。   江野:“好。抱抱我,等会我们就去吃饭。”   “嗯……”   江野赶在七点半之前,让晏桦吃上了饭。   还是在峰子家酒楼。   峰子乐道:“我不记得你才回家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江野解释道:“哪有才回家,都一个月了。”   峰子摇摇头:“别人家大学生半年回来一次,你倒好一个月回来一次。”   “我想回。”江野给晏桦夹菜,还不忘反驳。   “是是是,你的桥哥都没说话,我哪敢说你啊,再说两句他就要来揍我了。”   晏桦没理他们两,默默低头吃饭,他其实没多少胃口,小腹还隐约觉得涨。   江野察觉到这一点了,趁着峰子走远说,小声地说道:“下次先吃饭再做,”   晏桦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了他一眼。   但是有江野在,晏桦被喂了好些吃的,见他吃的差不多了,江野又开始问个不停。   “为什么王小青要让你抱孩子?”   晏桦靠在椅背上打了个哈欠,折腾累了,又吃累了。   犯困。   尽管如此还是和江野说:“她要系鞋带,她家小孩跟个炸弹一样,一放下就着,我总不可能帮她系鞋带吧,就顺手帮忙抱了下。”   “哼。顺手。”   “你当时也是顺手把人家送医院的对不对?”江野在翻旧账。   晏桦愣了下,一时没想起来江野在说什么。   江野醋溜溜道:“你送她去医院,然后人家为了感谢你,请你吃饭,给你送亲手做的饼干。”   “还给你发短信,小桦,你今天吃了饼干没?我自己亲手做的哦。”   四年前的事,江野又翻出来,细节都没忘。   真是耿耿于怀好多年。   晏桦揉了揉额头,佩服道:“你记性可真够好。”   他都想不起来还有这回事。   “是不是当时我没回南江,你就和她在一起了?”   江野从来没怀疑过晏桦对弟弟的爱,但是他不确定晏桦对男朋友的爱。   毕竟他当时的手段算不上光明,而且他们现在的关系除了彼此谁都不知道。   在别人看来,晏桦还是单身成熟英俊有钱的晏老板。   各方面单领出来都是单身市场上最受欢迎的那个。   想要跟他相亲的人从来没有断过。   就连刚刚还有人当着他的面,要给晏桦介绍女朋友。   晏桦被问得没什么困意了,先回答江野的问题,“不是,你回不回南江,都不会和她在一起。”   他担心江野在这闹起来,于是喊了喊峰子,“结账。”   峰子摆摆手,“记上了,你有空再给我,我这正忙,顾不上你。”   江野暂时被晏桦的回答安抚住了,也知道这是在外面,不能说太多。   他甚至都不能在外面正大光明地吃醋,明明他才是晏桦的男朋友。   他确实很贪心,总是在晏桦的事情得寸进尺。   晏桦已经和他在一起了,他就应该满足适可而止。   可是他还想要更多。   至少要让别人知道晏桦有对象了,不要给他介绍相亲对象了。   刚回到家关上门,江野就急不可耐地抱住晏桦,他需要确认晏桦在他怀中。   在外面,他连牵手都不可以。   晏桦伸手回抱住江野。   江野被晏桦的动作再次安抚。   “桥桥。”江野嗅了嗅晏桦身上熟悉的气息勉强安心。   晏桦嗯了一声。   “她为什么要来找你?”   这个问题江野已经问过了。   尽管如此,晏桦还是耐心地将事情原原本本解释了一遍。   “因为她刚好路过,不止她,还有她姐王小雨,就在家里坐了会聊了下从前车队的事情。”   “王小雨有事着急走了,王小青坐了一会也走了,我就送她下楼,在楼下说了会话,她鞋带散了,抱着孩子不方便,我就接过来抱了一会,然后你就回来了。”   “哦。”江野蹭了蹭晏桦侧脸,又亲了一下问道:“她会不会还喜欢你啊?”   晏桦一时无语,“人家都结婚了,孩子都一岁了,跟老公感情很好。别胡思乱想。”   晏桦觉得江野最近越来越问这些了,动不动就问他有没有人介绍他去相亲。   虽然是有,但是都被晏桦拒绝了。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感情好呢?不然为什么要来找你?”江野开始恃宠而骄,胡搅蛮缠了。   “路过,他老公就在峰子店里吃饭。”晏桦不厌其烦地解释了第三遍。   江野干巴巴地说道:“好吧。”   晏桦不想让他抱了,站得他腿酸,本来就累着了,“松开,我要坐着。”   他推了推江野说道。   江野松开手,却没有让晏桦坐沙发,而是坐自己腿上,但是这样,晏桦总是会想到刚才两人在沙发上的事,拒绝江野,自己坐到了旁边。   江野不依不饶地缠着问个不停。   晏桦叹气道:“那你想怎么办呢?小少爷。”   “你告诉他们,你有对象了,这样他们就不会来找你,也不会给你介绍对象了。”   晏桦看了他一眼,问道:“嗯,然后他们问我对象是谁?”   “说你吗?”   江野抿着嘴,给出方案:“你说异地恋嘛。”   “所以他们没见过。”   晏桦没说话,江野大着胆子问:“可不可以?”   晏桦太清楚江野的性格了,不达目的不罢休。   但是他还是提醒了下,“你当时怎么说的?”   江野当然没有忘。   他说怎么在外面配合晏桦都可以,只要在家里他们在一起就行。   可是他贪得无厌。   他想要光明正大地站在晏桦身边,以男朋友的身份。他一想到有人还源源不断地给晏桦介绍相亲对象,他就难受。   至少要让别人知道晏桦不是单身啊。   晏桦指出江野的心思,“我今天答应你了,然后你下次就会让我告诉他们,我们在一起了。”   当时江野就是这样一点点攻破晏桦的防线。   江野垂头默认了晏桦的话,他确实有这样的奢望,可是他也知道这不现实。且不说他们两的关系特殊,就算自己不怕被议论,他也怕晏桦被人在背后被指指点点。   “不行吗?”   晏桦静静地看着江野。   江野知道这是不同意的意思。   “那我去洗澡了。”江野也没闹着两个人一起,自己默默地走到洗手间。   晏桦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   第一招软磨硬泡没效果了,这是第二招,装可怜。   江野的每一招,晏桦都一清二楚,接不接招全看他心意。   江野出来后,晏桦就去洗澡睡觉了,留他一个人在外面看电脑。   江野看着电脑上的代码越看越烦,愤而关掉电脑,钻进被子里。   晏桦半梦半醒间察觉到江野凑了过来。   “桥桥。”   晏桦闭着眼嗯了一声。   江野在他耳边问道:“你要睡了吗?”   晏桦声音懒懒道:“我是已经睡了。”   “可是才九点。”   江野不想睡,晏桦不来哄他,他只能自己过来了。   “你不困吗?”   晏桦知道江野那点小九九。   江野摇摇头,“不困。”   晏桦睁开眼说:“不困干点事吧。”   江野迫不及待地应道:“好啊。”   伸手就要解晏桦扣子。   晏桦拦住他的手,“我是说干这个吗?”   “那干嘛?”江野握着扣子不想松开。   晏桦悠悠地说:“不困你就去店里,帮十九一起看店,关门了再回来。”   “去吧。”   说完就把人往床下赶。   江野抱着晏桦不松手,不乐道:“不想去,十九在店里就够了。”   晏桦眼中带着笑看着天花板:“你不是不困吗?给你找点事怎么还不乐意。”   江野捏着晏桦的手说:“我想做点别的。”   “做什么呢?”   江野亲吻着晏桦,动作清晰地给出了答案。   时针转了大半圈时,江野突然慢了下来,不怀好意地喊道:“桥桥。”   晏桦不满地看向江野。   江野停顿道:“你跟他们说好不好?就说你异地恋。”   晏桦揉了揉眉心,这是又想出新招了。   “好不好?”   江野慢慢磨着晏桦,要他答应自己。   晏桦沉默几秒,尽量冷静道:“不做就出去。”   “我做我做。”   江野哪舍得现在停下来,他讨好地想要亲亲晏桦,却被偏头躲了过去。   他只能软着声音求饶:“桥桥。”   江野长记性了,这种时候提要求,被拿捏的只能是他自己。   江野看着晏桦的背影喊道,“桥哥。”   “你还在生气嘛?”江野要求没得到,还把晏桦惹不高兴了,从刚才以后到结束吭都不吭一声。   虽然平时晏桦也不怎么爱出声,但是刚才一言不发。   “没有。”晏桦开始是有点生气,后来舒服够就不气了。   江野用手指戳了戳晏桦背,“那你为什么要背对着我睡?”   晏桦翻了个身,面对江野道:“我以后连睡觉姿势都要和少爷报备了?”   “可是我想看着你睡。”江野亲了亲晏桦额头。   “睡吧,不早了。”   江野捏了捏晏桦脸道:“可是我还不想睡,我周末又要走了。”   晏桦斜了他一眼,通知道:“今天我来不了了。”   江野已经折腾他好几次了。   “不做啊,我们说会话好不好。”江野虽然喜欢和晏桦做,但是他也喜欢和晏桦抱着说话。   他喜欢和晏桦做一切亲密的事情。   “说什么呢?”晏桦往江野怀里靠了靠。   江野抱着人满足道:“说你最近忙不忙?”   “还好,店里招到了人,十九也回来了,一直在帮我。”   “那你为什么不去北京看我?”江野问。   晏桦打了个哈欠道:“你不是每个月都回来了?”   “可是我现在只能一个月见你一次,你去北京找我,我们就可以一个月见两次了。”   江野想想天天看到晏桦。   “我就只有寒暑假可以天天看到你。”   晏桦问:“那你以后工作了,都没寒暑假。到时候怎么办?”   “我回南江啊。”江野毫不犹豫回答。   “南江太小了。”   晏桦叹气道:“你应该去更大的地方。”   江野搂紧晏桦说道:“那你呢?”   “我在南江啊,我店还在南江呢。”   “我们两异地恋一辈子?”江野声音不自觉变冷。   晏桦没有应答。   江野见晏桦又沉默了,提醒说:“你上次答应我的,怎么想的要跟我说。你现在又不说话了。”   晏桦记得这一点,抬眼看了看江野,以一种尽量客观的语气说:“小野,我觉得我们这种关系不一定能保持一辈子。”   江野不可思议地看向晏桦,又气又伤心,坐起身子,眼睛满是委屈,想要说点什么,但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晏桦也坐起身子,静静地看着江野。   江野垂下头沉默半响后突然理清了思绪,声音又急又快,带着浓浓的伤心,“你不告诉别人我们的关系,是不是因为你随时都准备和我分手?”   晏桦不擅长撒谎。   江野看着晏桦安静的样子,只觉得崩溃,晏桦是真的这么想的,随时叫停他们的关系,随时和他分手。明明他之前是这样答应过晏桦了,可是这半年他们相处的很好,晏桦还有这样的打算,让江野无法接受。   他掀开被子,走下床边,啪嗒一声打开照明灯。   他要他们的关系见光。   晏桦不太适应地眯了眯眼睛,看向死死盯着自己的江野。   相比之下,晏桦则显得格外冷静。   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你为什么要和我分手?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江野浑身上下宛如荆棘密布,疼得他难受。   “我没有和你说分手。”晏桦试图安抚面前的人。   “你是现在没有和我说分手,但是你做好了和我分手的准备,就是想要随时和我分手。”   晏桦叹气道:“我不是随时准备和你分手。”   “那是什么?”江野上前一步问道。   “我只是想要给你留一点后悔的余地。”   “什么后悔的余地?”   晏桦冷静地说出足以让江野声嘶力竭,形神崩溃的话语。   他嘴唇微张,缓缓说道:“你现在可能认为这样的关系很好,告诉其他人也没有问题,可是三年,五年,十年后呢?”   “世界上没有永久的爱情。”晏桦也不相信永久的爱情。   “当你想要结束这段关系时,我的身份会让你觉得很难受,也会让你遭受很多非议。”   “到时候我是你哥哥,还是你前男友呢?”   “我不想让我们的这段关系成为你的污点。”   “只有我们俩知道的话,你会免去外界很多不必要的困扰,我们两还可以继续当兄弟。”   污点?   这两个字充斥了江野的大脑。   江野甚至听不清晏桦后面在说什么了,他嘴唇嗫嚅,呼吸困难,连重复污点这两个字的勇气都没有。   晏桦怎么可能会是污点?   晏桦永远都不可能是江野的污点。   零点还有一更。 第79章   负心汉   晏桦安静地说完一切,冷静地帮江野分清形势。   江野通红的眼眶盯着晏桦,沉默地看了许久。   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自己每天在学校努力上课,拼命接项目赚钱,认真又甜蜜地规划他们未来的每一天。   晏桦却在考虑他们未来分手的场面。   江野喉咙哽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污点两个字占据了他的每根神经。   晏桦认为他们的关系会成为江野的污点。   江野眸中情绪翻腾,千言万语化成嘴角的一丝苦笑。   晏桦要么不说话,要么说话永远都戳中他的心窝子,痛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江野深深叹气,而后沉默地掀开被子睡觉。   晏桦不习惯这么沉默的江野,坐在床边静静地看向他。   他只是想,如果真的有结束这段关系的时候,至少其他人不知道。   他们还能若无其事地装作一对兄弟,这样还可以继续在江野身边。   晏桦见江野真的不打算说话了,关掉灯躺回被子里。   只是两人都睡不着。   晏桦一直都很清醒,清醒地想着两个人最坏的结局。   他可以和江野一起去期待灿烂美好的未来,但是他心中也要预设最坏结局。   他要确保最坏的结局还能在江野身边。   或许过了十分钟,也或许是二十分钟,可能也是半小时,一小时,他不知道。   但是他察觉到江野突然伸手过来,解开了他的睡衣扣子,吻住他的唇,没有给他说一句话的机会。   他以为江野要做,但是没有。   只是安静地抱着他亲了很久,很久,直到他睡着。   晏桦第二天醒来时,江野已经坐在书桌旁看着电脑敲代码了,只留了个背影给晏桦。   晏桦坐起身子,果然身上又是星星点点的吻痕,连脖子都不能幸免。   从前让江野不要在脖子留痕迹后,他就很小心不会留下痕迹,但是昨天像是故意一样,锁骨往上满是斑驳的吻痕。   晏桦在床上坐了会,回神了片刻才从衣柜里找了件黑色衬衫,把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   尽管如此,下巴和衣领交接裸.露处还是隐约可以看到明显的痕迹。   江野就是故意的。   而且从晏桦早上起来到出门前,江野一句话都没跟他说。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   晏桦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沉默地去了店里。   直到听见那一声关门响,江野再也撑不住了,趴在桌子上看着电脑上的时间。   从晏桦醒到出门,三十六分钟,一句话都没和他说。   明明是他说错了话,现在还不理人。   晏桦和他在一起才不是污点,是他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情。   晏桦到店里时,十九刚把店门打开。   出来一个月有余,十九渐渐已经从精神呆滞的状态下走出来了,见到晏桦还笑道:“师父,吃早饭了吗?”   “没。”晏桦不想吃。   “我去买包子,师父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回来?”   “不用了。”晏桦回答道,“你去买吧,店里有我看着呢。”   “好。”   店里员工陆陆续续都来了,晏桦坐在办公室内,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脖子上的吻痕遮都遮不住,他不想被员工看见,低头看着手机,反复点开和江野的短信记录。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的飞机。   估计是周末。   他周一早上还有课。   会不会周末晚上到北京又是凌晨了?   晏桦皱着眉头想着。   向来是他不理江野,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他想了下,还是将手指移到了通话键。   铃声刚响一下,就被接通了。   但是对面没有说话。   晏桦沉默几秒后,选择主动开口,“想喝豆浆。”   “哦。”江野尽量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但是嘴角的笑意却要咧开了。“你在店里?”   “嗯。”   “我等会给你买来,你在店里等我。”   他以为自己语气很冷酷。   “嗯。”   晏桦挂了电话后,江野捧着手机,轻哼一声,别以为让我去给你买豆浆,我就不计较昨天晚上你说的事情了。   晏桦必须认识到不是污点,也不许再想分手了,他才原谅晏桦。   除了豆浆,江野还打包了一份小米粥,买了两个鸡蛋,还有烧卖和包子。   晏桦什么都只吃一点,得多买点种类。   这只是晏桦主动理他的奖励,他还在生气。   晏桦还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呢。   一码归一码。   晏桦小口喝着玉米粥,躲开江野剥好递到嘴边的鸡蛋。   “不想吃鸡蛋。”   哼,不想吃算了,别想我哄你吃。   江野自己默默吃着鸡蛋,见晏桦喝半天,小米粥也没见少,豆浆也就喝了两口。   “吃烧卖吗?”   “不吃。”   “包子呢?”   “不饿。”   这也不吃,那也不吃。   等会饿了别找我,我不可能去给你买!   江野咬了口包子,见晏桦已经放下勺不想吃了。   “你不吃了?”江野皱着眉头问道。   “吃饱了。”晏桦从抽屉里拿出游戏机,指尖随意地按着手柄,时不时抬头看看店里生意。   江野默默吃着剩下的早餐,不吃就不吃,不可能哄你吃。   我还在生气。   只是收好桌子后,又坐在晏桦旁边,装作无所谓道:“我中午想早点吃饭,等会去买菜,你吃什么?”   “随便。”晏桦专注地看着游戏屏幕回答道。   俄罗斯方块就这么好玩?   玩十来年了。   也不知道道歉,就知道玩俄罗斯方块。   “那我随便买点。”   “嗯。”   “回家吃还是送来?”   “回家吃。”   “嗯,早点回来。”   江野十一点就做好饭了,站在走廊不满地看着楼下,怎么还不回来。   心里话刚想出来,晏桦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拐角处。   江野赶紧退回家里,避免被晏桦看到。   晏桦还没道歉,他还没原谅晏桦。   昨天说那么伤人的话。   嘴这么软,说话这么狠。   晏桦瞥了一眼在走廊处鬼鬼祟祟的江野,无奈地摇摇头。   江野好像在生他的气。   但是晏桦不觉得自己昨天晚上的话有什么问题。   无论什么事情,做好最坏结果的打算,这样无论什么样的结局都不会失望。   “回来了?”江野坐在桌前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   “嗯。”晏桦坐在桌前,看着面前的三菜一汤,沉默两秒说道:“就我们两吃,你做多了。”   “我饿了,吃得多。”   江野默默低头吃饭,他想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他都没给晏桦盛饭,只能自己去盛。   晏桦拿着空碗走到电饭煲前,嘴角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   这位少爷是在生气吧?   他还没生气呢,脖子上都是吻痕,张文明还说他被蚊子咬了,感叹六月份就有蚊子了。   饭桌上江野尽管一直盯着晏桦看,但是忍着一句话都没说。   晏桦当然察觉到他的视线了,主动开口:“你什么时候的飞机?”   他怕他再不说话,江野把自己给憋坏了。   见晏桦终于理他了,江野心里长舒一口气,语气尽量平淡道:“周末下午五点。”   “那还好,到学校不会太晚,还可以进寝室。”晏桦这才放心。   “什么时候放暑假?”   “七月五号。”   “嗯,买票了吗?”晏桦喝着紫菜蛋花汤问。   “还没,我还有暑期社会实践。”提到这里,江野语气略显失落。   他想早点回家,想和晏桦在一起。   “挺好的。”   听听?   听听这人在说什么?   还挺好的。   呵。   江野不说话了,昨天晚上说的话还没道歉,现在又说挺好的。   晏桦吃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江野还在洗碗,似乎连背影都带着淡淡的幽怨。   见人出来后,晏桦笑着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江野坐在晏桦身边,冷酷无情地回答。   晏桦侧目问:“是不是我惹你生气了?”   江野虚瞪了晏桦一眼,愤愤道:“你才知道吗?”   “我怎么惹你生气了?是昨天晚上的事情吗?”   晏桦打算哄男朋友了。   “对啊。”提到昨天晚上的事情,江野就难受,撇着嘴,眼尾下垂看着有几分可怜。   “你一直都不跟我道歉。”   晏桦知道江野不喜欢听这样的话,但是他不觉得自己说错了。   江野一看晏桦沉默就明白他的意思了。“你是不是还没意识到自己错了?”   多年的相处的经验,使得江野明白晏桦沉默的不同意思。   “我错在哪里?”晏桦愿闻其详。   江野一桩桩一件件地控诉道。“你说我们在一起是我的污点,还一直想我们以后分手。”   晏桦眨眨眼,看上去很无辜。   “我们在一起根本不是我的污点。”江野伸出手搂着晏桦腰说。   晏桦:“现在不是。”   “以后也不是。”江野眼底情愫认真,专注地看向晏桦。   “永远都不是。”   晏桦想了下措辞,“那是因为我们现在处于热恋期,所以你认为不是。”   热恋期这几个字很好地取悦江野了。   他离晏桦的距离又近了近,搂着的手也更紧了。   江野还是没忍住,亲了亲晏桦:“我们永远热恋。”   “不可能。”晏桦下意识反驳。   “爱情都会逐渐由热恋激情趋于冷静平淡,甚至逐渐走向厌烦憎恶。”   晏桦并不相信爱情。   他曾经以为周立伟对妈妈足够爱,结果还是找了女朋友。   这是对妈妈的背叛,对爱情的背叛。   江野思考几秒,和晏桦说道:“可是我们之间不只有爱情。”   “爱情会趋于平淡,可是亲情会为我们的爱情保驾护航,直至驶向生命的终点。”   晏桦有一瞬间被说服了。   他们是爱人,更是相依为命的亲人。   “可是……”   江野抢先说道:“可是你总是止不住地去想最坏的结果。”   “你怕我们的关系会影响到我,你总是认为我会有很光明的前途未来,不能成为我的……污点。”   江野费了很大力气才把污点这两个词说出来。   “我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情就是和你的关系。”   “无论是弟弟还是爱人,都让我无比骄傲自豪。”   “除非你认为我和你的关系是你的污点。”   晏桦脱口而出:“不是。”   “既然都不是你的污点,又怎么会是我的污点。”   “我们两不一样。”晏桦眼底浮现几分挣扎。   江野追问道:“哪里不一样?”   “你在国内最好的大学读计算机,未来一片光明,而我连中考都没有参加过,只会修车改车。”   “我们两的未来是不一样的。”   亲耳听到晏桦说自己没有参加中考,江野身体都僵硬了几分,声音凌厉愤怒,更多的则是心痛难受。   “那是因为你被绑架了。”   “所有人都不相信你,明明你救了裴青鹰,可是他还撒谎诬陷你。”   江野的声音越来越激动,他总是会想晏桦上高中,上大学的样子。   尤其当他去大学报答那一天的时候,他会去想,晏桦会不会曾经也想过上高中考大学的那一天,晏桦上大学会是什么样子?   明明晏桦的成绩可以顺利读高中。   可是全被毁了。   “如果没有他们,你能顺利上高中,大学,现在也才大学毕业三年。”   江野恨裴青鹰,恨当年的所有人,也恨当时年幼无能的自己。   他们毁了晏桦的未来,却还心安理得,顺风顺水地过了这么多年。   肆意浓烈的恨意压在江野心里,他誓要这些人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看着江野痛苦的神情,晏桦后悔刚才提到中考这件事了。他只是想说两个人的未来差距很大。   他抚了抚江野后背安慰道:“我现在也挺好的。”   他不想江野被恨意所裹挟。   明明晏桦才是被伤害最深的受害者,结果现在还在安慰自己。   这个认知让江野更加崩溃。   晏桦那么好,他配拥有最好的未来。   江野轻轻把晏桦抱在怀里,像是抱住全天下最珍贵的宝贝,心底如藤蔓般滋生的恨意逐渐化成对晏桦无穷无尽的爱意。   “可是这不能磨去他们对你的伤害。”   伤害就是伤害,让人痛苦难受,没有任何意义。   使人站起来,变得更强大的是心底永不磨灭对生活的渴望。   使晏桦燃起生活渴望的人是江野。   “不说这个了。”晏桦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本来是想哄江野,没想把人说得更难受。   江野也没有再提及这个话题,只是当年所有伤害晏桦的人,每个人的名字他都清清楚楚。   一个都逃不掉。   晏桦继续道:“我只是想说我们两未来是不一样的,你得考虑自己。”   “只有一个未来,是我们共同的未来。你不要抛下我。”   “我没有抛下你。”   “可是你在想我们分手,还认为我们两的关系是污点。”   “你就是做好抛下我的准备了。”江野缓和两人的气氛道:“你玩弄我的身体就算了,还玩弄我的感情。”   晏桦不可思议地看向江野。   “我玩弄你?”   他现在身上还到处都是江野留下来的痕迹,他玩弄江野?   “对啊。”江野理直气壮道,“你想等玩腻我了就分手。”   “负心汉!” 第80章   晏桥桥   晏桦从来没想过负心汉这个词能出现在自己身上,还是从江野口中说出来的。   “我什么时候负心了?”晏桦不理解地看向江野。   “你不告诉别人我们的关系,想着和我分手,不是负心汉是什么?”   江野说得有理有据。   “行。”晏桦说不过江野,索性不说了,“我就是负心汉。”   说完踩着拖鞋去卧室睡觉了。   为了避免江野进来,他甚至还把卧室门反锁了。   “你干嘛锁门?”江野握着门把手喊道。   晏桦在里面冷笑一声,“免得负心汉玩弄你的身体。”   外面的动静渐渐安静下来,晏桦放心地躺在床上睡觉。   可他刚躺下不到五分钟,就听到开门的声音,他突然想起卧室钥匙在客厅柜子里。   江野坐在床边,就看见晏桦瞪着他。   “我进来睡觉不行吗?”他问道。   晏桦轻轻踹了他腿一下,往外赶人,“睡你自己的床。”   江野反手握住他细瘦的脚踝,晏桦挣都挣不脱。   “松手。”   “不。”江野修长的手指抚摸着凸起的踝骨。   “我不想玩弄你的身体。”晏桦提醒道。   江野不要脸道:“可是我想被玩。”   “不玩,我要睡觉,下午还要去店里。”   晏老板忙着赚钱,不想玩男大学生。   “你睡吧。”话虽如此,但是宽大有力的手掌却迟迟没有移开的打算,甚至越来越过分。   晏桦往旁边挪了挪,躲开作乱的手。   “不想玩弄你,你自己安静点。”   江野手下顿时变得空荡荡,只好掀开被子也钻了进来。   在晏桦说话前,先开口道:“不干嘛,睡午觉。”   晏桦见江野确实没有小动作,放心地靠在他怀里睡着了。   江野看着怀里熟睡的人,伸手按了按他的水润泛红的嘴唇。   这么软的嘴唇怎么能说出那么伤人的话?   江野想不通,索性暂时不想了,搂紧晏桦睡觉。   当天晚上,晏老板还是没有抵抗住诱惑,玩弄了一米八.九男大学生八块腹肌的身体。   “桥桥。”男大学生被玩弄后十分惬意满足,缠着要和晏老板说话。   “嗯。”   晏老板玩累了。   “你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也不能想。”江野玩着晏桦手指要求道。   尽管眼睛都累得都抬不起来,晏桦还是努力睁开眼看着江野说:“我只是做好最坏结果的打算,有问题吗?”   江野缠了上来:“那你为什么不能想最好的结果?”   “我都想不行吗?”晏桦怕江野再来一次,试图拉开两人的距离,反而被江野察觉到他的动作,抱在怀里更紧了。   “不行。”江野不同意。   他绝不可能让最坏的结果发生,就算晏桦玩腻他了。   那他也要缠着晏桦不松手。   晏桦被搂在怀里,看着江野说话时喉结微微震动,不禁上手摸了摸,反正都被说玩他身体了,也不差这一点。   “你总得给自己留点退路。”   江野抓住他的手,咬了下指尖,“我不需要。”   晏桦想要缩回手,却没那么容易了,只能看着江野一点点亲吻他的指尖,掌心,手腕。   “痒。”   江野的吻很轻,宛如羽毛轻抚,掌心的伤疤被吻得些许发痒。   江野没有再吻,只是把晏桦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处,失落地叹气,“明天晚上就不能抱着你睡了。”   “后天晚上也不可以。”   “大后天也不可以。”   “说不定那天你玩腻我了,我以后都不能抱着你睡觉了。”江野的语气越来越哀怨。   晏桦察觉到手掌下的心跳声都带着浓浓的悲伤。   他被这种悲伤的情绪所感染,心底也泛着苦涩,想要缩回手,但是江野却没有给他机会。   “你看,现在连我身体都不想玩弄了。”   晏桦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难受。   江野则继续说道:“或许有一天你抱都不让我抱了,我们不能牵手拥抱亲吻,也不能一起睡觉,不住在一个房间,也不住一个屋子,到时候我只能一个人住,晚上都不能看着你睡觉,醒来也看不到你。”   随着江野的话,晏桦开始不自觉去幻想未来这样的场景,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每天都看不到江野,也不能和江野说话,指尖像是被针扎过,密密麻麻的痛觉无法逃离。   他皱着眉头,逃避地靠在江野怀里,这里会让他觉得温暖不难受。   江野察觉到了晏桦的动作,安抚亲吻着他。   “你自己都不愿意听这种话,为什么要说出来?”   晏桦总是想要理智冷静地看待他们的关系,幻想着最坏的结果也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但其实他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江野没有停,“我只是说我们以后不能拥抱亲吻,你都会觉得难受,那你有没有想过昨天晚上你说我们随时会分手时,我有多伤心?”   “如果我说,我们两的关系会是你的污点,你能接受吗?”   “如果我做好随时和你分手的准备,想着等有一天就和你断干净……”   晏桦不想再继续听了,吻住了江野,断绝了他继续说话的声音。   他真的很难过,再也不想听到江野说会让自己伤心的话了。   趁着接吻的间隙,江野没有就此停止这个话题,他想让晏桦知道,他听到这样的话会比晏桦更加伤心难过。   他直视着晏桦说道:“我只是假设你都不能接受,可是你是真的这么想。”   “别说了。”晏桦缩着身子又想要逃避了。   “可是我让你不要说,你也没有听我的。”   绝大多数情况下,江野都会顺着晏桦来,但涉及到两人的感情原则问题,他非常强势,绝不退让。   他也没有退让的余地,每次晏桦都会把他逼到角落,冷静无情地说出足以让他崩溃想死的话。   偏偏这人自己还不觉得。   “你每次轻飘飘的几句话都会让我做好久的噩梦。”江野咬了咬晏桦,却又不舍得真的把人咬疼。   晏桦不想说话,他也不想听江野说话了,他只想亲吻江野。   江野清楚晏桦这是又想习惯性逃避了。   可他还是接受了晏桦的吻。   他没有办法拒绝晏桦任何且少之又少的主动。   但是这不能代表他接受晏桦的逃避。   晏桦需要正视他们的感情,他们的未来。   他捏着晏桦的下巴,亲了两下问道:“你是不是到现在都不相信我会一直喜欢你?”   “我不知道。”晏桦垂眼无法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   他下意识认为没有永远的爱情。可是却又渴望和江野一直在一起,只能预设好最坏的结果,让他们不会走到形同陌路的地步。   “是因为我不够爱你,所以你不知道吗?”江野让晏桦直视着自己问。   “还是因为你不够爱我,所以总是想着和我断掉这段关系?”   “不是。”晏桦被捏着下巴,只能直视江野的眼睛。   房间里一片漆黑,可是江野看向他的眼睛却像是被月光点亮,无法忽视。   “那就是因为你觉得我太过年轻,幼稚,做事冲动,所以想着给我留一点后悔余地?避免被人指指点点,议论和养自己长大的哥哥在一起?”江野察觉到晏桦被一直捏着下巴不太舒服,于是松开手。但是却轻咬了下表示自己的不满。   江野生气归生气,该干的事一件不漏。   见人一直不说话,江野则咬着他的喉结追问道。   他现在可以不信,但是他不能说这种丧气话,他必须要在江野身边一天天去看到他们共同的未来。   “你可以不相信,我可以证明给你看,但是你别说出来,我听到真的会很难受。”江野最终还是妥协了。   这是他最大的让步了,他没有办法控制晏桦的思想,但是他有一辈子可以去慢慢改变晏桦的想法,让他足够相信他们不会走到最坏的结局。   “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好不好?”江野指尖抚摸着晏桦的嘴唇说道。   “嗯。”   江野提醒道:“那你要和我道歉。”说这么伤心的话惹人难过。   晏桦闻言,眼皮轻抬,而后垂下眼没有说话,选择缩在江野怀里装睡。   江野看着晏桦虽然紧闭着眼,但却因心虚而微微颤抖的长睫,好可爱。   装睡的桥桥好可爱。   江野吻了吻晏桦的额头。   可爱也不行,不道歉才不会原谅他。   逃避不能解决问题,装睡也不行。   江野没打算轻易放过晏桦。   他沿着额头吻过晏桦心虚的睫毛,鼻尖,最后落在唇边,修长的手指一寸寸攻城略地。   咫尺之下的睫毛颤抖地更加厉害。   晏桦没办法再装睡了,只好睁开眼,眨了眨。   江野嘴角扬起笑意故意问:“桥桥睡醒了?”   晏桦眼神乱瞥,虽然醒了,但也没有说话阻止。   直到江野的动作越来越过分。   晏桦才出声:“不做。”   “我没说要做。”江野吻了下晏桦说。   晏桦提醒道:“手拿开。”   “不。”江野说话时还故意捏了捏。   “你不是不做吗?”晏桦因为这突然的动作下意识蜷缩在江野怀里。   “没做啊。”江野手上和嘴上的动作都没停,但他确实没有现在做的打算,不然等会被拿捏的又是自己。   晏桦微微仰头接吻,沉溺于江野编织的欲望之中,逐渐沦陷。   直到江野突然松开晏桦被亲的水红的嘴唇,轻声提醒道:“桥桥,你还没道歉。”   晏桦皱了皱眉头。   江野虽然松口了,但是没松手,他察觉晏桦快了。   “桥桥,你还没道歉。”江野又提醒了一遍,语气虽轻,但是态度却极其坚定。   “你不道歉吗?”江野又亲了亲,短暂地安抚了下晏桦,只是却渐渐慢了下来。   “你道歉好不好?以后再也不许说这种话了。”   明明是要求晏桦道歉,江野却更像道歉的那一方,语气可怜央求。   晏桦试图靠沉默蒙混过关,但是身体的感觉却渐渐褪去。   他很不情愿。   他现在没有办法拿捏江野,江野说松手就可以毫不犹豫地松手,他不行,他卡在这里很难受,他又不想自己解决,没有江野那么会。   “你道歉,我就继续。”   虽然是威胁的话,但是声音却透着卑微。   晏桦靠近主动亲了亲江野,试图以这种方式让他继续。   江野心底默默叹气,他做不到躲开晏桦的吻,但是却没有亲很久。   因为他察觉到晏桦在蹭他的掌心,如果一直亲下去,他一定会妥协。   他声音渐渐沙哑,无奈地喊道:“桥桥。”   晏桦犹豫片刻,嘴唇微张,终于开口喊道:“小野。”   “嗯,桥桥要道歉了吗?”江野抵着晏桦鼻尖期待地问。   晏桦抬起下巴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只差一点点就可以亲上,就在江野以为要亲他时,晏桦动作却顿了顿,带着委屈的意味小声道:“我难受。”   江野阖了阖眼,清楚听到自己心底计划的崩裂倒塌声了。   晏桦喊他小野,说他难受,就这简单的五个字足以打破他的所有计划。   不道歉就算了,等会再说吧。   他认栽了,甚至换了种晏桦会更舒服,不难受的方式。   晏桦的声音在寂静的卧室格外清晰,没有接吻,他口中只能不断重复江野的名字。   “小野。”   江野知道他对晏桦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道歉又怎么样,说一句难受,喊一声小野。   江野立刻卸甲投降。   晏桦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明明最开始的计划根本不是这样。   可是在听到那一声声小野时,江野心底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晏桦在需要他。   “小野。”   晏桦闭上眼呢喃道。   江野捏着他的下巴想要接吻。   晏桦闻到了淡淡的味道,视线渐渐清明,明确拒绝:“不亲。”   “呵?”   江野都要气笑了,现在嫌弃他了,刚才怎么不嫌弃?   “去漱口。”晏桦推了推江野结实的腹肌。   江野头疼得揉了揉眉心,声调极力克制:“你自己还嫌弃自己?”   “我咽下去都没说什么。”   “我也没让你咽。”晏桦语气无辜,听上去更像一个无情的负心汉了。   江野气极反笑:“你爽完就不认账了?晏桥桥,真有你的。”   晏桦垂眼玩着自己脖子上的平安扣,全当没听见。   江野从前就发现了,晏桦只想不费力地爽,所以平时动都不舍得让他动一下。   今天更过分了,爽完连亲都不让亲了。   他偏要亲。   不道歉就算了,现在还嫌弃他。   晏桦最终还是被江野捧着脸亲了下,单纯地亲了下,知道他不喜欢,所以江野没让他尝自己的味道。   亲了一下泄愤后,江野还是踩着拖鞋老老实实去漱口。   只是回来逮着人亲了个够才松开。   晏桦自己爽了,他还难受着呢。   尽管如此他还是忍着继续说道:“桥桥,你还没道歉。”   “哦。”   “道歉。好不好?我都让你舒服了,我自己还难受着呢。”   江野牵着晏桦的手引向自己。   他忍不住了,他想先解决掉眼前的事,再说道歉的事。   晏桦缩回手,“今天做不了了。”   身体吃不消。   江野今晚上真的被晏桦气得脑仁疼了,更气自己,想的什么破招。   