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顾法医同居后》 作者:辛骨   *古灵精怪天赋美术生×禁欲温柔精英法医   *年龄差11岁,1v1   *时誉(受)×顾严(攻)   -   时誉3岁时父母意外离世,是哥哥时煊把他给带大的。   时煊对他这唯一的弟弟既疼爱又严厉,一心只想他留在本市,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平安长大就好。   但时誉性格跳脱,主意大过天。   高中毕业,时誉悄悄更改了大学志愿,考去了外省有名的传媒大学。   原以为脱离了哥哥的监管,哪知开学报到第一天,就被顾严领回了家……   -   顾严,哥哥的大学好友,省城刑侦支队副主任法医师。   专业精湛,长相出挑,稳重谦和,家境优越,妥妥完美男神一枚。   奇怪的是年近三十还孤家寡人,相亲不断却无一成功。看起来跟谁都处得来,却没人能走进他心里去。   直到时誉住进了他家,一切就失控了……   -   【直球小太阳.明撩暗钓×封心锁爱老冰山.触底反弹】   时誉年轻闹腾,顾严沉稳喜静,两人住一起,生活习惯和性格天差地别。   时誉受不了顾严的管束,无奈哥哥将他托付,不敢违背,于是便想找顾严的错处,让哥哥不再信任他。   终于,时誉发现了一个大秘密:顾严似乎喜欢男人。   他不确定,问朋友,朋友给他出主意:你自己就是男人,试试不就知道了。   于是……时誉开始了多番试探。   “顾法医,会插花吗?”时誉趴在书桌前,挺着腰身撅着屁股摆弄花束。   顾严低头翻阅手里的文献,眼皮都没抬一下。   时誉悻悻而去。   后来,时誉被压制在满床的玫瑰上,花瓣触碰到肌肤,危机感顿起:“顾严,你要干嘛?”   顾法医音色沉沉:“插花。”   #关于我只想刺探敌情,结果把自己给献出去了这回事   内容标签: 都市 天作之合 业界精英 甜文 轻松 日常   搜索关键字:主角:时誉,顾严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立意:遵循本心,探寻真相   https://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7415589 第1章   托付   “各位旅客大家好,欢迎乘坐本次列车,本次列车G2024,由云州开往余江,全程共计两小时四十分钟。列车全列禁烟……”   时誉放好行李在位置上坐下,拿起水刚拧开盖儿,手机响了。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出门之后,时不时的电话就没断过。时誉不紧不慢喝了一大口水,喘匀了气儿,才把电话接了起来。   刚接通,对面中气十足的男中音透过听筒喷涌而出。   “喂,时誉,进站了吗?是哪趟车来着?你给我发个信息,到了地方我好让人去接你。你说你也真是,非跑那么远的地儿去上学。我工作有多忙你又不是不知道,跑那么远我怎么照顾你?”话说得太过,赶忙折回找补,“那什么,也别担心,我有个朋友在余江市,我会拜托他看着你的……”   时誉皱着漂亮的眉眼,把手机拿离了耳朵十公分,对面一口气的絮叨完全没有想要结束的意思,实在忍不住,打断了对方。   “哥,两个半小时而已,有多远啊?你别把我当你犯人,还专门找人看着。我是十九岁不是九岁,有独立生活的自理能力……”   “十八,哪有十九,还差好几个月呢。”时煊纠正。   “那也是有行为能力的成年人。再说了,你哪儿有空照顾我,都是薇薇姐操心咱们家多。要我说,你得赶紧加把劲,把薇薇姐娶进门做我大嫂,人家都跟你十年了,你说你这样耽误人像话吗?”   “我这不马上要提职了吗,等红头文件一下来,就拿这当聘礼……”   时誉三言两语,成功的把他哥的话题给带转移。知兄莫若弟,时誉是知道他哥两条软肋的。   “得了吧,还拿这当聘礼。那什么支队副队长,就你自己在乎,薇薇姐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披在身上的那张皮。房子看好了吗?定金付了吗?准备的求婚仪式提上日程了没有啊?”时誉继续伶牙俐齿,反呛他哥。   “嘿,我说你这小崽子,还没走呢就开始教育起你哥了,你偷摸改志愿的事儿我还没找你算账,就不能让你离开我眼皮子。我告诉你,你在余江可别给我惹事,既然考上了那就好好学,别让我亲自去逮你。要逮着你,看我不揍你。”   时誉每次和他哥打嘴仗,他哥的结束语都离不开“要揍人”,从小到大也没见哪一次真正揍过。   哥俩相差十四岁,时誉三岁那年父母双双因公殉职,他就是时煊带大的。虽然带得很粗糙,好在也没长歪。   时煊自然是了解自己弟弟的,皮是有些皮,随心所欲的鬼点子也不少,比如这次背着他改填了高考志愿,偷摸着考了个美术专业。这事儿他是一点儿没察觉,只当时誉平日里画画是兴趣爱好,哪知道他主意那么大。   发了一通大气,也认了这个事实。   除此以外,不该有的坏毛病倒也没有,毕竟时煊就是刑警,时誉小时候写作业都是在警局里的值班室,毫不夸张的讲那是呼吸着浩然正气成长起来的。   话又说回来,时誉这次算是第一次独自离家这么远去念书,他这一直以来又当爹又当妈的大哥着实还是不放心。以往时煊就算经常出外勤,好歹当天也能着家;哪怕出差个三五天,至少家里这边也有朋友、同事,或者是女朋友戴郁薇给照料一下。   想到这里,时煊翻出通讯录,拨通了一个号码。   -   余江市区,一家高档餐厅内。   大厅中间架着一台白色的三角钢琴,年轻演奏者身着白衣十指飞舞,舒缓的钢琴曲优雅地流淌。顶上挂着一团团软绵的云朵装饰,加以垂软的大匹轻纱做隔断,星空点缀,浪漫的氛围感十足,是个情侣约会的好去处。   将近午饭时刻,客人并不多,只有三四桌,细碎的交谈声,杯盘交替轻撞。   靠窗位置上,有一对年轻男女特别引人侧目。   女人曼妙的曲线裹着长裙垂地,一双大眼清透,红唇艳丽,细眉紧皱专注的在听对面男人讲话。   男人短发利落,额发后梳,显然是精心打理过的;浓眉高鼻,眼眶微微内陷,显出点忧郁气质。   “王小姐,我的情况就是这样,我得跟你说清楚,也是对你负责。”男人说话的声音跟钢琴声一样,不高不低十分悦耳。   这位王小姐沉默了好一会儿,大约在消化刚刚听到的那些话。   她端起拉出一串爱心天鹅图案的拿铁,凑到嘴边又放下,迟疑的再次问道:“可是我看那些法医跟你说的不一样,而且你看起来……”   “不像法医?”顾严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不显冷淡也不热情,他端起面前的黑咖啡抿了一小口,“王小姐,你对法医的印象是哪里来的?电视吗?”   倒也不是完全来自电视里的滤镜,王楹再次打量眼前人。   定制衬衫剪裁贴合,西裤笔直毫无褶皱,身上若有似无淡淡的清香,讲究又不浮夸,沉稳却不老套。   王楹对她这位相亲对象很满意,无论是清隽的外形,还是极有教养的谈吐,甚至是贴心细致的询问她的忌口。   服务员端上来半只烤鸡,顾严接过放在面前,一手拿刀一手拿叉,熟练地剔骨取肉。   顾严眼神专注着烧鸡:“我的工作非常忙,上班时间不固定,半夜出勤也是经常有的。有时候连续上班,精力高度集中,所以对另一半可能会有忽视。另外,我们这个职业,能理解我们的还好,不理解的,都不愿意跟我们有接触,甚至是一起吃饭,或是坐同一辆车。”   王楹盯着顾严刀叉翻飞的手,那双手骨节修长流畅,指甲修剪很短,手指发白,比一般女孩子的手还白。   顾严上班时候都没相亲说话多。   他手上不停,解释说:“外行对我们的工作自然是不了解的,哪怕是我父母,也不清楚。所以细节上的东西,王叔叔没跟你说明白,到了我这里,当然得如实相告。”   “王叔叔跟我父母关系很好,我来见你,不可能一点不收拾。”顾严的言外之意很明显,是因为长辈们的交情才应承了这一次相亲见面,大概率不是自愿。而如此精心装扮,也是尊重对方,显得重视。   顾严放下刀叉,把剔下来的鸡肉夹到空盘里,推到王楹跟前。鸡骨架完好无缺孤零零的留在盘里,白森森的骨头上没有挂一点肉丝。   “我很喜欢我的职业,未来不会转行,也不会接手家里的事情。平日里我喜欢穿工作服,也从不喷香水,酒精或者消毒水的味道才是我的常态。当然,今天破例,早上才结束工作,身上的味道一时半会儿去除不了,没办法只能用这种方法遮掩一下。”   顾严说完,王楹仿佛这才后知后觉的闻到了什么,拿起筷子的手又放下,指关节在鼻尖揉了揉,一点食欲都没有了。   对方的一举一动甚至表情变化,都没有逃过顾严的眼睛。很好,又一次成功劝退对方,完美地解决了相亲。   正巧这时候,手机来了几条信息,顾严拿起来看了一眼,还没回,对方大概很急,又直接拨来了电话。   “对不起,我先接一下。”顾严礼貌周到,走到餐厅角落接通电话。   时煊的大嗓门穿透了听筒:“顾严,有个事你帮我个忙,我弟弟今天到余江,你下午有时间吗?帮我去接一下,孩子第一次出远门。”   “你弟弟?多大孩子?”顾严一时想不起来时煊有个弟弟。   “还有哪个,我就这一个,亲的那个。本来我是想陪他一起过来的,这不是手头的案子正跟进呢,实在走不了。”   顾严今天下午正好休息,这边相亲也差不多结束了。   “可以,他要去哪儿?”   “去你们那里的那个传媒大学,开学报到。”   “大学?”顾严顿了一下,说是孩子,结果是这么大的孩子,“我记得大学不都有专门接送新生的吗,你这是怕他找不到路?”   “嗐,我这是想着不让他感到孤单。他那么小爸妈就不在了,你看别人家孩子都有家里人陪着一起,我这边连高铁站都是他一个人去的,这一对比吧,怕他心里难受,觉得没人关心他。现在的孩子都挺敏感的,万一心里缺爱抑郁了怎么办。你是我哥们,也算是他哥,帮我暂时尽一下当哥的责任,感激不尽。”   顾严这才想起来,时煊是有个弟弟来着。   两人虽然是朋友,但家里的事情聊得不太多,特别是他认识时煊的时候就听说了他父母不在了,关于家庭的话题,顾严都很小心的避开,除非对方主动提。   时煊平日里都是高大威猛的形象,性格也是直来直去,这还是顾严第一次听到他啰里吧嗦的这么说话。   “行,我下午也没事,就当一次家长,陪孩子去上个学。”   “欠你一次。”时煊说。   这边应承了时煊,那边王楹食欲欠佳,起身告别。顾严也不挽留,两人客套的问候了几句,便分道扬镳了。   顾严查到时煊发过来的车次,算了下时间,来不及回家一趟换衣服,便直接去停车场取了车往高铁站去。 第2章   见面   高铁平稳地飞驰,载着思念与梦想,奔向归属与未来。   时誉从背包里掏出平板,随手勾起了线条。三五两下,一张简易的卡通人像跃然而出。   “画得不错啊。”邻座是个三十来岁的大哥,坐车无聊,从时誉起笔开始,就一直盯着看。   “谢谢。”时誉知道对方一直在看,并不介意。   他把平板转正,并排在自己的脑袋边,问那大哥:“像吗?”   大哥对比端详一番,点头认可:“像,画上可爱些,你本人长得要帅一点。”   “看什么呢,我看看。”听见交谈,一个女人从大哥另一边座位转个脑袋过来。   时誉坐的是三人连坐,他靠窗在最里边,大哥坐的中间,过道边的位置是这个女人。   女人伸手挽过大哥的胳膊,把头凑过来搁到他肩上:“呀,画得真好。小帅哥,能画我们吗?”   看样子,两人好像是情侣。   时誉心中暗喜,要的就是她这话。他略作思索状,好似受邀:“到余江还早,那我就帮你们画一幅。”   女人立刻侧着身子靠向男人,摆了个造型。   时誉摆摆手笑道:“姐姐,不用这样。我随手画,你们随便看就行。”   “哟,这么厉害。”女人越发来了兴趣,和男人换了座位,看着时誉作画。   这对于时誉来说实在是没什么难度,不过是博人眼球而已,抓住人的长相特征,穿着气质,寥寥几笔就完成了这对情侣的卡通线稿。   很简单,也很精髓。   女人喜欢的不行,接连的夸赞。   见自己女人开心,男人跟时誉讨要这张画。   时誉抿唇默了两秒,似有话想说,又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男人忙道:“我在网上看到过别人直播给人画这种小人,那也不是白画的。小帅哥,你就直说多少钱,我买。”   不错,很有眼力见,正中时誉下怀。   他稍作思考,说:“不瞒哥哥姐姐,其实我平时就是靠画这些来挣点儿零用钱的。这样,跟你们邻座也很有缘分,就当你们请我喝一杯奶茶吧。姐姐长得这么漂亮,我再把细节处理一下。”   时誉话说的好听,人也长得乖巧,毫不费劲的就到手了一杯奶茶钱。   那画让他上了颜色,加了光线,更加生动。女人翻来覆去的看,觉得实在是物超所值,一万分的满意。   他们的交谈惊动了同样乘车无聊的前后座乘客,前排有个社牛姑娘,绕过来看了女人买过来的画,也问时誉要一张。   就这样一个传一个,一杯奶茶钱换一张画,枯燥的旅程忽然就多了些许乐趣。   时誉如愿以偿,挣了个荷包鼓鼓。   这点儿钱自然也算不得什么,不过在时誉眼里,苍蝇腿子也是肉。他哥还得买房娶老婆,大学的学费也不少,自己能攒一点是一点。   忙活了一路,高铁到了余江。   时誉在这节车厢里混了个脸熟,下车的时候好些人跟他道别。   前排姑娘叫杜文,自来熟十分热络。据她自己说,是跳爵士舞的,也是一家舞社的老师。看时誉投缘,弟弟弟弟叫不停。   时誉拖着行李箱,背着双肩包,和杜文边走边聊。到了出站口分别,互加了微信。   微信界面还有一个好友申请,申请框里的信息是“顾严”。   时誉想不起是谁,以为也是刚刚买卡通画里的其中一位,顺手就点了通过。   他哥这边倒是安静了一路,应该是在办案无暇分神。时誉怕打扰了他哥,准备到了学校再说。   他辨着方向指示牌,往出站广场去,那边有各个大学的迎新对接点。   刚一低头,差点撞上一对推着轮椅的老夫妻。阿婆在轮椅上坐着,大爷在后头推,也不知怎地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之所以说差点撞上,是因为时誉自己确实没看路,但他反应迅速,硬生生调转了脚步。不过身体重心失了衡,整个人摔倒在了轮椅前方。   幸好没撞上,时誉拍着肘弯正准备站起来道个歉,好端端坐着的阿婆却似想要站起来,上半身支棱了一下,猛地又瘫软下去,脑袋一歪就闭了眼。   时誉被这一出吓得不轻,声调都高了两个度:“阿婆?!你没事吧阿婆?这是怎么了?”   大爷显然也注意到了,侧身去看,拍着老伴儿的胳膊颤颤地喊:“娟儿?”   阿婆一点儿没动静。   大爷回头看见时誉,突然上前一步拉住他,抖动着手指指着他的脸:“你,是……你!”   可不能这么说啊,时誉正想辩解,大爷手一松蓦地抓住自己胸口,呼吸急促,脸色急速发白。   一连的突发变故把时誉给看怵了,愣了一瞬:“大、大爷?”   他爬起来想伸手扶,半道被人抓住。抓他的那只手冰凉而有力,时誉心里莫名哆嗦了一下。   “别动。”手主人沉稳地道。   来人迅速瞧了一眼大爷的反应,问:“大爷,随身带药了吗?”   大爷只点头,手往裤子口袋摸。   男人替他拿出来,一边看药盒一边吩咐:“时誉,打急救电话。”   取出药给大爷喂了,又朝时誉一伸手:“水给我。”男人视线落在时誉双肩包侧的瓶装水上。   时誉这才反应过来,忙把水递给了他。   此时周围渐渐聚起了些人,杜文从人群里冲了进来:“时誉!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时誉一脸苦兮兮,拨通了120.   “来个人帮我扶下她的腿。”男人问了大爷几句话,仔细观察完阿婆的状态,托着阿婆的头颈,很小心地把她从轮椅转移到了地面,拿了时誉的包垫在头下边,保持住角度。   紧接着他扶大爷坐到轮椅上,指示杜文去找高铁站的工作人员。随后又对围观的人群解释了一番,请大家疏散开。   回过头,时誉正在跟120的人通话:“对,余江高铁北站广场,我也不知道……阿婆晕倒了……大爷……”   男人把时誉的手机拿了过去,手指无意蹭到他耳朵,时誉又被凉了一下。   “两位老人,60岁以上,大爷是心脏病,暂时服了药。阿婆我推测可能是脑出血,家属说之前有症状……”男人三两句说明了情况,把手机递还给时誉,“不用担心,120马上就来。”   时誉悬着的心稍稍安定了些,打量眼前男人,才发现他五官轮廓长得特别英俊;衬衫西裤,额发后梳,文质彬彬。   只是刚刚忙碌那一阵,贴合的额发零散的垂落下来,衬衫也被他解了袖口卷到手肘,裤子上还蹭了尘灰……不过幸好有他在,刚才那阵仗时誉还真的很慌乱。   不对,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时誉忽然回想起对方叫他打急救电话的时候,直呼了他名字。   “你认识我?”时誉疑惑。   男人唇角弯了弯:“时煊是你哥哥。”   “你还认识我哥?你该不会是……”我哥说要找来看着我的人吧?   “我是顾严,你哥哥的朋友。”   时誉:!!   还真是,不过这人……跟他想的不一样。   时煊的朋友无非是队里的那些同事,时誉基本都见过,大都和他哥一个类型,一个个大马金刀的。   “你也是刑警?”时誉偏头盯着顾严修长的手指和露出来的小臂。   顾严正在叠衣袖,先前顺手卷起来不规整,他重新放下,把每一层边缘捏整齐,保持宽窄一致。   他指甲修剪得很短很整齐,手臂上的肌肉线条随着动作突显出来,有一种力量感,却又不似哥哥和那些同事那种突兀虬结。   “不像吗?那你觉得刑警该是什么样?”顾严逗小孩儿似地反问。   反正不大像你这样,时誉听出他话里的玩笑,不接这茬,转而说:“我哥真麻烦,我又不是小孩儿,要什么人看着。”   顾严点头:“是,刚刚也不知道是哪个小朋友被吓住了。”   顾严这一提,时誉就好奇了,忙问道:“你为什么不让我扶他?”   顾严看着他说:“虽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但阿婆晕倒,很明显大爷已经跟你有误会了,你再伸手碰人,更加说不清楚。”   “那你为什么敢碰?”   顾严自信一笑,耐心解释:“首先,我是这件事情发生以后才走过来的第三方;其次,过来以后我观察到有监控摄像头正对着,而且周围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最重要的是,我快速判断了他们出现这个状态的几种可能原因。怎么样小朋友,我不在这里的话,你会怎么处理?”   时誉心服口不服,没好气的说:“报警咯。”   “也是,找警察叔叔,你也只能这样了。”   时誉轻哼一声,又问:“那你又是怎么认出我的?”   顾严笑:“头像。”   时誉的微信头像是本人照片,歪着嘴闭只眼的鬼脸扮相。不过就这模样的照片,能第一次见面就在人来人往的出站口一眼认出人,难度很大。   看出时誉的想法,顾严主动说:“我是法医,我的观察力和分辨力强于普通人。”   这位自夸起来也是一点也不脸红。   时誉后知后觉,早该想到。   顾严那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处理方式,是有医理常识的。又是他哥的朋友,就他哥的交友范围,就逃不出这个圈子。跟刑警和医生都沾边,可不就是法医了么。   要说法医,时誉印象最深的是他哥局里的丁法医:抬头纹,黑眼圈,稀拉的头发和发福的双下巴。小时候总是拿着骷髅模型吓唬他“小誉誉,你知道死人是会说话吗?”,给时誉造成不少阴影。结果后来时誉开始画画以后,没少拿他那个骷髅模型来练习画人体结构。   再看眼前这位,人与人之间差别挺大的。   “我比较注意养生,可能显年轻。”顾严像是读出了他的心声。   时誉一时不敢乱想,怕对方真会读心。   几句话的功夫,120的车到了,杜文带着高铁站的工作人员也来了。   由于有顾严的情况说明,医护人员带来了针对性的应急器械。简单快速检查了两位老人的情况,架上担架就往急救车上去。   大爷被抬着经过他们,忽然伸手抓住时誉的衣角死死不放,怎么掰都掰不开,嘴里含糊,反复一句话:“你不能走,你不能走。”   这就没办法了,时间急迫无法解释,时誉只得先跟着上了急救车。   车门刚要关,一双苍白的大手扣住了门,顾严长腿一迈也上了车。   “病人家属?”   “挤不下了!”   医护人员和时誉同时出声。   顾严紧挨着时誉往里挤着坐下,冲他轻抬下巴:“我是他家长,得跟着。”   时誉:…… 第3章   【杯子】   急救车“呜啦”一路,畅通无阻,不多时就到了医院。   阿婆情况比较紧急,直接推去手术室抢救,幸亏处理得当,出血量不算多;大爷问题不大,及时服了药,安置在病房里休息。   顾严在走廊打电话,过一会儿拿了两瓶水进来,看见时誉在打瞌睡。   大爷躺在病床上,还揪着衣服不松手,时誉就只得跟着坐在床边。   也是累了,身旁没支撑,坐得不周正,后背斜靠在床头,下巴仰着,把脖子拉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立秋已过,酷暑未消。   时誉身上只穿了一件字母图样的黑色T恤,被拉扯得没了形,领口往下坠,露出雪白锁骨窝里的两颗小痣。   “你可以把衣服脱下来。”顾严收回视线,拿起一瓶水在时誉脸侧碰了一下。   “我身上就这一件衣服,脱了就没了。”时誉并没有睡着,只是闭目养神,接了水过来拧开喝了,“你处理的怎么样?现在是什么情况?”   “怎么变成我来处理了?”顾严睨着他,“这不是你的事儿吗。”   “你不是……我哥派来的吗,那总得……做点事儿呗。”时誉想说他自称家长可不能白称,立马发觉是自己掉辈分,断然不吃这个亏。   他发色浅,又蹭得乱蓬蓬的,蹙着眉头压着底下清凌凌一双眼,像某种小动物。   顾严垂目,走到床边,低头凑近大爷耳朵:“大爷,您认错人了,他不是您孙子,您孙子一会儿就到。”   大爷嘴里“唔唔”,也不知听没听清,反正还是没放手。   时誉:……   这他喵的是什么误会?!   “大爷把我认成他孙子了?”时誉松了大大一口气,“我还以为是被人讹上了。”   “狭隘。”顾严点评。   “说得你不狭隘似的,你不还头头是道跟我分析一点两点来着。”   “我是理性客观的辩证对待事情,也是在教未入社会的小朋友‘害人之心不可有’。”   时誉嗤了一声,心里暗自给顾严贴上了“虚伪”的标签。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大爷什么时候松手你就什么时候走,或者你把衣服脱了马上就能走。”   顾严平时说话不这样,不知道为什么对上第一次见面的时誉,就老是想揶揄两句。   时誉没撤了。   “要脱吗?”顾严又问。   脱不了一点,时誉的行李箱留在高铁站的,换洗的衣服都在里边。还有,这人是故意的吧。   “大爷家里人一会儿就到,你留在医院等我回来。”顾严转身要走。   “诶,顾严……你要去哪儿?”时誉叫他。   顾严停在门口:“我跟你哥是同学,你该叫哥。”   叫不了一点,时誉把头一偏。   “别乱跑,等我回来。”顾严最后交待了一句就走了。   时誉不会乱跑,更不想等他,转头去看沉睡过去的大爷,轻轻唤了声“爷爷”没见动静,便又去撬大爷的手指。明明病恹恹睡着的大爷,那手指却像铁钳焊在了他衣服上,愣是一点不松。   徒劳无功索性也认了,只能等着大爷家里人到了来解决。   时煊这会儿倒是电话进来了。   “这个点该到学校了吧?顾严跟你在一起吗?”   “你没先给他打电话?”时誉声音怏怏的。   “怎么了?报到不顺利?”时煊就算心大也听出来了,“我今天遇到的事情实在复杂,你要有很急的事先跟顾严讲,听他安排。就让你别去外地偏不听,你说你要在云州多方便,还可以住家里边……”   时誉又把电话拿离了耳朵,心觉他现在遇到的事情也不简单。   要说时煊平日里办起案子来雷厉风行的,遇上他弟就变成婆妈嘴了。   “时誉?喂,时誉?”这边半天没动静,时煊以为信号断了。   “啊,哥,我听着呢。对了,顾严跟你是同学?他不是法医吗?”   时煊:“准确来讲是校友,大学时候他跟我一个寝室,他是医学院的。那时候好像是宿舍不够还是怎么回事,记不清了,反正好几个专业的都住一起。怎么了,怎么问这些?”   时誉:“没有,想到就问了。”   “没事就好。你在那边要有什么事解决不了可以找他,反正是你哥的人情。诶,不过对人可要客气。行了,平安就好。我这儿还有事,先挂了。”   -   两小时后,顾严折回了医院。   大爷家里人来了,警察、高铁工作人员、医生护士都先后来过了,事情自然跟时誉是没有关系的。   原来是大爷的儿子、儿媳和孙子一家三口今天到余江,大爷在家里坐不住,推着行动不便的阿婆愣是要到高铁站去接他们,遇到时誉错认成了孙子。   “爷爷。”亲孙子握住大爷的手。   老人家的眼神在时誉和亲孙子脸上移来移去,终于松开了时誉的衣摆。   时誉窝在休息大厅的椅子上玩手机,本来没打算等顾严回来,不过这么一折腾,再去学校已经来不及了。   顾严像来接小孩儿放学,长腿在他面前一站:“走吧。”   时誉在聊天群界面回复了最后一句:【我哥线人来接我了,各位拜拜】   后面群友一连串各种表情包:   【保重。jpg】   【挥泪手绢。gif】   【壮士别怂。jpg】   时誉收起手机,背上双肩包,跟在顾严身后。   顾严把车从高铁站开了回来,顺带还有时誉的行李一起。   时誉上车扣好安全带:“顾严,你是怎么知道大爷把我认成了他孙子的?”   顾严发动车辆:“喊哥,我告诉你。”   时誉把背包抱在胸前,扭头看窗外,就不该问。起先他在走廊打电话,总不过是先比他们知晓些信息,用他那“强于普通人的观察力和分辨力”推测出的。   安静不了一会儿,时誉又问:“你觉得我跟他孙子长得很像吗?”   顾严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老人家眼花,看长得好看的年轻人都像自己孙子。”   这话听着受用了些。   时誉摸出手机回杜文的信息,她也参与了这件事情,还不清楚来龙去脉。先前在微信上问时誉的情况,时誉只简单解释了两句。这会儿又问他有没有结束,时誉才把前因后果详细讲了。   杜文回复了个“原来如此”的表情。   杜文:【话说跟你一起的那个帅男人你认识哈?】   得,这才是询问的重点。   时誉瞥了一眼专心开车的“帅男人”,原来小姐姐喜欢这种衣冠楚楚的款式。   时誉:【我哥的朋友,怎么?】   杜文:【那也就是你哥了。帮姐姐打听一下,他单身不】   时誉撩眼又去看顾严,跟他哥差不多年纪,长这幅模样的话,大概率不会单身吧。   “怎么了?”顾严注意到时誉的小动作。   “我们去哪儿?”时誉顺势问。   顾严还没答,手机响了,眼角余光扫了一眼没接。   手机铃声响到挂断,对方又打了过来。   他手机是放在扶手箱上的,时誉转过头去看,来电人显示是“温女士”。   时誉以为顾严开车不方便接,便帮他拿了起来。   “帮我挂了,顺便回说在开车。”   “哦。”时誉点了挂断和快捷回复短信内容,又把手机放回了原位置。   -   车子一路开到一处小区里。   顾严停好车,取下时誉的行李箱:“今晚先住这儿,明天早上我再送你去学校。”   时誉拉着行李箱跟进电梯,看他刷卡按下了十七层的按钮。   电梯很快到达指定楼层,时誉观察发现是一层四户的公寓。   顾严按开密码锁,拉住门让他先进。   玄关是鞋柜,底下只有一双藏蓝色的薄底拖鞋。时誉侧身往旁站了站,等着顾严进门。   顾严关好门,换鞋进屋,找出双同款没开封的新拖鞋递给时誉:“可能会大,小心走路。”   时誉把运动鞋脱下,挨着顾严的皮鞋放好。   新拖鞋的确大了不少,看样子是顾严自己的备用拖鞋,他比时誉高小半个头,鞋也大几码。   “我买点儿菜,晚上就在家吃了。你有想吃什么吗?”顾严点开手机app。   “你会做菜?”时誉想起被他哥和哥哥的兄弟们投喂外卖的一生。   “怎么,会做菜很奇怪?”顾严打算烧个牛肉,第二天早上还可以吃个牛肉面。   奇怪倒也不是,就时誉熟悉的人里,只有哥哥的女朋友戴郁薇会。   “我没什么想吃的,随便什么都能吃。”   “那好。”顾严迅速下单,又问他,“你是先洗澡还是先休息?”   “啊?”   “那我先洗吧。”顾严身上还是相亲那一身,早就想换下来了。   找好了换洗衣服,关浴室门时又朝在客厅张望的时誉说:“你随意,要喝水那边有饮水机,门开着的那间房你住,书房别进,我的房间……没事。等会儿送菜的到了你开门接一下。”   顾严本想说“我的房间最好也别进”,又想着人只住一晚,好像说太多规矩了。   浴室响起哗啦水声,时誉四下参观起这个屋子。   黑白灰的轻奢装修风格,客厅有整面大落地窗,此时正是落日余晖,金色光线透进来,给冷淡的房间融入了一丝暖调。   没有电视,和沙发相对的矮柜上一尘不染。放在外面的东西很少,也堆放得非常整齐。   时誉慢悠悠的往里走,客厅两头都有房间,他随便挑了一个方向。   这边的两间房相对,一间开着,应当就是顾严说他今晚要住的房间。   时誉推门进去,和外面是统一的“家徒四壁”,只有床垫和柜子,连被子都没有,一看就是长期空着没有人住。   另一间房门锁着,时誉拧了一下门把没打开。   时誉转向了另外一头。   书房开着,时誉在门口看了一眼,整墙的书架,满柜的书,也总算是有点东西了。   旁边是个大书桌,放了台笔记本电脑。书桌上摞了些书,应该是常翻的,堆放得周正。既然主人说别进,时誉也就没往里去,最主要也没什么好看的。   转身过来旁边房间,门虚掩着,是一间卧室,依然是冷淡格调。灰色的床单被套铺开,一眼望去连个褶皱也没有。   时誉没兴趣了,主人太清心寡欲。   正要离开,忽然被床头柜上的一个摆件吸引了目光,像是个布偶,这东西的存在跟房间风格完全不搭。正待走进去看,门铃响了。   时誉把门掩好,返回客厅,可视门铃的显示屏上怼着个大头。他点开听筒,楼下小哥挺急的:“17-1开下大门,东西到了。”   时誉点开开锁按钮,不一会儿就响起敲门声。   以为是顾严点的菜送到了,开了门才发现是快递。   时誉帮着核对信息签收,看到备注是生活用品【杯子】,也没在意,把三个包裹拿了进来。   顾严听到开关门的动静,隔着浴室门喊:“时誉,你先帮我拆一下,然后放水里泡着。”   “哦。”时誉应了一声,在厨房找了把剪刀把包裹给拆了。   才打开第一个,就愣住了。   这东西吧……的确是杯子,但此杯子非彼杯子,他没用过但见过,这是男性用品:飞机杯。   顾严的屋子没有第二个人的居住痕迹,应该是单身,大龄单身男人买这东西……好像也正常。   时誉把另外两个包裹的备注又看了一遍,标注一样,都是【杯子】。   不会都是一样的“杯子”吧,买一个正常,买三个……是正常人吗。   第一天认识就窥见了别人不得了的隐私,时誉不确定要不要继续拆,挪到浴室门口敲了敲:“那个……”   顾严倒是先打断他:“东西怎么样?没坏吧?”   时誉回头望了一眼放在桌上的东西:“应、应该……没坏吧。”   “那就好。”   犹豫半天,问不出口,最后折回身一不做二不休,把余下两个包裹也给拆开了。   三款不同型号、不同功能的【杯子】,明晃晃摆放在桌子上,跟房间抑情忍欲的性冷淡风形成鲜明对比。   时誉一时有点信息卡顿。   手机铃声骤响,时誉正沉思,给吓了一大跳。   是顾严放在桌上的手机,来电人还是“温女士”。   正巧顾严推门出来了,换了家居服,裹着一身潮气,头上罩着毛巾。他一边低头擦头发,一边把手机划开了免提。   对面的女声传了过来,嗲嗲的:“宝贝,不接我电话怎么也不回我电话,给你寄的东西收到了吗?”   顾严顺嘴答:“收到了。”   忽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抬眼看到石化在旁的时誉,以及他面前齐整整的三个【杯子】。   两人相视无言一瞬,下一秒,时誉飞快冲进了浴室:“我去洗澡。” 第4章   留宿   时誉发誓,他从来没有偷听的癖好,如果偷听,那定然是发生了不得不听的事。   温荷女士在电话那头听到了动静,雷达敏锐:“宝贝,你在哪儿?在家吗?”   浴室磨砂门上映出个人形阴影,顾严把免提转了听筒。   “妈,你可不可以换一个称呼叫我。”   “叫宝贝怎么了,你到四十岁也是我的宝贝。”   在这种事情上跟温荷女士争论是绝对占不了上风的,顾严及时止戈。   “那你给我寄东西,可以别写我队里地址吗?”顾严换了议题,“寄单位影响不好。”   温荷女士嗓音娇软,立场坚定:“那是给你的吗,我是给你单位的同事小姑娘们寄的。”   铺垫了前文还得知道效果,温女士小心打听:“怎么样,小姑娘们喜欢吗?有没有为了表示感谢,和你约会的?”   顾严对他妈自以为的奇策哭笑不得:“你把王叔叔女儿介绍过来还不够?”   “我那可不是故意的,两家人吃饭,提到了嘛。你王叔叔说王楹看到你照片很喜欢,所以我才顺便说了让小辈们见见。我还没问你,结果怎么样?人家看上你没有啊?”   顾严并不拆穿她,对方怎会无缘无故看到自己照片。   “妈,你还是别管了,我一个人挺好的。”   “好什么好!宝贝,当初可说好的,你要去做法医不愿意接手家里的事,可是婚姻得听我们的。”   这事儿的确是。   顾擎和温荷夫妻俩白手起家创业,运气不错抓住了商机,一不小心把企业越做越大。本想着将来让儿子接手,哪知顾严目标坚定,要去做法医。   两人极力反对,各不相让。最后好说歹说,各退了一步,条件是,事业、婚姻二选一。   顾严不接手家里的生意,要选择向往的事业,那与之交换的就是,婚姻由父母做主,拿来做他们企业的联姻工具。   夫妻俩自然也是疼儿子的,并不强迫他要娶谁,只是挑出合适的人选让他相亲。   顾严也不拒绝,让去就去。   只是温荷千算万算都没想到,他这儿子心里的小算盘,早就打得噼啪响了。   圈子里的姑娘哪个家境不优越,哪个不身娇肉贵,顾严一上来就挑人犯怵的事情说,什么一身尸气了、条件所限得打地铺跟尸体住一间房了……谁听了心里会不介怀。   这么多年就靠这招,劝退了所有人。   “妈,我这职业特殊,还是随缘的好。”   “随缘不随缘,你得成家啊。我打算回头跟你爸商量,不搞什么企业联姻了,你自己选的也行。只要对方真心看上你,你也喜欢,妈妈就认这媳妇,谁让你是妈妈的宝贝。对,就你们单位的小姑娘,那肯定对你职业理解吧,有喜欢你的没有?”   “行,我找时间问问她们。”   “你这孩子,我在跟你说正经事。”   “我很正经。”   “你别让我和你爸爸担心你,你说这么些年,你都没谈过一个女朋友,我心里发慌呀。”   温荷女士忧心忡忡不无道理:“你还记得韩叔叔他们家那儿子吗,就那韩季,比你小几岁那个,又优秀又能干,大学创业现在做总裁了。也是一直没谈女朋友,结果去年领了个男人回家。哎呀,我的那个心脏病呀……”   “妈,别人家的事,你犯什么病?”顾严不让她继续往下说,“行了妈,我心里有数,你别瞎想。没其它事我就挂电话了,我还没吃晚饭。”   “行行行,那你赶紧去。”   “嗯,你和爸注意身体。”   顾严挂断通话,眼神黯淡了几许。   咔哒——   浴室门推开一条缝,从里挤出个毛蓬蓬的脑袋。   时誉小心翼翼说话:“我、忘了拿换洗衣服。”行李箱还在玄关的。   顾严偏了偏头,让他自便。   时誉缩头缩脑矮着身子一溜小跑去玄关把行李箱推到卧室,不一会儿又一溜小跑回浴室。   像做了亏心事,惊扰到某人。   等到淋浴兜头浇下,时誉才反应过来,那是顾严的私生活,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什么温女士、宝贝的,还各种性能的飞机杯,玩儿这么花,要不好意思也该是他顾严不好意思才对,我在这里怂手怂脚的为嘛。   当即恢复常态,还哼起了歌,痛痛快快冲了个热水澡。   等他洗好出来,桌上的东西已经被收捡起来。买的菜也送到了,顾严正在厨房里忙碌。   时誉趿拉着不合脚的拖鞋跟了进去,背着手,这里看看那里闻闻,俨然后厨巡视员。   顾严家的厨房干净得不像有人用过:燃气灶的钢化玻璃面板可以直接当镜子,抽油烟机没有油渍,调料瓶澄亮连个指纹都没有。   “你真会做菜?”时誉心道不必强求,外卖其实也挺好的。   洗菜池的盆里泡着改刀过的牛肉,血水从肉块里渗透出来,顾严拍散了姜:“自己做的才干净。”   这洁癖是有多严重。   时誉踮着脚逃出了厨房,还是等投喂吧,反正他那胃口已经被训练得根本不挑食。   不多时,色香味俱全的晚餐完美上桌,两荤一素外加一汤。   时誉一口气干了三大碗饭,没想到顾严的手艺超出想象,他甚至觉得十八年来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   时誉盛了碗菜汤:“你不是学法医是学厨师的吧?还是高级厨师的那种。”   顾严吃的不多,早已停了碗筷,正在手机上回人信息,说:“厨师和法医,其实也有共性。比方说都讲究刀法剖解,都要用五感精准推测判断……”   “快别说,幸好我吃完了。”时誉喝下最后一口汤,“你吃这么少?”   顾严:“晚上吃多了积食。”   谢谢你,吃完才提醒。   顾严放下手机:“收拾,洗碗。”   时誉指着自己:“我吗?”   “那不然呢?哪有不劳而获的好事。”   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吃人嘴软。   门铃响,顾严直接手机开了大门锁。   不一会儿房门就敲响,顾严去开门。   “师父,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门口站着个大高个的年轻人,对着顾严就是一顿点头哈腰的道歉。   顾严一手撑着门,琢磨着想说点儿什么,最后轻轻摇头:“说起来是我要对不起,不该拆你的私人物品。”   郑书阳头还埋着,不敢抬起来:“兄、兄弟们拼单买的,我手滑选错地址了。”   “进来。”顾严从鞋柜翻鞋套。   “不、不用了。”郑书阳哪敢进。   他今年分到顾严手下实习,出现场进解剖房,打心眼佩服他的专业和冷静,对顾严很是敬畏。除此以外,顾严独行独往,恬淡寡欲,表面看起来温和,实际上郑书阳很怕他。   买【杯子】这事儿纯纯一个大乌龙。   先前他们几个年轻人在单位里讨论骑行买装备,顾严听见了,他倒不会参与骑行,只是觉得那山地自行车不错,随口一说。郑书阳有心讨好他师父,便说替他买。顾严在忙,就让他办了,转了钱过去。   接着这群小年轻又讨论到了单身生活上头去,这可就起劲了,七嘴八舌分享经验,起哄凑热闹让郑书阳团了【杯子】的单。等发现地址选错的时候,已经发货了。   照理也没啥,现在的商家都很注重顾客隐私,郑书阳给顾严也说了,说私人物品寄错到他那里,顾严答应给他带单位去。   谁能想到,半路杀出了时誉这位拆封小能手呢。   “师父,我把这个给你带来了。”郑书阳递上一个牛皮文件袋。   顾严接过打开看了一眼,点点头:“行,我先给陈教授看看,等明天局里批示通过,就把数据传过去。”   随后回屋把文件放桌上,转身去拿沙发边上的纸袋。   时誉慢吞吞的叠着碗筷,听了半耳朵,又瞟了眼文件袋,露出来的半张打印纸上是个人的头骨图。   顾严把【杯子】物归原主,临走郑书阳脑子短路,不要命的问了一句:“师父,要不你选一个留下,都是新的。”   顾严眼睛虚了虚,郑书阳一个激灵,提着东西溜之大吉。   关了门,顾严把沙发上的文件袋拿在手里,瞄了眼在厨房把水放得哗啦响的人背影,去了书房。   顾严把图纸排开在大书桌上,给陈教授打去视频电话。   “小严啊,怎么样,又给我丢难题来了?”陈厉年过四旬,头发白了一半,对着镜头扶了扶眼镜。   “这次可能比较棘手,颅骨有损,你先看看。”顾严把摄像头对准图纸。   纸上是不同方位的头骨图像,颌骨部分有残缺。   陈厉眯着眼睛看了好半天。   “老陈,能恢复吗?”   “嘶,应该……可以?”陈厉不确定,他是颅骨复原技术的研究专家,但如果骨头不完整,恢复成人像的误差肯定会出入很大。   “如果你觉得不行,那我就不打申请了,省得浪费资源。”   “试试吧,我倒是能多试几种情况,只不过不一定能帮到你。”   “那行,明天我联系你。”   顾严挂了电话,捏了捏眉心。   这是昨晚接到的一起报案,尸体腐烂只剩白骨,也没有能分辨身份的证据。法医组忙活了一晚,早上才清理出来,顾严想到让陈厉的技术试试复原。   连轴转到现在,身体的疲累感才缓缓袭来,顾严打了个哈欠去客厅倒水。   沙发上窝着一个人,抱着平板在画画点点。   差点忘了家里还有一人没安顿。   顾严接了水走过去:“走吧,铺床,睡觉。”瞄到平板上的素描肖像,“画的什么?能看吗?”   时誉递给他。   是个颌面戴了金属面具的男子画像,面具做了艺术处理,很精巧。   “设计感不错。”   时誉不无得意:“嘿嘿,灵感还是你那纸上的骷髅头。”   “你看到了?”顾严突然想到什么,叫他,“跟我来。”前脚进了书房。   时誉不明所以,还是跟了过去。   顾严拍拍桌上的图纸:“过来看,你能画出他的本来面貌吗?”   “以骨画人?这可是绝技,你可真看得起我。”时誉斜靠在门边,没往里进。   “不行就算了。”顾严本来也没认真。   时誉抱臂胸前,抬高了下巴:“没说不行,有条件。”   这门技术哪是随便什么人就会的,连陈厉都没把握,他这一说好似真会两下子,顾严倒来了兴趣,看他能画出什么花儿来。   “说说看?”   “别给我哥当眼线。”   没头没脑的,这是哪门子条件。   顾严不动声色:“你先画。”   时誉撇撇嘴,走过去把图纸认真看了一遍,从笔筒里抽了只铅笔,就着旁边的空白纸上起了线条。   安静下来的时誉是秀气的。   他面皮薄挂不住肉,绷得骨相清晰,皮肤滑嫩;鼻梁、下颌精致,连唇角的线条都像是用心描摹过。   只是少年人心性张扬,眉眼压不住也跟着上挑。   时誉专注笔下,目光凝聚,眼里闪烁像汇了星辰。   他身上是白色文化衫,棉料休闲裤。皮肉没跟上疯狂撑开的成年人骨架,后背支棱,胸口荡出一大片苍白嶙峋。   顾严走了神:“怎么不长肉?” 第5章   胡闹   时誉眉头微微皱起,轻抿着唇,全神关注在笔下每一个细节上,根本没注意顾严说了什么。   顾严拿了本书,往窗边的单人沙发靠过去。   翻了快小半本,才听得时誉说“好了”。   顾严起身过去看,是很普通的一张人脸像,倒是有些眼熟,或许是因为太大众脸。   “瞎画的吧?”顾严半信不信。   时誉哼了一声,扔了手里的笔:“天赋,我就是画这玩意儿长大的。”   “是吗,”顾严继续端详,“那我应该相信天赋呢,还是相信经验呢?”   “你让我画,画了又不信,不信拉倒呗,我哥他们可是要求着我画的。”这可不比随手创作,得花费不少脑细胞推算,时誉去抓画,“还我。”   顾严抬手举过头顶:“我没告诉你这骨头的性别,你能看出来?”   法医学上自然是能根据头骨特征分辨出男女的,但是一般人没学过,更何况这只是一张不怎么清晰的平面图。   “都给你说是天赋了。”时誉矮顾严半头,抓了个空,垫脚往上跳。   顾严手臂一折,往身后藏。   “顾严你干嘛,逗小孩儿呢。说好条件我才画的,说我瞎画,还说话不算话。那你还给我。”时誉有点恼了,倒不是全因为画。   小的时候,哥哥的同事们总会如此捉弄他,故意把他想要的东西举高,仗着成年人的优势左闪右避,就不让他够着。时誉那时候还是豆芽菜的身高,再怎么蹦跶都到不了人肩膀。   顾严虽不是强壮的体型,但比时誉骨架宽,加之注重锻炼,肌肉量适中,体态保持很好,身形板直。时誉跟他对上,依然占不了上风。   时誉急了眼,胳膊从顾严脖子两侧伸出去,左右开弓乱抓。顾严的手往下移,他便也只管跟着下移,够不着就垫脚尖。   眼见着手指终于碰到了纸张,欣喜之下使劲一窜——   画是一把抓住了,就是这一窜重心不稳,直接挂住人脖子,坠着就往后仰。   顾严眼疾手快,回手一捞——   时誉只觉后腰上一紧,腰身便落入了顾严臂弯。   “站稳了。”顾严轻喘,呼吸喷洒在他耳边,一手撑住桌子维持住两人平衡。   时誉一手挂住顾严脖子,另一手在旁边胡乱挥动,终于摸到了书桌,赶紧扶住桌沿站了起来。   见人站定,顾严也就松了手。   时誉眼珠微动,起身瞬间鞋底一滑,脖子上的手落下来就抓住了顾严前襟,侧身一转,压住顾严往地上摔,嘴上呀呀直叫:“哎呀,我鞋滑——”   顾严脸色沉静,极快的揽住时誉肩膀,另一手顺着他胳膊往下摸到手腕,落地一刹反剪到他后腰,同时挺腰用力,硬生生翻了个转——   两人的位置陡然发生了对调。   时誉后背贴地,砰一声和地板来了个对碰,疼得呲牙。   顾严手肘撑地,没把全身重量往他身上压实,不然时誉前胸挤后背,更够他受。   顾严撤开护住他后脑勺的手,轻哼一声站了起来:“胡闹。”   时誉是故意,没想自己挖坑摔了自己,他惊讶顾严刹那的反应:“你学过擒拿?”   顾严抽走他手里抢回去的画,回得丝滑:“对,拿狗十三式。”   那画被抓得皱巴巴的,他放桌上展平了,装进了牛皮文件袋里。   时誉小诡计落空,灰头土脸爬起来拍拍裤子,吃了闷亏嘴上不认:“你这鞋太大,不合脚。”说着踢掉拖鞋,光脚踩在了地板上。   顾严眼眸垂落又移开:“回房睡觉去,被子和床套在柜子里,自己会弄吧?”   时誉嘁声,弯腰拎起鞋,夹着嗓子说:“嗻,小誉子告退。”   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顾严心里气笑,面上却压着眉头,盯着他那双修长雪白的脚丫子“啪嗒嗒”的踩着碎步退出书房去。   -   第二天一大早,顾严起床就敲了时誉的房门,他急着去单位,想早一点把数据给陈厉传过去。   等到他煮好面条端上桌,另一个人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顾严走到时誉房门口侧耳听了听,再次叩门:“时誉,起床。”   毫无声响。   顾严推门进去,猝不及防打了个寒噤。这迎头扑面的冷气一点不比尸检房高,屋里暗沉沉,床上裹起不明形状的黑乎乎一大团。   唰拉——   顾严拉开窗帘。   明亮的光线登时洒满屋内每个角落,也让床中间蠕动的鬼影现了形。   时誉上半身卷在被子里,只露了个头顶,下身赤条条甩着两条大长腿。被子和被套绞缠在一起又两相分明,床单让长腿卷成个旋涡状。   一个人不仅睡出了两个季节,还有种大战了三百回合的酣畅凌乱感。   顾严从床下拾起空调遥控板,摁掉了16度的制冷。   “时誉!”顾严又叫了他一声。   敲门的时候时誉就醒了,只是赖床。支吾着应了,脸埋在被子里,懒洋洋的含糊道:“我自己去学校,别管我。”   半晌床边没了响动。   时誉努力睁了一只眼,笔挺的西装裤腿还立在边上的。时誉闭眼,脑子里转着怎样应付人,忽听“咔嚓”一声脆响。   时誉两眼陡睁,仰头看见顾严拿着手机正对着自己在拍照。   “你干嘛?!”时誉这才缩起了光腿,把被子往底下拉了拉。   顾严划拉手机:“发给你哥报平安。”   时誉弹射跳起来,一把抢去手机:“你有病吧,这么狗腿。”   “这个反应?看来在家里没有睡懒觉的习惯。”顾严面无表情的垂手看他,“有这么热吗?”   时誉全身只穿了个黑色三叉裤,文化衫和长裤早不知被他脱了扔到哪个角落去了。   他拉起被子遮了遮,都是男人,倒也没觉得有多不好意思,只是对方衣冠齐整,自己这个样子有点输气势。   “我年轻,阳盛。”时誉站在床上俯视顾严,对他要跟他哥打小报告的行为,以及升腾出来的起床气一通没好气地输出,“才不像某些上了岁数的人,功能萎缩了,还指望靠什么水疗杯来训练……”   “我比你哥小三岁,肾功能很好。”男人好像在某些方面总会滋生出不服输,顾严难得的出言解释,“【杯子】不是我的。”   “哈,哈哈,哈哈哈,关我什么事,你说不是那就不是呗。只要那位温女士满意不就行咯。”时誉从床另一边扒拉出衣服套在身上。   “她是……”顾严顿住,扯扯嘴角,“我跟你解释什么。”   他转身离开房间:“车上等你,八点下来,过时不候。”   时誉噘嘴,不候就不候,谁稀罕他送。   听到大门“砰啪”关上,这才慢吞吞拖着鞋去卫生间洗漱。   真是,跟他哥一样,管这么细碎。   忽然一股香味被鼻尖敏锐捕获,唤起时誉肚子咕噜噜叫起来。   饭厅桌子上的玻璃罩子盖着几个碗,时誉揭开,浓郁的香气让人食欲大开,神清气朗。   是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配了个小太阳荷包蛋,外加一杯鲜榨豆浆。   行,时誉收回先前的腹诽,顾严跟他哥不一样,他哥只会塞他几块钱,让他自己打发早餐。   看在美食的份上,时誉决定单方面不跟顾严计较,多大点事儿呀。   顾严煮的是水面,煮的时间还不长,几乎是算好了他会耽搁,这样硬度的面条在牛肉汤里泡上一会儿,既能入了味儿还不至于坨。   时誉把面拌匀,先咬开了荷包蛋,糖心也凝固的刚好,不腥还嫩。   砸砸嘴,美食治愈不开心。   八点刚好,时誉敲顾严的车窗,玻璃降下。   他左顾右盼,眼神乱飘:“我可不是迫于你的威胁,只是没想到时间就这么凑巧。”   顾严配合的给台阶:“确实巧,正好我也顺路,那就送你去学校吧。”   时誉笑嘻嘻坐进副驾驶。   杜文的信息及时的进来了。   杜文:【下周末有空吗?】   时誉:【不知道,入学都还没办好呢】   杜文:【我的酒吧开业,请你来玩,给姐姐热热场子】   时誉:【哪种酒吧?】   时誉在云州的时候被时煊看得严,所有夜场一律不准他去,就算是跟同学去个KTV,都得21点准时到家。也是,那时候他还是未成年人。   现在他是个合格的成年人,还是正式大学生,他哥这么远也管不上,以前没尝试过的,如今都想着要试一试。   时誉从来没进过酒吧,倒是听时煊讲过不少酒吧发生的事儿,不过时煊嘴里说出来的,多是涉及了命案的事情。   时誉出于自我本能保护,下意识会觉得那种地方不大安全。   杜文:【还能是哪种,舞社的那种】   舞社酒吧?时誉更是没概念。   时誉:【舞社里面开的?】   杜文:【不是,就台上人跳舞,台下人喝酒】   时誉还想问,杜文大概觉得跟他在微信里解释不清楚。   杜文:【你到时候来就知道了,多带点朋友过来,姐姐给你们全免单】   时誉:【行吧,有时间的话就去】   手机屏暗了下去,杜文没再回。   时誉侧过头去看开车的人。   今天顾严穿的是件宽松衬衫,浅色西裤。跟第一天像要去红毯的正式,和昨晚家居服的休闲都不一样,今天这样看着亲和不少。   “顾严,你是单身吗?”时誉盯着他线条起伏明朗的侧脸问。   顾严眼角余光扫了他一下:“小朋友少管大人的事。”   “嘁——”他才不关心,不过是想起杜文先前托他的事情了。   时誉把身子转向窗外,坐不了两分钟,又转了回来。   “先说,我可不是多管闲事,看你是哥的朋友我才问的。你要是跟你……温那啥……女士处不好,我也有姐们朋友,可以帮你介绍认识。”   顾严听得眉头发紧。   时誉还在叭叭:“你见过的,昨天在高铁站外,她也一起帮忙的。人漂亮也热心,是舞蹈老师。”   “时誉,”顾严些微心烦,“这是我私事。况且我还没到找不上女朋友的地步,还得让小朋友给我介绍他的小朋友。”   好心当成驴肝肺。   时誉不再理他,拿着手机跟朋友聊闲,闷坐了一路。   车开到大学门口,时誉叫停:“就这里行了,我自己进去。”   顾言没勉强,帮他从后备箱拿行李。   时誉道谢,推着行李箱转身走了。   迈出两步后又回头,扯着嘴角露了个大大的假笑,整齐漂亮的齿缝无声蹦出两个字:“再见。”   再也别见。   顾言拉开车门,迟迟没坐进去。   大学门口人来人往,俱是形形色色的少年人。   阳光穿透云层,似舞台束束追光落下,却独独只打在时誉的身上。   顾言盯着那光亮中的身影,眼神变得悠长。   很快,时誉便融入到了那些相似的年轻背影之中。   顾言坐进驾驶室,驰车而去。 第6章   gay吧   一晃开学过了半月。   新生军训结束,也正好是周末两天休息。   宿舍窗帘遮得严严实实,一屋子睡得死气沉沉。直到大中午才有人被尿憋醒,扑拉到卫生间一阵稀里哗啦。   “谁呀?这么大动静,皓哥吗?”四人宿舍里年龄最小的邱小新被吵醒嘟囔着。   “除了你皓哥谁有能力出这阵仗。”汪志轩翻身坐起。   “许愿,男朋友不能低于皓哥的硬件标准。”邱小新双手合十。   厕所门吱啦开了,孔皓提着大裤衩,晃着光膀子打呵欠:“你们……说什么呢?”   “说你肾功能强大。”汪志轩从上铺直接跳下地。   孔皓得意地哈哈:“那可不。”   对话落入时誉耳朵里,像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不耐烦的蹙眉,把脸往枕头里面埋:“你们小点儿声,我再睡一会儿。”   邱小新和他邻铺,伸手拽他被角:“时誉别睡了,咱们下午去哪儿玩呗,连训了两周,终于解脱了,还不得轻松轻松。”   “赞成。要不,我约上隔壁宿舍的打个友谊篮球赛?”孔皓提议。   “皓哥,你那精力我们可比不了,军训还没把你锻炼够?”汪志轩说,“咱们去广场溜达,大学的第一重要事件,我得脱个单。整一个军训满眼迷彩绿,我们去广场洗洗眼,跟学姐学妹们拉进一下关系。”   邱小新爬下床铺:“我不去,我的取向是男。”   孔皓把问了几百遍的问题又抬了出来:“小新,你为什么会是gay呀?”   邱小新性格很好,开学第一天就大方的向他们坦白自己的性取向,并表示如果有人反感,他换寝室就好。   大家对他的坦荡先是一愣,汪志轩对此无所谓,时誉也没有特别感觉,只有孔皓很好奇的各种问。   邱小新刚开始还很耐烦的解答,到后来同一个问题还反复问,这就很烦了。   邱小新敷衍道:“出生时候突变了。”   孔皓又问:“喜欢男生到底是什么感觉呀?”   邱小新翻着白眼:“皓哥,你这么好奇要不亲自跟我试试。”   孔皓套上T恤嘿嘿一笑:“你不是说不跟学生谈恋爱么?”   “你知道还问。”   “所以你为什么不跟学生谈恋爱呀?”   “……”   不知谁的手机炸雷似的忽然响起,几人各自找手机,没一个是。   最后发现是时誉压在床角一摞画稿下边的。   邱小新爬上去翻出来,递到还闭着眼的时誉面前:“你电话,快接,吵死了。”   时誉看都没看是谁:“帮我接,谢谢。”   邱小新按了接通键,贴到他耳朵边上。   “时誉,我酒吧开业活动到这个周末就结束了,你还是没时间来吗?”是杜文。   “杜文姐。”   “怎么了这是?听着有气无力的,生病了?”   “没有,刚醒,连着军训,昨天才结束。”   “那不正好,晚上八点,叫上你朋友,我去接你们。”   时誉懒懒的睁了眼,转头看向关注他接电话的同学们:“晚上酒吧,去吗?”   汪志轩把头点成小鸡啄米,孔皓不反对,邱小新比了个OK的手势。   “杜文姐,我们有四个人。”   “没事,放心来,主要是凑凑人多热场子,酒水我给你们全免单。”   “谢谢杜文姐,你把地址发我就好,我们自己过去。”   “行,找不到给我打电话。”   挂了电话,时誉倒头继续睡,舍友们七嘴八舌。   孔皓:“时誉,你可以呀,刚来就有姐姐请。”   汪志轩附和:“那是,我就说时誉很受欢迎吧,军训时候你看见没,隔壁女生七连一休息就往我们这边打望。”   “她们是看时誉?我还以为在看我秀肌肉呢。”孔皓撸起袖子拱了拱他的二头肌。   “皓哥,你也很受欢迎,不过雄壮过了头,女孩子不喜欢四肢发达的大胸肌。”汪志轩手肘碰了碰照镜子的邱小新,“对吧,小新?”   邱小新头上套着压发带,在往脸上抹保湿水:“对,男孩子更喜欢大胸肌,比方说我。”   孔皓没消化,有点愣。   邱小新补充:“皓哥放心,毕业之前你在宿舍绝对安全,我不会对你下手的啦。不过时誉嘛……”   他话没说完,时誉被吵得睡不着,索性也下了床。   “我怎么了?”   邱小新回头打量他,回答得意味深长:“你也很安全。”   汪志轩一把揽住时誉肩头:“说,高中时候谈恋爱没?女孩儿的情书收到手软吧。”   时誉推开他:“想多了,我要是早恋,我哥得把我五马分尸不可。”   汪志轩:“咱哥这么凶?”   “可不,眼线都布到余江来了。”时誉凑到邱小新跟前,看他一桌的瓶瓶罐罐,“化妆呢?”   邱小新刚涂了一层粉底液,挨着给时誉介绍桌上的东西:“打底的,防晒的,散粉定妆,眼线眼影眉笔……嗯,你不需要。”   时誉撤回身子:“我当然不需要了。”   邱小新:“我的意思是你长相好,能扛。不过看你平时也挺注意防晒的,那保湿的也要一起用才好。”   汪志轩不满:“小新,你干嘛不提醒我和皓哥用?”   “你俩又不怕晒,用不上。”   “为啥?”   “问那么多干嘛,一根筋的大直男。”邱小新嘀咕,转头又问时誉,“没早恋,该有暗恋吧?”   时誉指自己:“我吗?”   他回忆,好像情感这一块是空白的,还真没对什么人起过兴趣。   硬要说有的话,那就是对他哥描述的那些犯人,不过这都是在抓捕了人裁定判决以后。   最早是时煊牢骚了几句,时誉根据他哥的描述,推断着随意画了个人像。结果时煊看到大吃一惊,这跟犯人有六七分挂像。   随即时煊认为是时誉看到过新闻报道,里面有公开犯人样貌。两次三次过后,时煊才终于怀疑,他弟弟可能有这方面的天赋。   于是,他把时誉带去警队,下意识的让他给犯罪人画像。   所以时誉对顾严说的都是真的,他既有这方面的天赋,也有经验。不过以骨画人难度太大,时煊不会真拿他弟的画当凭证。   -   下午时誉去了一趟理发店,又等到晚上吃过饭,差不多快九点了,几人才一起往杜文发过来的酒吧地址去。   距离学校还挺远,四个人拼着打了个车,过了半小时才到。   他们这一宿舍,除了邱小新,都没有去酒吧的经历。   到了地方下车,满街的灯红酒绿,酒吧是一家挨一家,敢情是酒吧一条街。   里面是步行街,车只能停街口,时誉他们只得一家家找过去。   可能是周末的原因,这个时间点人已经不少了,每家门口都有一两名小哥在招呼,把人往自家酒吧里拉。这也造成门口拥堵的人很多,很多酒吧的招牌还不太显眼,时誉他们找起来非常不方便。   “小帅哥,没看好地方吗?就我们这儿吧,进来看看。”又一个酒吧门口的小哥拦下了时誉。   “你们这儿是绿岛吗?”时誉问。   一群男女从他们身边嬉笑着挤过,小哥没听清时誉说什么。   时誉把手放到嘴边,大声问:“这是绿岛酒吧吗?”   “什么?不知道,你们进去看看就知道了。”也不知小哥是故意的还是什么,推着他们就往里走。   时誉摆摆手,示意不进去。   容不得他转身,身后已经涌过来几个男人,裹挟着他们从窄小的入口推进了内堂。   一进去,时誉傻了眼。   震耳的重低音,昏暗的光线,闪烁的射灯……这都是其次。   正中央的圆形舞台上,有三个男人扭腰顶胯在随着音乐跳舞。关键是三人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黑色皮短裤,腰低到只遮了重要部位,裤子短得露着臀线。   而周围的人以舞台为中心,围起来一层又一层,挥着手朝他们疯狂尖叫。   时誉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又说不上来。   “啊——”邱小新的咋呼把时誉吓一激灵,“身材好好,好喜欢。”   孔皓挤到时誉身边,扯着嗓子问:“时誉,不会是这家吧?我瞧着怎么那么难受呢。”   “错了,不是这家。”汪志轩瞧着一屋子的男人,再看邱小新的反应,有了领悟。   “走吧走吧,咱出去。”孔皓按住要跳起来的邱小新。   几人转身往外。   时誉肩膀被人拍了拍,他回头,面前递过来一瓶酒。   服务生往角落里的卡座一指:“帅哥,那边有人请你喝。”   时誉顺着望过去,那一座四五个人,其中一个坐中间的年轻人举着酒杯笑着朝他一扬下巴。   时誉也回应的笑了笑,表示了谢意。   “怎么了?”走了两步没见人跟上,孔皓返身回来。   “没事,走吧。”时誉没接服务生拿着的酒,推着孔皓赶紧出去。   孔皓好奇得紧,不停回头望:“你看见什么了,还笑?我瞅瞅。”   “你看错了,我哪里有笑。”   “没有吗?”   “有吗?”   没两步,两人被人拦住,是个陌生男人。   男人也年轻,二十出头样子,黑背心牛仔裤,脖子上挂着克罗心链子,但脸上看得出跟时誉他们不同,那是社会化的痕迹。   “小帅哥,我哥请的酒,怎么这么不给面儿呢?”男人语气温和,笑得却不友善。   “酒?什么酒?”孔皓不清楚状况,但见对方针对时誉,便不自觉的迈了半步挡在时誉身前。   孔皓并不是宿舍里年龄最大的,只是长相显大,加上喜欢锻炼肌肉发达,大家平时都笑称一句“皓哥”,他倒是真有把自己当哥的意识。   时誉拍拍孔皓,示意他不用这样,对那男人说:“行,酒给我。”   男人递给他。   时誉拿过来,一口气对嘴吹完。   他把空瓶子塞回男人手里,湿着嘴唇说:“这样给面儿了吧?”   说完,拉住孔皓要走。   “诶,既然酒喝了,那也不能白喝,我哥请你过去坐坐。”男人挡在他们身前不让过。   孔皓嚷嚷了起来:“我说,你是不是找茬儿。酒是你们自己要请的,喝了还不让走?那我们给钱。”   时誉捏了捏孔皓的手臂,不让他闹起来。他不是怕事,只是谨记了他哥的话——在别人的地盘上好汉不吃眼前亏。   “那这样,我也回请你哥一瓶酒,这样总行吧?”时誉说。   男人显然不同意,正要说话,汪志轩和邱小新也返回到时誉身边。   他俩先出去,等了好一会儿不见时誉和孔皓出来,这才进来找人。   场面变成了四对一。   但男人并不是因此退让,而是远远地得了个指令,便没再继续纠缠,笑着伸手:“就算认识了,交个朋友。”   时誉没有握手的意思,用手背快速碰了对方的手背一下:“好。”   随后拥着另外三人,迅速离开现场。   “时誉,是你熟人吗?我刚刚看到卡座里面有个帅哥,妈呀,我要一见钟情了。”邱小新兴奋的按着胸口,“心跳的感觉。”   “不认识。”   “行了小新,你看长得好看的都一见钟情,当初还说皓哥呢。”汪志轩毫不留情的揭穿他。   “这一次是真的,那眼神,电死我了。”   “我看他们来意不善,小新,别招惹的好。”时誉眼前浮现卡座里那人不怀好意的笑。   “没有呀,我觉得他一身正气。”   “一身正气你也能看出来?”   “当然。”   “……”   时誉给杜文打去电话,四人吵吵闹闹的朝绿岛酒吧去。   另一边的卡座里,“一身正气的帅哥”收回一直望向门口的视线。   一旁的郑书阳喝了口柠檬水,十分不自在的扯了扯领口:“师父,这地方你来过吗?”   顾严镇定的靠在沙发椅上,朝台上热舞的猛男们斜斜抬眼,而后又扫视了一遍台下的人,这才开口回道:“gay吧,没来过。” 第7章   责备   “什么?刚刚那个是gay吧?!”孔皓听了邱小新的话,眼睛都瞪圆了,“我说怎么浑身难受。”   汪志轩默默点头。   “轩子看出来了?你不也从没去过酒吧吗?时誉,你看出来了没?”孔皓大声问。   时誉也没看出来,不过方才那种不对劲倒是得到了解释。   邱小新:“皓哥,你不是不恐同么,反应这么大。”   孔皓:“我现在不确定恐不恐同了,我可能只是不恐你。”   “你们几个,酒量怎么样?”杜文提过来一打五颜六色的酒,往台桌上一放,“我看还是悠着点儿,就这些,喝完了拿饮料。”   她挨着时誉坐下,碰了碰他肩膀:“怎么眼睛都红了,不会是第一次喝酒吧。”   自然不是,是之前那瓶酒喝太急了。   “要不,上去跳一跳,把酒劲儿散出去就好了。”杜文指面前的长桌。   之前说什么舞社酒吧,本质还是酒吧。不过跟一般的酒吧不太一样的地方是,场地宽阔亮堂,也没有震得人心脏难受的重低音。   吧台连着音控台在最前排,往后是一列列宽大的长条桌,不是给人坐的,是站上去跳舞的。喝酒的人有圆桌台围绕在四周,可以只喝酒,也可以自己站上去跳。   时誉没跳过舞:“我不会。”   “正好,我就是教跳舞的,来,我教你。”跳舞的人可以自己点歌,杜文给音控台发了信息。   “杜文姐,我真不会。”   “信我,教你几个舞步,包你通杀全场。”杜文也是行动派,不管时誉同不同意,喊着一二三四便教了起来。   倒也不难,邱小新也在一旁跟着学。   等到杜文点的歌放出来的时候,时誉自信斐然的主动站上了台。   他本就不是扭捏的性格,加上酒劲冲上了头,这一下子彻底释放天性。   台上的人放开了跳,台下的人捧场尖叫。   刚开始邱小新还跟在时誉身边数一二三四,一首歌过后,已然变成小迷弟,不管不顾的抱住时誉大喊:“时誉,好帅,我爱你——”   汪志轩和孔皓在台下扶额直笑。   “还说不会,学这么快,还能自行开发动作。下来,姐再给你整整造型。”   时誉往后薅了一把头发,汗从额角流下来:“好玩!痛快!”   杜文不知从哪儿拿来了一件衬衫:“换这件,凉快。”   时誉宽大的T恤衫后背湿了一片,凉津津的很不舒服,迟疑了两秒,兜头脱下,让杜文帮他穿上了衬衫。又觉口干得厉害,在桌上翻找出半瓶饮料一口气喝了下去,完了才发现是瓶果酒,好在只有5度。   下一首歌的前奏响起,时誉血液里翻腾起的节奏还没冷却下来,单手撑桌跳上了台,全然没感觉到哪里不对,只觉后背凉凉的,还被什么戳了一下。   长得好看的人总是不缺欣赏者,毕竟举手投足都是风景。   台下举着手机对着时誉的人越来越多,绿岛酒吧也在不知不觉间涌进了很多人。   杜文开始忙着招呼新客人。   “不好意思,忽然人多,没有空桌了。两位介意坐边上吗?”杜文正要把新客人带过去,猛一愣怔,随即又笑,“是你!”   顾严没什么表情,略略点头回应了一句“你好”,便继续抬头去看时誉。   音乐轮了好几首,又放到了副歌,时誉重复着那几个动作,无非是换着顺序在跳。并没有跳多好,胜在他节奏感强,动作流畅。   他顶了一头淡粉色的头发——他早就想尝试换发色,时煊不许。如今得了机会能去酒吧玩,时煊离得远管不了,才终于如愿换了发色——一身黑衣黑裤,黑衬衫露着整个后背,交叉着挂了几条金色链子,后腰往上印着一朵红色玫瑰花图案。   红玫瑰是杜文盖戳上去的,普通点缀,无甚特别。但在时誉扭动的腰身上鲜艳欲滴,再搭配着晃动的金色链子,刺得人挪不开眼。   顾严重重的哼出一口气,沉闷着低声道:“简直……”   胡闹!   “什么?”杜文以为他提了什么要求,凑近想听清楚,见顾严的态度,忽然反应过来他是来找时誉的,忙笑着道,“我带你们去吧台等。”   顾严仍注视着台上,郑书阳朝杜文摆手:“不用。”然后贴到顾严耳朵边,“师父,这家也是有线索吗?”   邱小新咬着饮料瓶里的吸管东张西望,远远看见顾严,一张嘴吸管掉了出来。他激动得去扯旁边人的衣服,话都说不完整了:“是、是正、正正气……”   汪志轩正在跟孔皓碰杯,拂开了他的手。   邱小新又绕到时誉脚边,不停扯拉他的裤腿:“那个帅哥,时誉快看,我的一见钟情。天哪,他怎么来了,他在看我们,是在看我吗?”   时誉趔趄了一下。   音乐声盖过了说话声,他没听见邱小新的话,但他站得高,顾严笔直的身形在欢闹的人群里格格不入的打眼,他只扫了一眼台下就注意到了。   时誉移开目光,想装作没看见,顾严却直直地盯着他,带着些质问的指责。   时誉心虚的蹲下身。   “是吧时誉,你也看见了?”邱小新双手交握在胸前,“你说我是直接上去要联系方式?还是先制造机会认识?”   时誉根本没管邱小新在说什么,他在想此刻被顾严看见的事。   不就是来酒吧么,不就是跳个舞么,多大个事儿呀,又不是高中那会儿了,就算是他哥在现场,也不会再管这了吧。   想到这里,时誉重新站起来接上了音乐节奏,转头偏向看不见顾严的方向。   隔了好一会儿,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偷偷瞄了一眼,发现顾严还站在原地没走,好像还拿起了手机。   不到一分钟,时誉裤兜里的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   “不是吧。”时誉以为是顾严打过来的,不满地摸出手机,一看到来电人名,从台上咚地跳了下来,“靠!不是吧!!”   手机像烫了手,时誉捧着左顾右盼,随即往卫生间的方向冲过去。   选了个隔间,砰地关上门,清了清嗓子,稳住心跳,这才按下接通键。   “时誉!你在哪儿呢?在干什么?”时煊的吼声从听筒传过来,时誉擦擦脸颊,仿佛沾到了他哥的唾沫星子。   “哥,我……”   “别以为你在外面做什么我不知道,让你别惹事儿,你说你现在到底在做什么?才开学一个月不到,你就给我翻天了,不好好在学校待着,那干脆给我转学回来得了。”   “哥——”时誉被劈头一顿骂也来了气,定然是顾严给他哥打的小报告,忍着给时煊解释,“我什么也没干,朋友酒吧开业而已。再说了,我喝酒你不是不反对的么。”   在云州的时候,时煊偶尔和同事们撸串喝酒,会叫上时誉一起,也会让一两口酒给他。   “喝酒就喝酒,搔首弄姿的是在干嘛?你那衣服,露个大后背,还不如打个光膀子,遮遮掩掩的不正经。”   时誉恨得牙痒痒,敢情是顾严直接把照片发给他哥了。   “哥,我这是爵士舞,瞧你用的什么词儿呀。这衣服也不是我的,我的衣服弄湿了,暂时换下来了。”   “行行行,我不说。你要跳舞就正经跳,也不是不行,不过衣服得给我穿严实了。还有,你头发怎么回事儿?我是不是说过不准染头发的,你现在真是以为跑这么远我治不了你了,是不是?黄皮肤黑眼睛就得配黑头发,整得那是什么颜色,碍眼,赶紧给我染回去。”   糟了,忘了头发,这茬儿是混不过去了。   时誉只得低声应了。   时煊又几番语重心长的叮嘱,时誉不敢再还嘴,端正了态度。时煊终于满意,才放过他挂了电话。   时誉长吐一口气,在洗簌台洗了把脸。   该死的多管闲事的眼线,小人之心。   这一下便没了兴致,时誉回到座位,四处也不见了顾严的身影。   时誉看孔皓和汪志轩喝得也差不多了,便提议回学校。邱小新没喝什么,却更像酒后亢奋,两眼一直放光。   时誉给杜文发了条信息,四人便出了绿岛酒吧。   时誉叫了网约车,但坐车得走出步行街才行。   孔皓和汪志轩互相扶着肩,深一脚浅一脚哥俩好的喊着,看起来是上头了。   邱小新跟时誉并排走:“我拿到他的联系方式了。”   “谁呀?”时誉全程就没听见。   “我的……心动嘉宾。”   “小新,我感觉那伙人跟我们不一样,你还是别招惹他们的好。”时誉压根不知道邱小新指的谁,一直以为是请他喝酒的那个男人。   “那肯定跟我们不一样,我们还是学生,他都工作了嘛。”邱小新开心地说,“知道我为什么不跟学生谈恋爱吗?”   时誉摇头看他。   “穷呀。”邱小新眼里全是真诚。   走在前面的孔皓忽然蹲在了地上,说是想吐,又说肚子疼。   汪志轩自己都不太稳,于是就让他在原地等,时誉和邱小新架着孔皓往背街的巷子里去。   一进巷子,街外的喧闹骤然变得遥远,往里走得越深越是阴暗潮湿,夹杂着难闻的骚臭。没有灯,靠着外面透进来的光线勉强能辨路。   他们把孔皓扶到里面对着墙,让他自行解决,回头准备在巷子门口等。   没走两步,巷口忽然窜进来两个人。   其中一人歪头晃脑的朝时誉走近:“朋友,还没陪我哥就要走了么?”是先前在gay吧拦住他的黑背心男人。   时誉心下想坏了,这是找上他们了。 第8章   脱困   “不好意思啊顾严,我没想到他那么能玩,给你添麻烦了。”时煊回了个电话给顾严。   “没什么,我正好在这边办事。其实放平时也没事儿,主要最近这边恐怕不安全,既然我看见了也不能不管。我想提醒他的,想来他不会听,所以才给你发了信息。”顾严沿着街走,视线一扫看见个眼熟的人。   时煊还在道谢:“时誉这孩子静不下来,什么都觉着新鲜,什么都想尝试。在家里我还能压着他,这一放到外面……不过他底子里是好的,这我了解。”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有些事情可能也是观念不同,你说大小伙子咱也不怕露,穿那一件没后背的衣服算怎么个事儿?还说是什么爵士舞。唉,我是看不懂,也欣赏不来。顾严,咱俩是同时代的人,你应该跟我有同样想法。”   顾严眼前闪过那朵妖艳的红玫瑰。   “时煊,我这里还有点儿事,回头再联系。”顾严朝那眼熟的人走过去。   “好好,你忙。”   顾严收起手机,拍了拍那人的肩。   留在原地等人的汪志轩靠坐在石墩上,眼神不太聚焦,抬头瞅了老半天:“你谁呀?”   顾严:“时誉怎么没跟你一起?”   汪志轩:“你是谁?”   顾严:“啊,你好,我是时誉的哥哥。”   这话一说,汪志轩立马就联想到了时誉嘴里那个“早恋就要被五马分尸”的当刑警的大哥。   条件反射的噼啪一声跺脚立正站好,软塌塌的敬了个不周正的军礼:“哥。”随即又嘻嘻一笑,“哥,你、你怎么来了?”   顾严指节点了两下鼻尖:“怎么你一个人,他们呢?”   “皓子喝多了想吐,时誉和小新带他去解决了。我头晕,在这儿等他们。”   顾严点点头:“在哪边儿?”   汪志轩指了指背街。   “行。”顾严看了一下方向,离开了。   汪志轩疲软的坐了回去,感觉像被教官点名汇报,该死的军训后遗症。   -   巷子里,时誉正和那黑背心男人对峙着。   黑背心一手揣在裤兜里:“不是说好交个朋友的么,怎么看起来很不想看见我的样子呀?”   麻烦自己要找上门,时誉没办法了:“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都说了只是交个朋友。我大哥请你过去见个面,这是第二次了。”   对方明显胡搅蛮缠,邱小新却在旁边跳了脚:“讲理不讲理?正常交朋友哪有你们这样的,人家不愿意还非得强迫不成?怎么,我们要是拒绝的话,难不成还绑我们去?”   黑背心噗嗤笑出声,像是听见了很好笑的笑话,皮面上却仍是冷冷的表情:“不会绑你们,”他抬起一根手指,“他,绑他就行了。”   “你们……”邱小新气得说不出话来,“敢!我还不信了,我报警。”   说着拿出手机就按了下去。   “嘭”一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砸过来,击中邱小新手里的手机。   “呀,偏了,本来想砸脑袋的。”是跟在黑背心身后的瘦高个男人。   邱小新失声惊叫,瞧见掉落地上屏幕碎开的手机,往时誉身后退了半步,吞了吞口水,小声颤道:“时誉,怎、怎么办?”   时誉脑子从开始就在飞速运转,回想他哥教他的那些方法。   硬碰硬显然不行,对方虽然只有两个人,但自己这边孔皓醉着,小新和他毫无战斗力。报警?等救援也来不及,况且刚刚邱小新试过了,对方很戒备。   思来想去还是只有那一条“好汉不吃眼前亏”,先顺从对方,离开这条乌漆嘛黑的巷子再说。等到了外面,有那么多人看着,想来对方就不敢乱来了。哪怕就算起了争执,也更容易求助。   主意拿定,当下便软了态度,把邱小新推到一边,对黑背心说:“行,我跟你们去。”   “时誉!”邱小新担忧的望着他。   “没事儿,你看着孔皓。”时誉微微一笑,朝黑背心走过去。   “等等。”黑背心抬手叫停,朝邱小新一偏头,“你们一起,省得搞小动作。”   “你大哥要见的不是我么,带他们干嘛?”   黑背心不为所动,一直揣兜里的手拿了出来,手里握了个反光的东西:“走?还是不走?”   没办法了,一起就一起吧。   邱小新去墙角把孔皓扶了过来,时誉也朝巷口方向动了动身形,黑背心和瘦高个两人却站在面前不让路。   “谁让你们走外面了,往里走。”黑背心手里的利刃闪亮,往黑洞洞的深巷里示意。   这可糟,没算到这一出,谁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   眼下无计可施,时誉不情愿的转了身,凑过去帮忙扶住孔皓,低声问邱小新:“你百米冲刺多少秒?”   “啊?”邱小新没反应过来。   “我待会儿冲到巷口求救,你看能不能稍微拖住他们一下。”   “那人手里有刀呢。”邱小新回头瞄了一眼,瑟缩道。   “那我来拖,你跑去巷口求救。”   邱小新还想说什么,时誉已然决定:“就这样,我数三。”   他伸出手指:“一、二……”   “三”还没出口,巷口那边突然有人往里呵斥:“你们几个!在这里干什么!”   与此同时,一直歪着身子被架着的孔皓猛然回身,朝那黑背心迎面就是一拳。   几人全愣了。   反应过来,时誉喊了一声“跑”,撒腿就跑。   黑背心也不顾他了,顶着牙龈吐了一口唾沫:“草,他妈的敢打老子。”挥着匕首去揪孔皓。   瘦高个上前帮忙,拦住了邱小新。   “时誉——”邱小新害怕。   时誉顾不上,直奔巷口,想着要找人帮忙才行。   这时候,巷口有两人也朝里冲了进来。背着光线,看不清楚样貌,只听见前面那人在叫他的名字。   地面湿滑,时誉踩中块小石子,身子一偏就要摔倒。   一双手伸过来稳稳接住了他,一抬头,竟是顾严。   时誉抓紧他胳膊,大口喘气:“快救人,他有刀。”   “没事,我在。”顾严回头,“书阳,快去帮忙。”   郑书阳没停留,径直冲去了邱小新身边。   虽然是实习法医,但跟警队的同事练过几招,加上人高马大体魄健康,那瘦高个身子虚得就跟吸了那啥玩意儿似的,哪里经得住郑书阳的冲撞,三两下就被揍翻在地。   另一边的黑背心还在想抓孔皓,都被孔皓给避开,僵持之下一斜眼看见同伴遭了殃,心觉只剩自己一人要吃亏,一边咒骂一边往巷口外退去,想要溜之大吉。   他指着时誉:“等着,我知道你们是哪个学校的,等着吧。”手里匕首乱舞,大概现在只是想吓吓人。   顾严突然几步上前,一击抓住他手腕,另一只手扣住人下巴。   当啷——   匕首掉落。   顾严收手五指并住,对准黑背心的耳根下,腕力向上一弹,只听见黑背心撕心裂肺的一声嚎叫。   下巴脱了臼。   顾严拍拍手,淡然道:“不打紧,去医院能接上。”   时誉捂住自己两腮帮,倒抽一口气。   黑背心捂着嘴痛得直嗷嗷,顾严皱眉:“还不滚,等着给你打120吗。”   躺地上的瘦高个一看这阵仗,连滚带爬的跛着脚去扶黑背心。   时誉想起孔皓,赶忙过去:“皓哥,你没事吧?你不是醉了吗?”   孔皓嘿嘿一笑:“吐出来的时候就清醒了,观察观察敌情嘛,就装了一下。你们看,我这不是迎来了胜利的转机么。”   “是是是,皓哥最厉害。”邱小新去搀他,又抱怨,“不是清醒了么,怎么走不了直线。”   经过顾严和郑书阳,向他们道谢:“那个……真是太谢谢你们了,不然这后边,天哪,我都不敢想。”   时誉没动。   顾严一偏头:“走吧。”   时誉抄起手看他:“顾严,看不出来你下手真狠啊。这才是正宗的拿狗十三式吧?”危机解除,人算是活跃回来了。   顾严撩了他一眼:“对敌人不必心慈手软。”   “是吗?那我也是你敌人呗。你干嘛给我哥告状,我没碍你事儿吧?你知不知道他骂了我多久?”   这是秋后算账来了。   “我刚刚好像救了你。”   “这是两码事,刚刚多谢。你说你是不是看不惯我?背地里打人小报告那是小人行为……你还是法医,这点法理都不懂吗。”   这简直哪儿跟哪儿。   顾严不想跟小孩儿计较。   时誉还在说:“对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不是吧顾严,你该不会是为了报复我,想抓我的小辫子给我哥告状,跟踪我?!”   顾严实在忍不住:“我为什么报复你?”   “因为我之前说你那方面不行,功能萎缩。嘿嘿,是不是刺激到你痛处了?”   顾严:……   一路吵嚷,出了巷子口。   顾严吩咐郑书阳:“你回去把今晚我们看到的线索写个报告,发给我和方队。”略一停顿,“今晚辛苦跟我一路,明天休息好了再来上班。”   郑书阳连连点头:“师父,我送你回去。”   “不用,你自己走吧。我先送他们回学校。”   “行。那师父再见。”郑书阳打车走了。   剩下一群小朋友,顾严开车把他们送回了宿舍。 第9章   受伤   “哎呀我的妈,憋死我了。”一进宿舍门,孔皓就往厕所闯。   汪志轩翻身上床大喇喇的躺着:“我也憋死了,咱哥那气场,我在车上都不敢呼吸。”   时誉挑了一边眉:“谁?谁哥?”   “你哥呀,也就是咱哥嘛。不过咱哥看着挺文气,出手就卸人下巴,不愧是刑警。”汪志轩不知道巷子里发生的事情,是后来听孔皓讲的。   “顾严?他才不是我哥,我哥在云州,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啊?”汪志轩一把坐起来,“那他是?”   时誉咕嘟嘟灌了半瓶矿泉水,擦擦嘴角:“我哥的密探。”   “啊?”汪志轩一脸懵。   “小新怎么了,一路也不见你说话,不舒服吗?”时誉拿瓶底碰了碰他。   邱小新坐在椅子上,头垂着,有气无力的样子。   时誉蹲下去看他表情:“不会是吓坏了吧?还是怪我只顾跑没管你?我那不是争分夺秒的冲出去找人嘛,没有丢下你的意思,别瞎想。”   “时誉,”邱小新声音低低的,“你早就认识顾严了?你们还很熟?”   时誉万没想到邱小新是因为这个:“他……一般熟,只是认识。”   “我看他那么护着你,只是认识?”邱小新抬起头。   “护我?不是,当时那个情况,你哪儿看出他护我,难道不就是个‘见义勇为的热心人士’么?你不知道,他对我可有意见了,给我哥告我状。”讲到这里时誉不耐烦的薅了几把头发,“要不是他把照片发给我哥,我哥怎么会发现我染头发,真是气死了。”   “是这样吗?”   “不然呢?”   “那就好。”   “好?小新,你到底想说什么?”   邱小新把他拉过去,给他看手机里新加的微信好友:“他就是我的心动帅哥啊,我们互加了好友的。”   时誉看着顾严的微信头像,那是一副黑色的弯曲线条组成的画,象征指纹。   “你之前说的那个……你说的是顾严?!”   “是呀,在gay吧卡座里我看见的就是他。”   “顾严去了gay吧!他去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自然是去玩儿的。对了,你跟他认识,知道他是单身吗?应该是单身,不单身就不会去gay吧玩了。诶,和他一起的那个人……应该没关系,那人叫他‘师父’,不是情侣……”邱小新自言自语,时誉一脸不可思议。   “等等,我脑子卡住了。小新,你该不会以为顾严是……不是,他不是……”时誉笑了出来。   先不说单不单身,时誉记得那个温女士跟顾严关系不一般,那必然不可能和邱小新一样取向同性。   “不是什么?”   “呃,顾严,”时誉捏了捏鼻尖,“他、可能、有女伴。”   “你确定?”   “不确定。他又不是你,这么坦白直接就说了。我不过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嘛,顾严……不太可能……”喜欢男人吧?   不过顾严去gay吧这事儿确实很奇怪,时誉还猜想他是跟踪自己,现在看来恐怕真是碰巧遇见。   可是顾严是不认识邱小新的吧,邱小新主动去要联系方式,他竟然也同意?   时誉想了一会儿想不出所以然,算了,反正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他摸了一把头发,又开始气恼。今天这事儿确实多亏了他,不过以后还是少这么多碰巧的好。   “时誉,时誉,你火了!”在厕所蹲了半天的孔皓“砰”地推门而出,捧着手机递到时誉面前,“你快看。”   手机上正播放着一段视频,正是几小时前时誉在绿岛酒吧台上跳舞的片段,点赞已破十万,转发分享也有三万多。   长条桌上跳舞的人不止时誉一个,但被顶上来的评论里点赞最多的是“十秒钟之内我要知道粉头发的全部信息,谢谢”“求人脉,粉头发的id到底是什么”等等之类,全是冲着时誉来的。   时誉发怔,迟缓的拿起自己手机打开软件,输入“绿岛酒吧”,跳出来的是绿岛自己的直播账号,其次便是孔皓给他看的那条视频。   再往下翻,还有其他路人拍摄角度上传的,以及单独剪出他的个人片段。带的话题各种各样,类似:   #氛围感帅哥   #omega小蛮腰   #绝世美背   中文字时誉能一眼看明白,只是那个英文单词只懂其面不知其意,他指给邱小新:“这个是什么意思?”   邱小新瞧了他两眼:“就是,也是说你很帅的意思。”   “是吗?”   “哎呀,解释起来很麻烦,不用在意,反正没有不好的意思。倒是你赶紧的,回复人一下。你有账号的吧,这一下能吸不少粉丝呢,快蹭蹭这一波流量。”   “有是有,我那账号都是画画的作品,这波粉丝明显是看跳舞的,蹭过来也没什么用啊。”   “你先别管这么多,流量稍纵即逝,关注度起来了再说。以后你可以考虑开直播,那什么……表演一边画画一边跳舞,那不都抓住了么。”邱小新给他出主意。   也是,直播画画看的人多,说不定接单也能更多,万一路过愿意打赏,零花钱不是又有了么。   时誉便在那条点赞最多的评论下回复:本尊在这里。   不到三分钟,粉丝涨了一万。   这泼天的富贵呀。   时誉干脆置顶了一条自己的自画像,配文:谢谢大家喜欢。   前后这一阵过后,忽然一哆嗦,才发觉露着后背的衣服还没换下来,这才想起自己的T恤忘在了杜文那里。   也不可能现在去拿,明天再说吧。   时誉找了干净衣服,去淋浴间洗澡。   周末就这样在新鲜、紧张、惊险、刺激中过去了。   隔天学院正式开课,一切步入大学正式生活。   -   这天是中秋,夜空明,万里晴。   校园里三五成群的学生聚集到体育场赏月,宿舍和教学楼都空荡荡的。   男生宿舍403有人敲门,敲了老半天,孔皓才摘掉耳麦懒懒地问:“谁呀?”拍了拍还在游戏里的汪志轩,晃晃悠悠去开门。   两人没赏月那个浪漫情怀,窝在宿舍组队打游戏。   “你好,请问时誉在吗?”顾严端直地站在门口,手上拎了两个袋子。   “哥!”孔皓喊得顺口,哥的朋友也是哥,上次巷子里的事让他肃然起敬,他把门敞开,“您进,快请进。”   回头又喊还戴着耳麦的汪志轩:“轩子,咱哥来了。”   顾严摆摆手:“我找时誉,打他电话没人接。”   “时誉啊,他跟小新两人去体育场看月亮了,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呀。”   “哥您进来先坐,我给小新打电话。”汪志轩退了游戏也走了过来。   “我给邱小新也打过,也没接。我不进去了,既然不在那你们把东西给他就好,是衣服,他落在酒吧的。”顾严把小一点的纸袋递给孔皓,等对方接过,再把大纸袋子递出去,“月饼,你们分着吃。”   “谢谢哥。”   “小新也没接我电话。”汪志轩拿着电话怔怔的。   “这俩人,干嘛呢。”孔皓拨了个微信视频。   无人应答。   顾严默了两秒,神色有些凝重:“体育场在哪边?他们有说具体位置吗?”   “就南门边上那个,不是,那么多人呢,俩大小伙子,不会有事的……吧。”汪志轩瞧着顾严脸色,声音弱了下去。   顾严又拨了时誉电话,仍是响到挂断也没人接。   “我去体育场找找。你们……”顾严预感不太好,但到底是预感而已,“没事,我去就行。你们继续。”   孔皓和汪志轩看着顾严带风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互相对望了一瞬。   “要不,我们也去?”   “哥就是是想多了,走。”   ……   体育场通常晚上会锁门,今晚是特意开放的。   露天看台和场地上到处都分散着人,要找人简直大海捞针。   顾严沿着体育场内场走了半圈,不停歇的给时誉和邱小新换着打电话,两人的电话都是同样的反应,既不挂断也无应答。   那种不好的预感愈发升腾,就算时誉故意不接他电话,邱小新总不会吧。   明月当空,清风拂面,顾严无心也无暇感受。   略微出了点毛毛汗,风一吹,凉意滋生,倒是清明了些,他停了下来。   身旁经过一对学生情侣,顾严上前一步:“同学,打听一下,学校里面比较隐蔽的地方在哪里?”   小情侣俱是一愣。   顾严耐着性子:“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在找人,想问一下学校里有没有那种没什么人路过的地方?或者说不太会有人发现的那种?”   “实验楼后面,雕像往花坛一百米处的草坪那儿。”男学生回道。   “谢谢。”顾严转身就走,在体育场门口碰见散步过来的孔皓和汪志轩。   正好有人带路,省下问路时间。   “实验楼,带我去。”需要带路的人疾步走在前面。   “哥,哥,怎么个事儿?”   “哥,等等我们。”   ……   小情侣说的地方果然是黑灯瞎火,实验楼背后的地灯悠悠的透着点儿光,根本不照明。   