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希极限   作者:冷烟   简介:   爱情是痛感。   刑安。   我悲惨青春中唯一一段恋情,以一头热的爱慕为开场,最终也是以一厢情愿收尾,过程仅持续了一年。   恋情可以轻易结束,但苦痛不会。   距离和痛感成正比。   以至于当我再度遇见他时,那些终年如一日折磨我的苦痛记忆,已有效构成负反馈调节机制,我无时不刻都在提醒自己,要离这个从没爱过我的男人远一点,再远一点。   我绝不会给他第二次折磨我的机会,也绝不会信他重逢后伏在我耳边的那句——   “我一直忘不了你。”   ——————————————   潮汐副cp的正剧(邢安×徐桐),潮汐传送门:CP242212   有大学校园戏份,微狗血,酸甜口   微博@咖喱乌冬柠檬茶 第1章 唯一   [1]   “啪嗒。”   档案夹自手中脱落,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动。   练习生青涩的照片在眼下停留了两秒,分辨出的瞬间便由混沌过渡到真实。   脊骨中的疲倦并没有因为短暂的睡眠而有所削减,反而让整个身体变得越发沉重。   三十岁的年纪,终究还是抵不过岁月不饶人。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我将掉下的档案放到茶几上,整理了下毛衣堆积的褶皱,将鼻梁上的眼镜推回原位。   “请进。”   助理推开门,跟在后面的女生脸上化着精致的淡妆,却还是难以掩盖眼底的疲倦。   裴玉,童星出道,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偶像歌手,两天前被爆出和对家当红偶像组合队长的地下恋情。   我从烟盒中摸出根烟,对着面前的裴玉辅一点头。   “坐。”   裴玉坐在沙发上怯生生地抬眸,一双杏眼依旧如初见般清澈。   “桐哥……”   我将事先准备好的合约展开,翻折到恋爱相关的条款,而后用打火机将香烟点燃。   光影自茶几中间割裂,烟雾背后那张脸上流淌着青春艳丽的光彩,而自身则沉在烟雾和模糊的黑暗中缓缓腐朽。   时间是个很伟大的东西。   它把你卷入深不见底的光阴漩涡,不知不觉中改变你曾坚信的一切,不动声色地将你打造成另外一个陌生的自己。   ——就如同现在这样。   我缓缓吐出一口烟雾,把合约翻到最后一页,食指指尖缓缓划过裴玉二字的签名。   “你应该明白,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你还是执意要选他?”   年轻的偶像扬起脸,浅金色的光泽笼罩面庞,棕色的瞳仁中满是坚定——   “他是我的唯一。”   曾经的自己,也是如此这般坚信着。   ——你醒醒吧。   澄澈的葡萄酒液在吊灯的璀璨的光泽下散发出醉人的香气。   ——对着镜子看看你自己吧。你到底有哪点配得上他?   餐桌对侧坐着的人,是自己那段短暂青春里的全部。   就是这么一个曾经被自己奉为年少时期全部的人,他优雅地用方巾拭去嘴角残留的酱汁,漆黑的瞳仁里满是冷漠与疏离。他轻而缓地放下刀叉,用与平常别无二致的语气轻描淡写地说出那句伤人至深的话语——   “我们分手之后,你再也不要来纠缠我。”   所以你也醒醒吧。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唯一。   裴玉从座椅上站起身来,对着自己郑重鞠了一躬,而后挺直背脊,无言地推开了办公室的大门。   在门彻底关上那一瞬间,我已经预见了未来。   手中的烟抽到末端,我垂眸将它按进旁侧的烟灰缸,指节用力到泛起红来。   埋藏在脑海深处的神经被挑起,两天不足十个小时的睡眠更是诱发头痛的元凶之一。   我将茶几上的新人档案夹在身侧,推开办公室的门唤了助理去提车。   电梯关合,我皱紧眉头,指骨触及之处寒意刺骨。   闭上眼睛,那道没有任何温度的目光穿越漫长的时光,越过餐桌上带有血色的牛排和锋利的刀叉降临在头顶,我仿佛听到有人在耳边不停地嘲讽着、讥笑着,睁开眼却又什么都没有发生。   电梯上倒映的只有我顶着眼下浓重青黑的憔悴面孔。   “叮。”   电梯门缓缓开启,档案夹“啪嗒”一声自半空坠落,我扶着冰冷的金属,在看见停车场的瞬间终于得以喘息。   助理迈开步子向我奔来,眼前慌张的面容逐渐模糊,我在耳边响起的一片嗡鸣声中合上了双眼,失去意识向前倾倒。   真好。   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醒来的时候,我新招的助理正在旁边握着刀歪歪扭扭地削着苹果,垃圾桶里的果皮连着大片的果肉,他手中捧着的成品只能用惨不忍睹四个字来概括形容。   针头刺进手背,床头挂着的吊瓶中大概是葡萄糖、营养液一类的东西,我用另一只手抓起他手中捧着的那个未完成的“作品”,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一旁堆着的众多果篮中大多都是写有祝早日康复的贺卡,只有其中一篮光秃秃地贴着一张写有周字的便利贴就再无其他。   这小子的青春期还真是漫长。   苹果的香甜在齿间漫开,我轻笑一声,看向便利贴后明显破开的包装。   这小子还真会挑。   “桐哥你醒了?都怪我没有注意到你的情况才…我……”   助理握着挂满果皮和果肉的水果刀,刚一开口眼圈就红了,我只好把刚咬了一口的苹果重新塞回他嘴里。   “老板批了我几天假?”   助理叼着苹果,眼泪汪汪地比了个三。   无良老板。   “别告诉他我醒了,我还想再多‘昏迷’几天。”   我掂起一旁洗好的果盘里的苹果,接过助理手中的刀低头削起来。   “还是我来吧……”   助理吃完了那个没剩多少果肉的苹果握上刀把,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总不能让病人……”   我扫了眼果肉远远多于果皮的垃圾桶,小助理便收回手不做声了。   杂乱的书桌拓出整块木色的空间,随意堆放的档案全部被码放得整整齐齐,自从买来起就不知道休息了几个月的扫地机器人这会儿正勤快地在家里四处巡游着。   明明其他部分都做得完美无缺,却唯独削个苹果笨手笨脚。   最后一截果皮被刀锋斩断,我将手里果肉饱满的苹果送到小助理手中,道了声“辛苦了”便继续拿起下一个。   忙碌的日子几乎变成了日常,真正得到了梦寐已久的休假之后,头脑反而变得一片空白。   果皮脱落的“沙沙”声时断时续响起,窗外树上的黄叶被风卷落,思绪和这个只知道凋零的萧瑟季节一样,头脑空空。   不想工作,却又无事可做。   “桐哥要是不介意的话,闲暇时间可以玩一下这个。”   色泽鲜艳的四阶魔方进入视界的瞬间,呼吸停顿了一瞬,继而变得异常沉重。   昏倒前自周身涌起的细密痛感卷土重来,我用力挥开眼前不规则的色块,语气冷硬地对着助理发难。   “拿开!”   针头自手背扯落,鲜红的血珠转瞬间便由皮肤渗出,瓶中所剩不多的液体“啪嗒啪嗒”滴落在地,四阶魔方撞击桌角擦过转椅,拆分成不规则的几个部分。   我捂住眼睛,手背上的血液顺着小臂滑入衣袖。   “抱歉……今天你可以下班了……”   助理捡起碎裂的魔方,对着我鞠了一躬,不发一语地关上门离开。   虽然看起来像是在发疯,但我对魔方,着实没什么好的记忆。   很久以前,在那个本该准时出门去赴约的下午,我提前收到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   里面装着的四阶魔方右下角,有一块红色色块的缺失。   因为看过很多次,所以我再清楚不过,这到底是从谁书架上拿下来的东西。   礼盒里只有一张写着“open it”的卡面,所以我想也不想、满心欢喜地扭开了魔方——   内核装得满满的红色油漆迸了满掌泼到袖口,一根橡胶状的玩具断指扭曲着卡在魔方的正中间,小丑尖利刺耳的笑声响彻整个宿舍。   明明窗外的阳光那么明媚,那一刻的我却只感到寒意刺骨。   瓶中的营养液尽数滴完,我强迫自己通过深呼吸冷静下来。   手背的伤口由创可贴覆盖,地上的营养液由海绵吸收,但那些糟糕的记忆却一直在我敏感的神经上反复横跳,稍有不慎就会尽数引爆。   大概过不了多久,新的辞呈便又会出现在我的书桌上。   不仅是他人,就算是我,同样也很讨厌这个被过去牢牢束缚住的自己。   ……   阳光明媚的午后。   空无一人的课室。   面前堆起的参考文献和要交的论文在书桌拓开一小块阴影,纸张的书墨味在鼻尖萦绕。   即便闭上眼,灼热的光线依旧在眼皮上留下一片明亮的橙色。与默默无闻的自己不同,存在感十分强烈。   眉头下意识皱起,疲倦感从脊骨开始扩散,等到彻底醒过神,耳边响起的已然是下午第二堂下课的铃声。   柔和的风迎面吹拂而来,轻薄如纱的窗帘自手背擦过,痒意自皮肤表层浮起。   令人得以安睡的暗影笼罩了整个身躯,却找不到降临的源头。   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寻。   床头的闹钟准确无语地按照昨夜设定好的时间响起。   修养了整整一周,但每天过的日子却是浑浑噩噩。   今天是陪同周逸潮一同试镜的日子。   不知道是不是受这次剧本中的情节影响,久违地再一次做了和大学校园相关的梦。   洗漱穿衣,拿上车钥匙去别墅接周逸潮。   去试镜的路上,一路绿灯畅通无阻。   无论于我,还是于今日得到试镜机会的周逸潮,都无疑是好的预兆。   下了车,我同副导亲切地握手寒暄。   一个月前的酒局上,他神神秘秘地拿出剧本,和我说这是知名导演归国后的第一部作品,拜托我务必要让逸潮来试试。   在对方大力推荐、喋喋不休的背景音下,我翻阅过剧本中的角色,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就是周逸潮那张轮廓分明的脸。   根本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圈里应有的礼仪走了一遭,偶像、演员们年轻的脸孔在眼前晃过。每被唤一声“桐哥”,都是对年龄的又一次的深刻体会。   副导在前面带路,我跟在周逸潮后面走着,总感觉今晨的一切都似乎太过于顺风顺水。   而太过好运总是会招致不祥。   视界在拨开人群后豁然开朗,轻而缓的视线从对面那几张熟悉的面孔上划过,最终停在了中间那双暗藏锐利的眼上。   我立在原地,如遭雷击。   事实证明,不祥的预感从来不会出错。   长桌上摆放位置鲜明的导演的名牌后,坐着我曾经年少青春中信奉着的唯一——   邢安。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你们都来蹲我就先放一章存稿吧,毕竟你们这么可爱,有要求我尽量满足(狗头)洛希正式更新还要等到潮汐完结嗷~先放一章馋馋你们(狗头)(狗头) 第2章 逆光   如果上天可以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宁愿从未遇见过邢安。   可惜人生没有所谓如果。   假如面前有一座时光机器,我会毫不犹豫地按下,只求能回到我和邢安相遇之前。   回到那个充满错觉和假象的、春风怡人的三月——   悠然闲适的午后,就适合坐在咖啡店靠窗边的小座位,点上一杯现磨的咖啡慢慢品尝。   展柜里的蛋糕看起来也格外香甜,但唯一的缺点是点单时会太过纠结于口味,于是大多数顾客都会选择优先询问。   而我就是那个负责每日推荐的店员。   围裙即使系了两个结也依旧有些松垮,但好在不影响正常工作。   我从橱柜里拿出一块黑森林蛋糕放在托盘,连同两杯拉花咖啡一起送到八号桌。   女生端着气垫正在补妆,棕色的法式卷发垂至胸前,唇上的唇彩草莓一般娇艳。   意料之外的熟面孔。   “您好,您点的单到了。”   我露出一个程式化的短促微笑,将东西一一放好,带着托盘转身离开。   系花陈晨也好,出来约会也罢,都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我唯一关心的只有这学期的课业成绩。   因为这决定着我是否能拿到今年的奖学金。   “下午的课快到时间了,姐我先走了。”   门上的风铃发出叮铃的脆响,我下意识说了句“欢迎光临”,把围裙上解开的结重新系了回去。   然而来人却没有任何停留之意,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便径直向八号桌走去。   从我的角度望去,阳光过于刺眼,只能大致看见对方挺拔的身姿和落座后被光影笼罩的下巴和薄唇。   我和前来替班的学姐打了声招呼,抬起挡板解下围裙。   视线余光里,刚刚落座的男人好似向我这个方位望了一眼。   应该是错觉。   我拿上背包,推开了咖啡店的店门。   阳光舒适温柔,风也惬意。   昏昏欲睡的课堂,沙沙作响的笔记声。   对很多大二的学生而言是平淡的日常,于我而言却是一天中最温馨治愈的时光。   下课铃打响,我拿出手机,将今日份的努力成果拍成照片点击发送。   一旁酣睡了整个下午动也不动的我的室友程协,在双耳捕捉到下课铃声的第一个音阶时立刻翻身坐直活动被压出红印的手臂,对着我挥了挥仍然在接收图片的手机。   “笔记我拿走了,晚饭我请。”   我点点头整理好背包,跟在程协身后出了教室。   豚骨拉面蒸腾出的热气在眼前晕开,程协侧脸压出的红印依旧还是那么明显。   面刚吃了两口,就有不同班的男生们轮流来和程协打招呼,吃到三分之二时,面前这张长桌已经找不到插进去新位子的空间了。   有些人生来就有着绝对的亲和力,譬如说眼前的程协。   明明是富二代却没有一点富二代应该有的架子,篮球、羽毛球、网球样样精通,运动场观众席坐着的女生四分之三都是来为他加油应援,剩下的四分之一会在比赛途中路人转粉彻底沦陷。   女生大概会折于那张阳光帅气稚气半脱的脸,但更令人意外的是就连男生这边的输方也被打得一点脾气没有,反而在那之后和程协混成长期球友。   我用筷子挑起最后一根面,连汤吞进肚子,给因为睡过了而迟来店里蹭饭的不知名男生让了位,对着程协微笑摆手告别。   五分钟后,我换好日料店的员工制服站在前台收银。   “一共是三百八十六元,这是小票请收好。”   我尽量在一众运动男孩的闲聊声中拔高音量,程协接过小票放进钱夹,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对着我扁了扁嘴。   “下次别点拉面了,反正也是我请。”   “你懂什么?我这是在有计划地一次性攒顿大餐讹诈。”   闲聊因为主角向收银员搭话而戛然而止,当我面不改色地说出“欢迎下次光临”时,除了程协之外,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类似于原来这就是刚刚桌上那碗拉面主人的尴尬神色。   这就是我。   一个无比平凡、学费要靠奖学金和打工费支撑的、默默无闻的大二学生。   兼职费按小时计算,因为十点关寝所以只能工作到九点。   夜晚的街道是昏黄的。身后的影子被拉长,变形成科幻电影中外星人奇特的姿态。   微凉的风拂过脸颊吹乱额前的发,连同身体的疲惫也暂时一同拂去。   我拿出包里的香氛喷雾,找了个背风的地方从头到脚喷了一遍,确认身上不再有什么食物的味道后进了宿舍楼。   当初分房间的时候,我和程协恰巧和大四的两位学长同住,如今一年一度的毕业季即将来临,寝室里自然也就剩下了我和程协两个。   钥匙进入锁孔旋半圈再拧上一下,宿舍门应声而开。   对寝的男生们拿着手机凑到一起,叫嚷着要和程协一起打排位。   屋里烟味很浓,我皱了下眉,默默把门敞开,拿着东西去对寝洗漱,等洗好了再戴着耳机,穿着拖鞋在走廊里听完一首歌,这时宿舍里的烟味差不多就散了。   进屋的时候程协正笑着赶人——   “我要睡了,明天再一起。”   “你们寝怎么都睡得这么早,真没劲……”   为首的男生嘟囔一句,目光中的不满却是冲我而来。   我权当什么都没有看到,爬到上铺拉上床帘,设定好闹钟,在一片黑暗中躺下。   什么也看不见的,背离光线的视界。   什么也听不到的,按下静音的世界。   比起任何时刻,都令人感到无比安心。   “准备什么时候讹诈我?我好做个准备?”   程协叼着牙刷踩在爬架上挑起帘布,笑容和灯光一同泄进来。   “没那个打算,还有你别总是那么好说话平白被宰。”   我扯过被子将自己裹成一个天蓝色的蚕蛹,抬手拨弄了一下程协嘴里的牙刷。   恼人的光亮很快便消失不见。   一二节早课,三四节出观众,五六七八专业课,晚上咖啡馆打工。   日历上的备忘如是写道。   因为教授拖堂,导致整个班的学生迟到。   当浩浩荡荡的人群涌入礼堂,我挨着程协被挤到最里面坐下。面对尚未安静下来的嘈杂环境,台上的主持人显然开场不利。   可是这和自己并没有一点关系。   我拿出手机连上耳机线,点开了软件中英语六级听力界面。   “虽然知道我人气爆棚,但还是感谢大家如此热烈的应援。”   明明是救场的调侃,字句却过于狂妄,语气又是与之相反的笃定与平和。   矛盾得过了头。   手指不自觉停在播放键上方,像是被突然冒出的好奇心蛊惑得昏了头,于是我不受控制地抬眼望向台上的声源。   少年锐利的眉眼曝露在强烈的光线下,视网膜被生生刺痛,眼前迅速笼罩了一层模糊的白光。   短暂失明的瞬间,我听到一声嘹亮的口哨,再然后四面八方响起的呼声自礼堂中热浪一般翻过。   我用手肘戳了戳一旁的程协,偏过头收回目光。   “这人怎么比你的来头还要大?”   “因为是邢安。”   程协用无可奈何的口气耸了耸肩,向后瘫进柔软的椅背里。   影视编导专业永恒不变的第一名,随随便便拎出一个课堂作业就能获奖。殷实的家境,出众的外表。优秀到即使想要伸手摘星,星星也会为得垂怜自动坠下。   怪不得连程协也要甘拜下风。   英文录音流进耳朵,我从包里摸出练习用的本子和笔,低下头边听边写。   这样的人,绝不会和平凡普通一类的词汇产生交集。   已经没有再看下去的必要了。   从拥挤的人流中彻底逃出需要十分钟,骑上共享单车转过两个路口,再通过一个闪烁的红绿灯,直行五百米就会到达咖啡馆的正门。   围裙依旧松垮得要命。   咖啡的香气自领口开始沾染,糖霜在橱柜里以美好的姿态亮晶晶地闪烁着光芒。   黑色的女士便携发夹穿过带子夹上衬衫,我回过头,只来得及看见咖啡师姐姐匆忙掠过视线的黑发。   “八号桌一杯柠檬红茶一杯冰美式,九号桌补加一块黑森林。”   我熟练地抬起挡板,端起面前的托盘转身离去。   “您好,您点的柠檬红茶和冰美式到了。”   透明的冰块在咖色的液体中浮沉,拥挤地向杯壁撞去。   突然扬起的手臂自吸管擦过重重碰向杯身,方正的冰块最先涌出,棕色的咖啡顺着围裙滑下,在运动鞋的网面降落,凉意自脚背开始浮起。   彩虹色的光斑刺入眼底。   不甚明朗的视界中,一双没有任何温度的笑眼箍向腰身,杯子碎裂开来,巨大的响声在耳膜炸开。   仔细想想,当时就应该干脆利落地避开,而不是蹲下来脱掉湿透了的围裙,去补救地上已经破裂开来的、毫无意义的玻璃碎片。   像是遇见了充满晦涩单词的英文听力,无论进度条行进到哪里,都永远抓不住重点。   我单膝触地,伸出手捏住最大的半杯残片,腕骨处被亲昵地环握完全。   视线顺着连接的结点向上滑去,便望进了一双过于深沉锐利的眼。   玻璃碎片自手中脱落,托盘发出痛苦的低鸣,身上留下一道苍白的伤痕。   指腹处细小的血珠冒出头来,被划伤的当事人却毫无任何知觉。   早就应该明白。   我和邢安的最初,就是从伤痕开始,自然最终也要以伤痕结束。   可惜当时的我,还对此一无所知。   【作者有话说】   是的你没有看错,我又献祭了一章我的存稿 第3章 停电   右膝向下的湿痕一直延伸至裤腿,咖色的圆形水渍自侧腹晕开,白色的运动鞋网面变作深褐,里面的袜子也尽数湿透,冷意自脚底开始向上侵袭。   璀璨的吊灯悬在头顶,五块浅黄地砖开外,不可能同平凡普通产生关联的优秀本人正单手插在口袋里,目光自面前一排衣架淡然扫过,自然而然地开始向下一排过渡。   即便是休闲帽衫加西装外套的突兀组合,也要败于修长的身材与良好的比例。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那副神赐级别的外貌。   而镜子中的自己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形容词都只剩下一个。   ——惨不忍睹。   无论是十分钟前被对方莫名其妙从地上拉起带离店里,还是不明所以地站在名牌店里、近距离观看对方为平凡普通本人亲自挑选衣服的现在,期间被割裂的每个瞬间都错乱而虚幻。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   “拿着吧,反正也没几个钱。”   穿着印花衬衫、十分前挥臂打翻我手中杯子的青年结了咖啡馆的账缓缓来迟。一进门便向店员的方向扬起手中的经典会员卡算是招呼,持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向我望来。   目光交接的一瞬,脚底浮起的冷意更盛。   “你身上的咖啡是我‘不小心’打翻的,我们理应负责到底,再说了——”   他凑过来,刻意压低了声线,用下巴指向邢安的方位,唇角讥笑的弧度很是刺眼。   “你跟过来不也是为了这个么?”   虽然头脑从对方握住自己手腕的那一刻起便如同顶着天线的老旧电视机一般只循环播放着黑白的雪花画面,但不可否认,看出对方意图之后没有迅速离开的自己,的确有些略显复杂的成分掺杂在内。   这一点着实无可辩驳。   我皱着眉向旁侧让开一步,拒绝的手势刚摆了半边弧度,导购员小姐已经抱着衣服提着鞋子,恭敬地站到了我面前。   “先生这边请。”   果然刚才就不该逗留。   “还是不了。”   我将剩下半边的弧度补全,对着导购员小姐礼貌地点了点头,告辞离开的话提至嘴边,没出口前便被打断。   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被握住轻轻一带,创可贴的包装纸由两侧剥落,柔软地贴附在食指指腹。   距离太过接近,对方身上淡淡的薄荷气味闯进鼻翼。   邢安细密的眼睫低垂,自眼下拓出一小块扇形阴影,眉宇间的锐气隐匿不见,表情专注而淡然。   我忽地生出一种错觉,仿佛此刻邢安捏着的不是什么随处可见、稀松平常的创可贴,而是在专心对待珍贵礼物上的花结。   邢安将撕下的外包装拢入掌心,抬眸向我看来。   “是我挑的。”   我顿了好一会儿,才将纷乱的思绪成功由手上的创可贴过渡到一旁导购员小姐捧着的衣服上。   素净的米色衬衫配棕色格纹九分裤,船锚胸针别在胸口,脚上再配一双咖色的英伦小皮鞋。   平时波澜不惊的面孔在镜子中生出冷漠的旁枝,气质同刚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本来这种时候理应夸赞邢安的眼光,但不安和恐惧却先行一步缠绕住自己。   从头顶开始就被强烈的光线笼罩,换下舒适的衣服和鞋子,短暂几分钟内摇身一变成为了导购员口中滔滔不绝的称赞对象,旁侧映像中的面容陌生得过分,隐隐能看出另一个人的影子。   满怀抗拒感的自己回避了所有人的目光,提着满是污渍的衣服和鞋子回到了咖啡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寝室散出的浓重烟味呛进胸腔,洗衣液浸入水面揉搓两下,许多泡泡便浮在手背。   我蹲在走廊,耳机中播放的每日推荐里的男声温柔地唱道——   "The changing of the seasons never changed my hurt."   过堂风将身上白色的T恤鼓成一面帆,泡泡层出不穷地冒出,触到双手又迅速破裂开来,光影断断续续地自眼前晃过。   "别再洗了!"   我抬起头,看见程协紧皱着眉头蹲在面前,手腕被对方强制性扯开,衬衫自手心脱落,指关节浮起一片异常的红。   这才完全回过神来。   “结束了么?”   “嗯。”   比预想中要早。   衣服全部洗好挂在阳台,掀开床帘回归黑暗的瞬间,困意像是海浪一般席卷周身。   很快睡去的后果就是第二天的早课险些迟到,要不是程协离开宿舍前掀开床帘看了一眼,自己怕是要第一次在教授的点名簿上缺席,彻底同这学期的奖学金挥手告别。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应该请客的情况。   于是也真的这么做了。   午饭的选择明明有很多,对方却执意要挑自己一直在吃的豚骨拉面。   因为实在拗不过,所以最终用多加几片叉烧的条件达成了共识,我和程协对坐着慢悠悠地吃完拉面,续了两次乌龙茶,掐算好换书的时间回去上截然不同的选修课。   放课后意外下起了雨,教学楼的入口如同早高峰的车厢一般拥堵。   大多数人结伴在等雨停。   我拿出包里四季常备的雨伞缓步穿过人群,展开伞面举过头顶,泥土的气味钻入鼻腔。   图书馆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暂时陷入冷清,因此正是挑选心仪座位的最佳时机。   我刷了学生卡直上三楼,在东南角的书架后落座。   足够隐秘,足够安静,谁都不会率先留意到的位置。   和自己很是相配。   缠绕着的白线花了一分钟才完全解开,耳机连上手机,不调出任何声音塞进耳朵。   这才真正地将外界彻底阻隔。   选修课布置的课题远比想象中更加复杂,电影鉴赏的片段也总是要纵观全貌后才能产生共鸣得出结论。索性之前有幸提前观赏,需要温习的只是部分,不然怕是真的要坐到关馆。   雨越下越大,伴随着刮起的风噼噼啪啪地打在窗户,伞上还残留着潮湿的气味。   鉴赏完毕我便自背包中抽出专业书,将今天的笔记摊开,一一复核知识点进行识记。   反正暂时也无法脱身。   连续不停的雨势让人心生压抑,接近关馆时间,越来越多的人自书本中抬起头来,担忧地望向窗外。   我用记号笔画完书页最后一行,明亮的视界骤然变幻,无边无际的黑暗将整个图书馆笼罩完全。   暴雨导致的停电来得总是如此没有征兆,先前的担忧终于化为实质,在人群中轰然炸响。   我自口袋中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在书页,在人群爆发出的低呼和不满中摸出另一种颜色的记号笔,向下一页的分标题画去。   静息着被黑暗淹没,是一件如此不安的事情么?   可我却只觉得舒适。   自喉咙深处发出的声响像是老旧的收音机坏掉一般沙哑刺耳。噪声污染连扯到神经,只会让人越发焦躁。   这样下去不过是恶性循环罢了。   还是选首曲子吧。   我放下手中的记号笔用指纹解锁手机,指腹在列表中滑动,缠绕已久的胶着视线自黑暗中明晃晃地向我刺来,脊骨顿时浮上一股酥麻之意。   我将食指从屏幕上移开,偏过头向侧后方看去。   即便处在黑暗之中,那双眼瞳中闪烁的锐利光芒也是分毫未减。   邢安端坐在侧,手边放了一把正在滴着雨水的透明长伞,瞳仁准确无误地锁定向自己所在的方位。   对视的瞬间,空气倒吸进胸腔。   本不该被发现的。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图书馆内嘈杂的背景音涌入耳朵,艰苦奋战了几个小时的大脑彻底当机,理不出丝毫头绪。   头脑混乱之际,对方却先一步从黑暗中起身。   从自己的角度望去,邢安先是低下头同旁侧的人说了大概是告别一类的词句,而后便向着自己缓步走来。   身侧的椅子被抬拉出位,从对方身上传来的薄荷香气掺杂着落雨潮湿的气味。   仿若夏日一般的清凉气息。   我将耳机摘下,开了口却不知要说些什么好,索性将开场白直接抛给对方。   “在学什么?”   我将书封翻过展示,后知后觉手机背后电筒的光亮尽数压在桌面,便抬起手机借了光又翻了一次。   “之前还写了篇鉴赏作业。”   邢安眉线微抬,将小臂在桌面上舒展,缓缓摊开掌心。   “侯教授的课?”   我点点头,大方地将手写作业递了过去。   影视编导专业永扳不倒的旗帜主动送上门来,总没理由拒绝。   手上的光源也一并跟着移动,我笑了一下,顺带附了支红笔过去。   “烦请指教。”   “嗯。”   邢安垂眸浏览文字,红笔在虎口处虚搭,视线触底时拇指轻轻一拨,笔身便在五指间干净利落地走了一遭。   手指修长,指骨明晰,起伏时犹如弹奏。   确实,赏心悦目。   “不如边看边讲?”   察觉到我视线所指,邢安便抬手而枕,唇侧牵起一抹了然弧度,挑起耳机白线缠绕指间。   我被他盯得莫名脸热,点头调出电影画面回避视线,又因一双耳机皆被他所夺,只得伸手去拆。   邢安摊开手掌任我动作,这会儿倒是收了作弄的心思。   因为先行开了口,所以无法放弃这场指导的人自然也变成了我。   莫名其妙输了一场的感觉不算太好,于是我赌气地将半边耳机加了些力道塞进对方的耳朵。   窗外的暴雨噼啪作响,图书馆中人声嘈杂。我同邢安同戴一副耳机藏身于书柜后无人问津的角落,共同观赏一部电影。   屏幕变幻的光影尽数被他眼睫抖落,百分之三十音量的英文原声通过耳机输送,与此同时邢安的声音一同响在耳侧。   恰到好处的解说融入画面,我却仿佛嗅到了爆米花的香甜气息。   就像是临时起意买了两张午夜影票,到场时却发现观众只有两人。   仿若置身电影院一般的错觉。   所有杂音全部远去,能看见的,能听见的,只有他一个而已。   后来这一幕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占据了我的梦境,以至于每每醒来之时,我都会直直地望向头顶的天花板,眨也不眨地泛出热泪。   悲泣的哀鸣在胸腔中不断回响,我捏着手中的佛串,无数次向着不知名的神佛恳切地祈祷——   倘若梦中的一切也都是错觉,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月末了,懒烟来报道了,潮汐番外更新完了,开始正式更新洛希了 第4章 同行   即便到了闭馆时间,雨也依旧没有停。   拥堵的场所由教学楼过渡到图书馆,三两男生将外套提拉至遮住头顶冲入雨中,大多数人都在房檐下低头戳着手机求助。   现在正是一伞难求的状况。   邢安双手插进口袋里,站在台阶上望向远方,从容得仿佛像是特意赶来图书馆看这场落雨。   我将折叠伞拿出展开,邢安将目光自教学楼收回调转。   我和邢安对视了几个来回,才终于确认黑暗中那把滴着水的透明长伞不属于他,而他本人也并没有半分要用电话求助的意思。   不会真的是来图书馆看雨的吧?   伞骨推至尽头传来“咔嗒”一声金属脆响,旁侧一个穿着牛仔外套、胳膊夹着书、戴着眼镜的男生快步走来,出于礼貌,我下意识向旁侧避让了一步。   “同学不好意思,请问你现在是要回宿舍么?我现在着急回去修改论文,能不能借一下伞?”   原来是奔向自己而来。   做出回应前,我下意识看向旁边某位两手空空、疑似暴雨天闲情雅致地来图书馆的散步人士——   只见邢安面无表情地扫了那男生一眼,便跨步直接站到我伞下,对着那男生语气冷淡地吐字——   “他去校门。”   “不好意思打扰了。”   男生致歉后面上急色更甚,便又急匆匆地奔向另一个伞面撑开的方位。   我站在原地忽觉好笑,问他道——   “我什么时候要去校门了?”   “现在。”   邢安目视前方,吐字短促,仿佛断定我不会拒绝。   同站一把伞下,我自然是要配合他的身高把伞向上举。   邢安见我抬手,便彻底接过了撑伞的工作,抬步往下一级台阶踩去,于是我也跟着一同进入雨幕。   原来他是真的想和我一起。   我和邢安出了图书馆,便在教学楼旁侧的小路穿行,花坛中湿润的泥土气息混入薄荷的冷香,意外地有点好闻。   明明是很多人讨厌的天气,我却很是喜欢。   宽大的伞面将每个人的面容掩藏起来,即便是自己一人独行的情况,也丝毫不会显得突兀不合群。   鞋子踩进积水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夜幕被忽远忽近的灯光割裂,稍一抬眸,便能看见邢安线条分明的侧脸。   和人比肩同行的感觉,还不赖。   回想起刚才在图书馆的一幕,唇角就忍不住想要上扬。   邢安从头至尾也没有开口说过让我送到校门,不过站在伞下的那一刻倒是理直气壮得很。   虽然不知道最多被定义为萍水相逢的关系是怎么会发展到同撑一把伞,不过这份笃定倒是蛮有趣,甚至看着还有那么点可爱的意味。   至少不是如同传闻中天边星星的存在一般难以接近。   校门离图书馆不远,我将邢安送至门外,从对方手中接过伞柄,发现路上并没有任何出租车停留。   我刚想开口问他怎么回去,便看见一辆私家车停在路边,后座车门很快便被推开,车上的人撑了把宽大伞面的黑色雨伞,疾步向我和邢安的方位奔来。   “不是让你在图书馆等我了么?”   来人将邢安一把扯到自己伞下,毫不客气地拍上邢安的肩膀,用责备和抱怨的口气说道——   “看看!都淋湿了吧!”   司机紧随其后,见状便递上干爽的毛巾,来人将手臂抬起,接过毛巾帮邢安仔细地擦拭起来。   没有拿出手机只是因为早有安排,之所以一起同行只是出于礼貌替自己解围。   原来是我会错了意。   从头到尾都像个透明人被忽视得彻底,我偏转目光,打算悄无声息地离开,谁知一旁站着的司机突然开口向我搭话——   “谢谢这位同学冒着这么大的雨送少爷过来。”   替邢安擦拭肩膀的人闻言抬起伞面,我与那人目光相接。认出彼此之后,对方脸上的表情瞬间由真挚变得玩味。   那双笑眼似笑非笑,从头到脚将自己打量了一番,语气随意地丢下一句——   “这次又是需要新鞋子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向下看去,这才发觉,脚上的白色鞋子沾了泥水,早就已经变得不堪入目。   谈话内容未免太过尖锐,邢安蹙起眉头,用警告的语气低声唤了句——   “姜远修。”   被点到名字的人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   “只是开个玩笑嘛。”   想想也是,邢安这种人怎么会没人来接。错以为对方想和自己亲近的自己,才是真的可笑至极。   我握紧伞柄,目光自姜远修揽在邢安肩膀的手上一扫而过,向邢安辅一点头,转身不发一语地进了校门。   时间不早了,要尽快回寝才是。   程协今晚不在宿舍。   用他自己的话说,十有八九又是被自家老爸抓去某个不知名的大型商业互吹现场了。   我换上拖鞋,拿上鞋刷往盆子里倒水,粘上洗衣粉的瞬间,脑中忽地响起姜远修那句漫不经心、讽刺极强的语句。   没有任何犹豫,我抓起鞋子,用力地扔到楼里公用的垃圾桶里。   “咚”地一声巨响之后,鞋子跌进桶里彻底消失不见。   第二天一早,程协带着一身酒气回了宿舍,见到我的第一句喊的就是“救命”。   今天只有两节课,时间还早,我便去校外那家常去的早餐店,拜托店家多加了一碗醒酒汤。   回来的时候程协躺在上铺直哼哼,见了我手上提的东西后顿时哼得更起劲了。   我把包子塞进他嘴里,揪着领口把人从床板上拖下来。   五六节课程协光明正大地在老师眼皮底下躺尸,放学后我代替铃声,把人从教室拖回寝室。   鞋架上缺失的空位很是惹眼。   本打算今天买双新的,无奈陪同人员却处于醉酒状态。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还是改天再去吧……   我叹了口气,抬腕往程协嘴里送了口粥。   “你干脆雇我当你保姆算了。”   程协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闻言终于来了精神。   “好啊,那就今天上岗吧,工资怎么结?”   我面无表情地把粥和勺子一并塞进程协嘴里。   “你还是喝你的粥吧。”   我翻开手机,把今天上课拍的PPT发给旁边某个因为醉酒半死不活的生物,却意外刷到中外电影鉴赏课群内更新的消息。   由于教授下周出差,因此决定将下周的课挪到今晚,现在群里正在统计上课人数,请假要附课程表或者请假条。   万幸不用一直呆在寝室照顾巨婴。   “晚上要给你带点什么回来么?”   程协喝完粥摆摆手,似乎多说一个字都是奢侈,丧尸一般爬上床铺。   我低下头,继续吃买来的盒饭。   不多时,宿舍门板便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程协程协!快开门!要输了要输了帮帮忙!”   睡梦中的程协皱了眉头,不适地翻了个身。   我本不想予以理会,想着对寝的人讨了个没趣后自会离开,谁知门板敲得却是一声比一声响。   我打开门,径直推在拿着手机急匆匆就往寝室里闯的男生肩膀,开口道——   “程协现在身体不舒服正在休息,没什么事的话请不要再来打扰。”   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我一把握住门把手落了锁。   世界终于重归寂静。   我回到原位落座把盒饭吃完,拎起背包,连同程协的打包盒一同带走。   教室里没有开灯,只有荧幕正中的光影闪烁。   主人公在医院里用低沉的声音自述生平,画面随着记忆展开,在美丽的风景中辗转,最终在一张微笑着的、年轻的脸孔上定格。   画面徒然跳转,迅速切入鲜亮明快的青春校园生活。   可我的内心却只余悲凉。   一定是很重要的人,才会至死不忘。   主人公躺在病床上戴着呼吸机,身旁并没有任何人陪同。   大抵又是一个爱而不得,铭记终生的故事。   我也会像这样,被某人铭记么?   或者……   铭记住某人。   对于现在的自己而言,连回顾孤零零的人生都是一种凌迟,更不用提这种可以被称之为奢侈的存在。   我望着屏幕出神,察觉到身侧有阴影晃过。   有人落座。   我将桌面上的背包移开,眼角余光瞥见一只手指修长、指骨明晰的手。   因为曾在黑暗中近距离观赏,所以我再熟悉不过——   这只手的主人究竟是谁。   距离上课还有两分钟,坐在前排的学生在教授的示意下拨开电灯开关。   光暗交错的瞬间,我偏过头,正对上邢安投来的目光。   “晚好。”   电影的声源恰逢此时切断,邢安的那句问好声清晰地响在课室。   前排的同学纷纷回过头来,就连台上的教授也向这边投来目光。   一时议论四起。   露骨的视线自皮肤上割过,背脊涌上灼感。   曝露于灯光之下,根本无处可藏。   我握住背包上的肩带低下头去,只盼铃声能够快点打响。   “姜远修这是谁啊?怎么之前从来都没见过?能让邢安主动打招呼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底什么关系啊?”   时间还剩三十秒。   双手下意识攥紧,我努力回避所有人的目光,只为时间流逝,将一切重新拨回正轨。   “嗯……”   迟疑不决、模糊不清的语气。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再好不过。   最后十秒。   我在心里默默倒数,暗自庆幸。在不断接近尾声的过程中,仿佛已然得到了救赎。   五、四、三……   “给买衣服的关系?”   再熟悉不过的旋律迟一秒透过广播,重锤一般凿在我的耳际。   前排收回的目光中,里面已经是变了质的鄙夷、不屑和轻视。   身体被紧密缠绕到透不过气,毒蛇昂首立于脸侧,吐出冰凉的信子,悠闲地看自己在惊恐中反复横跳挣扎,却诡异地放松了身体,最终在自己以为得救的那一刻,准确无误地咬住了最为脆弱致命的咽喉。   燥热感笼罩住整个面皮,手脚却冰冷无比。   犹如被拉到炎热夏日正午的阳光下炙烤,又被一盆带有冰块的冷水兜头浇了个正着。   丧家之犬比之于我,也不过如此。   【作者有话说】   明天可能大概也许差不多还会更新(狗头) 第5章 刺   细小的、不知何时刺进了皮肉。   只有碰触时才会产生痛感。   因为擅长忍耐,所以认为这点小事不值一提,索性放任不管。   直到微乎其微的伤口渗出脓水,痛感尖锐,才幡然醒悟。   所谓尖刺,要尽早拔掉才是。   手机在口袋中不断震动,直至冰冷的指尖触到嗡鸣,才将手机彻底拿出。   接到校外干洗店打来的电话时,教学楼被我远远甩在身后,寝室楼楼门清晰可见。   要折返才行。   “同学号码拿出来看一下。”   我将手机壳取下,递过用油性笔写下数字的纸片。   “这个月清洗的件数实在太多,稍微晚了几天没关系吧同学?”   我接过标有数字的纸袋,抿着唇一语不发。   已经错过了归还的最佳时机。   “这样好了,同学我给你打个折吧,下次来的时候……”   老板娘还在热络地说着什么,然而我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我低头看向袋里的衣裤,姜远修漫不经心的讽刺语气言犹在耳。   就连通知取走的日子都这么糟糕。   无论怎么看,都不是可以说出“没关系”的程度。   我结了账推开干洗店的大门,挂在手上的袋子犹如沉重的大石压在心里。   可回收字样停留在眼前,我站在路口望向黝黑的桶底,耳畔响起扔鞋的那一声巨响。   我抬起小臂,熟悉的铃声自口袋中传出。   这次是程协。   “虽然很对不起,但我饿了,能不能给我带点夜宵回来……”   我举起手机贴在耳边,手中的袋子勒住腕骨。   “喂?徐桐?你有在听么……”   我回过神来,在人行道的绿灯闪烁之前踩上白线。   “嗯。想吃什么?”   汽车鸣笛声透过听筒传到另一侧,立刻被对方敏锐地察觉。   “在外面?”   “嗯。”   走到马路对侧的时候,信号灯的颜色恰好由绿转红。   我在路边站定,望向不远处的校门,看过往的人们面无表情地在旁侧道路传来的噪声中穿行。   “出来吃吧。”   我抬起头,漆黑的夜空中恰有一颗星星停留在头顶。   “我想买双鞋。”   “……”   程协赶到时,是路口的信号灯第十次闪红。   “胃还好么?”   程协接过我递给他的纸巾拭去额角的汗,苦着脸抬手指了指小腹。   “它让我和你说,它不好。”   “想吃什么?我请客。”   “那最贵的吧。”   “……你还是喝粥算了。”   最终我和程协坐在咖啡馆里点了一盘水果沙拉和两杯热橙汁。   程协理想的晚饭菜单本该是店里的鱿鱼炒饭外加两杯水果茶,谁知今天营养师姐姐值夜班,听说程协酒刚醒不久,不容商量地改换了菜单。   程协低头看了一眼收银台印出的小票,面无表情地对营养师姐姐丢下一句“记他账上”后转身离开。   反正最后倒霉的是我。   我只好对着营养师姐姐无奈地点点头。   “嗯,记我账上。”   我把干洗袋扔在原位,在订单还没上齐之前拉着程协到专柜买鞋。   等到结账回来,餐具和菜品都已经摆放整齐。   我从书架上抽出那本尚未看完的飞鸟集,借此回避某人如同小孩子没讨到糖一般的埋怨眼神。   沙拉很快便见了底,程协端起杯子,眼神扫向旁侧的袋子,无言地挑了挑眉。   “之前拿去干洗的衣服。”   我将飞鸟集合上,提起购物袋挡在衣服前面,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   “本想丢掉的。”   程协看了我一眼,我极淡地对他笑了笑,喝完了杯子里的橙汁。   我和程协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上,今晚第三次穿过信号灯闪烁的人行道。   夜风自肋下划过,被微凉的气息包围着,我却无端生出暖意。   “谢谢你肯陪我出来。”   旁侧的程协闻言偏过头来,我目视前方迈开步子,发觉双手已经回温。   我先程协一步踏上地砖,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回过头望向身后,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道。   “毕竟我能叫的只有你了。”   出人意料地,对方的脸上并没有出现被肉麻到的夸张表情。   程协踏上地砖,没有任何停顿地握上我的小臂,拉着我走到转角。   “不是想丢掉么?”   我看着程协的眼睛,伸出手将手上的装衣服的袋子移至可回收衣物的桶身上方。   只需轻轻一松,我便可将今天杂乱的心情一同整理干净。   然而不知为何,那日邢安站在灯光下同我说话的情形却在此时如此不合时宜地浮现出来。   他说——   “是我挑的。”   “还是算了。”   我收回手,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扫了一眼时间。   “要快点回去了。”   程协没再说些什么,我们沉默着赶在关寝时间之前回了宿舍,我将袋子塞进柜子深处,洗漱过后躺在床铺上,在一片宁静的黑暗中舒展四肢陷入睡眠。   程协周末回家,周一有课所以会在周日晚上回来。   而我的周末则在打工、学习和复习功课中平淡地度过。   程协不在,宿舍里也没有了刺耳的游戏击打音效和刺鼻发呛的烟味,相对舒适很多。   简单地做完清洁,开窗通风。糟糕的一天被完全抛诸脑后,我再度回归了日常。   周一的公共课我和程协选了同一节。因为程协是课代表所以要先去一楼取设备,早饭自然由我来带。   我刻意选了程协醉酒那天提议喝的粥,想着一会儿在对方察觉到自己意图之后再面无表情地回敬回去。   谁知一踏进教室,周围三三两两的议论声便涌入耳朵。   从教室各处投来黏连目光、钻进耳朵的邢安、姜远修字眼、还有因为闲言碎语声而逐渐增多的关注只增不减……   面前的这些无一不在提醒自己,过去令自己哑口无言、如坐针毡的那幕是真实存在的,它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彻底消散。   我本以为,生活就像是手动的计算器一般,无论如何运算,总是会在每个新一天的伊始按上归零。   但现实不会被清空。   无论事实如何,传闻永不会止息。   积累的东西只会一点一点变大,沉重地压在心头,逐渐膨胀成自己无法负担的程度。   继续放任不管的结果只有一个——   最终会被压垮的,只有和那两人级别不同的自己罢了。   我放下背包,程协接过早餐明显苦了张脸,不甘心地去翻我手里那份。   我抬眼望向身侧的程协,开口道——   “你知道影视编导专业的课表么?”   ……   我把银行卡塞进ATM机的入口,输入密码后按下一连串数字,将机器吐出的红色纸钞尽数装进袋子里封好。   正午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头顶上大朵的云彩缓慢地移动。   是个好天气。   我提着袋子穿过教学楼后楼的长廊,下到三楼的302教室。   离下课铃声打响还有两分钟。   我站在302的教室门口开始读秒。   中午放学的时候,饥饿感总会先行一步抢占身体,导致课室很快会被清空。   邢安和姜远修从不去食堂吃饭,自然也不会为了午饭的顺序问题而抢先奔走。   我站在门侧,静候人群完全涌出,再移步门口向内看去。   邢安在讲台附近整理设备,姜远修倚着桌椅,肩上挂着两个人的背包催促邢安快点。   果然不出所料。   我上前一步,敲响了教室的门。   邢安偏过头,眼神闪烁了一瞬,很快便关闭电脑锁好设备,抬步向我走来。   “有什么事么?”   “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   姜远修皱着眉头在邢安身后,这次脸上连半分敷衍的笑意都不剩,目光中尽是被苍蝇缠上般的嫌弃与不耐烦。   我将手中的袋子递到邢安手上。   “这里是上次我本该立即拒绝掉的衣服钱,现在还你,请你务必收下。”   邢安接过袋子怔了一瞬,很快便回过神来。   交出手中沉甸甸的袋子,我如释重负,挺直背脊,迎上姜远修鄙夷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道——   “还有,请你道歉。”   姜远修扫了一眼邢安手里的手提袋,嘴角牵出一个不屑的笑意。   “我为什么要向你道歉?”   果然,像姜远修这种人,永远不会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我正欲开口,只见邢安目光微沉,接过姜远修肩上的黑色背包挎在臂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道歉。”   姜远修不可置信地望向邢安,完全不懂本是自己这边的挚友为何要站在我这边。   邢安站在旁侧,从头至尾都没有任何表情,目光的拉锯持续了很久,最终姜远修在这场沉默的对峙中败下阵来,极不情愿地开了口。   我点点头,继续说道——   “我接受你的道歉,下次在选修课上,也务必要像今天一样流利。”   闻言姜远修脸上的表情完全扭曲,一双笑眼尽数瞪圆,里面闪烁的光芒阴毒无比。   “徐桐!我警告你,你不要得寸进尺!”   “你永远不会知道,你在选修课上看似玩笑的一句话会给别人造成多大的影响。”   我毫无惧色地迎上姜远修怨毒的目光,心情像是拔出了淤积在皮肉中已久的尖刺一般痛快。   “今天我接受的,只是你当日淋我一身咖啡的道歉。我的要求于情于理,而并非你口中的得寸进尺。”   该说的话都讲清楚了,也没有必要再同姜远修继续纠缠下去。   我冷着脸从姜远修扭曲的面容上移开目光,决定不再给他任何责难我的机会,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发现这场谈话比预想中进行得还要长。   明明刚才还说不会耽误他太长时间……   反正以后也不会在私下见面了,该有的礼节还是要遵守。   我转向一旁的邢安,真心实意地道歉——   “今天突然找来的事,我很抱歉。”   邢安拿出手机,无视一旁气到发抖的姜远修,径直递到我面前。   “真觉得抱歉的话,把号码存上。”   完全脱轨的剧情走向将我的神智尽数扰乱,等到再回过神来,邢安已经接过了那部输有我私人号码的手机拨出,并将袋子挂到了我的手腕。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邢安捏着我的腕骨上前一步,附在我的耳边低声说道——   “可以请我吃饭。”   【作者有话说】   存稿没了(哭哭)如果再更新的话估计会是下周周一至周三,可以催更(毕竟某烟已经懒癌晚期了) 第6章 巧合   书桌上摊满了专业课的书籍和笔记。   我坐在窗前捏着记号笔,望向手机通讯录内X开头的唯一联系人,叹息不自觉从嘴边溢出。   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我翻出之前拜托程协拿到的影视编导专业课表,最终在上面划了个大大的叉。   我扔掉记号笔,在程协“我们徐桐终于学疯了”的背景音下一头扎进书里。   果然,难度系数还是太高了。   距离邢安这个名字储存在通讯录里,已经过了五天。   没有任何联络,唯一已知的条件只有拜托程协打听到的那张课表。   除此之外,要顾虑的事情还有很多。   邢安的喜好、请客的具体时间、用餐的地点……   和对方的关系只局限在寥寥几面萍水之缘,因此无论怎么思考,都得不出任何结果。   独自一人在时间流逝中苦恼至今,所做的一切全部都只是单向的无用功。   我站在收银台,复述了一遍七号桌顾客的订单,确认收款后将小票纸递送给客人。   从收银台的位置上抬目就能看到八号位。   只要望去,脑海中就会浮现出那日姜远修抬手打翻杯子,将咖啡尽数倾倒至我身上的画面。   如若不是事先算计好了,我又怎能被淋得那样彻底。   初次见面就萌生出如此强烈的敌意,在那之后姜远修的态度和言辞更是变本加厉。   本以为只要不加理睬事态就会逐渐淡化,没想到这场无妄之灾远比想象中更加持久。   虽然不清楚具体缘由,但姜远修为何故意责难自己的原因还是能够大致推测出来。   毕竟我和那种人的交集只有一个。   原本用来归还的钱袋反而以一种更麻烦的方式退还,即使清楚邢安和姜远修截然不同的本质,也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还是尽快斩断得好。   我在脑中搜索了附近几家高级餐厅,想着干脆一次解决问题,肩膀就被新来的打工生拍了拍。   “哥我着急上厕所…十号桌的单帮我送一下。”   还没等我答应,面前的挡板就以光速折起又放下。   托盘上是一杯锡兰红茶。   我抬起挡板,继续中断前的思考,在之前的几个选项中奋力筛选出用餐环境好、价格更高、味道更佳的选项。   十号桌是特意设计出的单人小座位之一,我盯着手上的托盘走上台阶,在脑中筛除掉了其中一个不尽如人意的选项。   “您好,您点的红茶送到了,请慢用。”   “谢谢。”   熟悉的声音自耳畔响起,捏住托盘边缘的手瞬间顿住,我将视线逐渐抬升,通讯录X开头的唯一联系人就坐在我面前。   是巧合?   还是有意为之?   无论怎么想,邢安应该都不是那种因为一顿饭就追到咖啡馆的人……   既然是巧合,要不要借此机会提起吃饭的事情?   最佳的状况就是今天一次性解决完毕。   等等,刚才想到的筛除掉的餐厅是哪家来着……   我脑中飞速运转,身体却僵在原地,前后足足站了一分多钟,也没能开口说出半个字来。   我沉默着撤下托盘,打算还是就此作罢,正要转身离开之时,邢安视线向我腰侧扫去,开口提醒道——   “围裙开了。”   我低头一看,原本系好的带子再度散了开来,松松垮垮地垂落两侧。   每次遇见邢安的时间节点都是猝不及防、尴尬顿生,令人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挫败感。   我低下头去扯垂落在侧的围裙系带,不想一旁的邢安先我一步抬起小臂,将指骨缠上咖色的布条。   邢安右手边的系带拉至水平,左手指尖灵活地在交叠的部分上下穿行,不多时便系好了一个结。   这次腰身上倒是勉强有了带子的存在感,只是触感依旧微弱。   抛去结果不谈,邢安帮忙这件事本身就足以令人惊讶。   我正准备道谢离开,却见邢安眉头微蹙,将刚系好的结抬手扯散,捏在布条上的力道也明显加大。   “近些。”   邢安将咖色布条绕至食指第一指节,垂眸正色道。   此刻我和邢安的位置早已超过了一般的社交距离,再靠近怕是不妥。   于是我抬手去摸颈后,想着干脆脱下围裙从源头解决问题,不想腰际被邢安五指掌握带至他身边。   从第三方的角度看去,此刻我就像是在被座位上的邢安虚揽在侧、亲昵调情,偏偏对方表情一本正经,又很快松开了手,只一门心思专注在打结上,半分旖旎心思都没有。   腰际被布条擦过,脊骨中断断续续泛上奇异的痒,我握紧托盘的边际,不由自主绷直背部,就在我快要到达临界点忍不住挣脱之时,邢安终于松开了手。   “好了。”   我立刻自旁侧迈出一大步,如同古时臣子得到恩赦般,生怕君心有变,便立即向邢安点头致意,匆匆离开了十号桌的位置。   手指碰到收银台时,心脏还在怦怦乱跳。   身后的结系得恰到好处,仿佛之前的松垮与不合身从未存在过。   恰逢此时,新来的打工生上厕所回来,于是我选了柜台里甜度并没有那么高的饼干,差使对方送去。   权当是刚才的谢礼。   下午的生意很好,店里的每个人都很忙碌,我也分不出什么别的心思来顾念某人,等到暂时闲下来,邢安已经收好了东西准备离开。   “结账。”   邢安自钱包中抽出一张百元纸钞递来,颀长的身姿遮挡住面前落日的橙色余晖,暗影将我完全笼罩起来。   我只扣去了红茶的款结算找零,邢安接过淡淡地笑了一下,礼貌地向我点头致意,说了句“饼干很好吃”后便离开了咖啡店。   从始至终,邢安都没有提过任何关于请吃饭的字眼,于是谁先联络、要怎么联络、什么时候联络的一系列问题再度抛回给了我,这些又即将成为我新一周的苦恼课题。   如此悬而未决。   又是如此令人惴惴不安。   由于状态不佳,我被店里的咖啡师姐姐提早打发回宿舍,寂静的黑暗里,宿舍门锁的响动异常明显。   周末从不住宿舍的程协破天荒第一次回来了。   于情于理都该去迎接一下。   我掀开床帘,光影切换短暂的几秒里,刺眼的灯光由隔间过渡到厕所,再由厕所过渡到头顶。   我踩上台阶向下望去,果不其然,看见了身穿正装,眼神稍显迷茫的巨婴程协。   一日保姆的戏份再次重演。   我将脚趾踩进拖鞋,去扶还站在门口表情发木的,一身酒气的室友。   我将他的手搭在我肩膀上,他却防备心极强地一把推开,身子歪斜倚在墙上,定睛看了我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徐桐?”   我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右脚自拖鞋中滑出踩到冰冷的地面,当即便瑟缩了一下。   我伸出手把程协重新搀到肩上,恶狠狠地对他说道——   “我是你爸爸。”   “我就说钥匙怎么捅了半天都没捅开……”   程协半闭着眼小声嘀咕,似乎并没有听清我在说些什么。我把他扶到座椅上,抬手帮他脱下西服外套,解下领口系得方正的领带。   领带取下后我顺势解了程协两颗衬衫的扣子,蹲下来摊开掌心道——   “抬手。”   两边袖口的纽扣也一并旋开,我看着毫不设防地将手腕搭在我掌侧的程协,感觉此情此景颇有些训练大型犬的意思。   “今天酒会怎么样?”   “大型被迫相亲现场……”   程协苦着脸打了个酒嗝,我起身给他倒了杯温水。   “选妃成功了没?”   “能不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程协脸上的表情顿时比刚才还要苦。   今晚饱受折磨的程度可想而知。   我极其没良心地笑了我可怜巴巴的室友,没想到上一秒还哭丧着脸的程协紧皱的眉头跟着缓缓展开,也随着我弯唇笑起来。   “刚才不是还不开心么?”   “现在好了。”   醉酒的程协一双眼睛直直地望向我,再次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回答。   “现在,好了。”   “好了就行,时间也不早了,看你的样子今晚喝的也不少,早点休息吧。”   我把程协两边的袖口挽起,将倒了温水的水杯塞进他手里。   “喝完就睡吧。”   程协盯着我,眼睛缓慢地眨动,并没有第一时间去喝手里的温水,似乎还在消化我刚才过长的答句。   “嗯。”   过了足足两分钟,因为醉酒而变得迟钝的程协才应了一声,将杯子里的水尽数喝完,在我的托扶下肢体不协调地爬上床铺。   为了宿舍里某个因为应酬而喝得大醉的巨婴,我把明早的闹钟又往前调了十五分钟,关灯前又看了一眼程协的睡姿,确认对方不会翻下床铺后,我在一片黑暗中也跟着一同睡去。   第二天早起的闹钟响起,提早十五分钟的铃声诱发了神经迷蒙的不满,我把重复的铃声按掉,半睁着眼睛下床洗漱,出门前留了一杯蜂蜜水在桌面上。   学校里的早餐太过单一,而且也没有醒酒汤可卖,唯一的选择就是校外。   校门口的早餐店和餐馆很多,然而真正好吃的往往都隐藏在巷子里。   就拿校门口最显眼的这家连锁早餐店来说,每天清晨都会有上班族和学生排队等餐,然而味道却比不上自己常去的那家的一半,服务态度也不算十分友好。   今天门口的队也依旧很长。   本该同往常一样自店前面无表情地掠过,不料视界中却出现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泛起轻微薄雾,露出朦胧白光的清晨,在一众疲惫迷蒙的面孔中,只有邢安一人挺拔地站着,仿佛橱窗里用于展示当季新品的模特,只需一眼便能清楚地知晓,什么才是用于区分人们的天差地别的气质。   邢安前面只有两位顾客,显然对方比自己更早出门,我正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他,就看见邢安前面的两位拿到早餐后一同结伴离去。   身体的反应往往快于思考。   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抓住了邢安的手腕,将他一把扯离了取餐的窗口。   后面排队等候的人自然而然地接上,头顶上方感受到被对方迫脱离的询问目光,本该第一时间解释些什么的,然而我在触到那双眼时神经却突然变得迟钝,只能率先放开了握住对方的手。   就像是冥冥之中的命数,年少的我在邢安面前永远表现得那么笨拙,到后来唯一可以表达清楚的,也不过只剩下分手这一件事罢了。   【作者有话说】   邢安:《一本正经吃豆腐》 第7章 选择   偶尔也会有这样的瞬间。   想着如果今天没有这样做的话,如果从一开始就不曾触碰某样东西的话,如果在事情发生前就如同开挂一般预先知晓了结局的话,如果选了和当初完全相反的道路的话,是不是自然也不会有后来那么多令人唏嘘的往事。   可惜选择之所以称之为选择,是因为它没有重置和推翻重来的机会。   一旦面临,无论选了那边,都一定会产生悔意。   选择本身,本就无法完美。   我和邢安站在校门口最火的连锁早餐店门口旁侧,谁也没有先开口。   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更不要提马上就买到餐的邢安。   面颊浮起一层热意,我低下头,正想找个地缝一了百了的时候,忽然听见邢安语气平缓地叫了我的名字——   “徐桐。”   仿佛奇妙的咒语一般,令我内心的慌乱尽数消退。   “你和我来。”   我放慢脚步,领着邢安穿过马路走进巷子,考虑到他的身高和步长,又恢复成原来的速度在巷子里穿行。   相比之下,对方的步速却略显怪异。   从一开始的比肩而行到落后两步,在巷中新一轮的转角后,对方更是干脆停了下来。   就算是迟钝如我,也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   “怎么了?”   “……有点低血糖。”   邢安立在转角一动不动,如若仔细观察那对眼瞳,里面根本就没有任何焦点。   这可绝不是对方口中所谓有点的程度。   眼下只有折返到原来那条街,到便利店买点糖果救急……   说起糖果,我忽然想起来上次店里的营养师姐姐买了一堆七彩包装、名为千纸鹤的糖果,临下班前强制性地在我胸前的口袋里塞了几颗,而我今天外出刚好穿的就是这件外套。   我伸手向口袋里摸去,果然听到了糖果包装纸的声音,我拿出其中一颗剥开包装,抬手递到邢安嘴边。   “含一下。”   柔软的唇擦过指腹,内核糖果脱离的瞬间,我捏着剩下的糖纸立刻缩回了手,掌心传来一阵慌乱的脆响。   “味道不错。”   这个时间节点的点评着实令我倍感无奈。   “有好点么?”   “嗯。”   “有好一点。”   双瞳中的目光依旧没有焦点。   性质和上一个回答如出一辙。   我叹了口气,抬手握住邢安的手腕,领着他握住我左手腕骨处的外套衣料,缓慢绕过前方不平的路面,领着邢安向前走去。   昨天是一日保姆,今天又变成导盲工具。   再这样下去,怕是真的要收点服务费才能对得起我这从一大早就开始劳碌奔波的命。   索性真正好吃的早餐店也不远了。   蒸腾的热气自窗子中飘出,微冷的清晨,浓郁的香气催生腹中食欲。   是治愈的味道。   “抬脚迈一下,有台阶。”   虽然不确定对方是否恢复了视力,但好心出言提醒总不会出错。   这家店面不算大,里里外外屋内也就十几张桌子,店主是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退休后便用夫妻俩的退休金开了这件早餐店,屋内就连厨房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小桐来啦,今天带了新同学来呀,还是老样子吗?”   “奶奶早。”   我笑着向在取餐窗口的奶奶打了招呼,转过头问跟在我身后进来的邢安——   “有什么忌口么?这里的鸡汤馄饨很不错。”   “没有。和你一样就可以。”   “奶奶,两碗鸡汤馄饨外加一份打包带走的醒酒汤。”   “好,带着你同学坐着等吧。”   奶奶点点头,示意了一下里面正在盛鸡汤的爷爷,而后便转身去看醒酒汤了。   邢安简单地看了一下店里的环境,微微侧过脸对我道——   “坐里面吧。”   恰逢此时,手机提示音响起——   我不行了,徐桐救命。   看样子寝室里的巨婴远比我想象中要醒的早。   我正打算回复,短信提示音却再一次接二连三地响起,于是我只好退出编辑去查看接收到的信息。   或许有没有能拯救一下我宿醉的治愈早餐……   拜托了……我现在头好痛……胃也很难受……   求救信号过于明显。   看样子一碗醒酒汤是不能够了。   “奶奶,再加一份外带的虾仁粥吧。”   “有事?”   自头顶上方传来的低沉声线拉回了我的思绪,我微微抬头看向旁侧的邢安,发现对方礼貌地避开我的手机屏幕,眉间微蹙盯着我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一边是被我强硬拉来的邢安,一边是醉酒后极度不适的程协。   一日保姆和导盲工具。   无论哪边优先,对于我来说都只是苦难的延续罢了。   但此刻眼前人生地不熟还有严重低血糖的邢安明显占了上风,再加上之前的衣服确实也欠了他人情。   索性吃碗馄饨也不用太久。   “没什么大事,里面坐吧。”   两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馄饨很快便上了桌,因为熟客福利受了奶奶照顾,两碗馄饨里都多加了干虾仁。   邢安的吃相真的可以称之为优雅,即便摆在面前的是一碗如此普通的馄饨,对方都能令人生出一种此刻正坐在晚宴的餐桌上按照礼仪就餐的错觉。   因为本就没有什么交集,硬拗话题只会自讨没趣,我索性也就没有闲聊,只是在碗里蒸腾出的香气中享用美食。   因为寝室里还有一个急需照顾的巨婴,所以我自然吃的比邢安快一点,先一步起身去拿给程协打包的早餐,等回来的时候邢安正好吃完,抽出盒子里的纸巾擦拭嘴角,明晰指骨映着背后的晨光,甚是好看。   仔细想想,在图书馆也是,在观影的教室里也是,明明识人最先从面部开始,我的视线却总是被这一双手吸引。   大抵是因为真的很好看的缘故吧。   就在我微微愣神的功夫,邢安已经从座位上起了身,于是我们并肩向外走去,路过收款的钱箱时,我翻出内侧口袋里的小型钱夹,将账款算好一次性放到奶奶面前的钱箱里。   “我不知道你有低血糖,刚刚不好意思,今天早餐我请,毕竟之前的事也没请你吃饭……”   “没有,我吃的很好。”   虽然只有一瞬,但我清晰地看见了邢安微微蹙起的眉头和眼中一闪而过的迷茫。   明明是我先无礼地将他扯离队伍,然而邢安身上与生俱来的教养使得这个回答变得异常体贴,也并没有任何追问和询问,我却是个不识趣的,偏生要从他眉眼间揪出那些并不体面的蛛丝马迹。   像邢安这样的天之骄子,到头来只有我一个如此上心记挂。   未免太过可笑,太过……   不自量力。   我偏过头,垂下眼睫看向手中的袋子。   里面的虾仁粥和醒酒汤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仿佛在催促我在温掉之前尽快送到程协面前。   “室友的?”   “嗯。”   我应了一声,并没有再看向旁侧的邢安,只领着他穿过巷子原路返回,一路上都没再同邢安说过话。   若早知结果会是这样,我倒宁可从一开始就不要拉住邢安。   这样只会显得我同那些刻意同他亲近的人一样,没有任何人与人之间交往的分寸感。   果然对于邢安,还是要保持距离的好。   十字路口的红灯过于漫长。   邢安没有住校,唯一早起的理由只会是早课。   目的地不同,自然也不会一路同行。   我拿出口袋中剩余的糖果,全部塞进邢安的手里,在绿灯亮起的瞬间,侧过脸对着邢安微微点头。   算是告别。   我穿过斑马线走进校门,挺直背脊头也不回地迈开了步子,自然也不会看见身后的邢安拿着一大把糖果停在原地微微愣神的样子,同样也无法看见校门口那家徒有其名的早餐店中,有道充满怨毒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直至再也看不见为止。   回到寝室的时候,程协趴在桌子上,满脸宿醉后的迷蒙与憔悴,面前的一整杯蜂蜜水已经喝空了。   想来已经很难受了。   我把醒酒汤和虾仁粥放在桌面上,程协的态度立刻发生了质的转变,拆开包装的速度甚至都不能用快来形容。   应该形容为急切。   我坐在椅子上,目睹了程协从宿醉后半死不活到喝了醒酒汤吃了早餐之后的整个复活过程,感慨美食力量的伟大。   “三四节有课,你还可以再休息一会。”   我打开专业课的书本,拔开记号笔的笔壳。   “今早吃什么了?”   原本横向的走向急转直下,生生切入分标题下毫不重要的一行,色彩至末尾晕出更深的痕迹,顿在书页停滞不前。   像是某种心照不宣的证明。   “鸡汤馄饨。”   我抬起手腕,记号笔的色彩已然染透书页,字行间突兀的拐点很是惹眼。   没来由地感到心烦。   我将手中的记号笔扔到一旁,起身在杯中续了一杯温水,加了蜂蜜递给程协。   “今早起的有点早,我去补个觉。”   我脱了鞋子爬上床铺平躺下来,即便放下床帘,依旧有恼人的光亮漏进来。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逐渐变得迷蒙,右臂上的力道很轻,但足以将我从睡梦中唤醒。   “徐桐,该去上课了。”   是程协。   窗外的阳光透过拉起的床帘跳跃在程协的头顶,睁开双眼的下一瞬,我自床铺上坐起,下意识眨动眼睫以躲避侧方耀目的光芒。   床帘很快被放下,熟悉的黑暗笼罩头顶,我缓慢地眨动眼睫,掀开被子慢慢爬下了床铺。   大抵相处久了,是真的可以相互照顾的。   就像今早的早餐于程协,现在的叫醒于我。   一路上的阳光很是惹眼,坐在教室的时候,头脑异常地感到晕眩。   或许是因为早上补了额外的觉的缘故。   教授授课的进度超前,为了迎合教学周安排的计划,第二堂课小一半的时候都是自习时间。   我习惯性地准备在书上做出明显的标注,摸向笔袋半晌,也没能摸到里面固定位置的记号笔。   我这才想起,它被我丢在宿舍的桌面上已经超过两个小时的时间了。   遗忘往往总是在不经意之时到来。   而并不恰逢时宜的记起通常都是造就悔意的源头。   如果我能清楚知晓今天不经意赠与的那几颗糖果在邢安那里所产生的效应,那么我绝不会重蹈覆辙在店门口拉住邢安的那只手。   可惜后来的我已经失去了再次选择的机会了。 第8章 偶然   最近的降雨很是密集。   有时下在去图书馆的路上,有时下在下课的课间,有时下在从食堂出来的时刻。   雨伞自包中拆了又折,折了又拆,雨滴就着寒意,降落在弧形的伞面,又复而被折起,掩埋掉曾使用过的痕迹。   落雨的天气,很适合吃些热气蒸腾的饭食。   我进食堂后站在窗口点了份水饺,坐在位子上静候今晚的晚饭。   到了饭点,食堂的人数自然不会少,再加上落雨的天气,食堂的位置又离图书馆很近,人数直接翻了一倍不止。   因为包中常备一把雨伞,程协跟着我免受雨淋,我们出了教学楼直奔食堂,点的单按号码拿餐,自然也是很快就拿到了。   程协点了一碗热汤面,我拿着水饺和一小碟醋回到座位,和程协一同在蒸腾出的热气中享用美味。   胃中被填的暖融融的,身子也跟着回暖了几分,用餐期间很多人来同程协打招呼,我也见怪不怪,只一门心思低头吃我的水饺,偶尔因为筷子夹不上来而皱眉。   雨天本就人多,无法拼桌也就意味着我再也不用担心坐在某人身边没位子吃饭。   我低下头继续和我碗中的水饺较劲,旁边的程协吃了一半却突然起身。   我抬起头来,看见对方迎面挤进黑压压的人群,出来时手中握了两把汤匙,坐下时看似不经意地顺手放进我的碗里。   程协吃这种面从不喝汤,所以这汤匙是给谁拿的,结果已经很显而易见了。   “谢谢。”   “只是顺便。”   我笑了一下,并没拆穿程协看似简单回复的“良苦用心”,抬腕盛了一颗皮大肉厚的水饺作为回礼,低下头喝了一口暖融融的水饺汤。   “程协。”   有别于之前打招呼的爽朗男声,响在身侧的,是很清脆很好听的女声,即便在嘈杂的食堂,也可以迅速被捕捉到。   是来自程协座位旁边的方位。   我抬起头,视线错过程协身侧,看见当初和系花擦肩而过只差一票的白安然穿着一袭白裙抱着书,黑色的长发散落过肩膀,娇小安静地站到程协身侧,气质像是风中盛开的一朵雏菊。   应该是刚刚下课。   我收回视线继续吃我的水饺,白安然则微微弯下腰同程协说明来意——   学生会策划的公益活动需要确认对接细节,程协要同白安然一起回学生会一趟。   我偏过头看了一眼程协的那碗面,因为我手里汤匙的缘故,程协只来得及吃了碗里的一半。   “徐桐你先吃,我去学生会一趟。”   意料之中的对话。   美女开口自然不能让人家站在旁边等,况且是现在人来人往、嘈杂异常的食堂。   怎么看都不是谈事情的绝佳地点。   “嗯。”   我点点头,把旁侧还在滴水的伞递给程协。   “你不是只有一把么?”   “我等雨停就好。”   程协起身愣了一瞬,很快便将我推至他手边的伞推了回来。   “没事我蹭安然的伞就行。”   能心安理得蹭人家女孩子伞的,估计也只会是程协这种把亲和力拉满的帅哥吧。   我没再推辞,只是捧着暖融融的碗边,点点头同程协告别,低下头把我的晚饭吃完。   没了程协在的食堂突变嘈杂,我吃完拿起餐碗,倒掉里面的饺子汤,把碗筷放到指定位置,孤身一人出了食堂的大门。   外面的天阴沉沉的乌云密布,空中的雨也是连绵不绝。   站在外面没有遮挡,凉风拂面,寒意更甚。   我撑开伞,抬起伞面迈下台阶的瞬间,无意间瞥见旁侧站着的人动作和我保持了同步,颇有种无言的默契,于是我不经意地偏过了头——   黑压压的天空中下起的雨频繁且没有征兆。   像是偶然的相遇。   就像我在此刻撑着伞,右脚踩在食堂门口的第二个台阶,视线掠过头顶上方宽大的伞面和飘在空气中细密的雨丝,意外看见了站在我旁侧和我做了相同动作的邢安。   明明我对落雨的气味很是敏感,然而对方身上熟悉的薄荷冷香却总是迟一步被感知。   就如同走在路上猝不及防被暴雨所袭击,反应过来已是避无可避。   “晚好。”   邢安唇角弯起礼貌的弧度,将手中的伞举高了些,方便同我打招呼。   ——是和选修课上别无二致的问好。   “晚好。”   我点了下头,随之应声,想着尽快自邢安身边脱身,于是便率先迈下了食堂门口的台阶。   “上次的糖果,谢谢。”   本以为只会是礼貌问好、点头别过的情形,却因为邢安先开了口,我生生收回了迈向下一级台阶的脚步,侧过身看向双脚停留在上一级台阶上的邢安。   “没什么,又不是什么值得道谢的事情,不过刚好那时口袋里面有罢了。”   我同邢安淡淡地笑了笑,眼角余光瞥见他身后一张皱着眉的熟悉面孔。   是姜远修。   “食堂里面的味道好大,下次别来了。”   姜远修蹙着眉头,揪起衣领闻了闻,很快便放开了双手,说话间走到邢安身边,撑伞的动作刚做了一半,在看见我之后动作生生顿住,将开了一半的伞收回,迈了一步站到邢安伞下,眼神顿时沉了下去,整个人像是被侵占地盘后变得异常警惕的毒蛇。   “我要回宿舍了。”   没有人愿意凑近毒蛇被其咬上致命的一口,尽早脱身才是上上之策。   我迈下台阶,举起伞面,视线触及湿润的地面,忽地想起了当初那双因为面前的“毒蛇”被我扔进垃圾桶内、被雨水脏污的白鞋。   我转过身,当着姜远修的面对着邢安笑了一下道——   “回见。”   我转过身,撑着伞走进漫天的雨幕中,不再理会身后的两人向宿舍走去。   其实我心里再清楚不过,选修课结束后,我和邢安根本不会再有任何交集,就算有,也不过是偶然遇见再点头别过的场景。   然而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那么多的偶然。   我用口袋中的钥匙旋开了宿舍的门,因为下雨天色昏暗,宿舍里也阴沉沉的。   我关上宿舍打开了四分之一的窗户,用擦布抹去窗台上的雨水,将还在滴着水的伞面在阳台下的空间展开。   屋子里满是落雨的气味。   湿冷,阴沉,孤身一人的空间。   我坐在椅子上,垂眸看见当初被我遗忘在桌面上的那只记号笔。   笔头已经变干变皱,里面的彩色笔液卡在中间,不上不下,像是陷入了困境的牢笼。   对面的宿舍楼亮起灯光,我望了一会,缓慢爬上床铺。   背离所有光线的,安静的黑暗。   舒适得令人心安。   ……   再醒过来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我在黑暗中按亮手机,屏幕的亮光刺痛了双眼,看清上面的时间后,我将手机放到一侧,缓慢掀开了床帘。   内外一致的黑暗。   程协还没有回来。   我爬下床铺,皮肤表层感到一股凉意,我皱起眉头,踩在梯子上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喷嚏。   最后一个爬梯到地面,我在触地的瞬间身形不稳,下意识用力抓紧了侧方的铁架,手掌传来一阵痛感。   脑袋昏昏沉沉,我稳住身子后立刻放轻手上的力道,站在原地足足缓了两分钟才去开灯。   掌心两道白色的划痕很是惹眼,没有见红算是幸运,我向窗口望去,发现之前关的窗户根本没有关严,还留下了一条不算窄的缝隙。   我用尚未划伤的手掌触了触额头。   温度有点烫。   应该是发烧了。   仔细想想,多雨的这几天来我也没有多添衣服,今天又因为没有关紧窗户睡觉着了凉。   现在想来,应该是所谓教训。   我上前两步把窗户彻底关掉,头却因为吹到一阵风疼了起来。   我皱紧眉头捂住额头,恰逢此时宿舍里传来一声清晰的手机提示音——   而它的方位来源于头顶。   被我忘在床铺上的手机不满地宣示着它原本该有的存在感,我看了看掌心两道白色划痕,彻底陷入沉默。   能粗心到这种地步,的确无话可说。   不想再体验一次痛感,于是我拉过椅子踩了上去,将手伸进床帘后面,取出了我放在枕边忘记带下来的手机。   是程协的信息。   ——今晚学生会聚餐,晚点回,刚路过那家你最喜欢吃的关东煮,他家开门营业了。   说起这家店,应该算是我寒冷天气的最爱。   价格实惠,店的位置就开在我经常打工的那家日料店的旁边,以前若是打完工还没有吃晚饭,便会直接买份热气腾腾的关东煮带回宿舍和程协一起吃。   之前因为老板家里有事,已经整整停业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如今再开,肯定是要去买上一份的。   再加上现在落雨的天气,正好可以驱散寒意。   因为发烧,脑袋还是有点晕乎乎的感觉,不过倒是不影响正常赶路。   这次倒是吸取教训穿了厚一点的外套,十点关寝,现在八点半,时间还早,一来一回绰绰有余。   发烧之后的感官变得异常敏感。   路上汽车的鸣笛听在耳朵里的音量比平时大了两个音阶,路口的交通指示灯由红转绿时迈开的步子慢了一拍,路灯在地面拉下昏黄的剪影看在眼中也是微微晃动着的模样。   走到店前,热气和香气一同飘来。   确实是那份想了很久的味道。   寒冷初歇的雨夜,无论是久别重逢的食客还是新被香气吸引的客人,同样不会少。   店里已经没有了空位,前面排队等候的还有四位。   我按亮手机屏幕,低头看了眼时间,察觉身后又有人来排队。   不知是不是生病的原因,总觉得雨后的夜里过于寒冷。   我下意识摸了一下小臂内侧,挪动脚步跟着队伍向前移动。   静静等着未免太过无聊,我打开音乐播放器,右手去摸口袋里的耳机,塞进轻音的半边时,耳中突然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好像有人在讨论程协。   我抬起脸,寻着模糊的声位看去,看见了同班的严祈和另外一个外班的同学坐在一起,另外一个人的侧脸我有些印象,好像给程协送水时在球场见过。   严祈这人我只见过寥寥几面,平时也没什么交集,只听同班同学说过那么一两句,貌似风评不是很好。   “冤大头”、“假好心”、“自以为很帅”、“仗着家境好为所欲为”。   和程协一点关系都不搭的几个形容词交替着挤进我的双耳,在晕眩的脑中化作实体一点一点胀大。   污蔑和恶意远比外面的寒意更加刺骨,连我这个非当事人听在耳中都觉得过了头,更不要提程协本人站在这里亲临现场亲耳听到。   那个在球场见过的熟面孔还在喋喋不休,我皱起眉头,抬眼环顾了一下店里,发现里面坐着的还有几个同校生。   连我站在外面都能听见的,店内自然听的更加清楚。   我上前一步,准备进入店内,不想多日不见的老板认出了我,同我热情的打了招呼。   “小徐来了啊,还是老样子吗?”   “嗯,老样子就好。”   我对着老板点点头,推开门帘进了店内,直接走到还在不停说着程协坏话的那人背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人因我的突然打断暂时终止了对程协的诋毁,旁边的严祈察觉到身后有人也跟着一同回了头。   接连落雨的天气令人心生压抑,我沉下脸盯住那人面露疑惑的面孔,感觉今晚发热的火气正一点点自体内涌上头顶——   “我记得程协请过你吃饭,而且不止一次。”   “他是什么样的人我身为他的室友再清楚不过,他的热情和友善不是被拿来利用的工具,轮不到你这种只知道坐在他旁边白吃白喝的人在这里对他评头论足。”   “你没这个资格。”   我刻意抬高了平时说话的音量,话音刚落整个店内都变得安静异常。   刚才的言语过于尖锐,气氛直接掉到冰点,先前诋毁程协的那人被我当场拆穿面露怒色,站起身恶狠狠地盯着我,不满地询问一旁的严祈——   “这人谁啊?”   “程协身边的透明小跟班,就我经常和你说起的那个总拿奖学金的书呆子。”   严祈不屑地笑了一声,用一种戏谑的神情望向我,仿佛笃定我接下来不会好过,动作极其缓慢地用汤匙喝了一口碗里的热汤。   “我说程协关你什么事啊?大晚上吃个夜宵真是晦气,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书呆子透明人别站在这里碍我眼,有多远滚多远。”   不知道是因为发热导致的迟缓还是因为肩膀上的力道本就不小的缘故,我彻底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向后倒的瞬间,头脑中的晕眩更加严重,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电影中极为细致的慢镜。   自不量力说的应该就是我这种人。   我缓慢眨动眼睫,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一只极为有力的手掌托住了我的腰身,我抬起头,看见了一双暗藏着锐利锋芒的眼。   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那么多的偶然。   看似意外出现的场景,很有可能是被人刻意精心营造过。   浑然不知,察觉不到丝毫痕迹。   偶然,才是这世上最为精湛的骗术。   【作者有话说】   月末了,烟烟子带着更新上线报道了 第9章 幻觉   有些时刻,犹如幻觉。   就如同我现在站在关东煮店里,顶着尚在发热的大脑,抬眸看向旁侧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一把接住我的邢安,周遭的一切像是突然陷入了被割裂的次元,所有的声音都消融进煮沸的热汤里不见声响。   “你没事吧?”   我盯着邢安的侧脸缓慢眨动眼睫,还处于迟钝期的大脑将这一短句足足消化了两分钟,才勉强给出了点头的回应。   印象中,对方好似从未皱过这么深的眉头。   我看着邢安转过面庞,眸光极其缓慢地划过严祈和刚才推了我的、另一个我并不知名的男生的脸,后者身上的气势明显被削减,完全没了一开始找我麻烦的气焰。   果然这是用透明人、程协身边的跟班、书呆子来形容的我做不到的事情。   我唯一能做的,只是毫无意义的逞能罢了。   我低下头,掌心莫名传来一阵灼感,我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缩手避开,而后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刚才触碰我的人是邢安。   我张了张口,刚想解释些什么,一侧的邢安垂眸看了一眼,小心地避开我的手掌,力道轻柔地握住我的腕骨,带着我绕过桌椅走到门口,拿了老板给我装好的那份关东煮,自然地掏出钱包结了账,拿了找零装好钱包后拉着我离开。   这大概是所有偶像剧中都会有的经典桥段。   ——所谓英雄救美。   邢安的确可以被称之为英雄,只不过被认作为默默无闻的透明人的我却并不是所谓的美人。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无法融入场景的人只会是我一个。   现在的我,绝对不可能成为故事中的主角。   我盯着邢安的背影,试图将眼前发生的一切暂时归之为偶然。   就像是我刚才在店里听见别人说了程协坏话,毫不犹豫地进去阻止一样,邢安路过瞧见我同别人起了争执,于是现身带我离开是非之地的情形同样也很合理。   夜风拂过,脑中的晕眩更甚,现在我仅存的的理智依旧认为对方不该出现在这种场景里,然而手腕上传来的温度绝不是虚设,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真实存在着的。   矛盾得过了头。   我干脆放弃了思考,任由邢安拉着,一步一步走出那条巷子,远离刚刚的纷争。   夜深了,黑暗被光割裂,破碎成模糊的影。   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门口的灯光于周身散开。   我坐在便利店门口的长椅上,手腕处挂了关东煮的袋子,等着进了旁侧药店的邢安出来。   室内的温度和外面截然不同,我越坐越冷,想着动一动能好点,于是便抬腕摸出上衣口袋里的钱包,用手指抽出刚刚这一碗关东煮的数目揣进外侧口袋里,抬眸刚好看见邢安拎着袋子从药店门口向我走来——   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欠对方人情了。   