晏桦不想再来了,结果他自己被勾得要命。   江野头疼地埋在晏桦颈窝,又尝试问了下:“今天真不来了?”   “不能。”   他补充道:“本来刚才那次可以留到现在,但是你刚才非要折腾我。”   晏桦毫不留情地把责任推给江野。   江野恨不得给自己刚才两巴掌,什么破招。   “那和之前一样?”江野退而求其次。   “累。”   手腕酸。   江野真是拿晏桦一点办法没有,尤其是这方面,就是位祖宗,只能顺着他心意来。   累了不愿意,久了不愿意。   祖宗嫌累,他哪舍得让人家辛苦。   只是把晏桦翻了个身,但晏桦又很快转过来,“不。”   “那我自己解决?”江野不敢相信地问道。   从在一起后,只要他和晏桦躺一起,就没受过这委屈,明明晏桦就躺在旁边。   晏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身体缩进了被子里。   江野瞳孔微张,隐约有个猜想,心像是突然悬起来了,隐秘兴奋地期待着。   “桥桥。”   江野的声音萦绕在晏桦耳边,于是停下皱着眉说:“不许说话。”   “好,我不说了。”江野赶紧停口。   晏桦见人真的没再说些让人耳红的话后,才继续。   他学得很快。   江野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得到了巨大的满足,尤其是他眼睁睁地看着晏桦将他做过的动作一点不漏地重复一遍时,心理的满足甚至大过身体的愉悦。   他的桥桥怎么这么好。   晏桦最后还是被呛得咳了两声。   江野甚至怀疑今天晚上是不是在做梦。   他迫不及待地抱住晏桦亲吻。   晏桦含糊不清道:“还没漱口。”   江野第一次连解释都不想解释,他只能用行动告诉晏桦。   他真的特别爱晏桦。   什么道歉都滚到九霄云外了。   晏桦根本不需要道歉,晏桦从来都没有错。   错的都是他,都是他不好,因为他不够好,所以晏桦才会说让他伤心的话,才会做好随时和他分手的准备,他活该。   要改也只能是他改,要道歉也是他道歉。   他好爱晏桦,他不能没有晏桦。   晏桦不是污点,是他阴暗浑浊的生命里唯一闪光点。   晏桦漱口后躺在床上只想睡觉了,就连刚才漱口都是江野抱他去的,除了漱口这个动作江野不能代劳,晏桦一点力气都不用出,他在路上搂着江野的脖子,环着他的腰,低头玩他们两的平安扣。   江野很喜欢这样的姿势。   因为这样晏桦只能搂着他,攀附在他身上不会松手,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晏桦都需要他。   晏桦早就发现了自己脖子上的是江野的平安扣,而他带了八年的平安扣被江野戴上了。   他经常玩平安扣,无论是他的还是江野的,一个人无聊的时候会摸两下,靠在江野怀里看见了也要摸一下。   就连那时,看见了也要握在手里。   折腾了小半夜,晏桦累了。毕竟比江野大六岁,年龄体力差距摆在这里。   江野回来后没有也再缠着和晏桦说话,只是睁着眼睛一根根数着他的眼睫毛。   时不时还要亲吻两下,但是动作又不敢太大,怕吵到晏桦睡觉。   明天晚上就不能抱着晏桦睡觉了,他突然好怕晏桦那天不喜欢他了,对他腻了,那他该怎么办?   他的桥桥全世界第一好。   晏桦不想告诉别人他们的关系就不说。   只要晏桦高兴就好,他怎么样都可以,别不要他。   都是他不好,   江野的动作虽然很轻,但是目光实在过于炙热。   晏桦还是睁开了眼。   “桥桥,我吵到你了吗?”江野忐忑地问。   “你怎么还不睡?”晏桦嗓音都沙哑发虚。   “我睡不着,不想睡。”江野精力旺盛,尤其是今天身体和心理的刺激太过猛烈,连肾上腺素都在上升。   “睡不着给你讲故事。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晏桦闭上眼睛喃喃道。   也不知道在哄江野睡,还是在哄自己睡。   可爱得快让江野晕过去了。   今天晚上的桥桥甜份严重超标,溢出来的糖分填满了江野的所有空缺。连空气都是甜的。   “桥桥。”江野又止不住开始亲晏桦了。   “嗯。”   “我们会在一起一辈子的,一直在一起的。”好像只要他多说几遍,这个就是事实。   晏桦不会放弃他。   “我们的关系也不是污点。”   江野说得诚恳,晏桦无法忽略他声音下的真诚。   “别放弃我好不好。”   江野想要把自己的心献祭给晏桦,但是却又怕自己的血太过污浊,脏了晏桦的手。   晏桦宛如天上耀眼的太阳,他身边的每个人都会受到太阳之神的照拂。   而他是地上一抔肮脏不堪的淤泥,渴求阳光能照在他身上,永远不要离开。   江野使出卑劣的手段,耍尽所有心机,试图谋取太阳。   可是他不知道,只有遇到他,晏桦才愿意继续做太阳,不然早就日落西沉,再无升起之时。   在晏桦心里,江野永远都不是淤泥,是一直都会追随他的向日葵,阳光明媚,只有看见他,晏桦才有活下去的动力。   “好不好?”江野蹭了蹭晏桦鼻尖轻声问道。   “好。”   江野以为每次他的救赎都是他不断一次次求来的。   其实不是,晏桦愿意救他。   求不求都会救。   他不是高高在上的神,他是只为江野而来,与他携手一生的爱人。   “谢谢桥桥。”江野吻了吻晏桦掌心心满意足道。   “你可以不相信爱情,但你信信我好不好?”   江野所有的手段都抵不过他的真心。   “好。”   晏桦信江野,在这一刻他再也没办法维持成年人的理智克制,他义无反顾地跳入爱河,他不想去考虑最坏的结果,他只想享受和江野在一起的每一天。   那不是会溺死他的爱河,那是带他走向爱与希望闪闪发光的未来。   属于他和江野共同的未来。   晏桦习惯听着江野的呢喃睡觉,那个声音会一直说爱他,就算到了漆黑的噩梦中,被爱意填满的声音也会带着江野穿破层层迷雾抵达晏桦身边。   不论是黑暗还是光明,晏桦身边永远都有江野。   今天提前更,零点三更正文完结 第81章   北京   周末下午晏桦还是送江野去了机场,虽然他很讨厌每次分开。   “等会回去记得吃饭,汤已经煲好了,你回去再热热就行了。”   “嗯。”   晏桦心不在焉地听着江野说话。   江野捏了捏他的耳垂温柔地问:“桥桥,想什么呢?”   晏桦皱眉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暑假社会实践以后了。”江野想了下,又说道:“等考试完还有两天空闲,如果我能买到票我就回来,买不到就只能等社会实践结束了。”   江野默默叹气,还没分开,他就已经开始想晏桦了。   “好吧。”晏桦语气平平,听不出咸淡。   “嗯,记得想我啊。”江野笑着说道。   晏桦停顿了下问:“你暑假社会实践在哪?”   “就在北京。”   “要多久?”   “十天半个月。”   晏桦微微蹙眉,“知道了。”   “是不是不舍得我走?”江野指尖碰了碰晏桦衬衫衣领处的吻痕,眼角带着笑问道。   晏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告诉江野,“下次不要在脖子上留痕迹,夏天不好遮。”   “好。”   怎么样都好。   晏桦说什么都好。   “桥桥。”江野依依不舍地喊道。   “嗯。”   晏桦语气中隐隐带着失落,他讨厌分开。   “还有一个月就回来了,如果能买到中间那两天的票,半个月就能回来。”   江野不知道是在安慰晏桦还是在安慰自己。   “登机时间到了。”晏桦提醒道。   “嗯,我走了,回去记得吃饭。”   晏桦艰难地举起手挥了挥,眉间的愁绪在江野转身后聚拢挥散不去。   江野登上了飞机,晏桦一个人被留在机场。   他想,他下次再也不来送江野走了。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江野离开,再一个人回家,回到只有他一个人的家。   江野煲的鸡汤还是温热的,晏桦没什么胃口,盛了一小碗,慢吞吞地喝着。   客厅的茶几上还摆着江野回来后买的水果。   他平常一个人家吃什么东西都是应付一两口,水果更是想不起来买。   江野不在家时,他也绝大多数时候都不在,白天都在店里待一天,一直到晚上店关门回家睡觉。   有时候他会睡江野的床,虽然自从两个人在一起后,基本上江野都赖在他的床上。   他会躺在江野的床上,看着那段被江野修好的妈妈视频。   这会让晏桦觉得所有他爱的人都在身边。   晏桦喝完鸡汤,洗完碗,坐在了床沿,拉开了床头柜的第三层,拿出一份文件。   这是一份卡丁车场馆的项目计划书。   宗远去年十月就提过的卡丁车场馆。   他们考察了很多地方,宗远前一个月前还是决定将场馆地址选在了北京。   “北京很大,卡丁车场馆在大城市更有市场前景。”   宗远问他有没有时间来北京一起看看。   晏桦捧着计划书想,他得去看看。   看看宗远拟定的卡丁车场馆地址。   江野不在家,晏桦白天就会坐在收银台后看着生意,听着店里员工说话,时不时会把那份计划书翻出来看两眼。   “你们晏老板在吗?”晏桦正在收银台,整理零钱,突然听到对面超市老板大咧咧的声音。   自从裴青鹰把店兑出去后,这就改成了一家超市。   买东西倒是方便很多,连带着人流量起来,店门口的生意也带了些。   不过桥江汽修本来就是状元店,很多家长专程会过来修车,蹭一蹭状元福气,问一问状元他哥怎么教出来状元的。   “钱老板,怎么了?”晏桦放下零钱朝外走去问道。   “哎,你在就好。”钱老板搓了搓手,堆着笑道:“晏老板,我记得你今年是不是二十六了?”   “嗯。”晏桦已经察觉到他要说什么了。   “二十六不小了,是时候成家了。”钱老板挤了个眼色示意你懂的。   晏桦在桥江路整条街都很抢手。但凡哪个店铺家有适龄的女孩,都得来找晏桦问问,有没有意思见一面。   屡屡被拒,屡屡上门。   要给晏桦介绍相亲的人就没停过。   晏桦有钱,有店,有车,二十六岁,一米八二,没谈过恋爱,年轻英俊,无不良恶习,性格好,父母双亡,未来不会有公婆媳矛盾,家里还有个清华读书的状元弟弟,出息的很。   这样的条件,很难不让人心动。   香饽饽也不过如此了。   晏桦还没来得及说话,另一个声音就插进来了。   “哎哎哎,老钱,你怎么先跑来了。”斜对门彩票店的老张头小跑过来道。   钱老板赶紧喝了一声,“老张可是我先过来找晏老板的,要见也是先见我侄女。”   “你外甥女排队吧。”   就在两个街坊在争谁先见面时,晏桦突然说道:“我有对象了。”   本来还争得热不可交的两人突然安静下来,“有了?”   “嗯。”晏桦点头,“异地恋。”   “真的假的?别是糊弄我们两的?”   晏桦语气尽量冷静道:“真的。”   但是心已经快紧张地跳出来了,耳垂也泛着害羞的红。   “啥时候的事啊?”   “有一段日子了。”   “哎!”两位老板叹了口气,这么好的人,不知道便宜谁了。   “恭喜恭喜晏老板啊。”   “谢谢。”晏桦简略道,手心已经出汗了。   “以后喝喜酒叫我们啊。”刚才还吵的不行的两家此刻肩并肩地朝外走去,也不知道谁家捷足先登了。   速度真够快。   两位老板虽然走了,但是店里员工却齐刷刷地看向自家老板。   “老板,恭喜恭喜啊。”员工凑过来笑道,“恭喜老板脱单了。”   “啥时候的事啊,我们怎么没见过老板娘?”   谁说没见过,十天前不刚回来了吗?   晏桦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回收银台坐下。   面对员工的问题只好干巴巴来一句:“去干你们的活。”   他擦了擦手心的汗,不知道刚才为什么会突然承认有对象的事情。   但是他明明就是有对象啊。   他为什么不能承认。   他为什么不能和江野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他们在一起没有任何不妥。   江野的话总是会先钻进晏桦心里,生根发芽,后知后觉影响他的决定,融进他的生活。   晏桦突然很想江野。   他要马上见到江野。   最近的一班南江飞北京的航班是凌晨,江野坐过好几次,到北京时宿舍楼都还没开,只能先找个地方坐到开门。   晏桦买了这趟的机票,没有提前告诉江野,也没有告诉他,别人已经知道他有对象了。   考试周还剩下最后一门结束,江野所在的足球队晚上有聚餐。   吃完饭后大家聚在一起侃天侃地,只有江野时不时看一眼手机。   “江野,你怎么总是看手机啊。”队长笑着调侃道,“是不是在和喜欢的人发短信?”   其中一个大嗓门道:“那还有说,不然谁会捧着手机傻笑。”   相熟的队友都知道江野在老家有个喜欢的人,动不动就往家跑。   桌上的人都在起哄江野,“这么久了,还没追上吗?”   “这女生得多优秀,江野都追不到?啧,神仙下凡?”   众人七嘴八舌地调笑着。   江野看着手机的眼轻抬,肯定道:“是很优秀,神仙下凡。”   他接着补充道:“不过他不是女生,是男生。”   江野说完后,又垂眼看向手机。   桥桥一直还没回短信。   只是场上热闹的气氛突然沉寂了两秒。   其他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刚才江野是出柜了?   他说他喜欢的是男生?   他们没听错吧?   球队教练还在这呢,当面就出柜了?   真够勇的。   江野的语气太过平淡,好像只是在轻描淡写地说一句今天不是阴天,是晴天。   其余人的表情比江野定定无谓的表情更加丰富。   最终还是教练见多识广,打破了沉默开口道:“原来江野你喜欢男生啊。”   “是的。”江野回答着教练的问题。   晏桦是男生。   “之前都没看出来。”队长笑了几声。   江野在学校总是温文尔雅,谦逊有礼,极好相处的样子,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他都有很好的人缘。   而他没有对任何人表现出有特别的关心,除了他手机里的那位。   之前江野一直没说过这位的情况,他们就默认是女生,没想到啊。   “你藏够深。”其中几位队员配合笑道。   除了惊讶江野喜欢男人外,他们更佩服江野的勇气,这么多人,直接当面出柜。   真牛。   晏桦只是在登飞机前回了江野一条短信。   江野问他在干嘛,有没有吃饭?怎么一直没回短信,好想桥桥。   彼此都没提自己做的事情。   晏桦手指按着按键,很快回了一条短信。   【在想你。】   江野甚至以为自己看错了,就这三个字,加上标点符号四个。   江野翻来覆去看了十来分钟,嘴角藏不住笑。   晏桦几乎从来没有这样主动说过想他,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他问,晏桦嗯一声表示想,已经很了不起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给晏桦打电话,但是寝室已经熄灯睡觉,现在都半夜了。   他忍了忍,发了好几条短信过去。   【我也特别特别特别想桥桥。】   【我没买到回南江的机票,只能社会实践后再回来。(>﹏<)】   【好想马上见到桥桥。】   但是后面几条晏桦都没回,江野猜桥桥可能已经睡着了,又将在想你那三个字翻来覆去傻笑着看了好几遍。   等晏桦再次看到江野的短信时,他已经到北京了。   凌晨三点的北京。   江野之前到北京也是凌晨三点。   早一班航班的票是下午五点从南江飞的,如果不是学校有事,江野一般不会买这班。   因为他想在家多和桥桥待一会。   虽然代价是到北京后才凌晨三点,只能找个自习室或者便利店坐着等到寝室开门。   晏桦坐在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内,看着手机里江野的短信,对面就是江野的学校。   他想江野之前也是像他这样一直等到寝室开门再回去吗?   在冬天的早晨坐几个小时,然后直接去上课?   北京的冬天很冷,坐在店内也会很冷。   虽然现在是七月份,但是晏桦却感同身受体会了北京的冬季。   估计着江野快到起床时间了,晏桦发了一条短信。   【我在你学校门口。】   江野在看到手机短信的一瞬间真的以为自己还没睡醒,眼睛不自觉睁大,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急切地套着衣服,像一阵风般朝外跑去。   “桥桥,你在哪个门口啊?”江野跑到寝室楼下,声音满是雀跃惊喜。   晏桦抬眼看了下,和江野说了地址。   “好,我马上到。桥桥,你等等我。”   “等你。”   晏桦隔着手机听见了江野跑步迎来的风声。   一步一步朝他跑来。   “桥桥。”江野跑来的间隙还要喊几声晏桦。   江野在北京一年第一次觉得清晨的空气如此清新快乐,充斥着甜蜜的味道。   日光穿破云雾照在江野奔跑的身影上,白色简约的运动装上闪着熠熠的光芒。   清晨的早上一切都带着希望与新生。   晏桦看着江野带着笑快步朝他跑来,思绪在这一瞬回溯倒流。   这里不再是北京。   不再是大学校园。   不再是2010年夏天的清晨。   而是2000年冬天的傍晚。   满片的夕阳渐渐落下,夜色即将来临。   在那条狭窄暗黑不见光的巷子里,差一天满十七岁的晏桦,垂下眼看见满身伤疤,又瘦又小的江野一步步朝他来。   “桥桥!”江野目光奕奕地站定在晏桦面前,手微微抬起,但最终还是垂下没有拥抱。   这是在外面,不是在家里。   他们不能拥抱。   就在他垂下手的瞬间,晏桦主动伸手抱住了他。   江野棕黑色的瞳孔微张,耳边的声音乍然消失。   是梦吗?   可是怀中温热的拥抱如此真实,甚至他可以低头嗅闻到熟悉安心的气息。   江野紧紧回抱住晏桦,不管是梦中还是现实,他都要牢牢抱住晏桦不松手。   尽管周围一直有路过的行人,但是晏桦不想管那么多了。   他只想抱住江野,他很想江野。   “桥桥,是出什么事了吗?”江野由开始的兴奋激动,渐渐转为忐忑担心。   晏桦从来没有这样过。   从南江飞到北京来找他,也没有事先告诉他,还会在路上拥抱他。   他不禁开始去想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不然晏桦怎么会如此反常。   “没有出事,只是想你了。”晏桦诚实主动,没有任何一丝玩笑,也不是在哄小孩,他只是很想他的男朋友,想要见他。   仅此而已。   “真的?”江野不放心地问道。   “嗯。”   “那你怎么突然来找我了。”江野怕晏桦有事瞒着自己。   晏桦又重复了一遍,“想你了,想见你,就来了。”   江野做梦都不敢梦这样的情节。   但是却是真实发生的。   他似是陷入美梦般呢喃道:“我也很想桥桥。”   “嗯。”   晏桦松开手,没有抱太久。   他记得今天江野有最后一门考试。   他抬手揉了揉江野的脑袋,“头发都睡乱了。”   “太想马上看到你了。”江野用力地眨眨眼,又小心地碰了碰晏桦脸,真的不是梦。   “你一醒就来了吗?”晏桦问道。   “对啊,一看到短信就从床上蹦起来了。”江野用手揉了揉晏桦脸,轻松地笑道,不是梦。   桥桥就在他面前,还在街上拥抱了他。   “你等会还有考试,你先准备考试吧。”晏桦没有忘记正事,又开始操心江野了。   “好,你要跟我一起回寝室吗?”   “不了,你室友都还在,我去不方便。”   “那你在楼下等我一会。”   “我马上就好,然后我们去吃早餐?早餐完了我去考试,你可以在我们学校转转,我考完了来找你,好不好?”江野有条不紊地说道,但其实他的声线是压不住的激动。   “好。”   江野一步三回头,脸上的笑就没下来过。   桥桥来找他了。   他早上醒来就看到桥桥了。   桥桥还主动抱他了。   三个室友见江野一大早就急匆匆跑出去,满脸笑容地走回来。   其中一位正在刷牙的室友柯奇含糊不清道:“怎么了,江野?”   江野轻笑着摇头,“没什么。”   “等会一起去吃饭,然后去考试啊。”柯奇问道。   “不了,你们去吧。”他有约了。   刷牙都挡不住江野的笑容。   其余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彼此透着深深的不解。   大早上撞鬼了?   晏桦坐下楼下的长椅上看着来来往往的大学生,那是一张张青春洋溢的面容。   他在想江野每天早上是不是也这样和同学一起去上课。   晏桦坐在长椅的一端安静地等着江野。   一只胖嘟嘟的橘黄色的身影慢悠悠地走到长椅上,灵活地跳到长椅上,黄色的眼睛瞥了晏桦一眼,而后自顾自地舔毛。   “你是学长吗?”晏桦眉眼轻笑,声音宛如一道和煦的春风。   “他是。”江野换了套衣服,甚至还臭屁地打理了下发型。   晏桦看着橘猫笑道:“学长好胖。”   “本来就胖,绝育后更胖了,天天动都不爱动一下。”   “他绝育了?”   江野丝毫不心虚道:“对啊,我带他去的,避免他发情,总是欺负母猫。”   “那是该绝育。”   不知道是不是学长听懂他们俩的对话了,怒而起身,愤而离去。   只留下一个圆润的背影给两人。   江野和晏桦说话时,寝室其他三个室友从旁边路过,怪里怪气地啧了几声。   “啧啧啧,怪不得江野今天这么高兴呢。”   “这是有人来了啊。”   江野的性取向他们昨天刚知道,没想到今天就见到这位传说中的“神仙”了。   该说不说,这长相确实够神仙。   人家这下颌线长得,比他们掌心的生命线还清晰。   江野难得露出几分腼腆的笑意。   晏桦眨眨眼有几分茫然,江野收起笑意,想起自己还没跟晏桦说。   他突然多了几分忐忑,一时变得紧张。   昨天当着那么多人面承认自己喜欢男人都没有任何波动,可是在晏桦面前,他却做不到心如止水。   他当时的决定虽然冲动,但是理智,但是他事先没跟晏桦商量。   两人并肩往食堂走去,江野紧张地摸了摸平安扣,才有勇气告诉晏桦,“我昨天告诉我同学们,我喜欢男生。”   晏桦闻言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他们怎么说?”   “有没有讨厌你?”   江野有没有因为性取向而收到歧视委屈。   “没有,大家都接受良好。”   “其实现在大家都挺开放的,我们院之前也有人出柜,大家都还经常一起踢球。”   江野怕晏桦担心,赶紧解释道。   晏桦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万一有人因为江野的性取向歧视他呢。   “没事的,桥桥。”   江野停下脚步看着晏桦,眼底情绪认真道:“性取向不会是我的污点。”   和晏桦在一起更不是。   江野都已经说了,晏桦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不放心地叮嘱道:“好好照顾自己。”   “有什么事跟我说。”   江野情不自禁地往晏桦身边靠了靠,“我会跟你说的。”   “我什么事情都会跟你说。”   江野也确实这么做的,每天大事小事都要和晏桦分享。   两人买了早餐后找了一处空地坐下。   “你也要什么事情都跟我说,不要瞒着我。”江野补充道。   “哦。”晏桦斜睨了江野一眼。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江野语速变快,担心地问道。   “没出事啊。”晏桦安抚道,“不要瞎想。”   “那是什么事啊?”江野追问个不停。   晏桦看了看江野,张了张嘴道:“昨天有人来找我相亲。”   “你去了?”江野笑容瞬间凝固。   晏桦对那个女生一见钟情,所以连夜坐飞机来找他分手?   晏桦抬手捏了捏江野脸,皱着眉头道:“你在想什么?”   江野又在胡思乱想。   “你没去?”江野试图使自己冷静下来。   “我怎么可能去?”晏桦不理解地看了眼江野,他可是有男朋友的人,怎么可能去相亲。   “没去就好。”江野止不住想抱晏桦,但是周围人太多了,虽然晏桦刚才在街上抱他了,但是不确定现在晏桦愿意。   还是忍了下来。   “那是什么事?”   晏桦喝着豆浆,看着坐在旁边的江野,缓缓道:“我跟他们说我有对象了,异地恋。”   江野愣了下,嘴角的笑容咧得更开了。   “桥桥。”声音都腻歪。   “嗯。”晏桦耳垂泛红。   “快吃早餐,等会去考试。”晏桦看江野还在傻笑,提醒道。   “好。你在北京几天啊?”江野咬了口馒头,甜滋滋地问道。   “不知道,还没买票。”   江野像是想起什么,唉声叹气满是不情愿道:“可是我大后天就要去暑期实践了。”   “你去吧,我等你一起回南江。”晏桦淡淡道。   “真的?”江野怀疑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一个好消息接着一个好消息铺天盖地都要把他砸晕了。   “你是不是还没订酒店?”江野迫不及待问,“我订酒店好不好?我们暑期实践是住校的,我晚上可以不回寝室。”   江野剩下的话没有说出来,但是晏桦明白他的意思。   “你先别定,过几天我要去宗远那里。”   江野好奇地问道:“为什么?”   “宗远回国后一直想拉我开一家卡丁车场,我和他之前考察过很多地方,他现在准备定在北京。我过几天和他去看地方。”   晏桦以为这个消息说出来江野会很高兴,但是他却皱着眉头,并没有太多欣喜。   “怎么不高兴?”晏桦问道。   江野揉了揉眉心道:“在北京开卡丁车场不是件容易的事,就算你不是主要负责人,作为技术人员你也会很累。”   “从前在车队也是这样。”   文阳读书那三年,江野其实清楚晏桦很累。   忙着修车改车赛车比赛,还要跟着宗远谈业务做生意挡酒。   就是那几年把胃喝坏了。   江野不想让晏桦再这么辛苦了。   晏桦静静听着江野说完理由,“可是生活不就是这样吗?”   忙忙碌碌,奋斗努力。   江野叹气道:“我不想你累,我就想让你衣食无忧,开开心心过好每一天。”   晏桦已经累了二十六年,他想让晏桦轻松惬意地过完后面的所有日子。   如果可以,江野甚至希望晏桦连南江的店都不要开了,不要去操心任何事情,每天开心就好。   他手上有很多钱,以后会挣更多钱,他要让晏桦无虑无忧地过完下半辈子。   晏桦长睫微动,缓缓说道:“可是在北京会离你近一点。”   从前每次都是江野朝他跑来,这次他想主动往江野身边迈出一步。   江野一时陷入沉默,他想和晏桦更近一点,但不能以晏桦的辛苦为代价。   两人一时讨论不出结果,江野只能先去考试。   “等我哦,不要乱跑,我考完就出来。”江野像在和小朋友说话。   二十六岁的晏小朋友配合道:“不会乱跑,等你出来。”   但是江野前脚刚进去,晏桦就开始沿着学校逛了。   这是他第一次走进大学校园,走进江野的大学校园。   他走过江野每天上课的路,江野会很清楚告诉他,他上课在哪栋楼,要经过哪些地方。   这是他第一次走过这些地方,但是却像是已经走了一年。   晏桦在路上又遇到学长了,胖胖的一只靠在树下乘凉。   晏桦蹲下身子,看着悠闲晒太阳的橘猫笑着问道:“学长,你怎么不去考试?”   “记你一次缺考哦。”   爱让成熟变得幼稚,被爱包围,所以越来越幼稚的晏桥桥。 第82章   男朋友   江野出来时,晏桦已经没影了。   还说不乱跑,根本不听话。   “桥桥,你在哪啊?”江野打电话问道。   “我也不太清楚,和学长在一起,要不你和学长说说?”晏桦问道。   起初他还是沿着江野上下课的路在走,但是走着走着就走偏了,学校很大,晏桦很快分不清在哪了。   江野静静听着晏桦把手机放在学长耳边,“学长你跟他说下吧,我们在哪?”   江野嘴角压抑不住的笑意,好可爱的桥桥。   不过学长一般就在那几个地方,江野都一清二楚。   “你等我,这次不要乱跑。我马上就到。”   “不要挂电话。”   晏桦惊讶地看着放在学长耳边的手机,“你怎么知道在哪?”   “你不是让学长跟我说嘛,学长告诉我的。”江野握着手机轻笑道。   晏桦狐疑地看了眼手机,又看了看心宽体胖的学长,“你又哄我。”   “你怎么知道?”   江野解释道:“学长有固定的吃饭时间地点。”   晏桦佩服道:“哦,不愧是学长。”   江野笑了一声,怎么这么可爱,要被桥桥可爱晕了。   江野顺利通过学长找到了他的桥桥。   江野问:“桥桥,你什么时候去找宗远?”   “等你暑期实践开始了去。”   “那后面几天你是不是都能陪我?”江野压抑不住激动问道。   晏桦点点头:“是啊。”   “你订酒店吗?”   “要住半个月呢。”   晏桦嗯了一声,“先定了三天,后面不一定住这了。”   要看卡丁车场馆选址在哪里,后面还会跟着宗远再考察别的情况。   “你真的决定了?”江野问道。   “还没完全决定,具体事情还要和宗远商量。”   江野叹气道:“南江呢?”   “难道你两边跑吗?”   “南江有十九在,有事他会跟我说。”   江野和晏桦找了处长椅坐下:“我不想你辛苦。”   晏桦仰头看看天,恰有一班飞机略过,他思索着问道:“你每次回南江看我,你觉得辛苦吗?”   怎么可能会觉得辛苦?   每次见到晏桦是江野最高兴的时候。   晏桦看着江野问道:“既然你都不觉得辛苦,为什么会认为我来北京很辛苦。”   江野指出两者的区别,“因为我是回南江,你是来北京。回南江是回家,回家怎么会辛苦?”   “回家为什么不辛苦?”晏桦停顿了下问道。   “因为回家可以见到你啊。”   去见晏桦永远都不是辛苦的事情。   晏桦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江野,眼睛眨了两下,反问的意思很明显。   他来北京还不是为了见江野。   去见江野对晏桦而言,也从来都不是辛苦的事情。   江野明白晏桦的意思,但是他继续说道:“可是桥桥你来北京不一样,你要在和宗远一起开店,会很累。”   “你上学累吗?”晏桦问。   “不累。”江野倔强道。   晏桦笑了笑,“我工作也不累。”   江野辩论道:“我上学是为了我们更好的未来。”   “难道我工作不是吗?”晏桦反问道。   “还是说你觉得我们未来只需要你一个人来支撑吗?”   “我们共同的未来不止需要你一个人努力。”   江野第一次从晏桦口中听到了共同的未来这几个字。   他心底因为这几个字发生剧烈的颤动。   共同的未来。   他和晏桦共同的未来。   “你会累。”江野重复着自己的想法。   “你累吗?”   为了两个人共同努力的未来会累吗?   “你的答案就是我的答案。”   晏桦少有如此直白的时刻。   他向来在感情中都属于逃避的那一方,但是他这次不想再逃避了。   他要直视他对江野的感情,直视他们的未来。   他要主动向江野走去,而不是一直等着江野朝他而来。   江野没有办法拒绝晏桦,拒绝晏桦坚定的主动。   “如果你以后觉得在北京和宗远一起开店让你不开心,就不要继续干了知道吗?”江野还是舍不得晏桦辛苦。   “我知道。”晏桦揉了揉江野脑袋笑着问道,“你下午还有事情吗?”   “四点有个小组作业讨论,这个结束了就没有事情了,等着暑期社会实践。”   江野说完后,侧目问道:“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去哪?”   “小组讨论。”   “我去干嘛?我又不讨论你们作业。”   日头渐渐升高,晏桦用手遮了遮太阳。   “你陪陪我嘛。不然你去哪里?”江野问道。   “我在酒店睡觉不行吗?”晏桦确实有点困了,打了个哈欠。   江野知道晏桦肯定是做的凌晨那班航班,“也对,你睡吧,我晚上结束了去找你。”   “好。”   七月的气温渐渐升高,两人在外面逛了会,无可避免地滚到了床上。   这是他们两第一次在外面,比在家多了一些新鲜感。   “桥桥。”江野高挺的鼻梁蹭了蹭晏桦颈窝。   晏桦双手搂着江野脖子,懒懒地应了一声。   “你下午真的不陪我去吗?”江野抱着晏桦问道。   “去哪?”晏桦神经被快感所占据,一时忘记江野在说什么。   “小组讨论。”   晏桦不喜欢在这种时候聊天,会分散他的精力,他只想干正事。   江野见晏桦没理他,也知道他的习惯,没有再问。   直到结束后,两人躺在床上睡了一会,江野见晏桦醒了又问了一遍。   “桥桥你还要睡吗?”   “不睡了。”   江野亲了亲晏桦发顶道:“我等会要去小组讨论,桥桥,你真的不去吗?”   晏桦缩在江野怀里,眯着眼道:“我去和你讨论吗?”   “其实没有什么事情了,就最后大家把各自作业整合下就可以了。”江野解释道。   晏桦知道江野的心思,他玩着江野脖子上的平安扣道:“我还没准备好。”   准备好告诉江野同学,他们是男朋友关系。   他很紧张。   “就说你是我哥。”江野捏着晏桦手道。   “可以吗?”   晏桦知道总有这么一天,这里没人知道他们在南江的关系,相比于在南江坦诚,或许在北京先承认会更轻松点。   晏桦想了下,同意道:“可以。”   虽然他同意了,但是临出门却又变得纠结了。   他生平第一次开始担心自己的长相问题。   他看了看镜子里皱着眉头的人,“这套衣服没问题吗?”   “没问题。”江野见晏桦忐忑不安的样子,亲了两下道:“桥桥穿什么都好看。”   “我等会跟你同学说什么呢?”   江野察觉到了晏桦的紧张,从来没有过的紧张。   “就正常打招呼就好了。”   “哦。”晏桦又在镜子面前看了看问道:“真的没问题吗?”   “没有。”   江野捧着晏桦的脸亲了一会安抚道:“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你不能再打扮了,再打扮街上的人都要和我抢你了。”江野一脸认真道。   晏桦推了推他道:“就会逗我。”   “没有露出来的痕迹吗?”晏桦担心刚才江野留下痕迹了。   “没有,我刚才动作很轻,你不是再清楚不过了吗?”江野笑着揉了揉晏桦脸道。   晏桦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   他都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了,江野还有心思说这种话。   “好了,桥桥,走吧,再不走我们就迟到了。”江野牵着晏桦往外走,只是在门口后,还是松开了手。   晏桦并没有答应公开他们的关系,只是同意陪他去小组讨论。   他怕过界的行为让晏桦不高兴。   晏桦看着两人松开的手,一时没有说话。   两人是踩着点到的。   晏桦和江野刚进来,屋内几人的视线齐刷刷地望过去。   江野将手中的哈根达斯递过去道:“不好意思来晚了。”   一位短发女生接过哈根达斯道:“没晚,刚好四点。”   而后她瞟了一眼晏桦大胆道:“不过你要是每次都能带上冰淇淋和帅哥来,我们不介意你迟到。”   还有一位脸上带着几个小雀斑的男生笑道:“哎哟,江野这是带谁来了啊?”   这是江野的室友柯奇,早上在寝室楼下就已经见过晏桦了,难免起哄道。   “这是晏桦。”江野尽量镇定地介绍道,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去介绍晏桦。他想说是哥哥,可是他更希望说是男朋友。   “这是我同学们,柯奇,乔秋婷,吴浩明。”   晏桦耳垂已经通红,心跳快跟打鼓一样,看着对面的三个同学,视线不知道如何安放,略显尴尬道:“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   对面三人齐刷刷地摇头,“没有没有。”   晏桦有着男女通杀的顶级相貌。三人看着大帅哥都不太好意思和他说话。   只有柯奇反应了会,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嘻嘻问道:“江野,我们是你同学,这位也是你同学吗?”   “不是。”江野否认道,就当他准备说这是我哥的时候。   晏桦平静却又坚定地说道:“我是江野男朋友。”   一石惊起千层浪。   江野怔怔地看着晏桦,这么平静的一句话却在他心底炸出一声惊雷。   在他的同学面前,光明正大地宣布了他们的关系。   柯奇起哄道:“啧啧啧。我就说嘛,江野今天出门时想得跟朵花一样”   乔秋婷吃着冰淇淋感叹道:“江野今天不止带了冰淇淋和帅哥,还带了狗粮来。”   吴浩明笑道:“不把单身狗的命当命啊。”   晏桦其实并没有他看上去那么平静,在他说出这句话前,他的心已经快要跳出来了。   可是当真正说出这句话后,他却感到了无与伦比的轻松。   他和江野的关系没有什么不能见光的。   他们可以自由地并肩站在太阳下。   江野这句话砸得脑子宕机了,反应了许久,那一声心底的惊雷炸开成为了甜蜜的粉红色泡泡。   他的笑容愈加盛开,声音都高兴地颤抖。   “对,我男朋友晏桦。”   “好了好了,知道了,知道你们是情侣了。”吴明浩笑道摆摆手,一副不想再吃狗粮的样子。   江野打开电脑,黑色的屏幕上倒映着他快咧到后脑勺的笑容。   “你们不是小组讨论吗?”晏桦看他那一副傻样,眼中也带着笑意提醒道。   “我昨天代码提交了,你们看到没?”江野虽然这句话是和同学说的,但是视线却看向了晏桦,止不住地笑意。   晏桦瞥了他一眼,朝旁边坐了坐,没打扰他们几人讨论作业。   江野也收回视线讨论剩下的几个问题,只是视线仍然时不时看向晏桦,心情荡漾。   男朋友。   刚才桥桥说是江野的男朋友。   江野在想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得圈下来,以后每年纪念一下。   或许是男朋友这三个字给江野加满了油,剩下的问题讨论全部迎刃而解,柯奇感叹道:“恋爱的力量真是伟大。”   “为什么我不能有一个又高又帅的男朋友呢?”乔秋婷撑着下巴问道,“为什么江野就能找到?”   江野突然想起来高考暑假后的那次旅游,峰子给他看手相。   他合上电脑骄傲道:“因为我天生好命。”   天生好命,所以遇见了晏桦。   柯奇见江野准备走了问道:“晚上寝室聚餐你还来吗?”   “来,请你们吃脱单饭。”江野笑着朝晏桦走去道。   “见者有份啊。”吴明浩提醒道。   江野爽快道:“好,都请。”   别说请吃饭了,江野恨不得印上传单给所有人都发一份。   传单上只印一行字。   晏桦是江野男朋友。 第83章   正文完结   江野走路都有些飘,下台阶都是蹦的,讨论会已经散了,同学们先回去放电脑,等着江野晚上请吃脱单饭。   晏桦看着江野蹦蹦跳跳的样子,眉眼间染上笑意道:“你走路当心点,等会别摔着了。”   江野眼睛亮亮地看着晏桦,将手伸在晏桦面前道:“所以要男朋友牵手才不会摔倒。”   晏桦看着江野灿若星辰的眼睛,全世界只有江野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伤心难过开心快乐。   他的一言一行都影响江野,江野与他而言他亦如是。   