顾严打开手机电筒,朝草坪方向喊:“时誉——”   “时誉在这儿?”孔皓和汪志轩不解。   虽是草坪,但上面种有一束束的绿植,像超大蘑菇伞,高矮不一。有人稍微躲里面,加上地方偏僻没人经过,完全无人发现。   顾严朝里走得深了些,忽听林子里有动静。   “有人来了,快走。”   一阵窸窣的杂乱脚步,林子晃动。   “时誉!”   顾严朝晃动的方向奔过去。   “在这儿!我们在这儿!救命!”邱小新带着哭腔。   顾严扒开枝桠往里钻,枝条反弹打在脸上,碎叶掉进嘴里,呸了两下。   最中间的地方,两个人影坐在地上。   邱小新坐着在抽泣,时誉倒在他腿上一动不动。   “这是怎么了?”   孔皓挤过去弯腰看他,邱小新一把抱住他脖子,眼泪鼻涕一起往上抹。   “呜呜,皓哥,差点没命了。是上次那个男的,他报复我们。都怪我,我不该带时誉来这里的。”   “你们来这里干嘛?不是去赏月的吗?”   “我……”邱小新声音低下去,没好意思讲。   顾严打着灯把时誉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遍,脸色苍白,手脚完好,没见外伤,衣裤上蹭了泥土。   “腿,时誉的腿……”   顾严顺腿摸下去,到脚踝处的时候躺着的人抖动了一下。   “嘶——疼。”时誉有气无力,只是疼得不想动。   没晕就好,顾严心里有了底,搂住腿弯把人抱了起来:“打电话报警,我送他去医院。对,给你们学校保卫科也得报告一下。”   他退着往外走,以免凌乱的树枝刮伤人。   “你怎样?哪里有受伤?我也送你一起去医院吧。”孔皓拍着邱小新的背安慰道。   “我不用,我没事,我等警察叔叔来做证人。”   顾严的车离这边还有点距离,时誉瘦是瘦,好歹有这个身高的体量,走这一路有点喘。   时誉扭了扭身子:“放我下来,搀着我就行,还有一条腿没瘸。”   “呸,童言无忌。”   “顾严……”   “别动。”顾严带着命令,一点没减慢步子。   时誉也实在疼,反正晚上也看不清,索性再把脸朝顾严胸前埋了埋,两胳膊紧搂了他的肩。   “顾严,你怎么又在?又是碰巧吗?为什么每次你都这么碰巧?真没跟踪我?”   还有力气说笑,看来疼得也不是那么厉害。   顾严:“闭嘴。”   “说你虚还不认,你看你现在喘的。”   这祖宗,顾严任他说不再开口,心里盘算如何摔他一个屁股蹲儿。 第10章   同居   不到一个月,来了两次医院。   几番检查诊断,是脚踝错位骨折,不幸中的万幸,能恢复,得慢慢养。   消毒包扎处理外伤,简单的上了个夹板固定后,时誉被推进病房。   期间时誉忍不了疼,一个劲儿的喊“顾严”,好似这伤跟他有什么关系。   顾严捏捏他的手臂:“我去打个电话。”   时誉惊慌地扯住他衣服:“别、别告诉我哥,我给你道歉。”   顾严像没听懂,低头看他。   “我不该嘲笑你,说你年纪大身体虚。你很厉害,你很强壮,你是猛男,抱了我那么长一段路脸不红气不喘。”向上瞄了一眼,时誉抿抿唇,“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说了。”   这话说得,惹得房间里正在调整病床固定器的几个医护频频看过来,职业口罩下掩着笑。   顾严站在旁边没应,等人都出去了,才说:“这不是小事儿,你以为两三周就能好?明天手术,还得往里插钢钉。”   “插什么东西?钢钉!这样不能固定么?”时誉指着被固定器吊高的脚。   顾严从旁拿过凳子放床边坐下,耐着性子轻言道:“听你的还是听医生的?这伤至少养上三四个月看能不能完全恢复行动。下周就是国庆了,你不准备回云州?”   “那我就不回去了呗,就说,呃,学校有活动。”   顾严轻叹:“他是你亲哥,这有什么不能告诉他的?”   时誉干巴巴笑了几声,仰躺回去望着天花板:“怕他担心。”   “他担心你是很正常的,家人就是这样。你瞒着他,反而更让他不放心。”   “你不说,他不就什么都不知道。”时誉忽然变得一本正经,“我们家的情况你不清楚,我哥虽然管我挺严,这不许那不让,可我只要一点小磕碰什么的,他就紧张得不行。”   他可怜兮兮的望向顾严:“高考之前我哥本来和我商量填报云州本地的学校,正式填志愿的时候他不在,我给改了。为这事儿,念叨了我一整个暑假。最后好说歹说是随了我意,可要是他知道开学一个月不到,我就弄成了这样,他怕是得动用他全部的关系都得把我弄回云州,搁在他眼皮子底下不可。”   顾严安慰:“这件事情又不是你的错,好好讲不就行了。”   “不行的,你不了解我哥。高中的时候我想住校,好不容易说动了他同意,有次宿舍楼道几个同学闹着玩,摔楼梯下了,我正好路过,被殃及撞到了头,就碰了一下,他就给我退了住宿。后来无论如何都不让我住学校里边了。”   “这个,他应该可能……有误会?据我了解,时煊不像这样不讲道理。”   “他就是。本来就不想我到余江来,要是让他知道还是在学校里出的事儿,他就更有理由让我回云州了。”   时誉眼巴巴瞅着顾严:“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诉他。”   顾严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那国庆你打算怎么办?”   时誉动了动眼珠子:“艺术学院组织外出采风。”   脑子倒是好使。   顾严站起来:“我有个要求,你必须答应。”   “只要你不告诉我哥,什么要求都答应你。”   顾严指指他的脚:“出院之后不能回学校住,住我家。”   时誉正要反驳,顾严挥手制止:“我会接送你到学校上学,除此以外,都待在家里好好养伤,哪里也别去。”   怎么可能!   时誉张了张口又要反对,又听顾严继续说:“我其实也不太习惯跟人一起住,不过你的伤跟我有关系,我会负责。”   时誉听明白了,也没完全明白。   那黑背心男人跟踪他和邱小新,寻机报复自己,跟顾严有什么关系?他要负什么责?   也没细想,只要能瞒着他哥,眼下什么都能答应。   他看了看自己吊高的脚,心觉顾严说的夸张,顶多一个月肯定就能活蹦乱跳了。   顾严说完看了下房间,这是个双人病房,旁边床没人,暂时能算个单间。他把床给时誉放平,柜子里拿了个备用枕头给他塞在头下。   又交待:“有事按铃叫护士,别自己逞能,还有什么需要就打我电话。晚上少玩会儿手机,好好休息养足精神,等明天手术。”   最后再留下一句:“明天我再过来。”转身带上门离开了。   -   顾严到停车场开门上了车,仰头靠在椅背上,拧眉闭目歇了好一会儿,才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老杨,明天是你主刀吗?”   杨骋:“你要我主我就主。”   “行,那我放心。”   “你可放十万个心,我看了他们传过来的片子,问题不大。”杨骋顿了顿,试探着问,“这谁呀,还您亲自安排?”   “没谁,朋友的弟弟。”   杨骋在对面“哦”的意味深长。   “你想什么呢,真是我朋友弟弟,大学时候跟我同寝室的,时煊,有印象吗?”   “啊,大煊嘛,有印象有印象,对你很照顾的那个,很仗义。”   “嗯,是。”   “你看上人弟弟了?”   “瞎说什么呢?人托我照看一下,结果脚给折了,我不得上点儿心。”   “行行行,你说是就是。跟我你瞒什么,我又不是不知道你……”   “行了老杨,明天手术拜托你,我还得给他哥交待一下。”   “好好好,回头咱们再约。”   挂了电话,顾严曲指点了点眉心,又拨通了时煊的电话。   时煊那边隔了许久才接。   “顾严。”   “在干嘛呢?方便吗,有事给你说。”停了两秒,“关于时誉的。”   “这小子,他是不是又溜出去惹什么事儿了?”时煊的声音一下大起来,“没事顾严,你该骂骂,他要不听你的,我回头揍他。”   “是有个事,”顾严斟酌词句,“你先别急,这件事情不怪时誉,是我的问题。”   “你?”   “记得上次给你打电话,让你劝时誉别待在酒吧街吗?”   “啊,记得,你说不安全。”   “是,当时我们队和隔壁禁毒支队在联合出任务,分散在各个酒吧暗中排查,线报说当晚有交易。不好意思,那时候不能跟你详细说什么事。”   “嗐,我知道,我也干这行,自然是得保密的。嘶,不过,他们出任务怎么把你也捎上了?”   顾严低声笑了一下:“不是,我是因为别的。话说,时誉能以骨画人,你知道的吧。”   “别,顾严,你可别信他。”时煊话语急切,“他是有这兴趣,你可别当真啊。”   “我知道,扯远了,说回正事。那天在酒吧,时誉被人给盯上了,就搭讪的那种……”   顾严把巷子里发生的事情挑重点一口气讲了。   时煊听完松了口气:“顾严,多亏你,要不是你正巧在,指不定还得发生什么。唉,这孩子怎么这么会招事儿。”   “先别谢我,这件事情是我没处理好。”顾严说,“既然是我出手管了这事儿,当时却放了那人走。我是留了私心,结果却牵连到时誉。”   “什么什么?我怎么没听懂。”   顾严解释道:“我们先前接到一具尸骨,复原样貌以后和我在酒吧里看见请时誉喝酒的那伙人中的一个有六七分像,我想着或许有什么线索。后来时誉被袭击,我却放那人走了,没有及时报警,担心打草惊蛇。结果……”   顾严又叹了口气:“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他们盯上了时誉,跟踪到了学校,把他脚给伤了。”   “他脚……”   “别急,我已经找了医学院的杨骋师哥给他手术。”   “还要手术?!”一阵叮铃哐当像是碗筷落地的声音从电话对面传来,接着是脚步声,有人过来询问。   顾严耐心等他那边处理好。   “没事吧?”   时煊尴尬的笑了笑:“没事,我在那个、我在薇薇家里。今天不是中秋节么,跟她爸妈一起吃个饭。你刚刚说时誉还得手术,他到底怎么了?”   “脚踝错位骨折,得插钢钉固定,明天手术。”   “怎么弄得?他是……跟人打起来了?”   顾严接着说:“你先别慌,这件事你别怪时誉,是我处理不当,第一次就该报警的。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时誉这边我会安排好,脚伤恢复之前我会负责的。”   “你负责,你负什么责?事情不怪你。他自己要是收着点,不去那些地方玩,什么事都没有。这孩子真是,新鲜劲可大,以前我在他还不敢,现在跑去余江……不行,我还是把他弄回来看着比较放心,这才开学多久呀,后边还有好几年呢。”   “时煊!你别急,听我说!”顾严音量稍稍提高了些,“冷静一下,先听我说。你也说后边还有好几年,是好几年吗?他要上完大学以后呢?工作呢?成家过日子呢?你还能一直把他看着不成?发生这事先不说谁的责任,这就是个意外,而且是概率很小的意外。你动不动就要把他弄回云州,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你能看他一辈子?”   时煊那边静默着,顾严放缓了语气。   “我知道你带他不容易,老想着他平安就好。是,平安顺遂自然是最好,可是他成年了,路该他自己走,你不能遇事儿就一个劲的把他往回拽。去什么地方,交什么朋友,惹什么事,承担什么后果……这些都应该他自己去选择去经历,是好,是坏,都该给他自己去感受。”   “我把他送到医院,他想到的不是脚能不能恢复,而是让我不要告诉你,他说你知道了一定会让他回云州。时煊,你是他最亲的人,他出了事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告诉你,而是怎么隐瞒你。”   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顾严不能再插手了。   “明天手术我会在的,你可以放心。你现在是准备打电话训他一顿,还是计划怎么把他带回云州,随你,那是你弟弟,不是我的。”   时煊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那个,顾严,我……明天什么时候手术?”   “上午十点。”   “嗯,好。”   时煊没再说什么,挂了电话。   -   第二天手术很顺利。   结束前,时煊给顾严来了电话询问,说完了有的没的,才说:“给你添麻烦了。”   看来想了一晚想通了。   顾严:“我说了这件事情是我处理不当,后面我会安排时誉住我那儿去。”   “这个,不方便吧。”   “我一个人住,屋子空着的。这样他也相对安全一些,那伙人抓到之前,谁知道还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顾严,谢谢。”   顾严没再说什么。   -   手术后又住院了一周不到,顾严把时誉接回家。   期间邱小新他们来医院看他,呜呼连天的扑倒在时誉身上说对不起他。   原来那晚邱小新头脑发热,不看月亮,非要拉着时誉去看“野鸳鸯”,这才让黑背心得了机会。   顾严准备了一根拐杖。   “脚踝而已,你这太夸张了。”   结果才一下地,时誉就头重脚轻的摇晃了一下,赶紧抓稳了拐杖。   “你还住之前那间房,我平时忙,大部分时候不在家,除了上学放学,你想去外面,需要我在的时候陪着,自己一个人别出去。”   又开始反复立规矩,在医院的时候就说过很多次了,时誉听烦了,敷衍的答:“知道了。”   时誉脚里有钢钉,外面还加了钢架固定,刚开始几天还算老实,在书房、客厅落地窗看看书,画画什么的。   这天已经进入了国庆假期,刷到的朋友圈都是各处玩乐的,要不就是看画展,参加大师联名举办的活动。   到处都是过节的气氛,而时誉顶多只是在顾严的陪同下,在楼下小区院子里坐坐。   他问过顾严,顾严以国庆人多为由,让他安心待家里。   二十不到的大小伙,天天关家里,怎么可能待得住。   这天吃过晚饭,顾严在书房里戴着蓝光眼镜看电脑资料,时誉从房门口来来回回了好几趟。   顾严起初没理,这人就故意落脚重,还把拐杖敲得咚咚响。   思路被打断,顾严摘下眼睛喊:“你在干嘛?”   时誉在房门口露了半边身子:“我要泡澡,每次洗澡都不痛快,我身上难受。”   受伤的缘故,时誉洗澡是坐在小凳上的,伤脚用塑料布缠起来放在一条高凳上,自己举着淋浴头冲洗。   忽然说要泡澡,是他知道在顾严的卧室卫生间有一个浴缸,更知道顾严有洁癖,断然不可能让自己用他的浴缸。   只要顾严拒绝,那他就以这个理由出门去,不让在家泡也不让出门泡,那就是虐待。   “好。”   时誉脑子还没转完:“什、什么?”他怀疑听错了。   顾严从书房走了出来:“我去帮你放水。”   他同意了?他竟然同意!   事情跟预料的发展方向不一样,时誉愣在原地。   隔了好一会儿,顾严出来了:“水放好了,伤脚小心些,搁浴缸外面。”   时誉没动。   顾严抱臂偏了偏头:“行动不方便?要不要我帮你?” 第11章   少男   帮是不可能帮的,还没到不能自理那个地步。   只是原本没打算真泡澡的,这下不得不硬泡。   时誉站在顾严的主卧卫生间里,望着满满一缸的水在灯光下反射出的粼粼的光晕,弯腰伸手往水里探了探,温热舒适。   得,既来之则安之,那就放松下来,好好泡个澡。   顾严准备的周全,浴盐、香薰、精油……一一摆在移动置物架上,时誉啧啧连叹,可真会享受的。   浴缸旁边还放了个凳子,看样子是给他搁腿用的。   时誉把拐杖放一旁,坐在凳上脱衣裤,跟往常洗澡一样,他已经熟练了,没什么难度。   时誉侧坐在浴缸边缘,把伤腿搁在凳上,把另一只腿迈进了浴缸里。   哗啦——   一下滑进浴缸,水溢了不少出来。   放得好好的拐杖,被地板的水一浇,哐当砸地上。   “时誉?没事吧?”顾严听到动静敲了敲门。   “没、没事。”奇怪,莫名紧张,好似怕他破门而入。   时誉忘了自己有没有反锁浴室门。   顾严又敲了敲:“有事叫我。”   门口的阴影不见了,时誉这才放松躺了下来,靠后一仰,微微眯起了眼。   真舒服啊!   这一泡,泡了许久,等到时誉想要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难度在这里。   浴缸里面滑不溜手,脚底也滑,还要护着伤腿,他撑了几次都起不来。扑腾得像只溺水的青蛙,水荡出来一半,人还在缸里,浑身已经没劲了。   完了,时誉感到绝望,难道真的要喊外面那人帮忙。   不,绝不可能。   他低头看自己,光溜溜的大叉个腿,就算都是同性,也太丢人了。   缓了口气,时誉换了个思路,既然站不起来,那就爬出去。   但有个问题,伤腿搭在外面的凳子上,时誉得先掉个面,把扭着的两条腿顺过来。   他坐直了身子,把浴缸里那条好腿屈着,挺身用劲,单膝跪立起来,再往前一扑——   嘶——   好痛!   时誉高估了自己韧带极限,扑那一下撕扯到了腹股沟,就跟单腿劈叉似的,而且还是跪趴的姿势,一条腿高高抬着,简直比大叉腿还难堪。   咬牙忍了一会儿,时誉就着这样子慢慢移动,哪知一动就疼,腿根跟撕裂似的,全身一紧,汗都下来了。   “顾、顾严。”这会儿再顾不上丢人不丢人,开口求助,只是声音颤颤,怕是顾严根本听不到。   “顾严——”时誉受不了了,大声喊了起来。   门口阴影晃了晃:“我在,要帮忙?”   “是,不是!”   顾严迷惑:“你到底是要帮忙?还是不要帮忙?”   “要!你……等会儿!”时誉怕他走了,又怕他马上进来,喊人等一会儿,自己也不知道要等什么。   顾严倒是很听话的没动,一团阴影立在门口。   “那什么……你、你进来吧。”   顾严听他说的犹豫,再次确认:“那我进来了?”   “嗯。”   得了肯定,顾严这才拧开门。   饶是顾严试想过可能看见的场面,多不过是摔倒了或是人在浴缸没办法起来而已,不管怎么想,也断然不是眼前这样。   时誉背对着他跪趴在浴缸里,伤腿高抬着架在凳子上,一丝。不挂,一动不动。   顾严一下顿住了,脱口道:“怎么不穿衣服。”   “谁、谁泡、泡澡穿、穿衣服。”时誉尴尬的都口吃了,也不知是冷的还是热的,还是羞的,一身粉透了。   他吃力的扭过头,恼怒道:“你站着干嘛!快过来帮我,我腿筋扯到了,动不了!”   顾严拿过浴巾展开来,盖住他腰部以下,这才伸手去扶人。   “你别,你得帮我弄出来。”时誉一手抓住顾严伸过来的胳膊,还是没办法动,一动腿根就扯得疼。   顾严咳了一声,弯腰蹲下:“我抱你出来,手架我脖子上。”   时誉侧身过来双手搂住他脖子,因他伤腿的腿根扯到了,不能一下子并拢,顾严只能搂住他一条腿的腿弯,还没起身,只刚刚用力往上抬了一点,时誉就大叫:“别动别动,疼疼疼疼。”   这一下子真是,脚伤没好,又扯疼了蛋。   顾严松手绷着脸,身体微僵,下一瞬趁时誉还没反应过来,从身后直接将他抱起,一手穿过他腋下勒在胸前,另一手横贯在他腰间。   时誉“哎哟”的“哟”还没出声,就被扔在了床上。   随即一件衣服“啪”砸脸上。   顾严冷脸冷声:“穿上。”   这人变脸怎么这么快。   时誉慢吞吞的穿上浴袍,小声嘀咕:“你那浴缸,都这么高级了也不弄个防滑的。”   “自己瘦胳膊瘦腿没力气,怪浴缸,你瞧你身上有没有二两肉,硌人。”   “我是……我这不是伤了脚么,说我瘦,你还不是骨头硌人,屁股都给我硌痛了。”说着就揉了揉屁股。   顾严喉咙滑了滑,竟没反驳他,转身回浴室收拾去了。   时誉盯着他背影,发现他耳廓很红。   撇撇嘴没多想,揉着自己腿根缓解放松。   晚上吃过饭,顾严回书房看资料,时誉在客厅沙发躺着玩手机。   宿舍群里汪志轩发了一大波旅游风景照,其实也没走多远,就在余江远郊风景区而已;   孔皓还是跟隔壁几个宿舍约了篮球赛,抽签组队,每天一场,输了的请客吃饭,简单说来就是跟人胡吃海喝整个国庆;   邱小新又去了两趟绿岛酒吧,国庆人气旺,他全程开直播,可爱的外形和直爽的性格也吸引了不少粉丝。   邱小新:【时誉,你国庆去哪儿玩了?】   时誉:【伤残人士毫无人身自由】   邱小新:【不是吧,这么多天你都没出门的吗?】   时誉:【下楼放风还是有的】   邱小新:【我男神呢,他干嘛呢?】   几天不见,顾严称号又升级了。   时誉:【早出晚归上班,哦,今天没去,在家休息】   邱小新发了张两眼闪星的图片。   邱小新:【真酷,为了人类和平默默奉献】   时誉:【他法医,又不是人民警察】   邱小新:【法医真酷,制服诱惑】   又是一连串涩涩图片,不忍直视。   时誉:【收着点,口水流我手机屏上了】   彼此调侃了一番,时誉正色:【小新,你还指着顾严吗,说说就得了,你可别当真,他怎么看都不像gay】   邱小新:【有些人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属性的,还有些连自己喜欢男的女的都没弄清楚】   时誉:【怎么可能】   邱小新:【怎么不可能,你知道自己喜欢男的女的】   时誉想都没想:【我当然喜欢女的了】   邱小新 :【你喜欢过女孩儿吗?】   时誉:【这不是没碰见喜欢的么】   邱小新:【哦】   时誉莫名慌:【你哦什么哦】   邱小新过了一会儿,私聊问他:【看过片儿吗】   时誉立刻回:【当然】   他没说“当然看过”还是“当然没看过”。   其实时誉是没看过的。   这样讲不严谨,他不是没看过,是没完整看过。以往是同学传播的图片、动图那种,遮遮掩掩的。   人生活到十八岁,底色一片纯情。   时誉的所有精力,都专注在画画这件事情上,他是真喜欢。也因为心无旁骛的这份喜欢,才敢不计后果的背着他哥改填了大学和专业。   至于少年情窦,就没开过,或者是完全没注意过。   邱小新又回了一个“哦”字。   隔了半天没动静,时誉把手机丢开一边,躺倒在沙发上望着客厅简约的吊顶线条发呆。   顾严急匆匆的走了出来,换了一身衣服,像是要出门:“接了个报案,我得去现场。”   时誉坐起:“我也去。”   顾严在玄关换鞋,没应他。   时誉爬起来撑着拐,身残志坚定,赶在顾严开门出去之前扑到玄关:“带我去,我在家都待发霉了。”   “不是泡了那么长时间的澡么,霉不了。”   时誉把住门:“带我去嘛,我去看风景。”   顾严蹙着眉:“尸体现场,风景?那可不是去玩儿的地方。”   “我知道,我哥给我普及过。”时誉并起三个手指,“我保证不添乱,不到处跑,绝不破坏现场。”   他嘻嘻一笑指着脚:“我这样也不可能到处走。”   顾严:“真想去?”   时誉重重点头:“我就车上待着,不下去。”   顾严轻叹:“行吧。”   进屋给他拿了一件外套,两人出了门。   车开出了市区,从绕城快速上道又下道,沿着滨江大道越开越偏,直到周遭把城市的灯火和喧闹都抛得越来越远。   顾严的车速又快又稳,一路沉闷,时誉本想聊点儿什么打破气氛,侧头看了他几次,他都是轻拧着眉头,专注又肃然。   一时被感染,也不自觉沉重起来。   “师父,你到哪里了?”郑书阳的电话进来,顾严按了免提。   他看了一眼电子地图:“快到了,五分钟。”又看了看窗外,远处江边有灯光晃来晃去,“已经到了,我好像看见你们了。”   车子停在路边,顾严从后备箱拿出备用的白大褂换上,郑书阳从江堤下跑上来。   顾严一边问情况,一边接过郑书阳递给他的橡胶手套戴上。   正要下江堤去,想起又转身回来,拉开驾驶室车门:“待车上,车窗别开太大,晚上江风凉。”   从扶手箱拿出副金丝眼镜戴上。   顾严很轻微近视,平时完全可以忽略不用眼镜,只是这在现场,又是晚上,这才想着戴上。   时誉第一次见顾严这身行头,白色长褂被江风中吹得衣摆猎猎,他背影高大挺拔,肩阔腿长,腰线流畅衬得臀肌挺翘。   顾严又回头看了他一眼,眼镜反光,一刹那把眉眼映出了冷冽之色。   “制服诱惑”这四个字猛然扎进了脑子里。 第12章   美人沟   余江市是一座山水城市,江水穿城而过,分出南北两个区域。   滚滚江水一路向东,四野青山巍巍,抬头漫天繁星。月色笼下,江面点点碎银。   习惯了城市的吵嚷,鲜少如此静谧的夜,时誉趴在车窗边吹风赏月,无比舒爽。   要不是江岸边那一众忙碌的人影,预示着这可能是个犯罪现场,此处着实能算个上佳风景。   时誉把下巴枕在手臂上,盯着远处那群各行其职的人。   很奇怪,他好像能从中一眼辨出顾严的身影,大概是因为他总是站得比别人端直?而且那身白衣服真晃眼,时誉想。   眼睛渐渐迷糊,裤兜里的手机震了好几次,时誉感觉到了,却懒得去摸。不一会儿,脑子变得一团混沌。   再次睁眼的时候,顾严站在他面前,白大褂还没换下来,金边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眉眼深黑,额发被江风吹得凌乱。   顾严朝他走近,弯腰看他。   一步步,一寸寸。   太近了!   时誉本能往后回避,却发现身体动不了。   怎么回事?时誉心中惊惧,瞪大了双眼。   在快要贴到鼻尖的时候,顾严停了下来,眉头皱了皱,唇线绷得笔直,似在迷惑他为何要把眼睛睁得那么大。   时誉第一次注意到顾严的嘴唇。   顾严的嘴唇轮廓分明,红润饱满,看起来既坚毅又柔软。   就是这张嘴,既会指责命令他,也会说出“我在,没事”让他安心。   顾严忽然伸手,在他脸上碰了碰,冰凉的手指刺得时誉一激灵——猛地睁开眼睛——原来自己睡着了,做了个短小的梦。   “醒了?”驾驶座上的人问。   时誉转头,顾严已换下了白衣,在启动车辆。   “结束了?”   “嗯。”车驶了出去,“车窗开那么大还睡,不怕吹得第二天头疼?”   时誉这才注意到车窗已经关上了,自己不知何时躺回了座椅上,安全带也系得好好的。   他揉了揉后颈,转着有些僵硬的脖子,余光瞄着顾严,见他依然皱着眉一点没放松的样子,脸色显出疲惫。   时誉问:“很复杂吗?”   “嗯?什么?”   “案子。”   顾严似乎不太想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先送你回去。”   “你去哪儿?”   “书阳他们把死者送去尸检房了,我得赶过去。”苍白的手指转动着方向盘,不知有何感慨,顾严微微叹口气,“早一点拿到更多线索,刑侦组那边也就更容易锁定目标凶手,尽快把犯罪人给抓住。”   静默了几秒,顾严突然又低低出声:“该死!”   车里气氛很沉闷。   时誉不知发生了何事,没敢乱开口,抱着手机问:“听歌吗?”   “月光奏鸣曲。”顾严道。   “啊?哦。”时誉翻出音乐软件搜索,“是这个吗?”   顾严点开车载蓝牙让他连上。   舒缓的钢琴声流淌而出,低吟沉稳,轻盈又暗哑,让人心情柔和不少。   时誉把播放器隐到手机后台,点开微信信息。   之前手机震动他没理会,微信图标上显出有十多条信息,全都是邱小新发来的。   照片占多数,看来今晚他又去了绿岛酒吧,有和杜文的大头合照。   时誉大拇指轻轻一滑,看了个大概。   【对了,我给你发的好东西你看了没,怎么也没个观后感?】   这是邱小新最后发来的一条信息,后面还附了个贱兮兮的“嘿嘿笑”表情包。   时誉又往回翻,想是看漏了什么。   翻到第一条,是个五分钟的视频,封面是个模特样的帅哥,典型的双开门公狗腰,八块腹肌大长腿。   他们美术生画人体,会找各色各样裸露出肌肉的素材,也会互相共享。时誉没多想,以为跟往常一样,随手就点了播放。   画面突然变成了两个男人交缠,暧昧的喘息从车载音响里猛地窜了出来,同时还伴随男人的哼唧声。   顾严睨了他一眼。   时誉脑子嗡的一声,赶紧点退出,慌得手一抖,手机掉地上了。   那声音还在继续,还有对话!   “哥哥棒不棒?”   “棒,啊!啊!啊!哥哥好棒!”   时誉伸手去摸手机,手机在座椅底下,怎么都摸不准位置。   “哥哥快点!哥哥给我!”   车载外放的效果还带着重音!   哼唧声变得高亢,另一个喘息声也粗重起来。   “啊!啊啊!哥哥我要到……”   时誉手忙脚乱的松开安全带,趴下身去终于拿到了手机,直接摁关机。   鸦默雀静。   时誉坐回去咽了咽口水,悄悄瞥顾严。   顾严没什么反应,手搭在方向盘上,无动于衷的样子,沉着开车。   察觉到时誉的视线,顾严偏头看他。   时誉移开目光,往窗外望。   黑灯瞎火的晚上,窗外黑乎乎一片,实在没什么看的。   时誉又把头转了回来,发现顾严又偏头看了他一眼。   坐不住了,时誉清了清嗓子:“那个,邱小新发的,可能是发错了。”   顾严点点肩膀:“安全带。”   “啊,哦。”坐回来给忘了,时誉赶紧拉过扣上。   车上了内环快速,一路没人再说话。   顾严静默开车,时誉无聊,盯着车灯照出的前路眼皮打架,歪头又睡了过去。   到了小区,顾严叫醒他,给了他门卡,又告诉了他大门的密码,随后便驾车离去了。   时誉到家简单洗漱后躺在床上,想起那尴尬窒息的刹那,给邱小新发去质问。   时誉引用原视频问:【什么意思?】   邱小新也还没睡:【终于看了?什么感想?】   时誉:【社死,想跳江】   邱小新:【?】   时誉:【顾严在旁边呢,我外放。你发东西也没个提示,这什么意思啊?】   邱小新发了个兴奋直跺脚的表情包:【男神什么反应?好想看】   时誉回了个冷漠脸的表情包:【可能心里想刀我】   邱小新:【不至于,法医见多识广,什么场面没见过】   时誉:【你发这个给我到底什么意思】   邱小新回了个调皮眨眼:【没什么意思,成年人分享成年人的好东西啦】   两人又东拉西扯聊了些别的,邱小新说他的视频账号破了万粉。   时誉打开自己的视频号,已经冲破十万粉。   看了会儿后台私信,又刷了会儿视频,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二天是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时誉睡到自然醒,一看时间快十一点了。   顾严居然没来叫他起床。   顾严作息规律,出门上班之前都会来叫他起床吃早餐,说什么一日三餐不能少,假期可以多睡会儿,但也不能打乱规律,规律的生活才是健康的要点……   时誉哪在乎这么多,想睡多久睡多久,多一餐少一餐完全无所谓。不过在人家里住着,还被人照顾,相对的他还是很收敛。顾严只要敲门叫他,顶多拖拉个十来分钟,也就乖乖起床。   今日倒是奇怪,能让他睡到这个点。   时誉虚着眼抓了抓头,听房外静悄悄的。蓦然想起昨晚顾严送他回来后又赶去尸检房了,该不会是忙了一夜还没回吧。   时誉撑着拐,颠着脚出了房间。   外间的卫生间里有水流声,是在冲澡吗?   “顾严?”他轻轻喊了声。   客厅厨房方向突然有人影晃了一下,时誉愣住,在卫生间门口停下朝里看了看,确实有人在里面冲澡,莫非家里来了客人?   正待走过去,客厅里人影又晃了一下,然后朝时誉转过身来。   在看到那人的一刹,时誉猛地拧开身旁卫生间的门就闯了进去,随后啪地一声从里关上,连带加了反锁。   淋浴间里洗澡的人没想到有人会突然冲进来,虽然有玻璃隔断门,却还是一下背过了身去。   时誉摸着心口突突直跳,差点没给吓死,外面那人是他哥——时煊。   他怎么在这里?他怎么来了?他来余江怎么没给自己打电话?顾严知道吗?顾严怎么没告诉自己?   耳边水流哗哗,时誉回过神来,淋浴间玻璃门起着层层水雾,里面有个模糊的人影。   “时誉?”顾严扭头喊道。   顾及不了许多,时煊的出现简直让时誉如临大敌,他往前两步,靠近了淋浴间,小声道:“我哥在外面。”略一停留,既然顾严在这时候洗澡,必然他是知道的。   “我哥为什么来了?”   “什么?”水声滴滴答答,顾严听得不清晰。   时誉又往前走了两步,贴着玻璃门:“我哥为什么在这里?”   顾严顿了顿:“啊,他……出差,顺道来我家坐坐。”   虽然看不真切,但里面那个赤。裸的轮廓实在晃得人视线不知往哪里放,时誉转过了身,背靠了门。   “那怎么办?他要知道我在这里……”   顾严满头的泡沫还没冲干净,重新站回淋浴下,边洗边说:“你在我这里是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事吗?这么害怕?”   “你小点儿声。不是我怕,是我脚怕,我这样儿也藏不住呀。”时誉瞧着自己还架着钢架的脚,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一眼看出发生了什么。   “这怎么办啊?”干脆拆了吧,裤腿放下来遮着,只要一直坐着就看不出来了,应该能混过去。   时誉蹲下身左摸右摸,对着钢架无从下手。   站起来,不死心,又蹲下去弄了半天,根本拆不了。   顾严极快的冲洗完,一把抹去满脸的水珠,就见外面那人一会儿站一会儿蹲,低头在捣鼓。   “你在干什么?”   “我拆了这架子。”   “别乱弄,你这才固定多久?”顾严敲了敲隔断玻璃,拉开一条缝,“把浴巾递我一下。”   时誉正在跟自己较劲,没好气的说:“你自己不能拿吗,你又没断腿。”   顾严愣了一秒,低声哼笑道:“我没穿衣服。”   时誉极不耐烦:“可笑,谁洗澡穿衣服。怎么,你还怕我看?我都被你看光过,我说什么了吗。”   顾严沉默了会儿,哗啦推门走了出来。   一双笔挺匀称的小腿从眼前晃了过去。   时誉没忍住,抬眼看去。   顾严腿上的线条随着他的走动显现,流畅丝滑,一看就是保持了良好运动。他的臀肌饱满结实,后腰往上弯曲的弧度非常漂亮,后背肌肉壁垒分明,不过分突兀也不显瘦弱。   顾严的脊柱中间有一道深深的沟壑,水珠抖落,顺着凹陷的曲线一路往下,没入到神秘的缝隙中去。   这条脊柱沟,又叫美人沟,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只有纤瘦适中或者注重锻炼的人才会有,非常具有艺术美感。   顾严并不瘦弱,他的美人沟显然是后者形成。   时誉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   见过很多裸露的人体素材,有真人在眼前还是头一遭。即使只是背面,却已显现出这是一具很值得临摹的异常漂亮的人体结构。   不知正面是不是也有这般惊喜。 第13章   哥哥   顾严穿上了浴袍,人体素材被遮得严严实实。   时誉的期待破灭。   “你准备一直待在这里?”顾严系好了腰带,转过身来。   “我哥在外面。”   “对呀,你哥在。不去跟他打个招呼?”   “顾严,你故意的?我这样不能让他看见。”   “那我出去了。”顾严走到门边,又回头,“别折腾你那脚,还想不想早点恢复。”   时誉气恼的一屁股坐在马桶盖上,满脑子都是“怎么办”,甚至想干脆就一直躲卫生间得了,反正他哥也不知道他在这里,耐着性子等他哥走了就行。   他总会走的吧。   顾严说他出差,时誉低头思索,他哥啥时候出差过?莫非是调查什么案子才来的余江?   还没等他想清楚,卫生间的门砰的被人打开,时煊浑厚粗犷的嗓门差点贯穿时誉耳膜。   “时誉!你躲里面干什么!”   时煊站在门口,穿了一件黑色工字紧身背心,胸背厚实,胳膊健壮,整个人高大英挺,悍气斐然。   时煊的五官是一看就很正气的端正,剑眉星目,英气逼人。   明明两兄弟,简直是各长各的。   “哥。”时誉声音低低的,虽然不至于是老鼠见了猫,但也是全身顺垂了毛。   “你好像很不想见到我。”时煊黑着脸。   时誉假作轻松的一笑:“没有,看见你我很高兴。”   “出来,马桶上坐着很舒服?”时煊说话口气也像发号施令,不容人抗拒。   时誉乖乖扶了墙站起来。   时煊转过身去,他就往前蹦一步,时煊停下步子,他也停。   磨蹭着蹦了三四步,时煊猛一下回身,几步上前把他直接扛肩上,大步几跨给扔在了沙发上。   “嘶,哥——”脚虽然没碰到,这举高又落下的,抖动太厉害,时誉暗暗叫疼。   “躲,躲什么啊。知道疼了?以为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想瞒我是不?”时煊在旁边沙发上一坐,陷下去一大片。   听到这话时誉抬头去看顾严,没看见人,左右偏头找。   “跟你说话呢,东张西望的干什么。”   “不是,哥,你听我说……”   “说什么说,你又想编什么糊弄我?去酒吧玩嘛,高兴了,让人给盯上了,被人寻到学校里把脚给折了。”时煊劈头一顿训,“要不是人顾严,你怕是人都给折了。”   看情况他哥对这事儿知道的很清楚,自然是顾严说的。   这人真是,明明说好替他瞒着,转头就把他给卖了,还有没有诚信。   时誉顶着骂,一肚子气全转给了顾严。   时煊碎碎一阵念,把气给出通畅了,这才停下来回缓了语气。   “你要在这学校学那什么美术,那就好好学,少惹事。”   “我没惹,是那些人自己找上我的。”   “哦,好好的,他们为什么会找你不去找别人呢?”   “我怎么知道,可能我招人喜欢?”   “别跟我耍嘴。”时煊盯着他那脸上下打量,他这弟弟长得确实好看,帅气里带了一分秀丽,只显得眉目清新干净,却又不带柔弱。招女孩儿喜欢就得了,怎地还招上男人惦记了。   时煊摇摇头表示看不懂。   “哥俩谈心结束了?一起出去吃个午饭?”顾严从屋子里换好了衣服,头发也吹干了,身上散发着清爽的味道。   时誉睨他一眼,心觉热闹看够了,倒是知道现身了。   时煊摆摆手说:“你忙了个一通宵,在家休息吧,我带这小子出去吃就行。”   顾严把衬衫袖口扣好:“怎么的,这么久没见,让我请一顿饭都不行?就算休息,我也得吃了饭再休息。”   时煊:“嗐,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你这工作强度……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没事,我这不是累的。”   “怎么?”   “时誉,去洗漱换衣服,等你一起出门。”顾严催他。   “对对对,你还杵在这里干嘛,赶紧收拾去。”时煊附和。   得,现在有两个人来指使他了。   两人盯着他从沙发上站起,扶着墙颠着脚往卧室去。   顾严转到沙发坐下,又仰头看了他背影一眼。   “怎么,遇到棘手的事儿了?”时煊见他故意支开时誉,想是有话要说。   “不是,昨晚的,是具小孩儿尸体。”顾严心有不忍,“你知道的,刑警、法医,什么没见过,生老病死,世态人性,心里早就通透了。可是吧,每次看见婴孩儿或是小孩子的尸体,还是会受不了的心痛。”   顾严长叹一口气:“太残忍了,十来岁,一身伤,被折磨到奄奄一息,最终还被活生生溺死,多痛。”   顾严想着昨晚躺在尸检台上的小小尸体,那本该鲜活娇嫩的肌肤,刀片划过,烟头烫过,还有经久交错的鞭笞,新伤旧痕,触目惊心。   没法不动容,不能不动容。   解剖前顾严对着尸检台凝重一鞠躬:“孩子,告诉叔叔,是谁害了你。”   时煊触动:“真特么禽兽。”   顾严眼神淡去悲恸,收敛好情绪。   “昨晚连夜找到了很多线索,刑侦队也在加班加点,一大早就展开行动部署,想来应该很快会有结果。”   时煊点点头。   “准备待多久?”顾严问。   “下午就回。”   “这么急?”   “我就是抽空过来看他一眼,其实有你在我也放心,唉,不知道说什么,反正……顾严,真的很感谢。”   “别再说感谢了,听得耳朵腻。”   两人视线一对,不约而同笑起来。   “我好了。”时誉收拾妥帖,撑着拐挪了出来。   三人就近找了家餐馆,时煊说什么都不让顾严请客,不然就翻脸。   顾严只得由了他。   席间两人又叙起了旧,说到大学时候的事情。   时誉埋头苦吃,竖着耳朵听八卦。   八卦是没有的,只有顾严在感念那时候时煊对他的照应。   顾严读书强,从小学一路跳级,因此考上大学的时候才十五岁,大他三岁的时煊大概自己也有弟弟的缘故,习惯性的会照顾他一些,帮他打饭提水做卫生。顾严跟他同寝四年,一次宿舍卫生都没做过。   顾严笑,说时煊真是精力旺盛,浑身使不完的劲儿。   说到过去,难免会提到感情,顾严也认识戴郁薇,但不熟。   “你俩都十年了,好事是快近了吧?”顾严笑。   “快了,对,就你给我打电话那天,我在她家给她父母作了保证,等我提职文件落实下来,就先把证给扯了,后边准备婚礼。”   “你房子买好了?”时誉抬头问。   时煊眉头一压:“嘶,吃你的饭。”   时誉努努嘴。   “怎么,有什么困难吗?”顾严看出了些端倪。   时煊尴尬笑笑:“不是什么大问题。”   “首付钱还没凑齐。”时誉揭穿他哥。   “你个小东西,关你什么事。”   “关系到我能不能有嫂子的事儿,怎么不关我事。”时誉放下蟹腿说。   顾严放下筷子:“差多少?我给你凑凑。不急还,你知道我们家情况。”   “我知道这对你不算什么,谢谢了,但不用,时誉就够麻烦你的了,这事儿我有办法解决。”   时誉又插嘴:“是,确实有办法。顾严你别管,咱们家那老房子卖掉,还能多出来不少。”   “叫你吃饭插什么嘴,看我没让你回云州你就无所顾忌了。什么顾严顾严的瞎叫,叫哥。以后顾严哥说什么就等于是我说,好好听人话,他就代我管教你了。”   时煊训了他一顿却没揪他回云州,连提都没提,时誉着实奇怪,不知道他哥为何一下开明起来。不过情况不明,万一他哥又改了主意怎么办。当下乖乖住了嘴,继续干蟹腿。   “你呢,怎么还单着?你这情况不该找不到合适的呀?”时煊问,“我记得大学那会儿好多学姐学妹都喜欢你,你呢,只对尸体感兴趣,完全不接招。没日没夜的,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实验室。”   顾严轻笑:“我那时候太小,不懂。”   “那后来呢?后来也大了呀。”   “我这职业,避讳。”   “胡说,这职业多好,多光荣。”   顾严无奈摇摇头,拿起桌上杯子:“行了,举个杯,国庆最后一天,节日快乐。”   三人以茶代酒,叮铃哐当表达了个意思。   吃过饭,顾严要送时煊去高铁站,时煊不让,说他忙了整夜,让他回去休息,自己打个车走。   临行时煊反复叮嘱,让时誉听顾严安排,说那次酒吧的事如果能听顾严的早点回去,后面怕也没这多事。   “你那绿岛酒吧还挺火。”时煊说。   “你怎么还知道这个?”   “嘁,你哥谁,优秀刑警,马上提职副队。顾严给我打电话让我劝你回去,我就上网搜了一下这酒吧,正好看到有人在直播你跳舞。你说你真是,衣服不能好好穿吗……”   “你是从直播里看见我的?”   “啊?是,怎么了?”   “不是顾严发你照片?”   “顾严发我什么照片?”   原来误会了,顾严没发照片给他哥。   不过一码归一码,就算没发,结果都一样。而且之前说好了不把脚受伤的事情告诉他哥的,还因为这个事让他答应来他家里住的要求,结果顾严不仅说了,还悄悄说了个干净。   “我走了。”   车到了,时煊开门上车。   “哥,把老房子卖了吧。”时誉朝着车窗。   “行了,我心里有数。你自己好好上学,其他的别操心。”   送走了时煊,顾严开车和时誉两人返回了家。   一进门,时誉蹬腿甩掉脚上的鞋,回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顾严把鞋拾回来摆放周正,也回了卧室休息。他确实也累了,一夜未合眼,接到时煊电话的时候还在单位跟队里的人讨论案件细节。时煊和他在单位汇合,又陪着一同回家。   顾严拉上窗帘睡了一觉,醒来天黑了。   平时作息挺好,但这种情况无法避免。   顾严出了房间,外面黑漆漆的也没开灯,他一路到客厅开了夜灯,见时誉房间底下透着光线,走近有人在说话。   “谢谢榜一大哥,谢谢榜二榜三小姐姐。你们想看我画画,还是……”   “什么,跳舞?不好意思,我跳不了,脚受伤了,不信你们看。”   “榜一大哥要看露腿?啊?露什么腿……这不行……啊,谢谢打赏,只看小腿,行,大哥都说话了,咱就露一个小腿……”   顾严在门口听了一会儿,默默退回了客厅。   时誉还在卷裤腿,终于层层卷到了膝盖位置,直播手机有点高,他走过去想调整一下高度。   一座五彩大楼平地而起的动画效果在直播界面出现,粉丝激动起来,疯狂刷屏。   时誉足足愣了十秒钟。   这是直播间的最高打赏,大概价值三千块,并且会全平台直播间广播信息。   时誉涨粉十万后第一次露脸直播,竟然就有粉丝这么大手笔的打赏投喂。   他翻着后台记录,是个id名叫【孤雁】的男性粉丝,其余信息全部隐藏看不了。   时誉赶紧感谢。   “这位孤雁哥哥空降榜一,请问……”   时誉话还没问完,就见弹幕上冷冷几个字。   【下播,去吃晚饭!】   时誉:??? 第14章   偷吃   顾严煲了猪脚汤,烧了一条大鲫鱼,外加两道小菜。   时誉坐到饭桌前还在刷手机,顾严敲了碗沿,才不情不愿的把手机放下。   “关在房间里干嘛?不饿的么。”顾严若无其事的问。   还能干嘛,满足榜上大哥大姐们的各种要求。   时誉不常开直播,就算开也是一边画画一边跟粉丝聊天,很轻松,当打发时间。那时候他直播间人不多,十来个而已。   因为绿岛酒吧跳舞的视频在网上爆了,粉丝猛涨,这才又开了直播跟新粉们聊聊天。   他想过开直播挣点零碎钱,但从没想到过能挣这么多钱。   那个空降榜一的【孤雁】才刚刚关注他,眼不眨出手就是三千块,扣去平台分的一半,到手也有一千五,这对时誉来说可不是小数。   他们家虽然谈不上穷,但时誉学画需要花费的地方不少,加上时煊还在为买婚房的首付凑数,如果直播隔三差五的有这个收入,那他上学就能自给自足,时煊就不会有那么大压力。   其实戴郁薇的爸妈看中了他哥的人品,也看到他对薇薇是真心好,所以并没有要求他要什么婚房,住的地方又不是没有,是时煊自己承诺的。他这个人就是,承诺什么就一定要做到。   房子的事儿确实有解决的办法,他们哥俩现在住的是爸妈那时候留下来的老房子,老小区没有电梯的那种,老旧是老旧,不过地段好,卖得起价。他哥坚持不卖,一是对爸妈的念想,二是卖了以后时誉住哪儿。   时誉对此很无所谓,极力赞成卖房。爸妈去世的时候他太小,记忆不深,至于以后住哪儿,回云州就暂时借住在他哥这儿,外地就租房。不过就他心里的盘算,回云州的几率很小,外面的世界太大了,才刚出来怎么可能回去。   直播突然有了意外收入,让时誉想到这是个途径,好好经营一下,或许还真能当个副业做。不过粉丝打赏也不是白白给,之前的榜一不过九块九就想要看小腿,何况是这么一大笔钱。   万没想到,出手豪爽的【孤雁】竟然只是让他下播去吃晚饭,时誉百思不得其解,想来不是钱多得没当回事,就是还有更大的所图。哪有陌生人真金白银给主播砸,却什么都不求的。邱小新就收到好多私信要加他私人微信或是要请他吃饭,全是要线下见面的要求,至于见面干嘛,大多心思不纯。   不过邱小新还是跟时誉不一样,他走的路线是开放可爱小gay。   下播以后时誉就在翻私信,【孤雁】并没有找他。   时誉又拿起手机打开后台看了一眼,还是没有【孤雁】的私信,他给人主动点了个互关。   叮叮叮——   顾严又敲了敲碗沿:“吃饭别玩手机,消化不好。”   这就管教起来了。   时誉撇嘴,把手机扔一旁。   拿起筷子戳了戳鱼肚,挑了一块就没再动第二下,盛了碗汤泡在饭里,瞧着边上盘子里的菜。   “这是……”   “酱鸭舌。”顾严同事给的,每人一包。   时誉有些嫌弃的“咦”了一声:“我不吃动物舌头。”   “为什么?”   “恶心。”   “恶心?”顾严夹起一根鸭舌,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咬了一口,“很香啊。”   时誉全程盯着他,看他把鸭舌放进嘴里咀嚼,五官都扭曲变形了。   “味道很不错,试试。”   “恶心,像在跟鸭子舌吻。”   顾严:……   这什么脑回路。   “照你这么说,那猪舌……”   “跟猪舌吻。”   “牛舌……”   “跟牛舌吻。”   “那要跟人舌吻,你会觉得恶心吗?”   时誉张了张口,哑了火。   这题超纲了,吻都没吻过,他怎么知道。   但断不会嘴软:“喜欢的人,怎么可能会恶心。”   顾严感叹着点点头:“这么有经验,成熟得有点早哦。那你这是早恋啊,你哥居然没管你这个。”   “怎么可能,我早恋我哥不得打断我的腿。”   顾严长长地“哦”了一声。   时誉突然觉得被套了话,想申辩说他肯定是瞒着他哥的呀。   顾严却端起饭碗结束了话题:“吃饭。”   时誉没胃口,扒拉了两口说饱了。   饭后照例是时誉洗碗,顾严没管,径直去了书房。   看了会儿书,收到郑书阳发过来昨晚尸检的论述报告。   顾严浏览了一遍,把要修改的部分画了红线,标了不少批注,返回给他。郑书阳收到后有些地方不太没明白,打来电话问,顾严给他详细解释。   不知不觉就到了十点。   顾严用指关节按了按眉心,这个年轻的实习生什么都好,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用心教他也用心学,就是总会忽略掉很多细节上的东西,而做法医,往往就是要从细节入手,察常人所不能察。   说得简单点,就是要有极强的敏锐力,尸体身上的哪怕是一只蚊虫叮咬出来的包,都可能是极其重要的突破点。   顾严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关节。   郑书阳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不过好好带,或许能培养出来。   想在某一行职业上有所成就,天赋重要,专业重要,热爱和勤奋同样必不可少。顾严对他有所期待,没有天赋,那就把职业敏锐度培养出来,没有大成就,能做到合格甚至优秀,也是足足有余的。   顾严准备洗把脸上床休息,走到客厅,闻到一股怪味。   他对气味相当敏感,使劲嗅了嗅,臭烘烘的夹着点酸。   不是腐烂散发的臭,也不像是坏掉的食物,这味道以前没闻到过,顾严判断不出是什么东西。家里一向整洁干净,怎会有这种气味。   循着味道,顾严找到了源头——厨房。   洗碗台上,食物包装袋摆了一大堆,都是撕开了的。灶上架着锅,用过还没洗,锅底上还有些汤汁,那味道就是从这里来的。   顾严凑近闻了闻,确认无误,拿起包装袋看——XX牌加臭加辣螺蛳粉。   顾严熏的皱起来的眉头加深了几分,这东西热量大,还没什么营养。晚上不好好吃饭,偷偷搁这儿吃这些。   “时誉!”顾严敲开时誉房间门,屋子里的味道更浓。   时誉端着个碗坐在飘窗台上。   顾严走过去直接拿过他手里的碗:“我给你把猪脚汤热热,或者你想吃什么?螺蛳粉不营养,脚伤还没好,少吃这些重油重辣的东西。”   “我就想吃螺蛳粉。”早就想了,一直忍着。   脚伤住到顾严家这段时间,时誉看出来了,顾严有洁癖,轻微强迫症,喜欢干净整洁。那时候他还想着顾严替他瞒了脚伤,住人家里受人照顾,也就很收敛,也很感谢,不管是装还是藏,总不能招人厌。   要不是时煊来这一趟,他还不知道顾严根本从头就是在诓骗他,让他失去了人身自由,还多了个人来管教。   时煊走的时候时誉问他:“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脚受伤的事儿?”   时煊哼道:“你顾严哥在,我什么不知道。”叹口气又说,“别说你哥忙不关心你,你在里面手术的时候,我这心一直悬着。你这脚要有什么差错,我怎么给爸妈交待啊。不过顾严说了是杨骋给你主刀,有他保证,我还是稍微安了些心。那时候没给你打电话,是怕影响你情绪。顾严说把你安顿在他家的,我这不就马上过来看你了么。”   顾严说顾严说,什么都是顾严说,他就这么信任顾严吗?   反正他哥也知道这事儿了,也没什么好瞒的,时誉不装了,露出了本性来。   是你非要让我住你家来的,我干嘛要迁就你的习惯。想做什么我照做,想吃螺蛳粉我就吃。   “想吃,等你脚伤好了去外面吃。”顾严抬手在空中摆了摆,皱起鼻子说,“这味道太大。”   “味道大又不是食物的错,甲之蜜糖乙之□□,是你自己闻不惯。我就觉得挺香的。”   顾严不理他,径自端走了碗。   时誉一颠一拐的追上去:“你干嘛,我还没吃完。”   “别吃了,我给做猪脚汤面。”   “你别……”   话没说完,顾严把剩下的半碗螺蛳粉全倒进了卫生间。   “顾严!你……”时誉靠在门口气得说不出话来。   “把你那房间窗户开开,散味。”顾严轻飘飘的道,转身去收拾厨房那一摊子。   时誉气呼呼的回了房间,才发现直播的弹幕上一片尖叫的刷屏。   他之前边吃边开着直播,两人的对话粉丝全听见了。   【啊啊啊啊啊,我嗑了,小哥哥有对象】   【啊啊啊啊,好宠,声音好好听】   【脚伤吃猪脚,他爱他】   【我看见了,好帅的,好高大,体型差爱了】   时誉回头看了看,原来刚刚顾严进来,影子投射到了飘窗玻璃上,正好被直播间的粉丝看见,虽然看不见五官,但身形轮廓一清二楚。   时誉螺蛳粉没吃痛快,还被人强行按头cp。   什么都嗑只会害了你们。   “别乱讲,那是我哥……”   【懂,是哥哥,你是弟弟啦】   【听哥哥的话,螺蛳粉好吃上头不营养,哥哥都说了下面给你吃】   【正能量正能量,说什么呢,我要看哥哥下面弟弟吃】   ……的朋友。   时誉后面的话被弹幕卡住了。   脑子里一闪而出之前在车上外放的邱小新那个视频的声音,身子一颤,对“哥哥”这个词突然无法直视。 第15章   顾老师   “你们都在胡说些什么,我单身,他是我……房东。”   时誉干脆编造了个额外身份。   【霸道房东爱上我!!!】   【纯情房东俏房客!!!】   【和房东同居以后!!!】   ……   这都是些什么粉丝,顾严不过就露了个影子,直播间画风就变这样了。   算了,越解释越离谱,一个个的脑洞大到了外太空去。时誉不太所谓,你们开心就好。   “那个大家,今天直播就到这里了,累了,下次见。”   【下次是什么时候?主播说下时间呗】   【下次让房东哥哥出个镜】   【好好养伤,希望能看见主播跳舞】   ……   时誉关了直播,草草洗漱躺下了。   当晚的第二场直播【孤雁】没有再出现,后台仍旧没有私信,不管了。   第二天要回校上课,顾严照例很早就叫时誉起床。   时誉裹着被子吚呜两声算是表示听见了,继续睡着不动。   顾严拉开窗帘,又大开了窗户。   螺蛳粉的味道像是入侵了整个房子,昨晚他收拾完,总觉头发上也沾了味道去不掉,又重头冲了个澡。   今早把所有屋子的窗户都敞开了透气,想着晚上回来还有味,就预约明天的家政来做个大清洁。   “时誉,起床。”顾严推了推床中间裹在被子里的一大团。   “哎呀,我知道了。你自己吃,出门的时候再叫我。”   “不吃早饭伤胃。”   又来了。   以往就算是他哥,也不会非要叫他起来吃早饭。   时誉上学时间比他哥上班时间早,他哥只会卡着点起来在上厕所的时候踹醒他,早饭什么的时誉在上学路上会自己顺手买了边走边吃。   顾严不一样,只要来得及,他都会亲手做了在家里吃。   “我去学校吃,你让我多睡会儿。”时誉在被子里蠕动两下,“你年纪大瞌睡少,我还长个呢,别管我了。”   “我今天要上班,没时间送你去食堂。”顾严上手掀了被子。   “你——你干嘛!”时誉差点没蹦起来。   “先换衣服还是先洗漱?”   时誉赌气翻身,不理他。   下一瞬,天旋地转。   顾严将他从床上抱起,扔进了卫生间的马桶上:“赶快洗漱,再磨蹭来不及了!”   时誉的起床气堪比火箭脱离大气层,“嗖”一下达到顶峰值:“顾严!我要回学校住!”   没人回应。   “顾严,你没资格限制我的人生自由!”时誉朝着门外加大音量,“民法一百零九条,我的人身自由和人格尊严受法律保护。你随便掀我被子,我觉得我的尊严受到了侵犯;你趁我脚伤不便,限制我行动,强制我住在你家,你到底有什么居心……”   “不错,民法典挺熟。”顾严忽然出现在门口,用手点了点自己的额头,“就是不动脑子。”   “你什么意思?动什么脑子?”   “这么大人了,怎么不好好想想。你脚怎么伤的?”   时誉被顾严反驳的有点没了底气:“不就那两个男人寻思报复我?”   “他们为什么报复你?”   “他们……在巷子里被我们揍了?”时誉被问得不确定起来。   “是被谁揍了?”   “孔皓?和你,还有郑书阳。”   顾严走进卫生间,从时誉的漱口杯里拿出牙刷挤上牙膏:“对呀,明明是孔皓、郑书阳和我,那他们怎么不找我和孔皓报复,也不去找郑书阳,却是找你呢?”   时誉回忆了一下:“我知道了,是在酒吧的时候他说他大哥要见我,被我拒绝,在巷子里也是。”   顾严点点头赞同:“刷牙,赶紧。”   时誉还是懵:“完了?所以呢?”   “所以……所以你还没明白吗?他们既是冲你来,你猜他们还会不会继续去你找你?”   时誉缓了几秒,抬起自己的伤脚:“可他们不是报复得手了吗?”   顾严斜了他一眼:“你挺机灵的,怎么这事儿上突然笨了。你脚都骨折了,钢钉还插里面呢,下手这么狠的人,你是觉得他们是会讲道义是吗?那两人的目的是想折你腿?还是要你命?还是要绑你做什么?你比他们更清楚?”   时誉倒吸一口气,忽觉后脊凉了一瞬:“他们……是想要我命?”   顾严摇摇头:“我怎么知道他们想干嘛,我只知道他们对你来说很危险,现在还没抓到人,你不能一个人待着。”   “学校那么多人……”   “你上次还跟邱小新一块的,你们安全意识太差。”   “我……”   “好好听话,在学校里只上课就行,别到处乱窜,尤其别去人少的地方。对,你的课表记得给我一张,我好安排时间接送你。”   顾严说完又催他赶紧洗漱,随后去准备早餐了。   这孩子,不是笨,是太善良。   时誉乖乖收拾妥帖,刚走到饭厅要坐下,顾严接了个电话。   随后顾严从厨房找出保鲜盒,把早餐全给打包了起来,又拿了两盒牛奶塞袋子里。   “车上吃,先去警局。”   “怎么了?”   时誉去拿双肩包,顾严一手接了过去。   “说是人抓到了。”   “啊?!”时誉欣喜,那可太好了,抓到人那他不就安全了,终于可以回学校住了。   顾严一路开车,时誉吃着打包的鸡蛋三明治蔬菜饼。   不得不说,顾严虽然管得多让时誉很不爽,但他做的东西是真好吃。   时誉试探着问:“人抓到了,是不是我就可以……”   “不行。”   还没问呢就拒绝得这么干脆,时誉悻悻。   电话响,顾严接起。   “师父,别去警局了。”郑书阳在电话那头说。   “怎么回事?”   “人直接交给咱隔壁了。”   “禁毒支队?涉毒了?”   “对,说是现场抓到的。”   顾严挂了电话,调转了路线。   时誉无知无觉,顾严紧锁眉头心事重重。   到了地方,顾严带时誉隔着单向玻璃认人。   那两人顾严也是见过的,瘦高个叫刘洞,黑背心叫罗北,确认无误。   现场交易被抓获的是刘洞,罗北在附近,没有证据说他也参与了交易。但要说他什么都不知道,怕也不是这样无辜。   刘洞还是之前那个样子,两眼深陷颧骨突出,骨瘦如柴像根电线杆子。   罗北的情况出乎顾严意料,腿断了,就像有人替时誉出了口气似的。   顾严还有些情况想了解,时誉在车上等他。   恰逢上班时间,门口来来去去的人,经过的都在朝他看。   时誉觉得奇怪。   顾严的车是辆黑色的越野车,方正的车型漆黑的车身,外观板正帅气,但也不算很特别。   有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路过又回身,朝时誉走了过去。   他朝车窗里探身望了望:“顾老师不在呀?”   “顾老师?”他们都这样叫他吗。   “啊,我看是他车停这儿就过来打个招呼。”中年男子说,“他没在呀。”   “顾严在里面的。”时誉指了指大厅里面。   中年男子听时誉直呼其名,打量他道:“请问你是?”大概又觉得直接问太唐突,立即又笑着解释说,“你好,我是顾老师隔壁单位的同事,许春山。从没见顾老师带人来过单位,有点好奇。”   “顾严不带人来很奇怪?”时誉更好奇,这算什么奇怪的事情。   许春山说:“也不是,顾老师常年独来独往,难得见他有朋友一起。还有他这车……”   许春山的话停了下来。   “车怎么了?”时誉一手握着煮鸡蛋,一手拿着盒牛奶吸了一口。   顾严有洁癖,不喜欢别人坐他车前座,更不要说坐在他车里吃东西了。   “没什么,顾老师这车很好看。”许春山收了话,“再见。”   奇奇怪怪,时誉心道。   大厅门口,许春山和郑书阳擦肩而过,他叫住郑书阳。   “书阳,书阳。”   “许哥。”   许春山扶了扶眼镜,朝时誉的方向一偏头:“顾老师车上的是谁呀?”   郑书阳站直,想了想:“他没说过,可能是他家亲戚吧。”   郑书阳不止一次见过时誉,顾严家里、酒吧、他还替人帮忙揍过人、甚至顾严前晚出现场,也把时誉带在车上的。   住他家里还这么关心照顾的,不是亲戚还能是谁。   许春山“哦”了一声,又扶着眼镜虚眼看了看:“长得眉清目秀,怪好看的。”   顾严事情结束后匆忙赶了出来,上车锁门一脚油门就轰了出去。   时誉感受着推背感,不自觉的伸手拉住了车上的扶手,偏头看他:“顾老师,我不赶时间。”   “你叫我什么?”   “没什么,我听他们这样叫你。”   顾严笑了一下:“以前我给他们普及过一些法医学的常规知识,讲过几堂公开讲座,所以有的会那样叫我。”   原来如此。   不过自己又没问,他赶着解释什么。   顾严忽然又笑了一下。   时誉:“你笑什么?”   顾严弯着唇角:“很奇怪,平时听着也没觉得有什么。”他偏头看了时誉一眼,继续目视前方,像是极不经意的提及,“从你嘴里叫出来吧,还挺好听。”   时誉:……   又多嘴了不是。   到了学校,顾严把车开到时誉教学楼下,替他开门下车,一手挡在他头顶防着撞头。   “最后一堂课下了给我打电话,我过来接你。”   还是毫无人身自由。   “接你去吃螺丝粉。”   时誉:!! 第16章   禁欲   下午最后一堂课结束后,顾严果然准时来接时誉去吃饭。   车在城里转了两个弯,停在一家高档餐厅门前。   时誉抬头看着头顶上红底水晶牌匾,实在看不出这家装潢富丽四面通透,名为“拾海”的餐厅里会有螺蛳粉这道菜。   顾严选了个隔间,两人对着坐下。   “给你补补,想吃什么尽管点。”顾严开口大方。   “那我就不客气了。”时誉拿起点菜平板上下划拉。   名为“拾海”,主打菜果真就是海产品。   时誉对这些兴趣不大,此时他只想找螺丝粉。   菜单翻到最后一页,时誉还抱着一丝希望:“我是不是看漏了。”   顾严手伸过来:“给我,你说,我帮你点。”   时誉把平板递给他:“其他无所谓,我只要螺蛳粉。”   顾严挑眉扯了扯嘴角,苍白的长指在平板上一阵操作,叫来服务员备菜。   “喝什么?”顾严问,又替他拿了主意,“花生奶吧,脚伤也喝不了别的。”   “我要可乐。”时誉说,“加冰的。”   顾严默了两秒,朝服务员道:“冰可乐加鲜柠檬片,不要额外冰块,冷藏的就好。”   “好的,先生。就这些吗?”   顾严点点头。   服务员笑意吟吟的去了。   时誉有点不信:“你真给我点了螺蛳粉?”   顾严没说话,翘着唇角看他。   时誉瞧他那表情,总有种被算计了的感觉。   等到服务员把菜上齐,这种感觉得到了印证。   确认菜已全部上桌,时誉放下筷子,身子往椅子后背上一靠:“顾严你什么意思?骗我玩儿你很开心?”   顾严正襟危坐,认真道:“没有,我既然答应请你吃,怎么会骗你。”   “那请问,螺蛳粉在哪里?”时誉指着满桌的鲜肴,没有那道让人上头的熟悉味道。   “别着急。”顾严拿起筷子,慢悠悠的从一道菜里挑起一缕细粉,“这不是粉吗?海鲜浓汤打底的,鲜咸开胃,试试。”   这是一道海鲜烩,加了米粉做主食,闻着确实鲜香,但跟螺蛳粉八竿子打不着。   这人就是故意的,时誉已然确定。   顾严对他毫不遮掩的不爽视若无睹,自顾把米粉挑了半碗。   放桌上的手机震了起来,时誉拿起,是邱小新在群里喊话。   邱小新:【哥哥们,周末动漫社cosplay首秀,江湖救急!!!】   孔皓:【怎么救,哥来】   邱小新除了是大方可爱直率小gay,还是原创动漫爱好者,他的理想也是想做一名出色的漫画家,所以一进大学,就立马加入了动漫社。   邱小新:【收到,轩子和时誉呢】   汪志轩:【要做什么?】   邱小新:【你们人来就行,其他的交给我】   汪志轩:【行吧,算我一个】   邱小新:【眼泪汪汪。jpg @时誉】   时誉中学时候接触过cosplay,对此并不算陌生,只是要出秀的话,还得准备衣服道具。   时誉:【我脚伤行动不方便,能有角色适合?】   邱小新:【放心,我给你量身打造】   时誉:【那行,我去】   邱小新:【360度飞身旋转跪地磕头。gif】   “吃饭别玩手机。”顾严把一个碗放到时誉面前。   时誉收起手机:“没玩,我在回人信息。”   “螺蛳粉。”顾严点了点碗沿。   时誉看着眼前这碗东西有些愣神:“这是什么?”   “螺蛳粉,加料的。”顾严面不改色。   时誉拿筷子挑了挑,粉是粉没错,拌了些料也确实没错,他诧异的看向顾严,怕不是他对螺蛳粉有什么误会。   顾严把桌上一个盘往前推了推:“香辣海螺肉,辣不多,你不能吃重油辣的。”   “螺蛳粉?!”时誉提高了一个声调。   “海螺蛳,米粉,螺蛳粉。不对吗?这比你昨晚的营养多了,味道也更好,尝尝。螺肉不够这里还有,我只放了一小半。你要喜欢,以后可以自己买海螺在家做。不过余江不靠海,这家餐厅的海鲜是当天空运直达,新鲜度很不错……”   时誉瞪着眼前这碗螺肉满满的米粉,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端起手旁的冰可乐咕咚咚一口气喝到底,连带鲜柠檬也咬了半口。   晚上到家,时誉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顾严没理会,随他去。   螺蛳粉的承诺是做到了,他喜欢不喜欢也是这样,要让他带时誉去吃那种酸臭的螺蛳粉,绝无可能。   说来也是,顾严面对过各种状况的尸体现场,污秽不堪,奇臭无比,但他不能容忍自己的家里有一丝一毫的异味。   书房的桌上摆放着一个牛皮文件袋,顾严打开来。   抽出的第一张纸上是一个电脑绘图的男人头像,这是陈厉教授——那位研究颅骨复原技术的专家——还原出头骨的其中一张人像。   顾严将图纸摆在桌上,又抽出第二张纸,这张纸上是铅笔手绘素描人脸,纸上还有些折痕,是顾严让时誉最初画的那一张图。   陈厉是用电脑技术复原人像,因为骨头颌面有损,便尝试了各种数据,数据不同人像不同,然而在众多人像中,有一张和时誉画的重合度极高。   两张人像图并排放在一起,诡异的相似。   更让顾严感到疑惑的是,那天在gay吧里,指使罗北去找时誉的人,和纸上的人像也六七分相似。   他找同事查过,那人叫唐序,查到的背景却也只是个普通商人,看不出特别。唯独一点,他的父亲唐代金,和这头骨复原图的人像接近。   顾严有个猜想,他把这些线索告诉了刑侦支队的队长方敬勇,如果能拿到唐序的DNA进行匹对,或许就能确认无名尸骨是不是他的父亲唐代金。   而另一方面,唐序的手下刘洞涉毒,罗北断腿,且还盯上了时誉。   这一点顾严百思不得其解,时誉不过是第一次来余江,怎会惹上这些人。   顾严在脑中理了理信息,给时煊去了电话,通了个气。   时煊同在刑警队,有同样的职业敏锐度,或许能额外想到什么也说不定。   整理完这些,时间又不早了。   从书房出来,听到时誉房间传出喧闹的音乐声。   这么晚还不睡,明天一早又该起不来了。   顾严走到房门口“咚咚”敲门:“时誉,睡觉。”   隔了一会儿,音乐停了,时誉闷闷的回到:“知道了。”   顾严摇头,对当下年轻人毫无规律的作息头疼。   -   转眼周末,时誉没课,顾严却要上班。   顾严在,时誉是不能想睡多久睡多久的,一大早又被叫起床洗漱吃早饭。   时誉虚着眼头发乱成鸟窝,机械的把牙刷插进嘴里,吐出满嘴白沫。   顾严擦着水渍斑斑的洗簌台,一边交待事情:“中午和晚上的饭菜都做好在厨房,你自己热热就行。”   时誉耷拉着头偏了偏,还没张口说话就被顾严堵了回去:“不许叫外卖,没胃口的话,晚上我带你去餐厅吃也行。”   时誉对顾严的厨艺并无异议,只是年轻人谁会喜欢寡淡无味的养生餐,油炸香酥刺激味蕾的食物才是人间美味。   时誉刷完牙把牙刷随手丢回洗漱杯里,埋头在水龙头下捧起水往脸上胡乱浇打一番,扯过毛巾擦干,颠着脚回房间换衣服去。   顾严叹口气,把他那牙刷朝着左边斜着放好,又把杯子的花纹转到了正面,展开裹成一团的毛巾挂好,才继续去擦又被弄得到处是水渍的洗簌台。   顾严吃过早饭在玄关换鞋,不放心的又叮嘱:“待家里别乱跑,无聊的话,你可以让邱小新他们过来陪你。”   时誉咽下嘴里的豆浆,两眼放光:“可以叫他们来家里?”   “可以,就你们宿舍的那几个。”顾严拉开门。   时誉赶在他离开前问:“先前抓的那两人还关着的吧?”   顾严站在门外盯着他,不知他又打什么主意:“是关着。”   时誉咧嘴一笑,挥手给顾严做拜拜。   顾严前脚刚走,时誉后脚就给邱小新去了电话。   下午三点,邱小新、孔皓、汪志轩三人拖着大包小包抵达了顾严公寓门口。   “哇,这就是男神住的地方吗?”邱小新放下包,在屋子里跑来跑去。   “你小心,别到处看,顾严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时誉提醒。   “看出来了,有强迫症嘛,啧啧啧,也太整洁了,不过很符合男神的禁欲气质。”   “禁欲是什么气质?”   邱小新眯了眯眼,用抑扬顿挫的声音抒发道:“自律,沉静,内敛,严谨,克制。”   “确实,我被他强迫跟上他的习惯,我也快禁欲了。”时誉吐槽。   邱小新用力地深深吸了一口气:“连空气里都是冷淡的性。欲感。”   时誉一口水喷了出来。   “咳咳……咳咳咳……”   “时誉你怎么了?”邱小新抽出纸巾递给他。   “咳咳……没什么,觉得你说的……咳咳……很对。”   孔皓大咧咧的笑:“那不就是性冷淡呗,顾严哥那方面不行啊?”   “咳咳咳……咳咳……”才顺了嗓子,又一口气给卡了,时誉咳得脸都红了。   邱小新“嘁”了一声,对孔皓说:“你懂什么,那是一种外在的表象,好似对男色不为所动,比如说对我。”   “你……咳咳……小新你说什么呢?”   “顺顺气。”邱小新在时誉胸前抚了几下,继续道,“我这不打个比方吗,禁欲最大的魅力就是表面波澜不惊,实际上只要触动到他内心,他就会触底反弹,波涛汹涌,然后像狂风暴雨那样包裹你、吞噬你。嗷呜——”   把你卷进他不为人知的欲望深渊。 第17章   cos秀   “你们……咳……这是干嘛?”时誉指着汪志轩拖进来的一大堆东西。   “cos服装啊,今晚秀场的。”邱小新拉开红蓝编织袋,从里面扒拉出一堆鸡零狗碎的布料。   “是今晚?我给记错时间,还以为是下周的。”时誉说。   “那你今晚有时间吗?”邱小新把包里的东西全拿出来,放在了客厅沙发上。   “没问题。”时誉比了个ok。   “所以我们cos的是哪些角色?”孔皓问。   汪志轩瘫倒在沙发上:“小新说是他的原创角色,叫什么……王子复仇记。”   时誉:?!   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们这个活动是什么样的?”他问。   邱小新把属于单独人物的道具和衣服分类理出来:“就是每人一个主题,我的主题就是‘王子复仇记’。你们别多想了,跟莎士比亚没一丁点关系,都说是原创了。”   “有王子,那该有国王,还有侍卫……”孔皓站起身叉腰挺了挺胸脯,仰着头说,“我的气质很适合国王,来,王冠给本王戴起来。那个谁,把本王的佩剑给抬过来。”   汪志轩左右一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对,就你,我忠诚的侍卫。”   “别演了皓哥,你们的角色我都已经是排好了的。”邱小新把佩剑塞给孔皓,“我忠诚的护卫。”   “什么!护卫是我?”   “轩子是国师,时誉嘛……”邱小新嘿嘿一笑,把王冠放到时誉头上,“你适合这个。”   “时誉是国王?!他没有那气场,太瘦了,还是我比较像。”孔皓拍了拍肱二头肌表示不服。   邱小新没理他,把衣服分发给几人:“咱们上台会先展示人设,就是走一下秀,然后会有很短的一个剧情演示,很简单不需要演技。”   邱小新的剧情设定是西方背景,小王子的王位被篡,随后遭驱逐出境流浪他国,只有忠心耿耿的护卫一直追随他;几经冒险辗转成长,终于,长大成人羽翼丰满王子回到故国,拿回王位并复了仇。   “所以我就是追随你的护卫了?”孔皓穿上了那一身软盔甲,腰挂佩剑倒也有那股英明神勇的味道。   汪志轩也换上了白色长袍:“我是哪个阵营?”   “国师是坏人阵营。”邱小新咯咯直笑。   “时誉呢?时誉,怎么还没换好?国王的衣服设计很复杂吗?”孔皓问。   “他是不是脚不方便不好穿,我们去帮帮……”汪志轩话没说完,时誉出来了。   一手撑着拐,一手抱了坨红色布料,衣服领口堪堪挂在肩膀,露着纤细精致的锁骨。   “小新,我感觉你这衣服缺了什么,不太对呀,这穿着怎么像裙子?还有这领子,怎么开这么大,里面是不得还有件衣服?”   “噗嗤——”孔皓先笑了出来,“时誉穿的这是啥?”   汪志轩捏着下巴蹭了蹭,若有所思,随后豁然大悟地笑了。   邱小新朝孔皓白了一眼,转脸对时誉笑着解释:“别理他,皓哥钢铁直男,啥都不懂。”   他上前扶着时誉在沙发上坐下,帮着把衣服给理了顺。   时誉手里抱的那一坨原来是衣摆,只是太长,都拖到了地上。   邱小新:“确实还有一件披肩,现场的时候再弄,现在穿上不方便。”   “所以国王的这件红色长袍当真就是这个样子?”时誉侧了侧身,露出镂空花纹的半个后背。   汪志轩带着早已看透一切的高深莫测:“时誉,你还没看出来吗?这不是长袍,是长裙呀。”   邱小新捂着嘴笑,孔皓大张嘴合不拢。   “我就说怎么不对劲,袍子也太不宽松了,”时誉摸着剪裁贴合的腰身,“拿错了给我换下来。”   邱小新伸手阻止:“没拿错,就是这件。”   时誉满头问号:“国王……”猛然顿悟,“她是……”   “对,是女皇。”邱小新得意的说,“怎么样,我设计的特别吧。”   “小新,你故意的吧?”   “对呀,我是故意的。”邱小新特别无辜,“咱们几个一水儿男的,单调又没亮点。我的排号还在最后,观众肯定都看疲倦了,所以就让国王变成女皇了。”   时誉瞅瞅孔皓:“皓哥,我的气质不适合,还是你比较像,让给你来。”   孔皓往后连退两步:“别别,我看咱们几个就你最适合。”   “这点皓哥说的绝对正确,时誉,我们几个就你长得清秀,皓哥和轩子体格太壮了,等下我再给你弄下妆造,我还准备了假发,上台的时候你只要鼻孔朝天,绝对艳压所有人。”   “你和我体型差不多,你也可以。”一听还有假发,时誉犹豫了,这牺牲可大。   “可是我是主角呀,我是复仇的王子。”邱小新说得还挺理直气壮,“放一百个心,等我给你化完妆,没人认得出你是谁。”   时誉内心纠结了几秒钟,泄气:“算了算了,舍命陪君子,来吧。”   四个人说说笑笑排练了一下午,晚饭的时候都饿了。   时誉把顾严准备的晚餐热了端出来,全是汤汤水水滋补一类的清蒸、煲炖,味道是顶好,但入口吧就像从嘴里走了个过场,仿佛食物从未来过。   “太养生了。”邱小新表示接受不了。   “现在可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了?当初我还想着终于熬到了大学,终于可以主宰我的人生了,结果……是我太天真。”时誉手动点泪。   汪志轩叫了外卖:“我点了个麻辣香锅。”   “汪哥我爱你。”邱小新夸张地要拥抱汪志轩,被孔皓拉开。   “那我就请大家喝奶茶。”孔皓说。   “皓哥我爱你。”孔皓如愿得了邱小新的拥抱。   时誉扶额:“我代表顾严招待大家,吃饱喝汤,养生健康。”   “感谢顾严哥。”三人齐声。   又是一阵嘻哈打笑,差点误了时间。   家里一大摊子来不及收拾,手忙脚乱的只把外卖垃圾顺手带出了门,其余的残羹冷炙一骨碌丢进洗碗池。   拖拖拉拉的出了门,时誉才想起忘了给顾严说一声,一摸手机,忘在了家里没带。   时誉借了邱小新的电话打,顾严没接,大概是在忙,便想到了会场再说。   动漫社的cosplay首秀会场,设在学校的活动中心大厅。   原本只是动漫社的活动,但为了增强社团之间的联谊,也为了热场子,请了音乐社、街舞社、戏剧社等等社团参与,把各社团出的节目穿插到cos秀中,变成了一台完整的晚会。   时誉几人风风火火到达现场,节目已经开始了。   还好提前换好了装,不过还差了些细节。   后台里,邱小新给他们补了妆,准备得差不多就等时间了。   “小新,我这腿怎么上啊?”时誉红唇媚眼,大波浪卷发及腰,长裙坠地,一切都很完美,如果没有撑着的那根拐杖。   “女皇拄个拐,那也很别致啊。”孔皓笑得直不起腰,“小新,这个也是你故意设计的吗。”   又被白了一眼,邱小新留下两字:“等着。”   一直等到还有两个节目了,邱小新才回来,推来了一把座椅。   朝时誉抬手一请:“女皇陛下,您的王座。”   那确实是把西式风格的王位座椅,只不过嘛……   时誉上下一番查看,实际不过是一把普通轮椅,不知道邱小新从哪里借来的。   椅子铺上了红布,扶手边沿用金色的玫瑰装饰缠绕,椅背上黏合了用硬纸板剪出来的花边图形,同样贴有金色箔纸。时誉往上一坐,灯光照射下,就是闪耀夺目的高贵女皇。   这个设计不仅是别出心裁,还完美的规避了时誉的行动不便,亏他想得出来。   在侧台看了其他的cos秀,还没上场,就冲着服化道,他们就觉得自己稳赢了。   事实确实如此,大约邱小新自信满满的设计给了大家信心,所有人特别投入。   阴险贪婪的国师和恶毒的女皇勾结,夺取了小王子的王位。忠心不二的护卫一直追随在小王子身边,护他安全,保他平安,直到王子长大。终于等到复仇成功,拿回王位。   很童话的剧情,获得了满堂喝彩。   谢幕的时候,每人收获了一束鲜花。   活动结束后,孔皓推着轮椅上的时誉出了会场。   “时誉,今天小王子的光芒都被你压下去了。”   时誉扭着头:“皓哥你小心说话,等会儿小新又该打你了。”   汪志轩打趣:“皓哥不怕打,他那一身肌肉就是给邱小新练拳的。”   “诶,小新呢?小新——”   三人走了一大截,才发现邱小新落在后面没跟上,立在原地打电话。   挂了电话,邱小新小跑着追了上来。   “怎么了?”汪志轩看见邱小新脸色不太对。   “时誉,”邱小新声音有点抖,也不知是跑得太喘还是夜风太冷,“顾严哥说让你等着,他过来接你。”   时誉心下一沉:“糟糕,我忘了给他打电话。”   邱小新滑开手机未接电话的界面:“他给我打了27个电话,这不准备演出吗,我手机没带身上,到场就锁后台储物柜了。”   时誉:“完了,又得挨训了。”   孔皓:“有事没事?我们帮你解释,这不是参加活动么。”   “没事,不过就是说两句,我被念叨的还少了么。”时誉无所谓笑笑。   “我感觉,顾严哥、好像、可能、有点生气。”邱小新一字一顿,“声音听着冷冰冰的,隔着手机都给我听得汗毛倒立。”   “他为什么生气?”孔皓不解。   汪志轩摇摇头。   “我们陪你等。”邱小新说。   十月的夜晚已经生出了寒气,几人还没换服装,王子、护卫和国师在会场侧门站了一排,倒是像极了守护女皇陛下的护卫队。   时誉坐在轮椅上,忽地打了个颤。 第18章   矛盾   会场侧门这边是活动中心的停车场,离教学楼比较远,工作日还能有寥寥几辆车停着,到了周末,基本就是空地一块。   夜风簌簌,周遭花圃里的高矮绿植被吹得东摇西晃,随风摆荡。   一辆酷黑的越野车从远处疾驰而至,速度不减,眨眼直抵四人跟前。   明晃晃的车灯照得人不得不抬手挡住眼睛,还没来得及辨别方向躲避,一记刺耳的“吱嘎”,车辆已戛然刹停。   引擎的呼啸沉了下了,车灯暗下,颀长的身影带着不知所谓的气压,从驾驶室里走了下来。   黯淡的灯光映出顾严的半张脸,明暗交替中,显得轮廓锋利。他眉头压得很低,看不出眼里的情绪,只觉周身连带着空气俱是凛然。   虽然没打招呼就出了门,但时誉并不觉得这有多大问题。   顾严走近,在离时誉仅一步的地方停了下来,注视着他。   时誉坐在轮椅上,整个人笼在顾严的影子里,也仰头看他。   谁也没有先开口。   “顾严哥,你来了。”邱小新打破了沉寂。   顾严动了动身子,走到时誉跟前,扯了扯嘴角,朝邱小新点点头。   “那、我们……”汪志轩察觉到气氛不大对,提示大家开溜。   “哥,你没来看我们的演出,太可惜了。”孔皓完全没接收到汪志轩的信号。   “是吗?”顾严叹息,“那可太遗憾了。”   孔皓来了劲,一拍大腿:“真的是,时誉反串女皇,都没人看出来,还是最后主持人爆了料。诶,你瞧,是不是特美?”他指着还未卸妆的时誉。   顾严视线回落到时誉身上,从卷曲的长发到浓密的睫毛,从起伏的腰肢到遮盖了长腿的裙摆……   邱小新把孔皓给拉到了身后,笑着说:“顾严哥,既然你到了,那我们就先撤了。这是时誉的衣服,还有……”   他递给顾严一个纸袋,用手肘戳了一下汪志轩。   汪志轩一伸手:“啊,拐杖。”   顾严一一接过,回身放进了车后座。   “谢谢你们。”顾严对着邱小新三人说,“我想,时誉今天过得应该是很开心。”   时誉错愕的看着他,没生气啊。   顾严话落,把他从轮椅上抱了起来。   同学还站在旁边,时誉稍微挣扎了一下:“放我下来,我能走。”   “再见。”顾严根本不理他,跟邱小新他们告了别,转身朝车子走去。   时誉又挣扎了一下,纹丝不动,这种禁锢感让他有种被胁迫的感觉,令人很不舒服:“顾严你放我下来。”   顾严横了他一眼,脸色铁青。   时誉一下收了声。   “诶,顾严哥怎么回事儿?”汪志轩瞧着两人走到车边的背影,说不出哪里不对。   邱小新皱着眉,若有所思。   “这不挺好的吗,哪儿生气了,想多了想多了。”孔皓无所察觉,“咱们,回吗?”   邱小新:“食堂三楼还开着吗?我饿了,想吃个小火锅。”   孔皓:“我看行。”   汪志轩:“走。”   邱小新:“不知道时誉什么时候搬回来住,他不在,都没人陪我,好寂寞。”   “小新,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我和轩子不是人吗?”   “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你不懂。”   ……   顾严将时誉塞进了副驾驶里。   长裙拖了一大截在车外,时誉眼疾手快的把裙摆拉了进来。   “裙子是小新的,万一是他租借的,得赔不少钱。”   时誉把裙角卷起来,放到了座椅上,露出光洁的小腿。   顾严冷眼看着他整理完,嘭的一声关上车门。   手刹松下,车尾巴一甩,便窜上了主干道。   时誉猝不及防,整个人被甩得后背撞在了车门上,面对着顾严:“我安全带还没系!”   “那就赶快系上。”顾严直视前方,车速不减。   时誉好不容易拉过安全带扣上,偷偷往旁边瞟了一眼。   顾严唇角绷得笔直。   说是冷静吧,车内的电子提示音破天荒的不停在提醒车速过快,隐隐有超速的趋势;说他冲动吧,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外露情绪。   “你这是怎么了?”时誉忍不住问。   顾严脸颊动了动,从兜里摸了个东西抛给了他。   时誉接住,是自己落在家里的手机:“你回去过?”   自然是回去过,不然手机怎会在他身上。   时誉翻了翻了,33个未接电话,全是顾严,还有几条信息。   【怎么不接电话?】   【你在哪儿?】   【看到回我信息】   【回我电话】   【时誉回我电话!】   时誉:……   “我手机忘了带出门,不过我用小新的电话给你打过的,你没接。我不是偷偷出门,我是要告诉你的。”   顾严专注开车,没有任何反应,连眼角余光都没给一点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嘛?也不给个反馈。   时誉耐着性子,做了个深呼吸,继续解释道:“这个活动我早就答应过小新的,不能不去,只是忘记了时间是在今晚。”   又偷瞄了一眼,还是没反应。   “学校的社团都来了,人很多,我一直跟皓哥他们待在一起,没有单独离开过,连上厕所都是让皓哥陪着的。”   “嗯。”顾严终于低低地给出了一声。   时誉放松了些,开始讲起活动上发生的事,又笑又闹,自顾说了一大堆,顾严闷头开车,没再有任何回应。   独角戏非常无趣,时誉折腾一天也累,索性往后一仰,靠着椅背闭眼打盹。   车门陡然被拉开,时誉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还没搞清楚状况,又被顾严抱出了车。   时誉恼了,今晚开始,顾严就一直这样。   如果是生气那你倒是发个火,没生气,那这一系列操作又是什么意思。不说话,只动手,完全不尊重他的意见。   “顾严!”时誉被长裙缠住了腿,又被顾严打横抱着,只能像条鱼一样用力往上拱着腰身。   “顾严你放我下来你!你到底什么意思啊?一句话不说,你是因为我不打招呼就出门生气吗?我不都解释了,手机忘带了,用小新手机给你打过,你又没接上。我们一直在准备演出,手机全都锁在后台储物柜里的。演出一结束,邱小新不马上又给你打过去了吗。”   时誉用了全身劲在挣扎,顾严有点抱不住他,顺着惯性往上一颠,直接给拦腰挂在了肩头,把人扛着走。   时誉垂着双手拍打顾严的背,也把一直以来憋着的不快发泄了出来。   “顾严你干嘛!我是活生生一人,不是物件。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对我有意见?我不就是出了个门吗?你至于吗?那么多人一起的呢,能有什么危险?我看你就是杞人忧天!那两人你们不是抓住给关起来了吗?我就想不通,我怎么就不能单独出门?亏我还听你的,我就是傻子。我有人身自由,爱去哪儿去哪儿,你管不着我,就是我哥也管不着我!”   顾严任由他捶打,进了电梯,转身的时候时誉正昂头蹦跶,“咚”的撞上了电梯门。   “抱歉。”顾严按下楼层。   时誉哎呀揉着头:“你、你还知道道歉,你不如一脑门拍晕我,拍我个脑震荡,保管乖乖听你话绝对不反抗。来呀,有本事你打,我绝对不还手,也不会告诉我哥。”   终于进了家门,顾严把他扔在沙发上。   时誉在气头上,不依不饶朝他一阵拳打脚踢:“你就是欺负我行动不方便,是我哥让你照顾我了?还是我让你照顾我了?我脚伤没人怪你,是我自找的,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我要回学校住,我不要住这里……”   “不行!”   敢情他不是不理人,是挑着话选择性的理一下。   “是我哥给你交待了什么吗?我给他说,我不用你照顾。”   时誉拿出手机迅速拨通了时煊电话。   “哥!我要回学校住。”   “时誉?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哥,没出事儿。就是我脚能走了,也不是能走,就是能自理,我要搬回学校去……”   “不行!”时煊立刻打断。   时誉抬头瞅了一眼顾严,商量好了吧这是。   “为什么不行?我脚真没事儿,而且学校宿舍同学多,就算帮手也更方便。人家顾严……哥,工作忙,还得抽时间照顾我……”   “顾严同意吗?”   “他……”时誉又抬头看了眼顾严,“我……还没问他。”   “那你问顾严,他要同意,我就同意。”   不是,这是不是搞反了?   到底谁是我亲哥呀?你俩亲还是我俩亲?顾严到底给你灌什么汤药了你这么信任他?   “哥……”   “就这样,听顾严安排。你既然知道人家照顾你很麻烦,那就少给人添麻烦。听见没有?”   “哦。”   时誉在时煊这儿也碰了一鼻子灰,悻悻然挂了电话,沉默片刻,用力把手机砸沙发上。   顾严捡起来,给放到餐桌上去。转身进了卫生间,一阵哗啦水声。   时誉往后仰躺在沙发上,两眼空洞的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已然是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不一会儿顾严从卫生间出来了,手里拿了张毛巾。   