我起身拉住邢安的手腕,将提前数好了的纸币放入对方手里,开口对邢安道谢——   “刚才的事……谢谢。”   “嗯。”   邢安随手将纸币揣进口袋,语气平缓地应了一声,一双眼直直望进我眼中。   周遭过于安静,我隐隐生出几分不自在的情绪,我在同邢安的对视中败下阵来,率先移开了目光,将我现在仅剩的、唯一一个能说出口的句子补全——   “夜宵买到了,那我回宿舍了,再见。”   “等等。”   邢安双手按在我的肩上,将我扭转了一半的身体纠正回原位,使我重新坐了下来。   肩膀上的力道同刚才相比可谓天差地别。   邢安将袋子放在我旁侧的长椅上,用修长的手指挑开上面的结,不发一语地蹲下,力道轻柔地翻开了我的手掌。   对方手心的温度和我截然不同。   温热得过了头。   我低头看向自己冰冷的掌心,中间那两道白色的划痕附近微微浮肿起来,隐隐渗出血色,比刚见到时要严重得多。   邢安垂眸自袋子里翻出消毒的药水,用棉签沾取涂在了伤口附近的位置,涂完又翻起我另一边的手掌,确认没事后拧上了药水的盖子,自袋子里拿了一块剪好的纱布覆上,为我仔细固定好边缘。   包扎得很迅速也很干脆利落,处理完我手心的伤口,邢安偏过头系好装药的袋子,眉心复而皱起,问我道——   “刚才弄的?”   事实并非因为刚刚在店里的冲突。   把自己弄伤的过程实在难以启齿,于是我选择避重就轻地回答——   “……是我自己不小心。”   邢安看了我一眼便没再说些什么,将系好的袋子挂在我另一边的腕骨上,起身站在我身前,垂眸静静地看着我。   朦胧的白光轻柔地罩在邢安的面庞,令人平白生出几分温柔的错觉。   我抬起头,自邢安头顶看到一轮明亮的半月。   不知是不是在外面坐的太久的缘故,我感觉自己好似烧得更厉害了,连面颊都隐隐出现变烫的迹象。   便利店自动门开合,里面走出三两结伴的学生来,在一片嘈杂的说笑背景音中,邢安主动开口唤了我的名字——   “徐桐。”   心跳漏了半拍,我将目光自月亮移到邢安的眼中,重新陷入一片黑色的漩涡。   “你准备什么时候请我吃饭?”   “啪嗒”一声脆响,手中的钱夹应声脱落在地。   邢安率先弯腰替我捡了钱夹,我站在原地,仿若失声,眼眶涌上热泪。   并非幻觉。   从始至终也并非是我一个人的自作多情。   我真的成为了电影中那种可以被铭记的存在。   我伸出邢安替我包扎好的那只手,方方正正的钱夹被轻轻地放在五指之上,我捏着边缘放进外套的内侧口袋,将腕骨上的关东煮挂到邢安手中。   “今天只有这个……”   嗓音有些低哑,大概是很想哭的缘故。   固定在地面的视界有些模糊,我艰难地眨动双眼,眼眶滚落一颗无声的泪,回过神额头已经抵上了有些凉意的布料。   “徐桐?”   “不舒服吗?”   肩膀被扶正,指间温热的触感挨上额头。   “你发烧了。”   原来是我没站稳么……   “我没事的……”   我摆了摆手,示意邢安不要在意。   头痛有变严重的趋势,得尽快赶回宿舍才行。   “徐桐?”   程协的声音出现在耳边,我以为是我发烧导致的幻觉,直到我真的看见了程协本人站在一众学生会的同学中间,抬步向我走来。   聚餐刚好在附近么……   “出来买关东煮么?”   “嗯。”   学生会的人同邢安打了招呼,程协问过我后也跟着点头示意,身边围着的人突然变多,落在身上的目光自然也不会少。   周身的不适感更加强烈。   我皱起眉头,一旁的程协看出端倪,伸手拉住我的小臂,放轻语气问我道——   “你怎么了?”   “我没……”   “他发烧了。”   邢安截住我惯用的没事发言,一旁的程协将手摸上我额头,感知到异常的热度后皱起眉头看向身后药店的方位,当即迈开了步子。   “等我一下。”   学生会的人都在,没必要只照顾我一个,那样未免太过于惹眼。   我拉住程协,不想意外触到掌心的伤口,眉毛吃痛的拧紧,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地变小。   “……宿舍里有药。”   温热的掌心贴上手背,将我受伤的手自程协小臂上移开。   “我才刚处理好,不想再处理第二次了。”   邢安语气沉了几分,程协也注意到我手心的纱布,顿时眉头皱的更紧了。   “今晚聚餐就到这吧,我室友不太舒服,一会我送他回去,大家回去注意安全。”   程协同学生会的成员说完拉起我的手指,确认纱布内侧没有渗出血迹后便放开了手,低声重复了一遍刚才同我说的话。   “等我一下。”   程协迈开步子,先是走到便利店买了瓶矿泉水,出来后直接进了旁边的药店,买了我在宿舍备好的那种退烧药。   邢安按了我的肩膀,让我坐回长椅,默认和程协站在同一立场,执意让我先把药吃了。   程协站在我身前,细心地为我拧开瓶盖,将水和药盒一同递了过来。   我用另一只手接过矿泉水,邢安则抽走了程协手里的药盒,读了说明书后亲自替我破开后面的包装。   面前的两尊大佛将我全部的退路堵死,除了吃药,我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学生会的其他人结伴回了学校,便利店门口只剩下我们三个。   我把药吃完,看见邢安打完字将手机放回口袋,不大一会功夫,上次见过一面的司机便出现在了便利店附近。   “今晚的事谢谢你,改天再联系……”   我缓慢地拧好瓶盖,从长椅上站起来对着邢安道谢,程协则接过我手里握着的水,自然地扶住了我的小臂。   邢安没再说什么,垂眸看了一眼程协扶住我的那只手,微微点头算是告别。   程协扶着我往回走,问我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我回他说是不小心在宿舍划伤的后,程协便没再说些什么了。   不知是不是退烧药大多都有催眠效果的缘故,我感觉眼皮越发沉重,步速也跟着慢了不少。   这样下去就算进了校门,寝室门也早就关了。   程协拉起我的手臂放在他肩膀上将我背起,我趴在程协的背上,迷迷糊糊地将脸埋进他颈窝的暗影里,呢喃着说了一句“谢谢你”后便睡了过去。   夜风终于不再恼人,吃了退烧药后睡着的我被程协背回宿舍再温柔地唤醒,我在程协的护送下成功爬上床铺陷入熟悉的黑暗。   今晚唯一可惜的,大概就是没能吃到的那碗关东煮了吧……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有一更(狗头) 第10章 曝光   一片昏暗的视界里隐约有光透进来,额头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力道轻柔。   我挣扎着睁开双眼,看见程协坐在我床铺边缘,伸手测试我有没有退烧。   “不烧了。”   早上的迷蒙加上昨夜的高烧让我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坐起身来,我揉了揉眼睛,坐起的动作只起了个头,程协便握住我的手肘,托住我的背帮我坐了起来。   “下来吃早饭了。”   程协先我一步下了床铺,我眨了眨眼睛,受伤的手弓起,跟在程协后面下去,却发现我这侧的铁架全部被用海绵做的软垫缠起,已经没有任何需要小心谨慎的必要了。   我将双脚踩进宿舍地面上放着的拖鞋,顶着还不算清明的头脑去洗漱台洗漱,洗好回来时,桌面上的虾仁粥和馄饨的香气鼓进鼻翼。   就算是闭着眼睛,我也能清楚知道这究竟是从谁家早餐店里买回来的东西。   我扭头看向程协,表情木讷地同对方对视了两秒后开口问道——   “今天太阳没从西面出来吧?”   “……”   程协无奈地看了我一眼,拉过他的椅子同我坐在一起,伸手替我开了粥和馄饨的打包盒。   “餐具不用我帮你拆了吧?”   “那倒是不用,我又不是拿不了东西了。”   我徒手拆开餐具,仔细回味了一下从早上开始程协格外的关怀备至,感慨生病受伤之后的特权就是比平时好。   “馄饨和粥吃哪个?”   “难道不是都买给我的吗?”   “……”   坐在我旁边的程协再一次哽住。   “我开玩笑的,我喝粥。”   难得看见程协吃瘪,我忍不住笑了一下,拿起虾仁粥吹凉后尝了一口。   不愧是可以唤醒醉酒后程协灵魂的早餐,味道的确没得说。   发烧后的虚弱被美食所填补,粥喝完之后心情也跟着好了很多,外面的天气也很好,接连不断的落雨天气在今天终于看见了阳光。   我拿起桌上那只放置了很久的记号笔,扣上盖子后径直扔进脚下的垃圾桶。   沉郁了很久的心情在昨晚过后变得和外面的天气一样明媚,我装好一会上课要用的书本和笔记,自书架上抽了一只新的记号笔放进口袋里。   程协将包装盒收好放进袋子里,拎出门扔到楼道里的公共垃圾桶里,我低头看向掌心的那块纱布,眼前浮现出昨晚邢安帮我包扎的画面来。   我翻出手机打开通讯录,一直向下滑到X开头,点进了编辑短信的界面。   烧已经退了,伤口包扎得很好,谢谢。   点击完发送,程协刚好自走廊走进宿舍,我将手机揣进口袋里,程协目光看到我手上的纱布,说是要替我换药,转身在洗漱台洗了手,便打开了桌面上昨晚带回来的袋子,替我揭开了昨晚掌心处理好的纱布。   划痕附近的状态比昨晚要好,大抵是邢安处理及时的缘故,程协拧开消毒的药水,用棉签沾取,在我伤口上轻轻划过。   说是没有痛觉都是假的。   我微微皱起眉头,程协担心我的状况抬头看了我一眼,我为了不让程协担心,又恢复成之前的样子。   程协捏着棉签,在我伤口上反反复复上了两次药水,生怕消毒得不够彻底,而后才拿起了里面剪好的纱布做了收尾工作。   我低头看了一眼贴的明显比昨天还要多的医用绷带,程协同样也看了一眼他刚才的作品,昨天拆好的纱布静静地躺在桌面上,仿佛在做无声的对比。   “我其实不太会包扎……”   “没事,你包扎完我就知道了。”   我没忍住笑了一声,拿起椅子上的背包挎在肩膀上,对着程协招呼道——   “课代表,该去占座了。”   外面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路上程协执意拿走了我身上的背包,说是我手受伤了,在我伤口彻底痊愈之前,上课背书、占座的事情全部由他代劳。   我同程协打趣说我不敢劳烦人气如此爆棚的系里男神做我的拎包小弟,伸手要把背在程协肩膀上的我的挎包拿回来,程协却死活不肯,还抬手护住了我挎包的肩带,始终保持在比我快上那么几步的步速赶路,让我没有办法再拿回我的包。   不用背包我自然是乐得清闲,上下课交替时间人流量特别大,我跟在程协身后,期间没有受到任何碰撞,一路都被保护得很好。   我和程协一起进了教学楼直奔一楼最里侧的房间,取了上课用的投影设备的开关和麦克风,而后一同上了三楼,也就是下节课上课即将用的课室。   程协抬手打开投影设备,调试好麦克风便和我一起占了中间靠前的位子。   这里距离黑板的距离刚好,又可以很好地陷进人群中,算是我每次上课的首选位置之一。   我和程协最先进入教室,临近上课时间,同班同学也越进越多,很快周围就没有很多空位子留下了。   昨天和我发生冲突之一的主角严祈往常都是前几名进入教室的,今天赶来上课的速度却格外迟缓,几乎是踩着上课铃声进入的教室,还差点被严厉的教授记做迟到警告了一次。   我扫了一眼严祈进入教室后坐的位子,平常都是坐在前几排的人突然去了右侧最偏僻的位置,并且严祈今天还戴了一顶能把脸都遮住的鸭舌帽。   未免太过于反常。   因为铃声打响,教授按时点名授课,我答到后只好先暂时收回疑虑,拿出今天新换的记号笔识记、勾画书本上的知识点,专心投入到学习新知当中。   课间休息时间,前排的同学拿着手机转过身凑到程协眼前,眼睛瞥了一眼严祈的方位,声音放低地对着程协说道——   “今早发布的那个帖子程协你看了吗?”   帖子?   什么帖子?   这话题聊得我着实是一头雾水,于是我想要凑近些看清对方手里握着的手机界面,不想旁侧的程协却伸出手挡掉了对方的手机屏幕,下意识看了坐在他旁边的我一眼。   “嗯,我看过了。”   明显一副不想让我知道的样子。   “什么帖子?我今早起的晚没看,给我看一下吧。”   我向前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对方果然没有第一时间读懂程协的暗示,不设防地把手机递了过来。   “这帖子现在都炒成什么热度了,徐桐你竟然到现在还不知道?”   我点开对方口中那个所谓的热帖,看到了一段视频——   场面和昨天关东煮店内如出一辙。   身为主人公之一的我再清楚不过,这究竟是什么内容的视频了。   唯一不同的是,视频里只呈现了严祈和另一个我不知名男生的人脸,我的声音和侧脸全部都模糊化处理过了,不熟知我的人根本不会知道现在校园网上热度第一的帖子中视频的主人公会是默默无闻的我。   我把手机还了回去,转头看向程协,程协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但并没有避开我所投来的目光。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今早你醒前,我刷了一下校园网……”   一切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不喜欢早起的程协特意早起买了早点,为什么程协一大早到现在总是对我关怀备至,为什么一向张扬的严祈今天会晚到并且还戴了平时并不会戴的鸭舌帽。   所有的异常和不合理在我看到这个热度还在持续飙升的帖子之后全部变得合理化了。   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昨晚的争执会被放大到校园网站上,如今还成为了如此居高不下的热门话题。   所谓的一夜爆红也不过如此。   我抬起头环视教室一周,果然教室里同学们的目光大多数都集中在带了鸭舌帽的严祈身上,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头小声讨论着什么。   估计视频里的另一位主人公现在也不会太好过。   我拿出自己口袋里的手机,再次打开了那个帖子,楼主除了发布视频外根本没有做其他的言论评价,让人无法看清用意。   我弯曲手指,点进了发帖人的主页。   等级初级,楼主是刚刚注册没多久的无名神秘用户。   当前帖子的热度仅次于置顶吧规,迅速攀上了热度第一的位置。   随便动动手指,下面回复的楼层大多都是替程协打抱不平以及对视频中严祈和另一个男生的恶行嗤之以鼻的言论,只有偶尔几层提到里面的受害者,也就是我本人的言论,大概也就是零星一笔带过的程度。   会有如此热度,大概和程协本身的人气也脱不开关系。   我关掉手机界面,抬头看向坐在偏僻角落里的严祈,而后在上课铃打响的瞬间收回了目光。   原本被我定义为雨夜中丢脸的插曲现在愈演愈烈,变成了如今这副谁也无法预测到走向的局面。   我翻开下一页空白的笔记,在横线上写字推给旁侧的程协。   ——你认识校园贴的管理员么?   程协侧过脸看了眼我的提问,无声地点了下头。   ——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我想删帖。   程协看见我写的第二行字皱了皱眉,随即拿起了笔。   ——确定?   我看着程协,坚定地点了点头。   ——好,我来联系。   程协看了我一眼,又不甚明显地看了一眼斜后方快要抬不起头的严祈,回眸看我时的目光又多了几分复杂。   于是我落笔同程协致谢。   ——谢谢。   ——不用。   谈话正式结束,程协收回目光,铺开桌面上的书本安心听课。   后半节课我没能专心听完。   专业书上也只是简单勾画了重点,并没有做些什么详细的批注。   我一面听课,一面拿出手机翻着帖子下的评论,在心中默数议论我本人的楼层。   热帖不愧是热帖,下课铃打响的前一秒我都没能翻完下面的全部评论。   周围的同学纷纷起身收拾东西,只有我和程协坐在原位,书本放的整整齐齐。   程协一下了课就拿出手机联系了校园贴的管理员,期间抬起头向班里关系还算可以的同学告别,我越过一众晃动的人影,看着严祈抱着书包,在下课铃打响的瞬间头也不抬地盯着地面迅速出了教室。   我慢吞吞地把书和笔盒塞进背包,一侧的程协放下手机,伸出手帮我这个受伤人士拉好了书包。   我看着程协迅速整理完桌面上的东西,感慨双手完好无损的好处。   “有结果了?”   程协无奈地扫了我一眼,起身把两个背包背在肩上。   “你未免也太好欺负了点。”   我淡淡地笑了一下,站在讲台上随手帮他关了投影,同程协一起出了教室门去一楼还设备。   “帖子已经删了。”   “这么快?难道这就是系里男神的办事效率么?”   “少和我来这套。”   程协偏过头扫了我一眼,抬步迈向下一级台阶,继续说道——   “帖子在我联系之前已经被删了。”   听了这话,我当即在台阶上停下脚步,程协提了下肩上的背包,趁我愣神的空挡从我手里拿过了投影仪的遥控器,热烈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在程协眼中,点亮了里面满载的无奈。   “你别那么好欺负。”   还设备的教室近在眼前。   程协从我手中接过遥控,没做任何停留下了台阶进了教室的门,我停在原地,手心里捏着的手机仿佛应了某种预兆震动起来。   我按亮屏幕,发现是手机通讯录里唯一X开头联系人邢安的回信。   ——嗯。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请我吃饭?   【作者有话说】   这章我悄咪咪的补完了,整体看应该算个肥章(臭不要脸) 第11章 赴约   凭空出现的校园贴从发布到删除,不过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   发帖人的目的、删帖的原因以及发帖人本身,都是谜一般的存在。   世间存在着无数未解之谜,每个尚未得到合理解答的谜题对于探索者而言都具有一定程度的吸引力,引力源于神秘。   而往往这种神秘所带来的、留给群众更多的则是其未知而引发出的无数种猜测的可能性。   短暂的,一个上午的时间。   新的谜题已然出现。   删除的旧贴不知所踪,新的讨论贴里面的楼层拔地而起。   旧贴的消失并不是整个事件的终止,让人捉摸不透的戛然而止反而成为了新一轮探索的伊始。   而彼时的我自程协口中听到删帖成功的结果,便天真地没有再度打开校园网,站在台阶上手握手机,打心底松了一口气,以为这件事会到此为止,殊不知这只是我一人擅自按下的休止。   程协自还设备的教室出来时,我还在盯着手机里邢安的回信愣神。   “徐桐?”   直到程协站在明媚的阳光里出声喊了我的名字,我才将目光自屏幕上完全移开,下意识应声道——   “嗯?”   “中午想吃什么?我请客。”   “请客的话吃什么比较好?”   苦恼尚未结束,请客两个字钻进耳朵,我下意识联系到自己现在的境况,反过来将问题抛给台阶下的程协。   “所以我这不是在问你么?”   程协扶住肩上的背包,无奈地对我笑起来。   确实是不走心的无脑发言,值得一笑。   我尴尬地对着程协笑笑,握着手机迈下台阶走到程协面前。   “去食堂吧,物美价廉。”   “嗯好。”   程协对我点点头,我猜他大抵是觉得对视频里的我有所亏欠所以才提出请中饭的。   但是在我看来,这只是一件不自量力的蠢事,根本不值得被重提。   从早上起床开始的“服务”足以看出程协的用心,所以为了让程协心安,我还是不露痕迹地接受的好。   我和程协比肩出了教学楼,暖洋洋的日光照在身上,我舒适地眯起眼睛,在去食堂的路上幡然醒悟——   就如同程协刚刚问我一样,既然完全不知道邢安的喜好是什么,那么我直接把问题抛回给对方就可以了。   之前漫长的独自懊恼像是一个笑话,我拉住程协的胳膊,像是盲人牵住导盲犬一般,以免回信息不看路时出现意外。   程协看我拿出手机打字,也自然而然地配合我放慢了步伐。   我打开短信编辑界面,一改之前打了又删删了又打的犹豫,编辑成功立刻点击了发送。   ——这周末有时间么?   ——有。   意外的是,邢安没过多久就回复了信息。   我顿时有了信心,再接再厉接着问道——   ——你有什么想吃的料理么?   ——都可以。   完全不买账。   作战宣告失败,刚刚鼓起的热情瞬间被浇灭,任谁经历心情总不会太好。   ——周六下午咖啡厅见。   我回完消息便将手机揣回口袋,不再理会邢安的回信。   我松开程协胳膊,抬眼向前看去,食堂已经不远了。   还是先填饱自己的肚子比较要紧。   在周末到来前的一周时间里,程协遵守承诺,对我完全可以说是照顾有加,恨不得所有事情都替我做完。   手上的伤托程协的福好的很快,我活的像个深闺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身份瞬间高贵起来。   宿舍里扫地倒垃圾程协全包,专业课PPT程协主动拍摄传到我手机里,以前程协在球场打球会拜托我送水,现在都是直接买好,我坐在球场旁边,矿泉水放在身侧,耳中传来各色女生对程协的窃窃私语,而我只需要伸伸没受伤的那只手,在程协过来时将地上的矿泉水举高即可。   程协在班里的人气有多高,严祈现在在班里的人气就有多低迷,然而影响还不止于此。   上传的视频不知从什么渠道也入了班导的眼,这学期的奖学金严祈基本可以算作是被除了名。   只要有程协在的篮球场,我都没再看到过推了我的那张面孔,那人也算是被彻底排挤出了程协的人际圈。   关于新的讨论贴我只好又拜托了程协,程协则托了关系联系到管理员,前后两个帖子全部删除干净。   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熟悉程协的人看到这一阵子程协对我的态度,视频里另一个被打了码的主人公是谁大概也能猜的八九不离十,不过托这段视频的福,我和程协的关系倒是比以前亲近了不少 。   无功不受禄,伤好了之后我便拒绝了程协全方位的贴心服务,打工时效率也明显提升不少,收银的动作也流畅了许多,很快便拿到了一笔汇总起来还算可观的薪水,请客吃饭的资金也算是进了口袋。   增高的热度逐渐消散,我的生活也逐渐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只留下手心两道淡粉色的痕迹。   我还是像往常一样到图书馆自习,只身一人坐在我最熟悉的位置上,将没有放音乐的耳机塞进耳朵,轮到排班的晚上就去店里收银端托盘,再自包里拿出香氛喷雾去除掉店里食材的味道,踩着夜色回到宿舍。   冥冥之中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又似乎有些什么改变了。   不过彼时的我,并没有完全参透其中意味。   周末临近,周五的晚上我特意去了一趟咖啡店里,提前预留了周六下午我和邢安坐的双人座位,又打了电话定了餐,本想着订好位置后就回宿舍,结果硬是被营养师姐姐以“来都来了,不干点什么总归不太合适”为由留下服务客人。   回到宿舍的时间和平时打工的时间节点完美重合。   送上门的劳动力就是我本人。   早知道就传讯息了。   我拉开衣柜的拉门,把身上穿的外套挂好,视线无意间触及当初自干洗店拿回来的衣服袋子。   是当初邢安在店里亲自替我挑选的衣服。   也是我同邢安产生联系的伊始。   我把叠好的衣服自袋子中拿出挂好,站在镜子前拿在身前比了一下。   还是算了。   穿去只会显得刻意。   我把防尘罩套在衣裤上,挑了一件素气的衬衫挂在偏外的位置,垂眸合上了衣柜的门。   天气晴朗的午后,空气中尽是咖啡、红茶和奶油混合在一起的气息。   周末客流量自然要比平时要大,虽然今天我是以客人身份来店里,但还是避免不了在替班的姐姐来之前被抓去充人手服务客人。   我戴上店里标有我自己名字的围裙,随手在腰后系了个结,在营养师姐姐调餐时接过点单报单的工作,给新来的客人示意尚且空着的座位,转身接过空了的托盘。   忙碌的时段过去,我得了空,抬眸看向我昨日在店内预留的位置。   桌面上摆了预定的牌子,是店里现在唯一空着的座位,不处在主干道的位置,光线也不会太刺眼,很适合放松享用茶点。   我正看着位置出神,察觉到头顶笼罩下暗影,便条件反射地转回目光看向屏幕,按下为顾客点单的机器。   “欢迎光临,请问要点些什么?”   “我来赴约。”   来人是谁已经不需要再确认了。   我将手指自机器上移开,闻声抬起目光,邢安今日穿了一件款式休闲的白衬衫,搭配米色的长风衣和休闲裤,更衬自身本就出众的比例。   此时邢安在吧台站着,发言和点单无关,周围姐姐们的目光被吸引,在触及邢安嘴角挂着的笑意后瞬间定格,连店里的姐姐们都是如此,就更不用提被邢安挡住的,店里女性顾客的视线。   果然邢安本人,就是魅力本身。   我伸手摘掉了脖颈上有些松散的围裙,回身挂好,唇角微微扬起,迎上站在身前的邢安的目光——   “喝点什么?”   “红茶。”   “甜点呢?”   “随意就好。”   我点点头,给邢安指了位置。   “稍等一会,我马上到。”   “嗯。”   邢安离开吧台,我拿过旁侧新的托盘,在甜品区挑了几块马克龙和不会太甜的饼干,对一侧在做着红茶的营养师姐姐道——   “这个不用出单。”   “原来昨天的预定是帅哥啊,怪不得昨天这么上心,还提前来店里定位置。”   营养师姐姐一边拿出红茶茶叶,一边笑着调侃我,我脸上一热,赶忙摆了摆手。   “哪有,是我欠了人家东西还没还清。”   过多的解释会引起不必要的联想,我转过身给自己做了杯加冰的橙汁,待红茶沏好,我便自吧台抬步而出,免受营养师姐姐的捉弄,躬身将托盘上的红茶和甜品放在邢安面前,坐到了邢安对面。   “饭前的下午茶。”   “那我不客气了。”   待热气散去一些后,邢安端起茶杯,浅尝了一小口。   舒缓的纯音乐传入耳朵,是我熟悉的曲子,我拿起一颗小巧的马卡龙放入口中。   甜味在口腔中散开,我端起橙汁,果味和凉意接替着在唇齿间散开。   澄黄的日光照进瞳孔,泛出琥珀一般的色彩。   我挺直背脊,在浓郁的茶香中盯住对方眼睫下的那一小块暗影,笃定着开了口——   “那个神秘的发帖人,是你吧?”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还有更新 第12章 手帕   当我得知帖子已经先一步被删除,站在台阶愣神的那一瞬,我已经知晓了答案。   视频拍摄的角度在我身后,如若是店内的同学上传的影像,那他们大可不必大费周折,刻意模糊掉我的面容和声音。   符合一切条件的,只有事先就认识我,在起了冲突的关东煮店内托住我将我带离现场,事后帮我处理好伤口便告别离开的邢安一个。   口中橙汁的果香和马卡龙的甜香还未散去,红茶的香气鼓进鼻翼。   邢安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我时眼瞳闪过一丝惊讶,一双修长漂亮的手交叠着放在腿上,很快便恢复了片刻前的从容同我笑开。   “所以你准备怎么谢我?”   像是在玩悬疑类型的解谜游戏一样,明明是我先捏住了决定关键的钥匙,在揭示结局时剧情却突然发生了反转。   主动权迅速发生了转移。   邢安身子微微前倾,被日光照成琥珀色的眼睛准确无误地锁定了我的方位——   “只有一顿饭好像不够。”   浓郁的红茶香气中掺进了一缕薄荷的清新气味。   邢安抬腕抽出大衣内侧口袋里备好的手帕,轻柔地按压在我唇角。   呼吸,停滞了一瞬。   过于亲昵的举动刺激到陷入对方目光中迟缓的神经,我抬手按住邢安递过来的手帕,在邢安收回手时轻轻擦拭唇角。   上面沾有刚才食用过的马卡龙的踪迹。   我懊恼地皱了下眉头,将手帕叠好放在掌心。   “我洗好了还你。”   邢安轻启薄唇,回答却慢了一秒,最后变成了一句“嗯”的回答。   直觉告诉我,邢安一开始并没有打算想要回手帕。   明明是我再熟悉的不过的环境,谈话的伊始也是我首先掌握了主动权,然而现在却被反过来压制得过于彻底。   和对方的谈话莫名其妙落了下风,本不想再对对方有所亏欠,现在却在不断地重蹈覆辙。   “你想我怎么谢你?”   无论怎么思考都得不出答案,不如把问题抛还给对方。   我抬眸迎上邢安的目光,手指下意识将手帕攥紧。   “不如先从告诉我晚上吃什么开始。”   邢安笑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红茶,目光向下落在我的指间,眼中的笑意便又浓了几分。   察觉到邢安看我的目光,我抓起手帕,手指下意识蜷起,又后知后觉表现得过于紧张明显,便将手帕揣进了口袋里,掌心空握环上橙汁的杯壁。   “是我经常去的店,味道我可以保证。”   处于被动中的感觉并不是很好,于是我便刻意回避了邢安抛过来的话题,故意不给他想听到的结果。   “是么……”   “那倒是值得期待。”   邢安倒是没有再同我较劲,放下杯子同我开启了新一轮的话题——   “店里现在在放的歌单是你的么?”   的确是我的没错。   但问题是,邢安是怎么知道的。   我向来是个喜欢把心思挂在脸上的人,见我的表情邢安便很快知道了答案。   “你很喜欢纯音乐?”   我点点头作为回应,依旧对邢安准得很的猜测百思不得其解。   “上次在店前见你听的也是这首。”   店前?   什么店前?   思绪被按下了回放键,猛然追溯到我站在关东煮店前缠上白色耳机线的指间。   原来当时跟在我身后排队的人是邢安。   见我恍然大悟,邢安唇角的笑意便又深了几分。   “你品味很好。”   “……谢夸。”   我在邢安面前拿起一块饼干,面无表情地塞进嘴里,又拿出刚才对方方才递给我的帕子,条件反射地擦了擦唇角。   下午茶并没有喝很久。   虽然不是很显眼的位置,但由于坐在对面的魅力值拉满的某位,店里投来的目光很是集中,坐了没有多一会便有美女前来搭讪。   我喝着杯子里的橙汁,看邢安礼貌得体地在短时间内拒绝给出联系方式。   看这熟练程度,大概是对过往经历的无意识复读。   同样的场景也在程协身上发生了无数次,优秀出众的人身上天生自带引力,所以我自然是见怪不怪。   加冰的橙汁不多时见了底,邢安那边的红茶也喝得差不多了。   离预约的晚餐时间很近了,掐算着走过去的时间,现在也是时候应该出店了。   我刚想同邢安提出离开的话题,身侧便又站了两位美女。   在第一位被邢安拒绝之后还能站在这里,应该是很有勇气了。   我将空掉的甜点盘子放上托盘,顺手将橙汁的杯子也放了上去,方便一会店里的姐姐们前来收拾。   “小帅哥能留个联系方式么?”   我将邢安的手帕揣进口袋里,准备在邢安拒绝后邀请对方一同去吃晚饭,这次却没有听见坐在对面的邢安出声应答。   我疑惑地抬眸,却看见旁侧站着的两位目光却是对着我的方向。   什么……情况?   “不好意思,我们有点急事要离开了。”   我还没从邢安失宠的现实中回过神来,邢安已经先一步起了身替我出言拒绝。   正好也要离开,我便顺着邢安的意思也跟着起了身,礼貌地对着旁侧的两位笑了笑,复读机一样重复了邢安句子里的前半部分。   “不好意思。”   我把预定的牌子和邢安的茶杯一并放在托盘上,快到晚饭的时间段,店里很快又要开始忙了,想着让店里的姐姐方便点,我干脆直接顺手端起托盘带到了吧台。   因为手上有要带的东西,步速自然要慢些。   我跟在邢安的身后出了店门,想起那天在下暴雨的图书馆门口,也是和今天有些相似的场景,都是邢安率先出声帮我做出回答。   虽说我本来也是打算要出声回绝的。   我没忍住笑出声来,问转身看向我的邢安道——   “我怎么不知道,我们有什么急事可赶?”   “……我饿了。”   邢安垂眸,眼睫轻眨蒙上一小块暗影,将那双好看的手揣进风衣口袋里便不再开口。   和那日在图书馆门口简直就是如出一辙。   “跟我走吧。”   我终究还是没能忍住笑意,主动走在前面给邢安引了路。   晚餐的地点我选在了经常去兼职收银的那家日料店。   我在前一天就已经同老板打了电话,托了关系定了不好订的楼上包间里的位子。   那里的用餐环境相比于一楼会相对安静很多,但包间数却没一楼的多,因为店里生意很好,所以预定到楼上的位置也不是那么容易。   店内的装修很好,每个包间都很有日式的风格,餐品也口碑很好,总的来说是个不会出错的请客吃饭的地点。   托邢安那条完全不买账的回信,我也只能挑选我所熟悉的,味道可以做出保证的地方了。   因为打工的关系,预定不需要过多确认,直接刷脸进去就好。   请客吃饭当然要根据客人的喜好,于是我进了包间后直接将菜单推给邢安,旁侧的同事简单地说了几样推荐招牌餐品后,邢安便将单点好了。   从头至尾我只简单补了壶乌龙茶而已。   晚餐时间茶比餐先出,我翻过茶杯,替坐在对面的邢安倒了一杯,又将自己手心的茶杯添上茶,放下壶把时手掌竖立外翻,很快便收回了手。   “伤已经好了。”   只是一瞬也能被对方敏锐地捕捉到。   “嗯。”   我点点头,给邢安展示我拆掉纱布的手心。   “你的应急处理和包扎都很好,托你的福那天伤口没有裂开和发炎。”   我笑了笑,刚准备缩回手,手指便被轻轻拢进对方掌心。   包间内的灯光不算很亮,目的是为了营造一种氛围感。   柔软的指腹按在我掌前的位置,邢安握住我的手指,指骨轻压,身子前倾,仔细看了看当初伤口留下的印记。   “痕迹还没有完全消,不过看情况应该不会留疤。”   明明只是查看伤口,我却又莫名紧张起来,指尖弯曲蜷缩着,跟随本能轻轻挣开了邢安的手。   “估计再过几天就会完全消失了,本来就没什么大碍。”   我垂下眼睫,同邢安笑笑,端起茶杯回避对面投来的目光,心跳莫名快上几拍。   恰逢此时,包间的门被敲响,餐品被一一端了上来。   我暗暗松了口气。   我和邢安安静地对坐着用餐,期间为彼此抬腕添茶,吃完后我和邢安一同下了楼,用打工赚来的打工费结了账,拿了小票看了数目觉得有些不对,仔细查看后才发觉老板还暗戳戳地给我打了个折。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员工福利。   吃了饭外面的天色已然渐晚,我抬眸看向一旁的邢安,伸手抚了抚被夜风吹乱的额发。   “不知道今晚的晚餐是不是合你口味。”   “多谢款待,我吃的很好。”   我和邢安相视一笑,在店门口站了没多久,来接邢安的司机便开车赶到。   我婉拒了邢安要送我回去的邀请,挥手同邢安告别。   司机替邢安拉开车门,邢安坐进后座,车子却没有启动,我正疑惑着,便见后座的车窗被摇下,邢安轮廓分明的侧脸映入眼帘。   邢安坐在车里向我看来,我凑近车身微微弯下腰,邢安略微压低的声音响在我耳边——   “手帕,记得还我。” 第13章 隐锋   午夜转醒,我抱着枕头推开卧室的门,客厅中心的吊灯光芒照进迷蒙的双眼,与此同时,尖锐的声音也一同刺入双耳。   等到适应了光线完全睁开眼,能看见的有刚结束完应酬回家的,一身酒气的爸爸。   和染了鲜红指甲的,坐在沙发上咄咄逼人的妈妈。   无休无止的争吵戏码已经接连上演了一个星期,每日每日都是如此。   墙角摆放的花瓶发出巨大的响动碎裂开来,带有花纹的瓷片迸至客厅中间,在妈妈纤细白净的脚腕上留下一道不甚明显的血痕。   于是争吵愈演愈烈。   旋开的门把手磕在墙上发出响动,客厅中的爸爸和妈妈同时回过头来,见我醒了后便更加毫无顾忌地扯开嗓子争辩起来。   我默默地拿起清理工具,扫到一半时突觉痛感。   低垂目光,一块很小的残片嵌入脚掌,渗出鲜红。   客厅中的两人依旧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吵个不停,我盯着伤口沉默了两秒,而后面无表情地抬起头说道——   “呐,不如你们离婚吧。”   久远的记忆混入梦境,让我在一个下着雨的夜晚猛然惊醒。   宿舍外面下着的雨敲打着玻璃窗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我从上铺坐起,掀开床帘按亮了手机。   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凌晨的三点半。   我捂住被亮光刺痛的双眼,来回深呼吸了两次,才彻底摆脱混沌的梦境。   旁侧的亮光依旧有些刺眼,我伸手将手机倒扣在枕边,恼人的光亮很快只留下了很小的缝隙,随着手机屏幕熄屏而彻底消失。   喉咙干涩到有些刺痛,我轻手轻脚地爬下床铺,无奈宿舍的床板过于老旧,无论我怎么小心翼翼,在下台阶时还是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动。   夜里无论什么发出动静都会被无限放大。   我下意识看向对侧床铺的方位 ,果然程协听见声响之后翻了个身,抓着旁边的侧栏微微撑起脑袋,眼睛睁开一条缝隙顺着声源准确无误地看向了我的方位——   “怎么了?”   嗓音低沉沙哑的很,有一半都是消散在空气中的气音。   显然程协还处于并未从睡梦中回过神的迷蒙状态。   “没事,就是渴了,不是故意吵醒你的,你继续睡吧。”   程协迷糊着点了点头,放开了抓着栏杆的手躺回去翻了个身,我坐在椅子上,沿着杯壁倒了半杯水,抬腕举起水杯一饮而尽。   凉意滚过干涩的喉咙,痛感有所消除,睡意也被一同驱逐,我不发一言地盯着桌子后贴了壁纸的墙,听打在窗上的雨声愈演愈烈。   床板发出零星的响动,我呆坐在椅子上,忽然听见程协在喊我的名字。   “徐桐?”   我回过神来,侧转着身子看向上铺的程协。   程协半裹着被子自床铺上坐起来,胳膊撑着旁侧的栏杆又喊了一次我的名字。   “徐桐?”   看样子是彻底被我吵醒了。   “嗯,我在。”   我眨了下眼睫,简短地做出回应,上铺的程协抓着栏杆微微探身,再次开口时声音明显比唤我时轻了好几个度。   “你在梦游么?”   我没忍住笑出了声。   “不是。”   见我不是梦游,坐起来的程协明显松了口气,拿起放在枕边的手机按亮,在刺眼的强光中辨认时间。   “怎么这个时间醒了?”   程协确认了时间便干脆按熄了屏幕,抬手揉了揉眼,将半裹着的被子向上提了提,问我道——   “做了许久没有做过的梦,一不小心就醒了。”   我仰起脸对着程协笑笑,将身子彻底转了过去。   “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这个倒是没什么……”   程协抬手摸了摸鼻尖,抬眼看了眼窗外,似乎才刚刚听见打在玻璃上“噼噼啪啪”的雨声。   “外面的雨下的还蛮大的。”   “嗯。”   我点了点头,也随着程协一同向窗外望去。   “你醒了多久了?”   “刚醒不久。”   程协掀开被子爬下床铺,摸索着开了厕所的灯,出来后也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今天还有早课,差不多再睡会吧。”   “嗯。”   我点点头,却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程协抓住我的胳膊,将我从椅子上拉起来,伸出指尖抵在我的眉心揉了揉,把中间皱起的部分磨平后便放下了手。   “睡觉了。”   过于温柔的声线。   “……嗯。”   我眨了眨眼睛,背对着程协爬上床铺。   确认我躺下之后,程协这才脱了拖鞋,爬上了对侧的床铺。   这次我没有放下床帘,拉过被子,仰躺在枕头上闭上了眼睛。   为了让担心我的程协安心,也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安心。   后半夜我睡得格外安稳。   不知道是不是有程协在的缘故。   闹钟铃声响起时,我和程协先后睁开了眼睛,迷蒙着对坐着爬起来。   窗外的雨声已经停了,偶尔还会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啼声。   我和程协肩并肩在洗漱台洗漱,商量着一会早饭要吃点什么。   早上的食堂队不算太长,至少没有中午的拥挤。   我和程协在同一个窗口买了杯粥和一个蛋堡,我抢在程协前面付了钱。   “晚上的事,谢谢,早饭我请。”   程协愣了一瞬,很快摆出一副被肉麻到的表情,很快便同我讨价还价起来。   “你请的话我还想吃个煎饼。”   “上课要迟到了,来不及了。”   “明明还有半个小时。”   “煎饼的人好多,排队要好久,走了走了去教室占座了。”   “徐桐你还我煎饼。”   “中午给你补行了吧,别说了,走走走占座去了。”   “这还差不多。”   成功协商之后,我带着打包好的早餐拉着程协直奔教学楼,因为程协口中那个心心念念的煎饼,往常坐的位置上已经有人放了背包。   我和程协退而求其次,坐到了旁侧的位置,我和程协一边喝着粥一边聊天,背包的主人自教室外回来落座。   对视的瞬间,颇有些尴尬的意味。   坐在旁边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在店里冷眼旁观嘲讽我的严祈。   “走了徐桐。”   程协拿起背包起身,抬腕拉起我的小臂作势要走。   因为是当事人所在的班级,所以当初视频的事班里已经没人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早上如此不巧碰在了一起,此时程协先起身表了态,教室里的目光自然都朝着一处汇聚。   我拉住程协的手腕,安抚性地拍了拍程协的手背。   “这位置挺好的,就坐这吧。”   我出乎意料之外的平静,将已经起身的程协拉回位子,伸手替他拆开了蛋堡的包装,递了过去。   “一会凉了不好吃了。”   我将旁侧的严祈直接当成空气,咬了一口蛋堡后单手打开背包,从里面摸出专业课的书来。   程协见我的态度,自我手中接下蛋堡吃了起来,虽然还是不太情愿,但是也没再说些什么了。   倒是一旁的严祈看着我吃着早餐对他毫不在乎的样子,气的牙痒痒,拿书的时候几乎是半摔在桌面上,眼睛里的怒火很是明显。   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存在着那么多看似巧合的偶然。   专业课上平时我和程协的座位很是固定,按程协在班里的人缘来讲,没有道理会坐不上的位置今早却突然被人捷足先登,而严祈又恰好在这个位置上出现,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大抵是没了奖学金的怨气所至,自己主动来找我们的茬了。   严祈一大早来教室占掉我和程协平常坐的座位,无非就是想看见两种结果——   一种是在班里同学面前得到我和程协的礼让借此获得优越感,另一种就是想我和程协同他起争执,好以此为由在奖学金评定的名额上把我和程协拉下水。   对付这种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视若无睹置之不理。   越是不动声色,就越是处于上风。   跳梁小丑到底是谁,结果自然一目了然。   专业课连续上了一上午,我和程协就挨着严祈坐了一上午。   我故意无视一旁的严祈,严祈没能达到目的,自己倒是气的不轻,放学时收拾书包的声音都比平时大了两倍不止。   等严祈憋着火气出了教室,我才整理好文具,一旁等着的程协双手抱臂,斜靠在桌边,眼神从刚出门的严祈身上挪开,最终移到我这里。   “你脾气未免也太好了。”   “哪有,我这叫沉得住气。”   我对着程协笑笑,把背包提到肩膀上,碰了一下程协的手肘。   “今天中午吃什么?我还没决定好,决定参考一下你的菜单。”   程协同我并肩走出教室,似乎是对我岔开话题觉得不满,眉头轻微皱起。   “我记得我和你说过,你别这么好欺……”   “程协。”   我站在台阶上,直直望向程协的眼睛,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算算日子也差不多快考试了,奖学金名额评定已经少了一个了。”   程协也随我停在台阶上与我相对站好,听了我说的话后明显愣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我话里的意思。   程协今天挎的是单肩包,偏偏对方又不喜欢斜挎,趁着程协发愣的这会儿已经在肩膀上默默滑行了一段距离。   我抬手帮忙提了下背带,重新对着程协笑开。   “所以菜单是什么?”   “……其实我也没想好。”   程协后知后觉提了提背包,我先程协一步迈下台阶,将手收回到外套的口袋里。   我和程协停留在教学楼的时间太长了,这也就导致进食堂的时候无论哪个窗口都热闹得很,点完餐坐下的座位还是程协在系里的熟人吃完了让的。   我小口喝着还冒着热气的面汤,听见一旁的程协对我说道——   “我今天下午有球赛,你要来么?”   下午没有课,原定的计划是吃过饭去图书馆复习,但要整理的东西又不是很多,所以程协提了我就点点头应了。   因为面很烫,所以我比程协吃饭要晚,到球场的时候人已经差不多全了。   “今天怎么来这么晚…呦,这次又是带着你宝贝室友来的啊?”   “少废话,今天先让你一个球,谁输了谁请客。”   我自然地接过程协肩上的背包,走到旁边的长椅上坐下来,把刚才买好的水也一并塞了进去。   午后的阳光很好,热身后的程协踩着我耳机里的拍子进了他今天的第三个三分球,然后被强制“判离”球场进行场外休息。   我从包里翻出矿泉水,连同口袋里的纸巾一起递了过去。   程协一口气喝了半瓶多的水,用纸巾把额头和鼻尖上的汗擦了擦,伸手摘了我半边耳机。   “不会又在听英语听力吧?”   “我有这么无聊么?”   在对方确认里面是曲子之后,我果断翻了程协一个白眼,把耳机拿回来重新塞进耳朵里。   太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时不时吹过的微风带着夏的凉意,的确是个不应该错过的好天气。   我舒服地闭起眼睛,嘴角微微扬起,耳机中切换到的刚好是我最喜欢的曲子,我伸展双腿,忽然感觉肩膀被人拍了拍。   睁开眼,视界里是个我完全不认识的女生的面孔。   那个女生握着手机,似乎有些紧张,在我看过来后对我开口讲话,对我耳机里音乐的音量完全不知情。   我读不懂唇语,刚想抬手摘掉耳机,一旁的程协突然挡在我面前,等到程协在我眼前让开时,刚才的女生早就没了踪影。   我握着摘掉的半边耳机,一脸迷惑地望向旁边的程协。   “怎么了?”   “没什么,她只是来问个路。”   “哦。”   “再等我一会,结束了一起去图书馆自习。”   程协说完便握住我的手,主动帮我把耳机塞了回去。   我看着程协小跑回去,球场那边起哄的声音连耳机里的音乐声都压不住,但具体是什么又听不清。   我看见程协被一个男生勾住肩膀往下压,程协脸上带着笑,抬手推了旁边的人一下,抬眼看向了我的方位,很快便移开了目光。   我拿起背包挪到树荫下坐好,从包里摸出水杯打开了盖子,心里了然——   大概是因为又被要联系方式了吧。   【作者有话说】   徐桐的另一个名字叫做迟钝(狗头) 第14章 覆   考试周临近。   这学期的几门专业课知识全部讲授完毕,按照教学计划也相应确定了停课时间。   考试的日期表也在班里公布了,在正式测验前还有两个多星期的时间准备考试,时间相对来说比较充裕。   然而在完全投入复习之前,这学期的选修课还是要提交结课作业的。   这学期我一共选修了两门课程,其中的一门在一周前就公布了结课论文的题目,这个已经在图书馆提前完成了,而剩下的那门——也就是和邢安一起修的中外电影鉴赏课要到今天晚上才会公布结课的选题。   午饭过后,程协在图书馆一楼的超市里采购了一大袋零食,在休息时间里,程协向我热情推荐了手里好几包种类不同的好吃零食强塞给我,这也就致使我在晚餐时间肚子依旧饱腹感很强。   我干脆放弃了去吃晚饭,按照平时标注重点的笔记成功复习完一门专业课,又掐算着晚课的时间提前去图书馆机房打印另一门选修课要提交的论文。   然而我还是低估了临近考试周和结课周的威力,机房排队打印的同学数目比我想象中要多了一倍,等到纸质版的论文拿到手,距离上课的时间也很近了。   我匆匆忙忙赶到教学楼,第一次错过了课前放映的影片片段开端。   教室里没有开灯,只有大屏幕的光影闪烁个不停,大面积的黑暗恰到好处地将我刚进教室脸上的狼狈神色隐藏起来,我提了一下肩上的背带,再抬头时已然恢复成了平时的样子。   我随着步伐缓慢移动目光,视线从前几排同学的面孔上扫过,最终定格在今天坐了中后排的邢安身上。   邢安今天穿了一件条纹衬衫,袖口向上挽起露出一小截腕骨,那双修长漂亮的手交叠着放在桌面上,屏幕上白色的光降落于此,倒更像是某部电影里细致的特写点缀。   上次尚未归还的手帕此刻就放在背包里,我将手伸进背包,抬步向着邢安的方向移动,最终在他旁边隔了一个座位的距离落座,轻声道了句“晚好”。   邢安闻声从屏幕上偏转目光,眼睫在错落的光影中缓缓眨动,在黑暗中辨认出我的模样后,嘴角便带上了些许弧度。   “晚好。”   我自背包中装有拿出洗好的手帕的袋子,递到了邢安手上。   “这个我洗好了,还你。”   邢安接过后将手帕放在一边,并没有第一时间打开查看我的劳动成果,反而侧过脸低声同我说话——   “怎么不见你来找我?”   我微微愣住。   邢安的意思难道是希望我向上次一样单独去找他?   我抬手摸了摸鼻尖,将肩上的背包摘下放到桌面上。   “这不是还你了么……”   意外地,今天并没有看见姜远修那副惹人生厌的面孔。   课前放映的电影片段随着上课铃声的打响而暂停,教授踩着铃声尾巴的拍子打开了教室内灯光的开关。   光与暗的切换太过迅速,在强光笼罩头顶的瞬间,我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睁开时仍能感受到短暂停留在眼皮上轻微的灼感。   教授翻出名册进行日常的点名答到环节,当喊到姜远修的名字时,一旁的邢安起身去讲台前提交了姜远修的请假假条,我这才知晓了姜远修唯一一次自我面前缺席邢安身边的理由。   教授收下假条后邢安便回到了座位,点名完毕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打开u盘里的PPT,切换了幻灯片,展示了这学期的结课任务——   组队挑选一部电影,并对里面的情节进行赏析,且同组人员的赏析内容不能完全相同。   提交论文的截止日期为下周的结课周,论文要求标注分组成员。   说实话,从选题到赏析论文再到截止日期对我来说倒是没什么难度,但是困难就困难在任务里提到的组队。   这门课程因为教授的严厉程度,班级内只有我一个人选修了这门课程,整个教室里,除了邢安和姜远修之外的同学我一个也不认识。   出于个人意愿,组队自然不会选择处处为难我的姜远修,但唯一仅剩的选项邢安又优秀太过,树大招风,想要抱大腿走捷径的人比比皆是,怎么看也轮不上如此不起眼的我本人。   况且我也并不需要能够一步登天的快捷键。   教授就结课论文又简单提了几句,便重新打开了课前播放的那部电影,宣布可以自由组队讨论选题了。   我翻出口袋里的手机,准备寻找一部最近上映的电影。   影评不算很多,影片也尚未被列为经典,也就意味着可以自由发挥的空间很大。   反正一个人也可以是一支队伍,只要提交了结课作业,论文内容写好了一样可以通过课程。   我垂眸浏览手机界面,一旁的快捷键本人便立刻被找上门来。   发出组队邀请的不在少数,就在旁边旁听的我也不禁开始对邢安最终的选择开始暗自好奇,就连浏览界面按压的手指也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我已经找好组员了。”   邢安话毕,周遭喧闹的声音立刻消失不见。   我将指腹按压在手机上,屏幕上划过的影片信息在涌出的失落感中渐渐失焦。   果然还是姜远修么……   我叹了口气,捏紧了手中的手机,从额顶到背脊仿佛窜过一阵电流,不自在的感觉更甚。   感知到周围聚集的目光,我缓缓抬起头来,正对上一侧邢安带了笑意的眼睛。   自从上次姜远修在班里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地扬声向我道歉之后,我在选修课的班级里就没再受到过如此瞩目的关注了。   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快捷键会如同天上掉馅饼一般自动找上门来。   不过放眼望去,我的确是挡箭牌的最佳人选。   在此之前,我是不被其他人熟知,不被其他人所在意的存在。   这样的人用来做拒绝他人的借口,再合适不过。   “找到合适的选题了么?”   邢安按下我和他中间空掉的座椅,自然而然地起身坐了过来,微微侧过脸凑近我的手机屏幕。   我身体微微后倾,将手机递近了些,眼角余光简单扫视了小半周。   视界范围内已经没有人在盯着看了,刚才向邢安发出组队邀请的人见状也都迅速放弃去找自己熟识的人组队去了。   压力骤减。   我放松下来,压低声音同邢安说话。   “我想找一部最近刚上映不久的片子。”   “嗯……”   邢安的回答不咸不淡,语气也没有任何波澜,只是简单地回应了我。   优秀的人身上自带光环,他简单的一句“嗯”,听在我耳朵里,解读便又可以拆分出好几种意味来。   表意不明。   和邢安的接触时间不算很长,因此我无法完全摸清邢安单字中所蕴含的意思。   不清楚某件事情时,提问是最简单直接的方式。   “……是选题不太好么?”   “不是。”   邢安微微摇了摇头,抬手捏了下位于眼中的鼻梁,半垂着目光。   我因他这个动作抬起眼来偏转目光,仔细辨别,邢安的脸上隐有疲态。   “你现在很累么?”   “昨晚参加了一个晚会。”   邢安的身上没有酒味,薄荷的气息比平时还要重上那么几分。   因为身边就有一个活生生的晚归例子,所以我很清楚邢安目前的状态,大抵和受尽一晚上商业互吹的折磨的程协差不多。   按照平日里姜远修和邢安的亲近关系,昨晚的晚会两人应该是一起出席。   已经到了请假休息的程度,昨天的晚会一定不会太早结束,邢安现在大抵是真的很困了。   姜远修缺课的理由再明显不过,相较之下,邢安坐在这里的缘由反而引人深思。   到底是为了替姜远修递送那一纸请假条,还是有了什么别的原因……   电影的台词在疲乏的人听来大概类似于催眠曲的效用,我看见邢安用手臂撑住下颌,在全篇电影最精彩的打斗场面下面无表情地眨动眼睫,在刀光剑影中面不改色默不作声。   仅此于音响的声音源于周遭的闲聊,真正讨论课题的屈指可数,我看着邢安神色中露出的疲态,不由得皱了眉。   嘈杂太过。   我拉过邢安的手腕,把邢安的手臂放平,将手掌覆在邢安右耳,用轻柔的力道把邢安压向臂弯。   “睡吧。”   我用右手翻开背包找出之前整理好的笔记,翻到我加了书签的那页,回过头来看向一旁被我强制按下休息键的邢安。   短暂的对视过后,那双强撑精神的眼睛终于合上,我将手机放回口袋,单手翻看我用不同颜色标注好的笔记。   要论环境,教室自然比不上图书馆,我索性直接戴上耳机播放纯音乐,抬指翻看复习科目。   不知过了多久,左手处的腕骨被柔软的指腹缠上,我下意识抽回,手腕便被用力捏在对方掌心。   下课前五分钟,邢安醒了。   覆在对方耳朵上方的手随着邢安的动作自动脱离,我不再抗拒,任由对方放轻力道扭转腕部。   邢安垂眸看了一眼佩戴在我手上的手表,用肘部撑起身子,指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轻擦在我手腕上一个来回才完全收回。   我慌忙撤回手臂,皮肤上的痒意仍有存留。   刚才的举动不容细想,我和邢安不过凑巧见过几面,有过几次交集,课堂上的一系列行为属实是有些逾矩了。   大概是真的脑子一热,才会想着去多此一举的吧。   可能是临近放课,我再也没能看进去笔记上任何一个知识点,只能在铃声的催促下装好背包,步履匆忙地挤入人群,赶赴校外的咖啡店。   咖啡店出了应季新品后人手告急,我从学校正门赶到咖啡厅时,店里的空座已经所剩无几,肩上的背包刚刚放了一半,我就被店里的营养师姐姐套上围裙拉去帮忙点单了。   店里着实忙碌,我连系好围裙背带的时间都没有,自然也不会留意到口袋中手机那一声短促的短信提示音和来自邢安发送的那条讯息——   ——我休息的很好,谢谢。   【作者有话说】   月末了,我又来了嗷,上一章没看完的可以一次看一章半(狗头) 第15章 邀请   人无法抵御命运。   纯黑色的背景下,一行白色的字幕缓缓展开。   比起同期上映的其他电影宣传片,这部没有任何华丽色彩和场景转换开头的影片在第一时间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我正欲仔细端详,左面肩膀便被轻轻拍上了那么一下。   我摘下耳机,暂停视频播放,自座位上回过头去,便看见程协提着一大袋零食,居高临下地对着我笑开。   今日份的投喂员已经就位了。   复习周程协和我几乎每天都泡在图书馆里,托平日里努力的福,这学期的考试科目我已经大体复习完毕,在考试来临之前的时间里,完全可以自由安排学习和娱乐时间。   现在我之所以坐在图书馆里,是因为旁边学生会、运动场、各色活动一样不落大活跃的某位姓程名协的同学,在各类场合收获了一众迷妹的尖叫后,决心继续斩获系里剩下的奖学金名额之一,每天都用成袋的零食贿赂我这个常年奖学金得奖选手帮他答疑解惑。   放眼望去,整个图书馆只有我一个人悠闲地拿着手机筛选着选修课的作业选题,和周围紧张刺激、奋笔疾书的气氛格格不入。   而现在不合群的道具又新增了怀里的一大包。   我自袋子里拆了一包软面包,把十分钟之前的解题过程拿给一旁落座的程协,又顺手翻了罐果汁出来,抬起手指按下了恢复播放的按键。   程协从袋子里拿了一袋薯片,扫了两眼解题过程,在薯片的开包声中倾斜身体,右肩倚靠上我的肩膀,偏过头来看向我的手机屏幕——   “我去给你买零食,你居然背着我一个人偷偷看电影,太过分了,耳机分我一半。”   程协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嘴上这么说着,身体也同样诚实得很,直接伸手拿下我耳朵里一半的耳机塞进他耳中。   “只是宣传片而已……”   我无奈地轻叹了口气,目光从程协的侧脸上移开,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屏幕上的宣传片上。   片子没有过多花哨的修饰,长达一分多种的的时长里,更多侧重于电影整体的故事感和悬疑感。   在它播放完毕时,还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翻找了好多近期上映的影片宣传,这部倒是看起来不错,至少值得一试。   众多视频挑得我眼花缭乱,好不容易遇见一个还算看得过去的,我摘掉耳机,向一旁的程协求助——   “你觉得怎么样?”   程协听见我的问题微微顿住,很快便恢复了往常的神色向我笑开——   “我觉得还可以,顺带一提,我这周周日有空。”   程协双手抱臂,身子向后靠向椅背,眼睛里满是笑意。   我放下手机,也学着程协靠在椅背上,身子侧倾,凑近了盯着程协的双眼看。   对视不足十秒,程协脸上的笑意便消失不见,许是被我盯怕了,程协抬手摸了摸鼻尖,一连咳了两声,起身调整了下坐姿。   “怎,怎么了?”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怎么这么自恋?”   我将身子转回来,坐正了将手机揣回口袋里,喝了一口桌子上放着的罐装果汁,咬了一口松软的面包。   不得不说,程协在吃这方面,还是有一定品味的。   至少这几天的零食都比我之前买的要好吃的多。   程协被我挪揄,抱起放在桌面的薯片发泄似的咀嚼了一大口,语气中带了些不满。   “你都不知道,周末想约小爷的人可多的很。”   “是是是,毕竟是系里的男神,魅力自然是爆棚没得说。”   我从袋子中拿了罐果汁,拉开拉环递到程协手边算是讨好,程协明显对此很是受用,接过果汁后彻底没了脾气。   人算是哄好了,结课论文的题目也定下来了,我悠然地吃着零食,抬眼望向楼层下方——   一楼的走道两侧设有假山流水,水中有红黑两色的鲤鱼在其中游走。   我盯着那池中的鲤鱼看了一会,面包也在不知不觉中被吃完,书本上的字迹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在视界中微微晃动。   困意来得如此突然,不给我一点反应的时间,我索性不再抵抗,推开尚未喝完的饮料,双臂交叠放在桌面上,将脑袋枕了上去。   图书馆比宿舍要安静得多,而且没有对寝同学的烟味和游戏启动的声响,昨夜对寝的人又来找程协打游戏,因此我昨晚睡觉的时间比平时要晚上那么一会。   我闭上眼睛,将面庞埋进双臂里面,很快便陷入了安稳的睡眠。   不知睡了多久,最终我是被手臂上的痛感唤醒的。   枕的时间太长,且只枕一处,手臂被压麻,一觉醒来,我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自桌面上撑起手臂坐起,发现视界前方的同学全部消失不见。   旁侧的程协也不见了踪影,我缓过胳膊那股酥麻的劲儿,伸手摸出口袋里的手机,按亮屏幕看了一眼上面的时间——   已经到了中午。   怪不得图书馆没人了。   我伸展手臂伸了一个无声的懒腰,睡了一觉颇觉口渴,于是拿起桌面上之前被我推开的果汁,微微仰起头喝了一大口。   我解锁手机,想问一下程协是不是去食堂吃饭了,却看见了屏幕里宣传片播放暂停的界面。   选题既然定了,也理应告知同组的邢安一声。   我打开和邢安聊天的对话框,把电影名称输入进去,说是想以新上映的这部电影作为选修课论文的选题,询问了一下对方的意见。   邢安的回复一如既往的简洁——   ——可以。   得到影视编导专业旗帜一般的肯定回复,我便放心下来,转而去找消失了的程协。   ——你在哪……   “醒了?”   里字打了一半,还没有完全打完,来自程协的声音便清晰地响在我的耳边。   “嗯。”   我点点头,看程协将手揣进口袋里坐回我旁边的座位。   “刚才我睡的有点久了……中午吃过了?”   “当然……没有!”   程协卖了一半的关子,变魔术一样自他那边的身侧拎出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两个新鲜出炉的菠萝包。   这个菠萝包是食堂的招牌之一,每次午间销量都十分可观。   一周之前和程协一起去食堂时我就很想试试,无奈每次排队的人都很多,于是我便放弃了想吃的念头。   倒是没想到今天能吃到。   程协笑着将其中一个塞进我手里,我接过咬了一口,表皮松软有嚼劲,热乎乎的菠萝内馅也很足,酸酸甜甜的。   “排队排了很久吧?”   “也还好,毕竟我可以刷脸。”   “果然帅哥特权就是好啊……”   我感慨一声,又咬了一小口酸甜的菠萝内馅。   不愧是食堂招牌,手里的这个吃完我甚至还想再来一个。   “你也不差啊。”   程协打开面包袋子,口齿不清地对我嘟囔道——   “谢谢你的安慰。”   我咬住手里的面包,把桌面上的文具和本子收进背包里,将剩下的半个菠萝包塞进袋子里握在手中。   “我去咖啡店了,晚上给你带店里的新品回来。”   “顺便再帮我带块黑森林蛋糕。”   我对着程协比了一个ok没问题的手势,终究还是没能忍住眼前的诱惑,背上背包一边咬着面包一边下了楼。   午后的微风正好,我吃完午饭,耳朵里塞进耳机,伸手推开了咖啡馆的大门。   上方的风铃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动,手机中的音乐播放器刚好切换到我最喜欢的音乐,我惬意地迈开步子走向吧台,放下背包抬起挡板系上围裙。   我看见营养师姐姐头也不回地在托盘上摆上一杯蓝山咖啡,伸手将别在头发后的发夹夹到我腰后围裙的系带上。   “八号桌。”   我暂停音乐,拔掉耳机,一面将手机塞回口袋,一面在座位之中穿行。   如同每个普通的周末休息日下午,我熟练地将托盘半推上桌子桌面,看见了一只轮廓我再熟悉不过的手。   视界自下及上,终于那副让人过目不忘的面孔。   邢安单手托腮,唇尾上扬,指尖捻起桌面上的一块曲奇,在咖啡杯上方蒸出的醇香中向我望来——   似是等待许久,又似是不期而遇。   半个小时之前用短讯联系的本人此刻就坐在我面前,这个时间节点绝不可能会是所谓巧合。   我拿下桌面上的托盘,回过身望了一眼吧台——   营养师姐姐双手撑在挡板上,明显一副看好戏的八卦神情。   被邢安美色收买的人选已经很明显了。   我在邢安的对面坐下,将托盘放在腿上,也学着邢安的姿势托起腮来,话语中满是感慨和无奈。   “我总算是领略到了到底何为帅哥特权。”   “谢谢夸奖。”   邢安笑笑,顺着我的视线收回目光,将手里的那块曲奇送进口中。   我将之前桌面上定制的餐纸递给邢安,静待对方吃完。   邢安吃过后用餐纸擦了擦唇角,端起杯子轻抿了一口咖啡,指骨弯曲的弧度中都透着一股优雅。   桌面上除了邢安的点单空空如也,而我手里只有一个空荡荡的托盘。   我正纠结着要不要回吧台拿点东西,营养师姐姐便给我端了一杯鲜榨果汁和小份的酸奶杯过来。   比起帮我缓解尴尬,我更侧重于营养师姐姐是来近距离看八卦的。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还是说清楚一点比较好。   我将手里的托盘递给一旁的营养师姐姐,端起桌面上的那杯鲜榨果汁,解释给站在一旁的有心人听——   “片子我还没看,如果是来探讨划分情节的话,可能还要晚些。”   “不急,我是来邀请你一同观赏影片的。”   邢安放下杯子,唇角带笑向我看来。   果汁喝了一半,我差点没被邢安这一眼呛到,慌忙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营养师姐姐嘴角的笑意就没下来过,听完邢安的话之后更是露出一副“姐姐我是过来人,我什么都懂”的神情来。   这下是真的解释不清了。   “这会儿店里还有事情,不然我们改天……”   “改什么天啊,反正店里也没什么人,你们去吧,我们能忙的过来。”   营养师姐姐果断打断我的拒绝发言,抬手把我腰后的发夹别回自己头上,一把摘下了我身上的围裙,和托盘一起带回了吧台。   我望着店里几乎满座的客源,对于营养师姐姐这一强迫我下班的举动感到十分无奈。   我转而看向对面的邢安——   “我很好奇你究竟给了姐姐什么好处……”   邢安闻言起身,慢条斯理地理了理风衣外摆,对我笑道——   “谁知道呢。”   【作者有话说】   程协:其实题我会我就是不说   邢安:果然有了情报就是好 第16章 可乐   香甜的,爆米花的气息。   记不清到底有多久没有来过电影院了,但最后一次来过的记忆还是很清晰。   那天是唯一的一次,我们一家人因为我的生日聚在一起。   我期盼已久的电影终于上映,首映日的当天又刚刚好是我的生日,爸爸和妈妈约定好了那天要和我一起庆祝,于是便开车带着我一同来到了影院观影。   说是推掉了所有应酬的爸爸在电影中途出去接了一个电话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而在一旁坐着的妈妈也在爸爸离开后不久说是之前预定的蛋糕在备餐时出了一点差错,要去店里协商一下。   原本三个人买票进了场,最后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座位上。   电影还在放映,观赏的人却失去了兴致。   我低着头,在座位上默默地吃完了原本属于三个人的两大桶爆米花。   最后我一直等到灯光亮起,放映结束,爸爸妈妈还是没有回来。   我拿起空的爆米花桶和手边剩下的半杯可乐走出放映厅,我将空桶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坐电梯下到停车场,熟悉的停车位空空如也。   我喝了一口手中的可乐,里面的气泡早已消耗殆尽。   那天的最后我一个人打车回了空荡荡的家,没有蛋糕,没有烛光,更没有生日歌和生日祝福。   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喝过电影院里售卖的可乐。   “您好,请问您需要些什么?”   “一份双人套餐。”   “好的请稍等。”   我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和邢安正站在影院前的出餐口,前面的服务员姐姐打开爆米花机正在填装空桶,后面的服务员拿了两个空杯,准备接放可乐。   我赶忙出声打断。   “不好意思,请问套餐里的可乐可以换成别的么?”   “可以的,我们这边还有雪碧、芬达和醒目的水蜜桃味道。”   “那帮我换成雪碧吧,谢谢。”   我翻出口袋里的钱包,却被邢安挡住了要开启的手背。   “刚刚我在咖啡店里没有买单,这次就换我请客吧。”   “……也好。”   我没再同邢安客气,收回钱包接过爆米花桶和雪碧,和邢安一起走向售票处的位置。   “不喜欢可乐?”   “嗯,有点。”   我点点头,垂下目光,拿起一颗爆米花放进口中嚼了嚼。   还是记忆中的那个味道。   因为有了明确的目标所以省去了纠结,最近的一场电影半个小时后上映,我和邢安索性就买了这场的票。   离提前检票的时间还有十多分钟,于是我便和邢安抱着爆米花桶找了座位坐下等待,   闲着也是无聊,我把桶里的爆米花送进口中咀嚼着,目光从影院前的宣传片屏幕移到旁侧摆满一排的抓娃娃机。   倒是很想试一下。   我放下爆米花桶,翻出口袋里的钱包,里面刚好还剩下五枚一元钱硬币。   打发时间应该够了。   我从座位上起身,挑了个装满毛茸茸的垂耳兔的机器投进了第一枚硬币。   机械爪捏起垂耳兔的身子,提起时左右晃动了两下,最后成功走空。   本来只是想着简单试玩一下,不想只差一点的结局反过来勾起了我的好胜心,我又接连投掷了两枚硬币,结果都没能成功。   邢安走到我旁边,我看着歪倒在出口旁侧不远的两只叠起来的兔子叹了口气,把手里剩下的两枚硬币全部塞进邢安手里。   “你要试试么?”   我话虽是这么说,可行动上却没有半分要邢安袖手旁观的意思。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邢安收回手投进一枚硬币,手指弯曲握住摇杆,抬眼测量机械臂和下方垂耳兔的角度和距离。   机械手臂摇晃着落下,我不自觉屏住呼吸,机械爪抓住了最上方的垂耳兔,荡了一小段距离后玩偶自动脱落。   结局同上。   虽然没能抓得上来,但我之前失败三次的经历在看见邢安也错失机会后,心情竟然意外地有所好转,开始变得不那么期待玩偶自出口掉落的结局出现了。   只剩最后一枚硬币了。   电影院的检票播报通过广播响起,我回身望了检票口一眼,刚想提醒邢安检票时间到了,便见邢安唇角抿起,毫不犹豫地启动机器摇了摇杆,按下了最边侧的捕捉按钮。   机械臂晃动着向下抓起垂耳兔玩偶毛茸茸的身子,向上提的同时向左虚晃了一个小小的弧度,随即向右摆去,玩偶恰逢此时自机械爪中脱落,甩至旁边的出口处直接落下。   惊喜总是来的太过突然。   我怀里抱了两人份的爆米花桶,又拎了两杯喝的,自然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迎接这降落得如此突兀的成功的果实。   邢安弯下腰,自出口处取出那只毛茸茸的垂耳兔,弯唇将其贴上了我的脸颊。   “触感不错。”   脸上毛茸茸的触感还没有消失,新一轮的热度便自此处开始涌起。   邢安自我指间抽走我的那张观影票,带着夹出来的玩偶走向检票处。   我看着邢安的背影楞楞地站在原地,直到工作人员检完了两张票才抱着东西迈开步子往前走去。   邢安将我的那张票根放回我指间,柔软的指腹擦过我的手指内侧,抬腕接过我怀里的爆米花桶,将手中的垂耳兔塞进我的臂弯。   通往放映厅的路上,地上的毯子软软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端。   轻飘飘的,没有实感。   运动鞋离开地毯,踏上影厅入口处的转角,额顶的灯光短暂地消失不见,黑暗笼罩了整个视界。   我将抓到的玩偶放进口袋里面,伸手触碰旁侧的墙壁,放慢脚步向前探索着踩了踩。   脚下是个坡度较小的斜坡。   我刚想出声提醒,一旁拿了两个爆米花桶的邢安就先一步身形不稳地向前倾去。   身体的反应往往要快过大脑,我迅速伸出手拉住邢安肘部向上位置的手臂,将人向我这侧提拽——   不经过思考就做出行动的后果就是——我的鼻梁结实地撞上了邢安倾斜过来的半侧肩膀,当即眼前一黑,眼眶一酸,疼的我快要掉下泪来。   爆米花桶内随之洒出的几颗爆米花带着香甜的气息落进邢安臂弯里,我眼眶湿润地靠在邢安肩上,空气中散落的甜味便混入了几许薄荷的气息。   “徐桐?你还好么?”   我抬手摸了摸被撞到的鼻梁,揉了揉泪湿的眼睛,从疼痛中回过神来,微微地点了点头。   “徐桐?”   邢安关切的问询声响起,我这才察觉到,在黑暗环境下做出的动作没有任何意义。   爆米花在纸桶中碰撞的轻微摩擦声钻入耳中,邢安得不到我的回应上前半步,我被半圈进邢安怀里,脸颊触碰到对方肩膀处柔软的面料。   “我没事……”   我抬手接过邢安手臂内侧其中一个爆米花桶,退后半步拉开同邢安之间的距离,将刚才没说完的话补完。   “小心点……脚下是个坡路。”   “嗯。”   黑暗中的轮廓逐渐清晰,心跳在显露的视界下趋于平稳,我抬手拉住邢安弯曲的手臂,将散落在他臂弯的那几颗爆米花装回怀中的桶里。   “好了。”   我微微仰起脸看向邢安,在对方没有焦点的瞳孔中找回了片刻前的从容。   我先一步自黑暗中脱身而出,于是便率先拉住了邢安腕口处的布料,转身主动领了上坡的路。   如今的情形倒是和邢安犯了低血糖的那个早上不尽相同。   漆黑的转角并不算长,电影荧幕上正在播放着的电影宣传片在影片放映前占足了份量,可能是由于刚才在转弯处的拉扯,我和邢安刚刚进入光明没多久,头顶的灯光就又再度消失不见。   所幸我和邢安的位置离事先选好的座位也不远了。   荧幕上宣传片循环播放的画面戛然而止,我将饮品放入旁侧的凹槽,抱着爆米花桶向后仰躺陷入座椅。   之前喜欢电影院,大抵是因为这是一个唯一能使爸爸和妈妈停止争吵的场所,而现在喜欢电影院,更多喜欢的是一种能够把自己包裹起来的安全感,以及佯装同这个世界暂时切断联系的一种微妙感。   影片开始放映,漆黑的影院中所有轻声的闲谈全部停止,我拿起一颗爆米花放进口中,面无表情地看向荧幕正中出现和宣传片开端一模一样的字幕——   人无法抵御命运。   历经了漫长时间筛选出的片子果真没有令人失望,叙事镜头很是独特,故事也很完整,结局半开放,留给观影者想象的空间很大。   在我看来,是部很不错的电影。   头顶灯光亮起的瞬间,我还沉浸在结尾的剧情里,直到身侧的邢安起身,阴影笼罩在我的头顶,我才回过神来,提着所剩不多的爆米花桶,自柔软的座椅上起身。   喝空的饮料杯也应一并带走。   我偏转身体,拎起身侧喝过的空杯,在我身侧观影的看客先我一步离开,我经过时眼角余光却意外扫见了我左手边占有位置的凹槽。   绿色的杯身,尚未拆封的吸管,令我当即停下脚步立在原地,我将手中拎起的纸杯举至眼下,当即愣住。   如今我手中这杯空掉的,是当初邢安拿走的那杯气泡尚存的可乐。   【作者有话说】   提前祝各位小可爱们元旦快乐~ 第17章 拉锯   对街的红绿灯连续闪烁转换了三次信号,直到第二个绿色指示灯出现在眼前,我才堪堪回过神来,踏上了人行横道前的白色斑马线。   每次遇见邢安的时候,都会发生些意料之外的情况。   就像是今天观影时,点单时明确回答了不喜欢可乐的我,在电影放映的过程中不但搞错了饮料放置的位置,还如同失去味觉一般喝空了本该属于邢安的那杯可乐。   出了影厅尴尬顿生,我提着满杯的雪碧,脸颊发烫地向邢安致歉,最后找了个还要回咖啡店帮忙的借口,将杯子和未拆封的吸管塞到邢安手里后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开。   我推开咖啡店的大门,随着上方的风铃碰撞发出的响动,营养师姐姐在吧台里面一脸坏笑地向我投来目光。   我抬起挡板,一语不发地在洗手池洗了手,无视站在身侧等着八卦听的营养师姐姐,拿起杯子调了一杯当季新品,又自橱窗里夹了一块黑森林蛋糕装在盒子里。   答应程协的两样东西准备好了,也该回宿舍了。   我拿出储物柜中的背包,却被一旁等待已久的营养师姐姐双手拉住了背带,无奈之下,我只好先一步妥协,和营养师姐姐一人扯住一半背包坐在门口旁侧的沙发上。   “今天约会怎么样?”   我看着旁侧的营养师姐姐,无语凝噎了几秒才答话。   “……你哪里看出来这是约会的?”   “都一起看电影了还说不是约会?”   “明明就是为了完成期末课题才一起去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   “哦,所以那个小帅哥是为了完成所谓的期末课题才会提前半天来问我你下午会不会在店里?”   “……”   这点倒是……   无法反驳。   见我说不出话,营养师姐姐坏笑着松开了手,抛给我一个“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的眼神,让我自行揣摩。   我将背包甩回肩上,拿起新品和装有黑森林蛋糕的盒子,拒绝联想站起身来。   得到背包之后,自然是要第一时间离开店里。   “我回寝室了。”   营养师姐姐见我要走,倒是没再追问些什么了,将一只手揣在围裙的口袋里,身子后倾靠在沙发上,笑着对我摆了摆手。   我迈开步子,在一串叮当作响的风铃声中拉开了咖啡店的大门。   路口闪烁的红绿灯由黄转绿,我握紧肩上的背带,在信号转换成功的第一时间踏上了人行横道。   不想自作多情,所以要抢先一步否决任何臆想存在的可能。   比起需要精心推敲才可以想通的缘由,我更坚信自己自入局前就得出的推断——   我和邢安,就像是两条相交的直线,在短暂的交汇后,绝不会产生此外的任何交集。   而相交阶段的终点,已经近在眼前了。   我提着从店里带出来的东西进了宿舍楼,将宿舍钥匙放入锁眼转动门锁——   宿舍内空无一人,昏暗的日暮自窗外降临。   程协并不在寝室。   我将带回来的东西放到程协桌上,将背包里复习完毕的科目的笔记和课本一并抽出放回架子上,背上背包锁上门锁,拔出了宿舍的钥匙揣回口袋里。   电影观赏完了,也该完成作业了。   或许是因为电影本身不错的缘故,我在图书馆熟悉的位置落座,下笔写论文内容时也流畅顺利得多,放下笔时竟然比我预想的时间还要快上那么一些。   这次我充分吸取上次的教训,特意挑了晚饭时间去打印论文,排队等候的时间直接缩短了一半。   我拿着打印好的论文回到座位,整理出论文里面引用的具体情节发送给邢安,起身接了一杯图书馆免费供应的热水。   杯口蒸腾出的白气时断时续,我看着桌面上摊开的笔记发呆,一阵嘈杂的声音突然自书架斜对面传来。   我错开摆放整齐的图书向对侧望去,发现是礼堂的门开了。   应该是有比赛或者宣讲吧。   我收回目光,将耳机塞进双耳中,按下了音乐播放器的播放按钮,目光重新落回纸面之上。   眼前浮现的,却是站在宿舍门口,一眼望去的昏暗日暮。   颜色暗淡得令人心生落寞。   “在听什么?”   右耳中的耳机脱离耳廓被捏入掌心,桌面上的论文也被拿起悬过半空。   我抬起头来,看见程协和邢安身穿正装,一左一右地站在我身后,一个随意自在地听着我手机里播放的音乐,另一个正拿起我刚写完不久的论文仔细端详。   系里公认的两大男神同时到访,让本就狭小的空间更加拥挤,无论是图书馆内久坐的同学们,还是刚刚自礼堂出来走动的观众,都将目光好奇地聚集在一处。   而彼时的我还处在同时见到邢安和程协的迷茫和惊讶中,以至于对此事毫无察觉。   “你们刚刚在礼堂参加比赛?”   程协和邢安同时向我看来,我坐在椅子上,头顶的压力随之而来。   我偏过头回避两人的目光,抬手捧起桌面上的水杯,无奈杯口蒸腾的热气让我无从下口,我只好尴尬地吹了吹杯口,将杯子放回了原处。   很显然,我问了个再明显不过的愚蠢问题。   “你最近怎么总是喜欢听月光奏鸣曲?”   程协将肘放在我身后的椅背顶端,耳中挂着我半边耳机,整个身子斜靠着椅子,对着我挑了挑眉。   “只不过是你拿走耳机的时候刚好每次都循环到……”   邢安闻言将目光自论文上挪开,扫了我身侧的程协一眼,食指指腹自我曲起的指侧滑过,抽走了我手中握着的铅笔。   “借笔一用。”   我下意识地点点头,邢安视线却未做停留,拇指指尖轻挑拨旋转笔身,在我打印出的第一页纸质论文的两处画了两道短线出来。   倒是没有想过邢安会比教授先一步对我的结课作业给出评价。   “答应小爷的东西呢?”   我偏过头,看见程协状似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我的桌面,向我缓缓摊开手,嘴角微微抿起,隐约有些不开心的预兆。   别看程协平时总是和善可亲、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可我知道他其实最在乎承诺一类的事。   “回去的时候你没在,给你放宿舍了。”   程协闻言,嘴角有了弧度,再度扫了一眼我桌面上摊开的笔记,问我道——   “那你还复习么?”   我伸出手捏住杯壁,略微倾斜杯身向内里望了一眼。   这水暂时应该是喝不上了。   “不了。”   许多打量的目光自四处汇聚而来,我拧紧杯盖,将桌面上的课本笔记本塞进背包里。   两尊系里出了名的大佛站在我身后,即使定力再好,任谁来此刻这知识也看不进去,还不如给没位子的同学让个空座。   邢安将我打印出的论文翻看至末尾,握着笔停顿了一下,而后将铅笔和论文一并递还给我。   “两处个人见解,可供参考。”   “好。”   影院的尴尬劲儿还没有散完,我低垂目光,对着邢安点了点头,接过论文捏在手心,将铅笔塞进背包的侧边口袋。   程协摘下耳机在手中把玩,直起身来站到我身侧,同我说道——   “走吧。”   程协说完便回过头对着邢安笑了一下,率先迈开了步子。   我摘下仅剩的半边耳机,对着邢安点点头算是告别。   还是尽快脱离当下这个引人注目的环境比较好。   擦身而过的瞬间,论文边侧受了力道向斜上方偏转,我捏住论文下端,半边身子随之一并向邢安侧倾——   “影院里雪碧的味道的确要比可乐好上一些。”   邢安双瞳微弯,勾唇短促地笑了一下,随即放开了捏住我打印出的论文的手。   距离过近,是在前的程协也能听到的程度。   旧事重提,脸上热度再起,我抽回程协手中的半边耳机塞进口袋,向前走了两步却不见身后的人跟上,于是便回过头去——   邢安和程协站在原地,沉默着对视半晌,而后两个人同时笑开,笑意却不及眼底。   程协先行转身,同站在原地的邢安背道而驰,走到我身侧时直接拉起我背包肩带,一直拽到了楼梯口才松开了手。   拒绝程协在前,同邢安去看电影在后。   虽说是场有预谋的意外,但结果已然如此,我的确做不出什么辩解。   出了图书馆,我偷偷看向旁侧面无表情的程协,下意识抓了肩上的背带。   总觉得情况不太乐观……   恰逢此时,程协转过头来,偷看被抓了个正着,索性也就不再遮掩了。   程协停住脚步,同我对视三秒,脸上的表情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给了我个台阶下——   “我饿了。”   给了机会,自然是要把握住了。   何况宿舍里还有咖啡店里的新品和黑森林蛋糕备着。   我翻出口袋里的钱包,对着一侧的程协挥了挥。   “我请客,想吃什么?”   “菠萝包。”   我暗自叹了口气,将钱包揣回原处,和程协一起向食堂走去——   看样子是气得不浅。   目的地近在眼前。   我在食堂门口拦下程协,把肩上的背包摘下塞进他怀里。   “包里有香氛喷雾,在门口等我一会。”   校外的干洗店不算很近,程协身上穿的西装外套,粘上味道总是不太方便,于是我便打算一个人进去了。   反正也是赔罪,这样反而更有诚意一些。   好吃的即便是过了晚饭时间,排队的人也依旧不减。   我这边刚做好排长队的觉悟,手腕就被食堂门口等着的程协拉住。   “算了,菠萝包中午刚吃过,我还是吃炒面吧。”   我偏过头向食堂里面望去,程协常吃的那家前只有三两个同学在等。   “马上回来。”   我对着程协笑笑,捏住口袋里的钱包转了半圈,心里了然地向着炒面迈开了步子。   门口等着的那位大抵是消气了。   【作者有话说】   我又在月末来了嗷(狗头) 第18章 黏连   近日以来气温逐渐上升。   过了与冬界限暧昧的春季,我很讨厌的夏天就要来临了。   我将平时穿的外套全部借此机会洗了一遍,晾晒在宿舍外的阳台上,又自衣柜里翻了几件长袖的薄衬衫出来。   营养师姐姐最近让我试吃了几个新菜单,得到我的肯定反馈后便第一时间上了新。   晚上要照顾生意变得忙碌的咖啡馆,还有日料店那边收银的兼职要轮替,我回宿舍的时间自然不会比平时早。   期末复习周图书馆的位子越发难占,难得结课不用早起,自然是要多睡一会。   于是我便选择和程协在宿舍里一同晚起,复习的地点也自图书馆转移到宿舍。   三餐我和程协约定好交替着去食堂打包回宿舍,平日里装在背包里的伞正好可以拿来遮阳,自然而然地,我就减少了这一段时间的外出频率。   外面刺眼的阳光和热度对短时间待在户外的我影响不大,处于不算明朗的春夏交替节点的烦恼便有所减退。   选修课论文在书架的最上方放着,我伸手拿下纸张,仔细阅读那日邢安在图书馆所做的两处批注,在原文的基础上进行了修改,又打印了一份新的出来。   我捏住废旧的纸页,看着上面邢安留下的字迹——   字形修长,罗列工整,下笔力道暗藏锋芒,起笔和收尾略显凌乱,大抵是没有桌子支撑的原因。   老话说字如其人,的确很有邢安自己的特色。   我移开目光看向正下方的纸桶,沉默半晌,还是将这两页旧的论文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在翻阅书本和认真工作的间隙,课表上的最后一节选修课按时而至。   