晏桦笑着牵上江野的手,夕阳的余晖照在两人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两人牵手而行。   晚上聚餐时,晏桦被江野牵着手,介绍给他的同学们。   “这是我男朋友,晏桦。”   江野几个室友闹得最欢。   “哇哦。”   “天天见江野打电话发信息,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   “江野你男朋友在你老家读书吗?”   几人好奇地问道。   江野非常乐意听到男朋友几个字,骄傲道:“没有,他已经工作了,在南江开了个店,桥江汽修。”   “桥是他,江是我。”江野毫不害臊地解释道。   晏桦笑着看向江野,却没有解释店名的真实原因。   或许当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江野就已经藏了私心。   “看不出来诶,我以为你男朋友还在读书。”乔秋婷蘸着麻酱说道。   晏桦说道:“没有,我很早就工作了。”   其实晏桦一下见到这么多国内顶级大学的高材生,心底是有点发怵,毕竟他连中考没参加,在高学历人才面前总归显得有点自卑,所以甚至一时不知道要和他们说什么。   江野察觉到了晏桦的局促,尽量把话题朝晏桦的熟悉方向领。   他故作随意道:“柯奇,你爸上次车的问题解决了吗?”   柯奇愤愤吃了口羊肉道:“没有呢,钱被坑了,车还没修好。”   他咽下羊肉突然想起,自己面前就有个修车店老板,拍着大腿找晏桦咨询自家车的情况。   晏桦一听就明白了,这是修车店经常的坑人招数,从前在建设车行他就见识过,后来他自己开店后就严禁这些,该干嘛是干嘛,从不坑人,因此一直都有回头客生意。   晏桦耐心地和柯奇解释着,教他怎么去店里不被坑。   随着话题逐渐聊开,晏桦也和江野同学逐渐相熟。   他成熟稳重,说话温柔,虽然工作多年,但却没有半分世故,只是看上去眉眼凌厉,聊熟后其实十分好相处,   乔秋婷问道:“晏桦,你是第一次来北京吗?可以让江野带你好好逛逛。”   晏桦听到有人和他说话,于是放下筷子回答道:“不是,我之前也来过一次北京。”   “和江野一起吗?”   “不是,我和车队一起来的。当时北京有一个赛摩比赛。”   吴明浩突然激动道:“晏桦,你还赛车吗?”   “我很少赛车,我在车队主要负责修车改车。”晏桦笑着说道。   “你还会改车?是不是可以改得很拉风?”   “我还没现场看过赛车比赛呢。”   “怎么当赛车手啊?我可以吗?”   提到赛车这个话题,在场的人一下兴奋起来。   没有几个男人可以拒绝车这个话题,尤其还是赛车这种天生与速度相伴,肾上腺飙升的话题。   乔秋婷也感兴趣道:“女生摩托车入门可以推荐哪一款啊?”   晏桦本就因为出色的相貌和友善的性格,很受江野同学欢迎。   如今更是成为整个桌上的焦点。   大家就着赛车这个话题七嘴八舌地问着晏桦各种问题。   晏桦耐心极好,认真地回答,告诉他们想了解关于赛车的任何事情。   熟悉的话题让晏桦心底的自卑渐渐消褪。   场上其他人都很高兴,除了江野,吃醋地看向晏桦,结果晏桦在和别人说话。   他本来是想晏桦聊些熟悉的话题就不会紧张,但是这不代表晏桦可以被他同学缠着一直说话。   男朋友都吃醋了。   江野给晏桦夹了筷肉,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力。   他就知道,桥桥天下第一好,好多人喜欢他。   尽管晏桦还在和乔秋婷说女生入门级摩托怎么选,但是余光却注意到了江野的动作,轻笑道:“怎么了?”   “看你和别人聊得太开心了,忘了还有个男朋友在这里。”江野故意叹气。   “江野,我们涮羊肉已经吃饱了,不需要再吃狗粮了。”同学笑着调侃。   江野握住晏桦的手,脸上满是骄傲自豪的表情,“怕你们没吃饱。”   一直到晚上睡觉前,江野都还握着晏桦的手,两人相对而眠。   江野乐滋滋地对着晏桦喊道:“男朋友。”   “嗯。”   江野每一次喊晏桦,他都会应。   江野亲了亲晏桦的手道:“男朋友怎么还不睡觉?”   晏桦看着江野的笑颜,也止不住带着笑道:“因为我男朋友一直在和我说话。”   江野觉得自己现在幸福得飘在云上,云上还有晏桦陪他。   “睡不着,再做一次好不好?”江野今天格外激动,像大年初一那天两人确定关系一样。   晏桦也被江野高兴的情绪所感染,应了他的要求。   承认他和江野的关系卸掉了他的枷锁。   他和江野光明正大,坦坦荡荡。   窗外夜色渐深,明月高照,久未停歇。   趁着暑期社会实践还有两天空闲,晏桦和江野逛了逛北京景点。   他们俩牵手走过北京的大街小巷。   在第二天傍晚的时候,江野带晏桦去看了之前提及的在北京买的房子。   “套内一百平,比家里面积要大一些,我本来是打算等以后交给中介公司,让他们装修出租。”   江野从来没有想过留在北京,在此之前,他义无反顾地要回南江,回到晏桦身边。   可是晏桦主动朝他跑来。   看着现在还是毛坯的房子,江野对着晏桦笑了笑,“但是我觉得现在我们两住也很适合。”   “五楼,和家里一样。”晏桦打量着屋内的布局,两室一厅。   “是啊,五零一房间,和家里一样,后面等我们有时间了可以好好装修装修。”江野凑近亲了亲晏桦道:“当我们的婚房。”   晏桦耳垂因为婚房两个字泛红热烫,但是却又止不住地去期待他和江野的未来。   江野暑期实践的十天内,晏桦则跟着宗远考察卡丁车场地,讨论着开店前的各种事宜。   他们俩是一起回的南江。   回南江的当天晚上,晏桦就像峰子和冉白鹭两个发小坦白了他和江野。   他们不需要所有人知道的关系,熟悉的同学朋友知道就好。   峰子在看到两人相牵的手时,神情呆滞了几秒,不敢接受自己的两个发小没一个直的,而后想起什么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好上的?”   晏桦手肘撑着桌子,抚了抚额头垂下眼诚实道:“初一那天。”   冉白鹭惊呼一声,“好家伙,你们俩可真能瞒。半年多了。”   “怪不得那天江野为什么同意你找对象,合着他自己就是那个对象。”冉白鹭指了指江野说道。   峰子反应了一会,拍了拍自己大腿大声说:“我就说你过年那段时间纵欲过度,江野还给你找理由,说你没睡好。”   晏桦没想到峰子还记得这茬,头都要钻到桌子底下了。   冉白鹭抱胸瞧着两人笑道:“纵欲过度可不就没睡好吗?”   江野可以在床上和晏桦玩得很开,但是这并不代表他能直接被熟人指出这一点,脸上难得腼腆,垂头扶着碗道:“吃饭吃饭。”   冉白鹭早就知道江野的心思,对江野追到晏桦并不意外,只有峰子迟迟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但是转念一想,晏桦好像除了和江野在一起外,他也真的想不到还有谁能更配得上晏桦。   至于江野,他更是没有想过除了晏桦,他还能和谁在一起。   于他们而言,只有彼此才最相配对方。   一年后,十七参演的电影《燎原》成功上映,他一夜之间成为了最年轻的影帝。   当年那个被同学排挤欺负的小可怜陆十七成为了娱乐圈风头无两的大明星时麒。   就连十七这个简单的名字也成为过去式,取而代之的是经纪公司费劲心思取出的响亮艺名时麒。   颁奖那天他除了感谢剧组导演演员和工作人员外,还额外感谢了三个人。   西装革履,年轻帅气的影帝举着奖杯站在话筒前热泪盈眶道:“除此之外,谢谢我哥哥和家人们,一直陪在我的身边,默默支持我。”   陆十七眼中含泪地看着镜头,似乎也看到了镜头外的三人。   陆十九注视着屏幕里熟悉却又多了几分陌生的影帝,垂下眼不知道想些什么。   江野坐在沙发上靠着晏桦,晏桦看了眼陆十九安慰道:“还有一年,等你刑期到了,就能自由出市去看十七了。”   陆十九却一反常态地拒绝说:“不了。”   十七有他自己的天地了,属于时麒的天地,而不是当年跟在他后面的小孩陆十七。   卡丁车场在两个月前已经开业了,渐渐走上正轨,北京的房子也在装修中。   晏桦和江野一直都是两地跑,为他们两共同的未来奋斗奔波。   这次不是一个人向前跑了,两人一起牵手前进。   江野在大三开始创业,迎着互联网的风潮赚到了让晏桦一辈子衣食无忧的财富,再也不用为了生活辛苦奔波。   后来他们在南江买了幢独栋别墅。   “那我以后给桥哥买个大别墅,三层楼的那种。”   江野在十一岁那年做出的承诺,时隔多年,得以实现。   别墅的花园内种了大片向日葵和枝繁叶茂的白桦树。   亦如晏桦和江野,相依相伴,向阳而生。   先说2个大家可能会关心的。   1.番外尽量日更到九月份结束,如果九月份结束,番外还没写完,十月份就不定时更。歇一歇,准备新文,嘴硬那本设定有点问题,可能会先写假少爷那本,写大纲中,顺便打个gg,还想再写年下(戳手指)   《和死对头被迫同居后》   明川十七岁时父亲领了个女人回家,女人还带了个拖油瓶。   他爸指了指门口的盛槐说:“以后他就是你哥了。”   明川坐在沙发上眼都没抬一下,冷笑道:“他才不是我哥。”   在盛槐搬到明家的第一天晚上,明川把人堵在楼梯间威胁说:“乡巴佬,我警告你,以后不许上三楼,尤其是我的房间。”   盛槐点头,冷漠地表示明白。   在盛槐搬到明家的第一个月,明川看着站在自己门口的盛槐底气不足说:“盛槐,以后除了给我补习,其他时间你都不能来我房间。”   盛槐握着教辅资料,头疼道:“知道了。”   在盛槐搬到明家的第一年,明川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睁眼到天亮。   为什么哥哥今天不来房间找他了?   傲娇小狗vs 训犬大师   2.十九和十七这对是年上,HE,只是晏桦和江野这篇文结束时,他们俩刚好处于这个阶段。他们的后续发展三言两语也说不清,他们太坎坷了,一路跌沛流离,后续不会写在这篇的番外里,可能会开个不v的短篇。   下面是我自己的后记碎碎念,废话比较多,不想看的可以直接叉掉了。   这篇文其实构思了很久,虽然正式连载才两个多月,但是我写了差不多大半年的时间。   在最开始的大纲计划里,晏桦和江野其实在一起的过程比大家看到的还要坎坷数倍。   在我原有的大纲中从王润平死开始,剧情就开始走向苦涩。   不止是感情还有生活,经历坎坷。   按照原有剧情,晏桦虽然遭受各种磨难,但是依然坚强。可是我作为执笔人已经十分痛苦难受了。我觉得我打出来的轻飘飘的几个字毁掉了晏桦来之不易的所有生活,我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过程,也没有办法写出这样的文字。毫不夸张,那段日子打开文档,我都哭得头疼,我一直在质问自己,为什么要毁掉晏桦和江野的生活?   如果只是单纯的为虐而虐,我无法接受这个答案。   后来我中间大概停了一两周的时间,重新修改了大纲,改成了现在的结局。虽然过程也有些波折,但是相比于从前的大纲已经是小巫见大巫了。   晏桦依然是意气风发的晏老板,江野也会是志得意满的状元郎,两人最终还是顺利地走到了一起。   这是我写的第一篇BL,我想给两个主角一个比较完美的结局。现实已经够苦了,小说里就满足生活的遗憾吧。   最后还是非常感谢所有读者的支持,有时候我写得很emo,在床上痛苦打滚的时候,看着大家讨论剧情,垂死病中惊坐起,立刻回血,感觉可以再写一万字了hhh,虽然这篇文的成绩在整个jj都很不起眼,但对我来说已经很了不起了。我最开始和朋友讨论时,我问她,写完这本会有500个收藏吗?(因为500才能v),但是没想到最后居然可以有3000+收藏,真的谢谢大家。   除了写文,我也不知道怎么去和大家交流。虽然评论不是每条都回,但是会都去看,再次谢谢大家连载期间的陪伴。   说那么多,不如来点实际的,hhh。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这章评论区,掉落红包,后续会再开个抽奖。 第84章   番外   李德峰一直有个不解之谜。   当年读初中的时候,自己的两个发小都还是异性恋,怎么长大了说弯就弯。   冉白鹭他还理解了下,毕竟国外生活多年,人家思想毕竟开放些。   但是晏桦啊,那可是晏桦。   这辈子最讨厌同性恋的晏桦。   他居然弯了。   李德峰现在看到江野只有两个字,牛逼。   把他哥都能掰弯的人,什么事干不出来啊。   趁着晏桦不在的功夫,李德峰凑到江野面前咳嗽两声:“咳咳。”   江野正坐在办公室内敲代码,看见李德峰进来,抬眼道:“怎么了?”   李德峰拉了把椅子坐在江野对面好奇地问,“你怎么追到你哥的啊?”   江野敲代码的动作顿了顿,“就自然而然追到了呗。”   李德峰摇摇头,“我不信。”   “你跟我说说呗,晏桦都能弯,你小子是拿钢筋掰的吧?”   江野一时失语,他总不可能告诉李德峰,他给晏桦下药了吧。   “你去问我哥啊。”江野视线停在代码上,没有正面回答李德峰的问题。   李德峰啧了一声,“你哥?”   “你哥那脾气,能跟我说就见鬼了。”   江野反问道:“你怎么追到你老婆的?”   “靠我的人格魅力。”李德峰自恋地回答。   江野微微一笑,“那我也是。”   “靠我的人格魅力追到我哥的。”   “关键是你哥不喜欢男人啊。”   “那不更加说明我人格魅力大嘛?”   真要辩论起来,没有几个人能说过江野。   李德峰也哑了舌,“行行行,你人格魅力大,你哥一看到你就弯了,爱你爱得死去活来,行不行?”   “行。”江野同意这句话。   两人沉默片刻后,李德峰突然看了看门口,压低声音说:“理解你年轻,但是你哥都快二十七了。”   “腰不好,体谅体谅他,晚上节制点。”   从李德峰这个钢铁直男的角度来看,男人和男人之间,床上当下面的总归有点别扭。而且晏桦之前还是直男,所以他下意识以为晏桦会是上位。   江野停顿了几秒,不知所措地眨眨眼,任由李德峰误会,没解释他和晏桦在床上的事情。   “嗯嗯,会注意的。”江野点头敷衍几句。   就在李德峰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晏桦推门进来,“你们俩说什么呢?还关着门说。”   “没说什么没说什么。”李德峰赶紧转移话题。   要是让晏桦知道在说这个,他今晚小命难保。   晏桦狐疑地看了眼李德峰,对着江野说:“今天晚上九点二十,十七的火车到南江,我们到时候去接他。”   “好。”   晏桦坐在沙发上,又对着峰子交代了句,“晚上留桌饭啊,十七回来后我们去吃饭。”   “行。”   “想吃什么?”李德峰问。   “做点十七爱吃的,蒸条鱼,弄个糖醋排骨,对了,他还想吃你家炒的空心菜。剩下的你看着整吧。”   末了晏桦又补充一句,“不要海鲜。”   李德峰应了声,“放心吧,不会给你心肝宝贝做海鲜的。”   从前听别人这样调侃,晏桦没觉得有什么,反正是宝贝弟弟。   但是两人关系被峰子知道后,再听到这样的调侃,总会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看着采购表没有说话。   峰子走后,晏桦又问道:“你们俩刚才在说什么呢?”   江野合上电脑,走到门口关上门,回头对着晏桦道:“你猜。”   “我才不猜。”晏桦按着游戏机,熟练地打开俄罗斯方块。   江野折回来,捏了捏晏桦脸道:“你猜嘛。”   “猜对了有奖励。”   晏桦斜了他一眼,“什么奖励?”   “你先猜啊,猜对了我再跟你说奖励。”江野坐在晏桦旁边说。   晏桦想了下,“说晚上吃什么?”   “不是。”江野亲了下晏桦,否认了这个选项。   “说他和老婆吵架了?”   江野的吻渐渐加深,趁着间隙回答说:“也不是。”   晏桦手上还拿着游戏机,视线停在门口怕有人进来了,躲避说:“还在店里,别闹。”   “门锁了,反正外面有十九在,一时半会也不会找你。”江野抽出晏桦手中的游戏机。   晏桦瞥了游戏机一眼,眼睁睁地看着上面写了个Game Over。   “本来这个竖条可以消一片的。”晏桦可惜道,就这样被江野拿走了。   江野把晏桦抱在腿上说:“下次再玩。”   “别闹。”   “没闹,我抱会。”江野环着晏桦的腰,提醒道:“你还没猜出来呢。”   晏桦搂着江野脖子想了下,“说店里的事?”   “不是。”   “不猜了,你一直不说。”晏桦耐心有限,猜了好几次都没猜出来,现在已经不想猜了。   江野掌心贴在晏桦腰窝处按了按,“他说你腰不好。”   “嗯?”晏桦一时没反应过来。   “让我们晚上节制点。”   果然听到这话,晏桦耳根迅速羞红,没好气地推开江野,想要从他腿上下来。   但是江野怎么可能放他走,箍住他的腰不松手,甚至还亲了两下。   “你节制点!”晏桦又羞又怒。   “我不听。”江野把晏桦抱在怀里轻笑道。   “手松开。”晏桦推了推江野。   江野攥住他的手腕放在嘴边亲了下,无赖道:“不。”   每天这样的对话不知道要重复多少遍,两人也不腻,松也没松开,推也没推走。   来来回回折腾几句后,江野又提醒说:“除了这个,他还说别的了。”   “什么啊?”晏桦又拿回游戏机,打开俄罗斯方块。   “他问我们怎么在一起的?”江野看着晏桦在他怀里按着俄罗斯方块说。   晏桦闻言,抬了下头,直视江野问:“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人格魅力大。”江野没正形道。   晏桦没有否定这个答案,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江野望了望窗外和煦的阳光,犹豫半响喊了声,“桥哥。”   “嗯,怎么了?”   “如果我那天没给你下药,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其实每次提到那天的事情,江野都透着不安心虚。   他这辈子唯二算计过晏桦的两件事情。   第一是当年苦肉计让晏桦把他带回家。   第二是给晏桦下药。   晏桦忙着玩俄罗斯方块,顺口反问:“你下药后我就和你在一起了?”   “没有。”   “没有还瞎想。”晏桦知道江野其实每次提到这件事都很心虚,但是晏桦自己早就不在意了。   他清楚江野的性格没有他外表看上去那么乖巧温顺,可是那又怎样?   无论是听话的江野,还是卑鄙的江野,晏桦通通照单全收,只要是江野就好。   江野很爱胡思乱想,问东问西,但是晏桦每次都会让他安心。他又想了下问:“那你是因为什么和我在一起的?”   晏桦不理解地看了眼江野,“你说呢?”   “那你是不是因为爱我才和我在一起?”江野捏了捏晏桦耳垂问。   “是。”   晏桦平常话不多,感情内敛。但是在江野瞎想没有安全感的时候,他都会给出肯定的答案。   江野满意道: “我也爱你。”   “嗯。”   可是安静不到一分钟,江野又有新意见了,“可是你都没有主动说过爱我。”   “爱爱爱,超级爱。”   “行吗?”   江野哼了一声,“这也不算,这是我提醒了你才说的。”   晏桦放下游戏机看着江野,带着笑意说:“怎么这么难伺候啊?”   江野恃宠而骄,“是不是嫌弃我?”   “没有。”   晏桦主动吻住江野,没让他再说话了,再这样问下去没完没了了。   吻了晏桦许久后,江野才停了这个话题,说:“十七回来还要读书吗?”   晏桦嗯了一声,“总得读书啊,他现在也不是一直都有戏拍。”   “也得读个文化课保底,万一以后不演戏了,也能找别的干。”   江野问,“还是读初三?”   “嗯,还好学校那边我先办了休学,学籍还在。今年继续读初三,然后考艺校。”   “考吧,反正现在能自己赚钱了。”江野靠在沙发椅背上,玩着晏桦手指说。   “十七要回来了,十九这几天心情都好多了,干活都起劲了。”晏桦想到这一点,眉眼间带着笑意。   江野算了下日子,“今天都十月二号了,十九出事是十二月末的事情了。都还有两月就一年了。”   “是啊。”   江野突然坐起身子,将晏桦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今天也是我们在一起的第250天。”   晏桦眼睫微抬,笑了笑说:“难道250天也要庆祝下吗?”   “不可以吗?”江野手指搭在晏桦衬衫扣子上反问道。   “可以。”   江野总是变着花样庆祝各种日子,与他而言,和晏桦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值得庆祝。   江野问:“你都不问我想怎么庆祝吗?”   “你想怎么庆祝呢?”晏桦手指推了推江野。   江野凑近小声耳语。   “不行。”   晏桦耳垂通红,拒绝了江野的请求。   “真不行吗?”江野亲了亲晏桦耳垂又尝试问了下。   “不行。”   晏桦不想和江野说了,没一天正经的。   从他腿上下来朝门口走去。   十九见他出来,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笑意说:“师父,车我已经洗了。”   晏桦打趣说:“前三天开始你就天天问我,有没有给车加油,今天还把车洗了一遍。”   “你就差住在车站,等十七回来了。”   十九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只是今天刚好没什么事,就顺便把车洗了。”   江野也跟着走出来说:“何止,从一个星期前开始,每天关门回去还要把家里打扫了一遍。”   “我昨天晚上去拿东西,大半夜还在拖地呢。”   十九摸了摸头,朝店外走去,“好像有生意来了,我去看看。”   晏桦和江野对视一眼,没有说话,默默坐在收银台前。   十七是做的绿皮火车回来的,晏桦本来要给他买机票,结果他偷偷先买了火车票,上车了才跟晏桦说,自己一路上颠簸了二十多个小时才回到南江。   “十七!”   晏桦江野在出站口还没看到人,十九就一眼找到了十七,挥了挥手兴奋地喊道。   大半年没见,十七长高了许多,本来就不胖,在剧组待着又瘦了一大圈。在草原拍戏,在此之前从来没见过马的人,从0开始学骑马,从马背上摔下来后背整块都是淤青,马术教练都说他命大,没摔着头。为了不影响剧组拍摄进度,治了几天又带伤拍戏,这件事也没说,每次打电话向来是报喜不报忧,人生地不熟在外面吃了不少苦。   在听到十九声音的瞬间,十七久违地产生回家的感觉,像只鸟一样飞奔而来。   “哥!”   “师父!小老板!”   十七眼神亮晶晶地看着面前的三人。   晏桦关心地说:“瘦了好多,饿了没,去吃饭吧。”   十七用力点点头,和十九坐在后排,说着剧组拍戏的各种趣事,却略去自己遭受的委屈。   一直到了饭店,十七就没停过嘴,他有好多话想跟家里人说。   晏桦说:“先吃饭吧,峰子做的都是你爱吃的菜。”   十七吃了块清蒸武昌鱼,感叹说:“我都好久没吃到鱼了。”   “是不是在剧组都吃不好?”十九满是心疼地看向十七。   十七摇摇头,故作大大咧咧样子道:“没有啊,吃得很好,就是要上镜,不能吃太多,要控制饮食。”   “在家不用控制了,多吃点。”十九不断给十七夹菜。   江野顾及到晏桦胃不好,没让他等太久,提前让他吃了饭。   只有十九一直等着十七回来,没有吃。   晏桦夹了一筷子鱼说:“峰子这条鱼蒸的时间有点长。”   江野尝了口同意地点点头,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等会和阿姨投诉他厨艺退步了。”   “还没你做得好吃。”晏桦比较了下,私心觉得江野的厨艺更好。   江野看向晏桦,眼神温柔道:“那我们明天在家吃鱼?”   “行。”   话音刚落,李大厨就推门进来了。   “十七回来了?怎么样,还合胃口吗?”   十七的视线从晏桦和江野身上移开,回答着峰子的话,“很好吃。”   晏桦就没那么买账了,提醒说:“你这条鱼蒸老了。”   李大厨找了双筷子尝了下,“是有点老,不过不影响,反正也是你们吃。”   “当心我跟阿姨投诉你,这就是你对待顾客的态度吗?”晏桦靠在椅背上,神情放松道。   峰子也不客气,拖了把椅子坐下说:“你最近也真是越来越挑了。”   “你让你家小野回家给你做鱼吧。想吃什么他就给你做什么。”   “滚蛋。”晏桦回了他一句。   几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峰子走后,十七看着晏桦和江野,突然开口问。   “师父,你和小老板是在谈恋爱吗?”   晏桦:你们当弟弟的说话都这么直接吗?   请猜江野提的要求是什么?揭晓时猜中者掉落红包   番外我会在标题写清楚是什么内容,日常/晏桦吃醋/表白/同居/IF/江野视角,大家按需购买~ 第85章   番外   晏桦愣了下,没想到陆十七就这么直接了当地问出来了。   他和江野的事情,南江只有冉白鹭和李德峰知道。他们没告诉十九倒不是因为没把十九当自己人,主要是十九和十七这关系。   晏桦总觉得带坏小孩。   陆十九听到这话茫然又吃惊地看向自己师父。   江野看着晏桦的神情没有说话,直到晏桦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他才接过话说:“是的,在一起了。”   十七笑了笑说,“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十九不理解地问。   十七吃了口菜回答说,“怪不得师父和小老板之间在冒粉红泡泡。”   晏桦被说得不好意思了,低下头道:“赶紧吃饭,晚上回去早点休息。”   饭桌上几人一笔带过这个话题,只有晏桦还依然觉得尴尬,回到家被江野抱在沙发上时还蹙眉担心,“会不会带坏小孩?”   “这又不是想带就带的,别管他们俩了,看看我吧。”江野捏了捏晏桦脸,把他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   “我不正看着呢吗?”话虽如此,晏桦还是抽空斜了一眼桌上放的牛肉干。   “十七还带了牛肉干回来。”晏桦说道。   江野刚才在饭桌上尝了一块,嫌弃说:“好硬,可以当磨牙棒了。”   晏桦眼中带笑道,“小狗不就是要磨牙棒吗?”   “哼。”江野手掌钻进晏桦衣服中问,“可你还没答应小狗怎么庆祝呢。”   “我才不答应你。”晏桦一想到江野的要求就不好意思,连说话的声音都低了许多。   江野故作长叹,“纪念日都不带小狗庆祝下,小狗会伤心的。”   “你要庆祝得太多了,一百天要庆祝,两百天也要,现在连两百五十天都得庆祝。”   江野理直气壮地问,“难道不能庆祝吗?”   “你庆祝归庆祝,你别折腾我。”   “我怎么折腾你了?”江野故意问。   晏桦视线躲闪道:“你……”   晏桦没江野脸皮厚,你也没半天也没你出来个话。   江野却跟做对一样,“你说啊桥桥,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有没有折腾你?”   晏桦往旁边挪了挪,拉开和江野的距离,按着遥控器说:“你要点脸吧!”   “我怎么不要脸了啊?你说啊。”江野就是故意的。   “你说了我就改。”   晏桦嘴唇微张,还是没好意思重复江野下午提的要求。   “嗯?桥桥?”   “不跟你说了,我去洗澡睡觉了。”   晏桦站起往洗手间走去,顺带补充了句,“我自己洗,你不许进来。”   为了避免江野突然进来,晏桦还把门从里面锁上了。   每次两个人一起洗都要折腾一个多小时,晏桦皮肤都要被水泡皱了。   江野见门真的推不开,也就放弃了一起洗的打算。   晏桦洗完澡后坐在客厅看着球赛,江野又凑了过来说:“真的不行吗?”   “桥哥?”   “不行。”晏桦严词拒绝。   江野见一时半会也说不通晏桦,索性先去洗澡,等会再出来磨人。   他刚进去不久,放在桌上的手机就响起来了。   晏桦拿起手机,走到洗手间门口喊道:“小野,有人给你打电话。”   洗手间内的水声渐停,江野的声音夹带着水汽飘出来,“你先接。”   晏桦应了一声,按了通话键。   对面的嘈杂声从听筒内传来,一时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晏桦看了眼通讯人,冯景。   是江野的一个学长。   “喂,江野。”   另一端的噪音似乎安静了下来,只有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   晏桦坐会沙发上说:“小野在洗澡,有什么事我让他等会给你打来。”   冯景哦了一声,似乎旁边有人问了句,“谁啊?”   冯景也重复了下,“请问你是?”   晏桦皱眉看了看手机,回答说:“我是江野男朋友。”   “他在洗澡不方便接电话。”   “哦,没事。不好意思,打扰了。”冯景迅速挂了电话。   晏桦望着已经被挂掉的手机不明所以,正准备把手机放回桌上时,突然看见了一条未读短信。   发件人冯景。   手机放在茶几桌上后,晏桦视线却迟迟没有移开。   江野经常翻晏桦的手机,从前还是偷偷地翻,两人确定关系后,就正大光明地看,甚至看到自己不认识的人,还要缠着晏桦给他解释半天。   但是晏桦从来没有翻过江野手机,他没这个习惯,而且江野会事无巨细地跟他说生活的每一件事。   但是一想到刚才冯景在电话里支支吾吾的语气,晏桦眉头微拧。   他抬头看了看洗手间,江野还在洗澡。   又望了望桌上的手机。   脑海中又想起冯景的那通没头没尾的电话。   挣扎一会后,晏桦还是拿起了江野的手机,点开了那条未读短信。   【江野,我喜欢你。】   晏桦在看见这条短信的瞬间呼吸都停了两秒,就在他思绪还不知该做什么反应的时候,冯景又发了条短信。   晏桦这次想都没想直接点开了。   【不好意思,刚才我们在玩真心话大冒险,我输了,你别介意。】   晏桦眉间蹙起,怔怔地盯着短信没有说话,直到洗手间的水流声突然停下后,他才放下手机,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着球赛。   视线虽然停在电视屏幕上,思绪却在翻找着江野和他说过有关冯景的事情。   冯景和他一个院,比他大一届,负责迎新。   江野开学那天就是冯景带他报名的。   有时候他们会一起踢球,冯景和江野都是校足球队的。   就在晏桦不自觉回忆各种事情时,江野已经朝他走来,身上还带着洗澡后的热气,湿发上未擦干的水珠滴落在结实的肌肉处。   就算不论成绩性格,江野优越的相貌也是百里挑一的。   “桥桥。”就在晏桦愣神的功夫,江野已经走到了他面前,坐在旁边环住了他的腰。   “嗯。”晏桦淡淡应了一声。   江野亲吻着晏桦的喉结,声音沙哑道:“不早了,我们睡觉吧。”   晏桦现在没什么心情睡觉,偏过头看着电视道:“你去睡吧。”   “一起睡嘛。”   “我要看球赛。”晏桦思绪发乱,脑子里还想着那两条短信。   江野转头看了下电视说:“这场我们昨天晚上不是看过了吗?这是重播。”   晏桦瞥了眼江野:“想重看不行吗?”   江野亲了亲晏桦脸,温柔道:“行,那我和你一起看。”   江野对外形象一直都是温和有礼好脾气的人设,从小到大人缘都极好。   还在上学的时候,就有不少人喜欢他。虽然江野自己没在晏桦面前说过这些,但是晏桦想都不用想就知道。   就连升学宴那天还有人把情书夹在礼物里送给江野。   电视上的足球解说因为场上的一枚进球十分激动,语速极快,但是晏桦却听得心烦意乱。   看了还不到五分钟就胡乱按着遥控器调台。   江野已经察觉到晏桦的不对劲了,“怎么了,桥桥。”   “没怎么。”晏桦觉得自己太幼稚了,难道告诉江野,自己因为一个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不高兴吗?   一个游戏而已?   他根本不在乎。   不就是条短信吗?   人家只是玩输了才发的,自己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江野想了下拿起手机问,“刚才谁给我打电话了?”   “你自己看呗。”晏桦语调透着不满。   江野奇怪地打开手机,翻了两眼后,神情变得紧张,他怕晏桦误会,不相信他。   “冯景就是玩游戏输了,我跟他平常除了在足球队会碰面,没有别的接触。”   “桥哥,我跟他什么都没有。”江野着急地解释。   晏桦斜了江野一眼后说:“我知道。”   晏桦当然清楚江野的性格,可是他就是烦。   “你相信我。”江野抓住晏桦的手,确保晏桦还在他怀里。   “我知道,我相信你。”   晏桦相信江野和晏桦心里烦不冲突。   江野窥看着晏桦的神情,半信半疑道:“真的?”   “真的。”   江野试探说:“那你亲我下就说明你相信我。”   晏桦偏头轻轻啄了江野嘴唇,本意只是个蜻蜓点水的吻却被江野按住后脑勺渐渐加深。   “不亲了。”晏桦最后被压在沙发上微微喘气。   “真没生气?”江野俯在晏桦上前方,再三确认道。   晏桦视线躲闪地说:“没生气。”   “那你为什么不看我呢?”江野捏着晏桦下巴问。   晏桦拉回目光,静静看着江野。   “桥桥。”   晏桦语气低落道:“嗯。”   江野认真道:“我以后不会和他接触了。”   晏桦想说不至于,人家就是玩个游戏输了而已,可是这些话他也说不出口。   只能自己生闷气。   明明知道江野有男朋友,还借着真心话大冒险发这种短信,难道不能自罚一杯吗?   能不能有点边界感?   跟有男朋友的人发这种短信合适吗?   晏桦越想越生气,但是又觉得把这些话告诉江野显得自己太过小心眼幼稚。憋了半天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江野看着那两条短信也烦,本来晚上还能和晏桦干点啥的,现在一折腾,晏桦肯定不想了。   更不用说答应自己下午的要求了。   好好的纪念日晚上被这么一搅和,连带着对冯景这个人都烦躁几分。   “别压着我了。”晏桦推了推江野。   江野把晏桦拉起来,两人坐在沙发上,晏桦提醒说:“把睡衣穿上了,最近天气降温了。”   “你抱抱我就不冷了。”江野把人搂在怀里时,想起来冯景还打了电话。   “对了,他刚才打电话说什么了。”   晏桦被抱在怀里,摸着江野脖子上的平安扣,“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是说什么了?”江野察觉到晏桦情绪还是不对劲,耐心地问道。   晏桦皱眉回忆那通电话,“他就问我是谁。”   “你怎么说?”   “我说我是你男朋友啊。”   江野很满意这个回答,亲了亲晏桦额头,笑着问:“然后呢?”   晏桦手指捏着平安扣不乐道:“然后我说你在洗澡,有事等会给你打过来。”   “没了?”   “然后他就挂了啊。”晏桦越说声调越高,自己把自己说生气了。   江野看着晏桦眉梢上挑,闷闷不乐的模样,凑近小声问道:“桥桥,你是不是吃醋了?”   话音刚落,晏桦就立刻反驳道:“我没有!”   晏桦刚反驳完就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过激,又平静地重复了遍,“我没有。”   江野哦了一声,尾音拉长,搂着晏桦的手更紧了,亲了两下,轻笑道:“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不跟你说了,我要睡觉了。”晏桦推开江野,自己回到卧室。   刚躺下不到两秒,江野也跟着钻进来说:“桥桥,你吃醋了。”   “没有。”晏桦把自己缩在被子里回答。   江野却笃定道:“你就是吃醋了不高兴。”   “你每次心虚不承认时,说话声调都会高一些。”一起生活近十年,江野甚至比晏桦自己还要清楚他的各种习惯。   晏桦被说中了心思,现在不想说话。   江野知道晏桦现在在别扭。   “不是之前答应过我,怎么想的要跟我说嘛?”   晏桦一时很难纠正这个习惯,但是江野每次都会提醒他。   江野有一辈子的时间等晏桦,告诉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去依靠他,而不是把所有事情一个人憋在心里,自己默默消化。   晏桦永远都不会孤身一人。   沉默良久后,晏桦才说出真实的想法。   “他好烦。”   江野同意晏桦的看法,“是很烦。”   “他明明可以自罚一杯,却还是给你发短信了。”晏桦有了江野的支持,又说了一句。   江野:“是的。”   “而且他都知道你有男朋友,还发这种短信。”   “确实,很没有边界感。”   晏桦点点头,“是啊,很烦。”   “所以你不高兴了?”江野蹭了蹭晏桦鼻尖问道。   “嗯。”   “那为什么不跟我说你不高兴呢?”江野追问道。   晏桦这次又半天不说话。   江野没有催晏桦,只是耐心等着他回答。   “我是不是在小题大做?”晏桦觉得自己有点无理取闹,一方面认为对方很烦,一方面又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大度一点,人家或许只是单纯玩个游戏输了呢,根本没想那么多。   江野认真地告诉晏桦,“不是的,你没有小题大做,我如果是你,看到别人给你发这样的短信,会比你更生气。”   江野告诉晏桦,他的任何情绪都是正常的。   不要怀疑自己。   “万一人家只是单纯没想那么多呢?”晏桦抛出自己的疑问,“显得我很小肚鸡肠。”   “他是不是故意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想,而且这也不是小肚鸡肠,这只是正常且合理的情绪表达。”   有了江野的鼓励,晏桦直接了当地说:“那我不高兴。”   江野赞成道:“对,你不高兴就要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不要自己憋着。”   晏桦想了下,垂眼道:“那你打算解决?”   “我会直接告诉冯景,我有男朋友,无论是不是游戏输了,他发这种短信都很不合适。”   “这样会不会不好?影响你们朋友关系。”晏桦担心江野处理过当,影响和朋友正常的人际关系。   江野却分析说:“他明明知道我有男朋友,却还发这种短信,当他发出来的一瞬间,就没有把我当做朋友去对待了。”   “既然他没有把我当朋友,我又何必顾忌朋友关系。”   晏桦有些犹豫。   江野抚了抚晏桦蹙起的眉间道:“你不用担心我怎么处理,最重要的是你。”   “你还不高兴吗?”   晏桦诚实道:“没有了。”   “那下次不高兴是不是要跟我说?”   “嗯。”晏桦被江野搂在怀里,手指又勾上了他的平安扣。   江野手掌贴在晏桦腰窝处说:“可是你这次没有说,你明明之前还答应我了。”   “哦。”晏桦知道江野这是要提要求了。   “今天还是我们纪念日呢。”   “250天你也要纪念,等300天你肯定还要纪念。”