他把软绵绵的时誉从沙发上拉起来坐好,用湿毛巾给他擦额头。   时誉垂着头,抬起胳膊打开他的手。   顾严垂目站着,默了几秒。   随后抬手,一手伸到时誉后颈处,抓住他头发轻轻往后一拽,时誉不自觉被迫仰了头。   顾严开始重新给他擦拭,从额角处开始。   他的动作很慢很轻,一寸寸一下下,沉默着,很专注。   毛巾温暖湿润,不轻不重的落在时誉脸上,涂抹的白色粉层被擦拭干净,露出了光洁细腻的皮肤。   毛巾抓在顾严手里,抚过时誉的脸颊,蹭过轻颤的眼皮,又从高挺的鼻梁轻轻扫下,最后落在了艳丽的唇角。   顾严的动作停了下来。   时誉倒是没动,任了他摆布,只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眼里带了些不服。   因为涂了唇彩,时誉的双唇亮泽晶莹,像绽开的花瓣,不经意沾了晨曦的露水。   时誉眨了眨眼,唇瓣张合:“顾严,你耳朵好红。” 第19章   温女士   顾严的肤色没有时誉白,但也比一般人浅不少,或许是在不见光的尸检房工作时间过长。   所以耳廓微微一泛红,时誉立刻就注意到了。   顾严被时誉叫得一怔,眸色闪了闪,并没有表现出其他异样。   他松开时誉,顺手用毛巾盖住他眼睛:“把妆卸了,过来找我。”   时誉抓开毛巾,只看见个淡定自若的背影。   顾严去了主卧的卫生间。   衬衫连解开三颗扣子,露出饱满的胸膛。   顾严坚持健身,是为了能在日常保持充沛的精力,遇到不分昼夜连续工作的情况下,也能有清醒的头脑。除此以外,健身带来的额外收获,便是这幅“穿衣显瘦,脱衣有料”的美好身材。   顾严扯着衣襟荡了荡,有股莫名躁火压不下来。   今天快下班的时候,郑书阳送过来一份资料,是关于刘洞和罗北定案的。   其他的没什么,主要是罗北断腿的伤鉴部分。   他的腿是被人有意打断这没什么可质疑,虽然他强调只是自己不小心摔断,但很明显是遭遇反复的外力所致,骗不了任何人。   资料上贴有伤痕照片复印件,罗北的断腿上布满了交错的红色印迹,是鞭打留下来的。   顾严猛地站了起来,立刻转身去找刚刚做好还没归入档案室的文件。   郑书阳不知道他要找什么,见他突变了神情,只紧紧跟在身后。   顾严拿出一份文件夹,从里抽取了几张图纸,同罗北的伤图并排放在一起。   那是另一个人身上的伤痕,有愈合不久的,也有陈年旧伤,放在一起,和罗北腿上的几乎一样。因为都是用软竹鞭狠狠抽上去留下的,鞭鞭见血。   要说这是凑巧也行,但诡异的是,两人身上的鞭痕中,反复出现一个像是“眼睛”形状的图案。   顾严拍下罗北资料上的图,扫入电脑,和另一个人身上的图叠加对比,旋转、拖动、放大——完全重后。   这绝不是巧合,而是同一个软竹鞭,打在了两个人身上。   而另外一个同样有这样鞭痕和“眼睛”图案的,便是先前那具十岁孩子尸体。   顾严把发现的线索告诉了方敬勇。   随后给时誉打去电话,没人接。   说实话,顾严那一刻是慌了。   他向来严谨沉稳,却在把线索串在一起后,往着最坏方向去想了。   罗北是唐序的手下,唐序曾指使他去找过时誉;罗北伤了时誉的脚,而后罗北断了腿;孩子的尸身有同样被虐待的伤痕,是不是跟唐序有关?唐序盯上了时誉,是想做什么?   同时,这边时誉失了联。   顾严驾车赶回家,只找到了时誉落在家里的手机。   直到接到邱小新的电话,才得知他们都在学校参加活动。   顾严安下心的同时又生出了一股火来,想骂人甚至是揍人。只是这火是因为时誉的短暂失联?还是自己一时失去理智判断?或者二者都有?他一下没分得清。   来的路上,顾严十指抓握着方向盘,强行平复着情绪。他工作中频繁穿戴手套、冲洗消毒,手上温度常年都是冷冰冰的。此时不自觉用了力,骨节突出更显苍白。   终于看到那人好端端的坐在轮椅上,顾严心里的某根弦,叮的一声弹响了。   ……   顾严卷起衣袖,埋头在洗漱池里朝脸上浇水。   在这狭小私密的空间里,他捂不住狂跳的心,脱去衣裤,打开淋浴的凉水,兜头浇下。   他需要清醒,不能迷失。   水流包裹着这具完美的躯体,滴滴答答带走隐秘的妄念,悄无声息的从地漏排了出去。   水过无痕。   顾严重新调回正常水温,洗了个澡。   时誉来敲门,顾严却什么也没说,只说:“好好休息,今天该累了。”   时誉莫名其妙。   第二天是星期天,顾严照常到点叫人起床吃早餐,只是时间稍微比往日晚了一个小时。   一切都没有变,时誉头一天发的一通气像是发到了棉花上。   时誉喝了一口豆浆,瞧着顾严的背影在厨房里有条不紊的忙碌。   昨天他们去参加活动走得匆忙,把家里弄得很邋遢,顾严提都没提。   不一会儿顾严出来,煎了两个鸡蛋饼,葱香的味道勾得时誉嘴馋。   转身又回了厨房,拿了碟坚果放到时誉面前,搭配的种类还挺多。   时誉夹了块鸡蛋饼咬了口,气消了一半。   “你今天上班吗?”他见不得安静。   “有点事,但不用去单位。”顾严瞟了他一眼,“有事?”   “没。”时誉把两个鸡蛋饼吃了个光,等顾严伸筷子夹了个空。   故意的,怎么样。   吃完早饭,回房间关上门,写写画画就过了小半天。   快中午的时候,宿舍群有了动静。   邱小新:【@时誉你情况怎么样?昨晚发生灾难了吗?】   时誉:【别提了,提起就生气】   邱小新:【我看男神是担心你而已,那么多未接电话……不敢想。是我的话,得原地发疯的!】   时誉:【谁让他打那么多的,他是不会疯的,我得疯】   孔皓:【刚醒,谁疯了?】   汪志轩:【@孔皓你别冒头,安静吃瓜】   时誉:【什么瓜?】   邱小新:【别听他们瞎说】   邱小新:【打起精神来】   时誉:【好想搬回学校】   邱小新:【那就搬回来,皓哥帮你搬东西,轩子替你打饭,我陪你聊天】   时誉:【谢谢,可惜某人不让】   邱小新:【某人是?男神?】   时誉:【什么男神,瘟神差不多】   时誉:【也不知道他给我哥吃了什么药,我哥现在完全听他的,简直把我都卖给他了】   时誉:【我说我要搬回学校,他居然说顾严同意他就没意见】   时誉:【我就奇了怪了,到底谁跟谁是兄弟呢】   邱小新:【其实吧,我有一个想法】   时誉:【什么想法】   邱小新:【算了,还是别说,我这想法不成熟】   邱小新:【都是关心你,你在他那儿住着,他照顾你不挺好的吗】   邱小新:【上学放学有人接送,条件多好,也不要你劳动吧】   时誉:【我洗碗】   邱小新:【区区两个碗而已】   时誉:【我这待遇给你,你要不要】   邱小新:【我要!】   时誉:【……】   邱小新:【真想搬回来?】   时誉:【废话!】   邱小新:【那你直接给你哥说,你和男神合不来,有矛盾,那不就行了】   时誉心道,没用,不过邱小新这话倒是提醒了他。   偷偷搬回学校是不可能,他前脚搬走,后脚顾严恐怕就告诉他哥了。   现在他们三个人,顾严和他哥站在同一边,二比一。   顾严那边是走不通的,只能把他哥给拉到自己这边,统一战线。   现在他哥完全信任顾严,那只要瓦解信任,就容易劝服他哥。   时誉装着接水喝,去客厅溜达了一圈,发现顾严又在忙碌准备午餐。   毫无悬念,一定又是给他滋补的汤汤水水,哪儿有那么弱,不就伤了个脚。   不过就他跟顾严相处的这段日子观察,顾严除了工作,隔三差五去个健身房,似乎没见其他的爱好,做饭可能算一个?也没见他有什么朋友,除了他哥。   上次在他们单位碰见的那个许春山也说,从没见顾严带朋友去过工作单位。   时誉靠在厨房门口,盯着顾严的背影。   他穿了一身垂软的灰色家居服,宽肩窄腰大长腿,相貌堂堂,无不良嗜好——至少时誉没发现,不抽烟不喝酒——说是喝酒会麻痹嗅觉,也会让脑神经迟缓。   时誉思来想去,发现这人的生活好无趣啊。   甚至感情生活也寡淡的像杯白水。   这么久,既也没见和哪个女人有过约会,也没见有女人找过他,他是毫无情欲吗?   正想着,顾严放餐桌上的手机响了。   顾严回头,看见时誉在门口,顺口道:“帮我把手机递给我一下。”   “哦。”时誉应声去拿,顺便瞟了一眼来电人。   ——温女士。   对了,顾严和温女士似乎有暧昧不清的关系。   把人备注为“女士”,而不是某某小姐,既不连名带姓,又不单写名,跟常人不太一样。   时誉当初就怀疑这个温女士和顾严的关系特殊,现下再一琢磨,更是坚定两人关系非比寻常。   一般说女士,那年龄不会太小,至少不会比顾严小。   那位女士曾经直呼他“宝贝”,如果是正当关系,顾严何必对他遮遮掩掩。   时誉脑中灵光一闪,脑补了一出大戏。   这温女士定然是有家室的,不知是谁纠缠了谁,反正两人关系见不得光。所以顾严才这样给她备注,也不跟其他女人有联系。   一定是这样。   那边,顾严接起了电话。   “什么时间?今天下午?怎么这么突然,你一个人?好,我去接你。”   时誉把耳朵竖得老高,哟,这是来找他了?   来得正好,如果能逮到顾严私生活混乱的证据,回头再给他哥一说,这样品行不端的人,他哥一定不会放心让他继续待在顾严家里,到时候就能顺利搬回学校。   时誉的如意小算盘打得溜转,午饭后便时刻注意顾严的一举一动。   下午三点,顾严从房间里出来了,明显是要外出的打扮。   浅咖色短款薄外套,内搭白T,同色系休闲裤……看起来柔软恬静,色调温柔,让人忍不住靠近。   脖子上还挂了条项链!   时誉从没见顾严戴过项链,任何配饰也没有过!   果然关系不一般,好心机!   “你要出门?”时誉明知故问。   “对。”   “有很重要的事?”   “去机场接个人。”   “我也要去!”时誉要亲眼见证。   顾严正在玄关门口的鞋柜前选鞋,侧头看他:“接到人就回,你跟着干嘛。”   就是要跟着,要是不敢让他同去,那岂不更是有鬼。   “你反正是开车,载我又不费劲。”   顾严顿了顿:“你确定要跟着?”   时誉狂点头:“余江的机场我还没去过,去见识一下。”   顾严挑了一双软底皮鞋拿出来:“那现在就走,不能误了时间。”   时誉蹦着脚进屋抓了一件牛仔外套,又蹦着到了门口:“走,绝不让人等。” 第20章   如果   余江国际机场是独立的航站楼,航班相对没有国内的频繁,只有一个出入口。   两人在出口等了二十分钟。   “你接的这位是什么人呀?”时誉伸着脖子看了老半天,比顾严本人还关心。   “飞机才落地,预计出来也得一个小时,你回车上去吧。”   出站口没有坐的地方,时誉偏要跟着一起等,全身重量都靠在扶手栏上,站得东倒西歪。   “不用,你能等我也能等。”时誉很坚定。   “行,回头别喊腿疼。”   时誉这会儿正兴奋,哪考虑之后:“你还没说你接的是谁呀?”   顾严睨他一眼:“你不是看见了。”   简直是司马昭之心,根本藏不住。   “啊,是,我的意思是她跟你……你们的关系……”   顾严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彼此唯一。”   时誉:!!   他怎么突然不藏了,莫非是因为我跟过来,藏不住了。   时誉“啊”了一声,试探地更进了一步:“你、很喜欢她?”   顾严回答得十分果断:“不,我爱她。”   时誉:!!   不害臊,不要脸,亏他说得出口。   脸上装得不足为奇,很老道的问:“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顾严翘起唇角,耐心十足:“这么好奇,不如我再多说点给你听。”   时誉嘴上无所谓:“没有,这不无聊嘛,随便问问。你要觉得不好,我不问就是了。”   心里面狂喜,说呀,把能见人不能见人的,都说出来听听,越多越好。   顾严表情柔和,不急不缓的开了口。   “我从第一眼看见她,就很爱她,她也是。她长得很美,虽然岁月不饶人,但在我的心中没有女人能比她更美,也没人能替代她在我心中的位置。她对我很好,愿意把一切都给我,也因为我,常常和她老公发生争吵,但她每一次都会据理力争站在我这一边。我爱她,现在、未来、永远。她出来了……”   时誉愣在原地,被顾严的话整个震惊。   看不出来啊,面如平镜,心如涛水。还真是邱小新说的那样,禁欲气质的人,内心果真波浪滔天。   等等,这是禁忌之恋啊,顾严和有夫之妇……   时誉回过神的时候,顾严已经不在旁边了。   时誉抬眼去找,见一个戴着欧式太阳帽的女士正从出口走出来。   她穿着藕粉色套装裙,提着白色精致小皮包,脚下是尖头中跟小羊皮鞋。   步伐从容,身姿挺拔,看起来十分优雅,在人群中很是出众。   时誉偏了偏头,正想看看她掩在宽檐帽下的样貌,却见顾严走到了她面前,伸出胳膊非常亲密的拥抱了她。   顾严接过她手里的小提包,说了什么,然后笑了。   随后伸出手臂,让那女士轻轻挽了上去,朝着他这边走了过来。   时誉:……   忽然想躲回车里去。   “hi,你好呀。”温女士已经站到了时誉面前,朝他伸出了手。   时誉这下看清了她的长相,饱满光洁的肌肤,干净的妆容,笑起来弯弯的眼睛,好亲切的女士。   不过再精致的打扮还是遮盖不住上了岁数的容颜。   他以为再离谱不过三十多接近四十,但温女士看起来,年龄还得往上。   “时誉。”顾严叫他。   “你好,你好。”时誉回神,捏住温女士的指尖握了握,“我是……”   顾严替他介绍:“他就是我给你提过的,时誉。暂时住在我家的,也是时煊他弟弟。”   “啊,原来是时煊的弟弟,怪不得,一身正气的,长得也俊。我认识你哥哥的,浓眉大眼的小伙子,他大学时候很照顾我们家顾严,那孩子我可喜欢他……”   “妈,回家再讲,你行李呢?”   时誉双眼大睁:“妈?!”   温荷掩口直笑:“这孩子,嘴和模样一样甜呢。跟着顾严叫也行,那时候我也当时煊是自个儿子看的。如今再得个这么好看的小儿子,哎呀,好开心。”   “阿姨。”时誉被笑红了脸。   “诶,怎么改口了。顾严一点不可爱,我看你可乖巧,跟我一定投缘。”温荷开心的去挽住时誉。   时誉看向顾严,眼神想要求助。   顾严老神在在,无动于衷。   故意的吧!就是等着看他闹笑话呢!   温荷自来熟,看他脚颠着,很关心的问东问西。   时誉不太会跟这个年纪的女士相处,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只得由着温荷拉着,笑着答她的话。   “妈,你行李呢?”顾严插了个嘴。   温荷随口一答:“菲菲在后边帮我拿。”   “菲菲是谁?你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吗?”   温荷只顾挽着新得来的儿子往前走,这才想起忘了交待:“阮菲,我飞机上认识的姑娘,很热心肠的,有耐心性格也好,这一路都是她照顾我的,还陪我聊天解闷。对了,我还得介绍你们认识。”   她拍拍时誉的手:“誉誉你等一会儿,先给你大哥把人生大事解决了来。唉,他自个儿不着急,还得我来操心。”   莫名认了个妈,立即又多了个大哥。   大哥顾严:“妈,你才刚认识人家,就让人给你取行李?”   温荷毫不在乎:“放心,聊两句我就知道这姑娘靠谱。你妈是什么人,火眼金睛。我告诉你,阮菲我非常满意,今年二十七,单身,和朋友一起开了家工作室,自己也是独立设计师。你待会儿好好谢谢人家,最好能改天请人吃饭感谢。”   “感谢什么?”   “感谢她一路照顾你妈呀,你以为我真是闲得什么人都去搭话吗,我这就是看姑娘不错,帮你瞧的。人长得漂亮,独立又有能力。你自己不上心,我就只能不省心了。”   话刚说完,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姑娘推着行李车出来了。   温荷立即挥手:“菲菲,这里。”   阮菲扎着个高马尾,一身干练的职业装,特别精神。   “阿姨,你的行李。”   “哎呀,太谢谢你了。”温荷把顾严往前一推,“菲菲呀,这就是我儿子,顾严。怎么样,阿姨没骗你吧,长得很帅是不是?”   “不对阿姨,他比您形容的帅多了。”阮菲轻轻一笑,明眸善睐,确实是让人眼前一亮的大美女。   她礼貌的朝顾严伸手:“你好,我是阮菲。”   顾严伸手轻轻一贴:“顾严,多谢你一路对我妈的照顾。”   阮菲摇头笑笑:“没有,是阿姨热情,倒是让我一路不无聊。”   顾严把拉杆箱从行李车上搬下来:“你的是……”   “我没有,就一个手提电脑。”阮菲拍了拍手里的笔记本电脑包。   顾严:“回国这么轻松?”   阮菲:“可不,回家嘛。”   “那,咱们……”顾严要说就这样,先走了。   阮菲却同时出声道:“那,咱们留个联系方式?”   顾严一愣。   阮菲已经拿出了手机。   “好,留个联系方式好。”温荷在一旁怼了怼顾严胳膊。   顾严没法,只能也摸出了手机。   “听阿姨说你是法医?”   顾严点点头:“对,我们接触的就是一般人忌讳的。”   顾严习惯先让对方先知难而退。   没想到阮菲却说:“法医好,我特别崇拜法医。”   顾严:……   两人加了微信,阮菲对温荷道别:“阿姨,我就先走了,回头找机会再来看你。”   又对顾严:“那我们再联系,请你喝咖啡,希望你能赏脸,给我讲讲法医的故事。”   阮菲一一打过招呼,提着电脑风风火火的走了。   温荷大喜过望,这是有戏啊。   “得了个小儿子,马上可能还会得个女儿,这一趟回国可太值了。”   她重新挽上时誉:“誉誉来,我扶你,东西让给他提就好。”   时誉:……   顾严拖着行李,提着大包小包跟在两人后面。   -   顾严没把温荷接回家,而是额外订了酒店。   安顿好一切,温荷拉着时誉很舍不得。说什么顾严大了就不像小时候那样可爱了,也不黏她了,她说什么还不听,不像时誉这样乖巧。   时誉跟温荷不熟,又出于对长辈的尊重,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最后还是得顾严开了口,才终于拖着时誉出了酒店。   顾严开车,两人一同回家。   “你怎么不接你妈妈到家里住?”时誉问。   “她不习惯跟我住。”   “啊?”   “嫌我家里太简陋。”   时誉不太明白,不过这不影响。   “你之前为什么不说清楚,温女士就是你妈妈,害我……”误会这么大。   “我说了的。”   “你什么时候说了?”   顾严一手搭着方向盘:“你问的时候我就说了,我提示的那么明显,你自己听不出来。”   时誉回忆,确实如此,怪就怪在自己先入为主,愣是没判断出来。   “那个阮菲好像对你很有好感?”   “不知道。”顾严回应淡淡的。   “不过你妈说的也对,你都快三十了,怎么一点不着急?我也没见你有女朋友?之前想说把杜文姐介绍给你,你说我多管闲事,说你自己不是找不到。其实我也觉得你条件还不错,不应该呀,怎么就耽误到三十了?”   顾严没反应。   “还是……你有什么难言之隐?莫非……真是那方面有毛病?”   “时誉,”顾严终于出了声,“你一天天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时誉委屈巴巴:“也不是我一个人这样说,你看起来还真像他们说的那样。”   “哦?他们说我哪样了?”   时誉摇头。   “很难启齿?”   时誉还是摇头。   “你这个反应,我倒还非知道不可了。”顾严顿了顿,“还是不说?那我告诉你哥,让你哥接你回云州去。”   “卑鄙。”时誉忿忿。   “卑鄙都能说出来,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行,那我说了你不要找他们麻烦。”   “放心,我从不找小朋友的麻烦。恕你们无罪。”   时誉咬咬牙,大声道:“你禁欲,是性冷淡。”   顾严愣了一秒,随即哈哈大笑。   笑了好一会儿,时誉忍不住了:“你笑什么?”   顾严收敛了表情:“没什么,一点都不好笑。”   时誉偏头看他,那人说不好笑,脸上却还挂着笑。   又隔了一会儿,顾严忽然叫他:“时誉。”   “嗯?”   “你刚刚说,我条件还不错?”   “嗯。”   “那你觉得哪里不错?”   时誉降下车窗玻璃,一手搭在车窗上,头枕着手臂,就这样歪头看着他:“长得还行,身材还行,工作也行,有车有房,会做饭,爱干净,性格勉勉强强吧。”   “你觉得这不错?”   时誉又补充:“除了生活规律太古板,兴趣爱好太无聊,偶尔会有家长作风外,还不错。”   顾严也降下了半块车窗。   “时誉,”顾严声音很轻,“那如果你是女人,会愿意跟我吗?”   时誉有些倦怠,眼皮半搭着,拖了长长的声调:“呃……你吧,会照顾人,跟你在一起其实也挺让人安心的,如果我是女的,应该会愿意。”   顾严唇角翘了翘,“我也愿意。”   “什么?”时誉没听清。   恣意的风拂过脸庞,窗外车水马龙,人声嘈杂,街头巷尾处处是人间烟火。   平凡,温柔,且深情。   如果你是女人,如果我喜欢女人。   可惜……   顾严转头看他,时誉已经合上了眼。 第21章   暴露(倒v开始)   时誉没抓到顾严的小辫子,倒是多了个妈。   温荷虽然住酒店,但实际还是待在顾严家里的多,只是晚上回去。   顾严每次去接时誉,温荷也会一起。   这天放学,顾严照常去接他。   车子路过街边甜品店,温荷直叫停。   顾严靠边停车: “妈,你心脏不好,这种高胆固醇的东西要少吃,你要喜欢这个口感,我给你做低脂健康的。”   “谁说是我吃。”温荷开门下车,绕过车头往那甜品店去。   顾严按下车窗: “妈,我不吃甜腻的东西。”   温荷回头: “想什么呢,不是给你买的。”   “那你是?”   “誉誉喜欢。”   不一会儿,温荷出来了,挑了各种口味的小蛋糕,分装了好几个袋子。   顾严上前接过来,准备放到车后备箱去,温荷怕打翻,要拿在手里。   顾严只得依了她: “我怎么不知道时誉喜欢吃甜食,没听他说过呀。”   温荷轻哼道: “你连女朋友都不知道找,能知道什么。”   顾严发动车辆,平稳地把车开了出去。   温荷小心地护着蛋糕: “他当然是没说过,只是之前我们聊天,他不经意说到小时候看见这种小蛋糕做得特别漂亮精致,都会看很久,然后回家就画下来。   看这么久不买,只是画下来,还能是为什么,不过是太贵了,舍不得。   顾严: “那你会不会也买太多了,他一个人吃得了?吃了这些还能吃下饭?”   温荷白了他一眼: “开你的车。”   顾严勾着唇角“哎呀”叹声: “温女士,你现在多了个小儿子,好像对我就没有耐心了?”   温荷驳他: “你还吃誉誉的醋?你比他大多少?”又悠悠叹了口气, “说来也奇怪,我见他第一眼就喜欢,可能也有时煊的缘故。当初你念大学时候年龄太小,我和你爸生意也忙,没办法跟过去照顾你,多亏了时煊。你说这俩孩子也挺苦的,爸妈都不在,尤其是誉誉。哎呀,我就是莫名心疼啊,那么好一孩子呢。”   顾严问: “妈,你当真准备认时誉当儿子?”   “这个嘛……也不是我单方面说了算。我当然知道那天他是叫错,不过也说明是场缘分。我看他们哥俩跟你也是有缘,人家现在脚不方便住你那里,可对人好点。”   “我对他不好吗?”   “没说你对他不好,我这不是提醒你吗。”   “我知道。”   “唉,以后吧,以后找机会我正式问问他意见,他要不想,我也不能强摁着人叫。”温荷忽的弯眼笑, “不过现在嘛,就让我强行的满足一下母爱的关怀。”   顾严手机响,来电显示是阮菲。   顾严瞟了一眼没打算接,温荷眼疾手快直接给拿起来接通,点了免提。   “顾严,你可真不好约。”阮菲开口就很直爽。   “阮菲。”顾严无可奈何的盯着温荷。   阮菲之前打过几次电话来约他,顾严都以各种理由——在工作,在加班,在陪温荷,要不就是有案子在开会,给拒绝了。明眼人都能听出来不过是借口,阮菲是聪明人,当然知道,却还是几次三番锲而不舍。   顾严又想先发制人,说在开车不太方便,阮菲这次抢在了他前头。   阮菲: “你先别着急拒绝我,我有事情跟你商量,这样,你现在说个地点,我来见你。”   温荷在旁边捂着嘴乐得不行,不停给顾严使眼色:人家这么主动,你倒是快回个话呀。   顾严: “有什么事电话里说吧,我现在是真有事,走不开。”   温荷一记眼刀飞过去。   阮菲: “电话里说不清楚,还得当面谈。你放心,我不是纠缠你。”   温荷伸手去揪顾严的衣服,瞪眼指他:你敢!你敢拒绝!   顾严没法,看了看时间: “我现在在传媒大学附近,你要是现在有时间就过来吧。”   阮菲: “真是巧了,我刚从那边出来。你说个地方,我过去找你。”   顾严想了想: “那就西门旁边的‘三天咖啡馆’,我等会儿还要去接个人,时间不是很多。”   阮菲笑: “行,大忙人,事情说完我就走,耽误不了你多少。”   两人约好,温荷替他挂了电话。   “多好的姑娘,不介意你的职业,还这么主动,我看她对你印象不错,你可得好好把握。”温荷满心欢喜。   顾严不想多解释,只说“好”。   到了地方,温荷很知趣的压住狂喜没有跟过去,留在车上等。   顾严停好车,一边往咖啡馆走一边给时誉去了电话。   “下课了?”能接电话,定然不是在上课。   时誉正在收拾东西,邱小新在旁边等他。   “本来还有一堂课,临时取消了,我准备先跟他们回宿舍,你等会儿过来的话到宿舍这边来接我吧。”   “我已经到你们学校了,不过有点事情要耽搁。”   “你在哪儿?”   “你们学校西门。”   “哦。”   顾严听他语气怏怏,又说: “要不你让小新陪你先去西门?我车停在旁边,我妈在车上的。”   时誉: “好。”   挂了电话,时誉垂头丧气。   邱小新: “怎么了这是?”   时誉摇摇头,兴致缺缺,背上双肩包往教室外走。   “不回宿舍了,顾严说他在西门。”   “这有什么,我陪你过去就是。”   “不是这个,就心里堵得慌。”   邱小新陪着他,两人走到了西门。   “时誉时誉,你看那是不是男神?”邱小新指着对街。   立着“三天咖啡馆”招牌的店铺门口,一个身形挺正的男人拉门走了进去,看背影,确实很像是顾严。   “去看看。”时誉也好奇。   咖啡馆是整面的玻璃橱窗门,从外面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两人过了马路,朝咖啡馆靠近,远远看见靠边的位置上坐着一男一女,男的背对着他们,而那个女人时誉认识,正是那天在机场的阮菲。   时誉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邱小新也跟着停下来。   “是顾严。”他说有事,原来就是来跟人喝咖啡吗。   邱小新循着视线: “哇,对面那个姐姐是谁,好飒好漂亮。”   当初在机场阮菲就表现出对顾严很有好感的样子,莫非这就约上会了?   敢情好呀,顾严要是跟人谈恋爱了,大概率就没那么多时间盯着他了。   时誉来了精神: “走,进去看看。”   两人推门进了咖啡馆。   顾严一直背对着入口,全然无所察觉。   时誉在顾严斜后方远远挑了个位置坐下,角度刁钻便于观察。   顾严后背挺直坐得周正。   他一直如此,仪态非常好,不管站还坐,都是端正的姿势,时誉甚至怀疑他躺下睡觉是不是也直挺挺的。   两人在说话,距离很远自然听不见,不过能看到阮菲在笑,似乎心情非常好,气氛看起来十分融洽。   “顾严,你这么怕见我吗?”阮菲说话直接,像认识很久的朋友,一点不见生分。   顾严礼貌微笑: “没有,只是觉得咱们这样不过是在浪费时间。”   阮菲笑得十分开朗: “这么说,你也看出来了?”   顾严点点头: “之前不太确定,只是刚才你在电话里那样说,才让我确定了。”   “哦?”阮菲好奇, “我哪句话暴露属性了?”   “也没有具体哪句话,只是如果你是真对我有好感,想跟我有所发展,就不会一直约我,还那样说话。”   阮菲笑得耸了耸肩: “不愧是法医啊,习惯抓细节。既然如此,那我就把话说开了。”   阮菲喝了一口奶香拿铁,正色道: “我看出来了,阿姨催你催得挺急,虽然不知道你的难处是什么,但我想我们的情况差不多。父母是不知道的,也打算一直瞒着。但咱们能瞒多久呢?   顾严笑笑,没做表态。   阮菲顿了顿: “我不知道你对未来是怎么打算的,我可以先坦白一点,我有对象,关系稳定,已经交往三年了。”   顾严说了声“恭喜”。   阮菲说“谢谢”,又停了停,说: “我有个想法,你可以听听。”   “洗耳恭听。”   “不如咱们结婚,有结婚证就能给父母交待,他们也就不会一直张罗着给我们找相亲对象。”阮菲食指敲了敲桌面,观察着顾严的神色, “至于结婚以后,各自生活互不干涉。不过做戏做全套,一切我可以置办,婚房什么的,至少得让他们看起来我们是在一起过日子。”   顾严气色沉静: “看来你早就有这样的打算了。”   阮菲不否认: “没错,我是在很早就有这样的想法和计划,我的对象也赞同,只是一直找不到适合的结婚人选。跟你接触虽然不多,但我觉得你就是我要找的‘合伙人’,我可以信赖你。当然了,如果你介意法律上的这层关系,咱们结婚以后,可以立刻去把离婚给办了,只是不用告诉父母而已。你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   “听起来很不错。”   “那你的意见?”   “我不能同意。”   “为什么?你对象不同意?”   “我没有对象。”   “啊,那天在机场,那个小帅哥……”   “不是,别误会。”   “抱歉,那是为什么?”   顾严心平气和,悠悠的道: “虽然你这个提议很有说服力,我也相信你也是个值得信任的‘同伴’,但我不能接受这样的方式,这样……去欺骗他们。对每个人都不公平。”   “你现在不也在欺骗他们吗?”   “在我看来,还是有区别的。”   阮菲默了默,说: “顾严,你是个很理智有头脑的人,我们这样的人,没办法做到对得起每一个人。”   顾严淡淡微笑: “也许吧,所以我已经做好一个人过一辈子的打算了。不好意思,阮菲,我不能答应你。”   阮菲愣了愣,笑道: “没关系,既然是提议,那当然就有一半被拒绝的可能性。每个人都有选择怎样去过这一生,不同的方式而已,没有对错。”   “谢谢理解。”   “你太客气了。好吧,既然你不接受,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要是改变主意可以随时来找我。”   顾严看了看时间,起身告别: “那我就先走了。”   阮菲也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再坐一会儿,等个人。”   临走,顾严又问: “你是怎么看出来我的取向?”   阮菲笑得神秘: “大概,同类的直觉。”   顾严先一步出了咖啡馆,时誉躲在后面缩了缩身。   等到人完全离开了,他和邱小新才走了出来。   “嘿,你好呀。”阮菲从一开始看见了他们,挥手和时誉招呼。   再躲也来不及了,时誉硬生生回身: “你还记得我呀,阮菲姐。”   “当然,你不也记得我吗,时誉。”阮菲说, “你这是……跟踪他?”   时誉尴尬的笑了笑: “不是,碰巧遇见。”又指着邱小新介绍, “这是我同学小新。”   话都说到这里了,时誉干脆问了出来, “阮菲姐,你和顾严是在约会吗?”   阮菲哈哈大笑: “当然不是,我有对象呢。”   时誉万万没想到,十分吃惊: “是我误会了。”   阮菲又笑: “彼此彼此。”   时誉:?   “我对象来了。”阮菲指了指玻璃橱窗外。   一个长发圆脸的年轻姑娘正从旁边经过,朝他们招了招手。   时誉愣了,没反应过来,下一刻,长发姑娘已经走进了咖啡馆,站到了阮菲的身边。   她伸手揽住阮菲的肩膀,在耳边落下一吻,调侃道: “哟,背着我跟小帅哥约会呢。”   阮菲握住她的手,随声应和: “可不,被大帅哥拒绝了,换个小帅哥。”瞧见时誉呆住的样子,笑得捂了肚子, “好了,不闹了。时誉,这是我女朋友,秦书澜。”   “女,朋友?!”   阮菲点点头: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种,我喜欢的人是同性。”   这是时誉遇到的除邱小新以外,第二个坦诚说自己喜欢同性的人。   “吓到你了?”阮菲伸手在他面前晃晃。   “没有。”倒不是不能接受,只是没想到而已, “阮菲姐,你这么漂亮,我还以为你和顾严……”   秦书澜心直口更快: “想什么呢,那个顾严要喜欢女人,我才不会答应菲菲同他结婚。”   时誉:……?!   我这是脑子聋了还是耳朵瞎了,怎么好像听不懂中文了。 第22章   馊主意   时誉脑子里好像炸了一颗原子弹, “轰”的一声,眼耳口鼻七窍冒烟。   阮菲和秦书澜还在说什么,他只看见两人嘴巴一张一合,耳朵嗡嗡的,什么也听不进。   “时誉,时誉?”邱小新在旁边叫了他好几声,他才神形归位。   “啊?”   阮菲她们已经站了起来: “我们走了,再见。”   “阮菲姐,书澜姐,再见。”时誉机械的跟她们告别。   邱小新撞了撞他肩膀: “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没。”时誉摇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朝咖啡馆大门冲了出去。   “阮菲姐——”他叫住走远了的人,疾步跑了过去。   “时誉?还有事?”阮菲停下来等他。   时誉气喘吁吁: “阮,阮菲姐,你们,你们刚刚说,结婚?和顾严结婚是什么,什么意思?”   秦书澜挽着阮菲的手: “能有什么意思,字面意思呀。”   “不重要了,顾严没有同意,他不会和女人结婚的。”想起顾严说做好了一个人过一生的打算,阮菲又轻轻一笑: “是个很好的人呢,有点可惜。”   时誉有点愣。   阮菲的马尾在空中扬了扬: “希望他能幸福吧。”   秦书澜拉着阮菲走了。   “小新,你听见了没有。”时誉定定的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   “听见了。”邱小新从头到尾都在旁边的,当然一字不落全听完了。   “她们说顾严不喜欢女人。”时誉喃喃道。   “嗯。”邱小新点头。   “顾严不喜欢女人。”   “我听见的。”   “顾严喜欢男人。”   “之前我就怀疑,你还不信。”   “顾严不会和女人结婚。”时誉一直反复重复。   “对呀,挺好的,我有机会了。”   “顾严喜欢男人?!”   “时誉,你这是怎么了?就算顾严哥喜欢男人,你也没必要是这个反应呀?”   “太好了!他喜欢男人!”时誉突然转过来面朝着邱小新,一脸极度兴奋, “我要告诉我哥,顾严喜欢男人,他一定立刻就会让我搬回学校的。”   邱小新:……   你是不是忘了,学校宿舍还有一个我呢。   时誉摸出手机,还没打,顾严的电话先进来了。   大概是才知晓一个了不得的秘密,时誉的心脏跳动剧烈,说话声息也不平稳。   顾严听出来了,没多问: “你在哪儿?”   “我在……我跟小新在西门。”   “好,我马上过来。”   时誉和邱小新绕回了学校西门的门口。   “你真打算告诉你哥?”邱小新问, “皓哥也直男,可他也不恐同的。”   “这不一样。”时誉脑子倒也是转得快,他其实也拿不准他哥对这件事的反应。但有一点,他哥如此信任顾严,放心的把他托付给顾严,什么都让听顾严的,然而顾严却瞒了他一个这么大的秘密。   邱小新说: “那我也是呢,我跟你住一起,你哥就不会多想?再说了,你打算怎么跟你哥说,直接说吗?你哥会相信?你之前自己不也不相信么。”   时誉被他一句话给点醒,的确,口说无凭,他哥知道他一心想搬回学校,说不定还会以为是他找出来的借口。   时誉忽然反应过来: “你之前就怀疑,你是怎么知道的?”   邱小新眼珠转了转: “不好说,一种本能感知吧。同属性的人,能捕获一些很特别的点,尤其在有好感的前提下。”他感叹, “真好,我还有机会。其实时誉,我感觉你其实也有点偏向……”   “偏向什么?”时誉等他说下去,邱小新却犹豫了一下。   就这两秒的犹豫,顾严的车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   邱小新冲车里的人招手,话就拐了个弯: “顾严哥好,阿姨好。”   顾严点了点头,温荷从副驾下来准备换到后座。   “这是誉誉的同学吗,来,蛋糕拿去你们分一分。”温荷把手里的纸袋强行塞了一个给邱小新, “我们誉誉在学校的时候还得拜托你们多多照顾。”   邱小新去看时誉,时誉把头偏开,邱小新只得先接过说了声“谢谢”。   时誉和邱小新道了别,自觉拉门坐进副驾。   “誉誉,饿不饿,你看你喜欢哪个口味的?”温荷把其他小糕点往前面递。   时誉接过: “谢谢阿姨。”   平心而论,温荷对他是不错,只是这热情让时誉有些接不过来,颇感压力。   至于另一个人就……   时誉眼角余光扫了眼顾严,那人目不斜视,目前就是个很负责的专职司机。   他还是例行的问道: “你吃哪种?”   温荷正想说“他不吃”,却听顾严淡淡的说: “蛋黄贝。”   温荷:……   时誉翻出里面的一包蛋黄贝,打开来递给他。   顾严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没有要动的意思。   “你这……你怎么吃?”他问。   顾严没答,只稍微把头往他那边偏了偏,张开嘴。   时誉:……   也没多想,拿了块蛋黄贝放到了顾严嘴边。   顾严上下唇含住蛋黄贝,轻轻一蠕动,食物落入了口中。灵巧的舌尖自然一舔,扫去了唇上沾着的糕点碎末。   不知怎地,时誉忽然联想到顾严会用这嘴唇去亲吻硬邦邦的男人,这让他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他甚至怀疑,阮菲是在跟他开玩笑。   顾严真的喜欢男人吗,会不会只是一个错觉。   “你和阮菲谈的怎么样?”温荷没有避开时誉,她坐到了后座的中间,探头问话,说完还转头去给时誉解释, “你不知道誉誉,阮菲约他了。哎呀,我终于有希望要迎个儿媳妇进门了。”   时誉刚巧也塞了个蛋黄贝进嘴里,温荷一句话给他呛了出来。   “怎么的这是,”温荷伸手就给顾严肩头一巴掌, “开稳当点,没见人在吃东西嘛。”   “嗯。”顾严无言反抗,淡淡地回了一声。   “不是……咳咳……是我自己……咳咳咳……”   一瓶水递到时誉面前,时誉顺手接过拧开。   “咳……谢谢。”猛喝了几口,嗓子终于润滑了。   顾严手又伸了过来,时誉不明所以。   顾严转头看了他一眼。   时誉迟疑,该不会……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你要喝?”时誉问。   顾严手指动了动。   时誉把水递给他。   喉结滚动,唇瓣被水打湿,润泽莹亮,微微泛着光。   顾严把水递还给他,时誉拧紧瓶盖疑惑,不是洁癖么,我喝过不介意?看来这洁癖也不严重嘛。   猛地一怔,刚刚这水……拿过来的时候,瓶盖好像就是松的,所以这水原本是顾严喝的,只是放在车门边上,顺手递给了他而已?!   时誉拿起瓶来看,水已经被他喝了一大截,早看不出来之前到底喝过没喝过。   放在往日时誉大概也不会太计较,只是今时不同往日。   时誉偷偷瞟顾严,他面上云淡风轻,没有任何异样。   莫名气恼,用手背在自己嘴巴上狠狠用力擦了擦。   这一打岔,温荷的话题就没继续下去。   回家后三人跟往常一样,时誉陪温荷聊天,教她用ipad画画,顾严则在厨房忙碌晚餐。   晚餐过后,顾严送温荷回酒店。   趁着顾严没在,时誉给时煊打了电话。   “哥,你大学时候和顾严一直住一间宿舍的?”   “对啊。”   “那你有没有发现……嗯……有没有发现……”   “发现什么?时誉你支支吾吾的到底想说什么?你哥我现在还在值夜班呢,有什么话赶紧说。”   时誉两眼一闭,直接道: “哥,顾严是同性恋,他喜欢男的。”   时煊那边静默了一会儿,突然破口大笑,足足笑了半分钟还没停下来。   时誉受不了,冲着话筒大喊: “哥!哥!你笑什么?你够了!”   时煊强忍着笑,语气带着胁迫: “时誉我告诉你,你少给我动这些歪脑筋,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顾严是什么人我还不了解?我跟他一起住了四年我能不知道?”   “那我要是喜欢男的呢?”时誉就猜到是会是这个结果,气急败坏的开始瞎说。   “你敢!我打断你的腿!”时煊立刻吼道, “你最近都跟什么朋友一起呢,思想可别被带偏了。”   想了想,大约真怕时誉被带偏,又说: “以前我不让你谈恋爱是你太小,现在我允许了,有喜欢的女孩就谈吧,哥同意。不过可别乱来呀,对女孩儿要尊重,也可以跟我说说,我帮你出主意。”   “得了吧,薇薇姐你都还没娶过门呢。”   “你说什么!!你找揍是不是!!”   “啊,哥,我这边还有事不和你说了,再见。”   时誉果断挂掉电话。   长呼一口气,倒也不意外,他哥果真不相信。   时誉反手又拨通了邱小新的电话。   “小新,你说要怎么样才能证明一个gay是gay?”   这话听着别扭,不过邱小新明白他的意思。   邱小新: “你既然给我打了这个电话,那就是信任我。那我就以单身了十八年的经验郑重地告诉你,要证明一个gay他是gay,其实很简单,给他一个男人,他能举旗不倒,那他就是gay。”   时誉: “你这也太简单粗暴了吧?”   邱小新: “越是简单粗暴才最有效。你也是男的,你想想,男人是不是最经不起撩拨的?喜欢男人,他自然对男人才会有反应,身体反应就是最直接的证明。”   话糙理不糙,但这事儿要怎么操作?   时誉: “莫非我还得找个男的扔顾严怀里?然后我还得躲旁边看?”   邱小新: “其实吧,我非常乐意以身试法,替你分忧的……”   时誉: “不行!”   邱小新: “有什么不行,撩人嘛,我最会了。”   时誉说不出来为什么不行,总之就是觉得不行。   时誉: “你当真单身了十八年?”   邱小新: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反正人家还是处男呢。”   时誉: “得得得,不说了,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时誉要挂电话,邱小新又补了一句: “其实还有一个更容易也更方便的方法。”   “什么?”   “你自己呀,你不也是一男的,还长这么漂亮。我之前没好跟你说,时誉,就你这样的,要是愿意往gay圈里扎,那简直……就没哪个1能拒绝得了。omega小蛮腰,哪个alpha受得住。”   “1?”   时誉对gay圈文化了解得不彻底, omega之前听过, “alpha又是什么?”   邱小新长叹了一口气: “看来,该我出马给你补补课了。”   时誉还没决定要不要亲自去试顾严,但还是跟邱小新约好了明天恶补知识。   挂了电话,时誉还在沉思邱小新的话。   男人对男人的身体会有反应,那……   时誉腾地站了起来,他之前腿受伤卡在了浴缸里,是顾严把光溜溜的他给抱出来的!   之前没觉得什么,现在每个细节回想起来,那时候自己屁股硌到的东西……不会是……   OMG!   当时顾严抱他的姿势,他以为屁股抵到了顾严的胯骨,如今细细一想,那种程度的硬绝对不是骨头的硬度,更不会是皮带——顾严压根就没系皮带,那只有一个可能性……   难怪那时候顾严耳廓红了。   想到这里时誉整个人快炸了!   啊啊啊!顾严居然会对他有那种反应!   不要脸!!! 第23章   试探   第二天早上,顾严开车把时誉送到了学校西门。   “不是下午才有专业课吗,来这么早?”顾严对时誉的课表记得很清楚。   “我新报了一门选修。”时誉随口胡扯。   顾严看他,眼里透着审视: “什么选修课开在早上?”   其实就算大大方方的说和邱小新有约也没什么,大概是心虚,总觉得顾严会猜到他们是在商量怎么“对付”他呢。   但是说一个谎,就得用无数个谎来圆。   时誉: “那个……是很热门的课了,得早点来占位置。”   顾严仍看着他。   时誉自我解释: “是门大课了,所有专业的学生都可以选的,当然就抢手了。”   顾严: “哦,什么课这么受欢迎?”   这不又给自己挖了个坑么。   幸好时誉脑子灵活,脱口道: “西方艺术鉴赏。”   顾严点点头,没再继续问。   时誉赶紧提着包下了车,要是顾严再问下去,他不敢保证自己还能不能编下去。   “对了,今天要复诊,下午放学后直接去医院。”顾严摇下车窗说。   “太好了,是可以取钢钉吗?”时誉开心道,都拄了一个月的拐了。   “大概,不能。”   这话让人委顿。   时誉跟顾严招手告别,看他车开走了,才一瘸一拐的朝三天咖啡馆过去。   邱小新已经等在那里了。   一般咖啡馆营业不会这么早,开在学校门口的这家不一样,营业时间是从早上七点到晚上零点,受众主要就是针对他们学校的学生,饮品的价格也平价友好。   这个时候店里的人不多,大都是买饮料带走,邱小新占了一个四人大桌,和时誉两人挤在沙发上并排坐着。   桌上一摞漫画书。   《法医先生爱上我》   《医生只想谈恋爱》   《霸总和他的小狼狗》   《强势标记》   ……   时誉瞧着那些五花八门的封面: “你这都是什么呀?”   邱小新得意的嘿嘿嘿: “全都是我的私人珍藏。考虑到你是第一次接触,我选的可全是正经纯爱向,一上来给你上猛料,怕你被吓着。”   “这有什么吓人的,还能是惊悚片不成,你上次那小视频我也没大惊小怪呀。”   时誉没说真话,其实上次那视频他就没敢看第二遍。   当时因为顾严在场,慌乱中只瞥到两坨白花花的裸。体交缠在一起,又被灌了一耳朵的“哥哥好棒”,就这都差点给听出了心理阴影。   只不过男人就是这样,嘴上是不会承认自己没见过世面的。   “对哦,我早给你发过了。”邱小新恍然, “你不是说当时男神在旁边吗,他什么反应?”   “他……”时誉回想了一下, “他在开车,没什么反应。”   邱小新十分然的样子: “果然,这种太直接的反而起不到什么作用,还得走氛围。”   太直接的……   时誉咽了咽口水,慢吞吞的道: “其实吧,这种直接的,大概可能应该……还是有作用。”   他将顾严把自己从浴室里抱出来的事情轻描淡写的描述了一下。   邱小新听得眼睛都快瞪出来了,舔了舔唇: “所以,男神大不大?”   “好像也还……”时誉那时候根本没想到这茬,谁在意这个, “邱小新!你想什么呢?我在跟你说正事儿。”   “这事儿很正啊,我是0,我不关注他大小,难道还关注你大小不成。”   说到这个,时誉也忍不住了: “你说的1和0到底什么意思?”   邱小新握拳在嘴边咳了一声,拍了拍面前的书: “你把这些都看完就懂了,哦对,记得《强势标记》这本最后看,是ABO设定的,我怕你理解不了。”   时誉轻嗤,这有什么理解不了的,还有比高考题更难理解的东西吗。   他随手拿了本漫画,淡定的翻开一页。   又是两个纠缠在一起的男人。   [唔——吻——]   [大手撩起衬衫伸进了窄腰……]   [喘息……别,顾医生,这是休息室,不要这样。]   啧,这主角也姓顾呢。   “时誉——”   顾严的声音,随即一个手机落到画面上,时誉吓得差点飞了起来。   “顾严!你,你怎么在这儿?”   “手机落我车上了……”顾严扫了一眼被时誉迅速合起来的书页, “不是着急占位置吗?”   时誉下车后,顾严就发现他手机落在副驾位置,调头回来,正好看见他进了咖啡馆。还以为他是买饮料,结果进去就不见出来,这才拿着手机找了进来。   “啊,那个,对,皓哥和轩子先去帮我们占了,我和小新……”时誉看着桌上这些藏无可藏的漫画书, “我们在交流漫画,打算接一些漫画的稿子。”   “嗯。”顾严没说什么,和邱小新打了个招呼,转身走了。   呼——   时誉长吁一口气。   邱小新捧着灿烂的笑脸,把顾严给送出了门。   回来后,看见时誉在收拾东西。   “不研究了?”   “我自己找时间看吧。”   “行,看不懂的地方问我。不过时誉,你不是差不多能确定男神就是gay了呀,还要试探什么?”   “我哥不信,我得拿到证据,让他亲口承认。”   “你这是想好准备‘舍身取义’了?”邱小新说, “那你记着一个原则,撩人不自知,才是拿捏对方反应的最高级方式。”   -   要说时誉聪明呢,这话他马上就现学现用了。   撩人不自知,不是说自己真的不知道,而是要很自然的装作不懂。   下午放学,顾严提前约好了杨骋,载着时誉去医院复诊。   重新拍了片子,杨骋只看了一眼: “恢复的不错,没有大问题,营养跟上,注意不要二次受伤。”眼神在顾严和时誉两人之间来回飘, “要说还得是年轻人,愈合能力比我们强得不是一星半点。”   话锋一转,对着顾严道: “你们住一起?”   顾严点头: “嗯,家里方便点。”   “哦,那确实。不过该忍还得忍一忍,二次受伤可不是开玩笑的。”   顾严不置可否,没接杨骋话茬,只道过谢。   离开的时候杨骋在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凑耳边小声道: “我还不知道你,这不就你喜欢的类型,跟我瞒什么。”   “师哥,这么多年了你真是一点没变。”顾严转过头看他,真诚的称赞道。   “是吧,我也觉得。”杨骋双手理了理鬓角,叹口气, “还是不如当年英俊迷人了。要不是你,我可是能蝉联医学院校草的。不过也幸好你取向跟我不一样,不然我还真不一定能追到我老婆,那时候她可是先看上的你。”   “师哥,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还是跟当年一样八卦。”   “顾严你……”杨骋还没“你”的出来,顾严人影已经出了门走远了。   “……你什么时候学会调侃人了。”   时誉先走在前面,这会儿在电梯前等着。   “走吧。”   “走不了。”时誉指了指地上的维修牌子, “问了工作人员,得一个小时以后才恢复。”   只能走楼梯了。   如果是往常,时誉就算没拐杖也会扶着楼梯扶手自己走,今天他站在楼梯口看着顾严不动。   时誉瞅着他: “我脚疼,走不动。”   顾严回想了一下,刚刚拍片的时候好像是有动到伤脚: “那等电梯修好?”   时誉抬了抬眉: “要不,你背我?”   “你知道这是几楼吗?”   “区区七楼,顾老师不在话下。”   顾严皱起了眉,不是因为楼层高低,而是时誉这话。   两人相处这些时日,关系不说坏,但从时誉的角度也没多好,三天两头想着远离他,更不论像现在这样主动接近。   而且……竟然还叫起了他“顾老师”。   这个称呼就很微妙,要知道时誉叫他都是连名带姓,甚至连“哥”字都不会带一下。   这小子,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顾严心中有疑,但还是走下两个台阶,微微蹲身。   “上来吧。”   时誉一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还是有些担心的,试探着把身体的重量慢慢移交给对方。   顾严轻轻往上一颠,时誉整个人便趴在了他后背上。   平时看着这人的肩就很宽,时誉此时才深有体会。   顾严一步一阶走得异常稳健,时誉终于放松下来。   他一手提着拐杖,一手横过顾严的脖子,头搁在他一侧的肩上。   脑子里闪过漫画书里的某些片段。   时誉把脸往顾严耳侧凑了凑,微微转了个角度,不近不远的距离,正好能“不经意”的让对方感觉到他呼吸。   “顾老师,”时誉控制着吐息,把声音放得很轻, “你好有劲儿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时誉觉得顾严身子好像僵了一瞬。   七楼不歇气的走下来,是个人都得喘。   顾严把时誉放到平地上: “大门等我,我去把车开过来。”   时誉观察顾严脸色,并没有任何异样。   漫画书上的情节,对着耳朵吹气,并说赞许的话,对方会脸红耳赤,心跳加速。   怎么在顾严这儿,没什么反应。   是气吹得不够?还是话说得不真诚?   “时誉!想什么呢,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去大门嘛。”时誉重新柱上拐,朝医院大门口去。   顾严转身去停车场,走了两步又回头瞧了他一眼。   【漫画里是骗人的!】   时誉给邱小新发信息。   邱小新回: 【???】   -   晚上无事,时誉开了播跟粉丝聊天。   顾严接到温荷的电话,她在外面和老朋友们聚会。   “周末没事吧?”   “你有事?”   “是,你姚阿姨开了个温泉山庄,就在北温泉,邀我们去玩呢。”   “我送你。”   “谁要你送,我是让你约阮菲一起去。”   “约不了。”   “怎么约不了,我这不是给你们制造机会么。你要觉得人少不好意思的话,那约多点朋友,哦对,别忘了誉誉。”   “他脚伤泡不了温泉。”   “那边除了温泉还有风景,散散心嘛。”   “好。”   温荷满意的挂了电话,顾严却没打算要去,到时候就说单位有事。   刚挂,郑书阳的信息又来了。   【师父,方队他们找到张宝的继父了】   张宝就是那被虐待溺死的十岁男孩。   郑书阳: 【他继父不承认打过孩子,而且最近这段时间他在外地,根本不知道孩子出事了】   张宝亲妈病重去世的,这孩子后来就没亲人了,只跟着继父,继父有自己的生活,哪里管得了他。   郑书阳: 【还有个事情,北汇区那边有人报案说孩子失踪】   顾严: 【多大孩子?】   郑书阳: 【十五岁,男孩】   顾严用大拇指点了点手机边缘,北汇区,和张宝家相邻。   看来这周末的温泉还是可以去一趟的,北温泉就在北汇区。   顾严去敲时誉房门,手还没落下,听见里面人在叫唤。   “疼疼疼,嘶——你们怎么能忍的?”   “其实我毛发不怎么旺盛的,你们看,我粘起来都看不见。”   顾严默默退回了客厅。   时誉高高卷着裤腿,露着洁白的小腿,拿了块胶布在粘腿毛。   这是榜一粉丝的要求,也不知道现在的粉丝都是些什么癖好。但人家花钱了,时誉只能小小满足一下要求。   ——【孤雁】进入直播间。   “呀,孤雁哥哥,好久不……”   话没说完,直播间突然断开了。   几秒种后,时誉在房里发出惨叫。   “靠!谁把我直播间举报了!”   “说我色。情了?露个小腿算色。情?!”   别太离谱! 第24章   温泉   北汇区在余江市北边上,以温泉著称。   温荷说的温泉山庄,实际上是一整座山。山上由人工开凿修建出不同的小池子,标以不同的功效。   满山氤氲缭绕,有云雾也有露天池子蒸腾起来的热气,空气湿润,遍山绿意,置身温泉池中,与大自然身心合一,能卸去不少烦恼与压力。   从山脚一路往上,一边泡温泉一边爬山,中途累了设有休息厅,提供免费自助餐和水果,饮料。   顾严带着小朋友们——时誉宿舍的四人——办理好了周末两天一晚的入住。   山里的温度比市区低好几度,时誉换好了泳裤出来,被山风吹得打了个冷颤。   “你们好好玩, vip卡全场通用,有什么事情找前台。”顾严穿戴整齐,在休息大厅门口和他们交待事情。   “哥,你不泡吗?”孔皓叉着腰裸着膀子,无时无刻都不漏掉展示自己肌肉的机会。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晚上回来再泡,你们先玩。”顾严扫了眼只穿了一件大T恤衫,光着两条腿的时誉,皱了皱眉, “你就别下水了,小新,麻烦你照顾他一下。”   转身去了前台,找工作人员拿了一件浴袍扔给时誉: “穿上。”   来温泉山庄不泡温泉, “那你干嘛叫我来?”   “这里温泉出名,风景也不错。”顾严指着整堵墙的宣传海报画, “让他们陪着你,别一个人乱跑。”   “放心吧,哥,时誉交给我们,你放心去办你的事。”汪志轩拍了拍胸脯。   顾严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诶,时誉,”汪志轩一手搭上时誉的肩, “咱哥是不是过于担心了,就算是脚伤,也不至于吧。”   时誉撇嘴: “他就这样。你们不知道,家里的规矩那才叫多。什么早睡早起,不许大声喧哗,不准吃味道大的食物,用过的东西要原封不动的放回去……”   时誉数着手指头,越说越激动: “诶,我这么年轻,早睡还说得过去,干嘛得早起?我瞌睡多呀,他就非得叫我起来吃早饭,这早饭真是非吃不可吗?”虽然他做饭还可以。   “说到这吃的,他口味清淡,非得让我也跟着吃得清汤寡水,上次偷偷吃了口螺蛳粉,直接给我倒掉了……”   “还有,还有,物归原位我是能理解,可是你们知道吗,一个杯子,就漱口杯,用完了得对照着之前的印子放回去,不能歪一点。你们给理解理解,我反正是不能理解。”   孔皓抓了抓头: “这……确实忍不了,让我这样我得疯。”   汪志轩: “大概,咱哥有强那个迫症?”   邱小新使劲点了两下头: “不止,还有完美主义和洁癖。”   时誉找到了认同感: “所以你们知道我为什么总想着搬回学校住了吧?这代沟堪比马里亚纳。之前伤我脚的那两人都抓住了,还不放我走,我哥也是,说是得让顾严点头。”   邱小新: “可能……想等你完全康复?”   时誉往温泉山看了一眼,兴致全无: “算了,泡不了温泉上去也没什么意思,反正我行动不便,走上去还得走下来,不如回酒店补觉去。”   “啊?来都来了。”邱小新很想泡,听见时誉说不去,有点扫兴。   “你们去呀,不用管我,我就在房间里不会出去的,房卡给我。”   四个人开了两间标间,时誉和邱小新住一间。   “你确定只待在房里?”邱小新想起那次的27个未接电话, “手机在更衣室柜子里,记得拿上。”   “记得记得。”时誉打了个呵欠, “我是真困,周末补觉,晚上吃饭的时候叫我就行。”   -   时誉确实是回了房间睡觉,这一觉睡到顾严的电话进来。   “在哪儿?”   时誉眼睛虚了一条缝,声音黏糊糊的: “房间,睡觉。”   “一个人?”   “嗯。”   电话里没了声音,隔了半分钟,房门敲响。   顾严: “开门。”   被吵醒,时誉极不耐烦,重重的呼吸一下了,才半眯着眼,慢吞吞颠着脚去门口拧开了门锁。   顾严站在门外: “跟我出去吃晚饭。”   时誉回身又往床上趴: “哎呀,你要吃自己吃,我又不饿。”   “别睡了,晚上该睡不着。”顾严走了进来。   时誉整个头都陷在柔软的枕头里,闷闷地说: “别管我行不行,我睡不着又不要你负责。”   顾严把揉在椅子上的衣裤拿起,展开摆在另一张床上,随后去拉他。   “今晚的菜不错,你应该喜欢。”   “不吃。”   顾严觉得的不错可不是他觉得的不错,两人口味区别可大。   顾严力气比他大不少,时誉被直接拉得坐了起来。   软绵绵的仰着头,绷直了脖子的线,锁骨窝里的两颗黑色小痣又一次坠入了眼底。   “给你十分钟。”   顾严扭头,拿着手机发语音: “我们十五分钟后到。”   “谁呀?小新他们呢?”时誉努力睁眼。   “他们还在山上,晚饭吃了再下山。我们跟我妈一起吃。”   “阿姨一起吗?”时誉立刻清醒, “你怎么不早说。”   让长辈等可不太好。   时誉套上衣服裤子,在卫生间胡乱的洗了一把冷水脸,山里的凉水浸骨,忍不住又打了个颤。   “走吧。”不过五分钟,时誉收拾完毕。   顾严撩他一眼,也没多说什么,走在了前面。   为了迁就他,步子并不快,刚开始几步时誉都能跟上,酒店的长走廊还没到头,这人忽然落后了一大截。   顾严站着等他。   时誉扶着墙,一点一点的蹭,这次出来没有带拐杖,顾严倒觉得是自己疏忽了。   “我走不动了,你过来扶我。”时誉跟他求助。   顾严站着没动。看他在那儿演的夸张。   时誉招手: “医生不是才说了不能二次受伤吗,你不扶我,十五分钟我到不了,阿姨可得等急了。”   顾严步子终于动了,走过去抬了一条胳膊给他当拐。   时誉没把手搭上去,而是双手直接抱住他整条胳膊,把身体重量都压了上去。   顾严没料到他会忽然靠这么近,人给拽得晃了一下。   时誉抬起脸朝他嘿嘿一笑,满意道: “来,走吧。”   顾严眯了眯眼,知他故意,却到底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酒店二楼有餐厅,不过他们去是的酒店隔壁——既与一楼连通,又是独立经营的一家酒楼。   顾严带着人上了二楼一间包房。   包房不大,八人的小圆桌,却只坐了两个人。   温荷看见两人推门进来,招呼时誉赶紧坐下: “誉誉快来,玩得还好吗?顾严有没有带你们去山顶看日落?”   什么东西?这人把他们扔这儿自己就跑了,鬼影子都没看见。   温荷的原意是让顾严约阮菲,邀上时誉一起陪着是为了避免冷场尴尬,结果阮菲没来,倒是把时誉一宿舍的同学带了过来。   时誉朝顾严看去,那人目不斜视,对挨着温荷坐的另一个中年女性礼貌打招呼: “姚阿姨,谢谢你的招待。”   姚阿姨笑道: “哎哟,顾严,可是好多年没见了,上一次见还是……”她思索着朝温荷看去,温荷接过话。   “高中,我和老顾出国前了。”   “对对对,那时候还是孩子,这一转眼,”姚阿姨上下打量,啧啧称赞, “一表人才啊,快三十吧。听你妈妈说现在是法医师?真是事业有成,怎么还没成家呢?”   又来了,见长辈真是哪哪儿都摆脱不了这个话题。   “成家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就算的事,还得看缘分。”顾严回答的相当模板式。   温荷又朝时誉招手: “誉誉,别站着呀,快过来坐。”   时誉也对姚阿姨微笑一点头: “姚阿姨好。”然后过去挨着温荷坐下,顾严坐在了他另一边。   今晚就他们四人吃饭,是姚阿姨吩咐大厨特意招待的,倒确实有好几道菜是时誉爱吃的。时誉虽说不挑食,但也有偏好。   铁板牛肉,炸鸡翅……竟然还有酸辣粉!   时誉询问的看向顾严,顾严抬了抬下巴,那意思:看,没骗你吧。   “行了,人到齐开动吧。”温荷说着,拿过手边的白酒给姚阿姨倒了小杯,又给自己倒上,侧头问, “要试试吗?姚阿姨自己酿的,口味很纯正。”   “妈,别了,你们自己喝吧。”顾严说。   “我知道你不喝酒,我问誉誉呢。”温荷笑着眨眨眼。   “他……”顾严还没替他拒绝,时誉主动把杯子递了过去。   “谢谢阿姨。”时誉朝顾严得意的挑了挑眉眼。   好久没吃这么合口味的菜了,时誉吃得很欢,不知不觉一杯酒已经就着菜喝光了,温荷在旁边瞧着,顺手又给他满了一杯。   “话说,阿荷呀,”姚阿姨说, “那时候你们不是打算让小严念金融的吗,怎么忽然转到法医去了?医学院的就业方向也有很多,怎么偏偏是法医呢?不是说法医不好,我就是好奇,你们夫妻俩的人脉也不在这方向呀?”   “说起这个呀。”温荷噙了一口酒,咽下,食喉滚热,长叹了口气,像想起了过往,最后却落成了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平安就好。”   连时誉都偏头看了过去。   姚阿姨正想继续问,顾严主动接了话。   “我来说吧。”他放下筷子,微微往后靠了靠, “我妈是担心在我面前重提当年的那件事情,我会有阴影。”   “就是小时候有一次,遇到逃窜的歹徒,被顺手抓住当了人质……”   话没说完,姚阿姨倒吸一口凉气。   时誉也停下了动作,睁大双眼去看他。   顾严如今说起来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当然是没有出事的,被救下来了,只是……”   他脸上显出肃然之色: “为了救下我,那名警察牺牲了。”   姚阿姨一个大喘气: “原来……还有过这经历呀。”   顾严又换了温和的神色,笑笑说: “是的姚阿姨,那年正好高三,这事儿对我影响确实大,后来做了心理干预。再后来我的想法就变了,所以高考就换了志愿。”   “是呀,当时真没把我给吓死。”温荷说, “你说要有个什么意外……呸呸呸,平平安安平平安安。”   “那后来呢,歹徒抓到了吗?”姚阿姨问。   事情早已过去很多年了,温荷却仍是平复了一下心情,说: “唉,当然是抓到了的。我们想去感谢,但警方不透露信息,就说转达就好。好像是担心歹徒去报复警察家里人,这倒是能够理解的。”   “他执意要念法医,总比直接上一线好吧,所以我和老顾最后还是随他了。”   姚阿姨听完端起酒杯: “平安顺遂,逢凶化吉。”   -   饭后时誉跟着顾严回酒店,他们住八层,顾严住在十五层。   两人在电梯里都没有说话,到了八层,电梯门开,时誉不知在想什么,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准备往外走。   顾严抬手挡了他一下,提议道: “要不要去我房间。”   时誉不解抬头看他。   “我房间有温泉,还可以看日落。”   时誉还在愣神,电梯门自动关了。   等他回神过来,已经站到了顾严房间门口。   怎么就跟着上来呢?现在再转身走好像也不太好吧。   如果是之前,时誉不会觉得这有什么,可自从知道了顾严的取向以后,好像就哪哪儿都不自然起来。   比如现在,酒店自带的一种新鲜刺激的暧昧感,空气里的香氛,床单被套的消毒液味,还有……浴室为什么是透明的!   顾严的房间和他们的布局完全不一样,是个小套房。   客厅在中间,左右连着卧室和浴室,用透明玻璃做的隔断,显得整个房间通透又一目了然。   顾严脱下外套挂进柜子里,赤着脚挽上衬衫袖子,进到了浴室间。   他叫时誉: “进来看看。”   时誉还在惊讶于室内的设计,等到进到浴室,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浴室里面还有一道隔断,顾严走过去推开,外面连着另一方天地,乍一看完全就是室外的那种小温泉池。四周堆砌着仿天然的石头,还种了一圈绿色植物,池子底下是打磨光滑的鹅卵石。   顾严打开进水口,热水哗哗流了出来。   他“唰拉”拉开了窗帘,整堵落地玻璃窗露了出来,窗外是错落的青山,夕阳已经落下山头,峰峦描了金边。   “啊,日落过了。”顾严颇为遗憾的感叹,回头问时誉, “不过温泉还是能泡的。”   “你不是不让我泡吗?”   顾严点头: “我不在不能泡,你们那群小子照看不好你。”   顾严从旁拿过张小木凳: “坐下。”   时誉不明就里,但没泡到温泉的遗憾,加上眼前美景的吸引,顺从的听了顾严命令。   顾严在他对面的小凳坐下,握住时誉脚伤的那条小腿,时誉本能的抵抗了一下,也就那么一下下,便让顾严抬着放到了他腿上。   顾严小心的替他脱了鞋袜,也不知从哪拿出来的塑胶布,套在了他脚伤,一直套到腿弯处扎紧,缠上几道布条再次扎紧。   就在时誉以为结束了的时候,顾严又拿出一个救生手环,往时誉腿上套好,完没还,最后还给他脚穿上了厚泡沫的筒靴。   时誉眉毛都皱得扭曲起来: “要不要这么夸张。”   “小心一点总是好的。”顾严轻轻的道。   弄完一切,时誉忽然意识到一个重点给忘了,泳裤没带上来呀。   正想着,顾严一手拿了一条站门口问他: “哪个颜色?”   要不要什么都准备呀。   “黑,黑色的吧。”   顾严抖了抖右手上的黑色泳裤。   “等下,还是蓝色这条。”   顾严把左手的蓝色泳裤扔给他: “换好叫我。”说完拉上门出去了。   怎么好像莫名其妙就被安排了。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这样的安排也不错。   时誉换好裤子,先下了池子。   池子边上有台阶,正好方便他躺下,伤脚被救生圈的浮力抬着,漂在水面上。   温热的水包裹了全身,时誉舒服的“哈”一声,放松的把头仰着搁在水池边的石头上。   哗啦——   顾严推门进来了。   长腿,腹肌,胸肌……猝然倒映进视野里。   ————————   喝了酒不要泡温泉,这里是剧情设计,宝宝们别学 第25章   交谈   顾严身材好时誉是知道的,上次看了人后背的“美人沟”就期待人正面,眼下可如愿以偿。   块垒分明的肌肉,修长的身形,比例匀称刚刚好,一点不比模特差。   手痒,想画。   别的美术生不知道有没有这习惯,反正时誉看见美好的事物就有想立刻画下来的冲动。   视线继续在人身上肆无忌惮的扫来扫去。   他真是低估了顾严,太有料了。   这鼓起来的胸膛,像大理石般光滑莹泽,饱满又结实,好有弹性的感觉。   手又痒,想摸。   往下,腰线韧性又不失柔和,八块完美的腹肌平铺在腰腹,最后两块顺着人鱼线没入黑色泳裤,戛然而止。   等等……泳裤,黑色?!   该不会是刚刚让他选的那两条吧?   “同款,大两码。”顾严踩着台阶下了水。   又被读心吗?大两个码了不起。   时誉装作没在意,转向看落地窗外的风景。   顾严没入池子的水荡了一荡。   时誉没来由的紧张,悄悄往旁边挪了一步。   房间里除了偶尔缭绕起来的雾气,滴滴答答的水流,再没有其他声响。   日头落得很快,山外青山的霞光眨眼间就只余下墨绿色的渐变。   “心情有没有好一点?”顾严往时誉转过身,水面褶出层层波纹。   时誉没看他: “我有心情不好吗?”   “心情好能睡一下午?”   时誉鼓了鼓腮帮子,没说话。   好一会儿,身边又没了动静,时誉偏头去看。   顾严手肘后撑在石阶上,仰面露出小半个胸膛,好似有些累,半闭了眼。哪怕此刻的放松状态,他也是端正的,像尊雕像,让人感觉稳重又可靠。   屋里的地灯在四周亮起,映衬着顾严流畅的五官轮廓,不得不承认,这人的脸也是极好看的。   脖颈上挂着水珠,喉结滚动,化成水渍顺着延展的肌肉线条滴落。   男性特征突出,顾严从里到外也不显羸弱。   喜欢男人的顾严,和男人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也是这样一本正经,沉稳收敛吗?   时誉这几天把bl漫画看完了,又被邱小新热情主动的科普不少知识。此刻的场景和那本ABO设定的《强势标记》名场面有高度重合,不自觉的,就把漫画里主角的脸给替换成了顾严的。   深夜别墅的泳池里, AO两人交缠贴合, 【顾严】从后方钳着对方纤细的脖颈,迫使下巴高高抬起,另一手掌按压在对方小腹,使其和自己严丝合缝。   颊边红晕,眼中潋滟,迫切又强横的问:   ——要吗?   身下的omega泛着泪光,扛不住对alpha的臣服,眼眶湿红软成一团:   ——请,请标记我。   【顾严】低头,犬齿毫不留情的刺破omega腺体, alpha气息强势涌入,合二为一,成为彼此专属,在酣畅与战栗中共达巅峰……   说什么性冷淡, 【顾严】的欲望明明这么强烈。   时誉心里在无声爆鸣。   原本是漫画里的剧情画面,这种强势代入却对眼前人生出了割裂感。   “怎么了?”感觉到时誉直勾勾的注视,顾严睁开一只眼,斜睨着他, “想说什么?”   时誉嗖地转头,一心虚,直接往水里藏。   实在慌乱,气儿没顺,温水呛进了鼻腔。   人在呛水的时候更容易手忙脚乱,更何况时誉本就一只脚飘在水面上,尽管这只是个浅浅的室内温泉池,也有种能溺毙人的错觉。   顾严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头发,把他脑袋从水里拎了出来。   “咳咳……咳咳咳……”   眼睛进了水,时誉睁不开眼,湿漉漉的睫毛像雨中受惊的蝴蝶,颤动着翅膀抖落水珠。   只听耳边一声叹息,乱抓的双手便被人握住了。   溺水之人遇见浮木,自然是牢牢攀住不放。   等时誉把这口气咳匀,模糊的视线里陡然映出一张贴近的大脸。   时誉猛地松了手,摇摇晃晃往后仰。   单腿站立在水里不容易保持平衡,不过有顾严在,当然是不可能再次摔进水里的。   手臂一展,把人后背搂住了。   刚一触及皮肤,时誉又像触了电,挣扎着想要远离。   顾严按住他肩膀把人拉了回来,眉头皱得死紧: “我身上有刺?”   之前三番两次往身上扑,眼下这反应又恨不得离他十万八千里。   “同,同性相斥。”时誉说, “你知道这词儿的吧。”   顾严盯着他眯了眯眼: “要背要扶那会儿不觉得斥?”   时誉被噎了一下,抹了把脸,嘴角抽了抽: “嘶,脚好像扯到了,疼。”   顾严把人往后挪了挪,让他坐到了台阶上,拿过池子边准备好的浴袍给时誉披上,自己也系上浴袍在旁边坐下,将小腿泡在水里。   腰带系得并不实,时誉一转头就从浴袍的斜襟里看见一大块的胸膛,没敢久盯,视线一滑落,又见交叠的下摆缝隙处露着的大腿根……   这也不受控制,视野不自觉的往旁边悄悄扩了扩……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顾严动了动,衣摆轻轻荡下遮住了缝隙。   时誉一抬眼,就见顾严正看着自己。   心里一烧,时誉真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自己这是想看干什么呢。全怪邱小新这段时间给他灌输了太多“乌七八糟”的东西,害得他动不动就思想跑偏。   时誉掩耳盗铃的干咳了两声,想要遮掩刚刚目的不纯的打量: “你,那个,疤……”   顾严的腿根处有一块狰狞的疤痕,颜色倒是很淡了,但是长得疙疙瘩瘩,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顾严视线低了低: “被挟持那时候受的伤。”   “人质?”刚刚吃饭的时候时誉也听了一耳朵。   顾严点点头。   “是什么样的歹徒啊?还折磨小孩儿吗?”时誉顺着往下问,忽觉这怕是触及人的禁忌了,又忙说, “我就随口一问,不用理我。”   顾严倒没在意,开口说起了那段经历。   “高二暑假,我们全家在高速服务区休息,就那么不巧,遇到坏人。对方看我一个人在购物区,大人没在身边,控制我比控制成人容易,自然就把我锁定成了挟持目标。”   “然后呢?”时誉问。   “然后,然后就被抓住了。”顾严食指点点太阳穴, “枪口对着我脑袋,让收银台拿钱拿东西。”   “你害怕吗?”   顾严轻笑: “怎么可能不怕。”   第一次,直面感受死亡恐惧。   他敛下笑容: “一开始,其实我还没反应过来,直到那人对着收银员开了一枪。”   法治当下,这种事件的概率实在太小,收银员也是没反应过来,稍一迟疑,亡命之徒一枪打中她肩头,以此震慑。   血花溅到小顾严的脸上,发烫的枪口回怼到他的头。   顾严继续说: “歹徒得了他想要的,拖着我去劫车,走到门口,一个阿姨突然哭喊着朝我们冲过来。”   “阿姨?”时誉问。   “以为是见义勇为的阿姨,事后才知道,原来是挺身而出的警察。”顾严说。   时誉微微吃惊,接着问: “后来呢?又发生了什么?”   顾严缓了缓,说: “她对那歹徒说,我是她的儿子,求他放了我,换她做人质,并保证一定不反抗,只要放过我。”   说到这里顾严又停了下来,脚在温泉池里哗啦了两下,水面的光晕漾起一圈又一圈,恍若时光的轮回。   “女人,孩子,在歹徒眼里都是弱者。”顾严继续讲, “女警阿姨演得真情实感,看起来又很瘦弱,我那时候十四岁,个子已经老高了。歹徒大概是对比了一下,同意了。”   “你得救了?”时誉松了一口气。   “是,我是得救了。”   顾严的声音渐渐低沉。   “在我们交换的时候,歹徒看出了问题,朝我的后心开了枪。我当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见枪声,但是打偏了,打在了我脚边的一个玻璃瓶上,玻璃瓶子炸了,玻璃碎片就是那个时候弹起来扎到我这里的。”   小顾严受伤跌倒在地上,一回头看见女警和歹徒搏斗在一起。   “歹徒又朝我开了第二枪,她扑过来……替我挡下了。”   房间里陷入久久的沉默。   十四岁的孩子被持枪歹徒挟持,换谁都会惊慌失措。   那名女警并不是出任务,路过碰巧而已,机智又胆大。她一个人正面应对必然不行,便想到用自己去替换人质,先救人,能拖到救援过来自然好,如果来不及,她也能随机应变留下些线索让刑警追过去。   只是这歹徒也不是个蠢的,女警声称是小顾严的妈妈,小顾严却没有表现出一个孩子对妈妈即将陷入危险应该有的情感反应,就那一瞬间,歹徒识破了女警的伪装。   被愚弄的感觉让他发狂,顺手就朝小顾严开了枪,女警反应也快,歹徒举枪的一刹,用手肘撞了过去。   后来的一切不过电光火石,女警中了枪,歹徒也没再管他们,抢了车逃离现场。   “我欠她。”顾严终于又开了口。   “那个……也不能怪你,那种情况你一个小孩儿怎么可能反应得过来。”时誉没见过顾严这幅样子,这氛围,总觉得应该说点儿什么安慰对方才好, “其实我妈妈也是因为救人牺牲的。”   顾严抬眼,他知道时煊父母是从警人员,但不知详细情况。   时誉脸上挂着笑: “我是听我哥讲的,我太小,记不得。我爸呢,也是为了追逃犯,出了车祸,和逃犯的车一起翻下山崖,没抢救过来,人就没了。”   他倒是乐观: “所以你也不用有这么重的心理负担了,我哥都说了,他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家和人民,从步入警界的那一天,就有意识的把血肉献出去了。所以不是你欠不欠,他们不是单单为你,是为了和平。可恨的是那些违法之徒,就应该抓起来通通凌迟,一枪击毙太便宜了。”   “你是这么想的?”顾严问。   时誉点头,眸色映了一汪池水: “嗯。要不然我哥做刑警,你做法医,是为什么?宗旨不也是抓犯人,让我们能在一个安定的社会里好好生活么。”   “是。”顾严从未吐露过心声, “我那个时候的确是被她的行为影响,后来就想从警。家里人不同意,觉得危险。曲线救国,就做了法医,也算如愿。”   “是吧。”时誉嘿嘿一笑, “你做法医,一定做得很棒。”   如此直接的赞同,顾严心底一热: “你是这样认为?”   “因为我哥就很棒啊,我哥这么信任你,你肯定差不了。”时誉本意是想安慰顾严,不经意就漏了嘴, “阮菲姐说你是很好的人,小新也喜欢你。”   时誉喝的酒是纯酿,度数不低,加上温泉水这一蒸泡,酒意早已开始上头,话不经脑,怕是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出来。   阮菲?   顾严愣了一瞬,前后事情一联想,喃喃道: “阮菲……跟你说了什么?”   “什么?”时誉脸颊飞起红晕,眼神已然迷离。   顾严贴近他的脸,高挺的鼻尖几乎蹭到皮肤: “所以你在试探我?”   时誉推了推他,眼眶绯红: “你,你是长得不错了,不用靠这么近,我看得清楚。”   顾严心头一荡,抬起手指放在他唇角,循着唇线,轻轻按压上柔软的唇。   “时誉……” 第26章   意外   “时誉,醒醒。   有人在叫他,时誉才不管,脑袋往枕头中间埋。   “时誉,起来了。”   烦不烦,在家有顾严这个人形闹钟就够了,怎么出来过个周末,还有人来打扰,声音还跟顾严似的。   这声音……   时誉虚虚睁眼,床前立着一人,不是顾严本尊是谁。   “你怎么在这里?”房间里只亮了盏小夜灯,窗外黑乎乎的,时誉打了个呵欠, “几点啊?”   顾严拿起床头的手机晃到他脸前: “五点。”   时誉看都没看,直接翻了个身,拉起被子蒙了半边脑袋,闷声道: “我又不上课,你也不上班,干嘛。”   床边人没动静。   时誉把被子掀开,闭着眼抱怨: “麻烦你出去了,我要睡觉啊。”   自从和顾严住一起,时誉几乎没睡过自然醒,都快患上应激症了。   “……这里,是我房间。”好一会儿,顾严才说。   时誉不理他,嘟哝了一声侧开了头。   昏暗的光线下,他偷偷睁眼,房间的布局进入视线,表面上不作声,暗自打量。   还真的不是自己房间,这是顾严在酒店的小套房。   昨晚的记忆断断续续的在脑子里续接起来。   昨晚……   他和顾严难得的心平气和的聊天,顾严说起小时候被歹徒抓住当人质的经历,救他的女警在他眼前牺牲,对他影响不小,看起来内疚又自责。   有点看不过顾严这个样子,然后……他好像很自然的安慰了顾严。   说了什么呢?啊,说了自己爸妈的事儿。   再后来……   后来……   完了,记不住了。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顾严劝他回去睡觉,时誉不愿,吵着还要继续泡一会儿。   顾严无奈,在池边守着他,怕他一不小心又整个闷池子里去。   所以他泡着温泉睡着了?   但此刻他躺在顾严房间里,还霸占了他的床。   所以自己是怎么从温泉池转移到床上的?   有些零星的画面在时誉脑子里闪现:   他枕着顾严的肩膀责怪没看到日落?!   顾严把他从水里抱起来?!   顾严用毛巾帮他擦身子?!   ……   不是真的吧,时誉脑子里天人交战。   没错,绝不可能!   这些分明全是漫画里的场景,是自己搞混了。该死的漫画,害人不浅,回去后得全还给小新,什么破漫画,腐蚀思想。   时誉迅速认定以上的事都没有发生过,但有一件事情假不了——   他手往身下摸,触及的布料不是泳裤,而是干爽的内裤。   该不会……是顾严帮他给换的吧。   “醒了就赶紧起来,不是你说要看日出的么。”顾严看他睁了眼,眼珠子转来转去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明显没有要继续睡的意思。   “我……要看日出?”比起日出,他肯定选床啊,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简直崩人设,除非他醉了。   “补偿你的,快去洗把脸清醒。”顾严催促。   “补偿……什么?”时誉两眼一抹黑。   “你不记得?”   “记得。”时誉嘴硬, “对,就日出嘛,去呗。”   时誉翻身下床,又立马缩了回去。   他全身只穿了个紧巴巴的内裤,此时又不比泡温泉,他瞥了眼顾严,衣冠整齐的,忽地很不自在。   顾严没理会他的小动作,去衣柜取出他挂起来的衣裤,放到旁边椅子上: “我在客厅等你,别磨蹭。”   “哦。”时誉应了,看着顾严迈着长腿,到客厅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   隔断是透明玻璃,稍一抬眼就能看见对方在做什么。   时誉小心的把衣裤拉进被子里,人裹在被窝里囫囵穿好了衣服。   顾严摇摇头,一天天的,简直跟不上他的想法。   时誉穿好衣服,浇了把凉水脸, “哒哒哒”的从卫生间蹦到卧室,又蹦到了客厅阳台,最后蹦回卧室,打开了卧室的阳台门。   山风扑了进来,时誉打了个冷颤。   外阳台的杆子上,飘着一大一小两条泳裤,在忽卷过来的一阵风中,颤巍巍的抖动。   这事儿其实时誉是不想在意的,可越不在意越是无法忽略。起床到现在,心里就像塞了把米,梗得慌。   如今倒是眼见为实了,又怎样?哪怕顾严当他面直接说是他帮自己换的裤子,又怎么样呢,也没少块肉。都是男人,他还帮他哥搓过澡呢。   “找什么?”顾严不知什么时候也飘到了阳台门口,靠在门框上抄着手臂。   时誉给吓一跳: “你走路没声的吗?”   “我叫过你了。”顾严在客厅唤了好几声,这人只顾在自己的世界里乱蹦。   “收衣服?”顾严瞥了眼在风中凌乱的两块布料。   “啊,对。”时誉顺嘴应,却没动手。   顾严看着他,也没动。   时誉反应过来,把两块布从杆子上扯下了,转身往屋里走,停了一下,把蓝色的那块塞到顾严怀里。   顾严两个指头把泳裤提着,朝颠脚往里走的人喊: “拿错了。”   时誉低头看手里的,果然拿了顾严的黑色那条。   心里“草”一声,偏了偏头,干脆把泳裤啪的扔到了床上: “不管了,回来再收拾。”   顾严失笑,走过去把两条泳裤叠起来放到一旁。   “跟裤子较什么劲,惹你了?”   “还走不走?”时誉一点不想延续裤子的话题,自顾去开门。   “走。”顾严拿了件外套,跟了上去。   -   上山的路黑漆漆一片,这里不比市区,路灯之间相隔很远。   顾严的车打着远光灯,徐徐前行。除了车子的引擎声,四下寂静。   时誉把椅背放平了些,仰着头靠着,正好能看见拂晓前灰蓝色的天空,繁星依旧,只是敛去了不少光芒,天边泛起灰白色。   车子匀速的摇晃,摇得人困意又上头。时誉有些眩晕,他捂着肚子,只觉得胃在翻涌。   山路不好开,顾严专注前行,没太注意时誉的反应,只是一向嘴叭叭不停的人,今天格外安静。   顾严跟着导航,一鼓作气将车开到了山顶。   时间刚刚好,正是日出时分。   天边的画卷正在展开,霞光层层渐染,将沉睡的世界温暖的唤醒。   晨曦东升,柔和的光芒透过挡风玻璃照进车里,映衬到两人的脸上。   “真好看。”时誉身上发冷,被晨光一照顿觉暖融融的。   “昨晚你说没看到日落,补偿你这场日出。日落是归属,日出是希望,也是各有各的美。”顾严说。   “嗯。”时誉盯着那坨红彤彤的光晕,发觉视线有点不聚焦,揉了揉眼。   顾严开门下车: “下去活动一下。”   车子停在山顶上的一块平整空地,地面是青草地,周围有荒草丛林。除了他们,也没有其他人。   时誉伸了伸腰: “这里不像是观景台。”   顾严没往观景台开,看着地图自己另寻了路: “观景台视野不如这里。”   这是事实,观景台不仅人多,而且因为商业开发的缘故,修了不少房屋和商铺,路是好走,风景却不如未开发的此处开阔自然。   顾严不单有这方面的考虑,也存了一点私心。   瞥了眼张开双臂沐浴晨光的人,这么美的景色,不想有多余的人打扰。   欣赏了一会儿,顾严回车上拿外套,顺便重新启动了车子。   之前路上的时候,仪表盘的故障感叹号亮了一下,没看清,闪一下又熄灭了。保险起见,顾严让车子多启动一会儿,等再度观察。   一回头,时誉却不见了。   “时誉?”顾严喊。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山风越发凉了,刚刚露出来的朝霞也暗了下去。   “时誉——”   回答他的只有在风里扑簌的草丛枝条。   “时誉,时誉——”   顾严四处张望,甚至跑到山崖边瞧了一眼。不至于,除非自己跳。   可是人呢?   顾严有点慌了,一边喊一边往草丛堆里去。   荒草长得密集,有一人多高,如果钻进去,是不会有人发现的。   问题是里面也没路,荒道里不是山壁青苔,就是乱树枝桠,谁会闲得无聊往里面钻。   “嘿!”   一个人影忽然从里面跳了出来。   顾严只顾沉浸思索寻找,被惊得连退三步,脚下一滑差点摔倒,手撑了地,才没让屁股坐下去,脸色都变了。   还真就有这么闲得无聊的人。   “哈哈哈哈哈……”时誉第一次看到顾严如此惊慌失措,不得笑够。   顾严嘴角抽了抽,站起身拍掉手上的泥土。   “生气了?看你平时太正经,开个玩笑嘛。”时誉话中带笑, “你刚刚是在担心我吗?我听你叫我名字,声音都变了。哈哈哈哈,你不会是怕我跳崖吧。”   顾严面无表情的转身走。   时誉颠着脚在后面跟着: “放心,我才不做那么蠢的事儿,活着多好呀。诶,顾严,你走慢点,等等我呀……呀!”   时誉的尾音突然变了调,随即惊呼: “蛇!”   顾严回身,就见那人正蹲下去,伸手往草弄里抓。   都来不及阻止,时誉就一手抓蛇头一手抓蛇身站起来了。   那蛇形物体扭曲缠绕在他小臂上,比大拇指粗,为了控制这东西,时誉两手跟着也在不住抖动。   他手上晃得厉害,顾严看不清是条什么蛇,看着颜色浅,偏灰白。   “你倒是不怕,什么都敢抓,万一是毒蛇怎么办。”   “毒蛇照样抓。”时誉喜滋滋抓着走过来,还没递到他眼前,忽的脸色一变,把那东西往旁甩了出去。   “顾严,我被咬了。”时誉捏着手指叫喊。   顾严三步并两步到他身旁,伸手握住他手腕,神情紧张: “哪里?我看看。”   时誉咬唇忍疼,把手指送到顾严眼前。   顾严一把抓住,拉得更近了些,认真又凝重的反复检查——根本没有一点伤口。   “噗嗤……哈哈哈哈哈……”时誉再也忍不住了,破口大笑。   心知被骗,顾严缓缓闭了闭眼,反倒松了口气。   “哈哈哈……你……”时誉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顾严把他的手甩开: “没受伤就好。”   “我演技好吧?不是,我也不是故意的,就那东西吧,太像了。”时誉笑弯了腰, “哎呀,顾大法医居然也会有把麻绳认成蛇的一天,哎呀不行,笑得脑壳都疼了。”   “玩够了?下山。”连着被戏弄两次,顾严竟也没生气。   “顾严,你是脾气真的好?还是想回去再跟我算帐呢?”时誉跟在后头问。   “没有,我既不是脾气够好,也没有要跟你计较,只是觉得庆幸。”顾严没回头。   “庆幸?庆幸什么?诶,你等等我,我走不快啊,扶我一下。”   顾严压了压唇角,转身等他。   少年迎着风,朝他走来。   忽然,时誉站立不动了,刚刚还灿若星辰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声音微微颤抖: “顾顾顾,顾严……有有有,有蛇。”   还来!   “行了,我承认你演技好,完全可以去参加奥斯卡评选。不过这次呢,这个结巴过于刻意,有点出戏。”顾严点评。   “不是,真有蛇,刚从我脚边滑过去,凉飕飕的。”时誉不敢低头,也不敢动。   顾严辨了辨他神色: “毒蛇你不也照样抓,怕什么?”   “这次是真的,”时誉明显慌了, “我,我怕蛇呀!”   顾严看不出他真假: “怕你还敢演?你可真行。”   “我我我……啊!它还在!”时誉声音抖了起来。   “真是蛇?真怕?”   脚下的草丛茂密,顾严什么也没发现。   “顾严你快快快……想想办法,我怎么办啊?”   “别站着,你过来。”   “不是,我,我不敢动啊。”   顾严左右看了看,从旁捡起跟树枝,一边拨弄草丛一边朝时誉走过去。   “你别乱划拉,戳到它给我咬一口怎么……啊……”   话没说完,时誉整个人就蹲了下去,眉毛鼻子拧成了一团。   顾严快步上去,把人扶住,余光瞥见草丛里一道手腕粗的黄绿灰棕影子“嗖”的一荡不见了。   顾严拿开时誉捂着脚踝的手,脚脖子处赫然一道血红色的细密牙印。   得,现在算是两只脚都有伤了。   时誉哭丧着脸哼哼: “草,被蛇咬是这感觉,我是不是中毒了?我还能活多久?”   顾严搂住他腿弯熟练的把人打横抱起,往车子方向走。   时誉一手搭上他的肩,搂住他脖子借力攀着: “顾严,我好疼啊,怎么这么疼?我是不是快死了,我还没过二十岁,我这么年轻,我还没给社会做贡献呢……”   顾严胸膛起伏,对叨叨不停的人回道: “是,今天的太阳大概是看不见了。”   时誉:今天?!连明天都熬不到吗?!   ————————   谢谢大家的营养液,感谢阅读 第27章   妄念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天色巨变。   云层压上了头顶,越积越厚,前一刻才冒出来的晨曦早不见了踪影。天边泛白,是要下雨的征兆。   山上的天气瞬息万变,天气预报根本无法参考。   顾严把时誉塞进车子后座,脱了外套,卷起衣袖在后备箱一通翻找。   工作习惯的缘故,一般他会备一些医用消毒用品在车上。   这次不巧,来之前因为载了时誉和他同学,人多,后备箱塞了不少行李,顾严就把医用箱给拿出来了。   什么也没找到,顾严只好拿了瓶纯净水,也坐进了车子后座。   “我这……还来得及去医院吗?”时誉抱着腿看,伤口一圈已经红肿了起来,上面还有些粘液,有点恶心。   顾严拉过时誉的脚架在自己腿上。   “你说句话呀,顾严,你这样子我心里没底。那蛇到底有毒没毒?我是……真熬不到明天了?”   顾严板着脸没说话,抓着他的脚要脱鞋袜。   时誉伸手: “我自己来。”缩了缩脚,却没缩回去。   顾严稍稍抬眼,瞪了他一记,抓着他脚的力气大得吓人。   “躺下,我来。”他道。   时誉没躺,半撑了身子。   顾严挽起他裤管,脱了他鞋袜,白净纤瘦的脚丫子落在了掌中。   人瘦,脚也瘦。   手指微不可察的轻轻摩挲了两下,触感光滑柔软。   顾严拧开瓶盖,把水浇到他伤口处,拿了湿巾给擦洗干净。   “看花纹,有点像是黑眉锦蛇,也不确定,没看清。”顾严开口, “放心,是无毒蛇。”   时誉咬牙忍疼: “嘶……你轻点。”   “已经很轻了,我要是手重,你怕得哭出来。”   脚脖子一阵阵的微麻,时誉最终还是平躺了下去,由着顾严给他处理: “你没看清还知道无毒,那我怎么感觉这么疼?”   顾严开始给他擦洗第二遍,同时解释道: “看牙印。你这伤细细密密的一圈,大概率就不会是毒蛇。毒蛇的牙是跟毒腺相连,通常是尖尖的两颗,留下的牙印子应该是两个洞。”   “大概率?应该?你就不能百分百确定吗?”时誉嚷嚷得大声,好似能分散注意力就没那么疼。   “不能。”顾严叹了口气, “不过即使没毒,这些粘液沾上伤口也有感染的可能性,你有没有感觉到伤口发麻?”   时誉疯狂点头。   “我车上没有能消毒的东西,得去医院处理。”顾严把剩下的水用来洗了个手,看了看天, “行了,你忍忍,我们得赶紧下山了。”   他让时誉躺后座休息,找了个袋子回到之前遇蛇的地方,把时誉装蛇扔下的一截麻绳给装了回来。   “你捡这东西干嘛?”这不是垃圾么。   顾严打转车子方向,往山下开: “不干嘛,就觉得麻绳出现在这地方很奇怪,不太协调。你就当我多想了吧。”   “职业病。”时誉认定。   顾严轻笑: “是,职业病谁没有一点。像你画画的,画久了多少也有的吧?你职业病是什么?”   想你做我人体模特,给我画。   这想法自然不敢说出来。   “可能……对好看的东西会多一些欣赏?”时誉随口道。   顾严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啪——啪啪——啪啪啪——   大颗大颗的雨滴掉落到挡风玻璃上。   片刻,车身四周也响起密集的噼啪声。   狂风卷着暴雨,从天空乌压压的砸下来。   雨刮器开到了最快档,根本没用,车窗上水流如注,像进了自动洗车房。   顾严把车速放慢又放慢,全神贯注的盯着前路,到最后视线被横飞的雨幕模糊。   继续开下去有些冒险,顾严打开双闪和所有外车灯,把车停靠在路边。   回头看了一眼,时誉躺在后座似乎睡着了。车外风声,雨声,呼啸得像天快塌了似的,这人却无声无息。   “时誉,你感觉怎样?”顾严在考虑要不要等大雨过去再走。   拿了手机跟酒店前台联系,说被困在半山腰,问酒店有没有救援车。酒店工作人员回,观景台那边也有人被困在半路,已经把车先派过去了,他们这边不在大路上,需要等一等才行。   打完一通电话,后座的人还没动静,顾严觉得不大对劲。   他从扶手箱中间直接跨到后座。   时誉平躺着,脸色刷白,眉头紧皱,表情痛苦。   “时誉?”顾严推了推他肩膀,见他满额头的汗。   伸手一摸,冰凉。   “时誉?”顾严轻拍他脸颊。   时誉不满的挡开他的手,开口又是清醒的: “别碰我,我晕车,上山的时候就晕,难受。”   “感觉晕吗?哪儿不舒服?想吐吗?”   “嗯。”时誉把双腿蜷缩起来,捂着肚子侧了身, “你车技太差。”   不舒服还不忘记吐槽人。   “你出好多汗,”可身上又是冰凉的, “冷吗?”   好像“冷”这个字眼提醒了他,时誉用双臂抱住自己,忽的打起了颤。   这怕不是晕车。   顾严打开了车内暖气。   不一会儿,车里就热了起来。   时誉还在发抖。   顾严把人捞起来,喂了几口水,摸到他后背,衣服里外汗湿完了。   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小一点,救援车一时半会儿恐怕也等不了,只能先把湿衣服给换下来。   顾严从后备箱找到备用的医用白长褂,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换上,接着去脱时誉的衣服。   外套脱了,里面的衣服下摆缠在了裤腰的装饰扣上,顾严伸手去解,时誉一把按住他的手。   “别脱我裤子。”   顾严: “……”   想什么呢。   “你衣服湿了,换我的穿。”   时誉半搭着眼皮看他,大概是极不舒服,整个人软得像没骨头: “哦。”   松了手,任他摆弄。   顾严把他脱光,用纸巾擦干了汗,换上自己的衣服。   时誉往他身上靠: “顾严,我冷。”   “暖气开着的。”   “你开大点,不暖和。”   开的就是最大档。   顾严又伸手摸他额头,还是冰凉的。顺着脸颊,颈项,最后捏了捏他的手,没一处有热度。   怎么回事?   顾严把自己的外套也套在了时誉身上: “好点没有?”   完全没有,时誉在发抖,循着温度往顾严怀里钻。   顾严把贴身的衣服换给了时誉,自己是空档直接穿的白长褂。时誉把他当个人形暖炉,越贴越紧。   顾严虚虚的环住他,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这样……感觉好一些?”顾严发觉人靠着他没那么抖了。   “嗯。”时誉点头,纤长的睫毛在胸膛的皮肤上划过。   平日里活蹦乱跳的人,此刻像只柔弱的小兔子,紧紧地依靠着他。   热量从一个人的身体传递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时誉呼吸渐渐平缓,眉头也舒展开了。   他仍是闭着眼,没心没肺的: “放心,顾严,我不喜欢男人的。”   顾严呼吸一滞,听那问心无愧的人继续说扎心的话: “我没有想法的,抱一会儿就好,暖和。”   因为不喜欢男人,所以对你没有想法,所以抱你没关系。   什么狗屁逻辑!什么流氓行为!   “……你都知道了么?”   时誉重重一口鼻息: “阮菲姐说……你不会跟女人结婚。”   顾严心中一荡,悬在空着的手终于落了下来。   外面的雨声小了一些,车里只有两人起此彼伏的呼吸。   “别脱我泳裤。”时誉没头没尾的含糊道, “我自己能换。”   顾严:……   原来裤子的症结在这儿。   “没人替你换,是你自己换的,不记得了?”   时誉叽咕一声,又没了动静。   顾严僵着这姿势,不知他是醒着还是又在犯糊涂,但自己很清醒。   他一点点收紧自己的臂弯,把人往怀里深深的抱住。   他做事一向磊落,却在这件事情上潜藏了不为人知的心思,只敢趁人醉意的时候,昏迷的时候,含混不清的时候,悄悄靠得近一些。   杨骋说的没错,他在看到时誉的第一眼,就很喜欢。   心动这件事情很奇妙,身不由己,心不由人。   也许是时誉专注画骨的时候;或者是腰上那朵过目难忘的红玫瑰;兴许还有美得雌雄莫辨的女皇秀;甚至是偷吃螺蛳粉被抓包的激恼模样……   抑或是更早,早到在高铁站第一次见面,远远的隔着人群,少年亮得惊人的眸子像一把利箭,破开人群,一箭穿心。   顾严蹭了蹭时誉柔软的头发,翘了唇角。   也不是想要隐瞒,只是觉得没必要。   老天怎会宽厚于他,他们之间隔着不可破壁的墙。   既是妄思,何必揭露。   不可说,不能说,便不说。   他这个年纪,以为能掌控自己的一切,没想到还是会喜欢上一个不可能的人。   有过同个屋檐下咫尺的相处,有眼下滚烫的拥抱,止步于此,够了。   “不冷了吧?”顾严把人揽在怀里,第一次放任了去触碰。   “有点……热。”时誉被抱得太紧,难耐的扭动身子。   顾严用脸颊贴了贴他的额头,滚烫!   这是发冷之后又发热了么。   顾严把人放回座椅上躺下,摸他颈侧的脉搏,跳得很快。   怕是昨晚酒后温泉,今早山风,加上被蛇咬的伤口,一连串引起的反应。   上山的时候时誉就一直闷闷的没出声,说不定那时候就不舒服了,难怪他说晕车。只是后来被日出给打了个岔,没发作。   自己居然没发现,顾严自责。   时誉一向不喜欢早起,不该强行带他上山的。   顾严伸手贴他脸颊,大概是他手凉很舒服,时誉把脸往他手里蹭。   那就……再抱一会儿。   好不好? 第28章   险境   顾严把时誉的头移到自己腿上枕着,把手掌放到他额头降温。   顾严的手因为工作原因,反复穿戴橡胶手套,又经常冲洗消毒,常年都是微凉的,此时倒成了给时誉退烧用的冷敷贴。   不多一会儿,冰凉的手也给传导的热了起来,顾严换了只手,继续给人冷敷。   窗外的雨小了些,顾严把车窗开了一条缝,染上时誉高热温度的这只手从缝隙伸出去,让冷雨凉风拍打,等到那只手也热起来的时候,才缩回车内,把吹打至冰凉的手重新贴上时誉额头。   如此交替,倒是让时誉退了不少热。   “顾严……”时誉嗓子干哑,悠悠醒过来。   顾严用手托着他后脑勺,把纯净水倒在瓶盖里,递到他唇边喂了他两口。   “咳咳……”时誉清了清快冒烟的嗓子。   “感觉有没有好一点?”   时誉点点头,的确好多了,至少没有想反胃的感觉了,身上热得快烧起来的感觉也没有了。   之前冷得牙关打颤,后来又像全身着了火,时誉醒来睡去的,梦魇不断。反复在梦与现实中交替,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真实。   但不管是梦境还是真实,他能感觉到是的,一直有个人守在他身侧,抱着他,拉着他,用身体给他热量,又用双手带走他的灼热。   “顾严……”时誉张了张口,却没下文。   眼前人头发凌乱,白长褂褶得不像样,裤子上蹭的不知是水渍还是自己的汗;双肩微微下垂,眼眶本就凹陷,此刻更是显得疲惫,脸上却挂了一副轻松的笑容。   “坚持下,我们这就回去。”顾严把时誉贴在额头上的发丝往后拨了拨, “没事的,我在。再睡一会儿,我会把车开稳一点。”   时誉点头,眼珠跟着他,看他从扶手箱跨回到驾驶台。   顾严回头笑了下,让他安心: “睡吧,再睁眼就到了。”   “嗯。”时誉放松的躺了回去,看他紧绷的下颌线,长指熟练的操控着中控台。   车子缓缓滑了出去。   暴雨还在下,只是比先前小了些,依然铺天盖地的在倾泻。   顾严不敢一丝松懈,心神专注的开着车,平稳的绕过了山道的一弯又一弯。   滴,滴,滴……   仪表盘上的故障感叹号又亮了,同时还响起了故障警报声。   顾严瞥了眼亮起的图标,是冷却液出了问题。   这车跟了他五年多,出现场,进山坳,泥坑土路,扬灰纵尘,每年按时保养检修,从未出过什么问题。   顾严不想停。   老伙计,你可再撑撑。   怕什么来什么,在顾严坚持又开了一小段路后,车子开始猛烈的抖动,随后彻底熄了火。   顾严心里有判断,勉强的尝试了几次,不得不放弃,发动机故障了。   这下只能等救援了。   顾严拿起手机,正要拨电话,前方突然传来车子的引擎声。   果然,弯道处转过来一辆大切诺基。   顾严摁响喇叭,鸣笛求助。   那车速度不减,似乎并没有想停,眼见着就要和他们错身而过。   顾严猛按喇叭,长鸣不止。   终于,切诺基在他们车旁停了下来。   顾严这口气还没松下来,还没开门下车。   猛然间,那车油门轰然一响,竟是扬长而去,眨眼便没了影。   顾严颓然,却也无可奈何。   大起大落的情绪还未平复,车子的引擎声又从后方传来。   顾严从后挡风玻璃看出去,还是那辆大切诺基,它竟调头回来了。   没来得及想对方是何操作,却见那辆车俯冲加速,对直撞过来了。   顾严只来得及惊呼了一声: “时誉——”   剧烈的撞击已然而至。   顾严被安全带拉扯住还好,时誉却是从座椅滚到了地上。   顾严扯开安全带,跳到后座去拉他,同时观察到后方那辆车逼近停下后,又迅速倒车。   心里生出不祥之感。   果不其然,下一瞬,轰鸣声再起,第二下撞击接踵而来。   顾严只顾得上护住时誉的头,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两人夹在后座,身体撞上了前座椅和扶手箱。   顾严的车虽也是越野,但也经不住对方两次三番的这样怼撞。后备箱已经凹陷了进去,再来几下,三厢车就得变一厢车了。   “发生什么了?”时誉早就醒了,此刻才来得及问出一句。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显然对方是故意。   “我们得跳车。”顾严牵着时誉的手,打开了后座车门。   嘭——   第三下撞击!   “非跳不可吗?”   “非跳不可。”   “顾严……”   “别怕,跟着我,不会有事。”顾严用力捏了捏他的手。   对方目的不明,到底是恶作剧还是有其他原因,现在都没办法得知。   顾严拉着他艰难的移到了门边,狂风呼呼的往车里灌,豪雨横飞,几秒功夫,车里车外也差不多同样一副景象。   “我先跳,你跟着,别犹豫别思考,我会接住你的。”顾严探头看了看车外的情况。   他们被撞了几下,车子横侧了些,车头歪向路边,如果落地位置不好,而后车又这时候继续撞上来的话,人会被后轮碾压。   此刻不是跳车的最好时机,后车已经倒了车,下一击马上就到。最好是趁它这一次撞过来后,再次倒车的间歇。   “我怎么跳,你就怎么跳。”顾严默默数数,全神注视着后车的动向,等待机会。   嘭——   第四下。   就是此时,顾严全身肌肉都绷,蓄势待发。   然而机会却没来。   大切诺基这一次撞上他们后,全然没停,而是加大了马力将整个车子顶着往前继续开。   刺啦——   后保险杠掉落在地上的铁皮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们的车被后车顶着,直直地推向了山崖边。   顾严心下一坠,对方不是恶作剧,这是明目张胆的要置他们于死地。   “时誉。”顾严嗓子眼发干,紧紧的捏着时誉的手, “我们得赌一把了。”   他转身把人抱了一下,很用力,很短暂,贴着人耳根又喊了一声: “时誉……”终是忍下了想说的话,快速的将人松开了。   时誉有些懵,却也没多想。   车子被越推越快,已经撞开了山崖边的护栏。   “我喊一二三,我们一起跳。”   顾严攀住车边门框,紧紧盯着外面。   车头从护栏边推了出去,离开了山道,前轮悬在了空中。   “拉紧我别松手。一,二——”顾严心跳极快。   “……三,跳!”   顾严拽紧了时誉,从门边扑了出去。   同时,车子的后半截已跌出山崖,整个车子被撞飞,又顺着山崖翻滚坠落,最后发出巨大的一声“砰”响……   大切诺基也停了,驾驶室门拉开,跳下来一个中等身量的男人。他戴了顶灰色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眉眼隐在阴影下,只露出个宽平的下巴。   他溅着水洼,不急不缓的踱步走到山崖边,探头往下打量了一番。随后点了根烟,一边抽一边四下观望。   半支烟后,返回了车上,轰着油门离开了。   时誉醒来的时候,雨还在哗啦啦的下,山壁荒坡的杂草树丛被雨水鞭打出扑簌的声音,却又是异常的觉得寂静。   他感觉胸闷,一口气似提不上来,用力的咳嗽了两声,才发觉是身上压了个人。   先前发生的事情回转,对,他和顾严跳车了!不仅是跳车,是跳崖!   顾严说跳,他便真的什么也不想,就跟着人跳出了车厢。   跳出去后,才看清外面的景象,他们是在半空中,底下根本没有路,而是山崖。   准确的说来,他是被顾严拉着,在车子坠下山崖的一瞬间,反向跳向了山壁。   这边的山壁是泥土山石,还有不少野草树林。   也是幸运,他们跳出去的地方,有一块突起来的泥土坡,除此以外俱是陡峭的崖壁。   顾严抱着他,跳向泥土坡,顺着泥土坡弧度的缓冲,两人不至于直接坠崖,而是顺着坡一路往下滚。   再次幸运,天旋地转中,他们没有撞到一块石头,只是被乱树枝丫擦挂不少。   此时缓了过来,时誉才感觉全身都是细细密密的疼。不知道昏迷了多久,看天色还没黑。   “顾严……”时誉张口叫人,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推了推身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身体知觉渐渐恢复,五脏六腑开始一点点的有了撕裂感。   时誉忍着,用尽全身的劲儿,才勉强能抬起头。   顾严软绵绵的垂着头,紧闭着眼,无声无息的耷拉在他肩窝。满脸的血水,被雨水冲刷,流满了他整个胸膛。   “顾,顾严!”时誉慌了,这么多血。   他拍着顾严的背,想把人唤醒,这一摸,又沾了一巴掌黏黏的血水。   时誉惊慌失措,才回忆起从头到尾,是顾严把他紧紧抱住的。原来他觉得是幸运没有撞到石头,恐怕是顾严用身体给他当了肉盾。   雨水,血水,顺着顾严好看脸廓往下流,然后浸透到时誉的衣衫上,一点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这衣衫还是顾严的,顾严自己什么也没穿,只穿了件白长褂,而此时的白色衣服上,全是褐色的泥土和淡红的血迹。   时誉看着一手的鲜血,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他无力的仰头看天,坠落的雨线冲刷着他的脸,又顺着眼角滑落。   顾严,你可别死啊。   时誉渐渐视线模糊,头目晕眩,又昏了过去。 第29章   重伤   “医生,你确定他没撞到脑子?”   “这位家属,你每天要问十几遍,我以我的职业生涯起誓,他的头没有受伤。”   “那他怎么还不醒?”   “我解释得很清楚了,他是感冒高热,又有外伤感染,再加上受了惊悸,所以才昏迷不醒。”   “他什么时候能醒?”   医生无奈叹了口气,尽力让自己耐心: “每个人体质不一样,这个我没办法预测,还得看他自己的意志。不过你放心,目前来说,他的情况很稳定,没有危险。”   “放心?怎么放心?人昏迷三天了,眼珠子都没动一下。你就没有其他的治疗方法,把人给弄醒吗?”   医生为难: “有是有,但我不建议。”   “有为什么不用……”   “煊哥。”一个曼妙的女子走进了病房,柔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薇薇,你怎么过来了,不多休息会儿?”时煊上前,接过戴郁薇手里的东西。   戴郁薇到病床前看了看人,问: “情况怎么样?”   时煊摇摇头: “还是没什么反应。”又继续朝向医生接上刚刚的话, “你刚说的是什么方法?给他试试。”   “磁疗刺激。但是病人只是意识昏迷,这种方法没有必要。”   “怎么会没必要,不干预一下,他要是醒不过来怎么办?你们负责?”   “好了,煊哥,你专业还是医生专业,别为难人。”戴郁薇温声劝道。   “那……我……时誉他……”   “我带了吃过来的,你先吃点。”戴郁薇偏头给医生示意,让他离开。   “这几天你都没好好吃饭吧,”戴郁薇摸着时煊的脸, “下巴都扎手了。”   时煊用手背蹭了蹭下巴,赧然道: “我去洗漱一下。”   知道时誉出事后,时煊立即就来了余江。   这两天日夜守着人,饭吃不下几口,顾不上休息更顾不上拾掇自己,胡茬全冒出来了。   其实守着也没用,时誉一直在沉睡,没有要苏醒的一点迹象。   时煊就这样盯着,哪怕只是睫毛颤了一下,就会立刻兴冲冲的拍打床头的呼叫器。   医生护士都知道403病床有位急躁的家属,说不过两句话就上头,长得还五大三粗的,脾气上来的时候,还会窜出一身的匪气,惹不起。   每到这个时候,他们就会躲着,让杨骋去应付。   笃笃笃——   杨骋敲了敲敞着的门走了进来,看见病房里只有戴郁薇,愣了一下,问: “时煊呢?你是?”   “他是我未婚妻。”时煊从洗手间出来,满脸湿漉漉,头发被他抓得根根起立。   他甩了一把水: “杨骋,那位老医生到底行不行啊,三天了,时誉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啊。”   “我理解你的心情,沉住气。我跟你保证,时誉真没事。”   杨骋是当初顾严推荐过的,时誉的脚也是他给做的手术,时煊大概觉得自己话说得过了,又忙解释: “我不是信不过你,我是……我就剩这么一个心尖上的弟弟,他要出点什么事,我怎么……怎么有脸拜爸妈……”   “煊哥。”戴郁薇靠在他身边,轻轻握住了他的小臂。   杨骋听过一点儿关于时煊的事情。   父母双双牺牲,皆是追授的一等英模;他自己从警十年,拿过功勋无数,入虎穴端贼窝,中弹断骨,眉头都不皱一下。   如今这铁血铮铮的汉子站在他面前,说一句话哽三次,不禁也微微动容。   杨骋轻叹了一口气: “放心,我看过他的片子和报告,王医生也是我们医院这方面的权威,不会断错。他身子太虚了,本来就生病有伤,又突然遇到这样的事,给他时间缓一缓,会好的。”   时煊怎会不明事理,不过是心急则乱,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抱歉。”   “顾严这会儿醒着的,你过去看看?”杨骋又说。   “好。”时煊点头。   “我陪你。”戴郁薇拉他。   “不用,你就在这里歇会儿,连夜过来,辛苦了。”时煊拥抱了一下未婚妻。   戴郁薇是昨夜坐最后一班高铁从云州赶来的,来医院看了一眼时誉,就被时煊安排去酒店休息。一大早又来了一趟医院,看着时煊模样不忍心,回去准备了些吃的,再次过来了。   “也行,我在这里陪时誉。”戴郁薇也是看着时誉长大的,不比时煊照看他少,都是真心实意的心疼。   时煊跟着杨骋去了。   顾严在重症室。   三天前,他们的车没来由的遭人恶意攻击,对方试图要他们车毁人亡。顾严冒险一赌,和时誉跳车求生。   早前因为雨势太大被困在半山腰,顾严联系过酒店派救援车,等到酒店再次联系他的时候,电话没人接了。   救援车还是上了山,但并没有找到他们的车。   等到中午的时候,温荷和邱小新才同时发现,两人都联系不上。   于是一边找酒店继续派出救援寻人,一边报了警。   这一次,在山崖下发现了坠毁的车。   紧接着,警方和救援队冒雨搜山,几方协同努力,万幸赶在天黑前找到了昏迷的两人。   时誉虽然一直没醒,但情况还算好,没有太重的伤;顾严倒是时不时的会睁眼,却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被抢救后第一次醒来,瞪着双眼就不闭,还是郑书阳给解读出来了,说他想说话。   大家连猜带蒙,用提问的方式: “是”就动动右手手指, “不是”就动动左手手指。   就这样,才大致猜到两人经历了什么。   直到他后两天恢复了些,能蹦出简短的字词,才又在他提供的线索中有了更多的追查方向。   撞他们的车是辆大切诺基,这种车早停产了,老款的更是不多见。刑侦队长方敬勇联系了交警队协助,在路面电子监控里找到了这辆车,并迅速抓捕了车主。   不过可惜,车主跟这事儿没有关系。据他所说,这车他是停在二手车市场准备卖掉的,很长时间没开了,且当天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追查进度暂缓。   “时誉还没醒。”时煊一进重症室就主动说了。   前几次他来看顾严,顾严都会问,索性先说了。   “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杨骋在旁边开了口, “脑震荡,肋骨骨折,背部大面积挫伤,内脏移位,大腿贯穿伤……啧啧啧,顾严,你就感谢老天保佑,虽然严重,但完美的避开了每一个致命点。”   他看了一眼时煊,数着指头继续罗列: “脑震荡,但颅骨无损;肋骨断了两根,没戳到肺;背部挫伤,脊柱没撞伤一点儿;内脏移位,轻微;树枝把腿扎了个洞,嘿,和大动脉擦身而过。”   杨骋两手一拍: “再过两天,你就能出重症室了。”   顾严缓缓眨了眨眼。   他全身缠着纱布和石膏,点滴无声的从输液管里滴下,流进皮下血管种,床头各种医用仪器极有规律的发出电子提示声。   三人静默了几秒,听电子仪“滴滴”响。   时煊已经感谢过他无数次能护住时誉,再反复提就没必要了,此刻便问: “阿姨呢?”   “回家拿换洗东西了。”杨骋替他答,又朝顾严, “帮你劝过了,没用的。设身处地想,你妈不担心你谁担心你,是吧?就让她待这里吧,值班护士那边我打过招呼,阿姨有心脏病,都会盯着点儿的,你安心养伤就好。”   顾严眼珠左右转了转,这是又有话想说的意思。   于是,杨骋和时煊两人准备开始猜。   顾严张嘴,用气音吐了个词: “绳子……”   “什么绳子?”   “绳子怎么了?”   两人面面相觑。   “查,绳子。”顾严每一个字都说的吃力。   “查什么绳子?”杨骋一头问号。   时煊好像明白了: “你是说,让方敬勇方队,去查绳子?”   顾严点了右手手指,说对。   “哪里来的绳子?”时煊想了想,又问, “是你车上的吗?”   顾严又点手指。   时煊马上给方敬勇拨通了电话。   “方队,我是时煊。顾严……暂时还好,又醒了一阵儿。有个事儿,你们在他车上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绳子。他说要查查绳子,可能跟袭击他们的人有关系。我也不清楚,但他这样说,一定有道理。好,麻烦了。”   挂了电话,顾严盯着时煊又开始转眼珠。   “怎么了?”时煊问, “还有话说?”   “时誉……”   “时誉没事。”其实时煊自己心里都悬着,还安慰顾严别担心人。   顾严虚弱的下一句话就要落气儿似的: “不要……告诉……”   时煊: “不告诉时誉?”   顾严: “我……”   时煊继续猜句子: “你是让我不要告诉时誉,你现在的情况?”   顾严点点手指。   时煊苦笑了一下: “你救他受这么重的伤,还不让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时家的人,知恩图报,你都快搭上命了,还不告诉他?不可能。”   顾严叹气,扯得胸口疼。   这两兄弟还真是一点不像,一个啥都想瞒哥,一个什么都想直白的说。   罢了,随便吧。   杨骋倒是听明白了顾严的意思,拍拍时煊的肩,对顾严说: “我跟他说,我知道你想什么。”还冲他眨了只眼。   顾严有心反驳却无力说话,心说你劝他别告诉时誉是好,可别把不该说的全给说了就行。   两人又待了一会儿,便让顾严好好休息养神,离开了重症室。   ————————   过渡章,铺垫几个信息点 第30章   出院   雨还在下,时誉这一生中少见如此大雨,还彻头彻尾的下个没完。   浑身都动不了,身体不像自己的。   “时誉,我好冷。”   是顾严的声音。   “时誉,我好疼。”   我特么也疼。   “时誉,接住我。”   嗯?有点不对劲。   视野里灰扑扑的世界忽然变得色彩鲜艳,时誉伸手接住坠落的雨水。   啪——   掌心绽开出一朵红色的水花。   啪——啪啪——   手上的花朵越来越多,最后把整个手掌都染成了血红色。   时誉抬头看,漫天血雨飞洒。   一个圆乎乎的东西从上空落下,时誉条件反射的伸出双手接住。   “时誉。”   手里的东西张口说话,七窍渗血!   竟是顾严的头!   “啊——”时誉吓得直接扔掉。   “为什么?”顾严的头咕噜噜在地上打转, “为什么扔我?为什么不救我?”   头颅飞了起来,在半空中凝视着时誉。   “砰”的一声爆炸,变成了一滩血浆,热乎乎的扑了时誉一脸。   “顾严——”时誉大呼,猝然睁眼,从噩梦中醒来。   戴郁薇拿着毛巾正在给时誉擦脸,惊喜地喊道: “醒了!醒了醒了!”   时誉眼前是两张熟悉的脸。   “薇薇姐?哥?”时誉嗓子干哑。   “快,水。”戴郁薇伸手,时煊快步到饮水机前接了一杯开水递给她。   戴郁薇接过,睨了他一眼,起身倒掉滚烫的热水,重新接了杯温水。   “你感觉怎样?脑袋疼不疼?手脚能不能动?胸口闷不?还有哪里不对劲?啊,对,叫医生,医生,王医生——”   时誉看他哥语无伦次,然后又手忙脚乱的冲出门去了。   戴郁薇按下床头的呼叫器,把温水杯里插的吸管递到时誉嘴边: “先喝一点润润。”   时誉吞咽了两口,感觉嗓子没那么涩了。   “医院吗?”他问。   戴郁薇点头: “你昏睡了三天,你看你哥都快疯掉了。”   “三天吗?”时誉喃喃, “嘶——”   他捂着头,眩晕感一瞬袭来,猛然清醒。   “我没死,顾严,顾严呢?”他左右转头。   戴郁薇把床摇了一点弧度起来。   这是个单人间病房,没有其他人在。   “顾严在哪儿?”时誉心急,失去意识前顾严满头,满身是血。就他这样都躺了三天,那顾严……   时誉不敢想下去,撑着床沿竟想起身下地。   “干嘛,你干嘛?躺下。”   时煊先一步进来,两步一跨把他给按回床上。   王医生和护士小姐姐跟在后面进了门。   翻眼皮,测血压,医生按压他身体各几处,又问了他一些问题,护士替他重新换了外伤的药。   时煊不放心,又把杨骋给喊了来。   好一番检查,最后确认没大问题,重新开药吃了。王医生又叮嘱后面注意补身体,外加多休息,住院再观察一周没问题的话,便能顺利出院了。   “哥,顾严呢?他在哪儿?他怎么样了?”王医生刚走,时誉就迫不及待的问。   时煊刚要说话,杨骋抢先一步开了口: “啊,那个,顾严没事,他比你运气好。你们送来医院的时候他就醒了,哪像你,昏迷了这么多天,你瞧你哥急的。看见王医生那几根头发吧?都是你哥给逼的,全掉没了。”   “不可能。”时誉说。   “怎么不可能?你哥多凶啊,跟悍匪似的,我们这层楼的小护士们都躲着他呢。”   “我是说顾严,我明明看见他流了那么多血,不可能什么事都没有。”时誉不信杨骋, “该不会……”   他想起刚刚做的噩梦。   “顾严,不会是,不会是……”那个字卡在嘴里,怎么都说不出口。   “嗐,一点伤没有当然也不是了,外伤,皮外擦伤,你明白吗?流血多,那就是因为皮下血管破裂了,要不流血,可就是内伤了,内脏受损,那才吓人呢。”   “是这样吗?”   “当然呀。你知道我的吧,我是顾严医学院的师兄,你脚伤不是我负责的么?我骗你这小孩儿做什么。”杨骋草稿不打,说得条条有理。   “哥,顾严真没事吗?”时誉看向他一言不发的哥哥, “他要没事,怎么不见他人?”   “顾严……”   杨骋继续打断: “他出院了。”   时煊:……   杨骋: “对,住了三天,检查没什么大事,就出院了。”   时誉在自己床头找: “我手机呢?”   他和顾严跳车,车子坠毁,手机也跟着摔坏了。   时煊: “好好养着,等你出院时候再重新给你买一个。”   “我想给顾严打个电话。”至少也得跟人说句谢谢吧。   “他刚出院,也还没来得及办新电话呢。”杨骋接话接得快极了。   时煊瞥了他一眼,嘴角绷得直直的。   时誉没再继续问,似乎是信了。   这一趴算是把人糊弄过去了。   事后杨骋又单独叮嘱时煊: “你要让你弟弟报什么救命之恩的我不管,可眼下顾严伤势这么重,时誉要是知道肯定过意不去,也一定想着要去看他,对顾严养伤不太好,他现在需要静,心静。所以我建议你,你要说,最好是等顾严养好了伤,你再想怎么跟你弟弟说吧。”   时煊默不作声,但都听进去了。   一周后,时誉出院。   时煊陪他回了顾严家。   这段时间在医院养着,顺便把脚里的钢针也取了,伤好了,脚也好得七七八八。   时煊信守承诺,送了他个新手机。   时誉开机的第一时间,就给顾严打去了电话。   电话嘟了很久,每嘟一声,时誉的心就跟着狂跳,按也按不住。   终于有人接了起来。   “喂——”   还是那声熟悉的低沉嗓音。   时誉调整了一下呼吸,尽量让自己语调平缓: “顾严,我是时誉,我今天出院了。”   对面笑了一下。   “我知道,我听时煊说了。”   “你在哪儿?你怎么不在家?”   “我……”顾严顿了顿, “我在忙,在上班。”   这么快就回去上班了?也太快了。   而且——   “你怎么不来医院看我?”   所有人都来过了,温荷阿姨也来过,连杜文姐和阮菲姐都来过,却独独不见顾严的身影。   为什么?是不想见我吗?因为我挑破你的秘密,让你讨厌我了?   “我……太忙,走不开。”   真的,有这么忙?   “你今晚回家吗?”回家就能见到。   顾严的声音在电话里听来很疲惫: “恐怕不行。”   所以挑破你的秘密真的让你讨厌我了!   “最近在查我们自己的案子,要加班。”顾严补充道。   “哦。”这话并没有让时誉心里觉得好受一点。   “你伤还好吗?”杨骋说顾严只是皮外伤,但到底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滚下来,自己都在医院躺了一周多。   “我很好。时誉,我这边还有事,我不在家,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顾严匆匆挂了电话。   时誉举着挂断的手机发愣,心里空落落的。   时煊在收拾东西。   这一周多,他和戴郁薇两人在余江和云州两个地方来回跑,眼下时誉出了院,他打算连夜赶回云州去。   “时誉,你的东西我给你放房间了。”时煊说,回头不见人。   “时誉?”   顾严家房间还是不少,他站在客厅喊人,不知道时誉进的哪个房间。   好一会儿没人应他,只得每个房间去看一下。   “时誉。干什么呢?”时煊在一个卧室里找到人,那人茫然的站在屋子中间, “怎么丢魂儿似的?还是哪里又不舒服了?”   “没有,四处看看。”感觉好像哪里变了,明明还是先前的屋子, “出去吧哥,我没事。”   正往外走,忽听时煊“诶”一声。   时誉回头,看见时煊拿起了床头的一个玩偶看了看,又放下。   “怎么了?”   “没事,只是没想到顾严也喜欢这个。”   这房间是顾严的卧室,床头的玩偶是时誉第一次来他家就发现的。   顾严家里的整个风格都是轻奢冷调,他本人又有强迫症,外面几乎不会放摆设,所有桌面都收拾很的干净,唯独卧室床头上有这么一只和全屋风格极其不搭调的玩偶。   “这个玩偶怎么了?”时誉把玩偶拿起来。   这是一只巴掌大的绒布玩偶,是只小白兔的造型,全身穿着警服,可爱又严肃。   “你不记得?”时煊把兔子拿过来, “你小时候可喜欢这个兔子警官,妈妈给你买的。咱爸妈经常不在家,每次他们出门,你都要往他们兜里塞这兔子,说什么小誉就是兔子,兔子就是小誉,让兔子陪着爸爸妈妈出门,平平安安回家……”   时煊突然说不下去了,因为最后一次,爸妈再也没回来。   “哥。”   时煊在他头顶抓了一把: “不要紧,你不记得也正常,你才三岁,不记事。”   他弹了弹手里这只兔子的耳朵: “这里有个胡萝卜发夹,你那时候特别讨厌吃胡萝卜,就把发夹给抠掉了。可凑巧,顾严的这只也没有。”   时煊哈哈笑了两声: “看来不喜欢吃胡萝卜的不止你一个。”   时誉接过来,兔子耳朵上果然光秃秃的。   没多想,他把这只格格不入的兔子玩偶放回了顾严床头。   时间差不多,时煊约好了车,跟时誉告别。   “哥也照顾不上你,自己好好的。好好学画,别淘气。不要你做大画家,能做你喜欢的事儿就好。”   “哥,你好像变了。”   “有吗?”   “有。要以前发生这种事,你可得想办法把我弄回云州,放你眼皮底下监视不可。”   时煊哈哈大笑: “是,我以前总想紧紧把你看着,平安长大就好。所以发生点儿什么事,就下意识的想把你往回拽。不过后来顾严劝我的那些话说的好,未来是你的未来,路是你自己在走,我不能代替你。是好,是坏,该你自己去体验,去承担。”   时誉发愣: “顾严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这些?”   时煊想了一下: “很早了,就你脚受伤的时候吧,我想把你接回云州的,他给我打了一通电话,好家伙,把我给训得……”   后面时煊还说了些什么,时誉没听进去,沉默的送走了他哥。   时誉一个人回到空荡荡的屋子里,冷寂无声。   他最开始,其实很不喜欢顾严家的装修风格,就跟顾严逼他吃那些营养餐一样,寡淡无味,没有生活气。   他总觉得顾严管他,一半故意一半是他哥的叮嘱。原来他竟不知,顾严从一开始就是站在他的角度考虑,说服他哥,为他着想。   再看看自己都做了什么?   和他唱反调,还在得知人特殊性向的时候,故意逗弄他,有意无意的做了不少说不定是让对方觉得恶心的事。   纵容有限度,难怪顾严讨厌自己了。   时誉忍不住,拿出电话又给顾严打过去。   对方没接。   他发信息。   【明天你回家吧,我有话跟你说】 第31章   心迹   话肯定是说不的,顾严没办法回家,他还得在医院待上一个月。   顾严一直没回信息,时誉也没再继续打电话,对方都说是在忙工作了,没接那就表示人不方便,继续打就变骚扰了。   时誉把手机音量开到最大,担心漏接电话。   叮咚——   信息进来。   时誉立即拿起来看,继而又黯然。   是邱小新在宿舍群里@他。   邱小新: 【恭喜出院,撒花。jpg礼花。jpg】   邱小新: 【明天是要回来上课吗?】   孔皓: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要搬回来住吗?皓哥来接你】   汪志轩: 【@孔皓你还是直接干活,别说话了】   孔皓: 【?】   邱小新: 【禁言皓哥】   孔皓: 【我怎么了就禁言我】   时誉: 【@孔皓为什么要搬】   孔皓: 【回复@时誉咱哥又不在,你一个人方便么?】   邱小新: 【@孔皓你出去】   汪志轩: 【@孔皓你别说话了】   孔皓: 【???】   时誉: 【@孔皓你怎么知道我是一个人?】   【孔皓被移出群聊】   时誉: 【?】   一分钟后……   【孔皓被邱小新邀请加入群聊】   时誉: 【@孔皓你怎么知道顾严不在?】   孔皓: 【什么?顾严哥不在吗?】   【孔皓被移出群聊】   时誉: 【??】   汪志轩: 【顾严哥忙,说你才出院,让我们多照顾你】   总感觉哪里很怪。   邱小新: 【别理皓哥,他跟隔壁寝室的打篮球,球砸头上了,脑子不清醒】   邱小新: 【等他恢复正常了我再把他拉回来】   汪志轩: 【咱们学院要组织写生活动,你要参加吗?】   邱小新: 【是呀时誉,你参加吗?】   因为才出了一次事故,大家担心时誉会对外出产生心理阴影。   时誉: 【第一次写生,当然去,地方定了吗】   邱小新: 【太好了】   汪志轩: 【慈溪古镇,不远的,一个小时车程就到,没有山路】   时誉: 【我没关系的】   汪志轩: 【那我就帮你报名了】   时誉: 【好】   几人又继续讨论要带什么东西,穿什么衣服,邱小新说那地方很适合出古装cos,想顺便拍几套写真。   这一番打岔,时誉低落的心情缓解了不少。   一直到了晚上,顾严回信息了,是语音。   【时誉】   第一条就只叫了他的名字,像是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后面空白好几秒。   第二条。   【我不在余江,邻市把我借调过去了,事情有点急,走得也急,回来的时间暂时不确定。你一个人不方便的话,回宿舍住几天吧。】   【你那几个室友,闹是闹,也不怎么靠谱,不过对你是好的】   【最近我太累了,你的电话和信息可能没办法及时回复,有空的时候我会联系你的】   时誉编了一条信息: 【你讨厌我吗?】   手指悬在手机屏上方,迟迟点不下发送。   讨不讨厌又怎样,很重要吗?   他住人家这里,原本就是因为脚伤,迟早也是得搬回学校的。就算顾严是为他考虑,那也是因为他是哥哥的好友。   他们的关系,没那么近。   算了,时誉删掉了对话框里的字,也回了一条语音。   【好,我知道了,你注意休息】   顾严没再回信息过来。   ……   “哟,骗小孩儿呢。”杨骋敲了病房门,拧开走了进来。   顾严换到了普通病房。   他躺在病床上不能有大动作,会扯得全身疼,外放的语音被杨骋听到了。   顾严无奈的翘了翘嘴角。   杨骋跟他说话也不拐弯抹角: “还不承认,你明明就喜欢那小孩儿。喜欢就追呗,你怕啥?年龄不小了,难得能遇到个喜欢的。我看那孩子也很担心你,睁眼就要找你。”   杨骋摇头,嘴里“啧啧”两声: “双向奔赴,你自身还这么优越,加上这救命之恩,难度不大。”   顾严看着素白的天花板,嘴里发苦: “他是时煊的亲弟弟。你给我倒杯水。”   “我知道啊,又怎样?”杨骋从床头柜翻出一次性杯子,接了杯温水,插上吸管递到顾严嘴边, “你是怕时煊反对?”   顾严吸气太用力也会胸口疼,费劲的吸了两口水,眨眨眼让杨骋拿开。   “时誉取向跟我不一样。”   想起意外发生前两人在车上,时誉抱着他取暖说的那句“放心,我不喜欢男人”……   “再给我喝一口。”一股酸涩的味道闷在喉咙下不去。   杨骋刚起身,端着水杯又重新凑到他嘴边,毫无感情的感叹了下: “啊!这样啊。”   他手指摸了摸下巴,半眯了眼,作深沉思考状,慢吞吞地道: “不过,嘶……我看那孩子……好像,也许,可能,似乎……也没那么直……的吧?”   顾严斜睨他一眼: “你懂还是我懂?”   杨骋笑笑: “你忘了,当初你不也是被我看穿的么。”   这事倒是真的。   顾严没有要刻意隐瞒性向,但也不是什么值得主动到处宣扬的事。   大学时候顾严很受欢迎,除了他本来优越的外形,还有他的礼貌和教养。大胆些的女孩会直接告白,或者约饭什么的,顾严很照顾对方面子,拒绝的话说得既不拖泥带水也不暧昧拉扯。这也是让他一直被学姐学妹穷追不舍的原因。最后没办法了,干脆一头扎进图书馆和实验室。   杨骋现今的老婆当年也是追逐顾严的女孩儿之一。   大概因为是自己喜欢的人,杨骋对自己喜欢人的喜欢之人,也特别关注。   他发现顾严跟他们这些男的都不一样,衣着打扮就不说了,爱干净,忍不了一点乱。当然,这也可以用洁癖来解释。   但是顾严的心思比他们更细腻,温柔,而且完全看不到他对女孩有任何的兴趣。作为医学生的敏感,杨骋便往这方面去猜想。   没想到还真是。   “时誉不一样。”   顾严极轻地叹了口气,杨骋能看出来,难道他能看不出来?   “我是天生就这样,时誉不是。他还小,有这方面的倾向不代表就是。”   最重要的是,他不能去把人给掰弯。   时誉太年轻,还有更好的选择。他可以选择正常的人生路,就跟大多数人的人生一样。结婚生子,相伴相守,业有所成,生活美满。   “搞不懂你,反正错过了,别到时候后悔就好。”   不会后悔的,要是由着自己把人带上了这条路,那才可能要后悔。   杨骋检查了一圈病房里的仪器数据,回头道: “一切正常。哦,对,你那大徒弟来了,在外边等着的,让他进来吗?”   大徒弟?   “郑书阳?让他进来吧。”   杨骋又摇头: “你住个院还不省心,能一个月出院的,可别拖我仨月。”   “放心,不会占你床位。”   “不是床位不床位的问题,你老住院不是事儿,赶紧给我养好滚回家去,听见没有。”   杨骋打开门喊郑书阳: “长话短说,他最需要的就是休息,可别给他整活儿。”   等人进去后反身合上门,隔着门上的玻璃,对着顾严恶狠狠地瞪眼,还戳着手指一阵指指点点,意思可别操劳,拖着不出院。   顾严无声的笑笑,他朋友不多,这位嘴碎的师兄算是一个。   “说。”顾严闭了眼,确实有点累。   郑书阳之前打来过电话,说的是他们坠车的事。电话里说话太累了,就让他来了医院这一趟。   “师父,你捡回来的那根绳子,上面找到了人体皮屑,数据库匹配后正是那个北汇区失踪孩子的DNA,方队推断,你们被蓄意谋害,可能是被人看见你捡了证据。”   果然。   在那荒草丛发现这种麻绳,当时顾严的职业敏感度就在提醒他,那个地方怎会出现这种东西。   “继续说。”   “方队带人搜查了那片区域,还真有发现。旁边山的半山腰,有个山洞,他们绑了人,然后把人藏那里了。不过方队查到的时候早已经转移了,可能就是在你们发现那断绳之后。”   “绳子怎么会跑到温泉山这边来的?大风吗?”顾严想起山顶上乍起的狂风,怕是在那个地方很常见。   “对。可能是他们换绳子的时候丢掉的半截,不知什么时候被大风卷走了。后来派人到处找,正好隔山看到了你们。”   原来如此。   “家属没收到恐吓或者勒索吗?”   郑书阳摇头: “这一点也很奇怪,受害人家属就是普通家庭,也没有什么结怨的仇家。”   无差别犯罪么?   “行吧,我知道了,辛苦你了。后面该方队他们操劳了。”   郑书阳没有要走的意思: “师父,还有一件事。撞你们的那车,车主不是挂在二手车市场的么。你猜那个二手车市场和谁有关系?”   “谁?”   “唐序。就是咱们在gay吧里看到的那个人,刘洞和罗北口里的大哥。”   顾严:!!!   还有这一层联系!   郑书阳没等他问,继续说: “那个二手车市场的老板,挂靠是的唐序手底下的一家公司。看起来挺牵强,不过师父你说过,如果巧合太多,那就不是巧合了。这些人转来转去,核心里都有这个唐序。”   “不错,进步了。可以跟刑侦队一起参与刑事分析讨论会了。”   郑书阳嘿嘿一笑: “其实,就是跟他们一起开会听来的。”   顾严:……   “这么说,方队下一步要开始围绕唐序查了?”   “没错,不过没有突破口。”   “未必。”顾严思索片刻, “让方队想办法拿唐序的DNA,那具无名尸骨一定跟他有关系。”   没有无缘无故的巧合。   郑书阳说完正事又问了顾严的一些身体状况,顾严不想开口,打发他去找杨骋问。   养伤一养就养了一个月。   时誉没有搬回宿舍,不过偶尔有早课的时候会在宿舍住一晚,早起困难户没人叫起床,简直一点都起不来。   往日烦透了顾严的生活习惯,现在没人管了,时誉反倒哪哪儿都不自在。   早上风风火火的起床,厨房里冷冰冰的,没有香醇的热豆浆,也没有喷香的葱花鸡蛋……晚饭也只能在学校食堂吃。   人就是找虐,以往觉得寡淡的猪脚汤,现在想喝都喝不到了。   最近晚上无聊,时誉直播开得频繁了些,唯一安慰就是那个榜一的【孤雁】哥哥每次都很捧场,给他刷了不少礼物,也不要他唱歌跳舞画画展示才艺,只是正常聊天,我问你答那种,还都是些非常正常的问题,围观的粉丝纷纷起哄觉得无趣,但又没人能刷得过榜一。   时誉也觉得奇怪,这人图啥呀?当真是钱多没地儿撒?   那些问题正常得令人发指。   比如,晚上睡得好吗?脚伤恢复得如何?有没有按时吃饭?偶尔也会问学校里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让他说出来分享。   哥们,你就是私信问我这些问题,我也会回答你的。   这钱拿得,时誉心里还怪不安心的。   到后来每次【孤雁】来,刷不刷礼物时誉都会主动说起今天一天的情况,或者明天有什么安排。   这种感觉好奇怪。   这天放学,明天又有早八课,时誉照例跟着邱小新他们回宿舍住。   一路走,一路跟顾严发信息。   【今晚住宿舍,明天早课】   顾严不在这段时间,两人没再通过电话,隔三差五的信息还是有,但也不多。   顾严回信息时早时晚,不过都会回。   今天这条信息发出去,到了晚上快熄灯都没动静。   时誉盯着对话框发呆,猜测对方可能在解剖室里忙。   叮咚——   顾严的信息没等来,时煊的信息倒是进来了。   他哥发的是语音。   【明天早上九点,顾严出院,我赶不到,你替我去接人】   每一个字都听懂了,连在一起没明白。   他又听了一遍。   腾的坐了起来,把这条语音开到最大,外放了三遍。   全寝室安静如鸡。   “你们是不是都知道?”时誉的声音里有压不住的狂怒。   没人说话。   “皓哥!”   孔皓突然被点名,嘿嘿笑了笑,试图让凝固的空气流通: “那,咱们明天一起去?”   时誉从床上跳下来,抓起外套就往外奔。   “时誉?你去哪儿?”邱小新冲到门边。   时誉头也不回。   “回家!” 第32章   夜伴   “赶紧收拾收拾睡觉,明早给我滚蛋。再住下去,这里都快成你办公室了。”杨骋看着病床上铺的一床资料纸,沙发上放了一排专业书。   顾严戴着眼镜弓着背,正在专心翻找什么。   “书阳说找不到,我记得这个点在哪本书里看到过。”   “你那大徒弟还没出师呢?”   “算是半出师了吧。这段时间我住院,那些事情都是他接手在办。”   “能给你分担就好,我看他总往你这儿跑,还是得你这师父给他吃定心丸。”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严谨些是好的,他对自己不太自信了。诶,找到了,我就说嘛,我怎么可能记错。”   “找到了?那就赶紧休息,医生最烦你这种不听医嘱的病人。”   顾严把资料拍了个照,编辑信息发了出去。   “好好,马上就休息。”其实顾严一直都睡不安稳,倒是手上有点事情做能让他好一点。   “明天上午我有台手术,你出院我恐怕送不了你。有人来接你吗?把你大徒弟叫来?”杨骋问。   “不需要,打个车就回去了。”   “阿姨呢?”杨骋这两天没碰见温荷。   “被我打发回去了,哪儿能天天守在医院,我又不是不能自理。”   “明天她过来?”   “我没告诉她。我是出院又不是送医院,没必要。”   杨骋没再说什么,从医生的口吻叮嘱了些事项便离开了。   他从白大褂里掏出手机,给时煊发了条信息。   【顾严明天九点出院】   时煊人在云州,当然是不可能来接顾严出院的。   杨骋发完信息,深藏功与名的把手机放回了兜里,揣着手哼着歌,走得摇曳生姿。   -   时誉这边接到他哥的信息,脑子一热就冲出了宿舍,然后灰头土脸的被宿管阿姨拦住了。   “哪个寝室的,熄灯了还往外跑呢,回去。”   “阿姨,我有急事出去一趟。”   “往外走的都说有急事,我还不知道你们。不是跟女朋友看通宵电影,就是偷摸着在外开房呢。”   “不是,阿姨,我不是……”   “那就是去网吧玩联盟。”   “没有,我朋友出院……”   “哟,这理由新鲜,大晚上的出院啊?”   “不是今晚,明天早上。”   “你看你说的,那明天出院,这会儿出去干啥呢?”   时誉快给这宿管阿姨逼疯了。   阿姨,你真是逻辑清晰,嘴上王者啊。   时誉语无伦次的解释: “是我哥,我之前不知道他住院,他们所有人都瞒着我。全都骗我,他也骗我。我都出院一个月了他才出院,他伤一定很重。他们都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得去找他问清楚。”   说到最后,时誉声音带了委屈,竟似有些抽泣起来。   宿管阿姨一副然的样子,缓和了语气: “我看……不是亲哥,是情哥吧。”   不是,阿姨,你这是吃了多少个大学生啊,这么多想法呢?   “小帅哥,你别急,既然是明天出院,那你明天再去也不晚啊。你看我这里也是有规定的,大门已经落锁了,你要出去发生什么事,我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阿姨说的在理,但时誉心急,一刻都等不了。   “阿姨……”   “阿姨”自带波浪号的喊声把时誉的话堵了回去,邱小新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下来。   “还没到时间呢,还有两分钟,你落锁早了。”   邱小新在宿舍住的时间长,平时进进出出的,会陪宿管阿姨嗑瓜子闲聊两句八卦,他可爱又嘴甜,跟宿管阿姨混得熟一些。   “是小新呀,怎么,这是你同学?”   “是的呀,还是一个宿舍的好朋友呢。”邱小新亲昵的去挽宿管阿姨的胳膊,拉着人一边晃一边撒娇的口气, “阿姨,他说的都是真的,你放他出去吧。你看那钟,不是还差两分钟的么。”   邱小新说的是宿管阿姨值班室墙上挂的时钟,的确还没到整点。那是因为这个钟表原本就慢了几分钟,而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到了。   邱小新又说: “阿姨,你认识他的呀,之前他脚伤了,拄了拐的,宿舍不方便就一直住在外面的。”   宿管阿姨像是终于想起来了,长长“哦”一声: “就是他呀,嗐,没拄拐我还没认出来。”   “既然这样,那行吧,你的情况你们辅导员是格外交待过的。等一下,我给你开锁。”   “谢谢阿姨。”两人齐声道。   邱小新冲时誉摆出个笑脸: “别生气了,我们也不是有意瞒你的。”   时誉没什么表情: “不是有意,是故意。”   邱小新叹了口气: “我们也没办法,顾严哥特意嘱咐过,不准我们告诉你一个字,否则会追杀到底。你知道的,男神板起脸的时候,其实挺吓人的。而且那时候吧,他都没个人样,好惨的……于情于理,我们也得守信呀。”   “所以,所有人都知道?”时誉问。   邱小新缓缓点了点头。   “所有人……就只除了我?”时誉嗓子眼有点堵。   邱小新又点了点头。   “凭什么?为什么只瞒我一个人?”   邱小新安慰道: “怕你分心。你想呀,你那时候也有伤,你要知道他在重症抢救,还能专心养伤吗?”   重症抢救?果真没那么简单。   时誉: “我后来不是很快就出院了么。”   “那反正都瞒你了,索性就一瞒到底。”   时誉:……   “好了时誉,你就原谅我们,我们也是身不由己的。”   “小帅哥,你还出去不?”宿管阿姨把门打开好一会儿了,见两人还在嘀嘀咕咕的说话,忍不住出声提醒。   时誉抬脚就走。   “时誉……”邱小新又喊。   时誉扬手挥了挥,什么也没说。   时誉出了学校大门,打了个车回顾严家。   大街上行人寥寥,车辆稀疏,只有路灯高耸在道路两侧,用些微的光线坚守着落寞的人间小巷。   时誉在车上跟他哥打了个电话。   不管之前怎样,他哥既然在这时候发了这条信息,也就是想要告诉他实情了。   也跟邱小新说的差不多,就是顾严要瞒着他的。   那个时候他是有直觉的,可是周围的人都说顾严没事,连顾严自己也骗他说是工作借调,不在本市,其实是一直在医院养伤。   时誉啊时誉,你真是一个大笨蛋。   时誉让出租司机调了个头,转向去了医院。   夜很深了,医院的各处走道都很静,鼻腔里充斥着熟悉的消毒水和酒精味道。   顾严身上也常常带着这个味道,靠得近一点,就能闻到。   时誉到了从他哥嘴里问出来的病房号,隔着门上的玻璃,里面一片静谧。只能模糊的看到一个床影。床上的人似乎睡得不安稳,就这一会儿功夫,翻转了好几次。   时誉心跳咚咚,抬手在心口揉了揉,才轻手轻脚的拧开门锁,走了进去。   窗外的灯光透进来,倒是能看清楚屋里的情况。   和当初时誉住的单间病房没什么区别,只是沙发上整齐的放了一摞书,床头柜上有一叠资料,还有几份牛皮文件袋。   时誉走近了些,终于看见了那个熟悉的人。   他是仰躺在床上的,一手垂放在身侧,一手放在胸口,面容轮廓被阴影投射得更加立体,只是好似睡得很不舒服,眉头拧在一块。   为了辨别得更清楚,时誉弯腰低头,靠得更近了些。   顾严不知是在做梦还是什么,表情很痛苦,牙关紧咬绷紧了下颌。   瘦了,时誉心道。   一月多不见,俊朗的骨相轮廓变薄了,脸颊轻陷,原本高挺的鼻子更加立体。   顾严眉心处拧成了一个疙瘩,时誉情不自禁的抬手去摸,想替他抚平。   床上的人猛地睁眼,眼中一闪而过被惊扰的愕然。   “时誉?”顾严不确定,怕是梦魇里跑出来的幻影。   时誉收回了手,在床边坐下: “抱歉,吓醒你了,我想来……看看你。”   嗓子干涩,不知道该说什么。   “时誉。”顾严终于确定是真实世界里的人,吃力的撑起半身坐起, “你怎么来了?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我……”时誉伸手扶他,替他在后背塞了个枕头。   “你知道了。”   时誉点头,心里那股气又上来了。一本正经的骗人,在你眼里,我很蠢吧。   话在嘴里囫囵了几圈,最后脱口却是: “我来接你出院。”   沉默。   然后是顾严闷闷的几声笑。   “傻子。”顾严说, “我明天才出院,你现在过来干什么?”   “我……”   想来看看你。   “大半夜的,明天不上课了?还是想逃课?小心我告诉你哥,让他逮你回云州去。”   “他不会的。”时誉抬头直视着顾严,眼眸在黑夜里亮闪闪, “我都知道了,是你劝服我哥的。”   顾严回味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那么久了。”像是不适应时誉灼灼的目光,顾严轻松调侃道, “怎么样,我不在,一个人过得挺自在吧。”   时誉笑着摇头: “其实我还有点想念猪脚汤。”   “哦,原来我是厨子。”   “早上老睡过头,上课赶不及,早饭都吃不上。”   “啊,我还是保姆管家。”   “家里被我弄得一塌糊涂,你回去肯定都不认识是你家。”   “嗯,还兼任了清洁工。”   “顾严!”   顾严笑了,胸口扯得疼, “嘶——”   时誉原本轻松了些,一下变了神色: “你怎么样?要叫医生吗?”   顾严摆摆手,脸上还挂着笑: “年龄大了长骨头有点慢,没大事。”   又反问他: “你脚的康复训练做的怎么样?”   时誉站起走路给他看: “不跑跳的话,没什么大的影响了。”   顾严点点头: “慢慢来,别急。”   时誉反应过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做康复训练?”   自然是在他直播间听来的。   “听杨骋说的。”顾严神色如常。   时誉把沙发上的书搬开,找护士姐姐拿了床棉被,缩在沙发上睡。   顾严没追他回去,默许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天,直到再没人接下一句话。   夜半三更,万家安眠。   顾严在黑暗中探身,少年枕着沙发靠枕,嘴角微微翘着,睡得沉沉。   顾严缓缓躺下闭眼,终于安然进入久违了的梦乡。   ————————   抱歉来晚了,跪一个先——哐!   谢谢小可爱们的阅读,数据不好,我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大概还是写得不够好   不过放心,会日更到完结的,能不能V随缘吧 第33章   猪骨汤   “时誉,该起床了。”   早上七点,顾严叫他,他还记得他的课表。   时誉翻了个身,面朝了沙发里面: “再睡会儿。”   虽然赖床,但那种熟悉的心安回来了。   他可以毫无顾忌的放任自己,反正有顾严在,他就不会错过早课,更不会火急火燎的踩着点进教室。   有人敲门,杨骋提着包装袋轻手轻脚的进了病房。   他把包装袋放在床头柜上,拿出里面的餐盒,挨个摆放好,转身盯了一眼沙发上蜷缩的人,小声的问: “没醒呢?”   顾严瞪他: “你告诉他的?”   杨骋一脸无辜: “哪能啊?”   顾严下地,杨骋要扶他,被顾严挡开: “我出院的事就你知道,不是你会是谁?”   “怎么就我知道呢,还有巡床医生和护士姑娘们呢。”   “你当我傻,他们跟时誉又不熟。”   “那谁知道,说不定是告诉了其他人呢。”   “其他人?”顾严觑了一眼回笼觉的时誉,又把视线狐疑的落回到杨骋身上。   杨骋置身事外的超然: “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告诉时誉你受伤的事,也没有告诉时誉今天你要出院。”   顾严仍然怀疑。   杨骋问心无愧,随便他盯: “来,顾少爷,您吩咐的小米粥,葱花煎蛋,虾仁蒸饺……”   “没买豆浆?”   “呀,给忘了。不过你这都有小米粥了,还喝豆浆呢?豆浆泡米粥?”   “算了,反正外面的豆浆也没自家榨的香,就这样吧。”顾严说,又喊道, “时誉,快起来,早饭吃了该去上课了。”   杨骋很有眼力见的: “那,小的告退?”   “一起吃吧,有这么多,辛苦师兄了。”   “终于记得是师兄了,差我跑腿的时候那指令下得……我谢谢您。”   顾严歉然: “我怕他来不及上课。”   杨骋摇摇头,往房间外走: “祝你俩用餐愉快,我还是回我办公室吃单人套餐去。”   杨骋带上了门,时誉也坐了起来,揉揉眼愣怔片刻,才醒神是在医院里。   昨晚他头脑一热不管不顾的冲到医院来,原本想质问顾严,凭什么自作主张只瞒他一个人,他也是事故的亲历者,谁能替谁做主。伙同那么多人骗他,连医生都骗他。   他还想问,疼不疼,伤在哪儿?那么多的血,还进了重症抢救……时誉不敢往下想,如果没抢救过来,岂不是……   万幸。   虽然人瘦不少,好歹是活生生的在那里,没有缺胳膊少腿,更没有瘫痪失能。   两人似乎很有默契,都有意的避开了这个话题。   病房卫生间备有一次性洗漱用具,也是顾严让杨骋带过来的。   时誉洗漱好,把椅子搬到床柜前。   柜子不大,几份早点就摆满了,两人一人坐了一边,都长手长脚的,不是膝盖碰到就是手肘对撞。   “搬茶几上吃吧。”顾严提议。   时誉赞同,把早餐转移过去。   明显宽敞多了,就是人得坐到沙发上,位置很低,没有正常桌椅舒服。   两人并排坐着。   “等会儿你回去上课,我这边做完了出院检查就回家。”顾严把葱花鸡蛋推到时誉面前。   “嗯,我下课过来接你。”时誉很自然的夹了一块,就着小米粥吃了。   顾严没说什么,两人安静的吃早餐。   茶几长度有限,两人并排坐着挨得很近,脚挨着脚,腿擦着腿。   顾严不动声色的把腿往回收了收,拉开了一点距离。   时誉并没有注意到顾严的小动作。   他两腿大喇喇的叉开,坐得还不老实,不一会儿又跟顾严的腿侧贴到了一起。   顾严悄然的再次把腿往回收。   时誉吃得欢快,心情似乎也好,晃着腿不知不觉又跟人贴到了一起。   就这样一个进,一个退,到最后顾严的腿都快并在一起了。   顾严无奈的叹口气,终于忍无可忍: “好好坐,别晃。”   时誉终于反应过来, “哦”一声,把腿收了回去,调整了下坐姿。   吃完饭,顾严给他叫了个车,把人送走了。   等出院前的检查做完,给杨骋发了条信息,也叫车离开了。   他没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刑侦队。   这一个月来,虽说在养伤,但精力好一点的时候也在关注绑架案的进展。   一周前,方敬勇带刑侦队找回了失踪的小孩,只是那孩子一直在昏迷中。前一天,郑书阳发了信息来,孩子醒了,但看起来不太正常。   关于北汇区孩子失踪被绑架,跟他们被车撞下山崖是有关联的。   顾严想亲自见见那孩子,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车在刑侦支队门口停了下来。   虽然独来独往惯了,但一个多月没上班,同事们都很热情的跟他打招呼。   顾严礼貌的一一回了。   “师父,你怎么这时候来了?”郑书阳在法医办公室,听到外面的同事在议论,赶紧跑出来看。   “你假完没还呢。”郑书阳替他接过手里的包。   “正好,我来销假。”   “什么?你这就要回来上班了?你这……不是才出院吧?”郑书阳看了看手提行李袋,还有顾严手腕上没来得及拆的住院腕带。   “走太急,忘拆了。”   郑书阳半信半疑,别不是私自出院吧。   顾严从路过的办公桌上顺了把剪刀剪开了腕带: “方队呢?那孩子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方队刚过去,通知他父母来了,我带你。”   回了刑侦队没两分钟,又坐车出来了。   期间顾严给时誉发信息,让他下课别往医院跑,下午放学直接回家。   郑书阳开车,两人去了警局定点医院。   还没走到病房,刚刚拐上二楼楼梯口,便听到了让人头皮发麻的尖锐的嘶吼。   那明明是嗓子哑掉了的哭喊,又像是呼救,还是害怕到了极点而惊恐,也是想要求饶而无奈的绝望。   这孩子都经历了什么?   等顾严站到了病房窗户旁,透过玻璃看见里面的情形,心中骇然。   那孩子除了脸,露出来的地方没有一块完整的好皮肤。医生正在给孩子上药,伤口本身的疼痛加上药水的撕咬,双重痛苦。   顾严作为法医,什么没见过,此时也不禁别开了头。   “他爸妈呢?他这个样子,能见?”   “等一下会稍做包扎,亲属看不到直接伤口。”方敬勇在身后突然出现, “你回来了,身体还行吧。”   不等顾严回答,方敬勇又说: “我怀疑阳星和张宝,作案人是同一拨。”   病房里孩子叫阳星。   方敬勇知道顾严一直在关注,索性开门见山,递给他几张打印资料。   “那个软竹编留下的,像眼睛一样的伤痕图案,阳星身上也有。”   顾严低头翻了翻,确实大致相同。   “我们怀疑阳星看见过绑匪的样子,只是他现在的状态,完全没办法询问。请了心理专家过来,稍晚一些让他试试。”   顾严刚出院,也没有别的事,便留在医院一起等心理专家。   一直忙到下午,心理专家也束手无策,阳星虽然情绪稍微平复了些,但只会说些零碎的词,根本没办法说清楚绑匪的样子。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众人也只能作罢。   “师父,我送你回去。”郑书阳看顾严脸色不太好,他自己都还是才出院的病人。   “好。”顾严没拒绝,重伤初愈,他的确感到疲累。   郑书阳把顾严送到了家里。   时誉兴冲冲的去开门,看见郑书阳,愣了一下。   顾严揉着头进门: “书阳,今天多谢你了。”半只脚刚抬起,眼前黑了一黑,人跟着就是一晃。   郑书阳抬手扶住他,干脆把人扶进了屋,直到在沙发坐下才松手。顾严有点头重脚轻,为了省力,也微微往郑书阳身上偏着靠了靠。   “师父你好好休息,我走了。”郑书阳出门准备走,转身把行李袋递给时誉。   时誉站着没动,打量着郑书阳。   之前也见过好几次了,好像这次才面对面的认真看人。   郑书阳身上还有未退的一点学生气质,加上人高马大,单独看着给人感觉勃勃开朗,但对着顾严,总就显得拘谨。   时誉没接行李袋,郑书阳把东西放到了玄关,   “师父,我回去了。”又给时誉点点头,转身走了。   大门关上,久久的静默。   顾严揉了好一会儿太阳穴,觉得屋子过于安静。   睁眼一看,时誉还在玄关站着。   先前没注意,这会让才发现时誉系着个厨房的围裙,手臂交叉抱在胸前,手里还拿了个汤勺,就这样远远地安静地看着他。   “你……”奇奇怪怪的打量, “做饭了?”   时誉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完全没听见。   “时誉,干嘛呢?”顾严提高了音量。   “啊,哦,我……”时誉回神,往厨房跑去, “我炖了猪骨汤,特意给你熬的,庆祝你……苦尽甘来,那个……出院快乐。”   顾严:……   真够难得的。   时誉哪做过饭,顾严不抱希望,心想着不能打击人积极性,等会儿再难吃都要憋着,得夸。   时誉把砂锅端到了桌上,贴心的单独盛出一小碗,手动扇了扇: “你来尝尝,我跟着网上学的,熬了两个半小时,说是得把肉炖到从骨头上掉下来才好吃。”   听起来有模有样,顾严忽然期待。   起身在餐桌坐下,然后对着眼前这碗黑澄澄的不明液体,陷入了沉默。   “猪骨汤?”顾严用食指揉了揉眼皮,自己没有色弱吧。   “白萝卜炖猪大骨。”时誉拿出手机,把保存的食谱截图翻出来给顾严看。   顾严端起碗闻了闻,一股子酱油味。   “你放酱油了?”   时誉得意的点点头: “这是我的创新,原汤太寡淡了,什么味道都没有,加点酱油调鲜。”   顾严扶额。   “你快喝啊。”   “有点烫,晾一会儿。”   “哦。”声音像是不自信。   行,给年轻人一个机会。   顾严下了决心,深吸一口气,抿了一小口。   酸!酸到五官变形。   “怎么还放醋了?”   “我看食谱上说,加一点醋能分解骨头中的钙质,增加营养价值,也更好有利钙质吸收。你不得补钙么?我就加了一点点。你居然喝出来了?”时誉还有些惊喜的。   有舌头都能喝出来好不好,而且这哪是一点点,至少三大勺。   “很难喝吗?”时誉脸上飘着失落。   忍,凡事都有第一次,要给人鼓励。   “还行,不算很难喝。第一次做成这样,很厉害了。”   为了显得真诚,顾严还用力的比了个大拇指。   “那你多喝点,我炖了两锅,厨房还有一份,都是你的。”   顾严:……   我何苦好心。 第34章   酸味   酱油加醋的猪骨汤,简直喝不了一点。还好心的炖了满满两大锅,想一想喉咙都涩得慌。   得让人知道问题,不然要有下次,被荼毒的还是自己。   顾严斟酌了下语句,说: “不用强求不擅长的事情,心意我收到了,汤呢,下次还是我炖,你吃。”   说得很明白了,该听懂了吧。   “难喝就直说嘛。”时誉噘了噘嘴,端起砂锅就要去厨房倒掉,顾严拦住。   汤喝不了,吃两块萝卜和骨头肉还能勉强。   顾严伸筷子捞了捞,疑惑的抬眼问: “你确定放了萝卜的?”   时誉肯定的点头: “我没失忆。”   顾严拿过汤勺在锅底搅了搅,终于打捞出一些未知食物的纤维。   萝卜放太早,全都炖化了。   “我吃肉吧。”顾严不想人太失望,把汤勺里的肉都夹进了碗里。   除了微酸,还能吃。   看他吃完整碗,时誉终于眉目舒展。   “你干嘛不等我,自己走了,说好接你出院的。”心情好了开始秋后算账。   “没必要来来回回的跑,太赶了,我一个人能行。”   “一个人?郑书阳不是人吗?”   这怪异的语气。   顾严扯纸巾擦嘴: “我去队里有事,他陪我方便。”   “他陪你方便,我陪你不方便?”   手上一顿,顾严侧目看他。   时誉眼里有些不明意味的神色。   “书阳是我徒弟,跟着我很正常。”   “‘书阳’,叫这么亲热,不只是你徒弟这么简单吧。”   顾严往后一靠,双手抱在胸前,疑惑的打量他: “好好说话,阴阳怪气的干什么?他是哪儿得罪你吗?”   “没有。”时誉把碗筷收拾去厨房。   天气转凉了,时誉身上套了件线衫,太瘦,腰身空荡荡的。顾严看着厨房里瘦削的背影,陷入深思。   -   隔天,温荷要回去了,两人一起去机场送她。   温荷拉着时誉的手: “本是泡个温泉,没想到你们会遭这大难。”她长叹了一口气, “幸好,都没事。”   又看向顾严: “你在重症室的那些日子,我想通了不少事。人生一辈子,太多意外,生死之外都是小事。这次回去呢,准备跟你爸商量,看能不能把生意给收了,我跟他去环游世界旅行。以前光顾挣钱,都没好好享受生活。欲望是无穷的,我们家这样,也够了。”   “所以你的婚姻,我也打算不管了,你爱谁谁吧。”又怕顾严真不在意,温荷连忙补充, “当然了,我们肯定还是希望能看到你生活幸福美满的,只是不强求你了。”   顾严心头一热,心里话差点直接问出来,还好他是理智的: “妈,要是我找的伴侣,跟你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温荷打断他的假设: “放心放心,说了不管你。反正是跟你过,你找啥样的我都不干涉。”   两人的对话时誉听在耳朵里,下意识的解读出了顾严的意思。   他偏头去看顾严,顾严神色自若。   “誉誉,阿姨走了。”安检口前,温荷还舍不得放开时誉的手, “我可怜的孩子,遭罪了,有什么困难给阿姨打电话,或者直接找他。”   温荷示意跟在后面的人: “你自己也多注意些,这次生日赶不上了,到时候给你寄礼物吧。”   送走了温荷,时誉问身侧的人: “你生日?什么时候?”   “下周四。”   时誉默默记下。   “三十?”他记得顾严曾说过比时煊小三岁。   “对。”   “大寿呀,要摆个宴不?”   “没这习惯。”   “别啊,人生可就一个三十,真的不庆祝一下。”   顾严停下脚步: “你想吃什么?生日我请你。”   真够善解人意的,那就不客气了。   时誉开始报食材: “大螃蟹,大龙虾,香酥鱼,墨鱼蛋……”   “海鲜大聚会嘛,没问题。”   “你说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可多时候,但现在时誉不计较。   “老顾生日快乐。”时誉过于兴奋,猛的把人抱了一下,然后风一阵的往前跑了。   顾严在后面不急不缓的跟上,摇头笑,少年人真好,很容易满足,一点喜欢的食物就能开心成这样。   -   周五晚,时誉给顾严发信息说晚上不回去吃饭,要跟邱小新几个人商量第二天去慈溪古镇写生的事。   顾严回复【好】。   “我准备了几套简单的古装,到时候咱们一起拍。”   几个人在食堂打好饭,找了个位置坐下,邱小新翻出图片,把手机放到桌上。   “靠谱。”汪志轩赞同, “别说,小新眼光不错,这几套衣服不俗气也不烂大街。”   “我看看。”孔皓把手机转过去, “我要穿这套黑色的,像侠客。时誉,这套红色的适合你,再把头套的马尾戴上,好精神的。”   孔皓把手机往时誉面前推了推。   “又是长发红衣服。”时誉上一次cos的女皇就是大红裙长卷发, “我穿这套白色的吧。”   “可以的,到时候时间充足的话,你想拍哪套都可以。”邱小新挤兑孔皓, “皓哥眼界有限,只记得你穿红色好看,不用参考他的意见。”   “小新,你针对我。对了,什么时候把我拉回群里,我被你们孤立很久了。”   之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时誉也并没有真的怪他们,只是当时得知真相,需要时间缓缓而已。   “对了,拍照的话,咱们谁在行呀?小新拍吗?”汪志轩提出了关键问题。   “我能拍,我找社团借了单反。”邱小新是现学现卖,还没实践过。   “我可以帮你们拍。”一个清秀的男生端着餐盘站在旁边, “我是摄影社团的,专业对口。”   “曹楚啊,你也参加了周末写生的?”   时誉看那男生,眉目弯弯,很和善的笑着,面相有点熟悉,但想不起来。   “慈溪古镇的古韵很有特点,就算不写生,也得去看看。”曹楚说, “我能坐旁边吗?”   时誉四人两两对坐,他和邱小新对着,同孔皓在同一边。他另一侧的位置是空着的,曹楚朝他旁边的空位走了过去。   说话间在征求意见,但实际上曹楚也没等人同意便坐下了。   他侧了侧身,面对着时誉道: “你好时誉,我是曹楚,油画系的,咱们在一起上过线描课。”   时誉根本没印象,但还是礼貌的回应道: “你好。”   曹楚很自来熟的说: “之前很少在学校能碰见你,你不住学校吗?”   “不是,偶尔也住。”   “哦,这样啊。咱们好像是一栋宿舍楼的,我经常碰见他们。”曹楚指了指邱小新,又说, “我在513,你们好像是楼下的,在哪个宿舍?”   “我们在403.”孔皓抢答。   “呀,那可真巧。”   哪里巧了,隔了10个房间的走廊呢。   邱小新继续曹楚的提议: “你说要帮我们拍写真,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认真的,我的技术还可以,社团教室门口的展板墙上有我的作品,如果你们接受的话,我帮你们拍。”曹楚说。   能进摄影社团,还有作品展出,技术肯定比邱小新强。   “好啊,”邱小新立即答应, “那你是跟写生团的车去,还是自己走?”   “我家司机会送我,到了联系。”曹楚拿出手机, “加个联系方式?”   “行,那就先谢谢你了。”邱小新跟人交换了微信。   曹楚又对孔皓和汪志轩: “都加一个吧,方便。”   他伸手轻轻碰了碰时誉: “咱们也加。”   大家都加了,时誉也没在意,拿出手机很自然的加了人。   曹楚很热情的加入了聊天。   邱小新也是个多话的,不一会儿就跟人聊成了能分享小电影的关系。   说得激动了,曹楚手臂擦着时誉身侧好几次。   时誉觉得不自在,端起餐盘离开: “我吃完了,走了。”   “你今天回宿舍还是去男神那儿?”邱小新问。   “回家,明天早上再来跟你们汇合。”时誉头也不回。   自他给顾严再次发去信息,说准备回去,过去了半小时,顾严没回复。   脚伤那时候,顾严是主动说来接他;后来脚痊愈,顾严会多问一句自己回,还是等他来接。   大多时候时誉是让顾严来接。   不知在什么时候,自然而然形成了这种习惯,没觉得麻烦对方,好似就应该这样。   顾严没回他,他便给顾严打去电话。   没接。   时誉又打,打了好几次,对面才接了起来,听筒里传出很吵闹的杂音。   “你在哪儿?”很明显的,肯定没在家,也不会是在单位,杂音里有人声,呵斥声,还有玻璃磕碰的声响。   “你是?”对面的人开了口。   不是顾严的声音。   “你是谁?”时誉问, “顾严呢?他的手机怎么在你那儿?”   时誉开始怀疑顾严是不是手机掉了,或者是被人偷了。   “他欠你钱了?”对方又说。   时誉摸不着头。   “欠什么钱,你到底是谁?顾严在不在?让他接电话。”   郑书阳疑惑的把手机拿到面前看了看,确认没看错备注名。   郑书阳对他师父的人品绝对自信,比对自己都自信,而且关于师父的家庭情况单位里也有传闻,他就是那种传说中不愿意继承家业才来当法医的。怎么可能欠人钱,还让人讨债呢。   不过中文字他认得,备注名实实在在【讨债的】。   如果是个女人,郑书阳大概还会往感情方面去想,但打电话的人是个男的。   郑书阳: “他现在不在,你要有重要的事,等下我让他给你回过去。”   “行,你让他回我。”   时誉挂了电话,又等了一会儿,顾严没回电话过来。   他自己叫了出租车,先回去了。   夜幕初上,华灯亮起,繁忙的都市褪下一天灰扑扑的颓废,换上另一幅璀璨的面孔。   时誉无心欣赏,被刚刚那通电话搅乱了心神,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莫名烦躁。   接电话是的谁?他为什么要帮顾严接电话?是顾严允许的,还是那人自作主张?   他自然想不出个结果,只会越想越心烦。   车子停在小区门口,时誉心不在焉的扫码付款。   “错啦,是20元,小伙子怎么回事,你多按了个0.”司机师傅好心提醒, “我退给你。”   “好,谢谢师傅。”   一抬头,另一边也停过来辆出租车,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副驾开门下来。   那人两手提着纸袋,走到后座车窗旁弯下腰。后排里坐着个人,他低头跟那人说着什么。大概说完了,头稍稍往车窗里探了探。   时誉看见里面那人抬起双手圈住他脖子,在侧脸快速的亲了一下。   时誉:!!!   顾严从车窗里缩回了头,往后站了站。   后座的人开门下车,时誉认识,是郑书阳。他手里拿着一件外套,替顾严小心的披上。   然后再次上车,两人告别,出租车开走了。   顾严转过身来,脸上还挂着笑,看起来心情极好。   时誉心里却没来由的好难受,像聚集了乌云,一层叠了一层,沉闷得喘不过气来。   顾严看见了时誉,笑着跟他招呼: “这么巧,还以为你早到家了。”   被自己撞见了,他怎么这么无所谓。   所以,郑书阳跟他,关系已经到了不需要遮掩的程度了么?   他们两个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他在住院的时候?也只有那时候,一定是那时候!   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被他瞒着,郑书阳肯定来医院照看过他,一来二去,又有师徒的感情基础,两人就这么在一起了。   “时誉?”顾严走近,见他直愣愣的盯着自己,不禁用手肘碰了碰人。   “别碰我!”   时誉忽然恼怒,用力拍开顾严的手臂,往后退开。   ————————   小傻子还没开窍,快了 第35章   转变   时誉在生气。   生哪门子气?   “怎么了?谁惹你了?”顾严敛了敛笑, “商量得不愉快?”   他知道时誉明天要去慈溪古镇写生,想是跟同伴起了争执,把气给带回家了。   时誉注视着他。   已过立冬,气温逐日下跌,夜风也变得清冽。   顾严套着深藕色的外套——刚刚郑书阳给他披上的,里面是中领的黑色线衫,领口完美贴合着脖部,线条流畅柔和,喉结刚好露出来,说话间上下滑动,充满张力。   脖子上还挂了条羊毛围巾,长长的坠着,更显得笔挺修长。   “为什么不回我电话?你干嘛去了?”时誉语气晦暗。   原来是为这个,顾严恍然,赶紧解释: “哎呀,书阳给我说了的,忙起来给忘了。是我的错,抱歉抱歉。”   时誉也明了: “接电话的人是他?”   “是,他没说吗?”   说什么,说他能随意帮你接听电话?还是说你们俩的那种关系?   可是既然是郑书阳,怎么会不知道打电话是自己的,他是故意的?是因为自己和顾严住一起,让他们不方便了?   此刻,时誉的脑子运转的比任何时候都快。   他想起第一次来顾严家,让人产生尴尬误会的飞机杯,后来也是郑书阳过来拿走的。   那时候不知道顾严的性取向是同性,完全没往这方面去想。现在不一样了,仔细一品,过往所有细节被无限放大。   在酒吧里,在遇袭的小巷,两人都是在一起出现的。   还有那次晚上出现场,顾严抬手,郑书阳就递手套;视线一动,郑书阳就知道把光提前打过去,真是……有默契啊。   又一阵瑟瑟寒风吹过,脸颊皮肤被刺激的轻颤。   顾严两手提着东西,外套穿得不实,虚虚挂在肩头,让风一个劲往里灌。   “回去再说。”他对一直站在原地发愣的人道。   时誉没动。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从刚刚看见自己,时誉就一直在走神,虽然视线是落在自己身上,却好像穿透人。   “时誉!”顾严又叫他。   这次眼珠终于动了。   “走啊,回家。”顾严说。   “不用。”时誉的拒绝跟这风一样透着寒凉, “那是你家,不是我家。”   顾严一怔,这到底是怎么了,就因为没回电话,气性这么大呢。   顾严解释: “今晚我被队里同事们拉去聚餐了,你知道我是不喜欢参加这些的,但大家伙儿说是我劫后余生,得庆祝热闹一下给我去晦气。也不知这伙人是在哪儿打听到我马上三十岁生日,借着今晚又给我庆生。好一番闹,吵的我耳朵疼。”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时誉神色,并没有好转。   顾严继续说: “那时候我被他们闹得离开了坐席,又担心错过重要电话,就把手机丢给了书阳,如果有电话进来,让他替我接一下。后来他给我说了,当时也快结束了,我想着那就结束了再给你打电话,免得中途被打断。没曾想互相道别的时候道来道去的,给打了岔就忘了。”   “你看,这还收了不少礼物,不拿走不了。”顾严笑着,把两手的纸袋往前递了递。   车上和郑书阳还谈起了阳星的情况,要不是时誉质问,他怕是得翻到最近通话才能想起来。   时誉从一开始就没什么表情,板着张脸: “劫后余生,我就是那劫呗。好,很好,我懂了。”   “什么你就懂了?你胡说什么呢?”顾严看他脸色很差, “行了,有什么回去再说,站这儿你不冷啊?”   顾严上前用肩膀轻轻撞了下人: “帮我拎一下,我把衣服穿好。”   时誉机械的接过他两手的袋子。   顾严把衣服套上,又取下挂在脖子上的围巾,叠起来: “书阳也真是的,买这么贵的围巾,自己那点实习工资怕是全给花没了,回头还得找爸妈拿。”   他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把叠好的围巾放进纸袋里: “对了,刚刚在车上书阳提醒我了,”顾严抬头, “有个事儿,时誉……”   “书阳书阳书阳,满嘴都是书阳,跟他在一起很开心嘛。恭喜你们了。”时誉打断了顾严的话。   顾严皱眉: “我说你……说什么呢?什么恭喜?”   压抑在心口的怨气泄了个口子,话就收不住了。   时誉发泄似的,直言不讳: “阿姨才刚走,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她都不知道你喜欢男人的吧。你是不是还巴不得我也走,给你们挪地方好办事儿呢?”   “时誉!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顾严勃然呵斥。   “我知道,我都看见了。”想起刚才两人亲昵的一幕,时誉齿缝里吐出两个字, “恶心。”   顾严:……   深吸一口,闭了闭眼。   片刻,顾严缓缓吐气,控制着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平稳。   “是,我喜欢男人,你早知道。我不认为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天生是这样,改不了。爸妈不知道,我没告诉他们,不是我要骗他们,这种事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我自己也花了一点时间才接纳了自己,何况他们都不年轻了。”   顾严顿了顿,盯着眼前这张曾让他失神过的脸: “我如果这辈子一个人过,那他们不知道也少去这份烦恼。可我也是个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或许……”   顾严没往下说,摆了摆手: “说远了。