拿出修改后论文的瞬间,我心中清楚,这里大概就是我和邢安的终点了。   最后还是道个谢吧。   毕竟从认识以来就一直受他关照。   虽然时间不长,但相处的大部分时间都可以称之为愉快。   如果差距不那么明显的话,或许还是可以同他做个朋友的吧……   我抬眼看向后排正与人闲聊的邢安,却在邢安身侧看见了那副许久不见的,令人生厌的旧面孔。   姜远修同我对上视线,扬起唇角,表情像是在炫耀,神色却又似讥讽,我正准备别开眼去,姜远修却抬起手臂将他手中的论文正面展示给我——   小组成员署名处并排的三个名字很是惹眼,根本没办法无视。   姜远修唇角的笑意在我顿住目光之时便越发明显,我沉下目光转过身去,自背包里抽出一支黑色的水笔,在末端一笔一划地缓慢添上了姜远修的名字,而后起身将论文放在教授旁边的讲台上,背上背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室。   那份笑意中蕴含的感情,我再清楚不过。   诚如所见,姜远修才是那个同邢安最密不可分的人。   已经没有再打招呼的必要了。   彼时的我跨过了自己所刻下的分界线后,将尚未理清的所有情感生生割裂,熟练而麻木地剥离痛苦,不做留恋地做出告别。   以为只要足够识相,及时抽身,不再见面,就能够不被伤害,平凡度日,殊不知这一切只是我单纯的构想——   人和人之间的联系,是无法被单方面斩断的。   就如同署名时,此后也将黏连在一处。   以为不会做出改变的关系,最终还是越过了那道无形的界限。   以为不会再见的人,最终成为了生命中不可抹去的烙印。   就像是无法摆脱掉的,命运一样的东西。   考试的日子一天天将近,我也没有其他的精力再去纠结其他,只在宿舍一心应试。   几科卷纸答完之后,我发现难度比我想象中还要更加容易,这个学期的奖学金收入囊中应该是没有什么太大问题了。   答完最后一门试卷时,距离最短的交卷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我合上笔盖,将试卷对折放在一边,伸出去托住下颌,偏过头向着窗外看去——   拉着行李箱走向校门的同学成群结队,在地面上拖动的滚轮发出的声响混入笑声,嘈杂地自我耳中掠过。   微风拂过树梢,叶子沙沙作响,晃动的树荫在眼睫上方转换光影,遮盖住额前细碎的发。   指针在手表中机械地转动,我闭上眼睛,思绪慢慢放空,等待时间流逝,等待由静转动,等待与平日别无二致的假期的到来。   等着等着,意识便模糊起来,直到肩膀上压下力道,我才迷蒙地半睁开眼回到现实。   “徐桐,放假了。”   尚未清醒的大脑无法对语句做出任何处理,我表情木然地盯着面前程协的脸,放在桌面上的卷子先一步被程协抬手抽走。   我望着程协的背影揉了揉眼睛,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表盘上交错的指针——   刚好是可以交卷的最短时间。   我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拎起背包走向门口,程协交完卷就站在讲台旁边,等我走近了才迈开步子,在我之前出了教室。   我回手拎出背包侧面的水杯,在走廊里喝了整整半杯,又清了清嗓子,和等在一旁的程协说道——   “一般来说,不都是会说‘交卷了’么?”   “又没什么区别。”   程协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我喝完后刚想拧上杯盖,手中的杯子便被程协自然地拿过,再次回到手中时,已然是变轻的空杯了。   “帮你减轻负担。”   “……”   我看向旁侧厚颜无耻喝光我所有蜂蜜水站着递杯的程协,无奈地接过后把杯子塞回原处。   “假期什么安排?”   我随着程协迈开步子,将手伸进口袋里,按下了口袋中手机的开机键,回他道——   “没什么安排,不过就是除去学习生活之后的无聊日常罢了。”   我语气平淡,对着程协摆了摆手,强烈的日光晒在身上,热流自肩膀延伸到手臂,迎面而来的光线更是刺得人睁不开眼。   我眯起眼睛,将背包拽到身前,摸出包里常备着的那把伞,推开伞骨撑在头顶,顺便把一旁站着的程协也罩了进去,回问道——   “你呢?今天回家?”   我一手撑着伞,一手拽着背包拉链,拉到一半便卡住不动了。   不上不下的状态,在气温过高的户外越发令人焦躁。   我索性把伞塞到程协手里,两只手并用,配合着拽下了拉链,把包甩到身后背好。   “明天回去,这两天熬夜复习,回宿舍先睡个好觉再说。”   程协说着,展开剩下的那只手臂伸了半个懒腰,头顶的伞面随着程协的动作向我这侧倾斜。   “如果十点之前睡觉算是熬夜的话,我想熬夜这个词可能要被重新定义了。”   我解开衬衫袖口处的扣子,将腕口的布料挽起来,握住伞把将伞面往回推摆正,收回手去拿放在口袋里的手机。   没有收到任何新信息。   连假期都没有任何联络,更不要说平日里的嘘寒问暖。   支离破碎的家庭里,漠不关心是常态。   我垂眸握住手机,只盼能够尽快脱离嘈杂又炎热的户外,快一点回到宿舍。   “从以前开始我就想说,徐桐你是不是白的有些过分了?”   我低头看了看露出的手腕处的皮肤,和一同拿伞的程协作了对比。   确实有那么一点……白?   不过应该也还没到程协口中“过分”的程度。   “可能是因为我比较娇气吧。”   我偏过头去,笑着同程协打趣,把手机送回口袋,自他手中接过伞撑起,目视前方迈开步子。   果然不做出期盼,就不会存在失落。   还是铁石心肠一点比较适合我。   “……是想让你开心一点。”   “嗯?你说什么?”   出神期间,一旁的程协对我说了些什么,我只来得及听到最后的半句,虽然在谈话期间走神这件事显得不专注也不礼貌,但在这个话题没有过渡之前,我想搞清程协在此之前究竟说了什么。   “我说——”   “交卷的那个时候,我是想让你开心一点。”   啊啊,原来如此。   比起言简意赅的提醒,程协特意用了“放假”的字眼,原来是想让我变得轻松一点。   我看着身侧的程协,弯起眼睛笑起来,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手机的关机键。   “嗯,我现在很开心。”   我的身边,拥有了比真正的家人更加关心我的,这样的存在。   已经不再需要那种看似亲昵,却每次都结束匆忙的用以维系情感的证明了。   只不过是心知肚明的自我欺骗罢了。   我转向程协,自回忆中抽身,主动发起了下一轮的谈话。   “晚上吃什么?”   “睡醒之后应该不会想动吧?干脆泡面好了。”   “如果我没记错,昨晚临睡前,你碗里的那两袋应该是宿舍里最后的存货了。”   “啊?那徐桐你帮我带个晚饭吧,什么都行,我不挑食。”   “驳回,天气太热,我完全不想动。”   “我出双倍的晚饭钱做为跑腿费。”   “你出十倍我也不去……好热……”   我提起衬衫领口拽了拽,扇起的些许凉风算是安慰,我看着视线尽头出现的宿舍楼的影子,像是在沙漠中行进的旅人看到绿洲一样欣喜。   见我态度坚决,晚上不想出门的程协便又提出了新的方案——   “那绕远一点的路去超市买四包泡面吧。”   “不要,我要回宿舍。”   “徐桐你简直就是油盐不进!”   “是是是,所以我就算饿死也是活该。”   我收起伞拉开宿舍楼的大门,提起程协背包的带子把人拽进了楼里。   晚饭什么的,还是晚上再说吧。   【作者有话说】   大家除夕快乐呀,一会还有半章,祝大家新的一年吃好喝好身体好(狗头) 第19章 灼感   暑假来临了。   我和程协简单收拾了一下宿舍里要带走的东西,在结束考试的隔天并肩出了校门各奔东西。   约好了假期联络,实际上不见面能聊的话题少之又少,加上程协总被抓去各种场合,白日里我也有兼职要做,所以空闲时间的闲聊其实并没有想象中要频繁。   平日里兼职的日料店要求假期内工作时间延长,自然而然地就和咖啡店那边起了冲突。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于是我干脆辞去了日料店的工作,只一门心思泡在咖啡店里吹空调了。   更换菜单、写每日特价的黑板、点单、上餐品、收银、备餐……   店里忙碌的时候,这些一连串的事情都会涉及。   有冷气和免费的趋暑新品供应,我倒是不太在乎要做的事情变多。   不过偶尔也会有不想工作的时候。   就譬如说这样的时刻就发生在近日以来气温最高的今天——   我穿着短袖和短裤,顶着睡翘的头发,脱下睡到汗湿的T恤扔进滚筒洗衣机,在浴室的花洒下冲了个澡。   粘稠的汗液被洗去,燥热便自动减退,我穿着拖鞋从浴室里出来,拉开了冰箱的拉门。   冰镇的果汁刺激神经,我喝了半口,便把果汁放回了原位。   推开窗子,迎面而来的热浪更加坚定了我今日不想出门的决心。   我合上窗子,回到房间摸出枕头下的手机,果断给店里正在值班的营养师姐姐发了信息——   这种天气出门只会融化,所以我今天翘班。   发完信息我便将手机扔回枕头下面,无论它怎么响都不予理会。   天气太热,也没什么胃口,早饭还是不吃了。   我抬手摸了摸脑后,早上刚洗的头发只有发梢的位置湿着,想来一会也能干了。   我走到浴室,往洗衣机里倒了点洗衣粉进去,又返回宿舍找了两件衬衫扔进去,合上门后按下了按钮的开关。   平日里在咖啡馆一待就是一整天,今天难得理直气壮地翘班,待在房间里除了洗衣服却又无事可做。   干脆再睡一会好了。   我顺手关上了卧室的门,撇下拖鞋,窝在沙发上闭起眼睛。   过早陷入睡眠好处有很多,却不包括白日里想打发时间却睡不着。   意识迷迷糊糊地在沙发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半个小时,还是没能成功入睡。   我只好用胳膊撑起上身,从沙发上爬坐着起身。   还是看一下消息吧……   我把脚伸进拖鞋,扭转卧室的门把手,把手机抽出。   未读的都是来自营养师姐姐的抗议消息。   我叹了口气,去冰箱里找了片切片面包,蘸了点果酱潦草地吞进肚子里。   果然还是不想出门啊……   我正望着窗外发呆,掌心的手机和着铃声震动起来。   我垂眸看向屏幕,来电人显示的正是三十分钟前控诉我袖手旁观的营养师姐姐。   犹豫了两秒,我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我抬腕将手机凑到耳边,语气平淡地用“喂”做了再俗气不过的开场。   “徐桐你现在如果不是因为身体原因的话,还是来一趟店里吧,现在这边……”   话还没有说完,切断通话的忙音便接替了对方在嘈杂环境下有意提高的嗓音。   平常说话慢条斯理的人今天语速却快得惊人,店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急事才会这样。   我拉开衣柜,扯下最外面衣架上的薄衬衫直接披在新换的白T恤外面,脱下短裤套上长裤,把脚踩进鞋子里飞奔着出了家门。   我直接自路边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地点后将电话回拨,对方却始终处于无法接通的忙音中。   于是不详的预感便越发强烈。   我催促司机师傅开快些,幸好错过了上班高峰期,道路相对通畅,不过十多分钟的时间我便到了咖啡店对街的路口。   我付过钱径直推开车门,等人行横道的指示灯变绿便第一时间抬起腿跑了过去。   我推开咖啡店的大门,风铃叮叮当当地碰撞在一起,我握紧手机直奔吧台——   “出了什么事……了……”   营养师姐姐不紧不慢地拿着一杯刚做好的冰美式放在托盘上,对我展露出店里招待客人时的固定化笑容,语速语调和刚才在电话里听到的截然不同。   “八号桌。”   “……”   “只是需要苦力的话也没有必要这么诓骗我吧?”   我扶着吧台把气喘匀,没好气地白了营养师姐姐一眼,下定决心以后就算是接到反差如此强烈的,诸如今天这类的电话也不会轻易相信了。   来都来了,现在也只有认命地接过托盘这一个选项而已。   我拿起冰美式,端起托盘转了身——   今天的阳光比任何时候都要明媚。   强烈的光线下,所有事物的轮廓都清晰可见。   自然包括那双我再熟悉不过的交叠着的双手,坐在我对面被日光染成琥珀色的瞳孔,和那副标准的引人注目的出众外貌。   我顿在原地,看邢安坐在熟悉的位置,对我展露出熟悉的笑意。   被骗了个彻底。   我托住杯身,冰块的凉意透过杯壁,顺着皮肤表层沁入掌心。   杯子放在桌面时发出响动,我撤下托盘,沉默着坐到了邢安对面。   “考试还顺利么?”   “嗯。”   我拂了拂额前和脑后凌乱的发,脖颈后的汗珠滑落进衣领,在皮肤上留下一道透明的痕迹。   没有任何花纹修饰的简单白色短袖,因着急跑动而卷起外翻的衬衫衣领,还有不知是否梳理整齐的头发和因出汗而散发出的周身的热意。   怎么看,自己都只能用狼狈不堪一类的词语进行形容。   邢安坐在开了冷气的咖啡馆里,脸上的笑意永远都是那么从容得体,和在炎热天气中一路奔跑而来的我形成了鲜明对比。   简单一个哄骗的电话,我就像是个一头热的傻子一样,抛却了所有的不情愿,最终在对方预定的地点抵达。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并不想成为,对邢安而言这样的存在。   并没有整理衣物,我选择抬眸笔直地看向对面的邢安,以尽量平稳的语气问他道——   “很有意思么?”   邢安去握吸管的手明显停在半空,察觉到我与平时并不相同的情绪后立刻收起了笑意,将交叠在桌面上手放在了膝盖两侧。   “你也好,营养师姐姐也好,明明我今天并不打算出门的。”   我抽出桌面上的纸巾擦去了额前渗出的汗珠,将变皱的纸巾用力地揉进掌心。   “以后如果想要见面,请直接来问我。”   我直视着邢安,说完想说的话便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不给对方任何开口的机会干脆利落地转了身,头也不回地走到咖啡馆门口推开了门,径直离开了空调冷气所能覆盖到的范围。   灼热的热气自身体各处涌上头顶,我迈开步子,感觉汗液自脖颈后汇聚着向下流去,在皮肤表层留下粘稠滚烫的痕迹。   糟糕透顶。   我将手心攥得不成样子的纸巾扔进路口转角处的垃圾桶,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原路返回。   我整理好衬衫打开车门,面前不远处正好是小区楼下的便利店。   推门而入的瞬间,冷气自薄薄的衬衫沁入,在皮肤表层留下痕迹。   外面闷热的天气令人心生烦躁,店内的冷气又开得太过,降温的同时也带来不适感。   要快点离开。   我提着一袋冰棒,结了账从便利店推门而出,扑面而来的灼热空气如同热浪一般向我袭来,短暂地剥夺了我呼吸的权利。   我加快脚步走入楼道,袋子内的冷气顺着手指攀到腕骨,我将钥匙放入锁孔扭转,关上门把鞋子脱在门口,拿出手机扔到沙发上,径直带着手里的冰棒袋子塞进冰箱。   我走到浴室打开花洒调试水温,将身上的衣服脱下,一股脑塞进洗衣机里按下按钮。   冲了澡换完衣服,身上的汗液被冲刷干净,自然轻松很多。   因为走的匆忙,屋内的空调并没有关,室内温度适宜,呼吸自如,和快要喘不过气的户外截然不同。   我自冰箱里拿出冰棒,折了一半握在手里,洗衣机工作时的嗡鸣声隔着浴室的门时断时续地传来,像是树上不知疲倦的蝉。   我向后仰躺靠在沙发上,不经意间坐到了之前随手扔掉的手机。   电量已经消耗殆尽,无论我怎么按都不会亮起。   还是算了。   反正也不会有人来联系我。   我将手机扔到旁边,含着冰棒把洗好的衣服拿出来挂到阳台,回到沙发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手里握着的半截冰棒,再将其扔进垃圾桶里。   空壳的最终归宿,就该是这里。   我抬腕扭开卧室的门,放松身体栽倒在床上,洗过澡后的疲乏感一下涌上身体。   闭上眼的瞬间,邢安在咖啡馆内微微错愕的神情便浮现在眼前。   仔细想想,如若不是当时我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见到邢安,我大概也会同他一样展露笑意吧。   这样也好。   比起被亲近,我更喜欢被厌恶。   不近人情一类的形容词语,对我来说再好不过。   我在空调吹出的冷气中安然入睡,又在假期日常生物钟的准时催促下睁开双眼。   我迷茫地盯住头顶的天花板,右手习惯性地去摸枕头下方的手机确认时间。   枕头下空空如也。   我花了五分钟的时间思考,才想起手机已经没电关机,被我扔在沙发上不管不问一段时间了。   充电口接入,屏幕便随之亮起,我按下旁侧的开机键,在启动动画播放完后看了一眼消息。   营养师姐姐求原谅的话术还是往常一样的老套路,对我而言已然没什么新鲜感了。   况且我也已经褪去了刚才在店内涌上的灼感。   我回了个简短的嗯,手机毫无征兆地震动起来,我看着来电显示上闪烁的名字,迟疑了两秒才接起。   “我是邢安。”   熟悉的声线在听筒里带了点陌生的意味,听在耳中便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令人恍惚。   在我没有发出声音的犹疑瞬间,电话那头的声线再一次清晰地响起——   “给我个机会弥补。” 第20章 蓝   窗子展开,清晨的冷风拂过手背迎面而来。   我扭开卧室的门,到浴室冲了个澡,抬腕拿起台上的牙膏,打开盖子挤压,将牙刷塞进嘴里。   松软的切片面包撒上芝士放上火腿,浅烤一下挤上点番茄酱,作为早餐再方便不过。   我换上黑色的九分裤,穿了件提前熨好的,胸前口袋上带有简单雏菊点缀的白衬衫,前前后后审视了镜中的自己两次,确认并无什么不得体后便拿着钥匙和鞋柜上方挂着的遮阳伞出了门。   我解开缠绕着的耳机线塞进耳朵,公交车来的时机刚刚好,硬币的花纹自指腹间擦过落入黑暗,我绕过车上的空位,抓住了公交车的吊环。   不算特别热的天气,心情总不会很糟。   我看着眼前掠过的树影,听着耳机里熟悉的音乐,在心中默数一会要坐的站数。   今天是和邢安约定好的日子。   昨晚洗过澡回到卧室,我正拿着毛巾擦着头发,放在床头柜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眼前的毛巾遮住了半边视界,我拿起手机随手按了接听贴在耳边,一阵嘈杂的声音闯入耳朵。   我下意识皱了眉,刚想移开手机确认打电话来的联系人,便再次听到了那个熟悉中带有一丝陌生的声线——   “徐桐。”   是邢安。   心跳漏了一拍,按住毛巾擦头发的手瞬间顿住。   我将手机移开耳边,明知故问般地用眼睛去确认了一遍屏幕上显示的那个名字,而后再度将手机送回耳边。   “明天有时间吗?”   清晰问话后的杂音多半是道别再续饭局一类的语句,邢安大抵正身处某个商业应酬局的终场散场。   我正为背景音而分神,自然也就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邢安的问询。   近在听筒边的吐气声盖住了后面所有模糊的谈话,我听见一声车门关闭的响动,随后听筒那边便彻底安静下来。   “我可以约你吗?”   额顶的毛巾滑落至腿上,握在手机上的手指不自觉收紧。   “嗯。可以。”   “地点我回家后发你,早点休息。”   “嗯……”   我捡起垂落在腿上的毛巾擦干头发,又折返回浴室找了风筒吹干,四十分钟之后果然如约收到了邢安的消息。   我点开讯息,除了明天见面时的地点之外,邢安还问了要不要来接我。   回答自然是礼貌的拒绝。   公交车摇晃得不是很厉害。   我一手握住吊环,另一只手点开邢安给我发来的场馆链接,确认了一下一会儿要行走的路线。   今天要去的地方是一家新建在市中心附近的水族馆,目前还没完全对外开放,邢安手里的票估计也是托了些关系才拿到的,作为对上次事情的弥补显得诚意十足。   巧合的是,我之前也刚好刷到过这家海洋馆开馆的宣传以及日期,想着到时候一定要抽出时间来一趟,没想到倒是托了邢安的福提前如了愿。   公交车即将到站,车速逐渐减缓,我将手机揣回口袋里,待车停稳后松开吊环下了公交车。   车站距离水族馆只有五百多米的距离,我撑开手中的遮阳伞,沿街直行了三百多米,过了红绿灯路口向右转弯。   蝉鸣声和汽车行驶的声音交替着在耳边响起,我撑着伞目视前方,很快便看见了目的地所在。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我却总是能一眼捕捉到邢安的位置。   他穿着黑色浅条纹的格纹衬衫,额前的发三七分开,露出一小块光洁的额头,耀目的阳光自他深邃的眼瞳深处陷落,让人一眼望去便再也无法移转视线。   邢安抱着手肘握着手机,盯着屏幕表情专注,我也低下头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指针。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我放下手臂重新看向不远处的邢安——   此刻以邢安为中心,三米为半径,停留驻足的女生不在少数,想起上次在咖啡店里只有我一人狼狈的会面,我忽地起了作弄的心思。   于是我撑着伞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坐在长椅上的女生拿出气垫补了妆,又自包里翻出颜色鲜艳的唇彩涂上,率先起身奔向邢安而去。   距离不算很近,我自然听不见他们之间的对话,但我可以看清邢安的表情,和平常并无二致。   大抵是没戏了。   我正准备抬步前去,不料邢安身侧的女生上前一步,执拗地将包中的手机递了出去。   这个女孩子倒是坚持。   任何一个绅士,都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女孩子难堪。   我看见邢安接过女生递来的手机,垂眸专注地按了一串号码。   而后我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的是一串陌生号码。   我忍着笑意迈开步子向邢安走去,与此同时拇指指腹按下了接听键。   “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听筒那边清晰地响起了邢安略微低沉的声音。   “不用了,我在向你学习如何拒绝女生。”   我站到邢安面前,干脆利落地按下了挂断键。   我自邢安掌心将手机抽出,点开通话记录删除了我的号码,又翻出自己的手机删除了最近一条的陌生号码来电,将手机送还给一旁的女生,弯起眼睛笑道——   “不好意思,他在等的人到了。”   旁侧的邢安见我来了,自口袋里的钱包翻出零钱,当着我的面给女生补了刚刚的电话费。   一声冷哼之后,女生踩着高跟鞋,握着手机和零钱扬长而去。   接连被拒绝了两次,任由哪个女生,脸上都是会挂不住的。   小插曲正式高了一段落,我将遮蔽烈日的伞面举高,把身侧的邢安也一同罩了进去。   “看我笑话看了多久?”   “没多久,最多不超过五分钟。”   “就不过来救救我?”   “你太干脆了,根本没有我出面的必要。”   邢安将手中握着的手机放回口袋,闻言看着我笑了起来。   “连打我电话的零钱都补了,有时太过体贴反过来也是一种残忍。”   我露出一脸惋惜的表情,手中的伞把被一旁的邢安接过,我微微抬头看向邢安,只见他接过伞后上前一步微微俯身凑近我耳边——   “那我可能要一直对你这么‘残忍’了。”   我耳朵一热,脖颈下意识往回缩,邢安很快便直起身来,将放在衬衫口袋中的两张门票一同递给我。   “上次是我失礼了,谢谢你今天能给我一个赔礼的机会。”   “倒是没什么……上次我的态度也不是很好……”   我小声同邢安说话,为了掩饰我流露出的不好意思的情绪,我垂眸盯紧了手中邢安递来的水族馆的门票。   蓝色的宣传图下,旁侧盖有赠票字样的红色盖章很是明显。   “费心了。”   “赔礼自然是要花些心思。”   邢安唇角微微弯起,眼神示意我看向不远处的饮品店。   “要先喝点东西吗?”   “不用了,我们进去吧。”   我摇摇头,捏住手中的门票,站在邢安举着的伞下,和邢安一同进了水族馆的大门。   齐整的豁口将赠票的印章吞没一半,我将其中一张票递还给邢安,剩下的一张叠整齐放进衬衫口袋里,接过了邢安合上扣好的遮阳伞。   柔和,静谧的蓝色大片映入眼帘,我看着玻璃后游动的海洋生物,害怕惊扰到它们,呼吸不由得随之一同放缓。   连收伞的动作都不由自主慢了半拍。   五颜六色的鱼群结队自我眼前游过,身上的花纹色泽不尽相同,在灯光的辉映下显得漂亮异常。   我放慢脚步在馆中行走,透过玻璃看着在蔚蓝水中自在游动的海洋生物。   站上长长的海洋隧道,头顶有海龟和魔鬼鱼交替着游过,我举起相机拍照,手机自头顶转过,刚好捕捉到身后的邢安。   邢安看着我,面上挂着笑意,见我转过身,脸上的笑意便越发明显,我滚了一下喉咙,收回手机转过身去,心口处却一阵慌乱。   意识到我太过沉醉于馆内的场景,而将一同来的邢安忘记了个彻底,我心底的负罪感便越发强烈。   海底隧道走完了,我自传送带上下来,特意等了身后的邢安一起。   穿过海底隧道,便看到了许多水箱中形态不同的水母。   在水箱中随着灯光颜色温度变化颜色的水母很是漂亮,圆圆的,体态柔和,在水中游荡,时而聚在一起,时而朝相反的地方奔去,看得人心生欢喜。   我调出相机近距离拍照,为了弥补刚刚那么长时间内对邢安的忽略,我将手机塞进邢安手里,厚着脸皮要他帮忙拍照。   不得不说,影视编导专业的高材生对于画面的美感和光影捕捉得十分敏锐。   在邢安手中拍出来的照片更像是门票上印着的一类宣传画,我看过几张后便放心地移开眼去,专注去看水箱里的小可爱。   在拍过几种水母后,邢安举着手机,将摄像头对准了我,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邢安果断按下了拍摄键。   正在看水母游动的我听见声响别过头来,看见邢安端着手臂,举起我的手机对着我笑开。   着实令人猝不及防。   各种意义上。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有更新(狗头) 第21章 52赫兹   满眼的碧蓝。   水中的流光随着灯光移动在眼瞳中流转,即使闭上眼睛,也仍旧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被孤立一般地努力鸣叫,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什么也听不到的世界,才最为悲伤。   我看向不远处的邢安,脸皮泛起微微一层热意。   邢安恰到好处地将手机递还给我,我盯着邢安,鼓起勇气拉住了他衬衫袖口处的面料。   “一起拍吧。”   可能是我的声音有点小,邢安好似并没有听清,于是我用力扯了一下邢安的小臂,提高嗓音凑近他耳边道——   “我说——”   “一起拍照。”   一声轻笑自我额顶飘过。   “好。”   脸上的热度只增不减,我迅速点开相机,举起对准我和邢安。   “我数一二三,然后就拍了。”   “嗯,好。”   邢安在镜头中点点头表示同意,看着正前方笑开。   “三。”   “二。”   “一。”   身后是发出粉色光晕的漂亮水母,按下快门前的瞬息,邢安伸手揽过我右侧的肩膀,在我露出没能及时做出应对的慌乱神情中,邢安在我按照约定按下了快门的镜头下露出了得逞的狡猾笑意。   邢安拍完后便放开了揽住我的手,我迅速低下头,第一时间确认了刚刚拍下的画面。   旁边在校园里受尽追捧的某位男神自然是不用说,一如既往地上镜,而在旁边被邢安突袭揽住肩膀的我表情惊讶,在快门按下的瞬间像极了被猛兽捕捉到的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   我捂住眼睛,看着照片无语凝噎。   我镜头下的画面很少出现自己,最近的一次简直糟糕极了。   本来和身侧之人对比之下就没有任何优势可言,照片上留存下的这副表情更显得我比较好笑……   怎么会被对方一个动作扰乱分寸到了这种地步……   “记得发给我。”   对自己无语的同时,偏偏猛兽本人还一脸笑眯眯的表情看着我,言语间的意思等同于在间接叫我不要删除刚刚无比失败的成品。   我还没来得及出声反驳,邢安便迈开步子向着下一个区域走去,完全不想错失这张只有百分之五十完美度的合照。   我只好收回手机,跟在邢安的后面一同过去下一个区域。   关于这件事,还是等一会儿找个时间和邢安协商一下吧。   反正照片在自己手机里,删除与否还是自己说了算。   至少现在还没有脱离掌控。   水母前面是鲸鱼的展区,墙上设有颜色相同的,凹凸不平的按钮,邢安在前抬腕按下,便有鲸鱼的声音自墙壁附近传来。   我看着墙上有关于鲸鱼的知识科普,也抬腕按了一下墙上的按钮。   在展区的尽头,有一只名叫爱丽丝的鲸鱼科普强烈地吸引了我的视线。   普通鲸鱼发出的叫声频率在十五赫兹到二十五赫兹,而鲸鱼爱丽丝发出的声音频率是五十二赫兹。   这就意味着没有同类可以听懂它的声音 。   一定很孤独吧。   那么漫长的时间里,得不到任何回应,终其一生都在唱着没有任何同类可以听懂的歌曲,诉说着没有任何同类可以听懂的故事,表达着没有任何同类可以感受到的情感。   即使声音可以跨越蔚蓝无比的海洋,穿透海底深不见底的黑暗,但仍没有任何听众。   努力终其一生,仍旧没有任何回音传来。   我闭上眼睛,幻想自己成为了爱丽丝,在碧蓝的海域中游荡,拼命发出声音试图同其他同类交流,然而周遭的一切却始终寂静无声。   什么也听不到的世界,才最为悲伤。   “徐桐?”   我睁开双眼,看向旁侧的邢安,对方瞳仁中闪过惊讶和无措,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凝重。   很快我的掌心便被轻柔地牵起,邢安拉着我到前面的休息区坐好,起身去买了两瓶矿泉水回来。   “谢谢。”   邢安体贴地替我拧开瓶盖,我接过道了谢,喝了一口后情绪逐渐平复了下来。   邢安喝了半瓶矿泉水,观察了我许久,出口带有一丝犹豫,轻声问我道——   “……还好么?”   “我好多了,谢谢。”   我极淡地笑了一下,握住瓶身再度喝了起来。   即使年幼的我关上了自己房间的门锁,外面也总是会有爸爸和妈妈的争吵声传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刚开始的争端总是新鲜的,即便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成为争吵的开端,吵着吵着便又会绕回之前的那几个经常辩不出对错的事件和问题。   尖锐刺耳,毫无情分。   仿佛撕破脸皮一般声嘶力竭。   在此环境下生存下来的我,更喜欢只有一个人存在的空间。   静谧的黑暗将弱小的自己包裹起来,所有哭泣的声音都会被静息所吞没,最终归于平静。   只有从窗口透过的月光安静地照在书桌上,洁白无瑕,看起来又那么哀伤,永恒地存在着。   哭得久了,自然就会麻木了。   我想我是能够体会鲸鱼爱丽丝的心情的。   闭上双眼的那个瞬间,说不清的悲恸覆盖了我的全身。   共情,大抵是所有情绪中最为致命的。   回过神来,瓶子里的水已经被我喝得快要见底了。   我看向对面尚未开放的环形区域,轻轻地拉住了邢安的袖口。   “那里面是什么?”   “表演场馆,因为还没正式对外开放所以暂时封闭。”   “嗯……”   我垂下眼睫,松开握住邢安衬衫布料的手,将手心的矿泉水瓶盖拧紧。   “觉得可惜的话,下次再和我一起来吧。”   邢安看着我,目光坚定,我抬眸同他对视,半晌别开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除去封闭的场馆,整个海洋馆都已经逛的差不多了,自然没有停留的必要了。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中午,早上吃过的吐司早就已经消耗完毕。   我抬眸看向旁侧的邢安,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小腹。   “我有点饿了。”   “我已经订好餐厅了。”   邢安接过我手中的水瓶,和他手中的一起扔进可回收的垃圾桶中,做了邀请的手势出来。   “这边请吧。”   ——谢谢你,我今天玩的很好。   ——今天过得很愉快,赔礼诚意已经很足了,上次的事我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所以一笔勾销,下次再见。   道别的话就在嘴边,被邢安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尽数驳回。   邢安定的西餐厅离水族馆不远,位子也选的很好,相对僻静,显然预定的时候考虑了我的性格和用餐习惯。   我点了份七分熟的牛排和水果沙拉,邢安除了牛排之外还点了瓶青葡萄酒。   即便是午间的用餐高峰期,这家西餐厅上餐的速度也还算得上可以。   我坐下展开方巾别在领口,拿起刀叉抬起手腕轻缓地切开牛排放入口中。   邢安选的餐厅,味道总不会出错。   青葡萄酒的口感也很是特别,我浅尝一口微微挑眉,邢安便同我介绍起这家西餐厅供应的酒源。   口腹之欲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我吃完看着外面的日光微微眯起眼睛,在青葡萄酒的香气中微微弯起唇角。   倒是很久没有这样惬意地度过午间了。   用餐完毕,我便将胸前别好的方巾拿下,叠放整齐放回餐桌上。   我和邢安同时起身,我伸手摸向裤子口袋中放着的钱包,不料前来的侍者只是恭敬地向着邢安鞠了一躬,邢安点头示意后便出了餐厅正门,我收回手,在门口向着邢安投去目光。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邢安完全不买我的账。   我赌气地摇了摇头,香甜的青葡萄味道仍在唇齿间残留。   “说了是赔礼,诚意自然要十足才行。”   邢安笑着伸出手抚上我微翘的衬衫衣领,挺拔的身姿遮挡住了大半刺目的阳光,眉宇间尽是温柔之色。   我望着邢安出神,丝毫没有留意到来接邢安的黑色轿车已经停在了路边。   “照片,记得发我。”   我还未从酒香和眼前的美色中回过神来,邢安便迈开步子上了马路对面的那辆黑色轿车。   司机向我微笑着点头示意,我表情木木地跟着点头,直到目送着后座的邢安扬长而去,我才反应过来还没同邢安商量要彻底删除照片的事。   失算了……   我坐上回家的公交车,用钥匙旋开了门锁,换下衣裤冲了个澡,将衣架上已经晾干的短袖套在身上,点开邢安的讯息界面。   我到家了……   电话那边很快便传来了回信。   照片。   简短而又目的明确。   很有邢安一贯的风格。   我按住相册里那张我和邢安的合照,来来回回点击取消了多次,本着不能言而无信的态度咬着牙点了发送。   反正也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   点击完发送,我立刻退出聊天界面,转而翻看起今天我在海洋馆拍摄的照片。   魔鬼鱼、小丑鱼、颜色各异的水母、以及头顶的大海龟……   我将全部照片翻看了两回,突然觉得好像遗忘了什么。   我躺在床上仔细回想了一下。   少了邢安拍我的那张照片。   我反反复复翻看相册又找了两遍,仍旧未果。   或许是我太过敏感,感觉错了么……   其实邢安是在拍我这边角度下的水母么……   我放下手机,干脆放弃了寻找,在隐隐约约涌上的酒劲中迷迷糊糊地闭上了双眼。   还是先睡一觉吧。   【作者有话说】   邢安:确实拍了,只不过在我手机里 第22章 会面   最近我去咖啡馆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原因是近几天的天气持续高热,讨厌流汗中暑的我面对店里的工作自然是能请则请。   营养师姐姐不止一次地打电话来对我表达不满,然而我总是用她与邢安串通一气骗我来店里的那件事作为借口,当事人一听自然心虚得很,打来责难的电话也总是很快便挂断了。   我放下手机,在吹着冷气的房间里刷着国内外资讯,不用担心外面的风吹日晒,别提有多舒适了。   持续的高热并没有维持很久,在气温下降回这个季节正常的平均温度时,我在家接到了一整个假期都没有闲着的程协打来的电话。   通话内容大概意思是程协最近搬了新家,旧的行李一律留在原处没有带走,到了新家之后要选一整套新的床上用品,最近的天气也恢复成了原来的温度,程协便打电话来喊我出门陪他一起选购。   彼时我正在家里吹着空调,没有半分想出去外面挨晒的心思,程协听出我话里不想出门的意思,便同我肆无忌惮地卖起惨来——   什么到了新家后只能睡床板未免也太可怜了,什么睡到骨头散架都大有可能,什么万一叔叔和阿姨吵架,叔叔被赶出房间来之后,客厅的沙发根本睡不下两个成年男子的夸张假设全让程协一个人说了。   话题都已经上升到家庭内部矛盾了,都聊到这个份上了,再不出门的确显得我过于冷眼旁观,铁石心肠。   于是我便一大早坐了公交到了程协说的家居城附近的公交车站。程协在马路对面看见我时,立刻笑起来对我挥手致意,像极了许久未见热情满溢的狗勾。   我被程协的笑意所感染,也跟着笑起来对着程协招了招手。   在街口红绿灯切换时,我抬步过了斑马线,在门口等着的程协大步向我跑来。   假期里做了义工的程协明显比离校时晒得更黑了些,我毫不客气地把遮阳伞塞到程协手里,从他手中拿过提前给我准备好的柠檬水,站在阴影下放上吸管喝了起来。   椰果好评。   “快一个假期没见到小爷了,想不想我?”   “想你离我远一点。热死了。”   我露出嫌弃的表情,没用力道推了程协肩膀一把,低下头又喝了一口凉凉的柠檬水。   椰果好评。   “徐桐你好狠的心,亏我大热天还专门排队给你带了喝的……”   程协露出委屈十足的表情,我丝毫不理旁边某个戏精的演技,只顾着一门心思低头补充水分。   身处炎热的户外,我感觉我体内的水分蒸发得总是很快。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我握住吸管,感觉到额顶除了遮阳伞之外,眼睫上方还垂落了一小片不小的暗影。   我蓦地抬起头来看向程协,狠狠地盯住对方的额顶反复看,将一旁正专注向我表达委屈的程协吓了一跳。   “怎…徐桐你怎么了?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么……”   “程协你是不是长个子了?”   听了我说的话,程协脸上的表情瞬间便由委屈巴巴切换到不好意思起来。   “啊……嘿嘿原来你这么快就发现了……我还想着一会进去再和你说的……”   “好啊你居然背着我偷偷长个子!不理你了。”   我带着柠檬水,一把抢过程协手中本该属于我的遮阳伞架在脖子上,头也不回地进了家居城。   “徐桐你等等我,做志愿的时候突然就长起来的,我也不能控制啊……再说了我哪有背着你偷偷长个子啊……”   我进了家居城,第一时间拐到转角处找到自动贩卖机选了一瓶矿泉水。   程协追进来还在同我解释他不经意间发现自己能吃了,然后跟着不受控制地长高了的全过程。   矿泉水付了费滚落下来,我拿出矿泉水,转身直接拧开盖子塞进程协怀里。   “逗你的,除了电话里说的那些还要买些什么么?台灯要买么?放在床头柜上的那种……”   程协抱着矿泉水瓶站在我身侧,看我突然切换到了一本正经的采购发言,终于反应过来我从见面起就在同他开玩笑的这一事实。   “好啊徐桐你居然逗小爷!”   “这不是快一个假期没见了想你么。”   程协果然安静下来了。   我拍了拍程协的肩膀,用我接下来的发言继续迷惑程协,试图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一笔带过。   “买喝的的时候都不知道给自己带一份……水给你拧开了,剩下的应该不用我操心了吧?不会还要我喂你吧?”   “那倒是不用。”   程协明显对此很是受用,美滋滋地喝空了半瓶矿泉水,绝口不提刚才我逗他的事情。   算是蒙混过关了。   还是先办正事要紧。   “台灯应该不用买,我新家的卧室里安了壁灯,可以照到床头,其他的也没什么了……”   我点点头,开始从头陪着程协一起选起床上用品来。   “冬天的被子这次也趁此机会一起买回去吧,如果有的话应该会打折,你有比较喜欢的颜色或者纹路么?那样应该会比较好买。”   “颜色和纹路我倒是没什么要求,冬天现在对我来说是不是太过久远了?”   我用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扫了身侧的程协一眼。   “打折的时候不买,非要等到恢复原价?前前后后能省下不少开支。”   “总觉得有点麻烦……”   我倒吸一口凉气,刚想对程协发火,便见一旁的程协表情认真地对我开口道——   “冬天的时候,你再陪我一起来吧。”   藏在玩笑里的真挚,最为打动人心。   “嗯。”   我垂眸点点头,伸手按上店前摆着显示的样品。   “冬天陪你来买别的,如果有的话还是趁着打折能省一点是一点。”   “好。”   程协很快笑开,展开手掌和我一同按在样品上。   店里的店家看见我和程协,从椅子上起身,我收回手,将身侧弯下腰的程协扯着站直。   “这家被子不行,我们换一家吧。”   “好。”   于是我和程协迅速离开门口,起身走了一半路的店家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又折返回去坐在了椅子上,等待着下一位顾客的到来。   我和程协换了四五家卖床上用品的店铺,终于找到一家价格和品质都说得过去的店。   我看向身侧的程协,神色有些犹豫。   “这家倒是挺好的,就是颜色……”   “小爷我就算是睡床板睡沙发,也绝对不盖粉色的被子!”   我看着程协暴发的脸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程协恼羞成怒,拉着我手臂直接把我拖出了店门。   “笑什么笑?”   程协越是不让我笑,我便越是笑得厉害。   想想平日里在学院和学校里叱咤风云的程协回到家盖着一床粉嫩嫩的被子入睡,那个反差萌就让我忍俊不禁。   手中柠檬水的杯壁都快被我笑得捏扁了,程协一脸气恼的表情,伸手直接捏住了我两侧的脸颊。   “就算你笑起来很好看也不许笑了!”   我被程协突如其来的夸奖夸的不知所措,自然也是没心思再笑下去了,只默默地眨了两下眼睛,盯着程协说不出话来。   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的程协立刻松开了捏住我两侧脸颊的手,接连咳嗽了两声,也没能第一时间说出话来。   恰逢此时,程协口袋里传来的手机铃声拯救了这个僵持不下的局面。   “在这里等我,我先去接个电话,马上回来。”   “嗯,好。”   我对着程协点了点头,看程协接通电话后迈开步子去了旁侧未开的店铺后面,垂下眼睫把手中的柠檬水杯壁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低下头喝了一小口。   还是看看下一家的料子和舒适度吧。   不知道程协的电话要打多久,未免程协回来之后找不到我,我直接进了旁边相邻的那家店铺挑选。   料子还可以,就是不知道程协会不会喜欢。   我这边正听着店家主动热情的讲解,弯下腰摸了摸被面。   冰丝的料子,夏天用着再舒适不过。   就是价格有一点小贵,等程协回来协商看看吧,看到程协的那张脸也许能打个折什么的……   我正出神地想着,身后便有一片暗影覆盖上来,我想也不想地顺着身后人的小臂抓住了对方的右手,覆在了面前的冰丝被面上,压低声音对着身后的人说话——   “这个料子很舒服,夏天盖了也没什么问题,如果你觉得可以一会你就配合我,没准老板娘能看在你颜值的份上给你算得便宜点。”   “好。”   对方出口的瞬间,我整个身子僵在原地,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去——   一周前才见过的邢安本人此刻正弯着腰看着我,手被我抓在掌心,强制性地按在了眼前的被面上。   距离过近,我甚至可以从邢安的眼睛里看见我尚未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的表情。   这是何等的冲击画面!   我触电一般松开了握住了邢安的那只手,喉咙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个来回,太过震惊的后果就是我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能面对邢安说出一句完整的句子来。   “好巧。”   还是在我身侧偏后站直的邢安率先出声同我打了招呼。   我正想为刚才唐突的举动向邢安道歉,不想此时刚好打完电话的程协一边收了手机一边进了店门。   “不是让你站在原地等我……”   程协话说了一半,抬眸看见我身侧站着的邢安,迈开的脚步当即顿了在原地。   邢安闻言偏转目光看向刚进门的程协,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缓缓地将手放进了裤子口袋里。   我在一片短暂的沉默中,不自觉地再次做出一个吞咽的动作。   这的确是巧得有些过分了……   【作者有话说】   修罗场又来了(狗头) 第23章 调停   不知是不是我过于敏感。   每次邢安和程协碰面的时候,我总觉得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很是微妙。   表面上看起来一切正常,但我总感觉有些什么东西横在他们中间,隐隐拉扯着双方。   大抵是同是系里数一数二的翘楚之间才会有的竞争感吧……   “好巧。”   程协率先出声打了招呼,语气不冷不热,完全没有同我见面时的热情感。   “不巧,我是看见徐桐之后才进来的。”   在邢安毫不掩饰的语句中听见自己的名字,心跳不由自主地就漏了一拍。   我微微仰起脸看向身侧的邢安,耳朵清晰地捕捉到了近处频率固定的嗡鸣声——   一侧的邢安径直迎上程协的目光,拿出口袋里震动的手机贴在耳边,果断按下了接听键。   “嗯,选好了,二楼东南角。”   邢安简短地说明了情况后挂掉了电话,视线随收起的手机一起自程协脸上移开,转向一旁站着看向他的我。   “怎么个配合法?”   我这才完全回过神来,明白了邢安话中的意思,弯腰扯过刚才摸过的被面问向一旁站了很久的老板娘——   “这被怎么卖?”   老板娘一边说我识货一边推销起来,笑眯眯地报了个数字。   意料之中的价格,但应该还有转圜的余地。   我正看着手中的东西盘算着如何同老板娘讨价还价,注意力自然也没怎么放在听老板娘对我讲的客套话上。   肩膀上传来一股力道使我身子歪斜起来,我后退半步以维持平衡,然而横在我肩膀上的手很快便以令人安心的力道落下,及时帮我稳住了身形。   由于事发突然,被角自动在我手中滑落,我还来不及抬头,就听见程协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他今天是陪我来的。”   果然不是错觉。   邢安和程协的确在暗中较劲。   我看了看揽住我肩膀把我扯离邢安身边的程协,又看了看不发一语抿了唇角的邢安,最终我选择先办正事,抬眸看向老板娘,出声报了个比刚才报价还要低上一些的数字。   避开争端的最好方法,就是从一开始就不要卷入为好。   况且我也并不符合可以介入那两人中间的的级别。   “哎呦这可不行啊小伙子,砍价也不是这么砍的,你这样我这扣除成本价都赚不了多少……”   “两套。”   我盯着老板娘的脸,平静地看着老板娘的脸色从不高兴到勉强回转有所变化。   有戏。   “平常这个价格我是绝对不会卖的,要是拿两套的话这个价格也是少了点……”   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我立刻移开目光转向一旁的程协。   “我们再去别的店看看。”   听到我们要走,老板娘立刻妥协没有再抬价了,很快便按照我说的价格定下,去拿后面放着的两套现货。   我把用于展示的样品被塞进还在发愣的程协手里,对后面拿货的老板娘扬声道——   “老板娘,都是帅哥还有没有什么折扣啊?”   话音刚落不久,老板娘就拿着货出来了。   “哎呦小伙子你就别再讲了,再讲这货我没得卖了,确实都是帅哥,但也没有这么讲价的吧……”   店里很快便又进来了一位新客人,我听见脚步声回过头去,发现是打了几次照面的邢安的司机。   ——原来这就是刚才那通电话另一头的主人。   我对着老板娘笑笑,和邢安一起接过了老板娘手里的被子。   “愣着干嘛?付钱啊。”   我用手肘推了推一旁的程协,把手里的套被放到地上搁着。   “啊……哦。”   事情发展太快,从拿货到砍价再到结账不过几分钟的事情,站在一旁的程协看着我,慢一拍自怀中掏出钱夹,还在数钱的时候邢安已经结完了账,套被也由后来的司机师傅接过了。   程协结完账放好钱包,主动拎了地上的被,我腾出手来,自然是乐得清闲。   出了店门,程协扫了一眼旁边两手空空的邢安,表情挂了点不情愿的味道。   “在这里等我,我还有要买的东西。”   “嗯,去吧去吧。”   哪里还有什么要买的东西,不过就是比被叫来司机师傅拎包的邢安稍逊一筹的自尊心作怪罢了。   我对着程协点点头,看程协提起被子下楼时还不忘回看这边一眼,直到程协在楼梯口的身影完全消失,我才转向一旁的邢安问道——   “没有其他要买的东西了吗?”   邢安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倒是一旁站着的司机师傅开了口——   “少爷最近的睡眠质量有点不好。”   我闻言看向邢安的眼睛,确实在对方眼睫下方找到了一点对方睡眠不佳的证据。   所以才想着来换床上用品的么……   我闻言蹙了下眉,随即问道——   “枕头高度呢?睡着舒服么?还有卧室里面是暖光灯么?亮度如何?”   “还可以,不是暖光。”   不知是不是直觉出了问题,我总觉得邢安现在的状态和平时不太相同。   如若我提出的这些问题司机师傅能够回答的话,直觉告诉我,邢安绝不会出声回答半个字。   如果非要说的话,邢安现在的状态可能和刚才先行一步去送被子的程协差不多。   问题是,邢安较程协稍逊的那一筹究竟输在了哪里?   “卧室里的壁灯建议换成暖光的比较好,会更快入睡。”   “没有。”   邢安盯着我缓慢眨动了一下眼睫,稍顿一秒补全了后面未出口的宾语。   “没有壁灯。”   先入为主的我顿了一下,很快给出了解决方案。   “那买个台灯怎么样?”   “可以。”   邢安肯定了我的提议,与此同时上楼的脚步声也清晰地传进耳朵,我移开目光向下看去,果然看见了折返回来的程协。   腕骨处忽然被不轻的力道握住拉拽了一下,我回眸看向旁侧的邢安,以眼神询问对方这一动作的含义。   “你来帮我选。”   邢安笔直地看着我,直到一句话完全说完才缓慢松开了拉住我的手。   程协台阶上了一多半,自然也能听见刚才我和邢安的对话,但刚才邢安突发的举动看见了多少,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看着程协沉下目光走上台阶,步速同前半相比明显加快。   “我说过了,他今天是陪我来的。”   程协登上台阶,站到邢安身后只隔一步距离,脸上露出了明显不愉快的神情。   邢安回过身去,同程协说话时语气也不似平常那般平淡。   “不是还有要买的东西么?不如一起。”   “接下来我要买的应该和你不顺路。”   “那你怎么知道我除了台灯之外就不买其他的了?”   对峙很快陷入僵局。   终究还是被卷进来了……   我叹了口气,问向邢安道——   “为什么一定是我?”   “刚才砍价的时候,徐桐你很有气场。”   邢安背对着我,看不清表情,语气淡淡的,但口吻断句又和平时有所差别,让人摸不清他此刻的真实情绪。   我正对程协,因而能够看清他现在的表情,知道对方现在的情绪十分不稳定,肯定是要及时安抚的。   只要我不出面调停,气氛就会一直这样奇奇怪怪,夹在中间也是难受。   两个巨婴聚在一起吵架,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不停地在较劲。   真是头大。   于是我索性上前一步隔在邢安和程协中间,拽起两个人的手腕径直往一楼走去。   “徐桐?拉我干嘛?小爷不想买了……”   程协微微挣了下手腕,力道不大也没有完全挣开,尾音带了不情愿的腔调,明显在同我闹脾气。   我还不知道你买不买东西?   我没忍住在心里翻了程协个白眼,转过身率先松开了拉住程协的手。   一旁的邢安唇角微微抿起,我怕再强制性地拉下去会招致对方不满,索性也松了手。   松开手的瞬间,邢安低垂眼睫看了我一眼,眸色很深,我被看得莫名心虚,微微同邢安错开了目光。   站在我面前的两个人先后看向对方,然后又同时别过了头,眼神里都带了点嫌弃的意味。   都几岁了真是……   我看系里的男神真是应该要重新投票选选了。   “我有要买的。”   我说完便转了身,也不管身后两个还在台阶上闹别扭的巨婴迈开了步子。   我记得那家店是在一楼来着……   两三年前这里还不是现在的家居城,而是一家大型商场,后面被转让收购之后才改成了现在的模样。   当时有一家花草茶因为签的摊位续约问题留了下来,因为他们家的茶效果好我还反复购买过好几次。   也不知道现在还开不开了。   我在印象里寻了个大致方位,绕过好几家热情推销的店家,果然看到了熟悉的招牌。   幸好还在。   我推开店门,看到老板熟悉的面孔,闻见店内熟悉的茶香,莫名感到心安。   我挑了两份茶拜托老板帮忙装起来,一份是红茶,另一份是安神助眠的茶,打包好了之后转身正准备出店门,就看见门外不远处,程协和邢安都在。   当然还有被邢安叫来的司机师傅。   程协和我对上目光后很快便别开眼去,漫不经心地看起别的方位欲盖弥彰,邢安则盯着我和我手里提着的茶,一直没有移开目光。   让人平白生出一种被看穿意图来的错觉。   我轻咳两声走出店里,把手里的红茶塞到程协怀里。   “给你。”   程协抱住怀里的茶盒,视线终于从不知名的方位移回到我脸上。   “乔迁礼物。”   程协把茶换提在手里,眼睛里的光柔和起来。   我又转向一旁的司机师傅,把手里的袋子递了出去。   “这是安神助眠的茶,我曾经喝过,效果还不错,可以试试看。”   话是说给旁边的邢安听的,但我毕竟今天是陪同程协来的,这茶是绝不能直接递到邢安手里的。   司机师傅接过后道了谢,我扫了一眼旁侧站着的程协和邢安,两个人中间的气氛明显有所缓和。   我暗自松了口气。   这应该算是,调停成功了吧?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补了个小尾巴别忘记看(狗头)   这章别名《三个人的烦恼》   程协:情敌为什么总是这么巧会在?(《哪里都是你》)   徐桐:平时当保姆也就算了,这次一下来两个巨婴。   邢安:徐桐总和程协待在一起,早知道就厚着脸皮约人了,这个电灯泡什么时候走?我又不能明着赶 第24章 葡萄香气   在我送了礼物的调和方案下,邢安和程协之间的气氛明显有所好转。   我把手伸向口袋,去摸放在里面的手机,打算以咖啡馆找我回去帮忙为借口尽开溜。   虽然不知道两个人具体因为发生了些什么事情暗中较劲,但是这种“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的事情还是少接触为妙。   我摸到手机,先一步在口袋中按亮,拿出来的瞬间,一阵清脆的系统提示手机铃声恰逢时机地响起。   是程协的手机。   “喂?爸,我现在在外面……”   我和邢安同时看向程协,程协接起电话后垂眸听了一会,很快便露出为难的神色,目光从地面转回到我脸上。   程协现在的不情愿的表情我再熟悉不过。   大抵又是要被抓去应酬现场一类的事情吧……   “我知道了……”   程协挂掉电话,果真如我所料,径直走到我面前同我告别。   “我有点事现在必须要回家了,谢谢你的礼物,我会拿回去喝的。”   “去吧去吧。”   和程协待在一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对这种场面司空见惯的我表示理解,只管对着程协点点头,爽快地同他挥手致意。   “下次见。”   “嗯,下次见。”   我回了话,程协收回目光扫了旁侧的邢安一眼,而后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出了家居城的大门。   司机师傅不知道何时已经没了身影,原地只剩下我和今天意外出现在这里被我抓错手留下来的邢安。   变故总是来得太过突然。   程协的突然回家打乱了我片刻前的那么点小心思和部署。   我同程协挥手告别,手里握着从口袋里先行按亮的手机,屏幕被一侧站着的邢安看了个一清二楚。   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消息提示和未接来电。   现在就算想要以咖啡馆为借口开溜也做不到了,而且邢安随行的司机师傅也不知去向。   我默默地把手机揣回口袋里,望了一眼旁侧邢安看起来有点僵硬意味的侧脸。   不知为什么,同程协告别之后,我察觉到邢安身上的气压再度变低了。   “走吧。”   邢安吐出两个字之后便头也不回地再度迈开了步子。   找不到任何借口离开的我只好奉陪到底。   反正只是选个台灯,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大体建议了一下邢安选择和装修风格以及卧室配色相近的台灯,和邢安先后走了两家店铺,一家店风格对不上,而另一家店的价钱确实不怎么合理,而且店主态度很强硬,根本不允许讨价还价,明显就是看我和邢安年纪小宰客。   我和邢安出了店门,打算另选一家合适的。   我无意间抬眸看向斜对面,突然被店家起的店的名字所吸引。   睡眠体验馆?   这种类型的店家倒是有趣。   倒是想进去看一下。   我伸手拉住邢安的小臂,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家店的位置。   “进去看看?听名字感觉还不错?”   邢安看了我一眼,又垂眸看了一下我拉住他的手,淡淡应了声——   “嗯。”   我松开手,和邢安一同走到对面。   事实证明,我的直觉没有出错。   这家店内的空间远比我一眼望去时目测的还要大,这家店主卖床垫和窗帘,虽然不是主营,但也有几盏台灯在同时售卖。   店内几款主打热推的售卖款已经搭配成了套装在店内摆放,并且可以放下帘子供客人仰躺体验。   进来之后,确实同店名一样名副其实。   我和邢安进门的时候,店内有几对夫妻在选品,带着来的几家孩子短时间内就玩熟了,在店内肆无忌惮地玩起了追逐战。   店主脾气很好,对孩子们在店里的追逐打闹并没有说些什么,反而在介绍店里的款式和特点,而后适当停下供客人自己思考挑选。   我看着店里交流挑选的几对夫妻微微出了神。   不知道当初吵闹着去民政局离了婚的父母,当初结婚时是否也曾有过我眼前所看到的这副情景。   如若有的话,那么后来究竟又是因为什么,才走向了破碎的结局呢?   我顿在原地,自然也没有留意到绕了周围三圈、侧过头同同伴高喊着“来追我呀”的小男孩径直向我身后侧撞来——   “小心。”   腰身被一把揽过,我左侧肩膀直接撞到邢安手臂上方,整个人被揽向邢安旁侧,身后的三个小男孩在我离开原地的一刹那先后自我身侧冲过,带起的风掀动了旁侧挂着的窗帘。   如若刚才我仍旧发呆站在原地,现在应该是会被那几个小男孩撞的不轻。   “谢谢。”   我回过神来同邢安道谢,错开步子站直身体,肩膀自邢安手臂上分离。   意外的是,邢安放在我腰间的手并没有撤离。   我疑惑地看了一眼邢安的侧脸,发现对方微抿着唇,我以为身后还有小朋友在向这边奔来,下意识地向身后望去,不想邢安在此刻突然发力,令人始料未及。   我被邢安拽倒在一侧布置好的体验床铺上,视界急速翻转,最终在邢安眉眼间定格。   暖黄色的灯光在帘布的掩映下发散成柔和的一团雾,邢安横在我腰际的手臂扣得很紧。   温热的呼吸自脸颊擦过,那双自初见时就被我认作为锋芒太过的眼瞳里满是金黄色的雾气,被我的影子占据。   距离不过咫尺,胸口处忽地一窒,我慌忙支起手腕想要撑起身体,却被完全扣进对方怀里。   邢安身上的薄荷气味鼓进鼻翼,我攥紧手指,不自在地蜷起身子,不明白对方这么做的用意。   邢安喉咙轻滚,眸色深沉,出口的嗓音带了点沙哑。   “昨天。”   “我想给你发讯息的。”   终于搞清楚了。   邢安较程协稍逊的那一筹所在。   我眯起眼睛笑起来,舒展开身体压住邢安的手掌,在柔软的床垫上躺平,看向头顶处悬挂的白色窗帘。   遮挡日光的效果不太理想,对于畏光的浅眠者顶多可以挂起来当个装饰。   “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会这么受欢迎。”   我用手挡住泄进来的日光,低声笑起来。   邢安没有应声,视线被遮掩,我也看不见此时对方脸上的表情。   虽然不知道坦白后的邢安心情如何,不过这么做的好处就是不用再顾虑邢安先前同程协赌着气的懊恼心理,可以一次笑个够了。   说起来邢安和程协还真是默契,怎么会有事先没有任何商量,就都要约同一个人办同一件事的两个人啊?   “他们家床垫倒是不错,要不要考虑换一个?”   我侧过脸看向一旁的邢安,笑着同他打趣,倒是没想到对方正看着我,一脸正在认真考虑的神色。   不会真的要买吧……   我支起肘部,撑坐着起了身,对着身后的邢安伸出了手。   “这家的台灯款式还可以,大小也合适,老板人好像也不错,价钱应该可以商量,再陪你多看几个吧。”   从指尖开始,接触时划过皮肤的痒缓慢延伸到了整个手掌,最终以对方施力作为结尾。   先行起身的我再度被拉了回去,邢安适时松开握住我的手,在我下落时揽住我的肩膀。   邢安微哑的嗓音在我触到垫子的同时自头顶降落——   “确实还是暖光的更好一些。”   我抬头看向邢安,发现对方已经合上了眼睫,呼吸也逐渐变得平缓。   仔细闻闻,空气中还有一股细微的,我所熟悉的葡萄香气。   一个猜想在我脑中迅速成型。   我立刻坐起身拉起躺着的邢安,强制把闭上眼睛的对方唤醒。   “给司机师傅打个电话,就现在。”   直到坐进自家的车里,邢安也没明白为何我突然叫停,将他送回司机身边。   “因为我的司机中途走了,所以你要送我一程。”   我一边在手机上打着字,一边打开另一边的车门坐了进去。   “麻烦您送我到这附近。”   从头到尾邢安都没有插进一句话,我把输入在手机上的地址拿给前座的司机师傅看,顺手拿起了副驾驶位置上搁着的外套。   邢安坐在我身边,看向我的目光中微露惊讶,大抵是因为我突然变得强硬的态度。   我将拿到的外套反手盖到邢安身上,而后便收回了搭在对方肩膀上的手。   “睡吧,不是喝了酒么?”   邢安神色微微一顿, 蹙起的眉头很快便展了开来。   “原来是因为这个叫停的么……”   邢安叹了口气,拉了拉身上盖着的外套,抱着手臂在后座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我望向车窗外面,在车子发动的声音中看着眼前掠过的风景出神。   邢安身上的葡萄香气,我再熟悉不过。   父母离婚前的一个月里,在家的母亲几乎每隔两天就要开上一瓶,哼着歌倒进家里好看的高脚杯里,有时喝到兴起还会拉上我一同饮用。   即便是醉了,母亲也依旧笑得开怀,仿佛父亲委托律师开出的离婚协议从未存在过一样,让我生出一种貌似只有我被抛下了的错觉。   车子到了熟悉的地址停下,旁侧的邢安已经睡熟了。   我在手机上打字,拜托司机师傅稍微等我一下,便轻缓地推开了车门下去。   倒是没有想过会在假期再来打包醒酒汤。   拐进熟悉的巷口,打包了熟悉的醒酒汤和鸡汤馄饨,付了熟悉的价钱,我便回到了之前的路口。   司机师傅摇下车窗,接过我递过去的袋子后无声地同我道谢。   我看了一眼后车进入梦乡的邢安,向着司机师傅挥手告别。   台灯还是等某人睡醒了自己去选吧。   【作者有话说】   今天晚点还有一更(狗头) 第25章 盐水冰棒   夏季总是伴随着灼热而至。   屋内整夜运作的空调终于不堪重负,在睡梦中先行坏掉。   我在周身黏着的汗液中饱受折磨着醒来,起身摸索着拿到了床头的空调遥控器。   按下,再反复确认。   最终得知头顶的冷气彻底罢工的坏消息。   没有空调冷气的室内着实令人难过,我穿上拖鞋,走去浴室洗漱冲了个澡,打开门按下了楼道内张贴的空调维修电话。   今天是要去店里的日子。   我事先知会了营养师姐姐一声,在家等着维修的师傅上门。   前前后后折腾了两个多小时,早饭也没吃,再出门时已然临近中午。   气温正是一天中最难熬的时候。   我果断选择穿了短袖和及膝的短裤出门,还顺手捎上了门口挂着的遮阳伞。   所幸我运气还不错,下楼的时候刚好碰见自出租车上下来的乘客。   于是我同司机师傅报了咖啡馆的位置,直接从外面的热浪中脱身钻进车里。   翘班的日子有多悠闲,复位的时候就有多悲惨。   刚进店门伞都没合拢,营养师姐姐就迎面用店里的围裙把我套了起来。   “哼哼,可算让我抓到你了吧。”   “是是是,我束手就擒了,这位女侠,能不能先让我把伞放进储物柜里?”   “放完九号桌那边有喝的和甜点要端。”   “嗯,知道了知道了。”   “端完就去帮忙收银点单吧,今天店里新来个小姑娘,顺便照顾照顾人家。”   我顺着营养师姐姐的眼色,看到了收银台前有个陌生面孔的女孩子穿着店里的围裙,动作生疏地给客人收钱找零,眉头皱的很紧。   简直和当初的我如出一辙。   “我等下就过去帮忙。”   我收回目光,接过营养师姐姐递过来的黑色发夹,径直夹到了腰侧的T恤后面。   店内的冷气开得很足。   我送完果汁和黑森林蛋糕之后,便到储物柜里拿了条长裤,又顺手拿了件薄的衬衫外套去了卫生间。   我换上外套和长裤,再将短裤锁回原位,而后便径直奔向收银台而去。   能帮忙的部分只有点单,收银的工作还是要多上手才能熟悉得更快。   店里的冰块用得很快,自从进店就没有多余的闲暇时间,辛勤工作了两个小时的营业额和销量自然是没得说。   到了中午,忙碌初歇,店里带着新来的小姑娘在后面商量着午饭菜单,咖啡馆的门口在此时突然进来了一位新客。   对方的面容,我再熟悉不过。   对方的来意,尚且不完全清楚。   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是来找我的。   营养师姐姐先我一步起身,我拉住姐姐的手腕摇了摇头,沉下目光去了前台,不带任何感情地做了服务业的机械式发言——   “您好,请问要喝些什么?”   “和上次一样。”   大片的咖啡渍、自脚底浮上的冷意、碎裂开来的玻璃碎片、还有曝露在灯光下的那个陌生的自己。   简单一句话,许多画面便再度浮现进脑海里。   姜远修弯起一侧唇角,半靠在台上,对着我扬了扬手中的信用卡。   我把目光从收银屏幕上转向面前的姜远修,没有第一时间接过,面无表情地提问道——   “你是说柠檬红茶,还是那杯冰美式?”   “当然是冰美式了。”   故意旧事重提。   不过就是想戏弄我,看我发火罢了。   不知道又是哪里刺激到眼前这条吐着信子挑衅的毒蛇,还是尽量不理睬,尽快打发走为妙。   我果断拿过姜远修手里的信用卡刷完出单,到旁侧开了颗咖啡胶囊倒进杯子。   即便背对着,仍旧能感觉到对方灼热的视线在背脊处停留。   “那天打翻杯子的事情我是故意的。”   “我知道。”   我用量杯接了水,冲倒进深咖色的液体中,而后拿起旁边的搅拌棒,用毫不在乎的态度和毫不在意的语气同姜远修说话。   对方似乎没有预料到我波澜不惊的反应,停了半分钟才想到了新的刁难话题,继续同我搭话道——   “哦对了,那天的馄饨味道一般,手艺自然是比不上我家的主厨,毕竟邢安经常会到我家吃饭,也很少外食。”   我搅咖啡的手顿了一下,而后在纸杯里添了些许冰块,把调好的冰美式装进纸杯放在台子上,又拿了根未拆封的吸管出来。   “是么?”   我眯起眼睛笑起来,将刷完的信用卡递还给姜远修——   “那我还真是应该觉得荣幸,毕竟邢安从来没拒绝过和我一同外食。”   我话音刚落,对方眼里的戏谑立刻消失不见,脸上的笑容也半僵着消散。   姜远修生了一双笑眼,因而这种人不笑的时候,才更为可怖。   自初面起就感受到的毫无缘由的敌意,在今日终于有了头绪。   踩中了。   对方的无法容忍的雷点。   姜远修盯着我,伸手抓起了面前的咖啡杯,沉下的眼神中没有任何温度,我能从中看到十分明显的恨意。   又要旧事重演?   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没有人愿意同疯子纠缠,但兔子被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店内监控前几天刚换了一批新的,清晰度自然不用说。   姜远修如果再敢抬手泼我,我敢保证他接下来也不会比我好过到哪里去。   “徐桐,我们走着瞧,看谁会在他身边更久。”   口中的每个字都像是从齿间撕碎了挤出来的。   姜远修说完便拿起我刚调好的冰美式,当着我的面扔进了店内的垃圾桶里,而后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咖啡馆的大门。   我垂眸看了一眼台上放着的未拆封的吸管,抬腕将其放回了原位。   一转身,便看见了营养师姐姐向我投来担忧的目光。   我摆摆手,用眼神告知姐姐不用在意。而后夹紧了别在腰侧的黑色发夹。   比起同姜远修这种人纠缠不休,纠结不断,还不如想想中午吃点什么比较实际。   无端的恶意总归是避不开的。   就像是今天姜远修毫无征兆地找上门来一样。   我点了碗凉面,和店里的大家轮换着享用午餐,吃完面便重新投入了工作。   灼热的夏季直到太阳落山,店里新进的客人才逐渐减少,店里挂着的时钟秒针走了一圈又一圈,换班的时间到了。   我脱下店里的围裙,把发夹还给营养师姐姐,换好刚来时穿的那一身衣服和短裤,提着叠好的伞出了店门。   家里的盐水冰棒没有了。   买点回去吧。   回家的路上,中心广场那边好像有人在放烟花,动静不小。   我提着刚从便利店买来的盐水冰棒,走进人群里,仰头看了一场免费的五彩烟花秀。   很漂亮。   也很短暂。   不远处有很多年轻人在滑滑板和轮滑,也有老人在结伴散步,吉他的弹唱声从广场另一边微弱地传来。   不是什么有名的曲子。   旋律却异常柔和。   我坐在台阶上,拆了一支盐水冰棒,听完了模糊的整首曲子,望着眼前的各色人群发呆。   晚上的气温也不算凉爽,夜风弥久才拂过衣角,唯有手心的冰棒留有凉意。   我吃完了一整支冰棒,抬头看向今晚的夜空。   头顶只有两颗星星闪烁。   还是回去吧。   我刚想自台阶上起身,身侧便坐了一位夹着滑板的少女。   少女眨眨眼睛,指了指身侧夹着的滑板同我说话——   “有兴趣玩一下吗?”   倒是意料之外的对话。   “有,但我要回家了。”   我老实回答完毕,撑着膝盖从台阶上起身。   身侧夹着滑板的少女看了我一眼,视线从我手腕处提着的透明袋子上滑过。   心思一目了然。   “请你吃。”   我从袋子里拿出一支冰棒递给眼前的少女,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有个剪了寸头的少年踩住脚下的滑板,正向我和少女的位置投来目光。   突然就来了兴致。   “他喜欢你?”   少女放下滑板,拆掉外包装,把冰棒折了一半放进嘴里,吐字不清地回了我的问话。   “唔,算是吧,反正没向我表白过,估计也差不多啦。”   我重新在少女身侧坐下来,继续追问道——   “那你喜欢他吗?”   少女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寸头少年,握住冰棒回了我话。   “差不多啦。”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旁侧含着冰棒的少女看了我一眼,回手摸了一下身侧的滑板,而后又握回手中的冰棒。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倒是没有想到会被反问。   我愣了一下,眼前突然浮现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夜风不着痕迹地划过衣角。   心跳突然停了半拍。   注视着我的目光很纯净,纯粹在等我口中的一个答案。   “差不多吧。”   我学着少女的发言,看着对方缓缓笑起来,而后向对方道别。   “我要回家了。”   “好心的哥哥再见。”   我从台阶上站起身来,忍不住再一次被发了我好人卡的少女逗笑。   “哥哥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少女毫不客气地吃完了一半的盐水冰棒,对我笑起来,却始终没有动过手里的另一半。   于是我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知道。”   “因为不止一个人同我说过。”   我挥手同台阶上的少女告别,眼角余光看见那个剪了寸头的少年夹着滑板走了过来。   果然刚才应该再多留一支么……   我弯起唇角,提着一袋冰棒走下台阶,路过西瓜摊时又挑了半个西瓜拎在手里,慢吞吞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果然灼热的夏天还是和西瓜冰棒更配。   【作者有话说】   徐桐:今天家里空调坏掉可能就是姜远修来找茬的预兆(真是晦气) 第26章 返校   暑假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还未从夏季灼热的气温中回过神来,眨眨眼的功夫,距离正式返校的日子就剩下一周不到了。   上周因为系里要求假期里必须要有的社会实践板块,和程协一同组队出了个活动,拍照时因为没能及时收好在室外打的伞还被吐槽过娇气。   所幸学分和奖学金是不用愁了。   至于邢安,后来倒是有发过再邀请我出门的信息。   不过自从那日姜远修找上门过后,对于这种过于露骨的挑衅我自然会有所戒备,委婉回绝过后对方倒是也没有再发消息过来了。   店里新来的小姑娘花了一周的时间终于完全胜任了收银的工作,只有在特别忙碌的时候才能看见对方脸上偶尔露出的慌乱,于是我便被营养师姐姐彻底调去冲调饮品和端盘了。   手腕微抬,迅速切下两片柠檬,我又在杯里添了整整三大勺柚子果肉,加了些蜂蜜搅匀,冲泡完成后又在杯里加了点冰块,放在托盘上直接端到七号桌上。   “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看我?”   我自然地拉过椅子在程协身边坐下来,丝毫不在意坐下的同时在身后散开的围裙带子。   “照片洗好了,拿给你看看。”   程协拆开吸管,喝了一口凉的蜂蜜柚子茶,露出一副“从炎热的气温中活过来了”的满足表情。   “照片呢?”   我伸出手,食指指节敲了敲桌面,发出了轻微的“咚咚”声。   “再喝一口就给你。”   程协又喝了一口,在我的注视下从外套里侧的口袋慢吞吞地拿出了冲洗好的照片,转手递给我——   当时拍照的细节我还记得很清楚。   以为参加完活动就能一走了之,根本不知道还有拍照的环节。   我撑开伞,刚打算同程协告别,便看见对方被围在人群正中央,一同来参加活动的除了我以外全部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只有我一人站在不远处格格不入。   “徐桐,要拍照了快来!”   不远处拿着相机的人和等待拍照的学生因为程协的呼喊全部向我看了过来,我慌忙收起伞,走回来站在最旁边的位置,把伞藏在身后的位置。   “今天只有他一个在户外打伞,真是比女孩子还要娇气。”   斜后方不大不小的声音刚好落进我的耳朵里。   我握着伞的手紧了紧,腕骨处突然被一股力道拉拽。   “站这里。”   程协从人群中央移到前面一排,将我从最边侧拉到他身旁。   “太晒了,我出门的时候也带把伞就好了,回去的时候借我蹭蹭。”   过大的抱怨声从我耳际擦过,而后程协便松开了拉住我的手。   原来被他听到了啊……   “人齐了可以拍了。”   程协对着不远处代为摄影的工作人员比了个ok的手势。   除了程协之外,照片上的全部是我不认识或者只粗略见过一两次的面孔。   我站在程协旁边,被他的体贴照顾得很好。   托程协的福,我再也听不见任何议论的声响,专心致志地看向镜头处的方位,真心地微笑起来——   “嗯,拍得不错。”   我把照片放进口袋,对着程协戏谑地笑起来。   “果然还是白一点比较好。”   因为参加志愿活动黑了一个度的程协当即松开手里握着的吸管白了我一眼。   “要不是我拉你站过来,照片上根本就看不出什么区别好吧。”   “是是是,毕竟还是系草比较上镜,我这比不了比不了。”   程协听我的语气,白眼更甚。   “这么热的天气小爷来给你送照片,不但一句感谢都没有,徐桐你还调笑我?”   “哪敢啊,这不我请客,还给你多加了好多柚子果肉么?还想吃什么尽管提,记我账上。”   “店里新品全都给我上一份,吃不了我打包带回去。”   “行行行,我这就给您打包去,您慢用。”   我从椅子上起身,顺手抓起身侧的围裙带,一边系一边向甜品展示柜走去。   “七号桌追加店里当季的所有新品,直接记我账上就行。”   我和收银台新来的姑娘打了个招呼,拿起托盘和夹子径直打开甜品柜。   倒是难得看程协狮子大开口,看样子程协今天心情是真的很不错。   我把当季主推的冰淇淋蛋糕放在托盘上,把莓果蛋糕打包进盒子里,又调了杯外带的新品下午茶,一起给程协送了过去。   “新来的?之前没见过。”   程协叉了一小块冰淇淋蛋糕送进口中,眼神扫向了吧台的方位。   “嗯,营养师姐姐招进来的,刚来一个星期。”   我点点头,毫不客气地蹭了一口程协的蛋糕吃。   冰冰凉凉的口感,在炎热的夏季再合适不过。   “收银的女孩子不用长这么漂亮吧?”   我仔细想了一下,目光很快移到面前的托盘上,干脆切了一半来吃,嘟囔道——   “漂亮么?我倒是没什么感觉。”   程协看着我叹了口气,看我分了一半也没说什么,反而把托盘往我这边推了推。   “不合你胃口?我觉得还蛮好吃的啊?”   我眨眨眼,但是手上倒是一点也没同程协客气。   “……你多吃点。”   其实已经在吃了。   我默默地消灭了三分之二的冰淇淋蛋糕,吧台也因为上了客人开始忙碌起来。   店里开始忙碌,我也不好在底下眼睁睁看着当甩手掌柜,索性和程协打了声招呼便跟着去忙了。   等到闲下来的时候,程协已经离开了,七号桌也坐了新的客人。   其实还蛮羡慕程协说走就走的暑假生活的。   做志愿活动可以帮助更多的人,以程协的性格也会交很多新朋友,聊很多新鲜的话题。   而我的暑假时光,只存在于安装了空调的空间。   每一日每一日重复着。   无聊透顶。   仿佛是在讽刺我过于无趣,家里的空调才没修几天,店里的空调也紧跟着出了故障。   维修师傅上门之前,店里因为之前一直开着冷气的缘故,气温并没有下降得很快。   我卷起衬衫袖口,把店里做好的单通通上完,拉了把椅子坐在门口等待。   来往的行人在热烈的阳光下依旧步履匆匆,街上结伴行走的少女打着阳伞,笑着自我眼前掠过。   玻璃上映着的我的眼神,像是陷入了不知出口的迷宫。   格外空洞。   “不谈个恋爱吗?”   回过神来,营养师姐姐已经拉过了一把椅子,自然而然地在我旁边坐下,手腕虚搭在我身后的椅背上向我搭了话。   “谁会和我这种人谈啊?”   我顿了一下,笑着摆了摆手,内心深处的某扇门却发出了一声不小的响动。   “你这种人是指哪种人?我就觉得你蛮好的啊。”   营养师姐姐抬手盘起了长发,将随手别在围裙上的发夹取下夹在了脑后。   “事先声明,姐姐我可是有男朋友的哦。”   我看着对方摆着手指一脸骄傲的神情不由得笑出声来。   “拿出点自信来啊。”   后背猝不及防遭受到一记重击,我疼得挺直了腰背,刚想抱怨便见营养师姐姐迅速拉开椅子同我拉开距离,迎向了门口的位置。   “大热天麻烦您上门真不好意思,师傅空调在这边。”   来得时机还真是凑巧。   我把椅子拉回原位,把卷起的袖口重新放了下去。   暑假结束了。   我穿了件没有任何花纹修饰的白T恤,塞进束脚的七分裤里,顶着不算太热烈的阳光慢慢地往学校门口走。   因为没带什么过多的行李,所以返校的时候我也只是粗略提了个袋子装了换洗的毛巾和衣服,还没到校门口,行李箱滚轮撵过路面的合奏就在我耳朵里上演。   只有一个袋子的我明显和这场面极度不符。   与众不同是一回事,因轻松而生出的优越感又是另一回事。   我扫过在宿舍楼前的台阶上提拉行李箱的几副吃劲面孔,莫名得意起来。   得意的后果就是慢吞吞的步伐在迈进宿舍楼的前一秒被胳膊上挂着大包小包的程协喊住,而后便沦落到了和很多人一样的境地。   “你到底懂不懂什么是拒绝?”   我把两大包袋子顺手扔在刚开的宿舍楼门口,气还没有喘匀,抬起脚腕不满地踹了一脚程协行李箱的滚轮。   “我也不想啊,谁知道那帮混蛋扔我脚底下就跑了!”   程协苦着脸,用了些力气推开了寝室的窗户。   今天的天气很好,有风拂过我额前微微汗湿的头发。   我舒服地闭上眼睛,抬手拨了拨额头的碎发,胸口处不满的郁结立刻就消散了个干干净净。   看在今天微风很好的份上,就原谅眼前这个人气好到离谱的系草之一好了。   “一会请我喝可乐。”   我拿下卡在手腕上的自己的袋子,拉开衣柜把里面的衣服一一挂好。   “地上这些怎么处理?等着来寝室领?”   我推上衣柜的门,看程协还愣在原地,目光落在屋子里堆在门口的几样行李上,不由得出门问了一句。   “嗯,一会帮你要可乐。”   程协回过神来,上前一步拉过被我踹过一脚的行李箱在地上展开,慢半拍地收拾起来。   整个寝室就像是某个小型的衣服批发市场,我东西本就不多,收拾完便粗略的擦了一下我和程协的桌椅书架,擦过之后回身在程协整理了多半的行李箱前面蹲下。   “这个糖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吃呗。”   程协低低地笑了一声,把手里的书塞进我刚擦好的书架上。   “本来就是给你带的。”   得到应允的我当即不客气地拆开包装,把糖含进了嘴里。   “我今天出门没吃早饭,一会一起去吃个馄饨?一个假期没吃了还真有点想……”   我下意识咬上了嘴里的糖果,发出了一声“咯哒”的脆响。   提起馄饨,我脑中迅速浮现出姜远修和邢安同坐在一张餐桌上,皱着眉点评我买来的馄饨的画面。   突然就犯起了恶心。   我撑着膝盖起身,嘴里弥漫开的甜味也不能缓解突然降下的食欲。   “我喝粥吧。”   舌尖上的糖果碎成两截,分别滚向了锐利的牙齿两侧,发出了轻微碰撞的响动。   突然就不想喝可乐了。   【作者有话说】   迟钝桐都不知道程协其实是在试探(狗头)   被甩了诸多行李的大怨种程协默默在心里骂了娘,直到看见站在台阶上的徐桐才有所好转。   下一章邢安带着令人着急的进度来报道(狗头) 第27章 天台   程协带来的行李进入了收尾阶段。   袋子的主人来宿舍取行李的时候,程协信守诺言,果然帮我要到了可乐。   碳酸的甜味覆盖在糖果的果味上,让我生出一种是在喝水果味可乐的错觉。   和程协一起提上来的行李没了大半,还有两波没有主人前来认领。   程协嘴里说着要不干脆顺着窗户扔下去算了,倒是一点都没有要行动的意思。   到底还是嘴硬心软。   我又抿了一口可乐,宿舍门口却突然到访了一位学生会的熟面孔。   红色的袖标搁在桌面上,熟面孔只匆匆和程协交代清楚要去天台上看一眼门锁和绿植的情况,便转身走了。   从神色上就能看出新学期刚开学有多忙了。   我和程协对视一眼,便放下手中握着的饮料瓶,拿起袖标出了寝室的大门。   比起和不认识的行李主人打交道,我还是更愿意去一趟顶楼。   搬抬箱子、推动滚轮、时大时小的热情招呼声和闲聊声交织着混进耳中,通往天台的门因为没刷漆的缘故看起来有些老旧。   我握上门把,拉开门时发出了一声“吱呀”的响动——   一个多月的时间,楼顶的杂草长高了,分小团挤在角落里,放着的几盆绿植不知是不是因为疏于照顾的缘故,叶子尾端发黄,伸手触摸略微脆硬。   还好是耐活的品种。   我看过右侧的狭窄角落,便向着宽阔的另一侧绕去,薄荷气息被风挟着扑面而来。   是熟悉的气味。   一时想不起来。   我下意识蹙起眉头,视界随着脚步越过遮挡在眼前的推开的天台的门,在天台上的另一张面孔上定格。   深邃的眉眼沉在雾气中,墨色瞳孔中的光被晕染得冷漠又疏离,明灭的火星在唇边闪烁着,最终连同好看的指节一同被烟雾吞没。   白色的烟气自两片薄唇上泻出,漫过邢安高挺的鼻梁,最终在眉心和额发间沉默着消散。   一些细碎的线突然就在脑海中串联了起来。   近在听筒边的轻微吐气声、谈话时微哑的嗓音、和明显区别于沐浴露的清爽气息。   姗姗来迟的答案只剩下一个。   粗略套在胳膊上整整大了两圈不止的红色袖标坠在了地面上,发出了一声“啪嗒”的响动。   恰逢此时,邢安夹在指间的那一根烟刚好抽完。   明明有着再光明正大不过的理由,退堂鼓却先一步在心里打响。   