晏桦识破了江野的心思。   江野解开晏桦扣子问:“难道我不能纪念吗?”   “你纪念归纪念,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要求。”晏桦一想到这个,就没好气地拍了拍江野的手。   “我说的要求怎么了?”江野故作无辜道。   晏桦不好意思重复江野的要求。   大多数情况下,江野不希望晏桦沉默。但是这种时候,江野会觉得晏桦的沉默特别可爱。   “我的要求怎么了啊,桥桥?”   晏桦被江野明知故问缠着好多次,最后实在忍无可忍,恼羞成怒道:“你让我穿你的校服跟你做,还要喊你哥哥,你现在问我怎么了。”   “要点脸吧你!”   江野:评论区说的我都记住了,下个纪念日用。   晏桦一般不会吃醋,毕竟江野十分有男德,会处理好所有的烂桃花。而且晏桦养了江野很多年,相处时总是带着点家长思维,江野如果说我和同学出去聚会了晚点回来,晏桦大概率会说少喝点酒,注意安全,玩得开心。   除非像这种贴脸开大,都表白到晏桦面前了。但是在外人面前晏桦是不会露怯的,他会很明确地告诉别人,我是江野男朋友,然后回家生闷气,江野就会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两个人会沟通说开这件事。 第86章   番外   当天晚上,江野还是没有得偿所愿,但是他这个人,向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第二天早上起来时,又磨了晏桦好几句。   “昨天纪念日没有和我纪念就算了,今天中秋节也不和我纪念。”江野跟在晏桦身后委屈巴巴道。   晏桦从厨房把面条端到桌上,断绝了江野这个念头,“别想了。”   “为什么不行?”江野试图从理论上说服晏桦。   晏桦低头吃面,懒得搭理江野,“一天天想点正经吧。”   江野坐在桌子对面问:“什么正经的?”   “今天中秋节,晚上吃什么?买菜没?”晏桦转移了话题,免得江野脑子里都是黄色废料。   江野挑起一筷面说:“晚上十九和十七说他们俩要做饭,让我们去他们那吃。”   “前天就把高压锅拿走了,说要做个大菜。”   晏桦闻言挑眉,许久后感叹道:“他俩的厨艺,一个比一个一言难尽。”   十九和十七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一直吃食堂。后来流浪又是饥一顿饱一顿,根本没正经学过做饭,好不容易遇到晏桦,在汽修店住下后,总算有时间正儿八经地学做饭了。   但是可能这两人对食物的要求确实不高,做出来的饭菜,可谓是色香味俱不全。   高二冷战那段时间,江野也真是敢想,还让他做得饭让十九冒充是自己做的。   晏桦当时一眼就看出来了,且不说十九就不会撒谎,磕磕绊绊的。而且十九和十七在厨房捣鼓一个星期都难做出一顿像样的饭。   晏桦想到这里又提醒说:“下午你去看看,别我们晚上一口饭都吃不上。”   江野点点头,“那我去看了,你就答应我?”   “不可能,一码归一码。”晏桦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在江野再次开口前,他指了指桌上的月饼道:“等会去把这盒月饼带给他们,别人送了好几盒,我们两吃不完。”   “知道了。”江野望了望桌上的月饼,想起之前小时候的事情。   晏桦不爱吃月饼,他嫌甜腻腻的。   最重要的是,他也不爱过节。过年和生日这两个最重要的节日他都没过过,更不用说些其他的中秋端午了。   但是江野小时候很在乎这些。   因为江野妈妈会记得各种节日,就算是被家暴带着江野东躲西藏的日子,也会在中秋节给他买个月饼。   因为妈妈的习惯,所以和晏桦在一起生活后,江野也很在乎这些。   2000年中秋是他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中秋节,那时候中秋节还不属于法定节假日,江野学校不放假,晏桦还在建设车行更没有放假这一说。   那一年中秋节是星期二,江野周末去车行找晏桦时,就问了一次。   “桥哥,你中秋节晚上回来吗?”   晏桦犹豫说:“看吧,不忙我就回来。”   “好吧。”江野略有些可惜,但是也没有纠缠,晏桦那时候没车,晚上回来看他,只能坐公交回来。   如果车行临时有事,或者太忙,赶不上最后一班公交就没时间回来了。   晏桦揉了揉江野脑袋说,“你到寝室写会作业,我晚上吃饭的时候带你去百货大楼买月饼,再给你买几件新衣服。”   江野却说:“只买月饼,开学刚买了新衣服。”   “去看看吧,买双鞋也行,过节嘛。”晏桦自己不爱过这些节日,但是他知道江野喜欢这些,也愿意哄小孩开心。   临近中秋,百货商场里来来往往的顾客络绎不绝,每次人多的时候晏桦都会把江野的手牵得很紧。   晏桦第一次当家长,很担心弄丢小孩,要时刻确保江野在自己身边。   卖月饼的摊位前站满了挑选的人群,晏桦攥住江野的手挤开了两个位置。   “想吃什么口味的月饼,挑一挑吧。”   江野看着琳琅满目的月饼,视线却停在他们的价格牌上,选了许久后指了指一处说:“桥哥,我想要这个。”   江野手指的方向是老式的酥皮月饼,外面包着红红绿绿的油纸,咬一口都掉渣,里面还是五仁馅的,各种馅料,里面还有冰糖和青红丝。   “除了这个呢?还要别的吗?”晏桦扫了一眼,发现江野挑的是月饼摊中最便宜的一款。   “不要了。”江野摇摇头。   晏桦拿起一款广式月饼说,“再拿点枣泥馅的吧,你不是爱吃甜的吗,早上出门拿一个,路上饿了吃也行。”   江野有些犹豫,相比于五仁馅的,他确实更喜欢枣泥的。   晏桦看出了江野的心思,找了个袋子装了几个枣泥馅的,又指了指另外几款月饼说:“这几个都是一个价,再挑挑喜欢的。”   晏桦挑了一个问:“莲蓉馅?”   “可以。”   “水果味的呢?”   “怪怪的。”   “鲜肉月饼?”   “不要。”   “咸口的要吗?”   “不爱吃咸的。”   晏桦知道江野的口味习惯,“那就挑点甜的,但是你这几天要少吃点糖了,晚上吃完月饼后记得刷牙。”   “我都记得的,我没有吃很多糖。”   晏桦嘱咐道:“嗯,不然要长虫牙,到时候你就难受了。”   一晃过去九年了,江野却还清楚记得晏桦带他去买月饼的记忆,历历在目。   买完月饼后,晏桦带他去了一家餐馆吃饭。   “今天就当提前过中秋了,免得我中秋节晚上没时间回不来。”晏桦点了几个江野爱吃的菜,在饭桌上交代道。   江野手上还握着一个枣泥馅的月饼,晏桦看见了提醒说:“先吃饭,晚点再吃月饼。”   江野点点头,“没有吃,只是拿着。”   晏桦笑了笑问:“那你是想吃了?”   “不是。”江野语气带着隐隐的失落。   “那是怎么了?”晏桦关心道。   江野半响后,声音低低道:“前年妈妈也给我买枣泥馅的月饼了。”   晏桦沉默不言,揉了揉江野脑袋说:“等你下周放假了,带你去看妈妈。”   “嗯。”   快到中秋节了,江野确实想妈妈了。   他不想一个人在家过中秋,他想让晏桦回来陪他,可是他也知道晏桦工作忙,时不时要加班到十点多,那时候肯定赶不上回来的公交了。   而且他已经听胖子说了,中秋节那天晚上刚好轮到晏桦值班。   江野忍了忍,还是没有再问晏桦中秋节还回不回来的事情。   周末晚上吃了饭后,江野又坐公交回到机械厂家属院,等着下周再过来找晏桦。   等到中秋节当晚,江野在峰子家餐馆吃完饭回来后,时不时还要在走廊上望一望,明明知道晏桦晚上要值班回不来,可是他还是想在那里等等。   直到他真的在机械厂家属院大门口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在走廊处兴高采烈地喊道:“桥哥!”   晏桦听到声音抬头向他挥了挥手。   江野迫不及待地往楼下跑去,晏桦抱住他,眉眼间带着笑说:“跑慢点,别摔着了。”   江野被晏桦抱在怀里,眼神中满是藏不住的欣喜,“桥哥,你怎么回来了?”   “跟人换班了啊。”晏桦一笔带过换班的麻烦事。   “那你今晚不走了?”江野被喜悦冲昏了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晏桦揉了揉江野头发,牵着他的手往楼上走去,“陪你过中秋,明天早上再回去。”   江野紧紧攥着晏桦的手,一蹦一跳地上了台阶,“桥哥最好了!”   晏桦静静听完江野说了九年前的事情,嘴角扬起无奈地笑意。   “所以少爷是想说什么?”   江野义正言辞道:“你没有之前爱我了。”   “嗯?哪里看出来的?”晏桦坐在十九家的沙发上,姿态放松地看着江野。   十九和十七还在厨房捣鼓今晚的大餐,晏桦和江野坐在客厅沙发上等着开饭。   屁股还没坐下两分钟,晏桦就听着江野讲之前的事情。   “你之前中秋节可以为了我找人换班,陪我过中秋,现在连穿校服都不行了。”   江野轻哼一声,“你就是没有之前爱我了。”   晏桦看了眼厨房,确保他们俩听不见,压低了声音说:“你不要省略重要内容,我只是穿校服吗?”   “有什么不一样,反正都是要……”眼看着江野就要说出来了。   晏桦立刻制止道,“打住,还在别人家呢。”   “好不好嘛?桥哥。”江野软硬兼施,搂着晏桦腰撒娇。   “不好。”   江野瘪着嘴装可怜,“你就是没有之前爱我了。”   晏桦只是轻笑没有理他。   “我心都要碎了,你还笑。”江野说话时还把晏桦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处。   “听见没,我心碎的声音。”   晏桦都不知道江野怎么一天天能想出这么多招,一会撒娇一会可怜,还要说自己心碎了。   尽管如此,晏桦还是十分认真地回答说:“心碎声没听见,心跳声听见了。”   他还补充一句,“心跳声铿锵有力,一时半会碎不了。”   话音刚落,厨房传来砰得一声巨响。   两人顿时愣在原地,齐齐抬头朝厨房看去。   江野瞥了一眼淡定地回头说:“这下听见没?我的心碎震耳欲聋。”   晏桦迅速抽回手,起身朝厨房走去,“震个鬼啊。”   “他俩用高压锅把厨房炸了。”   温馨提示:使用高压锅请小心(十九十七人没事。   周四要回家在路上不更,周五照常更,周六更一万字。   IF江野是哥哥的番外,大家想看江野有这一世的记忆还是没有? 第87章   番外   晏桦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一片狼藉,汤汁四溅的厨房,以及半只飞到天花板顶落不下来的老母鸡,陷入短暂的沉默。   片刻后,晏桦才缓过神,看向十九和十七,关心地问:“你们俩没事吧?”   “没事。”   “幸亏我们躲得快。”十七暗自庆幸。   江野视线在厨房内扫了一圈,淡定道:“找保洁吧。”   “晚上去峰子店里吃饭,你们俩别折腾了。”   说完搂着晏桦腰把人推出去,“快出去吧,免得等会又炸了。”   “我们先走了,在峰子店里等你们。”   江野急于带晏桦离开“爆炸”现场,以免他们俩再整出点什么事情。   最后四人还是在峰子家的酒楼点了一桌菜,十七还在饭桌上不停的挽尊。   “师父,你等着,下次我肯定能做一桌饭菜。”   晏桦没有打击他们的自信心,倒是江野抬眼提醒说:“那你们下次做好了再喊我们过来。”   “不然又炸了。”   做个饭搞得和化学实验爆炸一样。   江野都担心他们误伤到晏桦。   晏桦想起那半只在天花板上抠不下来的老母鸡,抿了抿嘴还是开口说道:”下次你们两别用高压锅了,太危险了。“   江野补充了一句,”记得赔我们一个新的高压锅。“   饭桌上除了他们四个人,还有峰子和陈静夫妻两。   峰子听了十九和十七的事迹后,酌了口酒说:”你们俩要不到我店里当一个月学徒吧,你们这做饭手艺,实在是一言难尽。“   ”一个月包你出师,比你师父教得强多了。“   晏桦喝了口酒,回着峰子的话,”你让十九来你店里当学徒,那你后厨得悠着点了。“   晏桦真是很少见到在做饭上这么有“造诣”的人。   从前教江野做饭时,也没这么费劲。江野学什么都很快,除了第一次下面时,没把握住量,把面条给多了,后面再也没有这种情况了。   主要是十九还很有“创造力”。   什么都敢往锅里加……   当晏桦在清汤面里看见半个洋葱头时,就对十九做饭这件事不抱任何期待了。   一想到这里,晏桦都止不住摇头,默默喝了口酒压压惊。   平日吃饭晏桦是不会喝酒的,但是峰子在的时候就不一样了。   峰子没事就酌两杯,他一个人喝没意思,但凡碰上晏桦,铁定要让晏桦陪他喝。   江野见峰子越喝越多,提醒他说:“晚上我和桥哥还要看月亮。”   峰子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哎,知道,你要和你哥看月亮,你哥不能陪我喝酒了。”   “我在你哥心里哪比得上你啊,是不是,晏桦?”峰子故意打趣晏桦。   晏桦懒得搭理峰子:“滚蛋吧。”   吃完饭后,晏桦和江野坐在天台上,十月份的晚风渐凉,静谧的夜色之中,一轮圆月高悬于天边。   晏桦倚靠在椅背上,眼神微眯,安静地看着月亮。   “桥哥?”江野侧头喊道。   晏桦怔神半响后应了一声。   “你喝醉了?”江野见晏桦反应有些慢,不禁问道。   “没有。”   晏桦的酒量还不至于两杯酒就醉。   “那你在想什么啊?”   “想月亮啊。”   晏桦望着江野,语调缓慢带着浅浅的笑意,“不是你说要看月亮吗?”   “怎么现在还在问我想什么?”   江野靠近牵着他的手说:“我看你在发呆,是不是困了?”   “困了我们就回去睡觉吧?”   “没困。”晏桦还没到睡觉的点。   江野将脑袋搭在晏桦肩膀处说:“明年还要一起看月亮。”   晏桦温热的掌心贴在江野脸上说:“以后每年都会一起看月亮的。”   “好,不许耍赖。”   “不耍赖。”   明月的寒光照在两人相依的影子上,从天台俯瞰望去,眼下的风景一览无遗,万家灯火,星河一道。   晏桦眼睫低垂,看着远处的南江大桥,不由得想起十五岁那年中秋节。   当时他已经在建设车行当学徒了,周围人都回去过节了,只有零散几个老家不是南江的员工以及他这个虽然是本地人,但却无家可归的学徒在店里。   当天晚上他坐在店门口,孤零零的一个人抬头望了望天边的月亮。   他当时在想,自己什么时候会有一个家人陪在身边呢?   他只想有个家人而已。   十五岁的晏桦对家人这个词有太多幻想,可是却也知道这不切实际。   妈妈死了,爸爸不管他。   他再也没有家人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十八岁,因为每一天都太难熬了。   他怀疑自己有一天就熬不下去。   可是事实却是他熬过去了,不仅活到了十八岁,还活到了二十六岁。   以后还要活很久。   并且他身边有个家人,一直会爱他的家人。   晚风钻进衣领,吹在皮肤上带着微湿的凉意,回忆的漩涡渐渐在脑海中消失。   “小野。”   “嗯。”   晏桦静静看着身旁的江野,轻声却又坚定地开口。   “我爱你。”   江野懵了下抬头,猝不及防地喜悦往他脑海中灌。   “我也爱你,特别爱。”回答的动作甚至比他大脑的思绪很快。   但是短暂地愣神后,他意识到一件事,略微沮丧道:“你喝醉了,明天就不会记得了。”   晏桦非常明确地告诉江野,“我没有喝醉,我很清醒,我明天还会记得今天晚上的所有事情。”   “那你怎么突然说爱我啊?”江野没想过晏桦会突然主动说爱他,从来都是他主动说爱晏桦。   这是晏桦第一次主动说爱他。   “因为爱你,所以想告诉你。”晏桦平白却又真诚地表达自己对江野的爱意。   江野今晚虽然没有喝酒,但是他也醉溺在晏桦的情话中了。   “我也爱你。”江野又重复了好几遍。   爱意有很多种不同的表达方式,无论哪种方式,江野都想让晏桦体会到自己汹涌且毫不停歇的爱。   晏桦应了几声,继续转头看向月亮。   “那你是什么时候爱我的?”江野追问道。   “我一直都很爱你啊。”晏桦不太理解地看向江野。   江野却说,“不是兄弟的爱,是爱人的爱。”   晏桦短暂安静了半响,模糊道:“我也不知道。”   细究起来,他也不清楚到底什么时候对江野的爱有了变化。   或许这也不算是变化,只是多了一种形式。   爱意只会增加不会消弭。   他对江野有弟弟的爱,有家人的爱,有爱人的爱。   他爱江野,无论那种爱,都毫无保留地爱。   江野爱晏桦也是如此。   如果说爱情只是一艘在海面上航行的小船,那么亲情会为晏桦和江野这艘以爱为名的小船保驾护航,添砖加瓦,足以成为抵御风浪,无坚不摧的船舰。在生命的大海中扬帆起航,乘风破浪,携手终点。   晏桦停了下问,“那你呢。”   江野仔细想了想,“不知道,或许还在文阳读书的时候。”   “你只要不来看我,我就好难过。我每天都在想,桥哥什么时候才来找我啊。”   晏桦也回忆起那几年,解释说:“当时车队很忙,没有时间每周都去看你。而且你放假还有各种补习班,也没时间。”   江野也清楚当时的情况,“而且江成那时候总是说你。”   “说我什么?”晏桦倒还真不知道这个。   江野牵起晏桦的左手,吻了吻他掌心的伤疤说:“他说你只要以后谈恋爱结婚就不会管我了。”   “怎么可能?”晏桦下意识反驳道。   且不说晏桦不会和其他人谈恋爱结婚,就算他真的谈恋爱了,也不可能不管江野。   对晏桦来说,江野永远是最重要的家人。   江野把晏桦手放在自己心口处说:“他总是说,你又不在我身边,我变得越来越担心。”   “我怕你有了别人就不要我了。”   “不会的。”晏桦抬手揉了揉江野脸安抚道。   想到当年的事情,江野脸上浮现起释怀的笑容,“那几年生日我年年都许同一个愿望。”   “希望桥哥不要和别人谈恋爱结婚,永远和我在一起。”   “怪不得当时你不告诉我,你许了什么愿。”晏桦也起来这一茬了,每次生日许愿江野都神神秘秘的。   “不过好在愿望实现了。”江野吻住晏桦,没有再说话。   两人在月色下吻了片刻后,江野又开始没正经了。   “为了纪念桥桥第一次主动说爱我,我们晚上是不是应该庆祝下?”   晏桦偏过头没理他,想都不用想都知道他的庆祝是什么内容。   “桥哥。”江野搂住晏桦的腰,软着声音撒娇,“好不好嘛。”   晏桦禁止道:“不许撒娇。”   “你怎么这样啊,桥哥。”江野把晏桦拽到自己腿上,把头埋在他怀里可怜兮兮地撒娇。   晏桦揉了揉他头发,知道江野不磨到他同意,肯定不罢休。   “桥哥。”   “桥哥。”   “好不好嘛。”   晏桦没说话,江野就跟只鸟一样,叽叽喳喳地喊着桥哥。   晏桦被磨得没脾气了,捏了捏江野脖颈宠溺道:“下不为例。”   “好。”江野立即抬头,迫不及待地在晏桦脸上亲了下。   “那你现在喊我一声哥哥听下?”   晏桦轻骂一声:“没大没小。”   “反正你等会也要喊的嘛。”   “好不好?”   “不好。”   “就当提前练习了。”   “这有什么好练习的?”   “你等会不好意思喊怎么办?先喊一声试试。”   “不。”   “桥桥,你刚才明明答应我了。”江野抬起头,又黑又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晏桦看。   晏桦垂下眼陷入挣扎,虽然之前也喊过小野哥哥,但那时候是哄小孩开心,现在喊出来的意味却不一样了。   “回去喊。”这是晏桦最后的妥协了,现在在天台总得给他一种错觉,会被其他人听到。   江野提议说:“那我背你下去。”   晏桦奇怪道:“为什么?”   “因为等会你就可以说,谢谢哥哥背我。”江野非常体贴地帮晏桦设置好场景。   “不。”   “为什么不行呢?”   晏桦沉默半响后,小声憋出来一句话。   “我可以自己走,不用哥哥背。”   月影之下两人断断续续的说话声逐渐消失,501房间内的声音却迟迟未停。   祝大家中秋节快乐~   也祝桥桥和小野中秋节快乐(江野应该非常快乐。 第88章   番外   天气渐渐入冬,一出门冷风只往脸上刮,又干又寒。   晏桦第一次在北京过冬天还不太适应。买的房子正在装修,在卡丁车场馆附近租了个房子,每天还要替宗远到处跑,联系车商处理一堆琐事。   平常江野没课的时候,都会去找晏桦。   直到某个周五下课后江野回家发现晏桦在家里睡觉。   “桥哥?”   这个点晏桦一般不会睡觉,江野将手背放在晏桦额头处察觉到他体温有些高。   “桥哥。”江野轻声喊道。   “嗯。”晏桦往被子里缩了缩,半睁着眼不太清醒地看着江野。   “你没课了?”   “嗯。”江野蹲下身子,找出医药箱,“你体温有点高,估计是发烧了。”   江野说话时翻出体温计,“量次体温。”   晏桦在床上翻了个身,“不用量了,就是发烧。”   “八成是流感。”   “喝药没?”江野问道。   “喝了,宗远前几天也是这样,他今天倒是好了,结果传染给我了。”晏桦将手搭在额头上,说话都有气无力。   江野收回药箱,又问道:“快七点了,你吃饭了吗?”   “不想吃,我睡会。”   江野知道晏桦现在难受,但难免还是多关心了几句。   “你中午吃了吗?”   “没。”   “那我去做点清淡的,你再睡会,好了我喊你。”   晏桦应了声闭上眼接着睡觉。   江野坐在床沿还是不放心,又给晏桦量了次体温,38.0℃   低烧。   暂时还不用去医院。   江野替晏桦掖好被子,又看了片刻后,才关上卧室门去厨房做饭。   顾及到晏桦没胃口,江野煮了份冰糖炖雪梨。   本来想做鸡汤的,但是时间来不及了,晏桦中午也没吃,不能饿太久了。打电话给餐厅外送了一份。   在等鸡汤送来的功夫,江野已经将雪梨炖好了。   他缓缓推开卧室门,窗帘被拉上,屋内几乎不见一丝光亮。晏桦安静地躺在床上陷入昏睡。   江野动作极轻,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   由于发烧的原因,晏桦呼吸声要比平时重一些,睡得并不算安稳。他之前习惯裹着被子蜷缩着睡觉,后来和江野在一起后,每天晚上都会被江野抱在怀里睡。   屋内暖气足,晏桦还在发烧本就燥热,嫌被子碍事,胡乱踢开在一旁,睡衣扣子也零散落开,下摆卷起,露出一截细腰。   江野坐在床沿,视线停在那处细瘦的腰身,拽回被子盖在晏桦身上,他看了眼时间,已经七点半了。   要起来吃东西了。   江野一只手搭在晏桦掌心处,喊道:“桥桥,起来了。”   晏桦本就睡得不熟,江野一喊他就醒了。   “还难受吗?”江野另一只手搭在晏桦额头处,好像没有刚才烫了。   江野拿出体温计,又量了一次体温。   晏桦用和江野相牵的手揉了揉眼睛,声音沙哑道:“不想起来。”   “那我给你端来?冰糖炖雪梨,喝一点嗓子会好受些。”   “不了。”   晏桦还不至于这么娇气,在床上被江野喂着吃东西。   但是他现在一时半会也不想起来。   “还有什么?”晏桦在床上磨蹭着时间。   “点了份鸡汤,不过还没到。”江野察觉到了晏桦的心思,钻进被子里,“再躺会吧,等鸡汤到了我们再起来。”   晏桦嗯了一声,而后想起什么拉开和江野的距离。   “还在感冒,免得传染给你。”   江野却不以为意,靠晏桦更近了些,“说不定你传染给我,你就好了。”   晏桦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声音已经被堵住,只能接受江野的吻。   晏桦唇舌的温度都比平时要高一些,江野不自觉想起那次下药的记忆。   当时晏桦身上就和现在一样烫,甚至因为吃了药,比现在还要敏感。   江野呼吸渐渐加深,咬开了晏桦的睡衣扣子。   晏桦以为江野要做,结果只是磨磨蹭蹭亲了许久,才依依不舍地合上晏桦的睡衣。   “我以为你要做。”   江野将最后一颗扣子扣上严肃道:“你说得我很没有人性的样子。”   晏桦被这句话逗笑了,露出轻松的笑意,胸腔微微起伏。   “是有人性,但不多。”晏桦垂眼看向被子里说。   “我都成病号了,你还有心思呢。”   江野拉开两人的距离,掀开自己身上的被子,把晏桦裹得严严实实,隔着被子抱着他说话。   做完这些后,他才回话说:“有心思也不做。”   晏桦半张脸藏在被子里,露出那双好看的凤眸,又问了下:“真不做吗?”   “不做,你还在发烧。”   明知道自己发烧,江野肯定不会做,晏桦却要故意问。   谁让江野平时那么折腾他。   晏桦没有说话,只是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指腹压在江野喉结处。   “别闹。”江野攥住晏桦的手腕,没让他乱动,还给他塞进了被子里,头一回逃避这件事。   晏桦只觉得江野现在的反应特别逗,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手刚放在被子里不到三秒钟又伸了出来,捏了捏江野的耳垂。   “桥哥,别闹。”江野现在真不敢把人怎么样,还在发烧呢。   晏桦对此置若罔闻,手指搭在江野耳廓处不移开,有意无意擦过耳垂。   又轻又痒。   江野背过身翻了下手机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怎么鸡汤还没到?”   晏桦打了个哈欠说,“你打电话问问呗。”   江野确实有这个打算,不能再躺床上了,晏桦就是故意的。   看得见吃不了,白白折磨他。   江野起身打了个电话,语调略微不满,但还是客气有礼道:“知道了,麻烦尽快。”   晏桦看着江野挺拔的背影问了句,“怎么了?”   “外面下雨堵车,估计还要半小时左右。”   “没事,反正我也还不饿。”晏桦没胃口吃东西。   江野哄道:“熬了粥,还炖了雪梨,吃点吧,不然胃难受。”   晏桦没有起身,赖在床上说:“等鸡汤到了再吃。”   “那我把雪梨再放锅里热一热,免得凉了。”   “嗯。”   江野转身去厨房的功夫,再回来时就看见晏桦已经起来,站在衣柜前翻找。   “找什么呢,桥桥。”江野从后面搂住晏桦的腰,吻了吻他的脖颈问道。   晏桦拿出一套换洗的睡衣说:“去洗澡,身上都是汗。”   “好,洗完澡出来吃饭。”   晏桦拿着睡衣刚走了两步,又停住了脚步,带着笑佯装无辜地问道:“要一起吗?”   江野在原地挣扎许久后,艰难地开口道:“不了。”   “好吧。”   就在江野以为晏桦打算这样放过他的时候,就听到晏桦悠悠地开口道:“真的不一起吗?”   晏桦都这么说了,江野怎么可能拒绝。   他也清楚晏桦今晚就是故意的。   谁让他五天前非要在车里,一个月前要用玩具,两个月前还让晏桦穿校服喊哥哥。   从前潇洒太多回,今晚注定只能忍着。   江野先调好了水温,晏桦才慢腾腾地脱衣服。   “快点洗完,你还在发烧。”江野头一回这么认真地贯彻洗澡两字,心无旁骛。   可是晏桦偏偏不如他意。   明亮的光线照在晏桦身体上,花洒的热水倾斜而下,江野站在他身后什么都没做,头一次这么老实。   晏桦微微回头看了眼江野,而后低下头认真评价道:“是很没人性。”   江野还是没忍住,将人搂在怀里,隐忍地喊道:“桥桥。”   “我还在发烧。”晏桦适时提醒。   江野当然知道晏桦还在发烧,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一脸正气道:“洗澡。”   “哦。”晏桦确实在洗澡,不过不是洗自己。   江野眉梢上扬,无奈地把晏桦手别在身后道:“手别乱动。”   “我没乱动,你不是之前还让我在这里配合你吗?”晏桦似乎说得很真诚。   “之前跟现在不一样。”江野真是有苦说不出。   “有什么不一样?”晏桦又把手伸过来了问。   江野一边给晏桦洗澡,一边躲开他故意捣乱的手,他鲜少有如此手忙脚乱的时候。   “你前几天没发烧。”   “哦。”   “你干嘛站我那么远?”晏桦明知故问。   江野又往前迈了一步,“这样?”   “快洗吧。”晏桦似乎不再捣乱了。   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野者野。   江野第一次一起洗澡这么煎熬。晏桦会主动地搂着他脖子吻他,但是江野但凡想再做点别的事,晏桦就会慢悠悠地拉开距离提醒他,“我还在发烧。”   江野握着晏桦腰,都快憋坏了。只能用力地吻着晏桦,约吻越想,实质性的动作一个都做不了。   晏桦自己可以,还让江野帮他,但是江野不行。   “晏桥桥,你好好洗澡。”江野痛下决心,松开晏桦,连忙把沐浴露冲干净,擦干他身上的水珠。   晏桦任由江野给他穿好睡衣,甚至连扣子都扣在最上面一颗。   “好了,你赶紧出去吃雪梨。”   晏桦就站在那不动,反问道:“你呢?”   江野抹了把脸无奈地说,“我都这样了,我还能干嘛?”   晏桦还在发烧,不能折腾他,他总得自己想办法吧。   晏桦却靠在门口抱胸冷声道:“不行。”   “我自己来。”江野可怜兮兮地重复了一遍。   “不可以。”晏桦再次坚定道。   “快穿好衣服出来吃饭。”   江野知道晏桦今天铁了心要报复之前折腾他那么多次的事了,胡乱擦了擦身子,心不甘情不愿地套上睡衣。   “桥哥。”江野抱住晏桦委屈地撒娇。   “真的不行吗?”   晏桦摸了摸江野脑袋,就在江野以为有转机时,晏桦再次无情道:“不行。”   “去吃饭。”   江野坐在桌前自己给自己灌了几口凉水才稍微冷静下来。   “等会再量次体温。”江野还是担心晏桦发烧。   晏桦握着手中的汤匙,小口喝着鸡汤,没喝几口就放下碗,不想吃了。   “这家店不好吃吗?”   “没什么胃口。”   “雪梨还吃吗?”   晏桦靠在椅背上抚了抚额头,“等会吃。”   “好,鸡汤我放锅里热着,你晚上饿了再跟我说。”江野体贴道。   晏桦还有点低烧,但睡太多了一时半会也睡不着,靠在沙发上等江野洗完碗。   江野从厨房出来就看见晏桦在客厅裹着毯子看球赛。   “桥桥。”江野坐在一旁,将人拉在自己腿上,还不忘把毯子披在他身上。   “嗯。”   江野抵着晏桦额头,感受了下他的体温,“还有点烧。”   “今晚早点睡,明天应该就好了。”   晏桦将脑袋搭在江野肩头处问,“你明天还有课吗?”   “没了。”江野刚洗完碗手还是凉的,怕冰着晏桦,只是隔着毯子抱着他。   “后面都没课了,考试周复习,两周后去考试就行了。”   晏桦被江野抱怀里,静静地听着他说话。   “桥桥,你明天还有事吗?”江野手暖起来了,渐渐从毯子外伸进去。   晏桦摇摇头,“没,宗远这几天给我放假,南江那边十九一直在。”   “那就好,明天我们两都可以在家。”   江野想到什么,笑着亲了亲晏桦嘴角道:“等你退烧。”   别说等晏桦退烧了,现在江野就想。   但是也只能仅限于想想。   晏桦轻声叹息,“就知道天天折腾我。”   江野毫不脸红道:“哪有,我今天就没有,昨天也没有,前天也没。”   江野停顿了下,小声道:“从上次在车里后就没有了。”   “都五天了。”   晏桦提醒说:“明天也没有。”   “后天也没有。”   江野不乐道:“那什么时候才可以有?”   “等我退烧。”   “你明天就能退烧。”江野笃定道。   “吃了药,还喝了鸡汤,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晏桦闻言抬起头,眼睫微动,反应了下,突然主动伸手。   “桥桥。”江野靠在沙发椅背上满足地呢喃道。   就在江野差一点时,晏桦猝不及防地停了手。   “桥桥。”江野不明所以喊着晏桦的名字。   “忍着。”   江野不可置信地看向晏桦,刚才是晏桦主动的,现在又让他忍着。   “你怎么这样啊,桥哥,你好过分啊。”江野将头埋在晏桦怀里控诉道。   晏桦没理会江野的控诉,只是提醒说:“有你在车上过分?”   江野顿时心虚了,不敢再说话,只是蹭了蹭晏桦。   晏桦察觉到了江野的动作,出声制止道:“不行,忍着。”   “我自己也不行?”   “不行。”晏桦挪开江野的手。   “不行就不行吧。”   晏桦语气异常认真,江野现在不敢跟他犟,自己平复呼吸后问道:“吃雪梨吗?”   “嗯。”晏桦坐到一旁,安静地吃了几块雪梨,去床上睡觉。   就在江野以为今晚就要这样过去的时候,晏桦却根本睡不着。   他睡了一天,晚上格外精神。   江野刚躺下就察觉到晏桦靠过来了。   “晏桥桥,你好好睡觉。”江野掐着晏桦腰,没让他靠近。   晏桦今天不上不下让他难受两次了,现在靠过来肯定没安好心。   很多事情晏桦都惯着江野不和他计较。   可是晏桦但凡想计较了,江野就逃不过。   一直不做倒也可以忍,关键晏桦每次都会让江野舒服一阵,次次卡住他最关键的时候,无法解脱,硬生生憋着。   江野今天第三次被卡住了,把头埋在晏桦颈窝,语调可怜地喊着桥哥。   晏桦毫不留情地撤回手。   “桥哥,我好难受。”江野声音都带着哭腔了。   晏桦将掌心贴在江野侧脸,识破道:“不许假哭。”   “你再这样来一次,我真的要哭了。”江野泄愤地咬了咬晏桦脖颈,却还是没舍得用力,又亲了两下。   晏桦瞥了江野一眼,开始算账:“那天在车上我让你别来了,你也没听我的啊。”   江野诚恳道歉:“我错了嘛,我不该趁着你那天喝酒后哄你在车上。”   话虽如此,但是江野却还是不自觉舔了舔唇,回忆起前几天的事情。   那天晏桦和宗远去参加一个客户晚宴,十分正式的场合,因此晏桦少见地穿了正装,裁剪得体的西装勾勒出晏桦紧瘦的腰身,西装裤下的双腿笔直修长。   当晚应酬时还喝了些酒,晏桦虽然没有完全醉,但是意识并不十分清晰,说话都慢半拍。   不仅如此,当天早上出门前江野还给晏桦亲手戴了衬衫夹。   他想一天了。   晚上去接人时,看到半醉,衬衫扣子被随意解开两颗,意识朦胧不清的晏桦,他真的等不及回家了。   喝了酒的晏桦比平时要听话,又因为在车上让他格外紧张。   平时晏桦话就少,那天说话都断断续续,根本不能完整说出一句话。   “桥桥,你喊我哥哥,我们就回家好不好?”   “哥哥……”   “嗯?桥桥你喊我什么?我没听清。”江野故意道。   晏桦被逼得没办法了,又喊了好几声哥哥。   “哥哥。”   “回家。”   但是江野却耍赖了,“我是说回家啊,可是我没说马上回家。”   后来晏桦酒醒后,江野差点在沙发睡了一晚上。   江野现在不能想这件事,越想越忍不住。   “桥桥,你再量次体温好不好?”江野又拿出体温计,祈祷晏桦早点退烧。不然他今晚要憋死在床上了。   但可惜天不遂人愿,晏桦还是低烧。   他每次都快上岸了,明明只差一步,晏桦却在岸边撤掉梯子说:“不可以哦。”   终于在晏桦入睡前最后一次量体温时,江野看到了曙光,压抑着声音贴在晏桦耳边轻声道:“桥桥,你退烧了。”   晏桦:退烧了也不行   江野:我要哭了,我真的要哭了!   晏桦:哭也不行 第89章   番外   流感这玩意可能真的必须传染给一个人,自己才会好。   晏桦前脚刚退烧好了没几天,江野就发烧了。   比晏桦烧得还要厉害。   晏桦站在床边,拿着体温计说:“38.5”   “去医院打针吧,别硬撑了。”   晏桦找出江野的羊绒衫和大衣放在床边,拉着江野手把人喊起来。   江野长大后发烧感冒的次数屈指可数,但病来如山倒,平时生龙活虎的人此刻昏昏沉沉地靠在晏桦怀里。   “不想去医院。”   晏桦贴近江野额头说道:“再不去医院,你就要烧傻了。”   江野从晏桦怀里抬起头,“没力气。”   “开车送你去,又不用你走着去。”晏桦将手放在江野后背安抚道。   江野眨眨眼,“没力气穿衣服。”   晏桦垂眼问道:“那我给你穿?”   “好。”江野爽快地答应。   晏桦解开江野的扣子说:“都流感了,老实点。”   江野认真地看着晏桦的动作说:“我很老实,一动没动。”   “是你在脱我衣服。”   晏桦解扣子的手停了停,没理会江野的话。   江野常年锻炼踢球,身材一向很好。   在解开最后一颗扣子时,晏桦手指无意间擦过江野的腹肌。   “你趁我生病,占我便宜。”江野倒打一耙,忘记刚才是谁让晏桦帮忙换衣服。   晏桦用手指弹了下江野脑门,“怎么发烧了话还这么多?”   “我是发烧了,又不是哑巴了。”江野确实烧得厉害,连说话声都有些嘶哑。   晏桦把睡衣外套脱掉,找来江野的衣服给他套上,“少说点话,嗓子不难受吗?”   “抬手。”   江野听话地抬起手,任由晏桦帮他穿衣服,回着晏桦刚才的话,“难受。”   “难受还这么多话?”晏桦帮江野穿上羊绒衫后,问了句,“裤子还要我帮你换?”   “嗯。”江野非常厚脸皮地点点头。   晏桦不想和病号计较,手指搭在江野裤腰处。   江野又故意说:“桥哥,你趁我流感,脱我裤子,你这属于耍流氓。”   晏桦收回手,“那你自己脱吧。”   “可是我没力气。”什么话都让江野说了。   晏桦不想和江野在这磨蹭了,直接扒掉他裤子。   江野话不停,带着重重的鼻音说:“桥哥,你在非礼我。”   晏桦把裤子甩他脸上,“安静点。”   江野把裤子放在一旁说:“桥哥你不应该这么说。”   晏桦不解,“那我要说什么?”   江野提醒说:“你要说,你叫吧,就算叫破喉咙都没人来救你。”   晏桦忍无可忍,把围巾丢在江野脖子上,缠了两圈,堵住他的嘴。   “老实点。”   但是他说出这话后,自己都觉得不对劲。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对话。   果然一抬眼就看见江野眼中带笑地盯着自己。   晏桦不想和江野在这玩些奇奇怪怪的play,朝外走去,“自己穿吧,一天天的,发烧了话还这么多。”   江野这次是真的病了,在家里时还有心思和晏桦开玩笑,在医院再次量体温时已经烧到39℃了。   这个季节正是流感爆发季,医院门诊挤满了人,别说床位了,连个坐得地方都快没了。   晏桦给江野找了把椅子坐在走廊角落处,旁边还挂着吊瓶,嗓子沙哑,就算这样还非要和晏桦说话。   晏桦站在他面前,心疼地抚了抚他发顶。   “桥哥,我头疼。”江野将额头抵在晏桦腰腹处,看着真的有几分可怜。   晏桦将指腹贴着他的侧脸安慰说:“等打完针就好了。”   “打针也难受。”江野声调都低了不少,晏桦声音也轻了不少,“那怎么办?”   “你哄哄我啊。”江野蹭了蹭晏桦掌心,微凉的触感让他十分舒服。   晏桦拍着江野后背想了下说:“那给你讲故事吧。”   江野还没听都知道晏桦要讲什么故事。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和小和尚。”   从小到大,晏桦就会这一个故事。   江野都听几百遍了。   “今天不想听这个故事。”江野把晏桦手放在自己额头上给自己降温。   晏桦停顿了下,望了望天花板说:“从前有座森林。”   山改森林了。   江野抬起头看着晏桦问,“桥哥,森林里也有庙吗?”   “不是庙。”   “那你继续。”江野以为晏桦要讲新故事了。   思绪刚现,就听见晏桦说:“从前有座森林,森林里有座道观。”   “道观里有个老道士和小道士。”   江野皱了皱眉头,“桥哥,你在糊弄小孩。”   