总之,我不知道你误会了什么,但你想多了,我和郑书阳不是你想的那样。”   “既然话说到了这里,那就说得再清楚些。之前你不知道,现在你知道了。我是喜欢男人,但我不需要每个人认可。”他继续道, “所以,时誉,你跟我住一起,如果让你感到不自在,感到……恶心……”   顾严吃力的说出这个词。   “……你搬回学校去吧。”   时誉错愕。   搬回学校,顾严同意他搬回学校了。   这不是他一直以来就想要达到的目的么,为什么达成了,心里感到的却是失落。   “东西收拾好,告诉我,我送你。”   顾严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转身往楼栋大厅去。   小区的路灯昏黄,树影交错,顾严的身影在光影中穿行,笔挺又落寞。   -   时誉没跟着顾严回家,而是返回了学校宿舍。   两个人闹了不愉快,在家大眼瞪小眼的尴尬。   反正第二天早上是要在学校集合,然后坐大巴去往慈溪古镇的,正好为了方便,也避开了尴尬。   时誉在床上翻来覆去合不上眼,顾严的话反复在脑子里回响。   真的是误会了?   可是他亲眼看见的,那个吻……   好像也看得不是很清楚,郑书阳只是偏头贴上去……   时誉从床这边换到了另一边睡。   还有,要不要搬回来呢?   要换之前,他早就迫不及待了,可是现在,为什么这样犹豫呢。   好像……还有些舍不得?   这中间,哪里出了问题?   啪——   对面床铺的孔皓抬腿砸了下床板,吓了时誉一个激灵坐起身。   汪志轩在磨牙,邱小新嘟囔着好像在说梦话。   是了,宿舍这样的环境不太好,简直影响睡眠。   时誉想通了这个点,安心的重新躺下。   -   第二天,时誉呵欠连天的被邱小新拖着上了大巴车。   “你昨晚没睡吗?怎么困成这样?”邱小新找了个位置,把时誉塞进靠窗的里面,自己靠着过道的座位坐下来。   时誉把头搭在邱小新肩上,胡乱栽赃: “皓哥打鼾。”   “我不打鼾。”孔皓在他们前一排,回头否认。   “你怎么知道你不打鼾,睡着的人还能听见自己打鼾吗?”汪志轩递给他们每人一瓶水。   “我……”孔皓无力反驳,默默认了。   去慈溪古镇一个小时车程,路况很好,全是市区沥青路。   大巴车平稳的摇晃,加上困意绵绵,时誉很快就沉沉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被一阵歌声吵醒。   时誉缓缓睁眼,一动脖子疼。   “嘶——”他一直侧头搭在邱小新的肩上,大概是扭着脖子了。   “你醒了。”身边的人开口,却不是邱小新。   时誉弹也似的坐正,又侧身去看,是之前那个自告奋勇要帮他们拍写真的曹楚。   “怎么是你?”时誉记得曹楚说自家有车,还有司机送。   “渴不渴?”曹楚递给他水。   “我有水。”时誉伸手摸到座椅边的纯净水,拧开喝了一口。   曹楚把水拿回来,自己喝了: “我没有传染病。”   时誉:……   不是,你没有我也不会喝呀。   唾液交换,想想都恶心。   时誉站起来左顾右盼的找人,之前明明是邱小新坐他旁边的,一觉醒来大变活人了。   曹楚倒是善解人意的往前指了指: “那儿。”   车头位置,邱小新拿着扩音器正在陶醉的唱歌,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介意吧?”曹楚问。   “什么?”时誉没明白。   “坐你旁边。”   你坐都坐了才问介不介意?   时誉只回以礼貌的笑笑: “这是到哪里了?还有多久到慈溪?”   “时誉,你醒了?”前排的汪志轩听见后面的动静,趴着椅背转身过来, “我看看导航,啊,大概还有十分钟车程。”   瞥了一眼曹楚,给时誉解释: “他是半路来的。”   曹楚补充: “一个人坐车太无聊了,所以就联系了老师,加入你们一起。”   “我起来走走。”时誉偏头睡了一路,脚也坐麻了。   曹楚起身让他。   时誉穿过过道,走到了最前面。   大巴车没坐满,空了不少位,曹楚却偏偏来挨着他坐。   邱小新看见时誉在最前排的位置坐下,放下扩音器凑了过来。   “我不喜欢那个曹楚。”时誉开门见山。   邱小新: “为什么?”   “不知道,气场不合吧。”时誉说不上来,就是不想跟他待在一起。   “哎呀,没关系了,他只是来帮忙拍照的,到时候你觉得不自在,我帮你拍就是。”   邱小新打量着时誉的神色,又说: “你跟男神怎么回事?”   “什么?”   邱小新摸出手机,翻了几条聊天记录给他看,是顾严发给他的。   【时誉今晚回宿舍住,他要是到了麻烦给我讲一声,谢谢】   这条是昨晚两人争吵之后,时誉说要回宿舍,不回家。   早上8:00【你们出发了吗?】   8:08【他有吃早饭吗?】   8:15【他晕车吗?】   8:30【他还在睡?】   十分钟前……   【到慈溪吗?】   时誉拿出自己的手机,昨晚躺下前,顾严只发了一条信息过来。   【晚安】   然后就是今天早上8:05   【一路顺风,注意安全】   时誉全都没回。   “所以你俩到底怎么了?男神是把我当成直播你的摄像头吗?”   时誉有气无力的说: “他让我考虑,搬回宿舍。”   “这不好事吗?你之前还费老大劲。”   “是呀,我也觉得。可我一点高兴不起来。”   “为什么?”   “我觉得宿舍环境没他家好。他家住着舒服,又安静。他做饭比食堂卫生,早餐好吃;虽然每次早起都很烦,不过作息规律也挺好的。而且他爱干净,家里整洁,味道也好闻,不像宿舍里,皓哥的臭袜子味怎么都除不去。所以我想了想,不打算搬回来。”   邱小新不可思议的睁大眼: “时誉,你叛变了。你之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随即,他身子往后退了退,食指蹭着下巴,表情异常严肃,半眯着眼,用一种洞悉一切的目光凝视着时誉。   “你干嘛?”   “还有另一种可能。”邱小新说。   “什么?”   邱小新一本正经: “你俩经历了一场同生共死,磁场发生了变化。”   “磁场?什么变化?”   “时誉,你可能,大概,或许,有没有感觉到,有那么一丢丢喜欢他?” 第36章   纠结   这是什么世纪大笑话。   “小新,你脑子撞坏了吧?”   “这话我也想说,你之前不说得天怒人怨的吗,现在呢,让你搬你还不乐意了。”   “我住习惯了。”   “对呀,日久生情了呗。”   时誉急于否认,脱口而出: “怎么可能,我不可能喜欢顾严!我是正常的,我不喜欢男人。”   邱小新噘了噘嘴,往椅背上颓然的一靠: “你歧视我们。”   时誉当然不是那个意思: “没有,我这不是被你说急了么。”   邱小新侧转身: “没有就没有呗,我也就……随便分析分析。”   “那请你不要随便好不好。”   “你想听认真的?”邱小新来劲了, “好呀,那我就认真的给你分析……”   “打住。我不听,根本就不可能。”时誉说, “我承认,我之前对顾严是有些意见的。不过我现在良心发现了,他对我其实还不错,当然了,那也是因为我哥特意拜托了他的。还有上次的事故,我发自真心的感谢他,是感激,懂不懂?所以我现在对他印象有转变,很正常嘛。”   “随便你说,有些事情,旁观者才清呢。”邱小新闭眼,做了个高深莫测的表情。   “嘁,我还不了解我自己。”   “别说,还真就这样。”   时誉不再跟他做无谓的争辩: “话说回来,你倒是一直喜欢顾严,怎么现在变了?”   “没有啊,他依旧是我男神。不过我有自知之明了,他不喜欢我这种类型。”瞥了一眼时誉,邱小新说, “你要是对他有想法,你俩现在住一起,可别浪费,近水楼台先得月,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我得不到的幸福,我希望我的朋友能得到。”   说话间,大巴车忽然一个急刹,时誉惯性往前扑,过道里一双手臂伸出来抱住了他。   一转头,居然是曹楚。   座位的前排有扶手架挡着,怎么也不至于摔成大马趴,邱小新就是撑着扶手架的。不过好歹人也拉了自己一把,时誉还是给人说了声“谢谢”。   曹楚笑笑: “不用谢。”   停了几秒,又说: “你好瘦。”   时誉抗拒的动了动身子,抱着他的手臂这才松开。   时誉极度不适,拍灰尘似的,把对方挨过自己的地方都拍一遍。   邱小新在一旁若有所思的打量着两人。   曹楚说: “到了。”   司机师傅也同时大喊了一声: “慈溪到了。”随即打开了车门。   车上的众同学纷纷醒神伸懒腰,跟着带队老师下车。   今天的写生安排是在下午,现在先去酒店办入住,然后自由活动,中饭自己解决。   慈溪跟所有古镇类似,复古的老街,古韵的建筑,一条溪流贯穿小镇,于是又多了众多有特色的石桥。   除此以外,慈溪最特别的是这里有一片古建筑群,是古时一个大文豪的家族故居,相对保存完好,非常具有那时候的特色。   此次写生的其中一个点,就是这里。   办好了入住,时誉他们几个在街上闲逛起来。   大部分的商铺都是卖纪念品的,大同小异没什么特色,几人挨着逛了几家,就觉得没意思了。   风景倒是各处都不一样。   因为地理位置原因,慈溪古镇依山傍水,靠山的这一边是房屋建筑层层相叠,临溪的这一面,碧波秀丽,沿岸还修了不少吊脚楼。一面是刚毅,一面是柔情,两相呼应,造就了独特的风景。   大家纷纷拿手机拍照,时誉也拍,拍够了,开始找地方吃饭。   曹楚说: “我知道慈溪有一家特色饭馆,我请大家。”   “没必要,咱们AA就行了。”汪志轩说。   “是呀,曹楚,我们一直都是AA的。”邱小新说。   孔皓也附和,时誉没说话。   曹楚: “其实我只是想加入你们。”   “你已经加入了呀。”   “我的意思是,我想跟你们做朋友。”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看着时誉的。   “那你就多来咱们宿舍呗,不是楼上楼下么,这么方便。”孔皓没心没肺的说, “对了,你打篮球不,以后宿舍篮球赛叫你?正好跟我一组,我每次都单着。”   “他们不玩吗?”曹楚问。   “太野蛮了,横冲直撞的,玩不了一点。”邱小新说。   “我玩游戏,咱们可以组排。”汪志轩说。   “时誉呢?”曹楚朝着在刷手机的人问。   “他平时都不在学校。”孔皓嘴也快。   “啊,对,我在校外住。”时誉还盯着手机,没抬眼。   “住哪儿?我家就是本市的,其实我也不怎么住学校,以后咱们可以顺道一路。”曹楚追根问底。   “那可不用,他都有人接送的。”孔皓说, “对吧时誉。”   时誉终于收起了手机,点点头: “没错,有人送我。”   “男朋友?”曹楚这话一出口,在场的人都怔了。   感觉到大家的反应,他笑着说了声“抱歉”,道: “我之前无意间看到过,我想多了,误会误会。”   时誉没接话,转而道: “不是吃饭吗,走呀,都饿了。”   “走走走。”   众人一阵哈哈,都往前去。   时誉又拿出手机,翻开朋友圈。   邱小新手快的发了朋友圈九宫格图,是刚刚他们拍的风景照片,点赞评论一大串,时誉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顾严。   翻到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早上对方的那条【一路顺风,注意安全】。   是不是该回点什么。   昨晚……可能真的是误会他和郑书阳了。   可是想起来心里还是不舒服。   “看什么呢?”邱小新发现时誉走在了最后,走回来撞了他一下。   一眼看到手机屏, “还没回信息呢?就因为要你搬回来,你就一直不理人?”   “不是。”   “不是那就回呀,又不是多大事,直说就行了。他又没强迫你搬走,不是说让你考虑的吗。你就说, ‘经过慎重考虑,愿意留在你身边’。”   邱小新打趣完,自个哈哈笑。   时誉瞪他: “你又瞎说。”   “你不搬走不就是留么,还有第三层意思?”   “我是在想怎么回才好。”时誉索性把昨晚两人发生争吵的事告诉了邱小新。   “啊?!男神和他徒弟?不能吧?那个郑书阳我也见过,看着不大像啊。”随即邱小新灵光一转, “时誉,你真的没发现自己很不对劲吗?”   “什么?”   “就算男神和他徒弟是情侣关系,关你什么事呢?你为什么生气?你还骂人恶心,情侣之间亲吻多正常,我要是男神,得一耳光抽你了。”   “是,是吗?”   邱小新一副然的样子: “我以为你俩是因为搬不搬的问题闹情绪呢,原来根本症结在这里呀。那我得公正一点的说了,不管人家是不是情侣,你先得给人道歉。”   “凭什么?”   “你骂人了。”   “我……也不是故意的,就心里很不舒服。”   “啧啧啧,时誉,看来你对自己的认知很不清醒。如果之前我说你喜欢男神是推测,那现在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你,就是喜欢上他了。”   邱小新像只小蜜蜂似的,围着时誉飞了两圈。   “不可能,我不喜欢男的呀。”   “你要不喜欢他,为什么看见他和郑书阳在一起,你心里会不舒服呢?”邱小蜜蜂一边兴奋的振翅嗡嗡,一边继续发问。   “那种不舒服,是不是很闷,像胸口压了石头?看见他对着别人笑,是不是心里酸酸胀胀的?看见他们两人亲吻,愤怒得想爆炸,心头的火能炸掉地球?”   “可是……”   全被邱小新说中,时誉张了张口,却反驳不出来。   邱小蜜蜂还在飞: “我们先不说男人不男人,我再问你,你是不是并不抗拒他的触碰?比如蹭到你的手,碰到你的腿,或者是身体更进一步的接触,摸头?搂腰?拥抱?”   全中!甚至有些还是时誉主动靠上去的。   “你也不会介意同喝一瓶水,共睡一张床?甚至还会对他身上的味道产生依恋,闻着熟悉又心安?闻不到会想念?”   时誉像点中了穴道,不动了。   “有没有?有没有?”看到时誉的反应,邱小新知道都说到点子上了, “否认啊,你否认啊。”   “不对,不对,不对。”时誉嘴上在死撑,脑子里乱如麻, “不可能,不可能的。”   “有什么不可能,我男神很优秀啊,你天天跟他住一起,他还那么照顾你,你喜欢上他很正常。喜欢一个人,难道是什么很羞耻的事情吗?”   “可我,我不喜欢男人。”   邱小蜜蜂终于停下来了,拍了拍时誉的肩头: “你还在纠结这个,男人,女人,有这么重要吗?难道不是吸引更重要?异性异性,他人即异性。只不过是跟自己的性别一致而已。”   “喜欢上一个人,是因为他是‘这个人’,为什么非要加一个限制呢?”   “时誉,心动是控制不的。生理,心理,大脑,与生俱来的本能,后天的学习认知……都没有你的心跳更懂你。”   喜不喜欢他,你的身体会告诉你。   ————————   忽然化身人生导师的邱小新   。 第37章   和解   邱小新像在讲人生哲学,条缕清晰,说得头头是道。   时誉认同他说的那些道理,喜欢一个人,是特指的,跟男女无关。但一放到自己身上来,他还是不能接受。   怎么会?他什么时候对顾严起了这个心思的,自己一点没发觉呢。   难道是因为那次事故,顾严奋不顾身的救了自己?   救命之恩大过天,这事儿另当别论。   除此之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顾严上班,自己上学,然后无非就是一日三餐,早安晚安;他甚至还因为顾严过于死板的生活规律非常不满,还有他那可怕的强迫症和洁癖。   什么苹果必须削皮。洗的难道不能吃?   厨房灶面要擦净不沾指纹。有个指印影响它使用了?   沙发抱枕图案要统一朝上,每个之间要间隔两个巴掌的宽度……   每顿饭必须配汤,还要有绿叶蔬菜;午睡不能超过半小时;不吃过度加工过的食物,小零食什么的,时誉想都不要想。冰箱里长期只有纯净水和牛奶,连果汁汽水都看不到一滴。   而且顾严这个人还特别无趣,不上班的时候,不是在书房查资料就是研究资料,好像就没有别的爱好。   哦,不对,他还是有的。   他会去健身房健身打拳。   做饭可能也算一个?毕竟家里都是他在做。   他好像还喜欢练字,书房里会看见大篇大篇的小楷,谈不上多有气势,但结构严谨,字体周正。   对了,顾严还有一个缝补的癖好。   破掉的衣服,走线的裤边,不管是不用要丢掉还是要继续穿,他都要先把洞给补上。   有次时誉的T恤开了线,就是顾严给他缝上的。   大男人拿绣花针,还戴了个金边眼镜……   谁能想到,刑侦队里的大法医还有这样的一面呢,他们单位的同事知道吗,要看到这场景会是什么表情。   时誉当时看见,觉得顾严浑身上下都在散发慈父的光芒。   “噗嗤——”想到这里,时誉情不自禁笑出了声。   “诶,在想顾严哥了?是不是想到什么了?”邱小新满脸期待, “说出来分享分享。”   时誉把脸一抹,恢复了正色: “你说的那些,我得想想。”   他从没喜欢过人,哪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行行行,你自个琢磨琢磨,不过可别琢磨太久了,万一那个郑书阳还真对他有什么心思呢?他俩工作待一起,那机会也是相当的多啊。”邱小新故意激他。   一提到郑书阳,时誉又有点难受了。顾严昨晚挂着郑书阳送他得羊绒围巾,还说是挺贵的。他好像还很喜欢,一直在笑。   顾严生日没几天了,他答应说那天要请自己吃海鲜大餐,时誉思考着,也得给顾严准备份生日礼物才行,要最特别的,谁也比不上。   “在聊什么这么开心?”见时誉和邱小新一直走在最后,曹楚停下来等他们。   “开心?有吗?”时誉搓了搓脸颊。   曹楚点点头: “你笑起来很好看。”   “我们时誉不笑也好看。”邱小新说。   “对对对,是我不会说话。”曹楚附和纠正。   时誉望了他一眼。   曹楚眉眼带笑,长相是斯文的,衣着简洁,但质感一看就不便宜,加上他自己说学油画,是本市人,家里还有车和司机,想来家境不俗。   这人接触起来其实不算是让人讨厌的,但时誉就是很不喜欢,也算是一种直觉吧,总觉得他另有企图。   “吃饭的地方到了。”孔皓和汪志轩在前方一个饭馆门口站定,冲后面三人喊。   “王——窑。”邱小新指着上面的牌匾念道。   曹楚笑了笑: “是窑王。”   “啊,是吗?这到底从左边念还是右边念啊?”   “走吧,记住这个‘窑’字就行。”曹楚熟门熟路的进到店里。   时誉瞧了瞧挂满红灯笼的店门,也跟着他们一同往里去。   曹楚已经跟前台讲了什么,有个服务员领着他们进了个小包间。   邱小新: “包房……得另外加钱吧?我们就不用了,大厅热闹。”   曹楚: “他们说今天有活动,第一桌的客人可以随便挑位置,包间也不加钱的。”   “是吗,还有这好运?”汪志轩说。   “那就坐呗。我刚刚在网上查了,曹楚说的这家在慈溪很有名,主打菜是窑鸡,”孔皓摸了摸肚子, “轩子吃鸡在行,天天在寝室吃。”   “我也吃,”曹楚抽纸巾擦桌凳, “时誉玩吗?”   这习惯顾严也有,不管在外面哪里吃饭,他都要擦桌凳,还会帮时誉一起擦。   “时誉?坐啊。你玩那游戏吗?”曹楚指着擦干净的座椅。   “谢谢。”时誉有点走神, “我玩不好,就不玩。”   “那我带你,我技术还行。”曹楚挨着他旁边坐下。   服务员送来了茶壶。   曹楚接过来,拆了消毒密封好的碗筷,把茶水倒在碗里洗涤。   “我点的是个套餐,不好意思没跟你们先商量,不过他家推荐的就是这个,我们五个人正好。”曹楚把烫好的碗筷递给时誉。   “谢谢。”时誉接过,手指无意碰到曹楚温热的手背,卷了卷。   这才是正常人的温度,顾严的手,好像就从来没有热过,每次碰到时誉都会被凉得一激。   “下午写生,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拍古装写真?”曹楚问。   “我是这样计划的,”邱小新说, “今天晚上拍夜景,明天写生结束,回去之前拍白天的。”   “可以。”   又聊了会儿别的,菜就上来了。   主菜是两只窑鸡,金黄的鸡皮,一点儿浓郁的汤汁,四溢飘香,惹得人控制不住的分泌口水。   另外还有爆炒鸡杂,叉烧肉,以及两道小菜和一份点心。   没有汤,顾严可不允许吃饭不配汤。   “时誉,来。”曹楚扯了一个鸡腿,放到时誉碗里。   “不用,我自己来就行。”时誉说。   “是呀,曹楚,你这样我们就不自在了,都自己吃吧。”孔皓说着,却扯下另一个鸡腿, “小新,你先吃。”   “谢谢皓哥。”   汪志轩眼疾手快,把剩下的两个鸡腿都扯下来,一个塞嘴里咬了一口,另一个丢到曹楚碗里: “帮我们拍照,辛苦了。”   孔皓:……   吃窑鸡本来就是要手撕着吃,这一下,大家都闹了起来,戴着手套故意争抢。   越是抢,东西越是好吃。   不消一会儿,两只窑鸡便只剩了一堆杂乱的鸡骨头。   “太难看了。”时誉对着那堆鸡骨头说。   “鸡骨头还能好看?”孔皓往嘴里塞下最后一片肉。   “当然能。我给你们看,正好大家都学艺术的。”时誉拿出手机翻相册,找到一张鸡骨架子的图片。   那是一张被拆散的鸡骨,骨头上没有留一丝筋膜一丝肉,像被刀刻意刮擦过,然后又按鸡的形状给拼起来了,视觉上的确有艺术美感。   孔皓只看了一眼: “我去,谁这么无聊,这得花多少时间做这个。”   汪志轩颠来倒去的放大看细节: “这真是鸡骨头?”   “我看看我看看。”邱小新抢过手机, “美,好看。时誉你做的?”   时誉脸上笑容得意: “厉害吧?”   “嗯嗯嗯,厉害呀,我怎么没想到。”   “顾严做的。”   “谁?顾严哥?”孔皓又抢回手机,重新再次鉴定, “我就说嘛,也只有咱哥有这手法。”   时誉: “其实也没花什么时间,那天他做烤鸡吃,就把骨头这么扒拉一下了,我还没吃完饭,他就做好了。”   手机传到了曹楚的手里,他看了一眼: “也没什么特别的呀。”   “曹楚你仔细看,那些骨头上可没有一点划痕呀。”   “还有还有,拼接比较麻烦。”   “可以裱成画框,周围加点其他元素,那就是完整的艺术品了。”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   曹楚问: “顾严……是谁?”   “时誉家的大法医。”孔皓还在干叉烧肉。   “顾严哥可厉害,那次小新去看野鸳鸯那次,要不是他察觉不对劲,我和皓哥还在寝室玩游戏呢。”   “对对,还有酒吧那次。还有还有,温泉山,顾严哥英雄救美时誉,太神勇了。”   当事人什么都没说,这几人倒是添油加醋说得来劲。   不过倒像是跟着又回忆经历了一遍,大难已过,时誉脸上一直漾着笑。   邱小新知道端倪,碰了碰时誉胳臂肘,在他耳边小声道: “怎么样?喜欢的人被大家认同夸赞,心里是不是特别开心?比自己被夸还开心呢?”   时誉瞄他一眼,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感觉心里那道被遮着的朦胧的影子渐渐在清晰了。   邱小新跟着他笑: “乐吧乐吧,你就偷着乐吧。”   -   下午是集体写生时间。   晚上是团队聚餐,老师也点评了一下此次写生的作业。   慈溪镇所有的建筑外墙都有灯光装饰,夜幕落下,一栋栋穿越时空的古时宫殿靠山而上,像连接天上的楼市。   几人换了古装,找了个最佳摄影点。   “时誉,你真像个小仙君。”邱小新替他理了理飘逸的袖摆。   时誉穿了一身白色,没有戴假发,灯光打在脸上雾蒙蒙的,像落下云头坠入凡间的小仙童,又似修炼得道,即将乘云而去的小神仙,总归飘飘然不似凡人。   嘭——嘭嘭——   烟花乍然在夜空中绽开,绚烂璀璨。   时誉抬头,看着这一片五彩的流光交织,置身其中,又分得清哪里是天上?哪里又是人间?   他揉了揉被这瑰丽画卷惊艳到的,在胸腔里咚咚直跳的心脏——   “小新,快帮我拍一张。”   “好嘞。”   邱小新拿着手机,随便一拍就是美景。   “发给我。”   “发了。”   时誉看着定格在画卷中的自己,微微抖动着手,点开了一直没有回复的微信对话框,把照片发了出去。   和所有景区都有的路牌一样,邱小新很“尽责”的把路牌拍了进去。   ——我在慈溪很想你。   ———————— 第38章   端倪   接受喜欢顾严,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就在烟花绽放的刹那,时誉的心里就跟着明亮了。   喜欢一个人很简单,简单到只想分享此刻的美景。   邱小新说的对,当大家谈论起顾严时,他的内心是欢喜的。   是呢,我喜欢的可是很厉害的大法医。   想那么多干嘛,管他是在什么时候。   两次三番助他脱困也好,平凡的一日三餐也罢。就在这些点滴相处的日常里,不知不觉互相习惯。   喜欢一个人也很复杂,会忽然情绪放大,也会变得战战兢兢患得患失。   时誉发出去的照片静静地躺在对话框里,顾严没有回。   是在忙吗?   这会儿已经晚上了,加班?还是临时又有什么案子?   时誉感觉心跳快的要窒息。   顾严看见照片会怎么想?会看出来自己的心思吗?   要不要直接告诉他?   时誉在信息栏打字“我喜欢你”。   删掉。   又打字“你在干嘛?”   删掉。   继续打字“我好像有点想你”。   删掉。   再想了想,这次发出去了。   【写生结束了,我们在拍夜景,好看吗?】   半分钟后,顾严仍没回,时誉又发:   【对不起,不该误会你,还说了那种话。我还能继续住吗?】   又隔了半分钟,仍然没动静。   时誉沮丧,整个人都垮下来,一口气像被抽走了,怏怏的。   小仙君霎时变成了小阿飘。   “时誉,你还拍不拍了?”邱小新喊他。   曹楚举着单反相机找好取景构图,调试好光圈准备正式开拍,只是这人完全不在状态。   “不拍了。”时誉突然没了兴致,甩着大衣袖, “我不想拍了,你们拍吧。我先回酒店。”   “嘿,这怎么的呢?刚刚不还好好的么?”孔皓转头问邱小新, “他怎么了?”   邱小新: “问我干嘛?”   “你俩今天一直嘀嘀咕咕的,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知道也不告诉你。”   “邱小新!我忍你很久了。把我踢出群,又不把我拉回去,你就是针对我。信不信我把你扔溪里去。”   孔皓说着,撸起袖子就把邱小新抱起来往肩上扛。   “不至于,不至于,都是好同学,相亲相爱一家人嘛。”汪志轩在一旁劝,却由着他们闹,笑着看热闹。   曹楚不动声色,把刚刚调试相机拍的照片翻出来看,全都是时誉。上一刻还笑得灿烂的人,下一秒垂头丧气。   好像是给谁发了什么信息?   曹楚注意到照片里时誉一直摆弄着手机。   叮咚——   手机信息。   顾严: 【好看】   时誉停下脚步,嘴角上翘,笑容在脸上逐渐放大。   顾严的电话进来了,时誉立刻接起来。   “喂。”时誉声音有点颤。   “刚刚在开会,才看到你的信息。”   停了几秒,顾严声音带笑: “夜景好看,你也很好看。这次的cos主题是谪仙么?”   “不是,还没正式拍呢,这张是小新拍的,突然放烟花,配上夜景就觉得很好看。”   “嗯,开心就好。明天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还有一场写生,完了我们还要拍一下白天的场景,大巴到学校可能是在下午五点左右。”   “好。要我来接你吗?”   要要要,非常想要,想要立刻见你。   时誉控制着语调: “你明天不上班?”   “本来不上班的,不过还是有点事要去队里一趟。”   “那你怎么有时间来接我?”   对面一声哼笑: “我是说,去学校接你。你不是坐大巴回来吗?”   时誉想多了,还以为顾严要来慈溪古镇接他。   不过他立刻又反应过来: “我还可以住你那儿?”   顾严笑意更浓了些: “当然可以了,想住多久住多久。”   “好,明天你到学校来接我回家。”   “行,好好玩。”   挂了电话,时誉对着手机傻笑了一会儿。   邱小新和孔皓还在闹,时誉跑过去把邱小新“解救”下来: “还拍不拍啊?要拍抓紧拍,穿这衣服要冻死了。”   刚刚还闹成一团的人立刻停下来,都奇怪的望着他。   “看着我干什么?大老远来一趟,可别浪费了。”时誉说,又笑着对曹楚, “辛苦你了。”   曹楚也是一愣。   邱小新从孔皓肩上蹦下来,凑近时誉,小声道: “你不对劲哦。”   “有什么不对劲?”   邱小新啧啧摇头: “让我猜猜,跟我男神和好了吧?”   时誉没应他,脸上压不住的笑已是答案。   “我就说嘛,闹什么别扭,跟自己过不去。”邱小新斜了斜眼,小心的打听, “跟他说了没?”   “说什么?”   “你喜欢他呀。”   “没有。”差一点发信息。   “你打算什么时候说?”   “一定要说吗?”   “当然了,不然你是打算暗恋?”   还真没这个打算。   “不急吧。”   “怎么不急,跟你说了,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勇敢的人先享受男神。赶快表白把男神得到手,然后这样那样,那样这样,嘿嘿嘿……”   邱小新笑得逐渐不正经。   “邱小新,你在想什么呢?”   “想应该想的呀。表白,确认关系,亲亲,性。福生活……谈恋爱就是这个流程啊。难道说……”邱小新挑了挑眉毛, “你想倒着来。”   时誉可还没想到那么远去。   亲吻?跟顾严?还要……这样那样?   他今天也才接受自己喜欢顾严,完全没想到后面的事情上去。   “喂,你们俩,又背着我们讨论什么呢?好几次了?搞分裂呢?还只分裂我一个人。”孔皓忽然窜到了两人中间。   邱小新退开一步: “皓哥。”   孔皓: “干嘛?”   邱小新: “大傻子!”   孔皓:……   一阵嘻哈打闹。   曹楚的确很会拍照,出不少好片。   时誉心情也很好,似乎也不觉得曹楚不顺眼了,配合的很好。让笑就笑,让跳就跳。   这一天心情大起大伏,晚上还一边拍照一边打闹,回到酒店洗漱好躺床上,身体疲累得不行,脑子却还在兴奋。   顾严这会儿应该也睡了,他只要不加班,作息很规律。   时誉翻了个身,原来喜欢一个人会时刻想念,会记住他的每一个习惯。   顾严呢?他知道自己的喜好和习惯吗?   一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枕着古镇的溪流,终于酣眠入梦。   -   第二天继续写生和拍照,下午到了集合时间,众人归队上车。   大巴车安全的回到了学校,结束了这一趟慈溪古镇的写生之旅。   下午五点,顾严很准时的等在学校大门口。   时誉他们的车晚了一会儿才到。   酷黑的越野车停靠在路边——还是之前那个品牌,新升级的同款。顾严穿了件薄款呢大衣,手里还拿了件外套。   时誉几人都一起过来打招呼。   顾严把外套递给时誉: “今天降温了,翻了你的衣柜。”   时誉根本不介意,接过来直接套在卫衣外面。   “顾严哥,你都不知道,在慈溪的时候,时誉可想你了。”邱小新冲时誉眨了眨眼。   时誉心慌,把邱小新推开: “打完招呼可以走了。”   顾严倒是好整以暇,偏头看时誉,问: “是吗?想我做什么?”   “想你唔……唔唔……”   时誉手快的捂住邱小新的嘴巴,把他拖开。   “皓哥,快把邱小新扛走,我拉你回宿舍群。”   “好嘞。”孔皓跟顾严道了声别,把邱小新给熊抱走了。   汪志轩也说了再见,摸着头: “你们又玩什么?”   目送走了几人,两人上车。   “看来这一趟都玩得不错。”顾严发动了车子,又提醒, “安全带。”   时誉扣好安全带,笑道: “在慈溪的时候他们俩就在闹。”   “是吗?”顾严淡淡的回了两个字,默片刻,问, “孔皓跟邱小新,不是一对儿吧?”   时誉一愣: “不是……吧?”   他可没想到那层去,被顾严一问,忽然不确定了。   邱小新平日总和孔皓闹的时候多一些,确实也没见他和汪志轩闹呢。   想这些,自己的事儿都还没理顺呢。   时誉甩甩头,在背包里一阵翻找。   “找什么?”顾严瞥了他一眼。   “我在慈溪给你买了礼物。”时誉终于掏出了一个灰不溜秋的吊坠。   这是一个钥匙扣,是慈溪那个出名的古建筑的小型塑膜。   顾严单手接过来,还挺沉的,不知道什么材质。仔细看,其实挺粗糙的,大批量生产的那种。   “谢谢。”顾严说, “这还是你第一次送我东西,忽然送我礼物……该不会是生日礼物吧?”   “当然不是。”时誉立即否认, “你三十是大寿,怎么可能就送你这个。”   “我谢谢你,我也就才三十而已,不老。”   “对对对,你不老,老顾!”时誉大声叫他。   顾严无奈的笑着摇头。   气氛缓和,尽释前嫌。   时誉侧头看他。   顾严目视前方很专注,侧脸轮廓分明,脖颈包裹在黑色毛衫领中。   “郑书阳送你的那条围巾多少钱?”时誉突然问。   “嗯?”顾严微微皱了皱眉。   “没别的意思,我就是随便问问。”   顾严敛笑,轻轻叹了口气: “时誉,我其实也很想问,你到底是怎么误会我跟郑书阳的?”   时誉回身坐正,嘴角垂了下来: “我看见你们俩……”他努了努嘴,含糊吐词, “呜唔了。”   “什么?”顾严偏了偏耳朵。   “……呜唔了。”   “舌头捋直,好好说。”   “……亲吻了。”   顾严:………   再次叹气,顾严重新解释。   原来那晚聚餐结束后,郑书阳顺路送顾严回来,顾严下车了,郑书阳才想起给人买的围巾还在后座。顾严两手都提着东西,便伸了脖子让郑书阳直接挂他颈上。郑书阳顺便就给他翻了一下衣领,就这一个歪头,被时誉错看成了亲吻。   真相大白,虽然吃了一口飞醋,倒是让他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   时誉说不出的开心,在车上开始坐不住了。   “顾严,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什么意思?”   “我想送你份独一无二的生日礼物,让你一辈子记得我。”   顾严笑: “为什么要一辈子记得?”   不送也能记得。   “因为我独一无二呀。”时誉说得自信洋溢。   “哦,那你把自己送给我吧。”顾严随口一道, “我正好拿来做成标本。”   “好。”时誉答。   “好?”顾严诧异。   往常这种时候时誉应该回怼他的。   “你喜欢我就送。”时誉还强调一遍。   去一趟慈溪,好像哪里变了?   顾严不禁侧头看了他一眼。   时誉端坐在副驾上,眉眼带笑,唇角上扬,整个人像在刚刚降温的冬日里,钻进车厢的一缕春风。 第39章   露馅   两人到了家。   时誉回房间放下包,然后去衣柜找换洗衣服准备洗澡。   打开衣柜愣住了。   他随手惯了,衣服都是乱糟糟的放,眼前分门别类整整齐齐的衣柜,简直不像自己的。   是顾严在给他找外套的时候整理的。   时誉乐滋滋的去找顾严。   顾严在厨房准备晚餐。   “老顾,晚上吃什么?”时誉趴在门框上,看那人在厨房忙碌。   顾严脱了外套,还没换家居服,单穿着件黑色的薄毛衫,柔软的衣料贴合着身形,腰背挺直;下身是裁剪合体的休闲西裤,完美的包裹着臀部,底下笔直的长腿在厨房空间里来回移动。   时誉知道顾严有长期健身的习惯,也见过他没穿衣服的样子,只是心思变了,看进眼里的风景也就变了。   我看中的人身材真棒,时誉想。   就他认识的人里面,还真就没有哪个能比得过顾严。腰是腰,腿是腿,该直的地方直,该翘的地方翘,比例堪称完美。   那个词叫什么来着……性感!   顾严转过身来,微微笑着: “你想点什么菜?”   脸也好看,唇形也漂亮,上下张合看起来软软的,亲起来应该很舒服吧……   打住!在想什么呢?   时誉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到,转身就跑: “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看着化成风的背影,顾严愣了愣,这又是怎么了?   时誉冲到卫生间,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我不干净了,我不干净了,我在想什么呢。   不过……喜欢一个人就是会产生这种想法的吧。   想拥抱他,想占有他,还想……   那些看过的漫画剧情和画面,铺天盖地的涌进脑子里。   心跳越来越快,有点喘不上气是怎么回事。   而且浴室里也太闷热了吧,开暖风了?   时誉去看暖风开关,关着的。顺手把排风系统打开,还是觉得心慌,气血下涌。   下涌?   身体反应非常明显了。   该死,怎么会?   纯情男大时誉,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不是说没有出现过这种反应,是没有对具体的人出现过。   他是发育完善且已成年的正常男性,自然的生理现象还是有的。以往他要么等反应下去,或者随便两下打发完事。   之前还见过人全。裸的背影,也没这反应啊。   还有一起泡温泉那时候……   还有还有,在浴缸里扯到了腿筋,他还光溜溜被人贴身抱出来的……   过往细节被大脑下意识的提炼出重点,越想越是下不去。   顾严的一颦一笑被无限放大,匀称光裸的身形,饱满的胸膛,紧实的腰线,还有人鱼线隐没不见的神秘区块……那时候他悄悄瞟过一眼,黑色泳裤紧紧包裹着,凸起来很大一团……   完了完了,越想越软不下去,这脑子它怎么就这么不受控制了呢。   时誉反复深呼吸几次,毫无效果,终于没出息的伸出了手,一边骂着自己真可耻,一边在脑子里把顾严和漫画杂糅到一起,羞耻的发泄了出来……   ……   时誉在浴室冲洗了很久,久到顾严忍不住敲门。   “时誉,怎么回事?你打算住里面吗?”   “马上,马上就好。”   “菜都凉了,等会儿还得再加加热。”   浴室水声终于停了,时誉擦着头,浑身潮气的走了出来。   “你是有多嫌弃自己,有那么脏吗?”顾严瞄了他一眼。   眼眶湿红,睫毛上挂着水珠,脸颊潮红一片。   “没开通风吗?还是水温太热?”顾严问。   时誉不敢看他,喉咙滑了滑: “就是想多洗会儿,昨晚在酒店洗得不舒服。”   顾严点点头: “想舒服去我浴缸泡,比站着冲舒服。”   “嗯,下,下次。”时誉胡乱的擦头发,毛巾搭下来遮住了脸。   头发上的水顺着耳背流到了脖子里,刚换上的衣服后肩上湿了一片。   顾严拉起他毛巾的一角给他擦了擦,时誉身子一颤,僵着不敢动了。   顾严松手: “要我帮你擦吗?就你这擦法,得再换件衣服。”   “不用,不擦了,我直接用吹风机吹干。”   “行,知道吹风机在哪儿吧?”   “知道。”时誉又钻回了浴室,半掩了门。   “好了就过来吃饭。”顾严又看了他一眼,奇奇怪怪。   又磨磨蹭蹭一通,终于把自己收拾好了,反复照过镜子,脸上毫无异色,心情也恢复如常。   餐桌上用配套的餐具盛放着色香俱全的三菜一汤:芦笋蘑菇炒肉,鸡蛋蒸虾仁,肉沫豆腐,外加一道蔬菜汤。   “早知道你洗这么久,我炖只鸡都行了。”顾严给时誉打了碗饭, “怕你饿,都是快手菜。”   时誉的肚子非常配合的咕咕了两声。   顾严笑: “快吃吧。”   顾严做饭从来没有失手过,时誉一会儿就干完了一碗,要添第二碗。   “晚上这顿少吃些饭,把肉都吃了,这半碗鸡蛋虾仁归你。”顾严把摆放的菜盘调了个位置, “你太瘦了,我看你胃口也不差,吃下去的都长哪儿了?”   时誉放下碗,没继续添饭。   “这么听话?”顾严微微吃惊,看他拿起勺子去舀了一勺蒸蛋花。   “嘶,你以前可是……”顾严放下碗筷,仔细观察他。   “我以前怎样?”时誉问。   “‘我在长身体,当然得多吃饭了’。”顾严学着时誉的口气。   时誉舀了下一勺: “嗯,我现在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   “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顾严屈指蹭了蹭下巴,作思考状: “别是憋着什么坏主意吧?”   “放心,单纯觉得你做饭好吃,捧场而已。”时誉又说, “老顾,你这么会做饭,以后结婚,得是家庭煮男吧。”   气氛忽然沉默。   “你知道我不会结婚。”顾严语气低沉。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不是,我不是说你要结婚,不对,我的意思是……”时誉想解释,却说得语无伦次。   “没关系。”顾严道。   时誉默了默: “我是说,你以后跟另一半在一起,你特别会照顾人,对方会很幸福。我就说顺嘴了,没有要讽刺你的意思。”   “我知道。”顾严笑了笑。   “喜欢的人是男是女,其实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他就是他’。”时誉现学现卖,把邱小新说的话挪用过来了。   “你这小脑瓜子,怎么一下说出这么有深意的话来了?”顾严打趣, “看来去了一趟慈溪学到了不少东西。”   “那当然了,因为我也是……”时誉收声。   “是什么?”   时誉嘿嘿笑了笑,把话题盖了过去: “没什么。对了,老顾,你生日那天有空吗?”   “怎么?你有什么提议?”   “我还真有个提议。”时誉把剩下的那一碗鸡蛋蒸虾仁吃了个干净,顾严抽纸递给他,他擦了擦嘴。   时誉说: “老顾,我是这么想的。你看你平日里太宅了,你的那些爱好不是绣花就是书法,都是室内不动的,要不就是在看书,太安静。生命得蓬勃啊,所以我想,我们那天去骑行吧,去感受向上的生命力啊。不是有句名言么——去疯去狂去绽放。”   “这不是gg台词吗?”   “你知道啊?”   “我怎么不知道,就那山地自行车,你看见吧,放杂物房里的。你想那天骑车去户外?”   “不是我想,是你想不想。你想,我就陪你一天。生日大寿星,舍命陪君子。”时誉拍了拍胸脯,说的大义凛然。   顾严忍俊不禁: “可以,你要想,我们就去。”   “好,就这么说定了。”时誉开心的拍了一巴掌桌子跳起来。   顾严抬眼看他: “这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   “呃,也算吧。”其实另外还有准备,时誉心里计划着。   “吃好了就去洗碗,完了我还有点事跟你商量。”顾严看他没有要继续吃的样子。   “得嘞,领命。”时誉手挽了两个礼花,开始收拾碗筷。   顾严帮着一起收: “我要纠正你一下。”   “什么?”时誉蹦进厨房,又蹦了出来。   “我那不是绣花,是手工针线,为了锻炼手指灵活度;书法也是,保持手的稳定性。”   “我知道我知道,那你给我缝个布偶娃娃玩可以吗?”   顾严:……   时誉又说: “我看见你房里有个兔子玩偶,那是你缝出来的吗?我哥说小时候我妈妈也给我买过一个,不过弄丢了。要不你给我做一个?”   顾严: “那个不是我做的,那个是……有重要意义的纪念。”   时誉似乎有点失望: “哦,那好吧。”   -   收拾好厨房,时誉去书房找顾严。   顾严刚刚结束了一通电话。   “时誉,有个事,我想要你帮个忙。”顾严放下手机说。   “没问题,我帮。”时誉在单人沙发上坐下。   顾严眯了眯眼: “我还没说是什么,答应这么快。”   时誉翘着双腿,心情很愉快: “你说什么我都帮,要星星摘月亮我也想办法上天。”   看你是乐得想上天,到底是遇到什么事儿了,态度变化这么大呢。   顾严正色: “你也不用答应这么快,临时反悔也可以的,绝对不勉强。”   时誉点头: “知道了,说吧,什么事。”   顾严缓缓道: “想借你的本事用用。我听你哥说过你能画犯罪模拟画像。我们这儿有个受害者见过凶手,但是因为受了刺激,不能完整描述对方的长相,我想,你能识骨画人,说不定能试试。”   “我能画,你们敢信吗?”时誉问。   “试试呗,我们请了犯罪画像师,但对方暂时赶不过来。”   “那没问题,我画。”时誉爽快的应承下来。   “好,明天路上我再详细给你说情况。”   两人又东拉西扯的聊了些别的,氛围异常融洽。   时誉回了房间,顾严又在书房待了一会儿。   有些疲累,顾严扭了扭脖子,捏了捏肩,收拾好桌面准备去洗把脸回房休息。   时誉的房门虚掩着,里面在聊天说话。   又在开直播了,顾严摇头哼笑。   ——【孤雁】进入直播间。   又是一通眼花缭乱的礼物刷屏,地位稳固,面子给足。   “孤雁大哥,好久不见,晚上好呀。”时誉跟榜一哥哥热情打招呼。   【孤雁:晚上好,聊什么呢】   时誉还没回话,直播间粉丝七嘴八舌透了个底朝天。   【主播在问大家怎么给喜欢的人告白】   【宝不是说对方要过生日了么,建议生日时候告白,趁他闭眼许愿亲吻袭击,我宝这么可爱,一定能拿下】   【小哥哥有喜欢的人了,啊啊啊啊,我失恋了】   【失恋那位,嗑cp更香】   【弟弟冲啊,把哥哥拿下】   【主播告白成功的话,能和房东哥哥一起直播么,想看】   【+1】   【+10086】   ……   顾严看着直播里眼花缭乱的字幕,有点晕眩。   时誉……对他?   ———————— 第40章   筹谋(倒v结束)   “我是想在他生日那天告白的,他正好三十,很有意义。”时誉回复弹幕。   【主播喜欢的人三十吗?年龄有点大啊】   “哪里大,我亲哥都33了。”时誉反驳道, “他本人看着很年轻。”   【主播多少岁?不还是大学生么,年龄差不小,不会有代沟吗】   【宝别理,你喜欢就好】   【年上好啊,成熟稳重有安全感,适合我宝】   【上次看影子就觉得是个大帅哥,跟我宝很配】   【宝加油】   【祝宝告白成功】   ……   “谢谢大家。”   时誉刚说完, 【孤雁】的弹幕跳了出来。   榜一大哥刷过太多礼物,昵称挂着尊贵的等级勋章,非常醒目。   【孤雁:不建议生日告白】   时誉: “孤雁大哥有什么建议?”   【孤雁:不建议告白】   时誉:??   不管人说什么,得尊重刷的那些钱不是。   时誉耐着性子问: “为什么呢?”   【孤雁: 1,你怎么知道自己是喜欢他,而不是出于别的感情】   【孤雁: 2,他喜欢你吗?你突然告白,他拒绝怎么办】   【孤雁: 3,你没谈过恋爱,你确定你喜欢男人?】   一连三问,把时誉问沉默了。   片刻,他缓了过来,笑道: “谢谢大哥关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是一时冲动。人生总是要勇于尝试的嘛,我不说,怎么知道他喜不喜欢我呢。而且我和他一起相处了这么久,我觉得他不讨厌我。成功失败,都有一半的机会,总要试试才不后悔。”   顾严盯着手机屏里那张自信的笑脸,轻轻叹了口气,你会后悔的。   有电话进来,顾严退出了直播间。   “妈,你还没睡?”   “睡什么睡?我这边下午三点呢!”   顾严揉揉眉心,忘了温荷早没在国内了。   “找我什么事?”   “你不三十岁生日吗,我和你爸爸给你寄了礼物过来,到时候记得收啊。”   “好,谢谢妈。”   “我给誉誉也准备了一份,他也快生日了。”   “你怎么知道他生日?”   “那时候在医院病历上看到的呀,你俩生日就差不到两星期,我看能凑合一起过。”   都这么有心,就他自己不上心。   上心又有什么用呢,他并不打算要怎么做,不会有结果。   “喂,你在听吗?怎么没声儿了,信号不好?”   “听着呢。妈,我有点累,你还有什么事要说吗?”   “没了没了,就是提醒你记得收快递。”   “好的,妈,晚安。”   “晚什么安,我还要跟你爸爸去韩叔叔家拜访,听说他儿子回来了,还带了男朋友,我得去瞧瞧。”   “……您保重身体。”   顾严挂了电话。   一夜辗转。   第二天顾严起床的时候,时誉竟然已经起了。   难得。   “早上好,老顾。”时誉刚洗漱好从卫生间出来,咧着嘴乐呵呵的跟他道早安。   “早。”顾严心事重重,动作比往日慢了不少。   等他洗漱好,准备去厨房做早餐的时候,才发现时誉坐在餐桌前,撑着下巴笑嘻嘻的望着他。   餐桌上摆好了碗筷,白粥,煮鸡蛋,煎鸡蛋,还有一碟咸菜。   顾严惊疑,端起一碗白粥闻了闻,并没有任何怪味: “你做的?”   “这次绝对没有失手。”时誉递给他筷子, “尝尝鸡蛋。”   上次那个酸咸的酱油猪骨汤实在难忘,顾严很小心的夹了一丁点鸡蛋,放进嘴里。   “怎么样?”时誉期待。   正常口味,咸度也合适。   顾严点点头: “不错,能吃。”   “那是。”   不枉他昨晚请教薇薇姐,又一大早起来让人全程视频指导,那当然不可能难吃。   时誉: “咸菜是从慈溪古镇买的。”   顾严坐下喝了一口粥,浓稠度也刚好: “怎么想着自己做早餐?还起这么早?”虽然不太丰盛,但也很不错了。   时誉看他,眼里满是笑意: “我良心发现,想对你好。”   顾严搅粥的勺子一顿,低下头继续喝粥: “是因为之前车祸的事吗?”   时誉正要说不是,顾严没让他开口,继续道: “不用内疚,也不用想报答我什么,那种情况就是救人本能而已,换作其他人,我也会那样做的。”   时誉脸上的笑意小了一点,随即又上扬了嘴角: “没有因为什么,就是对你好会让我觉得开心。”   顾严不说话了。   两人各怀心事,专心吃完早餐。   -   下午课程结束后,顾严来接时誉,之前说好了今天去帮画个犯罪模拟画像。   车上,顾严又再次强调,如果等会儿他改变主意,随时可以停下的。   到了定点医院,顾严带着他直接去了二楼。   郑书阳和刑侦队的同事已经在病房门口等着他们了。   “师父。”   郑书阳习惯性要帮顾严拿脱下的外套,时誉眼疾手快抢了先。   顾严皱眉,把外套拿了回来,挂到病房外间的衣挂上。   病床上是阳星。   看起来比上一次的状态稳定多了,没有嘶吼,也没有尖叫,只是看着天花板发呆。   “心理专家说,应该是惊吓过度,还有他身上的伤,是虐打留下的。等会儿我们会引导性的问他凶手的情况,你看能不能从他嘴里的词汇画出凶手特征。还是那句话,不勉强。”   “放心吧老顾,有信心我才画,不行的话我绝不落笔。”   “好。”顾严点点头。   阳星目前是心理和身体都受了双重伤害的,刑侦队的同事问得小心翼翼,生怕再次刺激到他。   时誉很专注,不仅记着阳星蹦出的让人听不明白的词,也在观察他脸上的表情,说到每个词的时候露出来的神态。   删删改改一直到深夜,时誉才终于把一幅男子的画像交给了顾严。   顾严看见一愣,脱口问: “你认识唐序?”   时誉茫然的摇头: “不认识,那是谁?”   顾严心中有了些判断,把画像交给刑侦队同事,让他转交方敬勇,又嘱咐了几句。   能把嫌疑人锁定,后边可以名正言顺的查很多事了。   这期间空挡,时誉踱步到郑书阳身边: “诶,你……有女朋友没?”   虽说两人认识,但也没熟到谈这个话题。   郑书阳老实的回答: “没有。”   时誉长长的“哦”一声: “那就是单身啰?”   郑书阳点点头,不知他要干嘛。   时誉想到杜文姐,笑道: “改天请你去绿岛,我一个姐姐开的,我觉得你们可以认识认识。”   “那个网红酒吧?”   “这么火了么,那就更简单,你直接去,报我名儿,杜文姐给你打折。”   “聊什么?回去了。”顾严折回来,看见两人在小声嘀咕。   太晚了,顾严把郑书阳先送了回去,车上,问他借了山地自行车。   “书阳哥哥慢走,谢谢书阳哥哥的自行车。”时誉搭着副驾车窗上,对外面的人招手。   “我说你……怎么又阴阳怪气的了?”顾严道。   “没有啊,我是真心的感谢。之前误会他,觉得挺不是意思的。现在对他客气一点嘛。”时誉眨了眨眼。   顾严内心叹了口气。   有些事情,应该做个决断了。   -   两天后,周四。   时誉上完了上午的课,下午没有专业课,早早请了假,约好和顾严去户外骑车。   两人从市区的骑行道一路往金阳山去。   那是离市区不远的一座风景山,有步道爬山路,也有这种专用骑行道,不想走远又想感受一下自然的,还可以在周末去金阳山顶上露营。   “老顾,生日快乐!”这一天从零点开始,时誉不止说了一次。   刚开始顾严还会回,现在由着他说,开心就好。   明明是自己过生日,时誉却比他还要开心。   “说好了晚上请你吃海鲜大餐的,怎么改主意了?”顾严侧了侧头,和他并行着。   “不想在外面吃,还是回家你做吧。”时誉笑得如沐春风。   “我过生日还得自己做饭?”顾严故意委屈。   “谁让你做得好,顾大厨,你把我喂得挑食了,就该负责到底。”时誉不让。   “行行行,想吃什么,点吧,只要能买到的食材,我都给你做。”大概会是最后一顿大餐吧,顾严心里黯然,面上却仍挂着笑。   “那我得好好想想。”时誉放慢了车行速度, “我接个电话,你先走,等下我来追你。”   “口气不小,这是上山,你能追上?”   “试试?”时誉挑衅,点了点耳朵上的蓝牙耳机,接通。   顾严扬了扬手,加快速度往前去了。   看着那人的背景,时誉笑意盛载。   “喂,小新。”   “时誉,我们顺利进屋了,接下来怎么做?”   “蛋糕取了吗?”   “取了。”   “先放冰箱,奶油别化了。”   “好。”一阵吵吵嚷嚷,邱小新在指挥孔皓。   “其余的就按我之前给你说的,我不是发你图吗?按上面的大致布置就可以。”   “好嘞。”邱小新应道, “你那边怎样?”   “很顺利,他什么都不知道。”   “你准备在山顶告白还是回家的烛光晚餐告白啊?”   “我还没想好。”时誉看了看阴沉沉的天。   今天什么都很完美,就是天气不大好,没有太阳,是阴天。   很好了,只要别下雨就行。   “到时候看氛围吧。”时誉说。   “你紧张吗?我怎么感觉我很紧张。”邱小新说, “时誉,我真佩服你,想通了就行动,一点不含糊。祝你成功!”   “我的成功会有你们一半的功劳,感谢朋友们配合。”   “放心放心,我们一定不拖你后腿。”   孔皓不知道底细,还在嘀咕: “不是,顾严哥过生日,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起啊?”   汪志轩其实也不知道,但比孔皓聪明,看出了些端倪: “皓哥,你可闭嘴吧,咱们听小新指挥,干活儿就好,不然你又得遭踢出群去。”   山风大了些,时誉的笑意也更浓了。   挂了电话,加快了速度,奋力往山上追去。   ———————— 第41章   好事多磨   余江这座山水城市山多路不平,自行车并不是日常的代步工具,只是人们用来休闲玩乐,骑行健身的工具。   时誉并没有走多远,拐了三道弯,就看见那人停在路边看风景。   时誉捏住刹车,在他身边轻盈的一个甩尾: “老顾,这么快就被我追上,三十就这么不行了?你后半生可要怎么过呀?”   顾严也不恼他: “反正用不着你个小孩儿来操心。”   时誉唇角动了动,带着玩笑的语气: “小孩儿怎么了,小孩可比你年轻十岁呢。善心结善缘。这样吧,你现在对我再好一点,以后你老了,我可以勉为其难伺候伺候你,怎么样?”   顾严转过头来看他,眼里捕捉不出是什么情绪: “我对你好吗?”   时誉心中微动: “还……行吧,总之你要出什么事,我一定不会不管你的。”   几声鸟鸣从远山林中传出,两人不禁纵目远眺。   此处是在半山腰,视野已然开阔。   一半青山,一半城市,一半梦想,一半现实。   高楼林立在巨大棋盘之中,跨江大桥连通了一江两岸;梦幻的摩天轮,高耸入云的商务双子楼;时光匆匆,车流不息,是每一个身不由己的普通人在尽力追赶生活。   清风拂过,草木清香;山风里藏着秘密,在吟唱云雾的诗歌。   “顾严,”时誉心跳怦然, “我想跟你说……”   “时誉,我们来比比。”顾严忽然同时说道。   攒足的劲儿一下松了,时誉塌下肩膀: “比什么?”   “看谁先到山顶。”   “你确定要比?老年人,输了怎样?答应对方一个要求如何?”时誉又来了兴致。   “没问题啊,别到时候不认就行。”   时誉听他同意,脚下一踩立刻就滑了出去: “开始!”   “喂,抢跑耍赖。”顾严在身后笑。   时誉火力全开,自行车蹬成了风火轮: “放心,我绝不会因为你年龄大就让你,一定全力以赴公平对赛。”   顾严笑着摇摇头,这才跨上车,成竹在胸的跟了上去。   半小时后……   一直遥遥在前的人慢下了速度。   被拉出很长一段距离的顾严赶了上来,不紧不慢的坠在后面,没有要超他的意思,但也怎么都甩不掉。   他就一直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时誉快,他就快;时誉慢,他就慢。   时誉气息不稳,大喘气的说: “你,你故意,故意的吧?隐藏,实力,等着,我,上钩?”   顾严气定神闲: “年轻人啊,哎呀呀,经验太少。”他悠悠的说, “你当这是跑五十米呢,得缓着劲儿使,可不是谁快,比的是持久。”   “怎么样?现在认输?咱们停下来休息。”顾严问。   时誉哪肯认输,咬咬牙提了一口气,继续脚下生风。   顾严也不劝,保持着匀速,看着他作。   不到十分钟,时誉的速度又落了下来。   不甘心,继续挣扎……   如此反复,快到山顶的时候,顾严上前和他并行。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哪。都告诉你要匀劲,不听。你也不想想,咱们这一路全是上坡啊,你当自己是永动机呢。”   时誉紧闭着嘴不说话,他想赢,赢一个机会。   顾严游刃有余的蹬着脚踏,完全不累的样子: “比冲劲,我可能确实比不过你;比耐力,你不如我。不好意思,我就不客气的先走一步啦!”   说着,猛然加了速,朝着山顶绝尘而去。   时誉再到山顶的时候,四下不见顾严的影子。   他推着车找到家店铺买水,一边给顾严打电话。   “你在哪儿呢?”   “你到了?往湖边走,过来就能看到我了。”   金阳山顶有一片人工湖,围绕其间是的大片大片的露营地,给城市里的人们短暂回归自然的地方。   今天不是周末,天气也不算好,露营的人并不多。   时誉提着两瓶水到了湖边,一眼就看到搭好的天幕下坐着个熟悉的人影。   他走过去。   顾严闭着眼悠闲的躺在躺椅上,两手叠放在胸口,看起来非常放松。   面前的野餐桌上摆放着水果零食,果汁饮料,还有几盘串着的生烤串。   “这是别人的地方,你认识人家吗就随便坐。”时誉嘴上这样说着,也在旁边的一把空椅上躺下,拧开瓶盖,把水递给他。   顾严接过: “谢谢。”喝了一口,说, “输了,愿赌服输吗?”   不甘心,但也认。   时誉: “说吧,你有什么要求?”   “不急。”顾严慢悠悠的道, “晚点再说。”   “行。不过先说好,就今天,过时作废。”   顾严轻笑: “放心,我不欺负小孩。”   时誉手机有信息进来,点开看,是邱小新发过来几张照片。   邱小新: 【照这样弄没什么问题吧】   时誉图片放大一一看完,回他: 【可以】   邱小新: 【那我就让皓哥和轩子继续了】   时誉: 【ok】   时誉收好手机,看向四下旷野。因为是工作日,周围除了他们这里,另外只有两处大天幕。   虽然是阴天,云层铺得还不算厚,湖面波光映衬,灰蒙蒙的倒是有种水墨画的淡然。   运动过大带来的心跳加速已经缓和下来,四下除了偶尔一声鸟啼,十分恬静。   时誉转头去看顾严,他又合上了眼,面容祥和,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他知道对方并没有睡着,抿了抿嘴,轻声说: “顾严……”   一道女声忽然打断了他。   “嘿,大小帅哥们,休息好了吗?休息好了起来烤肉。”   一抬头,女人红色冲锋衣,深棕工装裤,马尾高高束起,干练飒爽。   不是阮菲是谁?   她身后跟着个穿白色休闲卫衣,粉色纱质长裙的人,正是秦书澜。   “阮菲姐,书澜姐,怎么是你们?好巧啊。”时誉有点惊讶。   顾严也坐了起来跟她们招呼: “回来了?”   阮菲冲时誉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直接转向顾严: “别光吃不动,走,咱俩去烤。”   时誉站起来: “我和顾严去吧。”   阮菲手腕抬了抬: “你别去,坐这儿。”   秦书澜也说: “对呀时誉,让他们去,我们休息。”   顾严笑着站起来: “我去劳动,年轻人多躺会儿。”   时誉:……   顾严和阮菲把桌上的生烤串拿走了,烤炉架得不远,互相能看到。   时誉和秦书澜只见过一面,不太熟,便从三天咖啡馆的咖啡聊了起来。   一来二去的话多了,时誉问: “书澜姐,你们怎么今天来露营了?”   秦书澜: “你们不也今天来骑行么?”   时誉笑: “也是,不过今天日子特别。”   秦书澜没问为什么特别,只说: “既然碰到了,晚上一起走吧,坐我们车下山。”   时誉原本有自己的计划,看向远处在烤肉的顾严,说: “等会儿看情况吧。”   顾严在给鸡翅刷酱,阮菲站他旁边,瞄了一眼在天幕里聊天的两人,说: “你们俩这是什么情况?约会?”   顾严笑: “想多了,什么约会,就一起骑行而已。”   阮菲长长的“哦”一声,说: “行,要有什么需要我打掩护的,绝对配合。”   顾严: “没,就真这么巧。”   阮菲摇头: “今儿不是周末啊,他不上课?你不上班?”   顾严又笑: “我看你这洞察力也能赶上专业了。”瞒不过,索性直说, “今天我生日。你看,你还让我这寿星来烤肉。”   “这么巧?那先说声生日快乐。”   “谢谢。”顾严道。   阮菲又说: “那晚上一起呗,我现在去订个蛋糕,这地方估计很简陋别嫌弃。你们就别赶时间走了,骑车上来也够累的,晚上坐我们车,一起走。”   顾严朝天幕下坐着的人瞧了瞧,时誉平日里缺乏锻炼,这一趟骑车上山不算轻松,当下便答应了阮菲。   四人就这么凑了一桌。   既然都准备好搭人家的车走了,也就不用赶在天黑前下山。   阮菲要开车,顾严也没有喝酒的嗜好,几人便只是吃着烤串聊天。   阮菲是设计师,秦书澜是传媒大学的老师,顾严从事法医多年,只有时誉还是个在校美术生。大家都博学多才的,完全不缺话题。   先是从各自的职业展开,渐渐扩展到古今野史社会新闻,又在娱乐八卦转了一圈,最后回归了在座人本身。   秦书澜懒懒地靠着阮菲,大概是聊得累了,也不避讳他们,凑到阮菲耳朵边啄了一口。阮菲宠溺的侧头,也在她额头回印一吻。   时誉刚开始还参与讨论,到后来就只是听着,不时看手机回信息。   顾严瞄了他好几次。   眼见天色渐暗,邱小新的短信又来了。   邱小新: 【天快黑了,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呀?】   时誉凑近顾严耳边,悄声问: “咱们什么时候走?不是还要回家给我做饭么?”   顾严: “你吃了这么多烤串还没过瘾呢?”   时誉: “怎么能一样,那是在家里。而且……”还给你准备了仪式的。   “想回家了?”   时誉点头。   “那等一下我跟阮菲说。”   阮菲这会儿刚好离开,说是要回车上拿什么东西,秦书澜也陪着她去了。   时誉给邱小新回信息: 【应该要回了,你再拍个视频给我,我再看看有什么漏掉的没】   不一会邱小新把布置好的情况录了个视频发过来。   时誉认真的看了一遍,回他: 【完美,可以撤了】   邱小新: 【后援团这就撤】   邱小新: 【对了,你记得进门别开灯】   时誉: 【放心,我自己设计的我还不清楚】   邱小新: 【那就好,遥控开关放在玄关柜上的,我贴了个夜光贴】   时誉: 【机智小新】   “有事?看你一直在回信息。”顾严忍不住问。   “没有,都是些群里没营养的内容,瞎聊。”   “无聊了?”   “还好。”时誉收起手机, “阮菲姐和书澜姐两人感情真好,好羡慕。”   顾严低低的“嗯”一声,没有发表看法。   “诶,顾严,你有喜欢的人吗?你就不想身边也这样有人陪伴?”时誉试探的问道。   顾严没回答他的问题,转而说: “操心你自己吧,要遇到喜欢的女孩,好好珍惜,别撒手。你哥也会很开心的……”   “我不喜欢女孩儿。”时誉打断他,觉得这话说得不准确,又改口道, “不是,我其实也不清楚我喜不喜欢女孩,但是我喜……”   “时誉!别胡说!”顾严急促的打断他,声音带着少见的强势。   时誉呆了呆,被顾严这一声吼的怔愣片刻。   顾严没管他的反应,站起身来: “我去找阮菲,早点下山也好。”   “等等,顾严,我有话跟你说。”时誉回过神,急匆匆的叫住他。   顾严微顿,却未转身: “我还是先去找阮菲,有什么话等她们回来再说。”   “不行,这话是要单独跟你说的。”时誉这一次很坚定,之前三番两次被打断,本来想着那就回去再说,但眼下时机正好。   天将黑未黑,露营地各处的照明灯早已亮起,天幕帐篷外到处星星点点,在雾色中朦胧又梦幻。   “顾严……”时誉再次开口。   “时誉!”顾严声色凛然。   “你干什么老打断我说话。”时誉终于发现顾严是有心不让他开口。   静默。   野餐桌上唯一的露营灯微光闪烁,大概是电池的电快用光了,将两人半明半暗的影子投映到地上,交叠在一起。   时誉正想继续开口,顾严转过身来。   “住嘴,别说。”他看着眼前眸色里映着两点晶亮的人,缓缓叹了口气, “别说,什么……也不要说。”   时誉很是困惑,但同时也在渐渐明了。   顾严看着他: “有些话不要说出来的好,你哥哥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停顿两秒, “……我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时誉恍然: “你知道!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顾严缄口不言。   “既然你知道,那你的答案是什么?”时誉执着的追问。   顾严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摇了摇头,说: “没有答案,也没有结果。”   话刚落,露营灯忽然灭了,两人的面容都陷入阴影之中。   时誉有一肚子的话,却连说出口的机会都还没有,怎么可能放弃。只是顾严的话让他觉得胸闷得实在难受,嗓子里也像塞进了一坨棉花,几次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谁都没有动,谁也没再开口。   就这样沉静了片刻,天幕帐篷旁边突然有一团烛光移动了过来。   近了才看清,是阮菲端着一个奶油蛋糕,上面插着一支生日蜡烛。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秦书澜拍着手,和阮菲一起唱着生日歌缓缓走近。   时誉喃喃:她们怎么知道今天是顾严生日?   猛地,时誉全身僵直,脸色越来越难看,感觉周遭的一切都在撕裂,在陷落。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心中幡然大悟,难怪顾严同意骑行,难怪选了金阳山,这么巧又遇到阮菲。   哪有这么巧的事,顾严早知道自己的心思,早约好了阮菲制造巧遇,他几次三番打断自己的话,就是不让我说;而有外人在场,我自然更是没有多少机会。   真是好算计。   你早知我的心思,你早就想好了。所以你的生日,就是我们要道别的日子,是吗?   可是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我特么像个小丑,还过什么生日。   生日歌已经唱完了,阮菲把蛋糕放在桌上,朝顾严做了个“请”的动作。   “寿星许愿。”   顾严没动,时誉却动了。   他冲出了天幕帐篷,直接跨上自行车,往山下行去。   “时誉——”顾严紧追上去。   踏入夜色,才发现什么时候飘起了小雨,不大,偶有一滴落到脸上,沁凉。   顾严脚步一转,又折了回来。   “阮菲,车钥匙。”   阮菲抬手扔给他,顾严接住,转身又融入夜幕里,只剩声音回荡: “车借我一下。”   天黑得很快,又在下雨,时誉心情不定,怎么能他一个人骑车下山。   顾严不放心,开着阮菲的车找了过去。   下山比上山省力。   时誉放开刹车,任其一路俯冲。   速度越来越快,但为什么比上山时候更喘不过气呢?   好冷。   时誉身上只有一件单衣。   为了方便骑行,两人除了单衣,只带了一件防风服。刚刚跑出来的时候,连防风服也没拿。   冬季的雨不大,但细密。   后颈里像落进了银针,冷硬扎人;脸上也被拍打得冰凉一片。   时誉抬手摸了脸,全是水渍,怎么这么多水呢,原来雨下这么大了吗。   嘟——嘟嘟——   引擎声,车的喇叭声,还有车灯的光亮从身后远远照了过来。   汽车自然是比自行车快的。   顾严摇下车窗,降低车速和他并行。   “时誉,别这样,太危险了。”   时誉车速不减,毫不理会。   “时誉,你要生我气,我们下山再说,好吗?”   绷着一张脸,还是不理。   顾严没办法了,也不能强行逼停他,那更危险。   他打开了车子的双闪灯,跟在时誉身后,同时用车灯替他照明,一路护送直至到了山脚,看着他汇入主干道。   顾严靠边停车,给邱小新打了个电话。   “小新,想麻烦你,时誉可能情绪不太好,你能联系他去接他吗?好的,谢谢了。有情况随时联系我。”   这边稍作处理,顾严又驾车回金阳山去,阮菲和秦书澜还在上面的,而且这是人家的车。   几人收拾好再次下山,阮菲开车,顾严一个人在后座靠着,没什么精神。   “你俩吵架了?”阮菲从后视镜里看他。   “他喜欢我。”顾严破天荒的对人吐露心事,大概这样会让他好过一点。   “你不喜欢他?”阮菲问。   顾严摇摇头: “他喜欢我,我应该很开心的。但我不能……”他闭上了眼。   ……   “顾严,到了。”阮菲把他送到了小区楼下。   顾严睁眼,隔着车窗仰头辨别, 17楼的窗户黑漆漆的。   时誉果然没回来。   怎么可能还回来呢,这不是自己要的吗。时誉不能一辈子住在他这里,早该送人离开了。   只觉心里漏了个窟窿,忽然就不想回去了。   “阮菲,你知道哪里可以喝酒吗?”   “从不喝酒的顾法医要喝酒,行,我陪你。”   阮菲把车开到了一家清吧门口,两人了下车,又让秦书澜先把车开回去休息。   “给第一次喝酒的人调一杯。”阮菲带着他在吧台坐下。   “第一次?不会吧。”调酒师是个小胡子青年,打量了顾严一眼说道。   “第一次来你这里喝。”阮菲解释, “他很少喝酒。”   调酒师然: “行,那就来一杯难忘的微醺。”   清吧人不多,淡淡的酒香和轻缓的音乐,让人无比放松。   调酒师很快把一杯青绿渐变的酒推倒顾严面前,顾严看都没看,一口干尽。   “再来一杯。”阮菲道。   第二杯微醺很快又推到了顾严面前,这一次他没动,拇指磨着杯沿缓缓开口。   “阮菲,他伤心了。我知道他会伤心,可是我只能让他伤心。”   阮菲点的一杯红衣女郎和她今天很映衬,浅尝了一口,道: “那你能改变主意吗?”   “不能。”   阮菲不再说什么,端起酒杯轻轻碰了一下顾严的。   成年人之间不需要过度劝解。   顾严没有喝第二杯微醺,和阮菲道过“谢谢”,打车回了家。   到家门的时候,正好收到邱小新发来的信息。   【他睡下了】   【看起来很疲倦,其他好像没什么】   顺带还发了两张时誉在宿舍床上睡觉的照片。   顾严放大了看。   床铺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颗毛蓬蓬的脑袋。头发零散铺开,遮了半张脸。看姿势是趴着睡的,睡的很不规矩,两手放在枕头底下,露出来的下颌绷得紧紧的。   他把照片点了保存,回邱小新: 【多谢】   随后又发了一条信息: 【时誉以后不住我这里了】   一切到此为止。   顾严揉揉太阳穴,微醺的感觉此刻缓缓来了劲儿。   也好,正好可以睡一觉。   能睡着一觉吗?   顾严打开密码锁进门。   屋里漆黑,什么声音都没有,空荡冷清。   顾严伸手去摸开关,在那个熟悉的位置,轻轻摁下——   砰!嘭嘭——   巨大的声音在房间里乍然响起。   顾严心事重重,毫无戒备,被吓得不轻。   等回过神,才看清在客厅中央的顶上,有一个圆形的礼花球。此刻已然分成了两半,一地的彩带和彩屑,显然是从里面掉落出来的。   这是……时誉给自己准备的生日仪式?   顾严后知后觉,再环顾房间,这房子不像是自己的。   正对沙发的那堵墙上挂着“Happy Birthday”的银色字母气球,底下是“30”两个数字气球,同样是银色。地上铺满黑白银三色气球,还有悬在空中,飞在顶上,透明的,五角的……   载满梦幻,盛装祝福。   三十岁的生日,三十岁的人。   顾严眼眶微微发酸。   “时誉……”念起这个名字,心里一紧,心脏像被人捏住,发胀发痛。   原来你要我出门骑行,是为了让我离家,好让你们有时间专心布置,回家时候给我惊喜。   很惊喜,真的,第一次有人这么重视。   顾严想起一路上时誉不停接电话,看手机回信息,定然是邱小新几人在帮忙。   瞒得死死的,自己完全一点没察觉。   顾严低头换鞋,这才又注意到玄关上放了一排蜡烛灯,还摆了个桃心的形状,旁边有个像是开关的东西,这不是自己原来有的东西。   他仔细辨认了一下,小心地摁下开关,八音盒叮叮咚咚的旋律在房间响起,曲子竟然是《梦中的婚礼》。   顾严快步进屋,还没找到音乐的来源,就先看到餐桌上铺了一条长长的桌旗,一大束鲜红的玫瑰卓然而立,甚至还细心的取了几支放在桌面上。   不仅如此,桌上放着一个照片台,上面并排夹着两张心型的照片。   顾严拿到手里看,两张都是自己,一张是青涩的学生照,一张是近日照。   学生照是大四毕业那年在校园里拍的,顾严猜应该是时誉找时煊要的。而另一张是自己在书房戴着眼镜专注看书,他不记得拍过这种照片,大概率是时誉什么时候偷拍的。   这人,平时大大咧咧,上心起来这么细致。   顾严正要把照片放回去,余光瞥见背后似乎有字。   他把照片翻转看——   大学的那张背后写着:你的十九岁里没有我……   书房的那张背后写着:我的十九岁里能有你吗?   八音盒的旋律还在循环回放,顾严情潮涌动再也忍不住,眼眶湿热,泪已潸然。   顾严微微抖着手拿出手机,拨打了时誉的电话,还没通,他又迅速挂断。   少年人的热烈,少年人的浪漫,自然也有少年人的新鲜。   自己可不能犯糊涂。   时誉不能走上这条路,他跟自己不一样,他不是天生的,这中间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是因为跟自己住一起太久,受到磁场影响了么?   对,这件事情还得跟时誉说清楚,他是时候搬回学校去了。   明天吧,明天再打电话。   顾严在沙发上颓然坐下,心里那个窟窿被鲜花和气球给填满。   这哪里又是鲜花和气球呢,分明是少年人掏出来的热腾腾的唯一真心。   时誉啊——   你真的……让我怎么办才好。   -   第二天,有洁癖和强迫症的顾严破天荒没有收拾屋子。   事实上后来接连几天都没有收拾。直到玫瑰枯萎,气球瘪了,他才找了家政阿姨过来做了大扫除。   早上起床嗓子发干,顾严去冰箱拿水,生日蛋糕还静静地放在里面。   昨晚其实就看到了,不过一环接一环的惊喜已经让他对生日蛋糕这种程度的能正常面对。   他其实是不喜甜食的,但这不一样。   顾严切了一块当早餐。   甜腻在口,酸涩在心。   可该做的决断还是得做。   顾严拨通了时誉的电话,过了很久人才接。   “喂。”   声音听起来不大对劲,是没睡醒还是有别的事。   顾严: “时誉?你不舒服?”   时誉: “关你什么事,我是你什么人?”   有气无力是真,不过这口气听起来好像也的确没出什么事。   顾严斟酌开口,时誉一口沙哑的嗓子又说: “有什么事你跟小新说,挂了。”   电话直接挂断。   还在生气。   生气是正常的,毕竟是自己把人给弄伤心的。   顾严照他说的联系了邱小新,其实就是告诉他会把时誉的东西收拾好,看他什么时候有时间给他送过去。   邱小新跟顾严约好了下午三点在西门。   时誉的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就装完了。   到了时间,顾严却没在西门等到邱小新。   他打电话,没人接。过了五分钟,等不住了,又直接给时誉打。   这次有人接了,却是邱小新。   你们换手机玩呢。   邱小新好像在跑: “顾严哥,抱歉啊,你可能要再等我一会儿。”   顾严: “别慌,不用跑,我等你就是。”   邱小新: “不是,我现在从校医院回宿舍,然后再去西门。”   好像是某种直觉的,顾严脱口而出: “时誉怎么了?”   “你怎么知道是时誉。”   顾严急道: “他怎么了?”   邱小新: “受凉了吧,发烧了。”   顾严: “我直接过来吧,在校医院对吗?”   邱小新: “你别去校医院,在宿舍呢,他不去医院,脾气可大。是我去校医院给他拿了点药,皓哥和轩子在宿舍看着他的。”   顾严已经下了车,边走边说: “怎么着凉的?体温量过没?他有什么反应?咳嗽吗?嗓子疼吗?还是浑身酸痛……”   邱小新: “哥,你可别问了,要不你还是亲自问他吧。”   顾严到了时誉的宿舍门口,却迟迟没有进去。他不确定时誉见到自己会不会影响心情导致加重病情,便给邱小新先发了短信。   邱小新已经回了宿舍,拿到自己手机,给顾严回: 【烧糊涂了,睡着呢】   顾严这才敲开宿舍门。   宿舍是上床下桌,顾严爬梯子上去看。   说是睡,但大概是不舒服昏昏沉沉的,顾严叫他也没什么反应。   伸手一摸,滚烫。   “胡闹,都烫成这样了还不送医院。”   “哥,他不让,一动他就闹。”孔皓块头大,又有力气,也拿时誉没办法。而且人在上铺,劲儿不太好用上,挪动不了人。   “我来。”顾严扯了扯衣袖,伸手去抱人。   刚碰到,看似昏迷的人陡然就睁了眼。   “顾严!”他嗓子沙哑的喊道。   还能认人,看来还行。   顾严轻声叫他: “是,是我。”   下一秒。   时誉: “顾严,王八蛋!”   顾严:……   另外三人往后缩了缩,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誓死不卷入这场干戈之中。   时誉脸都烧红了,头发湿濡的贴着脸颊,努力睁着眼,又实在无力,最后挣扎着半耷拉了。   “疼吗?”顾严问。   一定是昨天骑行弄出来的。   上山运动量过大,下山又冒了雨;心情难受,真心还遭人伤。身心双重打击,内忧外患一并袭来,是座山也得倒。   “怪我。”顾严心疼又自责。   “骗子。”时誉又道。   “是,我是。但,你要跟我算账,能不能先把烧给退了再说?我带你去医院。”顾严好心劝他。   “不去。你滚。”时誉把脸埋进枕头里。   顾严没办法了,准备强行把人弄下床,他把人卷在铺盖里,裹成圆筒,让孔皓他们在床下接。   刚把人搂起来,时誉使出了浑身力气挣扎: “别动我,再动,我就咬舌。”   说着就咬住自己半截舌头。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么倔呢。   顾严只好放弃: “行,你不去看医生,那我把医生请过来。”   半小时后,杨骋提着医药箱来了。   杨骋一边检查一遍摇头: “怎么闹成这样了?舌头伸出来我看看。啊——好。他欺负你了?”   时誉沙哑着嗓子说: “他混蛋。”   杨骋斜瞟了一眼顾严,惊异道: “不能吧?这么……疯狂?弄得都烧成这样了。那要不要检查下别的地方?有伤吗?严重不?真的不需要看看?”   顾严哭笑不得: “你别乱说。”   杨骋只顾说自己的: “禁欲太久一开始控制不住我是能理解的,不过,你受得了也要考虑人家受不受得了啊。哎呀,”杨骋转而又感叹, “老冰山总算开窍了,师兄我甚是欣慰啊。”   “杨骋!别闹,烦着呢。结果怎么样啊?”   “问题不算太大,就是伤风感冒发热。按时服药,注意休息。药,我回头让顾严拿过来。”   “就这样?”顾严问。   “就这样。哦,对,他身体有点虚,新伤旧患的,要补补。”他拍拍顾严胸膛, “最重要的是要节制,啊,节制。”   就不该多问。   顾严把杨骋从宿舍拖走了。   “你瞎说什么呢?单纯一孩子被你污言秽语给灌耳朵。”   “我瞎说?他骂你混蛋,难道不是你对人禽兽了吗?”   顾严扶额: “你想什么呢?”   杨骋理直气壮: “那他干嘛骂你,骂你,你还不敢还嘴,还不是做了亏心事。”   顾严此时想扒开他的头,瞧瞧里面到底是什么脑回路,这么能联想。   “走了,我现在就跟你去拿药。”顾严懒得解释,拉着杨骋出了门。   -   后面的时间里,顾严都在宿舍守着时誉。渴了递水,饿了喂粥。   自己累了,趴他们桌上睡一会儿。   他难得请年假,交待了郑书阳,如果不是特别要紧的事,就不用找他了。   时誉这场感冒,来势汹汹,去也匆匆。   这事儿一耽搁,时誉的行李就还在顾严家,没拿回来。   这天邱小新问时誉还要不要去拿。   时誉: “我自己的东西为什么不拿。”   邱小新: “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要回去住。”   “不回去,是他要赶我走的。之前说什么想住多久住多久,虚伪!”   “你俩……他拒绝你了?”   “没有。”   “那他答应了?”   “也没有。”   “你没说吗?”   “说了,也当是没说。被他堵回去了,他什么都知道。”   “时誉,你这几天生病,是清醒的吧?是顾严哥在照顾你,你也知道的吧?”   时誉点点头: “是,照顾得不错。我说东他不会说西,我要吃粥他不会给我干饭。”   邱小新: “你有没有琢磨点儿什么出来?”   时誉是聪明的: “你也感觉到了吗?”   邱小新连连点头,早感觉到了,在更早之前。   时誉心里也有杆秤: “他不讨厌我,看起来还很关心我。可他为什么不接受我?”   有点不甘心,话都没说完整,连机会都没给一个。   “小新,你帮我。”   “我什么时候没帮过你,你说就行。”   下午,在单位上班的顾严收到了邱小新的一条短信。   邱小新: 【顾严哥,时誉好像犯了急性肠胃炎】   顾严: 【现在什么情况?】   邱小新: 【在厕所吐呢,吐完躺床上睡】   顾严: 【我过去看看】   不到半小时后,顾严坐到了时誉宿舍里的凳子上。   “怎么回事,三天两头生病,中午吃什么了?”   “跟他们一样,就食堂那些。”时誉躺在床上“虚弱无力”, “可能学校住不惯。”   不知顾严听没听进去,紧抿着嘴,不松口。   时誉也没指望他这次松口,暗自有了计划。   -   这次事情过后,两人没再联系。   一切似乎消停了。   顾严屋子里那些气球和玫瑰已经打扫干净,毫无痕迹。房间又恢复了他一个人住时候的样子。只是那只行李箱还在时誉原先住的房间里,没有被主人带走。   顾严轻轻叹了口气,掩上了房门。   叮——   门铃响。   “您的快递,请签收。”   顾严确认签字,拿进屋拆了。   是温荷寄过来的礼物,一条颈链,极其简单的款式,正中间镶嵌了三颗钻石,低调又奢侈。   顾严给温荷打去电话。   “礼物收到了,谢谢妈。”   顾严其实是不戴饰品的,奈何温荷非常热衷给他买这些。   “定做的,你的是蓝钻,誉誉是的粉钻,链子上还刻了你们的名字首字母。”   “太贵重了,时誉不会收的。”   “那你就想办法让他收。”   顾严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时誉如今怕是不会想见我。   叮——   门铃又响。   “妈,你寄了几份快递?”   “就一份啊,你俩包一起的。”   “哦,行,那可能是别的,我先挂了。”   顾严去开门。   门口站着那个如晨光一般的少年,眼眸亮如星辰,笑起来的时候,恨不得想把世间所有美好都给他。   “Surprise——”   时誉伸展双臂。   “老顾,有没有想我呀?”   笑靥如花,不见阴霾。   ———————— 第42章   不懈   顾严眸色微动,抓着门把的手指紧了紧,随即又不动声色的掩盖了一霎的欣喜。   “你怎么来了?”他问。   “我不能来吗?”时誉笑得释然, “还是说,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   “当然不是……”   话说快了,露了心声。   拒绝时誉,让人搬走,不就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见面,还做什么朋友。是觉得自己不够内疚,还是没把对方伤透。   “我可以进去吗?或者你不方便?”时誉伸头朝里望了望。   “没有,进来。”顾严往后退开。   时誉跨进门,却并没有主动换鞋,而是站在玄关口说: “你给我拿个鞋套吧,我收好东西就走,不耽搁。”   “这么着急?”顾严一顿,又说,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慢慢收拾,我可能没把你东西收全,你好好检查一下,万一漏掉了什么,省得以后再跑。”   “也是,总是打扰你也不太好。”时誉说。   也不是这个意思。   算了,怎么说都不对。   顾严给他找了鞋套,时誉套好进屋。   “都收拾干净了呀?”时誉四下打量客厅, “收拾了很久吧?又给你添麻烦了。布置起来我倒是没费劲,都是小新他们帮忙弄的。不过,好像他们也是白出力了。”   时誉语调轻松,一边说还一边笑,好像已经把这事儿翻篇了。   可顾严总觉得他是装的表面轻松,越是这样,越是让人难过。   “你忙你的,我去房间。”时誉径直走向之前住的那间屋子。   还真没什么要收拾的。   顾严心细,把东西分门别类都给他装进了行李箱,有没有漏掉什么一目了然。   时誉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坐了片刻,心道,等我,我还会回来的。   他推着行李箱出来,一眼就看到顾严站在客厅里,这个方向对方也正好能看到自己。   两人隔了老远的距离对望,空气中漂浮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老顾,那我就走了,谢谢之前的照顾。”凝固的气氛被打破,时誉反手拉上房门。   顾严扯了扯嘴角: “好。”   时誉和他错身而过,顾严默了默,叫住了那纤瘦的背影: “我开车送你。”   时誉回头一笑: “不用,我叫个车就好。”   又走了两步,再次停下转身,冲顾严张开双臂: “能抱一下吗?”   顾严愣了愣,就这一犹豫,就见时誉软绵绵的落下了手臂,脸上尽显失落: “只是想能不能有一个告别的拥抱,没有别的意思。”   顾严心里微微刺痛,旋即两步上前,把人拉进了怀里。   少年单薄的身体被他紧紧拥住。   身影相叠,体温交融,在大雪未至的初冬告别。   ——错过了,别到时候后悔。   耳边响起杨骋的话。   怎么会不悔,现在就想悔。   “时誉……”   咬咬牙,宁可自己后悔。   “照顾好自己,多吃点肉,你看你……”   瘦得抱着都快感觉不到存在了。   顾严又紧了紧胳膊,深深的呼吸,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老顾……”时誉颤抖着声音叫他。   “嗯。”   “老,顾……”时誉的声音逐渐微弱。   “嗯,我知道。”顾严安慰的答道。   是我让你难过了,不过没事的,长痛不如短痛,你很快就会忘记我,你还年轻,还来得及,去喜欢正常的人,去过正常的生活。   “顾,顾严。”时誉吃力的抬手,拍打顾严的手臂, “可,可以了。我要,喘不过气了。”   顾严松手。   “咳,咳咳……”时誉大喘气, “老顾呀,是告别,不是死别,你想憋死我。”   “抱歉。”太沉浸,失了力道。   缓了缓气,时誉摆摆手: “行吧,走了。”   “好,路上小心。”   推着行李箱到了玄关,时誉又再次回头: “你是不是舍不得我走?要舍不得,我就留下。”   顾严整理好了心情,挥了挥手: “到了学校报个平安。”   “嘁。”嘴硬,时誉耸耸肩, “放心,我也就随口一说,我这一走,咱们就翻篇了。”   “等等——”顾严叫他。   “改主意了?”   “这个,我妈给你的生日礼物。”顾严把桌上的丝绒礼品盒递给他。   “阿姨?”时誉接过打开,惊喜道, “这,也太贵重了。谢谢阿姨,我很喜欢。”   “我可以先给她打个道谢电话再走吗?”时誉问。   “随意。”   时誉拨通微信视频,温荷那边接了起来。   “嗨,阿姨。”时誉冲着手机屏幕挥手招呼。   “哎呀呀,誉誉,我的小乖乖,阿姨好想你。快,给我看看,有没有长胖一点。”   “没有,没有胖也没有瘦,身材保持得很好,特别健康。”时誉左右侧脸,又把手机稍微拿远,给温荷看全身。   “好好,健康就好。诶,你这是要去旅行吗?”温荷见他站在玄关,身后还有一个行李箱。   “不是旅行,是我要搬回学校住了。”时誉把行李箱拖了过来。   “好端端的为什么搬回去?住不习惯?不对呀,你一直住这儿,不习惯的话早该不习惯了。怎么回事?跟顾严闹矛盾了?还是他欺负你了?”温荷正色。   时誉眼睛瞟了瞟对面的顾严,说: “阿姨你别多想,顾严对我很好,是我自己觉得打扰太久。”   温荷似信非信: “不打扰,哪里打扰了。顾严他一个人住孤零零的,你在,才有点人气在,怎么叫打扰。住,阿姨做主,安心的住下去。”   “不是的,阿姨。顾严哥也有自己的生活,我一直住在这里不方便……”   “是不是他让你走的?”   时誉: “……”   “他赶你走了?”   “没有……”   “我找他。”   嘟——   视频挂断。   几秒钟后,顾严的电话响了。   刚一接通,温荷劈头就问: “为什么不让誉誉住?你把人赶走干什么?”   “妈,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你就说是不是你让人走的吧?”   “是,我是让他搬回去,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你说啊,因为什么?”   顾严有苦难言: “总之,我有我的道理。”   “我管你什么道理。你忘了之前大学时候时煊是怎么照顾你的了吗?四年多,人家也没说什么。誉誉才在你这儿多久?你投桃报李对人家弟弟好一点怎么了?学校那条件哪比得上家里?”   温荷越说母性本能越发被触动: “我可怜的誉誉,那么小爸妈就不在了,小时候该多苦啊,背井离乡的来求学,你还赶人走,他心里该多难受啊……”   “妈,妈!别说了。这事不是你想的那样。”顾严被吵的头疼, “行了,你跟爸注意身体,我回头跟你解释。”   强行挂了电话,顾严捏着眉心叹了口气。   “不好意思啊,让阿姨误会了,我会给她解释清楚的。”时誉委屈巴巴的说, “我都还没谢谢她的生日礼物。不过,她怎么知道我的生日?”   “你是……后天?”顾严问。   时誉点点头: “到时候小新他们会跟我一起,不会一个人的。”   好像在给他解释不用担心,可是越解释,顾严越难受。   “大家聚一起吃个饭就行,又不是三十岁那么有意义的。”   得,更难受了。   “要不,给你补上海鲜大餐?”还是没法铁石心肠。   时誉摇头: “不用,你要实在觉得过意不去,那给我煮碗面就好。”他摸了摸肚子, “正好饿了。”   “现在?”   “嗯。”   今天是周日,时誉来的时候是下午,耽搁了小会儿,也是到吃晚饭的时候,就是早了些而已。   “好,我去煮面条。”   只是要一碗面条而已,怎样都得给人满足了。   顾严转身进了厨房。   时誉回到客厅沙发坐下,斜着身子瞧那忙碌在厨房的背影,挑了挑眉,勾起的唇角泄出一丝狡黠。   ……   面条上桌,热气腾腾,再简单不过的一碗鸡蛋面。   顾严坐在他对面,静静的就这样看着,看他把这碗素面吃得汤汁不剩。   面条吃完了,终是该离开了。   再次道别,这一次,时誉推着行李毫无留恋的离开了。   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   -   时誉生日那天,顾严还是发了条生日短信。   说好不打扰,一条祝福应该不算什么,顾严自我安慰。   时誉只回了条“谢谢”,对话框便沉寂了。   顾严一整天在忙。   直到晚上下班回家,点开朋友圈的小红点,邱小新的动态像病毒似的刷了屏。   最新一条: 【干了这杯酒,就是好朋友】   配图:两个满酒的杯子碰杯,背景是一桌的烤串,以及虚化了的人影   顾严点开放大,没有辨别出熟悉的那个人。   上一条: 【生日遇表白,好事要成双】   配图:自拍大头照,背景又是虚化的人影,但比上一张图稍微清晰   顾严心下一落,隐隐有猜测。   他照例点开图放大,这一次能大概看清。   是两个人在桌前面对了面,一人坐一人站,站着的那人手里捧了一捧花,另一只手里拿了个盒子。   和邱小新的文字联系起来,那就是站着的那人在跟坐着那人表白送礼物。   顾严忽地紧张起来,把坐着的那人反复放大看,像是时誉,但不确定。   他直接点开邱小新的头像,把他的朋友圈按时间顺序看下来。   邱小新完整的播报了他们给时誉庆生的场面。   看完一遍,顾严把所有照片保存下来,结合邱小新的配文,一张张分析。根据衣着颜色推断,就是时誉在生日时候被人表白,表白那人送了鲜花和礼物。   但是这人他不认识,不是他们宿舍的。   这还不是他想关心的重点,他想知道的是,时誉答应了吗?   顾严忽然慌了。   ————————   誉宝在开启以退为进   明撩暗钓后续一步步就来,顾法医你招架不住的   。   本章也有小包包掉落,感谢阅读   。 第43章   上钩   “时誉,咱们晚上去哪儿吃?”   下午的课结束,邱小新和时誉一同往宿舍走。   “学校西门的那家烤串不错,味道好份量大,关键是买十赠三,实惠。”时誉在心里算了算人均。   “要是顾严哥在的话,一定会请我们吃大餐的。”邱小新说。   “那你去跟你的顾严哥吃去。”   “哎呀,我就是嘴上过过瘾,我肯定是听你安排啊。”邱小新又问, “你确定你这招管用?”   “这不跟你那儿学的么,如果真的在意一个人,他不可能视而不见,总归是该有点什么反应的。”   时誉指了指自己眼睛,又指邱小新的眼睛: “我一个人可能看走眼,但咱们两个人两双眼两颗心脏呢,那不可能都感觉错。再说,你不还有十八年单身经验么。”   “没错,用我十八年单身质保,顾严哥对你,不单纯。”   时誉: “是吧,我也觉得他对我不是没有感觉。要不然他那么关心我干什么?发烧那次还能说他是因为自责,那第二次我们骗他说我肠胃炎,他还火急火燎的赶过来干什么?肠胃炎又死不了人。”   时誉继续说: “那天我故意去他家拿行李,临走说告别拥抱一下,他把我往死里勒啊,不是跟我有仇,就是舍不得我呗。反正我是想不出第三个意思。”   两人走在林荫道间,这条路叫文思路,左右两侧都是教学楼,左边是去年才完工的五层新教,右边是有些年代的三层老木楼。   一个崭新,一个古朴,不仅风格迥异,而且年限也相距甚远,但放在一起,就是无端的和谐,甚至还成了校园之中别具一格的存在,学生们都喜欢在这里拍照打卡。   时誉左右望了望这两栋建筑,喃喃道: “你说,他会不会是因为自卑?”   “哈?”邱小新没接上他的脑回路, “什么意思?”   “那天在金阳山,他老堵我的话,我其实都没机会说出来。”时誉一只手撑着下巴苦思, “他又是怎么看出来,我喜欢他的?”   邱小新摇头: “我又没跟你们住一起,我怎么知道。”   “算了,不管这个,反正他没让我说出口。我以前嘲笑他年纪大,是,他比我大了十一岁,可我哥还比我大十四岁呢。不过就开玩笑嘛,难道因为这个他就不接受我?”   两人继续往前走,商量着晚上生日饭局的计划。   “我们找皓哥假扮一下,装作给我表白,然后你拍照发朋友圈,我就不信他看了一点反应没有。”时誉信誓旦旦, “他要没一点反应,那我就认了。”   说完又觉得把话说太死,改口道: “也不行,要是没反应也有可能是他没看到你朋友圈,他那么忙,不是经常有时间刷圈的。那就……那就以后再找机会。”   总归是要试出人真心来。   邱小新: “皓哥?不靠谱吧。”   时誉: “那……轩子?”   邱小新摇头: “顾严哥观察力很强的,轩子和皓哥他都熟,他不会信的吧?”   “那找谁?你更不可能。”时誉道。   邱小新想了想,说: “我倒是有个人选,不过得看你愿不愿让人来假装这个角色。”   “谁呀?”   “上次在慈溪给我们拍写真的,油画系的那个,曹楚。”   “他……”时誉不想跟这人走太近。   谈不上讨厌,就是不喜欢。人与人之间有种气场,第一次见面,两句话一说,就知道能不能继续往朋友的关系上发展下去。   曹楚就是他觉得不能发展成朋友的那一类。   “时誉,我是这样想的。上次曹楚主动帮忙给我们拍照,怎么说也该感谢一下。那咱们晚上四个人吃也是吃,多一个人也多不了多少,你过生日我们请他,一举两得了。”   时誉还在考虑,邱小新又说: “反正就拍个照片,又不是真的要做什么,你要不放心,我朋友圈分组只让顾严哥看,怎么样?”   思来想去,似乎也可行。   “那你要跟曹楚先说清楚,他要不愿意可别为难人。”时誉道。   “放心放心,这种事当然不能骗人了。”顿了一下又道, “只骗顾严哥。”   两人相视一笑。   邱小新去找了曹楚,曹楚竟然很乐意帮这个忙。   晚上到了时间,宿舍四人在西门的烧烤店就位。   “曹楚怎么还没到呢?”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过了十分钟,没见曹楚身影,时誉问邱小新, “你确定他是答应要来的?”   邱小新很尽责的在编辑朋友圈: 【岁月一小步,人生一大步。十九岁生日快乐!蛋糕。鲜花。香槟。jpg】   配图:宿舍四人合影,集体比二   还贴心的圈出了定位。   发完了,才抬头回时誉: “啊?我打电话问一下。”   翻出电话还没拨,一辆黑色的加长商务车停靠在了烧烤店旁边。   这车明显跟整条街都格格不入,它更应该是出现在中央商务区或者是各大办公楼的停车场。   吃饭的人纷纷往门外看,时誉也转头看。   车门打开,走下来的人竟是曹楚。   他穿了一身薄款的呢衣正装,头发似乎也刻意修剪过,西裤皮鞋,整个人的气场跟平日的清秀不太一样。   闹哄哄的烧烤店一下安静了,所有顾客都看着曹楚像慢镜头一样走了进来。   时誉也看着,然后就见曹楚捧着一大捧鲜花站到了他面前。   曹楚朝着他露出一个深情款款的微笑: “时誉,我喜欢你。”   周围人开始不明所以的起哄,邱小新没忘自己的职责,拿着手机拍照录像,备下要发朋友圈的素材。   时誉没什么反应,只是心道,怎么邱小新也没跟自己说还有这么一出,还准备了鲜花,这一大捧,看起来比这顿饭都贵,也过分真实了。   曹楚等到周围人稍微安静了些,继续说道: “你可能觉得我们认识时间不长,但其实我已经注意你很久了,你就是我心中的那个人。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让我能照顾你,做你的男朋友。”   说完,又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放到时誉面前: “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生日快乐!”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只男士手表。   时誉不认识,但一看就是他买不起的那种。   时誉有些愣了,转头去看邱小新,邱小新还在找角度各种拍照。   时誉对曹楚扯了扯嘴角: “不是,其实咱们只要拍几张照就好,不用这么逼真,又不是演戏,你这鲜花道具这么齐全……”   “当然不是演戏,”曹楚说, “时誉,你看不出来吗?我是真心在向你表白。”   时誉脸上的笑僵住了。   曹楚: “不要觉得突然,我第一次在学校见到你的时候就记住你了,后来一直打听,可是你很少在宿舍出现。其实慈溪回来以后我有些灰心的,我感觉你很抗拒我。邱小新今天来找我,我很开心,你生日能想到我,不管怎样我觉得我要试一试。所以,我能有一个留在你身边的机会吗?”   事情好像给搞复杂了。   时誉把手表的礼盒合上,推回给曹楚: “谢谢你今天能答应来,邱小新应该跟你说清楚是为了什么事的……”   “我知道,你有个喜欢的人。”   “对呀,所以你之前可以不答应来,既然来了,那为什么要这样呢?”   “你们来找我,是为了喜欢的人;我这样做,也是为了我喜欢的人。大家都是一样的。”   时誉竟然没法反驳。   曹楚又说: “他连接受你的勇气都没有,你做这些也是白做。”   “谁说是白做。”那道熟悉又醇厚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时誉猛地一惊,随即心中翻涌出狂喜。   一回头,顾严正朝他们走过来。   步履款款,不矜不盈。   他比几人都高大,稍稍垂眼看了看时誉,对曹楚道: “我替他做主,他不能答应你。”   时誉又是一愣,登时悄然翘起了唇角。   曹楚还想争辩什么,还没张嘴,顾严已一把拉起了时誉,直接把人带出了烧烤店。   顾严步子迈得又大又急,时誉被他拖得一路踉跄。   “你怎么来了?你要带我去哪儿?”时誉盯着被那只大手捏紧的手腕,笑容绽开了花。他跟在后面跌跌撞撞,声音也跟着时高时低的打颤。   顾严的车停在烧烤店的对面马路边,他甚至都没耐心去等前面的红绿灯调头,直接刹停就下车过来了。   车都没熄火。   顾严打开车门把时誉扔了进去,上车一踩油门,黑色越野飞驰而去。   “喂,你怎么来了?”时誉扣好安全带,拉住顶上的扶手笑嘻嘻转头看他。   顾严板着张脸不说话,看起来像生气,但又不发作。   “你刚刚说那话是什么意思啊?你替我做什么主?我为什么不能答应他啊?”   顾严把车开得飞快。   “顾严,你要超速了。”时誉看了看他的仪表盘,笑着提醒道。   ……   一直把车开到了江边,顾严寻了个停靠的地方。   嗡嗡的发动机噪声熄灭,耳边忽然的安静了。   江对岸灯火阑珊,江面五彩粼粼,江景妩媚,夜色沉醉。   车里很静。   “顾严,你刚刚搅黄了我的一段姻缘。”时誉责怪。   顾严闭眼仰面靠着椅背,做了几次深呼吸调整,微微转头看他。   时誉一直笑着,连责怪的语气也带着笑,眉眼弯弯,眼里盛满了星星。   他像是藏在暮夜里的精灵,调皮的操控着人心。   顾严紧了紧下颌,缓缓叹了口气,正要开口说话。   湿热柔软的唇瓣蓦地贴上了脸颊,旋即又分开。   只听那精灵在耳边蛊惑地说道。   “顾严,其实……你也是喜欢我的吧。” 第44章   跨年   这座城市的夜景很美。   高楼次第,星落万家。   观光游船划破江面,搅乱了一江春水。   温软的触感还停留在脸颊,始作俑者算计得逞,毫不负责的挑破了最后那层纱帐。   “顾严,你是喜欢我的吧?”时誉乐滋滋的问。   静默。   “生气了?”时誉又问。   仍然静默。   安静不了一点,时誉坐不住了,跟他算旧账: “之前你说,我想在你那儿住多久都行,结果后来你要我走。说好了过生日只是我们俩的,在金阳山的时候,你又找了阮菲姐她们来。你不讲信用,敢做不敢当。”   顾严重重地叹了口气,食指关节抵着眉心。   时誉还在继续: “……你明明在意我,不敢认,还堵我的嘴。既然如此,那你今晚为什么过来?”   “够了。”顾严终于出声。   就知道,他早该知道。   关心则乱,他不该这么沉不住气的。   本来想说给邱小新发个信息侧面问问,编辑好了短信反复斟酌,最后还是不放心,亲自来了。一路告诫,只是看看情况,不现身不干涉。   哪知到了地方,看到店里那副闹哄哄的场景,周围人都在举着手机起哄拍照,甚至还有人拍桌大喊“答应他”。是的,他没听到,但看到他们的嘴动了。天知道他视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还能读唇语。   然后就在来不及成熟思虑的情况下,下车冲进了店里,直接带走了人。   刚过完三十岁生日,这就活回去了,跟个二楞小伙子似的。   顾严此刻有点后悔,也有点庆幸。   “你不能交男朋友。”顾严抬头看他。   时誉粲然一笑: “为什么?”   说啊,说你喜欢我,不想让我跟别人谈恋爱。   顾严眸光下垂,又陷入了沉默。   时间像进入了停滞。   时誉笑意淡了一点下去,莫名有点心慌: “怎么了?不好说吗?”他抬手想去戳顾严挺立的鼻尖, “不说话我就再亲你了……”   “时誉,你不能喜欢男人。”顾严抓住他的手指,再度开口, “你跟我不一样,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在这件事情上还可以及时纠正。”   “喜欢你,为什么要纠正?”   这话听得顾严一噎。   “你,你到底明不明白,你还小,你从没谈过恋爱,跟男人在一起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你现在只是觉得新鲜,觉得新奇,你年轻,什么都想尝试,但在这件事情上,你会后悔的。”   “谁说我喜欢男人了,”时誉反手握住顾严的手, “只是喜欢你而已,只要你不让我后悔不就好了。”   顾严松开他的手,扶额揉了揉太阳穴: “我让你搬走,就是觉得你跟我住一起受了我的影响,有些走偏了。至于那次,阮菲她们也不是我故意叫来的,真的只是巧遇,我看见阮菲的车停在那边,才会到天幕帐篷里去等她们。”   “今晚……”顾严顿了顿, “我看到邱小新发的朋友圈,真怕你会答应,所以才赶来阻止你。你来余江的第一天,你哥就给我打电话让我照看你,我有责任……”   “你没有责任。我的人生,我自己负责。”   “是,你能负责,那你想过你哥哥吗?时煊会怎么想?他能接受吗?他能眼睁睁看着你走偏道?然后再看着自己的亲弟弟和他的好兄弟在一起?”   “都没试过怎么知道,我可以去说服……”时誉忽然反应过来,漾着笑, “你……刚刚说什么?你的意思是,你想过我们在一起?”   “没有。”   “你刚刚说了。”   “我只是做一个假设。”   “那你也想了。”   “我没有。”   时誉才不管这么多,他只选他想听的,还想继续争辩,邱小新的电话打了过来。   “时誉,你在哪儿呢?还好吗?”   “我在……”瞅了瞅车窗外的江景,回头看了一眼顾严, “我在车上。”   “哦,那你还回来吗?”   “回啊,生日还没过,烤串都还没吃呢。”   顾严听见了,发动车子,调头往回走。   ……   顾严把人送回了烧烤店。   邱小新他们已经吃上了,曹楚也在。   “一起吧,”时誉邀请道, “我生日呢。”   顾严抬眼看了下里面的人,点了点头: “我找个地方停车。”   时誉先下车进店。   邱小新看见人进门,小跑迎了上去,急着打探消息。   “怎么样啊?进度条到哪儿了?”   时誉摇摇头: “蛇是引出洞了,可这蛇嘴死硬。”   “那怎么办?要不直接跳过过程,走最后那一步得了。”   “最后哪一步?”时誉问。   “霸王硬上弓啊。”   时誉一口茶水呛了出来: “怎,怎么上?”他模糊知道一点儿知识,但不详细,一点经验没有, “再说他会擒拿啊,我打不过他的。”   “那就稍微退一步,美人计如何?”   “你看他那个样子,像是能被色诱的人吗?我之前又不是没试过,没一点反应。”   邱小新朝时誉上下一打量: “你怎么试的?”   “不就你给我看的那些漫画书上的么。”时誉把他试过的什么“耳朵吹气”, “抱人胳膊”告诉邱小新,听得邱小新额头发紧。   “时誉,你可……真纯情啊。”邱小新啧啧摇头, “那书上那么多劲爆场面,你一个都没用?”   “难不成直接上手?那不成性骚扰了吗?”   邱小新扶额,拍了拍时誉肩膀: “看来还得我亲自出马。放心兄弟,我给你划重点。”   顾严进来的时候,两人还在门口窃窃私语。   “怎么站这儿?”   轻飘飘一声把两人吓的抖了两抖。   不做亏心事,少被吓掉魂。   以后这种事还是找个小黑屋讨论比较好。   ……   顾严跟他们一起入了座。   孔皓和汪志轩都很熟络的跟顾严打招呼,只有曹楚是第一次见。   不对,这是第二次了。一个小时前,他当着众人替时誉把人给拒绝了。   曹楚倒也落落大方,冲他一举杯,自我介绍道: “我叫曹楚,是时誉的追求者。只要时誉一天是单身,我就不会放弃。”   顾严只觉头疼,这一个还没劝住,另一个还越挫越勇了。   第二天有课,加上顾严这个“大家长”坐镇,没有闹太晚就散了。   时誉喝了两瓶酒,借着酒劲儿非要跟顾严讨生日礼物,   顾严只说先欠着,给应付过去了。   这次聚会之后,各自忙碌。   先前调查的唐序的那个案子也有了结果。   根据时誉画出的犯罪画像,方敬勇锁死了唐序为目标,终于找到他涉毒的证据,把人给抓了。   加上涉嫌绑架残害的罪名,唐序没什么可辩的。   拔出萝卜带出泥,在一同被捕的涉事人员中,有人吐出了新的线索。   唐序有凌虐人的变态嗜好,而且虐打的必须是长相漂亮的男孩。   他的手下为了讨好他,到处搜罗乖巧男孩,几岁到十几岁不等。他喜欢看那些完美脸蛋上,因为他的鞭打而露出来的惊恐和痛苦。这似乎能让他得到快感和慰藉。   方敬勇也按顾严之前给出的思路,匹配了唐序和无名尸骨的DNA,相似度高达99%,再根据查到的证据,基本能认定,无名尸骨就是唐代金——唐序的父亲。而唐序,涉嫌杀害了唐代金。   所有案子水落石出,张宝,阳星,包括罗北的断腿,甚至是折了脚的时誉,都跟唐序有关。   无人照管的张宝被他虐杀;阳星幸运一点,在转移的过程中哭喊声被人听到,有人以扰民报了警,警方循着线索把人救了下来。   时誉当初在gay吧就被唐序一眼盯上,后来唐序让罗北去抓人,结果罗北把人脚给折断。唐序最恨自己看上的猎物被人破坏,一气之下打断了罗北的腿。   这一切,其实都来源于唐序自己的经历。   他就是一个小时候长得乖巧的孩子,却被父亲用软竹编用来发泄抽打。   ——你是我生的,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是唐代金打他时最喜欢说的话。   成年后他虐杀了父亲,抛尸埋骨,却改变不了自己早已扭曲的内心,他成了接替父亲的恶魔。只是他没有儿子,便到处去找别的孩子。好像这样,就能把自己经历过的转移到他们身上,从而永远忘记。   唐序这个案子到此结案,但关于涉毒部分,又出现了个新的未知——他的上家是谁。   这部分转交给了禁毒支队。   -   转眼就到了月底,这天是跨年夜,城市到处都是迎新年的气氛。   有活力的年轻人聚集在各个地标广场,一起等零点钟声。   时誉跟邱小新一起在人堆里挤变了形。   “我们干嘛要来凑这个热闹,在宿舍嗑瓜子不好吗?”时誉被推攘着,站都站不稳。   “要是皓哥在还能帮我们当一当人墙。”邱小新道。   “明年我再也不来受这罪了。”   “我也。”   ……   顾严在家给自己准备一顿烤肉,在大落地窗前重新摆放了个餐桌,烤盘,酱料,菜品小推车,也是仪式感足足。   他夹着滋滋冒油的五花肉,欣赏着节日中的城市。   今晚会有灯光秀,还有一场烟火,是城市送给忙碌了一年人们的视觉礼物。   璀璨夜色纷繁,时钟轮回转动。   昨日已逝,新岁可期。   零点钟声敲响,烟火照亮夜空。   顾严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城市上空这场盛大的狂欢。   忽然觉得,外面有多热闹,仿佛与他无关。   略显,落寞。   一个人生活了这么多年,似乎也不曾生出这种感触。   他是理性支配大脑,从不会悲秋伤春,无端生出这种慨叹,回头再看空荡荡的房间,竟然觉得万家灯火原来可以形容孤独。   自嘲的笑笑,摸出手机。   时誉没有最新消息。   两人这一个月虽没见面,但时誉跟个话痨子似的,做什么都要给顾严发,无时无刻都在刷自己的存在感。   ——我起床了   ——我上课了   ——今天食堂有我喜欢的鸡翅膀   ——我这幅画被老师夸完美,开心   ——快期末考试了,我要拿门门专业第一   ——这只小流浪让我摸它了   ——今天好冷,为什么还没下雪   ……   顾严不知道他发信息时候的表情,但能想象出,一定是个热情洋溢的小太阳。   顾严有时回有时不回,任他自由发挥。   今天的最后一条信息是在晚上十点半的。   【我们在银桥广场跨年】   附照:人山人海的人头   顾严回: 【注意安全】   这会儿零点已过,顾严想了想: 【回去了吗?报个平安】   信息刚出去,时誉的电话就进来了。   “喂。”   “老顾,新年快乐!”小太阳的热情快要溢出听筒。   顾严挂着笑: “嗯,新年快乐!到学校了吗?”   “还没呢?”   “怎么回事?打不到车?对,今天跨年人多。你们在哪儿,我送你们回去?”   “不用,我们自己送上门了。”   “?”   “老顾,开门,我们在你家门口。”   咚咚咚,大门被粗暴的敲响。   ————————   抱歉来晚了,给大家磕一个——哐   有点卡,后面该是两人的拉拉扯扯酱酱酿酿了,我得琢磨琢磨   。 第45章   游乐园   凌晨,新年里的第一天,时誉和邱小新站在了顾严家门口。   “怎么没回学校?”顾严实在想不到这两人这时候怎么会出现在他家门口。   “今晚可以收留一下我们吗?宿舍关门回不去了?”时誉眨巴眼,扯着帽子上的两个小犄角装可爱。   顾严: “……”   敢情你俩出来之前没想过这一点吗?   想过。   今晚跨年,宿舍的归寝时间延到了零点三十分。但他俩没经验,哪知道跨年结束后在银桥广场根本打不到车,网约车也得排队,排到的时候早过了最晚时间。   时誉能想到的地方,只有顾严这里了。   “进来。”   顾严给两人找了拖鞋换。   “谢谢顾严哥。”邱小新心虚的往时誉身后缩了缩。   时誉嘿嘿一笑: “谢谢老顾。”   顾严转身往里走: “怎么也不提前发个信息,今晚我要没在家怎么办?你俩打算上哪儿去?露宿街头啊?”   “露宿街头是肯定不会的,机场大厅,高铁大厅,实在不行还有洗浴中心,听说能过夜的,就是得花费,但比酒店便宜嘛。”时誉换好鞋,跟在顾严身后。   顾严去接了两杯热水,递给一身寒气的两人。   时誉接过,捧着暖手,吹了吹杯口的热气: “不过用不上,我知道你肯定在家的。”   “哪那么肯定,万一我也出门了呢?或者单位加班?”   一口热水下去,身子由内至外的暖,时誉脱了羽绒服,单穿了件米白色的宽松毛衣。软软的毛料挂在身上,整个人也看着软乎乎的。   “反正你肯定不会不管我的。”他说。   邱小新捧着杯子坐在沙发一旁安静的喝水,尖着耳朵听,没注意水温,给烫了一口“啪”的吐回了杯子里。   两人同时朝他看过去。   “……我们的。”时誉找补。   “重新接吧。”顾严指了指饮水机的位置。   邱小新跑去厨房倒掉水,冲洗了杯子,又去饮水机重新接了水。他一直低着头,垫着脚放轻步子小跑,想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奈何这会儿屋子里只有他一个在动的物体,两道视线一直跟着他,热水还没喝下肚,感觉全身已经烤焦了。   坐立难安,你俩继续聊你们的不行吗。   “时誉,明天去游乐园吗?”邱小新找到话题打破沉默。   元旦学校放假一天,确实可以去玩。   “好呀,我还从没去过游乐园。”时誉一口就答应了,转头看顾严, “你明天也放假吧?我们一起啊。”   顾严犹豫,不管从年龄还是喜好,游乐园对他都没有吸引力,不过……   顾严垂眸,那双清凌凌的眼里满是期待。   “走嘛走嘛,一起啊。”   心里一软,点了头。   顾严啊顾严,一次次的退让,早晚得出事。   “先说好,你们玩你们的,我只是送你们去。”顾严说。   “可以可以。”时誉踢掉拖鞋,光脚踩在地板上,同时往后一仰,在沙发舒展的躺倒, “老顾,你家真是天堂,宿舍里好冷。”   这自然是没法比的,家里开了地暖,热度从脚心往上传递,有种被全世界拥抱的温暖。   “我今晚要睡地板。”时誉说。   当然是睡不成地板的,邱小新睡客房,时誉还是住之前那间屋子。   第二天接近中午,三人才出发。   顾严说只是送他们去,但有句至理名言叫“来都来了”。   节日的氛围太好,每一个来游乐园的人都自带热情。   顾严颇受感染,被时誉他们拉着,最后还是跟着进去了。   先是最热门的过山车,然后是自由落体的跳楼机,顾严没参与,只拿了手机帮他们录像。   接着又是360度转椅和大摆锤。   顾严也没加入。   时誉和邱小新玩了个尽兴,再看旁边那悠然到显得无聊的人,时誉忍不住开口问: “老顾,你怎么什么都不玩?”   “我恐高,还头晕。”顾严随口就搬出两个理由。   “不会吧?”时誉接过顾严给他们买的饮料,仰头灌了一口, “你才三十,不至于老成这样啊。”   邱小新在旁边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   忽地想起不能拿人年龄说事,赶忙找补: “不是,就是说没事,这跟年龄没关系。”   转头看见另一边的旋转木马: “咱们一起去坐那个,歇一会儿。”   不行,这旋转也晕,悄悄瞥了眼顾严的脸色,给自我否定了: “算了,不跟小朋友们抢,太幼稚。”   再左右一望,朝不远处排队的长龙,兴奋道: “碰碰车,碰碰车可以坐。”   顾严不置可否。   时誉拖住他的胳膊就往那边奔: “正好一人一个车,咱们碰!”   排了半小时的队,才终于轮到了他们。   “看我撞飞你。”时誉对邱小新挑衅,抢了个亮红色的赛车。   “还不知道是谁飞呢。”邱小新应战,坐进了旁边的亮黄色同款赛车。   顾严就近上了一辆蓝色的。   很好,红黄蓝三人组。   游戏启动。   时誉主动出击,追着邱小新就撞了过去,邱小新没找到机会反击,只得先往其他车堆里躲。时誉寻找空隙,左突右进,方向盘在他手里被盘得溜溜打转。   顾严就不一样了。   他跟满场的车都不在同一频道上,绕着外圈悠然自得,慢吞吞的像坐了只大蜗牛。   “老顾——”时誉从他身边飘了过去。   “你这样玩没有体验感。”又飘了回来。   “你猜人家为什么叫‘碰碰车’。”又飘走了。   “碰起来啊。”话落,已经朝车撞上去了。   还加了点儿速,把顾严的小蓝车推着怼到了围栏边上。   “老顾,你不行呀。”时誉脚上不松,笑得前俯后仰。   碰碰车的车速都是相同的,不比真车,时誉借了惯力,把顾严卡得动不了。   顾严没真想跟他硬碰,再说也的确撞不过。索性松了手,笑眯眯的看他反复撞得起劲。   “老顾,你都不反抗的么?”时誉往后稍稍退了一点,踩着加速油门又撞上去。   一边撞一边喊: “既然,不反抗,老顾,跟我,谈恋爱吧,好,不好?”   笑容凝在顾严脸上。   “哈哈哈哈——我来了——”   没注意身后的邱小新突然袭击,时誉的车被撞飞出去,又碰到顾严车的侧边,弹了一弹,两车位置发生对调,时誉被邱小新和顾严的车同时卡在了围栏里。   三辆车堵在了一个角落里。   时誉反击: “偷袭,看我不……”脚下油门没反应。   继续踩,不仅没反应,是直接断了电。   邱小新嘿嘿叫阵: “来呀,不是要撞飞我吗,才一下就不行了?”   “老顾!帮我怼他!”   顾严慢吞吞的倒车。   一点都等不了,时誉解开安全扣直接弃车,翻身跳上了顾严的小蓝车。   顾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时誉一屁股挤开,痛失碰碰车的掌控权。   “哈哈,邱小新,你完了!”时誉踩着倒车打转方向,猛踩加速,朝邱小新追了过去。   “啊啊——”邱小新夸张的嚷嚷,驾车飞快逃窜。   顾严的手还搭在小小的方向盘上。   准确说来,是时誉握着顾严的手在掌控方向盘,他跳车过来的时候顾严还没来得及松手,就被时誉按住了双手。   时誉避着其他车,左右打转方向盘: “哎呀,你,你挡着我了。”   还抱怨上了。   碰碰车的座椅空间很窄,两个大高个的大男人挤一起,时誉还叉着腿在踩油门,小腿几乎是跟顾严交叠,他一会儿加速一会倒车的,那腿根本就是贴着他在摩擦。   顾严本来想收腿,才稍稍动了动,时誉又抱怨: “你别影响我操作。”   顾严就不动了。   时誉满场追邱小新。   他跳车过来的时候没来得及系安全带,时不时的跟邱小新撞上,人在椅子上往前掉。顾严只得又抽出一只手虚虚圈住他的腰,代替安全带把人拉住。   熬到这一轮游戏结束,全场的车断电,时誉才松手收脚,得意的站起来伸了伸腰。   散场下车,走了两步回头看见顾严还坐在车上: “怎么了老顾,没过瘾吗?”   顾严不动声色的跺了跺脚: “走。”   腿压麻了。   “下一个玩什么?”   “你俩不累吗?”从进来到现在都没停下来歇过,除了排队。   “那,休息。”   正好经过一个小吃店。   “给你俩补充点能量,想吃什么?”顾严问。   “烤串,冰淇淋。”时誉答。   “同上。”邱小新跟答。   顾严去买,回头又问: “冰淇淋要什么口味,原味,抹茶,巧克力?”   邱小新: “原味。”   时誉: “都要。”   顾严: “吃多了拉肚子。”   说是这样说,回来的时候还是每个口味都买了。   时誉一手拿烤串,一手拿了个原味冰淇淋,另外两个口味顾严帮着一手拿一个。   “你怎么不吃?”时誉问。   顾严摇摇头: “我不爱吃甜食。”   “抹茶的一般不会太甜,我把这个让给你。”说得可大方。   顾严笑笑没答,看着时誉伸了舌头在舔冰淇淋。   虽然是冬天,但冰淇淋依然化得很快。蛋卷皮和冰球相接的地方眨眼就积了一圈奶液,把蛋卷皮也泡发融了。   时誉侧着头,把冰淇淋握着举起来,融了的地方就伸舌头舔一舔,淡粉湿濡的舌头一伸一缩,圆形的冰球让他舔成了椭圆柱形。   顾严:……   没见过这样吃冰淇淋的。   没眼看。   顾严撇开视线。   “你吃呀,要化了。”还没忘提醒人。   “我不吃,你自己赶紧吃。”   时誉把最后一点蛋卷皮塞进嘴里,接过抹茶味的刚舔了一口,眼瞅着巧克力味的已经融化,顺着蛋卷皮就往下流。   “哎呀。”只来得及出个声,时誉眼尖,行动更快,凑过去张嘴就咬。   半口咬在了顾严的手指上。   “对不起,对不起。”棕褐色的色素蹭到了对方手上,想都没想,一口就给人舔干净了。   顾严:……   “你举着别动。”时誉决定先吃顾严手里的,就着对方的手,又开始舔起来。   顾严看的心头发紧,终于忍无可忍: “谁教你这样吃冰淇淋的。”   “怎么了?”时誉满嘴是褐色的奶油。   “你,不能直接咬吗?”   “怎么咬?这里?”时誉张嘴在冰淇淋侧面试了试嘴。   “上面。”   “哦。”   时誉把嘴张大了些,从上面把冰淇淋头一口包住,然后又从口腔滑了出来。   顾严:……   “嘶,浸牙。”   顾严喉咙滑了滑,压着眉头沉声道: “别吃了。”顿了顿, “吃太多了,肚子疼。”   转身去垃圾桶把恼人的半截巧克力冰淇淋给丢了。   “你浪费食物。”时誉还无辜。   就不该给你买。   ……   吃饱喝足休息够了,时誉和邱小新开始商量玩下一个项目。   “鬼屋,鬼屋。”邱小新提议, “你胆子大不大?”   “那是相当大。”谁会承认自己胆子小。   这次顾严主动参与了: “选那个带解密的, ‘乡村老屋’。”   法医……应该是不怕鬼的。   时誉和邱小新狠狠点头同意: “好,就这个。”   工作人员带三人进场。   为了更好的代入氛围,三人是蒙着眼睛入场的,顾严在最前面,一只手搭着工作人员的肩上。   后面是时誉和邱小新,同样是搭在前一人的肩上。   时誉的手在顾严肩上捏了捏,在他耳边悄悄道: “老顾,你要保护我啊,别让鬼把我给拖走了。那样,你就会失去我了。”   顾严:……   几人从专用通道过去,有腐朽潮湿的木头气味传来,阴森的背景音乐响起,工作人员十分煽情的介绍前情。   故事很简单,一对老夫妻独自住在乡村老屋,某一天,他的亲人们(玩家们)从城里回来,发现两人失踪了。众人在屋子找到一些线索,跟着线索寻找老两口的下落。   讲完前情,他们也到了地方,摘下眼罩,工作人员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离场。   这是间非常简陋的竹屋,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跟他们的四人宿舍差不多大。   时誉浑身不自在,光线太暗了,什么都看不清。还有那个背景音效,时大时小的,莫名吓人。   突然几声滋滋声,时誉后背发凉,靠着邱小新: “这里……应该安全哈?游戏而已嘛。”   “对呀,又不是真的,都是人扮的了。”邱小新也紧紧靠着时誉。   顾严默默从地上拾起一只对讲机,红灯闪烁,电流的滋滋声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喂喂。”人声传出, “能听到吗?”是工作人员。   背靠背的两人松了口气。   “能。”顾严回。   “有什么要求可以用对讲机跟我们沟通。”工作人员说。   “你们能把音乐声音关掉吗?还有,灯开亮一些,这么暗,我们什么都看不清楚,怎么找线索。”时誉冲过来对着对讲机大声讲要求。   工作人员:……   怕是第一次遇见玩家提这种要求。   你们不是来体验的么?要不直接带你们过关得了?   滋滋沉默半响,对面松开了对讲通话。   时誉: “不是说讲要求吗,怎么不理人?”   顾严无声笑了笑: “你要怕的话,跟在我身后。”   “谁怕,平生不作亏心事,哪里都不怕鬼吓人。”   嘴上说得硬,身体已经不自觉的靠近了顾严,一根指头还勾了勾顾严的衣摆。   顾严哼笑,四下打量屋子开始找线索。   他们选的是初级版解密,也就是说只要发现屋里的东西跟着提示走,就能找到老夫妻的下落。   屋子四面封闭,只有一边有一道门,上了锁,大概第一道关是要找钥匙。   空空的房间,唯一就是左边有颗半人高的树桩,上面摆着一局残棋。   顾严仔细看了看,是中国象棋,要结局成和棋。   没难度,顾严稍作摆弄,黑白双方已和。   砰——   一声门板掉落。   “这里,开了一个洞。”邱小新指着一处墙角。   原来不是找钥匙,是直接到下一关。   “走吧。”   露出来的洞里黑黢黢的,不知道下一个通向哪里。   时誉和邱小新站着都没动。   顾严弯腰探进去,后面两人没动静。   顾严回头看了看两人,叹了口气: “现在两个选择: 1,跟我走;2,跟工作人员说退出。”   “钱都花了,走,往前走。”时誉拉了拉邱小新。   “嗯,我们往前。”   顾严重新钻进洞里: “跟上。”   真的是条隧道,一点光线没有,半人高,站不直,三人只能半蹲着走。好在是一条路,摸着往前就行了。   顾严在前,一脚踢到了什么,软乎乎的,随即又咔哒响了一声。他停下来伸手摸,紧跟在后面的时誉也同时伸手往地上: “什么东西?”   “别摸……”   来不及阻止,就听时誉哇啦叫了出来: “妈呀——啊!”   要不是洞子矮,他能直接跳起来。   湿乎乎凉津津,长条软塌塌的像蛇。   幽闭黑暗的空间会加剧人的想象和恐惧。   时誉先前才被蛇咬过,这余悸跟着就来,全身鸡皮泛起,冷汗聚在后心。   “顾顾顾……”他想去拉顾严的衣角,有个人拉着心里踏实些。   一只手掌从前面伸了过来,摸索了一下直接拉住了他的手。   “别乱碰,跟着走就好。”顾严紧了紧他的手。   顾严今天的手不凉,温热干燥,时誉反手抓紧。   这洞其实也不长,因为太黑,所以前进得比较慢。   几人从洞口出来,发现又进入了另一个房间。而这洞口,连着的是这个房间的一个衣柜。   这间房就更一目了然了,一张单人床,一扇封闭的窗,墙上贴满旧报纸,还有一个镶了玻璃的相框,相框里全是各种眼睛的照片,看着挺瘆人的。   时誉在洞子里蹲得双腿软,看见床就坐下去了: “我有点后悔,还不如多坐两趟过山车呢,这种解谜游戏以后单独去密室也行……啊!!!”   “啊!!!”   “啊啊啊!”   时誉从床上弹射跳起,连带邱小新也叫了起来。   “你叫什么?”时誉哭笑不得。   “被你吓得,你又叫什么?”邱小新无辜。   “有人摸我的手。”时誉捏着手腕, “老顾你也跟着叫干嘛?”   “我没说话呀。”顾严站在相框前,在研究里面的照片。   “我叫了,小新叫了,顾严没叫,可我明明听见了第三声。”   “我好像也听见了。”   床上堆一大坨的被子忽然蠕动了几下。   “啊啊啊啊!”   时誉拉着邱小新往顾严身边躲,房间不大,他紧贴了人往后退,把顾严挤靠在了墙上,声音颤颤: “老顾,那边有东西。”   顾严动了动抽不出身: “有什么东西你也得让我过去看呀。”   “啊,抱歉。”时誉从他身上分开。   被子又动了两下。   顾严走过去,捏起一角,毫不犹豫的直接掀开。   “啊啊!”   “啊!”   “啊啊啊!”   除了顾严,三个人同时大叫。   对,三个人。时誉,邱小新,还有被子底下冒出来的男人。   “你谁呀?怎么藏被子里。吓死人了。”时誉恼怒。   “抱歉抱歉,睡着了。”那人从床上下来,跟他们差不多的年纪, “我在等我同伴,我跟他们错开了。”   原来这个男人也是玩家,是从床后边的入口进来的,跟时誉他们的路线和玩法不同。他进到这个房间找不到下一关的入口,退回去同伴去了另一个入口探路,让他就在这里等。反正也无事,就倒床上睡了,感觉有点冷,就顺手扯了被子盖。   “这都什么啊!”时誉跺脚丧气, “不玩了,退出吧,一点意思没有。小新你觉得呢?”   “其实我一进来就想退了,看你想继续才坚持的。”邱小新说。   时誉转头望顾严。   顾严已经拿起对讲机通知了工作人员。   确认退出之后,屋子里的大灯亮起,工作人员进来带他们从安全通道离开。   那个男人也跟着。   “你不等你同伴吗?”时誉问。   “嘿嘿,我也不玩了。”男人留着长发,在脑后绑了个结,浓眉小眼,两只耳朵挂满了耳钉,穿着新潮前卫,又像艺术工作者。   “我叫何畅,是传媒大学动画系的,今年大三。可以和你认识一下吗?你看着也像大学生,是哪个大学的?喜欢密室的话,以后约着一起玩啊?”何畅很主动。   几人已经出了鬼屋,到了外面。   原来是一个学校一个系的,说不定以后在学校还能碰见。   “我们也是传媒大学的,大一,师哥你好。”时誉笑笑表示友好。   “是小师弟呀,那给个机会认识。”何畅拿出手机, “扫一下,加个联系不吃亏。”   “这……”   “今年寒假,院里在筹办新人画展,针对的主要就是你们新生。”何畅透露内部信息, “我也是负责人之一,明天学校就会正式发通知出来。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   “新人画展?”   “嗯,到时候匿名投票,会有奖牌和奖金。”   时誉眼睛亮了亮。   “小师弟,加个微信吧,我看你投缘。”   时誉想了想,拿出手机互加了好友。   何畅同样也跟邱小新互加了。   “回头学校联系啊,小师弟。”何畅挥手跟他们再见。   “你想参加画展?”邱小新问时誉。   “明天看通知吧。”时誉是想的,他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展示专业的机会。   一抬头,顾严被冷在旁边,默默注视他们很久了。   “老顾。”时誉跑过去跳起来撞他的肩,跟邱小新一前一后往前跑了。   以前怎么没发觉,顾严沉思,时誉这么招人呢,还个个都是男人。   如果一拨拨儿的都是这种桃花,那还不如把人锁在自己身边,至少不会被人骗,更不会受伤害。   “老顾,咱们去坐摩天轮!”时誉在前面挥着手臂没心没肺的大喊。   “好。”顾严脚步徐徐的跟了上去。   ———————— 第46章   吻了   摩天轮是游乐园最受欢迎的项目之一,排队的人比碰碰车那边还多。   三人跟在长长的队伍里慢慢移动。   “刚刚那个何畅你知道吗?”时誉问邱小新。   邱小新摇头: “不认识,学校那么多人。”   顾严在他们身后,不咸不淡地插了一句: “不认识还随便加。”   时誉回嘴: “你当初在酒吧的时候,还不是随随便便就加了小新的微信,你也不认识他啊。”   这事儿都还记得。   那时候邱小新主动上去搭讪,非常顺利的和顾严交换了联系方式。   顾严说: “我不认识他,他认识你啊,他说是你同学。”   时誉“嘁”一声: “他说你就信了?”   “我看见你们是一起来的。”瞄了眼时誉不服气的表情,顾严缓缓解释, “你俩的社交距离最小能到0.5米左右,而你也没有表现出抗拒,基本能判断你们之间关系的熟悉程度。”   时誉努嘴嘲他: “不起,还用上专业知识来分析。”   “是常识。”顾严又指了指此刻他们俩: “现在比那时候的0.5又近了些,看来关系亲密度有增无减。”   时誉正勾着邱小新的肩歪七八扭的站着,排队站太久,人都疲软了。   “这样说,那你是因为我才加了小新微信的?”时誉转了转眼珠,翘起嘴角, “老顾,你那时候就开始特别关注我了吗?”   顾严没应他,抬头去看摩天轮。   巨大的轮盘直入云天,能俯瞰全城,是城市之眼,也被赋予梦幻与浪漫的象征。   它承载着美好,轮转起伏,却永远跳不出既定的轨道圈。   顾严的沉默激起了时誉更大的兴趣,越不理他,他越喊得来劲。   “诶,老顾,你看我呀。”   “你不敢看我,是不是心虚啊。”   他站得歪歪斜斜,抬手想去拉顾严,哪知脚下一虚,重心往旁边偏,邱小新想拽都没来得及。   “哦哟,小心。”后面伸过来一双手,把蹲下去的时誉扶了一把。   “谢谢。”时誉回头道谢。   是个黑衣黑脸,还戴了副黑墨镜的男人,看起来四十多岁的样子。   “不客气。”黑墨镜笑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烟渍牙。   可惜了,污渍毁掉一口好牙,时誉心道。   忽然一股大力被人往后一拉,顾严错身往前几步,挡在了时誉前面。   他们仨排队本来是顾严在后,邱小新和时誉并排在前,因为在跟顾严讲话,时誉便一直是倒着走的,没太注意后面的人。   现在他被顾严拎到了身后,顾严身形比他高大,直接被遮挡了个严实。   前面的黑墨镜似乎也没介意,还抬手冲顾严打了个招呼。   顾严冷了一张脸,满脸写着“勿扰”。   黑墨镜悻悻转过身。   顾严盯着男人的背影皱起了眉。   时誉他们看不到,但顾严之前就注意到了这人。他排在时誉他们前面,却总是时不时的回头过来看,似乎在辨认谁。   是时誉?还是邱小新?反正不像是自己。   而出于职业习惯,他分析对方举手投足穿着打扮,不像是带小孩来玩的,也没有看见他和身边的人交谈,更像是一个人在这里。   一个有些年纪的中年男人,独自来坐摩天轮,就……很奇怪。   情怀?童心?还是什么心愿?   顾严一时看不透。   莫名其妙被拽到了身后,时誉探了个头出来: “怎么了?”   前面男人听见声音,又回头看了一眼。   顾严反手把时誉的脑袋往身后摁了回去。   那男人瞧见顾严眼神不善,抱歉的笑笑,回过身专心排队。   ……   终于排到了头。   前面的黑墨镜男人果然是一个人上了轿厢。   轮到时誉他们。   时誉先跳了上去,接着是顾严,等到该邱小新上去的时候,他猛地关上厢门,对工作人员: “他俩一起,我单独坐。”然后冲里面的人挤了挤眼。   顾严:……   又搞哪出。   摩天轮缓缓转动,开启了一个新的旅程。   轿厢四面通透,强化玻璃有隔音,游乐园的喧哗阻隔在外,两人的空间异常安静。   两条长椅是对着的,顾严选了一边坐下。   “老顾,你会不会紧张?”时誉坐在他对面。   “紧张什么?”顾严问。   “你不是恐高吗?待会儿升到最顶上的时候,你不会腿软到站不起来吧?”   顾严“啊”一声,也听不出他是才想起自己有恐高这事儿,还是说才反应过来轿厢会升得很高。   “不过你别怕,我保护你。”时誉抬了抬下巴。   “你要怎么保护我?”顾严心觉好笑。   “你当初怎么保护我的,我就怎么保护你。”时誉指的是跳车那时候,顾严舍命护他周全,自己落了一身重伤。   顾严竟也听懂了他表达的意思,抬头看了看轿厢四周: “摩天轮很安全,我们都很安全。”   轿厢已经升起了一段距离,在他们前面那个轿厢里,黑墨镜男人摘了墨镜,回头在看风景,或者说,也在打望着他们。   顾严透过玻璃窗和那男人眼光直直对上,对方依然是抬手向他打了个招呼,嘴角还浮起了笑。   顾严莫名觉得心头不安。   “你在看什么?”感觉到顾严透过自己的目光,时誉也想回头望。   顾严忽然起身过来,和时誉并排坐在了一起,手掌护在他脸侧,没让他转过去。   “嗯?”时誉不明白顾严的举动,只觉这个动作过于亲昵。   抬眼眨了眨。   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撞了进来,跟第一次见到时候一样。   顾严手指不禁卷了卷。   这动作,就像抚着对方的脸轻蹭。   “顾严。”时誉伸手按住他的手,眸色闪了闪。   顾严反应过来,想抽回手,时誉用力压在自己脸上。   也没真的要往回抽,顾严松了力,轻轻一声叹息。   “你为什么不接受我?”时誉侧脸蹭了蹭,嘴唇在顾严手掌边印了一吻。   “时誉,你还没懂吗,不是我不接受你,是你不能喜欢男人。”   “你可以?我为什么不行?”   顾严看着他,缓缓道: “如果可以选,我也不想自己是现在这样。谁不想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相爱的伴侣。我也梦过,能跟对方有一场盛大的婚礼,向所有人宣布,我们很相爱,我们有彼此。可是我没得选。我既不能和女人结婚,也不能和男人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当然,如果有那么一个人出现,我会尽最大努力去争取,希望能和他得到所有亲人的祝福。但是……”   眼神黯了些下去。   顾严的拇指在时誉脸上轻轻抚了抚: “你不一样,你能选。你不是天生的同性恋,你现在只是被我影响了而已,把注意力从我身上移开,回到你应该走的路上去。”   时誉把手甩开,也甩开了顾严的手。他退了一步,退回到了对面的座椅上。   “是,我是可以选。”时誉盯着顾严,塌着肩坐着, “我不选男人,也不选女人,我只选你,不行吗?”   “时誉,我也是男人。跟男人在一起和你想象的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时誉深深地注视他,不解, “你总说不一样,哪里不一样?都没试过,我怎么知道不一样?”   顾严说不出来了,时誉这态度,像是铁了心的不撞南墙不回头。   “你想试?”顾严眸色变得深邃,眉峰挑起,带了一点凌厉。   时誉没见过顾严这样的神情。   顾严给他的感觉一直是温和和安全的,这样的表情略有些攻击性,时誉愣了愣,没点头也没摇头。   顾严却已经动了。   他站了起来,缓缓走近,垂头注视了时誉片刻。   时誉抬头看他,纤细浓密的睫毛像扑闪的蝶翼。   顾严微弯了腰,脸凑近,一只手轻轻抓握住他的下颌,将他下巴更高的抬了起来。   时誉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顺从的不反抗,胸腔里跳得咚咚直响。   顾严一点点靠近,动作极慢,好似每一下都在等待时誉的反悔,从而将他推开。   时誉呼吸有点乱,却没有动,双手垂放在身侧的座椅上,指尖扣着座椅,软垫凹陷下去。   “还要继续试吗?”两人鼻尖已经顶到,顾严停下问。   心快跳出来了,甚至连呼吸都不会了,男人和男人,他和顾严……   时誉不自觉的抿紧了唇。   顾严哼笑: “你看,你怕了。”   “我没有,你,你继续。”时誉的声音是颤的。   顾严的气息喷洒在他脸上,稍稍偏头错开,又往前近了一点,时誉几乎能感觉到顾严唇上的温度了。   顾严没停,再一下,两人的唇便会贴在一起——   猛地,时誉偏开了头,顾严的嘴唇将将擦过他脸上的皮肤。   时誉大口喘气,胸膛起伏不停,两手深深的抓在椅垫上,抓出了几道白色的指甲印。   顾严松开他,退回坐下,什么也没说,只是无奈的哼笑了几声。   轿厢在两人的静默中继续上升,再一会儿就要达到最高处了。   心跳平复不下去,时誉闭了闭眼,像是下了决心,忽的转回头: “重来,我是没准备好。我,我第一次跟人,跟人接吻。”   顾严点点头,表情放松。   时誉以为对方不信他,上前一把捧住顾严的脸,自己往前凑。   凑到一半,又紧张到泄了气。   “不用逼自己,别试了。”顾严说。   时誉颓然的坐了下去。   怎么就不行了呢,一定是因为太紧张。   “这样,咱们对视,升到最高点的时候看谁先眨眼,对方眨眼就马上亲他。怎么样?”把注意力转移一部分出去就不会紧张了。   “时誉,不用勉强自己。”   “我没勉强,再试一次,最后一次。”   顾严默了默,说: “好。”   时誉睁大眼睛,还用了些力,眼眶都被他撑大了些。   顾严就比较随意了,懒懒的搭着眼皮。   轿厢又上升了一格,两人都没眨眼。   关于摩天轮的传说,顾严也听过,他不信。幸福是掌控在自己手里的,怎么可能寄托在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上。   他反而觉得,这摩天轮就跟人生一样,起伏不定,但最终都会回到原点。   最高点,是视野最好,能看到最美风景的顶点,但那也只是看到。只有回到地面,才能拥抱无限可能,而不只是远远地高高地看着。   只是看着……   眼前人还在非常努力认真的瞪着眼睛,脸上五官都因为他用力而紧绷着。   有点……可爱。   顾严忽的笑了出来,也弯了眼。   “你你你……”时誉指着顾严,后半句话还没说出来,就被一股力量拉了过去,跌进对方怀里。   “傻子。”顾严紧紧拥了拥他。   稍稍退开,侧头吻了上去。   温热相碰,心里微酸。   其实也不想,只是看着。   ———————— 第47章   突变(三合一)   顾严的嘴唇只是轻轻贴了一下,很快就收了回去。   时誉还没来得反应,蜻蜓点水的触感就从唇上一掠而过。   轻柔的,软软的。   除此以外没有感受出更多。   他仰头看着顾严,闪烁的眼眸里缀点儿迷茫的水色。   顾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五指插进时誉头发里,一下一下轻轻揉捏。   就这样吗?   和男人接吻,和顾严接吻。   发生的太快,快到极不真实。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时誉蹙了蹙眉,手指抓着顾严的衣服,也不知道该松开,还是该拉紧。   他听顾严低低地又说了一声: “到最顶上了。”   “啊?”时誉微微张了嘴。   又没反应过来,头顶上的那只手就滑落到了后颈,然后他被托着,和对方拉近。   顾严低下头来,再次吻了他。   顾严半垂着眼睫,深深的注视着他,随后睫毛轻颤,闭上了眼。   呼吸交错,唇瓣在被吮吸。   时誉双手抚到顾严后背,也不由自主闭上了眼。   顾严的动作很温柔,碾磨轻覆,反复品鉴,极其珍重。他的唇温热柔软,时誉却觉得,自己像要被他亲化了。要不然怎么会腰软腿软,全身像没了骨头站不住了呢。   心跳快得不受控制,呼吸乱得要窒息。   鼻尖萦绕着顾严的气息,当再次意识到贴合在一起的人时,时誉兴奋的学着顾严的动作,回吻了回去。   亲吻是人类的本能,表达爱意,释放热烈,天生就会。   没有经验,便循着天性,怎么舒服怎么来。   时誉毫无章法,只想跟对方靠得更近,动作急躁又稚嫩。   顾严呼吸凝滞了一息,然后时誉就感到唇缝被舌尖轻轻扫了一下。   下一瞬,顾严偏开了头,把他按进了肩窝里。   “够了。”顾严声音带了点哑。   时誉双手环住顾严,乖顺的靠着,闷闷地说: “不用怕。”   顾严缓了一下才明白时誉在说什么,还真以为他有恐高啊。   鼻尖蹭了蹭了时誉细软的头发,轻笑出声: “傻子。”   时誉没反驳,脸埋在顾严肩窝,依然是闷声闷气的道: “顾严,你不会是一个人的,你有我呢。我也不结婚,我陪你。”   前半句话让顾严心下一热,后半句话,把顾严“啪”的打回现实。   事情好像被自己越搞越砸。   他松开时誉,重重叹了口气,坐回了椅子上。   时誉凑过去和他并排坐着,心情颇好: “没什么大不了的,又死不了人。”   摩天轮缓缓降下,完成了这一轮的浪漫使命,又接上下一批人,继续梦幻旅程。   轿厢门打开,顾严先一步走了下来,正要转身去接时誉,时誉自己蹦到了地上。   邱小新接着也跳落下地,拿着手机兴奋地去拽时誉,凑到耳边悄声道: “我看见了,我给你们录像了。”   “好队友。”时誉勾住邱小新肩膀, “快发给我。”   邱小新划了划手机: “回去发,我手机快没电了。”   “行。”   顾严正往出口通道去,时誉在后面也跟了上去。   那个黑墨镜的中年男人先他们一步下轿厢,此刻已经步履匆匆的从通道口出去了。顾严不自觉的往前跟几步,看对方的身影在游乐园的人群中穿梭几行,然后就不见了。   他回过头,看了一下重新升起来的轿厢,先前看着是一对母女坐了进去。   大概是自己多想了。   “老顾,”时誉从后面赶上来,拉他胳膊, “饿了,我们去吃饭?”   “好。”顾严不动声色的把胳膊抽了出来。   时誉不忿,又去拽他。   顾严退了一步: “公共场合,别这样。”   “老顾?!你……翻脸不认账?”   顾严忍笑: “有什么账要认的?我欠什么了?”   “刚刚,”时誉指了指头上的摩天轮, “不挺好的么,咱俩。”   “是你要尝试的,试过了,就该收心了。”顾严一本正经,说得不咸不淡。   “你……”时誉定在原地,没想到顾严来这出。   摩天轮顶上的心跳才刚刚平复,他以为经此以后两人的关系会有一个质的改善,谁料却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走吧,晚上想吃什么?”顾严淡然的转身往前。   “吃人!”时誉看那人处变不惊的神情,怒火中烧。   怎么回事?他是故意的还是认真的?   为什么他一副两袖清风事不关己的样子,我在这里抓心挠肝愤然难受。   践踏真心?玩儿我?   可亲吻的时候他能感受到对方的反应,装不出来的吧?   时誉也不太相信顾严是那样的人,可对方的态度实在难琢磨。   “怎么了?不走吗?”邱小新从后面走上来碰了碰愣在原地的人, “今晚该庆祝一下。”   “是该庆祝。”时誉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初吻呢,就这样没了, “庆祝渣男诞生。”他咬牙切齿的说道。   ……   晚上时誉点名去补上了没吃上的海鲜大餐,一整晚跟大螃蟹过不去,把螃蟹脚敲得嘣嘣响,还不让服务员帮忙。   在敲烂了六只大蟹钳后,稍稍消了些气。   饭后,安静的让顾严送他们回了学校,没砸人车。   -   第二天,学校的通知果然发了出来,寒假新人画展,内容形式都不定,甚至连截稿时间都不定,完成就能挂上展馆,给足了人发挥的时间和空间。   画展开在学院内部,一直持续到下期末结束。但是在下学期开学的时候,会有艺术大拿过来参观,或许会有被看中邀请合作的机会。   报名即日开始,三日期限。   时誉想都没想,闭着眼睛就点了报名。   他们宿舍的也全都报了名。   晚些时候,曹楚发来信息,问时誉有没有看见这个通知。   再晚一点,何畅也发来信息提醒他,说虽然没有截稿时间,但展馆的画幅数量只有那么多,如果挂满,后面的不会再展出了。   这算是隐形规则,如果不细想,根本就不会知道。   真狡猾啊,这个什么画展的。   接下来还有两周到期末,也就是说,时誉得一边应对期末,一边准备画展。   画室和各种自习室变得人满为患,尤其是画室,人多拥挤,还得早早去占位置。   “我有一个私人画室,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可以去我那儿,还挺大的,四五个人也能用。”   这天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曹楚不经意的提起这个。   那次表白的事情之后,曹楚确实如他所说一直没放弃追求时誉,总是找时间跟他们一起吃饭。   时誉也再次明确的拒绝过曹楚。   不过曹楚说: “你不也没放弃吗?为什么叫我放弃。”   时誉便随他了。   曹楚的这个提议,时誉没有回应,不过邱小新他们好像有点动摇。   “在哪儿啊?远吗?”邱小新问。   “不远,就在学校西门广场二街区楼上。”   西门广场实际上一片商业街,各种小贩商铺,吃喝玩乐,还有住宿租房,酒店影院。   都说一个大学能养活周边一个商业链,这话不假。   大学生课余闲暇,也该有打发时间的去处,学校周边的商业街不比城市商业街,更加适合学生消费阶层。   曹楚说的那个画室,实际上是一个公寓套间,原本家里打算直接买下来的,但是房东不愿意卖,毕竟在学校周围的地段,后续还能带来不少收入的。   于是和房东谈妥,直接租了四年,改建成了画室。   除了通透明亮外,还把厨房改造成了茶水间,累了还有休息室,又安静又宽敞,比跟学校里几十个人挤一起,这环境不止好了一倍。   “怎么样?过来一起吧?”中午吃完饭,曹楚带他们过来参观。   “要要要要。”邱小新在各个屋里钻进钻出, “不过这样,我们岂不是占了你便宜。”   “嗯,对啊,这是你自己租的房子。”孔皓附和。   “我用这个房间就够了,其他的也是空着的。”公寓是大三室套间,一个客厅都比他们宿舍大。   “那要不这样,也算我们租的,多少钱我们摊一下。可以,咱们就一起用。”汪志轩提议道。   “轩子说的这个不错,我同意。”邱小新说。   曹楚点点头: “好吧,如果这样你们觉得行,那就这样。”顿了顿,他又问, “时誉……来吗?”   这才是他想的重点。   时誉一直在思考寒假画展的主题,也没兴趣去曹楚的那个画室参观,在食堂吃完午饭就一个人回了宿舍。   咚咚咚——   宿舍门响。   “可以进来吗?”何畅梳着小辫子站在门口。   大中午的,时誉并没有关门。   “师哥,请进。”好歹是高两个年级的前辈,时誉很客气的让了对方进来,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嗐,我在学校呆这么久了,人脉还是有几个的。”何畅四下打量, “你一个人?”   “嗯,他们一会儿回来。”时誉拉了张椅子过来,指了指, “坐。”   何畅点点头,没坐: “没人在更好,有些话我就直说了。”   “时誉是吧?”何畅清了清嗓子, “是这样啊,你……是单身吗?”   时誉直觉他要说什么,脑子转了一转,正想编个借口,对方抢了先。   “咱们刚认识,不过没关系,我觉得缘分比较重要。你瞧啊,游乐园鬼屋,那么多人那么多场次呢,偏偏让我遇到你,这不得是冥冥中老天给的机会么。所以呢,冒昧的想问一下,如果我追你的话,你会很反感吗?”   时誉愣了一下,这一个两个的,怎么地,他今年是撞了桃花窝么?   可偏偏自己想的那支桃花,就是不让摘。   看他犹豫,何畅以为对方被吓到了,赶忙轻声解释: “你别紧张,我不会做什么的,你要是对同性这种事很反感,就当我刚刚没说过。”   又补了一句: “其实我打听过了,油画系那个曹楚也在追你,我也知道你拒绝他了。所以我也不是很确定,总想着还是亲自来问一问才甘心。”   这些事都传得这么开么?这么容易就打听。   “我有喜欢的人了。”时誉索性也开门见山。   这下轮到何畅愣了愣,说: “男的?”   时誉点点头。   “是邱小新?”何畅问。   时誉好笑,正要否定,何畅自己先给否了: “看着不像。”   他略略思索,之前他用自己的关系打听过的,时誉在学校里除了跟同宿舍的走得近些,没跟谁很亲近,难道……   “是那个经常开车送你来上学的男人?”何畅问。   连这都传出来了?自己也不是什么名人啊,怎么什么小道消息都有呢。看不出来,学校暗藏的八卦团不少。   时誉没答,何畅从他神情有了答案。   “就是你们一起在鬼屋里的那人吧?”何畅还记得当时时誉本能的跟那人寻求安全感,那人也很护着他,最重要的是,对方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友好。   “时誉,那个男人和你年龄看起来相差很大,你别给人骗了?”   骗?确实被骗了,初吻都给骗没了。   时誉: “多谢师哥关心,我自己的事情心里有数。而且,他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何畅见时誉很坚定,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最后道: “行吧,我也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我既然晚了一步,那就算我运气不好。不过只要我还有机会,我也是会继续抓住的。”   最后两人又说了些关于画展的事,何畅给了时誉一个启发,直接用素描,既能看出功底,又能节约用时。   只是主题嘛,时誉就最近自己的感受想到一个关于“挣扎”的想法。   送走了何畅,时誉收到了邱小新的信息,是拍的曹楚的画室照片。   时誉看了没回。   -   又隔了一天,这天早上时誉睡过了头,教室自习室画室全都占满。   没办法,这一天他只得凑合在宿舍里待着。   到了晚饭时间,邱小新他们还没回来。   时誉忍不住在群里问。   邱小新直接丢了一个地址过来,叫他来一起吃饭。   时誉去了。   就在西门广场,有曹楚一起。   其实就是他们在曹楚画室,到了晚饭时间便一起出来吃饭,想着就喊上了时誉。   也就正常吃饭,结束后邱小新他们要收东西回校,时誉便陪着一起又返回画室。   夜风簌簌,广场的夜市却开始热闹起来。   今天还是周末,一楼的饭馆,二楼的酒吧,三楼以上还有电玩城和KTV,以及再高楼层里的私房菜和小旅馆,各种招牌灯光闪烁。   时誉抬头扫了一圈琳琅满目的五光十色,在亮如白昼的城市上空发现一轮悬月。   热闹的人间烟火,和孤零零的高月,和谐又对立,两相对望,谁不也扰谁。   时誉不禁拿起手机拍下照片,随手分享给了顾严。   “时誉,你在拍什么?”邱小新发现落在后面的人,转身走了过来。   时誉给他看。   “好看,我也拍。”邱小新拿出手机一阵乱闪。   时誉又走到了前面等他。   “马上,发个圈就好。”   邱小新贴了个九宫格,配文:月圆人满。   他本意是说这里人太多,人满为患,但落到有心人眼里,就曲解了意思。   顾严上一秒刚欣赏完时誉发过来的美景,下一秒就点开了朋友圈的小红点。   有强迫症的人就是这样,即使不想刷圈,也会刷掉小红点。   邱小新的九宫格自然是在最顶上。   跟时誉发的图是在同一个地点,不过邱小新拍的内容要比时誉多,比如不该入镜的曹某人的背影。   顾严蹙了蹙眉,想他们大概是在一起吃饭玩,本也不想在意,不过曹楚当初当着他的面说的那句“只要时誉一天是单身,我就不会放弃”,印象可太深了。   嘶,现在这些年轻人,怎地都这么缠人。   不过时誉拒绝他了,时誉自己说的。   刚稍稍放宽心,邱小新图片里楼上那些铺天盖挂着霓虹彩灯的小旅馆的gg牌,撞进了眼里。   顾严即使相信时誉,但不会相信曹楚。   现在的大学生,鬼点子可多。   看邱小新拍照的方位,他们这是要上楼?去哪儿?   顾严给时誉发了个信息: 【在哪儿?】   时誉反手回了个定位。   同一个地方的定位其实有很多店铺,可以手动选择,如果不选,系统则会自己定位一个最近的。   他们几人这会儿正在观光电梯处等电梯,时誉看也没看,结果发给顾严的定位是“幽蓝旅馆”。   这名字听起来就让人遐想非非。   顾严定了定心神,又问: 【喝酒了吗?】   问得简直莫名其妙。   时誉: 【没】   顾严: 【邱小新你们几个一起的?】   时誉: 【嗯】   顾严: 【曹楚也一起?】   时誉: 【对】   顾严今晚的话未免太多,尤其是问题,跟平日不一样。反而时誉,回答得敷衍又潦草,也跟平日不一样。   两人直接颠了个儿。   顾严: 【吃了饭不回学校,去那儿干嘛】   时誉: 【你管太多了】   这话惹得顾严联想更多。   两人自摩天轮那事之后,时誉便似乎消停了,不再像之前那样频繁的找他。信息发的也不多,也就像今晚这种,偶尔分享随手拍的一些照片。   难道时誉新鲜劲还没过去?还没尝试够?还想试试别的?   顾严不敢往下想,直接打了个视频过去。   时誉没接,挂断了。   时誉: 【在电梯里,不方便】   顾严算着时间等了一会儿,又拨了个视频电话。   时誉这次接了,兴致缺缺的: “有事儿?”   顾严看了看视频里的地方,空空荡荡的,还有微弱的回音,不太像旅馆: “这是哪里?”   “曹楚的画室。”   “你们还要画画吗?不早了。”   时誉在一旁的沙发坐下,翻转了视频,对着收拾东西的邱小新: “他们租了曹楚的画室,白天在这里完成期末作业,也顺带复习其他什么的。今天是东西拿掉了,刚刚吃完饭回来拿。”   “你们学校没有画室吗?”   “有是有,期末阶段太抢手,人还特别多。”   “那你呢?”   “什么?”   “你有地方画画吗?”   时誉眼睛亮了亮,把视频翻转回来,耷拉着表情: “还行吧,他们不在,我能一个人在宿舍凑合。”   “嗯。”顾严默了默, “我这段时间挺忙的,经常也不在家,你可以暂时到家里完成。”   又补了一句: “家里比宿舍暖和些。”   “好。”时誉立即答应,生怕下一秒顾严就反悔。   -   第二天一大早,时誉就拖着行李箱敲开了顾严家门。   顾严愣了一秒,指了指他那箱子,还没问出口,时誉已经主动蹲下,自觉的打开箱子给他看: “工具太多了,还沉。”   敞开的箱子里塞满了画纸,各种笔和颜料,还有不少参考书。   顾严点点头,心道是自己想多了。   时誉习惯了之前的房间,把东西腾挪到了里面。还在收拾,顾严敲开他房门。   他换了身外出的衣服: “我出门了,饿了自己找找吃的,冰箱里有。”   “好。”   “晚上……”   “晚上我会回宿舍。”时誉抢答,不给顾严添麻烦。   这幅样子倒是像放弃了。   顾严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家里条件当然舒服多了,时誉穿着大领口的宽松毛衣,赤着脚踩在地板上,地暖供热,地板也是热的。   一口气沉浸画到了下午,等到肚子咕咕叫,才想起来找吃的。   能有什么他喜欢吃的,顾严的日常食谱他又不是不知道。   没报什么希望,但还是决定去找了看。   哗啦——冰箱门拉开,时誉险些认不出来。   果冻饮料,速食小龙虾,居然还有快乐水。   再拉开冷冻室,一层里满满的蛋卷冰淇淋:原味奶油,抹茶的,巧克力味的。   时誉拿了个原味,剥开包装纸舔了一口,浓浓的奶油,甜腻沁凉,甜到心脾,说不出的舒爽。   一边吃一边打开橱柜的底下,这里以往会放一些不需要进冰箱的果蔬,这一次,满柜的零食:爆米花,薯片,鸡爪,鸡翅,牛肉干,巧克力。   老顾,你堕落了!   你的养生呢,你的低热量食物呢,还有,你从不吃零食饮料的。   时誉把这些东西拍了照片,发给顾严: 【?】   顾严只回了一句: 【有喜欢的就吃吧】   时誉当然喜欢,没管那么多,大快朵颐。   说是忙,这几日顾严的确忙得首尾不见。   时誉早上来,顾严已经出门不在家了;晚上离开的时候顾严还没回来。时誉也怀疑顾严这几天根本就没回来过,但吃掉的东西总会添补上新的。   有时候顾严还会给他留些做好的饭菜,或者提醒时誉点外卖也行。零食饮料可以吃,但也不能当正餐。   时誉被如此惯养了一周后,似乎忘了给顾严打上“渣男”标签这回事。   晚上回宿舍的时间越来越晚,寒冬腊月的,也越来越冷。   眨眼过去,皆大欢喜的寒假到了。   时誉也终于松口气,能专心画他的参赛作品。   理论上来说,时誉不需要再待在顾严这里借用“画室”,但两人谁也没提这事。   两人不冷不热的相处着。   这天顾严没出门,他在书房整理资料,时誉在卧室画画,两人各忙各的互不干扰。   直到晚上天都黑了,早过了往常该回宿舍的时间,时誉还待在房里一直没出来。   顾严看了看时间,也没去叫他,等又过了半小时,才把手里的东西收捡好,去隔壁卧室敲了门。   叫了两声没动静,顾严拧开门——时誉没有反锁门的习惯。   屋里的灯倒是大亮着,只是那人却躺在地板上,蜷缩着,还知道拖了个枕头垫着脑袋,睡得无声无息。   地板透着地暖的热气,比床上更暖和。只是这人直接躺上去,接触的地方因为不透气温度会越来越高。   顾严用手在时誉躺着地方伸手试了试,已经发烫了,看来是睡了很长时间。   他也没叫醒人,轻轻把人搂起,小心的放在了床上。又从柜子里翻出床被子,严严实实的替他盖上。   正要去关灯,发现时誉丢在飘窗上的画。   顾严没忍住好奇,走过去看了一眼。   那是一张只有一些方块图形勾勒出的人体,从脖子到大腿,寥寥几笔,但能看出他是想画出躯干。旁边用铅笔写了几个字:完美与破碎。   飘窗上还有其他的画,跟这幅类似,但看起来都是画废了,因为画面上都被涂了乱糟糟的线条,看出来画的人很烦躁。   顾严把画放回去,走到床边低头看缩进被子里的人,眉眼紧锁着,好似遇到了什么难解的题,连睡着了都没法解开。   顾严摇摇头,伸手关了灯。   时誉的手机这时候有信息进来,在地板上震动着亮了两下。   顾严弯腰捡起来。   他无意窥探,却无视主屏幕上跳出的信息。   何畅: 【我能做你人体模特】   曹楚: 【寒假宿舍不好住,爸妈给我买的小公寓反正也是空着的,你可以随便住】   深冬了,桃花还开着呢。   顾严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轻掩房门出去了。   第二天早上,时誉揉着乱糟糟的头发出来了。   顾严正在吃早餐,没叫他起床。   “抱歉啊,昨晚太累睡着了。我这就回学校去。”   “先去洗漱了再说,卫生间柜子里有新牙刷,自己找找。”   “哦。”时誉看起来还是懵的。   等到他进了卫生间,惺忪的眼神蓦地清明了,掩着口不让自己笑出声。   就知道,顾严嘴硬心软,他根本做不到对自己置之不理。   随即时誉又叹了一口气,何苦呢,直面自己的内心有那么难吗。说着为他好,要他自己感觉好那才是好。一次次的反复把人拉近又推开,不难受吗。那这一次,就让你再也推不开。   时誉拧开水龙头,捧起水浇打在脸上,愈发地清醒。   再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顾严在桌上已经摆好了他的早餐。   “吃了再说。”   “哦。”时誉顺从的坐下吃早餐。   “都放寒假了打算什么时候回云州?”顾严不动声色的问。   时誉也不经意的答: “暂时不回去,我参加了那个画展的活动,交稿了再看时间吧。”   “过年也不回吗?你跟你哥说了没?”   “过年是要回的,只是可能只有前后几天时间。我给哥打过电话,他不反对。”   顾严点点头: “那就好。”又像忽地想起, “寒假的话,宿舍里还有人吗?”   “没有,邱小新明天回家,皓哥他们晚一天,也是后天走。”   “那你一个人,怎么住?”   “该怎么住就怎么住了,学校又不会赶我们。对了,小新他朋友有套空着的公寓,我可以去那里借住。不过我还得先去看看,如果不合适的话,还是不给人添麻烦的好。”   朋友?那就是曹楚了吧。   “肯定是给人添麻烦。不就是画展的事儿吗,你这几天就安心在我这里完成了再说吧,你习惯我这边比较快。”   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时誉还没回答,顾严又问他: “我看到你的那个草图了,是打算画人体?”   “嗯,”时誉咬了一口手工馒头, “不过总差点意思,要是能有个真人比对着就好了。”   “要什么样的?我可以帮你找找。”   “男的,身材好的,最好是一直健身,肌肉线条明显的。”   “我看郑书阳就符合,我帮你叫他。”   时誉:……   他的话,也不是非要不可。   “老顾,你要想帮我的话,我看你就行,在家也更方便。也不用做什么,你就穿那个你平时健身的背心,多在我面前晃晃就可以了。我只要眼睛记住,脑子里自然记得住。”   顾严没反对,总比去见那个别有用心的何畅好。   就这样说定,在画展的稿子完成前,时誉又暂时住回了顾严家。   真是来来回回有够折腾。   两人又相安无事的过了两周。   这天早上,时誉的参赛画作已完成,他装进了画筒,准备今天拿到学校展厅去。   “老顾,我的画完成了,你能陪我去展厅吗?他们会裱起来挂上。”   顾严看了看时间: “我今天有工作,怕是赶不过去。”   “那我等你,你到了,我再让他们挂。”   顾严听他这样说,问: “没必要,你自己的事情要紧。”   “的确很要紧,我有很重要的事情会宣布。”   “哦?什么事?”   时誉神神秘秘: “你到了就知道了。”   “行吧,我尽量早一点。”   顾严照常去上班,在单位听郑书阳说隔壁禁毒支队对唐序的毒品来源有了进展,似乎跟一起旧案有什么联系。   这些事儿就不该他操心了,随耳听听他们议论就行。   下午没是什么重要的事,顾严请了个假走了。   给时誉打电话,时誉发了地址过来,说等他。   是学校里的展览馆,顾严驱车而至。   学校已经放寒假了,校园内的学生很少,到处都显得空空荡荡的。   展览馆虽设在学校内部,但实际它在学校东门边上,有单独的大门可以直接从学校外部进入。所以不知道的话,其实这里更像是学校门口的独立美术馆,面向社会所有人开放。   展览馆的人比学校里面的人多。   顾严从玻璃门进去,空旷的大厅里人群三五聚集,窃窃私语,是在观摩讨论墙上的作品。   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休息展台前的人。   时誉也看见了进门的人,挥挥手,招呼他过去。   时誉身旁还簇拥着一些人,顾严走过去才发现,其中有曹楚和何畅,另外还有一些看起来像是学生和老师。   曹楚是本地人,何畅有参与负责画展,他俩在好像也不奇怪。   顾严心里却有些莫名的不痛快,时誉也叫了他们的么,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顾严一过去,时誉拿起桌上的两条镇纸木头敲了敲,邦邦声引得观画的人也围了不少过来。   时誉清了清嗓子,说道: “首先今天轮到我的画上墙,谢谢各位老师同学的帮助。”   比赛的画上墙,都有一个仪式,作者会现场介绍自己画作的寓意。   时誉的画已经在画框里裱好了,挂在他身后的墙上,上边罩了红布,等着作者本人揭开。   顾严远远的站着微笑,他也在期待,时誉以他为模特,到底最后的成品是什么样子。   “我的这幅画的名字叫《守护》。”时誉一边说一边扯掉了画上的红布。   这是一幅完全黑白的素描图。   左半边是用童稚的基调,画的一个玩偶,是只兔子警官的半身玩偶;右边则用夸张的手法,画了一个残缺的人体,上面布满经年累月的伤痕……   左半身的童稚和右半身的牺牲,拼凑了一张“守护”。   顾严有些震撼,这不是画的他,也是画的他,是时誉心中守护一方平安得千千万万和他类似的“他”。   围观的人开始讨论起作画手法和寓题,这时,时誉又开口说话了。   不知是紧张还是嗓子太干,他说两个字就要清咳几下,有工作人员在人群里递给他一瓶水。   “谢谢。”时誉对那人道,却见工作人员背转身离开了。   他拧开盖喝了一小口,脸色好了些。   “下面的这些话在这里说,好像不是很适合这个场景,不过,我想以艺术的包容性,在这里说又特别合理。艺术要我们表达自我,不要隐藏天性。所以,我希望我能得到大家的祝福,给大家介绍一下我的男朋友……”   顾严的笑凝在了脸上。   这里有学生,老师,不管时誉所说的男朋友指向那两位中的哪一位,重点是,他在学校当众出柜。   “时誉……”顾严大喊了一声,拨开围观的人群疾步上前。   这是他不想看到的结果,自己一步步隐忍一步步退让,可不是要把时誉走到这条路上去。   时誉笑容绽开,还冲他挥手,继续说道: “我的男朋友是……”   顾严恨自己不能瞬移,但也晚了。   眼前的景象像变成了慢镜头,顾严奋力的在奔跑,却怎么都到不了时誉身边。   “他是……”时誉忽然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没办法把下面的名字说出来。   “时誉。”顾严终于到了他身旁,可干巴巴的望着时誉,不知道该说什么。   时誉裂开嘴笑着望他,因为咳嗽身体不断晃动。   顾严伸手替他拍了拍背。   时誉抓住顾严的手,想说什么,却还是因为咳嗽不止说不出来。   “行了,找个地方休息。”顾严托着他离开。   何畅在前头,带他们去了休息室。   休息室就是办公室,顾严把时誉扶到沙发上躺下,从饮水机里接了一杯热水递给他。   时誉暂时没有咳了,就着顾严的手喝了一口水,抬头看他。   顾严给他顺了顺胸口,说: “胡闹,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我,当然,咳,知道。”时誉这口气还没喘顺。   “我这么用心了,顾严,做我的男朋友吧,你知不知道你好难追啊。油盐不进,还老古板。”   顾严手上一顿: “时誉,别逼我。”   “是,我就是在逼你。反正现在就这样了,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同性恋了。我不选了,我也没招了。”   顾严叹了口气: “你没逼我,是在逼你自己。”   时誉一把坐了起来: “我不要听你讲那些为我好的大道理,不管什么道理,都要我自己觉得好才对,我现在就想和你在一起……”   “好。”顾严妥协了,妥协于时誉的无畏,也妥协于自己按压不住的真心。   顾严一松口,轮到时誉不可思议。   “你说什么?”   “我说好。”顾严又肯定的说一次。   “啊啊啊啊!”时誉双手扯住顾严的衣领,凑上前去要亲他。   顾严一把按住他的嘴: “先说好,我们谈是谈,但一切你得听我,再也不许像今天这样乱来。”   时誉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被捂的嘴吚吚呜呜: “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顾严松开手。   时誉却没松手,把顾严拉到自己面前: “那,男朋友,可以先亲一下吗?”   顾严失笑, “嗯”一声,还未动作,时誉抢先一步印了上来。   才一次的经验,但他不要像上次那样落了下风,他甚至学着用舌尖去舔顾严的唇缝。   然后自己的唇舌便被撬开了。   毫无防备的被顾严入侵。   舌尖被触碰的一刹,全身像过电似的,泛起一阵酥麻,呼吸一滞,整个人僵住了,比第一次的时候还僵。   但随即,他不由自主的也开始去触碰顾严,舌尖搅缠,吮吸。   呼吸渐渐急促,吻得越来越深,却还不够,还想要更多。   忽地,大脑有点缺氧的晕眩,时誉舌根发麻, “会不会因为接吻而窒息”这个念头还在脑中打转,喉咙泛起一阵腥咸。   他猛的推开顾严,一声剧烈呛咳,鲜血喷洒了顾严的前襟。   “时誉……”   这是他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   ————————   本来说二合一的,不好断章,直接三合一了,抱歉大家   。 第48章   坦白   时誉被送到了医院,抢救,催吐,洗胃。   初步诊断是中毒,具体情况还在等化验结果。   走廊外,顾严塌着双肩靠着墙,棕色外衣上还沾着凝固的血迹,像枯萎残落的花瓣。   急救室外医生护士来去飞奔,家属病患呼喊哭泣,周围人劝解拉扯,闹成了一团。   “医生,你救救他,他老婆孩子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你快抢救啊!你们为什么不救他?”   白大褂被扯得松散,医生急着抢救送来的下一个病人,摇摇头冷静又无奈: “我们抢救过了,他已经去世。”   家属不依不饶,哭天抢地,被医护人员拖拽到一旁,避开后面推过来的担架车。   医生步履不停,紧接着迎上下一个送来的急诊病人。   顾严冷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自动屏蔽了所有喧闹,脑子里在反复回放时誉晕倒前的场景。   一切都毫无征兆,前一刻他那么开心,眼里的惊喜还在,怎么下一秒就会中毒呢?   早上出门的时候还一切正常,如果不是时誉自己吃坏东西,那就是有人刻意投毒。   投毒?!怎么可能?到底是谁?   而且,为什么会是时誉?   “顾严。”杨骋刚从一台手术上下来,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就赶了过来, “我刚听同事说了,怎么就中毒了呢?”   顾严机械的摇摇头,还沉浸在思索中。   “报警了吗?”杨骋问。   顾严又点点头。   “喂,你,你没事吧?”杨骋见他都不答话,眼里放空,像进入了另一个异次元,忍不住抓住他摇了两下。   顾严眼珠动了动,这才看向杨骋: “这事儿,得通知时煊。”   “是得告诉他。你能说吗?还是我帮你跟他说吧。”杨骋总觉得顾严只是表面看着正常。   顾严又摇头,还有另外一件事,也得让时煊知道,他得亲自说。   “你去休息室等吧,别站这里了。时誉不会有事的,你看他之前那些事儿,这孩子运气好,老天佑着的。”   杨骋的话提醒了顾严。   他喃喃自语: “是呀,好像他遇见我之后,就没什么好事。杨骋,你是见证人,半年不到,他进医院多少回了?不是伤筋动骨就是像现在这样。我知道他性命无碍,怕就怕留下什么后遗症。”   杨骋没料到顾严会这样想。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不都是意外么?不是,顾严,你一向脑子灵活,是个清醒人,可别钻牛角尖啊。”   顾严勉强的扯起嘴角,笑了一下: “放心,我很清醒。既然我答应了他,就不会食言。”   他努力往前了九十九步都没有放弃,我却瞻前顾后,反复的推开他。剩下的路,该由我带着他走了。   “你去忙吧,我没事。”顾严整了整衣服, “我去洗把脸。”   -   时誉从急救室推出来转进了病房,顾严过去看了他。   送医院比较及时,加上毒素吞下的不多,跟顾严预估的一样,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人是醒的,但折腾得够呛,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连睁眼都很费劲。   他朝顾严半抬起手,动了动嘴唇,咽喉火辣辣的疼,暂时发不出声来。   “没事了,不用担心。”顾严覆住他的手,替他理了理额上的乱发,柔声道, “待会儿有警方的人过来问你一些事情,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时誉点头,眼珠子锁在顾严脸上不动。   “怎么了?”顾严问。   时誉翘起苍白的唇角,弯着眼睛笑。   “笑什么?”   时誉的手在顾严掌心里挠了挠,不开口仍是笑。   顾严把不安分的手指捏住,轻轻在他手背上拍了拍: “放心,我在的。”   时誉缓缓眨了眨眼,无声口型道: “男朋友。”   “是,男朋友。”顾严扬唇,再不遮掩眼底的情绪,从此那份牵挂有了坦荡的归处。   病房门被敲响,进来了两个警。察。   顾严上前礼貌自报家门,也算是一个系统的公职人员。   “他嗓子不太方便发声,我可以代为转述。”顾严说。   “你是他什么人?”一名警官问。   顾严回头看了一眼,转头答: “家属。”   