邢安从容不迫地勾起唇尾投来目光,而我却像是突然闯入了不该踏入的领地,只下意识感到仓皇。   离开的门就在身后两步远的位置。   “好久不见。”   微哑的嗓音混进风里,短促的尾音就变得模糊起来。   邢安又自烟盒中抽了一支新的出来,从容地翻出上衣口袋中搁着的银灰色的打火机。   我蹲下身抓住掉在脚边即将被卷走的袖标,看着上面印着的“风纪”二字突然来了底气。   我起身将袖标提回原位,不发一言地走到邢安面前,在盖子弹开的脆响中抓住邢安的手腕压下,将打火机攥进掌心。   邢安看着我略微挑了挑眉,轻笑一声将指间新抽出的那根推回了盒子。   我皱起的眉心被柔软的,带着薄荷气息的指腹点了点。   “生气了?”   “吸烟有害健康。”   邢安像是听到了个讲得一本正经的搞笑笑话,沉默一秒突然笑出声来。   上臂的袖标重新滑至臂弯,不知是它,还是邢安笑得太过的原因,我莫名羞恼起来,把在挂在臂弯的袖标一把扯下,狠狠瞪了邢安一眼。   “担心我?”   这不是废话?   我忍住白眼的冲动,指间用力合上了打火机的盖子。   “那又为什么躲着我?”   刚落下的拇指指腹顿了一下,我移开同邢安对视的眼,小声辩驳道——   “没有躲……”   说出来连自己都不能完全相信。   手背被一片温热覆盖,腕骨处被不小的力道拉拽,我歪斜一步,稳住身形时已然跌进了对方怀里。   “什么时候给我?嗯?”   贴在耳边的低语很快便把耳廓烧红,腕骨被握住,柔软的指腹摩挲皮肤,带来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   并不刺鼻的,薄荷烟草的气息环绕上来,打乱了胸腔中原本跳动着的节奏。   耳尖的红烧上脸颊,我蜷起手指后退一步,邢安很快便松开了手。   “记得接我电话。”   身后掺杂了笑意的声音被我甩进风里,我攥紧打火机逃也似的跑下天台,楼梯口旁侧的议论声刚好传入耳朵。   “邢安这学期住宿舍了?”   “你小点声!你是想把我震聋?”   “到底怎么回事?”   “谁知道啊?我今天来得早,正好撞上邢安在宿管那儿办手续,直接包了一整间宿舍。我当时眼睛差点没凸出来,行李还是有人帮抬上去的。”   我当即愣在了原地。   仔细想想,从不住校的人出现在宿舍楼天台这件事情本来就不合理。   “上去看了之后怎么样?”   程协的声音突然闯进耳朵。   我抬起头来,看见程协站在楼梯口离我我不远的位置,而我出神根本就没有察觉到。   “杂草还可以不算很高,该锄了,绿植需要浇水。”   “下去的时候顺便和宿管阿姨说一声吧。”   程协转身走下楼梯,回身看我一眼,看我还在原地便也跟着停了下来。   “不走吗?”   我这才想起,程协刚才在宿舍去吃馄饨的提议。   “嗯,走。”   我迟一步跟在程协身后,在程协和宿管攀谈的时候垂眸望向掌心的打火机。   银灰色的壳子上沾了我的指纹,在指腹的温度下微微晕出一小块明显的痕迹。   耳边响起邢安在天台贴近我耳朵说的那句——   “什么时候给我?嗯?”   ——再晚些时候吧。   我将打火机连同袖标一起揣进口袋,和程协一同出了校门。   我点了一碗虾仁粥,程协要了一碗鸡汤馄饨,碗放在我面前,鲜香味扑鼻。   根本不懂差在哪里。   我小口小口吹凉些才把粥送进嘴里,听程协一边吃一边说他暑期的见闻,吃完了程协顺手结了账,我便带程协去店里拿了两杯记我账上的好喝新品。   回校时程协被叫去学生会室,我把口袋里的袖标塞给程协,在寝室整理了一下要还的看完的图书,便拿着学生卡出了寝室的门。   学期初的图书馆很是冷清。   我还完书便坐到了三楼东南角熟悉的书架后的位置,翻看着新借来的拜伦诗集。   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   程协发了条讯息问要不要在食堂帮我占个位子,想必学生会的人中午都会在。   喝过的虾仁粥还没完全消化完毕,手里的诗集也没看完,我同程协说了句谢谢然后拒绝掉了,打算去图书馆一楼买点东西随便吃吃。   于是我点了一碗甜糯糯的汤圆。   黑芝麻的流心还有点烫。   我小口吹凉,慢吞吞地吃完了手心捧着的一碗汤圆。   外面的气温正是一天当中最热的阶段,出门没有带伞,还是避开为好。   我回到座位翻看着看了一半的诗集,耳边突然响起了熟悉的旋律。   是卡农。   图书馆二楼设有钢琴角,位置刚好在我视线所能触及的对侧。   我放下诗集,向对面那架钢琴望去。   修长、漂亮的指节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起起落落,日光在对方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打下明媚的追影。   明明几个小时前才刚刚在宿舍楼的天台上见过,此刻见他却又生出一股陌生的情绪。   那么好看的一双手,确实很适合用来弹琴。   我静静地在书架后面欣赏完邢安弹完整首曲子,忽然想起我同邢安的第一次见面。   那个时候我坐在观众席,只抬头匆匆一眼。   而如今,我平静地注视了邢安许久,口袋里还揣着像是纽带一般的,同他产生联系的物什。   时间的确是个很奇妙的东西。   陷入回忆的同时,二楼的邢安一曲弹奏完毕,向我的方位抬眼看来——   视线,交汇了。   邢安眉线微微扬起,很快便收起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波澜,眼底浮出淡淡的笑意。   如若不是提前固定了视线所在,邢安刚才迅速转换的情绪根本不会被我察觉。   那个眼神不似偶然。   倒像是无意识中做了无数次的动作。   为什么……会是这样?   我蹙起眉头,合上了桌面上的诗集,拿出口袋中备着的手帕,将银灰色的打火机机身上我留下的痕迹尽数抹去。   而后我一手握着诗集,一手握着夹在手帕中的打火机,迎着楼下邢安投来的目光,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径直走下了转角处的楼梯。   心率有些过快,大抵是因为刚才得不到进一步印证的无端猜测。   我站到邢安面前,不发一言地将手掌摊开伸了出去——   邢安拿走了我掌心的打火机。   连同了手帕一起。   我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莫名慌乱起来,在空中虚握了一下,很快便缩了回去。   “……还你。”   “我还以为被代理风纪委员没收了。”   邢安坐在琴凳上,唇角微微弯起,用我的手帕将银灰色的壳子掩起,手指曲起,将折好的手帕放在了前胸的衬衫口袋里。   “倒是还的比我想象中要早。”   虽说我并不是那种纠结于一块手帕的性格,不过明明只拿走上面的东西就好,倒是没有必要连同下面的也一同抽走吧……   我把注意力从邢安胸前的口袋上移开,将左手夹带的诗集换至右手,沉默半晌又补了那句我在天台时就同邢安说过的话——   “吸烟有害健康。”   这次邢安倒是没有再笑出声来了,估计是一样的话听了两次之后就不新鲜了。   “嗯,我知道了。”   意外的,很认真地回应了。   现在倒是轮到我这个一本正经说教的不知所措了。   一连串的手机振动声响起,将我自尴尬的境地中巧妙地拉了出来。   邢安手指携出裤子口袋中的手机,瞄了一眼屏幕后便移开了眼,自琴凳上站起身来。   “手帕我会洗好了还你。”   “其实不用还也没关系。”   我摆摆手,让开了一步的距离,方便邢安自我旁侧离开。   毕竟我也不是真的缺这一条手帕。   “有关系的。”   邢安将持续振动的手机揣回裤子口袋,语气微微停顿一秒,垂眸直接望进了我的瞳仁深处——   “因为没有借口见你。”   【作者有话说】   邢安问的是徐桐自己而不是打火机(狗头) 第28章 距离   新学期即将开始。   不知是不是暑假在空调房过得太过安逸,开学睡宿舍的床板时,夜里开着半扇窗子也没能迅速睡着,前前后后折腾了大半个小时,才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   早上的我是被热醒的。   同样被热醒的,还有对床的程协。   睡眠不佳再加上周身的黏腻,不适感从一早就开始拉满。   我和程协先后冲了个澡,因为天气热没什么胃口索性也不去食堂买早饭了。   我爬上床铺,选择在宿舍补了个回笼觉。   再睁开眼睛时,已经临近中午了。   寝室的窗帘没有拉开,当初和程协一同选了个遮光好的挂起来,因而刚醒来的时候,宿舍里还是一片昏暗。   我拉开床帘,眯起眼看向下方发散的白光——   程协坐在桌前,手指在笔记本电脑上敲敲打打,因为过于专注甚至都没有听到我拉开帘子的声音。   我尚未聚焦的视线短暂迷蒙了十秒,而后程协的笔电屏幕在我眼前逐渐清晰——   是选课界面!   要命了!   居然忘记了今天上午要抢课的事情!   我抓住扶梯边侧三步跨下床板,因为着急连拖鞋都没穿。   我一把抓住程协的肩膀,眼睛死盯笔电屏幕,问程协道——   “沈教授的课还有余量么?”   大一的时候我们班曾经有幸上过沈教授的选修课。   谈吐风趣,授课知识简单易懂,再加上沈教授在一众地中海教授中脱颖而出的发量和出众的外貌以及气质,成功俘获了很多学生的芳心。   每逢沈教授开设课程,除去网络拥堵的因素,学期初都是刚开便被迅速地争抢一空。   托程协自带笔电的福,我不用早起去挤图书馆机房的空位,大一连续两个学期都选上了沈教授的课。   后来沈教授去了国外交流学习,这个学期才归国授课,我和程协早在假期就和导员打听好了,结果却是我犯了个最低级的错误,在宿舍一觉迷迷糊糊睡过了头。   “早就没了。”   程协拿起桌面上的水杯,慢悠悠地喝上了一口,像是为了让我彻底死心,还故意把鼠标挪动到已选成功的沈教授的课点了进去。   余量处一个明晃晃的零生生地刺痛了我的眼。   “没办法了,只能厚着脸皮去蹭课了。”   我拉过程协身后我的椅子,抱着膝盖把没来得及穿鞋的脚掌放了上去,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默默记下了沈教授选修课的上课时间。   这学期的选修课要避开周三晚上才行。   “怎么不穿拖鞋?”   程协责怪的声音响在耳侧,我还沉浸在沮丧懊恼的情绪中,身侧的程协却已经起身去拿我因为情急踢在一边的拖鞋了。   是自己睡过了怨不得别人。   我抱着膝盖咬住下唇,面对惨淡的现实,打定主意一定要借程协的课表蹭课。   我握住鼠标向上拖,刚准备退出选课界面,却发现教务系统上显示的赫然是我自己的名字。   程协提着我的拖鞋弯下腰放在我脚边,起身的瞬间直接被我一把搂住了脖子。   “中国好室友说的就是你吧!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和我说,什么我都请!”   “现在知道小爷的好了吧!咳,徐桐你把鞋穿上。”   “知道了知道了。”   我松开胳膊,把脚伸进鞋子里,鼠标往下拖了拖,发现必修和选修的所有课程都被妥善地选完了。   刚才程协应该是在电脑前复核我这学期的课程有没有漏选和错选。   我转向程协,一本正经地说道——   “今天中午要不请你吃顿大餐吧?”   程协走到窗边,拉开了一半的窗帘,我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会,起身把另外一半也拉了开来。   “大餐我假期里都吃腻了,现在倒是很想吃你店里的冰淇淋蛋糕。”   程协走到阳台伸了个懒腰,抬头看了一眼碧蓝无云的天空感慨了一句——   “天气真好。”   “确实很好。”   我把床上的被子从铺上扯下来,走到程协旁边晾了半边,回身又把程协铺上的被子拉上另外一边。   “还有什么别的想吃的吗?”   程协顿了一下,抬手帮我把有些歪掉的T恤领口扶正。   “凉面就好。”   我点点头,把被子展好,夹上晾衣夹,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在T恤外面随手套了件衬衫。   蹬了两级台阶拿到了放在枕头旁的手机,我抄起放在书桌上的伞,拉开寝室的门,对着身后的程协挥了挥手机——   “还有什么想吃的给我打电话或者发讯息,前提是在我回来之前。”   外面的气温和在阳台上的感知有所不同,但因为今天是个有风的日子,所以不算特别难熬。   我握着伞走在树荫底下,直到出了校门才推开伞骨。   去店里打包的流程异常熟悉。   营养师姐姐一边按着按键,一边坏笑着同我打听是要带给谁的。   “当然是程协。”   打印的声音响起,我垂眸看了一眼单子,上面的蛋糕数量赫然填了个2。   不仅如此,连柠檬茶的数量也从2变成了3。   我一脸不解地望向了营养师姐姐潇洒离去的背影,半晌拿着打包好的东西一脸茫然地站在前台。   “什么情况?”   “帮我给邢安带个好。”   营养师姐姐向我调皮地眨了眨眼,而后推开挡板走了出来,抽走了我放在上衣口袋里的手机。   “带好倒是可以,倒是别走我的账啊!”   我叹了口气,侧过身把裤子口袋露出来朝向姐姐。   我以为对方是看我手机存放的位置不安全要帮我换个地方,结果对方接过手机直接拿到了我面前,向我展示了收到新讯息的界面。   我下意识以为是程协想到了新菜单,然而随着营养师姐姐点开之后,我才发现发信人不是程协而是邢安。   “学校食堂有什么午餐推荐吗?”   发信时间正好是早上我补觉那会。   “哎呀呀,人家可是等了你回信等了一上午了,你确定不走自己腰包意思一下?”   我下意识滚了一下喉咙,把打包好的东西往吧台上一放,自姐姐手里接过手机,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按下了拨号键。   一声。   两声。   电话很快便被接通了。   “刚才在选课,我一直没看手机……你现在……还在宿舍么?”   “嗯,还在,但是准备出门了。”   听筒那边隐约传来了换鞋的声音。   “打电话来是要和我亲口推荐吗?”   一声轻笑钻进我的耳朵,贴着手机的侧边脸莫名有些发烫,我看向眼前进了柜台托腮姨母笑看着我打电话的营养师姐姐,默默地把手机换了另一边接听。   “我是想问你吃不吃凉面……我现在刚好在外面打包吃的。”   宿舍门开合的声音代替了回答,邢安只停顿了一秒,就直截了当地在电话另一端报了宿舍的门牌。   “408。”   “来的时候敲两下门就行。”   姐姐体贴地帮我拨通了我们常吃的那家凉面的外送电话,我伸出手指比了个三,姐姐便走到一旁和老板沟通点餐去了。   “我回宿舍的话大概要半个小时。”   “嗯,我很期待。”   挂掉电话,脸颊仍旧有些发烫。   那个在姜远修口中从不吃外食的邢安,那个在新学期提着行李箱搬进宿舍楼的邢安,那个在天台上抽烟被我撞见的邢安,那个在图书馆说是没有借口见我的邢安。   突然就有了实感。   不是远在天边的星。   是近在眼前的,可以被触碰到的实质。   我把手机放进裤子口袋里,在店里坐了一会,连同凉面一同拿出了店门。   因为双手都被占满,所以并没有多余的空闲去撑伞。   还好出门前套了一件长袖衬衫。   我踩着树荫回到宿舍,用手肘敲了两下门,里面并没有应答。   钥匙旋了半周,宿舍里空无一人,我把东西拎进来放到程协的书桌上,发现了一张对方留下的便签。   ——导员让我去办公室拿奖学金评定名单,晚点回来。   原来是被导员抓去跑腿了啊。   我抽出一本程协书架上的书,立在蛋糕盒前遮挡阳光,提着邢安的那份蛋糕、饮料还有凉面出了寝室的门。   邢安的宿舍在楼上。   可能是因为搬进来太晚的缘故,被安排在了四楼。   我上了台阶,按照电话里的门牌号数字找到了邢安所在的寝室。   我抬起手指,按照约定敲了两下寝室的门。   “请进。”   门并没有锁,手心向内轻轻一推便开了。   邢安坐在书桌前,手里捧着一本书,见我来了便把书签横在书页里放到了书架最边侧,起身去接我手里提着的东西。   整个寝室只有邢安一人的行李,四周的墙面都被贴上了带有暗纹的浅色壁纸,空气中除了空气清新剂的气味,还隐隐夹带了一股我熟悉的薄荷气味。   “凉面是我经常吃的店,味道还可以。这个是店里当季的新品冰淇淋蛋糕,营养师姐姐推荐你尝尝看。”   邢安接过柠檬茶和凉面,听我说完忽然抬眸看向了我。   “那你呢?”   我顿了一下,很快便点了点头。   “自然也推荐的……”   我在桌面放下蛋糕时,抬眸迅速地瞥了一眼书架边侧。   拜伦的诗集。   封皮上有一道浅色的圆珠笔痕迹,因为借阅过所以我再清楚不过,这本就是那本我当天翻看完毕后归还的图书馆馆藏。   是巧合?   还是有意为之?   遇上邢安的问题从来不会有答案,胡思乱想徒增苦恼的只会是我自己。   我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看见邢安拿出了外套中的钱夹。   我连忙摆摆手道——   “不用了,当初欠你的还没有完全还完。”   邢安握着钱夹的手停在半空,回忆起我指得是当初的那一套衣服后便将钱夹送回了口袋。   “嗯,那慢慢还。”   邢安弯起唇角,解开了蛋糕盒上精心系好的花结——   “我们来日方长。”   【作者有话说】   月末烟烟准时来报道了~   上一章还有半章,没看的小可爱们这次可以看一章半(狗头) 第29章 算计   选课结束后,校园生活便正式拉开了帷幕。   假期里没有握笔,记笔记的速度明显变缓,除此之外,一同复习的还有换教室时熟悉又陌生的紧迫感。   久违地坐进阶梯教室,久违地被人群淹没,久违地被吵闹的声浪覆盖耳膜。   是要重新习惯的日常。   学期初课业上还算游刃有余,不去咖啡店的晚上我更喜欢泡在图书馆里塞上耳机,从三楼并排的书架前挑上几本我感兴趣的小说或者诗集,借阅后在位子上翻看。   顺带一提,我最近比较青睐的题材是悲剧。   包里装着图书,回寝的路上就会格外满足,晚上的微风也很是舒适,带着散乱的发丝拂过眼前。   我拨了拨额前的碎发,条件反射地眨动被刺痛的眼睫。   该抽个时间理发了。   新学期,宿舍楼前灯光下和阴暗处的校园情侣便又再度出现。   本来已经对这种暧昧的举动和声响麻木了,不过男生宿舍楼前拐弯处的路上倒是聚集了几群结伴的女生。   其中也有网上票选出的系花在。   拿掉耳机,学长、邢安、程协、帅气的破碎词句便轮流钻进了耳朵。   果然和猜想的没有任何出入。   我微微蹙了下眉,侧身避过了路口站在最边上的女生,攥紧了书包上的肩带。   真是一刻也得不到安宁。   本想着要尽快从中脱身,却在距离宿舍楼门十米的地方被抓住了背包。   若不是后退得及时,大抵真的会因身形不稳而当众出丑。   我回身挣开束缚,看见了一张我并不熟悉的陌生女生面孔。   是长得还算漂亮的类型。   “程协学长现在在宿舍么?”   恰逢此时一阵风吹过,我刚理好的发丝再度吹进眼睛。   刺痛感卷土重来。   程协今晚被他爸抓去参加应酬,这会不在学校里。   没必要泄露情报出卖程协,只需要装作不知情就可以了。   “不知道。”   我抬手挑开发尾,捂住眼睛,转身迈开了步子。   书包被以比刚才更大的力道拽住,我一连后退了两步,尖锐的三两女声灌入耳朵——   “没听见我家小堇在问你话么?”   “只是和你打听一下程协学长,没必要和女生摆架子吧?”   “什么态度啊?待在程协学长身边的人怎么这么阴暗?”   “好好说话啊。”   指责之词劈头盖脸地砸下,我拧起眉头,随着女生接二连三的叫嚷,宿舍楼前驻足的目光便都聚焦在我身上。   众矢之的,百口莫辩的情形。   焦躁感越发严重。   当务之急是先拿回受制于人的背包,尽快脱身离开才行。   我卸下一边的肩带,无奈聚在一起的女生们不依不饶,“同仇敌忾”地一起抓住了我另一半的肩带不肯放手,甚至还要我出口道歉。   可笑至极。   到底是谁该道歉啊。   肩带被我捏得变了形,我抬头瞪了一眼扯住我肩带的几个女生,从为首的被称作“小堇”的女生眼中看到了心虚闪躲的一瞬,很快对方便恢复了常态,将偏转的目光收回,把另一只手也抓了上来。   突然就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眼下的这个状况绝不是偶然。   我迅速偏过头望向对方目光偏移之处。   没有路灯映照的黑暗中,姜远修将手插进口袋,看着我目不斜视地冷笑。   从一开始就是圈套。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站在宿舍楼前不明真相的男生们纷纷被鼓动着要上前帮女生们讨回公道。   熟悉的冷意从脚底开始浮起,我垂眸看向快被扯断的背带,回身狠狠瞪向姜远修的方位——   程协不在,在学校不与人交际也没有其他的朋友,姜远修是看准了今晚我孤立无援,特意挑选了这个时机出手的。   这个疯子!   “他说了‘不知道’,语气也没有不耐烦。”   “我听的很清楚。”   头顶笼罩了一片令人心安的暗影,我转过身子向身侧的声源望去,不自觉松开了拉住背包的手。   穿着米色帽衫的男生摘下帽子,露出那双暗藏锐气的眼瞳,上前围来的男生们见是邢安纷纷顿住了脚步,在我身后默默散开。   冷色的灯光在对方眼下投下一片暗影,邢安沉下目光扫视一周,抬手提住我背包上部的短带向旁侧提拽。   “请你们适可而止。”   一众女生很快便松开了手。   邢安直接将我的背包背到了自己半边肩膀上,刚才的局面因为对方的出现瞬间变成了一边倒。   讨厌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   “道歉。”   我将目光自邢安侧脸上收回,笔直地看向那位被称之为“小堇”的带头女生,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说,和我道歉。”   “是你们一直扯着我的背包不放,不是么?”   我抬高音量,目光直逼前方,被姜远修授意的女生们见形势不对很快便道了歉悻悻离开,围观的群众明白事情真相后也都纷纷散去。   然而真正要道歉的,却另有其人。   我盯着脚下的空地,攥紧了拳头。   姜远修这出戏在暗处唱的还真是高明。   “这不是可以好好说出口么。”   邢安把摘下的帽子扣在我头上,安抚性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在看吧?   我沉在帽檐下的阴影中,伸出冰冷的手心,曲指握住了邢安的手腕。   ——你在看吧?   “没事了。”   邢安用另一只手拍了拍我的手背,察觉到我的体温后,将温暖的手掌覆上来,拉着我走向了寝室楼。   知道我落单了又如何,现在站在我身侧的,是你最不希望看见出现在这里的人。   可笑的是你。   不是么?   邢安的帽子替我遮挡住了寝室楼里自各个方位投来的目光,我盯着邢安握着我的手,面无表情地被邢安拉着踩上台阶。   金属碰撞的细小声响在耳中无限放大,门板推开后,走在前面的邢安抬腕开了灯,将我安置在他的椅子上坐好,把肩上的背包放在了书桌上,回身去对面的床板上拿东西。   第二次来了。   邢安的寝室。   我把额顶的帽子摘下,摆在桌面侧边,拿回旁侧的背包抱在怀里。   理应道谢的,然而一想到姜远修站在黑暗中向我笑起来的情形,到了嘴边的词句便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来。   到底是因为谁,我才变成了被姜远修迁怒的对象。   我再清楚不过。   我攥紧抱住背包的双手,狭窄的视界里突然闯入了黑色的发丝。   邢安蹲在地上,修长的手指握住我的右手。   对方不理我的抵抗,伸手拉回我向内扣去的手,从掌心内部开始瓦解力道,而后轻轻拉直了我的五指。   手背上两道明显的浮红,大抵是同那些不讲理的女生们争执时被指甲划到的。   邢安脚边放了一个开着的医疗箱,雪白的棉签沾上碘酒,在手背的划痕上轻柔拭过。   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却被如此温柔的对待。   这下是真的被邢安搞到没什么脾气了。   “都怪你……”   我用胳膊圈住背包,不满地小声嘟囔了一句。   邢安将棉签扔进垃圾桶,合上医疗箱放回对面上铺的位置,抱臂靠在衣柜上,看着我唇角微微弯起。   “明明问的是程协。”   这个人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的啊……   我捏住背包拉链,目光自手背上移开,抬起头投向旁侧墨色的深旋——   “她的眼神,你不是看到了么?”   做好心理建设、双手抓住我背包的那个名叫小堇的女生,在邢安摘下帽子的一瞬,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瞳孔中写满了不可置信。   刚才还一副咄咄逼人表情的中心,下一刻的反应居然是先行转过面庞,涂着鲜艳唇彩的唇也被咬出僵硬的弧度。   于是我立刻明白了——   程协只是找我麻烦的借口。   姜远修真正同她交易的对象,是站在我身侧的邢安。   邢安收起嘴角的弧度,看着我目光中泛起冷意。   “她没机会了。”   意料之中,却又过于郑重的回答。   那还真是……便宜姜远修了。   “无论如何,今晚的事我应该道谢。”   我从座位上抱着背包站起身来,挥了挥上过碘酒的手背。   不该问的。   “我请客,如果有想吃的提前告诉我最好。”   出口的瞬间就后悔了。   并没有任何立场提问的我,大抵是真的被姜远修气昏头了,才会如此直接地问出口。   说起迁怒,现在的我大抵也正在这么做吧。   不想变成自己所讨厌的样子,所以还是尽快按下休止的好。   装了图书的背包挎在半边肩膀上,因为重量勒紧了肩骨,我伸出手挎上另一半带子,额前的碎发随着动作微微在眼皮上戳刺。   我下意识闭了眼,温热的修长指尖抚上眉骨,很快刺痛感便消失不见。   “头发,长了。”   近距离看,邢安的那双墨色眼瞳中的锐利之色仿佛都是错觉,里面只浅浅荡着一层光,还有我局促的影子。   “我回宿舍放了书包就去理……”   我抬起手拽了拽发丝,视线自邢安眼睛上移开,后退一步转身离开,出门时拉着把手将门锁带好。   下楼时心思完全不在阶梯上,等到了门前才发现不是自己宿舍所在的楼层,于是便匆匆忙忙找了离得最近的楼梯口修正错误。   正确的钥匙终于扭开了正确的门锁,我打开宿舍门,借着窗外的月光把背包放在桌上,便带着钥匙转身出了门。   理发店的灯光在镜子的反射下变得更亮了。   对于只有剪短这一个简单要求的客人,理发师往往都是得心应手。   头发被水流打湿,美发剪在额前发出张合的响动,吹风机的热风在头顶绕过一圈,理发便正式结束。   我付了钱,推开理发店的大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理过发的原因,视野比以前更加开阔了。   回宿舍时路过超市,我买了几袋酸奶,还有两只棒冰,回宿舍时放了一只在还没回寝的程协桌上,吃完自己的那份,我便洗了漱爬上了床铺。   闭上眼,脑海里不自主地浮现出邢安看我时的样子,我睁开眼睛,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黑暗。   我抬起手,却只摸到了眉骨的位置,长长的碎发早就已经在理发店剪去了。   沉默半晌,我抬手拉了一下闭合的床帘,缩进柔软的被子里彻底泄了气。   应该早点去剪的。   头发。 第31章 反差   人都是富有多样性的。   我从架子上拿下蓝色字母图案的白色卫衣,在试衣间里先后试了两个码数,最后选择了略微宽松的那件,拿到借款台结账。   拿上袋子,我推开店门,夜晚的街道各色灯光亮起,外面展示柜的橱窗被店员清理得闪闪发亮,倒映出我现在的模样。   白色T恤,黑色的束脚八分裤,头发剪得短了些,露出眉眼和右眼旁侧并不起眼的一颗泪痣。   妥妥的一副学生相的打扮。   然而几个月前,我站在奢侈品店里,脱下了沾有咖啡渍的店内制服,仿佛魔法一般摇身一变。   镜子里面的,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我?   又或者都是我本身么?   我抬起头,眼神里有着平日里的我截然不同的冷漠。   我从来不信什么血亲之间的影响,然而理了发过后,我的面容隐隐浮现出父亲的棱角。   果然上次进店的时候,就不该对理发师说得那么随便的。   我迈开步子离开服装店外,拎着新选好的卫衣穿过两条马路,推开了咖啡店的大门。   程协在店里靠窗的位置是我安排的,毕竟得知对方因为帮我选课而错失了沈教授的课程余量时,请客这件事就已经势在必行了。   然而令我意外的是,程协并没有坐在我同营养师姐姐预定好的位置上,而是坐在靠近吧台有多个座位的软皮座椅上,而他身侧的几个面孔,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对面寝室吵着要程协一同打游戏的有三个,还有对寝的隔壁寝室里的两个。   我和程协对上目光的瞬间,手机便收到了一则来自人群中心的新消息。   ——糟糕的偶然。   言简意赅的说明。   估计是坐在窗边等我的时候被路过的一行人撞了个正着。   我将袋子换到左手,拿起软皮座椅,径直拖到程协面前坐了上去,问程协道——   “买衣服来晚了,想喝什么?我请客。”   “我想喝冰美式。”   “我要喝气泡水,就那个柠檬金桔味的。”   “那我要选个和你们都不一样的,我选……”   像是夏日里影响午睡叫个不停的蝉。   聒噪至极。   程协还没开口,身侧的几个人就已经先后点上了单,程协根本没有任何插话的空间。   看样子程协平日里是没少挨宰。   营养师姐姐迅速打了单,程协最后只点了杯柠檬红茶,连平日里爱吃的甜点都没提半个字。   估计是不想给我多添几笔多余支出的麻烦。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我的意思是只请程协一个。”   我笑着拿出钱包,只付了程协那杯柠檬红茶的钱。   旁侧的几人瞬间傻眼,当即便露出了不满和尴尬的神情。   “因为在场我只欠他人情。”   我假笑着补完刀,营养师姐姐颇有眼力地陆续端上饮品,接着我的话同其他几个人报价。   最终那五个人自己结了账,拿着喝的骂我小气走出了咖啡店的大门。   “平日里不是喜欢吃蛋糕么?每次来都点?柜子里的随便你挑,还有姐姐我要一杯柠檬水加椰果就行,走的时候结给你。”   “明明刚才那几个人我结也行的。”   程协弯唇笑着叹了口气,同营养师姐姐追加了块提拉米苏。   “我不请吸血鬼。”   我把袋子放在吧台上,双臂展开趴在上面。   “选衣服真麻烦,就这么一件卫衣我前前后后挑了半个多小时,导购员姐姐一直给我选衣服搭配,我怎么拒绝都没用。”   “明明请客这种事就能拒绝得干脆利落?”   程协笑着喝了口柠檬红茶,很快便开始了和我拌嘴的日常。   “这根本不一样好吧。”   我摆了摆手,前前后后被导购员姐姐拉着试了七八套搭配,这会懒得解释,只浅浅给了对方一个白眼。   “哪里不一样?”   程协松开吸管,脸上收了笑,盯着我的眼睛一本正经地发问。   除去学校里的各种竞赛场上,程协平时同我说话都是笑着的,很少有这么严肃的时候。   情绪的转变来得过于猝不及防,我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好在营养师姐姐端了柠檬水和蛋糕来。   悬在半空的话题掉进盛了冰块的玻璃杯底,我握住吸管,将沉默连同回答一同吸进肚子。   吃完喝完差不多也过了九点,我从钱包里把剩下的数额补足,却意外从营养师姐姐那里接过了一个提拉的热饮饮品。   我当即露出了一副困惑的神色。   “VIP顾客点了蜂蜜柚子茶,你正好顺路帮我捎过去。”   自从邢安在店里办了张VIP的会员卡,姐姐就不再邢安邢安的叫了,一律用VIP顾客称呼邢安。   我瞬间反应过来,程协并没有在意我和姐姐聊的话题,只当是平常的订单交流,先一步迈开了步子帮我拉开了咖啡店的大门。   “顺带一提,邢安和程协的话。我站邢安这边,程协醒悟得太晚了所以在我这儿被判不及格。”   “什么及格不及格的?乱说什么呢?我回寝室了。”   营养师姐姐俏皮地对我眨了眨眼睛,我当即像是被猫踩中了尾巴的老鼠,从吧台上拽下衣服袋子便转身跑路。   程协只当我是接了个校内配送,走到图书馆楼下的时候突然接了个学生会打来的电话,便说要去楼里看一眼情况再回寝,同我挥手告了别。   我提起手里的杯子,发现邢安点了杯热的蜂蜜柚子茶。   是嗓子不舒服么?   我在换季的时候有那么几天就会嗓子疼,喝上点蜂蜜柚子茶就会好上很多。   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拎着热饮进了寝室楼。   四楼的楼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站在408的门口,发现门并没有关着只是虚掩。   大概又是营养师姐姐通风报信了吧。   我敲了两下门,里面并没有回应,于是我便半推开了门,站在门口又敲了两下。   “VIP顾客在吗?咖啡店的外送到了。”   邢安坐在椅子上背对着我,并没有应答,身上穿的不是平日里的休闲装,而是衬衫和西裤。   屋里有很浓的薄荷香烟的气味,我略微蹙了下眉,把门带上向里走去。   “邢安?”   我走到邢安身后,把蜂蜜柚子茶放上书桌,似乎是被我这一举动吸引了注意力,邢安侧过身子转了过来,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盯着我。   足足看了好一会,邢安才开口同我说了话。   “徐桐?”   不是肯定句而是疑问句,似乎对方并不清楚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距离近了便能闻见对方身上沾上的些许红酒味道,于是我便迅速明白了眼前的情况——   现在的邢安,绝不是什么正常的清醒状态。   我拿起桌面上的纸杯,语速放慢地同邢安解释道——   “你在店里订了蜂蜜柚子茶,我给你带过来了。”   邢安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完,语毕后又顿了足足半分钟,将食指放在两片薄唇中间,盯着我缓慢眨动眼睫。   “嘘,先别说话,头有点晕。”   肘部向下的位置被对方抓住,我下意识回手去拉邢安的手腕,没想到对方弯曲手臂,径直揽住了我的腰,将前额靠在了我身上。   “今晚一不留神喝的有点多……”   毫无意义的解释。   邢安醉得比我想象中还要离谱。   比平时还要更进一步的肢体接触让我莫名心悸,本来以为只是个简单见上一面的饮品外送,然而此刻眼前的突发状况确实令我措手不及。   我力道极轻地拍了拍邢安的肩膀,把吸管拆开放进了纸杯里。   “先喝点蜂蜜水吧。”   “喝不下去了。”   邢安靠在我身上摇了摇头,揽住我的手臂收得更紧了,声音闷在喉咙里,带了点刚抽过烟的沙哑尾音。   “不是都和你说吸烟有害健康了么……”   我无意识地嘟囔了一句,谁知道醉酒的邢安倒是听见了,抬头看了我一眼,而后松开手握住了桌面上的打火机,掩耳盗铃般地垫在了那本展开的拜伦诗集的封皮下面,而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的烟盒就这么被孤零零地晾在了一旁。   救命。   我居然会莫名地觉得喝醉了的邢安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啊……   避免一会对方又抱着我迷糊起来,我当即拖过一旁的椅子和邢安对坐下来,将加了吸管的纸杯递到邢安嘴边,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同对方说话——   “就喝一口。”   意外地,这次邢安没有拒绝,而是就着我递过去的吸管喝了一口。   似乎是同冰凉的葡萄酒液有所区别,邢安喝过一口之后愣了一会,含住吸管又喝了一口。   断断续续的投喂中,杯身的重量逐渐减轻,邢安起身去了趟厕所,出来时垂眸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我。   虽然并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但我觉得现在的邢安较我刚进来那会儿是清醒了一些的。   “换了衣服早点休息吧,我也有点困了,你上去就好,我帮你关灯带门。”   “嗯。”   邢安应了声,走到旁侧拉开衣柜,抬手解开了衬衫的纽扣。   肌肉线条在纽扣解开后逐一显露,我面上一热,慌忙别开目光,视线定格在展开的那一页诗集上,等换衣服的细碎声响过去了才缓缓转过头去。   “可以关灯了。”   邢安穿着深蓝色的绸缎睡衣,说完便动作缓慢地踩了台阶到了床铺上。   看对方安全躺下了,我便将椅子摆回了原位,走到门口把灯关掉,带上了408寝室的门。   我走下楼梯,吸取上次的教训,抬头确认了楼层后才从口袋里拿出寝室的钥匙。   话说回来,邢安清醒时和醉酒后的反差,应该是不算很大的那种吧……   至少不是发疯的醉鬼级别就是了。 第32章 柠檬汽水   期待已久的选修课停课两周。   原因是沈教授要去外省参加一个学术交流会。   两周的时间,晚上闲着也是闲着,于是我索性去蹭了程协的选修课上。   事实证明,不是所有的选修课都那么有质量,也不是所有授课的教授都是沈教授。   晚上的选修课一共两节,我坐在程协旁边只听了半节便听不下去了,后半节课眼皮直接激烈地打了一架。   好不容易支撑到课间休息,我便抽了程协在背包里的课本放在桌上,又在上面垫了手臂,直接睡了过去。   再次恢复知觉,是因为感觉到有什么在戳我脸颊。   我挣扎着睁开眼睛,发现程协托着下巴,面带笑意地用盖好的水笔点了点我的侧脸。   “该起床了。”   我支起手臂直起身子,发现整个教室都空了。   这一觉睡得连下课铃我都没能听见,授课老师的催眠功力可见一斑。   程协把我用来垫着睡觉的书放回背包,拉好拉链往身后一背,直接握了我的小臂起身。   “这是我有史以来上过的最催眠的课程。”   我把书包挂在肩膀上,嘟囔着随着程协出了教室。   “我是罪人。”   程协把教室里的灯关掉,顺手带了教室的门,听我这样说便停下来看了我一眼,示意我展开说说。   “早知道这样,我当初选课的时候就应该醒着,省得你遭这份罪。”   程协笑笑,径直下了侧面的楼梯。   “你明天去咖啡馆,回来请我杯喝的就原谅你。”   我跟上去走在程协身侧,闻言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   “最好是罪人亲手做的。”   我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和程协一同出了教学楼,路过一口大门,我特意停下看了一眼门玻璃里面映着的自己。   小半边脸已经睡出了一条胳膊压出的红印。   虽说不是特别明显,但是距离近了之后还是能看出来。   “怎么?头发剪短了变自恋了?”   程协见我照了玻璃镜子调侃我,我自然是要还回去的。   “怎么?怕我太帅成为你这学期系草有力的的竞争对手?”   程协听了我这话,反而停下脚步白了我一眼。   “已经是了好么……”   这次轮到我摸不着头脑了。   程协在手机上戳弄几下,很快便把加精的校贴打了开来。   “你自己看吧。”   程协和邢安自是不用说,常年榜上有名、跻身前列的选手。   都不用滑动,照片就在帖子的最上面占据了位置。   我抬头看了一眼程协,微微挑眉。   “让我看是为了自夸?”   “你往下翻。”   我按照程协的话向下翻动,意外地看见了我自己。   照片上的我穿着蓝色字母图案的白色卫衣,耳朵里塞着耳机,微微侧偏过脸,平日里眼尾下方那颗不显眼的泪痣突然生动起来。   看图片身后书架的背景,还有桌面上的诗集,我当时应该是在图书馆看书没错。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竟被拍成了素材。   我当即皱了眉头,看向旁侧的程协——   “这贴能删吗?”   “很明显不能。”   我垂眸看向自己的脚尖,顿了一下再度抬头看向程协——   “我还有个问题。”   “你问。”   “为什么我理发前没人拍我?”   “……”   程协翻了我个白眼,当即背上书包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我笑笑,随即跟了上去。   走到另一所教学楼,学生会的人刚好结队从楼里面出来,程协招呼刚打了一半,就被领队的学生会会长喊去吃火锅。   程协回身看了我一眼,我摇摇头,从书包里拿出备用的雨伞递给程协。   “天气预报晚些时候会下雨,拿去给你英雄救美。”   程协看了一眼旁侧的大部队,侧过脸同我小声说话。   “我救什么美……你包里不是只有一把?”   “我这就回宿舍了,没伞不是什么大问题。”   程协放下心来,点点头同我挥手告别。   我提了提背包的肩带,感慨里面装的专业书是一个学期比一个学期沉了。   感慨完了,我背着包走了一段路才猛然想起,身后的包里面有我在宿舍就装进去的,图书馆借来今天就到期了的名著。   逾期有额外的费用,还会影响租借信用。   必须还了才行。   于是我当即原路折返回去,刷了学生卡进图书馆还书。   途径一楼的时候,刚好电子屏上显示的是图书馆放映厅今天放映的电影名字。   恰好是我最近很感兴趣,想要找来看的经典影片。   抱着天气预报也只是预报也不会太准确、就算下雨的话等看过电影之后说不定就会停了的想法,我最终还是上楼刷了学生卡进了放映厅。   过了几十年的时间再看,人物角色仍旧生动鲜活,场景也布置得很漂亮,演员们的演技也没什么可以挑剔。   果然,经典影片永不过时。   看过影片已经是晚上九点多的时间了,我出了放映厅左转下楼,正感慨着今天还书时机的巧妙,刷卡出图书馆的时候,急促的雨声和嘈杂的人声突然争抢着挤进耳朵里。   我看着外面的倾盆大雨,在原地愣了一瞬,很快便从美好的经典过渡到骨感的现实。   真的不知道我算是运气好的一类,还是不好的那类了。   我看着从天而降的暴雨,目视着五颜六色的伞面从我面前展开再到离去,只能无声地叹了口气。   真的是一点美好的设想都不能有。   心存侥幸,是我从一开始就犯了的极大错误。   所以现在受困在这里也是活该。   待在图书馆的人陆续离场的时间比我想象中还要短上一些。   有伞的人撑伞离开,没伞的人通过电话求助,不多时便撑伞一起走了。   许是看我在屋檐下站了半天,站在外侧、手里捏着伞的女孩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我搭了话。   我以等人为由婉拒了对方并且诚挚道了谢,女生这才撑伞走远。   雨太大了,对方手里握着的折叠伞根本就容不下两个人的空间。   与其两个人全部淋湿,不如撒个小谎让对方安全回去。   毕竟抱有善意的女孩子也不该承担着凉感冒的风险。   看这暴雨的势头,估计再下一会就会变小了。   回宿舍的时候和阿姨解释一下,应该也不会扣我学分的吧……   我将手机连上耳机,放了首舒缓的曲子,眼角余光瞥见了一旁还亮着的自动贩卖机。   我走过去投入硬币买了罐柠檬汽水,蹲在自动贩卖机前拉开了拉环。   气泡在口腔里炸开,辣味过后才是柠檬的甜味。   意外地,和阴冷的暴雨天很是契合。   我小口小口地喝了半罐,看雨落在地砖上冒起白烟,将花坛里的花瓣砸进泥土。   有种颓废的美感。   我按亮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时间,设置了一个归寝的闹铃。   实在不行干脆淋湿了跑回去算了,只要护着包里的专业书就行了。   抬眸的瞬间,眼角余光扫到身侧忽然站了一个人影。   我条件反射捏紧易拉罐抱紧胳膊,抬头向上看去——   修长的手指握住白色的伞把,透明的伞面在上方缓缓撑开。   邢安垂眸看着蹲在自动贩卖机前的我,眼睛里映入旁侧自动贩卖机的光亮,带了份意味不明的沉重情绪。   太过意外的相见。   上次分别还是在对方醉酒过后,不知道对方酒后记忆是否会留存,所以我干脆选择了不去打扰,却不想在这暴雨滂沱的深夜再度遇见。   以为是穷途末路,没想到是柳暗花明。   明明都已经做好湿透的准备了……   对视了足足半分多钟,邢安见我没有起身的意思,便把展开的伞抗在肩上,也跟着一同蹲了下来。   邢安抬起手腕,食指弯曲,勾走了我一边的耳机,又抬手拿过我手里的易拉罐,喝完了里面剩下的半罐汽水。   邢安的神色和平时不太相同,身上的气压就算迟钝如我也能察觉出些许不对来。   不知道这个情况如何开口,所以还是闭上嘴,干脆把问题抛回给对方。   “你好像并不擅长求助。”   一语中的。   自从父母离婚之后,我便懂得了一个道理。   连最亲近的血亲之间的联系都可以轻易斩断,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可值得依赖的东西,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或许你的语气可以更肯定一点,直接把好像去掉。”   事实的确如此,也直接省去了我解释当下状况的口舌。   我赞同地点点头,耳机里的曲子自然地过渡到了下一首。   邢安偏过头看我一眼,抬手将喝空的易拉罐随手向楼梯下面的垃圾桶抛出。   罐身在空中转了三周,最后只发出一声落入的响动便彻底消失在了无名的黑暗里。   “电影,好看吗?”   原来邢安也在场。   只用一句话,既解释了对方为什么现在会在这里,又延续了谈话。   言简意赅,又恰到好处。   “想看很久了,刚好还书的时候看到了,是好看到没伞都不会觉得后悔的程度。”   我弯唇笑笑,想借我当下的处境缓解一下对方身上偏低的气压。   邢安静静看了我一会,眼里浓重的情绪逐渐淡下,恰逢此时,先前设置好的闹铃打断了正在播放的音乐,我伸手按下取消再响,邢安则抬手把半边耳机放回我掌心。   “贴子,我看了。”   话题的转换太过突然,我愣了一下,正思考着会让邢安关注的贴子内容到底会是什么,脑海里却突然闪现出不久前看到的那个评选的加精贴。   “你是我投的唯一一票。”   邢安站起将伞握在掌心,对着我伸出了手。   蹲了太久,肌肉有些麻感,得到邢安的票选,更是让人受宠若惊反应不过来。   铃声已经响过,不想被扣学分现在就该离开。   我下意识把手递了出去,借由对方的拉力起身,不想站直后邢安并没有松手,又将我拉近他身边一步。   身后的背包重量和仍留有麻感的双腿让我不得不扶住对方的手肘稳定身形,我抬头看向邢安,刚想抱怨对方刻意的捉弄,却在触及对方眼瞳中的一片暗色时按下了休止。   “明明是我先找到的。”   如同柠檬汽水的辣味一般炸开,强烈的刺激过后,甜味才姗姗来迟弥漫开来。   雨声在耳中淡去,面颊泛起热意,心率不由自主地加快,到了最后,耳边只余下一种“咚咚”的心跳声音。 第33章 提议   酥酥麻麻的感觉自腿上的肌肉转移到胸口,我收回抓在邢安肘部的手,面上止不住发烫,不自然地偏转了目光。   感觉到头顶的目光仍有停留,我下意识蜷起手指,温热的触感透过指腹传来——   邢安并没有放手。   “宿舍……”   “有门禁……”   说话的声音还不及平时的一半。   邢安往侧面迈出小半步,看我一眼似是妥协,将伞面向外延伸。   急雨落在伞面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我的手这才得以解放。   我把背包背在前面,以防暴雨淋湿里面的书本,径直钻进邢安的伞下。   地上的积水、时不时刮出的狂风还有仍不见小的暴雨都是极为不利的因素,虽说有伞,但毕竟不能完全容下两个人。   我和邢安露在外侧的肩膀全部湿透,雨水顺着肩膀延伸到手臂,身上因为风的缘故也有几处淋湿了。   回到宿舍楼刚好是门禁时间,阿姨见如此暴雨也没有过分为难,放我和邢安进了楼门。   背包外面都湿透了,我打开拉链,万幸的是只有最外侧的书皮上有水渍,里面并没有淋湿。   还好还好。   确认过书的情况,我便放心下来,抬头确认邢安的情况。   比起我,邢安身上明显淋湿的部分要更多。   谢谢说了太多次,今天不知为何,总感觉很难开口。   我拿出背包里的纸巾,递向旁侧的邢安。   “我好像总是在欠你人情……”   “你知道就好。”   邢安收起伞,这次倒是没有再同我客气,将纸巾外包装拆开,先递给我两张,而后才拿了他自己的那份。   我把淋透的那一侧袖子弯折卷起,皮肤表层仍旧留有湿冷之意。   还是回寝室洗个热水澡比较好。   “小心着凉。”   邢安点点头,也把袖子挽起,手里的伞还在滴水。   我和邢安在楼梯口分别,我摸出放进裤子口袋里的钥匙,打开了寝室的大门。   寝室里面漆黑一片,并没有开灯。   看样子程协也被暴雨困在了外面。   我拉上窗帘,把湿透的衣服脱下来放进盆子里,把手机放在桌面上,进浴室冲了个热水澡防止感冒。   睡衣睡裤昨天洗了现在还没全干,我打开衣柜,翻出件宽松的白色长袖上衣,又找了件到膝盖的黑色短裤换好,用毛巾擦了擦还湿着的头发。   手机响起短讯提示音,我解锁后发现是程协发来的消息。   ——关寝时间过了,雨太大了今晚回不去,明天帮我带份早饭回宿舍吧。   ——拿喝的换吧。   我回复完笑笑,回身坐了壶热水,在杯子里放了点红茶茶叶,准备一会水开了了喝点热茶驱寒。   ——可以同时享受两份待遇么?上次选修课,第二节课的时候我也差点睡着……   程协太了解我了。   在关键点上卖惨,对我来讲永远有效。   ——有想吃的吗?   被抓住了弱点只好妥协,壶里的热水开了发出响动,我回身拔掉插座,将开水倒进杯里。   短讯提示音只持续了一秒,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便振动起来。   是邢安的电话。   我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听筒里面传来邢安的声音。   “衣服……湿透了。”   我愣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   邢安刚搬来宿舍不久,应该是想问洗衣机的位置吧。   “楼里的洗衣机在我宿舍这层,你带着衣服下来吧。”   杯子里的茶叶纷纷沉在杯底,淡淡的茶香扫过鼻间,我向邢安报了我的宿舍号,从书架最上面把茶叶重新拿了下来。   “顺便带个杯子下来。”   我简单整理了一下桌面,电话挂断后过了几分钟,门口便传来了敲门的声响。   我打开门,邢安穿着上次我见过的深蓝色睡衣,微微蹙起眉头,拎着杯子和装着湿衣服的桶,额发还湿着,领口处敞开一颗扣子,两边各露出半边锁骨。   显然刚刚洗过澡就下了楼。   系草的票选结果果真诚不欺我,如果邢安放在加精贴上的照片是我眼前这副模样,我敢打赌,邢安绝对会以断层式的优势胜出。   可惜有些画面并不能共享。   对寝的门半开着,游戏的音效时不时传来,不开门还不知道,此刻楼道里全是刺鼻的烟味。   楼道里的气味呛得我不由自主地咳嗽起来,我回过神来,接过邢安手里的杯子,握住邢安的手腕把人拉进门来,然后迅速关了寝室的大门。   就这么一小会我都受不了,更别提邢安在楼道里还站了一会。   “不好意思,对寝的人都抽烟,烟味太呛了。”   “你没必要道歉。”   说的也是……   我拧开邢安的杯盖,放了茶叶倒了开水,一边泡茶一边同邢安说道——   “寝室里就我和程协两个,他今天出去聚餐不回来了,你随便坐。”   热水倒完我便帮拉开了我的椅子,我则拖了程协的椅子坐下。   邢安盯着我倒给他的热茶,眉头蹙得比刚才还要厉害。   “哦,是上次送你的那种安神茶的茶叶,不会影响睡眠,刚才淋了雨,喝点热茶比较好。”   邢安点点头,眉头稍微松动一点,修长的手指碰了下杯壁试探了下温度,而后又不做声了。   “我这里还有除味喷雾,无香的,你要用吗?”   邢安偏过头看我一眼,点点头,我起身去衣柜里拿喷雾,顺手递给了邢安。   邢安仔细喷了喷,盖好了转手还我,我便再度放回原来的位置,关上了衣柜。   邢安伸手碰了碰我的杯子,微微点头示意。   因为是洗澡过后就泡上的茶,这会儿已经可以喝了。   我拿起杯子,试探性地喝上一口,胃里便变得暖融融起来。   之前淋雨的寒意被热茶所驱逐,今天晚上应该可以睡个好觉了。   我舒了口气,一旁的邢安恰逢此时向我投来目光——   “我好像有点明白你为什么讨厌烟味了。”   之前抢夺对方打火机、劝诫对方吸烟有害健康的行为钻入脑海,我顿时感觉不好意思起来,垂眸小声道——   “薄荷味道的,我并不讨厌……”   轻笑声落入我的耳朵,我随之抬眸,发现邢安唇角微弯,将目光投向了前方——   邢安坐在椅子上,微微抬头扫视了一周我的书架。   虽说我的桌面不算乱,但被对方如此审视还是不免紧张,紧张的同时又不免在心里庆幸,还好刚才有简单整理过。   邢安看了一周,最后拿了那本我从咖啡店里带到寝室的飞鸟集翻开来看。   因为在咖啡馆工作,所以很少有空闲下来不招呼客人的时间,飞鸟集看了大半个学期,书签才夹在了总页数三分之一的位置。   邢安抽出书签,用一只手拿书,另一只手抽空试了试茶的水温,一边看一边小口喝起来。   等到茶水喝的快见底,邢安看的飞鸟集也差不多到了我书签页数的一半。   我起身扭开了寝室大门的锁,只开了个缝隙试探一下外面走廊的情况。   不知道是不是走廊还算通风的缘故,此时的烟味和刚才比确实淡了好多。   “我带你去洗衣房……”   我转过身,不想邢安直接站在了我身后的位置,我被吓了一跳,肩膀靠在门上,下意识向后退去。   一股力道横在腰后,眼侧擦过暗影,身后传来一声不小的关门响动。   回过神来,我被邢安揽着腰身抱在他身前,邢安胳膊撑在宿舍门上,垂眸浅笑着看向我——   “我有这么可怕?”   “没……只不过没想到你就在后面而已……”   我小声辩解,伸手推了一下邢安的肩膀,对方立刻松开手放开了我。   “身后有锁,怕你磕到。”   “我知道了!”   贴心的解释只会让我觉得刚才被对方吓到这件事更丢脸,我没好气地瞪了邢安一眼,回去去拿我装好湿衣服的盆和宿舍门的钥匙。   “我领你去洗衣房。”   我到浴室拿了洗衣液放在盆里,没再看邢安一眼便出了门。   反正对方也会跟上的。   脸上已经有发热的感觉了……   “你刚来宿舍可能不知道,整个宿舍楼只有一个洗衣房在我宿舍的楼层,洗衣房里有六台洗衣机可以用。”   很幸运去的时候只有四台洗衣机被占用,其中三台正在工作,还有一台结束了清洁工作,呈等待衣服主人将其拿走的待机状态。   我和邢安,刚好可以一人一台。   我按下桶清洁的按钮,等待清洁完毕便把被雨淋湿的衣裤放了进去。   就在我拧开洗衣液的盖子,准备往里面倒上一部分的时候,邢安却出乎意料地把他桶里的衣物也扔了进来。   我顿了一下,多倒了点洗衣液进去,按下了开始清洗的开关。   邢安微微挑眉,问我道——   “你很介意?”   只是一个细微的停顿动作,对方也能判断出大致的情况。   真不知道这种人应该被称作细致入微,还是应该归于拥有可怕的洞察力一类。   “没,我以为你会直接用另一台。”   对话时看着一个人的眼睛才能判断是否真诚,于是我全程盯着邢安说完,打消了对方刚才猜测出来的念头便提出了新的话题避免尴尬。   “宿舍住的还习惯吗?”   “还算可以。”   “不知道洗衣房的位置,那这段时间你的衣服是怎么洗的?”   似乎是没料到我会聊起这个问题,邢安的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连回话也慢了半拍。   “家里有人会来取……”   “哦——”   我故意拖了长声,邢安面上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慌乱。   “我衣服大多数都要手洗……今天是因为刚好我的洗衣液用完了才……”   衣服刚好清洗完毕,我打开洗衣机,伸手去拿里面洗好的衣服。   平时半分钟就能拿出来的衣服,硬生生耗了我双倍的时间。   憋笑实在过于辛苦,但碍于身旁某位养尊处优的少爷的面子,我必须忍住才行。   我把我和邢安的衣物分开来,猜到这应该是对方第一次自己洗衣服,于是特意嘱咐道——   “因为洗的是衬衫,所以回去抖抖再晾,不然容易出褶皱。”   邢安明显一副似懂非懂的表情。   为了我刚才亲手拿出来的衬衫,我决定不能坐视不理。   “走吧邢安小少爷,我去帮你晾。”   我抱着盆子先回了趟宿舍,开门送还了我的衣服,把放在桌子上的杯子递给它的主人,直接出门跟着邢安上了四楼。   衬衫裤子晾好后已经快要到十二点了,还好明天没有早课,可以偷懒多睡一会。   我偷偷打了个哈欠,回身同邢安说道——   “帮你处理好了,我回去睡觉了。”   邢安坐在椅子上点点头,手肘撑在桌面撑住侧脸,看得出来也有些困了,薄唇轻启对我道——   “要搬过来和我一起住么?”   刚涌上的困意顿时没了一半。   我瞪大眼睛,邢安似乎非常满意我所呈现出的反应,眼睛微微弯起笑道——   “你这样的室友,我非常想要。”   又一个要我照顾的巨婴即将诞生。   “还是不了。”   我摆摆手谢绝,逃也似的向门口走去。   门关上的前一秒,邢安带着笑意的语句落入我耳中——   “考虑一下。”   “我是认真的。”   我气冲冲地下了楼,用钥匙打开寝室门,顺手关了灯,爬上床铺拉上床帘盖好被子用力地闭上了眼睛。   考虑个鬼考虑!   谁要当你保姆啊真是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晚点时候还有一更,建议看文的小可爱们早点睡明天有空看嗷~邢安开始了追媳夫的直球进攻(狗头) 第34章 风波   前一阵子深夜淋雨,托及时冲了个热水澡和喝热茶的应对措施没有着凉和感冒。   但是却意外因为换季,嗓子变得不舒服起来。   一开始也没太在意,只是比平时多喝了点热水,后来症状越发严重起来,连说话时嗓子都会跟着一起痛。   祛火的凉茶每天都有喝,水每天也喝得不少,就因为每天都有坚持,在店里工作的时候才能勉强为客人点单。   咖啡店里的营养师姐姐看我含着含片上班,干脆给我打发去吧台后面做新品,点单收银的工作也一律不许我干了。   托营养师姐姐和逐渐独当一面的新来不久的被程协归于美女一类的同事的福,我的嗓子才得以能更快地好转起来。   饮食上油腻、辛辣、生冷的食物也不能吃了,程协虽然在宿舍里每天晚上都有监督我喝水,但是还是会时不时地拿出他上次去吃火锅的图片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进行小学生似的幼稚炫耀行为。   我面无表情地把杯子里的热水喝完,抬腿狠狠踹了程协的小腿一脚便爬上床铺,拉上床帘不去看对方那张痛得厉害却仍旧笑着的脸。   嗓子痛,说话自然说得少了,如此一来倒也省去许多不必要的寒暄。   专业课课间休息,程协翻了翻手机,忽然一脸兴奋地凑了过来,非要我一起看他的手机。   “有人说你是清冷美人型的帅哥哎。”   之前票选的加精贴里,这个评论下面的楼层有几百条之多,大部分都是附和表示赞同。   我当即没好气地翻了程协一个白眼,把对方连同手机一同推到一边,低下头继续补我在专业书上做的的笔记注释。   要不是程协,我都几乎都快要忘了我还在票选一列的事了。   提起来我就更上火了。   现在就连上公开课,不出声只是默默坐在程协旁边,之前所有投在程协身上的目光分了大半在我身上,让我莫名压力倍增。   更别提耳中时不时涌进的“果然帅哥只和帅哥玩”、“之前怎么没发现”、“票选前完全没有印象”一类的戳心评论。   如果面前有个按下就能一键让周遭全部静音的按钮,我想我会毫不犹豫地把它拍烂。   不想引人注目,偏偏适得其反。   无法放松心态,病情只会恶性循环。   于是嗓子的情况也一直不上不下,不见恶化也不见好转。   每天吃得过于清淡就会想念之前偶尔吃辣的日子,想吃不能吃才最令人煎熬。   各种意义上来说,我目前的情况都糟透了。   好在加精贴的票选结果已经出炉了。   不出意料地,邢安第一,程协第二。   两位熟人的帅哥光环成功救我于水火之中,冠亚军出炉后,对我的关注度自然降了下去。   接下来就是校草级别的票选活动。   万幸这次终于没有我的照片了。   我松了口气,不知是不是放松过后的心理因素,总觉得说话时嗓子也没有那么痛了。   应该是快要好了的预兆吧。   我和营养师姐姐说明了情况,对方却明令禁止我接手前台的工作,表示在我嗓子彻底好转之前都不会让我去为客人点单。   我折返回吧台后面,徒手拆开一颗浓缩咖啡,却听到了一声我许久未见的、我再熟悉不过的温柔女声——   “请问我们小桐在店里吗?”   胶囊空壳掉在地上,里面剩余的小部分咖啡液溅落在地上。   我抬起头,瞪大眼睛看向声源的位置——   女人穿着米色的连衣裙,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唇上的唇彩十分红艳。   比上次见面时更瘦了。   “我出去一趟。”   我脱下围裙,抬起面前吧台的挡板站到女人面前,沉默了半晌,才从唇边挤出一句——   “妈。”   “最近不忙,来看看你。”   肩膀被温柔地轻拍,任谁看都是一副母慈子孝的画面,我心里却五味杂陈,嗓子在眼前的这种情况下似乎更疼了。   几年没见了,为什么还能像从前一样亲昵?   根本就回不去了不是么?   “和妈妈走吧。”   我的手被牵起,轻轻地握在母亲的掌心,我沉默地跟着母亲上了出租车,来到了那所我从记事起就住着的房子。   当初离婚的时候,父亲把房子直接给了母亲,领了我的抚养权后带我出去另外找了一处房子住下,放暑假寒假时才被父亲准许,偶尔回去看上几次母亲。   后来我上了大学便开始自己独居,新房子和旧房子都不怎么回去了。   对我来说,破碎的地方从不能被称作为家。   “几年没见了,我们小桐都长得这么好看了。”   母亲拉着我的手笑起来,抬手摸了摸我的脸颊。   “果然是随我。”   客厅旁侧摆了个酒架,母亲说着便起身开了瓶红酒,又折返回来拿了两个高脚杯,将红色的酒液倒入醒酒。   “我们小桐成年了,来陪妈妈喝点酒。”   “我特意选了架子上味道最好的哦,来尝尝看。”   我拿起高脚杯,陪着母亲浅抿了一口,母亲似乎很高兴,一直在不停地倒酒。   最后新开的一整瓶红酒都被喝完了。   我只喝了一小部分,剩下的大部分都被母亲喝光了。   母亲的酒量大不如前,喝完便趴在桌面上睡着了。   我将母亲抱起放到卧室,瘦的比我看到的还要厉害,可见离开家之后的日子过得并不好。   我将窗户关好,替母亲盖了被子便锁好门离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想我,才来店里找我。   既然想我,为什么没能早一点来看我呢?   红酒的酒劲慢慢涌上,我的头逐渐痛起来。   越是思考,就越是疼痛。   不止头脑,连心口也一并疼了起来。   得想办法缓解才行。   我打车到学校附近的商业街,宿舍里的蜂蜜喝完了,得买回去解酒。   宿舍里的凉茶也快喝光了。   身体开始发热,我走进便利店,在购物篮里装了一盒蜂蜜和几盒凉茶,拿去收银台结款。   脑袋昏昏沉沉,面前有人还在排队,放在口袋里的电话振动起来,我抬手按了接听,盯着不远处的收银台缓慢眨动眼睫。   “我在咖啡店附近,今天你值班吗?”   “我现在不在。”   我停顿了一会,向电话那一端报出了便利店的名字。   “徐桐?你在听吗?”   “嗯……在……”   困意逐渐袭来,脑袋又晕又痛,注意力自听筒移开,手向下滑动却不小心按错按到了挂断键。   而我此刻还全然不知,仍旧握着挂断通话的手机贴在耳边。   轮到我结账了。   我摸出口袋里的钱包,结了款拎着购物袋向外走,出门时耳边忽然响起警报声。   困意被刺耳的声音逼退大半,我皱起眉头向外走去,想要逃离这过于难听的声响,却不想被冲出收银台的收款员小姐姐扯着手腕拉回了店里。   “不好意思,您有未结款的商品还没有付款,所以您还不能走。”   “结过了……”   红酒的味道卡在嗓子还未散去,酒味的甜加剧了嗓子的疼痛,我艰难地吐出三个字便再也说不出话来,收银员把我手中的购物袋拿走,从里面把商品全部翻了出来。   除去蜂蜜和凉茶,袋子里最后滚落出来的,是一盒红色包装的香烟。   “年纪轻轻怎么不学好偷上了东西……”   “就是就是,你看他偷了东西脸才会红成这样的,姑娘你报警吧!”   “看他的样子也不会承认偷了东西的,让警察来处理吧!姑娘你快报警吧我们留在这里帮你作证!”   身后排队的几位妇女当即便拉住我不让我离开,收银员鄙夷地看着我拿出电话准备报警。   因为购物袋里莫名其妙出现的香烟,我的手臂被攥出红印,手腕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感。   周遭刺耳的声音和莫名其妙的状况搞得我头痛得快要裂开,偏偏这个时候嗓子也疼得要死,连最简单的辩解都做不到。   好难受……   谁来救救我……   我没有做过这种不耻的事情……   我鼻子一酸,感觉快要哭出来了,忽然侧方手臂传来一股拉力,我身子跟着向旁侧栽去。   攥在我胳膊上的手被一只修长漂亮的手一一掰开,肩膀被轻柔地揽过,我靠在来人怀里,耳边响起对方胸膛里过快的心跳声——   “他没有偷东西。”   “他从不抽烟,也不会做偷东西的这种事情。”   想说的话,有人替我全部说出了口。   想说的话,有人替我全部说出了口。   我攥紧邢安的袖口,将头靠在对方肩膀上,一直悬在眼眶里的泪不受控制地落下。   “又来一个。”   “这是同伙吧?”   “小伙子都长得一表人才的,没想到内在却道德败坏。”   指甲嵌入掌心,不想邢安因我而遭受莫名其妙的诋毁。   我抬起头来,艰难地张开唇,颈后被以轻柔的力道按下。   “不用说话,很快就能解决好。”   安全感透过耳廓渗入身体,我松开握得死紧的拳,脊背松弛下来,将脸埋在邢安颈侧合上眼睫。   颈后被安抚性地摸了摸,身体状态还是很糟,不过这一刻感受到的却是前所未有的安心。   “从进来开始我一直都有录音,店内也有监控录像,如果再继续说下去的话,我会优先考虑联系律师告你们诽谤。”   邢安语速很快,抬起手展示了录音界面的手机屏幕后,没有一丝停顿地转向一侧的收银员——   “店内有监控录像对吧?调出来。”   “看了之后就什么都清楚了。”   刚才咄咄逼人的几人顿时安静下来,敲打按键的声音很快传进耳朵。   刚才还握着手机说要报警的店员,现在正按着邢安所说,放下手机在电脑前调取刚才那段时间段的监控录像。   我奋力睁开眼,抵抗住不断涌上的困倦和痛感,靠在邢安身上看向电脑屏幕——   真相究竟是何模样,我比任何人都更想知道。   不甚明晰的监控画面记录下了全过程——   就在我结完账,把东西装回袋子的时候,从我后面过去的,身穿棒球服手插口袋的青年手肘扬起,将手下在监控中露出红色一角的东西扔进了我的购物袋,便直接离开了便利店的大门。   看完监控画面之后,我感觉我的头更痛了。   刻意找上门的栽赃。   说是巧合连自己都不能相信。   头疼得快要裂开,目前的身体状态容不下我思考太多。   监控下的画面一目了然,再也不必多费口舌去解释一些我根本就没有做过的事情。   真相往往令人哑口无言。   “现在你可以报警了。”   邢安冷冷地扫视刚才将我围住的几人,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纸片扔在收银台。   “有事直接联系这张名片上的人。”   我站直身体,拿起那盒莫名其妙出现在我购物袋里的香烟用力扔去收银台角落,将我结过账的蜂蜜和凉茶塞回购物袋里,伸出手握住邢安的小臂。   这个地方,真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邢安反手握住我的手肘,接过我手里的购物袋,带着我出了便利店的大门。   外面的日光很足,令人炫目。   我半睁双眼,抬手去拿装有蜂蜜和凉茶的袋子,却不想被邢安避过。   “嗓子不舒服还喝酒?”   是我从未听过的苛责语气。   “喝了酒还挂我电话?”   我微微仰起脸,去看邢安皱起的眉头和深邃的眼,眼睛不由自主地泛起酸涩。   “徐桐,我今天才知道,你这么有本事让我……”   “疼……”   我从喉咙处挤出一个字,上前一步靠在邢安肩膀上,刚刚还在对我发脾气的邢安瞬间没了声音。   眼皮越来越沉重,我合上双眼,滚出两滴无声的泪来。   还好,这糟糕一天的尾声是你。   【作者有话说】   媳夫喊疼,做老公的瞬间没脾气(狗头) 第35章 冰糖雪梨   不知是从何时起就失去了知觉。   周身源源不断地泛起燥意,喉咙像是被刀子划过,剧痛中泛起血味的甜。   轻微的颠簸感伴随着喝醉后的晕眩在脑海中呈螺旋状交替着萦绕。   睁不开眼。   痛感和热感轮流折磨着身体,恍惚之中好似听见了有人说话的声音,但听得不甚真切。   头脑中的晕眩感更甚,意识也逐渐断掉。   久违地,在梦里又回到了少年时候。   那个时候我刚上初中,课业还不算繁重,每天晚上放学都有大把的自由时间可以挥霍。   夏天气温闷热,放学之后我总是会和几个要好的朋友一同结伴而行,奔进学校门口对面的超市的冰柜里挑上一支雪糕拿去结账。   我们边吃边在回家的路上打闹,导致雪糕没吃完就化在包装袋里,那个时候也不觉得可惜,总是会在回家前丢进街边的垃圾桶里,再在路口挥手告别。   新学期没多久班里就新来了一位转校生,体型比我还要瘦弱,个子比我矮上一些,性格也比较内向羞涩。   班主任介绍的时候他就站在讲台上,一言不发,任由班里的同学打量,只在听到给自己安排的座位时才抬起眼,攥着书包的肩带走到位子上。   我的座位和转校生刚好是条对角线,是无论怎么看都不会产生交集的情况。   然而却不知怎地,课余休息时间,我的目光总是无意识地会落在对方身上。   他从不主动和班里的同学说话,经常一个人盯着窗外的芙蓉树发呆。   从一开始就捕捉到的强烈的违和感不受控制地吸引了我的目光,课间喧闹的课室里只有他一个人是静止的,眼睛里倒映出芙蓉花的影子。   总觉得不能坐视不理。   每天放学,他总是最先收拾好东西离开教室,苦于没有搭话时机的我,终于在一个下着暴雨的放学晚上抓到了机会。   班主任和班里的同学先后挤入吵嚷的走廊离开学校,整个教室里只剩下我和那个新来的转校生还坐在座位上。   瞬间就清楚了。   我和他都是不会有家长来接的那种孩子。   我拿出书包里放着的折叠雨伞,正想着向对方打个招呼,问他没有伞的话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却不曾想直接看到了对方眼含热泪的急切表情。   “没有按时回去……妈妈……吃不到晚饭……”   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知道,转校生是单亲家庭,他妈妈上班的地方离家和学校都很远,他每天放学第一个冲出教室回家,就是为了给他辛苦挣钱的妈妈做上一顿热气腾腾的晚饭。   于是我果断把包里的雨伞塞到他怀里,嘴里嚷嚷着我去找好朋友蹭个伞便跑出了教室。   校门口哪里还有朋友的身影,我心知肚明今天是一定会淋雨回去了,然而不知什么原因,即便我浑身都被淋透了,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感到喜悦。   盲目逞英雄的后果就是,当天晚上我就在房间里发起了高烧。   爸爸不知去了哪个酒局应酬,大概率今晚是不会回家了,而妈妈最近和爸爸吵架吵得太凶,所以干脆就住在了她还未出嫁的好姐妹家里。   于是家里只剩下发热发到眼前恍惚的我一个人。   头脑昏沉地发热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自然也是没能顺利去上学。   留给班主任那里的电话是家里的座机,电话打来的时候我还烧着,我顺着声音摸着墙壁下楼去接电话,拿起听筒的时候电话恰好挂断了。   不记得当时是什么心情了,但我还能清楚地记得,退烧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药店买齐了所有日常生病种类可能会用到的药,连同小票一起全部塞进了自己房间床旁边的柜子里。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   我躺在柔软的床上,睁开发沉的眼环顾四周。   纯白色的天花板,简易风的吊灯,既不是宿舍,也不是独居的房间的布置。   完全陌生的环境。   我拧了眉头,想要撑坐起身,手背却传来刺痛感。   我抬手,刚好看见手背上没入深层皮肤的针头,顺着手背往上看去,床边还放着挂有输液吊瓶的架子。   喉咙还是有些痛,头也有些疼,不过倒是比之前的状况好上许多了,   看吊瓶上的标注,我现在正打着的,是还剩半瓶的消炎药。   我用尚未输液的另一只手撑起了身子,发现这个房间比我想象中还要大。   我所在的应该是卧室,旁边用透明玻璃隔开的还有两个空间。   一个里面摆着木色的书架,比图书馆里的层数还要多,上面摆满了书籍,书架旁边还有沙发椅和同书架同色系的长桌,上面摆有咖啡、茶还有几种排列整齐的杯子。   另一个空间明显要小上一些,里面只有一架钢琴和一个琴凳。   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了,是一套白色的家居服,上衣有些宽松。   手机不在视线范围之内,旁侧柜子上摆着一盒我再熟悉不过的薄荷香烟。   突然就安心下来。   药液还有小半瓶,呆坐也是空耗时间,不如找点有意义的事干。   我掀开被子,握住吊瓶的架子推着下方的轮子走进旁边的房间,挑了本感兴趣的书,坐在沙发椅上翻看。   书翻了一半,房间的门发出响动,我抬眼向门口望去——   邢安拿了个瓷白色的小盅进了门,推门看见我不在床上,眉头微微蹙了一下,视线立刻向旁侧移开。   眼神相接的一刻,我举起了手里书的封皮展示给邢安,淡淡地笑了一下。   邢安的眉头骤然松开,迈开长腿直接奔向我而来,抬腕把瓷白色的小盅放在我眼前的桌面上,眼底掠过一闪而过的笑意。   “怎么你坐在这里,倒像是我房间的主人似的。”   我张口刚要说话,被邢安抬手制止,从书架上拿了纸和钢笔递给我。   ——既来之,则安之。   写完我便把目光投向放在桌面上的小盅,用眼神询问邢安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你发烧的时候,厨房炖了好久的冰糖雪梨。”   我眼睛一亮,把书放下,打开小盅拿起瓷匙喝了一口。   果然在小火上炖了好几个小时的冰糖雪梨就是不一样,我甚至短暂生出了一种喝完就能立刻开口说话的错觉。   我捧着小盅心满意足地喝完吃完,拿起之前我倒扣在小桌上还未看完的书,却被邢安按下了手背。   “都喝完了没什么和我说的?”   我点点头,收回被邢安轻轻按下的手,用扎了输液针头的手腕按住纸张,拿起钢笔继续写道——   ——又不是你亲自炖的,自然没什么可说。   邢安深深看我一眼,语速都比刚才慢了些,话里透着一股淡淡的咬牙切齿的味道。   “是我叫张姨给你熬的。”   尾音和语调里明显是不满意我刚才给出的答案。   我看着邢安沉默了两秒钟,想了想,在纸上继续写道——   ——有说的。   邢安身子微微向我这侧倾过来,目光落在纸上,等我写完在他授意下的第二个修正答案。   ——还有吗?   我一笔一划地写完,邢安当即抬眸瞪我一眼,明显是被我气得不轻,移开目光再也不看我了。   我没忍住轻笑出声,邢安偏头看回来,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冷哼。   我握着钢笔,笑着继续在纸上写道——   道谢的话太多了,现在我喉咙不舒服,等我好了之后说给你听。   刚才还被我逗弄生气的小少爷,看了我新添上去的这两行字后被哄好,在我恳切的目光下,终于赏了我一个四分之三的正脸。   我见邢安脸色转晴,立刻抓住机会用钢笔圈了我刚才写下的话。   ——还有吗?   “一会会有人端上来……时间不早了,一会就吃晚饭了,你少吃些。”   发烧发到失去意识之前,我就没吃什么东西,几杯红酒喝的我头昏脑涨,醒了之后胃也有点不舒服。   这会喝了冰糖雪梨,胃口被打了开来,邢安这会儿这么一说,我倒是真有些饿了。   我点点头,眼睛扫了眼墙壁上的挂钟,暗自在心里盼着早些开饭也好早些回去。   毕竟已经足够给对方添麻烦了。   “有没有人说过你太瘦了?”   我转回目光看向旁侧的邢安,摇了摇头。   平时吃的也还可以,除了生病的时候,胃口也很好,倒是真没觉得自己哪里瘦。   不知道邢安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难道是因为我身上穿的这件衣服过于宽松的缘故吗?   我低下头,双手揪了揪上衣下摆。   其实也还……好吧?   修长好看的手指从一侧握住了我的手,我松开揪着的衣服,邢安托住我的掌心,拇指按住我的指骨,用另一只手拔掉了我手上输液的针头。   我抬起头,发现吊瓶里的消炎药已经输完了,透明的管子里面也不剩多少药液了。   再迟上个一分钟的时间,估计就要见红了。   我想去拿放在桌面上的钢笔对邢安说谢谢,不想对方却根本没有放手的意思,反而将我的手全部笼进他的掌心。   “酒量不好就少喝。”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对我自己的酒量有一个清醒的认知,毕竟平时也没有喝过这么多的量,很多场合也都是意思一下就可以了……   我心虚地垂下目光,手上却传来刺痛感。   邢安按了一下我输液的位置,因为痛感我下意识缩了手,却被邢安握得更紧,很快就被拽回了原来的位置。   我抬起头,不满地瞪了邢安一眼,手上也用了些力道,想快些挣脱。   邢安强硬地拉住我的手,以为我刚刚的目光回避是不想听他数落,于是手上用的力道更大了。   “喝醉了要叫我。”   “像今天便利店遇到的这种情况也是。”   “生病的时候也是。”   “徐桐,你听到了没?”   突然就卸了所有的力气。   在别人家的小孩撒撒娇就会有糖果吃的年纪,我的家庭早就已经站在了破碎的边缘摇摇欲坠。   一直以来只依靠自己,从来都不擅长开口求助,自然也不会过得有多么轻松。   记不清这样的情况究竟持续了多久,久到它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什么都要一个人克服的日子在今天突然被邢安以一种强硬的姿态打破。   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可以成为去依靠的一方。   我垂下头,指间的力道顿时比刚刚更大了些,我缓慢地点了下头,轻轻地弯曲手指短暂地回握了一下邢安的手掌。   为了抑制我此刻想要落泪的冲动,我必须避开你能轻易看穿我伪装的目光。   希望你能谅解。   【作者有话说】   冰糖雪梨其实是邢安在厨房求学了之后熬出来的,虽然没怎么看着火(狗头)   徐桐身上的衣服其实是邢安没完全长完个子的时候买的,现在已经有点短了,不过给媳夫穿刚刚好(狗头)   这章标题还在斟酌,晚点补上去嘿嘿 第36章 留宿   雕花的欧式瓷碗里,冰糖雪梨再度出场。   端来的人应该就是邢安口里提到的张姨。   因为不方便说话所以我微点了下头,礼貌地双手接过对方手里的瓷碗。   张姨在旁边笑眯眯地看了我好几眼,直到旁侧的邢安咳嗽了一声,张姨才从房间里带上门出去。   倒是我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邢安抬腕给我盛了一小盅,我坐在座位上接过来乖乖喝完,想盛第二盅的时候,却遭到邢安抬手制止。   想来应该是快要吃晚饭了。   我恋恋不舍地扫了一眼瓷碗,邢安从一旁的座位突然起身,将手伸到我的头顶,然后握住我的手,在我输液的手背上平整地按下一个创可贴。   许是看穿了我那点小心思,邢安撕下两侧的贴纸,对我说道——   “一会吃完饭再喝。”   一会吃完饭就要回去了,这冰糖雪梨我怕是喝不到了。   我敷衍地点点头,抬起了放在对方掌心里的手。   “张姨说你今天在家,下午的时候你怎么缺课?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房间的门被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姜远修背着背包,皱起眉毛进门就说了好几句话,明显一副刚刚从学校赶回来的样子。   姜远修根本没有料到我会在邢安的房间里,看见我的瞬间立刻没了声音,而恰好此时我还没完全收回手,和邢安的姿势还定格在刚才贴创可贴的瞬间。   我能看见姜远修眼睛里瞬间阴沉下来的暗影,我不动声色地缩回手,仗着我现在是不能说话的病号,借此优势沉默到底。   有时候不说话,反倒是能更快逼人发疯。   “你怎么在这里?”   姜远修用看害虫一样的眼神看着我,恨不得能立刻将我生吞活剥,从邢安的世界里彻底移除。   从刚才姜远修的行为来看,显然不是第一次进邢安的卧室了,推门的动作如此熟稔自然,一定关系匪浅。   虽然不完全清楚姜远修和邢安之间的关系,但是莫名不想认输。   我将纸张换到新的一页,潦草地写完一行字之后,举起来展示给门口的姜远修看。   ——那个不舒服的人,其实是我。   我毫无灵魂地对着姜远修假笑,知道对方碍于邢安在场不能畅快淋漓地对我发疯,现在应该已经气炸了。   沙发椅只有两张,姜远修绝对插不进来,于是我便更加肆无忌惮地坐在邢安身侧。   “明天我去和老师解释。”   邢安拿起旁边被我吃空的瓷盅,添了小半盅的雪梨,拿着我刚才用过的瓷匙直接喝了起来。   我看了看旁边毫不在意吃着甜品的邢安,又看了看顿在门口隐隐有些被我气到发抖趋势的姜远修,当即合上了放在一旁的书。   拜突然冲进来的姜远修所赐,我这书今天应该是看不成了。   “少爷,远修少爷,还有少爷今天招待的小客人,晚饭已经好了。”   张姨去而复返,站在姜远修身后露出亲切的笑容招呼吃饭。   没有人会和好吃的过不去,更何况是饿了半天没进食的病号。   我从沙发椅上起身,将旁侧吊瓶的架子推到不显眼的角落,将多谢招待四个大字展示给门口的张姨和姜远修看,放下纸笔便往门口走。   姜远修当初拿那碗馄饨恶心我的嘴脸,我到现在还记得。   这饭本来我还有些不好意思吃,不过看见姜远修之后,我当即便改变了主意。   这饭我今天是在这儿吃定了。   姜远修依旧站在门口,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一动不动地挡住了我的去路。   邢安跟在我身后,见姜远修不动便主动上前一步,抬手摘下了对方背着的背包。   “我说了很多次了,进我卧室要先敲门。”   邢安拿着姜远修的背包先出了门,姜远修扫了我一眼便也跟着下去了,我对着旁侧站着的张姨笑笑,第三个下了楼。   邢安家长辈不在,邢安自然是坐主位,等我下楼的时候,姜远修已经在邢安身侧的位置坐好了。   为了展示和邢安关系很亲近,在两排对称的椅子中,唯独姜远修坐着的那把突兀地向主位靠拢了一些。   我在姜远修对面坐下,张姨端了粥上来,里面放了青豆玉米还有虾仁,闻起来很是香甜。   姜远修看了眼碗里的粥,当即便皱了眉头。   “今天晚上怎么吃这么素?张姨,加两个肉菜吧,邢安喜欢吃肉。”   张姨果真按姜远修所说去厨房炒菜了。   姜远修看似不经意的抱怨实则处处针对我,我没理会姜远修明目张胆的炫耀和挑衅,捧起碗默默喝我的粥。   早点吃完就能早点离开。   姜远修这种人,还是眼不见心不烦为好。   粥喝了一半,张姨就端了炒菜上来,喝了粥胃里暖融融的舒服很多。   喉咙还痛着,这两盘炒菜自然和我无缘,但不可否认的是,张姨做菜的手艺真的很好。   “邢叔叔说这周末要去高尔夫球场,让你提前准备一下。”   “嗯。”   邢安应了声,继续喝粥,姜远修突然转头看着我笑了一下,继续同邢安说道——   “邢叔叔说要给你介绍程式集团的千金认识。”   瞬间就没什么胃口了。   姜远修话音刚落,邢安当即皱起眉头,放下粥看了我一眼。   我把碗里剩下的粥一次性喝完,避开邢安投来的目光,起身拿起空碗进了厨房。   “这碗我来洗,您是少爷的客人,哪有客人亲自洗碗的。”   张姨当即伸手来拦我,我摇了摇头,直接开了水把碗拿进去冲洗。   “粥,很好喝。”   嗓子还哑着,但说话明显没有之前那般疼了,我对张姨笑笑,把洗好的碗放入架子上沥水。   “您也去吃饭吧。”   张姨贴心地递来擦手的毛巾,我接过道了谢,将手裹进去发呆。   旁边传来水声,我回过神来,看见邢安挽起袖子站在我身侧洗碗。   “少爷怎么也……”   “忙了半天辛苦了,张姨去吃饭吧。”   在邢安的授意下,碗池边很快就只剩下我和邢安两个人。   邢安洗完之后,直接用了我手里剩下的半边毛巾擦手。   “手机……”   带着哑声的话还没说完,邢安就抓了我的手腕,将我裹在毛巾里的手拿了出来。   之前贴的创可贴已经全部被水打湿,邢安直接帮我揭下,针眼处出现了一块明显的青紫色浮肿。   邢安看了我一眼,拿过我手里的毛巾把我另一只手擦干便挂回架子上,拉着我的手直接出了厨房。   姜远修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邢安看都没看姜远修一眼,丢了句话带着我直接上了楼。   “你吃完了自己看着回去。”   我又坐回了那张我熟悉的沙发椅,邢安拿了药箱,挽起我的袖子,连同我之前在便利店里被抓红的地方都一并上了药。   邢安又检查了一遍,确认我没有别处的伤遗漏了,才合上了药箱。   “刚才不该按的……”   按都按了,这会儿道歉也没什么意思了。   况且比起其他几处抓痕,这点青紫简直入不了眼。   我翻转手掌,径直伸向邢安讨要我的东西。   “我的手机……还有衣服……”   “手机没电了,我这里没适配的充电器,衣服你发热时出了汗,拿去洗了,现在还没干。”   我看了眼身上的白色家居服,想着也不是不能穿回去。   可以先回租的房子里换身衣服再回宿舍。   “那钱包……”   “我家这边打不到车,司机刚才下班了。”   邢安说完,我便彻底沉默下来。   今晚是彻底回不去了。   邢安打开盖子,给我盛了一盅的冰糖雪梨,拉起我的手放进我手心里,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只认识我想认识的人。”   对视半晌,我别开目光,去喝开饭前就惦记着的冰糖雪梨。   果真如邢安所言,真的饭后喝上了。   嗓子还哑着,发出的声音都带着沙哑,也不怎么好听,我翻过一页纸,拿起钢笔在新一页上写字。   ——那你想认识吗?   “不想。”   邢安很快给出了答复。   我喝完甜甜的梨汁,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便又拿起笔写字给邢安看。   ——叔叔阿姨晚些时候会回来吗?   “他们出差了,今天都不回来。”   这种情况……岂不是要和邢安两人独处?   我滚了下喉咙,不去看邢安的眼睛,继续在纸上写字。   ——客房……在哪儿?   “你今天就睡这里。”   我抬起头,眼睛不由自主地瞪大,邢安轻笑一声,继续说道——   “客房就在我房间对面,今天我睡客房,晚上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来找我。”   那怎么行!   哪有打扰人家还要占人家主人主卧的道理。   我连忙摆手,却被邢安一只手拢住。   “嗓子还哑着,别半夜着了凉又烧起来。”   刚退烧哪儿能那么容易又烧起来。   我摇摇头,见我态度坚决,邢安直接弯腰贴在我耳边道——   “床垫、被子还有台灯都是你自己挑的,今晚应该可以睡个好觉。”   我瞪大眼睛看向卧室里的布置,邢安对我的反应很是满意,贴心地告诉我浴室在楼下之后便带上门出去了。   之前在家居城的记忆被唤醒,我坐在沙发椅上完全说不出来一句话。   所以邢安后来真的全部都买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   邢安:姜远修耽误我谈恋爱退退退!另外媳夫说好的全部买回家(霸总叉腰) 第37章 转变   事实证明,我的眼光很不错。   平时在宿舍床上都要一会儿才能入睡的我,躺在上面不到片刻便入了眠。   夜里睡得很安稳,也没有再发烧,睡眠质量更是不用说。   第二天一早醒过来的时候,我的衣服已经熨烫好了,整齐的摆在床边。   我的手机和钱包都放在了熨烫整齐的衣服上,旁边还放了一整套崭新的洗漱用具 。   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按了手机,想要看上一眼时间,然而屏幕却并没有亮起。   沉默了半分钟,我的记忆终于同昨天成功接轨。   看样子是真的没电了。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那几盅冰糖雪梨的作用,今天嗓子明显不怎么疼了。   换好衣服起床,我拿着崭新的洗漱用具下楼洗漱,在楼下的洗漱室里和邢安碰了个正着。   “早……”   “没有早课也起这么早?”   邢安对着我挑挑眉,把牙刷塞进嘴里。   我洗过脸,意识才完全清醒,邢安刷完牙正在漱口,我突然反应过来,问邢安道——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早课?”   昨晚睡觉之前我同邢安没有任何交流,对我的课知道得一清二楚明显很是可疑。   “你们专业的课表是我看着排的。”   我一脸震惊,感觉能直接吞下两个牙刷。   “排课这种事不是一般都由陈主任来吗?”   “那天去办公室送份文件,陈主任直接把鼠标交给我了,恰好我的记忆力还可以,记得你今天刚好没早课。”   我哑口无言,只能把牙刷塞进嘴里。   洗漱完出来,餐桌上的早餐已经摆好了。   两碗热气腾腾的云吞面,上面还有翠绿色的香菜做点缀,鸡汤的醇香更是扑鼻。   我坐下先舀了一匙鸡汤,微微吹凉送入口中。   是好喝到眼睛都会不自觉眯起来的程度。   “嗓子好些了?”   “嗯,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我点点头,舀起一个云吞吹了吹咬了一口。   虾仁鲜肉的。   好吃。   我这边吃完云吞又吃了一口面,旁边的邢安却没动筷,于是我便停下来看向邢安——   “不是有话对我说?”   我眨了眨眼睛,想了想,终于明白邢安想听的是什么了。   我放下筷子和瓷匙,转向邢安说道——   “昨天的事,各种方面都真的很谢谢你。在便利店帮我解围也好,发烧喝醉了照顾我也好,留我吃晚饭也好,在你家留宿也好,虽然我好像一直在给你添麻烦,但是还是很庆幸能够认识你。”   “怎么听着更像电影里面男女主主角的临别感言?”   邢安笑笑,我当即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心情,翻了个不甚明显的白眼过后拿起筷子和瓷匙继续吃我的云吞面。   邢安也拿起筷子开动了,我先动的筷,却没比邢安早吃完多久。   为了表示对张姨手艺的尊重,我那碗云吞面已经喝得几乎看不见剩多少汤了。   我心满意足地摸了摸微微鼓起的肚子,一旁的邢安再次笑出了声。   吃个饭又没讲什么笑话,有什么好笑的?   我皱起眉头看向邢安,邢安看着我略微抬起目光,直接摸向了我的额顶——   “头发,睡翘了。”   邢安家里洗漱间的镜子那么大,都没照出来我昨晚睡翘的头发。   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我当即脸上一热,邢安抬腕,力道轻柔地帮我捋顺了头发后便收回了手。   我端起碗筷起身,想洗个碗把这事尽快翻篇,却被邢安按着小臂坐了回去。   “张姨昨天晚上说让你洗碗心里总过意不去,你就放着吧。”   我顺着邢安的意思放下了碗筷,继续同邢安说道——   “那帮我转告一下张姨,她做饭的手艺真的很好。”   “我就不转告了。”   邢安抽出纸巾擦了擦嘴角,顺手又递了我一张。   “下次来,你直接自己和张姨说,她会更开心。”   我顿了一下,然后抬手接过那张纸巾按在了嘴角。   还有……下次吗?   我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问邢安道——   “司机师傅上班了吗?”   “嗯。上班了。”   为了搭上顺风车的优良待遇,我果断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   “以后你来店里,所有的消费我买单。”   邢安挑挑眉,随着我起身往外走。   “那你把排班表给我。”   “要我排班表干嘛?信不过我?”   “你不在我找谁买单?”   说的也是……   “手机没电了,回去充过电之后发给你吧。”   “一言为定。”   我随着邢安出了门,司机师傅是上次在家居城的熟面孔,我点点头打了招呼,司机师傅也向我挥了挥手,回身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邢安先上了车,我正想着是不是坐副驾驶的位置会更好一些,就看见邢安拍了拍他身侧的座位,示意我坐过去。   这下没得选了。   我上了车,司机师傅关上车门进了驾驶位发动车子,我正看着车窗外花坛里的绿植,姜远修却在前一栋提着背包出了门。   原来是邻居么?   司机师傅见姜远修出了门,停下车子摇下车窗,询问姜远修要不要一起走。   姜远修点点头,抬手就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昨天傍晚在邢安房间所见到的姜远修的神情变化再度在我的面前上演,我当即选择装哑,不同眼前这个从见到我开始就各种刁难我、恶心我的疯子做任何交流。   “你坐副驾驶吧。”   车门被“砰”的一声甩上,我闭上眼睛,完全过滤掉副驾驶上投来的姜远修怨毒的目光。   “昨晚没睡好?”   一侧的邢安同我说话,装聋作哑避开姜远修的计划彻底告吹,我只好睁开眼睛回邢安的话。   已经让张姨感到过意不去了,不能再让邢安过意不去。   “没有,就是睡眠有点不足,想补个觉。”   “嗯。”   司机师傅很快关掉了车内的广播,邢安侧身检查了一下我这边的车窗,确定关严了之后便坐了回去。   估计是怕我吹风着凉。   我道了句“谢谢”,便闭上眼靠在靠背上,前座的压抑气息即便是闭上眼睛也无法完全忽略。   原本只是不想应付难缠的毒蛇,没想到后来倒是真的睡着了。   迷迷糊糊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响动,我微微皱眉,手肘便被拽着向右拉去。   “出来!”   我睁开眼,发现拽我的人是姜远修。   他拽的力道很大,几乎是生拉硬扯,我迷迷糊糊被他吵醒,直接被他拽出了车外。   被拽出来后,因为刚醒脚步虚浮,姜远修很快便松了手,我下意识去扶车身,才勉强站稳。   碍于邢安还在车里,姜远修压低嗓音,用只有我和他才能听到的音量同我说话。   “徐桐,你可真贱啊。”   司机师傅停车的地点离学校门口很近,我并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一个几乎快要丧失理智的疯子纠缠,于是便干脆地弯腰向邢安和司机师傅道了谢。   十字路口刚好是绿灯,我没有多做逗留,直接抬步走向校门。   只不过是在车上睡了一觉,姜远修莫名其妙又发什么疯。   无语至极。   时间也不早了,我回宿舍去拿一会上课要用的专业书,却不想刚进门就被坐在座位上的程协狠狠地瞪住。   又一个吃人狂魔即将诞生。   于是我抢在程协开口之前率先开了口——   “嗓子发炎连带发烧,手机没电了不能怪我。”   我举起手背和怎么也按不亮的手机展示给程协看,走到书架前翻出充电线连了上去。   “什么时候的事?”   果然听了我的悲惨遭遇,程协的注意力马上就从我彻夜未归这一事上挪走,转而问起我生病的细节来。   “昨天下午。”   身后覆上一大片阴影,我回过头去,程协皱着眉头站在我身后,直接握了我打针的手背翻看。   “怎么不和我说?可以去我哥那边再看看。”   我这才想起来,程协的二哥开了家医院,又做院长又亲自在里面做主治医生。   “不用了,昨天挂了水之后好多了。就不麻烦了。”   我摆摆手,把手不动声色从程协那里抽回来,转向书架把一会上课要用的书塞进包里。   “不麻烦,今天晚上还是和我去一趟吧。”   从小到大也没去过几次医院,况且自己的状况自己清楚。   我看了一眼时间,转过身和程协道——   “再不走真的要迟到了。”   程协仍旧皱着眉头,但还是碍于上课答到的考勤制度和我妥协了。   捏住肩带的手提起包来扯到针头旁侧的皮肤,刺痛感稍纵即逝,我蹙起眉头,肩带刚挨上肩膀便被程协提了起来。   “下次换只手拎。”   程协看我一眼,直接提了两个包出了门。   我看着空空如也的肩侧,跟在程协身后带上了宿舍的门。   我从包里抽出水杯拧开盖子,喝了一大口,刚睡醒不久的口渴感才被压下去。   “总感觉最近学生会有很多事要忙,明明都已经过了开学季了,你每天还是很忙。”   “学生会要换届了。”   这个时间点就要换届么?   是不是太早了些……   我还在原地发愣,程协已经从我手里接过杯子,把盖子扣好后放回我书包侧面。   手里的东西没有了,我自然也就回过神来,随着路上赶着上课的大部队迈开了步子。   “那最近导员频繁找你……”   “导员想推我当学生会主席。”   我刚迈了两步的脚硬生生刹住,我瞪大眼睛看向旁侧一脸云淡风轻地说出不得了事实的程协,进入了短暂失语状态。   程协的办事能力以及亲和力、号召力自然是没得说,不过倒是没想到导员会这么快把程协推上主席的位置。   “怎么了?”   程协看我停在原地笑出声来,抬手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没,你现在有点刺到我这个平凡人的眼睛了。”   我偏过头,故意抬手挡住眼侧不去看旁边的程协,脚下的步子迈得飞快。   “干嘛啊?谁说我不是平凡人了?”   程协从后面追上来,几次想要把我挡在空中的手抓下来都被我避过。   莫名其妙开始的胜负欲最终以我主动放下手告终,我和程协踩着上课铃进了教室,点名答到后展开书本,握着水笔认真听课记笔记。   身侧的程协坐得笔直,优点一大堆的集合体自带闪光特效,现在又被冠以学生会主席候选人的身份,往后只会更加耀眼。   坐在程协身侧的我只会更加透明惹眼。   平凡而又普通的佐证隐隐拉扯着我的神经,有些混乱的情绪尚未理清,就被轻易地埋葬在教授扩音器中传出的杂音中彻底消散不见。   【作者有话说】   这章想通过徐桐细微的变化来预兆今后进化,不知道看文的小可爱们能不能get到点(大雾)   总之站起来的不只是直球进攻的邢安还有我们桐桐(狗头)   当然还有进入主席候选的程协(妈妈欣慰的微笑.jpg) 第38章 隐藏在记忆中的细枝末节   排班表整理过后我如约发给了邢安。   平日里校帖上说神龙见首不见尾、连抓拍都要讲究时机的男神本人,此刻应了我排班的时间坐在我面前熟悉的位置,按照约定前来让我买单了。   不过这一次的大忙人头衔倒是落在了我身上。   秋季转凉,店里第二杯打折促销的热招牌珍珠奶茶一度卖到断货,除了帮邢安放下他的点单外加附赠营养师姐姐竭力推荐的新品小点,眼下倒是没那个功夫去特意招呼了。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熟悉的位置上已经不见邢安的身影了。   已经走了么……   我抬起面前的挡板去桌面上收拾杯碟,却意外看见留在桌面上的便利贴。   ——新品味道不错,多谢招待。   ——下次见。   是抽时间来的么?   拿着托盘的手顿了一下,我将便利贴从桌面上撕下,对折放进胸前的口袋里,而后回了收银台后面,如约买了邢安的单。   程协最近被导员推选当学生会主席,除了一起上的专业课之外,基本上都见不太到程协本人。   用每晚都晚归宿舍的程协的话说,他每天不是在出活动的路上,就是在学生会内部聚餐聚会的路上。   上一届的学生会长是自家学院的学长,因为要出国当交换生所以要提前卸任,导员自然不会放过这等机会。   况且程协人缘好,能力强,外貌出众,家世也拿的出手,我要是导员我也不会放过这块放在自家桌上的香饽饽。   我对着苦着脸的程协比了个加油的手势,而后毫不留情地拉上了我上铺的床帘。   明天有早课,买早餐和占座都要趁早休息才行。   闹钟按时响起,我为了照顾最近一直在忙碌奔波的程协,特别调小了音量快速按掉,洗漱过后直奔食堂。   带早餐回寝室的时候程协还在睡,我将买来的热气腾腾的包子举起,在程协鼻子底下走了一遭,人就醒了。   上完一天的满课,我和程协挤进人满为患的食堂里,我打包了份面,程协打包了份鸡公煲,买完之后在食堂门口会合拎回寝室吃。   原本晚上是没有课的,程协却临时接到了导员通知,说是要去图书馆担任大三学长学姐比赛的主持人。   我刚在宿舍的椅子上幸灾乐祸地举起同程协挥别的手,就被程协一把扯住,不由分说地将我一并拉去了现场。   程协美其名曰带我来参观学习开开眼界,实则是看我在宿舍里安心复习内心极度不平衡,是谁眼红了我不说。   就是可惜了那份还剩下一口的面。   在台上选手检查u盘里参赛材料的时候,程协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喂?啊好…我知道了,我现在马上过去。”   我疑问地看向程协。   “之前导员要的快件填了我的电话,我得下去签收一下,帮我尽量拖延一下开场时间,我马上回来。”   还不等我说话,程协就冲出了图书馆的礼堂。   台上的选手们陆续检查完了自己的材料,速度比我预想中还要快。   抽签顺序程协已经提前拿着箱子给选手们定好了,此时选手按照顺序已经在台下站好候场了。   而主持人却不见了。   导员示意可以开始了之后,向台上投来目光,发现几分钟前还在这里的程协不见了,于是转而看向了我。   场馆内的观众也跟着察觉出了不对劲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台下的参赛选手也纷纷向我投来询问的目光。   我看向门口的位置——   程协并没有出现。   我收回目光,明白眼下这种状况大抵是拖不了了。   场馆内嘈杂的声音逐渐从耳中淡去,狭小的窗口内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无形中覆盖全身的安定力量推动着我,我抬起手腕,拿起讲台上的话筒,与此同时程协手握文件踏进了礼堂门口——   和想象中的大相径庭。   我的声音通过话筒平稳地在眼前的空间内传递。   没有慌乱,也没有结巴。   可能是之前在观众席看过数次别人在台上主持的缘故。   能够感受到落在身上的视线的重量,视界正前方窗口外的雨丝逐渐变得细密。   开场的环节只用了几分钟就顺利结束,程协握着文件站到舞台一侧,我推掉主持的麦的开关,下台接过程协手里的文件,自然地把手里的麦交接给匆忙赶回的程协。   观众席上剩下的单人的位置都很靠后,而且边缘的空位已经坐满了,我从边缘走到最后排,站进最后排后面的空隙。   程协站在台上,礼堂内的灯光投在他身上。   他举起话筒,从容得仿佛从不曾迟到过,出众的外貌在微笑的加持下让程协看起来如同电视荧幕里的明星演员一般闪耀。   而几分钟前,站在那里的人是我。   那时落在我身上的视线都有何意义?   那时的我又会是怎样的神情?   恐怕处于状况中的本人永远都得不到解答。   我暗自叹了口气,将注意力从思绪中拉出放在眼前明亮的舞台上。   不过如果真的可能的话,我觉得程协毕业之后不选择继承家业而是选择出道的话,那么程协一定会火,而且是爆火的那种程度。   不过一切只是我没来由的笃定臆想罢了。   礼堂里人很多,我又一贯不喜欢吵闹,干脆把手里的邮件当成坐垫,直接坐了走道尽头的空隙。   我拿出口袋里的耳机,连入耳中,播放起英语听力来。   台上选手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不时传进耳朵,因此英语听力最后的练习结果也不尽如人意。   早知如此还不如从外面借本书进来看。   于是我切掉听力,摘掉半边耳机,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礼堂侧方关掉大半的窗。   外面的雨还在下。   我和程协出来得急,谁都没带伞。   事到如今才开始担忧起比赛散场后的处境。   地上坐得太久不是很舒服,于是我拿了文件起身,就近找了最后一排的空座坐了进去。   台上三号选手展示完毕,后面还有两位,两位选手展示过后还有点评环节和颁奖环节。   还是把上次没看完的推理电影补全吧。   电影的魅力明显要比英语听力大的多,对于一件事太过沉浸就会忽视掉外界的一切。   头顶投下大片的暗影,身侧坐着的人纷纷起身,我按了暂停键抬起头,发现比赛已经结束了。   手机屏幕上的画面定格在指认凶手的前一秒。   过于微妙的时间节点。   我摘掉耳机,同手机一起放进裤子口袋里,扬起手里的文件同台前的程协示意。   接收到信号的程协拦住了即将要离场的导员,我将手里文件递给程协,导员接过后看了一眼寄件地址,顿时明白了开场是何状况。   “救场很成功。”   肩膀被轻轻拍了拍,导员拿着文件对我笑笑,先一步离开了礼堂。   我愣了一下,而后转向旁侧的程协。   “请我吃饭。”   “没问题。”   程协比了个ok的手势,向我竖起了赞扬的大拇指。   我摊开空空如也的掌心,看了一眼窗外,偏过头对程协说道——   “没伞,淋着回去?”   “门口等我,我去借一把。”   我回了个ok的手势,和程协在楼梯口分头行动。   刚出礼堂的学长学姐大部分手里都没有伞,出了门直接选择找空位坐下等到雨停再离开。   因而我出了图书馆,站在平台上时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拥堵场面。   没带伞的雨夜。   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身处图书馆的那晚——   那时的我孤身一人,在滂沱大雨中孤立无援。   邢安撑着一把透明的伞,喝空了我手里心血来潮从自动售卖机买来喝剩下的半罐柠檬汽水,眸色深沉地同我在很近的距离谈话,眼睛里装满了我的影子。   突然莫名想到同邢安相见的最初几面里——   在同样的地点,以停电为混乱开端的,我和邢安视线寂静相遇的那个瞬间。   他端坐在侧,手边放了一把正在滴着雨水的透明长伞,瞳仁准确无误地锁定向我所在的方位,起身毫不犹豫地向我走来。   白色的伞把,透明的伞骨。   和久远记忆中的模样如出一辙。   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地串联起了贯穿了几个黑夜中的细节,也是直到现在才真正明白了那晚邢安话中的全部含义。   他说——   “明明是我先找到的。”   垂落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我攥紧拳头,热意自血液中翻涌,心跳加速怦怦乱跳个不停。   因为迟钝诱发的慌乱比想象中要更加厉害。   “我找图书馆值班的学长借到伞了,正好他柜子里有把备用的……徐桐?”   啪嗒一声,伞面从头顶展开,因为思考得太入神所以我并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程协靠近。   “你脸怎么这么红?着凉发烧了?”   程协手背当即触向我额头,我侧过头避过,说了句没事后也抓上了伞把。   “我没事,回宿舍吧。”   程协悬在半空中的手还是落了下来。   和自己的体温比对过后,程协才放下心来,我松开扶住伞的手,低垂着目光和程协一起走进漫天雨幕之中。   不该意识到的。   邢安从最开始就给出的答案。   【作者有话说】   回忆部分参考停电章和柠檬汽水章节。   所以邢安最初是把自己的伞留给别人,然后借口和我们桐桐撑一把伞的,dddd(懂的都懂)   把邢安太会了打在公屏上(狗头) 第39章 我的   “您点的两杯招牌奶茶和卡布奇诺到了。”   我放下托盘,把点单上齐,随后摘下围裙,毫不客气地把吸管扎进其中一杯奶茶里,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旁边的程协看了看正在喝奶茶的我,又看了看重新在收银台前排起的小型队伍,抬手把吸管扎进奶茶里,对我说道——   “现在店里这么忙,你坐在这里喝奶茶真的好么?”   “我已经一个多小时没喝上水了。”   我一口气喝完了一半,抱怨完晃了晃手里少冰奶茶的茶杯,顿了一下补充道——   “反正一会也会被抓回去……所以你找我什么事?”   程协刚喝上新的一口,闻言立刻放下了手里的奶茶,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学生会里之前特别照顾我的学姐她……”   因为之前也出现过类似的状况,不过上次的是低年级的学妹罢了,于是我自信满满地猜测道——   “向你表白了?”   “想要你联系方式。”   我和程协同时开口,说完又同时噤了声。   “啊?”   我皱起眉头,手里的奶茶捏得更紧了。   眼看着身处吧台的营养师姐姐看到我坐在客人的位置上如此安逸之后,立刻递了个杀人的眼神过来,吧台的挡板很快就被抬起。   果然如我所料,真的来抓我了。   “如果为了开我玩笑那大可不必。”   我迅速同程协说完,握住杯子猛吸了一大口,而后立刻戴上围裙,连后面的绑带都来不及系就被抓回前台做奶茶去了。   “是真的啊……”   在我看不到的角落里,程协闷闷不乐地趴在桌面上,握着从头到尾只喝了半口的奶茶扁着嘴喃喃,半晌把桌子上的卡布奇诺叉了一小块放进嘴里,脸上的苦才消除了一点。   期待已久的沈教授的课终于开课了。   我特意提前十分钟从宿舍里出门,不想到了教室之后,前六排的位置已经坐满了,就连一个人的空位都没有余量了。   太久没上沈教授的课草率了。   我当即下定决心,下次一定要提前二十分钟出门抢前排。   前面的位置都没有了,坐整个教室里的最中间的位置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提了下肩膀上的背包,又往后数了两排,往里走的时候,发现中心位坐了位熟人。   “晚好。”   邢安对我笑笑,把放在身侧的背包放进了桌子下面。   自从我在图书馆觉察到了真相,见到邢安之后,周身的热度几乎是瞬间攀升。   我木讷地点点头,放下背包坐到邢安原来放书包的位置,两只手端正地放到膝盖上。   之前明明不说话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如今却不适应得紧,我转向邢安,开始没话找话——   “你也选了沈教授的课?”   明知故问。   人都坐在这儿了干嘛多此一举。   “应该没有人不想选吧?”   “嗯……确实……”   我转过头按了一下眉心,生生压下懊恼之意,为了尽快平复情绪,我打开背包,手伸向里面摸索着转移注意力。   偏偏这个时候拿出了之前从咖啡馆里带出来的那本我花了好长时间也没能读完的《飞鸟集》。   邢安侧过脸看了一眼封皮,轻笑一声道——   “还没看完?”   脸上发起烫来,不用照镜子我都知道现在应该是红的很厉害的程度。   “最近奶茶卖到脱销,店里太忙了……”   “嗯……确实……”   邢安刻意学了我之前回答的腔调,我此刻的脸已经烧到没眼看了。   于是我干脆破罐子破摔,抬手把飞鸟集展开,把脸埋了进去。   旁侧的轻笑声很快便传入了耳朵。   邢安刚才绝对是在故意挖苦我。   下次在选修课上如果再见到邢安,我一定拿着背包躲得远远的,绝不会给他第二次挖苦我的机会。   “不闷么?嗯?”   后脖颈发丝和衣领间裸露出的皮肤挨上温热的指腹,右手捂住邢安刚刚轻触过的位置,脊骨处窜过酥麻的电流。   我颤了一下,当即放开手里握着的书起身看向旁侧。   “终于看我了。”   邢安勾起唇,一双眼微微弯起,拿过被我放在桌子上的《飞鸟集》压在手下。   我瞪了邢安一眼,对方却没有把书还我。   “奶茶什么时候能不卖那么好?”   “嗯?”   前后话题实在太过跳跃,我一时间没能明白邢安为何会问起店里的情况。   “你不喜欢在人多的时候去么?”   “我是在问你什么时候有空。”   邢安双手交叠着压在封面上,一双眼直白地盯着我看,似乎是要我当下就给出回复。   原来如此。   扣下我的书,是为了逼我不得不看向他。   这样的邀约绝无任何可能会被搪塞或者回避。   于是选项只剩下了一个。   “明天晚上有空的。”   “我不去咖啡馆,也没有晚课……”   邢安笑着点点头,手从书上抬起,将《飞鸟集》递还给了我。   “张姨和我说最近新学了两样甜点,想请你来尝尝看。”   上次张姨做的云吞面的味道我到现在还记得,既然是甜点的话,经常待在咖啡馆里的我应该还算没什么问题。   “嗯好,那明天就打扰了。”   我将书收回背包里,抬头发现不知道何时,沈教授已经站到了讲台上。   可惜不是前排。   上课铃声很快打响,第一次坐在邢安身旁上课,刚开始注意力一直没能完全集中,直到十五分钟后,我才从精神层面上完全过滤掉身旁某位男神的气场,专心沉浸在沈教授的课堂里。   四十五分钟的第一堂晚课很快就上完了。   课间休息的铃声打响时,我还有点舍不得这么快就下课了。   我拿出背包里的水喝了一口,坐在我旁侧的几个同学相继出去了。   我拿出笔记本,调出刚才上课时按了静音之后拍下的课件,把刚才课上沈教授提过的重点又重新写下。   写到只剩下最后一条总结的时候,我感觉到左侧的肩膀似乎被谁轻轻拍了一下。   于是我停下笔,偏过头向旁侧看去。   “请问是徐桐吗?”   面前的女生化了淡妆,五官端正,不是刚刚坐在我旁边的那位同学。   我仔细想了一下,既没有在图书馆碰到过她,也没有在程协身边见到过。   确实对对方没有任何印象,于是我只是下意识点了点头,问道——   “我是,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我叫李月,今年大三,现在在学生会工作,听程协说你好像误会了的样子,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是之前程协在咖啡馆找我说有事的那次……   “实在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是程协开我玩笑……”   之前还以为是程协同我开玩笑,没想到现在本尊亲自找上门来了……   “李月学姐好。”   “徐桐学弟好。”   李月对我笑笑,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我嘴角扯出一个尴尬的弧度,眼下发生的状况太过突然,只能先道歉再说了。   “所以现在能给我你的联系方式了么?”   李月学姐歪头对我笑笑,很快便单刀直入切入重点。   前排的男生听到之后纷纷回过头来看热闹,我咬了一下下唇,拒绝的话刚酝酿到了嘴边就被生生打断。   刚才坐在我旁边的女生结伴回来,看到自己的位置上做了人当即停在了走道上。   原本我以为李月学姐会让位,没想到李月学姐竟然和那几位女生都相熟,只简单说了几句话就让那几位女同学再出去转了转。   怎么学生会的人魅力都这么大么……   “能问问学姐为什么要我的联系方式么?”   李月学姐笑笑,托住半边脸对我说道——   “上次看了你在图书馆的救场,就觉得难得见到长得好看又有能力的学弟,就想认识认识,刚好你和程协又很熟,我就拜托程协帮忙了。”   长得……好看?   只不过是应急救的场,哪里来的能力论一说?   我愣了一下,刚想出声反驳,结果坐在旁边的李月学姐趁我愣神的功夫,眼睛瞥到了我放在笔记本上的手机,当即向着手机伸出手去——   “那我给你我的号码好了。”   指节分明的五指提前一步按在手机屏幕上,李月的手被挡开没能摸到,于是疑惑地抬眼向手的主人看去。   变故发生的太过突然,我愣了一下,慢了李月半拍,也向着旁侧看去——   邢安的手整个按在我的手机上方,目光穿过坐在中间的我和李月对视,嗓音略微压低地说了句——   “不行。”   “邢安?你怎么也在这儿?”   李月简单问了一句算是打了招呼,将伸过来的手放在手机旁的空桌板上,没有要收回的意思,反问邢安道——   “不过我给学弟我的电话号码为什么不行?”   “这个是我的。”   我看着邢安,眼睛比刚才瞪他的时候张得还要大。   李月看了一眼邢安的桌面,嗤笑一声问道——   “那你面前的手机又是谁的?”   我顺着李月的视线看了过去,发现邢安的手机也搁在了桌面上。   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经典案例。   “也是我的。”   邢安随口一句谎话,说完之后仍旧面无波澜。   “……”   “……”   我和李月双双无语。   上课铃声打响,之前坐在我身侧的女生去而复返。   李月没有选课,也不能占着相熟的人的位置,只能收回手出了教室。   等李月学姐彻底走了出去,邢安才把按在我手机屏幕上的手收了回去。   我看了一眼目视前方继续听课的邢安,又看了看讲台上重新授课的沈教授,抬手摸了一下脖颈侧方的脉搏。   注意力根本集中不了。   这下是真的完了。   【作者有话说】   晚点还有一章,正在肝(狗头) 第40章 断线   难得上了沈教授的课,多一半的时间注意力都分在了邢安身上。   我为了补救没能完全投入的课程,第二节课沈教授播放的每张课件都不落下拍了个遍。   只能一会去图书馆自习的时候按顺序再看一遍了……   我正拍着照,手机屏幕上突然显示了一则新信息。   发信人是程协。   沈教授正在讲解这一页的内容,短时间应该是切不到下一页,于是我拍完便放下举着的手机,点开的程协传给我的讯息。   ——我听说学姐今天去找你了?   看样子程协之前也不知情。   ——刚才晚课课间休息的时候来的。   幸好他不知情,不然等他回宿舍之后,我一定踹他一脚。   ——邢安也在?   话题是怎么从李月学姐过渡到邢安的?   我微微蹙眉,正感到疑惑,手心里放着的手机就被抽走了。   “好,好,听,课。”   邢安轻声同我说话,脸上的表情似是训斥。   平时要论上课认真听课,我在班里排第二就没人敢排第一。   如今上了选修课,还是在沈教授的选修课上,我就被他课前课中分别抓了一次。   我现在真是百口莫辩。   脸上又烧起来,我转回目光,深深地叹了口气。   毕竟是我理亏在先,况且和程协传简讯的手机也已经被邢安没收了,于是我现在能做的也就只剩下认真听课这一件事情了。   多亏了程协的讯息,我才能将注意力从邢安身上彻底剥离开来。   沈教授讲完一个知识点的功夫,邢安就把之前拿走的手机放到了我面前。   平日里话很多的程协,传简讯最少也要发个七八条的程度。   而此刻我的手机屏幕空空荡荡,程协也再没有传新消息过来了。   今天倒是安静得很。   沈教授的课没上完,眼下我自然也顾不上程协的讯息,调出拍照功能又记录下了一张课件。   四十五分钟过得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快,我简单整理了一下笔记,收拾好背包的时候,旁侧的邢安还在我身侧坐着,而大多数同学已经出了教室。   我迅速收拾好文具,背上背包,邢安走在我前面,我和邢安排在整个教室的最后出了门。   秋季的夜风很是凉爽。   之前坐在人满为患的教室里,空气流通得不是很好,出了教学楼门才真正舒适起来。   “明天第八节课下课,311门口等我。”   邢安丢下一句话,转过身背着包往校门的方向走去。   想起还没回程协消息,我拿出手机,却发现三十五分钟前,已经有人替我做出了回复。   ——嗯,我在。   我握着手机,蹲下来把烧起来的脸埋进胳膊里。   为什么又是本尊亲自出场啊……   今天晚上图书馆里的人格外多,熟悉的位置被捷足先登了。   我找到背离走廊的书架内侧的一个空位坐下来,把刚刚没能认真听的部分又复习了一遍。   原本选修课的部分处理完应该优先整理今日份专业课的笔记,但我却不知怎地,从背包里拿出那本看了四分之三的《飞鸟集》来。   这次是真的认认真真地读完了。   我把书签夹至最后,合上书按亮了手机屏幕。   已经接近关馆时间了。   笔记还是周末再补吧。   我挎上背包的肩带,刷了学生卡离开了图书馆。   回寝路上的灯暗了一盏,走得近了些才发现有了故障。   我拿出手机拍了下坏掉的路灯的具体位置,而后绕远了些走开了。   走到寝室楼下,我停住脚步,目光不自觉地向着姜远修之前站过的位置偏移。   那里没有路灯映照,没有任何光线折射。   自然也没有人影。   大概是我看见了路上莫名坏掉的路灯,神经也跟着变得敏感了。   我收回视线,提了下肩膀上的肩带,深呼吸进了宿舍楼。   最近晚上都见不太到的程协就在宿舍门后,我对着程协挑挑眉,回手关上了宿舍门。   “学生会长有力竞选大忙人今天怎么这么早回宿舍了?”   我放下包,同程协开起玩笑,却不想对方仍旧一脸严肃,一丝要笑起来的迹象都没有。   我回过身抱住椅背,看向座位上一脸凝重的程协问道——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学姐之前问我要了课表……我以为是因为学生会新一任竞选的事情,没想到她今天会去找你……”   原来是因为这个在纠结。   我摆了摆手,安慰程协道——   “你的课表上也没有沈教授的选修课,这件事肯定是李月学姐从别的地方打听到的,所以这件事你没有责任。”   我把看完的书从包里拿出来,继续同程协说道——   “今天学姐突然找过来,我才知道之前是我误会你在开我玩笑,我也有要道歉的地方。”   “那倒是没什么……”   程协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邢安也在。”   “嗯,因为是同一节选修课。”   我点点头,回身将《飞鸟集》放在书架外侧。   “晚上吃饭了没?”   “吃完了。”   我把明天上课要用到的专业书一一塞进包里,拿下放在上层的洗漱用具,准备简单清理过后就去上铺休息。   身后的程协突然开口同我说了话——   “我明天晚上参加竞选。”   我忽然想起程协的晚课就在周四。   “晚课时间?”   “嗯。”   “后期找导员补个假条吧,应该不会影响奖学金评定。”   我给完建议就往洗漱台走,程协再度出声叫住了我。   “你来吗?”   “明天和人约好了。”   程协看我的目光瞬间暗了下来。   “没问题的,你一定能当选。”   我抬手拍了拍程协的肩膀,比了个一定能行的手势。   程协淡淡地笑了一下,问我——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我看了程协一眼,而后直接转身去洗漱。   程协为学生会做了多少工作,身为室友的我再清楚不过。   自身本就条件优越,假期还组织同级同学去做志愿活动。   明明拥有很多骄傲的资本,却从未自满过,待人接事方方面面都挑不出错处来。   学生会里学院没有出国交流的学长学姐不是没有,导员却还是做了明确的抉择。   这个位置没有理由不是程协。   可能是因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也有可能是竞选前夜程协真的有点紧张。   已经决定好的结局,没有必要再去看了。   我洗漱过后又看了程协一眼,确认对方是平常的状态之后便爬上上铺,拉好了密不透光的窗帘。   七八节课课表的位置为空。   第六节课下课铃声敲响,我同程协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在教学楼前挥别,拿出手机给店里的营养师姐姐打了个电话。   “嗯我现在过去帮忙,晚上的话有约所以不值班了。”   “呦,和谁有约了?这么难得?我们收银台的招牌终于开窍了?”   “什么收银台的招牌?姐你什么时候给我起的外号?我怎么不知道?”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今天和谁有约了?”   嗯?   我怎么觉得还蛮重要的?   营养师姐姐追问得太过热切,于是我只好和盘托出。   “……vip顾客。”   “你别来了。”   我往校门走的步子生生刹住。   “现在就回宿舍选个衣服,照照镜子,比约定时间提前到个几分钟…唉不对,是谁先约的谁啊?”   又开始了。   这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   “如果是你约的人家一定要早到,如果是邢安约的你一定要晚到个几分钟……”   “知道了知道了,我今天不过去了。”   守时是我一贯的原则,我只会比约定好的时间还要提前,绝不会拖后。   “不是徐桐你听我说啊,要是不迟到个几分钟以后是不会被珍惜的……”   “嗯嗯,姐姐周末再见。”   我敷衍地挂掉了电话,自然也没有将营养师姐姐说过的话放在心上。   后来我才知道,什么才是所谓的一语成谶。   在和邢安刚分手的那段日子里,我常常忍不住会想,如果当初我真的听完了那通电话,是不是很多事情就会不一样。   可惜自从挂断了电话的那一刻起,我和邢安就注定会走向那个既定的破碎结局。   我调转方向,回寝室放下书包,自衣柜里挑了件白色的卫衣换上。   我从背包里翻了校园卡出来,带上寝室钥匙出了门。   图书馆下午的空座很多,之前常坐的位置也空着。   我挑了本诗集坐下来翻看,将校园卡放回口袋里。   提前设置好的闹钟在口袋里振动起来,我合上书本,出了图书馆步行到教学楼。   311门口不远处的座椅有空位,距离第八节课下课还有五分钟。   时间刚刚好。   我透过门望向教室里面,成功在第二排找到了邢安。   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邢安的侧影,但是坐在邢安旁侧的姜远修倒是能看得完全。   收回目光的前一秒,邢安抬起手腕,表盘上反射的日光晃了下我的眼。   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下课铃声在我按亮屏幕的同时打响。   我将目光转回,教室里的学生们纷纷站起来走向门口。   邢安偏过头同姜远修说了些什么,我读不懂唇语,视线很快便被涌出教室的学生们遮挡完全。   邢安没带背包,只在教科书上别了只钢笔,我站起身来,和站在门口转过目光的邢安对上视线。   311就在楼梯左侧,各个教室内涌出的人流逐渐汇集在一处。   站在邢安身侧的姜远修顺着邢安的视线看过来,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本来打算迈出去的步子生生收回,我平静地扫了眼站在邢安身侧的姜远修,将手机放回口袋里,对着邢安浅笑了一下。   下一刻,邢安贴着墙迈开步子,逆着人群下楼的方向走到我对面,而后站到了我面前,垂眸同我说话。   “等很久了。”   我摇摇头,实话实说。   “之前在图书馆看书,没有一直等。”   邢安笑了一下,眼睛微微弯起。   “我在说我。”   心口处一阵酥麻,我下意识垂眸避开邢安投来的目光,正好看见了邢安左手腕骨上佩戴着的手表。   他的时间里,也有完全被我所占据的部分。   心脏因为这一认知无可名状地欣喜起来,我抬起头,对着邢安弯起唇角。   在我看不到的视线之外,黑压压的人群之中,姜远修僵着身子,一步一步下了楼梯。   在台阶上即将消失视野的仰角中,姜远修抬起脸,眸光沉在暗影里,卡在最后一秒望向了我,而后便被人群催促着消失在了楼梯口的转角。   【作者有话说】   基本上每月月末更新,月中偶尔更新,评论区有催更的话我要是看到了会码字更新哒,感觉每个月都让大家好等不好意思嘿嘿,所以今天说一下更新时间方便在追的小可爱们看文,爱你们嗷~   请对咕咕温柔一点(超小声) 第41章 独处   等到走廊上的同学都散得差不多了,我和邢安才下了楼。   对于在邢安那里,自己优先于姜远修这件事,还是有那么一点高兴的成分在的。   前提是一会儿别在车上再遇见。   教学楼后面就是停车场,我和邢安走了教学楼北门,还没走两步远,面熟的司机师傅就摇下车窗同我们挥手。   我抬手晃了晃,算是打了招呼,邢安走在我前面,替我拉开了外侧的车门。   里面并没有姜远修的身影。   “谢谢。我想先去一趟咖啡馆。”   我坐进车里,邢安关上车门,走了另一侧进来,直接对司机报了咖啡店的店名。   放学路上交通有点堵塞。   只是看着拥堵的路口出个神的功夫,腿侧就挨上了邢安的膝盖。   我脸上一热,为了掩饰紧张直接拿起了邢安放在手边的教科书。   抽走封皮上的钢笔放进掌心,翻开之后发现内容是有关影视内容的拍摄的。   之前都是从观众的角度欣赏作品,这次倒是直接从拍摄者的视角入手。   着实有些新鲜。   车窗外的汽车喇叭声逐渐从我耳朵中淡去,不知不觉就翻看了一个章节的内容。   邢安拍了拍我肩膀,我抬起头来,才发现车已经停在了咖啡馆对面的停车位。   “有这么好看吗?”   邢安勾起唇,手臂一展,替我开了我这侧的车门。   我对着邢安笑笑,将钢笔别到我看的页数上,迈出车门后将书轻轻立在身后的靠背上。   “感觉很有趣!”   邢安抬头看了我一眼,跟着下了车,我看着邢安关上车门,落在靠背上的教科书因为震动而斜着倒下来。   “想试试吗?”   我的目光从车内移开,正对上邢安装满笑意的一双眼。   “我下周要拍个短片,你可以亲眼见证它的诞生。”   我立在原地,不可控制地感到好奇。   想知道在邢安眼中的光线是怎样明媚地照下来,想知道他镜头下的风如何被捕捉到形状,想知道入画的每一朵花瓣是何是以何种形式绽放。   想知道他眼中的世界,到底是何模样。   我看着邢安,坚定地点了点头。   “一言为定。”   我“嗯”了一声,不着痕迹地拂过怦怦乱跳的胸口,问邢安道——   “有什么想喝的吗?我请客。”   “有推荐吗?”   “近期的话我推荐蜂蜜柚子茶。”   “叔叔阿姨在吗?”   “出差,不在。”   和邢安说话的功夫,我握上咖啡馆的门把手,不想一股拉力却从内侧传入。   我来不及施力,面前的大门突然从里侧被拉开,我当即被拽得向前一步。   修长的手指托住我的腕骨,我下意识地看向从侧后方伸过来的手臂松开了手,与此同时左肩上有道柔和的力道落下。   所有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里面的客人说笑着结伴出来,而我被邢安稳稳地拢进他的怀里。   门前悬挂的风铃发出“叮铃铃”的脆响,邢安温热的体温自肩膀处开始传递。   面前的大门被身后的邢安推开,我小声说了句“谢谢”,邢安随即放开了揽在我肩膀上的那只手。   “一杯蜂蜜柚子茶外带,一杯热美式打包,一杯热橙汁加份新品纸杯蛋糕打包。”   我顺利地报完点单掏出钱包付账,抬头却看见负责收款的新同事被对我挤眉弄眼营养师姐姐打发去后面吧台冲柚子茶了。   该来的总会来。   “不是说去约会吗?怎么来这儿了?”   提问的语气过于暧昧。   平时在店里被调侃倒是没什么所谓,主要旁边还站着邢安,我明显感觉脸上越来越热,当即出声干脆利落地截下话题。   “口渴。”   然而特意换班过来的姐姐却没打算放过我,手脚麻利地点单报单,结束之后直接凑到我旁边,用我和邢安都能听见的音量同我说道——   “刚刚在门口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哦,对着顾客撒谎说材料不够的时候你脸也没这么红唔……”   我一把捂住营养师姐姐的嘴,感觉连耳朵尖也散出热气来。   真的一个字都别说了……   “我的单还有多久?”   新同事恰好在我尴尬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时刻将打包好的袋子放到我面前的吧台上。   邢安伸手拿了他那杯我推荐的热饮,我拎着剩下的两个袋子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   我敢保证,邢安现在百分之一万肯定在笑我。   我拉开车门,将热美式递给前座的司机师傅。   “总是麻烦您载我一程,算是谢礼。”   司机师傅笑着接过咖啡同我道谢,另一侧的车门被后面追来的邢安拉开,我放好手里另一个袋子,当即把刚才没看完的教科书展开。   侧方投来的视线很是明显,我却只能硬着头皮装作没看到,垂眸翻着手里的书看。   一声轻笑再一次成功点燃我脸上的热度,手机按键声断断续续地自邢安那边传来。   这种程度的体贴,有了还不如没有。   我怀着纠结的心情下了车,这次是清醒状态下第一次正式拜访邢安家。   独立的别墅住宅,前庭两侧栽有漂亮的花,两侧的树木断枝的截面还很新,庭院一看就是被人精心打理过。   我拿着邢安的教科书和袋子,跟在邢安身后上了台阶进了门。   换了拖鞋,我下意识跟在邢安身后,邢安走到餐桌把手里的纸杯放下,抬腕倒了杯水,直接递给跟着他一同停下的我。   我愣了一下,把书和袋子一同放下来才伸手去接邢安手里的那杯水。   我捧着杯子,喝了一口润润唇,问邢安道——   “张姨呢?”   “我去厨房看下。”   邢安把外套脱了随手扔在椅子上,沿着餐桌绕了半周去了厨房。   我放下杯子,把悬空了半个袖子的外套拿起,叠好后放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来重新握住那杯水,仰头去看墙上的挂画。   几何图形的错位图案,如果发呆的话我可能会看上一整天。   “张姨去接孩子了,晚餐和餐后甜点已经准备好了,说欢迎你来做客。”   邢安把厨房里张姨留下的便签纸拿给我,顺便还推了餐车出来。   主人动手,客人绝对不能只坐着看。   我将标签纸放在手边,起身帮邢安一同把餐车上的甜点和主食端上桌。   煎好的八分熟的牛排和罗宋汤看起来都很美味,餐车最上层的甜点看起来也很诱人。   我起身去洗了个手,回来的时候餐具和餐巾已经摆好了。   美食当前,只有好好享用才能对得起做料理之人的心意。   “多谢招待。”   我拿起刀叉,沿着纹理切开了牛排。   亲自体验过才知道,邢安为什么很少吃外食。   换了我我也不在外面吃。   我将自己那份吃完很是满足,天色暗了下来,肚子也已经很饱了,至于餐后的甜点……   我转向邢安问道——   “可以打包带走吗?吃过之后我再给张姨反馈。”   邢安看着我,略微挑眉道——   “你难道要留我一个人在厨房刷盘子?”   “嗯……那当然是不行……的吧?”   邢安听了我模糊的问话,当即皱了眉,嘴角微微抿起。   我把甜点放在餐桌上,把我和邢安的餐盘放回餐车里。   “逗你的。”   我挽起袖口,打开了厨房的流水。   只是洗个盘子,应该不会赶不上回家的末班车吧……   况且邢安请客吃饭,张姨还下班了,真的留邢安一个人在这里刷盘子未免也太不礼貌了。   我正想着,邢安的手便从身后伸过来,我停下来,耳边便飘过一句——   “先别动。”   流水顺着指尖流下,浅蓝色的围裙系带滑过腰际,在身后落结。   “怕你弄脏衣服。”   邢安看了我白色卫衣一眼,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并没有要帮忙的样子。   我从呆愣中回过神来。   这次轮到我皱眉了。   “只是看着?”   “嗯。”   “果然我刚才就应该直接走了算了。”   我翻了邢安个白眼,手里的盘子刷了一半,旁边便又多了两只挽起袖口的手。   “逗你的。”   和片刻前如出一辙的对话。   邢安这个人,真的一句话也不会让。   餐盘很快便全部清理干净,我将最后一个碗放在架子上沥水,带有水痕的双手还没来得及找到落点,就被拢进柔软的毛巾中。   邢安的手隔着毛巾包住我的手,力道轻柔地擦拭,我微微扬起脸,额顶的光线从他细密的眼睫处割裂成温柔的碎片。   “好了。”   邢安擦干我手上的水渍,唇角带笑地将目光投向我,手却并没有放开。   邢安手心的热度隔着毛巾传来,独处的距离感瞬间被感官放大,我垂下头将手自邢安掌心抽出,直接摸到身后的结。   “围裙……还你……”   我拆散系带,将围裙放到邢安手里。   “我该回去了。”   “嗯。”   邢安应了声,将围裙挂回原处,随我一同从厨房里出去。   外面的夜风很凉爽,刚刚好能吹散从身上蒸起的热度。   我换好鞋子,凭借着门口的亮光走到车库的方位,找到了送我和邢安回来的那辆车,却没见到司机师傅的人影。   邢安穿着拖鞋,慢吞吞地开了门,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我愉悦地勾起唇角——   “有驾照吗?”   【作者有话说】   诡计多端的1(狗头)   上一章补了个尾巴,今天和明天一共会更新三章内容,月末了我烟烟子又肥来了~ 第42章 醉酒的客人   回答自然是没有。   邢安站在门口体贴地帮我拉开了回去的门。   “打扰了。”   我换回之前穿的拖鞋,对着邢安面无表情地说道。   果然,刚才就不该帮他刷盘子的。   我坐回餐椅上,想起张姨的邀请,便在甜品里挑了杯小份的鸡蛋焦糖布丁。   入口即化。   这种程度的话,根本就不用征求我的意见吧……   不如说张姨这手艺不开甜品店都很可惜。   邢安也随着我坐下来,抬手拿了另一杯布丁。   “好吃吗?”   我点点头,用小刀又切了一小块翻糖蛋糕。   “排队也会买的那种好吃。”   吃完盘子里的蛋糕,我的胃已经装不进去任何食物了,于是只好放下叉子。   邢安只吃完了那杯鸡蛋焦糖布丁,放下餐具的时候,邢安捏着叉子同我目光相对,嘴角挂着浅笑。   不知道看了我多久。   我莫名感到局促,于是拿起桌上的纸巾擦了擦唇角。   “看电影吗?”   “好。”   与其对坐无言然后独自感到紧张,还是找点事情做比较有意义。   邢安起身打开餐桌南面的门,我跟在邢安后面走进去,才发现里面是一间独立的影音室。   “要喝点什么吗?”   “都可以。”   “那就上次在餐厅喝过的青葡萄酒吧。”   邢安点开投影转身出门去取葡萄酒,我挑了里侧的椅子坐了下来。   明明都是白色的沙发椅,把手处的颜色却有些差别。   我按了下墙上的开关,将影音室切换成较亮的灯光。   果然有一张椅子是后来添置的。   门口传来接近的脚步声,我抬起手腕,不动声色地将灯光切换回去。   邢安将酒放在面前的小圆桌上,拔掉木塞,将酒液倒进高脚杯里,青葡萄的香气很快扩散开来。   “什么片子?”   “这次看我推荐的?”   我点点头,向后陷进沙发椅里等待邢安播放影片。   熟悉的片头,我很快便记起了这部电影的名字——   《触不可及》。   是我也很喜欢的片子。   第一次看这部片子还是两年前,那个时候观影结束,我还把背景音乐设置了成了手机来电铃声。   “确实很好看。”   互相救赎的、跨越种族和歧视的友谊,再看一遍依旧充满感动。   不知不觉我同邢安喝了多半瓶的青葡萄酒。   品尝到美酒的微醺感,吃到美食的餍足感,以及在昏暗环境下的安心感,都是促成困意的绝佳条件。   剧情进行到哪里我才失去了意识,这种事情完全不记得了。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怀里的抱枕已经滑落到腿上,而我则正枕着邢安的肩膀。   我坐正身体,把头从邢安的肩膀上挪开,动了动僵直的脖颈,感觉睡得周身都有点发热。   邢安见我醒了,笑了笑调侃我道——   “你的酒量是真的不太行。”   “谁说的……我还能喝的……”   刚睡醒口干舌燥,尾音还带着点哑,我抓起圆桌上的酒杯,把里面的酒液通通灌了下去。   恰逢此时电影进入尾声。   熟悉的音乐响起,我突然想到楼上那架摆在邢安房间里的钢琴。   我将腿上的靠枕拉起来抱进怀里,凑过去把手机的背景音乐调出来给邢安看。   “你会弹吗?”   “你要听吗?”   我握着手机点了点头,松开了怀里的靠枕。   邢安抽走我掌心的手机放在圆桌上,拉起我的手开了影音室的门。   屋外的灯光明显要更加刺眼一些,我眯起眼睛,邢安便牵着我在门口停下来,等我完全张开了眼,才继续拉着我往楼上走去。   琴房里的琴凳只有一张,我站在门口眨了眨眼,偏过头看了眼旁边图书室的凳子,出门准备搬过来的时候却被邢安拉着一同在琴凳上坐下。   没有曲谱,熟悉的旋律很快从邢安指下响起,我盯着琴键上邢安飞速移动的手指,看了一会只觉得头晕,于是便把视线从交错的黑白琴键上移到邢安脸上。   大概这就是所有童话故事里应该出现的的王子吧。   所有的光线都好像为他一人而生,即便没有华丽的服饰做点缀,王子就是王子,无论什么时候都依旧耀眼无比。   上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别人弹钢琴还是在十岁那年。   当时我随着父亲去参加酒会,摆在大厅中央的那架钢琴被流光选中,自当时办过巡回演出的钢琴家手下奏出美妙的音符,我当时站在远处拿着一小碟甜点,盯着中心的演奏看了好久。   直到散场的时候,我才有勇气靠近那架闪闪发亮的钢琴。   父亲的生意还没有谈完,自然分不出闲心来照看我。   我站在琴凳旁边,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摸了下琴键。   正好要从大门离开的钢琴家看见我踮脚摸钢琴的模样折返回来,将年幼的我抱到琴凳上,笑着问我——   “你想弹钢琴吗?”   “要弹吗?”   许是看我盯着钢琴出神,邢安将手放回膝盖上,端坐着看向我。   邢安的声音将我从回忆拉回现实,我向着邢安的方位略微歪头,缓慢地眨了眨眼。   “我吗?”   “我只会弹小星星。”   当初的那位著名钢琴家极有耐心地教我弹了两遍小星星才从酒会离开,我按照记忆里的大致方位笑着单手按下琴键,然而音阶却不是小星星该有的曲调。   我皱了眉,重新找了两次位置还是不对,于是我干脆将整个手掌都按了上去。   琴键混杂着不满的躁动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混响。   时间间隔太长了,我沮丧地低下头,将手从黑白琴键上抬起。   “算了我不会。”   早知道就不夸这个口了。   我别扭地又按了一次琴键,依旧不是我想得到的正确发音,耳边似有说话声被那一声琴声盖过,于是我放下手,转过头去看坐在我旁边的邢安——   “你刚才说我坏话了吧?”   “没有。”   邢安笑起来,眼睛里的流光亮闪闪的,里面装有个小小的,模糊的我的映像。   “说你可爱。”   邢安绕过我的腰身牵起我的手,带着我的食指按照小星星的音阶依次在琴键上滑动按下。   简单的旋律这次终于走上了正轨。   我被邢安揽在怀里,右手五指同他相缠,逐一按下悦耳的音阶。   周身的体温都在升高,我盯着同邢安一同演奏的手指,感觉头更晕了。   简单的曲子很快便结束了弹奏,邢安并没有放开牵着我的手,将我的手指全部托在掌心上问道——   “还有喜欢的曲子吗?”   我想了想,从众多喜欢的音乐里挑了一首最初听到的旋律。   “卡农。”   邢安从侧面来握我的食指,被我抬手避过,邢安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瞬。   我收回置于邢安掌心里的手,快速地摇了摇头。   “不弹了。”   邢安唇角的笑意淡了很多,侧过身挨上我的膝盖问道——   “为什么?”   我捧起脸,侧着身子微微避开贴过来的邢安,低垂着目光喃喃道——   “好像要发烧了。”   “是么?”   轻笑声响在耳边,下一刻放在两颊的手背就被覆上。   胸腔内的鼓动过于激烈,邢安垂眸越靠越近,我屏住呼吸闭上了眼睛——   温热的触感自前额传来。   “是有点热,但不是发烧。”   我睁开眼睛,邢安同我额头相抵,呼吸近在咫尺,我慌乱地眨动眼睫,将手从脸颊和他掌心间抽出,推在他手肘内侧。   舌间留有清香的葡萄酒香气,胸口处异常的鼓动尚未止息,脑中的晕眩感越发强烈。   “我好像有点醉了……”   “想睡吗?”   我低下头,不敢看邢安的眼睛,小声地“嗯”了一声。   邢安从琴凳上起身,将手伸到我面前——   “带你去洗漱。”   “又不是小孩子了……”   我嘟囔一句,没去拉邢安的手,扶着钢琴站起身来。   开了门之后视界短暂地模糊了一瞬,在第一个台阶就被拌了一下,我扶住旁边的墙面稳住平衡,跟在后面的邢安绕到我前面,不发一言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另一只手扶着楼梯扶手,邢安在前面引路,下楼梯的速度明显放慢了许多,大抵是在照顾我这个酒量差劲、嘴又硬的客人。   去洗漱间的路上,我突然瞥见留在餐桌上的打包袋。   “啊。”   听见我的声音,邢安立刻停下来回身望向我的方位。   “给张姨的,要放冰箱。”   我走过去拎起袋子,左右环视一周,而后迷茫地转身问邢安道——   “冰箱在哪儿?”   “知道了。”   邢安自然地从我手里接过纸袋,在我身后视角盲区的角落里打开了冰箱门,把袋子放进去之后,又将我领到洗漱间拆了支新的牙刷给我。   刷牙期间我和邢安没有任何交流,只是我时不时就会瞥上旁边刷牙的邢安一眼,在对方转回目光之前又把视线迅速移开。   在我和邢安都刷完牙之后,我再一次看着旁侧的邢安,这下被完全转向我这边的邢安抓了个正着。   “这已经是你看我的第五次了。”   我心虚地抓住卫衣下摆低下头去,小声嘟囔道——   “其实是六次……还有一次你忘数了……”   邢安深呼吸的声音传进耳朵,略微压低的声线尾音有些不平稳。   “什么事?”   “我想洗澡……”   我揪着卫衣下摆揪得更用力了。   邢安抬脚就出了洗漱间,我趴在门后悄悄探了个头,看见邢安上了楼,不一会儿就拿了套家居服回来。   “高三时候的,洗过了,应该合适。”   “谢谢。”   我接过衣服同邢安道谢,把探出的身子缩回来,干脆利落地反锁了洗漱间的门,抬手摸了摸脸颊。   真的没有发烧么……   【作者有话说】   喝醉的呆萌桐(狗头)   今晚还有一章更新,提前祝大家国庆节快乐呀~ 第43章 约定   衣服尺寸意外地合适。   浅灰色格子的家居服,布料很舒服,上面隐约还有洗衣液的清香。   我湿着头发刚推开洗漱间的门,柔软的毛巾就盖在我头上揉了揉。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邢安拉着去客厅吹了头发。   我仰起头看邢安拿着吹风机,抿着唇给我吹头发的样子,脱口而出道——   “你好像我监护人。”   邢安拿着吹风的手顿了一下,而后嗡嗡的噪声被生生切断。   邢安定定地看了我两秒,喉结滚动了一下,嗓音微哑地说道——   “徐桐小朋友,头发吹好了该睡觉了。”   “好的监护人。”   我配合邢安,像在幼儿园上学一样举起手站起来,而后我扶着楼梯的扶手,吸取之前的教训缓慢地上了楼。   这次果然没有再被台阶拌到。   还记得邢安上次说客房就在他房间对面来着……   我上了楼,直接压下邢安房间对面的门把手,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拉了回来。   “你睡主卧。”   我表示反对。   “我这次没有发烧,只是喝醉了而已。”   我执拗地上前推门,门刚开了一个缝隙,我便又被邢安拉回原地。   “听话。”   “小朋友。”   邢安摸了摸我额前的发,脸上的神情有些严肃,不容我反驳。   “哦……”   我被邢安不笑的表情镇住,乖乖地开了邢安卧室的门。   “那晚安。”   我和邢安道别后关上门,顿在门口两秒钟,犹豫了一下而后把门反锁上。   虽然没什么梦游的毛病,但是喝醉了的行为自己是控制不了的,以防万一还是不要冒险。   我“嗯”了声,赞同地点点头,头便又晕起来,于是我便干脆钻进柔软舒适的被子里闭起眼睛。   就在我快要进入梦乡的时候,敲门声以三下为频率有节奏地响起。   我迷迷糊糊地掀开被子坐起来,确认真的是敲门声不是听错了之后便穿了拖鞋扭开了房间门锁。   “我来换睡衣。”   我半睁着眼睛点了点头,转身走回去,脱了鞋缩回被子里。   窸窸窣窣的换衣声自旁侧的衣柜附近响起,不一会便停了。   “抱歉吵醒你了?”   眼尾被柔软的指腹抚过,床垫微微凹陷,我半睁开眼,看见邢安坐在床边,身上穿了和我相同款式的睡衣。   只不过他身上那件的尺码明显大了一号。   “没有,还没睡着……”   我回了话,重新闭起眼睛,小声吐槽道——   “你穿衣服还真是专一……”   邢安笑了一下,将我放在枕头边的手握进手里,依次轻轻地捏了捏我五指的指腹。   没睡成再加上现在这种貌似被当成大型玩具的不公正待遇让我从困意中挣扎着醒过来,我皱着眉看向坐着把玩我手指的邢安,刚想发泄不满却被打断。   “其实我现在自己一个人住。”   邢安垂眸看向我掌心,捏着我指腹的动作停下来,窗外照进的月光在他眼底留下一片皎洁的朦胧白光。   我顿了一下,把刚才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开口道——   “那不是很好么?想干嘛就干嘛多自由。而且你还有个超大的影音室可以看电影。”   “不像我,每次看电影都必须先找剧目再去图书馆刷学生卡,有时候有晚课还看不到……”   早睡的生物钟加上醉酒之后的困倦袭来,我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刚睁开眼睛不足两分钟,便再次沉重地闭了回去。   虽然很想听邢安说话,不过现在以我的状况来说貌似很困难。   枕头被施加压力,也一同凹陷下去,我偏了偏头,邢安的声音便在我耳边很近的地方传来。   “徐桐,我有点认床,怎么办?”   我向里挪了挪身子,下意识给邢安让了位置。   邢安在我旁边躺下来,我心里想着这下终于可以休息了,便安心下来。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感觉有什么微凉的东西触到了我的鼻尖,但终究还是抵不过疲倦,彻底陷入了梦乡。   第二日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头和胃都不是很舒服。   我终于清楚地明白了自己的酒量究竟有多差劲。   我掀开被子,挣扎着自床上坐起来,抬起手腕揉了揉眼睛,看见了躺在旁边的邢安。   邢安身上的睡衣有些歪斜,布料下侧腹的人鱼线线条半遮半掩,视线尽头有明显的一整块腹肌露出。   我不甚清醒的脑袋当即“嗡”的一声彻底当机,我手忙脚乱地把被子给邢安盖了回去,穿上拖鞋迅速离开了卧室,下楼直奔洗漱间。   什么情况?   邢安怎么会和我睡在一起?   昨天晚上都发生什么了?   越是着急就越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我摸着头疼的脑袋急冲冲地下了楼,却在去洗漱间的路上遇见了一早就来上班的张姨。   “小客人昨天睡得好吗?”   不好。   非常不好。   根本就记不起来到底是怎么入睡的我怎么能好?   虽说是这么想的,但终究不能同张姨全部表露出来。   “昨晚的佳肴和甜点都很好吃,多谢款待。”   “哪里哪里,这本来就是我的职责。小客人吃的开心就好了。”   我突然想起昨晚给张姨外带的橙汁和纸杯蛋糕,回身望了下却发现纸袋并不在桌面上。   “早饭已经好了,小客人洗漱过后就可以入座了。”   我回过神来对着微笑的张姨点了点头,张姨便推着餐车往餐桌的方位离开了。   我进了洗漱间,发现架子上的洗漱用具是并排放着的。   我撑着洗手台回忆了一下,发现我的记忆只停在看电影喝了葡萄酒那里。   后面的我全部都没印象了。   我顿时陷入混乱。   我应该不是那种喝醉了就到处耍酒疯的那种人……吧?   刚才进洗漱间的路上好像也没看到有什么东西变乱。   至少我不是和家具同归于尽的类型……   我刚庆幸自己应该不是做了太出格的事,却突然想起刚才在楼下打过照面的张姨。   ……不会已经收拾干净了吧?   我一脸纠结地站在洗漱间的镜子前,旁边的门突然被拉开。   唯一知道昨晚真相的人面色如常地进了洗漱间,自然地站到我旁边开始洗漱。   我发现身上穿的衣服和邢安身上穿的是同一个款式,于是伸手揪住灰色的家居服下摆,咬住下唇看向邢安——   邢安拿起一旁的牙刷挤了牙膏,抬手压了下我的唇,将它从我的齿间解放出来,而后把牙刷直接塞进了我嘴里。   被迫洗漱的我这下完全说不了话了。   从洗漱间出去的时候,我鼓起勇气拉住了邢安的袖口。   “昨天晚上……都发生什么了?”   邢安回过身,问我道——   “你还能记起什么?”   “只到电影还有喝了酒的部分……”   我越说越小声,头也越来越低。   以后还是干脆戒酒算了。   邢安叹了气,语气里带了点无奈。   “想问什么?”   “衣服……”   “我高三时候穿的,衣柜里只有这件比较合适给你当家居服。”   “那房间……”   “我睡觉认床,你也同意了。”   我松了口气,看了看邢安的表情并没有不耐烦的成分在,便又继续问道——   “那我昨天喝醉了之后……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吧?”   邢安看着我顿了一下,追问道——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老实地点了点头。   邢安上前一步,把我抵在洗漱台前,手撑在我身侧,沉下目光低着头看向我,目光极具压迫——   “以后别喝酒了。”   完蛋了。   看邢安的反应,我昨晚应该是折腾他折腾得不轻。   在我愣神的功夫,邢安便更不满了,皱起眉头继续追问道——   “回答呢?”   邢安的态度太过强硬,本来就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现在又被逼问,任谁的心情都不会太好。   “我记得好像是我先提问……的。”   我抬起头,目光和邢安对上的一瞬,便被邢安眼神中的凶光刺得不敢再抬头了。   “昨晚你没做什么过分的事。”   过了半分钟,邢安退后一步,收回了撑在洗漱台上的双手,我和邢安之间的空气才终于有了流动的间隙。   听到答案之后我从早上就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我抬起头看向邢安,发现对方的情绪同片刻前相比松弛了很多。   “你酒量太差了之后还是别沾酒……”   邢安似是想到了什么,顿了一下微微偏过头,说话的声音比刚才要小了些——   “我是说别在别人面前喝酒。”   实际上刚才我就已经决心戒酒了。   “嗯。”   我点了点头,松开抓着邢安袖口布料的手。   “刚才下楼的时候我碰见张姨了,张姨说早饭好了……”   “嗯。”   邢安应了一声,我越过邢安出了洗漱间,规矩地坐在餐桌上。   邢安走到冰箱前拿出了眼熟的纸袋进了厨房,回来时没有坐主位而是直接坐到了我旁边。   热气腾腾的米粥喝进胃里特别舒服,奶黄包也很好吃。   胃里暖融融的很舒服,头疼的症状还是有点。   三四节还有课,吃过早饭就该回学校了。   我将空碗拿到厨房同张姨告别,却被张姨叫住,往我手里塞了两个一模一样的保温杯,吩咐我带一个给邢安。   我点点头,想着不能让司机师傅等急了便同张姨告别,换了鞋和衣服出了门。   我在车里把保温杯递给邢安,扭开自己手里那杯的盖子,发现里面装了柚子果肉还有一股甜香。   ——有推荐吗?   ——近期的话我推荐蜂蜜柚子茶。   我看向旁侧的邢安,邢安看了我一眼便别过头去,我喝了一口温着的甜茶,垂眸无声地笑起来。   【作者有话说】   徐桐睡过去前那个微凉的触感其实是邢安的鼻尖,也就是说,邢安拿下了我们桐桐的初吻(狗头)   我觉得趁着喜欢的人睡着了偷亲还是挺萌的(哎嘿)   邢安偷偷摸摸明里暗里上大分(狗头) 第44章 枕头   程协成功当选了。   庆功宴定在下周周末。   仔细想想,我好像对这件事的结果看得很清,觉得太过理所当然了,因此都没能特别正式地祝贺程协。   在得知结果的当天,我也只是拍了拍程协的肩膀,然后笑着同程协说“你看我就说了一定能成”之类的话。   现在回想起来,确实有点不够意思。   于是我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正在前台点单的营养师姐姐,迅速编辑了一条简讯——   在咖啡店发来贺电,全场畅饮券送给当选学生会主席的程协同志以资鼓励!   发送键还没来得及按下,身后就有人拍了我肩膀。   我下意识以为是奶茶做慢了被营养师姐姐抓包了,于是便心虚地把手机揣进口袋里,脸上挂了歉意的笑回过身去——   穿着牛仔外套的学生会主席本人,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地把手臂放在吧台上盯着我看,连营养师姐姐也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低气压,破天荒地没来介入我俩之间。   没有料到收信本人会亲自大驾光临前来兴师问罪,刚才挤出的笑意几乎瞬间就僵在了脸上。   我看着面前的程协停顿了两秒多钟才意识回笼,赶忙掏出片刻之前塞回口袋的手机,把还未来得及发送的编辑界面展示给程协看。   “你看我这上班时间刚打好的,还没来得及发出去你就来了。”   程协看完了我的手机短讯界面,脸色有所好转,我刚放下手机松了口气,耳边营养师姐姐的声音瞬间炸开——   “奶茶做的还不够多是吧?吧台订单又添了六杯不够你做,都有空闲背着我悄悄发短讯息了是吧?”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马上做马上做,这边两杯已经好了。”   我转身把之前多做的两杯配好吸管放在姐姐面前,回身继续往杯子里挂珍珠。   店里可能只有我这么才会这么卑微吧……   我把最后两杯拿上吧台,面前的程协已经在吧台前改站为坐,一只手托在下巴,眯着眼扫了我一眼。   “所以没来得及发送出去的全场畅饮券还有效么?”   “当然有效。”   我瞥了一眼旁边的营养师姐姐,发现对方并没在生气只是装装样子,便转回目光,同程协说话的语气也轻快了几分。   “说吧想喝什么?”   “菜单上的每样一份。”   我迅速收回脸上的笑容,向着程协递过去了一个“你没事吧”的眼神。   “想撑死直说,我并不想成为你的帮凶,所以我劝你最好重新组织一下语言。”   “不是说全场畅饮?呵,说话不算话。”   “让你喝,不是让你把自己喝没。”   我翻了程协一个大大的白眼,回身拿了个最大号的空杯摆在程协面前。   “你要是真想菜单上的全部都点一遍,我就每样都给你做个二十毫升,你看可以不?”   这次轮到一直在旁边看戏的营养师姐姐对我俩投来“你没事吧”的关爱眼神了。   程协看着我,又看了一眼那个最大号的空杯果断改口——   “来一杯橙汁。”   “早点说多好。”   我换了个中杯,在里面多加两勺椰果粒,直接切了两个橙子放进榨汁机榨汁。   “周六订在楼阁,晚上七点。”   楼阁么……   虽说离学校倒是蛮近的,倒是有一阵子没去过了。   我封好杯子,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刚张开就被程协封住——   “你必须到。”   我把一整杯橙汁递给程协,向着旁边的姐姐摊了摊手。   “要不你俩协商一下我的排班?”   “去吧去吧,上班经常开小差的周六就别来了,影响客流。”   程协把吸管扎进杯子里,我看着只留给我半截马尾转身离去的营养师姐姐叹了口气,也拽了把椅子坐下来。   电脑里的音乐播放列表马上要走到尽头,我搜了首近期上映的新电影的主题曲续上,点开了之前我没添加完的纯音乐自建歌单。   在看到《Una Mattina》这首《触不可及》的电影插曲时,我握着鼠标的手当即顿住,望着屏幕发呆的时候,身旁的程协喊了我一声。   “徐桐?”   “嗯?”   我回过神来,看向吧台前的程协。   “你想去么?”   “不是已经定好要去了么?”   程协看我一眼,不咸不淡地丢下一句“回见”之后就拿着手里几乎满杯的橙汁离开了咖啡馆。   怎么感觉好像程协并不想我到场的样子……   我蹙了蹙眉,把目光重新投回电脑屏幕上。   是因为之前和邢安一起重温电影的缘故么……   我把这首歌曲在歌单里设置为置顶,掐了一段上一首插曲的尾巴,直接点击了播放歌单。   入秋之后天气冷的很快。   卫衣外面常常还要多套件外套才能抵御住时不时呼啸而过的寒风。   因为禁止使用大功率的违禁电器,图书馆内的温度倒是比宿舍暖和许多,因此天气一冷,图书馆内座位的含金量直线上涨,想要占到座位就必须要早起。   在我偷偷地在周二早课的前排座位打哈欠的时候,程协终于看不下去了,和我说以后干脆在宿舍里看书复习就好了。   我摇了摇头,然后瞄了眼讲台上的教授,偷偷打今早的第三个哈欠。   程协有所不知,其实我是怕冷体质。   天气转凉时我的手通常都会揣在外套口袋里,不然的话就会受外面的气温感染很快变凉。   虽然每次去图书馆占座位时早上的气温都低得让我皱眉,但是为了保证一整天的温暖,也只有硬着头皮晨起了。   没课时坐在图书馆里,别提有多暖和了。   外面还在刮冷风,我坐在一大早就奋斗来的座位上,周身暖洋洋的,笔记翻了一半就开始犯起困来,想着休息一会也是件美事,便抱着手臂趴在本子上闭上了眼睛。   很意外,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我下意识按亮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发现离关馆时间只有四十分钟了。   我坐起身还在犯迷糊,半睁着眼睛伸出另一只手抱住被压麻一侧的手臂,没多一会便又犯起困来,眼睛便又合上了。   眼皮沉重得很,我能察觉到我都已经困到点头了,想醒过来却办不到。   我想我大概是要睡到关馆了。   在我点第二下头的时候,一只手托在我脸颊,缓缓带着我回归桌面,一声轻笑钻进我的耳朵。   “看样子你经常在图书馆睡觉?嗯?”   “早起占……座位……困……”   我枕在那只手上,嘟嘟囔囔、断断续续、口齿不清地回话,脸颊被拱起的手指轻轻捏了捏。   我蹙起眉头,用另一只没被压麻的手覆在上面按平,而后枕了上去,呼吸逐渐平缓。   又睡了一会,我掀开眼皮,侧过脸拿起扣在桌面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睡了十几分钟,不算很长。   我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睁开的时候看见我对面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对着我笑的邢安。   我立刻抬起手再次揉了揉眼睛。   是邢安本人没错。   邢安还保持着伸手的姿势,我回想起中途醒了时发生过的事,脸腾地一下烧起来。   所以我刚才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枕着邢安的手睡了个回笼觉???   “睡得好么?”   邢安唇角弯得比刚才还要厉害,我脑子里登时一片空白,握了邢安被我垫在脸颊下的那只手看,发现骨节部分已经被我压红了。   “我不是故意……最近起早占座太困了……那个……都红了……”   词不达意。   越急越说不清楚。   我沮丧地低下头,捧着邢安被我压红的手索性闭了嘴。   “看样子我这个枕头的质量还不错。”   邢安笑了笑,反手拉住我的左手,将我放在桌面上的笔记抽去翻看。   哪有这样会说话的枕头啊……   我悄悄抬起头,看向对面垂眸翻看我笔记的邢安。   邢安今天穿了件纯黑色的毛呢大衣,内搭了件白色衬衫,扣子开到第二颗隐约能看见锁骨。   邢安单手翻看着我的笔记,不笑的时候眉眼隐约有些凌厉感,今天纯色系的穿搭更显得高冷感更甚,周身有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我平日选的座位很是隐蔽,书架后更是无人会留意的空间,我看着对面的邢安,发觉对方已经不止一次地出现在这里了。   “不愧是奖学金常驻选手,就连我这个门外汉也能看得懂。”   邢安将我的笔记递还回来,我接过后合上压在桌面,小声反驳道——   “哪有门外汉……”   系里几个专业多多少少都会有共通之处,像邢安这种随手拍的课堂作业都能获奖的程度,这种称呼实在是过谦了。   我合上专业书,把身后的背包拽到身前,松开左手去拿散落在桌面的文具,却被邢安再次拢了回去。   五指都被对方尽数拢进掌心握起,我下意识蜷缩手指,却不想无意识的动作勾住了邢安的指腹,顿时慌乱起来往后收手。   “马上要关馆了……”   “不急,还有十五分钟。”   邢安用了点力气握住我往回抽的手,我看着邢安带着笑意的眼睛收了力气,对方却得寸进尺起来,开始逐一捏起我的指腹来。   “邢安!”   在邢安乐此不疲地把玩了我手指两个来回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喊了对方的名字。   邢安立刻改捏为握,拉着我不松手的同时帮我把散落的文具放回原位,在距离关馆时间还有八分钟的时候,邢安收回了手,我才终于整理好了早该拉上的背包,和邢安一前一后刷了校园卡出了图书馆。   刚出图书馆迎面吹来的冷风让我打了个哆嗦,我握紧背包肩带,旁侧的邢安微微挑眉,看着我笑道——   “怕冷?”   “你穿这么少你不冷?”   我翻了邢安个白眼,默默把我露在袖子外的手指往里缩了缩。   “我体温很高。”   “有四十度么?”   “你要试试么?”   邢安对着我展开双手,眼里全是玩味的笑意,我顿在原地,把身后的背包往上提了提,立刻加快步子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还能不能愉快地交流了!   【作者有话说】   小情侣图书馆约会(不是) 第45章 合照   习惯了图书馆室内的温度,暴露在室外时难免觉得体感温度迅速下降。   我的手指抓着背包的肩带,不多一会儿指尖便开始变凉。   晚上路边两侧的路灯成排亮起,银杏树叶由绿泛黄,被秋风卷落在脚边。   我把手背往袖口里缩了缩,身侧的邢安和我保持着同样的步速走着。   为了避开邢安的调笑,我特意绕了一条远路回宿舍,白天里平淡无奇的拱桥不知何时被加了彩灯,零散的落叶被风卷来铺在桥下好看的很。   我停了一会,翻出外套口袋的手机,打开相机将镜头对准了眼前的美景按下拍摄键。   邢安跟着我停下了脚步,随着我一同看了眼成品。   我正欲收回手机,却被邢安拎住从我指尖抽走。   “我帮你拍。”   相同的景色前,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观赏角度。   因为好奇邢安眼中的这座桥会被赋予什么样的光彩,我放弃了追回手机的念头,对着邢安点了点头。   我顺着邢安修长的手指看向手机屏幕中镜头的所在位置,拱桥的一半占据了画面的四分之三,剩下的四分之一是不甚美观的露白地面。   实在是……说不上有多好看。   我疑惑地抬起头和邢安对视,邢安拿着手机略微低下头,沾染了彩灯光影的睫羽缓慢地眨了一下,而后率先笑出声来。   我皱起眉头,一度怀疑邢安可能是要风度不要温度,在肆虐的冷风中冻傻了。   “你笑什么?不拍么?”   “你不站过去,我怎么拍?”   原来“帮我拍”的意思是连同我和风景一起摄入镜头。   从小到大我都很少照相,每次集体合照时面对黝黑的镜头时,我脸上的笑意都要比平常僵硬两倍不止。   更不要提现在站在镜头后面要拍我的人是邢安。   “不用不用,拍风景就好。”   我抬起手肘摆手拒绝,宽大的袖口灌入冷风,因为寒冷分神的瞬间,右侧肩膀被温柔地揽住。   “那一起拍。”   邢安的低语混着风声在耳边掠过,注意力片刻间被夺走,邢安揽着我侧过身,将手机调转镜头举过头顶。   “我数三声。”   “咚咚。”   胸口处的鼓动异常明显。   我侧过脸,看向揽过我面对镜头勾起唇角的邢安——   明明不是第一次合照了,然而每次和对方贴近的时候,胸口处的嗡鸣都好似要震破胸腔。   “三。”   邢安周身若有似无的薄荷气味下隐藏着一股淡香,恰逢此时夜风吹过,薄荷的冷调被吹散,香气便突然明显起来。   “二。”   我伸出手指,拂开邢安被风吹至眼尾的碎发,胸口处的跳动依旧剧烈,但我却莫名地安定下来。   “一。”   倒计时结束,我转向镜头,不自觉地露出笑意。   “咔嚓”一声脆响,我踮起脚尖夺回邢安掌心里的手机,迅速按了息屏键。   “好冷,回宿舍了。”   我岔开话题,先一步跨上桥准备开溜,很快就被身后的邢安拉住。   “不给我看看?嗯?”   还没等我回答,邢安很快皱起眉,松开了拉住我的手。   “怎么这么冷?”   心情突然沉重下来,还没等我调整好愣住的表情,腕骨处迅速缠绕上邢安柔软的指腹,手腕被环住,连同整个手心都被对方握入掌心。   我站在桥上回过身,邢安垂眸将我冰冷的手指一一握住,灯光下的神色专注且温柔。   原来不是说笑。   邢安是真的体温很高。   从中心扩散开来的暖意很快熏热了手掌,我默不作声地将手机揣进口袋,把另一只手也递了过去。   “冷……”   邢安将我另一边冰冷的手指拢入,抬头看了我一眼,很快松开皱起的眉心,淡淡笑起来。   “有人说过吗?”   “说什么?”   没来由的问句浮在半空,抓不住答案。   “徐桐你很会撒娇这件事。”   邢安看着我,唇角的笑意收起,眼瞳里的柔和如同水墨一般晕染在眼底。   就连血缘上最亲近的人都不曾知道的事,只一个简单的动作,到底是如何被察觉的?   内心蓦地被击中,空缺的部分像是被填满一般,我呼吸一滞,手指微微颤抖,可握着我的手给人以非常安定的力量,我看向面前的邢安,胸口处有种冲动呼之欲出。   提示关馆时间到了的闹钟在口袋里响起,我收回被邢安体温熨热的双手,暗灭了响铃的屏幕。   刚才的合照清晰地映在屏幕上,邢安向前一步,鞋子抵住我的脚尖,看着手机里的画面微笑起来。   “记得发我。”   我握着手机,心跳尚未平缓,在邢安的注视下轻轻点了点头。   回寝路上的那盏路灯不知何时被修好了,我和邢安并肩走过光源之下,缩在袖子里的手还留着邢安的体温。   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周末有时间么?”   我偏过头,视线停在对方被光影笼罩的侧脸。   “上次和你提过的短片……”   我想起上次和邢安的约定,想了想道——   “周五晚上要去店里有排班……周日可以么?”   “这周周六呢?”   “晚上要去楼阁吃饭,白天可以。”   邢安顿了一下,适逢转过没有路灯光线笼罩的转角,我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   “和谁一起?”   “应该是学生会……”   邢安停下脚步,我的肩膀撞上的邢安的,也跟着一同停了下来。   “那就周日。”   摸不清邢安是何情绪,但回答我的声音同刚才相比要低上许多,我望向邢安沉在暗影中的脸点了点头,试探性地问道——   “你生气了么?”   “没有。”   语气略显生硬。   邢安停在原地,没有向前走动,视线略微向下。   熟悉的场面,曾经在巷子里发生过。   我突然反应过来,自口袋里摸出两三颗包装得花花绿绿的糖,拆了一个包装递到邢安嘴边。   邢安低头含走我指间那颗,我将剩下的两颗全部塞进邢安掌心,关切地问道——   “能看清么?”   沉默了半分钟,我并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可能是碍于面子。   我将糖纸扔进不远处的垃圾箱,回来牵住邢安的手往前走。   “前面没什么障碍物,再走五分钟左右就能到宿舍了。”   “嗯。”   身后的邢安应了一声,我握住邢安暖融融的手指,稍微放缓步速,将人领到光亮处放开了手,回身看向邢安的眼睛。   “现在能看清么?”   邢安垂眸望着我,把掌心里的两块揣进大衣口袋,给了我一个肯定的回答。   “可以。”   瞳孔里有明显的焦点,我放下心来,对着邢安笑开。   “那周日见。”   “准确地说,是明天见。”   邢安语气平淡地纠正道。   我这才想起,周三的晚课我和邢安选了同一节。   “知道了,明天见。”   我和邢安并肩走到楼里,在楼梯口同对方挥手告别。   程协今晚没在宿舍,接近关寝时间,寝室的门还没有任何动静,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我放下背包洗漱完毕,换了睡衣,关掉寝室里的灯钻进被子里。   屏幕的亮光伴随着提示音在枕边亮起——   照片。   只有短短两个字,言简意赅。   我弯起唇,调出图库里今晚新增的图片。   邢安揽住我的肩膀微微侧过头,唇角将弯未弯,我看向镜头自然地笑开,暖黄色光影同身侧的人一样映在眼底,拱桥背后的夜色如墨铺开。   我按下发送键,捧起手机按了放大键,意外发现邢安的耳廓微微泛红。   还说不冷……   我没忍住笑出声来,退出图库转而给邢安发了条消息。   ——天气冷以后还是多穿些,晚安。   ——你也是,晚安。   得到回复后我关掉了手机里的闹钟,放弃明天一大早就去图书馆占座的念头,打算明天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补充好最近因为早起缺失的精力。   程协是早上才回寝室的,见我还在睡觉有些意外,将从外面买回来的热粥放在我桌面上。   我口齿不清地说了句“谢谢”,离开枕头坐起时意识被冷空气刺激得迅速回笼,便揉了揉眼睛起身去洗漱。   “今天外面冷吗?”   “比昨天冷。”   我果断套上衣柜里的毛衣,选了个紧袖口的浅绿色加绒外套披上。   “昨天我就想问了,徐桐你是不是怕冷?”   程协面对着椅背,手里拿着包子问我道——   “嗯,有点。”   我点点头,喝了一口咸粥,身子连同胃一起暖起来。   很香的味道从对面飘过来,我侧过身把视线投向程协手里拿着的包子,问道——   “什么馅的?”   “猪肉洋葱。”   我迅速朝着侧方伸出手——   “见者有份。”   程协笑了一声,   “你的那份我挂你床铺上了。”   我抬头向上看去,站起身取下了包装袋。   二食堂的味道。   我吃掉一个猪肉包,捧着另一个喝了口粥,问程协道——   “周六晚上学生会都在么?”   “基本上都在。”   我点点头,开始咬手里的下一个包子。   “不用说什么坐下吃饭就好,吃完了你就回去,学生会的人估计会吵着去第二趴。”   程协喝完手里的粥,一边把保温杯塞进背包里,一边对我说道。   “你被李月学姐拜托了吧?”   程协拉链拉到一半突然顿住,抬起头向我看来。   “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咖啡馆的时候大概就猜到了。”   我拿起杯装的咸粥,把手里空掉的袋子扔进脚边的垃圾桶里。   “帮我隐瞒联系方式就很感谢了,周末我自己去和李月学姐说,我大概是不会进学生会的。”   前有程协后有邢安,被拒绝过后仍旧找上门来,对方绝不是那种容易死心的类型。   直到今天我每天的日子依旧过得很平和,程协一定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做了诸多努力。   怪不得竞选前夕程协的状态不怎么好。   我把粥全部喝完,空杯也一同顺手扔掉,我提起桶里的袋子,向着程协撑开,对方把垃圾也一同扔了进来。   “不再考虑一下?毕竟现在我可是学生会主席。”   “不了,我还是更喜欢窝在图书馆。”   我和程协相视一笑,先后出了寝室的门。   睡了一觉精神多了,今天的课我是绝对不会再被抓到开小差了。   绝对。 第46章 迷梦   宿舍里的茶叶喝光了。   没有早课,我在图书馆占好座位,去最近的食堂吃了个早饭。   热气腾腾的鸡汤面最后只剩下了小半碗的汤,吃完早饭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似乎能够抵御晨起的冰冷的空气了。   我走出食堂,出了校门,决定买罐茶叶再回图书馆温习。   卖茶的店铺要稍微绕上些路,我将手指缩回袖子,抬眼便看见了之前给足我难堪的那家便利店。   我回想起之前看到过的监控里的画面,脚步在便利店门口顿了下来。   招兼职的广告信息贴在玻璃上显眼的位置,收银台的位置站了位中年男人,此刻店里没有顾客,正捂着嘴打着哈欠,眼下还有很浓重的青黑痕迹。   自从邢安扔下名片带我离开之后已经过去了半月多的时间,期间我并没有收到任何联络。   我握上把手,拉开了便利店的大门。   “欢迎光临……”   “您好,请问店里现在是在招兼职么?”   中年男人听到我是来应聘的,刚才脸上的疲态瞬间一扫而光,连忙露出热情的笑容。   “同学你是看到门口的广告了么?我们便利店现在在招夜间兼职,工资按小时结,店里有监控只需要收银就可以了。”   原来是因为日夜工作所以才这么憔悴的么……   我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避开热切的老板,继续道——   “我之前来店里看见个收银的小姐姐,她不上夜班么?”   “别提她了,说起来我就生气。”   老板一改之前的和颜悦色,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之前她在店里涉嫌冤枉顾客,被对方的律师找上门来索要赔偿,我多次协商才没赔那笔赔偿金,直接把她开除了。”   律师?   当初邢安丢下的那张名片是律师的名片么?   所以我才没能收到联络,原来这件事是经过法律途径处理了。   “当初看起来还蛮机灵一个小姑娘,差点没让我陪进去一个月的营业额,自从那个律师找上门来之后,警察也前前后后来了几次,说是取证之类,店里的顾客看见警察之后,以为我这店里是出了什么问题,我再怎么解释也没有用,店里的生意也不景气了。提起这件事我就觉得晦气!”   我看着面前越说越起劲的老板,感觉也问不出什么更详细的内容了,便简单地问了下兼职时间和薪资,同老板说再考虑考虑之后走出了店门。   我在店前站了一会,冷风卷进没拉紧的领口,手指已经开始变凉,我这才想起最初出校门要去买茶叶的初衷。   又走了两条街,我进了一家古色古香的店,买了两盒茶叶出了门,原路返回回了学校。   摊开的书本上满是密密麻麻的笔记,我看了三个章节,内容却只记住了大半,脑中时不时就会浮现出早上便利店老板同我说的话。   而邢安全程同我只字未提。   欠他的人情无形中又多了一个。   我打开手机,想了想给邢安发了条讯息。   ——今天有空吗?   等了十五分钟,手机才收到了回信。   ——五六节没课。要约我?   我捧着手机笑起来,看了眼并排放在桌面的两个铁罐,回复道——   ——顺路买了茶叶,给你带了一罐。   我看了眼时间,现在正是三四节课课间休息的空挡。   ——在图书馆?   ——你怎么知道?   我看着邢安发过来的消息,眼睛不自觉瞪大,继而左右看了看,并没有找到邢安的身影。   不在图书馆的话,这个时间不是在上课么?   ——毕竟有人怕冷。   我未免也太好猜了吧……   我扁了扁唇,继续戳着键盘打字。   ——那我放学在图书馆门口等你。   ——不用出来,我去图书馆找你。   明明真人不在面前,心跳却还是不可控制地加了速度。   ——你吃过午饭再来吧,不急。   回复完这一条,课间休息刚好结束,我将手机揣回口袋里,重新翻过前三章的笔记。   心无旁骛,知识便掌握吸收得很快,我特意比午饭时间提早了半个小时,下楼去了图书馆里的便利店买了碗黑芝麻馅的汤圆。   不知邢安什么时候来,午饭在食堂吃的话,出来多多少少都会沾上些味道,包里的除味喷雾昨天被我用光了,宿舍的衣柜里也只剩下不到半瓶了。   来回折返说不定就会错过。   吃过甜糯糯的汤圆之后,我在图书馆的一楼走了一圈,随手翻了翻校刊专栏,发现内容做的还不如上一期。   回到楼上的时候,书架遮挡住了一部分日光,饱暖之后困意也随之一同涌了上来。   我翻过一页笔记,想着如果睡下的话,一会怕不是又要被邢安抓到开小差。   明明平日里勤奋的紧,却不知为何总是在邢安面前松懈得很。   然而困倦席卷了大脑,眼前的字迹逐渐变得模糊,我想着就趴下小憩一会儿应该不会很久,便抵不过涌上的困意闭上了眼。   不知是不是姿势不舒服的原因,我感觉周身越睡越冷,便下意识皱眉蜷起了手指。   “徐桐?”   迷迷糊糊中,我听见好像有人在我耳边轻声唤我的名字。   以为是幻觉,可是耳边却再度响起,这次的声音要比上次更加清晰,却依旧很轻。   我挣扎了一会,却没能如愿醒过来,于是眉头皱的更紧了。   蜷起的手指很快便被一片暖意覆盖,脱在椅背上的外套盖住了脊背,我皱起的眉头渐松,手上的力道也慢慢变小。   寒意被尽数驱逐,呼吸再次放缓,不消片刻,我便再度沉入梦乡。   “徐桐。”   “徐桐。”   谁在叫我?   我动了动手指,眼睛缓慢地掀开了一道缝隙。   刺目的日光光线刺入,我皱起眉,闭上片刻半睁开眼,表情茫然地从桌面上坐起身来。   邢安站在我面前,眸光沉在眼底,面上没有任何笑意。   “邢安?”   我尾音沙哑,发现邢安的目光并没有落在我身上,而是越过了我看向桌面的方位。   我回过身,顺着邢安的视线看过去,发现程协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我身侧,而我的左手,现在正置于程协的掌上。   我顿时愣在座位上,刚睡醒意识本就不甚清醒,现在这个局面更是惊得我说不出话。   程协率先打破了沉静开了口——   “来图书馆还书,见你睡得浑身冰凉,想起你怕冷,就帮你披了外套。”   “哦……谢谢……”   我收回手,不自在地扯了扯肩膀上的薄绒外套,一旁的邢安却突然出声——   “恐怕不止吧?”   我偏过头,看见邢安冷下目光,看向我旁侧的程协。   在我睡着的时候,还发生了什么别的事么?   我疑惑地回身望向程协,程协抬起目光,直直地看向邢安,眼中没有任何温度。   又来了。   这种针锋相对的压迫感已经不是第一次感受到了。   程协突然嗤笑一声,向后靠在椅背上,看着邢安道——   “所以呢?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过问我和徐桐之间的事?”   言语过于尖锐,连我都不自觉蹙起眉头,偏偏我这个当事人对两人的谈话内容一无所知,连调和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入手。   “以一个看完了全过程的,旁观者的身份。”   邢安的声音冷得如同外面的风,程协也态度不善,我在座位上如坐针毡,脑中混乱一片,完全不知道要如何解决当下这一局面。   “不是给我发了短信?”   我回过神来,抓起桌面的包装袋递到邢安手里。   “送你。”   之前想好的说辞全部忘了个一干二净,最后只剩下了最简单的表达心意。   邢安弯起唇,接过后不经意地扫了程协一眼,程协看了邢安一眼,则径直抓起我放在桌面上的那罐茶叶打开,翻出背包里的保温杯放了些,去旁边的饮水机接了开水回来。   我看看左边的程协,又看了一眼右边的邢安,觉得在这里多待一秒都会立刻窒息。   我收起桌面上的书本,迅速把背包拉好,当即压低声音给营养师姐姐播了个电话。   “我看信息了,没人排班是吧?我没课我现在就去。”   专业课老师这周出差学术交流万岁。   我穿上外套,摸出口袋里的校园卡,拎起桌面的茶叶罐,看也不看身后的两人迅速跑路。   下次还是不在图书馆睡觉了。   仔细想想,咖啡馆里要比图书馆还要暖和,也未尝不是个天冷的好去处。   “说什么呢?店里现在不缺人啊?信息?我也没发什么排班的信息啊?”   营养师姐姐一头雾水的声音自听筒另一头传来,我丢下一句“我现在过去”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所以你就这么从图书馆跑出来了?”   本该在吧台负责点单的姐姐此刻正坐在我的对面,捧着脸颊一脸兴奋地看向我。   “你要是我,估计会跑得更快。”   我拉开背包,把课本铺满半个桌面,听着营养师姐姐的笑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中午在便利店里买的甜汤圆没有几个,再加上校内校外这一番折腾,脱离紧张的气氛放松下来后,我的肚子立刻发出了抗议的“咕噜”声。   我扁起嘴,委屈兮兮地看向坐在我对面的姐姐道——   “我想吃鱿鱼炒饭……”   “哎呦我们徐桐小可怜哦,姐姐这就给你炒去,你在这儿等一小会哈。”   世界终于清净了。   我看了眼吧台的位置,从桌面的托盘上拿了块糖,剥开包装送入口中。   甜味从齿间弥漫开来,我含了一会抵御饥饿,想了想抬起手,又揣了几颗糖进外套口袋。   我继续翻看笔记,不多时一盘热气腾腾鱿鱼炒饭被端上来放在另一半的桌面上。   我当即合上教科书,拿起姐姐递过来的勺子吃了一大口。   “所以你要选谁?”   我这炒饭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差一点就要被这一问搞得全咳出来。   真的放过我吧……   【作者有话说】   这章程协悄咪咪上分被邢安抓了个正着(狗头) 第47章 尺码   最近没课的时间我都窝在咖啡馆。   说来也是奇妙,明明暖气开的比图书馆足,我却从未产生过困意。   不知道是不是店里经常放歌的原因。   周五晚上的客流量不是一般的大,九点半我还没从店里走出去,估算了下时间,宿舍是回不去了。   假期的租房是开学前退的租,这也就意味着,除了我家今晚我没有别的去处。   高三的时候,我还记得下了晚自修回家,正好撞见父亲带人回家的尴尬场面,因此自从上了大学过后我就再没主动回去过。   我叹了口气,突然想起后面好像有一张营养师姐姐用来午休的折叠床。   “你今晚还是回家吧,有大床不睡谁睡折叠的?别再感冒了。”   “就借我一个晚上,店里有暖气没关系的,不然我就只能睡吧台对面摆设用的小沙发了。”   我双手合十,眼睛真诚地盯着姐姐眨啊眨。   “真是的……你别感冒了,我柜子里有薄毯一会给你拿。”   姐姐露出一副败给你了的表情,把吧台前今日份的小票整理了一下,随手擦了一遍吧台,就去后面给我开柜子了。   理解万岁。   店里彻底打烊之后,我和姐姐锁好里外的咖啡馆的门,我只留了一盏吧台正上方的灯开着。   我坐在折叠床上,只有目光所及之处的半圆弧之内有着白色光晕。   绵长的黑暗,静默的座椅,还有不会有月光照进来的封闭的窗。   我向后仰躺下来,扯过薄毯盖在身上,看了一会头顶发散的光源,而后躺回原处闭上了眼睛。   不大一会功夫,店门处突然传来了扣门的声响,我以为姐姐去而复返,便拉开了内侧的拉门。   “小桐。”   大衣衣领一半外翻一半竖起,门口只能借到屋内微弱的亮光,但依稀能看见对方脸上焦急的神色。   完全没有任何预想。   曾经在人山人海的排着队接孩子下学的校门口盼望过的人,跨过了几年的时间才站在了对的节点上。   但我此刻却并未希望过这种场景出现。   “再怎么样也不能睡在店里呀,天气冷了和妈妈回去住。”   我隔着玻璃看着母亲蹲下身拿出本应保存在姐姐手里的钥匙打开了外面的锁,门被推开的瞬间,似乎是看清了我脸上怔住的表情,拉住我手腕的手停住了,接着我听到母亲用比刚才低上很多的声音同我说道——   “只住这一晚也行的……”   我盯着母亲一张一合的嘴唇,缓缓挣开了母亲拉住我的那只手。   母亲颤了一下,眸光霎时暗淡下来。   “我去收拾一下,进来坐吧。”   我将整个咖啡馆的灯全部点亮,将床折起来放回原处,又把薄毯叠好放在吧台内的座椅上。   抬起挡板,我弯下腰,将坐在面前的母亲大衣一边竖起的衣领抚平。   “这里……是他给你的?”   “嗯。”   我应了一声,回吧台切了颗橙子放进榨汁机。   大衣上沾染的寒气仍在指尖残留了些痕迹,我将热橙汁递给母亲,拆了吸管放进管口。   “怎么不回……你爸那边?”   “自己住比较自在。”   母亲将手环在杯侧,喝了一口闻言顿住,垂眸握住了杯身。   “也是……”   母亲喝完了整杯橙汁,带着我离开了店里,我拉下电闸,锁好门窗,同母亲一同打车回了公寓。   桌上的酒杯中尚有一半的红色酒液,我移开目光,发现不远处的书桌上还有几篇设计稿。   同父亲结婚之前,母亲曾经是国内顶尖的设计师之一,生下我之后,也逐渐不再接触设计,而是选择当好父亲的贤内助。   当初的争吵十有八九都是有关于母亲想要重操旧业之事,如今想来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我将手中的设计稿放回原处,接过母亲自主卧拿出的被褥和睡衣。   “小桐,早点休息。”   “好。”   我点了点头,转身进了一楼转角的房间。   一切还是原来的模样,甚至因为课业繁重而在书桌上用圆珠笔刻意划过的痕迹都还在。   没有任何灰尘,看得出来我当初住的房间是经常被打扫的。   和预想中的漠不关心截然不同,我有些混乱,但眼前的景象又隐隐让过去的我感到些许释然。   想同母亲讲上几句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更不知要说些什么。   我索性躺回床上,换好衣服,盖上柔软的被褥,熄灭了摆在床头柜侧的台灯。   不知是不是睡得比平时还要晚的原因,生物钟没能将我顺利唤醒,只是翻个身的功夫,就已经睡过了一个多小时。   我揉着眼睛撑坐着身体坐起来,手下的触感不同于宿舍,我愣了一会完全睁开眼睛才反应过来,昨晚我住回了原来的房间。   我叠好睡衣,推开房门,昨日摆了红酒的桌上取而代之的是热气腾腾的粥和包子,高脚杯里的液体也从酒液换成了豆浆。   “小桐醒啦?洗个漱来吃早饭吧。”   我看了眼桌上还在装在袋子里的小笼包,转身进了洗漱间。   母亲从前就不会做饭,包子怕凉所以才一直没有自袋中拿出来,不知是起了多早才去买的……   时隔多年,我和母亲又同坐在一张桌子上吃了早饭。   除了眼神交流之外,我和母亲都没有开口聊些什么,大抵都觉得这种情况开口会徒增尴尬更显生分。   吃包子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我不小心将豆浆碰洒在了卫衣上。   本打算直接去咖啡馆的,看样子一会儿要先折返回宿舍换衣服了……   我起身拉开椅子,用洗漱间的流水冲了冲,出来时下摆和袖口还湿着,原本坐在椅子上的母亲从内卧出来,手上是一件白色打底衫和浅棕大衣。   “上次见你之后做的……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我脱下身上的卫衣,接过母亲手里的衣服换上。   打底衫里面有层薄绒,穿起来很是舒适,都说设计师的眼睛像尺,就连最后穿在身上的大衣都很是合身。   “合适的。”   我对着母亲点头浅笑,母亲的手顺着我的肩膀到小臂才滑下,俯身拿过我手里湿掉的卫衣,将其送到洗漱间内的洗衣机里。   “洗好了之后我再给你送过去。”   我看着从内间出来抓着手指眼神闪烁的母亲,轻轻地点了下头。   “嗯。”   瞬间展露出的神色不会骗人,明显的欣喜自母亲眼中亮起,我忽地想起昨晚那把打开咖啡馆外锁的钥匙。   “我要去店里一趟。”   “嗯好,我送你。”   我上前一步拉住了正要去内卧换衣服的母亲——   “我自己过去就好。”   我刻意忽略母亲失落的神色,行至门口,又觉得于心不忍,便回头道——   “衣服,我会好好穿的。”   我出了公寓走到路边,等了十几分钟才招手拦下了第一辆愿意载我的出租车。   咖啡馆的大门开着,现在正在正常营业,想来是姐姐配了备用的钥匙。   我拉开拉门,一声不吭地坐在吧台,等待顾客点单完毕。   “新衣服真好看,合不合身呀?”   姐姐打完单子,趴在吧台对我笑了一下,回身去冲在店的咖啡订单。   “我妈她……来了几次了?”   正在拉花的姐姐的手一顿,原本浮在杯子上的小麦草的花纹在正中间的位置瞬间被冲散。   我扶正姐姐的手,将姐姐手中的那杯做失败的咖啡接过放在台面上。   “或者我换个问法。”   “姐姐你是什么时候把我的尺码给出去的。”   无论是内搭还是大衣,肩线、手臂长短都太过合适,如若不是昨晚那把钥匙,我根本不会联想到咖啡店内。   两个月前店里就提前下发了定制秋冬季店服的尺码调查表,我拿到手的那份较之前要调查详细得多,当时我还特别问了一嘴,只被姐姐打发说因为身份特殊当然要区别对待。   现在想来一切都恰到好处地串联起来。   姐姐收起脸上的笑容,同我讲道——   “还有三杯等我一下。”   “好。”   我端起那杯拉花失败的咖啡,想了想晚上还要去楼阁,便放弃了品尝,抽出纸杯加了两颗糖和一杯奶精倒进去,熟练地封了杯口。   等单全部做完,我便将先前那杯递到姐姐手里。   营养师姐姐喝了一口咖啡,同我一同坐在店内的座位上,目光低垂盯着那杯倒空的咖啡杯陷入了回忆。   “一开始是你刚上大学的时候,你妈妈总是会坐在店里最不起眼的角落,每次点了单都只定定地望向吧台的方向。”   “你不在的时候她只会坐上两个小时左右,但是你在的时候她会坐到营业结束前的一个小时。”   “那段时间我一直很担心你,每次打烊的时候还会特别留意一下周围的巷口,直到有次我看见她在看见你的时候没忍住哭了……”   我蹙起眉头,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你妈妈她不被允许来看望你,所以每次都只能偷偷地来。”   不被允许?   母亲看望儿子什么时候竟也成为了不被允许的事情?   “所以我才一直替你母亲隐瞒……”   我张开口,却莫名有些哽咽。   “……我知道了。”   我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可不可以,给我联系方式?”   姐姐抬眸看向我,拿出了手机展示给我看。   如若不是昨晚,我这一辈子可能都不会知道,有人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悄无声息地爱着我。   在父母离婚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一度催眠自己,强迫自己承认并未得到过父母的爱。   只有相信未曾得到,才不会在失去时痛彻心扉。   靠着封闭内心活到今日,以为避开一切可以同父母碰面的场景才不会触景伤怀,才发现从一开始我就错得离谱。   我反复按亮熄灭的屏幕,看着上面母亲的号码,直到手机彻底没电关机,才停止了动作,盯着黑掉的屏幕呆坐了一整个下午。   直到天黑了下来,姐姐前来提醒我今晚还要赴约,我才将放在桌面上的手机揣进口袋里出了咖啡馆的大门。 第48章 吻   夜晚凉意十足。   我拂了拂额前被吹乱的发,楼阁内灯火通明。   我拿出放进大衣口袋的手机想要联系程协,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已经在下午被我按关机了。   楼阁的菜价在大学城周围是出了名的有些小贵。   价格摆在这里,菜品质量自然不会差,一楼不必多说,二楼的包间装修都各有不同,学校里的部门聚餐,还有老师间的聚会基本上也都会就近选择这里。   不是第一次来了,之前程协在聚会上有了醉意就曾给我发过短讯要我来接他。   不是完全陌生的环境,自然就会少些顾忌。   我推开楼阁的大门,服务员热情地迎过来问我几位和是否有预定,我报了程协的名字,服务生却表示没有印象,我想了想,又报了李月的名字,最终被服务生引到了二楼尽头倒数第二个房间门口。   也是。   给程协庆祝,总不会用程协的名字来预定。   屋内的座位已经没剩多少空位了,我抬眼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发现距离约定好的七点只剩下十分钟不到了。   现在屋内正是送礼物环节。   程协坐在主位,一一接过礼物道谢。   白安然今天穿了身白色的毛呢连衣裙,一头乌黑的长发散在左边颈侧,起身将手里的袋子递出去时,一整个包间的人都在起哄。   我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程协和白安然身上,默默地进了包间选了门口附近的位置,却不想在坐下前就被李月出声唤住。   “徐桐学弟来啦,这边坐这边坐,今天给我们主席带了什么呀?”   李月坐的离程协极近,给我留的位置就在她身边,此话一出,刚刚还落在前方的目光全部回转落在站在门口的我身上。   我挤出笑意,绕了路站到李月旁边,大方地对着程协摊开手。   “我人来了,贺礼之前就送过了,主席是知道的。”   “在座各位的心意我都收到了,谢谢大家的礼物,人差不多都齐了不如开始上菜吧。”   包厢里男生开始欢呼打趣,白安然在一片不属于她的喧闹中坐回座位,目光在李月身上停留了足足半分钟才移开,里面的不满和哀怨落在眼底,被坐在对面的我看得一清二楚。   “她喜欢程协,刚刚我着急为程协解围,不是有意要牵连你的,徐桐学弟应该不会怪我吧?谁让你当时恰好站在门口呢你说是吧。”   李月压低声音,身子向我这边侧过来,对我略带歉意地笑笑。   毫无诚意的道歉。   “怪我来晚了,和学姐无关。”   我浅笑一下,抬手拆开了面前的碗筷。   “今天晚上包间里的都是学生会各个部门里的人,氛围都不错的,学弟真的不打算加入学生会?”   “多谢学姐的好意,我没这个打算,以前和以后都是。”   我干脆利落地截断这个话题,李月面上的表情冷了一瞬,很快又再度笑起来,左手摸上尚未开封的餐具,指甲上贴的钻反射了屋顶的灯光,刺了一下我的眼睛。   “我都忘了今天下午刚做的指甲,学弟可不可以帮我开一下。”   毕竟话说的如此直白,又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这点程度的为难还是要接下的。   我抬起手腕,李月手里的餐具却被程协拢进手里。   “我来。”   程协用手里的筷子戳开了包装,递还到李月面前,席上的主角亲自给拆餐具,面子自然给足,李月也并不能再说些什么。   我向程协投去感激的目光,程协对着我点头眨了下眼,程协身侧白安然的目光带着探究的意味落在我身上。   我坦然迎上对方打量的目光,白安然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菜上的比我预想中要快很多,今天除去早餐就什么都没吃,这会自然是饿了。   吃了半碗米饭,又夹了几道想吃的菜,大概吃了个六分饱,我突然想起巷子里的关东煮来,便放下筷子打算一会回宿舍时顺路买点。   桌上的菜吃了个七七八八,我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八点过十分。   坐在包房中间的男生突然站起身举起杯子,向坐在主位的程协表示祝贺。   从进来开始我的杯子就空着,这会有人起头自然也是不能落下,就在我手要碰到面前的饮料时,身旁的李月却先一步将其拿走,倒的动作却极其缓慢,桌上唯一一壶茶已经转到席末倒光。   大家纷纷举起杯子,李月倒完右手持杯,左手却仍握着饮料瓶身,我没得选,只能拿起桌上的啤酒浅倒了半杯。   终究还是躲不过。   喝完半杯,身侧的李月突然起身提议玩不重复游戏,因为席间还有女生,就说输了男生喝酒,女生选择酒或者饮料都行。   席间一片迎合的声音,李月在学生会的地位一目了然。   白安然略微蹙了下眉,显然是不喜欢此类活动,但女生可以选择喝饮料,要求也算不上过分,还是默不作声地参加了。   我自然也是推辞不了。   第一轮相对简单,只需要说出三个字的歌词,不重复就可以了。   第一轮全员过关,第二轮题目是喜欢并真正参与过的运动,顺序却从席末开始,轮到我时已经没什么可说了,自然喝了一杯。   到后来我已经忘了游戏进行过几轮了,只觉得头有些晕,身侧的李月几乎每一局都在往我的杯子里倒酒。   我抬眸看了下在我眼前产生重影的挂钟指针,带有求助意味看了旁侧的程协一眼。   彼时白安然正在给程协倒酒,侧过身子小声同程协说着什么,李月身子前倾,将我和程协隔开来,也参与进白安然的话题。   我当即皱了眉,周遭的笑声在脑中膨胀起来,我伸手摸向口袋内的手机,决定求人不如求己。   “手机没电了,我去借下充电器。”   我刻意当着李月、程协和白安然的面多次按下手机,而后径直起身出了包间。   出了房间我直奔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感觉头脑要比在房间内清醒一些了。   反正程协说会有二轮,我也不想回去被接着灌酒,干脆直接走掉好了。   我擦干脸上的水渍,自洗手间出来,却不想外面刚才在包间正中敬酒的男生正笑眯眯地盯着我。   “月姐让我来看看你充电器借到没有,顺便接你回去。”   “充电器没有我这个型号的,出来上了个厕所这就回去了。”   我冷下目光,半分笑容都懒得挤出来应付,打算进了门就直接和程协说我回去了,根本就不会再坐回去。   却不想刚才还热闹着的包房此刻完全安静下来,我放缓脚步走进去,看见一个挺拔的背影站在门口,似是听见进门的动静侧身回眸。   我对上那双深沉的眼,当即怔在门口,从头到脚被灼热的目光扫了一遍,而后对方的视线便越过我落在跟在我身后的男生身上。   屋内寂静如水,一时间站在门口的人都没有动。   邢安扫了我身后的男生一眼,而后看向我,嗓音低沉地开了口——   “手机关机了,知道吗?”   “刚刚才知道……”   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目光因为说了谎不自觉避开面前的邢安。   总不能当着李月的面说实话吧……   “答应拍摄的关机关了一整个下午,明天截稿,人我带走了。”   邢安握住我的手腕,给了主位的程协一个交代,便拉着我的手腕将我直接带出了包房。   出了楼阁,外面的空气新鲜且没有压迫感,我看着邢安的背影松了口气,脚下却没有停,仍旧被邢安拉着往前走去。   这样的场景不止一次了。   每当我陷入麻烦事时,似乎邢安总是会出现,真不知道应该说他及时好,还是倒霉才好。   我没忍住笑出声来,前面的邢安立刻停下脚步,我一个没刹住磕在他背上,抬手揉了揉撞酸的鼻子。   这边的酸痛劲儿还没缓过来,下一刻邢安就拽过我的小臂将我扯进巷口的转角,邢安上前一步,将我抵在墙上,面庞沉在暗影中,声音低得可怕。   “你笑什么?”   后背挨上冰冷坚硬的墙面不舒服得紧,我才后知后觉,邢安从刚刚就在同我生气。   “不是说好明天再拍么……”   我声音越讲越小,抬起眼看向邢安,发现对方的眉头从刚才开始就没有松开。   “这才不过几日功夫,就忘了你曾经在我家答应过我什么?徐桐,你可真有健忘的本事。”   最后一句几乎一字一顿,我盯着邢安的唇一张一合,想起我曾应过他不再喝酒这件事。   所以今晚才特意过来接我的么……   心口揪了一下,而后渗出蜜一样的甜,我看着邢安笑起来,上前一步抵住邢安的鞋尖,向他那边靠了一步,带了点撒娇意味揪起邢安的袖口轻声道——   “冷……”   刚才还咄咄逼人的架势因为我服了软而发生了转变,邢安后退半步,反手握住我的手揣进他大衣口袋里,面上却仍旧没有任何表情,想来还在生我的气。   我随着邢安上前半步,将额头抵在他颈侧,缓缓闭上了眼睛。   从前我都不知道,原来我也可以被爱。   薄荷的清凉气味被夜风冲淡,我明显感觉到邢安呼吸一滞,握着我的手也不自觉收紧。   我在温热的颈侧蹭了蹭,脱口的声音既轻又缓——   “邢安,你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   似乎没料到话题会如此跳脱,邢安低下头,眼睫轻眨,有些诧异——   “什么?”   我抬起头,径直看向邢安那双眼——   “我是在说——”   “我喜欢你。”   我用另一只手攀住邢安的肩膀笑开,下一秒腰身就被揽住。   我贴上邢安温热的胸膛,微凉的鼻尖蹭上脸颊,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眼前落下暗影。   我闭上眼迎向邢安,直到受不住,拍了拍邢安的手臂才得以顺畅的呼吸。   脸侧很快被捧起,暗影里的那双眼瞳亮的过分,我低下头抵在邢安胸膛,小声道——   “头晕……”   心跳如擂鼓,长长的叹息划过耳侧,邢安放开揽住我腰身的手,同我十指相缠,带我自昏暗的巷口走到人潮中,直到上车手都没有松开。   “回家。”   司机师傅看了一眼邢安同我还握着的手,但笑不语地回身发动了车子。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有一更,邢安得手正式开始谈恋爱了(狗头) 第49章 初恋   酒劲慢慢涌上来,我感觉整个身子都热起来,脑袋也晕晕乎乎的。   车是邢安扶我下的,外面的空气不比车里,接触到冷意我颤了一下,意识稍微清醒了点。   拖鞋是我扶着柜子自己换的,右脚才堪堪穿进鞋里,邢安就把我抱起来上了楼。   视界一颤一颤的看了头晕,我索性靠在邢安怀里闭上眼睛,刚刚接触到柔软的被面,眼睛还没完全张开,唇上便压下重量,我拍了拍邢安的肩膀,邢安便停下来贴上我的额头。   “头疼……”   我不舒服地哼唧,邢安顿了一会,尾音沙哑,撑坐着起了身,将手覆上我的袖子——   “手抬一下。”   大衣被脱掉之后热度明显有所削减,我抱过旁边的枕头,声音闷在里面,对邢安说道——   “想喝水……”   面前笼罩的暗影很快消失不见,不大一会儿功夫,邢安很快去而复返,将手中的杯子递给我。   “谢谢。”   我对着邢安笑了一下,起身捧起杯子,把里面的水全部喝掉。   口腔里有一股甜甜的味道,嗓子也是。   “你加蜂蜜啦?”   “嗯。”   邢安应了一声,喝足了水,我弯起唇,卷起被子心满意足地躺回原处。   眼睛刚刚闭上,脸颊就被掐住,我睁开眼,看见邢安伸手揪着我,撑坐在我旁边,脸上的神色有些犹豫,手上的力道却不客气地持续加重。   “不许睡。”   我拂开邢安捏在脸上的手,没好气地翻了他一个白眼。   “你不讲理。”   邢安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冷哼一声对我道——   “是谁先违反约定喝的酒?”   我自知理亏,把半张脸蒙进被子里,没想到坐在床边的那位还在不依不饶。   “是谁喝酒之后第二天就断片?”   “又是谁喝醉了之后关键的事情全部不记得?”   我不满地蹬了一脚被子。   “今天又不是我想喝的……再说了,我也不想断片啊……”   我闷在柔软的面料里不满地嘟囔,邢安却一点要妥协的意思都没有,每当我即将睡着的时候就掐一下我的脸,硬是要将我强制唤醒。   翻来覆去好几次,就算是没脾气的圣人这会儿也学会怎么发脾气了。   我掀开被子一角,皱着眉对着邢安伸出手,抬高了声音说道——   “手机给我!”   许是我气势太足,邢安看我一眼,伸手从我大衣口袋里摸出我的手机,递到了我手里。   “不要这个,没电了,我要你的!”   我随手把手机扔在一旁,邢安挑挑眉,略显惊讶,解锁了自己口袋里的手机递到我手上。   我当即调出相机,切换到录像功能,将镜头对准我和邢安。   我在按下录制的同时,伸出手一把勾过邢安的脖颈,对着他侧脸亲了一口,随即结束了录制。   “这回我可以睡觉了吧?”   我将手机扔给邢安,也不等他同意,倒头就闭上了眼睛。   实在是太困了,被李月灌的好像太多了,脑袋一直昏昏沉沉也不是很舒服。   身侧的人终于没再掐上我的脸把我捏醒了,迷迷糊糊了了两分钟,我腰身忽地一凉,盖在身上的被子似乎被拉了开来。   我皱起眉头,下意识向身边的热源蹭去,正好迎着被伸手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晚安。”   额头上传来轻柔的触感,驱逐了身上仅存的冷意后我便再也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头疼的比昨晚还要厉害,但程度却不如那天我在邢安家里醉酒时那般。   我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想着再睡上一会儿,腰上很快便追来一只手环了上来。   我顿时睡意全无。   睁开眼睛,头顶上方传来一句“早上好”,对方明显已经醒了多时。   而那声音我再熟悉不过。   我手指揪着被角顿了一下,脑海中不甚明晰的记忆先后涌了上来——   昨天晚上在楼阁吃饭,我被李月设计喝了过量的酒,后来邢安来了,带了我出去,我对他表白之后,和邢安在巷子里接了吻,再后面的我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太多刺激的画面让我的心脏从一早开始就不得安宁,我捂住心口,刚想再努力回忆一下,就听见邢安在我头顶不给我分毫的喘息机会,接着问道——   “昨天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嗯?”   腰上的手揽得更紧了,邢安催促我尽快回答,修长的手指挑开衣服下摆,柔软的指腹在我侧腹轻轻擦过。   我向来受不得痒,赶忙抓住了邢安作乱的手,老实交代道——   “昨天去楼阁吃饭,喝得过了,正想回去的时候发现你来了,你把我从包间里带出去之后,我们……我们……”   后面的我憋红了脸也实在说不出口,偏偏邢安又是个坏心眼的,非要我接着往下说。   “我们怎么了?嗯?”   邢安拢住我的手指,在我耳边轻笑出声。   “我们……我们在巷子里……”   我咬住下唇,整张脸都烧起来,多一个字都说不下去了。   “这样?”   邢安笑笑,捏着我的下巴从后面吻了上来。   邢安直到便宜占足了才松了手,我气不过转身锤了他一拳,手刚落在他身上就被他拢进掌心,拉过去亲了一下。   “然后呢?还记得什么?”   邢安的目光似是鼓励,我避开邢安的眼睛,想了一会儿,低下头像是只泄了气的气球。   “然后……就都不记得了……”   “哦,这样……”   邢安尾音拖长,松开我的手,回身拿了放在旁侧柜子上的手机,解锁后递到我手里。   屏幕上是一段视频。   我抬眼看了邢安一眼,目光落回亮着的屏幕上按下了播放——   一分钟后我接连捶了邢安两拳,想要删除视频也没能成功,原因是某人手疾眼快,赶在我按下删除键之前就抢回了手机扔到了我够不到的他身后的柜子上,而且为了防止我起身拿到手机,还干脆在扔之前就先一步按了锁屏。   我不满的抗议刚开头,邢安就抱着我亲下来,直到我没了脾气他才作罢。   邢安将他扔在床边的大衣拖上来,从中摸了盒薄荷香烟出来,拇指微曲就挑开了烟盒。   我听见抽出香烟的细碎声,立刻将手伸进他大衣口袋,提前抢走了他口袋里的打火机。   “我去洗漱。”   我将打火机揣进裤子口袋,掀开被子迅速冲出房间下了楼。   张姨就候在餐桌旁边,见我从上面下来后,当即面上露出笑意,给我指了洗漱间的位置。   我道了声“谢谢”,便快速关上了洗漱间的门,脸在镜子里肉眼可见地红起来。   “少爷早。”   “张姨早。”   邢安的声音隔着洗漱间的门传过来,我赶忙吐掉嘴里的泡沫,迅速擦了一把脸,收拾完毕门被从外推开。   我和邢安皆站在门边,正好一个要进来,一个要出去。   我看着邢安,下意识捂住了口袋,很快意识到此等举动等同于不打自招,便着急从他身边挤出去。   邢安手臂一展,就把我从门口捞了回去,而后把我抵在洗手台上,上前一步低头凑了过来。   “张姨还在外面等着呢……”   我向后缩了缩,轻轻地踩了邢安脚背一下,抬起手捂住了邢安的唇。   “不想我抽烟?”   我看着邢安眼睛里星星点点闪烁着的笑意点点头。   邢安说话时的热气喷在我手心,有些痒痒的,我便收回了手。   “放你那儿,不用还我。”   邢安凑过来亲了亲我唇角,拿过我身后放着的牙刷。   “我让张姨给你沏了醒酒茶,去吧。”   传入耳中的声音温柔得过分,我仰起头拉过邢安,也贴在他嘴角亲了一下。   “你慢慢洗。”   我偏头绕过邢安,出了洗漱间唇角不自觉上扬,走到餐桌前,张姨已经把茶杯在我的座位上放好了。   “麻烦您了。”   “不麻烦的,少爷的人要照顾也是应该的。”   我双手接了杯茶,这下连耳朵尖也没能幸免,一同开始在蒸出的热气中变红。   邢安洗漱出来原本是要坐主位的,但是却径直端起餐盘坐到我旁边,还帮我在碗里添了粥,招呼旁边的张姨道——   “张姨要是不忙也坐下来一起吃吧。”   “不了少爷,早上吃过了,我现在要去看顾外面庭院里的花。”   很快餐桌上就剩下了我和邢安两个,我接过邢安手里的粥,闷头慢慢喝,左耳尖却突然被伸手捏了一下。   “张姨和你说什么了?变这么红?”   我立刻将椅子搬得离邢安更远了一些,防止猝不及防地被他偷袭。   喝过粥之后,我又拿了一个桌上的奶黄包,一边喝茶一边吞咽,等到都吃完了便坐在位子上,等着一旁的邢安喝完粥。   爱与被爱,迄今为止郁结在我心口时间最长的亘古难题,终于在昨天变得明朗。   托母亲的福,我第一次鼓起勇气做出了选择,而如今,仿佛苦难过后总会迎来奖励一般,我和邢安共处一处,共享空间、香气以及心跳。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呢?   是从店里被姜远修淋了咖啡,明明心情坏到极点却还是抵不住好奇跟了出来的那时开始?   还是从偶然碰见他低血糖,却没能视若无睹地走开开始?   亦或是每次遇到麻烦,他都会及时出现,将我拉出泥沼中开始?   我忍不住弯唇微笑起来,身侧的邢安放下手中的瓷碗,伸出手捧起了我的脸颊。   喜欢溯不清本源。   但似乎是从我还未认识他的某个瞬间,犹如命中注定一般,我的思绪因为他停上了那么一秒,便从那间隙静止的呼吸中奠定了我和他终会相恋的结局。   我闭上双眼,柔和的日光和他一同降临。   此刻胸口的这份悸动,正是初恋正当时。 第50章 怕冷的男朋友   我终究还是没能看见邢安亲自拍摄。   后来我才知道,邢安那晚在楼阁光明正大带走我的理由是给学校拍摄的视频宣传片。   影音课上教授还特意放了成片,学校官网和帖子里也迅速更新了视频。   虽说成品也很好看,但是我果然还是更想看拍摄过程。   临近期末考,图书馆的暖气给的似乎比平日里还足。   各大选修课的结课论文先后排着队征收,沈教授因为之前的交流会要补足相应的课时,作业反而做延后处理了。   也算是忙碌周的一件好事。   我写完最后一篇列上提交日程的论文,距离图书馆关馆还有两个小时。   程协自从那次在楼阁的聚会之后,晚上几乎没怎么出现在宿舍过,大抵又被拉去什么酒会之类了。   而和邢安交往之后,发消息的频率虽然变高了,但是由于课程表有课的部分重叠得太多,再加上各种活动之类,平时基本也见不到面,最多也就是一起吃个午饭或者晚饭。   我伸了个懒腰,静坐了两分钟,给邢安发了个累趴的表情,把桌面上的东西都收进背包,打算刷卡去观影室放松,顺便碰碰运气。   今天的影片是两个月前刚上映过的一部文艺片,我提不起很大兴趣,但又不想提前去外面挨冷风吹,此刻折返的话位子肯定也是没了,不如直接进去补个眠。   我把手机模式调成振动,按照电影结束放映的时间提前五分钟设置了闹铃,而后便靠在座椅的靠背上。   看了一会,情节并没有很吸引我,再加上今天连写了两篇半论文的疲倦,我抱着背包,很快便闭上了眼睛。   昏暗的环境很是令人安心,我把手伸进口袋握住手机,意识逐渐放空。   掌心的震动将我唤醒,我睁开眼睛,放映厅内仍是一片黑暗。   我动了动身体,将怀里的背包塞到侧面,回过身才发觉不知何时右面坐了人。   还是回宿舍吧。   困倦感仍未完全消散,我打了个哈欠,扶着座位上的把手起身,手背却被身侧的人按住。   身体由于本能反应打颤,我迅速将手甩开,转头看向旁边抬手吓了我一跳的那道暗影。   “是我。”   听到邢安声音的瞬间,我松了口气,重新坐了下来,当即没好气地瞪了邢安一眼。   这人怎么不出声……   吓我一跳……   “来了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我凑近邢安耳边,小声嘟囔。   这会儿难得看见真人,我趁着电影尚在尾声,将头轻轻靠在邢安肩上。   “想你了。”   邢安侧过头贴在我耳边,抬起下颌亲了亲我额头,手绕过椅子把手,拉上我的五指。   这大抵是恋爱里最司空见惯的情话了,但是不知怎么,听见邢安这样同我讲,好似心都要融化了一般。   我用脸颊蹭了蹭邢安的肩膀,抱住对方递过来的手臂。   电影最后的结尾是在满天飘落的银杏叶中结束的,刚刚还黑着的放映厅在画面切换到演员表的滚动字幕时突然亮起,我松开抱住邢安的手,将背包背上肩膀,和邢安一前一后出了放映厅的门。   出了图书馆,一片漆黑的夜色中,电子售卖机还在工作中,我想起被大雨困住邢安接我回寝室的那日,停下来摸出口袋里的硬币。   刚好剩下一罐柠檬汽水的钱。   我将硬币投进机器,躬身抬起挡板拿了汽水罐出来。   邢安站在机器旁边等我,我把汽水揣进口袋就要走,我这边步子都迈出去两步了,邢安倒是站在原地一动未动,双手抱臂似乎在暗示我什么。   我压下笑意,明知故问——   “怎么不走?”   邢安眉线微微上挑,眼睛盯着我揣在口袋里露出一半的易拉罐柠檬汽水,开口道——   “难道你不应该请特意过来接你的男朋友喝一罐?”   “可是我没有零钱了呀。”   我把一干二净的口袋又翻给邢安看了一遍,同时用手挡住了露出口袋半截的罐子。   邢安扫了我一眼,把抱起的手臂放下,颇为无奈地翻起了自己的口袋,而后把从大衣口袋里找到的零钱全都塞进我掌心,颇有些霸总气质地指了指还在营业中的自动贩卖机。   “请我喝。”   “可是不够,还差五角。”   自动贩卖机的定价比超市里的要贵些,这些在超市里肯定可以买一罐了,但是眼前这机器明码标价,肯定是买不到的。   我看着掌心数量不足的硬币,又看了一眼脸色明显快要挂不住了的邢安,嘴角的笑意就快要绷不住了。   “好了不逗你了,我的给你。”   我把揣进口袋的汽水拿出来塞到邢安手里,没忍住还是笑出了声。   从前我怎么没发现,逗邢安玩这么有趣。   邢安接过我递过来的汽水,脸色缓和下来,却并没有开封,而是垂眸看着我,似乎在问我怎么办。   “我再买就好了。”   图书馆闭馆时间到了,我可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就和邢安在自动贩卖机旁边被围观,于是把零钱揣进另一边口袋,拉了拉邢安的大衣袖子,示意他和我走。   回宿舍楼的路上有家24小时营业的超市,我用刚刚邢安给的零钱买了罐和他手里拿着的一模一样的汽水,结了账出门对邢安笑了笑道——   “我喝我男朋友请我的。”   邢安跟着我笑起来,将汽水塞进大衣口袋里,伸出手要来牵我。   此时路上还有很多回寝的同学,邢安本就是发光体,刚才仅仅只是站在便利店门口,就有不少女生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而现在的我,才刚刚领悟了爱与被爱的美好,还没有十足的信心,能同他一样肆无忌惮地表达爱意。   我假装垂眸开了手中的汽水罐,完美避开了身侧邢安递过来的手。   压缩的气泡在舌尖炸开,辣味之后才是带有柠檬酸涩的甜味。   我举起罐子和邢安手里的碰了下,而后又喝了一口。   我向邢安小声抱怨说最近简直就是论文周,每天不是在上课就是在写论文,邢安看着我只是笑笑不说话,走到宿舍楼门口的时候,我手里的柠檬汽水还有一半。   论文的话题结束了,我和邢安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看向对方。   虽然很不舍得这么快就和邢安分开,也不知道下次再见到他是不是要等到明天的午饭或者晚饭时间,不过确实到了该告别的时候。   “晚安。”   我对着邢安笑笑,一声清脆的脆响却从邢安指下传来。   邢安毫不犹豫地拉开了那罐他握了一路的汽水,纤长的睫羽对着我的方位缓慢眨动。   “陪我喝完再上去。”   心跳漏了一拍,手中半空的易拉罐被我捏出声响,我回过神对着邢安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我和邢安坐在路灯下的长椅上,邢安喝了一口手里的汽水,偏头看我——   “想知道沈教授的作业是什么么?”   “你知道么?”   我微微瞪大眼睛,手下的易拉罐似有附议地跟着出声,邢安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和队友自选一部电影中情节演绎。”   不愧是邢安,连沈教授作业的情报都能提前套路到手。   我脑子里轮流闪过几部电影的经典镜头,正在思考哪一幕会比较容易一些,却突然发现了个最大的问题。   “可是我没演过戏……”   静态定格的镜头前,我的形象都不曾好过,就更别提动态的拍摄了。   邢安似乎察觉到我的情绪有些低落,抬起手来摸了摸我的头。   他什么都没有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在他的抚摸和注视中,我的担忧很快便消散不见,平静下来的速度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我拟好了几条备选,明天晚上有空吗?”   我想都没想地直接点头——   “我有空的。”   “知道了,明天晚上来接你。”   邢安笑着从长椅上起身,我忽地反应过来,刚才会不会回答得太快显得太不矜持了,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目光看向邢安才喝了一半还不到的柠檬汽水,有些疑惑道——   “要回去了么?可是你还没喝完……”   “回去再喝,再不进去怕是有人要被冻坏了。”   邢安捏了捏我被冻得有些泛红的鼻尖,直接伸手将我从座椅上拉了起来。   “那晚安。”   酥酥麻麻的痒从心口往外开始蔓延,我看了邢安一眼,感觉被他触碰过的鼻尖连带着脸颊都开始发烫,于是我带着手里没喝完的汽水,同他道了声晚安便飞快地跑进了宿舍楼。   今晚程协依旧不在宿舍,洗漱之后我坐在椅子上,望着那罐汽水发呆,脑子里全是邢安从椅子上站起身同我笑,宠溺地捏我鼻尖的画面。   我捂住脸,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两声。   我打开短讯,是邢安发过来的消息——   我又洗了衬衫,需要一个怕冷的男朋友亲自过来指导。   都要我过去找他了,刚才为什么还要在宿舍楼外面的寒风里坐那么久啊?   啊真是的……   我在睡衣外面披了件外套,认命地开始爬楼。   虽然他是邢安,但是这种事还不是需要我出手。   我站在四零八宿舍门前,抬起手刚敲了一下,门就从里面被拉开,我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后背就已经抵在室内的门板上,唇上压下一片柔软。   刚才在宿舍楼下还同我保持距离说笑的邢安,此刻就像是变了个人强势得很,无论我怎么推他他都不理,我站不住了便被他搂住腰,他坐椅子上我坐他腿上,刚才剩的半罐汽水一点都没浪费,全被他拿来分享了。   “衬衫……唔……”   柠檬汽水甜到发腻,我推在邢安肩膀上,唇上麻酥酥的,想提醒他别忘了正事,却忽地瞥见阳台上衣架上晾着的白衬衫,褶皱什么的都被抖得差不多了。   送上门的竟是我自己……   我当即拧了邢安小臂一把,邢安笑起来,贴在我耳边说道——   “我记得你那儿还有半罐汽水……”   “我喝没了!”   我挣开邢安,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四零八寝室的门。   这个骗子,再也不来了!   【作者有话说】   邢安大sai狼(狗头) 第51章 吃醋   天气一日比一日冷了。   忙碌的论文周随着作业的提交逐渐淡去,随着几门选修课的结课,课表上变为大片的空白。   去年买的围巾被我落在咖啡馆的柜子里,近期和营养师姐姐打过招呼了,店里没有我的排班,去了只会沦为免费苦力。   还是新买一条吧。   提交了作业之后就能从课堂上离开,我把打印出来的纸质论文放在讲台上,出了教室忽然心血来潮,想要看看邢安上课时的样子。   我打开邢安之前发给我的课表,下到二楼的阶梯教室。   门上有一截透明的玻璃可以看到里面,我挑了教室斜对面的位置上坐下来,托着下巴从第一排开始寻找起邢安来。   今天的阳光很好,带着十足的暖意,金色的光影照在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平日里冷峻的眉眼被镀上一层金棕,割裂成柔和的模样。   只找到第二排就如愿看见了想找的人影,我弯起唇角,从背包里翻出专业课课本。   就浅浅地陪他学上一节课时吧。   邢安仰着头,水蓝色笔身在他骨节分明的指间转了两个来回,最后笔尖戳在纸面上,写了一会儿便又被他指尖撑起,上上下下地纷飞。   还说别人不好好上课,他转笔倒是转得比谁都起劲得很。   我撇撇嘴,在心里吐槽邢安不干正事,余光却发现摊开专业课本这一行为完全就是在欲盖弥彰。   都快要下课了,我的视线都没能停留在上面超过五秒钟。   果然美色误事。   我一把合上书,将其揣回包里,打算还是直接去买围巾好了。   我在下课铃声打响的同时背好了挎包,从座椅上起身的瞬间,我不经意间望向教室内的一个抬眸,刚好和教室里还在转笔的邢安四目相对。   水蓝色的笔身从他虎口处剥落径直奔向地面,我站在原地,看见教室内的邢安站起身,径直朝教室外面走来。   似乎只能用命运作为唯一的解释了。   “选修课直接结的课?”   我看着连笔都不顾站在我面前的邢安,沉默了两秒,诚实地点了点头。   邢安勾起唇角,露出一副洞察了一切的得意神情——   “所以看了我多久?”   命运个头!   在过于敏锐的邢安面前,我总是没有任何秘密而言。   我气急败坏在他浅棕色的矮靴上踩了一脚,头也不回地错过他肩膀往楼梯口走。   “陪我上课。”   小臂被挽住,我回过身,被一语戳破面子根本挂不住,气鼓鼓地拒绝邢安道——   “不要,我要去买围巾。”   “下了课我陪你挑。”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拒绝就是我不给他面子了。   “请我吃饭。”   “随便点,我买单。”   合理地又多蹭了一顿午饭,我这才满意地提了提肩上的背包带子,先邢安一步进了阶梯教室。   我只说要陪邢安上课,又没说要坐他旁边,于是我果断错开前排,迈步到教室没人的最后排坐好,然后工工整整地在桌面上摊开我的专业书。   教室里要比外面走廊暖和多了,正好还不用去图书馆等位子。   我这边小算盘刚美滋滋地敲了一半,一抬眼睛就看见邢安拎着专业书和他那根脱手的水笔走过来坐到我旁边。   美色本人如此近距离地诱惑我,是可忍孰不可忍!   “干嘛呀?前排那么好的位置你坐这儿干嘛?”   我推了坐下的邢安一把,两只手直接被他一只手攥到一起,直接揣进他大衣口袋里。   连上课铃声都好像站在邢安那边,我这边还没正式开始抗议,上课铃声就响了。   “……”   手上被束缚住,我抬脚刚要故技重施,邢安也不挣扎,直接把靴子凑到我脚边,飞快地凑到我耳边说了句话——   “来给你看个够。”   邢安在教授站上讲台的时候回身坐得端正,一本正经得仿佛刚才凑到我耳边调戏我的不是他。   我明显感觉到脸颊又开始烧起来,于是把手从他口袋里抽出来,愤愤地踩了他一脚。   邢安轻笑一声,伸出手勾过我右手小拇指,而后同我十指相扣。   先前还被他转了一节课的水笔此刻被孤零零地扔在桌面上,邢安目光落在课件上,手上却时不时捏捏我的指腹,扯扯我的手指。   专业课课本严丝合缝地躺在桌面,仿佛在嘲笑我自以为是地打起了并不能实现的算盘。   我气不过,又踩了邢安鞋面一脚。   教授反复强调一个知识点,他才懒洋洋地拿起笔,手上却依旧没放开。   我叹了口气,用左手替他撑开书,谁知道他手里那支刚写了两个字就断水了,想来应该是刚才摔坏了。   邢安就带了这么一支笔,我用手肘压住课本边缘,把上周新买的水笔拿出来塞进他手里,颇为无奈地扫了邢安一眼,重新替他摊平书页。   我看我不是来陪他上课的,倒像是来做他的书童陪读的。   下课铃打响,我拍了拍邢安握着我的手背,这才解放了右手,把桌面上的课本收进包里。   “辛苦了。”   你还知道我给你撑了一节课的书啊?   我没好气地白了邢安一眼,大力拉上了背包拉链。   “想吃什么我请客。”   “那我就不客气了。”   知道邢安下午没课,而天气冷就该吃些热气腾腾的东西。   我看着邢安微微一笑,二话不说拉着他先去买了份鲫鱼饼。   我塞给邢安一份红豆馅的,不会太甜刚刚好,自己则买了份果酱夹心的。   鲫鱼饼外壳脆脆的,内里松松软软还有果酱的甜,我咬了一口很是满足,看见不远处的关东煮店前隐隐有要排上长队的趋势,便直接一把拉住刚吃了小半口的邢安,快步走去排队。   由于我的英明决策,店里等位轮到我和邢安已经算是快的了,我坐下点了份豚骨拉面,邢安则点了份酱油拉面。   我和邢安把背包放在座位上,去挑了一盒关东煮,回位子的时候拉面刚刚好端了上来。   我和邢安先消灭掉各自手里的半个鲫鱼饼,而后便吃起拉面和关东煮来。   邢安的教养从吃饭时的举手投足就能看出来,吃拉面时也没有很大的声音。   我从口袋里翻出纸巾递给邢安,慢慢吃掉了夹到碗里沁满关东煮汤汁的萝卜。   午饭好像只是按照我的想法吃了,邢安好像并没有表态。   我放下筷子,试探性地问邢安道——   “好吃吗?虽然可能没有张姨做的好吃,但是也是我经常来的店……”   邢安吃掉一颗鱼丸,也夹了一块萝卜放进碗里,“嗯”了一声,头也没抬地咬了一口萝卜。   不知为何,我莫名想起当初那一碗被姜远修点评的馄饨,看着碗里还剩下的半片叉烧顿时没了胃口。   “听说你不经常外食。”   关东煮还剩下小半盒,我不再进食,邢安这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偏过头放下筷子看向我。   “你曾经送过我一袋关东煮,还记得么?”   我愣了一下,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确实有过这回事。   “我第一次吃就觉得好吃了,后来照着袋子上的地址,也来过几次。”   邢安拿起一串鱼丸放进我手里,补充道——   “张姨没给我做过。”   胃口又回来了。   我被成功讨好,吃了颗鱼丸,继续问邢安道——   “那你经常和姜远修一起吃饭么?”   “初、高中的时候,张姨偶尔去接孩子的时候会一起吃。”   “哦。”   我不咸不淡地应了声,突然又没什么胃口了。   “不过以后只和你一起。”   邢安真的很会哄人,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把我搞到没什么脾气了。   我握着串串,邢安凑过来亲了亲我唇角,把碗里剩下的萝卜吃完,托着下巴看着我突然笑开。   “怎么不吃饭突然吃起醋来了?”   店里这么多人,我脸一下就被邢安亲红了,直接上手拧了邢安一把,把鱼丸塞进嘴里使劲嚼了嚼。   这个人能不能分分时间、地点、场合啊?   怎么想亲就亲……   生气!   “你带我吃的我都喜欢。”   邢安抬手掐了掐我塞了鱼丸的半边脸颊,拿起纸巾按在我唇角擦了擦。   “不气了,一会吃完陪你买围巾。”   算邢安识相。   我冷哼一声,拿起桌面上的关东煮又去添了半勺热汤。   肚子吃饱了,周身上下暖融融的,我满足地眯了眯眼睛,看邢安去收银台结账。   老板收了钱,看着邢安突然愣了两秒,而后同邢安攀谈起来。   原来是真的来过。   不知道两个人都聊了什么,老板的音量突然拔高了两个音阶,音量是连我都能听到的程度。   “和小徐一起来的?”   所以到底是怎么提到我的啊……   我无奈地笑起来,对着热情的老板招了招手。   上次在这里出了事之后就没怎么来过了,说来还有那么点尴尬。   老板看向坐在座位上的我,突然顿了两秒,而后似乎是要同我确认些什么,纠结了一会才无声地对我问道——   男朋友?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说亲亲要分时间、地点、场合的啊……   老板那么忙都看见邢安刚才凑过来亲我了……   邢安回过身,和老板一起看向我,眼神里颇有些得意。   我没忍住被邢安逗乐,笑着同老板点了点头。   出了店门,我拉过邢安,很严肃地同他说道——   “以后在外面禁止亲亲。”   “我不要。”   邢安把钱包揣回大衣口袋里,一口拒绝。   我瞪了邢安一眼,控诉道——   “刚才老板都看见了!”   “我男朋友,我想亲就亲。”   邢安捏住我的下巴,立刻亲身实践,气得我当即给了他一拳。   “在外面能不能收敛一点?”   “那如果是不在外面、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就不用收敛了的意思?”   果然参加过辩论赛的,口才就是不一样。   我无语凝噎,邢安仍旧输出稳定。   “谁能拒绝对一个吃自己醋的男朋友亲亲啊?”   “你能么?反正我是不能。”   张口亲亲,闭口也是亲亲。   我的脸被他说得快要滴血,忍无可忍直接抬手捂住了邢安的嘴。   “还买不买围巾了!”   邢安点点头,终于安静下来,亲了亲我的手心,而后拢起我的五指,塞进了他的大衣口袋。   看在这厮还记得我怕冷的份上暂时放他一马。   才不是因为说不过他什么的…… 第52章 盖章   沈教授发布结课作业之后就下了晚课,说是为了让我们提前完成结课作业准备期末考。   我和邢安约了个彼此都没课的时间,刷了学生卡进了图书馆,直接跳过拍摄这一步骤在剪辑中了。   至于选题过程……   我绝不会说某人处心积虑地接我去他家,从进门开始就在我毫无防备的状况下完成了拍摄,后面更是当着我的面关了摄像机,然后就是猝不及防毫不收敛地到处亲亲……   因为不知情,之前所有的顾虑都没有发生,整个拍摄画面也都十分自然。   我拉了拉脖子上和邢安一起挑的米色围巾,把剪辑好的画面推给旁边的邢安看,趴在图书馆的桌面上把自己蜷成一团。   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过后,我把桌面上的水杯推到邢安那边,对着邢安比了个三的手势,示意他三十分钟之后叫醒我,而后便闭上眼睛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我就睡了一个小时。   我迷迷糊糊从桌面上撑起麻掉的手臂,周身睡得热热的,视线才刚刚清晰,旁边就闯入一只作乱的手,轻轻地捏了捏我的脸颊。   “是不是要冬眠了?这么能睡?嗯?”   睡着之前还半空着的水杯这会变成了九分满,邢安拧开盖子递到我手边,我捧着杯子咕噜咕噜喝了半杯。   我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拎了拎滑下肩膀的围巾,问邢安道——   “怎么不叫我?”   “刚好可以错峰吃饭。”   邢安合上笔记本屏幕,把桌面上的东西统统收好,伸出手指点了点我的眉心。   “剪好了吗?”   “嗯,都保存好了。”   得知作业搞定了之后,我便再没了顾虑。   “您呼叫的用户冬眠中,请稍后再拨。”   我趴回桌面上,刚睡醒身上懒洋洋的劲儿还没散,决定破罐子破摔,干脆躺了回去。   邢安被我逗笑,放下笔电戳戳我的脸颊,我从衣袖里伸出手指,把邢安的手拢在脸颊下面枕好。   “怎么才能叫醒我家假装冬眠的男朋友?嗯?”   邢安凑近我耳边,呼吸喷在我脸侧,我干脆两眼一闭,免得受美色蛊惑。   没什么比冬日赖床更幸福的事了!   我要坚持到底!   “咖喱乌冬面行么?”   前两天我曾和邢安提过一次有点想吃日料,这两天邢安一直给我带张姨做的便当,接受投喂自然是没能吃上。   这会儿听见邢安提起,我当即没出息地咽了下口水。   “只吃面肯定不够,不如点份炸猪排?”   邢安趴在我耳边继续模拟点餐,我闭着眼眉头一皱,意识到事情开始变得不简单了。   “鳗鱼饭好像也不错……再外加个寿喜锅?”   “成交!”   美食当前!这还能等?   赖床是什么?   早起去图书馆占座位的我如此勤劳,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   我睁开眼睛,大力拍了下桌面,拉着邢安夹着笔电,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拉着邢安直奔图书馆大门刷卡。   “哪家日料?我们是走东门还是北门?订桌了么?订的几点?”   我拉着邢安连头都没回,着急去吃日料,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   不想邢安的轻笑声和着风声传进我耳朵,我当即停下来回身看向貌似正在嘲笑我的某人,不满地撅了嘴,把邢安从头到脚看了个遍,正色问道——   “你不会没订桌吧?”   这下邢安看着我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了。   “你笑什么我问你话呢!”   “路上有点堵车,桌我订完了,司机还要二十分钟才能到。”   “你怎么不早说?早知道刚才就不从图书馆里出来了……”   邢安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冷感,都已经是冬季了,却还是维持着毛衣外面套大衣的穿搭,不像我早早就裹上了加绒的外套。   “也不知道是谁家男朋友一听见吃日料眼睛都亮了,带着我冲下楼刷卡出来一气呵成,都不给我说话的机会。”   我松开邢安的手,把夹着的笔电直接塞进邢安怀里,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   “你家的。”   我把围巾从脖子上解下来,搭在邢安露在外面的脖颈上,足足缠了两圈看不见裸露在外的皮肤了,这才满意地打了个结作为结尾。   早知道上次挑围巾的时候就给他一起买了。   “姐姐前几日说店里有上新,榛子热可可卖到脱销了,喝吗?”   反正还有时间,总不能在外面挨冻,不如去尝尝好了。   我的手还拉在围巾上,邢安看着我“嗯”了一声,视线向下落在我唇间,鼻尖向前贴了贴。   心跳徒然间加快,我松开拉着围巾的手,邢安此刻抱着笔记本电脑,根本腾不出手来拉我。   我向后退了小半步,不好意思地低垂着目光,小声嘀咕了句还在外面,拉住邢安大衣衣袖晃了晃。   邢安呼了口气,把怀里的电脑包背到背上,拉着我把我堵在图书馆树丛后面的转角,捧着我的脸贴了上来。   心跳得厉害,我拍了拍邢安的手背,他停下来看着我,墨色的瞳仁里满是我的倒影。   我害羞得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低头靠在邢安肩膀上,勾了勾他的手指。   “去店里吧,请你喝不那么甜的……”   “我想抽烟。”   邢安尾音暗哑,隔着外套摸了摸我揣在内侧口袋的打火机。   自从上次邢安说了放在我这里,我就一直随身带着。   邢安烟瘾不是很大,只偶尔会抽上那么一两支,在一起之后更是没看见过他再碰烟了,似乎真的把我说过的话放在心上了。   “不可以。”   我下意识拒绝,邢安上前一步揽住我的腰,抵住我的鞋尖,眼底隐约有光在闪,温热的呼吸滑过脸颊,带有哑意的嗓音响在我耳边——   “那你亲亲我。”   我迎上邢安灼热的目光,将手攀上邢安的肩膀,闭上眼睛微微踮起脚尖。   持续戒烟是需要动力的。   才不是因为我是受了蛊惑,才主动贴贴的……   拉着邢安出了校门,我脸上的红才开始消退。   邢安唇角一直弯着,是肉眼可见的心情很好。   我一边在心里感慨着美色误人,自己真是越来越没有原则了,一边推开咖啡馆的大门,回过头让邢安给司机师傅发信息说来咖啡馆就好。   店里似乎在搞什么活动,堆在吧台前的女孩子们特别多,凑近了看,才发现店里多了两只猫猫和三只博美。   貌似是斜对角那家宠物店的。   “在做什么活动么?”   营养师姐姐正在做咖啡,听见我的声音之后把杯子递给一个我不认识的新面孔店员,拉着我的手伸到一半,突然瞥见我身后站着的邢安,生生地缩了回去。   姐姐对着我招了招手,示意我榨汁机旁边说话。   我看了邢安一眼,一脸疑惑地跟着姐姐走到榨汁机旁边。   有什么话是邢安不能听的?   “VIP顾客的魅力太大,所以最近都不来看姐姐了是么?”   本以为会是活动讲解什么的,没想到一开口就是调侃。   我无语了一瞬,说道——   “不是说了因为是结课周忙么?再说了姐姐你还不是招了新帮手。”   “嘿嘿,新来的这个帅不帅?”   姐姐立刻收回脸上泫然若泣的神情同我笑开,示意我向后看看。   我盯着新来的帅哥店员看了两秒,迅速给出了评价——   “我的评价是,不如邢安。”   “确实不如我。”   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我回过身,发现邢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背后,正盯着我眯起眼睛笑。   直觉告诉我,再不岔开话题,可能我今晚会遭殃。   “店里的猫猫和博美什么情况?”   “对面宠物店搞了个公益活动,帮助流浪小动物,借了店里几只主子,放了个捐助箱。”   “榛子热可可还有么?想喝。再来两杯不那么甜的新品。”   我点了单,姐姐很快就把打好的小票递给我,配合我带过了刚刚的话题。   我拿出钱包结了账,问姐姐道——   “怎么个捐法?”   姐姐还没来得及答话,身后新来的帅哥店员就把做好的咖啡杯往姐姐手里一塞,无比流畅地拿出围裙口袋里的印章递过来说道——   “可以在带来的私人物品上盖……”   店员话还没说完,从我身后伸过来的修长五指就握住了那枚印章,拔开盖子之后,一枚崭新的红印出现在我手背上。   我、店员、营养师姐姐的目光全部落在邢安身上,备受瞩目的盖章本人却毫不在意地接着问道——   “然后呢?”   “然后就可以放进捐赠箱……了。”   “这个不捐,我换一个。”   邢安从钱夹里翻出枚领带夹来,连同印章一起交给店员,姐姐一脸磕到了的表情,拉着店员一起去另一边做新品去了。   我看了眼手背上的红色印记,感觉脸上好不容易降下去的温度又开始攀升。   司机师傅刚好打来电话,邢安退了两步去接电话,我这才想起之前被我忘在柜子里的围巾,于是抬起挡板去拿。   刚才还在招呼的店员见我进了内间连忙上前阻止我。   “这位客人,吧台不能随便进的。”   差点忘了,眼前这位是新招进来的,我这两天没在他并不认识我。   “我是内部人员。”   “哪有内部人员还买单的?这位客人请您出去。”   我被问得愣住了一瞬,打包好订单的姐姐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放下了纸袋拉住了拦住我的新店员。   “你问她。”   我指了指营养师姐姐,拿出钥匙扭开了柜子的锁,把里面的围巾围上脖子,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刚才店员所说的话——   “哪、有、内、部、人、员、还、买、单、的?”   姐姐脸上一红,而后我拎着打包好的纸袋抬起了挡板,用盖了章的手拉起邢安出了咖啡馆的大门。   哼,让你不给我免单。   【作者有话说】   大家新的一年都要健健康康~   邢安依旧发挥稳定(狗头)   年末最后一天小情侣发糖,祝大家新一年甜甜蜜蜜~ 第53章 护短   天气越来越冷了。   期末复习阶段,图书馆占座现在成为了一场激烈的战争。   每天天不亮就要从暖洋洋的被子里爬起来,洗漱时常常会被流出来的凉水冻得哆嗦一下才能完全清醒。   等到到了图书馆门口,台阶上已经被占去了大部分空间,大家都等着开馆之后冲进去占位子,人数每天只多不少。   期末考试周程协干脆收拾行李回了家,对寝室里剩下一个人孤军奋战的我表示了同情后便头也不回地拎着行李箱走了。   无情的资本主义。   邢安只是比程协晚离开了两日,行李也是我帮着一起收拾的。   送邢安到校门口的那天,邢安还提议让我去他家一起复习。   复习个鬼,我看想占我便宜倒是真的。   于是我果断拒绝了邢安,一连送走了两位校草榜榜首人物。   我打着哈欠在熟悉的位置落座,把书本和笔记都摆好便下了楼。   还是先去食堂吃个早饭比较好。   我脱掉加绒外套,换成了浅米色的棉服,因为领子很高所以也暂时不需要围巾,于是我便把邢安送的那条送到干洗店,干洗好了便套上防尘袋锁在衣柜里了。   复习了一上午,也吃了早饭,临近饭点倒是没饿,图书馆供暖很好,饱腹之前困意倒是先一步报道了。   我按亮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时间,却看见了两个邢安的未接电话。   一个是早上九点十三分打来的,另一个最近的是在十五分钟之前。   手机昨晚临睡前设置的静音,早知道设置成振动模式了。   我懊恼地皱了皱眉,离开座位去洗手间给邢安回电话。   没有短讯息,电话接连打了两个,应该是有什么要紧事。   一秒。   两秒。   电话过了半分钟才被接通,我刚喂了一声,听筒那边便传出了熟悉的女声。   是张姨。   “请问是徐桐少爷吗?少爷今早发烧了。”   我当即握着手机的手一顿,感觉整颗心都悬了起来。   “早上给少爷做了粥,少爷没有吃,说是要喝和你一起吃的那碗馄饨,到现在也没吃东西。”   “这饭不吃,退烧药不能吃会伤胃……而且少爷本来胃就不太好……”   邢安发烧了怎么这么任性啊?   怎么说先把退烧药先吃了啊!   我拧起眉头,同张姨道——   “邢安现在睡了吗?”   “还没有。”   “帮我把电话给他,我和他说。”   听筒那边传来一阵上楼的脚步声,推门声响起之后,我听见张姨的声音在听筒那边越来越远——   “少爷,徐桐少爷的电话。”   半分钟的沉默过后,我听见邢安比往日里还要低沉的声音——   “嗯,怎么了?”   “是你怎么了吧,发烧都多少度了还闹小孩子脾气不吃药?”   我不自觉拔高音量,对面沉默了一分钟,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一阵,而后我才听见了邢安的回答。   “三十八度二。”   应该是看了体温计。   真是要命。   “张姨给你熬了粥,你先喝点把退烧药吃了,我现在去买馄饨。”   我捏着手机往卫生间外面走,把手机夹在颈侧保持接听,把桌上的东西迅速塞进包里,拉链都没完全拉上,就急匆匆地下了楼。   “等你。”   邢安的声音带点哑,尾音还沾了点笑意。   都烧成这样了是怎么能笑出来的啊?   “等我到了你就完蛋了!”   我恶狠狠地丢下这句话便挂断了电话,直接转而拨通了那家我经常去的馄饨店店主的电话。   经常去的好处就是这样,馄饨可以先做预定。   从图书馆跑出校门要十分钟,路上最快不算红绿灯也要十五分钟,打车去邢安家里还要四十分钟。   听张姨和邢安话里的意思,邢安是打定主意不吃别的了。   还是路上再哄他喝粥吃药好了。   我把背包甩到肩上跑到校门,刺耳的喇叭声在对面停车位响起。   我下意识向声源瞥去,在摇下的车窗后看见了邢安家司机师傅熟悉的面孔。   这下我更想骂邢安了。   原来都算计好了。   之前只是订了我和邢安的份,没想到某个病号居然不提前和我打声招呼,自作主张地让司机师傅在校门等我。   于是我只好重新排队给司机师傅又买了一份馄饨。   上了车我便拨通了邢安的电话,刚才还保持联络的手机却突然关了机,之前想好的说辞全都没了意义。   我第一次发现,邢安生了病其实是极度自我的。   只听自己想听的,只回答自己想回答的部分。   我揉了揉眉心,不发一语地望向车窗外面。   因为有司机师傅专程接送,比预计的时间快了二十分钟到达。   我拎着两盒打包好的馄饨,背上背包,下了车向司机师傅道谢,便穿过张姨精心侍弄过的花廊往门口走。   我在玄关处换好拖鞋,发现鞋柜里多了一双白色球鞋,印象里也没见邢安穿过。   客厅里没有张姨的身影,倒是餐桌上摆了好几样。   粥、小点、面食应有尽有。   甚至还有一碗馄饨。   我愣了一下,放下背包,把手上拎着的餐盒放了一份在餐桌上,另一份放在厨房里。   邢安还真是任性。   我带着邢安想吃的馄饨上了楼,隐约听见二楼好像有什么动静,我正猜测着会不会是张姨的时候,一抬头,便和从二楼下来的姜远修对上了目光。   “远修少爷……”   张姨迟了半步从二楼转角出现,看见我站在楼梯中间的台阶上,后面说的话卡在喉咙里,一时间也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姜远修看见我出现在邢安家里,先是怔愣了一瞬,而后便摆出一副看不起人的嘴脸,踩在二楼最上面的台阶上自上而下俯视我,目光里满是轻蔑。   我惦记着房间里尚在发烧的邢安,多一秒也不想浪费在和这个疯子周旋上,于是我忍着强烈的不适感避开姜远修的目光,抓着扶梯继续上楼。   “我倒是没有想到,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会主动上门倒贴。”   姜远修伸出手来拦住无视他存在的我,而后便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口气同我说话。   只差一步,我就能错过姜远修踏上走廊。   “来之前也不想想,邢家的高枝也是你能攀起的?”   我重新拧起眉头,张姨见状上前一步,劝和的话还没开口,就被姜远修接下来的动作打断。   姜远修伸出手,直接挑开我的包装袋,看见里面装了什么后神色一顿,很快嗤笑一声。   “怎么又是外面这种不卫生的街边摊?我以为都第二次了,怎么你也能换个花样,没想到倒是死板得很。”   “不是街边摊,而且是邢安亲口说的,他要吃。”   我抬眸冷冷看了姜远修一眼,姜远修皱起眉头,偏头看向站在旁边的张姨。   张姨双手握在一起,避开姜远修的目光道——   “少爷确实说了……”   我再无任何耐心同他纠缠,于是径直推开了姜远修拦住我的那只胳膊,不想姜远修下一秒直接掀翻了我手里的包装盒。   热汤顺着盒盖缝隙泼在虎口处,灼热的烫意迫使我下意识缩手侧身避过,后背磕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馄饨顺着楼梯滚落,盖子彻底碎裂,最后砸在地面发出一声不小的响动。   如若不是我反应及时,现在和那碗馄饨一起滚下楼梯的人,应该是我。   张姨被吓得捂住嘴巴说不出话来,我上前一步揪起姜远修的衣领,情绪彻底爆发——   “姜远修你是不是疯了!”   “不过就是打翻一碗不干不净的馄饨,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姜远修见我生气,反而笑开,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话中明显另有所指。   “你们在干什么?”   二楼房门不知何时敞了开来,邢安穿着家居服站在房门前蹙起眉头,目光落在我和姜远修身上。   手背上的痛感迟了半步烧灼起来,我松开捏住姜远修领子的手,立在台阶上抿起唇角,垂眸一言不发。   “他刚才要打我。”   张姨看着对着邢安笑开的姜远修倒吸一口凉气,由于过于震惊甚至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咬着牙看向半步开外颠倒黑白的姜远修,不知是逃过一劫的后怕还是怒极,浑身不受控制地小幅度颤抖起来。   “出去。”   言语低沉泛起冷意,我第一次听见邢安如此说话,刚刚还在颤抖的身子忽地顿住,心跳不受控制地停了一拍。   “听见了么?邢安让你出去。”   姜远修笑眯眯地转向我,眉眼之间尽是得意之色。   细细密密针扎一般的疼痛自心脏处涌起,几乎是瞬间,眼眶酸涩起来,我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我让你出去。”   眼前落下一片阴影,声音近在耳侧。   我抬起头,看见邢安侧过脸站在我面前,目光从姜远修身上再到我身后的楼梯,最后移开落回我身上,而后小心翼翼地牵起了我被烫伤的那只手。   白皙的手背上被烫出一片明显的红,邢安眉头顿时蹙得比刚才还要紧,一旁的姜远修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语气微微颤抖着问邢安道——   “你说……什么?”   “我带我男朋友回家,所以不让你进我房门,现在听清楚了么?”   邢安只看了姜远修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越过姜远修拉着我进了房间,大力摔上了房门。   “很疼吧?”   邢安牵着我坐在沙发椅上,蹲下捧着我被烫红的那只手,眼底的心疼清晰可见。   眼睛突然模糊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地顺着眼角滑下去,邢安单膝跪地吻在我眼尾,柔声哄我道——   “不哭了,先上药。”   书架上的药箱被取了下来,烫伤膏被均匀抹在伤处。   明明还在发烧,被优先照顾的却是我。   我看着邢安吸吸鼻子,声音断断续续,带了哭腔同邢安讲道——   “厨房,还有一碗……你喝了,好,好吃退烧药。”   “你来之前吃过了,不哭了好不好,嗯?都快哭肿了。”   邢安凑上来亲了亲我的眼睛,我捧着邢安脸颊,趁机贴了贴他的额头。   确实没有很热。   这个骗子。   “那你要我来,干,干嘛?”   我推开邢安,彻底生起气来。   “两天没见了,想你。”   邢安揽住我后背,凑到我耳边小声说话。   听他这样说,我的心瞬间软了下来,邢安不小心碰到了我刚刚磕到的地方,我揽住他的脖颈,小声说了句疼,邢安便向下揽住了我的腰。   “还没退烧,陪我睡会。”   邢安的尾音还带着点哑,而我情绪发泄之后倦意也一同涌了上来。   我窝在邢安颈侧点了点头,泪意早就在不知不觉间止住了。   【作者有话说】   校门口——   司机师傅:少爷,人是跑出来的。   邢安:录像发我,回家开快点。 第54章 偏爱   小学六年级的暑假,蝉鸣不止。   我和父母在周末一同受邀去参加表弟的生日宴。   聚会在表弟家独栋的别墅里举办,他家的院子很大,房子前有泳池,里面装满了蓝汪汪的水很是漂亮。   父母将我托付给表弟家的保姆便一同去和熟人打招呼去了,我抱着从车上带下来的兔子玩偶,坐在沙发上盯着泳池里如同蓝宝石一样好看的池水出神。   因为后厨晚宴菜单上的部分食材采购时数量出了错,保姆也被叫去后厨一同协调。   我得了空闲,好奇心便越发强盛起来,于是离开沙发,抱着我的兔子玩偶跑到了泳池旁边。   里面的水凉凉的,捧在手心里的颜色依旧是白色的。   我正想再向下捧一捧那令人心生波澜的纯净蓝色,生日宴的主角——我的表弟却站到了我旁边,对着蹲下身碰水的我伸出了手。   我以为他要拉我起来,于是便把手递了过去,谁知他却甩了开来,直接指了指我抱在另一边怀里的玩偶。   “这个不是……”   “明明就是拿来给我的!”   我摆摆手从泳池边起身,刚想同他解释这不是带过来给他的礼物,谁知道表弟在我拒绝后变了脸色,竟然突然弯腰伸手去抢我搂在怀里的兔子。   我还没完全起身防备不及,被他带倒摔在地上,左脚鞋子浸入泳池,表弟直直摔在我身上,下颌擦在泳池边,当即便哭出了声。   寿星的哭声很快便吸引了院子里大多数人的目光,我和表弟很快便被各自的父母分开。   “只不过是小孩子打闹罢了。”   表弟的父母如是说道——   表弟停止哭泣,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我攥着的玩偶。   母亲看在眼里,在父亲的默许下将兔子送给了表弟。   “拿好哦,这是我们桐桐给你的生日礼物。”   没有见红仅仅只是轻伤的表弟得偿所愿,搂着我的玩偶当场笑出声来,浑身酸痛鞋子还湿了的我被母亲牵走,去里面的房间换了外裤和鞋子。   孩子间的打闹很快被一笑带过,生日宴上小提琴的演奏从始至终都没有停过。   仿佛极具讽刺性的默剧一般,我失去了心爱的玩偶,在成年人给足彼此脸面的世界里也失去了辨明真相的权利。   自幼时的梦醒来时,天色已近黄昏。   眼皮有些肿胀,想来是因为哭过的缘故。   邢安的手搭在我腰身上,出众的五官距离我不过半尺,眼睫垂落出两片扇形的阴影。   邢安如同抱着等身抱枕一般抱着我安睡,额头沁了些汗,纸巾盒却在他身后的位置。   我小心地撑起半边身子,伸长手臂去够抽纸想要帮他擦汗,不想邢安却被我的动作惊醒。   我看着邢安尚处在迷蒙状态的眼瞳,收回了伸出去的手,正想着要不要解释一下,腰身上的手臂瞬间收紧。   