晏桦眉眼弯弯笑道:“你不就是小孩嘛。”   “还要哥哥讲故事的小孩。”   江野轻哼一声,“那我也不想听这个。”   “行,再给少爷换一个。”   “不听和尚,也不听道士了。”   晏桦保证道:“都不讲。”   “嗯!”江野这才心满意足。   晏桦语调悠悠道:“从前有个家属院。”   江野眨了眨眼问,“是机械厂家属院吗?”   “是。”   “那你继续。”江野对这个故事感兴趣。   晏桦抚了抚江野的碎发,温柔道:“从前有个家属院,家属院有个哥哥,还有个弟弟。”   “哥哥是你吗?”江野打断问。   “嗯。”晏桦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江野又问:“那弟弟是我吗?”   “不是你还是谁?我还有别的弟弟吗?”   江野用着沙哑的声音得意道:“只能有我一个弟弟。”   “少说点话,喝点水。”晏桦拿出保温杯的水递给江野,本来就发烧了,还不停说话。   “那我不说了,你讲。”   晏桦继续刚才的故事,“从前有个家属院,家属院里有个哥哥,还有个弟弟。”   江野捧着保温杯,期待着晏桦的故事。   “哥哥在车行当学徒,弟弟在上小学。”   “有天晚上弟弟给哥哥打电话说自己不舒服。”   “于是哥哥回家带弟弟去医院。”   这个故事是真的,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江野有天发烧不舒服,晏桦带他去医院。   晏桦继续道:“在医院弟弟发烧了,打针后躺在床上不想睡觉。让哥哥给他讲故事。”   当时也确实是这样,江野躺在病床上挂着吊瓶睡不着,想听晏桦讲故事。   “于是哥哥给弟弟讲了个故事。”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   晏桦换汤不换药,绕了一圈又回到了起点。   江野接话说:“然后弟弟问,那座庙叫什么?”   晏桦答:“就叫有座庙,庙的名字就叫有座。”   当时晏桦也是这样回答江野的。   “那老和尚的名字叫什么?”二十一岁的江野重复着十一岁那年的问题。   “老和尚无姓无名,岁数大了别人就叫他老和尚了。”   时隔十年,晏桦依然记得当年回答江野的答案。   有座庙的故事讲了十年,老和尚和小和尚依然待在有座庙相依为命。   讲故事的哥哥和听故事的弟弟却没有困在原地,他们相依为命走过了十年,走到了他们的广阔天地。   日常番外结束。   后续是江野从1999年车祸后的视角,可能偏虐,会在标题写某一章虐不虐,按需购买。 第90章   江野视角   江野第一次见到晏桦是在医院。   那时候他才十岁,妈妈和差一步就成为继父的男人双双车祸去世,他一时之间失去了所有的依靠。   周围人声议论嘈杂不绝于耳,他蹲在医院走廊的角落处,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无助地思考自己的未来。   直到他听到刘主任说了一句话。   “给晏桦打电话了吗?”   晏桦,晏桦。   江野无声地在心底重复这个名字。   他知道晏桦,周叔叔的儿子,他的哥哥。   哥哥会管他吗?   江野心底燃起一丝希望,忐忑地等着晏桦,这个素未谋面的哥哥到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见到了一个陌生的身影,失神地站在医院走廊,眉眼冷淡,长睫低垂,静静地听着周围人谈话。   江野等了许久,终于从厂长嘴里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抬头的瞬间正好与晏桦目光交汇。   晏桦却对他没有半分好奇,冷漠无情地移开眼。   江野察觉到这个哥哥好像并不喜欢他。   毕竟他的哥哥刚刚得知自己的亲生父亲在车祸发生时护住他后去世。   不喜欢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他不想被送走,不想被送到江成那里去,他只能壮着胆子起身走到晏桦面前,扯了扯他的衣角,央求道:“哥哥,别送我走,好不好。”   晏桦似乎被他这句话吸引了注意力,用手按了按他的擦伤,没有回答他刚才的问题,只是问他,“疼吗?”   “不疼。”   就在江野以为这个关心自己伤口的人,可能会留下他时,下一秒就听到了他这辈子最不想听的话。   “我同意送他走。”   “还有,我不是你哥。”   这两句话江野都不喜欢,但是他也改变不了什么。   明明长得这么好看的人,说话怎么不留情。   晏桦不让江野喊哥哥,江野却在心里跟做对了一样,大声喊了好几遍,哥哥,哥哥。   但是他在心里喊了再多遍,也改变不了晏桦不打算留下他的事实。   尽管在葬礼那几天,他依然在笨拙地讨好晏桦,渴望得到一丝机会,但是很遗憾并没有转机。   在被送回江成那里前一夜,江野找出那两枚平安扣,颇有些怄气。   不留下我,我也不给你平安扣。   人长这么好看,心怎么这么狠?   江野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去找睡在沙发上的晏桦,问他到底能不能留下他。   可是一想到这几天晏桦冷冰冰的态度,他又打消这个念头了。   他怕晏桦今晚就把他赶出去了。   晏桦像是一柄锋芒毕露的利刃,长相优越,却过于盛气凌人,光是静静站在那里不说话,就让人不禁退避三舍。   江野畏惧晏桦,却又讨好晏桦。   可无论怎样,他最后还是被送回江成那去了。   破旧的筒子楼内,江成醉醺醺地靠在沙发上,手上还拿着半瓶酒,见江野回来了,嘴角嘲讽道:“不是非要跟着你妈吗?怎么现在又回来了啊?”   江野不想理这个已经喝醉了的人,默默往自己的小房间走去。过往几年的经验让他很清楚一点,不要在江成喝醉的时候和他说话。   “老子跟你说话呢?你他妈听没听见?”江成一把揪住他的书包背带,用力把他扯了回来。   江野攥着书包背带的指尖紧张地泛白,呼吸起伏不稳,“说什么?”   “我说你妈死了,你知道回来了。”   “你妈当时非要离婚,我还以为她是找到了什么有钱人,结果就跟了个姓周的,住个破家属院,结果命还没了。”   “你说她是不是活该?”江成攥着江野的衣领,不让他离开,满身酒气指责自己的前妻。   本来还能保持冷静的江野,听到这话用力地推着江成。   “你不许说我妈!”   江成本身就喝了酒,没想到江野敢突然推他,猝不及防地往沙发后倒去,在起身的瞬间顺手把握着的酒瓶砸到了江野身上。   江野下意识用手臂挡住了酒瓶,破损的酒瓶碎片扎在皮肤里,止不住的鲜血沿着细瘦的胳膊缓缓流出。   江野甚至顾不上手臂的疼痛,几乎是逃窜地想要往门口跑出去。   这是多次被江成殴打得来的经验,他没有办法在体力上战胜江成,他只能像只老鼠一样躲藏。   不知道跑了多久,等他回头已经望不到江成时,他才停下脚步,找了个没人的台阶坐下。   他跑得太急,连书包都还在身上。   他冷静地看着手臂上还不断渗出血迹的伤口,庆幸自己刚才没有把书包放在家里,他小心翼翼地从书包的夹层里翻出一个严严实实包了好几层的花布。   里面是从前妈妈给他留的零花钱,还好他花的少,他估算着这些钱够不够去一趟诊所处理伤口。   除了这些外,包里还有从晏家带回来的碘伏和棉球纱布。   从晏桦要把他送走的那一刻起,他就做好了面对江成的准备。   只是再次想到晏桦,他把钱收好放在书包里,拿起那个已经拼好的皮卡丘积木,小小的一个皮卡丘正在眨眼微笑,但是江野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晏桦不愿意留下他,还用了个皮卡丘打发他走。   他想讨厌晏桦,可是又讨厌不起来。   晏桦也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留下他呢?   可他还是不高兴。   江野看了皮卡丘一会后,背着书包往诊所走去。   诊所的医生见他手臂上的伤势,询问他怎么回事,江野突然又升起一丝希望,是不是可以报警把江成抓起来?   果然医生听了他的遭遇,帮他报警了,可是事实却不如他期待那般。   他们严厉批评了江成,然后离开。   而他也因为再次激怒江成,嘴角变得青肿。   江野不再寄希望这种方式把江成抓走,他开始在记忆里搜寻有没有人可以收留他。   他记得他有个姨妈,是江成的表妹,在江成还是江总的时候,经常来他家,夸他聪明学习好。说话十分温柔,总是带着笑。   江野偷偷翻找着江成的电话簿,找到了这位姨妈的电话。   用着为数不多的零花钱,在公用电话亭给姨妈拨去了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传来姨妈柔和的声音。   “喂,谁啊?”   江野紧张道:“姨妈,我是江野。”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后,冷淡道:“哦,原来是小野,有什么事情吗?”   “姨妈,你能不能收留我一段时间,我爸一直打我。”江野忐忑的说出了自己的诉求。   这次电话那头沉默的声音更久了,“江野,你和你爸毕竟是亲父子,我也只是个远房亲戚,不好插手你们的家事。”   “再说了,你爸那个脾气,喝醉酒了别说打你了,连我都打,姨妈一个女人实在无能为力啊。”   就在江野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对面传来麻将碰撞的声音,姨妈匆忙道:“不跟你说了,我这有点要紧事。”   话音刚落姨妈就挂了电话。   江野站在电话亭里,有了第一次教训,不要直接跟别人说,希望别人收留他。   这个要求太大会吓着别人的。   尽管被姨妈挂了电话,但是江野仍然没有放弃,他开始寻找第二个目标。   他的二叔,江成的堂弟。   从前经常跟着江成应酬,还给江成当过司机。   每次见到他也是好言好语,喊他小少爷,夸他以后会有出息。   这次江野没有选择打电话,一来是他钱快花完了,江成一直没给他钱,经常不在家,可是他每天还要吃饭,他不敢吃多了,每天只买一个馒头,饿了就烧水喝。   可是就算这样,本身就没多少的零花钱也所剩无几了。   二来是他觉得电话里说不清,对方还可能直接挂了电话。不如直接当面去找人,显得可怜些。   他不知道他那个二叔会去哪,只是从前听他和江成谈话时,记得几个KTV的名字。   他趁着暑假还有时间,每天就去这几个KTV门口转悠,终于有天他见到他二叔了。   但不巧的是他二叔那天喝得酒气熏天。   江野喊他半天,二叔也没认出来他。   甚至旁边的朋友已经在赶他走了。   “哪来的要饭的,快滚。”   江野第一次听人说他是要饭的,从前别人对他夸赞都是聪明学习好各种赞美之词。   可是他又想,他现在不就是要饭的吗?   到处找人,祈求别人能管他一顿饭,或者大发善心留下他。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离开时,他二叔突然认出来他来了。   打着酒嗝红着脸的朝他走来。   “哟,这不是江小少爷吗?”   江野下意识觉得他嘴里不会说出什么好话了,后退半天想要离开。   可是却被拽住了胳膊。   二叔把他当做马戏团的猴,拉着他跟朋友说,“你们知道这是谁吗?”   “江成的儿子。”   “江总家的少爷。”   “每次上学都是我开车送他去。”   “你知道江总以前多有钱吗?住清水湾的别墅,出门坐奔驰,现在怎么样?他妈的还不是住个破烂的筒子楼。”   “从前你爸不是神奇的很吗?有钱人不把我们当回事,怎么现在连自己儿子都不管了。”   “瞧这衣服破的,倒像个捡垃圾的。”   “少爷这是流落街头了?”   一声声的少爷在鄙夷地奚落他,他被围在人群中无处可逃。只能默默承受着一声声嘲笑。   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江野都不想听到再有人叫他少爷了。   他根本不是什么少爷,他就是个过街老鼠。   那群人把他江成的怨气通通洒在了他的身上,江野从始至终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他不想激怒他们,没人会保护他,最好的方法就是静静地等待这场羞辱结束。   江野回到家时,江成难得清醒地在家,见他回来还问道:“去哪野了?给你起名叫江野,还真是一天到晚在外面野,也不着家。”   江野今天听到的羞辱谩骂太多了,江成这一句甚至算得上温和,他没有理会江成,自己默默回到了房间。   却看见自己的书包拉链大开,明明自己走之前不是这样的。   很明显江成翻他书包了,江野紧紧攥着书包带子,纵使心里再不满,再多气闷,也只能藏在心里。   唯一庆幸的是,他早就清楚江成的性格,提前把平安扣和钱藏在床板和床垫的间隔内。   等江成睡着后,江野才蹲下身子,钻进床底,检查平安扣和钱都还在。   平安扣是妈妈留下来为数不多的遗物。他出门没有带钱,他怕突然被江成撞见,只有每次要用的时候拿一点点出来。   一起藏起来的还有那枚皮卡丘。   江野也不知道自己怀着什么心态藏着这枚皮卡丘,他内心还是隐隐期望着万一那天再见到晏桦了,他想让晏桦知道这枚皮卡丘被他保护的很好,是不是可以换得晏桦的一点恻隐之心?   只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又被打消了,晏桦怎么会心软呢,这人长得漂亮心却好硬,亲爹死了眼泪都没掉一颗,怎么会管他呢?   江野的暑假快要结束了,但是他还是没有找到可以收留他的人。   在临近开学前三天,他趁着江成还清醒的时候,和他提了上学的事情。   但好在他那天运气不错,江成没喝酒,还有心情陪他演个好爸爸,他顺利要到开学的费用。   但是也仅限于开学的费用。   他生活十分拮据,每次找江成要钱都是一场折磨。   心情好时江成给钱还算痛快,但凡江成打牌或者谈业务受了气,江野八成身上就会带伤。   一边打他一边骂他,“你当时不是非要跟着你妈吗?你还回来干嘛?”   “现在知道找老子要钱了。”   后来他甚至开始去翻垃圾桶,他宁愿去捡垃圾,也不想找江成要钱了。   他发誓如果他能活到长大,没被江成打死,那他一定要赚很多很多的钱。他再也不想过手心朝上,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了。   暑假结束得很快,但江野的生活并没有结束。   自从和江成离婚后,汪芙蓉就把江野转学了,远离了江成居住的地方。   这也意味着江野现在要从江成家到学校有很长的距离。   每天早上他要走一个半小时才能到学校,八点半学校第一节课,他五点半起来,洗漱穿衣,然后趁着天还没亮捡垃圾,攒一些瓶子纸箱,磕磕绊绊学着别人卖废品的方式,赚几块钱维持生活。   他告诉自己必须要读书,无论多难都要读下去。   不然他永远都翻不了身。   他忙着读书捡垃圾,时不时还想着能不能有个人收留他。   可是他找了好多人,甚至学校关系较好的老师他也找了。   老师会可怜他,管他几顿饭,可是这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从那时候他就知道了,你真惨不算什么,你要让别人看到你的惨。   他不在乎别人是同情他还是可怜他,甚至嘲笑他。   他要实实在在,切身得到的利益。   如果装可怜能吃一顿饱饭,又何尝不可。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几个月,江野始终没有找到能收留保护他的人,他身上的伤也几乎没好过,新伤旧疤重重叠叠,他曾经学着妈妈当年那样,录下江成的暴行。   可是当他试探着去问相关人员,能不能靠一段家暴视频把江成关起来,得到的却是模糊的答案。   江成是他唯一的监护人,他才十岁,很难剥夺他的监护权。   而且如果江成知道他偷录了视频,他会被打得更惨。   他又被堵死了一条路。   江成就是个神经病,有时候会把江野打得遍体鳞伤,酒醒后又带他去医院,好言好语地说自己不是故意的,不过一时喝醉而已,又照顾他几天,让他不至于一下死掉。   反复无常。   在放寒假期间,江成又把他揍了一顿后,江野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点。   这半年来他几乎找遍了所有他认识的人,可是没人能彻底把他从江成身边救走。   他不想再受折磨了,他要拉着江成一起死。   可是他想死之前吃一顿饱饭。   学校放了寒假,他能蹭饭的老师也在他屡次上门后对他失去了耐心。   他钻到床底下,看着那枚黄色的皮卡丘。   他找不到别人了,他只剩下晏桦这条路了。   如果他去找晏桦,能不能吃一顿饱饭?   他吃一顿饱饭就回来和江成一起死。   他躺在黑漆漆的床底下握着黄色的皮卡丘和平安扣思索,到底怎么样才可以让晏桦管他一顿饭?   他好饿。   直接蹲在晏家门口,希望晏桦留他吃顿饭?   可是晏桦不像那么好说话的人,他当时直接让晏桦留下他,晏桦就没有同意。   可是这次只是吃顿饭,不需要留下他,晏桦会同意吗?   江野拿不准,他也不敢冒险,他想找一个最大概率吃一顿饱饭的方式。   听周叔叔说晏桦脾气不好,经常和同学打架,他们之前一起出门时,遇到过一个叫棒子的小混混,经常在机械厂大街晃悠,晏桦和他起过很多次冲突。   江野前几天经过机械厂大街时还看到过他,一个没脑子的小混混,脾气火爆,一点就着。   晏桦在车行当学徒,过年应该会回家吧?   江野想了许久,在脑海中演练了各种和晏桦相遇的场景,最终选择了一个在他当时看来最保险,也是多年后最后悔的一种方式。   葬礼的时候,江野如果和晏桦说,他爸会家暴他,晏桦就不会送他走了,又或者他过年的时候在家里再多等一天,晏桦就会来看他。   只是两个人都没有上帝视角。   假期后面几天不更,在家各种事情(叹气 第91章   江野视角   江野的苦肉计成功让晏桦把他带回了家,请他吃饭,嘴上虽然凶,可还是把肉都给他了。   他发现晏桦好像并没有看上去那么不近人情。   吃饱后江野开始变得贪心,他不想只满足一顿饭了。   可就在他刚有点更大的奢望时,却听到晏桦和李德峰的对话。   晏桦想把他送到福利院,他去不了福利院,他很清楚这一点。   江成还活着,他不是孤儿,没办法去福利院。   如果晏桦要再次把他送走,他就只能和江成一起死。   江野不想死,他抓住每一个机会,极力地表现自己,证明他还有一丁点价值。   他还让晏桦看到他的伤疤,看到那枚皮卡丘。   总之晏桦没把他赶走,给他擦药,做饭,买新衣服。   比他这半年中遇到的所有人都要温柔,他想和晏桦一起生活,他把平安扣给了晏桦,晏桦真的心软了,甚至还带他去看了自己的妈妈。   他还趁着晏桦没醒,偷偷翻了他的手机,看到晏桦给峰子发短信说,他们是一家人,晏桦要把他养到成年。   那条不长的短信让他那颗摇摇欲坠的心有了片刻的安宁。   可是这还不到一天的安宁就因为晏桦和棒子的冲突,让他变得胆战心惊。   他看到了晏桦额角的鲜血,他知道都是因为他,棒子才会来找他麻烦。   江野那天太怕了,他怕棒子说出他是故意去惹事,他也怕晏桦嫌他麻烦,他还怕晏桦额头的伤势变得严重。   可是就在和晏桦说都怪他的时候,晏桦却认真地告诉他,不怪你,和你没有关系。   怎么可能和他没关系呢?   如果不是他故意去招惹那群混混,晏桦怎么会在大年初一,自己的十七岁生日那天被人打破额头呢。   他当时有了一瞬间冲动,想要告诉晏桦那天的真实情况,可是话到嘴边,却被生生咽下去了。   他不能告诉晏桦。   晏桦现在对他好是因为他足够乖巧可怜,如果晏桦知道自己并不是这样的人,还会留下他吗?   他不敢冒险,他好不容易才让晏桦留下他了,他不想失去现在的这一切。   他隐瞒了真相,晏桦对他越来越好,就连在江成找他时,晏桦也坚持留下他。   在妈妈去世后,他再一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他越来越贪恋晏桦的温柔,他不能告诉晏桦真相。   他不敢赌,他也不想赌。   他甚至开始逐渐去遗忘当天的真相,他潜意识不去回想这件事。   江野已经被眼前的幸福砸晕了头。   他也不想再回到饥一顿饱一顿,到处翻垃圾桶的日子。   他起初以为晏桦是因为他足够乖巧懂事才对他好,所以他努力维持住自己的成绩,尽力不给晏桦添麻烦。   可是就算他没有考好,晏桦也不会怪他。   晏桦对他没有什么要求,十分惯着他。   只要他哭一哭,晏桦就什么都答应他了。   甚至在晏桦发现他被同学欺负时,带着他去找老师理论,他永远都记得那天的场景。   对面的同学家长蛮不讲理,胡搅蛮缠。   “都是同学之间打打闹闹而已,你个当哥哥的不要上纲上线。”   “再说了,如果江野没惹我家孩子,我们家孩子会推江野吗?谁知道到底是我们家孩子推的,还是江野自己没站稳。”   晏桦在办公室静静听完对方家长的狡辩,甚至连老师都在和稀泥,“两个同学互相道歉一下这事就算了,小孩子嘛。”   就在江野自己都准备道歉息事宁人,不想给晏桦添麻烦时,晏桦却十分固执。   “江野没做错,他不需要道歉。”   “如果你家小孩不给江野道歉,我有的是时间让你家小孩,还有你们当家长的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晏桦当时也才十七岁,自己都还没成年,为了江野,在办公室和一帮人据理力争。   只为了证明江野没错,不需要道歉。   晏桦最后赢了,江野没有道歉,对面碍于晏桦的固执和不好惹的性格,让那个推倒江野的小孩道歉了。   不仅如此,事后晏桦还给了报了武术班,非常严肃认真地告诉他,“谁都不能欺负你,有人打你,你就还手,不要怕,有哥哥给你撑腰。”   江野记得晏桦当时认真的表情,他有哥哥撑腰,谁都不能欺负他。   晏桦保护江野太多次,方方面面照顾好他。他有穿不完的新衣服新鞋,再也不会有同学嘲笑他的旧鞋子都开口了还要穿。   他生病的时候,晏桦会彻夜守在他身边,明明晏桦当时也才十七八岁,但是却撑起了江野的整片天。   晏桦看着冷漠无情,其实有着最柔软的内心。   在一起生活后,晏桦几乎没有凶过他,更没有打过他。   偶尔的几次也是因为他回来晚,担心他出事。   有一次是因为春游结束时同学约了他去水库附近玩。   他没有下水,但是晏桦知道后还是对他生气了。   “刚下雨你为什么要去水库附近玩?”   “水库刚涨了水。”   “而且你不知道那里路会很滑吗?”   晏桦本就因为江野回来晚了,打了好几个电话没人接担心烦躁,知道他还在下雨后去了水库,一时没有控制住脾气,语气都比平时凶了不少。   “桥哥我以后不会去了,你别生气。”江野紧紧握着电话道歉。   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晏桦的怒火。   当时年幼的他以为这是最棘手的事情,殊不知以后晏桦连凶都不会凶他时才是最大的痛苦折磨。   电话那边迟迟没有说话,半响后晏桦放低了声音,语气放缓道:“小野,刚才是哥哥说话太冲了,你下次不要去水库玩了,那里刚下雨路很滑,是我之前没有跟你说,不怪你。”   “你想玩水的话,等这周放假了我带你去游泳。”   江野还没说什么,晏桦就已经不生气了,还和他道歉自己脾气不好,要带他去游泳。   桥哥为什么这么好呢?   明明他什么都帮不了桥哥,只会拖累他,给他带来麻烦,可是桥哥却快要把他捧到天上去了。   就在江野以为他可以和晏桦一直这样生活下去时,江成回来了。   江成不仅回来了,还带着钱回来了。   总之无论如何,江野从江成那里拿到了十万块给晏桦,代价是不能和晏桦一起生活了。   江野到文阳的第一天晚上他就受不了了,这里的房间比501大很多,条件更加优越,可是他想晏桦。   他用着晏桦给他买的手机给晏桦打去了电话。   “桥哥。”   “嗯,怎么还没睡?”   听筒内传来熟悉的声音,江野一瞬间特别想哭。   “睡不着。”   晏桦在电话另一端关心地问道:“你爸打你了?”   “没有,他没打我。”   晏桦闻言才放心,“没有就好,有什么事情记得和我说啊。”   “好。”   那天在电话里,晏桦哄他到很晚,直到伴随着晏桦的声音他才睡着。   在文阳的日子比江野想象的还要煎熬。江成反复无常的性格他早就习惯了,最重要的是他看不到晏桦了。   他每天只能通过几条短信或者一通简短的电话和晏桦联系。   有时候刚拨通晏桦的电话,还没说几句,就听到晏桦说:“小野,我这有点事,我先挂了啊。”   江野看着时间还不到三分钟的通话记录陷入愣神。   明明之前在建设车行的时候,打电话都不会这样,晏桦会问他在家里的事情,问他有没有吃饭。   可是现在都变了,他每天看不到晏桦,连说话都说不了几句。   他知道晏桦工作忙,可是他只想和晏桦说会话。   不仅如此,他课外时间被江成填鸭式地报了各种补习班,他没有时间去找晏桦了,晏桦来找他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他有一本日历,每次晏桦来看他那天,他都会在日历上画一朵向日葵,有时候一个月都看不到一朵向日葵。   他只能寄希望放长假以及寒暑假才能回到晏桦身边。   伴随着和晏桦联系时间大幅度减少,他心中也渐渐变得不安。   江成总是挑拨他和晏桦的关系,说一些晏桦谈恋爱后就不会理他了这种话。   他讨厌这种话,可是江成总是说。   江野在飞速长大,江成也在变老,他不再对江野动手,却总是对他不满,于是在饭菜中加了磨碎的海鲜,让他过敏。   江野很讨厌过敏,每次过敏身上又痒又难受,如果严重还会发烧。   直到他第一次给晏桦打电话说自己过敏后,晏桦挂下电话就来医院找他了。   晏桦皱着眉头看着他身上的红疹,“痒不痒?”   江野那时候已经被晏桦惯得爱撒娇了,没说几句话就要晏桦抱。   “痒,桥哥,我难受。”   晏桦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他说:“我等会去找医生,看有没有什么止痒的。”   当时虽然已是秋季,可是天气时时燥热,过敏的皮肤温度本就高,又痒又热,他总是止不住去抓。   有时候皮肤都会被抓破皮。   晚上的天气凉,开风扇对着人吹一夜会感冒,晏桦只好把风扇打开,只能对着房间其他方向吹一吹暑气。   江野却还是嫌热,闹个不停,没说两句就要哭。   晏桦从来都不会嫌他闹,说他耍脾气,只是找了把扇子,慢悠悠地坐在床边给他扇风。   “还热吗?”晏桦捋开江野额角的碎发眼底闪过几分疼惜。   江野摇摇头,“可是后背过敏了痒。”   晏桦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去抓,“别抓,抓破皮了更难受。”   扇子飞动掀起轻柔的风吹过过敏的地方,江野过敏的烦躁和思念晏桦的煎熬在这一瞬间都被抚平。   过敏真好。   可是他不能每天都过敏,他只能每天打电话问晏桦。   “桥哥,你这周会来看我吗?”   “小野,我这周车队有事,下周有时间我就来。”   “那我去找你呢?我这周不去上补习班了。”   “我得去外地,不在南江。”   “好吧。”   诸如此类的对话总是在上演。   江野逐渐变得恐慌,对晏桦的占有欲也与日俱增。   “桥哥,你这周要来看我了?”江野声调都高了几分,兴高采烈的语气通过听筒传到晏桦耳朵里。   “嗯,来看你。”   “那我们这周去看电影好不好?”新上映了一部电影,好多同学都去看了,他想等晏桦来了一起去。   晏桦还没来,江野已经开始期待这个周末了。   “好。”   “那你周六来还是周末来啊?”江野止不住去问更多。   “周六中午。”   “那我们周六下午去看电影,我先去买票,等你到了我们去看!”什么补习班他一个都不想去了,他要和桥哥去看电影。   “好。”   可就在江野早早地买了电影票在影院等晏桦时,却等到了另一个消息。   “小野,车队有个车手出车祸了,我这周来不了了。”   晏桦在电话里急匆匆地交代着情况。   “哦。”   “桥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得先去医院看他,这周我不来找你了啊。”晏桦解释着理由。   “那下周呢?”江野语气低落道。   晏桦这次没有给出一个准确的答复,“我不知道,有时间我就来。”   可是晏桦没时间。   工作比江野重要,同事也比江野重要。   以后的女朋友也会比江野重要。   江野一个星期的期待和喜悦都因为这一通一分钟的电话烟消云散。   他看看手上的两张电影票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为什么不能只陪他一个人呢?   为什么他不是最重要的?   如果他是晏桦,他才不管车手出车祸的事,在他心里所有人都没有晏桦重要。   江野没有丢掉那两张电影票,只是默默放回兜里,他要等下次晏桦来看他的时候,拿给晏桦看,告诉晏桦他有多么伤心。   这样晏桦心软就会多陪陪他了。   可是就在他还没来得及把电影票夹在日历时,晏桦就来了。   “小野,你睡了没?”   “还没。”现在正八点,江野正在书桌前写作业,虽然白天晏桦放了他鸽子,他正难过。   可是听到晏桦的声音,他还是止不住高兴。   “你去看电影了没?”晏桦又问。   提到这里,江野冷哼一声,“没有,我不想去,一个人没意思。”   晏桦哦了一声,“那你现在还想去看吗?”   “有什么好看的,你又不陪我。”江野握着笔不满地在草稿上乱涂乱画。   “那我陪你你就去看了?”   江野更不高兴了,晏桦就是在明知故问。   “你又不陪我你还问我!”   “那你下来,我在你家楼下,我们去看电影。”   江野闻言蹭得一下站起,拉开窗帘走到窗边,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我马上下来!”江野说话时已经走出门了,根本没理会还坐在客厅看电视的江成。   “嗯,别急,我等你。”   江成在后面喊了好几声,江野根本没理他。   江成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了,骂了句脏话。   “操,又是去找晏桦。”   江野小跑到楼下,一把抱住晏桦,双眸之中满是喜悦。   “桥哥,你怎么来了?”   晏桦摸了摸江野脑袋道:“老欧没什么事,别的同事在守着,我就过来了。”   老欧就是今天出车祸的车手。   晏桦本来就答应陪江野看电影了,他不想说话不算数。   江野不想理会别人车祸的事情,只要晏桦来了他就心满意足。   “还看电影吗?”   “看!”   本来以为没时间写了,结果还是偷摸挤了点时间。后面几天可能真没时间了,要陪朋友(反正我如果写了就更。想抓紧把番外写完准备下一本。) 第92章   江野视角   在文阳生活的日子终于以江成的死而结束。   江成一直都有喝酒后泡澡的习惯,江野清楚喝醉后泡澡有风险,可是他从来没有提醒过。   况且就算他提醒了,江成也不会听的。   江成的死让江野又回到了晏桦身边,他一天比一天快乐,每天睁开眼就能看见晏桦,可以在他怀里撒娇,抱着他说话。   直到他发现自己对晏桦有了不一样的心思。   他一直都很黏晏桦,晏桦也清楚这一点,但是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是同性恋。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他喜欢晏桦,他是同性恋。   而晏桦讨厌同性恋。   江野在知晓这一点时下意识感到恐慌,他怕自己的心思被晏桦发现,被晏桦厌恶。   他开始短暂地逃避晏桦,他想过要不要住校,可是光想想不能每天看见晏桦他就受不了,这太煎熬了。   可是他又怕晏桦察觉到他的心思,那段日子他每天惶恐不安。   可是他的异常还是被晏桦发现了。   那天吃饭就当他以为晏桦要说出这一点时,结果晏桦只是误以为他有了喜欢的女生。   那一刻所有的困扰突然释怀,他突然想明白了一点。   同性恋是晏桦最讨厌的词,而他是晏桦最爱的弟弟。   晏桦从来不会把任何污垢的词语和他联系在一起。   从小到大晏桦对他有各种称呼,喊他小少爷,小祖宗,兔崽子,以及偶尔说他是大款。   这些词在晏桦心中都是正面,美好的,不夹杂任何嘲讽的意味。   晏桦不会去把同性恋这样的词放在他身上。   想明白这一点后,他逐渐变得大胆,甚至比之前还要过分。   晏桦不会认为他是同性恋,可是别人会看出他的心思。   尤其是当他的心思被裴青鹰察觉后。   那段时间他真的飘了,生活中所有的一切都顺风顺水,就连晏桦对他各种越界的行为也是处处包容溺爱。   就算知道他并不乖并不懂事,晏桦还是选择了接受。   他真的快被晏桦宠得找不到北了。   所以在对裴青鹰时掉以轻心。   但晏桦对待他是同性恋这一点,是他从来没有预想过的结果。   他以为晏桦要么接受他,要么厌恶他。   可晏桦只是担心他,担心他同性恋的身份收到歧视不公。   晏桦怎么那么好呢?   他都是晏桦最讨厌的同性恋了,晏桦还处处为他考虑。   那天早上晏桦让他回去睡觉,回家的路上他在想或许他和晏桦还是有机会的。   晏桦现在还在担心他,就算是同性恋,晏桦也接受了。   在江野面前,晏桦总是逐步放宽底线。   可是他还没有缓口气,站在家门口时他下意识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安难受。   他这辈子都不想去回忆那天的事情。   晏桦知道了1999年重逢的真相。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晏桦的眼泪,也是第一次体会到漫天的绝望。   晏桦把平安扣还给他了,让他滚,说不是他哥,那枚皮卡丘被重重地摔在地上,就连楼下的向日葵也全部拔了。   江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晏桦,决绝果断,不仅如此,晏桦开始不理他了。   晏桦从来没有如此对过他。   江野已经快崩溃了,他试图给晏桦发短信,打电话,可是什么回应都没有。   晏桦就是不理他,一句话都不跟他说了。   江野太害怕这样了。   他怕晏桦以后都不会理他了,他骗了晏桦,还是晏桦最讨厌的同性恋。   每过一天,江野就更绝望一分,他清楚地看见过晏桦是怎么对待裴青鹰的。   裴青鹰两个月前发的短信,晏桦都不会点开,有时候嫌碍眼,会直接不打开就删掉。   他怕晏桦也会这样对他。   在晏桦没有理他的第七天时,江野已经彻底崩溃了。   他整宿整宿地睡不着,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握着手机,泪眼模糊,不断给晏桦打电话,可是毫不例外,晏桦一个都没接,甚至最后直接关机了。   在听到那一声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时,江野真的想死了。   这样的折磨简直生不如死。   他当天晚上甚至走回了家门口,站在门前,他还是退缩了。   晏桦已经让他滚了,根本不想理他,如果他再出现在晏桦面前,晏桦是不是会更讨厌他。   他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就连和江成生活的那半年里,他也拼命地想活着。   他想让晏桦骂他,多么恶毒的谩骂诅咒他都接受。   把他揍一顿,身上任意一处的伤口他都愿意。   可是晏桦不会这么做,   他只是无视江野,不再理会他。   选择一种最平和,死寂的方法。   这是江野最无能为力,永远都无法接受的惩罚。这份惩罚甚至在当时的江野看来毫无期限,望不到头。   他给晏桦发短信说以后都不会骗他了,别生他气,他真的知道错了,别不理他。   他甚至不敢奢望晏桦还像从前那样爱他。   他只想晏桦别讨厌他,理理他。   可是什么回应都没有。   晏桦就是像一座无法撼动的冰山,任江野怎么撒泼胡闹痛哭流涕都没有用了。   江野坐在地上,脖子上挂着晏桦的平安扣,照片洒落一地,那枚重新拼好的皮卡丘静静地躺在地上,但始终少了两个再也找不回来的缺口。   他怀里抱着一捧已经干枯的向日葵,望着窗外,机械厂家属院的方向,无助地思考自己的未来。   他貌似有着前途光明的未来,可是又什么都没有。   只要晏桦还愿意理他,他愿意用他所有的一切去交换。   可是感情从来都不是以物换物。   江野没有办法了,他有时候太想晏桦了,会在半夜的时候去家门口坐到天亮,离晏桦更近一点让他会稍微好受一点点。   晏桦去了外地时,他回过一次家,拿走了他和晏桦的所有照片。   那些照片被晏桦全部塞在了柜子最底层,那是一个装杂物废品的箱子。   所以对晏桦而言,自己是不是只是一个废品了?   这个认知让江野越发崩溃。   被晏桦讨厌,让他失去了对生活的一切希望。   他想死,可是他不能就这样死了。   他要拉着裴青鹰和所有伤害过晏桦的人一起死。   他从来都是这样的人,就算死也要拉上垫背的。   他尽量使自己看上去正常,他首先联系了小武。   小武是个奇才,大学休学,现在自己在外面接项目,有着大把的时间和精力。   小武和他关系很好,知道他现在一个人在外面后,接了电话后就来了南江,他们在桥江汽修对面租了个房子,这样可以让他每天都能看见晏桦。   宁斌今年高考结束,江野约了他们和吕智汇一起打球。   趁着休息的空隙,江野把话题带到了吕智汇家里。   “我姐都快订婚了,最近都没时间在家。”吕智汇抱着篮球感叹道。   “你姐夫是谁啊?”江野故意问。   “裴青鹰啊。他家做建材的。”   宁斌家其实不愿意让裴家和吕家联姻结婚,两家结合对宁家占据市场更加不利。   果然在听到是裴家时,宁斌脸色有了瞬间不悦。   江野哦了一声,语调稀疏平常道:“他不是最近开了家酒楼吗?就在我家店对面。”   吕智汇还在拍着篮球,丝毫没有意识到江野等会要说什么。   “哦那个酒楼我姐也去过,还奇怪他为什么突然开这个。”   “为什么呢?”小武抢过吕智汇的篮球,投入篮筐中。   吕智汇走到江野旁边灌了口可乐,笑着说:“我姐夫说是因为我姐嘴挑,以后咱们自己开个餐厅我姐自己想吃什么就做什么。”   对于这个回答,江野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但这点情绪很快转瞬即逝,坐在台阶上慢悠悠道:“我前几天在桥边路的餐馆吃饭的时候,还看见你姐夫了。”   吕智汇好奇道:“他和谁一起吃饭啊?有女的没?”   江野摇摇头,“不是吃饭,我刚好吃完饭看他从对面酒吧出来,他一个人。”   