警官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随后便是例行询问,因为是中毒,重点在时誉接触过什么,吃过什么这两方面问得比较详细。   时誉从出门开始回忆,一切都没什么异常的。中午在校门口一家小饭馆吃了碗小馄饨,买过一杯奶茶,其他就什么都没吃过了。至于接触过的人,只有学校里的老师和同学,没有什么奇怪的陌生人靠近。   两名警。察做好了笔录,说回头会对饭馆和展厅的监控进行调查核对,有消息了会联系他们。   顾严送了人出门去。   医院的化验结果也出来了,是某氰。化物,剧毒致命。   幸运的是时誉摄入浓度很低,否则怕是当场毙命。   这东西进入人体能迅速麻痹呼吸中枢,时誉当时并没有吃其他的东西,除了自己给他倒的一杯热水——那是办公室饮水机里接的。   往这里面投毒不太可能,否则送医院的不会只有时誉一人。   顾严往回走,路过医院走廊转角的自动贩卖机,里面有饮料和零食。   顾严停下步子,转头盯着里面的某品牌纯净水。   在顾严给时誉倒水之前,时誉因为嗓子干咳,喝过一口纯净水,是在场的工作人员递给他的。   展览馆的工作人员都是志愿者,统一佩戴工作牌和红色鸭舌帽。当时顾严的注意力全在时誉说的话上,没太注意这些细节,现在回忆起来,按照某氰。化物的毒性,这倒是最有可能的毒发时间。   顾严马上给警方提供了这个重要信息,让他们查监控的时候重点查看一下递水的工作人员,还有要学校提供志愿者的名单和联系方式。   做完这些,顾严又陷入了沉思。   时誉不过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大学生,谁会跟他有如此深仇大恨,直接想置人于死地。   先前有唐序,但唐序是自身变态心理,先虐后杀,并且目前唐序已经被抓,不可能是他。   顾严百思不得其解。   投毒的人目的如此明确,如果是仇怨……   顾严猛一抬头,倒是还有一种可能性。   他拨通了时煊的电话。   “顾严。”时煊秒接。   “在干嘛呢?”   “在开车,去接薇薇,她去她闺蜜家玩儿去了。”   “哦。”顾严欲言又止。   “有事儿?”时煊自然是听出来了,顾严不是无故会打电话来闲聊的人。   “是,是有事儿。那你先把人送回去了给我回个电话。”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有什么事儿你直说,不耽误。”时煊大咧咧的开着免提,心情颇好。   顾严掂量了一下,说: “你那边有地方停车吗?”   就算长话短说,但话题内容……顾严怕对时煊冲击太大。   “什么事还得停车说。”时煊往车窗外望了望,打开应急灯把车停在了路边, “好了,我停下了。你说吧,什么事儿?”   顾严默了默,终是开了口: “时煊,你当我是朋友,但其实我一直对你隐瞒了一件事情。”   时煊笑得爽朗: “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从大学一直到现在,不谈恋爱也没结婚吗?”顾严顿了两秒, “因为我是同性恋。”   时煊: “……”   猝不及防的坦白,确实让时煊始料不及。   顾严静静地等着他消化信息,能不能接受另当别论。   顾严: “抱歉,我以为我永远都没有机会对你说出来的。”   又等了一会儿,时煊那边清咳了两声,似乎并不介意的样子,故作轻松的道: “嗐,这有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嘛,就算咱俩是朋友,那也没必要什么都要告诉对方的。不过你既然说了,也没关系,同性恋就同性恋嘛,跟你人品又不挂钩,你不用有心理负担。不过,那个,我有点好奇,为什么你突然告诉我这个?”   顾严: “我遇到个人,我想和他在一起,希望能得到你的祝福。”   “啊,你,你你你……谈恋爱了?什么时候的事儿?你该早告诉我啊,你说你都单了这么多年了,早点说也让我为你高兴高兴不是。祝福,我必须祝福啊。对方是谁呀?校友还是同学?我认识吗?有照片吗?能让你铁树开花,我这必须得见见是个什么样的人。男的女的无所谓了。”那点尴尬过去之后,时煊恢复了机关炮似的发问。   顾严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是,肯定得让你见。不过这件事情等你来余江以后再说。”   “他在余江的?也是,肯定是跟你一起的嘛。那咱们约个时间,我看这年前就行,正好我也顺便接时誉回家过年。”   “明天,你明天来一趟吧。”   “明,明天?!这么急吗?”   “很急。这是第二件事,时誉让人投毒。别慌,脱离危险了,我在医院守着的,报警了。”   “投毒?!”时煊惊异了两秒,猛拍方向盘, “草,这谁特么孙子干的?敢动我时家人,我特么,我特么……”   “时誉,时誉现在什么情况?顾严,你得帮我,帮我看好他。我求你帮我看好他,我马上,我马上就赶过来。”   顾严宽慰: “别慌,时煊你别慌。时誉没事,真没事,摄入的毒量不高,医生已经处理过了,他现在睡下在休息,很健康很平安。放心,我会守在医院的。”   时煊稍稍定了定心神: “好好,那就好,那就好。警察怎么说?他们调查出结果了吗?”   “这正是我给你打电话的原因。恶意投毒,目标明确,时誉应该不会跟人结这么大的怨,所以我想问你,你会不会跟谁有什么仇怨,对方为了报复你,发泄到了时誉身上去?”   时煊冷静下来: “你这样说,那范围可大了。我干这行你知道的,得罪的人不少,还都不是什么好人。我在明他们在暗,要真有心想报复,不是没这种可能性。”   两人心里都有了底。   顾严: “那你明天到了咱们一起把事情理理,警方这边今晚也在查监控,目前在我的猜测里有一个嫌疑人,但不确定,你过来了咱们去认认。”   时煊: “好。”   挂了电话,顾严心里松下一口气。私事说了一半,投毒的事也有方向。剩下的,等到明天时煊来了再看情况吧。   回到病房,时誉睡着了。   顾严用手背贴了贴他脸颊,也是累了。   转身正要离去,手被人抓住。   时誉虚着眼,声音哑哑的: “别走。”   顾严把手搭上他眼皮,覆在他眼睛上: “我不走,去拿床被子,陪你。”   时誉这才松了手。   顾严找护士拿了陪护床,在时誉床边并排安放,脱了外套,单裹了被子侧身躺下。   时誉也想侧身同顾严面对面,但侧躺的胃极不舒服,只能平躺才缓和一些。   顾严把手伸进时誉被子里,放在他肚子上,极其轻缓的打着圈的替他按揉,缓解他的不适。   “睡吧,好好睡一觉,我在的。”顾严沉声细语。   时誉也把手叠放在顾严手上,跟着他的按揉,渐渐入睡。   第二天天还没亮时誉就醒了,一睁眼就转头去看顾严,床边空荡荡的,人不在,陪护床也不在了。   时誉猛的坐起来,心下慌张: “老顾?顾严?”   卫生间门咔哒开了,顾严从里面草草的洗漱完出来。   “怎么就醒了?还早呢,再睡会儿。”顾严走过去按着时誉的肩让他躺下。   时誉反手抓住他手臂: “我怕你跑了。”   顾严失笑: “不会跑的,早就被你抓住了。”   时誉问: “你起这么早要去哪儿?”   “你哥来了,我去接他。”   时誉对此也不意外: “哦。”   “好了,你再睡会儿。”顾严替他掩好被子。   时誉把双臂从被子里拿出来,朝顾严直直的伸着: “要抱一下男朋友。”   “好,抱一下。”顾严俯身下去。   时誉搂住顾严脖子,把头埋在他颈里蹭。   顾严也用力把人紧了紧,随即放开要走。   时誉不松手,圈住顾严脖子把人往下拉,一直拉得脸贴了脸。   “你真成我男朋友了,好不真实。”时誉睫毛扑闪。   顾严鼻尖蹭了蹭时誉的鼻尖: “是。”   时誉噘起嘴唇: “要男朋友亲亲,好不容易得来的。”   顾严贴上他嘴唇亲了一下。   时誉不满的扭动身子: “多几下嘛,让我感受到真实。”   小男朋友很会撒娇,顾严勾了勾唇角,捧起他的脸,吻了上去。   侧头交错,唇舌纠缠。   分开时,两人呼吸都有些急促。   “行了,你还是病人。”顾严在他唇上再次用力吮吸一下了, “好好养着。”   “老顾,你是不是紧张了?”   “我紧张什么?”   “那个。”   “哪个?”   时誉眼睛往他身下飘。   嘭——   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两人齐齐转头。   时煊一身寒气站在门口,满脸震惊。   “你你你你……你们在干什么!”   ———————— 第49章   剖白   时煊跟顾严通完电话后,原本订了第二天早上的动车票到余江。到了晚上,辗转反侧,心里始终难安。于是凌晨时分爬了起来,连夜开了四个多小时的车,天没亮就赶到了余江。   出发前给顾严发了个信息。   顾严把地址发给了他,又说自己在医院守夜,让时煊到了跟他联系。顾严自己也算着时间醒来,起床洗漱后打算去医院大门口接时煊。   谁知道时煊惦记着他那多灾多难的弟弟,急哄哄停了车,直接就冲上楼来了。   “哥——”   时誉紧张了一瞬,扯着顾严的衣服抓紧又松开。这事儿他早晚也得说,被撞见了也好,省得还不知道怎么开口。   顾严倒是心里有盘算,只是事情没按他计划的步骤来,过于跳跃了。   他拍拍时誉的手,示意他松开自己,直起身,面带微笑朝时煊走了过去: “你怎么自己上来了,还打算接你的时候买个早饭的。”   “你们……”怎么一个个都这么淡定,不给个解释吗?   时煊拉着一张脸: “顾严,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正好,我也有话跟你说。”顾严提前给时煊打了预防针,也没想要隐瞒。   两人出了病房,时煊又回过头,冲病床上的人狠狠地指了两指:等着,回来找你。   两人走到走廊转角处,这里放置了一台自动售卖机,顾严刷了支付码买了两听罐装咖啡,递给时煊一听。   时煊看了他一眼,接过了,扣开拉环,一口气喝了大半,转身在对面的座椅上支棱着腿坐下。   “说吧,什么时候的事?”他又不笨,联想昨晚顾严突然说什么是同性恋,一下就明白过来了, “你说遇到的那人,就是时誉?”   顾严抽了张纸巾,把拉罐的盖子细细擦了一遍,才拉开拉环,浅浅喝了一口。   顾严不推阻: “这件事情,有些脱离了我的掌控。其实我没想到会发展成现在这样,抱歉,时煊。”   时煊吐了一口气,抬头看他: “为什么会是时誉?”他垂头,又叹了一口气, “时誉怎么会……”   不知道该说什么,亲弟弟和亲朋友,俩都没料到。   尤其时誉。   时煊管他很严,时誉自己本身对情爱的事也没出什么苗头,高中没闹早恋,更没跟女同学有暧昧。时煊还觉得这方面让他省心,哪知道会憋出这么一个惊天大雷。   “怪我,”顾严说, “是我没控制自己,不该生出这种念头。”   “你……”时煊压着火,想发不知道如何发。   顾严的为人他很了解,也很放心,但一码事归一码事。顾严能坦诚他的性取向,时煊也能很快接受,但这事儿落到自己身上,一时半会儿就很难消化了。   好端端的弟弟,怎么就喜欢上男人了呢?自己没这方面的倾向,跟家族遗传也没关系,那就是因为顾严了。   “你……我真是……”时煊咬着牙,不知道该如何下嘴。   当初是自己拜托人照看时誉的,人也确实照看得很好,顾严几次三番帮时誉不说,还差点把命都给搭进去了。   可这……怎么就成这样呢。   时煊一巴掌拍自己腿上: “嗐。”又是重重一声叹息。   “你俩谁先开始的?”时煊本想问谁先主动的,转念又觉得毫无意义了, “算了,别说了,不重要。”   “抱歉。”顾严诚恳道。   时煊摆摆手: “说这没用。”   顾严在他旁边的空椅上坐下,后脑靠墙微微仰着头: “我第一次见他,就被他那双眼睛吸引住了,怎么有人会有那样一双眼睛,像……小鹿,灵动又清澈。他看着我的时候,我发现……”   顾严停了下来,自顾笑出了声,歇了几秒才接着说: “你相信吗,我三十岁了,一见钟情这样的事情居然会发生在我身上。那种感觉,很奇妙。”   “我自问是个非常理性的人,我能控制我的一切行为,但我没法控制我的心跳。”   “后来,他住到我家,我又发现他跟我原本想的也不一样。可能是年轻,也可能是个性。时誉很能闹腾,我其实有段时间很受不了他,他把我原本的生活全给打乱了。”   “我一个人住惯了,家里多出来这么一个人,刚开始觉得吵,后来他没在了,又觉得家里忽然冷清了。”说到这里,顾严又兀自笑, “你说可笑不可笑,我一个人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觉得有哪里不好,哪里不舒适,也从没感觉过孤单。时誉不过来住了两个多月,我竟然就觉得一个人太冷清。”   时煊默默听着,没有插话,时不时喝两口咖啡。   顾严敛了笑,恢复正色: “我喜欢他原本是我自己的事,我没想过要怎样。时誉是你弟弟,你信任我,才将他托给我照看,我怎会把他往我这条路上带呢。后来的事情是我也没料想到的,可能是受了我的影响,总归是我误他了。”   顾严说完轻轻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时煊,放低了声音: “我没想过要瞒你,也很想得到你的同意和祝福。时誉对你来说有多重要我明白,现在,他对我也同样很重要。你可以放心的把他交给我,我对他好不会比你少。之前我能护他,往后也一样。”   两人之间一阵静默。   时煊脸上没什么表情,顾严一时拿不准他的态度。   自己已经剖心剖白,拿出了最大的真诚,如果时煊执意反对……顾严暂时没想好要怎么应对,但他不希望两兄弟因此产生罅隙,只得等着时煊的反应。   时煊仰头喝尽了最后一点咖啡, “啪”的一声,捏扁了咖啡罐子铁皮。   他松开手,望着掌中变了形的易拉罐,缓缓开了口: “时誉,从小就很没有安全感。”   “爸妈还在那会儿,也不经常在家。我那会儿在念中学,白天的时候,他们会把时誉寄放到邻居爷爷奶奶家,等到我放学回来或者爸妈回家,才去接他。两岁时候上了幼儿园,他总是留到最后一个才被接走。有一次我去接他,他扯着我裤腿委屈巴巴,说‘哥哥,你们是不是不喜欢我,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能很快回家,我每次都要等那么久。’”   “后来,爸妈不在了,我大学也不在本地,那段时间他是完全寄养在一个爷爷家里的。再后来我工作,争取到考回了云州,他不在学校的时候就总黏着我,没办法,我就干脆把他带去了单位。他从小一个人,却最害怕一个人。”   时煊瞄准垃圾桶,把拉罐壳子抛了进去,转头道: “顾严,时誉能对你产生这种感情,我想,他应该是非常依赖你。除了先前发生的那些事,我不知道你们俩之间还发生过什么,但很显然,他能在你这里得到安全感。”   “可是……”时煊又是一口重重叹气, “怎么会,他能……唉,怎么就成这样呢。”   “抱歉,时煊。”顾严是第三次说抱歉了。   “算了,”时煊再次摆手, “如果时誉早晚有一天会变成喜欢同性,我倒宁愿对象是你。”   “谢谢。”顾严说。   “打住,我没反对但也不表示接受,我还得跟他谈谈。”   顾严点头表示理解。   “你爸妈知道……我的意思是你爸妈能接受吗?”时煊问。   顾严无奈的笑: “你猜我为什么一直单着呢,他们不接受,不然我何必瞒着不说。”   “我弟弟不能受委屈。”   “放心,我早想过了,会跟爸妈沟通。”   “我就这么一个弟弟。”   “我会好好待他的,宽心。”   时煊: “唉,老时家人丁稀薄,家门不幸——”   顾严: “不是还有你在呢,哥。”   时煊:……   -   两人推心置腹的谈完,顾严下楼去买早饭,时煊去病房里看时誉。   时煊敲门。   “进来。”时誉躺着没起来,没好气看着时煊说, “现在知道敲门,刚刚怎么不敲。”   “你少先发制人,这事儿你得好好给我交代了,你跟顾严怎么回事儿?你又怎么回事儿?”   “哥,你这是在审犯人吗?”   时煊拉了把椅子在他床前坐下: “渴不渴?给你倒杯水?”   “不用,顾严给我倒了。”时誉撇了撇下巴,朝向床头柜上插着吸管的保温杯。   “感觉怎样?中毒可不是开玩笑,就算毒素清理干净了,保不齐对内脏没有损害。身体哪里不对劲就要赶紧说,别逞能。”   “我知道,老顾早说过了。”   “老顾老顾,你是不是觉得你哥很好说话?随便就能打发了?顾严他是男的。”   “我也不是女的。”   “他比你大很多,整整十一岁。”   “你也我大十四岁呢,我也没说你老啊。”   “你到底看上他哪儿了?”   “那可多了,”时誉数着手指头, “长得帅,有才华,会做饭,照顾我,很特别。”   “哪里特别?”   “特别爱我。”   时煊贫不过他弟。   “不行,他是男的就不行。”   “那我去做个变性。”   “你敢。”   “那我让顾严变性。”   “胡闹!”   “哥,你到底为什么不同意?是给你丢脸了?还是违法乱纪了?如果因为你弟弟是同性恋让你抬不起头,那你就当白养我这个弟弟吧。”   “胡说八道。”时煊今天不知叹了多少口气, “这个世界从来的规则就是男人配女人。”   “谁定的规则?”   “老祖宗定的,古往今来阴阳相合,这才是万物运转和传承的法则。”   时誉反驳起来头头是道: “阴阳相合说的是吸引,男女相配说的也是吸引,吸引的根本是爱。哥,这个世界的规则说的是爱而合一,爱才是根本,爱是能跨越时空和物种的,性别又算什么?要不然,怎么会有人鬼情未了,人妖生死恋这些歌颂爱情的感人故事呢?”   “胡扯!”   “对不起,哥,我爱他。”时誉收起嬉皮笑脸, “这辈子没这样爱过一个人。我成年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什么,我能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时煊默默看着他弟弟那张秀丽又坚定的脸。   “哥,我也永远爱你。”时誉突然绽开笑容。   “去去去,肉麻。”   笃笃笃——   门被叩响。   顾严推门进来,看见两兄弟气氛融合,心下明了。   “去漱个口,吃早饭。”顾严把早点摆在床头柜。   时誉笑吟吟的披了衣服下床,冲顾严拦腰一抱,又朝时煊噘嘴做了个鬼脸,趿着拖鞋乖乖往卫生间去。   “他倒听你话。”时煊说。   “他一直听话。”顾严答。   时煊挑了挑眉: “行,就把这包袱扔给你,给我收了这小鬼吧。”   顾严笑,摸出手机调出一张图给时煊看: “你瞧瞧这人,看认识不。”   时煊接过来放大,反复看了好一会儿: “不太确定,有些眼熟。”   “是你抓过的那些人里的吗?”   时煊点头,又立刻摇头。   “不是,我抓过的那些不说印象深,但还能记得清楚。这个人……”   似乎有些模糊,但又好似刻在记忆的某处。   很久远了的记忆。   ————————   五一节快乐 第50章   情趣   照片里的人,就是在展览馆给时誉递水那人。   警方检测过时誉喝的那瓶水,果然是里面被投放了某氰。化物。马上锁定了嫌疑人,调取监控查看。   那人戴的红色鸭舌帽压很低,也不怎么抬头。好不容易才在其中一帧画面里看到有另外的工作人员拍照,手机镜头的角度似乎把那人的正面拍进来。   联系到拍照的人,警方从他手机里调出了这张照片,发给顾严他们确认。   顾严看到那人的第一眼,反应和时煊差不多。莫名眼熟,那种眼熟的感觉,处于既深刻又模糊。   难不成这人是在很早之前他俩都见过?   照片里的那人,中年模样,颧骨突出,短下巴,大概是年龄原因,眼皮有些耷拉,遮了一部分的眼白。这幅样子绝对不大众,也不是什么好面相。   至于登记的名字和电话,自然也不是他自己的。   时煊这里也没头绪,只得交给警方继续查。   时誉手上抓了个小笼包小心地咬了一口嚼,就着顾严喂进嘴的虾仁蔬菜粥咽下。   时煊也没吃早饭,翘着二郎腿坐在小沙发上,冷眼看着他弟变得“柔弱不能自理”,还缠着顾严非要喂。   顾严也不恼,耐心十足,每一口还怕他烫着,吹过了还用唇试温。   时煊一口一个小笼包往嘴里扔,烦躁的抖着腿。   时誉余光瞟到,问: “哥,你什么时候回去?”   时煊挑了挑眉: “我特地来看你,屁股都没坐热,你就问我什么时候走?”   “你不是挺忙的吗,怕你耽误工作,这里有顾严在,我好着呢。”时誉说完,冲着顾严露齿一笑。   时煊:……   这是自家的白菜可劲儿要往别人院里蹦跶。   得,谁爱管谁管。   时煊没着急回云州,他手里暂时没工作,索性请了几天假,打算等时誉再修养两天,然后一起回去,也正好过年。   时誉在医院又住了一天,检查身体各项指标稳定,这才出了院。   兄弟俩都住在顾严家。   白天顾严要去上班,就剩两人在家大眼瞪小眼。   这天下班时间,时誉掐着时间给顾严发信息。   时誉: 【加班吗?】   顾严: 【不加,正常下班】   时誉: 【我下楼来接你   顾严: 【不用下来,外面冷】   这个时节几乎是全年最冷的时候,家里有地暖倒不觉得,一出门,寒风刀子似的在脸上片肉。   时誉不听,坚持要去接顾严,顾严最后退让了一步,让他直接去车库就好。   时誉算着时间,跟他哥打了声招呼就出门了。电梯直通车库,顾严的车刚刚在车位上摆好。   车窗敲的啪啪响,顾严刚解了车锁,时誉裹着一股冷风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你怎么……”不穿件外套就下来了。   顾严的话没说完,就被时誉凑上来的唇给堵了回去。   时誉探过身子,偏着头跟顾严接吻,撕咬吮吸,唇齿交合间带着些微的急躁和不满。   松开顾严的时候,还用力咬了他唇角。   顾严没让他退回去,伸手搂住他后脑,手掌滑到他后颈捏住,大拇指在光滑的脖颈上下磨蹭,额头顶着额头。   小男朋友好像心情很不好。   “怎么了?”顾严沉声问。   车里开着暖气,刚刚又跟人激情一吻,时誉身上稍稍有些发热。   “没怎么,不想跟你分开。”赌气似的话。   顾严低声笑,亲了亲他唇角: “我在呢,每天不是都能见到的吗。”   “看得见,摸不着。”时誉嘟囔。   顾严懂了。   两人才确认关系,时誉就遭了中毒一事,时煊过来后跟他们住在一起,小情侣根本没有私下相处的空间。   难怪时誉忽然说要下楼来接他,一上车就急不可耐的跟他接吻。小男朋友刚刚陷入恋爱,想要更多的亲密触碰来满足占有欲。   车里的空间私人且密闭,此刻暧昧浮动,氛围很好。   顾严松开时誉,半弓起身,长腿跨过扶手箱,往时誉坐的位置倾身压了过去。   手摸到座椅旁边的调节开关,把椅背往下放平了些。他单腿跪在座椅上,两手撑在时誉脸侧,专注的看着对方眼睛。   椅背往后仰的时候,时誉短暂的慌了一下,随后他两手攀住顾严的脖子,毫不退缩的回看向他。   顾严俯身低头,吻住了他。   两人已经不止一次接吻了,顾严唇舌贴合上来的时候,时誉很自然地张开了嘴唇,舌尖再一次被含吸触碰。   顾严依然很温柔,一点点一下下的含吻,一只手托住时誉脸颊,手指不经意的从他耳廓轻轻划过。   时誉尾椎忽地起了一阵战栗,无意识的溢出了一声闷哼。   顾严的呼吸重了两分。   车里的接吻声和呼吸声交互,特别刺激感官。   越吻越深,越吻越动情。   无意识的,时誉的手在顾严后背乱摸,最后循着他的脖子,顺着肩膀,往下到大臂,小臂,最后抓住了他的手,手指挤进指缝。   顾严顺势抓握,把他的手压到头顶,半身覆贴。   胸膛贴着胸膛,对方心跳的震颤似乎都能清晰感受。   就这样都还不够,时誉难耐的扭了扭身子。   随后身上便是一轻,顾严身子退开了一寸,嘴唇贴着嘴唇,说: “够了。”   怎么就够了,哪儿够了,时誉心里莫名的空虚根本就没填满。   顾严又在他唇上亲了亲: “好了,冷静一下,该回去了。”   说完就要起来,时誉却拉住他衣服,用力往自己身上一带——   猝不及防,顾严脱力,两人对撞了个严丝合缝。   家里温度高,时誉穿得少,就一身家居服,薄薄的布料什么变化都能感觉到。   顾严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勾唇无声的笑了笑。   小男朋友很敏感。   什么也没说,再次起身,回到了驾驶位上。   时誉有些丧气,歪头耷拉靠着椅背,摸到开关把座椅回正。   顾严对着后视镜理了理散乱的头发,把扯歪的衣领叠规整,发现旁边那人没动静。   伸手过去在他头上揉了揉: “好了吗?”   时誉不动,斜眼瞥他。   小猫有点贪心,想要更多。   但现在不是时候,时间地点都不对,而且……太快了,顾严不认为时誉心理上已经做好了准备。   “走了,下车。”顾严打开车门。   -   晚饭顾严准备了个清汤火锅,养胃又暖和。   “你倒是会生活。”时煊烫着牛肉片, “我一个人弄这些都嫌麻烦,这么多菜,花时间。”   时誉点头: “就是,火锅什么的,我跟我哥每次都是在外头吃。重点,他也不会弄。”   时煊白他一眼: “够了啊,你现在说话是越来越不顾忌了,怎么地,找着靠山就不把你哥放眼里了?顾严,你可不能惯他,他最会蹬鼻子上脸。”   顾严: “没事,反正我也挺喜欢做这些事儿的。自己亲手一件件的备好,再看着有人吃下去,如果他喜欢,那成就感就更多了。生活嘛,不就这些细碎的事儿么。”   时煊: “得,我不管了,反正你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呢,眼不见为净。”   “哥,你现在眼不见为净了,以前不是还要把我放眼皮子底下的么?”   “话多,吃你的,这么多肉都塞不住你的嘴。”   时誉手机有信息进来,他抓过来看,是邱小新发的。   【我今天才看到学校里有人转发的消息,这不是你么?】   时誉点开链接,是先前在展览馆出事后,顾严抱着他上救护车的照片。是有学生拍到,在各个群里转发的。   时誉: 【出了点意外,不过因祸得福了】   邱小新: 【怎么地,是我想的那样吗?】   时誉: 【是】   邱小新: 【妈呀,你把男神拿下了?你行呀。是不是我给你划的那些重点起作用了?】   时誉: 【什么呀,都没用。我俩现在止步于亲亲,我再想多一点亲密,他就叫停】   邱小新: 【男神不会是不行吧?】   时誉回想起之前两人的亲密接触,也不大像啊。   时誉: 【不会】   邱小新: 【行吧,慢慢来】   邱小新: 【上次摩天轮的视频,一直忘发你了,我手机清内存,你自己保存好】   邱小新发过来,时誉点开视频,下载保存。   “看什么呢,不好好吃饭。”顾严给他烫好了两块牛肉,又夹了一个豆腐泡丢到时誉碗里。   时誉嘻嘻笑,把视频点播放,递到顾严面前。   是摩天轮转到最顶上两人第一次的亲吻,邱小新在隔壁的轿厢隔着玻璃给他俩拍的。   手机摄像头挺好,拉近了焦距拍也很清晰。   那时候,顾严还一直压着自己的心,现在想起来,倒还真值得一个浪漫纪念。   顾严盯着视频里两人交叠的身影,忽然皱起了眉。   他接过手机,反复回放几个画面,时誉笑他: “看这么仔细干嘛?”   顾严没理他,点了截屏,把图片发给自己,又拿了自己手机出来比对。   时煊注意到顾严忽然变得严肃,也凑过来看。   顾严把两个手机里的两张照片并排放在一起。   自己手机里的照片是给时誉投毒的嫌疑人,而时誉手机里,是他们在摩天轮另一边轿厢里的人,那人摘了墨镜隔着玻璃回头,正好被邱小新的视频录了下来。   顾严放大黑墨镜的照片,指了指投毒嫌疑人的照片,对时煊说: “你看这两人,是不是同一人?”   他自己心中已经有了定论,只是想时煊再确认一下。   当时游乐园碰见的这个黑墨镜一直很注意时誉,他架着墨镜,所以顾严看到投毒人照片的时候一时没有跟这人联系到一起,现在再一比对,不是他是谁。   顾严马上给警局打电话,把截图照片发了过去,有了这个线索,还需要调查那天在游乐园的监控,他就不信查不到这人的底细。   “这人到底是谁?我总觉得见过,又想不起来。”时煊说。   顾严也有同感: “再等等吧,等他们查的结果。”   -   晚上,三人各自回房间休息。   顾严在书房看书,时誉探了个头进来。   “有事儿?”   顾严早就瞄到了他在门口走来走去。   时誉嘿嘿一笑,进了书房,反手轻轻掩上门。   “还不睡?”时誉走到桌前,凑近顾严,低头看他看的书。   “要睡了,再看两页。”   “哦。”时誉仰头往他身后的书架看,随便一指正上方, “我想看看那本书。”   “哪本?”顾严回头看,想站起身。   时誉按着他双肩不让他起,笑得特别纯真: “我自己拿。”   他转到顾严身旁,往上伸出胳膊蹦了蹦,够不到。左右一看,一脚踏上顾严坐的椅子,还挺客气: “劳驾,借我垫一下脚。”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的自然,如果不是他光脚踩在顾严两腿之间的话。   顾严也很自然的垂眸,视线落在那只雪白的脚丫子上,削瘦修长,指甲修剪的短小平整。   时誉似乎站不稳,脚往顾严腿内侧移一点又一点,脚趾踩到了顾严裤子上的一点布料,卷曲的抓了抓。   顾严:……   顾严双臂环住时誉小腿,猛地站了起来。   “诶诶诶……”时誉重心不稳,被顾严扛在了肩上, “你干嘛?”   “我还想问你要干嘛,睡觉,看什么书。”顾严把时誉扔回了他房间床上,顺便带上了门出去。   “啊啊啊——”时誉在床上乱蹬,蹦跶得像条脱水的鱼。   你特么怎么这么正经。   -   第二天一早,时煊出门去洗车,顺便给车加油。他明天要回云州,时誉也跟他一起走。   顾严在卧室整理床铺,时誉转进了房里。   “老顾,我明天要跟我哥回去了。”   “嗯,我知道。”顾严拉起被子角。   “得年过了再回来。”   “是,应该的。”   “得开学才回来。”   “在家多待段时间,陪陪你哥。”   “老顾——”时誉从身后一扑,把顾严扑倒在床上。   “你这,”顾严翻转身,时誉像个挂件贴靠在他胸前,下巴抵着他心口, “想撞死我,你瘦是瘦,好歹有这么大份量呢。”   时誉伸手去给他揉腰: “哪儿撞到了,这里吗?”   顾严拍开他: “快起来。”   “我不,我都要走了,你怎么一点儿没有舍不得的样子。”时誉换了个青蛙趴的姿势继续压在人身上。   顾严只得继续躺着,拍拍他背: “我有。”   “有什么?”   “有舍不得。”   “顾严啊——”时煊不知什么时候折回了屋里,径直走进了顾严房间。   差一步跨进来,顾严眼疾手快,抓起被子反手往身上盖住,把时誉遮了个严严实实。   “你这……”时煊先前见顾严已经起来了,这会儿怎么又躺回去了。   “我准备睡个回笼,今天休息。”   “啊,哦。”时煊恍然,又说, “我忽然想起来,需不需要我带个早饭回来。”   “正好,那我今天早上就……”顾严忽地身子僵住,顿了一顿,才又接着说, “我就……不做饭了,多,多躺会儿。”   “行。”时煊转身要走,想起还没问吃什么,回头又说, “还是小笼包吗?”   顾严说话好像很费劲,喘了口大气,才说: “随便,都行。”   “好,那我随便买点。”时煊转身出门,好像话没说完又要回头。   顾严话比他更快: “关门,我躺会儿。”   时煊顿了顿,最后什么也没说,替他关上了房门。   听到时煊脚步远了,顾严才一掀被子,对趴在他身上的人道: “玩儿够了?下去。”   时誉的手还在顾严的衣服里,他上下缓缓的摸了摸: “男朋友的东西,摸一摸没关系的吧?”   顾严全身绷紧,隐忍不发声色沉沉: “差不多就行了,免得后悔。”   时誉玩得起劲,根本没听,手下触感正好,他早就想摸了。眼睛闪了闪,抬头笑: “顾严,你好硬。”   顾严:……   ————————   我好困 第51章   手了   时誉听见他哥的声音,随即被顾严掀过被子盖住。   眼前尽黑,时誉贴着顾严一动不动,隔着被子听他哥和顾严对话。   静不了一会儿,时誉就伸出了他的魔爪。   男朋友的身子送到门口了,不摸白不摸。   先是贴着腰摸了两把,顾严腰肌紧实没有一丝赘肉;然后又在人胸肌上小幅度的按了按,动作不敢太大,基本就是轻轻抓了两下,手感很满意。   往下,时誉想起曾经看见过的完美的腹肌,都到手边了,怎么可能忍得住。   反正顾严这会儿也不敢动。   时誉的手掌一路向下,隔着衣料,清晰地感受到了腰腹上强韧的肌肉。   蹭着衣摆边缘,手指轻轻地一挑,丝滑地钻进了衣服里。   时誉的手掌直接覆贴在了顾严的腹肌上,顾严蓦地僵住,话断了一瞬。   仅仅贴着还不过瘾,时誉上下滑动抚摸,甚至曲起手指挠了两下。   顾严绷紧了腰腹忍着,极快地把时煊给打发走了。   一掀被子,罪魁祸首不仅不消停,爪子还越摸越起劲,甚至戳着他的腹肌得意地挑衅: “顾严,你好硬。”   警告无用,顾严像教育小孩儿,几巴掌拍到时誉的屁股上: “不听话,到时候可别哭。”   时誉果真就停下了,低了头没出声。   顾严好奇,伸手扳他脸,捏着下巴抬起来,一双眼睛左避右闪,竟是满脸通红。   被打了屁股竟然会脸红,顾严心中一荡,翻身把人压下。   然后就吻了上去。   顾严只浅浅地沾唇亲了两下,稍微分开了一点,低低地注视着他。   时誉眼里水润晶亮,脸上红晕未褪,也同样看着他,唇口微张,带了点害羞的水色,又像在期盼更多。   从小到大,他哥每次都会咋呼的凶他要揍他,实际上从没舍得打过一次。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被人打了屁股,虽然顾严也只是虚张声势,象征性的轻拍了几下,却反倒因此带起了调情的色彩。   大男人被人打屁股,像什么话。   时誉先前还撩人撩的起劲,无知无惧。真落到了自己身上,一下又局促不安了。   也许时誉自己都不知道,他前后反差的这幅样子,是有多招人想欺负。   “顾……”   声音闷在了喉咙里。   唇舌又被含住了,一点点一下下,缓缓地加深。   时誉感觉越来越好,张开手臂攀住顾严的肩膀,偏头回应着他的吻。   顾严的手掌缓缓向下,贴上了时誉的腰侧,一下下捏揉,力道渐渐加重,忽而从衣服下摆里探了进去。   跟往日的冰凉赫然相反,顾严掌心滚烫,烫得时誉不自觉发出了一声低吟。   顾严稍顿,继而又慢慢向下。是试探,也是在询问。   时誉没叫停,感觉太舒服了,不想停。他沉溺在顾严温柔的亲吻里,任凭那只手挑开了松紧裤腰。   手掌覆贴了上去。   陌生又熟悉,感官极致地刺激。   时誉难耐地轻哼,反弓起腰。实在受不了,蓦地紧紧抓住顾严的手腕,抬头茫然的看着他,不知是想要叫人停下,还是要更快。   顾严极有耐心,缓急交替,等到时誉自己松开了手。   时誉抬起手臂,压住了眼睛,把自己完全交给了顾严,脑子里尖叫失神的时候,浮起一个念头:法医的手都是这么灵活的么。   他大口喘息,只觉天旋地转。   又缓了一会儿,时誉听见抽纸的声音,然后嘴唇又被吻了吻。   顾严擦干净了手,声音干涩: “要洗个澡吗?你出汗了。”   理智后知后觉的回笼,时誉像是才意识到,刚刚顾严用手帮他了。   心中爆鸣,脸上非烫。   时誉这才看清顾严站在床边,表情似乎依然很冷静,如果不是视线滑落到某处突兀的地方。   原来也不是那样清心寡欲。   时誉坐起身,伸手去拉他,另一只手刚刚触到人大腿根,便被顾严拦下,手指扣进指缝里。   顾严弯腰亲他: “用卧室卫生间,我用外面的。”   “嗯,好。”时誉懵懵地应承,看顾严转身出了房间。   时誉打开淋浴龙头,热水浇头而下,冲刷掉身上的黏腻。   他仰起头,水流拍打在脸上。   双手抹了一把水珠,蓦地想起顾严这会儿在干嘛。   刚刚那状态,顾严也有很明显的反应,自己是舒服了,对方呢?他是在自己解决吗?顾严从来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做起这件事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时誉想着想着,身体又有点微微发烫。   他把水温调低了些,迅速冲了个澡,在浴柜翻出顾严的浴袍穿上出来。   顾严早已收拾妥帖,正在跟谁通电话。   时誉竖起耳朵听。   “机票订好了,嗯,前一天晚上的直飞,时间很充裕,能吃上年夜饭。你们自己安排,不用管我。好,到了联系。”   挂了电话,看到时誉站在客厅边上,浴袍拖到了脚跟。   顾严冲他招招手: “过来。”   时誉趿拉着鞋过去,乖乖在沙发上坐下。顾严拿过干毛巾,替他擦头发。   “你妈妈?”时誉问。   “嗯,过年要回去一趟。”   时誉点点头: “飞机也得坐很久吧?”   “直飞十个小时。”   “哦,那你什么时候再回来?”   “怎么也得待一周吧,看情况。”   时誉有点惆怅,两人得分开一周,不对,自己明天就要回云州,可不止一个星期。怎么办,还没分开就有点想念了。   “怎么了?”感觉到时誉的索然,顾严抓了抓他的额发,问, “刚才,适应吗?”   草,话题不要这么跳跃好不好。   时誉装作不在意的答: “还行吧,马马虎虎。”   顾严像是松了一口气,胸口闷笑: “适应就好。”   想起刚刚对方的拒绝,时誉问: “为什么不让我碰你?”   顾严继续用毛巾抱住他的头,轻柔地替他擦拭湿发: “我不用。”   时誉伸手抓下毛巾,抬眼看他: “你可以,我为什么不行?”   顾严默片刻,说: “时誉,你还没准备好,不着急,慢慢来。”   时誉沉不住气了: “我想跟你好的时候就准备好了,哪儿还没准备好?”   顾严也不急恼,从柜子里找出电吹风插上电,调试出适中的微风档,五指插进他头发里,一缕缕的细细吹干。   揉了一把细软干爽的发丝,顾严关掉了吹风电源,这才接上先前的话: “你以为的准备好,和实际上的,大概有很大区别。”   “那总得试试嘛。”   “是,但不是现在。”   时誉还想争辩什么,顾严拍拍他肩: “去换衣服,你哥该回来了。”   顾严总是事事有序,时誉撇撇嘴,悻悻然地回屋换衣服。   -   第二天,时誉收拾好了东西,跟顾严告别。   热恋的小情侣要短暂的分开,时誉心里的惆怅是加倍地在增长。   时煊在楼下等他们。   时誉把脸埋在顾严的肩颈处深深地嗅,想把他身上的味道牢牢记住然后一起带走。   顾严一下下揉他头发: “过完年就能见了。”   “还得半个月呢。”   “那我早点回来去云州找你。”   时誉心下一软: “算了,你还是多陪陪你爸妈吧。”毕竟顾严也就一年去国外一次。   “他们在计划环球旅行,不需要我陪。”   “你不一起吗?”   “我没在他们的计划内。”   “哦,那你早点回也行。”时誉小声道。   顾严低低地笑,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以前没想到,小男朋友竟然这么黏人。   “我们的事,暂时不要告诉他们吧。”时誉又说。   “好。”顾严琢磨过这件事,有自己的安排,也没想让时誉去操心。   时煊等不耐烦了,打电话过来催。   “走吧。”顾严一手推着行李箱,一手牵着时誉出门。   玄关门口换好鞋,时誉转身抱住顾严,仰头又亲了上去。   又一阵唇舌缠绵,难舍难分。   顾严捧起他的脸,重重的在唇上吮吸一下了,随后推开他: “好了,再亲,你哥该有意见了。”   “不管。”时誉垫脚,还想索吻。   顾严板着他肩,把他转向朝着玄关的一面镜子。   时誉这才发现,镜子里的自己嘴唇红肿,回头一看顾严,同样的唇色红润,不过比他好很多。   顾严从玄关小抽屉找出一个医用口罩,给时誉戴上。   时誉正要说这不“欲盖弥彰”么,顾严道: “天冷,免得冷风过敏。”   行,理由过于正当,还得是你顾法医。   -   “我走了。”时誉趴在副驾车窗给顾严招手。   顾严摆摆手,也朝时煊: “小心开车,一路顺风。”   时煊弹了弹手指: “老司机了,这点高速算什么。”   他们这种经常出外勤的,深山老林都钻过,朗朗大道闭着眼都能开。   油门一轰,车子稳健的窜上了大路。   “你在车上戴个口罩干嘛?”时煊瞥了他两眼。   “冷。”时誉缩了缩脖子。   时煊把车里暖风给调到了最大。   才刚刚分开,时誉就迫不及待的给顾严发信息: 【在干嘛?】   顾严: 【去上班】   时誉: 【好辛苦】   顾严: 【嗯,得好好工作,养男朋友】   时誉: 【我能挣钱,不用你养】   顾严: 【先养你,等你毕业再把我养回来】   时誉: 【那行嘿嘿笑。jpg】   谈到钱这回事,时誉就想起他哥买房子的事儿。   “哥,你和薇薇姐什么时候办婚礼?”   “快了,提上日程了。”   “真的?!”   这事儿他哥不确定之前是决对不会说的,如今说已经在商议,看来真是好事近了。   “你终于把房子卖了?”不卖房,他哥短时间内买不了新房。   “还没。”时煊道, “这件事我正要和你商量。”   “不用商量,我说过的,支持卖房。爸妈留给我们的,就是想我们把日子过好。他们在,一定也是支持的。还说不定早就换新房了。”   “我的意思是,就算卖了,咱们俩也是一人一半。”   “哥,你想什么呢?你这是要分家产逐我出门么?”   “嘿,我说你,你不常说你成年了么,怎么还想一辈子赖上我不成?”   “我不要,你自己拿去置办吧。买个大点儿的房子,多给我生两个侄儿侄女的。我有我自己的未来规划,你不用担心。”   时煊伸手在他头上抹了一把: “真那么喜欢顾严?”   “嗯,”时誉想都没想, “除了你,就是他了。没有人比他对我更好。”   时煊长长叹了口气,安心的笑了笑: “他我是很放心的,倒是你,可别三分钟热度。”   “哥你这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好好听他话,安心过日子。”   说起来,当初他把时誉托付给顾严的时候也是这样说的,如今还真算是托付出去了。   时煊正色: “顾严是个很认真的人,你看他这么些年都独自一个人,宁愿孤独也不做那些不负责任的事。之前我还以为是他眼光太高,没有看得上的女孩,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这样。”   “他眼光是高,要不怎么能遇到我。”   “是,他就是在等着收你这个妖孽。”   时誉抓到重点,问: “哥,你说顾严一直都没谈过恋爱吗?”   时煊点头: “是。”   “从大学,从你认识他那时候就一直单到现在?没有女朋友也没有男朋友?”   “就我知道的,一直独来独往,没跟谁走得很近。”   “那我是第一个了?”   “是吧。”时煊不知道他弟在兴奋个什么劲。   【你在干嘛?】   时誉又给顾严发去信息。   顾严拍了个办公室的照片,回: 【整理资料】   时誉: 【想我没?】   顾严还没回,时誉兀自连续又发了两条信息。   【我好想你】   【还想手手】   顾严:……   这才一次就给你手上瘾了不是。   ————————   这章写得好像有点黏糊糊的 第52章   惊喜   眨眼就是除夕。   如今过年的年味都比较淡,吃的玩的,平时就能满足,甚至比过年时候更方便。只不过在这一天里,家人能团聚在一起,其形式上的意义更大于实际内容。   中午,时家兄弟俩在戴郁薇父母家一起团了年,下午回了自己家。   时煊陪老丈人多喝了点儿酒,到家就晕晕乎乎的睡了。   时誉也喝了两杯,脸上起了红晕,倒是没醉,就是上头,不歇气的给顾严发信息。   【我哥终于要结婚了!!】   【我要有名正言顺的嫂子了】   【我好开心,可是我为什么好想哭】   【老顾你在干嘛】   【我想你了】   【我哥喝多了,现在还没醒】   【明天我们要去扫墓,告诉爸妈好消息】   ……   顾严并没有及时回,隔了十几分钟才回了一条: 【方便视频吗】   时誉正躺床上看天花板,听见信息声音拿起手机,一下精神的坐起来,立刻拨通了视频。   顾严穿了件烟灰色的衬衫出现在视频中。   “老顾!”时誉凑近屏幕, “你站远点,不是,你把手机放远点,我要看全身。”   “等等。”顾严左右看了看,拿了个花瓶在背后撑着手机。   “真帅。”时誉变成个夸夸小花痴,对自己男朋友完美的身材非常满意, “你转转,我看看侧面。”   顾严转过身。   衬衫服帖,下摆收进剪裁合体的西裤里,腰臀线条起伏流畅,时誉挪不开眼。   “穿这么正式,要出门?”   顾严很少这样穿,以往就算是西装也是休闲款。时誉唯一一次见顾严的正式穿着,是在高铁站第一次见面的那次,那时候顾严是相亲结束没来得及换装。   顾严把手机拿回手里,视频里有光亮闪了闪。   时誉眼尖的注意到了细节: “那是什么?”   “这个吗?袖扣。”顾严抬起袖子给他看,金色的螺纹袖扣,正中间闪亮的地方镶嵌了钻石。   “你要去干嘛?”时誉有想法, “不会是相亲吧?”   不好好解释清楚的话小男朋友得跨时空吃醋。   “要去一个叔叔家拜访,晚上应该会在一起团年,是我爸妈的朋友,异国他乡的,都会互相来往。”   “叔叔?那他有女……”   “韩叔叔有一个独生子,也回来过除夕。”   “那……”   顾严太知道时誉想什么了,接着道: “没有,时誉,别瞎想。他比我小一点儿,认识,不太熟。已经结婚了,和男朋友在国外办的婚礼,两人一起回来的。”   时誉: “哦。”   顾严把他关心的重点解释的很详细,时誉没什么好问的。   “两个男的还能结婚吗?”   “有些地方是可以的,”顾严稍顿, “时誉,你要愿意的话,我们也可以。”   “愿意什么?”时誉明知故问。   顾严唇角的弧线很好看: “愿意和我结婚。”   “我只是说和你在一起,可没说别的。”   时誉的心怦怦乱跳, “结婚”这个词对他来说神圣又遥远,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他都从来没设想过自己结婚那天是什么样场景。   顾严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仍是笑着: “今晚是在家过吗?”   “嗯,中午去的薇薇姐家,不对,该改口叫嫂子了。在嫂子家里一起过的,晚上嫂子还会过来。”   “你哥的婚礼定了哪天?”   “七月初,具体日子还在选。嫂子是老师,七月正好是假期,办完婚礼他俩还能出去度蜜月。”   “挺好。之前听你说,房子的事儿好像不是很顺利?”   “没有,之前是我哥还在犹豫,现在已经决定了,等年后就会把老房子挂出去,我们这里地段还行,很容易卖的。”   顾严点点头: “有需要帮忙,告诉我一声。”   “你呢?国外的除夕什么样?”   “我给你看看。”顾严拿着手机翻转了摄像头。   所在的房间是个卧室,英伦装饰风格,摆设和家具一看就很讲究,全屋地毯。   “这是你的房间?”时誉问。   “本来是,我不常回来,已经被我妈征用了。”   视频的场景在移动,顾严带着他去到了阳台,这里是三楼,能看到外面超大的草坪花园,是个别墅。到处挂着节日的棋子和彩球,还有大红灯笼和彩灯,倒是比时誉他们小区过年的氛围还要浓。   “人在异国他乡,更在意传统节日和习俗。”顾严一边说,一边转向出了房间。   外面是走廊,统一的英伦装饰风格,跟着下楼是偌大的挑高客厅,视频里传来闹嚷的人声,接着是窜来窜去的人影。   “是邻居,还有爸妈的一些朋友。”   “妈。”顾严刚叫完,温荷出现在了视频里。   “你在拍什么?”   “在跟誉誉视频呢。”   “是誉誉啊。”温荷的脸骤然放大,笑容可亲, “hi,小誉誉。”   “阿姨,过年好。”时誉跟温荷挥手拜年。   “回家了吧?跟时煊在一块儿呢?”温荷问。   “是,我哥喝了点酒,睡了。”   “没事,我就问问。放假的时候让顾严带你们哥俩一起过来玩,这边有农庄和葡萄酒庄,葡萄酒味道很好的,农庄还可以骑马,你哥可能会喜欢,我看他那个劲儿应该配个高头大马,帅。”   “行了,妈,我爸在叫你。”   “哦哦哦,誉誉,阿姨不跟你说了,过年好。”   顾严把视频翻转了回来: “笑什么呢?”   “我在想骑马,你骑过吗?”   “骑过。”   “你骑马肯定帅。”时誉一点不吝啬夸夸。   顾严被逗乐: “等暑假我带你过来玩,我教你。问问你哥,度蜜月也正是时候。”   时誉不敢相信: “真的可以去?”   “为什么不可以,我原本就有打算,怕你抵触。”   “老顾你真好。”   “你开心就好。”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等到顾严那边要出门了,才挂断了视频。   晚些时候,戴郁薇带了些熟食过来,又做了几个菜。   晚饭前,时煊把父母的照片擦干净,在柜子上摆放好,点了香插上。   时誉帮着盛了些菜供在柜子上,一边叨叨: “爸,妈,还是嫂子做的菜,以前也是这个味道,你们吃好了记得给我哥托个梦,骂骂他。”   时煊拿筷子往他头上敲了一记: “说什么呢,让爸妈骂我什么?”   “骂你这么晚才娶上老婆。”时誉怕头上再挨打,蹲下身窜开了。   时煊虚晃了几记敲打,回头朝照片拜了拜: “爸妈,吃好喝好,别骂我,我对时家尽力了。你们也不用操心我,就保佑时誉吧,让他学业有成,健健康康,也别骂他。”叹了口气, “他也很乖的,虽然交了个男朋友。对方是个很好的人,很靠谱,也救过他的命。你们别担心,男的也没什么,我都接受了,有人对他好,他自己也喜欢就行了。你们要是想不通,就当……就当他以身相许救命之恩吧。”   时煊又拜了几拜,把时誉揪过来再上了一炷香。   晚上,三个人吃着年夜饭说说笑笑,放着春晚当背景,然后又各自忙着给朋友,同学,同事发拜年信息。   时誉发完了信息,收到顾严的短信,是几张照片,全是大合照。   时誉只在里面找顾严,一眼就能精准锁定。   男朋友太好看,过于耀眼,时誉喜滋滋的乐。   又看其他人,其实平心而论,这里面除了顾严还有两个年轻人也很突出,时誉放大看。   两人紧挨着,一个黑衬衫高大冷峻,气魄压人;另一个眉眼明眸,依偎着身后的人,笑得很是灿烂。两人站在一起,养眼又和谐。   时誉把两人圈出来,回信息给顾严: 【这是谁呀?】   顾严: 【高的那个就是韩叔叔的儿子,韩季,另一个是他的爱人,贺闻奇。】   啊,时誉心里无声感慨。   “顾严哥,忙什么呢?给女朋友汇报?”西欧的异国他乡,顾严刚给时誉回完信息,韩季端着高脚杯走了过来。   “韩总。”顾严放下手机,也拿起桌上的酒杯回敬道。   韩季摆手: “你就别这么叫我了,我是借了父母的东风。”   顾严真心赞叹: “那也是年轻有为,这么大一个公司,没点儿魄力可做不了总裁。”   韩季同他轻轻碰杯: “你才是,扔下家业自己闯,听温阿姨说你都是主任法医师了。十五岁念大学,一路硕博连读,都念到博士了,怎么还去解剖台呢?”   顾严笑笑: “说来话长,念博士那会儿其实也想过走教职的,一边实习一边读书,最后觉得还是更喜欢做法医。”   叮咚——   顾严的手机信息又响了。   韩季笑着点点下巴: “不耽误你,你忙。”   “等等。”顾严叫住韩季, “听说你的婚礼是在这边办的,能给我个参考吗?”   韩季偏头,疑惑了一瞬: “你……”   顾严拿着手机晃了晃: “打算带男朋友过来玩。”   韩季恍然大悟的笑笑,又看了看远处正跟自己母亲聊得火热的温荷: “我看你不止是要这个参考吧?行,我让我妈给温阿姨打开一下思路。不过你爸那边……”   跟聪明人说话实在省心,顾严道: “我爸不要紧,我妈心脏不太好,她能接受,我爸那边好说。”   两人又一碰杯,达成了某种默契。   时誉这边在“难忘今宵”的歌声里结束了农历的新年,跟顾严道了晚安一头栽倒床上睡了。   第二天,原本要去给父母扫墓,今年因为戴郁薇成了正式的家庭成员,就先去给戴郁薇父母拜了年,改了初三再去扫墓。   初三这天一大早,阴雨绵绵,时煊驾车,三人一起出发去公墓。   时誉在后座打了会儿盹,等到清醒过来,天还阴着,雨停了,却发现他哥把车开到了机场。   “咱爸妈这是……上天了?”时誉趴在车窗望着阴郁的天空。   戴郁薇给逗笑,时煊回身瞪他一眼: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上车就睡,睡懵了吧。”   “哥,是你开错道还是开劈叉了?机场和公墓不是一个方向啊?”   “接个人。”   “啊?谁呀?”时誉打开车窗,看向熙来攘往的出站口。   “出来了。”时煊开门下车,挥了挥手。   人群中有个笔挺的身影突显出来,那人一身深棕色毛呢大衣,裹着格子羊绒围巾,步履自如的朝着他们走过来。   时誉猛地站起来,忘了还在车里,被车顶撞得眼冒金星。   捂着头再顾不得其他,拉开车门蹦了下来,朝着那人飞扑过去。   “顾严——”   也不管大庭广众人来人往,兀自搂住顾严的脖子跳起来就挂在人身上。   顾严松了手里的行李,双手托抱住他。   “你是飞过来的吗。”   “我当然是飞过来的,十个小时的飞机呢。”   昨天两人还视频聊天来着,难怪顾严那么早就要挂电话,原来等着给他这么大一惊喜。   时誉扒开顾严的围巾,朝着他的脖子就是一口——   “嘶。”顾严忍了忍。   时誉裂着牙嘿嘿一笑: “不是做梦。”   ————————   又阴间作息了555 第53章   因缘   “你怎么会来?”时誉咬了顾严一口,还是觉得像做梦。   “怎么样还行吗?要不先送你回家里休息?”时煊过来帮着顾严拿行李。   “飞机上我有休息,按你们计划就好。”顾严拍拍身上的人形大挂坠, “下来。”   时誉不情不愿的落了地: “老顾,你不行呀,你是抱不动我了吗?”   自然不是这个原因,时煊和戴郁薇一旁看着呢,时誉无所谓,顾严却觉得不得体。   “哥,你知道顾严今天来,怎么不提前跟我讲。”时誉转身去追责时煊。   “呵,跟你讲,你还能睡得着。”   “当然睡得着。”   “行了吧你,那是谁一天到晚捧着个手机说‘哎呀想你了’,啊?那是谁呀?”时煊学着时誉黏糊糊的语气,而后又仰头长叹, “家门不幸,送人的白菜不值钱呐。”   “你别逗他了。”顾严道, “是我不让你哥说的。”   “是要给我惊喜?你在那边没待几天,叔叔阿姨不会有意见?”   行李塞进后备箱,顾严和时誉在后座坐好,时煊把车开了出去。   “他们第二天就出发旅行了,我被落下。”这是顾严没预料到的,他知道父母在计划旅行,可没想走这么快,甚至一点没提前说。   好在那晚他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回来后他听见温荷和顾擎在小声叨叨,说什么别逼孩子。   虽然没听到具体内容,但想来韩季的母亲一定分享了不少心得体会,足够了。也没想让母亲一下接受,铺垫个基础就行了,她能自己发散思维。   “他们走了,我也就早点回来陪你,正好也能见见你父母,跟他们一个交代。”顾严把时誉的手抓握进手心, “好吗?”   “好,他们一定喜欢你。”时誉攀上顾严的胳膊挽住。   前排开车的时煊和副驾上的戴郁薇同时看向后视镜,相视一笑。   过年扫墓的人不少,但比较分散,没有清明节集中。   墓园青青,宁静祥和。   一排排整齐的墓碑寄托着亲人的思念,也记载着曾经鲜活过的故事。   才下过雨,地上潮湿,顾严牵着时誉,踩着时煊的脚印,在林立的石碑中穿行。   终于走到了一处墓碑前停下。   “爸,妈,我们来了。今年晚了两天,主要是家里多了两个成员。”时煊把备好的白菊放下。   戴郁薇并不是第一次来,往年有时间也会陪着时煊过来。她也将手中的黄菊并着白菊放在一起。   “爸,妈,我跟煊哥今年夏天就要办婚礼了,你们安心。其实我跟煊哥这么多年,早认定了他,婚礼只是形式,是他老觉得应该准备充分,想给我更好,才迟迟没有去注册。他是个很可靠的人,你们把他培养的很好。谢谢你们。”   时煊掏出兜里的白酒,洒了一点在墓碑前,然后往自己嘴里倒,冲时誉一偏头: “该你了,你不汇报汇报你的‘丰功伟绩’。”   时誉鼓了鼓腮帮,拿出准备好的毛巾,从上往下细细擦拭墓碑上的泥灰。   “爸,妈,才来看你们,别生气。是,我没听哥的话,偷改了志愿,我喜欢画画,嫂子也说我有点才华,她是专业老师,可比我哥懂这个。你们放心,我会好好学的,一定不浪费你们给我天分。”   话说完,碑面也擦干净了。他蹲着身子,抬手去勾了勾顾严的手指: “老顾,来。”   顾严往中间走了两步,挨着时誉并排蹲下。   “爸,妈,第二件事你们也别生气。我谈恋爱了,他叫顾严,我很喜欢。”时誉说的大大方方,同顾严两手交叠,指尖在他手心里轻轻挠了挠, “他可能跟你们预想的不太一样,不过他对我很好,比我哥都好。”   顾严注视着眼前的墓碑,这是一个合葬墓。   公元二00八年,八月   慈【父:时学义】【母:魏蓝】之墓   孝长子煊,次子誉,公元二00八年,八月立碑   碑文非常简洁,甚至连出生年月也没刻上去,也没有贴照片。   年月是同一个,这说明两人都是在这同一段时间里离世的。   ——08年8月,时誉3岁,时煊17岁,父母双亡。   顾严心里默叹,哥俩真是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   “叔叔,阿姨,我是顾严。时誉以后就交给我守护,我会好好待他,不会让他受委屈,你们尽管放心。”顾严捏紧时誉的手,在长辈墓前一诺千金。   时煊把酒瓶递到顾严面前: “给他们敬一杯。”   顾严接过,象征性的浇了一点酒在前前,自己抿了一小口。   祭拜仪式就算完成了,接下来几人东拉西扯聊了些别的,时间差不多了,就准备返程。   “老爸老妈,我们走了,下次再来。我现在成家了,时誉也有人会看着他的,你们俩就不用惦记着我们,该玩玩,过你们的退休日子去。”   “爸妈再见。”   几人同地下长眠的人道了别,沿着来路离开。   墓园建在青山之上,苍松翠柏环绕,前来吊唁亲人的往来不绝。   赤子丹心,感恩缅怀。   -   时家是在老街区,老单元楼那种。   时煊的车开进了小路,七弯八绕,在一处空坝上停下。   这处是后来单独规划出来的一块停车地,现在几乎家家有车代步,小区老旧,修建的时候太早,当时可没有计划设计停车场。   下了车,时誉挽住顾严,穿过一处小市场——过年假期没营业没什么人,再上了一个坡,就看到并排的几栋单元楼。   没有电梯,楼道光线不好,声控路灯昏暗,仅仅能照路,但能感觉到楼道干净整洁。   四楼,时煊熟练的在暗淡中摸钥匙开门。   “老顾,快进来。”时誉迫不及待的想给顾严介绍自己从小生活的家。   顾严被他拽着,直奔小房间去。   时煊摇头无奈,把顾严的行李给放到了客厅一角。   中午还得在家里吃,戴郁薇去厨房看需要再买点什么菜,时煊撵着跟进去帮忙。   时誉的卧室里,房门被轻轻掩上。   房间不大,一目了然。一张单人床挨着一张书桌,床尾立着个一看就有些年代的衣柜。   除此以外,满墙的画稿:卡通人,素描像;线条幼稚的,抽象的。各种各样,看起来像是不同时期画的。   顾严正想问,两条手臂从身后伸出来,紧紧环住了他的腰。   时誉没说话,只贴着他的后背重重呼吸。   顾严没动,任他抱了好一会儿,才轻拍他的手,转身再把人抱住。   “这是怎么了?”鼻尖蹭了蹭时誉柔软的头发。   “不知道,就……”时誉眼眶微酸,莫名有点想哭, “就想抱抱你。”   “好,那就抱抱。”顾严用了点力,把人深深抱进怀里。   两人就这样安安静静的拥抱,外间偶有时煊和戴郁薇说话的声音,听不真切。   又隔了好一会儿,时誉丝毫不见松手,还是顾严开了口: “我们,是要这样抱到地老天荒吗?”   时誉埋在他胸口,贪婪的深吸他身上的味道,闷着鼻音答: “嗯。”   顾严胸腔振动,微笑道: “太浪费时间了,我们还可以做点儿别的。”   “什么别的?”时誉仍旧埋着头。   顾严伸手把他额发往后抹,时誉顺势抬头,疑惑地眨了眨眼。   顾严盯着时誉红润的嘴唇,低头凑近,贴着唇道: “比如……”   后面的话都变成了实际行动。   顾严把他口腔尝了个遍,最后在他唇上浅浅一吮,结束了别后的相思之苦。   时誉被亲得腿软,后知后觉自己又落了下风。   顾严拉他在床边坐下,指着墙上的那些画问: “都是你的杰作?”   时誉放松了些: “用你那什么高于普通人的专业分辨能力分析下,看我这些都是什么时候画的?”   “考我?”顾严抬眼一扫, “根本没有难度啊,太容易了。”   他指着一幅线条感十足的图: “线条不流畅,但是想象力很强,这幅图应该是你正式学画之前的。”   时誉笑着点头: “对。”   顾严又指向一副素描静物: “入门都要做这种练习,阴影掌握的还不熟练。”   随后第三幅: “开始学习人体结构,这个时期特别喜欢画人物。”   顾严还有指第四幅,时誉往床上一躺: “算了算了,没劲,我要不知道你是法医,大概还以为你跟我一个专业。”   顾严俯身看他: “我确实解过一点,技多不压身嘛。”   时誉趁他俯身,顺势把他也拉倒在床上,一个翻身把人压住: “顾法医,你学这么多技能干什么呢?”   “不干什么,学习能力太强而已。”   “哦。”时誉凑近他耳朵, “那还有些什么我不知道的技能啊?”   热气喷在耳根,心里像被小猫爪挠了一下。   顾严绷了绷嘴角: “快起来,我好像听见你哥在叫你。”   “啊?是吗?”时誉赶紧一下坐起身,耳朵贴门上听了听,还是开门出去了, “哥?”   “哟,悄悄话说完了?过来给你嫂子帮忙,我去买包盐去,快不够用了。”时煊正在门口要出去。   顾严整了整衣服,也出来了,正想说他下楼去买盐,忽地走到客厅中央就顿住了。   靠门边的柜子上,摆着两个相框,左右立了两支电子红烛。相框里是一男一女的黑白照片,两人年龄四十上下。   男人浓眉大眼,英气勃勃,跟时煊有几分相似;而女人五官秀丽,面部线条干练,尤其一双眼睛,清澈灵动,透着刚毅却又不外露。   这是时誉的父母,时学义和魏蓝。   “她……”顾严一步一缓朝着照片走过去,心中震动不已,连瞳孔都微微放大。   时煊以为他好奇,解释道: “我爸妈,平时不放这两张照片,过年才拿出来的。”他自顾说,完全没注意顾严过于不正常的表情。   抬手一指另一侧的玻璃展示柜: “那里还有我们的全家福,彩照好看一些。”   顾严已经走到了相框前,他端详着照片里笑容和悦的两人,伸出手颤颤地想去触碰魏蓝那张照片,刚要触及到相框,又惊觉是不敬和冒犯,卷了卷手指,紧紧握成了拳头收了回来。   “哦对,你是第一次见他们。”时誉走过来冲照片拜了拜, “老顾你看,我哥像我爸,我像我妈。”   顾严侧头看着时誉那双几乎跟魏蓝一模一样的眼睛,吞咽了下喉咙,双手合十,也朝照片缓缓的拜了拜。   稍稍平复了些,依然控制不住颤抖的声音。   “时誉,我可能,见过你妈妈。”   顾严说。   ———————— 第54章   命定   那一年的那一天,时学义刚调查完一个案子,从外省驾车回云州。车子发动机有点问题,路过修车铺子,便停下来让人给看一下。   他点了支烟咬着: “师傅,你给检查检查,老响。”另一边拨通了电话, “你现在在哪儿呢?”   魏蓝出完外勤结束任务回城,和同事正在半道的高速服务区休息,接到时学义电话,报了服务区的地址。   “义哥,你过来接我一起,我就在服务区等你。”   时学义回头看了一下还在研究发动机问题的修车师傅: “我这边可能得耽搁,你确定要等我?”   “嗯,正好我歇歇,坐车坐的我腰都酸了。”   “那行,你看有没有地方可以躺躺,我尽快过来。”   魏蓝跟同事道别,把手机插进牛仔裤兜里,左手从另一边的裤兜掏了个小布偶出来。   那是个穿警服的小兔子,早上出门的时候小儿子非要塞她手里的。   想起小儿子眼泪汪汪的拽着她衣角说: “小兔子陪妈妈,妈妈早点回来接小誉。”   魏蓝心里酸酸的,随即又是一暖。她用手指点了点兔子警官的鼻头,捏着兔子的长耳朵: “晚上见,儿子。”   魏蓝重新把兔子塞进裤兜,打算去超市买点吃的。就在这时,一声枪响传来。   出于职业本能,魏蓝循着枪声掩身靠近,远远看见个男人用胳膊勒着个男孩当人质,一手持枪,急躁的指挥着超市服务员。   魏蓝拿出手机,冷静又迅速的报了警。随即接通刚刚离去的同事电话,让对方立刻想办法找人接应一下。   但也来不及了,歹徒带着男孩出了超市。他手里有枪,就刚才对着服务员眼不眨,又狠又准的开枪方式,不是个老辣的惯犯也是穷凶之徒。   魏蓝定了定心神,揉了揉脸,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男孩被带走,只能冒险一试了。   要扮演一个孩子被歹徒挟持的母亲,对于魏蓝来说极其容易代入,只要一想小时誉眼巴巴的表情,心中就会被酸涩填满。   她真情实感的冲到了歹徒面前,跪在地上声泪俱下,悲痛万分的恳求歹徒放过孩子。   她收起了女警外露的沉着坚毅,取而代之是一个母亲护子心切的委曲求全。   哪怕是极恶之徒,也丝毫没有怀疑母亲对自己孩子的感情,而在他眼里,魏蓝也只是一个不足畏惧的女人。   他同意了交换人质。   却又在放过男孩的那一刻,发现了破绽。   被女人戏弄和轻视让他暴怒,抬手就对着男孩后背开了枪。   魏蓝挥肘击中了歹徒的手臂,子弹打偏在地。   歹徒如何能放过她,两人扭打在一起。   魏蓝被他撞开在地,歹徒抬手朝男孩开了第二枪。   距离太远了,这一枪无论如何都躲不开,魏蓝想也没想,回身扑倒在男孩身上,用血肉替他挡下了这颗子弹。   魏蓝的阻拦已经让歹徒耽误了不少时间,他急着逃离,没再纠缠,抢了最近的一辆车迅速逃离了现场。   兔子警官玩偶从魏蓝的口袋里滚落出来,裹着灰尘,沾了血迹,滚落到侥幸逃过了一命的男孩手边。   ……   饭桌上,四人沉默着。   “我欠阿姨一条命。”顾严拿过时煊面前的白酒,给自己倒了半杯,一口闷下。   咽喉热辣,顾严猛烈的咳嗽起来。   时誉赶忙给他倒了杯白开水递过去: “老顾。”   顾严抬头看时誉那双澄澈的眼睛,喃喃笑道: “真没想到,当年舍命救下我的人竟然是你们的妈妈。”   他又去看时煊: “当年在学校,你从未提起过。也是,这种事你也不可能无缘无故讲。”   “那时候警方不透露信息,当时有路人拍到视频,但也被警告删除,更不许发布到网上。我听说那人是被抓到了的。其实工作以后我也通过关系想查一查当年这个案子的情况,但说是绝密,没有一定权限调不了资料。”   “没错,警方把这事压下来了,只有内部少数的人能调取资料。”时煊把满上的酒仰头饮尽,哈了一口气, “那人不是被抓到的,是我爸开车把他撞下山崖,死了。”   顾严: “!”   “我妈报警以后,他们迅速锁定了这人就是最近追捕的逃犯。立刻发布了全网协助通缉的信息,我爸也接到了任务。他当时离得最近,又听是在我妈等他的那个服务区附近,于是找修车老板借了个车就上路了。”   时煊低低的笑: “该说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我爸那么巧就追上了那人的车。”   高速路上两车狂奔,惊得一路车躲避不及。   原本时学义打算把那车逼停,但速度实在太快了,那人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架势,根本不减速。就那么毫厘的碰撞,两车冲出了高速护栏,坠落山崖。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时煊,你有调取这个案子的权限吗?”直觉告诉顾严,时煊是可以的。   果然,时煊点了点头: “你都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再要看档案干什么?”   “可能,想弥补缺憾吧。”顾严自己也说不上来,当年没查到。   一个陌生女警不止是救了他,还改变了他整个人生。   还有时誉。   这一切似命中注定。   顾严垂下手,在桌下拉过时誉,十指相扣。   ……   时煊也是行动派,这还在过年假期,立马就给档案室的值班人员打了电话,下午拿到了钥匙。   时煊把戴郁薇送回了她父母家,时誉不肯回去要跟着,三人就一起去了档案办公室。   绝密资料是单独封存的,没有授权进不去。同时,内部网授权也能调取电子版本。   时煊把电子和纸质都打开了来。   调取资料都会留下记录,时煊原本就有权限,加上还是牺牲者的血亲家属,没什么问题。   顾严查看电脑上的一页页记录,时誉在低头翻阅纸质版,这是他第一次直面父母生前的最后记录。   和时煊说的没什么差别。   顾严又看了看那逃犯的资料档案,那人叫刁银元,有涉毒背景,参与过毒品交易,后来在逃被追捕。   顾严停在那页反复翻看,图片放大又还原,凑近了屏幕又坐远。   “怎么了?看出什么来了?”时煊问。   “这人,好像在哪里见过。”顾严眉头深锁。   “当然见过,那时候就是他挟持你的。你能记得我妈,对他一定也印象深刻。”   顾严摇摇头: “不是那种印象。他的家庭背景资料呢?我看看。”   “都在里边的,你没看到吗?”   确实一并记录在案,只是一句话带过了,顾严看太急,一眼跳过了。   上面写着:父母离异,兄弟俩各跟一人。   “他还有个兄弟?”顾严急忙掏出手机,翻出一人的照片, “你看他们俩像不像兄弟?”   照片里是给时誉投毒的那人。   “非要说像的话,也像,高颧骨短下巴。可是这人太瘦了些吧,这样一看又不大像了。眼睛也不像,有点勉强。”时煊仔细辨认了一下,摸着下巴叨叨道, “你不会是怀疑他们是俩兄弟,所以他给时誉投毒是……报复?!”   “我也不确定,只是实在想不到无缘无故为什么会针对时誉。”   顾严沉思着: “我们先来假设一下,如果,投毒的人就是刁银元的兄弟,不知道为什么他注意到了时誉,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认定时誉就是叔叔阿姨的儿子,然后他为了报复叔叔阿姨当年追捕他兄弟,所以就对时誉下毒了。”   时煊顺着他的话想了想: “这样一说,动机似乎是成立的。”   “反正事情暂时没进展,不如我们从结论来反向推理,先假设结论,倒着查。”   “你是说,从他的兄弟入手?行啊,不过,如果假设成立,那投毒那人肯定早就改名换姓了。”   “还有一件事情。”顾严朝向一直默默听他们说话的时誉,这时候倒是少见的安静, “时誉,你仔细记着这人。”   “你想干嘛?”时誉问。   “人随着时间生长,面相会有变化。你试试,能不能把投毒这人按年纪倒退的画,试试画出他十六年前是什么模样。”   时誉头疼: “老顾,你这要求难度越来越高了。”   “试试嘛,不用有心理压力。”   警队走了一遭,很快就到了晚上。戴郁薇晚上不回来,时煊本说在外面找个小店解决晚饭,结果开门营业的饭馆几乎没有。   回到家,顾严下厨,把中午剩的能吃的饭菜热了,简单炒了两个热菜,打了个鸡蛋汤。   “哥,你看老顾,多好。”   “是是是,会做饭不起。今晚你把屋让给他,做饭很辛苦的,你自己去睡客厅沙发。”   “啊?”   “不用,我睡沙发就好。”顾严道。   “其实老顾跟我睡一床也行。”时誉转转眼珠。   “你那是单人床,两个人怎么挤?人叠人啊。”时煊直男言语无忌。   家里只有两室一厅,原先父母给两兄弟计划的是住一间屋高低床,后来父母不在了,时煊就搬到了父母那间房里。   晚上洗漱好,时煊在沙发上铺了两床厚厚的棉絮。   天气冷,老房子可比不上顾严家的地暖,开了空调制暖也四处透风。   “凑合几晚,要是冷的话,柜子里还有被子。”时煊在棉絮上铺了一床毛毯,又拿了两床被子过来。   “冷不了,你这太夸张了。”   “反正别客气,当自己家。”时煊说。   “老顾。”时誉在沙发边上坐下,不想走的样子。   时煊把他拖起来: “行了,让你老顾休息,那么长时间飞机过来,折腾了一天,让他好好睡一觉。”   “老顾……”   时誉被他哥推回了自己房间。   “晚安。”他趴在门边巴巴地道。   顾严看他那神态,不知又在憋什么点子。   “晚安。”他说,关掉了客厅的灯。   ———————— 第55章   奖励   果不其然,顾严睡到半夜,沙发边上就冒出个黑影。   那影子似乎还带了些幽怨,蹲下来直盯着他的脸。   顾严:……   要不是早有所预感,这不得给人吓半死。   他从被窝里伸出手,在那人影头顶揉了揉: “睡不着?”   时誉抱了个小枕头,往顾严的枕头边使劲塞。   沙发不宽,顾严一个人睡还能勉强,再多一个成年人来挤,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空间。   时誉低头不语,自顾把枕头强行往里挤压。   虽然处在一片黑暗中,但顾严感觉到了时誉情绪不太对。   他侧起身,往沙发靠背里挪了挪,终于腾了个空间,掀开被子拉人: “进来。”   时誉乖顺的缩起身钻了进去。   顾严一手把人紧紧揽住,怕他跌下沙发。   时誉从自己被窝里直接过来的,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一身凉气。人都会本能的往暖和的地方靠,更何况他是躺在自己男朋友怀里。   身体的热度在薄薄的衣衫之间传递,两人面对了面,体温逐渐趋同。   “在想什么睡不着?”顾严低沉的音色在头顶响起。   时誉其实有一肚子话,却又不知从哪里开口说,埋头在顾严颈侧,感受他的心跳和温度。   黑暗放大了人的感官,逼仄的沙发上紧紧相拥的两人,无形生出一种相依为命之感。   “是因为想起了他们?”   白天在档案室的时候顾严就注意到了,一向吵闹的时誉异常安静,只默默看资料。恐怕是冷冰冰的文字勾起了他某方面的回忆,就算小时候不记事,但也不等于没有记忆。   顾严把人又拥了拥,希望能给予时誉足够的安全感。   “老顾,”时誉的声音带了点儿鼻音, “你喜欢我吗?”   “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你猜我为什么今天会在这里呢?”   “老顾,你不会是因为我妈当年救过你,才对我……特别照顾的吧?”   “嗯。”顾严感叹了一声, “我要早知道救我那人就是你妈妈,我肯定会对你特别照顾。”   时誉猛一仰头,在黑暗中对上顾严的眼睛: “所以你愿意跟我在一起是有这个原因的?”   顾严深深一呼吸,把人给按了回去: “小傻子。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脑子变钝了?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她是你妈妈。”   “可是你从来都没说过你喜欢我。”时誉瓮声瓮气的嘟囔, “一直以来,好像都是我单方面的在追着你跑。我知道,最后要不是我这样逼你,也许你还不会跟我在一起。”   原来满脑子在想这个。   要我怎么说呢,说从看见你就动了心?说其实一直藏着心思,不敢想也不能想要跟你发生什么?   说其实很想你一直能住在我家里,不希望你搬回学校去?   说从你脚受伤照顾你,其实就有私心?   这些过程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此刻能拥抱你。   “时誉,我喜欢你,很喜欢。喜欢到差点没能控制自己。”控制住了又怎样,最后还不是在你的无畏面前,一败涂地。   “那就不要控制。”时誉下身往前拱了拱。   他的理解过于直白,同顾严说的意思有偏差。   “呃,时誉……”顾严箍住他的腰不让他乱动, “抱歉一直以来让你主动,以后不会了。”   我在,以后你只管无忧无虑去做你想做的事。   时誉仰起脸噘嘴: “亲一下。”   顾严轻声笑,用唇瓣温柔的蹭了蹭时誉的唇,印下浅浅一吻。   “安心了没?安心就闭眼睡觉。”   时誉抬起一条腿搭在顾严身上,把他当成个大抱枕,终于勾着唇角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誉是在自己床上。   昨晚顾严到底是没睡实,等到时誉睡着了,把人给抱回了卧室里。   “早。”时誉出屋洗漱,顾严正巧买了早饭回来, “我哥呢?”   “他去戴郁薇那儿了。”   “哦。”忘了他哥现在算是有了两个家。   “洗漱好过来了吃早餐。”顾严去厨房把一次性餐盒里的豆浆,糕点腾挪到碗里。   “老顾,你打算在云州待几天?”时誉抓了个馒头咬了口,忽的愣住, “这馒头……”   顾严笑道: “如何,吃出来了?”   “这是我中学校门口那家小摊的手工馒头。”时誉中学时候最喜欢这家的馒头,是老板手工揉面泡发的,很久没吃了。   “你特意去买的?”时誉问。   “问了你哥,说你喜欢这家。幸好老板勤快,初四就出摊了,不然我还是白跑一趟。”这个店开在学校门口,时值寒假又是过年,顾严原以为买不到的。   也算不得什么稀罕的东西,只是毕业以后再也没吃到了。回家这些日子也没想刻意过去,离家不算近还绕路。   “那老板还知道你。”顾严也坐下来拿了个吃, “嗯,确实不错,绵软又劲道。”   “老板提起我了?”   “他说以前有个小帅哥,几乎每天都要在他那儿买,早上不吃也要预定留两个放学带走。”   时誉哈哈一笑: “那确实是我。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我直接问了,说是不是长得看起来很机灵的小帅哥,热情开朗还话多。”   “啊?老顾,我在你印象里是这样的吗?”   顾严夹了个包子到时誉碗里: “大鲜肉包,老板说那个小帅哥也喜欢。”   其实顾严不止问了一句,他还问老板说那个小帅哥是不是半年多没来了。   “我还有三天假。”顾严接上之前时誉的问话。   “那我跟你一起回余江,反正在家待了这么久了,我哥也有事儿要处理,我也帮不上忙。”   顾严想了想: “也行,先给你哥说一声。”   两人吃了早餐,还有大把的时间,时誉提议要带顾严去走一走自己曾经待过的地方。   顾严欣然同意。   时誉带顾严去了自己的小学,中学。学校封校不让进,只能在校门口朝里望了望。随后,时誉带他在一处街角的拐角处停下。   他指着拐角店铺的二楼: “那里是我以前学画的第一间画室,最开始我哥只是把我送那里打发时间,他太忙了,没办法一直陪我,家里又没人,看我喜欢乱涂乱画,就把我丢给老师了。”   时誉仰望着紧闭了窗户挂了gg牌“招租”的二楼,说: “我最开始对画画没什么概念,只是涂涂画画的能让我静下来。后来是那时候的老师拿了一幅图给我们看,我不懂,但是就觉得好看好厉害,然后就想说,我以后也要画出这么厉害的画。”   时誉笑: “小时候不知天高地厚,后来才知道,那幅画是宗青空老师的作品。”   “宗青空?”顾严重复着这个名字, “我好像知道。”   “你知道也不奇怪,他很有名,他的作品兼融东西方文化元素,既和谐又有强烈的对立感,但是又不会让人觉得有攻击性,带着趣味感又有欣赏性。”时誉说起来,眼里充满敬慕。   “就像你画展上的那种?”   时誉微微吃惊: “你,你能看出来?”   “一面童稚一面现实,一面天真一面残酷,也是一种对立。”   “哦,我忘了你了解过我们美术专业的东西。”   “没了解也能看出来,时誉,你那幅画完成的很好,主题太明显了。”   “谢谢,我就当你捧场。不过他们可不觉得。”   “他们?”是谁。   “群里咯。”时誉没多说。   画展是针对新生举办的,参加的学生组建了一个群,原本只是为了通知事情方便,但后续就演变成了会在群里讨论参展的那些画。   讨论也没问题,但这画展后续会有艺术界的大师过来参观,甚至可能会对看中的学生发出合作邀请,无形中参展的学生之间便有了竞争。   有竞争就会分党派,像曹楚那种有点名气的学生就会有人站出来恭维,不管当事人愿意不愿意。相对照的,传闻里看不上曹楚的时誉就被人抬出来践踏,因为他们要给曹楚出气。   “宗青空。”顾严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我确实知道。”   只是不是时誉说的因他名气知晓,而是前两天听某人提起过。   寻了个空挡,顾严拨通了某人的电话。   “韩总。”   “顾严哥,你又调侃我了。”韩季在电话那头笑道。   “韩季,谢谢你之前愿意帮忙。”顾严指温荷那事, “我欠你个人情。”   “也不算什么,毕竟我也希望有情人都能成眷属。”   “既然已经欠了人情,不然我再多欠一个。”顾严道。   “说说看。”   “那天我好像听你和小奇提到见过宗青空?”小奇是韩季的爱人,全名叫贺闻奇。   “是,认识。他以前在景城开画展,我稍微帮了个小忙。你知道的,小奇是美术专业,他是小奇的偶像。”   “巧了,我男朋友也很喜欢他。是这样,我那晚听你们说他好像有到余江的行程?”   “没错,他路过余江,会停留一晚。”   “那他有没有兴趣,愿意到余江的传媒大学看一场画展?”   ……   三天后,时誉和顾严一同回了余江。   顾严很快恢复了上班的节奏,时誉开学还有几天,每天百无聊赖的开开直播画会儿画。   这天也是无聊得紧,想着那时候把画挂上展厅,也没来得及参观其他,反正有的是时间,便准备溜达去展厅。   宿舍群突然也频繁的冒信息。   汪志轩: 【哈哈,哥回来了】   邱小新: 【轩子这么早回校?】   孔皓: 【我中午到,来接我。@汪志轩】   邱小新: 【我下午到,来接我。@孔皓】   时誉: 【你们怎么都提前回来了,约好的吗?】   邱小新: 【@时誉。你在哪儿呢?谈恋爱就闹失踪了,除夕过后就断联了,是不是被顾严哥生吞活剥了?哈哈哈哈哈】   时誉: 【我先生吞活剥你。@邱小新】   邱小新: 【果然恋爱使人昏庸,时誉你变暴君了】   时誉: 【少废话,我去画展厅,一起呗,正好新学期聚会】   邱小新: 【聚,等我。@孔晧@汪志轩】   汪志轩: 【附议】   孔皓: 【同上】   -   等到下午, 403男寝到齐。   邱小新一到就上来跟时誉勾肩搭背,一副八卦脸: “你俩啥进展啊?”   时誉打马虎: “就正常进展。”   “到哪一步了?‘深入’交流过了?”   时誉含含糊糊: “嗯……啊。”   邱小新愈发来了兴趣: “感觉怎么样?顾严哥技术好吗?痛不痛?时间多长?耐吗?没受伤吧?”   时誉白了他一眼: “那么想知道,你自己试试呗。”   “我倒是想啊,顾严哥不是看不上我吗。”   时誉把他的手从肩上甩下去: “想什么呢想什么呢,顾严是我男朋友。”   邱小新打了自己的嘴巴一下: “啊呸,舌头顺拐了。”   一路打趣,就到了画展厅。   还没开学,画展厅竟然有不少人。   时誉也没太在意,和邱小新他们自己参观自己的。   因为画展没有限制内容,给足了参加者发挥空间,所以大家几乎都是展现的自己擅长,参展作品都很优秀。   “哟,这不是画儿童画的那谁吗?”   忽然一个高个的学生走到时誉他们面前,他毫不掩饰嘲讽和大嗓门,惹得不少人回过头来看。   “那么粗糙的画竟然也敢拿出来挂上墙,我现在有点怀疑入学考试公正不公正了?”   大概是跟高个学生一起的,他旁边还有一胖一矮另外两个学生。   时誉不想理,转身想绕过他们。   邱小新跳出来打抱不平: “你们懂什么,最简单的画最能体现功底,你们是美术系的吗,张口瞎说。”   胖学生哼了一声: “我们是油画系的,油画你们懂吗?”   矮学生接话: “只知道画卡通画的怎么可能懂,他们可能连油画里的内涵都看不出。”   原来是油画系的,那就是群里那几个针对时誉的人了。   “小新,别管,看得差不多了,我们吃火锅去。皓哥他们呢?”   进展厅后,时誉跟邱小新走在一起,孔皓和汪志轩走了另一边。   “好像……在那里。”   邱小新一指远处稍微围起了一圈的人群外。   两人走了过去,听见圈里头有人似乎在争论。   “油画才是高级的艺术,这幅画怎么能跟它相提并论。”   “绘画艺术不应该拘泥于形式,都是情感和主题的一种表达方式,怎么能分高级低级。”   “我不同意,世界名画里油画占一大半,这怎么说?”   “你这话太不专业了,油画起源西方,文艺复兴后正好成熟,年代并不久远,利于保存,所以留下来的比较多而已。你看我们的中国水墨画,留下传世的,不也是世界名画,只是年代久远不利于保存,失传了不少。”   时誉抬头,同一面墙上挂着两幅作品,一幅是他自己的《守护》,另一幅就是油画,画中是个少年的背影,在雨中撑了一把伞,作者署名是曹楚。   围观的人群里有人在窃窃私语。   “那人好像是我市的那个大画家,仲开文。”   “是,是他。他难道就是之前传闻要来的艺术大拿,会选学生一起合作的?”   “多半是了。另外那人是谁?”   “不知道,不认识。”   时誉朝人群前方望,一个身形圆润,衬衫西裤穿着讲究,四十出头;另一个大概年纪差不多,只是有点干巴,还不太注重形象,留着小胡子,齐肩的花白头发随意散着,上身皱巴巴的白色羽绒服,下身齐膝大短裤套着长腿毛线袜,大冬天穿了个皮拖鞋,看着像个小老头。   这人……   时誉拨开人群: “让一让。”   走到那人身前,忽地紧张: “老师,您怎么看这幅作品?”   他指着自己那张朴素的素描图。   干巴小老头朝时誉上下一打量,说: “功力一般,有得练。”随即看向那画,眯了眯眼, “有自己的思想,比描猫画虎强。童趣和支离破碎,有点儿意思。”   仲开文在旁边直摇头: “外行,太外行。明明这幅油画作品最优秀。”   小老头不再做争辩,捻了捻下巴上的小胡子说: “确实这幅背影是最标准合格的作品,不过在我看来,整个展馆里倒是只有《守护》能入得了我的眼。”   仲开文嘁一声: “你谁呀,大言不惭。”   小老头没回,背着手趿着大拖鞋,走出了展览厅。   没热闹看,人群正要散去,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我怎么觉得他像宗青空?”   “谁,你说谁?宗青空?不可能,他是世界级大师,那么出名,怎么可能来我们这个新人画展。”   “他是作品出名,人我倒是没见过。如果真是的宗青空,那刚刚他看中的那幅画……”   有的学生已经拿出手机在网上搜索。   “是宗青空,杂志海报上穿着打扮不一样,原来他私下这么随性啊,难怪没人认出来。”   “天呐,宗青空来我们学校,我得发个朋友圈。糟了,刚刚忘了拍照片,你们谁有拍照录像,快传一份给我。”   确实是宗青空,时誉一开始就认出来的,只是不敢确认。   是呀,一个世界级大师,其作品对各国的年轻一代都有影响力。   宗青空亲自点评了他的作品,这就够了。   -   晚上吃完饭回家,时誉同顾严讲起了这件事。   “老顾,你知道今天我碰见谁了?”   “是要我猜吗?猜中了有奖?”   “行,有奖。不过你绝对是猜不到的。”   “那你先告诉我,你今天去了哪些地方?”   “学校,画展厅。”   “那就是跟画展有关系了。”顾严故作思考, “宗青空?”   时誉愣住,连表情都凝固了: “不可能,你怎么会猜到。”   他翻手机: “是上文娱新闻热搜了?”   顾严在旁边看着他笑。   “那是邱小新告诉你的?”   顾严摇头,仍是笑。   “怎么回事老顾,我怎么觉得你古古怪怪的。”   “见到宗青空你高兴吗?”   “岂止是高兴,他看了我的画。有生之年得他点评,无憾了。”   “那我猜中了,奖励是什么?”   时誉之前不过是随口一说,哪知道顾严真能说中。临时起意,神秘的笑了笑: “晚点再告诉你。”   “行,那我等着。”   -   晚上洗完澡,时誉去敲顾严房门。   门也没锁,虚掩着,时誉敲了两下直接推门进去。   顾严戴着金丝眼睛躺床上看书,看他进来放下了书本。   时誉穿着白T恤和短裤,纤细的双腿修长笔直。   顾严就眼睁睁的瞧着那腿跳上了他的床。   时誉趴在顾严身上,摘下他的眼镜收在床头柜上,搂着他脖子贴在耳根用气音说道: “老顾,奖励来了。”   顾严好整以暇,看他又要整什么花活儿。   时誉低头,在顾严唇上用力一吻,往他身下趴去。   ————————   文不长,没多少了,在收尾 第56章   突破   “时誉……”   顾严半躺在床上,曲起腿,用膝盖把人给架住,拦了下来,没让他往下滑。   笑得过于明显了,顾严知道他想做什么。   两人回余江后,虽然还是跟以前一样的同居相处,到底关系又不一样了些。尤其时誉,动不动就想要亲一亲。   高兴了,要亲一下;心情不好了,得亲亲才能哄;顾严出门上班,要吻别一下;睡前晚安,更是必须要个晚安吻。   其实亲就亲了,恋人之间也很正常。