我被邢安拽进他怀里,他将下颌贴在我额前,喉咙发出声模糊低哑的轻哼。   似乎又接着睡了。   邢安的体温透过相连的皮肤将我的面颊烫红,我贴在温热的颈侧心跳加速,之前自邢安身上闻见过的淡香变得浓烈起来。   我突然觉得,我好像才是那个发了烧的人。   “邢安……”   我的手被困在他胸膛,于是便轻声唤了他的名字。   “嗯。”   头顶传来简短的应声,我便知他醒了,于是错过邢安的肩膀看向壁上的挂钟,发现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了。   “还是不舒服么?”   我将指尖贴上邢安的额头中心,复制了温度再贴回我的。   应该是退烧了。   我用指尖轻轻戳了戳邢安微微蹙起来的眉心,慢慢将它抚平,又顺着眉心摸至邢安的眉骨,用指腹描下轮廓。   “起床了。”   再睡下去今晚怕是会失眠。   被我反复戳弄的邢安睁开眼睛,眼神带了些无奈看向我,我弯起唇角,拿了纸巾帮他把额头上沁出的汗一一拭去。   “再测测体温吧。”   “不用。”   邢安一口回绝,揽在我腰身上的手向侧腹缠去。   我向来怕痒,便推在他肩膀上,手上的力气却不及他横在我腰腹上的一半。   挣扎无果。   我今天穿了件宽松的低领毛衣,邢安微凉的鼻尖抵在我的颈侧,灼热的呼吸喷薄在皮肤上。   几乎是瞬间,我就慌了心神。   锁骨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而后传来吮咬的痛感。   邢安看了一眼锁骨上他留下的红痕,微微抬起脸,深邃的眼瞳将我吞噬完全。   “不是怕冷?嗯?”   耳骨被齿间衔咬,心跳乱得不成样子,推在他身上的手早就失了所有力气。   “到我怀里来。”   周身酥酥麻麻,任由摆布。   我想邢安是有蛊惑人心的本领的。   我抚过他的眉眼,揽过他的脖颈,在他锁骨同样的位置咬上了那么一口,却又怕他疼,不过片刻便松了口。   喘息声中混入了一声轻笑,我头脑晕晕乎乎,开始变得无法思考。   “抱紧我。”   虽是这么说着,可是先一步缠紧我的却是他,我只得听话地揽得再紧一点。   放在厨房里的那碗馄饨最终沦为了晚餐,万幸的是还不算难吃。   我吃完便靠在椅背上,半根手指头都懒得动,就连头发都是邢安帮我吹干的。   邢安将椅子拉过来和我同坐,我靠在邢安肩膀上,指尖微抬指了指对面的背包,嗓子半哑地同邢安说道——   “想看书……”   邢安拢住我的指尖,揉进手里把玩。   显然,刚提的要求被驳回了。   我叹了口气,捏了他手掌一把,将手抽了回来。   餐桌上的东西都是姜远修中午带来的,邢安一样没碰,全都推远了。   我和邢安分食了那碗馄饨,面前放着一个只剩汤的空盒。   “你还要再吃点什么么?”   邢安摇了摇头,将我烫到的手握起,贴在唇边吻了吻。   “可是我还没吃饱……”   刚才被折腾狠了,这会吃了馄饨胃口开了,邢安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想来也没吃饱。   我抬头和邢安对视了一会,邢安低头亲了亲我唇角,起身说道——   “冰箱里还有两块牛排,等我一会儿。”   我们都不约而同地忽视掉餐桌上摆着的东西,张姨早就下了班,我看着邢安离座去了厨房,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邢安挽起袖口,摘下围裙系在身上,不出半分钟就系好了身后的结。   我靠在一旁,看邢安起锅,烧油,然后从上面的几个橱柜里准确地找到了迷迭香叶洗净,最后撕开包装香煎牛排。   “几分熟?”   邢安偏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眼神立刻回到火上,将煎着的牛排翻了个面。   “八分。”   我闻着厨房里散开的肉香,肚子不争气地偷偷响了一声。   邢安好像不完全是我想象中那种养尊处优长大的小少爷,我看见牛排成色时暗自吃了一惊,伸手去端盘子的时候却被制止了。   “没什么奖励?嗯?”   邢安站在原地挑了挑眉,我想了想,把手环上他腰侧,一边夸他厉害,一边——   解开了他围裙的结。   “记得拿刀叉。”   我拿着两盘牛排,尽量快地从邢安面前跑路。   这大概是我吃过份量最多的一次晚餐。   果然运动量和食量成正比。   吃完之后我和邢安一起回了厨房,两个盘子邢安一个也没让我碰。   他将流水关掉的瞬间,侧过身恶狠狠地亲了上来,嘴上骂了我句“小没良心的”,实际上揽着我手的力道却很轻柔。   司机师傅和张姨一起下班了,反正邢安也不会让我睡客房。   我干脆往邢安身上一挂,上楼都不用走的感觉就是好。   我选定了沙发椅做了降落地点,邢安就把我放下来,还在我身后垫了个松软的靠枕。   我望向邢安的书架,想找到上次那部我还没看完的作品,视线在半路上却被摆在书架最外侧的四阶魔方所吸引。   邢安颇有眼力地顺着我视线定格的方位取下魔方,径直递进我手里。   我来回翻转着看了看,发现红色面的右下角,有一块红色色块的缺失。   “小时候不懂事刮掉的。”   邢安同我解释,我捏着魔方,双手错开,扭了一半又怕还原不了,又扭回了之前复原的方位。   我将魔方递还给邢安,邢安看了我一眼,随手将魔方放在小桌上,将我从沙发椅上拉了起来。   “嗯?”   疑惑的单音节刚从嗓子里发出,邢安下一秒就抱着我陷进另一张沙发椅里。   邢安在背后抱着我,将头枕在我肩膀上,桌边的魔方被邢安重新拿起放进我手里,耳畔响起他耐心温柔的声音——   “有我呢。”   原来我也可以随心所欲地拥有想玩的玩具。   眼眶莫名有些发热,我忍住泪意,将手里魔方的色块扭成乱七八糟的杂乱模样。   “好了?”   我点点头,双手被邢安的手从身后覆住。   邢安带着我去扭手里的四阶魔方,修长五指连指节弯曲的角度都透着一种像是精心算计过的美感。   邢安指尖萤白里透着红,是那种无法形容的养眼级别的好看。   刚才还颜色各异的色块已经还原了八成,如若不是带着我一同转魔方,我想邢安的速度可能会更快。   “自己试试?”   邢安的手指停下来,我点点头接受了这个提议,那双手便立刻环在了我的腰上。   我垂眸,缓慢且认真地转动着魔方,将魔方八成色块还原成九成,再将九成色块接近还原成最初的样子。   就差最后一步就要成功了,我露出笑意,偏过头看向邢安想要同他炫耀,却发现邢安眸色沉沉地盯着我,似乎就是在等我转头的这个时机,捏着我的下巴吻了上来。   我几近窒息,松开了捏着魔方的手拍了拍邢安肩膀,四阶魔方滚落在地毯上。   揽着我的手紧得很,我委屈地指了指地上还差最后一步就能复原的魔方,邢安一把将我抱起,跨过隔间的门对我哄道——   “明天继续。”   【作者有话说】   嗯……懂得都懂……(狗头) 第55章 番茄牛腩   继续的当然不是扭魔方。   我从上午睡到午间,一大早就被邢安折腾得腰酸背痛,嗓子也哑得厉害。   醒来时床头柜上有杯温水,我撑坐着起身靠在枕头上,喝水时发现手背已经上好了烫伤药。   张姨和司机师傅今天都没有来上班,至于是谁的授意自然一目了然。   上次来邢安家穿过的家居服叠放整齐放在旁边,昨天的低领毛衣弄脏后应该是被邢安拿去洗了。   我抬手换上衣服,肩膀上却传来一阵刺痛。   近乎完整的牙印散出一片红,明显肿了起来。   我不咬他,他咬起我来倒是发狠。   家居服旁边是我昨天放在棉服口袋里的手机,我拿起看了一眼,并没有什么新消息。   想来就算是姐姐要我去店里帮忙,我也办不到就是了。   我拨通了邢安的电话,铃声在楼下响起,只两秒就被对方接通——   “早上好。”   邢安的尾音上扬,透着一股十足的愉悦。   “不好。”   嗓子完全哑了,我看着昨天还躺在地上被搁置在一边的魔方突然生起气来,直接挂断了邢安的电话。   禽兽。   邢安很快回拨了过来,我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两秒,还是划了接听。   “我下次节制一点。”   鬼才信他!   我刚要挂断电话,邢安的声音不过半秒便又从听筒那端传了过来——   “想吃什么?张姨煲了鸡汤,冰箱里还有西芹、番茄还有牛腩。”   电话里隐约传来锅铲的声音,我顿了一下,对邢安哑着嗓子道——   “想吃番茄牛腩面……”   “知道了。”   邢安应声后没有挂断电话,厨房里做菜的声响断断续续地从听筒另一端传了过来。   午后的阳光很好,我缩回被子里,手指握住手机贴在耳边,唤了他的名字。   “邢安……”   “你说,我在听,这会儿在切番茄。”   “有点想你……”   电话那边切菜的声响立刻断了,我将手机扔在一边,半张脸缩进被子里,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   刚刚还拉远的声线立刻在听筒里清晰起来——   “我马上来。”   房门开着,我好像自扔在一旁的手机里听见了邢安穿过厨房上楼的响动——   “可是…我饿了……”   短促的吸气过后是一声长长的叹息,一分钟之后邢安的声音又离远了听筒,切菜的钝响也跟着一同响起——   “徐桐,你是真的很有本事。”   我从邢安嘴里听出些咬牙切齿的味道来,便好心情地笑开,继续问他道——   “你会做么?”   “你小看我?”   翻炒的锅铲声很快盖过了我们的谈话,我弯着唇角,将手机贴近耳边听邢安做饭。   炖煮的声音在某一刻突然变小,我试探性地喊了两声邢安的名字都没有得到应答。   我撑坐着起了身,刚想去厨房看看,下一刻邢安就跨进了房门。   我被他按回原处,唇上立刻挨了一口,我吃痛哼了一声,打邢安的手在半路就被他抓住,最终环在了他脖颈上。   “怎么这么会勾我?嗯?”   邢安将我抱坐在他腿上,凑过来亲了亲我唇角,呼吸烫在我皮肤上,灼出一片粉色。   “锅要烧干了……”   我偏头避开邢安灼热的视线,双手向下攀住他的肩膀,感觉身体在慢慢发烫。   “开了小火,在炖牛腩。”   邢安单手抱我,抽出手来挂断了电话,而后捏着我的下巴又吻了上来。   我抓着邢安的肩膀,靠在他胸膛上喘息。   邢安身上穿着和我一样款式的家居服,我忽地想起邢安之前的说辞,问他道——   “真的是高三的时候买的?”   “哄你的,其实买来想和你像现在这样,一起穿的。   邢安点了点我的鼻尖,我的心软得不成样子,嘴上却不露声色——   “你怎么知道买了,我就一定能穿到?”   “如若穿不上,我从一开始就不会买。”   邢安勾起唇角,面上露出势在必得的得意神色。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我确实是已经被“拿下”的那个。   我小声地“切”了一声,凑上去亲了亲邢安,提醒他锅里还炖着牛腩。   邢安看我一眼,微微皱了皱眉,显然对这个亲亲的时长表示不满,却又不能真的让锅烧干,只好抱着我下了楼。   我赤脚抱膝靠坐在餐椅上,看邢安自厨房端出两碗番茄牛腩面来。   “闻起来好香。”   我真心赞美,邢安笑着拉过旁侧的餐椅和我的并在一起,让我的脚踩在他松软的拖鞋上,而后将侧脸往我这边偏了偏。   真是的……   看在炖了这么久的份上……   我仰起脸凑了过去,邢安却突然转头,双手捧起我的脸颊亲了上来。   辛苦忙碌了半天的厨师终于得到了满意的时长奖励,我拿着汤匙,红着脸喝了一口碗里的番茄浓汤。   比我之前吃过的任何一家面店里的都要好吃。   已经半天没有吃东西了,况且番茄汤汁酸中带甜,牛腩火候又炖得刚刚好,这一碗面浓香四溢,和厨师的美色一样诱人的很。   一碗加足了牛腩的面不多时就见了底,连碗里的汤都没剩下多少了。   我靠在邢安肩上,满意地摸了摸小腹,脚趾在邢安的拖鞋上愉悦地轻轻踩了踩。   邢安的面还没有吃完,抽出纸巾帮我擦了擦唇角,我仰起脸,眯起眼睛享受服务。   “小猫一样。”   邢安捏了捏我的脸颊,吃完了放下筷子,伸出手要来抱我。   我坐到邢安腿上,在邢安肩膀上推了推,问他道——   “不刷碗吗?”   “等会。”   邢安指腹在我腰侧轻擦,鼻尖向前贴了贴,喉结上下滚动。   盯着我的那双眼眸光沉沉,邢安吻了吻我眼尾那颗泪痣,偏过头细细地噬咬我的耳廓。   我抱着邢安的肩膀,被他咬住耳朵身子发软,身子不自觉后仰,环在腰身上的手很快便缠上后背,将我完全锁进他怀里。   “小撒娇精。”   贴在耳边的低语性感得要命,胸膛里心跳加快,我埋进他颈侧,弱弱地反驳——   “哪有……”   “要不要看电影?”   我抬起头看向旁边影音室的门,想了想摇了摇头,然后又重新趴回原来的位置。   “今天下午要复习。”   “好。”   邢安抱着我起身,走到对面示意我拿上椅子上的背包,便又带着我回了楼上。   还是第一次在男朋友家里学习。   我赤脚坐在沙发椅上,背后的靠枕是男朋友塞的。   邢安下楼去刷碗了,脚下的地毯软软的。   我把背包里的课本摆满了阅读用的桌面上,而后弯腰将地上的魔方捡起来,扭完了那仅剩的最后一步后便放在一旁专心看书了。   昨天写了多半的知识点卡在最后几个字,我找出和黑色字迹不同的蓝色的记号笔,按照记忆把后两个字补完,而后看着笔记本笑起来。   我捏着笔杆,偷偷做了纪念的窃喜充满胸腔,如果考试真的出了这题,大概我是不会错的。   两杯温水放在桌面,头顶压下重量。   好看的指骨撑在桌面上,熟悉的淡香将我环起来。   “怎么又开小差?嗯?”   即便在他家里,也和在上课时毫无区别。   我不满地仰起脸,同邢安小声嘟囔——   “你怎么每次专抓我开小差的时候来。”   “想到什么开心事了?”   邢安说着目光便向我笔记本上扫去,他一向敏锐得很,大概率会看出些端倪。   而我也该有点自己的秘密。   “不许看。”   我伸出左手推在邢安下颌上,右手向上挡住了邢安的视线。   “写我名字了?”   “才不是呢!”   耳边传来邢安愉悦的轻笑,我的双手很快便被他拢进掌心,而邢安也没再往我的笔记上看了。   “你不要总是来诱惑我,我已经一天没复习了……”   我委屈地抿唇,在他拖鞋上踩了踩表示不满。   “知道了。”   邢安笑着将我的手贴在唇边吻了吻,起身自书架上抽了本书,坐回我旁边的位子展卷。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邢安真的没有打扰过我。   我成功复习完一门专业课,便把课本合上去拿另一本。   背包里只带了两门必修课的书,之前已经复习完一半了,原本打算那天在图书馆全部学完的,然而计划却总是赶不上变化。   我找到另一本中间折起的书页展开,一旁的邢安合上了手里的书向我看来。   “读完了?”   我将水杯递给邢安,邢安接过后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扫了一眼我的课本,淡淡开口道——   “我上学期期末刚考完,卷子拿了满分。”   邢安这是在……同我炫耀吗?   莫名觉得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我忍住笑意,看邢安又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目光转回我脸上道——   “李教授的课?”   “嗯!”   要忍不住笑了。   邢安并未多看我,而是伸出食指挑起我笔盒里的记号笔,其余两指跟着一转,笔身便到了他手里。   从我折起的书页向后,邢安每一章都只勾选了两到三个知识点,翻到末尾又折回书页之前勾画,而后将记号笔放回原处,对着我邀功似的挑了挑眉。   “你男朋友给你开后门。”   “真棒!”   我竖起大拇指对邢安表示赞美,而后捧起我开过挂后的教科书到一边啃知识点去了。   腰身上环了一条手臂,把我往旁边的位置拽去。   我扭过头,看见邢安面露不悦,紧接着脸颊便被他掐进手里。   “过河拆桥?嗯?”   “小没良心的。”   我终于崩不住笑开,捧着邢安的脸啵啵了两口。   “现在呢?”   “算你还有一点吧。”   邢安松开捏着我脸颊的手方便我发挥,我又凑上去啵啵了两口,问他道——   “怎么样?我现在的良心是不是大大滴?”   “也没多大吧……”   邢安的喉结在我眼前滚了滚,明显是得了便宜就卖乖。   “得寸进尺。”   我点了点邢安眉心,扬起笑脸道——   “这叫点到为止。”   “对你永远不可能止。”   心跳漏了一拍,邢安揽着我的腰,就在我心动的这一瞬间吻了上来。   我想我是真的很爱他。   【作者有话说】   小情侣家里学习(狗头)   对章节名有点不满意,在线征集(渴望星星眼) 第56章 纵容   最近的气温降得很低。   我开始放弃去图书馆占座,选择在寝室里自习。   不用迎着冷风,也不用抢座,只要心静,哪里都可以学习。   寝室只剩下我一个清净得很,临近考试宿舍楼只有晚上才会热闹起来,白日里学习再合适不过。   复习了大半科目,电卡里余额不足,走廊里显示的数字岌岌可危。   再不去充值中心缴费,今晚怕是要在黑暗里度过了。   温热的杂粮粥加了糖甜甜的,我翻过一页书,无意识地咬住了吸管。   不知道是不是冬天到了的缘故,在充值中心工作的姐姐也总是会晚到,大概和我一样也是怕冷体质吧。   掐算着时间快差不多了,便合上了书本,我换好衣服揣上电卡,出了宿舍的大门。   今天外面的风不是很大,我将半张脸埋在棉服领子里,脚下的步子却一点都没慢。   到了充值中心,前面还有几个同学在排队缴费,我将手揣进口袋里捏住里面的电卡,连同现金一起抓在手里。   确保了今晚灯光的延续,便没什么大事了,回去之前我绕了段路去了超市,买了几袋零食,又顺便去食堂买了中午的午餐。   ——一荤两素的盒饭。   这样就不用中午再出来一趟了。   回了宿舍,我把零食和午饭拍了照发给了邢安,算是同他报备自己有好好吃饭。   发送过后我便将手机扔到上铺充电去了,换上加绒的睡衣,我将脚塞进棉拖里,继续背诵专业课知识点。   宿舍里的气温因为有供暖所以算是可以过得去,但是确实没有图书馆暖和,指尖不握笔写字的时候便会慢慢变冷。   我将双手合在一起揉搓,脑海里无端浮现出邢安低垂眼睫、将我的手拢进掌心为我取暖的认真模样。   好像……有点想他……   我拔下充电线,解锁手机后第一眼便看见了邢安的消息。   我发送的那条消息过后的两分钟,邢安就给了回复。   他说——   还想看看你。   仿佛能看见他说这话时的神色,心跳的频率明显开始加快。   我放下手机捂住脸,害羞得连脸颊都开始染上颜色。   消息间隔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新换的加绒睡衣是浅米色,后面的帽子上还有两只猫耳朵。   无论如何也不想拍给邢安看。   要不是店里只有这个最厚,料子最好,我才不会买这种类型的睡衣……   门口传来敲门声,我以为是宿管来查寝,或者是通知停水一类的事宜,于是想也不想地走到门前扭开了门锁——   和邢安四目相对的那刻,我当即愣在原地,邢安也在看见我的那个瞬间,眼神闪烁了一下。   走廊里还残留着烟草的味道,不是薄荷的气味,还有些呛,我下意识蹙了眉。   邢安握住我放在门锁上的手,侧身进了宿舍,替我关上了门。   察觉到我手指的温度并没有很高,邢安干脆将我另一只手也握在掌心。   我和邢安站在门口,走廊里的烟味还是能依稀感觉到一些,邢安见我眉头并没有松开,便拉着我往里面走。   空气中隐隐飘来一股淡淡的薄荷味道,好似是从邢安身上传来的。   “你怎么……来了……”   两只手沾上了邢安的体温变得暖洋洋的,我低垂着目光,捏了捏邢安握住我的手指,因为被看见了不想被看见的新睡衣,无端有些沮丧。   邢安坐在椅子上,揽着我的腰让我坐在他腿上,凑上来吻了吻我的唇角。   “因为小猫不理人,所以我只能亲自来揪耳朵。”   邢安眼睛里满是笑意,真的伸出手捏住了我睡衣后面兜帽上的猫耳朵,我攀住邢安的肩膀,耳朵开始发烫,将脸贴在他肩膀上。   邢安今天穿了身黑色的亮面棉服,领子很高,不知道是不是我经常同他念叨要保暖的缘故。   棉服上沾了外面的冷意,我抬起脸瑟缩了一下,邢安立刻会意,单手解开了棉服的扣子。   揽着我的手十分有力,我伸出手抱住邢安,将面庞埋进他暖融融的颈侧。   离得近了,便真的可以闻见邢安身上残留的淡淡的薄荷气味。   “你抽烟了。”   我贴在邢安脖颈,声音闷闷的。   “想你了。”   怎么会有人就连抽烟的借口都找得这么让人心动啊……   我抬起脸,把手伸向邢安棉服外侧口袋,碰到了打火机的壳子,却没能摸到实体。   “在里面口袋。”   邢安笑着看我,我拿到打火机,立刻揣进了睡衣口袋,仰起脸理直气壮地对邢安说道——   “没收。”   邢安并未看打火机一眼,反而抱住我,贴我贴得更近了些。   “里面还有烟,怎么不拿?嗯?”   邢安微微扬起脸,将棉服裹在我肩膀两侧,眼瞳里隐隐有光在闪。   “总不能太过分……”   我被邢安的目光烫得不自主偏移视线,停留在猫耳朵上的手不知何时移到了后颈。   “你有这个权利。”   午间的晨光将邢安的瞳孔映成金棕色,片刻之前的宿舍里,我的指尖还发着冷,可他来了之后,包围我的只有暖意。   心脏砰砰乱跳,我捧起邢安的脸,闭上眼贴近了他的呼吸。   邢安伸手将内侧口袋里的烟盒放进我掌心,我平白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连他今日抽烟这件事,都是为了纵着我才刻意为之的。   几天没见,邢安的下颌线条好似比上次见面时还要明显。   “怎么瘦了?”   我心疼地摸了摸邢安的侧脸,手指被他拢在指间,贴在唇边吻了吻。   “想你。”   “分明是没有好好吃饭……”   我嘟囔着,回身挑了袋咸味的零食塞给邢安,邢安接过,视线错过我的肩膀落向桌面——   “还没吃?”   “嗯。”   “张姨今天炖了花胶鸡。”   “你怎么总是诱惑我……”   我瞪了邢安一眼,气呼呼地捏住他的耳廓,发觉有些冷,便将掌心贴了上去。   “走了多久?”   “十五分钟。”   我叹了口气,拍了拍邢安的胳膊示意他松手,开始认命地往背包里装课本。   “别让司机师傅等太久了……”   邢安笑起来,也跟着我起身,我恼他总是先斩后奏,又恼自己总是心软,便推了他一把。   “我要换衣服,你先出去。”   “又不是没看过。”   邢安抱着手臂,完全没有要出去的意思,我转过身直接拉着邢安,气鼓鼓地咬着牙直接送了他一套闭门羹套餐。   今天这电费算是白交了。   午间出门,风明显要比刚才的还要大,我提了提背包的肩带,将脸埋进棉服领子里,走在我旁边的邢安偏过头看了我一眼,默不作声地走到了我前面。   午间装盒饭的袋子被风吹得呼呼作响,我盯着邢安的背影弯起唇角,突然很想牵他垂落在身侧的手。   但我终究没有。   上了车我同司机师傅打了个招呼,刚刚卸下背包,邢安就拉过我的手握在掌心。   五指暖了,邢安就捏着我的指节轻按,正面按过就翻过来按掌心,如此反复。   我被他按出些痒意来,便勾过他作乱的手指,邢安轻笑一声,将另一只手也递了过来。   我疑惑地看了邢安一眼,而后试探性地勾住他递过来的手指。   邢安手指回弯,同我的勾在一处,我无声地笑起来,扯了扯他的手指,邢安也勾唇一同笑起来。   我抬眸看了一眼前面,发现司机师傅在镜中带笑看了我们一眼便将目光移回了路面。   想来我和邢安在后座的幼稚举动都被看了个一清二楚。   我顿时羞得抬不起头来,松开邢安的手指拍了拍他的手背,将手揣进棉服口袋里,把发热的脸和耳朵一并藏进领子里。   到了邢安家,张姨刚好从房子里出来同我打了声招呼,说是要下班了,而司机师傅停好车也跟着张姨一同下班了。   我踩了一脚邢安的鞋子边,便跟着邢安进了门,玄关处我上次穿过的一次性拖鞋没有看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新的加绒拖鞋。   我愣了一下,随即看了邢安一眼,得到了肯定的眼神答复之后,我才踩了进去。   邢安站在原地等我换好新拖鞋之后便牵起了我的手,张姨炖的花胶鸡放在餐桌上,闻起来真的很好吃,但中午买来的盒饭同样无法放弃。   邢安说可以当晚饭,便带着袋子去了厨房,我放好背包,饭前想去洗漱间洗个手,于是便没有等邢安回来。   洗漱间的台子边摆了个玻璃的烟灰缸,里面并没有很多烟灰,而且里面只有一根还剩下大半根就被掐熄了的烟。   仔细回想一下,我只在邢安里面的领口处才闻见了有些明显的烟味。   所以这一截烟,真的只是为了给我闻见才熏的。   太狡猾了吧……   我打开流水洗了手,平复了情绪之后才从洗漱间出来,邢安手上有沾湿过的痕迹,想来是在厨房洗过了。   邢安看了一眼我出来的方向,眼神闪烁了一下,神色却是未变,端坐在座位上,拿着瓷匙给我盛了一小碗鸡汤递到我手边。   吃人嘴软,美美地饱餐一顿,我便揽下了洗碗的活,沥了水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我擦了擦手,从背包里拽了两本专业书,无视旁侧的邢安上了楼,坐在小书房的沙发椅上。   课本刚刚展开,便被跟上来的邢安合上,我这眼睛才瞪上,就被他抱进怀里,双眼眼尾都被他凑上来亲了亲。   我眨了眨眼睫,这下是彻底凶不起来了。   他自己做的好事,这会儿倒是知道来看眼色哄人了。   “以后不管你了。”   我拍了拍他抱着我的小臂,抓着他肩膀示意他放手,邢安却贴得更紧了,领口处淡淡的薄荷味早就已经消失不见。   “你不会的。”   被料中心思,我一时气结,邢安凑过来还想故技重施让我消气,我便推在他脸颊上,小声控诉道——   “骗子。”   “只骗你。”   邢安腾出只手来,将我挡着他的手抓在手心,如愿以偿地吻了上来。   我被他断断续续的吻亲得迷迷糊糊,这下连几分钟前同他生气的理由都计较不起来了。   “抽烟是假的,想你是真的。”   他总是能在三言两语间搅乱我的心跳,让我忘记原本还在同他置气的这一事实。   表面上是他纵着我,实际上总是我纵着他多一些。   我无声地在心里叹息,双臂环着他的肩膀闭上了眼睛——   看在他给我买了拖鞋的份上,暂且就先原谅他这一回吧。   【作者有话说】   邢安:就喜欢媳夫管着我(暗爽)   徐桐:……(还能怎么办这货是自己找的男朋友……) 第57章 旧识   邢安诱人的美色下,暗藏着一颗狐狸般的心。   好好休息了一个晚上,说是要第二天送我回学校的邢安,以司机没来上班为由将我又多留了一天。   昨天冰箱里还为数不多的食材已经被填满了,然而起床洗漱之后,我却并没能看见张姨的人影。   餐桌上两碗鸡丝面还热着,应该是刚刚离开不久。   吃过早饭,我拿起复习专业课课本,半个小时不到就会被坐在旁边紧盯我学习的某人打断一次。   “这些两个小时就能翻完。”   如此理直气壮的发言,简直不可理喻。   我颇为无语地扭过头,没想到邢安干脆将手扣在了纸页上。   “重点都画完了,还看书干什么?看我。”   这个人怎么和书还较上劲了!   “期末考试还有半个月不到,你没有要看的?”   “过目不忘,不需要。”   腰身横过一条手臂,我一口气梗在喉咙里,还没来得及发表言论就被拦腰抱坐进邢安怀里。   “我没有书好看?嗯?”   邢安凑近贴着我的鼻尖,唇角勾起,声音比平时还要沉上一些,眼瞳里满是我的影子。   耳朵率先发起热来,而后是脸颊,我被邢安盯得心口怦怦乱跳,只能妥协。   “你好看……行了吧……”   我扁了扁嘴,将指尖放在他鼻尖上点了点。   “我还没复习完。”   “知道了。”   邢安看我神色认真,便不再闹我了,我将书页翻开搁在腿上,靠在他肩膀上看书。   邢安揽着我,从桌面的书架上抽了一本未拆封的新书,陪着我一同看了起来。   这一本翻完,我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刚刚好两个小时。   合上的书从掌心被抽走,我抬起头,对上邢安投过来的目光。   “背完了?”   “嗯。”   我点点头,用脚勾起放在座椅下面的背包,从里面抽了本新书出来。   “休息一会。”   盛着水的杯子递到我唇边,我放下书本,接过一口气喝了大半杯。   确实是有点渴了。   我看向桌面,发现只有我手里的这一个杯子。   刚才靠在他身上背书的时候,也没看见邢安有过什么动作,想来也是渴了。   我看向书房外的饮水机,把剩下的水全部喝完,将脚伸进拖鞋里,起身接了一杯回来递给邢安。   “喏。”   邢安握住杯身喝了一口,我拿起课本,刚要坐到旁边的沙发椅上,手就被还在喝水的邢安拉住。   “怎么了?”   我回过身疑惑地看了邢安一眼,往前迈的步子刚踏出去,就被邢安使了些力气拽到他身边。   我握着书本险些失了平衡,慌乱地抓住他的肩,我瞪了他一眼,邢安才缓缓放开了手里的水杯,将手臂扣成一个环。   这是摆明了要我坐回去。   “都坐了这么长时间了,你腿不麻?”   “不麻。”   邢安摇摇头,半边胳膊将我的腰身圈起,我曲起手指,弯下腰敲了下邢安的腿,果然从他脸上看见了蹙起的眉头和一闪而过的隐忍神色。   “还说不麻。”   我扬了扬眉,得意地看了邢安一眼,不想对方却不是个按套路出牌的,直接抱着我的腰将我按着坐了下来。   和刚才同样的侧坐姿势,只不过这一次是不同的朝向。   邢安贴近我耳边,轻轻咬了咬我的耳骨道——   “换个边坐就不会了。”   我颤栗了一下,险些没有握住书本,感觉半边身子都发了软,攀着邢安的肩膀把头低下,缓了半分钟,不满地拧了他腹侧一把。   “别打扰我复习。”   “嗯,都听你的。”   邢安见好就收,凑过来吻了吻我的唇角,重新展开他看了一多半的新书,我翻开课本,枕在他锁骨处把脚上的拖鞋晃掉,直接悬在离地面不远的空中。   书才翻了一章,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邢安长臂一展,把电话递到我手里,我看了眼上面的来电,发现是营养师姐姐。   店里人手又不足了么?   我按了接通,靠在邢安身上,将手机贴在耳侧。   可能是因为过于放松,连“喂”的声音都放得很轻。   “小桐……”   应答的一刻,我很快明白了打电话的到底是谁。   我从邢安身上坐直,不自觉地握住了邢安的小臂。   “妈。”   “上次的卫衣洗好了,今天办点事要路过咖啡馆,顺便就带了过来。”   母亲的声音柔和,语气中总是带了点小心翼翼的成分,让人不免心里有些难过。   邢安察觉到我的变化,放下了手里的书,默不作声地将我的手拉到了他掌心扣好。   “我知道你在复习,就是想着看看你有没有时间出来一趟……”   “有时间的。”   我在母亲看不见的电话这端点点头,又重复了一遍。   “我有时间的。”   “好,那我在店里等你。”   母亲率先挂断了电话,我合上书本,同邢安道——   “我要去咖啡馆,要走多远才能打到车?”   邢安把我之前甩在一旁的拖鞋套在我的脚上,什么也没有问,扶着我起了身,抽走了我手中捏紧的课本。   “我陪你一起去。”   我抱住邢安的腰身,将声音闷进他的胸膛里,第一次同他袒露心声。   “我父母离婚了,最近我才见到她……”   “不用走很远,不用担心。”   邢安摸了摸我的头,亲了亲我的眉心,帮我扣好棉服,领我到楼下看我换好鞋子,牵着我的手带我出了住宅区。   确实如邢安所说,打到车并没有走很远,花上很多时间。   我报完地址后便崩直身体,一言不发地盯着面前的车窗,邢安揽过我的肩膀,让我枕在他的肩上,安抚性地摸了摸我的头。   察觉到车里过于低沉的气氛,健谈的司机师傅也没有再说话,默默在安全范围内提高了行驶的速度。   我从钱夹里摸出现金结了账,打开车门后小跑到咖啡馆门口,握在门把上的手微微颤抖,只堪堪拉开了一段空隙。   邢安骨节分明的手从后方伸过来握住我的手指,帮我拉开了拉门,背后覆上一片暖意,推着我迈开了步子。   营养师姐姐见我来了,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眼神示意我看向南侧的方位。   母亲今天穿了件加绒的白色大衣,端着咖啡背对着我,身边放着两个很大包的手提袋,应该是不知道我已经来了。   我滚了下喉咙,迈开步子径直坐到了母亲对面。   “怎么不多穿些?”   “小桐来啦。”   “我里面穿了保暖内衣,今天还穿了长靴,不冷的。”   母亲笑笑,放下了手中的咖啡,将旁边的两个袋子一并递给了我。   “卫衣洗好了,听说你怕冷,这两天按着你的尺寸做了两件毛衣和一件大衣,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我打开袋子,仔细看了看里面装的衣服。   两件毛衣一个高领一个中领,大衣是浅灰色的,用的都是极好的料子,有多用心一看便知。   “谢谢妈。”   我同母亲说话期间,邢安已然走到了母亲身后,我起身同邢安站在一处,想要给母亲介绍邢安——   “妈,这是……”   “雪姨。”   话才说了一半,邢安便接过了话语的主动权。   我正惊讶于他为什么会知道母亲的名字,便将目光投向了对面的母亲。   母亲从座位上起身,眼神带着惊讶和迟疑,同我一样感到意外。   邢安看着母亲浅笑了一下,颇有礼貌地打了招呼——   “我是邢安。”   “你是……小安?”   母亲似乎想起了什么,很快便露出笑容。   “是。”   邢安笑着点点头,任由母亲拉住手腕。   “不知不觉都长这么大了,真好。”   “清清还好吗?”   “母亲她现在正在夏威夷拍戏,一切都好,劳烦雪姨挂心。”   介绍的话卡在喉咙里,只有我一个人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看母亲和邢安相谈甚欢。   寒暄了几句,邢安便径直坐在了母亲身边,我看了看身旁放着的两个手提袋,突然沉默了。   好像……现在比较多余的那个……是我?   “母亲不时还会和我提起,说雪姨你设计的礼服最合她心思。”   “清清什么都好,就是眼光太高了,高定的礼服有一处不合心意都不会穿,每次设计的时候我总是要花上好多心思。”   影后许清清,在风头正盛的二十八岁宣布了和著名导演刑栩的婚讯,婚后两年才重新复出。   曾经有很多狗仔想要挖出许青青息影的两年内究竟发生了什么,最终以行业内顶尖的八卦报社收到律师函并成功索赔作为告诫,彻底断了这些八卦媒体的心思。   邢安称许清清为自己的母亲,而且算算邢安的年纪,出生日期正是在许清清息影的时期。   可是更让我想不到的是,母亲竟然是那个业内疯传却不知身份的、许清清花了大价钱聘请的私人设计师。   营养师姐姐给母亲的咖啡续了杯,给邢安上了杯清茶,给我端了杯热可可,一脸笑意地让我们慢聊。   我握住杯身,母亲握着邢安的手,被姐姐打断了谈话,这才想起坐在对面的我。   “你和小桐念了同一所大学?”   “是,今天来这儿,还是我陪着一起来的。”   邢安看了我一眼,淡淡笑开,宛如监护一般表明立场。   本来就被晾在一边,这会儿自然不爽。   我伸长了腿,轻踩了邢安一脚,母亲惊讶地抬眸,邢安脸上的笑意更甚,拉着母亲的手公然开始揭我的老底——   “徐桐他说很想您。”   脸上发起热来,我当即踢了踢邢安的小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气鼓鼓地端着热可可抿了一口,不再去看母亲的眼睛。   “我也很想我们小桐。”   听到这话,我抬起头,正对上母亲红了的眼眶,眼眶也开始酸了起来。   “衣服……我回去就穿。”   我捏着袋子,找了个借口岔开话题,母亲点点头说好,默契地没有同我对视,和我一起敛住了情绪。   邢安抿了一口清茶,一旁的母亲看了看身旁的邢安,突然开口问道——   “你和小桐……”   见话题不对,我赶忙接过话茬——   “妈我和邢安……”   “我和徐桐正在交往。”   邢安放下茶杯,双手端端正正放在膝盖上,母亲握在杯身上的手径直顿住,面上微微怔住望向邢安。   见邢安神色不是作假,母亲便将目光投向了我。   耳朵也一并发起热来,我嗔怪地瞪了邢安一眼,而后迎着母亲的目光点了点头。   母亲沉默半晌,重新握住邢安的手。   “好好对我们小桐。”   “一定。”   邢安点头承诺,母亲把目光移向了我,仔细看了我一会儿,便从座位上起了身。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注意保暖。”   棉服的领口被母亲贴心理了理,我和邢安一同帮母亲打了车,直到车子消失在视线里,我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作者有话说】   邢安:只要我嘴够快,我就能早点让丈母娘承认我(开始打算盘)   徐桐:爪巴!   (今天晚点还有一更) 第58章 贴近   邢安牵起我在风中变冷的指尖,揣进他棉服口袋里暖着,垂眸笑着问我道——   “听见了?”   “听见什么?我还没和你计较你出卖我的事呢!”   我气鼓鼓地揪了他手指一把作为发泄,邢安笑着把我的手重新拢进他掌心,微微低下头凑近我耳边说道——   “雪姨把你交给我了。”   我脸红起来,气郁在胸口,故意同他唱反调——   “影后许清清和著名导演刑栩的儿子,我高攀不起。”   邢安眼神暗了些,上前一步抵住我的鞋尖,呼吸掠在我面上,眼神中许久不曾见过的凌厉再次出现——   “不喜欢我?”   “嗯?”   我抿着唇,目光低垂,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嘟囔着答道——   “喜欢的……”   “哄我。”   眼前的暗影消失不见,我抬眸看着邢安,只见对方眸色明显柔和下来,嘴上却是不饶人。   这个人怎么倒打一耙!   我把手从邢安手里抽出来,直接揣进自己的棉服口袋里,气鼓鼓地瞪向邢安——   这么多的事我都不知道,我还生气呢!   我和邢安站在原地对峙了两分钟,冷风一吹,我把脸缩进领口里,只剩一双眼睛,气势顿时没了一半。   “外面冷,先打车,回去再说。”   邢安丢下一句,便折返回了店里,我知他是回去帮我拿那两个手提袋里装的衣服,便先歇战去路边招手拦了辆出租车。   邢安家里的供暖顿时让在外受冻的我没了脾气。   我换了鞋子,脱了棉服外套,被邢安在玄关处一把抱起。   我被他放在影音室的沙发椅上,邢安撑着椅背,将我困在椅子和他之间。   “你先哄我,我再哄你。”   邢安微凉的鼻尖贴上我的鼻尖,呼吸拂在面上,带着灼人的热度。   我揪住他的毛衣下摆,别扭地开口道——   “没有不喜欢你……”   “乖,我是为了你和雪姨好。”   唇上覆下一片柔软,我环住邢安的脖颈,和他共享呼吸。   眉心、眼睛、脸颊都落下轻柔的吻,邢安在亲吻间隙还恶劣地咬了一口我被冻红的鼻尖。   我掐了一把他的颈侧,却换来了更恶劣的对待。   邢安俯身压住我,将我亲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便停下来蹭进我颈侧。   “小桐。”   不只是脸颊,这下全身都发起热来。   只有母亲才会叫的称呼,从他唇边吐出便好似这世间最酥麻入骨的婉转情话,让人失了神智。   “你别这么叫……”   “小桐。”   邢安抱起我又唤了一声,心跳顿时如擂鼓,脊骨中也窜过酥酥麻麻的电流。   我没有一点办法,只好主动封住邢安的双唇——   午间的盒饭放在微波炉里加了热,我状态不佳,只草草吃了小半,剩下的全进了邢安的肚子。   我懒洋洋地趴在邢安身上,目光一一扫过他的眉眼,抬起手指点了点邢安的鼻尖,感叹基因力量的伟大——   “怪不得你长得这么好看……”   “你更好看。”   邢安握住我的手指放在唇边吻了吻,唇角挂着的笑一直没有散。   “我还有两门科目就复习完了,你怎么总是在拖我的进度。”   我轻轻戳了戳邢安的肩膀,沮丧地蹭进他的肩窝。   “明天我给你画重点。”   “算你还有点良心……”   我抱住邢安,看向那两个饱含心意的手提袋。   邢安顺着我的视线,揽着我道——   “雪姨小时候给我做过衣服。”   在家里,母亲从不沾设计一类的活计,自然也不会像现在这般,为我做上几身衣服。   我抬起头,不免有些黯然,问邢安道——   “好看吗?”   “我很喜欢。”   邢安亲了亲我的面颊,我看了邢安一会儿,忽然释怀了。   年幼时我没有母亲亲手为我做的衣服,如今母亲为我补上了,可是邢安因为父母的工作性质,如今却还是一样缺少陪伴。   我忽然理解了邢安总是说想我的这回事,也庆幸自己没有敷衍过一次,能够像如今这样在他需要的时候陪在他身边。   “期末考试之前,我可以住在这里么?”   邢安看着我,眼睛里的光忽地亮了,我抱着他笑起来,凑上去吻了吻他的唇角。   “不说话的话,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邢安没有出声,看着我同样笑起来,我忽地起了逗弄他的心思,扬起脸同邢安说道——   “不过我有个条件。”   “说来听听。”   邢安饶有兴致地看着我,我弯起眼睛,捏了捏邢安的耳廓,笑着轻声说道——   “晚上我要睡客房。”   “这辈子你都别想。”   邢安咬了一口我的鼻尖,对视着和我一同笑起来。   “看电影吗?”   我点点头,问邢安道——   “有推荐吗?”   “最近上了部还不错的片子。”   “那我要看。”   中午买来的零食这会儿派上了用场,我和邢安分食,一同欣赏电影里面的无限反转。   我感慨情节设计的巧妙,偶尔会低呼上那么一声,电影看完已经是深夜了,买来的零食吃了大半,可我下午刚睡了一觉,这会儿看了电影兴奋得很,根本睡不着。   于是我果断开始甩锅——   “都是你害的。”   “嗯,是我害的。”   邢安无奈地笑笑,纵容了我对他的栽赃陷害。   我从沙发椅上起身,邢安上前一步,抵住我的拖鞋,唇角勾起玩味的笑意——   “睡不着的话,做点什么会比较好。”   我不能总是顺了他的意,这样就仿佛在恋爱里完全丧失了主动权。   “你说的对。”   我笑着将手搭在他肩膀上,凑到他耳边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去、复、习。”   说完我便转身旋开了影音室的大门,上楼拿起之前被我放在桌子上的课本翻起来。   邢安盯着我,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随即打开笔记本电脑,坐在我旁边开始剪辑视频。   书背了一半,我便逐渐被一旁邢安笔电里的画面吸引了目光,于是放下课本凑到邢安身边,认真看他剪视频。   “这又是什么宣传片之类的么?”   “我们专业的期末作业。”   邢安一句话便勾起了我浓厚的兴趣,他却懂得如何吊人胃口,直接放手去拿我包里的专业书。   “答应你的,给你画重点。”   我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刚刚好零点过一分。   还真的是“明天”啊!   仿佛吃定了我不会拒绝,我扁了扁嘴,从笔盒中抽出重点记号笔放进他手心。   啧。   这人怎么精得和狐狸一样。   邢安边翻便画,有一些我认为还是要简单掌握识记一下的知识点都被邢安直接略过。   我把手横在书页上,抬眸看了邢安一眼。邢安停下手,摸了摸我的头。   “乖,你男朋友觉得不会考的,没必要浪费时间。”   邢安将我的手放在他手腕上,很快便画完了剩下的重点。   邢安标注过的内容,至少能节约我四分之一的时间。   虽然邢安的实力摆在这里,但是毕竟专业之间还是有些科目不相同,有些科目他也没有学过。   邢安吻了吻我的唇角,笑着道——   “早点背完,带你去个地方。”   我看向邢安,试探性地问道——   “我要是听你的没能拿到今年的奖学金怎么办?”   “你男朋友加倍补给你。”   有了邢安的保证,我便更有底了,于是拍着胸脯保证——   “那我背完就睡,我们明天就去。”   “倒是不用那么急。”   邢安笑笑,我背书的时候,他就在我旁边剪视频,背到结束的时候,视线已经模糊不清了,只能隐约看见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数字二,至于分针,早就已经看不清了。   困意涌上来,意识很快便消散了个干干净净。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我坐起身,意识朦胧地伸了个懒腰,立刻被一双手拽回了原来的位置。   邢安扣住我,眼睛仅仅睁开了一瞬便闭了回去,顺手帮我把被子盖回了原处,呼吸慢慢平稳起来。   想来昨晚他应该睡得比我晚。   既然醒了便不会再睡着了,我揉了揉眼睛,躺在枕头上仔细观赏邢安的睡颜。   看了一会,我的眼睛便堪比特写镜头,开始数起他的眼睫来,数乱了便从头开始。   许是我盯得太认真了,邢安彻底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手挡住了我的眼睛。   “看了多久?”   邢安的声音里掺着刚清醒时的哑意,我被剥夺了视线,便在他掌心眨了眨眼。   邢安因为痒意很快便松了手,我对他笑笑,忽地瞥见他双耳耳尖由浅粉变作通红。   我突然想起了那张我和邢安一同在桥下拍的合照。   里面的邢安,耳廓也像现在这般一样红。   “你害羞了?”   邢安看我一眼,很快便起身去了楼下洗漱。   所以当初那张照片里的邢安,不是因为穿着单薄,而是因为和我贴近,耳廓才会变红的么?   我攥着被子,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   虽然现在很想亲亲他的唇角,不过为了照顾一下自家男朋友的面子,我还是晚点再下楼洗漱吧。   【作者有话说】   邢安:媳夫面前我还是要点面子的……   徐桐:(笑笑不说话) 第59章 下厨   提问:和邢安成为室友是一种什么体验?   这是自从邢安搬进男生宿舍,学校除了置顶的宣传活动和校规外,校贴榜上实时热度第一位的帖子。   在一千多楼层的讨论后,吃瓜群众很快便扒出了邢安包下了一整间宿舍的消息,这个帖子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如若真的要回答的话……   邢安每天六点半左右早起,洗漱过后会出门晨练,回来吃早餐,之后会看新闻、看书,午餐过后会看几部电影,有时候还会带着DV出门拍摄,至于晚餐过后,除去剪视频的时间外,就不太方便详谈了。   自律、有目标、懂得劳逸结合。   大抵是任何人都想要拥有的那一种万金油室友。   如今也是我的男朋友。   虽然之前不是在志愿活动就是在去图书馆的路上奔波,但是如今和邢安这般贴近,自然便会想要更加努力一点。   功课都复习完之后,除了不定时的翻看记忆,我在闲暇时间总是在翻邢安的书看。   这几日看了两排邢安屋内书架上的书,剩下的没来得及阅读,主要是因为邢安外出取景时也总会拉上我一起出门。   托邢安的福,这几天看了很多好风景,也见识到了很多他在宣传片之外的、我未曾见过的拍摄手法。   我看着邢安认真拍摄的侧脸,感觉他好像整个人由内到外散发着光一样。   仅是一天中短暂的几个小时,就能看出他对画面、光线、事物和风景的记录有种狂热的偏执。   和他父亲的职业无关,和他的家庭背景无关,仅仅只是因为这份热爱,便在我眼中变得光芒四射。   纯净水在光线的折射下自脚下现出亮眼的光斑,今日份取景结束,我将矿泉水瓶盖拧开递给邢安,邢安接过后将刚才拍摄到的画面和我分享。   邢安太过耀眼,我像是个得到糖的孩子,满足的同时,也在害怕着失去。   只是看着,就不由得心慌。   我看过后将DV递还给邢安,邢安并没有像往常那般来牵我的手,带着我慢慢原路返回,而是直接将镜头对准了我——   嘴角的笑意僵在脸上,我看向面前黑黝黝的镜头,下意识看向了镜头后面的邢安。   “我想拍你。”   邢安眼中的情感比之前见过的每一次拍摄都要热烈,我看着他的双眼,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拒绝的词句。   “不是已经在拍了么?”   我垂眸笑笑,视线从镜头上移开,强迫自己看起来尽量自然一些。   “我说的是真实的你。”   我去握矿泉水瓶的手顿在半路,侧过头看向被树影遮挡了部分的落日——   傍晚的日光是橙黄色的,让人觉得莫名有些哀伤。   我看着邢安的双眼,敛起笑意,将当下最真实的情感传递给他——   短暂的叹息过后,眼眶不由自主地酸涩了起来,因为太过喜欢而变得不安、害怕失去而过于敏感的自己,大抵是不会被理解的。   五指被拢进邢安温暖的掌心,邢安放下DV,低头在我的手背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这只会是我的个人收藏,我永远不可能和其他人分享你。”   ——完全搞错了重点。   就算聪明如邢安,也不会完全知晓我的想法。   冥冥中大抵是我胜了邢安一筹,之前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光。   因为邢安在会错意的情况下还给了我如此郑重的承诺,我不由得垂眸笑起来。   我回握住邢安的手,弯起唇角对邢安说道——   “有点饿了,想回去吃饭。”   邢安收起DV,拉着我从座椅上起身,我和邢安牵着手往回走去。   回去的路上时不时有微风拂面,景色宜人,身侧陪伴同行的又是喜欢的人。   胸口不自觉生出一股欣喜,我偏过头,问旁侧的邢安道——   “我准备回去做三明治,意下如何?”   “嗯,可以。”   这几日总是张姨做饭,今天学校那边举办亲子活动,张姨向邢安请了一天假。   早饭张姨打点好了才离开的,午饭是邢安下厨煮的,晚餐轮到我做才公平一些。   严格来说,这是我第一次在邢安面前下厨,三明治最简单了,是最稳妥的选择。   只要确认好食材是新鲜的,就绝对不会出错。   邢安微微点了下头,并没能提起什么过多的兴致。   “你的语气听起来……为什么好像有点敷衍的成分?”   我看着邢安挑挑眉,脚下放缓了步速,邢安也跟着我一同慢下来,拉着我的手向内握了握算是安抚。   “只有……蔬菜?”   某人比较偏向肉食性的目的很是明显,我颇为无语地屈起手指拧了一把邢安的掌心。   “……还有炸肉排。”   听到有肉之后,邢安唇角便沾了笑,手上用了些力气把我拉到他身边。   前额传来些许的痒感,如同亲人撒娇的猫咪一样,被邢安的脸颊轻蹭,心口处的跳动频率不自觉加快。   我面上一热,为了掩饰害羞,小声嘟囔了一句——   “干嘛……”   “贿赂。”   邢安眼尾微弯,扣住我的手,贴近我耳边道——   “肉排想吃厚一点的。”   “知道了……”   我下意识缩了一下肩膀,邢安眼里愉悦的笑意明显加深。   又被逗弄了。   我把手从他掌心抽出来,力道极轻的拧了一把邢安的小臂,同他拉开半步远的距离。   “能不能不要总是对我用美男计……”   “嗯?”   邢安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抬腕去追我松开的手指,牵到后将我拉到他身边,贴上来亲了亲我眼尾的那颗泪痣。   无论多少次,和邢安亲近,总是能让我脸红心跳。   我和邢安对视不过三秒便败下阵来,耳尖发热地率先移开了目光。   “虽然很好用……”   邢安轻笑出声,我害羞得厉害,便迈开了步子快速往回走。   我将邢安打发去楼上看书,自己进了厨房戴上围裙,洗了手,将食材一一洗干净后便关了流水。   我掰开生菜,用刀将番茄切成片,在锅里煎了四个煎蛋,将答应邢安的厚切肉排丢进油锅。   我和邢安都不是很喜欢沙拉酱,所以在包三明治的时候便选了番茄酱。   我的这份只加了煎蛋和蔬菜,因此也没什么切开的必要,邢安的那份肉排确实有点厚了,我对半切开后装在盘子里,收拾好厨房正准备端出去,刚一抬眼,视线便和门口倚靠在门边的邢安碰了个正着。   不像是掐算好了时间刚刚下来,应该是已经观察了很久。   “不看书来看我义务劳动?”   我把装有邢安那份三明治的盘子塞进他手里,回过手去解围裙的结。   刚到手的盘子被搁置在台面上发出一声脆响,我疑惑地看向邢安,邢安上前一步抵住我的拖鞋,抓起我的手臂放在他脖颈上,没有任何征兆地揽着我的腰身吻了下来。   “围裙还没解……唔……”   我抓着他的肩膀,邢安低下头再次封住我的唇,然而却真的将我的话听了进去,手指绕到我腰后,挑开了围裙的绳结。   邢安靠在厨台旁,将我整个人抱进他怀里,我勾着他的肩膀,将脸埋在他锁骨处,才勉强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饿……”   话音刚落,也不知道是谁的胃,合时宜地跟着叫了起来。   脖子上的带子被解了下来,邢安抬起手,将围裙挂回原处,闭上眼亲了亲我的眼尾,问我道——   “还会做什么?嗯?”   “还会几个简单一点的炒菜,其他的都很一般……”   我实话实说,邢安看着我,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干脆地提出要求——   “我想吃。”   “先把这顿吃完。”   我将盘子重新塞到邢安手里,以便隔开我们之间的距离,邢安站直身子,又将炸肉排三明治搁在一边,回身打开流水洗了手。   邢安拿起我的那盘蔬菜三明治,用餐刀切成两半,随即便换走了他盘子里的半份三明治。   “多吃点。”   邢安用指腹蹭了蹭我的脸颊,随即便端了两个盘子到外面的餐桌上。   这样的男朋友是真的让人心动啊……   晚餐过后邢安主动包揽了刷盘子的工作,我乐得清闲,上楼挑了本我没看过的新书,准备在复习旧知识之后拿来看。   勤劳家务的邢安只留给了我翻看三分之一知识点的时间就推门而入,我将他上次那本看到一半的戏剧书递给他,视线还停留在书页上。   两颊被邢安捧起,这次是不得不直视的情况。   “怎么了?”   “现在呢?”   邢安墨色的眼瞳里隐隐有光,执意要我一个回答。   “什么现在?”   我眉心微皱,并没能明白邢安想要从我这里讨要的到底是怎样一个答案。   “三明治我全部吃完了。”   我眨眨眼,似懂非懂地在他掌心点了点头。   “我看见了,我也全都吃完了……”   “所以下一顿是什么时候?”   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之前在厨房的话题。   邢安抽走我手里的专业书,连同我膝盖上放着的那本待看也一同没收到他手里。   又来了。   邢安偶尔执拗的强势。   得不到准确的应答时间之前,我这书是一页都别想看了。   “明早。”   “可以了吗?邢安邢公子?”   我小小地翻了个白眼,从他手里把两本书抽出来放回我的膝盖上,捏住书页去找之前看到的章节。   “不可以。”   邢安握住我的指尖,摊开的书瞬间合上。   “我现在就想点菜。”   我仰起脸,伸出食指,在邢安的眼前摇了摇。   “很抱歉这位客人,本厨师不接受任何预订。”   我点了点他随之皱起来的眉心,笑着把专业书翻开。   后背横了条手臂,邢安躬下身,另一条手臂径直穿过我腿弯,将我直接从椅子上公主抱了起来。   脚上的拖鞋掉了半只,两本书稍晚一步也先后落在那只拖鞋旁边。   “邢安!”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抬手拍了一下他肩膀,索性把脚上剩下的那半只拖鞋也蹬掉来表达不满。   邢安凑过来亲了亲我唇角,见我没再反抗后又亲了亲我眼尾,尾音带了点讨好的意味。   “小桐最好了。”   虽然气还生着,但是这会儿是无论如何也当面发不出来了。   我被他径直公主抱到楼下,在邢安的授意下拉开了冰箱的拉门,又打开了里面的抽屉。   邢安挑了几种他爱吃的菜,我撇撇嘴,果断拒绝。   “早上只有粥喝。”   “那我挑中午的。”   我这才发现,邢安这个人是真的很会钻空子!   我被他一口一个小桐哄着,自然也不能驳了他的面子,于是便同他一起选了两个菜做午餐。   心满意足的邢安在菜单敲定后立刻亲了我一口,我扁着嘴说我要回去看书,邢安果真马上带我回去了,还主动帮我把书翻到了相应的页数放进我手心。   邢安坐到我旁边,把他今天拍到的画面导入到电脑里,我顿了下,总感觉气不过,伸手扯了一把邢安的耳朵。   其实有时候男朋友这种生物也挺可恶的。   【作者有话说】   邢安:媳夫答应给我做饭了~   徐桐:……(真的无语) 第60章 笃定   期末考试的考场上,久违地见到了程协。   我端坐在位子上,手里捏着黑色中性笔,想要和对方简单打个招呼,便回过身望向了斜后方坐着的程协——   程协的脸部线条较离开之前更加明显了,在班里仍旧是众星捧月一般的存在。   以程协为中心很快便凑满了一个小圈子,程协和不同的人游刃有余地说着话,眼睛里的笑意似乎并不触及眼底。   直到监考老师再三警告,围在程协身边的人才散开。   唇角的弧度迅速消失,程协抬眸,我这才同程协成功对上视线——   像是在看一个处在遥远彼方的人,熟悉中带有一丝哀伤。   我眨动双眼,因程协表现出的情绪过于异常而忘记了反应,监考老师拍了拍我的后背提醒我即将开考,要求我转身。   视界移动前的最后一秒,我看见程协对我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眼睛里的忧伤只增不减。   如同错觉一般。   监考老师往前走去,眼角余光仍旧注视着我。   程协今天的情绪太过异常,我拧起眉头,无奈却无法回身,只能捏紧了手里的笔身。   考试铃响,拿到卷子的第一件事就是写上专业姓名。   先考的科目是李教授的课。   每次总是会提前交卷,因此我并不急着答题,而是先粗略翻看了一下卷子上的题目。   前后两页,上面全部都是被邢安画过的内容。   ——乖,你男朋友觉得不会考的,没必要浪费时间。   竟然真的全部被他压中了。   我看着卷子,小声说了一句“哇”,感慨邢安真的离谱的同时,拔开了黑色水笔的笔盖答起题来。   答完之后我下意识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比之前平均的答题时间还要快上十五分钟,我停下笔翻看有无错漏,核查了一遍后距离最快的交卷时间也还剩下十分钟。   邢安,真的是强力后门本门。   我将桌上的文具收进笔盒里,之前要我转过身子的监考老师和我对上视线,眼神里的惊讶很是明显。   然而他的视线还不光停留在我一个人身上,我还看到了他的视线还移向了我身后的位置。   十分钟一过,我便去前面交卷,手刚刚落在讲台上,身后的暗影就盖住了我。   我回过头去,看见另一个交卷的是程协。   出了考场,我和程协默契地停在楼梯旁边,诡异地沉默了一分钟。   “你这几天为了变帅是不是偷偷减重了?”   我先打破沉默,程协顺着我的话题也开了口——   “能看出来小爷我瘦了?”   “别人我不知道,至少我能。”   程协唇角的笑意淡了些,看着我突然收了笑道——   “你好像胖了。”   “有吗?”   “脸颊上长了点肉。”   我立刻伸手去掐了掐我的脸,好像手感确实比之前的软了点。   大抵是邢安家伙食很好的缘故。   “很明显吗?”   “还好。”   我正想着今晚要少吃一点,楼梯口对面最内侧的考场便有人推门出来。   邢安手里只握了一支水笔,和平时上课是一样的配置,出了考场便随手把笔揣进口袋里,打开手机按了几下。   不过一分钟,我口袋里的手机便震动起来。   ——考完了,教学楼门口等你。   发过信息,邢安的步速便恢复了正常,修长的手指一转,手机就全部没入进棉服的口袋里。   走到中厅的时候,邢安抬眸,和站在对面楼梯口的我和程协对上了目光,眼神只是简单地因为偶遇而停顿了一下,邢安面上的表情并没有任何波澜。   三层的楼梯口一共有两个,一个是我和程协站着的这边,另一个分岔是在中厅东面,也就是邢安身侧。   邢安收回了迈出的步子,站在中厅将手放进棉服口袋里,唇角浮了抹志在必得的笑意。   “我先走了,下午一起加油。”   “嗯。”   程协自看过我的讯息后便没有再说话,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因为我站在更外侧的位置,所以程协站在原地并没有动。   我迈开步子向邢安走去,邢安自然地伸出揣进口袋里的手来牵我。   “你就这么笃定我会走另一侧的楼梯?明明我都已经站在那里了……”   我颇为无奈地看向邢安,邢安勾起唇角,眼底也一并染上笑意。   “你喜欢我。”   如此直白又充满自信的发言,大抵只有邢安,才会同我说出这样的话来。   心跳停了半拍,脸颊迟一步烧灼起来,我将脸埋进棉服领子里掩饰羞涩,不轻不重地扫了邢安一眼。   今日我可算是知道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恃宠而骄。   “一会儿中午吃什么?”   “我订好位子了。”   “嗯?”   我好奇地看向邢安,邢安拉着我的手下了楼梯,对着我但笑不语。   明显是在同我卖关子。   因为邢安刻意隐瞒的神秘午饭菜单,出了校门,再到坐上司机师傅的车,我盯着外面的路,一直在猜到底是哪家餐厅。   邢安握住我的手,贴在唇边吻了吻,司机师傅笑起来,我羞愤地将头扭过来瞪了邢安一眼,用凶狠的眼神询问对方到底懂不懂得什么叫做收敛。   邢安并不理会,将我的手敛进双手掌心揉捏起来,径直岔开了话题。   “卷子答的怎么样?”   “全部都是你画的范围,我提前收笔了。”   我掐住邢安的食指,用力捏了一下表达不满,邢安听了我的回答反而得意起来,得寸进尺地将我另一只手也捏进掌心里。   “那我有什么奖励?”   “上午的卷子是你上学期考完的那门李教授的课,压中不是很正常么?”   邢安微微笑笑,继续道——   “要是其他科目也压中了,我有什么奖励?”   车子缓慢地停了下来,前座的司机师傅微微侧过头道——   “少爷,到了。”   “到时候再说。”   我把手从邢安掌心抽出,干脆利落地推开车门下了车。   车程距离学校只有四十分钟不算很远,然而环境却很清幽别致。   店家是江南小院的装修风格,白墙黑瓦,还有段不算很长的回廊。   我回过头望向邢安,邢安微微一笑,勾住我的手,领我向内走去。   穿过回廊,便能看到还未进门厅便布置在外的位子,想来夏天坐在院落里吹着风享用美味,应是十分惬意。   冬日气温下降,食客大多在门厅内用餐,所剩的空位不多,邢安领我坐了靠近内侧的位子,点了份汤煲又点了两份家常小炒。   邢安在翻开菜单期间多次试探我手背的温度,眼角余光扫了两次更内侧的空位,确认并没有发凉后,才将手里那本菜单递给了服务员。   司机师傅处理好车,晚些时候才进来。   落座的时候,刚好撞见邢安将我的手往他敞开的棉服里揣。   我轻咳一声,邢安却毫不在意,偏过头问我暖不暖。   我咬住下唇,用膝盖撞了下邢安的小腿,示意他快别继续说了,邢安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在下面弯曲膝盖,勾了下我的小腿。   司机师傅忍着笑别开目光,我的耳朵和脸红到快到滴血,就算掐了他的手,邢安的唇角也不过是弯得更厉害罢了。   就是要看我因为他而害羞的样子,我气鼓鼓地瞪了邢安一眼,埋进棉服里直接气成三角饭团。   真是坏心眼!   鸡汤炖得很鲜,肉也很嫩,家常小炒份量也很实惠,三个人的份量刚刚好。   因为还在生气,所以我盛完自己的那碗便头也没抬地喝起汤来,邢安笑笑,掐了掐我的脸,骂了我句“小没良心的”便自己盛了一碗。   我突然想起程协午间在楼梯口对我说的话,于是便放下瓷匙,问邢安道——   “我胖了吗?”   邢安咽下勺里的鸡汤,用纸巾擦了擦唇角,认真对我道——   “对我来说,还是瘦了点。”   “哦。”   我端起鸡汤,表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倒是开朗起来,邢安主动帮我盛了勺鸡汤,我便原谅了他刚刚从上车就开始故意作弄我的行为,帮他盛了离他较远的炒菜。   吃了七八分饱我便停了筷子,邢安和司机师傅还没吃完,我便小口喝汤陪同。   视界正前方屏风上绣的梅花点点红惹人视线,我看了两眼,发现本该在摆置在正中的屏风似乎被挪动过。   因为疑惑,所以目光又多停留了几秒,我正做着猜测,便自那道屏风挪动出的那一间隙里看见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许久未见的姜远修坐在厅内并不起眼的角落里端了盏茶,见我自同他对上视线愣住后,便笑得越发肆意。   碗里的鸡汤此刻是半口都喝不下了,我沉下目光,放下了手心的汤碗。   一旁的邢安见我僵直背脊,于是放下碗筷看向我视线所在之处——   “有什么在意的吗?”   姜远修放下杯盏,对我招了招手,托着腮又新续了杯茶水。   不是偶然,连挪动的角度都是精心测算好的,打定了主意要恶心我到底。   姜远修之所以敢如此肆无忌惮,就是笃定邢安不会看到他。   我转回目光,问邢安道——   “什么时候定的位子?”   “考试开始之前十五分钟。”   ——又或者说,即便被邢安看到了,也觉得没什么所谓。   心突然凉了半截,我回了句“没什么”,拿出纸巾擦了擦唇角,便看向一旁已经吃完的司机师傅。   “少爷我去取车。”   “嗯。”   邢安应了一声,喝完了碗里的汤便来牵我的手,我垂眸看着他握着我的指节,突然冷静下来,觉得好像姜远修的刻意出现也没那么重要了。   我揽着邢安的手臂靠在他肩膀上,轻声说了句“有心了”。   邢安知道我是在夸他,便凑了过来指了指他自己的侧脸。   我看了邢安一眼,凑上去用脸颊蹭了蹭他。   邢安似乎并没有料到,平日里在外面害羞得紧的我会如此对他撒娇,眼神当即暗了暗。   我拉着邢安起身,再也没去看对面角落里的姜远修一眼,干脆利落地出了门厅。   【作者有话说】   今晚还有一更~ 第61章 圆满   期末考试很顺利。   邢安看过的科目,平均下来压中了百分之八十左右的题量,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基本上都是主观题或者是新出的选择题。   今天我特意学着邢安,只带了一支黑笔,答完题便别在内侧衬衫胸前的口袋里。   从考场提前答完交卷出来,我给邢安发了则消息。   最后一门考试我在二楼教室,邢安在一楼,下了楼梯后右转,没能在大厅里看见邢安的身影,我便去了邢安所在的考场。   考场的门是敞开的,我从侧方寻了个角度,能看见大半室内的情景,空掉的座位有两个,找了个遍也没能看见想找的人。   我又向门口凑近了些,偏过头往考场里望,意外发现邢安站在讲台旁边,修长的手指按着桌面上零星的几张卷子,无意识地轻点。   原来是被教授抓去收卷子了。   我拿出手机,刚想给邢安发个我回宿舍了的消息,手机上就收到了一条新讯息。   半个学期都未曾联系过我的父亲给我发了短讯,让我假期回家来住。   原本还在考虑要不要续租学校里的宿舍,这次倒是不用纠结了。   眼前投下一片暗影,我抬起头,和刚才还站在讲台旁边的邢安视线正对。   短讯还没发出去,人就先一步被他抓到了。   邢安拉着我到了走廊,低下头轻声同我讲话。   “教授要我留下帮忙。”   “我看见了,收卷子嘛。我先回宿舍等你。”   我幸灾乐祸地拍了拍邢安的肩膀,挥手刚说了再见,腕骨就被邢安拉住。   “假期,去哪里?”   眼睫轻而缓地眨动,在眼前投下一片扇形的暗影。   邢安不笑的时候,眼睛是极具吸引力的,只是简单的注视,便能让人迅速进入谈话的状态。   “我爸假期喊我回家,所以要回去收拾下东西。”   邢安没有说话,拉着我的手也没有放开,我莫名觉得他可爱,便向他凑近了半步,笑着道——   “这么舍不得我?”   “……没有。”   明明就是不想和我分开,沉默半秒后的否认就是承认。   邢安避开我继续探寻的眼睛,我心动得不行,微微踮起脚飞快亲了他唇边一下。   “假期我去找你。”   我拉住邢安的手指扯了扯,邢安被我哄着,又得了甜头,态度从拒绝沟通到现在勉强在接受中转变。   “快进去吧,教授等着你呢,我回宿舍等你。”   我松开牵住邢安的手,却再度被他勾了回去。   “那你再亲我一下。”   我回身望了下,确认走廊里没有其他出来透风巡查的老师和教授,凑到他唇边时,邢安拽了下我的手,直接拉近距离吻了下来。   我被他突发的动作惊到瞪大了眼睛,教室里的教授随时都有可能出来喊他,情急之下,我用了些力气拍了下邢安肩膀。   邢安闷哼一声松开了我,敞开的教室门上出门的人影越来越近,我当即便一个转身,直接往教学楼外跑去。   希望我跑的够快,没人看见我和邢安在教学楼内接吻。   回了宿舍,心脏还是在砰砰乱跳,程协之前回家复习的时候就收拾好了,自然也不会再回宿舍一趟了。   我摸了摸还有些烫的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将衣柜里的衣服拿出来叠好放进行李箱里,试图通过收拾东西来平复心情。   考试结束后十五分钟,我将整理好的行李箱拉起放在椅子旁边,给父亲回了个好的消息。   邢安那里还有两三件换洗衣服要一并拿走,所幸整理不用很多时间。   宿舍门被连着短敲了两下,我打开门,邢安面无表情地站在嘈杂的走廊里。   我迎了邢安进来,主动拉起他因为拿卷子而变凉的手,敞开棉服将他的手夹在我腰侧,抬手去帮他捂热耳朵。   “小桐。”   邢安眨眨眼睛,尾音里带了点委屈的意味。   “你刚才打疼我了。”   “是我下手太重了吗?”   我拧起眉,立刻解了他的棉服扣子,去确认他肩膀的情况,邢安夹在我腰侧的手突然收紧,将我完全扣进怀里后,邢安便低下头去寻我的唇。   “你到底疼还是不疼……唔……”   邢安根本不听我说话,足足亲了好一会儿才放过我。   日常被男朋友算计。   我知道他现在需要安抚,于是便没有同他生气,抬起手帮他理挡在眼前的碎发,又摸了摸他的头,软声同他说话——   “假期又不是见不到面了,对吧?”   邢安没有说话,将头低下埋在我颈侧,我拍了拍他的背,接着问道——   “我刚才在走廊里被你吓到了,可能用了点力气,肩膀没事吧?”   埋在我颈侧的脑袋摇了摇,我却还是不太放心,用手指挑开邢安的毛衣确认了一下,才彻底松了口气。   “走吧,别让司机师傅等太久了。”   邢安一手拖着我的行李箱,一手牵着我,考试结束之后路上的人流量明显增多,况且邢安身高腿长,自身本就出挑,吸引的目光自然不会少。   刚出宿舍门没多远我还有些不适应,但只要我望向邢安,便会很快平静下来。   于是我不再迎向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打量的目光,而是只看向这个牵着我的人——   行李箱被妥善塞进了后备箱,晚上的灯光很美,我抱着邢安的手臂,看着看着突然有了困意,便靠在他肩膀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我躺在二楼卧室,鞋袜外套全都被脱掉了。   我迷迷糊糊坐起身,水杯直接被递到眼前。   我接过来,将杯里的水全部喝光,意识清醒过来。   我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发现我竟然睡了两个多小时,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衣服…还没装……”   刚醒尾音还有些哑,我掀开被子,邢安将手横在我肩膀上,不出片刻我便又躺回了之前的位置。   “晚两天再回,明天带你去个地方。”   唇上残留的温水被另一双唇含入口腔,我揽住邢安的肩膀,点点头说了句“好”。   因为睡过了一阵,所以邢安一点也没留情面,最后我直接被折腾到失去意识。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我才醒过来,昨晚就没吃东西,醒了肚子倒是率先叫了起来。   洗漱过后,我和邢安一同用了张姨煮的粥,吃饱之后换了衣服就上了车。   腰还有些酸,邢安问我要不要再睡会,我点点头,直接抱住邢安递过来的手臂闭上了眼。   到了山脚下我才知道,邢安说要带我来的地方,居然是我们这里最有名的佛寺。   爬了一半的台阶,我便不行了,腰酸得实在是厉害,于是便拉着邢安休息了一会。   邢安牵着我的手,亲了亲我眼尾,柔声哄我道——   “乖,马上就到了,一会我背你下来。”   那你倒是早说今天要来这儿啊!   昨天还拉着我到那么晚……   “我看你才是小没良心的。”   我瞪了邢安一眼,抱怨过后认命地开始往上爬。   越是临近寺门,焚香的气味便越是明显,假期寺内前来还愿、求愿的香客自是比平时要多了些。   邢安领着我,我和他一同焚了香,将香放进香炉里,求取学业。   起身后,邢安牵了我的手,带我绕过几尊佛像,来到了处僻静的院落。   邢安在门前轻扣,等上好一会儿,面前的朱红色的大门才打了开来。   开门的是一位小僧,邢安双手合十自爆家门,说是来求见元善大师。   “师傅正在诵经,二位施主请随我来。”   我和邢安跟着小僧在门外静候,大师诵经完毕,邢安行了礼,我便也跟着向高僧行礼。   元善大师自怀中拿出两串手串,分别给了我和邢安,双手合十道——   “愿二位早日克服磨难,喜结善缘,阿弥陀佛。”   大师说完,便带着小僧离去了,我看着手心的佛手串,微微怔住。   佛手串有着圆满之意,我看向邢安,眼眶酸涩起来,很快便将手串套在了手上。   大抵是察觉到了我的情绪,邢安才会领我上山求个安稳。   之前的不安在这一刻全部消散,我看着腕骨上的佛串,想着这下是真的被邢安套牢了。   出寺下山的路上,邢安一语不发,我这才从感动中回过神来,拉住邢安问他到底怎么了。   “我带着你诚心求取,他却开口和我讲什么磨难,早知这样还不如不来。”   邢安拧起眉头,对大师口中那前半句始终耿耿于怀。   “大概是指我们假期要分开一段时间吧,至少结局听起来不是很圆满嘛。”   我揉散他皱起的眉头,闭上眼睛亲了亲邢安,安抚他的情绪。   我同邢安笑起来,自然地岔开话题——   “上山时你说的话还做不做数?”   邢安用带了手串的那只手摸了摸我的脸颊,微微点了点头。   “作数。”   邢安弯下身子,我便趴到他背上,搂住邢安的脖颈,贴近他耳边轻声说道——   “我现在很安心,谢谢你,邢安。”   我从侧方看见邢安唇角有了弧度,便放心下来枕在他颈后。   下山的路上,邢安托着我的腿弯,走得既快又稳,手上的手串时不时发出碰撞在一起的细微响动。   我揽在邢安脖子上的手又紧了紧。   昨天还只是舍不得,如今我倒是真的不想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   并没有完结不要被章节名所欺骗(狗头) 第62章 习惯   期末考试结束,正式进入了假期。   我在邢安家住了两天,提前一天晚上和父亲发了要回家的消息。   因为只有洗漱用品和两件换洗衣物,行李并没有收拾很久。   邢安让司机师傅送我回家,我却只让师傅送到了方便打车的路口。   我把行李拖出后备箱,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久违地报了家里的地址。   把行李箱拖上三级台阶,我用钥匙打开了门。   玄关的鞋架上只有一双常用拖鞋,我躬身自柜子里拿出一次性拖鞋换上,客厅墙壁上的挂钟时针指向十一,分针指向二十。   这个时间父亲还在公司,定期请来清洁的家政大概下午才会到。   我把行李箱搬到二楼房间里,下了台阶去翻看冰箱。   里面空空如也。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说的应该就是现在这种情况。   好在步行五百米左右有家好吃的米线店。   我拍了一张米线出锅的照片,给邢安发了消息,很快便得到了回信。   ——都是热气。   我点开图片,发现真的雾蒙蒙的一片,隐约才能看见里面藏起来的米线。   我回了哈哈两个字,邢安那边的消息和我同步发送过来。   ——烫,慢点吃,今天我喝张姨煲的鸡汤。   ——早知道我就吃完再回来了。   邢安回了个偷笑的表情,我们就各自解决午饭去了。   吃过之后整个身体暖洋洋的,我给父亲发了条已经回家的短讯,便裹紧领子出了米线店的大门。   步行回家的路上,我将手揣进棉服口袋里,呼出的冷气在空中漫成白雾散开。   天气是真的很冷了。   我路过小区里的便利店,想着买几包方便面当做晚餐,明天早起再去市场买些菜,手机却先一步自口袋里振动起来。   “我回家了。”   “到公司来一趟,地址短讯发你,拦辆出租。”   不容拒绝的严肃口吻。   电话很快被切断,我看了眼五十米开外的自家大门,手机便收到了一个地址。   我叹了口气,松开口袋里捏着钥匙的手,认命地折返到路口开始打车。   父亲的话很少,无论是做事还是说话,永远只挑重点,并且通常不会给人留下讨价还价的余地。   花了五分钟才坐进温暖的车里,我和师傅报了目的地,盯着车窗外面掠过的景色发呆。   英爵,小有名气的造星公司之一。   目前最火的偶像乐队签约东家,阵容向上有影帝、影后震场,向下还有正在培养的准备推出出道的大批练习生。   也是我父亲一手经营起来的公司。   出租车师傅只开到了前一个路口,大量粉丝围在公司楼下,手上举着应援的横幅和手写的牌子在门口翘首以盼。   我果断拿出钱包付了款,结账下了车。   我怕冷,个人也不追任何偶像明星,等待的少女们鼻尖脸颊都有些红,面上也没有不耐烦的神色,有很多面孔都能看出是正在上学的学生。   这么冷的天气,这么多人守在门口,可能只是为了见上那短暂的一面。   虽不在理解范围,倘若等待的时间也算在欣喜之列,那大概就是幸福的吧。   我在路口站了一会儿,英爵门口有工作人员出来派发热可可,我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英爵在短短几年里做到如此高度。   电话响起,是个陌生的本地号码,我犹豫了两秒,想着也没有任何损失,便按了接听。   “喂?”   “您好我是徐董的私人助理陈远,请问您现在到了什么位置?我去接您。”   “您好,我现在在公司西南角的十字路口。”   “您稍等。”   电话没有挂断,很快我便从一众少女粉丝的身影中看到了一个手握电话,身穿蓝色西装、身材匀称的中年男人。   视线相对的一刻,我挥了挥手心的手机,和陈远相视一笑后挂断了电话。   路口恰逢绿灯,我加快步速过了马路,陈远领着我进了公司大门,刷卡后直接走了电梯下行。   父亲的办公室在楼上,我微微蹙眉,下意识摸向口袋里的手机。   刚有动作,一旁的陈远就笑着转过身来同我解释——   “徐董现在在办公室里谈合作,特意交代过了,先带您去看一下我们即将出道的练习生,练习室在负一楼,楼上的练舞室和私人练习室主要都是针对已经出道的艺人和老师设置的。”   我点点头,手指从手机按键上抬起,但没有完全松开。   电梯门刚开,舞曲的音乐便传入耳中,宽敞、明亮的舞蹈练习室里,有很多穿着短袖练舞的练习生在对着面前的镜子不断练习。   室内的供暖很足,我解开棉服领口的扣子,有结伴拿着杯子去饮水机接水的练习生路过,都会毕恭毕敬地收起笑脸同陈远打招呼,而后再打量上我几眼。   我这才放开了口袋里的手机,将棉服扣子彻底解开。   不知是不是跟在邢安旁边久了,我现在已经能对别人投来的审视目光做到毫不在意了。   陈远领着我去了最里面的一间,里面有十个少年,三个正在擦汗休息,五个在跳舞,剩下的两个在看舞蹈视频。   在门口站了好一会,也没见里面的人有任何反应,陈远说了句“单向玻璃”后,我偏转目光看了陈远一眼,而后重新将目光投向屋子里的十个人。   从一开始我就在刻意减少交流,然而即便没有说话,心思也能被轻易看穿。   不愧是父亲选出来带在身边的秘书。   大抵在职场精英面前,也是没有任何秘密可言的。   选拔成为偶像,第一步的标准就是脸。   所有练习室里的少男少女们都是大众审美的标准偏上,长相自然是没得挑剔。   只有十个人的练习室,大概都是近期离出道不远、在激烈的竞争中脱颖而出的种子选手。   我和陈远站在门口仔细观察了他们五分钟,我才发现练习生活有多苦有多单调。   乐器、乐理、唱跳、表情管理还有身材。   舞台固然令人觉得炫目,但是练习室里只有循环不完、和永远不会结束的舞蹈和唱歌训练。   我环顾了周围几个练习室,只是看着就觉得压抑和单调。   “即将出道的这几个孩子中,您更看好谁?”   忽然站在我旁边的陈远出声问我,我回过神来,将手指指向了脖子上搭着一条毛巾、仍旧坐着在休息的、眉眼明朗的少年。   “没有了吗?”   我摇摇头,收回了伸出的手指。   “没有了。”   因为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注视着邢安,所以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有些人的气质生来就与其他人不同。   张弛有度、游刃有余,即便在其余九个人面临最终考验紧张练习的当下,在他身上也看不见任何焦虑的影子。   这样的人,绝不可能会平庸,也绝无可能会错过那辆通往明亮舞台的班车。   “果然是陈董的公子。”   陈远笑了一下,做了个手势后领着我去了监控室。   陈远将其中一个练习室内的监控点开放大,将我安置在软皮座椅上,才将一旁的转椅拉了过来,同我道——   “您挑十个人。”   半个多小时前,我坐在米线店内,同邢安聊着再普通不过的午餐话题。   而半个多小时后的现在,我坐在监控室里,即将成为决定别人命运的冷酷无情的决策者。   压力倍增,我皱起眉头看向陈远,试图从他那里寻找此次父亲要我来的真实目的。   “陈董说,您会习惯的。”   记忆骤然回溯到十四岁那年夏季的晚上——   那是我第一次被父亲带去商业晚宴,出示邀请函核验通过之后,父亲的手就落在了我的腰身上。   因为幼年时在家放松驼背曾被打手心告诫过,所以我挺直了背脊,随很快便收回手父亲一同迈进了晚宴的大门。   无数陌生的面孔和审视的目光和头顶的灯光一样令人炫目,我穿着当晚才拿到的高定礼服,只觉得领结仿若卡在喉咙,浑身上下都透着难受。   父亲按住了那只我企图想要松开领结的手,冷淡地垂眸对我道——   “你会习惯的。”   于是我一整晚都刻意挺直背脊,刻意忽视脖子上系着的领结,让笑意尽量看起来自然。   父母离婚之后,我多数时间都以学业为由,拒绝同父亲一同出席商业晚会,酒量也自然慢慢消退,从一开始的能喝一点到现在不胜多少酒力。   父亲见我一直拒绝便不再提起,然而那句话却如同魔咒一般,贯穿了我整个青春期,如今又再度回响在我耳边。   于是我便知道了,这次拒绝是行不通的。   我从陈远面上移开目光,细细看了监控二十五分钟,最终指了十名给他。   大抵这便是最里间新的成团人选吧。   虽然不知道出道之后,这十名里又会有多少人会为那颗真正的明珠做陪衬,不过那也不是我能够操心和监管的事情。   陈远在一本资料里挑出我指的那十人的简历便起了身,笑着问我道——   “您用过午饭了吗?我带您去食堂用餐。”   “我吃过了。”   我摆摆手,也从座椅上起身。   监控室有人来敲门,陈远说了声“进”,一个身穿休闲服、涂着淡粉色唇彩的女人打了招呼进来,接走了陈远手里的资料,临走时还勾了一把陈远的手指。   我权当什么也没看到别开了目光,陈远也避而不谈,领着我坐电梯上行,带我大概参观了一下公司。   公司负一楼是练习生练习室,负二楼是停车场,一楼、五楼、六楼都有会客室和茶水间,五楼、六楼主要是经纪人的办公间,二楼到三楼是私人练习间,房间全部都做了隔音处理,外面看不到里面,四楼是健身房和食堂,七楼是录音室,八楼是办公室和会议厅,父亲的办公间在最里的位置。   棕木的大门光是看着,就有一种生人勿近的冷感。   敞开的棉服口袋里短促地振动了一声,是邢安发来的外出拍摄照片。   然而彼时的我盯着那扇木门,突然参透了父亲交代的那句“习惯”究竟指的是什么,表情逐渐冷了下来。   整个寒假,大抵我都要在这里度过了。 第63章 安排   民以食为天。   自从过上了强迫上班的生活之后,我的一日三餐都刷员工卡在英爵的食堂解决。   水煮菜、鸡胸肉、水煮鸡蛋、鲜榨果汁、酸奶还有蔬菜汤是基本菜单,食堂里半月内会有一次烤肉便当或者像是铁板烧这种大口吃肉的机会,每次都要提前占位,不然午饭是没得吃的。   在邢安家脸上长的肉,一个星期内不仅缩了回去甚至还有减重的迹象。   对比邢安发过来的张姨精心准备的各种汤煲、小炒、甜点,我只能感慨偶像过得都是清心寡欲的减脂增肌生活。   三天里负一层的练习室每天都会去上一次,陈远给了我很多已经出道的偶像和歌手的培养方案供我参考。   我坐在监控室里一边看他们练舞,一边对照着看培养方案。   地下练习室东西南北角有四个饮水机,基本上半天就要换新。   换水师傅一般都会在中午十一点左右到,我翻资料翻到口渴,拿着水杯从监控室里出来,换水的师傅正在换东面的空桶。   我环顾周围,发现其他三个饮水机里的水已经被喝得干干净净了。   还是自力更生吧。   我放下杯子,拆掉桶装水封口处的包装,拎了空桶下来,将新水换了上去。   杯子里的水接到一半,肩膀被拍了拍。   我松开压住阀门的手,回过头去,发现身后站着的是送水师傅还有几个来接水的练习生。   “这水是小伙子你自己换的啊?”   “哦,我看您正忙,就随手换了一桶,空桶给您放墙边了。”   “谢谢啊。”   “没事没事。”   我摆摆手,师傅拎起空桶去换另一边的饮用水。   我弯下腰继续接杯子里的水,肩膀处又被拍了拍。   “兄弟你这腰可以啊,没想到看着这么细,还是挺有劲儿的。”   身后高我一头的运动型大男孩用眼神量了一圈我的腰围表示赞赏,跟在他身后和我差不多高的男孩子探出头来,问我道——   “之前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练习生吗?”   我将水接满,让开了饮水机的位子,陈远笑吟吟地站在队伍最后面,也来凑热闹发问。   “你是走美少年风格吗?”   一周的时间里,陈远下楼办公总是会抽空来看上我几眼,一来二去也算是和他熟悉了些。   