吕智汇听到江野的话后顿时愣了愣,“桥边路的酒吧?”   “嗯。”江野起身走到球场,随意拍了几下篮球,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   果然吕智汇走到江野面前,又问了一遍,“你看到的那个酒吧叫什么名字?”   江野皱了皱眉装作不记得说:“Sub,好像是这个,大斌你记得吗?桥边路的酒吧是不是叫Sub?”   吕智汇知道这件事还不够,宁斌家也得知道。   他不确定吕家会不会息事宁人,但是宁家肯定要大做文章。   大斌嗯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地笑意,肯定说:“是Sub酒吧。”   小武不明所以:“不过去酒吧玩也没啥吧,也没和女的一起。”   吕智汇却在听到是Sub后在球场大发脾气,抓起衣服就往家走。   江野默默站在球场,看着吕智汇远去的背影故意问道:“他怎么了?”   宁斌轻声告诉江野:“Sub是南江最大的gay吧。”   江野随意抛出篮球,以完美的抛物线姿势落入篮筐,在篮球落地的瞬间,佯装无辜道:“啊,是吗?”   裴青鹰的事情自有吕家和宁斌家处理,江野还是止不住去想晏桦。   他联系不上晏桦,只能通过十九和十七两个人了解晏桦的情况,以及在桥江汽修对面,隔着远处偷偷看晏桦几眼。   “师父今天没来店里,好像胃不舒服。”十九站在江野对面说着晏桦的近况。   晏桦最近话都不愿意说一句,要么不来店里,要么来店里就是在办公室坐一天。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店里的事基本上都是胖子和十九顶着,实在要晏桦出面的时候,他也兴致缺缺,一脸冷漠。   江野眉间染上几分急躁,“他最近没有好好吃饭吗?”   “没什么胃口吧,你们俩又在吵架,师父估计正烦着呢。”   十七蹲在马路边,抬头看了看江野,不知道两人为什么吵架,劝道:“你跟师父道个歉啊,说不定道个歉就好了。”   江野怎么没道歉,他都恨不得给晏桦跪下来了。晏桦就是不理他。   江野沉默片刻问:“你们劝劝他吃饭啊。”   十九叹气,“怎么没劝,我还给师父下清汤面了。”   “然后呢?”   “师父没理我,可能嫌我做得难吃。”   十七一言难尽地提醒说:“下次做面不要乱加一些洋葱头之类的了。”   江野听到这里再次沉默了,他试探地问道:“要不我做了,你们给我哥?说是你们做的?”   哎。 第93章   江野视角   两人冷战了六十五天,直到那天在吕家的院子里看见晏桦。那一瞬间江野以为自己在做梦。   那段时间他总是睡不好,就算睡着后也常常被噩梦惊醒。   他梦到过很多。   那年夏天在医院,晏桦说不是他哥,还让他滚。   噩梦无序混乱,明明前一瞬在梦里他还抱着晏桦说话,下一瞬晏桦就把他推开,眸色冰冷无情,仿佛只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个月,晏桦手上的伤口也反反复复折腾了两个月。   但幸运的是晏桦还是原谅了他。   在听到晏桦有女朋友的瞬间,江野甚至恍惚以为自己还在噩梦,可是等他冷静下来后,他就不太愿意去相信这个事情了。   怎么会有女朋友呢?   就那么喜欢冉白鹭吗?   等了这么多年?   这不像晏桦的性格,晏桦总是很理智地对待每一件事情,尤其是感情,他慎之又慎。   就算他真的喜欢冉白鹭这么多年,也不会这么急着在一起?   江野试图给自己找个强力的辅助推导他们并不是真的谈恋爱了。   可是所有人都说他们在一起了。   江野在反复的怀疑和相信中拉扯了半个月,终于在晏桦夜不归宿的第二天早上,告诉了他真相。   他一夜的担心惶恐都在晏桦的解释中被抚平。   江野心底不安分的幼苗又开始冒出头。   尽管他之前答应了晏桦要改,可是他改不了啊。   江野心底默默耍起了无赖。日子就这样慢悠悠地过着,除了不能和晏桦有亲密的举动外,晏桦还是处处惯着他宠着他,像从前一般毫无间隙。   江野起初还担心晏桦会在意之前骗他的事情,可是此后晏桦都没提过这件事,他说原谅就是真的原谅了。   只有江野夜半时分会想起这件事,陷入深深的内疚自责。   为什么自己当年不能直接告诉桥哥呢?这样自己在桥哥心中的形象会不会更好一些?更爱他一点?   他真的很贪心,明明已经拥有了晏桦的很多爱,可是他还是妄想晏桦眼中只有他一个人。   他企图霸道地独占晏桦所有的爱。   他讨厌出现在晏桦身边的每一个人,他认为出现在晏桦生活中的人都会分走晏桦对他的注意力。   他有时候甚至想把晏桦藏在一个只有他知道的地方,每天只能看见他,和他说话,只和他在一起,没有其他人会出现在晏桦眼前。   可是这也只能仅限于想想。   对待晏桦只能温水煮青蛙,一点点软化他。   或许是他温水煮青蛙有效果了,也或许是晏桦太爱他了。   总之晏桦一步步将自己的底线后退,江野也仿佛看到了希望。   可是在听到晏桦怕蛇的原因后,江野难得良心发现,在想自己是不是过于自私。   但他那点仅存的良心丝毫不敌他对晏桦日益增加的独占心。   在下药前他心里很清楚,做出这种事情晏桦会生气。   可是他更清楚,但凡晏桦和他有了实质性的纠缠,晏桦就不会和别人开始新的感情。   晏桦对待感情向来负责,家里还有个纠缠不清的弟弟,晏桦不会让其他人再踏入这个家了。   但是江野却始终惴惴不安,他不知道晏桦会生气到什么程度。   万一晏桦生气到不认他了,把他赶出去呢?   比上次还要生气怎么办?   可是晏桦爱他啊。   晏桦亲口说的。   江野像是一个走到绝路的赌徒,他手中唯一的筹码只有晏桦的爱。   而这仅存的筹码也可以随时被晏桦收走。   万幸最后晏桦没有让他输。   不是他赌赢了,是晏桦没有让他输。   只有在晏桦面前,江野可以卸掉所有的伪装,毫不掩饰地展示自己的所有阴暗面。   晏桦深知他的不完美和缺点,并且全部坦然接受了。   甚至在一起后,他偶尔还会使性子胡乱吃醋,讨厌十九和十七没事往家里跑,还会挑刺晏桦和宗远出去应酬喝酒很晚才回家。晏桦也不会嫌弃他胡闹,只是耐心和他解释,包容他的所有任性,直到他安心为止。   晏桦怎么那么好呢?为什么他可以遇见晏桦呢?   和晏桦在一起的每一瞬间都让江野无比幸福快乐,可是每次视线扫过晏桦掌心的伤疤,都会提醒他,还有一群人伤害了晏桦,还高枕无忧地生活了很多年。   裴青鹰前些年因为挪用裴家公款被裴家其他人送进去了,裴家被吕家宁家打压得厉害,如今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可是事情并没有结束。   江野所做的这些并没有打算瞒着晏桦,可是却也没有刻意提及。   复仇从来都不是一个轻松的过程,不过是赤脚踩在刀尖上,直至鲜血淋漓,方可无坚不摧。   江野不愿意让晏桦再次承受反复的痛苦。   他只要晏桦平安健康快乐无忧。   裴青鹰入狱第三年,江野去见过他一次。   晏桦那年二十九岁,绑架案的事情已经整整过去十四年了。   法定最高刑为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的追诉期是十五年。   小小的会见室内,裴青鹰显然没想到来看他的人会是江野。   长时间的狱内生活让裴青鹰目光呆滞,神情憔悴,在看见江野的一瞬,裴青鹰甚至恍惚以为自己看错了。   沉默半响后,裴青鹰主动开口问:“怎么是你?”   江野往后依靠在椅背上,眼睫半抬,在裴青鹰又问了一遍后才慢悠悠地开口道:“那你还想谁来看你呢?”   裴青鹰没有说话。   江野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你爸?”   “别说来看你了,动都动不了。”   裴青鹰眉间深拧,发问:“我爸他怎么了?”   江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继续说:“还是你妈?”   “你妈是不是也很久没来看你了?”   听到他妈,裴青鹰情绪变得激动,“我妈怎么了?”   江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裴青鹰无能狂怒,直到一旁的狱警提醒裴青鹰注意情绪。   裴青鹰再次冷静下来后,又问了一遍,“我妈怎么了?”   “你说话啊,江野!”   江野只是沉默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的婚戒,并没有理会裴青鹰的问题。   “你结婚了?”裴青鹰注意到了江野的动作。   江野还是没理裴青鹰。   “晏桦呢?”   “你跟谁结婚了?晏桦结婚了吗?”   “我妈到底怎么了?”   裴青鹰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可是江野却只是慢条斯理地坐在对面,沉默不言,对于裴青鹰的连环追问置若罔闻。   寂静的会见室内只有裴青鹰不断追问,接连失控的声音。   江野视线时不时冷漠地扫过裴青鹰,但太多时候他只是垂眼看手中的戒指,眼底是看待裴青鹰时截然相反的温柔。   直到探监时间快要结束了,江野才起身,带着律师往外走。   裴青鹰已经快被江野的沉默逼疯了,他有太多问题想问江野了,可是江野什么都不说,仿佛来一趟只是为了嘲笑他的落魄,讥讽他的无知。   “江野,你今天到底想干什么?”   江野停住脚步,微微回头,如深潭般的眼神注视了裴青鹰几秒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裴青鹰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会被江野冷暴力。   他再次深刻认识到一个事实,江野确实是晏桦亲手带大的,就连沉默折磨都如出一辙的相似。   他不禁又想到了那枚婚戒,一个猜测浮上心头。   在裴青鹰反复推测担忧了一个月后,江野再次去看了他一次。   裴青鹰这次还没等江野开口已经主动说话了,“你想要什么直说,但是你得告诉我两个事情。”   江野乌黑的眼眸轻抬,等着裴青鹰继续说话。   “我爸妈情况怎么样?”   裴青鹰问出这个问题后,江野还是没有说话。   裴青鹰视线紧紧盯着江野左手那枚戒指,许久后开口:“你和晏桦是不是在一起了?”   “我的问题说完了,你该说你的条件了。”裴青鹰提醒道。   江野将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桌沿,这样可以让裴青鹰清楚地看见那枚银色的婚戒。   戒指样式并不复杂,是找设计师定制的,江野换了好多种方案,晏桦倒没有太多要求,只负责在江野给出的方案中挑一个自己最喜欢的。   不过这些细节,江野不会透露给裴青鹰。   裴青鹰目光停在那枚戒指上收回眼又提醒了一遍,“江野,你该说你的条件了。”   “起诉王赫绑架。”江野终于在来了会见室后五分钟说出第一句话。   王赫这个名字,裴青鹰不会忘记。   当年绑架了他和晏桦的人。   裴青鹰犹豫了,江野注意到了裴青鹰的迟疑,悠悠道:“你爸又冒出来一个儿子,比你小五岁,你爸前几个月中风动不了,现在裴家他说了算。听说当年他妈没钱治病,找你爸,你妈在暴雨天把他妈妈赶走了,结果他妈妈在医院重病去世了,当时他才十六岁,你猜他恨不恨你们?”   “哦对了,你妈为了捞你出来,找了不少人,欠了不少债。最近身体不好,据说要动个什么手术,几万块的手术费都拿不出来。”   “啧。”   眼看裴青鹰脸色越来越差,江野嘴角扬起一丝浅浅的笑意。   裴青鹰要求道:“给我妈手术费,我可以起诉王赫,包括任何王家当年如何行贿的事情我都可以说。”   江野似乎听到什么好笑的话,嘴角的笑意更盛,“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呢?”   “你不会还以为自己是裴大公子吧?”想到这里江野眼底一沉,“你当然可以不同意,但是下次律师带来的消息你应该就不想听了。”   裴青鹰确实现在没有和江野谈判的资格。   对于江野而言,裴青鹰仅存的一点价值,就是指认王赫,说出绑架案的事实。   裴青鹰也心知肚明这一点。就算江野不说,他也清楚,现在坐在他对面衣冠楚楚的男人,已经不是当年十八岁的高中生了。   裴青鹰转头望向白色的墙壁,又问了一个问题。   “晏桦最近怎么样?”   江野没理他,他把晏桦的沉默学得很好。   那枚婚戒在狭窄昏暗的会见室里显得格外亮眼。   裴青鹰阖了阖眼,拿出自己最后的底牌:“给我妈手术费,我有一个账本,应该够得上和你谈条件的资格。”   “地址。”   “晏桦最近怎么样?”   江野惜字如金道:“很好。”   裴青鹰长长叹息一声,“那就好。”   “你想我怎么做都行,先带我妈做手术,等我妈来看我后,我会把地址给你。”   “知道。”   江野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剩下就是律师和裴青鹰的交涉了。   其实在决定起诉王赫绑架案前,江野主动和晏桦提及了此事。   他不想去碰触晏桦过去的伤疤,起诉录口供会反复地提及中考那天的事情,江野光是想一次都觉得折磨,所以如果晏桦不愿意去回忆十五岁的痛苦记忆,那他可以换一种其他方式报复这些人。   只是他不想瞒着晏桦自己做的事情,他们俩的未来要一起决定。   晏桦听了他说的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以一种平稳且坚定的语气说道:“小野,我没有你想得那么脆弱。”   “我虽然会逃避很多事情,可是我也清楚很多事情都需要直视面对。我一直逃避绑架案,是因为我没有办法解决,所以我不去回忆,避免痛苦。”   “但是如今我们有了解决办法,再次去回忆这些事情则是带着希望和胜利。”   “你不用为我担心。”   于江野和晏桦而言,有彼此在身边就是最大的安心。他们互为对方的软肋也是最坚硬的盔甲。   跨越了十五年的绑架案最终在晏桦三十岁生日前尘埃落定。   王赫作为绑架案的主谋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剩余同党以及相关人员也都有了应得的惩罚,而江野也只付了裴青鹰妈妈的手术费,至于其他欠债都和他毫无关系。当年晏桦生活所经历的蹉跎磨难,如今裴家母子也要感同身受地体会一番,甚至下场更加凄惨。   晏桦三十岁那年和江野去加拿大结婚了。   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时,晏桦没当真:“国内又不作数。”   江野坚持说:“在我心里作数就行了。”   晏桦没有再反驳,笑着同意了。   直到手中握着那张薄薄的结婚证书,看着上面两人的名字,江野仍然有种不真实感。   他和晏桦真的结婚了。   晏桦脱下西装放在衣架上,回头时发现江野还坐在沙发上盯着结婚证看。   见人走近,江野这才放下结婚证,抱住晏桦吻了吻,带着前所未有的满足道:“桥桥,祝我们新婚快乐。”   晏桦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祝我们新婚快乐。”   下一部分番外是婚后多年,晏桦失忆回到十五岁以及不同年龄得知两人在一起的反应,一共三章。   最后是IF线,江野有记忆养晏桦,本来还在纠结,但是有一天码字的时候,突然冒出来一句话。   “只有重走一遍我走过的路,你才能切身体会到我有多爱你。” 第94章   婚后多年   入眼是白色的天花板,视线尚未清明,但已经嗅到了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桥桥。”   恍惚之间身旁有个人着急担忧地喊着自己的小名。   谁会喊自己小名了?   只有周立伟偶尔喝醉了会,但这不是周立伟的声音。   他们前两天刚吵架,自己早就跑出来了没有回家。   晏桦微微转头,迷茫地看着声音的主人。   一位瞧上去二十多岁的男人,本该裁剪得体的灰蓝色衬衫却带着褶皱,身材挺拔,五官英俊,眉清目朗,但是眉间却是化不开的愁绪,眼神在两人视线交汇时有了短暂的欣慰喜悦。   但这份喜悦在听到自己问出你是谁三个字后转瞬即逝。   随之而来的是满脸的无措茫然。   男人愣了下回答道:“我是小野啊,江野。”   晏桦只觉得头疼欲裂,下意识揉了揉眉心,却摸到了额角的纱布。   “头疼吗?桥桥,我喊医生过来。”说话时男人已经俯下身按了按墙上的呼叫铃。   晏桦不习惯和人太接近,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拉开了与这位自称江野的男人之间的距离。   “桥桥,你怎么了?”江野声音都在颤抖,晏桦在赛车场玩车不小心出了点意外,等他从美国飞回来时,人已经因为脑震荡昏迷了。   所幸没有其他的伤,江野都快急疯了。好不容易等人醒来了,结果居然问他是谁。   晏桦警惕地看向面前的男人,除了他之外,病房外还有另外一个长相端正的男人。   见他醒了,也站起身关心地问道:“师父,你头还疼吗?”   “你又是谁?”晏桦目光满是戒备,他不明白自己明明昨天刚和周立伟吵架,晚上还在桥洞下睡觉,怎么一觉醒来就到医院了,面前还有两个完全不认识的男人。   一个亲昵地喊他桥桥,一个关心地喊他师父。   “我是陆十九啊师父。”陆十九也茫然了。   本来他们在赛车场试车,结果晏桦那辆新车刹车不灵,幸亏没出什么大事,不然江野从美国出差回来就要把他毁尸灭迹。   但是目前看晏桦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陆十九不禁心底一凉,下意识拉开了和江野的距离。   晏桦看着病床前的医生,反应了片刻才不敢相信地问道:“所以我现在三十五岁了?”   医生点点头,“身份证上是这个年龄,但是你的记忆应该是停留在了十五岁。”   江野皱着眉头问道:“什么时候能恢复?”   医生翻着检查报告,“看后续恢复。”   陆十九不禁问道:“那要是一辈子都想不起来怎么办?”   “恢复的好可能两三天就想起来了。”医生没有给出明确的日期。   陆十九跟着医生一同走了出去,给两人留下单独的空间。   单人病房内只剩下晏桦和江野两人大眼瞪小眼。   晏桦手指攥着床单,不安地问道:“所以我们俩是情侣关系?”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是同性恋,而且还有个男朋友,据说还在国外领证结婚了。   晏桦暂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江野暂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目光停在了晏桦无名指的婚戒上。   晏桦抬手看了看那枚银色的戒指,面前的男人似乎和他戴的是一对。   晏桦没有取下来,只是用另一只手扶额,又抬眼看了看江野。   正垂下眼直直地盯着自己,抿着嘴,眼底不安,看上去委屈极了。   “能不能找个我还记得的人来?”晏桦沉默许久想出了一个主意,目前接触到的人都是记忆里所没有的。这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江野低声问道:“你记得谁?”   晏桦想了下,“李德峰,你认识吗?”   “所以你记得李德峰,你都不记得我。”江野声音又平又轻,带着浓浓的悲伤。   晏桦下意识想要哄面前的人,但是这人都二十多岁了,比自己都大,有什么好哄的。   他才十五呢。   江野坐在病床前,视线仍然停在晏桦身上,“刚才已经给他打电话了,他在来的路上。”   自从知道晏桦的记忆停在了十五岁,江野就把李德峰喊来了。   好在没有什么其他事情,人是平安的,只是记忆出现了问题。   江野勉强放心点,但是又担心晏桦一辈子都想不起来自己怎么办。   晏桦听到峰子要来,点点头,客气道:“谢谢。”   语气礼貌却又冷淡疏离,像是在和陌生人说话。   江野轻叹口气,“你不用和我说谢谢。”   晏桦不知道该说什么,主要是和这人也不熟。   不说谢谢说什么?   不过虽然不记得江野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和他在一起却莫名的安心。   两人短暂的无言被江野率先打破了。   “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我吗?”江野习惯性想要握住晏桦的手。   但是却在搭上的一瞬间,晏桦却抽走了手。   江野缩回手,再次叹气。   晏桦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他。   十五岁的时候,晏桦见都还没见过他。   晏桦的手尴尬地放在被子里,如果他们俩真是情侣,这个动作好像也不是太过分。   江野浑身都透着深深的无力感,只能喊道:“桥桥。”   “嗯?”晏桦知道是在喊自己。   虽然他很久没听到有人这样喊他了。   “头还疼吗?”江野问道。   “还好。”   “如果哪里难受一定要说。”   江野知道晏桦从前什么都忍着不说,如今才十五岁,肯定又是事事憋在心里。   “嗯。”晏桦应了一声,不太适应有人这么关心自己。   前所未有的关心。   “赛车场那边所有的车我都让人重新检查了一遍,陆十九会一辆辆去试,不会再有这样的问题了。”   在美国接到陆十九的电话时,江野恨自己怎么没有翅膀可以一下飞回来。   他担心自己从飞机上下来时听到的就是晏桦的噩耗。他想都不敢想这样的结果。   晏桦愣了下,“赛车场?”   “嗯,你的赛车场。”   这个赛车场是江野去年送晏桦的生日礼物,就在南江。   目前还在装修,尚未对外开放。   只是现在提及这件事,江野却多了几分懊悔,万一晏桦真的在赛车场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   那批新车的采购一直是陆十九在负责,江野止不住后悔为什么自己不多上点心。   晏桦不敢相信地问道:“我的?”   江野肯定道:“你的。”   晏桦一时陷入沉默,毕竟昨天晚上他已经花完了自己身上仅剩的五毛钱,买了几个馒头,晚上只能睡桥洞,兜比脸都要干净。   结果一觉醒来,周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给年仅十五岁的晏桦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他往被子里缩了缩,闭上眼,自己大概是还没睡醒。   “是哪里难受吗桥桥?”江野见晏桦闭眼躺下,紧张地问道。   晏桦睁开眼回答道:“没有,我睡会。”   等再睡醒应该就回到桥洞了。   江野嗯了一声,知道晏桦现在失忆对一切都不太适应,只是默默地帮他掖好被子。   “睡吧,桥桥。我就在旁边,有事叫我。”   晏桦闭上眼没有再回话。   或许是因为昏迷了太久,晏桦现在毫无睡意。   他抬起自己的左手看了看,本来是绑着纱布的掌心,此刻只剩下几道浅浅的疤痕交错密布。   已经快看不清绑架案留下的伤疤了。   “我手怎么回事?”晏桦只能问自己的男朋友,虽然他还并没有接受自己是个同性恋的事情。   前一天他还和周立伟吵的天翻地覆,说自己根本不是同性恋,结果第二天醒来自己不仅是,还有男朋友。   江野垂眼看着那几道疤痕,不知该怎么解释。   晏桦瞥了江野一眼,“你不知道吗?”   “知道。”   晏桦见江野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有了个猜测,“你不会也被绑架了,然后我跟你一起被绑了?”   这种倒霉事他居然还能经历两次?   江野很快否认道:“不是。”   晏桦长舒一口气。   江野同时意识到一件事,现在的晏桦刚经历绑架。   “你能不能给我拿个镜子?”晏桦放下手没有追问这个问题,但是他总觉得面前的一切太过虚幻,不真实。   “手机行吗?”江野点开手机的摄像头说道。   “不然你还要起来去洗手间。”   晏桦皱了皱眉头,“手机?”   “现在已经是你记忆的二十年后了,桥桥。”   “科技发展很快,手机可以干很多事情。”   晏桦哦了一声,终究不太适应,但还是透过这个陌生的设备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   相比于十五岁时气质更加成熟,五官虽然锋利,但是眉眼间气质却柔和了许多,不像之前,浑身戾气。   “真的三十五了吗?”晏桦不太相信地问道。   毕竟手机中的他看上去和面前的江野差不多大。   “可以看你的身份证。”江野知道晏桦还没接受事实,从钱包里拿出他的证件。   确实三十五岁了。   晏桦抬眼问道江野:“你多大?”   “二十九。”   “你比我小六岁啊……”晏桦感叹道。   “是的。”   晏桦自然而然地又把身份证还给了江野,好像这个动作十分顺手。   明明这是他的身份证。   江野也接过再次放回钱包内。   晏桦坐起身子,又撑着下巴看了看江野。   “怎么了,桥桥?”   晏桦想了下说道:“我不是同性恋。”   江野没有反驳,“嗯,不是。”   你说不是就不是吧。   晏桦现在才十五岁,要顺着他来。   “我也不喜欢裴青鹰。”晏桦不知道为什么要跟江野解释这个。   或许周立伟不相信的话,说不定面前人会相信。   毕竟刚才他都相信自己不是同性恋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他。”江野的表情瞬时严肃。   “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妈要说我是同性恋。”晏桦语气变得沮丧。   他好委屈,但是没有人相信他,除了面前的江野。   他只能告诉江野。   “不怪你,是他们不好。”江野语气很轻也很温柔。   见江野一直相信自己,晏桦不由得继续说道:“我也没有撒谎,我没有想带裴青鹰逃掉中考,我确实被绑架了,是裴青鹰家的人绑架了我们。”   “我知道,我都知道。”江野还是握住了晏桦的手,晏桦这次没有缩回去,任由江野握住。   这会让他觉得安心。   “可是没人相信我。”晏桦垂着头盯着被子,眼眶发酸。   “我相信你,而且这件事已经解决了,绑架你的,伤害你的,无论是裴家还是王家他们都有了应得的制裁。”   “我把判决书拿给你看。”   江野单手提过包,翻出电脑,找到前几年的资料,详细地和晏桦解释。   “那就好。”晏桦放心道,说完他又问道:“周立伟呢?”   江野合上电脑:“他……车祸去世了”   “什么时候?”晏桦愣了下问道。   “1999年。”   晏桦眨了眨眼,反应道:“不就是明年。”   “对你现在的记忆来说是明年,但其实已经是十九年前的事情了。”   “好吧。”   江野注意到晏桦情绪再次变得低落,“还是会伤心吗?”   晏桦斜了他一眼,或许是因为短暂的相处以及多年的身体记忆,让他对江野不由得亲近了许多,颇有些无语:“你这话说的。”   “毕竟他是我亲爸。”   “那我说错话了,对不起桥桥。”   晏桦不理解江野的道歉,“又不怪你,他车祸也不是因为你。”   江野没有说话。   晏桦注视着江野的表情,有了个猜测:“真的因为你?”   “我们在一辆车上,还有我妈妈。”   “他们俩一起去世了,周立伟护住了我,我活下来了。”   江野不确定现在告诉晏桦,他会怎么看待自己,但是他还是说了实话。   浓密的长睫遮住了晏桦的情绪,他缩回手没有让江野再握着。   江野记得,1999年夏天,十六岁的晏桦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瞬间是讨厌自己的。   现在他十五岁,讨厌自己也是情理之中。   江野呼吸停了下,挣扎道:“讨厌我吗?”   晏桦没有说话,又躺回了被子里,半张脸被遮住,这是他习惯性地逃避动作。   和江野正式确定关系后,这个动作已经很少见了。   但出现在十五岁的晏桦身上很正常。   晏桦没有回答江野的问题,只是默默地盯着地板砖。   病房内陷入了沉默。   许久后,晏桦抱歉地开口道:“我不知道你妈妈也在车祸中去世了,不好意思,不是故意提这件事的。”   无论认识多少年,无论什么时候认识,江野永远会被晏桦打动。   他将手放在被子上道:“你没有错,你不讨厌我就好。”   “周立伟护住我,他死了,我活下来,你不讨厌我吗?”   晏桦视线转向江野认真道:“只是有点羡慕你。”   “如果是我,他就不会护住我了。”   江野将头抵在晏桦被子上,情绪复杂地喊道:“桥桥。”   “对不起。”   “如果不是因为我,周立伟或许还能活着。”   晏桦拍了拍他的头安慰道:“不怪你,他自己的选择,你活着挺好的。”   “况且我也只是有一点点伤心,现在不伤心了,他对我不好,我对他也没那么深的感情。”   江野将头枕在床沿,拉过晏桦的手覆在自己侧脸上道:“谢谢桥桥。”   “不客气。”   晏桦并不排斥和江野的亲密举动。   峰子推门进来时正看到这样的景象,晏桦侧卧在床上,江野低头枕靠在床沿,两人贴的很近说话,手还紧紧握在一起。   “你确定他真的失忆了?”峰子退出去又问了一遍陆十九。   “刚才还是失忆的,可能现在想起来了?”陆十九暗自庆幸。   只是等峰子再推门进来时,两人已经各自坐好,一个坐在病床上,一个坐在病床前,手也各自放在自己面前,好似刚才的场景只是峰子的错觉。   “峰子?”晏桦不太确定地喊道。   “对啊,是我。”峰子拉了个椅子坐下。   “你怎么长这么胖了?你瞧你的肚子。”晏桦嫌弃道。   峰子感叹道:“人到中年就是如此。”   “不是所有三十五岁的男人都还能和你一样,有着完美的身材和相貌。”   峰子吹了一波彩虹屁。   晏桦翻了个白眼,“你好恶心。”   两人多年来的相处模式都是如此,峰子倒真没感觉到晏桦失忆了。   “你没事吧?”峰子提到正题。   “真失忆了?”   “失忆还牵手呢,果然你早就弯了。”   峰子毫不客气地拆着晏桦老底。   晏桦不禁扶额遮住眼,耳垂也因为峰子的话羞得通红。   江野适时转移了话题,“桥桥,你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峰子。”   “要不你们先出去?”晏桦抬眼看了看江野和陆十九。   江野默然两秒问道:“我也要出去?”   “嗯,你先出去吧,我有点事想问峰子……”晏桦不太好意思。   “嗯,你们聊。”江野经过李德峰时,不经意瞥了他一眼。   在带上门前,江野又对着晏桦说道:“有什么事叫我,我就在外面。”   峰子眼睁睁看着门被关上,哀嚎道:“这关的不是病房门,是我的财富大门。”   “你怎么失忆了还整我?”   晏桦不解,“我整你什么了?”   “你知道江野现在多有钱吗?”   “手指缝漏一点,我十年都不用干活了,你让我和你单独在一个房间,把他赶出去。你知道他多能吃醋吗?我敢保证他现在肯定在心里骂我。”峰子这下相信晏桦是真的失忆了。   “有那么夸张吗?”晏桦狐疑道。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峰子从各方面阐述证明了江野以及晏桦的富有。   晏桦靠在床上好奇道:“那我怎么和他在一起的呢?”   “他没跟你说?”   “还没聊到这里。”   峰子收起手机笑道:“光顾着牵手了呗。”   “咋,失忆了还对人家一见钟情?”   晏桦懒得理他,“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我怎么知道你们在一起的,你们俩都没跟我说过,反正你二十六岁你们俩就在一起了。”   “那江野当时不才二十?”晏桦惊讶道。   “对啊。他二十岁就追到你了。”   “将近十年了,你们俩一起生活都快二十年了。”峰子给晏桦算着日子。   “在一起生活?”   峰子在接下来一小时内,仔细阐述了晏桦和江野一起生活的事情,他十七岁那年怎么非要养江野,劝都劝不回来,又是怎么把江野看成命根子一样,别人说两句都不行,这十年又是怎么恩爱,巴拉巴拉说了一堆。   晏桦艰难地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   峰子最后总结道:“总之你爱他,他爱你。十年如一日,爱了好多年了。”   他得多说点好话,不然他这财富大门一关就是一辈子了。   “至于你们怎么在一起的,你只能问江野,我就不知道了。”   江野站在走廊外,随着时间的流逝,面色越来越难看,看向十九的眼神也越来越尖锐。   陆十九简直坐立难安,接着去洗手间的功夫和陆十七打了通电话。   晏桦出事当天陆十七就来过一次,但是片场那边催的急,今天早上又搭飞机回去了。   听完陆十九的话后,陆十七长舒一口气道:“师父醒了就好。”   陆十九却幽幽道:“可是师父失忆了,只有十五岁,连小老板都不认识。”   陆十七沉默了几秒:“小老板那边,你自求多福……”   陆十九一脸悲痛,“师父要是一直想不起来怎么办?”   也就他和陆十七还会喊江野小老板。   外面都喊江董了。   陆十七收起玩笑的心思,坐在保姆车内安慰道:“不会的,师父现在人没事,只是暂时没想起来。”   “我晚点再找下脑科方面的专家,问下情况。”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陆十九无措地问道。   “你现在应该抓紧和师父搞好关系,让他对你印象好点,这样小老板对你起了杀心的时候,师父还能拦着点。”陆十七诚恳地给出了最靠谱的意见。   陆十九摇摇头道:“现在峰哥在和师父单独说话,不让小老板进去,你没看到他的的脸色……我怕我活不过今晚。”   片场那边已经准备拍下一场戏了,陆十七握着手机笑道:“我晚上给师父打电话问下。”   “你多保重。”   陆十九从洗手间内整理好心情,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回病房前。   江野正站在门前,下颌紧绷,面色阴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紧闭的病房门。   他恨这门太隔音。   他什么都听不到。   万一峰子说他坏话怎么办?   “峰哥还没出来呢?”陆十九也一同看着门口问道。   江野性格本就八面玲珑,在生意场浸泡多年,已经鲜少有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候,此刻冷冷地斜了陆十九一眼,陆十九心虚地垂下头。   但凡他知道晏桦试的那辆车刹车不灵,他绝对自己上了,也不会让晏桦去。   给江野打电话时,陆十九第一次听到平日任何事都有条不紊的人,那么慌张脆弱的声音。   陆十九在电话里没说清楚,只说晏桦车祸送医院了,具体情况还不知道。   没人知道江野在飞机上那十几个小时是多么煎熬。   从不信神的人,第一次感谢上苍垂怜,让晏桦留在了他身边。   轻微脑震荡,但是失忆了。   江野不敢奢求太多,他怕自己太过贪心惹得上天不满。   如果晏桦一辈子都想不起来,他就和晏桦从十五岁重新开始。   不会的,过几天你哥就十八岁了,后面还有二十四岁,知道你们两在一起,你就完啦。 第95章   婚后多年   峰子讲完自己知道的一切后就走了,江野终于进了房间。   “喝水吗?”江野倒了杯温水递给晏桦。   晏桦接过杯子道了声谢。   “你不用和我说谢谢。”江野坐在晏桦面前,语气温柔,与门外和十九说话的态度截然相反,凝神注视着他,“是我该谢谢你。”   “谢谢桥桥好好的活着。”   晏桦放下水杯别扭道:“不用谢。”   他还不不太习惯突然多出来一个男朋友。   这样的相处方式太过亲昵,但好在他并不反感。   “饿了吗?”江野看了眼时间,“等会有送餐的过来,有你爱吃的鱼片粥,还有虾饺和糯米鸡。”   “你现在爱吃吗?”江野意识到三十五岁的晏桦爱吃这些,但是十五岁的晏桦不一定。   “或者想吃什么其他的?我让人送来。”   晏桦十五岁的时候还没有挑食的习惯。   “这些就可以了。”   “好。”   “要看电视吗?”江野注意到晏桦好奇地盯着床前的电视。   晏桦看着挂在墙上又薄又大的一块屏幕,扭头道:“这是电视?”   “是啊。现在电视都很薄,我们之前在家里那个旧电视也换了。不过我们也不怎么看电视,你说现在都没什么好看的。你喜欢看足球赛,我们经常去现场看。”说话时,江野已经找到了遥控器打开电视,顺便提着从前的事情,希望晏桦能够想起一星半点。   晏桦听着江野的话,目光转向电视屏幕,并没有自己习惯的一打开就是电视画面,反而要按着各种键,从花里胡哨的封面中选一些自己想要的。   “不想看了。”   晏桦撇了撇嘴,没什么兴趣。   周围的一切都太过陌生,只有江野会让他感到莫名的熟悉。   他想起峰子的话,这种熟悉大概是因为他们真的爱了很多年。   江野怕晏桦觉得无聊,和他找着话说,拿起一颗鸭梨问道:“吃水果吗?”   “先吃饭,饿了。”从被绑架后,晏桦很久没有好好吃饭了。   “好。饭马上就到了。”江野问,“在床上吃还是去旁边桌子上。”   “桌上。”   晏桦只是脑震荡,又不是腿骨折,没那么娇气。   十五岁的晏桦比三十五岁的晏桦更坚强。   晏桦坐在桌边慢慢吃着食物,喟叹一声,脸上流露出极其满足的神情。   江野坐在一旁看着面前的人,突然问道:“你昨天吃的什么?”   “买了两个馒头。我和周立伟吵架了,买了馒头就没钱了。”   江野给晏桦拨开糯米鸡外的荷叶,幽深的眼神直直盯着那片荷叶,强撑着情绪问:“你晚上睡在哪里?”   晏桦不以为意道:“桥洞啊。”   江野手中的动作顿了顿,极力稳住自己的呼吸,将剥开的糯米鸡递给晏桦,“多吃点。”   “嗯!”   对于昨天一天只吃了两个馒头的人来说,今天的饭菜十分丰富。   他很满足。   “你本来今天计划是要去干嘛?”江野声音微微颤抖,极力稳住自己的声线。   晏桦嘴里含着糯米鸡,想了下说道:“可能找工作吧,不过我年纪小,手上又有伤,很多地方都不要我。”   江野的指尖被捏的泛白,“你出来几天了?”   “今天是第三天。”   “一直都吃馒头睡桥洞吗?”   晏桦肯定道:“对啊,没钱嘛。”   江野手肘撑在桌上,背脊微微弯曲,就算他现在有很多钱,能给晏桦衣食无忧的生活。。   可是他永远都没有办法补偿十五岁的晏桦。   他每说一句话都要平复很久,才能避免自己声音过于哽咽,“如果一直找不到工作呢?”   他想要知道十五岁的晏桦真实的想法。   他也曾经问过晏桦从前的生活,但是早已成年的晏桦总是一笔带过那段日子。   