问题在于,男人的生理构造就是这么直接,稍微热烈一点,深入一点,身体变化谁也瞒不住谁。   少年人面对自己倒也坦坦荡荡,每次一有感觉,都会去拉顾严的手,那目的,不言而喻。   谁叫顾严的手这么灵巧呢,反正是自己男朋友,不用白不用。   时誉总是在贤者时间里这样自我安慰,自己是在物尽其用,可不算是放纵。   然而每一次都是自己纵享了,顾严却总会避开他。两人的关系早已确定,这事儿,有必要这么忍吗?   之前有过两次,时誉主动提出想要帮顾严,顾严都说不用。这一回,索性也不提了,借着是“奖励”想要直接动手。   结果也没动手成功,顾严架住他把人往前一带,时誉就轻飘飘扑拉到了顾严身上。   “为什么不让我帮你?”时誉脸干脆埋着,生闷气地发问。   顾严环抱住他,一下下的轻拍在时誉背上: “没必要。”   哪儿就没必要了,莫非是觉得自己的手不行?这……倒确实没那个自信,毕竟自知之明还是有,顾严的手自己确实比不了。   “你教我啊,我也……能让你很舒服的。”时誉稍稍抬了点头,眼里委屈巴巴。   顾严笑了笑,手滑到他后颈轻轻捏了捏,曲腿半坐了起来。   时誉自然也跟着半坐起身,后背抵靠在顾严的腿上。   顾严捏着他后颈的手轻压,让时誉稍稍低头,同自己接吻。   吻很温柔,顾严从来都很温柔,哪怕是吻到再激烈的氛围,他也控制着缓急深浅,是继续还是停止,都在他掌控。   嘴唇被珍视,浅尝,时誉有点感觉,闭上眼回吻着顾严,双手不自觉的抓住顾严腰侧的衣服,他手里需要抓握点儿什么心里才能落到实处。   两人接吻已经很熟练了,舌尖舔舐,搅缠,触碰,知道怎样让对方舒服,同时也让自己舒服。   两人都是半坐在床上的,顾严后背靠着床头,时誉则是跨坐在顾严身上,感受着彼此身体的变化。   顾严一边吻他,一边很自然的伸手挑开时誉的裤腰。   这一次,时誉却一把按住了他的手,含糊着: “我先……帮你。”   顾严舌尖在他唇上轻轻一扫,结束了这个温柔的吻。   “不用。”顾严道,还是万年不变的话。   “到底为什么不用?你明明有反应的。”时誉有些烦躁,忽地又恍然, “还是……老顾,你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   当初他嘲笑过顾严,该不会一语成谶吧。   顾严沉沉的笑了笑,伸手扳过他的脸,同他对视: “誉誉,你还没准备好。”   又来了。   时誉拍开他的手,不耐烦地道: “老顾,你别仗着比我大几岁,就跟我哥似的,老是一副比我考虑周到的态度。我自己心里什么感觉,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顾严继续伸手,用手背在时誉脸上摩挲: “誉誉,我是男的。”   时誉没听懂顾严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啊,很明显。”   顾严耐心解释: “你有的,我也有。我长的,跟你一样。这和你仅仅只是观看的那些小电影不一样,你会亲手触摸到和你一样的同性的口口。这对你来说不容易,会不会有心理方面的抵触,很难说。所以我一直在反复地说,我们慢慢来就好。”   时誉愣了,他倒是没想过这一点。   “那……总是会有那一天的呀。”   “是,当然会有。”   “你不难受吗?”都是男人,他太知道那种得不到满足的滋味。   “还好,所以让你满足,我也能得到满足。”   这能满足什么?   时誉先前那种不管不顾的生猛劲儿褪下去了,他往后坐了坐,顾严放平了腿。   盯着那处不容忽视的突起,时誉声音放得低低的: “我能,看看吗?”   有点好奇,也有点不甘,自己被对方摸了个遍,却连对方庐山真面目都没见到过。   顾严叹了口气: “真的要看?”   时誉点头,不退让: “嗯。”   顾严试探的拉了拉衣服。   时誉死死盯着,心突突直跳,抿着唇,感觉嗓子有点干。   顾严手指轻轻挑了挑松紧带,人鱼线蜿蜒没入: “还要继续吗?感觉不好就不用勉强自己。”   时誉的脸有些微微发红,仍是坚定的点了点头。   顾严闭了闭眼,叹了口气,白皙修长的手指上挑,撑起了那块深色衣料……   完整清晰的……印入了眼帘。   时誉没想到过自己竟然也会害羞,甚至紧张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屏住了呼吸。   以往两人拥抱接吻,过于投入的变化是不受控制的,时誉不是没有感觉过,但都远不如此刻这样直观。   顾严灵活的手指交替的搭着,眼睛却盯着时誉的反应。   “有感觉不舒服吗?”   “还好。”时誉眼神有点散,停在那上面一会儿,又撇开,刚一移开视线,又忍不住瞟了回来。   烫眼似的。   “不舒服就别看了。”顾严想放回去。   时誉扯住他布料边: “别。”喉咙滑动一瞬, “老顾,不是说要适应吗,就现在……继续就好。”   顾严盯着时誉的表情,大拇指不经意的滑了滑。   青筋鼓胀,盘结交错。   跟平日寡淡的模样截然相反。   时誉喉咙滑动了一下。   他小心观察顾严的神色,眉峰挑起,眸色深邃,凌厉感从往日温和的气质里破开,跳了出来。   这时候的顾严,周身俱是一股压迫感和攻击性。   好……性感。   时誉完全被吸引,心跳还在加速。   这个样子的顾严,他从没见过,牢牢锁住了他的目光。   鬼使神差的,时誉伸出了手,和顾严两手交叠,一同握住。   顾严猛地僵住了: “誉誉……”   时誉没打算退缩,指缝挤着指缝: “我想,碰碰,可以吗?”   顾严绷紧了全身肌肉,难耐地皱起了眉,似乎内心纠结挣扎了片刻,努力克制了一瞬,最终在时誉期盼和坚持的目光中放松了下来。   不知是谁先开始,又是谁带着谁……   交叠的两手指缝紧扣了指缝,一起跟随着心跳的节奏……   “誉誉,吻吻我。”顾严的声音终于变了调。   时誉凑上前,被顾严含住了嘴唇。   跟往常不一样,顾严亲得他有点发麻,溢出了一点儿声。   随即手上一紧,舌根被吸得有点疼。   顾严一把把他搂进怀里,紧紧抱住。   隔了好一会儿,顾严才放松了下来,头搭在他肩上,低低缓气。   “誉誉,谢谢你。”喘息喷洒在耳边。   ……   两人收拾好,相拥着静静躺在床上。   顾严又温柔的吻了吻食欲嘴唇。   “还好吗?”顾严问。   “挺好的。”时誉答, “很适应。”   顾严抱紧他,时誉也回应的拥抱过去。   “顾严,你以后不要想当然的替我着想,你可以直接提出来,咱们一起去尝试去适应,去好好的解决这些事情。你老是回避,以为我没准备好,我都说过一万遍了,想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准备好了。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咱们一起解决就好。”   顾严在他颈侧亲了一下: “好,听你的。”   时誉也往他怀里钻了钻: “那,我们什么时候做?”   顾严:……   也不用这样见风就是雨的吧。   ————————   反复被锁过不了,删改得很乱,抱歉,还请谅解 第57章   志向   事实上,顾严的顾虑是正确的。   时誉的准备好,不过是来自小视频和漫画书,这些对先前一无所知的他来说,确实有一定程度的“科普”作用。但到底是创作出来的作品,含了部分“艺术”成分,自然免不了加工美化,看上去都非常唯美。   而跟顾严关系再进一步的突破,让时誉也对探索更多的亲密接触有了期待,表现的积极乐观又主动。   不过这都是后话,至少在没意识到屁股会有多痛之前,他对这事儿是极度向往和好奇的。   寒假的最后几天就在黏黏糊糊的腻歪中度过了。   开学后,宗青空突然出现在传媒大学新人画展上的事儿在学校论坛传开了。甚至术圈内知情人士也在互相打听,宗青空在余江路过停了一宿,对某学生的作品表示“入眼”。   他的“入眼”等同于一种肯定,对新生代的寄予。   大家纷纷想一睹某学生的作品,时誉在学校火了,作品也被传到了外网。   周围的同学都在替他激动,比如他本寝室的几个。   “早知道宗青空会来,我怎么也得参加了。”   邱小新先前报了名,结果拖拖拉拉的没完成,寒假又急着想回家,就自动放弃了参与。   “哪有那么多的早知道,他那种级别的艺术家,除非校方邀请,不然怎么会来我们学校。咱们这么小一个画展,根本都没对外宣传,我敢说,就算咱们本市,都没几个人知道。”孔皓也是报了名没参加,他倒不懊悔。   汪志轩是完成了,自觉不满意,想着要被挂上墙公开处刑,干脆主动弃了权。   结果全寝室整整齐齐报名,最后就时誉一个人认认真真参与。   “时誉参加就等于咱们参加嘛,狗富贵勿相汪。你说是不是,是不是呀时誉?”邱小新按着他肩头使劲摇。   时誉头晕: “其实我没那么大志向。”   过年回了一趟家,再次听了一遍父母去世的真实情形,以往时煊也跟他讲过,但都讲得很粗略。亲眼看见那些冰冷的文字记录后,某些想法在改变,某些念头也在悄然滋长。   “我们这一行,求的不就是有自己的特色,能在业界出名,然后出圈,有作品有名气吗?”   时誉笑着摇摇头: “我还没想好。”   邱小新好奇: “你在想什么没想好?”   “暂时不说,以后再告诉你们。”   “神神秘秘。诶,时誉,我觉得你不如趁现在的火候赶紧注册个外网的社交账号,我看国外也有好多学生在讨论你的作品。”   “再说吧。”时誉兴趣不太大。   “怎么了这是?”   “没什么,可能我对自己以后想要做什么有点认知偏差。”   邱小新: “……”   时誉是喜欢画画的,要不然也不会“顶风作案”的瞒着他哥改志愿,但时煊当时的想法也不是不允许他走画画这个专业,只是不想他去外地。   经过各种事情,时煊早想通了,也不计较这些个事情了。   -   晚上吃饭的时候,时誉有点心不在焉。   拿筷子戳了戳排骨,又挑拣着鸡翅。红烧鸡翅是时誉喜欢的菜,顾严晚上特意按他口味烧的,却只见他吃了两只。   饭也只吃了一小碗,难得的比顾严先吃完,然后就放下碗筷盯着鸡翅发呆。   两人在生活上已经形成了默契,时誉这是在等着顾严吃完以后去洗碗。   “胃口不好?”顾严试探的问。   时誉点头,又立刻摇头。   “鸡翅吃腻了?”   “没有。”   “那你使劲盯它干嘛?”   “我在思考。”   “哦,思考属于它的本体鸡长什么模样?”   “老顾,你在点我。”时誉撑着下巴。   “我是看你魂游天外,怕你回不来。”顾严放下碗筷, “去休息吧,我来收拾。”   时誉嘿嘿一笑站起来,探过身去搂着顾严的脖子,狠狠地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大口: “你真好,老顾。”   “那个画不着急,你哥那边已经查到了。”先前顾严让时誉根据下毒人的照片倒推,试试看能不能画出他十几年前时候的样貌。   “我画完了,只是……”   “只是什么?”   “老顾,你知道的,这件事牵扯到当年害死我父母的那个恶徒,我担心我下笔的时候代入了很强的主观情绪。”   “没关系,每个人都会有主观情绪。”顾严捏了捏他的手, “只是参考,不要有心里负担。”   时誉反握住顾严的手: “你给尸体解剖的时候,会遇到这种情况吗?比如死者死得很惨,但他其实是凶手?”   “时誉,来。”顾严把时誉拉近,圈在怀里, “首先,我们尊重每一个生命,其次我是法医。‘捍生者权,替死者言’是法医的使命,不管死者是不是凶手,生前是不是作恶多端还是有多恶劣,我们都有职责为他找出死亡原因。至于对他的审判,会交给法律,而他的道德行为,还有社会和公众。所以,我们只要专注当下,你的笔,我的刀,我们的专业技能或者是天赋,发挥它们最大的能力,就是我们该做的事。”   “老顾,你好酷啊。”时誉看着顾严,眼里闪烁着仰慕。   “好了,去吧,别胡思乱想,有什么想法告诉我。”   还真有个想法。   时誉忽地的严肃: “顾严,你会支持我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顾严蹙了蹙眉: “得看你什么事儿,正向的事情我肯定是无条件支持你。”   “这么理性,你不是应该什么事都无条件站我的吗。”   “你如果想我这样做,也行。”   “算了,你要真这样就不是你了。我就是喜欢你的理性,情绪稳定。”又在人脸上吧唧一口,转身跑了。   顾严摸了摸脸颊湿湿的一大块,笑着摇头。   -   时誉回到房间,从画夹里翻出十几幅人像图,全是他根据投毒人的照片试着推断画的。   最新的一幅,和在云州看见过的那名凶犯几乎一模一样。   时誉没有经过系统训练,只单凭了直觉和从小浸染在他哥哥单位听过的见过的,以及还杂糅一些画画里的专业知识。   顾严敲门进来了,时誉盘腿坐在飘窗上,床上铺满画纸。   顾严拿起来看: “你哥哥说,刁银元有一个孪生哥哥叫刁金元,父母离婚后两兄弟各跟了一个人。”   时誉转头看他,认真听着。   “刁银元当年涉毒,被通缉追捕,最后坠下山崖死亡。刁金元在游乐园看到你,可能是看到你跟魏蓝阿姨长得相似,做了调查,为了报复,投毒害你。”   顾严缓缓说完,也挨着飘窗台坐下: “现在的问题是,他怎么知道魏蓝阿姨和时学义叔叔就是跟他弟弟起过冲突的人?当年这件事情就是怕人报复,警方压下了所有信息。”   时誉很安静。   “嫌疑锁定,通缉令也发了,等抓到人就知道真相了。”   “嗯。”时誉点点头,没发表什么意见。   “还有一件事。”顾严看了看他神色,继续说, “你想过去更好的艺术学校深造吗?”   时誉有点诧异: “怎么突然这样问?”   顾严默了默: “宗青空的助理问,你有没有意愿,去参加斯尼福艺术大学的考核?”   时誉反应不过来,随即微微睁大眼睛: “斯尼福艺术大学?”   这是世界最顶尖艺术院校,是有抱负的艺术家们趋之向往的地方,时誉就连做梦都不敢想。   他注意到顾严的话: “宗青空的助理?为什么问我?不对,你怎么知道宗青空助理在问?你们……”   顾严已决定不瞒他: “是,宗青空去你们学校,是我提的。”   他把韩季跟宗青空的关系,以及拜托韩季建议宗青空去传媒大学的新人画展等等事情简明扼要的提了一嘴。   时誉明白过来: “难怪我让你猜,你一下就能说出宗青空,我还当是邱小新给你说了什么,原来他就是你找来的。”   “不是,时誉,宗青空不是我找来的,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只是让韩季帮忙建议一下,至于他愿不愿意来,谁也不知道。”顾严纠正。   “但他来了,还特别注意到了我的作品。”   “是,这个是你自己的本事,我可什么都没做。”   “老顾,谢谢你。”   顾严在他头上揉了一把: “所以你有意向吗?宗青空有推荐名额。我听说你的作品在社交媒体上传到了国外,连斯尼福大学的学生也参与了讨论。虽然是借了宗青空的热度,但说到底,还是你自己有本事。”   顾严话锋一转: “不过也别太得意,推荐名额不等于入校名额,只是多一个参加考核的机会,而且因为是宗青空的推荐,我想他们对你可能会更严格。”   时誉在沉默。   顾严以为他在思考推荐的事情,没打扰他,把铺开的画稿一张张收捡起来。   “老顾,”时誉依然盘腿坐着,没动,连头都没抬, “你说,我画画有天赋吗?”   顾严想了想: “我不是美术专业,不能从专业角度给你建议。”   时誉转过脸来: “还记得我第一次来你家吗?你让我给一个头骨画像。你没说我画的怎么样,我是指用骨点推理还原的人像。”   轮到顾严微微吃惊了,这个是法医学上的专业知识: “你怎么知道骨点推理?”   时誉笑了笑,没有做解释,只是说: “因为画画我学过人体解剖学,那是为了更好的了解人体结构,更好的掌握画人物。”   “我是有天赋的,但这点天赋并不是在绘画上,而是对人像的分析和推理。”   “顾严,你说过你会支持我的,我想退学。”   还没来得及发问,时誉又接着说: “我想重新参加高考,我要做模拟画像师。”   ———————— 第58章   决定   当说出“我要做模拟画像师”这句话的时候,时誉从没有像此刻这般,对未来的规划清晰又坚定。   说到底,他之前对未来哪有什么真正的规划呢。   画画的确是从小的兴趣,带他进入了五彩斑斓的幻想世界里。在这里,他能用画笔绘出自己内心的任何想法,孤独的,疯狂的,压抑的,不为人知的,一个人沉浸在美术空间里,打发掉很多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日子。   入门以后,懂了一些专业知识,会知道“哇,这个画好厉害”或者是“我也要画出这样的作品”,这些小小的念头一直不断在他脑子里冒泡泡。   以为就是理想,他也确实在奔着这个目标去,直到现在他才确认,未来到底要做什么。   说是从小一直生长的环境,潜移默化的被时煊感染也好;是后来接触顾严,再一次把这种影响加深也罢;甚至可能是因为知道了父母去世真相的细节,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总之,所有的种种,让时誉坚定了想法。   画画当然也是好的,成为画家,艺术家,有留世的作品,流传的名声,这也是很浪漫和美好的理想。就像时煊说的,不管什么,做你喜欢的事。   可是现在,时誉不仅是想做喜欢的事,更想在这之上多一些意义。   “我想退学,我要做模拟画像师。”时誉再次道。   顾严有惊讶一瞬,随即又恢复了正色,好像对此也不算很意外。   他没有表示反对,默了默,平缓的道: “时誉,余江的传媒大学虽然不是国内顶尖的大学,但也能算是一流名校,你能考上,足以证明你的能力。当然,我不是怀疑你的能力,只是你现在退学重修,你知道会比你当初高考的难度更大吗?”   “我知道。”这一点时誉想过。   现在重新报考,时间上自然是来得及,但现在已经过了半学期,他相当于只有剩下不到五个月来准备复习,和那些准备充分的高考生们一起竞争。   顾严继续说: “模拟画像师是法医学上的分支,并不是一个专业,你想从事这个职业,首先需要报考警校。”   “我知道。”   “你得学专业的刑侦技术,犯罪心理学,解剖学……”顿了顿, “我指的不是平面图纸的解剖或是模型,而是会直接接触尸体,甚至是……腐烂的尸体。刑侦在前,画像在后。”   “我有心理准备。”   “还有,你的美术特长对你报考警校没有任何优势,一视同仁。而且警校还需要过体测,你得加强体能锻炼。”   “没问题,应该的,我可以。”   顾严抿了抿唇: “就算你考上,从大学毕了业,也不是就能直接从事这个工作,你还要参加公考,笔试面试,通过以后才有机会进入系统工作。”   “我都想好了,不管有多少困难,我不怕。”   “看来你自己已经了解过了,需要我做什么帮你吗?”   “什么也不用,顾严,我只要你支持我的选择就好。”   顾严走近飘窗,把时誉拉了下来, “来。”   面对面搂抱着时誉,鼻尖抵在他头顶,深吸他头发上的残留的洗发水味道。   “针对你的这个决定,我把可能会遇到的困难给你指出来了,你主意这么定,那咱们就抓紧时间执行。”   时誉反手抱住顾严,头埋在他怀里,眼眶酸酸的: “幸好有你。顾严,你不知道,虽然我已经下了决定,但其实心里还是很不安。在跟你说之前,我都还在忐忑。”   “忐忑什么?担心我会反对?我就算反对,你也不会改变主意的吧。”   时誉“嗯”一声点点头: “顾严,你让我心更定了,让我觉得我这个决定没有错。”   顾严吻了吻他的头: “选择没有对错,不同选择不同的人生而已。誉誉,你很棒,我为你骄傲。”   时誉带了点鼻音: “我哥那边……”   “你哥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我倒是觉得,他会赞同。”   “主要当初我就是背着他填的志愿,结果现在我又要退学。他一定会生气。”   “他生气也是因为担心你,他很爱你。”   “嗯,你也爱我,但你不生气。”   顾严闷笑出声: “我们性格不同,你哥性子急,容易先上头,你让他冷静下来,再好好跟他说,我相信他跟我一样,都会支持你理解你。”   “老顾,有你真好。”   两人搂抱着,左右轻轻摇晃起来。   顾严: “既然都想好了,你就安心备考,落下这么长时间的功课,可得要下不少功夫。其他的事情,我去帮你办。”   “好,我听你安排。”   “是回云州还是待在我这儿学习?需要报补习班吗?有看好意向的大学吗?没有的话,我倒是可以推荐几所。到时候考试你还得在原籍报名,得提前看看招生情况。”   “老顾,你还真是操心。”   “对呀,男朋友要高考,得操心了。”   “怎么办,男朋友三十了,我还没高中毕业。”   顾严抬起时誉下巴,笑着吻了下去。   时誉手臂挂上他脖子,热情的回应。   两人侧头不断错开,唇瓣触碰摩挲。   顾严恰如其分的控制着分寸,时誉却毫无顾忌,随心所欲只跟着越来越好的感觉走。   “好了。”顾严稍稍分开了些,又被时誉追着继续含着唇。   顾严闭眼深深吻了时誉最后一记,把人推开了点。   “誉誉,你得备考。”   时誉眼睛有点湿,嘴唇红红的,轻喘道: “我知道啊。”感觉正好,他不明白顾严为何要停下来。   顾严用拇指擦干他湿濡的嘴唇: “高考之前的这几个月要消停。”   时誉嘟了嘟嘴,小声道: “你禁欲就好了,现在连带我也要吗?”   “乖,听话。”   得,反抗无效。   时誉蹭他,懒懒的音调: “哎呀,我青春血气旺,你不能让我憋着。”   “好,憋不住的时候再来找我。”   时誉:……   那你教教我怎么练出忍者神功。   -   时誉这边拿定了主意,也跟顾严互相沟通好了,晚些时候跟时煊打了个电话。   倒还真给顾严料中了,时煊一听他要退学,不问缘由先是一顿骂。   时誉听顾严的,不像往常那样反驳或者顶嘴,忍着等时煊上头的气儿消停了些,才开始解释。   隔着手机都能感受到时煊的火气: “我说你想一出是一出,高考是闹着玩儿的吗?当初考这美术专业,不也说是兴趣很喜欢吗?”   时誉深呼吸了一口气: “是,哥,我错了,报志愿的事我不该背着你,其实提前跟你商量你未必不同意。”   时煊愣怔,他这弟转性了,居然认这错了。   时誉又说: “我冲动,我自私,我不该拿你不当亲哥。”   这句认错的话就没必要说了。   时誉: “所以这次我提前跟你商量,绝对不会再先斩后奏的。”   时煊: “你是怕先斩不行了吧,得办好多手续,瞒不过我。”   时誉嘿嘿一笑: “不是了,是真的,顾严说了,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提前跟你商量是尊重你。”   “哦,原来是顾严。”   “哥,我是认真的。”   “时誉,你想的太简单了,传媒大学考上已经很不容易,退学再回头,你想过要是考不上怎么办?”   “哥,我想过的。最坏的结果也就是没考上而已。这次考不上,我就复读一年再考。置之死地而后生,总好比一条道走到最后,再回头想改道却没机会了。你说对吧?”   时煊轻嗤: “说得轻巧。”   “哥,我有信心。再说还有你和顾严呢。”   “我就知道,别打我们主意,可不会给你找关系啊。”   时誉: “你想哪儿去了,我是拖你后腿的人吗。我的意思是,你当年就是警校,那肯定有很多经验给我啊。动脑子方面的事情就交给顾严,体能训练,你给我支支招呗。”   时煊嘁一声,又想感慨自家的白菜往别人院里跳: “合着你跟顾严早就沟通好了,我现在是你第二备选了?”   “哥,你吃顾严的醋?”   “我吃哪门子醋。行,有顾严在你身边,我倒是放心得很,他比你靠谱。”   “是,他也比你靠谱。”   两兄弟拌着嘴,算是达成了统一。   -   第二天,时誉把自己的决定也告诉了邱小新他们,话一说出口,寝室几人都炸了。   邱小新伸手摸时誉的额头: “说胡话吧?时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咱要不去校医院量量体温,不会是发烧吧?”   “我去,时誉,你好大的勇气。”孔皓比了个大拇指。   汪志轩不住摇头: “太勇了,谁敢。时誉,你回头要是还考上了,我汪志轩这辈子都叫你哥,誉哥,你是我的神。”   时誉把宿舍留下的东西都收拾起来: “你们别逗了,我说的是正经的。不是冲动,也不是胡话,是深思熟虑经过思考的决定,家里也很支持。大家放心,咱们虽然做不了同学,但永远是朋友。宿舍群里可别踢我啊。”   邱小新这才接受了现实: “真的要退啊?时誉,我好舍不得你,好不容易有这么个合拍的闺蜜。”   “啥啥,啥闺蜜?”孔皓以为听错了。   汪志轩拍了拍孔皓,摇摇头。   时誉: “小新,我还得谢谢你,要不是有你这个‘人生导师’的指点,我现在也不可能会跟顾严在一起。他对我很重要,我的一些想法,全靠了他的提点和支持。”   邱小新抱了抱时誉。   时誉又转头对着孔皓和汪志轩: “谢谢大家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还有一个好消息,我准备报考的学校仍是在余江,等我几个月,咱们九月还能再见。”   “那太好了,时誉,你一定能考上。”邱小新说。   “我也觉得你一定能考上,就凭你敢退学,敢重考的这份魄力,时誉,我看好你。”孔皓捶了捶自己左胸。   “咱们要不要吃个散伙饭?”汪志轩提议。   “别,没有散伙。”时誉推拒, “我只是闭关一下。”   他抱拳在前,状若江湖狭义的洒脱: “各位,高山流水,后会有期。等我好消息,九月再见。”   少年心志凌云,风雪无惧。   ———————— 第59章   新生   时誉决定留在这里备考,有顾严在,更加心无旁骛。而顾严规律的生活习惯,倒也非常适合高考备考生。   顾严帮他办完了一切手续,咨询了熟人,又征求时誉的意见,替他报了高考补习班。   还算好,只过了半年时间,书本里的东西并没有完全忘得一干二净,在补习老师有针对性的指导下,稍稍一复习,就全都回来了。   时誉一心扑到学习上,像换了个人。虽然仍不会自觉按时起床,但只要顾严一叫,闭着眼也会从床上拖着沉甸甸的身子爬起来。   起床气仍是有的,不过身边有个消气的人形桩,搂着顾严抱一抱撒撒娇,能量顷刻注满。   顾严也不去健身房了,每天陪着时誉锻炼,除了针对体测的项目,还带着他在户外长跑,增强耐力。   虽然耽误了半年时间,但这一次却比第一次参加高考更从容,或许是有过一次经历,也或许是有更多的站在他身边事无巨细关心着他的人。   时煊也会隔三差五的打电话来,不会问他准备得如何,只会问胃口好不好,睡眠怎么样。他哥不会在他面前吐露什么,是怕影响他,实际上怕是比时誉自己还紧张。   时誉改变志向,他们哥俩就算是走了相似的路。时煊把爸妈的照片又摆了出来,每天三炷香。   “保佑誉誉,高考顺顺利利,咱们时家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齐整了。”   -   这天晚上,时誉在房里刷题,顾严轻轻敲了敲门,给他端来了水果盘和牛奶。   每天集中用脑,不仅得营业均衡,还得补充足量的维生素和蛋白质。   正好时誉刷题累了,用叉子叉了块削好皮的苹果,闭着眼享受顾严给他做头皮放松。   顾严的按摩技术很好,大概是比较了解穴位,落点精准力度适中,时誉舒服的闭起了眼睛。   等他再睁眼,桌面正中多了个小玩偶。   萌萌的长耳兔,威严的警服,跟之前的兔子警官如出一辙。   时誉拿起来: “这是……”   “我还真没做过这东西,喜欢吗?”   时誉早前因为知道顾严会针线手工活,跟他要过一次,当时也没想过顾严真会缝玩偶,借着酒劲乱说的。   顾严伸手捏了捏兔子团团的腮帮,学着动画里的声音: “我是老顾派来陪你刷题的兔子警官二号,小誉誉,你准备好冲刺了吗?”   时誉很配合的敬了个礼: “是,警官,我准备好了。”   随即他抬眼: “顾严,谢谢你。”   顾严: “知道你每天备考刷题跑步,枯燥又无聊,还压力巨大,希望这个小兔子能在你情绪低落的时候给你一点点能量。还有……”   顾严在兜里掏了掏,又摸出一个差不多的兔子警官,递给时誉: “这个,是当年你妈妈救我的现场被我捡到的,我一直带在身边,现在物归原主。”   时誉愣了几秒,才伸手从顾严手里接过来。   这只兔子警官玩偶他在顾严房里见过,当时时煊就说过,说顾严怎么和时誉喜欢一样的玩偶,甚至连耳朵上的胡萝卜发夹也一样被取下来了。   “当年我高考的时候,也靠着它熬过很多的日夜,我能坚定的选择法医,也是他给我的信心和力量。时誉,这一次,你妈妈也会守护你的。”   这一只玩偶有些旧了,时间的关系,衣服布料有点褪色,但依然保存的干净完好。   “它一定就是兔子警官一号了。”   顾严笑了笑,点头道: “对,我们一起守护你。”   时誉把两只相似的兔子警官并排放在桌面上,头轻轻靠着顾严,拉着他的手,很满足的感叹了一声: “老顾,我想哭。”感觉有点幸福的想哭。   “别哭,忍着。等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再哭不晚。”   “好。”时誉坐起身,把桌上的牛奶一口气喝光,催促道, “老顾,你可以退下了,我要继续奋战到天亮。”   顾严弯腰在他额头亲了一下: “加油,男朋友。”   -   几个月时间在时誉的笔下飞逝而过。   时誉在原籍地云州参加考试,顾严这几天也跟着过去陪他。   高考前一天,时煊开车,载着一大家子去野外钓鱼。   钓鱼只是表面,实际上是想让时誉放松,转移他的注意力。   时煊找的是个在山上的农家乐,店家自己的池塘,旁边是自助烧烤,钓的鱼可以处理干净后烤着吃,也可以带回去。   都说钓胜于鱼,钓鱼这事儿最考验耐心。不过专供客人钓鱼的池塘又不一样了,这里就没有钓不上来的鱼。   无论是谁,哪怕是个小孩,拿着穿了饵的钩子鱼竿,随便往塘里一杵,不出半分钟,保准有鱼上钩。   对于真正享受钓鱼的人来说,不仅无趣,还毫无成就感。   时誉他们几人都不是有钓鱼兴趣的人,鱼一条接一条的上钩,反倒兴奋得不行。   “我去叫老板换一个大桶,装不下了。”时煊乐颠颠的在戴郁薇面前展示自己的成就。   “煊哥,差不多了。你钓这么多咱们吃不了。”戴郁薇劝阻。   “没事儿,吃不了剩下的带回去。给爸妈分点儿,再跟你同事,我同事,这不就解决了吗。”   戴郁薇看他兴头正起,也就随了他: “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离开去找老板。   时誉和顾严坐在一个太阳伞底下,撑着下巴支着杆,漫不经心的打哈欠。   抛钩就会有鱼,奇怪的是时誉的鱼杆子撑了半天,浮漂动都不动一下。   “不想钓就收了吧。”顾严收了杆,只在旁边陪他。   “我哥一片苦心,我知道你们都怕我今晚睡不着。”时誉把杆子卡在石台缝里,双手抱头往躺椅上一仰, “老顾,你不好奇我怎么一条鱼都钓不上吗?”   顾严轻笑: “有什么好奇的,你不是在学姜太公么。”   “嘿,老顾,你怎么这么聪明呢?还是你瞧见我没挂饵?”   “你那假动作,你看看你的饵料碗,一点都没见少,再结合你的心思,你根本就无心钓鱼。”   顾严转身朝着他: “很紧张?”   时誉: “倒也不是,就是有点担心。”   “担心考不上?”   “老顾,其实我嘴上说得乐观,就算没考上复读重考就是,但要是真没考上,我还是会觉得很失败,会难过。”   “这是正常的心理,你要真的无所谓,要不缺心眼要不就没把考试看得重要。你不是这样的人。”顾严宽慰道, “你准备得已经很好了,只有这么短的时间,时誉,你很了不起。别瞎想,无论结果怎样,我们都会支持你的。”   时誉没回话,也不知听进没听进。   顾严想了想,又说: “不如别想考试的事,我给你讲个我遇到的一个有关水塘的案子。”   “好,你讲。”   “有次我们接了一个在村子里发生的案子,老公失踪,老婆报案,怀疑是同村有过节的人害死了。案子并不复杂,就是仇杀,凶手跑了,尸体找不到。我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怀疑被扔在了水塘里。”   “是在水塘?”   “对。那是个废弃的水塘,被害人绳子反绑了手装在网子里,网上还坠着几块大石头沉底。这个不是我要讲的重点,重点是打捞出水的时候,网子上密密麻麻挂满了……”   “啊啊啊啊啊啊!顾严,你别说了,我全身都起鸡皮疙瘩了。”时誉一下从躺椅上跳了起来。   “挂满了活的……唔唔……”   时誉扑过去捂住了顾严的嘴巴。   “你别……唔……我有话说……唔……”顾严掰开时誉的手,把话给说完了, “我就是提醒你一下,你哥晚上打算要点那道菜……”   时誉毫不犹豫转身就去找时煊: “哥——”   顾严笑得腰疼。   后来时誉再回忆,怀疑是顾严自己不喜欢那道菜,才故意说这么瘆人的事情,让他去阻止时煊点菜。   顾严是会戏耍人的,只是平日里很收敛。   这事儿一打岔,时誉倒是没再去想考试的事了,不过怕是短时间内也不会再吃那道菜了。   -   高考在有条不紊中过去了,最后一科考完,一切便成定局。   时誉一出考场,一眼就看到了来接孩子的人群中那个挺拔端正的身影。也不顾周围这么多的人,奔跑过去一把把人抱住。   顾严回抱着他。   来来往往的人都在关心自己孩子发挥如何,没人注意到两人特别的行为,还当是两兄弟。   “老顾,你好像来接孩子放学的家长。”时誉闷在他肩膀埋着脸。   “可不是,孩子终于毕业了。可以谈谈恋爱,考虑下终身大事。”   时誉猛的抬头: “恋爱正在谈,跟男朋友关系稳定。”   顾严笑,亲昵的拨了拨他额前吹乱的发丝。   “我哥呢?他怎么没来接我?”话一转, “不过他不来也没关系,你在就足够。”   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咳嗽。   时誉吐了吐舌头,转身扑过去也想抱住时煊,时煊手掌抵住他脑袋: “别别别,受不了,别把我衣服弄褶了。”   时誉这才注意到,时煊居然穿了一身西装。   要知道他哥可是外勤刑警,顶多就是制服,虽然也够帅气的,不过这样正式的西装可从来没穿过。   “哥,你这……好帅啊。你是要去结婚吗?”   一句话把顾严给逗笑: “你哥就是要结婚啊。”   时誉一拍脑袋。   这段时间自己忙着考试,一时忘了他哥的婚礼就是定在七月的。   “不是还没到日子么?”   “定了两套西装,专门穿着来接你出考场,你看哥多隆重。”   时誉啪的一声立正敬礼: “报告首长,完美完成任务,自我感觉发挥良好,感谢首长的栽培。”   时煊扯过时誉,啪啪两巴掌拍在他肩膀, “革命尚未成功,小同志要继续努力。”   “是,首长。”   “行了,别贫了,你嫂子也来了的。”   “哪儿呢?”时誉把手放到眼睛上打望。   “那儿啊,穿旗袍,最漂亮的那个。”   “嫂子——”时誉挥手。   戴郁薇手里抱着鲜花,从远处翩翩走了过来。   “你哥太高兴奔着就来了,花给忘了。”戴郁薇把花递给时誉, “恭喜考完,能勇敢追求自己的梦想。”   “谢谢。”时誉接过,又赞道, “嫂子,你真漂亮。”   “行了,咱们家暂时结束一桩大事,接下来还有另一桩大事,都别放松,打起精神来。”   时煊走到戴郁薇身边并排站着,一个英武一个娇媚,十分般配。   时誉跟顾严站到一起,垂下手悄悄勾了勾顾严的小指,顾严伸手牵住。   一大捧金黄的向日葵绽放着夏日的明媚,带着蓬勃的希望和力量,被时誉抱在怀里熠熠生辉。   ———————— 第60章   双喜   时煊在筹备婚礼相关,时誉这边的高考成绩也跟着出来了,和他自己预估的差不太多,按照计划的志愿直接填报上去。   老房子卖掉了,戴郁薇父母给小两口添了点钱,全款买了套二手房。虽说是二手,但也几乎是全新。屋主工作调动,装修好了还没住,风格是戴郁薇一眼看中的,时煊不在意,老婆喜欢直接就定下了。   新房还在收拾,时煊暂时住在戴郁薇家。   卖房剩下的另一半钱,时煊给时誉存了个户头留着。   婚礼的伴郎人选,他自然也指定了时誉和顾严。   时誉也就罢了,顾严起初的第一反应是拒绝的。   “我做伴郎,不太好吧?”顾严轻轻后靠着桌面。   “有什么不好?”大龄新郎时煊,正美滋滋的对着镜子试戴领结, “你品味不错,快给我建议建议,是戴灰色的好,还是黑色的?要不还是用领带?领带实用,以后还能用上。”   顾严笑: “领带对你不实用,你平时什么时候系过领带了?”   “也是,那玩意儿勒脖子。”   “有时誉做你伴郎,你不是还找了你单位里的那些兄弟吗,阵势足够了。”顾严把话题拉了回来。   “嗐,你又不是不了解,咱们这些兄弟全都是来瞎凑热闹的,到时候闹起来了,一个个都不靠谱。顾严,我可指望你压场子了。”   “有什么场子可压,你是结婚,又不是去打仗。”顾严道。   “你是不知道,薇薇的那些小姐妹想了好多招等着我呢,指不定有什么稀奇古怪的题目,我到时候恐怕顾不上,只有你能帮我应对下来。”   顾严直摇头: “你可真抬举我,我又没结过婚,怎么知道怎么应对。不过倒是能提前给你支个招。”他不紧不慢的道, “你呀,就把红包准备足。常言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不会打笑脸递钱的人。”   时煊恍然大悟,笑着用手指指了指他: “你瞧瞧,平日一本正经的,这么多点子呢。”   “你没想到这,那是当局者迷而已。”顾严说。   “伴郎,可别推辞了。”时煊凑近放低了声音, “你跟时誉两人都穿西装往那儿一站,也算能弥补一个遗憾。”   顾严大约是懂了时煊的良苦用心,在国内是不能大张旗鼓的举办同性婚礼,让他俩借着自己婚礼,算是在众人面前一个隐秘的见证。   “时煊,谢谢。”   “不该叫哥吗?”时煊打趣。   “哥。”顾严毫不拘束,时煊反倒怔了一瞬,随即哈哈大笑。   -   婚礼这天,时煊在主会场穿了警服。   伴郎清一色黑西装,只有时誉和顾严是香槟色西装。   定西装的时候,两人没在一起,这也是第一次见对方穿着。   “老顾,你真帅。”时誉挤到顾严跟前,垫脚在他耳边吐热气, “男朋友好帅,好想亲。”   说完了悄悄话,退后一步,打量顾严衣架子似的身材: “幸好我哥临时改主意,穿了制服。”   时煊块头大,个子也比他们高一截,新郎意气风发,加上制服自带的压倒性气场,否则今天的焦点就得是顾严了。   顾严不动声色的笑笑: “你也很帅。”   时誉也是第一次穿正装,他偏瘦,修身的衣服外套把腰线往里收得紧窄,衬得腰盈盈一握。   要不是在外面,顾严还真想揽上去量量,感觉还没手臂长。   “走了,该去帮我哥接亲了。”   “放心吧,你嫂子不会太为难他的。”   原本往前走了两步的时誉又回转头: “你怎么知道?”   顾严笑而不语。   事实跟顾严预料差不多,伴娘们象征性的堵了一下门,就乐呵呵的让他们进了。   时誉睁大眼朝顾严挑了挑眉。   顾严回他轻盈一笑:看吧,我就说。   后续流程一切顺利,接新娘到会场,接着就是婚礼仪式。   上台之前,时煊接了个很长的电话,脸色明显的变了变。   顾严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忙上前问: “怎么?出什么事了?”   时誉也跟了上去: “哥?”   时煊咽了咽口水,摆了摆手: “我没事。”   缓了片刻,才对两人说: “给时誉投毒那人落网了,在边境线。”   顾严问: “是刁金元吗?当年翻车坠崖的刁银元的哥哥?”   时煊点点头: “改了名儿,但是他兄弟。他跟唐序提供毒品的上家有关联,具体关系还没查清楚。我说怎么抓不到人,原来是躲去了边境,想越境,落到边防手里了。”   “人抓到就好,有没有问出来他怎么知道时誉跟魏蓝阿姨的关系,对付时誉是报复?”   时煊冷笑了一声: “我们预定结果反推是正确的,但有一点我们没想到。孪生兄弟,这些年容貌是有变化,但当年可是一模一样。”   他低头看了时誉一眼,接着说: “你不是让时誉推断画出了他年轻时候的画像吗?当年警方封锁了消息,除了当事人,没有人知道当年发生过什么事情,他却知道?”   顾严猛然回悟: “他才是……”   “刁银元。”   两人异口同声,把时誉给听愣了。   原来当年刁家孪生兄弟的父母离婚后,各自分开生活,直到成年后再次见到对方。弟弟贩毒获利不少,尝到了甜头,哥哥生活拮据,在弟弟的引导下,也走上了这条路。   弟弟被追捕的时候,联系了哥哥来接应,挟持顾严并射杀了魏蓝是的弟弟刁银元。他劫车逃跑,半路哥哥赶到,替他引开警。察追捕,两人就这样调换了。   被时学义撞下山崖一同坠亡的并不是弟弟,而是哥哥刁金元。   哥哥死后,弟弟接替了哥哥的身份,又改名换姓,继续毒品交易。   他在唐序那里无意间见过被偷拍的时誉的照片,隐姓埋名的生活让他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疑心很重,而常年跟瘾君子打交道,也让他神经长期处于紧绷状态连带心理扭曲。   游乐园碰到时誉是个意外,那天本是在游乐园要完成一场毒品交易,再次和时誉擦肩,他走了神,甚至取消了交易。鬼使神差一路跟踪,反而被邱小新拍到了样貌。   后续的事情比较离谱,他并不知道时誉跟魏蓝的关系,只是因为两人相像,便对时誉投毒。他急迫的想要杀人泄愤满足私欲,结果阴差阳错,时誉还真是魏蓝的儿子。   三人知道事情真相,各自沉默了片刻。   “人抓到就好,时隔多年,也是给叔叔阿姨一个交代了。”顾严打破沉默。   “对,爸妈这下也是彻底能安心。”时煊胳膊环住时誉的肩紧紧揽了一下, “走,哥该上台了。”   婚礼司仪刚好铺垫完前面的热场。   “有请新郎上台。”   ……   婚礼程序有条不紊,现场气氛热烈,等到新娘抛花球的时候,时誉也跟着挤在人群里凑热闹。   四下一看,却不见顾严身影。还没回过神,花球精准无比的砸在了他脸上。   丝带绑起来的各色玫瑰花球落到了时誉手里,现场一片起哄之声。   时煊凑到司仪耳边说了什么,司仪示意时誉上台,人群散开了一条道。   “这位接到幸福花球的帅哥是咱们的伴郎,也是新郎的弟弟,我们请他上台,还有另外一位伴郎也请上台一下。”   司仪的声音透过音响响彻全场,起哄的喧闹声稍稍低了一些。   顾严刚接完电话回到台上。   时誉拿着手里的花冲着顾严开心直晃。   顾严径直走到他身边,看了看时煊,低声道: “我拜托老师查了学校的录取名单。”   录取通知书一般要月中旬才能收到,但提前能在高校系统方面查到已经确认了的录取名单。   顾严停了一秒,才说: “时誉,录取了。”   分数出来的时候,其实也预估八九不离十,但能听到确认,心底的激动再也掩藏不住。   时誉跳起来抱住了顾严,想着还在台上,又拉过时煊一并抱住。   “看来兄弟二人的关系是非常的不错,让我们把掌声送给他们。”司仪适时的解说。   全场宾客的掌声把时誉的理智拉了回来,他放开了人,重新站定。   司仪把话筒递给时煊,想是他有话要说。   时煊一手牵了新娘,挨着时誉站在中间,另一边是穿了同款西装的顾严。   他紧了紧腮帮,对着话筒的声音竟有些不稳: “感谢大家来参加我们的婚礼,见证我们幸福。”   短短一句话,意义道不尽。   台上的聚光落在他们身上,全场宾客举杯共祝。   -   婚礼闹到了晚上。   时誉和顾严帮着送走了所有宾客,回了酒店——新人的婚房还是不去打扰的好。   “哎,累死了。”时誉瘫倒在沙发上。   他帮时煊挡了点儿酒,脸上红扑扑的,连带着眼眶也泛着红。   顾严自带清冷气场,没人敢去劝他酒。   顾严在卫生间沾湿了毛巾,给时誉擦脸。   时誉扔了外套,衬衫一路敞到胸口,一条腿搭在沙发背,一条腿掉在沙发外。   顾严也单穿了衬衫,袖子卷在手肘处,蹲下身细致的擦完了时誉的脸,又拉着给他擦手。   时誉半虚着眼,空着的那只手抚到顾严脸上,眼底泛起潮色。   气氛旖旎,两人很自然的吻在了一起。   时誉的手落在顾严的背,顾严的腰,大胆的撩起衬衫衣摆,探了进去……   然后手便被按住,从衣服里拉了出来。   “时誉,你醉了。”顾严贴着他的唇说。   时誉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顾严哪儿都好,就是过分理智和清醒。   他是有些晕,但还没醉,额头上明目张胆四个字,就是想“借酒发疯”。   时誉笑得暧昧,毫不掩饰眼里的念头。   他双腿交叉缠住了顾严,胳膊抱住人脖颈,像抱树似的身子往里侧翻,把顾严压在了沙发上。   两人没有停止亲吻,时誉从顾严的嘴唇亲到了脖子,呢喃里透着诱惑。   “老顾,我们做吧。”   “老顾,你想我自己来?”   “老顾,你不想吗?”   ……   句句都在考验顾严的意志。   顾严回吻着他,比往日都急切。   疾风骤雨之后,却戛然平静。   顾严腰上用力,坐了起来,托抱着时誉从沙发走到了卫生间,他把时誉放在洗簌台上,浅浅地在唇上啄了一口。   额头抵着额头,鼻尖抵着鼻尖: “洗个澡,清醒一下。”刚刚动情的亲吻热度未消,转头就冷静的简直不像个活人。   时誉不懂了,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难道不是想占有吗?需要克制什么?从心到身,从里到外,一点一滴都想浸透融入,似乎这样才能更加贴近对方,才能确认这份感情的真实性。   至少他自己就是这样认为的。   之前说好要沟通的,结果还是单方面的被拒绝。   有点丧气,也有点打击积极性。   难道是自己的魅力不够?   时誉一边冲澡一边回忆曾被塞过一脑门的纯爱漫画书。   忘了拿换洗衣服,时誉擦干水渍,正准备穿浴袍,视线在换下的衬衫和浴袍之间来回切换……   顾严拿了本书坐在单人沙发里翻阅着,等着时誉洗完自己去洗。   咔嗒——   浴室门开了。   时誉光着脚踩在地毯上,走路悄无声息。   好一会儿,修长的脚丫出现在顾严的视野下,笔直赤。裸的腿明晃晃的踱了过来,在书桌边站定。   那束花球不知何时又被时誉拿在了手里,拆开了绑缚的丝带,散开的一支支玫瑰被抽出来放到桌面上。   时誉就隔着这不近不远的距离,塌着腰半趴在桌上,撅起的臀瓣毫不掩饰勾人的曲线。   时誉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摆弄着花束: “顾法医,你会那么多技能,会插花吗?”   顾严低头翻阅手里的书页,眼皮都没抬一下。   只是书页翻得太快,文字全变成了模糊的图案。心跳漏下了几拍,呼吸差点岔气。   小男朋友是想要他的命。   —————— 第61章   终章   要说顾严一点没想法,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一个正常男人,面对男朋友如此直白的引诱,谁忍得住?   顾严忍得住。   倒不是强压本能。   顾严骨子里其实是个传统的人,哪怕他喜欢的人是同性,却仍自我坚持某些仪式上的东西。   越是对这段难得的感情认真,越是不会随便。靠着这份理性的坚持,洁身自好多年。   现在男朋友几次三番想要展示主动探索精神,还把自己扮成个可口小蛋糕,从头到脚明晃晃的贴着“我很可口” “快来吃我”。顾严是自持,但又不是圣人,怎会无动于衷。   “不冷吗?”顾严淡淡开口,稍稍抬了抬眼。   时誉单穿着衬衫,还只系了两颗扣子。屋子里开着冷气,刚刚从浴室出来,皮肤表层让冷气一激,凝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好不容易适应了会儿,顾严这一说,应景的打了个哆嗦。   见顾严对插花的话题没什么兴趣,时誉放下花,凑近去看他手里的书: “在看什么?你出门还带了书?!”   白生生一段身子,衬衫也是白的,晃得顾严连装模作样都没法继续。   “出门习惯,随手抓一本好带的。”顾严合拢了书本。   时誉看清了书皮,惊讶道: “风水学?你不是不信这些玄乎的东西吗?”   “不信是一回事,解又是一回事。”顾严牵他的手。   时誉侧了侧身,腰薄得像纸片。   “老顾,你学得真杂。法医需要解这么多东西吗?”   “不需要,我打发时间而已。”   “你打发时间看我呀,别看书。”时誉攀上顾严的脖子,顺势蹭上他腿。   顾严也不拘着,手臂一捞把人带了上来。时誉偏头吻他,在他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呼吸里裹着酒味,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一手勾着人一手往下探: “我都倒贴成这样了,老顾,你真不是有什么毛病?”   顾严没拦着,一口口啄他唇上,任他触摸滚烫。   硌人得不像话。   时誉还是不熟练,分明是自己在想掌控,触碰又放开的却还是自己,先前胆子能放多大,亲密的时候就有多怂。   “有没有毛病,你还没试出来吗?”顾严低低笑着溢出声。   “那你为什么每次都拒绝……”到最后一步。   身下一空,话卡在了失重里。   顾严搂着他腿弯抱了起来,天旋地转,酒店的床柔软,被两人砸得塌陷下去一大块。   身影交叠,又亲到了一块。时誉躬起胸膛蹭顾严,身上原就仅存一片衣料,更方便,好摸得不行。   齿贝反复啃咬在脚踝,从头到脚被狠狠嘬个遍,时誉抖得像被猎食的小鹿,脚腕上细细麻麻又疼又痒,时誉缩了缩腿,被顾严钳住。   时誉被弄得一阵阵全身紧绷,忍无可忍出口催促: “顾严……”   声音化成了一滩水,另一只脚却去勾顾严的腰。   顾严重新吻了上来,一手盖住他眼睛,唇贴着唇: “换一种试试。”   眼睛被盖住,眼前一片漆黑。   脑子转不动。   换什么?试什么?   直到细细密密的吻落了下来,下巴,脖颈,胸口……   ……   复见光明的时候,时誉盯着白晃晃的天花板炫晕。   他听见自己似乎叫了一声什么,哑哑的,完全不像自己的声音。   顾严上来抱他,抹去他额头的汗。时誉顺着蹭进顾严肩窝,低低埋着脸,烫到了耳根。   是顾严在帮他,怎地害羞起来还是自己。   缓了好一会儿,顾严亲他耳朵,说: “我去洗澡,帮你冲冲?”   时誉还陷在巨大的冲击中,摇摇头。   “那你自己洗?”   点点头。   顾严掐他下巴抬起来看,左右一番审视,满脸春色潮红。没不对劲啊,怎么闹情绪呢。   “不舒服?”   摇头。   “不喜欢这样?”   摇头。   顾严蹙眉。   “喜欢。”终于开了金口,舒服得要命。   顾严在他脸上亲了亲: “你再缓一会儿。”   卫生间响起哗啦水声,时誉裹着被子在床上翻滚,脑子里后知后觉的想到,法医不止手灵巧,舌头也灵巧。   先前因为无法自控浑身颤抖,手指狠狠紧抓着顾严的头发,又在顾严的安慰下松开,再次紧抓……   反复不知了几次,脚趾蜷曲,床单抓在手下皱成了一团,接着是耳鸣……   回忆起这些细节,拉起被子蒙了头,第一次被人这样对待,悄摸的自顾回味了一遍。   而后又懊悔,怎么又是自己缴械,每次都被照顾的很好,反倒衬得顾严像苦行僧,被自己晾着似的。   拖着软乎乎的身子翻下床,去敲卫生间的门。根本没想要里面的人应声,转了门锁一拧就开。   “时誉?”   顾严搓揉着一头的白色泡沫,虚眼看从门缝闪身进来的人。   时誉赤条条地挤进淋浴间,被低温的水浇得打了个冷颤,哆嗦着说: “你洗澡调这么凉的水?”   顾严把淋浴开关往热水处拨了拨,闭了眼正要冲洗头上的泡泡,被时誉往旁拉了拉。   在人头上顺了两把,沾了满手的滑腻,涂墙似的往人身上抹。就着白沫,趁人闭眼看不见,摸够了腹肌,顺腿就往下。   好滑,也更顺手。   顾严喘了喘,把人搂过来,时誉抢先开口解释: “我给你摸摸。”   然后就被更紧的按进了胸膛。   ……   等到这一番耗下来,浴室温度高得让人喘不过气。   顾严拿着淋浴头把时誉转着身子冲洗干净,浴袍把人裹住开了门推他出去: “你再继续待这儿得洗到天亮。”   时誉这会儿又开始狂妄放言了: “老顾,你体力不行啊。”   顾严不想理他,只默默记下了这笔账。   耳根清净的终于洗好了澡,吹干头发出来,时誉卷着被子睡得酣然,小脸露了半截。   顾严看了看空调温度,果然又被调到了最低。摇头叹了叹,往上调回了人体适宜的常温。   把人在床上摆正,掀了被子一角钻进去,从身后抱着人躺下。往前摸着小腹平坦的一块,又掐了掐细腰,恨恨地啄在他耳后。   时誉挠了一把酥酥痒痒的耳朵,扭了扭腰贴着身后烘热的人形,翻转身埋脸钻人怀里,一条腿搭在顾严胯上。   放松又依赖。   顾严下巴蹭着柔软的发,疲惫袭来,相拥着沉沉睡去。   -   第二天,时誉中午才醒,一觉睡得十分舒爽,摸了摸身边空空荡荡。   迷迷瞪瞪的起床去洗漱,顾严正在卫生间的镜子前刚擦干脸上水渍。   时誉磁石似的贴上去,手臂缠上腰身,嘴里叨叨着含混不清的话。   “不多睡会儿?”顾严顺手替他把牙膏挤好,放在杯子上。   这人还在嘀嘀咕咕。   顾严反手摸了摸他的顺毛: “说什么呢?一大早的念咒语?”   时誉用下巴戳顾严后背: “老顾,我好爱你。”   顾严只当他说梦话,有点敷衍道: “嗯,我也爱你。”   时誉不满,小猫似的使劲在他身上蹭。   房间里顾严的手机一直在响,顾严拍他: “好好洗漱,我去接电话。”   人形挂件坠在腰间,不动。   手机响了灭,灭了响,也是不死不休。   顾严无法,只得拖着这挂件去接电话。   “宝贝——”是温荷打来的视频。   一听这响亮的嗓音就知她心情很好,顾严却有点不好。   “妈,你还是换个称呼吧。”顾严在床边坐下,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揽过时誉。   本就迷糊,这一沾床,时誉又躺了回去,头枕在顾严腿上。   温荷根本不理会顾严的反对,径自问: “你们什么时候过来?我和你爸已经回来了。”   时煊结婚,虽然知道温荷是来不了,但也从礼节上邀请了。温荷给小两口备了份礼,本来要寄回国的,顾严提及不如趁这机会一起过去那边玩。   时誉也正好考完,所有人都一身轻,确实是最佳时机。   左右一商量,大家都赞同,唯一就是要麻烦到顾严。   顾严心里有盘算,倒不认为是麻烦或者打扰。提前给温荷说了,也把自己的私事一并袒露。   温荷和顾擎环球旅行呢,这么一大事件,哪里还有旅游心思。赶紧折返回来,一路的跋涉倒是把信息给彻底消化了,等到这会儿跟儿子通电话,心里早就不纠结了。   到底也不是不开化的父母,在国外多年,听过见过不少事,虽说落到自己身上,一开始的确震惊,但稍一琢磨,却是心酸的觉得委屈了孩子自己。   再加上顾严先前托了韩季帮忙,韩季妈妈侧面给温荷灌输了不少儿子同性恋的心路历程和心得体会,这下子全都用上了。   温荷心疼顾严,说你怎么不早说,那就不会逼着他相亲结婚,他也不必隐瞒这么些年。   顾严反问,当年相亲是为了给自己争取事业,你们要早知道,那跟现在的心态恐怕又不一样。   早十年的确不一样,那时候夫妻俩也不会想到真的会放下企业呢,毕竟当年出国就是为了开拓海外市场。   顾严的手背轻蹭时誉的脸颊,时誉被蹭的痒,抬手握住顾严的手。   顾严回温荷的话: “订了下周的机票。”   “那誉誉是一起的吧?”   “当然。”   时誉浑浑噩噩,只听有人叫他,条件反射猛地起身抬头,看到温荷的脸出现在手机屏幕上,一下坐正。   努力睁眼堆着笑脸打招呼: “阿姨,早上好。”   温荷: “……”   也对,她那边的确是早上。   只是怎么看怎么都是刚醒,半边脸上还印着顾严裤子上的褶皱。   “你们俩……”   “那个,我来找顾严拿东西。”时誉还不知道顾严早已经给温荷说了,欲盖弥彰的找借口掩饰。   其实就算两人住一间也根本没什么,这一多余的解释倒真是让人越多联想。   “顾严。”温荷忽然叫他名字。   “妈。”   “你那个,咳……没事,就是路上多照顾一下人。”温荷也没面对过这种情况,想了想,还是不多说的好。   “放心,我会照顾好。爸呢?”顾严问。   “找你韩叔叔钓鱼去了。你也知道,他本来在家就闲不住,这一下子没事做也不成。投一下小项目,就当兴趣爱好了。”   “你没一起去?一个人在家不无聊?”   “我哪里无聊,正好专心弄我的园艺。对了,我新买了一个花圃,原来种了一大片的玫瑰,我觉得单调了点儿,正好有时间重新布置。给点儿意见?”   “我修的法医,又不是花卉。你自己喜欢就好。”顾严答。   “誉誉学美术的,他审美应该不错,让他给点儿意见?”   “行了妈,我们下周到了再聊这个行吗?”   “行行行行,”温荷随口一答, “有了媳妇不理娘。挂了挂了。”   嘟声挂断。   时誉躲着摄像头在旁边把后半段听得一清二楚: “什么媳妇儿?”   顾严掠他一眼,把手机丢到床上。   时誉扑过去拽他: “阿姨给你找外国媳妇儿了?”   眼里慌张藏不住,顾严本想逗逗他,心一软又不忍了。   揽着腰肢一卷,亲他鬓角: “胡说八道。”   时誉挣了挣推开他: “我听见了。”   “听错了。”   “我没聋。”   糊弄不过去,顾严直接说: “她说的是你。”   “我……”时誉指了指自己,反应不过来, “她,我,什么?!我们……她知道我们……不是让你先别说的吗?那他岂不是知道你是喜欢男的?”   换了另一种慌张,时誉站起来左右踱步: “怎么办?她是不是讨厌我了?她会不会恨我跟你在一起?她对我这么好。”   恼怒的望向顾严: “你怎么就告诉她了,不是要一起商量怎么说的吗?那我这一趟还要不要去?我怎么面对她嘛?”   顾严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把时誉拉近,双手捧住他瘦削的脸颊往中间挤,挤得嘴唇嘟翘了起来,然后一口含住。   尝够了,才开口: “那你嫁给我,名正言顺去见她?”   时誉嘟着嘴,说话不利索,心跳却很慌: “我,我男的,怎么嫁?再说,民政局不管咱们这档子事儿。”   顾严: “那这趟去国外,顺道把手续办了?”   平时挺靠谱的人,怎地说得如此随意,时誉不满的抓住顾严手腕: “太随便吧?”   顾严松了手,揉他没二两肉的腮帮: “行。”   时誉听得恍惚,行什么了?   顾严起身,也拉他起来,扶住肩推着往卫生间: “赶快洗漱,我去叫吃的。”   -   一周后,余江国际机场。   “眼罩,书,颈枕,外套,游戏机,平板……”顾严一样样的点卯, “直飞时间有点长,有这些应该够打发时间吧。”   “有你就够了。”时誉在边上嘀咕,他的心思在揣摩别的, “见到你妈我该怎么说呀?她会不会不喜欢我?糟了,我都没准备礼物。顾严,你怎么都不提醒我?现在也来不及了呀。”   时誉焦虑的团团转,看进顾严眼里,反倒觉着可爱,便由着他可爱了一会儿,心里美够了,也开始登机了。   时煊跟戴郁薇走在后面,看着前面时誉紧跟顾严时不时仰头说话,两人嘀嘀咕咕不知道掰扯什么,时誉一会儿去勾顾严的腰,一会儿去揽顾严的肩膀,看得他咂舌直摇头。   “我是万万没料到有这天,跟嫁妹似的心情。”偏头对戴郁薇, “咱们准备的东西还行吧?”   戴郁薇轻言细语: “煊哥,你在紧张?”   “我紧张什么,我连结婚那天都没紧张。”   戴郁薇也不拆穿他: “你不是说和顾严他妈妈也不是第一次见面,挺熟的吗?”   “是,但这感觉,不是不一样了嘛。”   戴郁薇挽住时煊胳膊: “咱们礼节齐全就好,我听你讲来,温荷阿姨也是很好相处的人,别多想。”   时煊反手搂住戴郁薇,喟叹道: “我也没多想,就是觉得这小子吧,比我想象的要厉害啊。”   几人行过接驳廊桥,头顶上有一块灯带接触不良,明灭的阴影一道道投射在身上,像穿越过时空隧道。   时煊道: “他小时候吧,看起来外向话多,但我知道,其实是太孤单,所以逮谁都想多说话。又怕他性子太乖,受人欺负,有时候也由着他胡闹。”哼笑了一声,又接着说, “哪知道把他惯得主意大过天,退学,重考。”   时煊连连摆头: “谈恋爱,还谈了个男的,还是我好兄弟。”   戴郁薇应他: “那是因为时誉他知道,你这哥哥打心底是一定会支持他的。不管是学业还是爱情,他的底气,全都是你给的。”   “唉,别的不说,幸好也是顾严,要是别人,我可保不定。说起来,当初把他托给顾严,还是我的主意。这红线,结果是我给牵的啊。”   时煊说完哈哈大笑,惹得前面两人回头看。   时誉停下: “哥,你乐什么呢?”   “我度蜜月啊,高兴呗,不该乐吗。”   时煊挽着戴郁薇,复刻婚礼现场带新娘走红毯的场景,大摇大摆的朝机舱去,戴郁薇笑得掩了嘴。   时誉翻白眼跺脚。   “没事,咱们也走。”顾严拍拍臂弯。   时誉把手挂上去,嘴里嘀咕道: “我才不要。”脚却不由自主跟上了顾严的节奏。   坐定,飞机起飞。   半小时后,时誉在座位上发呆。   “玩会儿游戏?还早着呢。”顾严把游戏机递给他。   时誉推开。   “那要不要画会儿画?我给你当模特。”顾严翻找平板,想了想, “还是给你找纸笔?”   时誉在座椅上陷下去瘫着: “不想。”   实在看不下去了,顾严侧身对着他: “又不是第一次见我妈,你害怕什么?”   时誉放空的盯着飞机舱顶: “我怕她不喜欢我。”   “她以前对你怎么样,你不是知道的么?那时候她还想你做她干儿子呢,怕你不答应。”   “那时候她也不知道她亲儿子喜欢男人啊。”   “对呀,这个问题要担心也该是我担心。”   时誉收回视线定了定神,转头看着顾严: “我怕她不让我跟你在一起。”   “傻子,你那天听我们讲电话,到底听了些什么?”好的一句没听见,全脑补了一脑子的糟心事儿。   顾严耐心安抚: “关于我的事,是我一直瞒着他们,现在说出来,他们的确是花了些时间去接受。但是时誉,你放心,我的家人我去面对,不会让你去承受这个压力,何况他们已经接受了。你只管放松,好好玩。”   时誉面上变得严肃: “顾严,我跟你在一起,就不要你一个人去面对一切。”   顾严扣住时誉的手,指缝交叉着: “我比你大这么多,应该承受多一点。”   “你嫌我能力不够?”   顾严笑: “哪有,至少我都不一定有勇气选择退学重考。”   时誉抿着唇,说得极其认真: “顾严,我会努力的,努力赶上你的脚步。”   “嗯,我相信。”托起手背亲了下, “那现在放松了些没有?还紧张吗?”   时誉摇摇头: “我不紧张。”   “他们会祝福我们的。”顾严按下呼叫铃, “给你来杯可乐?”   “要冰的。”   “好。”   -   飞机落地是第二天中午。   温荷头戴小圆帽,连衣呢裙搭短外套,方跟小皮鞋;顾擎一身呢料西装三件套,不显苍老反倒风度翩翩。   时誉一眼就看到了在接机口的两夫妇,两人的穿着都很讲究刻意,太显眼了。   脚下停滞了一瞬,不由自主往顾严身后挪了一寸。   “爸,妈。”顾严迎上去。   “叔叔,阿姨好。”时煊和戴郁薇也一同并了上去。   “好好,都好。大煊新婚快乐啊。”温荷笑吟吟的道,左右看了看, “誉誉呢?”   顾严伸手往后一带,时誉露了半张脸: “阿姨好,叔叔好。”   “怎么感觉又瘦了?顾严没好好照顾你吗?”温荷去牵他。   “不是,可能之前没休息好。”时誉搓了搓脸颊, “顾严对我很好,你别骂他。”   “他照顾你应该的,照顾不好就该骂。好久不见了,没想到……”温荷感慨,没想到再见就是这样的身份。   “妈,先回家。爸,这是时誉。”   顾擎是第一次见时誉,顾严特别给他介绍。   “我知道,见过的。”   “叔叔见过我?”时誉问。   “照片,视频,你阿姨给我看不少,认得。我还听说你重新考了警校,小誉,很有志气啊。”   突然被夸,时誉有点小得意: “顾严给我好多建议和支持。”   顾擎抬眼瞥了自己儿子一眼。   自从顾严袒露自己性向,顾擎一直表现得平淡,既没震惊,也没极力反对,弄得顾严有点摸不准他的想法。他原先估计得被劈头训一顿,甚至都想好了应对的话术。   “走吧,都先回家再说。”顾擎转身。   人多,行李也多。一行人坐了两个车,往小庄园去。   时誉之前和顾严过年视频的时候见过,这是个三层小别墅,进门是个大花园,左右两边是花房和茶厅。   卧室主要分布在一,二楼,三楼是书房和空房间。   安顿好后,大家都在各自的房间里休息,长途飞行劳累,时誉一直绷着根弦,这会儿松了下来,趴床上就睡过去了。   顾严找到温荷: “妈,我让你帮的忙怎样了?”   温荷斜他一眼: “给你放卧室抽屉了。”   “谢谢妈。”顾严靠在桌边,看温荷修剪插花。   “妈,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问什么,你都全盘交待了我还问什么。”叹了口气,剪掉了一支红玫瑰的头, “还好有韩季那孩子的案例在前头,让我有点心理准备,不然心脏病都得给你气复发。”   “抱歉,妈。”   “行了行了,没必要说这些。誉誉那孩子我本来也喜欢,只是没想到结果是这样……”温荷又叹口气,另一支玫瑰花朵掉了下来, “你自己选好就好,有人陪你,我也放心,免得你孤家寡人一辈子。”   “还有件事,妈,时誉和时煊的母亲,就是当年救我的那名女警。”   “你说什么?!”温荷手上一抖,半束玫瑰花齐腰断掉。   顾严点点头: “我也是才知道的,大概,也是缘分。”   温荷好半天才回过神,放下剪刀,转身往左: “我得……我得做点儿什么。”走了两步又回身往右, “不行,先得把这事儿告诉你爸,你爸知道不?”   顾严摇头: “先给你讲了。”   温荷指头点点他: “你呀你,就知道。”   顾擎疼老婆,所有事儿只要温荷这边松了口,顾擎那边自有温荷攻破。   温荷去找顾擎,顾严转去了自己房间。   复古书桌没人用,依然收拾的洁净整洁。   顾严打开抽屉,靠右角落放了一个黑色丝绒小盒,拿起来打开,两枚男士对戒嵌在中间。   顾严细细检查一番,收进了衣兜里。   -   晚上所有人聚在一起其乐融融,推杯换盏席到中途,顾擎突然站了起来。   “在座除了我们老两口,都是晚辈,那我就仗着辈分说点老人言。”   顾擎清了清嗓子: “当父母的,自然是希望儿女们幸福。不过怎样才算幸福,年轻人好像也不怎么听我们的劝。如何立业,如何成家,你们都有自己的想法。罢了,既然你们要自己选择,不要我们干预,那就大胆走你们的路去。”   这话明面上说给大家听,实际上点是的顾严。   “小荷,把东西给他们。”顾擎示意道。   温荷去房里拿了两个木盒出来打开,俱是成套的精美首饰,一套黄金,一套翡翠。   “这是顾家传承下来的,祝你们新婚快乐。”顾擎把两套首饰递给时煊和戴郁薇。   “叔叔,这太贵重了吧。”时煊不敢接。   “拿着,身外之物而已,我们是商人,别嫌俗气。”   推脱不得,时煊讪讪接下。   “小誉。”顾擎转向时誉。   “叔叔。”忽然被点名,时誉嗖的站笔直。   “没来得及提前给你准备,如果你接受,把我和你阿姨当做值得信任的长辈就好。”顾擎拿捏着分寸,不能说当做父母,但其实表达的一个意思。   顾擎多余的话不再说,端了高脚杯: “好好过日子。”   “爸,谢谢。”顾严鲜少在父亲面前表露情绪。   顾擎挥挥手示意大家都坐下: “好好玩,都当自己家。”   这顿饭吃到深夜,顾擎在时煊作陪下喝高了些,顾严和时煊两人扶他回了房。戴郁薇去准备蜂蜜水,保姆在收拾残羹冷炙。余下时誉陪着温荷,两人坐到了客厅沙发上。   “誉誉,阿姨也不是没有准备。”温荷拿出一个心形首饰盒,打开是一颗镶钻的圆形蓝宝石,她笑, “这是顾严外公外婆留给我的,阿姨现在把它给你。”   今晚顾家长辈都在一骨碌的塞首饰,想补偿,想感恩,但也明白,再多的金钱都抵不了逝去的生命,换不回流走的时光。   “阿姨,这个我不能收。”   “拿着。”温荷硬丢进时誉怀里, “顾严的一切都是你的。”   “阿姨……”时誉拿着盒子不知所措,只得说“谢谢”。   顾严把顾擎安顿好,转回时誉房间。   时誉瞧着蓝宝石一直在发呆。   顾严难得喊累,贴了贴时誉脸颊,看他没反应。   “怎么了?”   “老顾,你们家是有什么要继承吗?”   顾严换下外衣: “放心,都是铜臭,没有王位。”   “你爸妈的意思是接受我们了?”   “这么明显,你才看出来吗?”顾严拿了换洗衣服,回头看时誉还是吃饭时候的一身穿着, “还不打算洗漱休息?”   顾严走过去把首饰盒关上: “这东西意义大于价值,你在盘算什么?”   “我没在想能卖多少钱。”   顾严刮他鼻子: “小财迷。我先去洗澡了,明天带你去农庄玩。”   “农庄?就是能骑马的那地儿吗?”   “对,会骑吗?不会我教你。”   “好,我要骑马。”时誉追着顾严去浴室。   “我洗澡。”顾严站门口要关门。   时誉从门缝往里挤: “我也要洗澡。”   顾严让他: “那你先洗。”   时誉拽他进去: “不要。”反手别上门,去脱他衣服, “一起洗。”   一室春光,一个澡拖拖拽拽,折腾快两小时才出来。   ……   第二天,四人一同去农庄。   农场旁边挨着就是马场,时煊会一点,指点着教戴郁薇。   时誉跟着顾严。   开始还算认真,学了一会儿开始耍赖。顾严由着他,在前面牵了马绳当马夫,围着场地慢慢溜达。   晚些时候,顾严接了个电话,停了下来回头问: “我带你跑跑?”   时誉正好无聊,来点儿刺激的也行: “能跑多快?”   “你想多快就多快。”   顾严重新去马厩挑来一匹高头大马,纯白,马鬃毛丝滑得像上过护发剂。   “来吧。”顾严熟练的翻身上马,伸手拉时誉上去。   在顾严身前坐定,时誉忍不住摸了摸白马飘逸的长鬃毛,赞叹道: “它好漂亮。”   热烈的气息吐在耳边,想着接下来的事,顾严情不自禁: “你也很漂亮。”   顾严拥着时誉先绕场走了一圈。   “不是跑吗?”   顾严闷笑: “那就跑起来。”   缰绳一抖,腿夹马肚,顾严控制着,由慢及快的跑了起来。   马蹄哒哒,耳边风声呼呼,两人前胸后背紧靠,在颠簸中奔驰。   跑了两圈,顾严忽的勒了一侧缰绳,白马从场道跑了出去,离开了马场。   没了场地限制,马儿越奔越快,时誉被颠得有点心慌。   身后那人除了紧紧拥着他,一直没说话。   但就着胸膛的体温,这点心慌渐渐被压下,只剩下愈来愈快的心跳体验。   不知跑了多久,平原绿地的前方逐渐出现一片鲜红,像点缀在单调画布上的一抹鲜花。离得近了才看清,那就是一片鲜花地,热烈的红玫瑰。   马儿速度不减,眼看就要踏入花丛,只听一声长嘶,白马竟然平地腾空跃起,落入了玫瑰铺就的画卷之中。   顾严终于勒马吁停。   “顾严。”时誉居高临下,震撼于玫瑰花海的包围。   顾严跳下马,递上手,邀他共赏。   “这是哪儿?好美啊,从没见过这么多的玫瑰。”时誉深呼吸。   顾严从始至终面带微笑,这会儿才开口出声: “时誉。”   “嗯?”时誉转身看他。   “你愿意和我执手,共此一生吗?”   时誉愣在原地,似乎没听见顾严的话。不知一路热的还是被玫瑰的红映衬的,整个人在发烫,烫到脸红。   顾严单膝跪地,仰头看他,好看的五官被玫瑰簇拥,落在时誉眼里竟显出惊艳,时誉脑子里只生出一个念头:好想吻他。   “时誉,你愿意和我执手,共此一生吗?”顾严手上托着深蓝色丝绒方盒,里面是一枚男士戒指。   风好大,有些迷眼,鼻子也被吹得发酸。   时誉吸了吸鼻子,揉了下眼睛,话卡在喉咙里发涩: “你……”   顾严静静等着,极有耐心,只是再度重复着自己的誓言: “大家见证,我顾严,在此邀请时誉,执手相伴,共度一生。”   见证?   时誉这才抬头四下看,不知何时,花海边上停了两辆车。温荷和顾擎在一端,时煊和戴郁薇在另一端。还有几个外国人,也在朝他们这边看。时煊手里举着手机,在给他们录像。   “时誉,你愿意吗?”顾严低沉的声音异常恳切。   说不出话,便点头。   时誉伸手去抚他。   顾严起身,牵过时誉的手,把戒指套上。   他亲他手背: “自此就是我的人了,谁也别惦记。”   顾严掏出另一枚戒指给时誉: “替我戴上。”   时誉手抖,圈戒对了两次,才对准手指。啪嗒一滴热泪溅到顾严手上,烧得滚烫。   顾严伸手给他擦泪: “没欺负你,怎么还哭上了。”   时誉抽抽噎噎,还不忘指责人: “老顾,你干嘛惹哭我。”   “是我错,我想给你个仪式。”   时誉捶他肩: “他们都看见了,我在这么多人面前哭,好丢人。”   “不丢人,多可爱。”顾严揽他入怀。   时誉发泄似的,眼泪鼻涕全蹭在顾严衣服上。   好一会儿,终于平复下来。   顾严抚他后背: “咱们就算订婚了,以后有人打你主意,就把戒指亮给他看。”   时誉嘟囔: “你怎么也搞这一套?”   “没办法,男朋友太优秀,先栓住套牢的好。”   时誉退后了一点,仰脸看他,说得也很诚恳: “你放心,我只喜欢你。”   顾严深深对视: “我爱你。”   顾严把他脸上的水渍细细擦干净: “这一片玫瑰都是送给你的,喜欢吗,我的小王子。”   时誉使劲点头: “喜欢死了,想搬回家,晚上睡花丛里。”   顾严大拇指搓他下巴: “那,我可以吻我的小王子吗?”   时誉主动抬下巴: “准许你。”   嘴唇缓缓靠近,将贴未贴,时誉又说: “我也爱你。”   唇瓣吻合,宣读无声誓言。   -   心脏被顾严填得满满的,溢出来的全是满足和幸福。   时誉以为白天这仪式就算结束,万没想到还有“惊喜”等着他。   泡了个热水澡,推门回床上。一脚刚踏出浴室,就被顾严扣住手腕,双手举过头顶抵在门上。   吻悉数落在脖颈,睡袍大敞露着薄薄的胸膛。   时誉自觉地仰着,任由顾严采撷。   吻越来越滚烫,呼吸也变得急促,时誉察觉顾严跟平时有点不一样。   还没多想,人被松开了,下一瞬,又是天旋地转。时誉勾住顾严的脖子,乖巧的任他抱着。   时誉偏头亲顾严,唇舌难分,直到肌肤触碰到冰凉的花瓣。   “这是什么?”时誉被放到床上,伸手摸了一把。   “不是想睡在花丛里吗?”顾严声音里没有往日的压抑和隐忍。   衣带宽解,冷空气袭来一刹,又被滚烫覆贴。   时誉沉醉在本能里,习惯的去拉顾严的手,那是要顾严帮他解决的示意。   但这一回,步骤却没按之前的来。   久久无法缓解,时誉疑惑又难耐: “顾严?”   尾音陡的变了调,是某个从不曾被碰触的地方有了陌生触感。   “顾严,你要干嘛?”莫名的危机感。   顾法医音色沉沉: “插花。”   插什么花?时誉脑子没转过来,但马上就知道了。   时誉全身收紧,他虽然一直期待,一直想体验,不过这事儿吧,好像跟他想的有点不一样。   那些小电影,那些bl纯爱漫画,里面的人不是很享受很舒服的样子吗?怎么这触碰一点没觉得舒服,反而有点难受?   时誉走了会儿神,下一秒感觉到冰凉的侵入。   “这是什么?”时誉收缩。   “不是想做吗?得先让它适应。”顾严手上没停。   适应什么?怎么这么多听不懂。   不用时誉懂,因为他再次体会到了顾法医那修长又灵活的手指。   好难受,不想了。   时誉推拒。   还没开始,就想结束,顾严这次却未顺着他。   先前不知天高地厚的撩拨,顾严一直觉得这事儿之前缺个仪式,便一直隐忍压抑退让。如今仪式完美的补上了,算是维持了自己的原则,也终于真刀真枪上了场。   现在这人却轻飘飘的要打退堂鼓,哪那么容易。   顾严掐着他腰,舌撬开牙关,强势勾缠。勾得人水漫漫,缠得人腰肢酸软。   时誉从未觉得夜有这般长,也从未发现温和宽厚的顾法医竟这般强势。白日里和他说浪漫誓词的人到底是谁?反正不像身上这人。   攻城略地,毫不退让。   逃被抓回来,哀叫连连也不心软,直至丢盔弃甲,溃败得一塌糊涂。   这还不放人,歇息片刻,又继续。   拉弓满上弦,箭箭中靶心。   时誉一时清醒一时昏沉,最后一次醒来时眼缝里透着窗外露白,意识里残存的念头是漫画里都是骗人的。   -   顾严还是心疼人的,只是他也是第一次体验,那种爽到骨髓的感觉,解封了他捆缚住的凶兽。   难怪世人有人沉迷其间。   爱与欲的碰撞,实在是妙不可言。   顾严下楼去厨房找了点儿吃的补充体力,又端来了小米清粥。   时誉醒过来又睡过去,醒的时候他就喂人喝一些。   记不清收拾了几次床单,又给人擦了几遍身子。看他皱着眉头可怜巴巴的卷在被子里,于心不忍。把人揽进怀里搂着诓着,捏他高挺的鼻梁骨,谁让你之前招惹的,现在后悔也晚了。   时誉被捏得发痒,喉咙黏腻着反抗,勾得人又被压着欺负一通。   直到天发白,才沉沉睡去。   -   阳光透进窗户,屋里的人不知今夕何夕。   从陌生到缠绵,从携手到终老。   清晨日暮,共书此生。   这世间,总是要成双的。   ————————   全文完结了,感谢一路陪伴的小天使们,感恩!鞠躬! 第62章   番外 养猫   “好久不见。”   时誉跟直播间的粉丝打招呼。   他很久没开播了,换了学校,换了专业。先前的视频挑挑拣拣隐藏了一些,冲着酒吧跳舞视频过来关注的粉丝也掉了三分之二。   时誉不在乎这个,直播间人少更自在。也再不用照顾榜上打赏奇奇怪怪的要求,直接开启了打赏提问,科普法医知识的直播。   【主播受伤了吗?】   【小哥哥好久不见,一直在等你开播】   【主播最近忙什么?】   【额头上的伤口真的不需要去医院看看吗】   ……   “谢谢大家关心,我这个是画的。”时誉用食指点了点额头上红肿的伤口,示意根本不疼。   那是他自己画的伤痕妆。   最近正好学到各种刀伤的伤口,长刀匕首,钉子木锯。他本来有美术底子在,索性给自己画了个这样的妆。没想到过于逼真,惹得粉丝们信以为真,纷纷劝他去医院。   伤口撕裂出皮肉,乍一看还得缝不少针。   时誉得意自己的模仿,后进直播间的粉丝不明状况,他也懒得继续解释。   另一个手机响,顾严的电话进来了。   “等一下,我接个电话。”时誉给直播间粉丝说。   点了接通,顾严问: “在家吗?”   “在,你下班了?”   “嗯,我在楼下。”   “有事?”   顾严低头看着绕着他脚边喵喵叫的小猫: “喜欢猫吗?”   “喜欢呀,你不是知道吗。”   顾严犹豫了一下: “想不想养一只?”   时誉眼睛嗖地亮了: “你买猫了?”   “没有。”   “哦,那你问我什么意思。”声音有点失望。   “没买,不过我好像被一只小猫碰瓷了,在考虑要不要带回来。”   “带带带带。”时誉急切的应道,生怕顾严改主意, “它喜欢你,你把它带回来。”   顾严似乎为难: “可是养猫有很多事,我工作忙……”   “我养,我来照顾。”也是应答干脆, “我打扫猫毛,我铲猫砂。”   “你在念书,不是住宿舍的么,怎么照顾?”   时誉入学后说要跟同学打成一片,天天住宿舍,每周只回家一次。   “那你每天来接我,我回家住。”   猫的吸引力就是如此大,听得顾严怀疑自己的魅力不如猫。   “真的?”   “真的,你快把它带回来。先拍照,发我看看,长什么样?”   “好。”   挂了电话,顾严蹲下身,用指头戳了戳那只毛发乱成鸟窝的小猫。黑白相间,像只长毛的小奶牛。圆乎乎的脑袋圆溜溜的眼,可爱又机灵。   小猫被指头一戳, “吚呜”一声就地倒下去,翻出了肚皮。   顾严:……   这还真是被赖上了。   他对着翻肚皮的小猫拍了两张照,给时誉发过去。   正好手里有个纸袋,顾严把里面的蛋挞连盒子端出来,拎着小猫后脖子丢进去。   小家伙乖极了,似乎感应到这是有人收留它,不动不闹,趴在纸袋底仰头打望。   带回家之前得先去趟宠物医院。   时誉回了信息: 【好可爱,我要养】   【顾严:我先带去宠物医院检查下,太脏了】   【时誉:好好好,你快去】   这股急躁劲儿,顾严忽觉是不是做了个错误决定。   【顾严:在干嘛?下来一起去】   【时誉:刚开直播,我等你回来】   被拒绝了。   行吧,顾严提着纸袋返身回车上。   拿出手机搜附近的宠物医院,分心的想时誉似乎很久没直播了。   【主播跟房东哥哥在一起了?】   【之前就说告白,也没下文,进展怎么样啊?】   【想嗑】   【听刚刚那意思,应该是在一起了吧?】   ……   刚刚接电话没禁音,又让人听见了。   “个人情感问题无可奉告。”时誉回答直播间粉丝的刷屏。   【戒指!你们看见戒指了吗?】   【哇,小哥哥脱单了】   【主播给看看戒指呀,别藏了】   ——【孤雁】进入直播间。   “孤雁大哥,好久不见。”时誉顶着伤痕妆打招呼。   【孤雁】一贯的高冷,打完招呼没了下文。   不一会儿, “嘭”一声巨响,大厅门猛的被推开。   “你们等下。”这么大动静,时誉去客厅看情况。   “时誉!”顾严难见的慌张,直奔着人过来。   “怎么回事,受伤了怎么不说,怎么不去医院?”顾严按住人双肩查看他额头伤口。   “噗嗤”一声,笑得肩膀直耸动,顾严都给他的伤痕妆给骗到了,这可是经验丰富的真法医。   近距离检查才察觉了不对,顾严松了口气: “淘气,没受伤就好。”   关心才乱,时誉笑够了,在人脸上亲了一口: “爱你。”   没头没尾的一句表白。   手机里传来重音,时誉耳朵尖,一把抓过来看: “你在看我直播?!”   忘了退出,这会儿也来不及了。   “你关注我了吗?是我粉丝?你id是什么?”   糟糕,要露馅。   顾严伸手夺手机,时誉已经点了个表情包发送。   【孤雁:比心。jpg】   时誉:……   似不确定,又点了表情包发送。   【孤雁:玫瑰。jpg】   不可置信的抬头看顾严: “氪金最多的至尊榜一大哥,怎么是你!”   时誉回过味儿来,孤雁,顾严,都是“guyan”啊。   一拍脑袋,早该想到的。   顾严没作解释,摊手: “手机。”   时誉双手捧上: “老顾,你这么有钱,怎么不直接发红包给我。”默默算了算氪金的金额,只觉心疼, “平台得扣了一半呢。”   顾严没接他的话,转话题: “小猫在我车上,直播关了,一起去宠物医院。”   “你是榜一,你说了算,马上关直播。”   时誉兴冲冲回到房间,跟粉丝们打了声招呼。   “榜一大哥让我下播,大家回头见了。”   匆匆下播,换鞋跟顾严出门。   “不对呀老顾,孤雁是我来这儿第一次开直播的时候关注我的,我还记得第一栋‘大房子’的礼物就是他打赏的。那个时候……”   时誉双眼圆睁: “你那个时候就喜欢我吗?”   顾严语气淡淡: “关注而已,哪里就喜欢了。”   “你不喜欢我,给我砸那么多钱?还什么要求都不提,邱小新的那些榜一大哥们都要他私号,约他线下见面。”   时誉越说脑子越清晰: “还有你住院那段时间,孤雁那会儿开始喜欢在直播间跟我聊天了,之前之后都是高冷不说话的。你那是躲在背后悄悄关心我吗?”   时誉像挖到了什么惊喜: “你一直就喜欢我,比我喜欢你还早喜欢我。”   顾严没承认也没否认,只催他出门: “快走吧,小猫我还留在车上的,别跑出来抓我车椅子。”   “顾严。”时誉一把拽住他衣服,把他拉回了玄关。   一步步贴近,把人逼着后背靠了墙。   时誉两手撑在顾严身侧把人圈住: “你该不会是对我一见钟情的吧?”逼问般的,越凑越近, “咱们第一次见是在高铁站,我被那爷爷误认成了自己孙子,然后你就出现了。我没问过你,你那时候见我第一面是什么印象?”   时誉像发现了宝藏,眼里盛的光都要溢出来了。   顾严深深凝视着这双晶亮的眸子。   “你说啊,不说我咬你了。”时誉磨了磨两排整齐的白牙,试图要往顾严脖颈上啃。   腰上一紧,顾严带着他轻而易举的对调了位置。   此刻是时誉被圈住,后背抵着墙。   唇上被啄了一口,顾严觉得氛围正好,改了主意,不想下楼去宠物医院了。   “你说,小猫在车里面待着,够它多长时间?”   时誉没听明白,但有只手明明白白撩起了他衣服下摆。   “我觉得你的车封闭性太好,小猫会被闷死,咱们还是赶紧下去看看……唔嗯……”   叨叨的嘴被唇舌堵住,牛仔裤的金属扣和皮带扣碰撞出了声响。   “顾……哈……”   他瘦,胯骨挂不住裤子,扣眼一松直接掉到了腿弯。   “我觉得你说的对,”顾严声音还是平稳的, “咱们得赶紧下去。”   沙发都嫌太远,直接在玄关就把人颠。   时誉上不挨天,下不着地,堪堪攀住顾严的脖子,自由落体的自身重量实在太深,从来没这样过,声音都虚了。   “要再快点儿吗?小猫在车里还能撑多久?”顾严故意。   时誉哪里还敢回答,话不成话,句不成句,连哼唧都像要断气。   ……   宠物医院还是顾严一个人去了。   一通检查下来小猫还算健康,就是太瘦弱,得慢慢调养。   洗了澡,理顺了毛,确实是只可爱的长毛奶牛猫。   做驱虫,打疫苗,买了猫粮猫砂和一些日用品,顾严把小猫塞进新猫包提回了家。   时誉还没过劲儿,对顾严恨恨了一眼,又乐滋滋的去抱小猫。   在小猫眼里,人类就是庞然大物,时誉忽然扑拉过去,把小猫吓得奓了猫,直往顾严腿后面躲。   “它什么意思?”   “你动作太大,吓到它了。”   顾严蹲下,伸手去碰猫。小猫偏着头闻了闻,用小鼻子蹭了上来。   时誉:……   “你慢点,让它先熟悉你的气味。”   时誉学着顾严,伸出一根指头慢慢靠过去。   小猫往后缩了一下脖子,时誉便停下不动。几次三番试探,小猫终于歪着小脑袋蹭上了时誉的手背。   “呀,咪咪,你好可爱。”时誉把猫抱在怀里。   “取个名字吧,是只小公猫。”顾严说。   时誉自顾逗猫: “咪咪,你想姓时还是想姓顾呀?”   顾严:……   “那你就叫咪洛好了,姓你本家。”时誉挠猫头。   顾严:……   有了咪洛,时誉现在天天往家跑。   这天周六,学校没课,顾严也不上班。   两人头一天晚上折腾太久,第二天时誉还在睡,顾严也懒得起床去书房,洗漱收拾好,端着笔记本电脑半躺在床上。   他有个视频会议要开。   会议也没有多正式,是实习生们因为慕他名,想听顾严分享一下经验。郑书阳征求了顾严的意见,组织了这一场线上会议。   原本只有本市的几个人,结果一个传一个的,外省的听说了,也想申请旁听。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也没什么影响,分享本来也是好事情,顾严没反对,默许了。   结果挂上线,一口气进来二十多个人。   人多了不太好统一,也不知道是谁的网络影响,线上会议进行到一半就开始卡顿。   顾严等着信号连通,旁边熟睡的人醒了。   “亲爱的,早。”时誉懒洋洋的拖着黏腻的声音, “今天也很爱你。”   信号不知道在哪个字眼上连通的,听筒里一片鸦雀静默。   顾严赶紧点了闭麦,揉了揉时誉的头,端着笔记本电脑准备下床转去书房。   时誉翻身坐到了顾严腿上,小心翼翼的探头瞧了瞧他电脑,小声道: “这么多人,在开会呢?”   顾严点点头: “别闹,快下去。”   时誉本来想听话下去的,一见顾严那副正襟危坐严肃的样子,忽地起了促狭之心。   他压住顾严的腿,无声口型说: “你开,我给你按摩。”   昨晚被弄得狠,正好寻机报复。   “师父?”郑书阳在耳机里提醒一直没说话的顾严。   “好,我们继续。刚刚说到了现场如果被破坏太严重,脚印杂乱……咳。”顾严停顿了一下。   “……如果脚印乱到无法分辨……咳,咳咳……抱歉,嗓子有点痒。”   哪里是嗓子痒,是那个在给他按摩的人瞎摸瞎按。   顾严忍了忍,眼刀子给时誉丢了过去。   时誉乖了五秒,手直接伸向了那团软肉上。   “咳咳……猫毛进嗓子眼了。”顾严解释,这会开不下去了。   咪洛听到了这屋的动静,趴在门边用爪子刨门,一边扯开嗓门喵喵叫。   这猫也是特别,明明那么瘦小,嗓门却大得跟本体不符。   一人一猫闹得人心神不宁。   “今天这会就到这里吧,信号太差,下次提前检查下网络。书阳,你跟大家另外约时间。”顾严总结陈词,直接挂断下线。   这边线上的小年轻们还连着麦在八卦。   “顾老师有猫呢,我听见猫叫了。”   “除了猫还有人啊,这位朋友,你听错重点了,线索要捡重要的分析,不是才学了吗?”   “有没有人分析出来,我刚刚耳鸣了。”   “书阳,郑书阳,顾老师这是什么情况啊?”   郑书阳知道的也不全,不过关于时誉他还是清楚一些事情的,只是哪里敢在背后乱说。   “师父捡了只流浪猫回去养,你们刚刚没听错,就是猫叫。据我所知,这只猫还没绝育,叫那么惨,大概是发q吧。”   郑书阳是会编的,招呼了大家各自下线,关闭了会议。   咪洛被关进了客厅卫生间面壁思过,至于另一只……   猫在卫生间叫,人被压在床上叫。   时誉遭这一回,整个周末都没下来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