晏桦喝了口鱼片粥,安静片刻说道:“那就不活了呗。”   “我手上有伤,下次换药的时间快到了,我没钱,又不想回去找周立伟,他也不相信我,觉得我是骗子。”   “要是下次换药之前我还没找到工作,我就从南江大桥上跳下去。”   “太累了。”   晏桦语气十分平淡,像是在说无足轻重的小事。   他轻飘飘的不活了,却江野痛得无法呼吸。   尽管撑着桌子,身体却止不住颤抖。   晏桦注意到江野的异常,用手拍了拍他背,“怎么了?”   他还不知道自己这些话会给江野多大的影响。   “没事。”江野勉强回答道,可是通红的眼睛却出卖了他的真实情绪。   他垂着头不愿意让晏桦看见他现在的样子。   十五岁的晏桦不需要在乎任何人的情绪,他只需要过好自己就够了。   “我去下洗手间,你先吃。”江野第一次不愿意让晏桦看见自己的眼泪。   晏桦不明所以地看着江野微微弯曲的背影,咬了口糯米鸡。   万一这真的是梦,至少要在梦里吃饱。   江野又买了很多吃的送来,各种晏桦从前见都没见过的食物,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晏桦好奇地像个仓鼠一样,这尝一口,那吃一下。   “吃不下了。”晏桦站在窗前往楼下看去。   江野靠近问道:“要下去走走吗?”   晏桦点点头,“医院有点闷,什么时候能出院?”   “陆十九去问医生了,等会跟我们说。”   “好。”   晏桦见江野一直看着自己,不禁问道:“怎么了?”   “可以抱一下吗?”江野不知道现在晏桦愿不愿意。   晏桦耳垂又红了,移开眼道:“你想抱就抱吧。”   他们在一起那么久了,按峰子说的那样,各种事情都做过了,抱一下也不算过分的要求。   江野将晏桦搂在怀里,没有什么其他的动作,只是紧紧抱着怀里的人。   熟悉的怀抱让晏桦产生依恋。   虽然今天第一次见面,但是和江野拥抱感觉还不错。   陆十九推门进来时就看到在窗前相拥的二人。   在江野说话前,陆十九默默又关上了门。   但是关门也来不及了。   晏桦害羞不让抱了。   “进来吧。”江野语气多了丝怨气。   陆十九罪孽再次加一。   “师父,我刚才去问医生了,过几天再来检查下,今天没事可以先回去。”   “好。”晏桦不喜欢医院,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   路上是江野开车,没有其他人打扰他们,晏桦对窗外的一切充满了好奇。   “二十年变化好大。”   江野应道:“是啊。”   “今天先不回家属院住了,现在很少住那里。而且你还有伤,住那里不方便。”   “啊,不回去了吗?”晏桦还想回去看看。   江野默默打着方向盘换了条路,“我们去看看,但是晚上不睡那里好不好?那很久没住了,屋子里比较潮,你身体还没恢复好,等这几天我把家里东西都拿出来晒一晒,我们再回去住,可以吗?”   江野耐心地跟晏桦解释原因。   对于江野的体贴妥当,晏桦没有意见,点头同意道:“可以。”   一路上晏桦对窗外的各种东西都很好奇,开始他还不好意思问江野,怕他觉得自己烦,但是江野看出了晏桦的心思,一件件耐心地给他介绍解释,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意思。   睡觉之前还是1998年,醒来后就是2018年。   晏桦看什么都新鲜,缠着江野问个不停。   “这楼有多高啊?”晏桦微微仰头问道。   江野瞥了一眼道:“二十四层。”   “三年刚落成。”   “里面是居民楼吗?”   “嗯,你在这里有一间平层,不过我们很少过来住。”   晏桦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为什么很少过来住啊?”   他要是有这么好的房子,肯定天天住这里。不然也不至于住桥洞。   江野解释道:“因为我们经常北京和南江两边住,回南江后基本上住清水湾那里。那里比较安静。十七回去看你也比较方便。”   “为什么两边住?十七是谁?他和刚才那个十九是什么关系?”   “因为你和宗远在北京有个卡丁车场,两边生意都要兼顾。”   “宗远又是谁?”   晏桦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从未如此过的情形,江野视若珍宝地对待晏桦的每一次提问,每一个瞬间。   他是那么渴望在晏桦真正十五岁那年,能够陪在他身边给他依靠。   晏桦看着熟悉的房间布局,但是内里的装饰却完全不一样,比从前温馨许多,里面挤满了他和江野的回忆。   “你有好多奖状啊。”晏桦站在密密麻麻地奖状面前感叹道。   江野说:“你也有很多。”   晏桦皱眉道:“但是周立伟从来都不贴,后来我都扔了。”   “你留着的话,我也要贴在墙上。”   “贴在最中间,最显眼的位置。”江野指了指墙上最中间的位置。   “早知道我就留一张了。”晏桦笑了笑。   江野却笑不出来,嘴里满是苦涩的味道。   他一直都痛恨自己的年轻,他和晏桦之间不止相差六岁,他应该比晏桦大更多,这样才可以照顾他,护他平安。   “我们有好多照片啊。”晏桦又好奇地走到书柜前瞧了瞧。   “是啊。”江野举起一张照片说道,“这是我大一的时候,我们两去北京玩的时候拍的。”   晏桦凑了过来看了看问,“当时我们就在一起了吗?”   “对,在一起半年了,你第一次去北京找我。”   往事历历在目,江野一点点帮晏桦回忆。   见晏桦盯着照片发呆,江野问道:“有想起来什么吗?”   晏桦摇摇头,“没有。”   “我们怎么在一起的啊?”晏桦突然开口问。   江野思索道:“两情相悦,情投意合,顺其自然就在一起了。”   “哦。”晏桦没有再问,放下照片,又巡视了屋子一圈   “变化好大。”   江野跟在后面说:“毕竟二十年了。”   屋子里多少有些潮闷,江野担忧晏桦身体,提醒道:“等你好点了我们再回来看,先回家好不好?”   “好。”晏桦看了一圈,这里的景象陌生却又熟悉,反正来日方长可以慢慢看。   清水湾别墅内,晏桦看着院子里的郁郁葱葱的白桦树以及向阳而生的向日葵道:“这些是我们种的吗?”   “嗯,我们一起种的。种了很多年。”   相比于车库里各式各样的豪车,晏桦更喜欢院子里那片随风摇曳的向日葵。   他向来对物欲没有太高的要求。   只有江野会疯狂补偿晏桦。有一段时间晏桦但凡在商场多看两眼的东西,江野都会买回去。   甚至有年圣诞节,晏桦随口夸了一句商场门口的圣诞树好看,江野就想联系商城负责人,被晏桦拦下来了,察觉到他这种不正常情绪,哄了很久才安抚住。   只是如今失忆回到十五岁,江野恐怕又要犯病了。   他无论再怎么补偿如今的晏桦。   十五岁的晏桦依旧孤身一人,漂泊流浪,无依无靠。   这是江野一辈子都无法弥补的遗憾。   两人继续往上走道:“三楼这两间是之前留给十九和十七的,不过他们每次过来都只住一间。”   “我嫌他们吵,现在让他们都回去住。反正就在对面不远。”   晏桦听出了江野语气的嫌弃,轻笑道:“你怎么那么讨厌他们?”   江野牵着晏桦的手往回走去说:“没有讨厌,只是烦。”   “他们俩太吵了,叽里呱啦的,大半夜都不消停。”   晏桦却说:“家里人多热闹点嘛。”   “你喜欢热闹?”   三十五岁的晏桦不喜欢。   晏桦摇摇头,“不是很喜欢,只是这么大的房子就我们俩住也太空了。多两个人也不碍事。”   “那下次让他们多过来陪陪你。”   晏桦:“好。”   江野攥着晏桦的手指说:“不过下次玩车前要注意先让陆十九检查下。”   别再出这种事了。   光这一次就要江野半条命了。   晏桦皱了皱眉,“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就不想了,我会和陆十九交代这些的。”江野从抽屉里拿出游戏机问道,“要玩游戏吗?”   “好。”晏桦靠在沙发上,江野坐在旁边,手把手跟他解释各种按键游戏。   晏桦毕竟现在才十五岁,对游戏正上瘾的年龄,心绪很快集中在了屏幕上。   江野则坐在一旁处理着公司的各种事情,时不时抬头看向身旁的晏桦。   “别玩太久了,要好好休息。”江野看晏桦已经玩了半个多小时,不免提醒道。   晏桦闻言放下手柄,眼睛看向远处,确实有些酸涩。   江野端了杯热豆浆过来,“还想玩什么吗?”   晏桦握着杯子,打了个哈欠,“没有什么想玩的。”   “要再休息会吗?”江野接过他没喝完的豆浆,将剩下一点杯底喝完。   晏桦坐在地毯上看着江野的动作,这样的场景在记忆里似乎出现过很多次。   他突然想到了今天在病房内问峰子的问题,不由得脸色一红,直起身朝床上走去,盖上被子道:“我要睡了。”   “睡吧,桥桥。”江野转身去洗杯子。   晏桦躺在床上,翻了好几圈都没睡着,这是张双人床,晚上江野也要睡这里吗?   他将脸埋在被子里,不由得想起峰子调侃的话,又把身子往里面藏了藏。   江野走进来时正看到晏桦抱着被子滚来滚去,他不由得担心道:“头上还有伤,慢点。”   晏桦哦了一声,停住了动作。   “你要睡吗?”晏桦将脸藏在被子里,只露出那双清澈的眼睛。   江野觉得现在的桥桥特别可爱,嘴角扬起微笑:“我能上来吗?”   晏桦眨眨眼纠结说:“你想上来就上来吧。”   江野没有掀开被子躺上床,只是坐在床沿垂眼静静看着晏桦,替他掖好被子,“你睡吧,我等会喊你起来吃饭。”   “我也不太想睡。”晏桦就这样躺着和江野说话。   “不困吗?”   “不是。”   “那是怎么了?”   晏桦手指攥着被子不舍道:“我怕我睡着后就看不到你了。”   虽然是在记忆中第一次见江野,可是晏桦却分外依赖他。   “不会的,我一直都在这。”江野注视着晏桦认真保证。   十五岁的晏桦第一次伸手握住江野,“那如果我醒来找不到你怎么办?”   江野掌心包住晏桦的左手,一字一句恳求道:“我会来找你的,你一定要活着,你等等我。”   晏桦嗯了一声,“那我等你来找我。”   “好。”   1998年夏。   晏桦是被江边的晨风吹醒的,雾气弥漫,落在身上湿湿的,他拢了拢身上的外套,揉了揉眉心,这里还是已经睡了两天的桥洞,灰扑扑的砖块,睡一觉起来膈得身子都疼。   他好像做了个梦,但是他已经想不起来梦里是什么了,应该是好梦。   他看了看手上的纱布,本来洁白的纱布蒙上一层灰尘,还有斑斑血迹混在一起瞧着有些脏。   明天该去换药。   但是他身上已经没钱了。   他起身看了看广阔的南江大桥,他计划的很好,如果今天再找不到工作,他晚上就结束这一切。   这样就不用有那么多操心的事了。   可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脑海中却冒出一个陌生但却让他安心的声音,虔诚地祈求他。   一定要活着,等等我。   我会来找你的。   晏桦晃了晃脑袋,很快这个声音就消失了。   只是心中想死的念头却淡了许多。   要不再坚持一下?   晏桦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瞧见对面有一家车行开门,招牌上端正写着建设车行四个大字,门上贴着红色的告示:诚招学徒,包吃住。   晏桦缓步走进,小心翼翼向门口一位年近半百的修车师傅问道:“请问你们这招学徒吗?” 第96章   婚后多年   暮色渐深,江野坐在床沿上看了许久,手指轻拂额上的纱布,看了眼时间,收回手小声喊道:“桥桥,起来吃饭了。”   晏桦迷迷糊糊睁开眼,待看清面前的人是谁后,立刻坐起拉开两人距离,警惕地问道:“你是谁?”   江野脸上浮现片刻的茫然后说道:“我是江野啊。”   “靠。”晏桦骂了句脏话,从床上站起,满脸都是戒备。   这个男人眉眼之间确实和小野有几分相像,但是小野今年才多大,十二岁呢。小学都没毕业。   有了第一次经验,江野扶额无奈道:“你不记得我了吗?”   “小野呢?”晏桦视线已经在周围扫了一圈,这根本不是他家,他明明前一天晚上还和小野在家睡觉,醒来后就莫名其妙来到这个地方。   面前这个奇怪的男人还说他是江野。   “我就是啊,桥桥。”江野搞不清楚状态。   晏桦骂道:“你是个大头鬼。”   莫名被骂了一句的江野十分委屈,垂下眼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晏桦下意识想要哄面前的人两句,但是又奇怪道,这人又不是小野,有什么好哄的。   卧室内的气氛变得僵硬尴尬。   晏桦看自己身上穿着睡衣,只觉得额间泛着淡淡的疼痛。   一伸手居然摸到了纱布。   晏桦真的想骂人了。   “你到底是谁?”   江野将来龙去脉仔细解释了一遍,随着他的话渐渐铺开,晏桦的眼神越来越不可思议。   “我是禽兽吗?你才十二岁啊。”晏桦怀疑自己没睡醒。   这梦太荒唐了。   江野赶紧解释道:“不是的,我二十岁我们才在一起。”   “那也很禽兽!”   十八岁的晏桦根本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比十五岁的晏桦反应还要剧烈。   毕竟十八岁的时候,晏桦已经实打实认识了江野。   “太荒唐了。”晏桦在家里来回踱步,眉间烦闷急躁。   江野安抚道:“桥桥,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重要的是你又失忆了……”   “我们给医生打电话问下。”   “你问吧。”晏桦躺会床上,准备继续睡觉,说不定等睡醒了就正常了。   但是晏桦烦躁的情绪沾满了心底,根本无法入睡,只能侧耳听着江野打电话。   这人真的是小野?   比自己还要高,身材挺拔,气质成熟,除了眉眼间那一点相似处,怎么看都和小野不像啊。   而且自己居然还和小野在一起了?   这太荒谬了!   晏桦头真的疼了。   “桥桥,你头疼吗?”江野手机没挂问道。   “不要喊我桥桥,你要喊我桥哥。”晏桦觉得现在两人的称呼太过亲昵。   就算小野之前时不时会撒娇喊自己桥桥,那和现在也不一样啊。   江野顺着晏桦的脾气来,“桥哥,你头疼吗?”   “你说呢?”晏桦没好气道。   “那我们现在去医院检查下?”江野问道。   “不去。”晏桦拒绝。   江野担忧道:“可你不是头疼吗?”   晏桦坐起身子瞪了江野一眼道:“我头疼是因为车祸的原因吗?”   江野收起手机,浓密的长睫也遮不住眼底的悲伤,“所以和我在一起让你觉得很头疼吗?”   晏桦最受不了江野可怜巴巴的样子了,十二岁如此,二十九岁也如此。   他不禁放软了声音道:“都快三十的人了还要哭。”   “没哭。”江野抬眼看向晏桦,证明自己真的没哭。   没哭是真的,眼底的委屈也是真的,藏都藏不住。   晏桦顿时没了火,无奈地叹气,“过来。”   晏桦坐在床前,江野没敢靠太近,只拉了把椅子坐在他面前。   两人相对无言。   最终还是江野打破了沉默,“桥……桥哥,你头还疼吗?”   晏桦瞥了他一眼,叹气道:“你要是哭了我才真是头疼,也不知道二十九岁的小野要怎么哄。”   江野嘴角瞬间露出笑意,把椅子往床边挪了挪,带着笑喊道:“桥哥。”   “嗯。”   “刚才医生说让先观察下,如果不舒服我们就赶紧去医院。”   “没不舒服。”   “那去吃饭吗?你才睡醒。”   晏桦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和小野在一起这个事实冲击很大,但是也总不能现在就说分手了吧,毕竟都在一起快十年了。   他这一说分手,江野肯定马上要哭。   他可不知道怎么哄二十九岁的江野。   饭桌上江野将下午和十五岁晏桦说的事情,又完完全全和十八岁的晏桦说了一遍。   相比于十五岁的晏桦,十八岁时已经成熟了很多,虽然目光所及对很多东西都会好奇,但是却会隐藏自己的情绪,淡淡地看向周围。   江野丝毫没有不耐烦,一件件重复解释道。   晏桦想了个关键点道:“我等会再睡醒会是多大?”   江野摇摇头,“我也不清楚。”   “可能二十岁?”   “那我再去睡一觉吧。”   但是睡前面临了一个很尴尬的问题。   “你晚上都和我一起睡的吗?”晏桦看着卧室上的双人床犹豫地问道。   江野靠在门上,无奈道:“我们在一起快十年了桥桥,我们什么都做过。”   江野的言外之意,晏桦当然明白。   “你晚上要是不习惯,我可以打地铺。”江野没有勉强晏桦。   晏桦往走廊望了望,“不是有很多房间吗?”   “你今天第一天出院,我担心你晚上有什么情况。”   提到晏桦的失忆,江野声音都低了许多。   江野果真准备打地铺,晏桦看着他从柜子里拿出被褥,抵着眉骨道:“算了,你上来睡吧。”   江野撑着衣柜门道:“你不介意?”   “你不说我们在一起很久了吗?又不是没睡过。”晏桦提高声音试图掩盖自己的紧张。   江野将被子放回衣柜笑道:“确实睡过很多次。”   很明显两人的睡不是同一个意思。   直到江野确实躺在了身边,晏桦却没有想象中的紧张,只有一阵安心。   看来真的睡过很多次,身体记忆骗不了人。   “桥桥,晚上不舒服一定要喊我。”江野话虽这样说,但其实他根本没打算睡,一直挂念着晏桦的伤。   “知道了。”晏桦闭眼躺在床上,闷声应道。   可是这具身体下午已经睡了两个多小时,现在晚上毫无睡意。   江野一直注意着晏桦的动作,“是哪里难受吗?桥桥。”   “没有,睡不着。”   江野解释道:“你下午睡多了。”   “十五岁的我?”   “嗯。”   晏桦看着天花板道:“他跟你说什么了?”   “说你不是同性恋,没有撒谎,也不喜欢裴青鹰,还有,还有你晚上只能睡桥洞吃馒头。”   “哦,没那么惨,我虽然没钱,当时后来就去建设车行当学徒了,那包吃住。师父还借我钱去换药了。”   十八岁的晏桦已经会在江野面前故作坚强了。   他不能倒下,他一倒下,小野就没有依靠了。   江野嗯了一声,他不需要晏桦坚强,晏桦疼可以大声说出来,不喜欢的事情可以不做。   晏桦只需要平安喜乐,万事皆有江野在。   “你还说你想死。”光是重复这句话,江野心痛地无以复加。   “和你一起生活后就不想了。”晏桦拍了拍江野后背安抚道,这是哄十二岁小野的方式,不知道对二十九岁的小野还管不管用。   “你和我一起生活后,我就不想死了,我只想活着,好好活着,看着你长大。”   “所以别难过了,我好好的呢,都活到三十五了。”   江野往晏桦身边靠了靠,“要活更久。”   “会的。”晏桦轻轻拍着江野的背脊,仍由他环抱着自己。   两人相拥而眠,但是江野睡得并不熟,所以在晏桦一动时,他马上就醒了。   “江野!”晏桦一把推开江野,起身站在床边不可置信地看向面前的人。   “你这个小兔崽子,你昨天晚上干什么了?”晏桦下意识扶额,却只摸到了额头上的纱布。   “我头上的伤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会跟你躺在一起?”   江野已经有经验了,坐在床上问道:“桥桥,你现在多大?”   “别喊我桥桥,我不是你哥。”晏桦气急败坏地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床上的人。   这小兔崽子,前一天把他赶跑,第二天就敢跑回来,晚上还和他一起睡,不知道这是把他拐到那个鬼地方来了。   江野从床上站起,已经有了推测,“你今年二十四?”   “不然呢?”晏桦下意识去摸身上的烟,但是睡衣口袋空空,什么都摸不到。   晏桦二十四岁这一年,他和江野关系最不好的几个月。   江野最痛苦的日子。   晏桦现在不想和江野说话,推开门就想要走出去。   江野哪能让晏桦出去乱跑,赶紧拉住晏桦手腕道:“桥桥,你听我解释。”   “你有什么好解释的?你就会骗我,现在还不知道把我带到什么地方了。”晏桦被江野抓住手臂,难免多看了几眼,但是却发现江野相貌的变化。   不似十八岁那般青涩,反倒更添成熟稳重。   他意识到不对,停止了挣扎。   江野第三遍解释了来龙去脉,随着晏桦年龄的增长,他需要解释的东西也越来越少了。   但是不管解释什么,都逃不开一点。   他们在一起近十年了。   “你放屁!”晏桦挣开江野的手腕道。   “你这两天一直在骂我。”江野委屈道。   “我不光骂你,我还要揍你,你又骗我。”晏桦现在脑子不清醒,前一天晚上才知道江野喜欢自己,不光如此当年还骗他。   结果一觉醒来就十一年后,他和江野居然在一起将近十年了。   骗鬼呢?   但是等推开门,却看到了正在楼下被江野喊来的陆十九。   就连陆十九相貌气质也和从前大相径庭。   “师父。”十九站在一楼抬眼喊道。   “陆十九,你过来。”晏桦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晏桦从陆十九身上找到了一盒烟,指尖夹着烟,抽了一口后极其不适,似乎很久没有抽烟了。   他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他确实和江野在一起了。   江野像个受气的小媳妇,眼巴巴看着晏桦坐在沙发另一端。   “师父,确实是真的,你在赛车场出车祸了,醒来就失忆了。”陆十九重复道。   “知道了。”晏桦撑着额头,这一天天过的。   前一天自己还义愤填膺地教育江野呢,转头就跟人家滚一张床上去了,手上还带着婚戒。   他想要取下婚戒,余光瞥见江野都要哭了的样子,还是忍了忍。   算了,惹哭了还要哄。   他看向江野招招手道:“过来。”   江野连忙往晏桦身边挪了挪,委屈兮兮地喊道:“桥桥。”   陆十九十分有眼色地说道:“师父,没事我先走了。”   “走吧。”晏桦有正事要问江野。   陆十九利落地离开,晏桦问道:“我是不是再睡一觉就好了?”   “我不知道。”江野不是医生,不确定晏桦的失忆发展到那一步了。   “那我去楼上睡了。”晏桦掐灭手中的烟,决定自己冷静冷静。   江野只能目送晏桦上楼。   但是晏桦哪有那么多觉可以睡,刚睡了一夜,躺床上毫无睡意,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不得不面对事实。   他想了许久后,推门走了出去,江野正坐在门口抱着电脑处理业务。   和昨天晚上一样,靠在办公室门上,不敢进来,怕惹晏桦烦。   “进来。”晏桦低头说道。   江野合上电脑,跟在晏桦后面走了进去。   “你为什么骗我?”晏桦以为自己要和江野很久才能见面了,没想到隔了一夜就到十一年后了。   江野将那年暑假在长廊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晏桦嘴里含着薄荷糖许久没有说话。   “所以最后还是我去找你的?”晏桦听后问道。   “嗯。我怕你嫌我烦,不想看到我。”江野的情绪也被带回了那个让他痛苦的夏天。   晏桦靠在椅子上,抬眼看着站在面前的人嗤笑道:“我让你滚,你就真滚那么久,挺有骨气。”   “不会了,之后每次你让我滚,我都没滚。”   江野太后悔了,当时就不该走,赖在门口,让晏桦骂一顿,打一顿,出一顿气,这样他就不会把手弄伤了。   晏桦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别生我气了,桥桥。”江野半蹲在晏桦身边,用脸蹭了蹭他的膝盖。   晏桦捏住江野下巴,认真看着江野的眼睛道:“当时应该是没生气了,不然也不会跟你在一起。”   “我们怎么在一起的?”晏桦问出关键问题。   江野眼神躲闪。   “说话。”晏桦左手钳住江野下巴,让他直视自己。   那两个月是晏桦对江野最强势的时候,锋芒毕露,是江野少见的另一面。   江野思绪却联想到一些旖旎,与现在截然相反的画面。   晏桦察觉到江野眼神的变化,手中的力道加深几分,厉声提醒道:“说话。”   江野本来是半跪在晏桦膝边,因为身体的反应习惯性地两腿屈膝跪在地毯上。   卧室随处都铺着地毯,在晏桦现在坐着的躺椅上,他们来过很多次。   江野知道自己现在的反应不应该,但是他控制不住。   “别让我说第三遍。”晏桦皱眉看着面前一言不发的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视线幽深,呼吸渐急。   “桥桥。”江野沉默许久只能说出这两个字。   晏桦就算再迟钝,也发现了江野过于明显的反应。   他蓦然松开手,骂道:“我在和你说正事,你在想什么,江野?”   江野垂下脑袋,将头抵在晏桦膝盖处,试图平复自己的呼吸,可是无济于事,反倒因为膝盖处的触感,让他愈发想念。   他索性自暴自弃道:“我都这样了,我能想什么呢?”   晏桦出事前他在国外出差,两人都大半个月没见面了,更别说做些其他的了。   “要点脸吧。”晏桦现在记忆还停留在刚发现江野喜欢自己这件事上,本来还在质问两人是如何在一起的,莫名其妙问话时,江野居然还敢有反应。   江野没有起身,依旧跪在地毯上,只是宽大的掌心攥住了晏桦细瘦的脚踝。   晏桦没挣脱开,只好用另一只没被攥住的脚踹了下江野胸口。   “松开。”   他没用什么力气,只是想提醒江野松开自己。   但这一点力度简直宛如火上浇油。   江野攥着晏桦脚踝,手掌渐渐上移。   “江野,你要点脸吧!”就晏桦现在的记忆而言,这种事情冲击过于大。   江野动作没停,沉声回答说:“我们就是这样在一起的。”   “我不信。”晏桦觉得江野在糊弄自己。   “你试试不就信了。”   江野缓缓起身,抵着晏桦额头,在他唇角处落下一个吻,却因为晏桦偏头躲开的动作,轻吻落在脸颊处。   “江野,你别逼我揍你。”晏桦整个人被困在躺椅和江野之间,耳垂泛红,躲避着江野不断落下的吻。   江野搂住晏桦的腰,膝盖抵在躺椅处,“你揍吧。”   晏桦最后还是没躲开江野,仰头接受了他的吻。   虽然脑海的记忆缺失,但是身体的记忆一直在。   晏桦过于害羞躲在被子里,渐渐陷入沉睡。   江野看着缩在被子里的晏桦,把被子往下扯了扯,露出他的口鼻,免得太闷了。   他抱着怀里的人,不知道等他下次醒来又是什么年龄了。   “下去。”晏桦没好气地坐起说道。   江野根本没睡着,他也坐起身子,轻车熟路问道:“桥桥,你今年多大?”   “我多大?”晏桦气极反笑,“装傻就能掩盖昨天晚上下药的事了?”   江野揉了把脸,这也不是什么好时间。   他第四遍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晏桦哦了一声,“你是不是也喝药了?”脑子不正常。   “我没喝。”   江野想了下补充道:“昨天晚上没喝。”   “所以我们两在一起将近十年了?”   每个年龄段的晏桦,最关心的问题都是这个。   “嗯。”江野靠在床上点点头。   晏桦没说话,只是看了看身上的吻痕。   江野解释道:“你睡觉之前二十四岁留下的。”   “我二十四岁的时候,居然同意和你做?”晏桦不敢相信。   “没做,就和你记忆里昨天晚上差不多。”江野已经见怪不怪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做的?”晏桦看着身上的吻痕,觉得现在和昨晚的状况差不多。   江野笑了笑道:“2009年正月初五,黄道吉日。”   二十五岁的晏桦相比于前几个年龄,很快就接受了和江野在一起已经快十年了的这个事实。   江野不禁猜测是不是这个时候,晏桦已经喜欢自己了?   “桥桥。”   晏桦趴在桌上嗯了一声。   “你在想什么啊?”   晏桦玩着桌上的皮卡丘道:“想什么时候恢复记忆。”   “可能再睡醒就恢复了,你已经经过了十六岁,十八岁,二十四岁,二十五岁了。”   “可是我现在已经三十五了啊。”   “谁知道这十年还要再睡几次。”晏桦撇了撇嘴不满道。   “要不再睡会?”江野想要试探自己的猜想。   晏桦摇摇头,“睡不着。”   江野提议道:“躺会说不定就睡着了。”   晏桦觉得有道理,“你下去,我来睡。”   “我想和你一起睡。”江野赖在床上不走。   “那我再找个房间睡。”晏桦懒得和他计较,起身就要往外走去。   江野怎么可能现在让晏桦走,将人拦腰抱起放回床上。   “就在这睡。”   晏桦掀开被子躺下说:“那你别烦我啊。”   “我没烦你。”江野见晏桦并没有抗拒自己,也跟着钻了进来。   晏桦试图闭眼睡觉,但是他这两天睡的太多了,根本睡不着。   而且身后的江野小动作不停。   “不是说别烦我了吗?”晏桦偏头问道。   “没烦你啊,之前我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这样。”江野非常诚实地回答道。   “我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让你解我扣子?”晏桦没好气道,后面的话他说不出来了。   江野提醒道:“毕竟我们在一起十年了,桥桥。”   “我们什么都做过。”   晏桦往旁边挪了挪,“可是我现在只有二十五岁的记忆。”   “那二十五岁的桥桥可以允许我做这些吗?”江野说话时暧昧地擦过晏桦裸露的皮肤。   “不行。”晏桦嘴上拒绝地很果断,但是身体却没有挪开。   “哦。”江野尾音拖的很长。   他眼底满是笑意道:“那我就不继续了。”   他也是语言和行动截然相反。   江野将头埋在晏桦脖颈发出阵阵轻笑。   晏桦奇怪道:“你笑什么?”   “笑我傻。”江野亲了亲晏桦修长的脖颈。   “怎么傻了?”   “傻到没有发现从前桥桥也喜欢我。”   “哦。”晏桦把他推开道,“重死了,压在我身上。”   晏桦在转移话题。   江野当然知道这一点。   他没有继续说,只是窸窸窣窣地亲吻着晏桦。   如果晏桦当初不喜欢江野,就不会把同意江野留在身边,和他一起生活。   只是晏桦察觉到这一点很慢,江野更慢。   晏桦再次醒来时,看着一旁的江野问道:“小野,这是哪?”   “桥桥你今年多大?”   晏桦不明所以,“今天不是初一吗?二十六岁,怎么了?”   他伸出手摸了摸江野额头,也没发烧啊。   江野第五遍解释。   晏桦轻笑道:“所以我们在一起快十年了?”   前一天夜里还担心自己和江野九年后还会不会在一起,一觉醒来他们已经走到第十年了。   看来当年他做的决定依然是对的,无论是选择和江野一起生活,还是和江野开启一段新的关系。   只要和江野在一起就是正确的答案。   江野蹭了蹭晏桦装可怜道:“是啊,前面几次你都不能接受,还骂我。”   “那怎么办呢?”晏桦捏了捏江野的脸哄道。   “等你康复了得补偿我一次。”   晏桦:“嗯?补偿一次什么?”   “你说呢?”江野小声反问道。   晏桦明白江野的意思了,无奈道:“都快三十的人了,正经点。”   “哼,所以就是不补偿我了?”   “没有,你想咋样就咋样好不好?”   江野虔诚地吻了吻晏桦的掌心,期待道:“好。”   两人躺在床上聊了会天,午饭是江野做的,吃饱后晏桦又去睡了会。   再次醒来他已经想起了全部,包括了十五岁,十八岁,二十四岁,二十五岁,二十六岁的记忆。   “桥桥,你醒了?”江野俯在他身上问道。   “嗯。”晏桦尴尬地应了声。   江野问道:“你今年多大?”   晏桦小声道:“三十五。”   江野吻了吻晏桦道:“想起来了?”   “嗯。”晏桦难为情地看着江野。   “头还疼吗?”   “不疼了。”   江野手指拂了拂纱布道:“明天去医院再复查下。”   “好。”   晏桦被江野抱在怀里,见他在发呆不禁问:“在想什么呢?”   江野吻着晏桦掌心说:“我在想人没有下辈子。”   “怎么,有下辈子你想做什么呢?”晏桦问道。   “如果有下辈子,我希望我比你十八岁,这样我就能去养你了。”江野真心道。   晏桦不解:“为什么是十八岁?”   “因为十八岁就是成年人了,可以挣钱养你。”   晏桦挑眉:“那我可不会喜欢一个比我大十八岁的男人。”   “你不需要爱我,平安快乐就好。”   晏桦默然几秒,“行吧,大十八岁也不是不行。”   江野笑道:“谢谢桥桥。”   如果有来世,江野想要去当哥哥,重新把晏桦养一遍,没有经历那么多痛苦折磨,无忧无虑地长大。   明天开始更IF线,晏桦十岁,江野带记忆养桥桥。   下周可以全部完结了。 第97章   IF线   江野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坐在出租车后排,窗外的景象透露着陌生却又熟悉的感觉。   不是近两年的建筑,更像是二十年前,2000年左右的老楼房。   “小伙子,到了啊。”   江野听到前排的司机在和自己说话,茫然地问:“到哪?”   司机是个中年男人,闻言愣了下,“你还好吧?你上车前不是说家里出车祸了,现在正在往市人民医院赶吗?”   随着司机的这番话,江野脑海中也渐渐开始多了一段记忆。   现在依旧是1999年七月,不同的是他今年已经十九岁了,正在北京读大三。妈妈很多年前和江成离婚了,半年前和周立伟交往,两人出了车祸,通知江野后,他从北京回到了南江。   周立伟有个儿子,现在才十岁的晏桦。   江野想了下,这可能是平行世界?   他暂时无暇估计这些,重要的是晏桦还在医院等他,理清思绪接受这个事实后,江野下车往医院走去。   还是同一个医院,不过他和晏桦的身份发生了交换变化。   江野在踏上医院台阶时,脚步变得紧张。   等会见到晏桦要说什么?   我是你哥,以后我们一起生活?   晏桦会不会冒出来一句我不是你弟弟?   似乎会是桥哥说出来的话。   不对,现在不是桥桥哥哥了,是桥桥弟弟。   江野再怎么思考,也想不出十岁的晏桦会是什么反应。   在走上最后一步台阶时,江野第一次看见十岁的晏桦。   十岁刚满半年,晏桦五官尚未完全张开,不似青春期那般张扬凌厉,脸上还带着些许稚气,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卡通短袖,衣服沾上了些许黑糊糊的汽油。   他正在垂头用手去擦,但是却越擦越脏,他手中的动作也变得急躁,慌乱中抬眼正撞见了已经走到他面前的江野。   晏桦似乎刚刚哭过,眼尾泛红,眼睫上还带着未干的泪水,在见到江野的瞬间,眼底下意识闪过困惑迷茫,更多的则是车祸后无法掩盖的无助。   江野深呼吸几下才终于开口喊了一声,“桥桥。”   “你是谁?”晏桦手指还紧紧攥着短袖,警惕地看着江野。   晏桦现在还没到变声期,声音清脆稚嫩。   还没等江野回答,一旁的王厂长已经开口道:“你是小野吧?江野?”   “汪芙蓉的儿子。”   “是的。”江野看着从前这些老熟人,不禁想起当年和晏桦初遇的场景。   王厂长简单介绍了下车祸情况,而后对着晏桦说道:“小桦,这是你哥哥,汪阿姨的儿子,之前汪阿姨不是你和说过吗?”   “哦。”晏桦记得汪阿姨说过,她有个儿子,在北京读大学,叫江野。   汪阿姨对晏桦很好,这半年来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母爱,所以他对于汪阿姨的儿子,自己的哥哥并没有太多抵触情绪。   见晏桦眼神中的警惕放松了不少,江野忐忑地伸出手想要摸摸晏桦脑袋,但是不确定现在晏桦对自己的态度如何,最终还是落在晏桦肩膀处拍了拍,忐忑道:“桥桥,我是哥哥。”   “别担心,我会处理好所有事情。”江野又补充一句向晏桦保证。   晏桦点点头,紧紧攥着短袖的手垂下搭在椅子上,“谢谢哥哥。”   “不用谢。”   虽然两人在一起很多年,江野也听到过很多次晏桦喊他哥哥,但多少都沾染些情.欲的意味。   直到今天第一次听到十岁的桥桥单纯地喊他哥哥,江野真的生不出别的想法,只想好好把桥桥养大,顺利读完初中,高中,大学,只要晏桦想要继续读书,江野就可以一直满足他。   无论从此晏桦想要做什么,江野都会支持。   这辈子他要保证晏桦的人生顺遂无忧不再经历磨难。   汪芙蓉和周立伟的葬礼说复杂也并不复杂,但总归处理后事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尽管现在江野心理年龄二十九,身体年龄十九,但是处理起来仍然会觉得有些忙不过来。   尤其是不得不再次去面对妈妈去世这个事实,无论是第一次经历还是再次经历,都无法抵消至亲离世的痛苦。   痛苦之后,则是忙碌的丧事事宜,开具死亡证明,送存遗体,联系殡仪馆,预约火化,灵堂布置等等一系列后续。   在忙了一天后,江野坐在沙发上,不禁想起之前的事情。   当时晏桦才十六岁,真正的十六岁,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没有现在的自己成熟,第一次处理父亲和准继母的丧事,他当时是否也很无助?   可是那时的晏桦从来都没有在十岁的自己面前抱怨过什么,只是有条不紊地处理好任何事情,省去了自己很多麻烦事。当时的他只需要担心一个问题,以后去哪,根本没有考虑过处理妈妈和周叔叔的丧事是一件多么麻烦的过程。而这种事情晏桦亲历了两次,一次是现在,还有一次是江成的死,两次丧事处理,江野都是甩手掌柜,什么都没做,只负责悲伤。   他当时还不满晏桦为什么不愿意留下他,但其实晏桦从那时开始就已经替他遮挡了外面的风雨。   和晏桦在一起的日子,他确实像一朵温室的花朵,晏桦就像是温室的大棚默默无言地挡住所有风霜雨打。   这一次他要晏桦当温室的花朵。   江野的思绪因为晏桦推开洗手间的门而停止。   “哥哥,你去洗澡吗?”晏桦的湿发搭在额前。   江野提醒说:“头发擦干,你坐着,我去拿吹风。”   “嗯。”晏桦坐在椅子上,好奇地看着面前的江野。   今天虽然是第一次见到哥哥,但是他对自己还挺好的。   好像也不讨厌自己?   晏桦经常听汪阿姨提到江野,说他看着脾气好,实际上可小心眼了。   每次提到江野时,汪阿姨脸上都带着慈祥的笑意。   晏桦扣了扣裤缝,不禁开始想,会不会哥哥其实看着对自己好,实际上可烦自己了?   说不定还在心里骂他麻烦。   晏桦想到这里垂下头,开始思索自己未来的生活。   “桥桥。”   “桥桥?”   晏桦抬头看了看江野,“啊,怎么了?”   江野捏了捏晏桦脸,软软的,还有一点点婴儿肥,和长大时瘦削的脸庞截然不同的触感。   “你在想什么呢?”   “喊你几声都没听到。”   晏桦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犹豫许久后问道:“哥哥,你什么时候去上学啊?”   “我大三暑假了,后面都是实习,不用去学校了。”   “哦。”晏桦停顿了下又问道:“那你一直在家吗?”   “嗯。”   江野察觉到晏桦脸上的担忧,补充了一句:“在家照顾桥桥。”   “真的?”   江野放下吹风机,认真地注视着晏桦乌黑的眼眸一字一句道:“嗯,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江野哥哥vs桥桥弟弟 第98章   IF线   葬礼的事宜处理很快,晏桦什么都没做,每天只需要跟在江野后面,负责按时吃饭,努力长大。   这半年多,晏桦被汪女士养得很好,连带着对江野也很依赖。   周立伟和汪芙蓉刚去世的那天,晏桦晚上一个人总是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滚了好几圈,才走到江野床前。   “怎么了?桥桥。”江野打开小夜灯,坐起身子看着站在床边的晏桦。   晏桦手上还抱着汪阿姨买的毯子,支支吾吾半天没有说话。   江野察觉到晏桦的心思,“是不是睡不着?”   “嗯。”晏桦微微点头。   “那要和我一起睡吗?”江野摸了摸晏桦脑袋。   晏桦喜出望外:“可以吗?”   “当然可以,上来吧。”江野把晏桦抱在床上,替他掖好被子,还不忘把毯子盖在他身上。   “毯子是妈妈买的?”江野睡在一旁,侧身温柔地看着晏桦,手背在他身后轻轻拍着。   晏桦用手扯了扯毯子说:“对啊。”   “我晚上也和阿姨一起睡的。”   江野问:“那爸爸呢?”   “爸爸单独睡。”   “阿姨说爸爸烦,总是凶我,就让他单独睡了。”虽然晏桦嘴上称呼汪芙蓉还是阿姨,但是心里已经把她当做妈妈来看待了。   江野想到了这是妈妈能干出来的事情,嘴角不禁扬起一丝笑意。   晏桦和江野说了会话,又想起什么,掀开被子走到书柜前拿出两枚平安扣,语气变得低落,“阿姨买的,还没来得及给你。”   江野接过平安扣,将其中一枚戴在晏桦脖子上,“没关系,现在桥桥给我了。”   晏桦攥着另一枚平安扣,江野问:“桥桥要给我带上吗?”   晏桦点了点头,靠近江野,双臂搂住江野的脖子,将那枚小小的白玉平安扣挂在他的脖子上。   江野手掌搂住晏桦单薄的背脊,那么瘦,那么小,站着还没有自己坐在床上高。   “桥桥。”   “嗯?”   江野满怀希望道:“好好长大。”   一切都尘埃落定后,南江的气温也日渐攀升。   晏桦嫌热,受不了暑气,一天要洗好几次澡,身上水都还没擦干就站在风扇前。   江野刚从洗手间出来,就看见晏桦穿着黄色睡衣,上面印着各式各样的皮卡丘,一看就是妈妈会买的衣服。   此刻晏桦拉了个小板凳,坐在风扇前,惬意地享受着扑面而来的凉风,本来柔顺地搭在额前的发丝也因为风扇转动被吹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江野走到晏桦面前提醒说:“桥桥,不要离风扇那么近。”   “对着吹会感冒。”   晏桦刚抬头看了眼江野,便察觉到自己连带着凳子被搬起,挪到了离风扇更远一点的距离。   “哥哥,我想吃一个冰淇淋。”   江野坐在旁边沙发上轻笑着回答说:“可是桥桥你今天已经吃了两个了。”   “吃多了会难受。”   “好吧。”晏桦撑着下巴不乐地看着电视上的西游记。   江野这些天很少看到如此鲜活可爱的桥桥。   他认识晏桦时,已经十六岁了,当了一年学徒,性格也变得更加锐利不好惹。   鱼龙混杂的社会底层,性格老实只会受到更多欺负,那时候没有任何人可以保护晏桦,他只能像个刺头一样活着,这样才不会有人敢招惹他。   这是江野从未见过的晏桦,乖巧可爱,但还会有自己的小脾气。   就像现在这样,因为不让再吃一个冰淇淋,自己生闷气,选择不理江野,看着电视上的孙悟空,一句话都不说了。   房间内只有西游记播放的声音,僵持了几分钟,江野还是认输了,从冰箱里取出一个火炬冰淇淋说,“桥桥只能吃外面的脆皮,不能吃奶油。”   就算江野再溺爱,一天吃三根冰淇淋,晏桦肠胃也受不了。   不过好在晏桦每次都爱吃外面的脆皮,相比奶油没那么冰。   话音刚落,晏桦就蹭得一下站起,眉梢都是藏不住的喜悦,接过火炬冰淇淋,期待地撕开包装,从里面拿出火炬,递到江野面前。   “哥哥,那你先吃奶油。”   江野咬了口冰淇淋,见晏桦还盯着自己,目不转睛地看着外面的脆皮筒。   好可爱。   桥桥怎么这么可爱?   晏桦正等着江野吃完奶油,把脆皮留给自己,突然就察觉到脸颊处贴着江野温热的掌心。   晏桦脸小,况且现在才十岁,整张脸还没江野半个手掌大。   江野心里想着就真的这样做了,宽大有力的手掌覆在晏桦脸上,   晏桦的视线突然被遮挡住,下意识闭上眼。   江野甚至能察觉到掌心处晏桦眼皮轻微颤抖,长长的睫毛扫过他的掌心。   “哥哥,你是不是想把我眼睛蒙住,把脆皮偷偷吃了。”晏桦双手攥住江野的手腕,把他手掌移开,一本正经地说出自己的推测。   江野另一只手还握着冰淇淋,放松地靠在沙发上,嘴角带笑地看着晏桦。   对于十岁的晏桦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谨防哥哥偷偷吃了脆皮。   见江野还在笑,晏桦更是笃定了自己的想法,抓着江野的手着急地说:“你不能耍赖皮,你答应要把脆皮给我的。”   “都给你。”江野现在满眼都是晏桦,别说脆皮了,就算晏桦要天上星星,他都要想办法摘一颗。   “真的?”晏桦迫不及待地接过冰淇淋。   江野注意到晏桦现在左手掌心还没有错落的伤疤,他垂下眼握住晏桦的左手。   晏桦以为江野反悔了,又把冰淇淋递了回去,“哥哥只能吃奶油哦。”   “不吃,桥桥吃。”   江野太过溺爱的后果就是晏桦当天夜里上吐下泻,高烧不止。   一天吃了三根冰淇淋,又对着风扇吹了很久,本来就才十岁,免疫力不强,发烧也很正常。   江野背着晏桦去了医院,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折腾许久才打了退烧针,看着睡在病床上,睡得并不安慰的桥桥,江野陷入深深的自责。   养小孩真的是件很难的事情,对于已经活了二十九年的他都尚且困难,当年才十七岁的晏桦又该如何呢?   江野一整晚都不敢睡,守在病床前,不断地试探着晏桦的体温,怕突然又复烧,又或者哪里不舒服。   晏桦晚上第一次吐的时候,江野真的吓着了,手足无措,比晏桦的脸色还要惨白。   现在的桥桥太过年幼,脆弱。   一点一滴江野都格外小心,他怕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哥哥。   当初的桥哥是不是也很担心这一点,担忧自己不能当一个合格的哥哥?   远处天边渐白,江野坐在床边,一夜未眠。   晏桦醒来时,正看到江野眼眶通红的盯着自己。   “桥桥,醒了啊,要喝水吗?”   “嗯。”晏桦嗓子嘶哑,说话都难受,尽管如此还是强忍着问了句,“哥哥,你是哭了吗?”   “没有。”江野认为让十岁的桥桥知道自己哭了是件很丢人的事情。   “喝点水。”   江野扶着晏桦起身,将保温杯的温水倒在杯子里,递到晏桦嘴边。   晏桦双手扶着杯子,温水流过嗓子眼,干涸难受的痛感缓和了不少。   见杯中的水喝完了,江野拿回杯子又问了问,“还喝吗?”   “不喝了。”晏桦揉了揉眼睛,看着远处。   江野把晏桦又塞进了被子里,免得他着凉。   “几点了,哥哥。”   晏桦发烧出了一身汗,衣服黏在身上让他不太舒服。   “才五点,再睡会。”   晏桦皱眉说:“不想睡,想洗澡,身上都是汗,难受。”   江野现在格外谨慎,“不能洗澡,你刚出汗又洗澡,可能还会再发烧。”   晏桦不乐意了,“可是我身上难受。”   “那我找毛巾给你擦下汗,换件睡衣好不好?”江野好言好语地给这位小祖宗商量着,“等退烧了再洗澡?”   “好吧。”晏桦本来也不是多骄纵的性格,只是被汪芙蓉养了半年,又被江野处处惯着,难免有些性子。   但好在性格本就通情达理懂事,听了解释后也就没有再闹着要洗澡,任由江野找了块热毛巾擦去身上的汗渍,又换了件干净舒适的睡衣才安稳地躺在被子里。   “哥哥,你没睡吗?”晏桦侧身躺在枕头上注意到了江野眼眶中的红血丝。   “我不困。”   江野一点困意都没有,满脑子只有担忧。   “我没事了,你不用担心。”   晏桦察觉到了江野的担心,往旁边的挪了挪位置,“你要和我一起睡吗?”   “你睡吧,我没事。”江野摸了摸晏桦额头,似乎没那么烫了。准备等会再去找下医生问下情况。   江野理了理晏桦额前的碎发,提醒说:“以后一天只能吃一根冰淇淋。”   “最近一个星期都不能吃了。”   晏桦自知理亏,握着江野手指,心虚地说了声,“知道了。”   “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啊?”晏桦不喜欢医院。   江野回答说:“等医生通知。”   “是不是饿了?”   “嗯。”   “想吃什么?”   “想喝粥。”   “那我等会去买好不好?你等等我。”   晏桦却拒绝说:“我想喝你上次做的。”   “那等我们回家了给你做,我等会去买点包子,你先吃?”   “行吧。”   以后晏桦吃最大的苦就是冰美式的苦,哦对,还有连吃三支冰淇淋把自己吃发烧送进医院的苦。   Ps:晏桦发烧还没哭,某人觉得自己没照顾好哥哥偷偷哭 第99章   IF线   晏桦打了好几天针,又过了半个月,病才好全。   小孩生病就是拖拖拉拉的,稍不注意就会反复。   江野为此还特意买了好几本《儿科护理指南》等等类似的书,经验不足只好照书养。   医院负责给江野打针的护士,每次过去都要被江野问上好些问题。甚至江野还和家属院的家长们混成一片,听取经验。   冉白鹭的奶奶是位上了年龄,有了迷信的小老太太,听到晏桦病了,拉着江野的胳膊在走廊处神神叨叨地说:“小桦这病了好些日子了,还没见好,你得去立筷子了。”   立筷子:一种民间传说,小孩生病要是一直没好,就要去立筷子叫魂。   江野这位在新世纪长大的互联网创始人,在听到冉奶奶振振有词的说法后,居然真的有了试一试的想法。   好在晏桦没过几天就好了,避免让江野走上一条封建迷信的道路。   病急乱投医不过如此了。   趁着暑假还没开学,江野每天晚上饭后都会牵着晏桦沿着江边散步。   夏日的晚风吹过两人的衣摆,江野怕晏桦又着凉了,还给他穿了个牛仔小马甲。   晏桦总是乖乖地牵着江野的手,他几乎不哭闹,就算病得不舒服那几天也只是被江野抱在怀里小声说难受。   每次晏桦说难受,江野比他还难受,恨不得病的是自己。   两人走过大桥时,看到路边有货车卖西瓜的,晏桦望了一眼感叹道:“好大的西瓜,长得像冬瓜。”   江野停住脚步看了看说:“要吃吗?”   “要。”晏桦诚实地点点头,可是又想到什么补充了一句,“我们两个吃不了这么大的。”   这些西瓜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一个个又长又大,瓜皮呈现淡青色,远远一看确实很像冬瓜。   江野牵着晏桦走到斑马线面前说:“我们可以喊峰子和白鹭一起来吃,分给大家。”   “好。”   就在晏桦和江野抬头说话时,瞧见远处却突然皱了皱眉头,把脸扭向一边。   “怎么了?桥桥。”江野往后看了看,只见一个和晏桦岁数差不多的小孩走过来。   晏桦闷声道:“不喜欢他。”   “谁啊?”   “缪志虎。”   “哦。”缪志虎就是那个被晏桦称作棒子的小混混。   江野没想到晏桦这么小就不喜欢这人了。   眼看缪志虎走了另一个十字路口,消失不见,江野问道:“为什么不喜欢他啊?”   “他很烦。”提到这人晏桦就止不住皱眉。   “为什么烦?”   江野还真不知道晏桦和棒子之间的具体恩怨,只知道晏桦从前一直不喜欢这人,直到后来开店后,棒子会来洗车修车,性格也不像从前那般犯浑,两人才缓和一些。   绿灯已经亮起,江野牵着晏桦走过斑马线,看着四周的车辆,顺便听他说话。   晏桦沉默半响,低头看着马路,小半天才说话,“他总是在学校说我。”   “说你什么?”江野沉下脸问道。   “说我没有妈妈,有妈生没妈养。”   其实不止棒子说过,还有其他同学也说过,但凡晏桦和别人打架,十有八九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晏桦其实刚上小学那阵还是很乖,也不会和同学起冲突,但架不住有些小孩天生缺乏道德感,比不上晏桦学习好,也没他长得好看,所以只能从这些地方挑刺。   晏桦起初还会和他们好言好语地说,后来没效果,他也就懒得多费口水。   他第一次打架就是因为这个。   后排的小孩没考到一百分,晏桦却是满分,老师在课堂上夸了晏桦好几句,他便不高兴了。   开始是在后排有意无意踢晏桦凳子,晏桦把凳子往前移也没效果,但碍于上课晏桦也就忍了,后来下课老师走后。   后排那男生就阴阳怪气地问晏桦,“晏桦,刚才老师让把卷子带回去给家长签字,你回去有人给你签字吗?”   “你妈死了,你爸又不在家,你都没人管。”   晏桦没理他,自己默默收好卷子,拿出下节课的书本在位子上复习。   但是那个男生见晏桦没应声,越说越起劲,“没妈的孩子是根草,晏桦就是草。”   “考了一百分也是没人要的野草。”   在此之前,晏桦在班上一直都是好学生的代表,成绩优异,听话懂事,不给老师惹麻烦,也不和同学起冲突,班上同学都觉得他好脾气。   就在男生在说第三遍有妈生没妈养的时候,晏桦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那个男生面前,把他用力推到在地,掐着他脖子,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班上同学都被晏桦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刚才还气势嚣张的男孩顿时哑了声音,红着脸痛哭流涕,晏桦却不为所动,丝毫没有松手。   “以后还说吗?”   “不说了,晏桦我求你了,你松手。”   在听到那句不说了后,晏桦顿时卸了力气,松开手,装作若无其事地坐回位子上,但其实翻书的手都在颤抖。   从那以后晏桦就明白了,没有人能保护他,除了他自己。   他不想听到那些流言蜚语难听的话,只能自己去解决,打架是最直截了当,最有效果的方式。   不过这世晏桦并没有和同学起过冲突,汪芙蓉在接晏桦放学时,及时察觉到了他的异常,问清情况后,牵着晏桦直接走到老师办公室,当着所有老师面说:“我是晏桦妈妈。”   甚至会在晏桦同学面前喊道:“桥桥,快来妈妈这。”   就在晏桦还没来得及改口叫妈妈时,汪芙蓉就出车祸走了。   不过这世的晏桦不仅有妈妈,还有哥哥。   他永远有人保护他,永远有人给他撑腰。   江野听到晏桦说这句话时,愣了愣,在绿灯的最后几秒带着晏桦过了马路,蹲下身子,双手捧着晏桦脸说:“下次他再这样说你,你就和哥哥说。哥哥去教训他。”   晏桦看着蹲在他身边的江野,平视着他的眼认真点点头,“会和哥哥说的。”   “别怕,有哥哥在。”   说话这句后,江野站起带着晏桦走到西瓜摊前。   热心的摊主积极地推销着自家的西瓜。   “个个又大又红,随便挑一个都是甜的。”   晏桦看着其他人买西瓜时都要拍两下,也跟着学着用手认真地拍了拍西瓜两下。   江野在一旁,眉眼弯弯道:“桥桥,挑出来哪个最甜了吗?”   “没有。”晏桦遗憾地摇摇头,“听不出来。”   江野却说:“没关系,桥桥去挑一个,肯定都很甜。”   晏桦接受这个“重担”后,真的有模有样地围着货车一个个挑选西瓜。   这个有裂纹不要,这个上面还有泥不要,这个不够圆也不要。   晏桦已经转到货车另一面挑西瓜时,刚才拐了个弯不见的棒子,又鬼使神差地冒出来了,见到晏桦后大声喊道:“晏桦!”   晏桦不乐地扫了这人一眼,棒子却讨嫌地凑了过来。   “你一个人在这买西瓜吗?”   晏桦不想理他,拉开和这人的距离。   江野站在货车另一面,棒子没见过他,以为晏桦只有一个人。   “你一个人买西瓜,吃得完吗?”   “你家里又没有其他人,你爸也死了。”   就在棒子还想说什么的时候,突然察觉自己被人从后面揪着衣领提起来。   “你是谁?你放开我。”   江野没理会棒子的话,提着人把他拽到马路旁的树林里。   “你要干嘛?”棒子也就敢在同龄人面前横一些,在江野面前除了让他放开自己,什么话都不敢说。   江野把棒子放在一块石头上,垂下眼静静地看着他,每次棒子要走的时候,江野就会扯着他的衣领把他拉回来。   如此几回走,棒子哭丧着脸嚎啕大叫。   “你个大人还欺负小孩,你不要脸。”   江野不为所动,轻声威胁道:“我是晏桦哥哥,你以后不要乱说话。”   “你要是再欺负晏桦,我不会放过你的。”   “听见没?”   什么大人不能欺负小孩,江野才不管这些,不管是谁欺负晏桦,管他是小孩大人还是老人,江野都不会放过对方。   棒子没想到晏桦突然冒出来个哥哥,连忙点头,擦干眼泪,“我以后不会乱说了,我能走了吗?”   江野松开手,提醒说:“去和晏桦道歉。”   棒子忙不迭地点头,走到一旁的晏桦面前,低头嘟囔了句对不起,还不忘转头问江野,“我可以走了吗?”   江野没说话,只是把目光看向晏桦。   晏桦见棒子一脸不安,却又不得不和自己道歉的样子,也不想和他多说了。   “你走吧。”   棒子又看了看江野,看他点点头,连忙跑开。   晏桦在一旁默默看着江野,等棒子走后才过来喊了声,“哥哥。”   “嗯。”江野抱起晏桦温柔地问,“刚才吓到桥桥了吗?”   “没有。”搂着江野脖子摇摇头。   江野把晏桦搂在怀里,“以后有人欺负你要和哥哥说,知道了吗?不要自己憋着。”   晏桦把脑袋搭在江野肩膀处,安心地回答说:“知道了。”   有哥哥真好,以后谁都不能欺负他了。   这是倒数第二章 ,想凑个100章整,所以把剩下的内容全部放在一章了。等全部完结,所有榜单结束后会再把文名改为《相依为命》,还是很喜欢相依为命这个名字,如果有天有个叫《相依为命》的文出现在大家的收藏夹,不要奇怪,是他们两! 第100章   IF线   晏桦开学那天,江野像之前晏桦对他那样,带他去买了新的书包文具衣服鞋子。   之前晏桦几乎不买浅色的衣服,毕竟修车容易弄脏。   江野却像是补偿心理,除了晏桦自己挑了几件外,还挑了各种浅色的衣服。   “好看吗?哥哥。”晏桦试了件白色外套,站在江野面前问道。   江野点点头,“好看。”   “买了好多啊。”晏桦看着江野手中的大包小包感叹道。   江野答道:“没事,只要桥桥喜欢,我们都买。”   晏桦抬头看着江野道:“我们有那么多钱吗?”   “有的,不用担心。”   “桥桥只需要担心一件事。”   晏桦好奇地问:“什么事啊?”   “好好长大。”   江野这辈子没有像前世一样创业,只是做了些基金证券还有房地产的投资,确保晏桦这辈子也足够衣食无忧。   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陪伴晏桦长大。   晏桦小升初那年是区里第一名,惯例要去区中心大楼领奖。   前世因为汽车抛锚,晏桦最终没能去成,因此这次江野格外上心。   一大早就醒了,坐在晏桦床前喊道:“桥桥快起来,今天还要去领奖。”   晏桦听到江野的声音后,扯了扯被子,把脸埋在里面不愿意起来,含糊不清地说道:“等会起来。”   “快点,桥桥,免得去晚了。”江野怕路上堵车或者有什么其他意外,少见地没有顺着晏桦,把被子从他手中扯出来。   晏桦睡得头发都翘起来了,皱着眉头坐起,还一脸没睡醒的样子。   “哥,几点了。”   江野拿起床头柜的闹钟说:“八点了。”   “我们要十点到,你还得洗脸刷牙吃早餐,开车过去都要半小时,不早了。”   江野耐心地和晏桦解释,还不忘安抚说:“就今天起早点,暑假后面你想睡到几点都行。”   “快起来吧。”   江野哄了半天,晏桦才慢腾腾地从床上站起,“下午想去游泳。”   “好,下午带你去游泳馆。”   两人紧赶慢赶,总算在九点出了门。   刚走到家属院楼下,江野就看见了一楼贴了个房屋出租的告示。   江野盯着那处告示许久,眸色加深,走上前撕下告示,跟着一楼的出租的房东大叔商量说:“叔,你这一楼要租出去吗?”   “对啊。”大叔正在收拾东西,“买房买到别的地方去了,就这几天要搬了。”   江野记得裴青鹰和他妈当年就租了这里,江野接话说:“要不租给我吧?”   大叔愣了下,“小野你怎么突然要租房啊,家里不够吗?”   江野编了个理由说:“我打算弄个工作室,就在家附近方便,你看租谁都是租,还不如租给我,你也放心。”   大叔听后也觉得有道理,租个陌生人还不如租给江野,楼上楼下的邻居,江野又是个大方好脾气的人,到时候有什么事情联系也方便。   “行,我就租给你了啊,不过我这可一年起租。”   江野一口答应下来,“我租三年。”   “叔,你可说好了啊,这房子可不能给别人了啊。”   大叔应道:“那我都答应你了,我再租给别人,街坊邻居都得骂我了。”   最后江野还是不放心,当场先拿了三个月房租给大叔,再三确认不要租给别人才开车带着晏桦离开。   “哥,你要弄什么工作室啊?”晏桦听到江野刚才说话了,坐在车上好奇地问道。   江野扶着方向盘,微笑着回答说:“保护桥桥工作室。”   晏桦轻哼一声,不信这个答案,“你在糊弄我。”   其实这次领奖晏桦和另外两名同学都是捎带的,主要是有个知名儿童作家要来南江开展会,区政府比较重视,特意让前三名同学来负责献花,以及作家赠书,最后是区第一,也就是晏桦做学习经验分享演讲。   江野坐在台下举着相机,骄傲地看着台上,记录下晏桦成长的每一个瞬间。   他的桥桥真棒。   在晏桦演讲结束后,江野发出热烈地掌声。   晏桦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演讲,走下台时手心都紧张地出汗,在看见江野时才瞬间放松下来,快步走到他的面前说:“我好紧张。”   “可是大家都觉得你好棒啊。”   “真的?”晏桦接过江野准备的苏打水小口地喊着。   “对啊,特别棒。”   晏桦被夸得不好意思了,小声道:“就你天天夸我。”   “我没有夸你,我都是实话实话。”   晏桦把苏打水还到江野手上,转移了话题,“好饿,中午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想吃炸鸡。”   “好。”   中午两人吃完饭后,晏桦手上还拿着一杯可乐,满足地坐在副驾驶和江野聊天。   就在两人马上要到家属院时,江野往窗外一瞥,突然裁了下急刹车。   晏桦正在喝可乐,半杯可乐猛地一下全洒在他身上了。   “哥!”   晏桦脸上都沾着可乐了,身上也湿漉漉的,不高兴地喊了声江野。   江野收回视线,把抽纸递给晏桦,抱歉道:“刚才好像有个人窜过去了。”   晏桦听到这个解释,也没什么气了,擦着身上的可乐说:“衣服都湿了,上面都是糖分,黏在身上好不舒服。”   江野看了眼远处的裴青鹰妈妈,默默打着方向盘,跟在后面说:“那我们去买新衣服好不好?上次我们去看的那双运动鞋到货了,我们顺便去拿。”   “好。”晏桦听到要去拿新鞋,被吸引了注意力,也就不纠结可乐打翻的事情了。   只有江野默默记住了裴青鹰家的新地址。   因为江野先租下了家属院的空房子,所以裴青鹰和他妈妈最终并没有住在机械厂家属院,晏桦暂时也不认识他们母子。   但是江野还是不放心,过了一个暑假,等到初一报名那天,在一众分班公示栏上寻找到了裴青鹰的名字。   还好和晏桦不是一个班。   光是做完这些,江野仍嫌不够,这对母子只要出现在晏桦生活圈内,江野一颗心就惴惴不安。   晏桦前世的两大悲剧,第一是周立伟,第二就是裴家母子。   江野绝不允许晏桦生活出现任何隐患,后来他索性直接把裴家母子的地址寄给了裴家原配。   直到又过了半年,裴青鹰再次转学不知道去了哪里,江野才安心下来。   和晏桦生活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初三中考当天。   相比于晏桦这个中考当事人,江野则更加紧张。尤其是中考当天,天还没亮就醒了。   前世晏桦就是在今天被绑架的,江野太担心出什么意外了。   就连晏桦都感觉到江野这种不正常。   饭桌上,晏桦喝了口粥不解地问道:“哥,你怎么这么紧张?”   晏桦今年已经十五了,在正值发育期的同学中宛如鹤立鸡群,耀眼得瞩目,无论是学习成绩还是相貌,都让人难以望其项背。   江野正在检查晏桦的准考证等一系列考试物品,听到这话回答说:“中考嘛,大事,当然有点紧张了。”   晏桦咬了口鸡蛋说:“是我考啊,我都没你紧张。”   江野只是笑笑没有回答,“快吃吧,等会送你去考场。”   晏桦却说:“峰子说他和我一起去,哥,你不用送我了。”   江野却坚定地摇摇头,“不行。”   “我开车送你们两去。”   不看到晏桦进考场,江野绝对不放心。   晏桦虽然不理解,但也还是选择听了江野的话。   中考三天,每一天江野情绪都是紧绷的,这种不正常一直到晏桦中考结束当天才缓过来。   峰子还没出考场,老远就见到江野在校门口等着了,溜到晏桦身边说:“晏桦,你有没有觉得一件事情?”   晏桦瞥了他一眼问:“什么事情?”   “你有没有觉得你哥管你好严啊,每天早晚接送你上下学就算了。平常我们出去玩,晚上不到八点他就要给你打电话,而且我觉得最近这个趋势越来越严重了。”   “就这中考三天,他盯你跟盯贼一样,昨天我说喊你去吃个夜宵他都不同意,非要跟着。”   晏桦平常自己倒没觉得,如今听到峰子一说,仔细想了下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我哥就这样,从小看我就比较严,毕竟我们家就我们俩。”   峰子却咂咂嘴,“他咋不谈恋爱啊,天天管着你,我们出去玩都不方便。”   晏桦皱了皱眉,反驳说:“他管我又不是害我,再说了,他也没有限制我出门,每次我们出去玩,还不是他开车送我们去。”   “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急什么急。”峰子怕晏桦跟他生气,转移了话题说:“我也没说他害你啊,我说他怎么不谈恋爱,给你找个嫂子,家里还热闹。”   晏桦听到这话,下意识拒绝说:“算了,我不想家里有别人。”   “那你哥总不可能一辈子都不谈恋爱啊,他都二十几了?”   晏桦接话说:“二十四。”   “对啊,二十四了,也不小了。”   晏桦停住了脚步,沉默几秒,突然开口问:“你今天想说什么?”   峰子挠挠头,“我妈让我问问你哥有没有谈恋爱,我有个表姐也是单身。”   “要是你哥有这意思,介绍认识认识呗。”   晏桦斜了峰子一眼没说话,大步往校门口走去。   江野早就看见晏桦了,见他和峰子一直在说话,等晏桦走近后,才问道:“刚才峰子和你说什么呢?”   晏桦看了看江野,犹豫道:“峰子妈想给你介绍相亲对象,问你要不要见面?”   “不见。”江野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为什么啊?”   江野静静注视着晏桦,询问道:“你想我去见?”   晏桦坚定说:“不想。”   江野捏了捏晏桦脸,笑着说:“那就不见。”   “嗯。”   晏桦中考成绩很快就下来了,顺利考上了南江四中的重点班。   当看到南江四中的录取通知书时,江野的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   他怀里紧紧贴着那张录取通知书,看向一旁的晏桦,小声呢喃道:“桥桥读高中了。”   高中的生活于晏桦而言十分充实,他对竞赛没有太大兴趣,江野也不强求晏桦参加这些。   好在晏桦成绩稳定,基本稳在年级前五。   生活一切都很美好幸福,但江野依然会有自己的烦恼。   譬如现在。   他坐在车内,皱眉看着校门口的晏桦以及他身边扎着马尾的女同学。两人已经说了很久的话了。   江野面色阴沉,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看下去了,打开车门朝晏桦走去。   “晏桦,你周六真不来吗?我们弄了个英语角,你不是英语口语不太好吗,我们可以一起练练。”   晏桦有些犹豫,学委这事问了他好几天了,他有点想去,又有点不想去。   想去确实是因为英语不太好。   不想去是因为想和江野去玩卡丁车。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江野已经走到他面前了。   江野的视线在晏桦和女生之间流转,开口说:“桥桥,是和同学有什么事情吗?”   女生见晏桦哥哥都来接他了,也就没有再说,向前一步准备离开,走之前补充道:“你要来的话,周六早上九点我们在校门口见。”   晏桦没有立即答应:“我想想吧,等定了给你打电话。”   这还约上电话了?   江野眉头拧得更深了,晏桦快十八了,在学校很受欢迎,他很真诚地对待每一位同学,人缘很好。   尤其是情书都没断过,不少女生和晏桦说话都会脸红。   江野简直头疼。   等女生走后,江野才开口问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啊?”   晏桦将手中的书包递给江野道:“英语角,问我要不要去。”   “哦。”听到是这个,江野才松口气。   “那你要去吗?”江野又问。   晏桦没给明确的答复,只是说:“我想去玩卡丁车。”   “那我们这周去啊。”   晏桦却又犹豫了,“可是我英语上次没考好。”   江野安慰说:“没事的,一次月考而已,不要紧。”   晏桦没说话,一边是卡丁车的诱惑,一边是英语没考好的沮丧,一时想不出答案。   “别想了,回去吃饭。”江野揽着晏桦肩膀往前走。   饭桌上,江野给晏桦夹了个鸡翅,憋了半天还是开口问道:“你们班学委人还挺好?”   晏桦正在专心吃鸡翅,随口回答说:“挺好的。”   那确实挺好,江野都看到好几次放学的时候,晏桦都和这个学委一起走出校门。   “你和她还是同桌吧?”江野又问了句。   “对啊。”   晏桦突然提醒说:“哥,你鸡翅醋好像放多了,有点酸。”   “啊?”江野愣了下,以为晏桦看破了他的心思,但见对面的人一脸认真,咬了口鸡翅,发现确实有点酸。   “不小心放多了,别吃了,晚上带你去吃夜宵。”   江野做饭的时候心不在焉,一时没把握好量。   “那我想吃烧烤。”晏桦提着要求。   “行。”   晏桦饭后想了许久,还是给学委拨去了电话。   自从晏桦走到电话附近,江野的视线就没有集中在电脑上了,偷听着电话内容。   “喂,学委。”   一听到是给学委打电话,江野心更凉了。   “我不去了。”   听到是不去了,江野又长舒一口气。   晏桦挂了电话后,江野故作不经意地提及,“桥桥,我们这周还去玩卡丁车吗?”   晏桦走到书桌前摇了摇头,“不去。”   “那你这周干嘛啊?”   “在家写作业。”晏桦拿起英语试卷开始做斗争。   “不出去玩吗?”   “去,明天和峰子去打球。”   “哦。”江野还以为晏桦要和自己去玩呢。   晏桦放好英语磁带,专心听力,江野也不再打扰他。   峰子第二天一大早就抱着篮球在门口喊着,“晏桦,快起来。”   江野打开门让峰子先进来。   峰子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问,“小桦呢?”   江野正在做早餐,回头应道:“还在睡,昨天写作业写太晚了。”   等来年一过,晏桦就要高考了,所以这段时间他比前两年更用功些。   话音刚落,晏桦就从卧室走了出来。   峰子问道:“你哥不是说你还在睡觉吗?”   晏桦睡眼惺忪地走到客厅,吐槽道:“你嗓门这么大,是个人都会被你吵醒。”   江野将熬好的粥端上桌,顺便问了下峰子,“你早上吃了没?没吃在家里吃吧。”   峰子也不客气,嘿嘿两声坐到桌前,“好。”   晏桦洗漱完后慢悠悠地喝着粥,江野将剥好的鸡蛋递过去问:“中午还回来吃饭吗?”   晏桦刚点个头,峰子就说:“中午在外面吃,下午我们去打游戏啊。”   “不想去,想在家复习。”   或许是晏桦能够继续读书的蝴蝶效应,疯子见晏桦也读了高中,中考结束那年,在家哭着闹着也要去南江四中读书,家里见他还想继续读书,就出了择校费,这几年在晏桦的影响和补习下,还能够个一本线。   “好吧,你不去就算了,那我也在家复习吧,下午我到你家来写作业。”   “嗯。”   两人吃了早餐后就去了球场,江野一般会在家看财经新闻,了解下当前经济形势以及近期的投资情况,及时调整风向。   就在江野刚合上电脑时,晏桦和峰子就从外回来。   尤其是峰子,出门前穿的还算干净的衣服此刻灰尘扑扑,晏桦也皱着眉头抱着篮球满脸不悦。   “怎么了,桥桥?”江野走近问道。   晏桦放下篮球还没说话,峰子就跟个机关枪一样突突突地说个不停。   “哥,我跟你说烦死了,我们刚出门去打球就遇见三班那群傻x了,非要跟我们一起,我们这边缺点人就拉着他们一起了,结果三班那个体委太狗比了,打不过我们,就使阴招故意撞晏桦。”   “靠,一群贱人!”   峰子被气得半死,晏桦倒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脾气比前世好多了,从来都不跟同学起冲突。毕竟凡事都有江野给他撑腰。   江野听到那句撞晏桦顿时不能冷静,着急问道:“撞哪里了?”   晏桦斜躺在沙发上,拿了根香蕉说:“没多大事。”   “就撞了下。”   峰子却说:“肯定都撞青了。”   碍于峰子和江野的坚持,晏桦只好把衣服下摆掀开给他们两看了眼。   果然如峰子所说的,小腹到腰线那一小块被撞青了。   “卧槽!”峰子咋咋呼呼的,恨不得再出去跟那群人打一架。   江野默默从药箱里拿出万花油倒在掌心,化开敷在晏桦淤青处。   晏桦疼得吸了口冷气,“哥,你轻点。”   江野尽量放轻手上的力度,掌心贴在淤青处,慢慢将药油化开。   晏桦静静看着江野的动作,似乎腰腹处的那处淤青渐渐蔓延,难以自控。   峰子坐在一旁抱不平说:“幸亏没有伤口,万一影响到晏桦招飞,我得跟那群孙子拼了。”   晏桦听到招飞也紧张了下,收起思绪问了下江野说:“不会影响吧?”   “不会的,只是淤青,桥桥别紧张。”江野安抚道。   晏桦上高中以后就一门心思等着招飞当飞行员,因此格外小心,身上一处伤疤都不敢有。   因为峰子提到这件事了,所以晏桦直到晚上睡觉时还在和江野念叨这件事。   “哥,你说我招飞能选上吗?”   江野看着另一边床上的晏桦道:“按照目前的体检标准来看,你都是合格的。”   “可是我担心啊。”   “如果我选不上怎么办?”   江野短暂地沉默几秒,“那你的成绩也能考上北航其他专业。”   北航,晏桦唯一想考的学校。   去北航飞行学院是晏桦第一志愿,第二志愿是其他院校的飞行学院,第三志愿则是招飞不成功,去北航其他专业。   “万一我考不上呢?”晏桦临近高考变得有点焦虑。   “不会的桥桥,你高中以来每个考试的分数线都在北航录取线以上。”   晏桦在床上翻了几圈,思绪却越来越烦,索性拿起枕头走到江野床边。   “要和我一起睡?”江野往旁边挪了挪位子。   “嗯。”   晏桦掀开被子躺在江野身边。   江野给晏桦掖了掖被子说:“桥桥,不要去想考不上的事情,要相信吸引力法则,坚信自己能顺利去北航当飞行员,只要你坚信一件事,那么这件事一定会发生。”   晏桦认为江野说得有点道理,往他身边靠了靠。   两人闲聊几句后,江野问道:“身上还疼吗?”   “不疼了。”晏桦眼皮越来越重,凑在江野怀里小声应道。   “那就好。”江野抚了抚晏桦发顶,还不忘交代说:“下次打球离这种手脏的人远一点。”   “嗯。”晏桦应了这一声后就睡着了。   江野在黑夜中用手指描绘着晏桦的五官,衷心希望晏桦所想都能得到。   转眼就到了招飞时间,晏桦本来还有些紧张,但是江野一直陪在他身边,不断安慰鼓励他,他也增添很多信心,顺利通过体检以及心理测试,只用等着高考最后顺利考试,达到投档线。   在所有检查通过的那天,晏桦肉眼可见地高兴,在饭桌上不停地说话,最后庆幸道:“还好我身上没有疤,我们年级有个男生身上有个很小的疤,体检都没过。”   江野听到这话,握着筷子的手愣了下,而后露出一丝笑容,“是啊,还好桥桥身上没有疤。”   这一世晏桦手上没有错落的伤疤,身上也没有因为年少打架留下的伤痕,顺利参加中考高考,考上自己理想的大学。   北航飞院读书的日子比其他专业要更加严格管理,江野在北航附近买了套房子,晏桦休假的时候会去找江野。   “上学是不是很累啊?”江野见晏桦坐在沙发上一脸疲惫不由得问道。   晏桦没说话,倒不是读书的问题,只是他渐渐发现自己对江野似乎有了点不一样的心思,相比于每天的训练,晏桦显然更关心这一点。   江野以为是因为这个,开口说:“如果嫌累也可以不当飞行员了,无论你做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   听到这里,晏桦才终于有反应了,“真的?”   “对。”江野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晏桦靠在椅背上打量着江野问,“什么决定都支持?”   江野再次肯定,“是的,什么决定都支持。”   “真的?”晏桦又问了句。   “真的。”   看着江野支持的眼神,晏桦靠近问:“那我这个决定你要是不接受怎么办?”   江野笑了笑,“怎么可能?你的所有决定我都支持。”   晏桦停顿了几十秒,就在江野准备问晏桦要做什么决定时,突然见晏桦凑过来,蜻蜓点水地在他唇上吻了下。   尽管耳根泛红,心跳加快,但晏桦还是尽量保持镇定地问:“这个决定可以支持吗?”   江野大脑好像宕机了,缓了几秒后搂住晏桦腰,加深了这个吻。   一吻结束,江野抵着晏桦额头露出满足的笑容。   “非常支持。”   晏桦想起前世的记忆是在一次事后,望着天花板愣了许久后,他突然出声喊了声,“小野。”   “嗯?”江野正亲吻着晏桦,听到这一个熟悉的称呼,半响后问道:“想起来了?”   “嗯,想起来了。”   “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想起之前的事情了。”江野吻了吻晏桦掌心。   晏桦掌心贴在江野侧脸说:“可是无论我有没有之前的记忆,我们都在一起了。”   无论在哪个时空相遇,无论是否拥有记忆,他们都会走到一起,携手相伴。   晏桦从北航毕业后,进入一家民航当飞行员,工作数年后正式成为一名机长。   一次飞行落地后,晏桦身着崭新的机长制服,远远就看见江野站在出口处带着浅浅的笑意看向他。   “你不是在南江吗?怎么来了?”晏桦加快脚步,欣喜地问道。   江野接过晏桦的行李箱说:“当然是来接晏机长下班啊。”   两人并肩走在一起,迎着初升的太阳大步向前。   全文结束,但晏桦和江野不会结束,永远幸福快乐。   完结状态因为还在连载榜,所以过几天才会改。   感谢所有读者的支持,谢谢你们。   下一本是《假少爷攻对我表白了》酸酸甜甜的恋爱。   如果有缘,期待与大家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