几个练习生听见最后发言的是陈远,纷纷转过头来行礼打招呼,我颇感无语地停顿了一下,拿出新办的员工卡,同陈远和几个练习生解释道——   “我是新来的……实习生。”   练习生们见陈远来,都用最快的速度接了水回了练习室,因为陈远对我谈话持自由随性的程度,进练习室前还会偷瞄上我两眼。   外面走廊顿时只剩下我和陈远两个人,然而对方好像并不考虑止于刚刚的话题,继续问我道——   “你考虑过成为偶像吗?”   我拧杯盖的手瞬间顿住。   “如果你考虑的话,培养方案可以商量,在公司可接受的范围内,是可以进行调整的。”   我喝了口水,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摆了摆手表示拒绝。   “您要不还是考虑考虑放过我吧……”   陈远拍了拍我的肩膀放声大笑,自然地开始向下一个话题过渡——   “食堂怎么样?还吃得习惯吗?”   “我只能说……还蛮健康的。”   陈远迅速读懂了我话中的意思,笑笑说道——   “食堂后天会烤肉,公司南门隔两条路是商业小吃街,附近饭店也很多。”   “我下周去看看,谢谢远哥。”   “建议你最好还是今天就去。”   我立在原地,困惑地蹙起眉头——   “怎么换伙食也要挑个黄道吉日?”   “徐董安排我明天带你进剧组,协助刘玲老师拍摄。”   刘玲,今年三十四岁,国内外著名电影节的影后、最佳女主角、女配角的奖项拿到手软,近半年内没有任何新作品上映和公布档期。   虽然不追星,但是在娱乐公司待了一个星期,该熟悉的还是要熟悉,不熟悉的在吃饭的时候,即便你不问,也会有人八卦给你听。   “刘玲老师只拿万里挑一的好剧本,这次的电影拍摄老师自己也很看重,带你去只是看一下流程,顺便带你熟悉一下剧组环境。”   陈远虽是这么说,但具体的行程安排也不是我能说了算,况且他主职还是父亲的贴身秘书,到了剧组情况还尚未可知。   “中午吃好一点,下午带你去见老师一面认识一下,然后你就可以下班打卡回去收拾行李了,明天凌晨五点左右出发,今天晚上早点睡别迟到。”   陈远眯起眼睛对我笑笑,继续道——   “只可惜你不追星,不然签名照之类的要求还是可以满足的。”   “不要签名照,哥你给我开个别的后门吧。”   陈远挑挑眉,抱着手臂说道——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你提要求,你先说,我考虑考虑。”   “刘玲老师的爱好和习惯能不能提前透露一下?”   毕竟我是第一次去做艺人的协助工作,做不做得好另说,至少要先做点功课,不惹人生厌才行。   陈远笑了一下,放下抱着的手臂回道——   “给了的话,我有什么好处?”   陈远的态度明显可商量,情报获取有戏。   “今天中午我请您吃饭,地点您挑。”   后天的烤肉我是赶不上了,唯一的寄托就是今天了。   既然都是欠人情,还不如连同自己一起填饱肚子。   “中午徐董约了人吃饭,你想要的晚点我会发你,快去吃饭吧也到饭点了。”   “谢谢哥。”   陈远摆摆手,很快便坐电梯离开了,我将水杯送回监控室,直接刷卡穿上外套去了陈远介绍的商业小吃街。   一周食谱健康且寡淡,冬天又冷,我急需一道能刺激味蕾且带有热汤的美食。   逛来逛去,我挑了家座位已经坐了一半的店,点了份小份的水煮鱼套餐,等菜期间给邢安发了张店内的照片过去,顺带还拍下了半张菜单。   菜上齐的时候,邢安的短讯消息自屏幕上亮了起来。   ——难得,今天不吃水煮菜了?   已经可以想象到对方此时在调笑我的表情了。   ——不吃了,再吃下去我都快尝不出味道了!   我盯着手机屏幕笑起来,邢安接着又发了一条讯息给我。   ——今天有点忙,下次请你吃好吃的。   ——好好吃饭,去忙吧,不用回了。   我搓了搓有些发冷的指尖,反复按了两次熄灭掉的屏幕。   上面没有任何回应。   说是不用回复就真的就一条都不回了。   切。   我把手机揣进口袋里,掰开一次性筷子,尝了一口红汤的水煮鱼。   辣味,鱼香味交替着刺激我的味蕾,我捧起米饭,感激我的味觉终于活了过来。   美美地吃完了午饭,我步行回了英爵,刷卡之后找到了储物柜,拿出了里面的除味喷雾喷了喷,确认身上没有任何水煮鱼散发的香辣味道后去了三楼,和刚出道不久的歌手一起学习乐理知识。   陈远下午三点才给我发了短讯,要我来隔壁207一趟。   我和还在授课的老师打了声招呼,进门之前敲了三下门。   直到里面传来“请进”的允许,我才握上了门把手。   屋内陈远和刘玲对坐着,两人嘴角都有笑意,一旁还有位看起来和陈远差不多年纪的中年男人,大抵是刘玲的经纪人一类。   “这就是明天要一起进组的徐桐小朋友,玲美人多担待。”   “刘玲老师好。”   我鞠了一躬,陈远继续为我介绍——   “这是玲美人的经纪人沈驰。”   “沈驰哥好。”   我握上沈驰递过来的手,坐在沙发上的刘玲看了我两眼,唇角的笑意逐渐变淡,招手喊我过去。   我站到刘玲面前,刘玲伸出手摸上我的脸颊,最后指尖停留在我眼尾的泪痣上,轻轻点了点。   我不敢乱动,垂落在身侧的手指握成拳,一时搞不清这究竟是什么状况。   “行了也没什么事了,小朋友回去收拾行李吧,明天四点半有人去接你。”   陈远插了话进来,引了新的话题同刘玲谈话,我接上陈远递过来的台阶,礼貌道别后带上私人休息间的门,站在门口回想起刚刚刘玲看我的眼神——   刘玲唇角收了笑,那双桃花眼里泛起冷光,却又带了些痴迷的意味,还有一些更深层次的复杂情感我未能参透,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刘玲刚刚看我,绝不是前辈对待后辈那种单纯的感情。   本来还打算再回去听一会儿乐理知识,从207出来之后我连半份心思都没有了,直接穿上外套刷卡离开了英爵。   我打了车,在小区里的便利店买了包泡面,买了根火腿肠,还加购了个卤蛋,打算今晚吃个豪华泡面大餐。   因为不确定会在剧组待上多久,所以我在行李箱装了四套换洗衣物和内衣内裤,装了双鞋子,袜子也带了五双厚的。   陈远答应我的后门消息刚好在我收拾完行李箱的时候送达,我想了想,顺带问了一下沈驰的饮食习惯。   情报都拿到手之后,我的肚子因为感受到饥饿叫了起来,我拉好行李箱,去楼下烧壶热水准备泡面。   手机短讯直到临睡前也没有任何邢安的消息,大概是真的很忙。   只有两个字的晚安是我最后的倔强,父亲每天回家基本都在半夜,也没办法道别了。   我定了凌晨四点钟的闹铃,在九点半时裹进被子里,关上灯闭上了眼。   刘玲下午看我的那道目光又闪现在脑海里,我睁开眼睛,忽地有了一种预感。   我起身拿起一旁的手机,在网页的搜索栏中先后打上刘玲和父亲的名字。   摇钱树、经纪人、暧昧关系等字眼先后进入视线。   刘玲的签约日期在父亲刚刚成立英爵不久,也就是说刘玲是父亲一手带出来的艺人。   八卦消息自然不能全信,但我今天见到了刘玲本人,多多少少也是能明白,刘玲对待父亲的感情,并不单纯。   我忽地明白陈远在休息室为何如此迅速地岔开了话题,却不明白父亲对我的安排到底是何用意。   既定的睡眠时间推迟了一个小时,我仍睡意全无,于是我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意识模糊时已然不知又过去了多久。   成年人的世界,是真的很复杂。   【作者有话说】   今天晚点还有一章,提前祝大家五一快乐~ 第64章 重逢   早起的困倦从脊骨蔓延到四肢生出疲态。   我揉了揉眼睛,在闹铃声的催促中强制开机。   刷牙、洗漱,晨起被子外的冷气催促我尽快换好衣服。   父亲的房门关着,我走到玄关,发现父亲的皮鞋一正一反隔在鞋柜上。   大抵昨夜又去应酬了。   我拉起行李箱站到门外,是早晨的四点二十分,黑色的保姆车已经停在门口了。   接我的人是沈驰。   “沈驰哥早,辛苦哥早起一趟。”   我将行李箱放好,笑着同沈驰打了招呼。   “没事,徐董还在睡?”   “嗯。”   我应声坐到副驾,系好安全带,和沈驰寒暄了几句。   “玲姐的别墅还要二十分钟才能到,你要是困了可以睡会,不困的话一会带你吃早餐去。”   “我稍微睡一会,谢谢沈驰哥。”   反正也不是健谈的人,没话找话只会让自己和他人都感到别扭。   我坐在副驾驶闭上眼睛假寐,将变冷的手揣进棉服口袋里取暖。   怕冷体质有一点不好,就是只要有一处感到寒冷都会无法入眠。   在寒风中拉着行李箱的手冻得冰凉,如今倒是得了点好处,不至于在见到刘玲前真的睡过头。   自己取暖时就会想起另一个人温暖的体温,今早起床邢安也没有发任何消息,让我不由得担心起来。   察觉到车子熄了火,我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时间,离上车才过去十分钟。   驾驶位上的沈驰停好车子解开安全带,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早餐店。   我点点头,弹开安全带和沈驰一起下了车。   沈驰点了份不加糖的黑米粥外带,又点了一笼奶黄包,偏过头来问我吃点什么,又贴心地说道——   “他们家的小笼包很有名。”   “那我点一份猪肉小笼包吧。”   “三笼猪肉小笼包堂食。”   沈驰挡住了我要结账的手,我只好接过托盘,找了处远离门口的位置避免吹风,沈驰回身带了份餐具给我,对我道——   “玲姐不喜欢车上有味道,时间来得及我们吃完再过去。”   “好。”   从早餐店出来,沈驰从包里拿出除味喷雾,处理过后才和我一同上了车。   刘玲的私人别墅距离早餐店也就只有五分钟的车程,我和沈驰一同下了车,刘玲穿了一件貂皮大衣,里面是和季节不符的秋装,是今年专柜限定的款式。   沈驰接过行李,我伸手去接刘玲手里的包,却不想对方手腕一绕,直接递给了前面的沈驰。   我收回手,跟在刘玲后面,和沈驰一同安置好刘玲的行李,在刘玲后面上了车。   “玲姐早餐买好了。”   刘玲“嗯”了一声,我刚坐上副驾驶位,就被后座的刘玲问了话。   “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   “老师也真是狠心。”   刘玲语毕便不再说话,我一时之间无法参透刘玲话里的意思,便也没再答话。   到了剧组,刘玲下了车就一改在车上不言不语的状态,笑容满面地和场内的工作人员们打了招呼。   一大早的剧组内就很忙碌了,沈驰拿着刘玲的包跟在刘玲身旁,我跟在刘玲身后,一同进入化妆间,里面的演员我大多都不认识,好在可以跟着沈驰叫人。   刘玲此次拿的是女一号的剧本,和同组的女二号见面便拉起对方的手攀谈了一会,又同男一号男二号开了几句玩笑才坐到化妆镜前。   定妆、上妆是个很严谨的过程,电影镜头细腻如丝,有一点瑕疵都会被无限放大,因此对妆造要求都很严格。   刘玲换上单薄的戏服坐在化妆镜前开始定妆发,沈驰在化妆前接了杯温水给刘玲,我则给刘玲披上了早间的大衣。   刘玲透过镜子看了我一眼,化妆间最外侧化妆台的男三号突然站起身来,声音在场的人都能听得到——   “刑导好。”   很快所有演员都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我偏过头,看刑栩逐一和主角配角们寒暄打着招呼,当即愣在原地。   怎么就没问呢?   电影的导演,究竟是谁。   刑栩和刘玲聊得最久,同沈驰也打了声招呼,眼角余光扫到站在一旁的我,笑着转过了身道——   “晨起倒是见了副新的年轻面孔。”   我鞠了一躬,紧张得手指都在微微颤抖,仍旧稳着声音毕恭毕敬道——   “刑栩导演好,我是沈驰哥的协助助理徐桐。”   刑栩回过头来,同刘玲说道——   “怎么现在这么大牌,还挑了个年轻的小帅哥来。”   “我哪儿敢呀,还不是老师所托,再说了,我在您面前,哪里算得上牌啊,您可别调笑我了。”   “我亲自选的女主角,当然是牌。”   刑栩拍了拍刘玲的椅背,在刘玲的笑声中也笑起来,我紧张得喉咙滚动,刑栩没有再看我,转过身对各位演员道——   “电影就仰仗诸位了,一会儿开机见。”   刑栩向外走了两步,一个高挑的身影敲了两下化妆间的门,直奔刑栩而来——   “机器都检查过了,没问题。”   从昨天午时起到现在都让我牵肠挂肚的失联本人,此刻正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   “小安现在都长这么高了呀,你当初混剧组的时候,才到我腰那么高,一转眼都变成大帅哥了。”   “再帅也没有姐你演一遍过的枪戏帅。”   刘玲拍了拍邢安的肩膀笑开,我捏紧彻底变冷的指尖立在原地,下意识摸向腕骨上戴着的佛串,看邢安笑着同刘玲寒暄。   内心有个声音在小声地祈祷着,希望邢安不会发现我的存在。   “你玲姐今早进组找了个小帅哥当协助助理。”   刑栩笑着小声对邢安说话,邢安说了句“是么”便也笑起来,顺着刑栩的目光看了过来——   天不遂人愿。   我握着手腕上的佛串,只能体面地从嘴角挤出一抹弧度来,邢安看见我的瞬间笑意僵在脸上,眼神剧烈地闪烁了一下。   邢安的反应让距离最近的刑栩和刘玲率先察觉到异常,刑栩问了句“怎么了”,邢安才从看见我之后回过神来。   “我刚看了眼二号机好像有点问题,您帮我再看看。”   刑栩看了邢安一眼,和演员们打了招呼便随邢安一同出了化妆间,刘玲坐下来看了我一眼,淡淡道——   “认识?”   我点点头,刘玲也没再多问,闭眼让化妆师帮忙上眼妆。   今天的第一场,就是男女主角第一次在客栈里见面,因为误会大打出手的武打戏。   在武术指导的招式教学和充分热身后,第一场正式开拍。   刑栩坐在正前方镜头后面一脸严肃,邢安则守在另一个机位。   镜头一开,刘玲的气场立刻变得不一样起来,举手投足真的变成了角色本身的侠女。   摔碗的清脆响声过后,男女主角大打出手,招式动作是刚刚练习幅度的三倍,刘玲一剑扫出,男主角拍案而起一脚踢上刘玲手中剑柄,被对方旋身避过,二人在客栈桌椅间周旋了十个来回,终于在由于下雨晚到的信使面前停止了争斗。   刑栩喊了“咔”的瞬间,我身侧的沈驰在第一时间上前确认了刘玲的状态,并且递过了一旁早就精心算好了温度的温水。   刑栩复看了两遍刚才拍过的画面,拿起手边的喇叭道——   “各单位注意,五分钟之后下一场。”   我抱着刘玲的大衣,在宣布镜头过了之后给刘玲披上背脊。   不知是不是错觉,刑栩说完话好似看了我这个方位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在确认刘玲的状态。   整个剧组就像是一台互相呼应精准运转的大型机器,而导演就是那台机器精密的启动开关和调试程序。   整个上午剧组都在进行紧锣密鼓的拍摄,临近饭点还是副导提醒了刑栩时间,才宣布拍摄了暂停。   主演们都有各自的定制餐,其余人都是场务订的统一盒饭。   我为了答谢今早的早饭,主动提出要帮沈驰带份,沈驰点头便去照看刘玲了。   剧组的盒饭比起减脂餐闻起来可要香上太多了,就是排队的人很多。   我看邢安和刑栩还在看镜头里的画面,便提前给邢安发了短讯。   ——我快排到了,刑栩导演有个人豪华定制版午餐么?   邢安隔了五分钟确认了手机信息,从监视器前仰起头看向大部队这边,不大一会儿便给了回复。   ——没有,你未来公公走得是亲民路线,和场务打声招呼,麻烦多带两份。   我同场务报了名字拿了四份盒饭,想着当着全剧组的面这样过去未免显得太过功利,刚想给邢安发消息叫他来取,左手拎着的两盒盒饭就被人从身后接了过去。   “怎么不说你要来?”   “消息也不回…你还不是没说你也来……”   我扁扁嘴,翻了邢安个白眼,拎着盒饭抬腿就走,头顶却飘过邢安刻意压低的嗓音——   “一会儿吃完到外面来。”   我刚想拒绝,不想邢安却直接走开去找了刑栩,我把盒饭带给沈驰,颇为无语地吃完收拾好,认命地去外面寻人。   只花了两秒,我就锁定了目标。   邢安站在对面,笑着对我勾了勾垂在身侧的手——   我环视了一下剧组,刑栩在检查下午要拍的场景布置,助理们都守在演员旁边,演员们都在换服换装,工作人员都在检查设备,没人注意到我和邢安这边。   为了不显得刻意,我从场边绕了半圈走到邢安面前,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问了句“干嘛”,话还没说完,就被邢安扯住手腕拉进了一旁的小隔间。   我贴在杂物间的门上,手被邢安捉住放进他暖融融的掌心,唇上压下力道,直到呼吸被压榨干净,我才被邢安放开。   “哄你。”   耳朵被咬了一口,腰身被重新环绕完全,我被邢安欺负得使不上力,只能攀着他的肩膀站稳。   “想我了没?嗯?”   邢安亲亲我的唇角,我感觉浑身都在发烫,被咬过的地方热得发涨,估计已经红到没眼看的地步了。   我没有说话,把脸全部埋进邢安的胸膛里,在头顶的轻笑声和耳中传来的心跳声中闭上了双眼,彻底沉进邢安身上散发出的香甜气息里。   【作者有话说】   徐桐:也没人告诉我导演是男朋友他爸啊!   刑栩:年轻人有点合眼缘   邢安:老婆! 第65章 热可可   在剧组待了三天,感受自然和在英爵不同。   导演喊了“开始”的瞬间,演员全身零件的发条都被严苛地启动容不得错处,喊“咔”之后和放餐间隙,演员和导演之间又会松弛下来,恢复成平时的交流状态。   女三号因为顶不住重拍六条的压力,在角落里哭了两分钟便被化妆师和经纪人拉过去补妆加调整情绪,前后不过八分钟,便又重新站在镜头前开拍第七条。   在电影拍摄中,刑栩谁的面子都不会给,拍不到满意就要一直拍。   大抵因为艺术是不能被妥协的。   而经纪人不仅要照顾自家艺人,还要打点片场内的人际关系,谨防盗摄和维护自家艺人的声誉权以及肖像权。   这三天跟在沈驰身边,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说话艺术。   从工作人员再到明星经纪人再到外面的门卫大叔,没有一个不认识沈驰。   我这才发觉,经纪人原来是要面面俱到,八面玲珑的角色。   和沈驰一起外出采购暖宝宝的时候,我特意选了一款贴肤也不会有烧灼感的牌子。   剧组会批发那种最常见的款式,刘玲用不习惯,总是在休息间隙才会用上几个,开拍时再取下。   自从换了之后,刘玲的暖宝宝在用完之前就再也没摘过。   因为每年冬天都特别难熬,所以没有人会比我更了解哪款更好用。   也算是怕冷的一大好处。   买的时候我存了点私心,特意给邢安多带了几包,沈驰只是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有多问。   和邢安接头总是在休息时间的杂物间,因为足够隐蔽,也能避开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我将买的暖宝宝分成两份放在袋子里递给他,然后指了指多的那份道——   “这个是给刑栩导演的,旁边那几包是你的,这个不会灼伤皮肤而且热得特别持久……”   我话还没说完,邢安就把手里的袋子往旁边一扔,捏起我的下巴,从上方望进我的眼睛,语气颇为不满地说道——   “这么早就开始偏心?明明我才是你男朋友?嗯?”   我无语地拂开邢安的手,直接动手解了邢安的棉服扣子。   “……小桐?”   邢安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热情”,呼吸停顿了一瞬,任我解开了大半的扣子,伸手扯下他的棉服。   邢安眼神暗了暗,附身贴过来,我将手挡在面前,拉着邢安的小臂向外用力——   “转过去。”   邢安一头雾水,但还是听话地转了身。   邢安的肩膀是真的很宽,以前抱着的时候我就这么想过了,现在近距离的观察,就更加直观。   我微微踮起脚,从口袋里拿出暖宝宝撕开,在他两侧肩膀下面各贴了一个暖宝宝。   我伸出手,又在他侧腹贴了两个保证热度,触摸到腹肌边缘时,我脸上一热,很快便收回了手。   我把撕掉的包装纸揣进口袋,将背对着我的邢安拉回来,在他手心放了两包未拆封的,又在他口袋里各揣了一包,而后将他的棉服拉好,扣上扣子。   我仰起头,一把拽住邢安的领口,点了点他微蹙的眉心。   “这是男朋友才有的待遇,我在哄你,所以你应该感到满意。”   我弯起眼睛得意地笑起来,腰后当即被扣住,刚刚被我推拉的邢安抓住机会立刻反客为主,微微眯起眼睛问我道——   “你贴了么?”   这双眼睛,我见过几次,只有在邢安情动的时候,才会变得如此充满欲念。   “贴了……”   我小声地偏过头,避开头顶上方灼热的视线,推着邢安的肩膀,试图从他身前逃走。   “我检查一下。”   落在耳畔的声音微哑,宽大的棉服被轻而易举地探入,侧腹很快便被缠上。   “唔……邢安!”   好像有火从他指尖引燃,瞬间便烧遍全身,我抓着他的肘站稳身体,去揪邢安那只在我身上作乱的手。   冷空气顺着邢安指间滑向腰际,我瑟缩了一下,终于捉住了邢安的手背。   “冷……邢安,冷……”   毛衣很快被松开,棉服外套也被拽回了原本的位置。   邢安反手抓着我的手贴上他颈侧,低头寻了我的唇亲了好一会,我枕在他肩膀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找回些力气。   “我要去给玲姐买紫薯了……”   抱着我的手紧了紧,显然不打算放我离开。   我揪了揪邢安的袖子,又戳了戳他的掌心,对方仍旧不为所动。   “刑栩导演身上的暖宝宝还是烫的那款呢……”   邢安闻言终于松了手,低下头深深看了我一眼,拎起被他从一开始就扔在一旁的袋子出了杂物间。   我呼了口气,全身上下都因为邢安暖和起来。   我翻出口袋里的手机给沈驰发了信息,询问还有没有什么要买的,得到没有的答复后,掐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推开门去便利店买东西。   装了半个购物篮的紫薯,我又买了两杯热可可和一包沈驰经常抽的烟拿去结了账。   回到剧组,我把烟递给沈驰,沈驰接过便利店袋子,确认了一下我买回来的东西,看了我一眼,将烟盒揣进裤子口袋,招了招手示意我跟上。   刘玲和刑栩正在镜头后讨论些什么,平常的话我这种级别的助理肯定是不会凑近的,但是现在有了沈驰和紫薯,一切就变得合理起来。   走得近了,自然也能听清谈话,我从刑栩口中意外听见了父亲的名字,刘玲还伸手对着刑栩导演比了个耶,但表情却一点都不俏皮可爱。   是出场费么?   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沈驰同刑栩打了招呼,拿了几包紫薯递到两人手里。   “徐桐买回来的。”   刘玲接过紫薯,看过包装后第一反应是去看背面。   “这个不是我之前吃的牌子。”   我见状解释道——   “这个是我朋友之前健身吃的,配料表很干净,味道也比一般的好一些。”   刘玲看过配料表,撕开包装袋吃了一口,然后向沈驰伸出手——   沈驰又给刘玲递了两包,自己也拆了一包来吃,顺便还塞给我一包。   我看着刘玲松开的眉心,知道这算是过关了。   刑栩手里的紫薯已经空袋了,沈驰补了一包,继续吃自己手里的,我错过沈驰肩膀,瞥见刑栩手边放着的袋子里装得正是我给邢安的那款暖宝宝。   “小朋友蛮会买东西的。”   刑栩坐着,拿着包装袋抬眸看我,唇边挂了抹笑,态度比之前见的第一面还要温和。   “能尽到一点力我就很开心了。”   我笑起来,将紫薯放回自己手里的袋子,然而这一举动却将刑栩、刘玲还有沈驰的目光都吸引到了我身上。   我打开袋子的手顿在半空,沈驰恰到好处地凑过来道——   “还有什么好吃的拿出来分享分享。”   “我还买了热可可。”   我从袋子里拿了一杯出来,沈驰摆了摆手道:“我不喜欢甜的。”   刘玲处于拍戏过程中正在戒糖,于是我将手里的热可可杯递向刑栩。   刑栩伸手接了,对我说道——   “小安平时受你照顾了。”   胸口怦怦乱跳起来,我连忙摆摆手,对刑栩道——   “没有没有,是我受邢安照顾。”   旁边的沈驰听见邢安的名字偏过头看了我一眼,很快休息时间结束拍摄开始,大家各司其职。   前几天跑了剧组各个部门混了个脸熟,沈驰暂时并没安排我干什么,刘玲那边有沈驰盯着,所以我有充足的时间去接热水冲泡我的那杯热可可。   接完热水合上杯盖,我拿出手机点出邢安的通讯界面,单手按在键盘上,想要询问刑栩导演到底对我和邢安的事知道多少。   字刚打了一半,耳畔就响起邢安的声音——   “想我了?”   我被吓了一跳,手下意识碰上杯壁,被烫到指侧,立刻条件反射缩回了手。   我蜷起手指,邢安直接拉了我的手,扭了一旁的冷水给我冲洗。   “小心点。”   我听着他略带责备的语气,垂眸看向邢安握着我的手,腕口处的佛珠硌在他手心,而他的手腕却空空如也。   指腹的痛被冷水冲淡,残留在胸口。   “你和叔叔说了么?”   “说什么?”   “我们的事。”   邢安关掉水龙头,从口袋里抽出纸巾裹住我的手。   “嗯,说了。”   意料之外的回答。   邢安态度平淡,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我抬起头来,邢安眼睫低垂,专心撕开我手上裹着的纸巾,而后捏了捏我的指腹。   “还疼么?”   我摇摇头,不知为什么,突然很想哭。   邢安握着我的手,另一只手去掀热可可的盖子。   “怎么不多买两杯?不是喜欢喝这个?”   在邢安家的时候,陪邢安出门采景路过便利店,平均一个星期我都要买上一罐来喝。   大概是喝的次数太频繁了,所以被记住了。   “另一杯给叔叔了……”   邢安握着我的手一顿,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看向我——   “下次不用给,我爸也真是的,都多大了还和小孩子抢东西喝……”   “我自愿给的…叔叔今天还夸我会买东西……不是,谁是小孩子啊!”   “哪个成年人会被热水烫到手?嗯?”   我皱起眉头瞪了邢安一眼,颇为不满地抗议——   “你不吓我我会烫到?”   邢安用指尖试了下杯壁温度,继续说道——   “哪个成年人会被随随便便吓到?”   “……”   左右也说不过邢安,我就只剩下瞪他的份了。   “不过确实是个很会买东西的小朋友。”   邢安迈开步子,不知道从哪儿拿来个白色的保温杯,扭开盖子直接把我那杯热可可倒了进去。   “拿着这个喝。”   “……哦。”   我接过拧好的白色保温杯抱进怀里,被邢安照顾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去检查机器了,慢点喝,烫。”   “好。”   我垂眸看了看邢安的袖口,竟然萌生了想拉住的念头。   “想我给我发消息。”   “谁给你发……”   我垂下头,嘴上虽然还在别扭,却默默抱紧了怀里的保温杯。   “小孩子脾气。”   邢安轻笑一声,转头去2号机位检查,我将热可可倒进杯盖里,在蒸腾的热气中盯着邢安的背影尝了一口。   真甜。 第66章 烧烤   电影的夜戏最晚到过半夜两点多。   通常拍到很晚的时候,刑栩都会延长第二天的早间拍摄时间,演员们预订了旁边的酒店用来休息,经纪人有的会选择一同入住,有的会选择驱车回去。   沈驰办理入住时也顺便帮我单开了一间,我想如果不是因为父亲的缘故,大抵我现在是会和沈驰同住一间的。   今天的戏结束得算早,晚上十一点就散了场,沈驰说要回公司一趟,便将刘玲和我开车带到酒店便驱车离开了。   我将刘玲送上高层,确认没有什么狗仔跟拍,又按了电梯下行,拿出口袋里的房卡刷了门,按了空调的制热键,洗漱过后冲了个澡。   简单吹了个头发,房间里面也被吹暖了,我张开双手,仰躺在床上。   洗发水的香味沾了些水汽,让人瞬间放松下来。   我拿出手机,发现静音后有两个未接电话提示。   我点开通话记录,发现都是邢安。   一个是十五分钟之前,另一个是五分钟前。   有什么事么……   邢安同刑栩同住一间房,直接打电话不是很合适,于是我便给邢安发了短讯——   ——怎么了?   很快手机便给了回信。   ——履行承诺。   什么承诺?   我捧着手机,看着屏幕将那四个字反反复复看了三遍,当机的大脑硬是没有一点响应。   我打了个问号回复,手机便立刻振动起来。   屏幕显示来电——邢安。   “喂?”   “下楼。”   “啊?什么承诺?是要出去吗?”   “是要出去。”   电话背景音里传来刑栩导演的声音,随着走动的脚步声逐渐变远,我隐约听见刑栩好像说了白菜两个字。   是在商讨明天盒饭的菜单么?   导演连饮食都要管么……   “五分钟之后楼下等你。”   邢安的声音将我从拉远的思绪中拽了回来,我这才从床上起身,说了句“好”后去行李箱里翻衣服。   晚上的风反而没有白天刮得厉害,我关好房门按下电梯按钮,有点期待和邢安搭同一辆电梯下去。   然而当电梯门开的那一刻,里面站着的人却没有邢安。   果然这个世界上是不会存在那么多巧合的。   一层的按键有人按了,我便站在电梯角落里等待开门。   左右到了楼下也能见,也没什么差别。   电梯经停五楼和三楼,通常在电梯里对所有事情都漠不关心的我,第一次感觉电梯运行的速度好慢。   终于到了一楼,电梯门打开的瞬间,郁结在胸口的闷气消失了,我迈开步子,并没有在酒店大厅看见邢安,于是我便向外走。   酒店门口的白色灯光散出光晕,将邢安笼罩完全,昏黄的路灯光晕在他身后散开,让邢安看起来像是那种存在于街头艺术油画里的模特。   看见我的瞬间,邢安口中呼出一小口白气,继而勾起唇角,身子微微侧过来,将藏在黑色棉服口袋里的手抽出来一只,迎着我伸了过来。   我快走两步牵住邢安递过来的手,仰起头问邢安道——   “这么晚了我们去哪儿?”   话刚问完,就被他拽过去接了一个不算长的吻。   “干嘛啊……酒店门口你也不嫌害臊……”   我毫不犹豫给了邢安棉服外套一拳,邢安听着拍棉花的声音笑出声来,牵着我往西走。   “带你去吃好吃的。”   我这才想起来,邢安在电话里指的是上次我在水煮鱼店里邢安曾经答应过带我吃饭的事。   这么晚了邢安一个人出来,刑栩定然是知道的。   “刑栩导演没一起来么……”   背着长辈一起出来吃夜宵……   好有罪恶感……   “我和我男朋友单独约会,为什么要带上我爸?”   邢安微微眯起眼睛,脚下的步子不但没停反而加快了,好似是在惩罚我的不解风情。   我跟着邢安加快步速,穿过好几家火锅店,最终邢安拉着我进了一家生意火爆的烧烤店店门。   临近门口的几间小包房里的客人明显已经喝多了,邢安领着我避开他们,找了处还算干净偏僻的包房,这里吵闹的声音也很小。   服务员跟着我和邢安一同进来,将菜单递了过来,邢安大致点了单,问我还想再吃些什么,我摆了摆手,服务员便拿上菜单出去报单了。   邢安解开棉服外套,露出里面的白色卫衣,我将挂起来的围裙递给邢安,小声嘀咕道——   “你这样搞得我好像是什么午夜出来作乱,迷人心魄的妖精似的……”   邢安围围裙的动作顿了一下,很快便轻笑出声,我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开始给邢安拆一次性餐具。   “我爸没有吃夜宵的习惯,况且我爸刚刚还在和我妈通话。”   外界都在传刑栩和许清清长期因为拍戏两地分割情感不和,婚姻也是貌合神离,原来刑栩和许清清的感情这么好么……   “你哪里电灯泡了?”   服务员先上了茶水和烤羊肉串,我端起茶水,给我和邢安各倒了一杯,继续补刀道——   “就算是电灯泡,你也是最闪亮的那颗。”   邢安抽出纸巾,将羊肉串前面的签灰擦掉,将一半烤串倒转到我这边。   我笑着吃了一串,羊肉被烤得嫩嫩的,孜然撒在上面香得很。   我正感慨我的味觉终于又受到了美食的刺激时,邢安抬起手掐住了我的脸颊,力道不轻不重地捏了捏。   “我不说了还不行嘛……”   “瘦回去了,多吃点。”   以为是调笑他的惩罚,没想到却是入微的体贴。   心脏加快速度怦怦跳着,我拿着空签,呆呆地看着邢安,被他指腹触及到的皮肤泛起热来。   我脱掉棉服,也拿过围裙将自己围起来。   怎么吃个烧烤心跳声都这么吵……   为了掩饰心动,我只有低下头狠狠吃串,结果却被邢安误以为我是饿坏了,还问我明天要不要和刑栩说一声,给我多加一份盒饭。   “不要不要,盒饭很好吃,份量也很足,一份我都吃不下……”   我摆了摆手,将鸡脆骨塞进嘴里,喝了一口杯里的茶水继续战斗。   邢安中途点了两瓶啤酒陪我边吃边喝喝,我只喝了茶水,最后看看两边的空签,居然多一半都是我吃的。   我倒是吃得心满意足。   “我吃饱了,你再点些吗?”   邢安摆了摆手,直接喊了服务员结账。   因为没带钱包,所以也没办法提出费用一人一半,所以这顿邢安请客。   出了烧烤店门口,我主动牵住邢安的手,和他一起回了酒店。   回来倒是和邢安同乘了一辆电梯,我按了十层的按键,邢安按了十五层,我低下头勾了勾邢安的手指,突然有点舍不得和他分开。   毕竟白天在剧组为了避嫌也见不到他几面……   电梯门开了,我看着头顶上方红色的数字10,不情愿地放开了勾住邢安的手指。   “晚安……”   电梯门再度合上,本应去往十五层的邢安迈步出了电梯,身后的空间瞬间关闭,电梯依照指令继续上行。   我和邢安在走廊里鞋尖相抵,心跳再次快了起来。   我垂眸不敢去看邢安的脸,沉默了半分钟,头顶上方传来邢安的声音——   “带除味喷雾了么?”   “有带,带来的……”   原来只是想借用喷雾么……   我的脸顿时烧起来,快步转身走到房间门口,拿出房卡开了门,换了拖鞋去行李箱里翻那罐薄荷味的除味喷雾。   邢安脱掉棉服,我自己匆匆喷了两下外套便把喷雾塞到邢安手里。   我背过身将棉服挂起来,回身一看,邢安脱下那件白色卫衣,拿着喷雾仔细喷了正反,肌肤大片裸露在外,腹肌、胸肌还有人鱼线全都一览无遗。   离开的时候没关空调,房间里这会儿明显要比刚才更热。   “喷,喷完你就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我别开目光,慌乱抓住一边的被角,迅速下了逐客令。   “你的卫衣还没有喷。”   声音从背后传来,邢安伸出手将他的棉服和卫衣挂在我棉服旁边,拿着喷雾在我的背喷了喷,又拉着我转过来喷了两下。   我不敢去看邢安的脸,低垂目光又能看见邢安完整的腹肌,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小桐。”   喷雾被搁在衣柜格子上,邢安声音低沉,伸手扣住我的腰,捏着我的下巴吻了上来。   微苦的啤酒味道,唇齿间还有些小麦的香气。   只是一个吻,我便好像醉了一般失去所有力气,邢安抱着我,伸手拽掉我的卫衣,带着我躺了下来。   邢安的体温很高,我在空气中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寻找热源,于是便伸手抱住了邢安的肩膀。   “冷……”   “很快就不冷了。”   邢安扯了被子,俯身吻了下来,我在间隙中喘过气来,手腕屈起抵在邢安肩前——   “明天还,还有拍摄……”   邢安拧了眉头,掐了一把我的侧腹,我扭动身体低呼一声,立刻被邢安封了口。   我陷进松软的枕头里,脑袋被吻得晕晕乎乎,已经彻底忘记了要拒绝的这回事,只能看见邢安近在咫尺的眉眼,遵从本能地抱住离我最近的热源。   邢安舒展眉心,唇角愉悦地弯起,纤长的睫羽在眼前投下好看的弧形阴影。   ——原来我是真的很想他。   邢安捧起我的脸颊,微微侧过脸去寻我的唇。   ——原来我是喜欢同他如此亲近的。   滚烫的呼吸混在一起,我仰起头,主动同他纠缠到一起。   ——原来我是真的很渴望他。   紧贴着我的胸膛传来心跳,如同激烈鼓点一样密集。   ——就如同他现在,也很渴望我一样。   半搭在衣柜格子上的卫衣滑落在地,带翻了搁在旁边的除味喷雾,落在地毯上发出“咚咚”两声低响。   我睁开眼,下意识扭过头寻找声源,很快便被捏着下巴送到邢安面前。   “刚才吃饱了,现在该轮到我了。”   我被调侃得全身都散发出热气,彻底忘掉了刚刚的插曲,只能在饿极了的邢安面前攀着他的肩膀,尽可能地讨好,让饿了很久的男朋友尽快得到满足。   毕竟明天还要早起…… 第67章 火锅   早起根本不可能。   睁开眼睛看见手机上的时间是数字十开头,我顿时瞪大眼睛从床上惊醒起身,一阵抽痛过后我又马上歪倒回去。   迅速起身根本不可能。   我倒吸一口凉气,忍着痛意开始翻手机,发现早上五点四十的闹钟被人为按掉过。   身上的睡衣扣子也都系得好好的。   应该是邢安。   不仅如此,沈驰和刘玲一整个上午,一个电话也没给我打过,上午的通话记录空空如也。   怎么现在旷工也没什么所谓了么……   是因为父亲的缘故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正想着有什么不对劲的时候,一则新信息发了过来,我点开一看,是邢安发过来的——   今天给你请了一天假,中午可以叫客房服务,或者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告诉我,帮你订。   请假?   邢安给我请假?   现在不止是刑栩,刘玲和沈驰大抵也会知道我和邢安是什么关系了。   沈驰和刘玲那边知道了,那距离我爸知情也不远了。   我头疼地捏住眉心,干脆扔掉手机慢慢滑进被子里。   各种意义上来说,是真的要命……   纠结是件很累的事情,思考也很熬人。   这几天都陪同刘玲和沈驰待在剧组,睡眠自然不比从前。   反正今天确实是得到了一天假期,与其强撑着去上班,不如直接躺平。   我庆幸昨天临睡之前洗过了澡,于是将被子向上扯了扯,干脆直接进入了梦乡。   于是我直接一觉睡到了下午三点半。   醒来后全身都很疲倦,午后的阳光很足,光线有些刺人。   我慢慢撑坐着起身,走到窗边拉上了半边窗帘,一步一步走去洗漱间洗漱。   刚刚睡醒并没有什么食欲,我也并不想叫什么客房服务,外面的天冷得过分,待在房间里才是上上之策。   我拿了遥控器,在背后垫了只枕头,打开了电视机。   偶像剧都是套路,没什么兴趣看,连续剧中途看,又连接不起来前后剧情,我自然也提不起什么兴致。   电影频道现在播的电影是邢安曾经推荐给我的。   我自己看过两遍,还陪着邢安重温了一遍,电影里面的每个情节我都记得,镜头拍摄的细节邢安也同我详细讲解过,因此也没什么再看下去的必要。   我握着遥控器,本打算直接关掉,却意外按到了按键。   出现在屏幕上的是一个音乐节目,字幕上面标注了新人出道舞台。   所属的公司是英爵,人数也是不多不少,刚好是十个。   我的手指顿在红色的关闭按钮上方,突然有了种预感。   果然不多时随着镜头的移动和切换,出现了十张熟悉的面孔——   而这些人,正是陈远在地下练习室里要我挑选的练习生。   第一次看正式出道的舞台,灯光、舞蹈动作还有每个成员的妆造都很耀眼,我忽然开始理解那日我在英爵楼下所看到的场景——   在寒冷的冬日为了见到自己喜欢的偶像一面,站在寒风中冻红了脸依旧不肯离去的粉丝们,怀揣着货真价实的喜爱与热情。   而这些粉丝们所追求的星星们,如今也正在被我创造中——   出道舞台只有短短的几分钟,团队组合以齐声的团队介绍以及一句“请多多喜爱我们哦”结束。   无论严寒还是酷暑,都在练习室里汗流浃背的他们,终于站在了明亮的舞台上。   见证过了他们背后的努力,虽然舞台只有短暂的几分钟,但是我的内心仍旧受到了很大的触动。   在谈不上幸福的青春期结束过后,无关家长的抉择和安排,我第一次有了真正想做的事情。   我摸到被扔到一旁的手机,直接给陈远发送了信息——   我想做经纪人。   十五分钟之后,陈远回我个笑眯眯的表情之后就没了后续,想来应该是去忙事情了,又或者是直接去找我爸汇报了。   不过那些都无所谓了。   我关掉电视,心情好了,肚子也跟着叫起来。   一天没吃饭了,这会儿食欲大开。   有点想吃热乎乎的,带汤的食物了。   也不知道昨天晚上经过的火锅店哪家最好吃。   还是问邢安吧。   ——今天剧组晚上放餐了么?   邢安隔了十分钟,回了我张拍摄的盒饭图片。   我错过邢安修长的手,点开放大了里面的菜——   油焖茄子,红烧狮子头,炒菜花,还有芹菜拌花生米。   并没有昨天刑栩在电话里提到的白菜。   我一边纳闷,一边捡起昨天掉在地毯上的卫衣,伸直胳膊往身上套,电话铃声响起来,是刚刚还在同我发消息的邢安。   我从卫衣领口钻出脑袋,用穿好袖子的那只手滑了接听。   “喂?”   清脆的掰开的方便筷子的声音率先响起来,延迟两秒钟,邢安的声音才从听筒那侧传来——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你下次收敛一点……”   明明隔着电话,我却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于是我便老式回答了邢安的问题。   “现在有点不舒服,而且还很饿……”   有什么东西被搁在了台子上,原本不是很清晰的声音在听筒另一端一下子近了起来——   “叫客房服务了没有?”   “想出门去吃火锅……想问问你昨天烧烤店附近的那几家哪家好吃一点?”   “……”   长达十秒钟的沉默,我将手机从耳边移开,确认了确实是还在通话的状态,便重新将手机贴向耳朵“喂”了两声。   “邢安你在听吗?”   “半个小时之后在酒店一楼大厅等我,戴围巾下来。”   “我自己……”   话还没说完,邢安直接挂断了电话,不给我任何反对的机会。   昨天出门带我去吃烧烤,今天上午帮我请了整整一天的假,下午直接从剧组翘班带我去吃火锅。   大抵现在的我在刑栩面前,真的成了祸害他儿子的妖精了。   印象分满分十分,如今我在刑栩那儿能剩下三分就不错了。   明明我自己打车去就行了……   我穿好卫衣,躺在枕头上穿了毛绒绒的卫裤,我带来的米色格子围巾不算很长,刚好可以垫在棉服里面。   我走到玄关,将脚慢慢塞进鞋子里,带好房卡缓慢移动到电梯里面,按了下行键。   有空调的室内和室外温差很大。   一楼的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空气至少下降了九度。   我将脸埋进围巾里面,两只手全部放进棉服口袋里,走到一楼大厅中央等邢安来。   约定的三十分钟才过了三分之二,邢安就推门进了大厅,我笑起来,向邢安挥了挥手,慢慢向门口走。   邢安脸上并没有任何笑意,眉头微微蹙起,眉眼间的凌厉比外面的寒风更甚。   大抵是最近看他笑的多了,便忘记了我最初见到他的样子。   在聚光灯下的邢安握着话筒,身姿高挑,眉眼冷峻,周身散发出一种不近人情的冷漠。   和现在这幅模样最是相像。   笑意僵在唇角,最终弧度慢慢消失。   我走到邢安面前,邢安看了我一眼,一语未发,抬手拉开了酒店旋转门旁的侧门。   一辆黑色的奥迪停在酒店门口,邢安拉开副驾的门,直接绕到左边去了驾驶位。   我扣好安全带,带上副驾的门,邢安很快便驶离了酒店门口。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邢安开车,修长的手指微曲着搭在方向盘上,肩颈处绷起的线条很是好看。   因为邢安的低气压,我在副驾上抓着安全带,只敢偷偷看他几眼。   还没到晚上,火锅店门口的停车位还有空位,邢安转动方向盘倒车停好,带着我去了距离昨天烧烤店两家之隔的那家红色招牌的火锅店。   我走的并不是很快,服务员就一直跟在我们旁边,进了包房后服务员递上菜单,我点了个蔬菜拼盘,又点了五份秘制的各类肉,加了份宽粉,挑了两份毛肚。   邢安坐在对面,始终没有说话,我并不想节外生枝,便直接将菜单递给了服务员。   “请问二位要什么锅底?”   “牛油和清汤。”   “清汤和番茄。”   我和邢安同时开口,邢安看我一眼,和服务员又重复了一次。   “咱们这边有四宫格……”   “不用。”   邢安态度坚定地出声否决,服务员看了我一眼,便拿着菜单离开了包房。   我也是客人,怎么我的意见不重要么?   我气鼓鼓地瞪向邢安,用手指敲了两下桌面表示抗议。   “怎么?你现在的状态还想吃辣?明天也不想好了?”   “不是。”   碍于工作,我收回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对于刚才邢安的独断专行行为多少还是有点不舒服,于是便干脆学着邢安也不说话。   锅底先上,菜品慢慢才被上齐,我赌气不再照顾邢安,自顾自地夹菜涮进火锅里,反正邢安也不是没有手,会自己夹来吃的。   我和邢安对坐着,全程零交流各吃各的,在我快要吃完的时候,对面的邢安放下筷子,淡淡出声道——   “就不能叫个客房服务么?”   谁也不能忍受被自己的男朋友冷脸相待,压抑了一整顿晚饭的情绪终于爆发。   我放下筷子,看向邢安道——   “谢谢你今天替我请假。我只是问了你哪家火锅店比较好吃,我也没有要求你一定要从剧组出来接我。”   “那家酒店的客房服务可以为你做到,不必要非要来店里,而且你今天明显不适合出门吃饭。”   邢安眉头紧锁,伸出手去拉我放在桌面上的手。   他的语气有所缓和,但依旧有些生硬,我也知道我刚才语气不善,也有错处,便在他掌心展开五指。   我垂眸看向邢安握住我的手,佛串由于拉拽从棉服袖口下露了出来,而邢安的那只手腕上依旧没有佩戴任何东西。   我收回放在邢安掌心的手,从座位上起身。   “有点累了,回去吧,谢谢你来接我。”   我掏出钱包结了全款,拽着安全带闭上眼,到了酒店门口嘱咐了驾驶位的邢安一句“注意安全”之后便独自进了酒店。   我站在电梯里,双目无神,指腹无意识擦过腕骨上的佛串,从脊骨涌上一股疲倦。   大抵不想取下的只有我一个罢了。   【作者有话说】   关于“白菜”——   真相是刑栩当时对着许清清说:“你生的猪终于会拱白菜了。”   关于邢安——   急死了老婆都不舒服还非要出来吃火锅!出剧组之前和刑栩报备不放心徐桐要回去接,结果被刑栩臭骂一顿,挨骂的原因是不体贴自家媳夫所以脸臭……   关于手串——   邢安一直放在行李箱,怕检查设备干活的时候被刮坏所以不在剧组戴。   邢安被徐桐骂了之后——   加快车速来接老婆还要挨骂,委屈,谁懂啊! 第68章 工伤   电影的拍摄很顺利。   杀青日期比预计的时日还要早上两天。   最近几天经常能看到盗摄人员,可能是因为电影快要接近尾声,也有可能是某些演员的狂热粉丝。   这几日里,所有艺人的经纪人都在和保安一起抓盗摄,就连拍摄结束后去酒店的路上也不能安心休息,直到艺人安全进了房间,心才算彻底放下。   因为杀青日期提前,剧组现在里里外外都忙了起来,我同邢安在片场的交流也无非就是休息间隔互相代领盒饭,去便利店时互相捎带东西。   刘玲、沈驰、还有刑栩,全部对我和邢安的关系闭口不言,然而圈内人士没有几个不是人精,只消观察那么几次,就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大家基本上都是看破不说破的状态,不过无论是谁,都会有些自己的想法,揣测的目光在休息的间隙无处不在。   其中最明显的变化要数领餐——   早餐我会比别人多一个茶叶蛋,午餐除了演员工作人员全都统一配餐,没什么区别,但是到了晚餐,我有时还会有酸奶喝,有多一点的水果分。   换种思维想,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比和偶像在一起啃草来的美妙得多。   至于那些杂七杂八的目光,我也没什么精力去理会。   左右不过是不会交心和熟识的陌生人罢了。   自从那日在火锅店和邢安吃过饭之后,每次看见邢安,我总是会下意识看向对方空空如也的腕骨。   我低头看向手腕上的佛串,用指腹捏着它,微微转动上面的佛珠。   当初令人无比安心的物什,现在倒像是一个摆脱不了的禁锢。   最近不是照顾刘玲,就是盯着盗摄,因为住的层数离艺人不是很远,有时候门口半夜还会有敲门、砸门的声响。   安保出动之后,走廊里嘈杂一阵过后,动静就会消失。   虽然挂了安全锁,我也从不去门口查看,但夜半从睡梦中被惊醒,让本就浅眠的我睡眠状态更加恶化,再加上白天根本没什么时间可以用来小憩。   最近的休息间隔,连沈驰都指着我的黑眼圈公然调侃,说我有做熊猫的潜质。   我想眼下黑眼圈应该真的是很重了……   领过盒饭,我便从道具组那边借了个厚的泡沫板,找了个避风的角落坐好。   我将饭吃完,便把袋子系好放在脚边,把手缩进棉服袖子里,拉高衣领,靠着墙角闭上了眼睛。   原本想着只休息一下就好,没想到不大一会儿功夫竟真的睡着了。   混沌的视界逐渐变得清晰,我睁开眼睛,发现下午的拍摄已经开始了。   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条薄毯,放在脚边被我吃完的盒饭也早就不知所踪。   我看向将手放在机器侧面,紧盯着拍摄器画面的邢安。   突然就有了答案。   眼皮再次变得沉重,我下意识捏住身上的薄毯,在心里安慰自己只是再睡上那么一小会儿就好,片场也不缺我这一个非专业人士的小透明的支持。   刑栩喊“咔”的声音流入耳朵,片场松弛的热闹声响逐渐在我耳边淡去。   我看着邢安,艰难地眨动着眼睛,光亮消失的最后一瞬,视界里的人似乎偏转了目光,但失去意识的我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便再也看不到任何落在我身上的视线。   前前后后加在一起睡了两个多小时,精神恢复得倒是很多,我叠好身上的薄毯,将它放进一个干净的袋子里,又去道具组那边还了泡沫板,便去保安那边继续抓盗摄了。   不得不说现在大多数机器都很方便小巧,保安那边扣下的仪器不少,相应的数据都会被认真仔细核查后删掉。   外面的冷风一吹,便清醒不少,我同一起站岗的男二号的经纪人打了招呼,不知何处飘来的烟味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顺着风的方向找到了不远处一家饭店的二楼。   因为正值冬季,所以没人会选择在露天的阁楼点菜吃饭。   光是用餐的地点就已经很可疑了。   那个抽烟的男子趴在阁楼的扶手上,穿着一身黑色的羽绒服,白色的烟雾从他嘴里吐出来飘进风里,让我莫名想到在宿舍楼上撞见邢安抽烟的那个场景。   原来真的不是所有人,都会将一根普普通通的烟在指尖引燃得那样好看。   我看着空中那团散开的烟雾发呆,突然被对面一道光线刺了眼睛,眯起眼睛再仔细一看,那个抽烟的男子腋下夹了一个正对片场的镜头。   盗摄!   饭店二楼后面就是好几条交错的路,逃跑易如反掌,因此不能先行惊动保安。   我同距离我最近的经纪人哥哥说明了情况,便装作无事一样向那家饭店走去。   进了一楼,我扯开了棉服的扣子,一面吵着热,一面上了二楼露台。   趴在阳台上进行盗摄的人夹着相机警惕地小幅度侧转回身,见我年龄不大,便又转回去,将烟盒里的香烟重新抽出一根引燃。   盗摄者夹着的DV是邢安取材时经常用的那款,曾经站在邢安身后以及身侧仔细观察过里面的画面,所以我再清楚不过,即便是盗摄,画面清晰度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狗仔和八卦杂志的记者警惕性不会这么差,男子只身前来,附近也不像是有接应的人。   大概是为了这次抛出流量破釜沉舟下了血本。   露天敞开衣领真的很冷,为了不打草惊蛇,我点了份火锅,静静地坐在位子上,默默将棉服的扣子重新扣起来,掏出手机给沈驰发了条消息算是报备,便又揣回了裤子。   我正欲起身看看楼下什么情况,前面盗摄的男子倒是比我先一步有了反应。   他手里的香烟都没来得及掐灭,就被扔在二楼地上,男子将侧臂夹起的DV拿下放进掌心,转身匆忙就要往楼下跑。   大概是看见保安到了。   我从座位上起身,伸出腿将要逃跑的男子跘倒,而后挡住了二楼唯一的楼梯口。   他摔在地上,手里的DV因为匆忙也并未抓牢,直接摔飞出去半米远。   “妈的你谁啊!有病是吧!”   那男子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来,捡起仪器粗略看了一眼就要走,我张开半边胳膊挡住他的去路,男子抬起头来目露凶光,双手大力推了一把我的肩膀。   我被他推得半边身子歪斜起来,他当即就要往外跑,我站稳伸出手拽住他的棉衣下摆,将腿抬起蹬在墙上借力牵制住他。   楼下传来嘈杂的声响,刚才还奋力逃跑的人突然定住身子不动了,我便知是保安到了,于是便放开了扯住他的手。   “狗东西你们是一伙儿的是吧!”   男子手握DV,回身恶狠狠地看着我,我偏过头看了一眼正在上楼的保安,向盗摄的男子伸出手——   “交出来吧。”   困兽之斗,没有任何意义。   男子低下头,将手伸进口袋,在保安即将碰到他的前一刻,突然发了疯一样伸手推开离他最近的上了楼的保安,将揣进口袋里的手拿出来向我眼前挥来。   一楼食客当即惊呼出声,我下意识收回手扶住楼梯回身闪避,只听“撕拉”一声,大片的白色绒毛在我眼前飞舞起来。   错愕的同时,我终于看清了男子手里拿着的究竟是何东西——   他握着的,是一把十分锋利的军工刀!   从未料想过盗摄者身上会带有利器,遵从本能转过身就往露台拼命跑去,盗摄男子紧随在我的身后,我推倒了好几把椅子来阻碍他,楼下的几个保安迟一步赶到,在桌椅之间来回拉扯了一阵,盗摄者终于被制服。   男子被按在地上的瞬间,我瘫坐在地面,全身上下再使不出一点力气。   棉服身侧和袖子上破开的口子足足有二十厘米,我坐在地上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右手小臂后知后觉到痛感。   我低头一看,从袖子上破开的缺口中瞥见划开的绒毛有一部分已经被染上了红色。   原来经纪人竟然是高危职业么……   楼下的老板娘和食客报了警,被按在地上的盗摄男子眼睛一直盯着我和保安,嘴里的脏话从来就没有停过。   冬天的室外是真的很冷,我用没被划伤的那只手拽着桌子站起身来,垂眸看向被按在地上还在骂骂咧咧的男子。   好吵。   我伸出脚,直接碾上了他的手。   一声惨叫过后,污言秽语终于从耳边消失,我将鞋从他手指上移开,扶着楼梯把手去楼下问老板娘要纱布和酒精。   伤口不是很深,也并没有很长,我消了毒,血也基本上止住了,单手缠纱布很是困难,还好食客中有一位护士小姐姐帮我包扎了伤口。   折腾了半天,纱布刚刚系好,警察就来了。   于是我、老板娘、保安以及那个盗摄男子一同坐上了警车,店内的实时监控也被警方一并带走了。   人生中第一次进警察局,没想到是因为这种事情。   人生还真是……各种意义上的微妙。   做完笔录,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手臂上的伤口被拍了照片,又被重新换了药和纱布。   我看向旁边先我一步做完笔录的其中一位保安,此刻正打着电话和他们保安队长汇报情况,才反应过来我已经半天没有和沈驰联系了。   我现在人在警察局里,总不会算我旷工吧。   或许我应该像沈驰申请个工伤休假之类的……   我侧过身子,用没受伤的那只手从裤子对侧口袋翻出手机,却发现屏幕无论如何也按不亮。   我向后仰去靠上椅背,从脊骨深处涌上一股疲倦感。   现在的我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睡上一觉,只求能尽快度过这糟糕透顶的一天。   可惜现实就是,口袋里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钱包落在昨天穿过的外套里,就连一会儿回酒店,可能都要拜托警察叔叔送我一程。   而且最糟糕的是,睡着之后大概率还会被不知名的人砸门砸醒。   我看着头顶刺眼的白光,手无意识地抚上腕骨上的佛串,缓慢地闭上了双眼。   今天这一天,还真是漫长。 第69章 安稳与惩罚   保安打过电话,转头来问我情况如何,我摆摆手示意对方我没事.   身体和精神都疲倦得很,我并不想再多说一个字。   因为打车费很昂贵,保安们正商量着是要拼单打车还是蹭警车回去。   等他们决定好,我只需要跟从他们中大多数的选择就好。   左右不过是平摊一份打车费罢了。   又能回去片场,又能不说话解决问题。   一举两得。   我正靠坐在椅背上等结果,沈驰就出现在了警局大门口。   还没等我想明白沈驰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带着帽子和口罩的刘玲就错过沈驰的肩膀向我跑来。   “听说你见血了?严不严重?需不需要去医院?”   右手被刘玲握住,伤口处缠着的绷带被刘玲紧盯着,似乎非要看出个洞来才肯罢休。   站在刘玲身后的沈驰神色虽不如刘玲紧张,但也能看出担忧,只不过究竟是顾及老板儿子的受伤是否会影响自己的前途,还是真的担心我出事,二者之间掺杂的比例就不得而知了。   相比之下,刘玲就是真的只是在单纯地担心了。   “我没事。”   我反握住刘玲的手,浅浅地比了下伤口的大小让刘玲安心,出声问道——   “……拍摄呢?”   “晚上的拍摄暂停了。”   好不容易杀青的日期又延后了,是真的打心底里觉得惋惜。   刘玲的声音在圈里的辨识度也是数一数二的,再加上进来得快,装扮得也比较严实,人在着急时声音会不自觉地拔高,刘玲进来还不到两分钟,就被认了出来。   在门口的几位警员率先注意到刘玲,而后除了正在做笔录的警察同志,几乎所有人都围在刘玲周围。   什么“我是你的铁杆粉丝”、“姐姐你真人更好看”、“你的某某剧我已经重刷六次了”之类的话从身穿警服,刚才还严肃着脸的警察同志口中说出来,真的很有违和感。   被很多人簇拥在一起的感觉并不是很好,刘玲一边说着答谢的话一边在警察同志们递过来的纸上签名,拿到签名的警察同志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也不知是谁先反应过来,直接就问了一句——   “你小子和玲姐是什么关系?”   我愣了一下,很快便回复道——   “我是玲姐经纪人的助理。”   “玲姐人真好”、“我也想遇见玲姐这样的上司”、“我今天能看见玲姐真的太幸福了”之类的新一轮话题再度被掀起,沈驰护住刘玲,表面上笑着答谢实际上是在推脱,脚步已经在往警局门口挪了。   我起身正准备跟上去,没想到沈驰直接扶了我肩膀一把,对我丢下一句“有人会来接你”之后便带着刘玲离开了。   我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而后便重新坐回了之前的位置。   按理来说,父亲应该不会有空问起我,而母亲那边大概也不会和父亲联系,所以也不会知道我现在究竟是什么处境。   与其花费时间揣测,不如等待一个结果。   而那个结果,在警局门口十分钟后而至。   门口的光亮被晃去大半,片刻后便有阴影笼罩在我的上方。   我睁开眼,靠坐着看向头顶——   锋利的眉线自眉心处凹陷,睫羽下扇形的阴影潜入眼瞳。   本就锐利的气场笼罩下来,莫名让人感到一阵威压。   我挺直背脊,嗓音沙哑——   “邢安……”   审视一般的视线落在我被刀割破的棉服,语句含着怒意,在最近的距离回响——   “那么多保安,非要你去抓盗摄?”   一口气梗在喉咙,自上而下的目光如同凛冬,凛冽的寒气堵得人呼吸不畅。   想要辩驳,想要同他说这是经纪人的职责所在,然而仅仅只是张了口,就花掉了我所剩不多的力气。   突然就不想再解释了。   “徐桐,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居然还有弄伤自己的本事。”   邢安垂眸握住我受伤的那只手的手腕,离得近了,便能看清那双漆黑的眸子,冷意只是浮在表面,内里却正燃起火。   如果不是真的关心则乱,大概也不会从一开始就是谴责开头。   父母都未曾到场,遭遇如此状况第一反应也只是旷工归属问题,录完笔录还要考虑孤身一人如何回去,即便困倦席卷全身,也只能生硬地挺住,让自己尽可能地保持清醒。   因为只身一人,所以不敢倒下。   我伸出手抓住邢安的手指,将头靠在他的前胸。   “伤口没有很深,也没有很长,我没事的,邢安。”   耳边的呼吸停顿了一瞬,很快便恢复正常。   有了可以呼唤的名字,有了和可以倚靠的肩膀,便再绷不住一点情绪。   “今天太累了,想回去休息……”   尾音带了些哭腔,我松开握住邢安的手,双臂环在他腰后,将自己尽可能地埋进他的臂弯里。   沉在谁也看不见的暗影里,最是安全。   邢安身上薄荷的气味比平时要浓得多,换在平日,我早就已经要吵着没收他的打火机了。   然而在这一刻我却只是觉得安心。   受伤的那只手臂被轻柔地抬起,最终落在邢安宽阔的肩膀上。   我被邢安从椅子上抱起,我顺势将手环上他另一侧肩膀,把脸埋进他颈侧。   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都有了发泄点,我抱着邢安,眼角涌出泪来。   邢安的步子很稳,抱着我一直走到警局侧面可以停车的地方,直到看见那辆熟悉的黑色奥迪才停下。   我搂着邢安的肩膀,并没有立刻被放下,而是等彻底哭完之后,邢安才将我安顿在副驾驶的位置。   车窗摇上的一瞬,所有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干。   连日的困倦累积在这一刻爆发,我不受控制地闭上眼睛,眼前随即落下一片阴影。   身侧的安全带被扯出锁好,纸巾轻柔地按在眼尾。   我很想睁开眼睛看一看,注视着我的邢安现在究竟是何表情,然而我很快便失去了所有意识,便再也看不到任何想看的画面。   睡梦中隐隐有冷风吹来,我皱起眉头蜷缩身体,脸颊处贴上热源,我便下意识向那处靠去。   仿佛老天对于我这苦难的一天有所亏欠,夜里并没有任何敲门或者砸门的声响,这一夜我睡的异常安稳。   饱饱地睡了个美觉,身体的疲倦消失无踪,第二日八点五十七,我才在松软的被子中睁开眼睛。   我习惯性用右手撑坐着起身,直到胳膊上传来刺痛感,才在痛觉的催促下闪电般地想起了睡梦前发生的所有事情。   靠着左手手肘起身过后,巨大的蓝色玻璃鱼缸几乎占据了所有视野,玻璃上清楚地倒映着我迷茫的脸以及头顶睡翘的一缕头发。   这不是我的房间。   身上穿着的睡衣是酒店里通用的那种,我下意识想去翻手机,才想起来昨天在警局的时候就已经没电关机了。   而且我也找不到昨天被换下来的衣服。   楼下开门的房卡就在被划破的棉服里。   怪不得昨天夜里没有敲门和砸门的声响,这里是刑栩和邢安的房间!   一想到昨天晚上彻底失去意识,邢安大概是抱我回的酒店。   拍摄暂停,从警局到酒店,最快也要开上两个小时。   那么晚的时间,刑栩大概率不会还在片场。   也就是说,刑栩有很大的可能目睹了昏睡不醒的我被邢安抱到房间里的全过程!   想到这里,我的脸在鱼缸上迅速涨成红色。   这个星球现在我是无论如何也待不下去了,我下定决心,要在下次外星人侵占地球的时候要抓住机会,换个星球生活。   我捂住通红的脸呜咽一声,门口传来了按铃的响动。   我穿上拖鞋,去门口查看,发现是酒店的服务人员。   客房服务的推车上放着的是两份早餐,去往门口的路上,浴室里面还有流水的声响。   我将早餐迎进房门,在餐桌上一一摆好,打算这就穿着拖鞋和睡衣去楼下大厅补办我楼下的房卡。   这个房间我是没有脸再待下去了。   我快步冲到门口,手刚刚拉在门把手上,邢安就披着浴巾从浴室里出来,刚好撞见穿着酒店睡衣服正欲出门的我。   “一大清早,受害者这是想去哪儿啊?”   已经不早了好么!   我将手放下,回身看向刚刚洗完澡出浴,双手交叠放在前胸看着我的邢安。   透明的水珠顺着邢安发尾流过颈侧,落在他锁骨的凹陷处,浸湿的发和瞳孔黑得发亮。   荷尔蒙的气息伴随着薄荷的冷香侵入感官,我从邢安身上移开目光,转到他的眼睛——   “我要回去换睡衣……手机帮我充好电还我,还有就是帮我和叔叔问好……”   轻声说完这些话,我一个转身,迅速压下了房间的门把手。   一只手拉住我的衣领将我扯回,我拂开邢安的手,小声又不满地抱怨道——   “干嘛呀!我要下楼去补办房卡!再不走叔叔一会儿就出来了……”   “我爸现在人在片场。”   得知刑栩不在,我当即愣在原地。   “那你为什么……没去片场?”   “因为房间里有个一直昏睡不醒的睡美人。”   “……”   刚刚九点过一点,我也没有睡那么久吧……   所以刚刚客房服务送进来的两份早餐是……给我带的份么?   邢安拉着我的手往房间里面走,穿过玄关,邢安径直绕过餐厅回了房间。   心脏咚咚跳着,脸再度热了起来,正在我犹豫着要不要转身跑路的时候,手里就被塞了一个白色的吹风机。   邢安弄好插头,坐在床上,将头低下,非常自然地向我这边凑了凑。   万万没想到,主动送上门上门服务的居然会是我。   我颇为无语地打开了开关,抬手揉弄着邢安的头发,半晌忍不住嘟囔着控诉——   “你就是这么对待受害者的?”   “什么?”   吹风机工作时发出的响动影响正常交流,正好邢安的头发也吹干了。   于是我关掉手里吹风机的开关,重复道——   “我说,你就是这么对待受害者的?”   “嗯,确实还是轻了些。”   我瞪大眼睛皱起眉头,一口气梗在喉咙,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坐在床边的人一把拽住。   视界天翻地转,后背挨上柔软的床垫,邢安俯身压下来,掐住我的下巴吻了上来。   受伤的那只胳膊,被邢安牢牢抓在手腕的位置,根本就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在需要努力争取才能呼吸到的空气里,我终于明白了轻与重的真正含义。   邢安的惩罚,才刚刚开始—— 第70章 冰糖葫芦   最终早餐变成了午餐。   我靠坐在床上,喝着邢安热过的粥,只恨早上为什么不再多睡那么几个小时。   看着邢安不紧不慢坐在我旁边悠闲喝粥的模样,我就知道邢安今天大抵是不会去片场了。   我喝完粥,用食指勾了勾邢安的拇指。   “手机……我要请假。”   “早上已经和我爸说过了,你今天休假。”   邢安喝完他的那份鲍鱼粥,将我的空碗一并带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手里拎了个小药箱,拉过我的右手摆在他眼前,而后从中拿出碘伏、块状的纱布和绷带。   昨天在警局缠的绷带很紧,大概是拆除拍照的时候伤口渗了血,怕我出血所以才包扎得严密了些。   这会儿确实是觉得紧过头了。   邢安用剪子剪破下面的绷带,而后顺着破口处一路剪到尾。   修长的手指握住裁剪的两边边缘向上抬起,等到了伤口处,邢安立刻放缓掀起的速度,慢慢揭下了昨天的纱布。   三厘米左右的伤口中央有些见红,但并不是出血,邢安拿起医疗箱内的镊子,从医疗箱的格子里揪了一团棉花沾上碘伏,轻轻地擦在我的伤处给我消毒。   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喜欢闷声不坑,但是在这个人面前,好像总是能迅速变得脆弱和娇气。   “疼……”   我哼唧一声,将受伤的手臂抬起往邢安那边送了送——   “吹吹。”   邢安握住镊子看我一眼,用另一只手握住我的掌心,真的弯腰在我伤口处轻轻吹了吹气。   “还疼吗?”   我看着邢安的眼睛,坚定地摇了摇头。   得了便宜,我便不敢再卖乖,于是安安静静,一声不吭地配合着邢安上完药。   邢安包扎得既快又稳,手法熟练得仿佛医护人员。   上次我在宿舍里被划伤,也是邢安帮我包的扎。   “看起来好专业的样子……”   “片场里时常会出现些突发状况。”   没有人的技能是与生俱来。   我忽然想到刘玲曾经提过邢安从小便在片场了,也不知道是从几岁开始学会处理这些的。   邢安包扎过后,原本缠绕到手肘的绷带只留下五厘米宽,便不再像个木乃伊了。   我向邢安说了句“谢谢”,垂眸看着胳膊上缠着的白色的纱布,语气轻柔地问邢安道——   “你说会留疤吗?”   邢安收拾好药箱,回身握住我的手,被日光映成金棕色的眼睛直直看进我眼底——   “不会。”   敏锐的人永远能在第一时间捕捉到敏感的信息。   从邢安笃定地对我说不会的那一刻,我释然了,不再去纠结伤口,而是偏过头看向玻璃外的蓝天白云。   “难得的一天假期,我想出去逛逛。”   我浅浅弯起唇角,勾起手扯了扯邢安的手指。   “嗯。”   邢安应声表示同意,我掀开被子,对邢安道——   “那你等我下楼去补办房卡。”   “你坐着就行。”   邢安拎着药箱起身,过了两分钟,我并没有听到任何开门的响动。   我正疑惑着,抬头便看见邢安推着我的行李箱进了房间。   ???   怎么回事!   “昨天晚上去拿你的睡衣,撞见有私生在敲你的房门,所以直接给你办了退房。”   “……”   刚刚还想要出去游玩的好心情瞬间就被毁掉,虽然知道邢安在某些方面是会保持一种独断专行、完全掌控的状态,但是退房这种事情先斩后奏,真的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   “你退房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我忍住想要翻邢安白眼的冲动,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同邢安继续沟通——   “我今晚睡哪儿?”   邢安打开我的行李箱,从里面挑了件宽松的套头棉质白衬衫,又拿了条黑色加绒的卫裤,顺手还翻了两只长棉袜。   “昨晚去拿你行李的时候,顺便在对面又多开了个房间。”   邢安将衬衫、卫裤还有棉袜递给我,我伸手接过,一边换衣服,一边同邢安理论——   “我一个实习生,工资还没到手,就住这么贵一晚的酒店?你觉得这合理吗?”   “隔壁是我爸开的房间,你今晚住我这里,不住对面。”   衬衫卡在头顶的位置,邢安坐在我对侧,抬手帮我拉下了衬衫。   “住男朋友开的房间,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么?”   邢安勾起唇,将手扶在我身侧,倾身靠了过来——   “你要是真的想付房费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灼热的视线落在唇上,明晃晃的暗示让人脸颊泛红。   我推了邢安肩膀一把,一边嘟囔着“谁要付自家男朋友房费啊”,一边将脚伸进棉袜里。   邢安轻笑一声,打开衣柜直接把他的棉服递给我,而后脱掉被我扯得更加宽松的浴袍,选了和我相近的内搭换好。   邢安的棉服袖子比我的棉服要长上一小截,刚好可以将手全部缩到里面去。   邢安套上棉服,回过手来牵我,我直接把软绵绵的袖口递到他掌心。   才不要主动和在别人睡梦中就自作主张退掉别人房间的人牵手呢。   “你这样鼓成一团,还蛮可爱的。”   “你才是一团。”   我抬起脚,没用力道踩了踩邢安的脚背表达不满。   邢安笑笑,拉着我走到电视前面,弯腰拉开电视机下面的抽屉。   多日不见的那串属于邢安的佛串终于回到了相应的位置,我愣了一瞬,手指被邢安轻轻捏了捏。   我和邢安就这样牵着下了电梯,走出了酒店的大门。   今天确实是个适合出门的好天气。   凛冽的寒风几乎没有刮起来,大朵大朵的白云散在蔚蓝的天空上,是什么都很美妙的天气。   不用刻意去到哪里,光是和喜欢的人一起散步,心情就已经很好了。   刚才喝下去的粥似乎很快便被消化完了,我的肚子十分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连我这种食量的人都饿了,邢安一定也没吃饱。   我拉着邢安找了家日料店,点了两份豚骨拉面,给邢安的那份多加了半份面和一份叉烧,又向服务员追加了两份杏仁豆腐和四个鲷鱼烧。   我和邢安坐的散台,因为剧组此刻都在拍戏,所以店里的食客只有我和邢安两个大闲人。   不是重油重盐的食物,也不会加深疤痕,天气冷,热乎乎的面食刚好暖胃。   这家的杏仁豆腐并不是很好吃,意外地踩了雷。   结款时我下意识摸向口袋,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我放钱包的棉服。   刚想要收回手,指尖便摸到了一个坚硬的、皮革质感的东西。   邢安环臂站在我身侧,待我掏出他的钱包后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笑了一下,对收银台的服务员说——   “他带钱包了,他结账。”   说得好像真的是我带钱包了,于是被占了便宜一样。   我从钱包里抽出相应的金额,接过服务员的找零,拉着邢安出了日料店的大门。   我把口袋里的钱包递给邢安,邢安却没有半分要收的意思,连里面装的黑卡也毫不在乎。   “你怎么回事?”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从我钱包里拿钱、数钱的样子蛮好看的。”   我再也没忍住,直接翻了邢安一个大大的白眼。   “你就不怕我揣着你的钱包直接跑路?”   邢安微微弯腰,凑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你要是跑路的话,那我就抓你回来,打你屁股。”   果然,我从没在和邢安的交流上占到过一点便宜。   我用软趴趴的袖口戳了戳邢安的胳膊,突然看见前面不远处的路边有卖糖葫芦的,便跑了几步上前去问价格。   “老板糖葫芦怎么卖的?”   “六块钱一根。”   怎么剧组附近的物价都这么离谱么?   “老板要两根,便宜一点嘛,十块钱可以不。”   卖糖葫芦的老板看了我一眼道——   “小伙子怎么大冷天还讲价啊。”   “没办法嘛,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是吧,老板算便宜一点吧,我下次介绍同事来你这边买。”   “行吧行吧。”   “谢谢老板。”   我掏出口袋里邢安的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十块,余光瞥见老板把手移到旁边不算大的山楂串上面,于是赶忙伸出手指了两根又大又圆的冰糖葫芦。   “老板我要这两串。”   拿到糖葫芦,揣好钱包,我带着站在我身侧的邢安走到马路旁边的人行路上,笑着回身将手里另一串递给邢安。   “你出钱,我请你吃好吃的,不过分吧?”   “嗯。”   邢安笑着接过,我拿着我那串冰糖葫芦咬了一口,薄脆的糖衣碎裂开来,山楂的酸和糖的甜在口腔里交织在一起,这可比刚才的那个杏仁豆腐要好吃得多的多得多。   邢安一口未动,我这边已经吃完一个裹糖的山楂了,于是我抬了抬邢安拿着糖葫芦串的手,大力推荐道——   “你尝尝,特别好吃,比刚才那个失败的杏仁豆腐好吃一万倍!”   酸酸甜甜的口感让人胃口大开,我没忍住又咬了半个下来,正细细嚼着,面前便投下一片阴影。   唇上碎裂的糖衣被卷进另一双柔软温热的唇,我不自觉捏紧了手上的冰糖葫芦。   无论多少次,还是不能适应对方的突然袭击,心脏每次都会咚咚咚加快跳个不停。   邢安扶着我的肩膀,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沾上糖衣的唇,笑着看向我,语速缓慢。   “确实,是一万倍的好吃。”   邢安这个人,总是有让人轻易就脸红的本事。   我握着冰糖葫芦,站在原地说不出一个字来。   邢安见我不动,眉毛微挑,看向我道——   “要我喂你?”   “不用!”   我张开口,将上面剩下的那半个山楂迅速鼓进腮帮里。   谁要你喂啊真是的! 第71章 预感   因为受了工伤,所以最后抓盗摄的收尾工作并没能轮到我当值。   休息一天之后回到剧组,不仅导演、经纪人和演员们轮流对我嘘寒问暖,就连在片场的工作人员看到我时都会对我竖起大拇指。   据沈驰说,我那天在二楼抓盗摄的英勇事迹不仅被剧组里的人都知道了,甚至现在已经被当做娱乐圈里最流行的八卦之一传了大半个圈子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沈驰,沉默半晌只能从喉咙里挤出两声干笑。   我想谁也不想以不要命的傻子形象出名吧……   在沈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调侃声中,我拿起刘玲的保温杯,热水刚接了一半,就被刚刚拍完戏的刘玲接了过去。   “伤怎么样了?”   “差不多快好了。”   冷水掺满了剩下的半杯,刘玲手握保温杯,丢下一句“没什么事可以早点回去休息”就转身离开了。   意外得了休假,倒是我不知道究竟要去哪里才好。   站在原地想了一会,我又默默地折返回化妆间,开始收刘玲放在化妆镜前自己带来的化妆品。   伤口说不疼是假的,但是基本上只要不提重物,不磕碰,就没什么大碍。   上午的拍摄很是顺利,可能是因为杀青在即,又加上这一段时间的磨合,演员的情绪被调动起来,淋漓尽致地呈现在镜头里,刑栩导演很少喊补拍或是重拍。   有些电影画面刑栩会放手让邢安操刀,整个剧组都处在一个高密运转又平稳和谐的状态。   我站在片场的最外围,手里提着一个小型的化妆包,感觉同中心那个光线笼罩的忙碌世界彻底隔离开来。   今日供应的午餐只针对主演以外的工作人员,电影下午杀青,届时会有个杀青宴。   沈驰十点左右就驱车离开了,因为要带新团参加综艺节目的首秀,结束后再来杀青宴这边。   也就是说今天不用多带几人份的餐了。   我领了一人份的午饭,意外发现里面居然装了两只鸡腿。   也不知是谁的关照。   我找了处背风的角落坐下来,用左手缓慢地掀开盖子。   因为受伤的缘故,我吃得比往常要慢得多,有时候夹上来的菜还会从筷子中间滑落。   三番两次,惹得人心生烦闷。   我干脆拿起鸡腿,上去就咬了一口。   还是能拿起来的东西吃着方便。   盒子里的另一只鸡腿被后方伸过来的胳膊夺走,我连头都没回,直接把身侧的未开封的矿泉水递了过去。   “右面的米饭还有那个番茄炒蛋我没碰过,你要吃吗?”   “这个就行了。”   邢安将我递过去的矿泉水夹在身侧,右手轻轻一旋便开了盖。   仿佛是故意欺负人,邢安刻意无视了我伸过去的手,拧开矿泉水后,直接仰起头一口气喝了大半瓶,最后瓶子里剩下的水绝对不超过两百毫升。   如果没有受伤,我肯定现在上去就是一拳。   我白了邢安一眼,放下手里的鸡腿,起身准备再去拿上一瓶。   左手被拉住半掌,我低下头,一杯未拆封的可可被放进掌心。   “蹭饭的回礼。”   早上这么忙到底是什么时候给我买的啊……   邢安把剩下的鸡腿放进嘴里,我看了一眼手心的可可杯,心突然柔软起来,重新蹲了回去。   我用杯子戳了戳邢安的小臂内侧,小声道——   “喏,帮我泡。”   邢安看我一眼,短暂地勾起唇角,从口袋里拿出两片湿巾,将其中一片塞进我掌心,另一片拆开穿入指间。   等到手上的油渍被擦干净之后,邢安接过我手里的可可杯,起身去供应热水的地方帮我冲泡。   果然病号的待遇就是好。   我美滋滋地啃完了一个鸡腿,将放在旁边的湿巾拆开擦了手。   邢安同前来接水的男一号寒暄了一会儿便往回折返,即便是站在明星旁边,邢安也根本同“逊色”这一类的词沾不上一点关系。   虽说先天的基因占比很大,但是后天多少也会有一点努力的成分存在……吧?   “给你,小撒娇精。”   我愣愣地看着邢安走到眼前,热可可已经被递到了眼前,也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等到了我真伸出手要去接的时候,邢安已经在我旁边坐了下来,还顺手帮我开了杯口。   “怎么?还要我喂你?嗯?”   邢安轻笑出声,眉尾微微挑起,虽说现在我和邢安的关系大抵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但是我还是会感到害臊。   尤其是连刑栩都在往我和邢安这边望的时候。   “不用了不用了。”   我面上一热,从邢安手上拿走杯子,低下头躲避刑栩的视线,在打开的杯口处喝了一口。   温热的,不会烫伤,是刚刚好可以饮用的温度。   “杀青宴,你去吗?”   “还不知道。”   我摇摇头,继续同剩下的盒饭作斗争。   邢安看了我半晌,我将饭菜塞进嘴里,疑惑地对着邢安挑了挑眉。   “没事,吃吧。”   直觉告诉我,邢安有话要说,但邢安本人不想说的事情,就算是问了,也不会得到答案。   还是喝完我的热可可,吃完一顿饱饭会比较实际一点。   真正的杀青从刑栩在最后一场的拍摄结束之后开始。   刑栩用对讲喊了“咔”,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坐在镜头前的刑栩身上。   收工两个字从刑栩手中的对讲机传出的一瞬间,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响彻了整个影棚。   比我看过的任何一场校运动会都要热烈。   我情不自禁地跟着染上笑意,第一时间去人群中寻找邢安的身影。   ——他就站在刑栩身后不到两步的位置,两侧唇角微微上扬,视线错过刑栩的肩膀,目光温柔地望向了面前的镜头。   每个人都有下意识去追逐的东西,视线交错的那一瞬间,我清楚地明白了什么才是所谓的热爱。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邢安。   周身锐利的气场全部消散不见,如获珍宝一般,他望向面前那个记录了所有人心血的镜头,目光中泛起一层淡淡的惋惜。   强烈的预感涌上心头,我看着邢安,唇角的笑意慢慢消散。   邢安弯下腰,同刑栩说了些什么,而后向我所在的方位看了过来。   我手里捏着刘玲的便携化妆包,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在邢安的目光锁定我之前,我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躲进了化妆间。   此时此刻的我,无论如何也无法直视他的眼。   刘玲看见我坐在化妆间的时候,面上诧异了一瞬,很快神色便恢复了正常。   沈驰手里握着车钥匙,身上带着凛冬的冷意开了化妆间的门。   左面肩膀被拍了拍,沈驰自然地将手搭在我肩膀上,对我说道——   “杀青宴结束之后,哥送你回去。”   这下参与确定了。   “小桐也去?”   刘玲挑起那双柳叶眉,似乎对这一结果也十分意外。   “徐董交代的。”   看来今天的最后一班岗终究是要在这里站完的。   “我知道了。”   我眸色暗了暗,将手里的化妆包递给沈驰。   刑栩和邢安前后进了化妆间,正在卸妆的主演们看见导演,气氛瞬间炒热起来,聚在一起开始讨论一会儿桌上的菜单。   邢安的视线同我在半空中相遇,我清楚地从邢安缓慢的口型猜出他是在问我是否也陪同参与这场杀青宴。   我点了下头,而后迅速地别开了目光。   心悸,又开始了。   主演们卸完妆,都各自上了保姆车,刘玲是最后一个出化妆间的,我跟在沈驰身后,左手被邢安拉住。   没能挣开,邢安的力气使的有些大,走在前面的刘玲回过头来,对着我和邢安淡淡笑了一下,而后拉着沈驰快步离开。   换在平时,我肯定会羞红了脸,而后偷偷地拽下邢安的袖口或者是衣角,顺从地跟着邢安走出门。   但此刻的我却并不想待在邢安身边,尤其不想同邢安独处,所以刘玲的成全对我来说反倒是另一种煎熬。   “我送你。”   “我还是坐沈驰哥的车吧。”   我偏转目光,迈开步子想要追上前面的沈驰和刘玲,于是便提了步速。   “前提是刚刚开走的那辆还会折返。”   邢安体贴地为我指了指沈驰提速开走的那辆黑色的保姆车,以为我是脸皮薄不好意思,便松开了握住我的手。   “现在剩下的只有你男朋友的副驾驶可以坐了。”   我低下头,用力地揪住了棉服的衣角。   “我先去取车,站在这里等我,门口风大。”   “嗯。”   还是那辆熟悉的黑色奥迪,上车就能察觉到邢安刚开了暖风。   帮我系好安全带,邢安手握方向盘,将车子驶出了停车场。   “我刚才和我爸商量过了,可以直接送你回去。”   时间长了,我的脾气邢安也算是十分摸透了八分半,也知道我其实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因为邢安,我在刑栩那里似乎总是拥有一些规则范围之内允许的特权,这一点永远令人感激。   我偏过头望向正专注开车的邢安,内心很是复杂。   “回去之前,如果想和我约个会也不是不可以。”   邢安微微勾起唇角,似乎断定我不会拒绝。   我沉默了两分钟,而后开口对邢安道——   “送我去吧。”   我抬起手揉了揉眉心,尾音带了些倦意。   “我爸的授意。”   所有打工人都无法违抗老板提出的要求,除非违法,或者是真的想辞职不干。   邢安握着方向盘的手僵了一瞬,唇角很快恢复成了之前的样子。   总有些事情,不会在掌控范围之内。   车子驶入左侧道,在红绿灯路口调了头。   邢安也跟着我沉默下来,我坐在副驾驶,两只手交叠着握在安全带上,想来想去,也只能问邢安道——   “大概多久能到?”   “二十分钟。”   “记得叫我。”   我向着邢安那边微微侧过身,将头枕在一个还算舒服的位置,而后便闭上了眼睛。   擅长用装睡来逃避对话的我习惯性地蜷缩了身体,自然也不会看到驾驶位上邢安曾向我投来过一瞬的复杂目光,也不会察觉到现在陪在我身边的男朋友,从午饭时刻就开始的欲言又止,在得知我会去杀青宴之后便愈发明显。   我安静地沉在我制造出的安全空间里,丝毫不知前方的目的地,以及在等待着我的究竟是些什么。 第72章 杀青宴   车子自明亮的马路驶入地下车库,我自副驾驶位上睁开眼睛,知道今晚应该是不会早些回去休息了。   我和邢安一前一后下了车,两个人的手机先后响起来。   刑栩和沈驰分别发了消息来,得知了聚餐地点,我合上手机,和邢安对视一眼,而后默不作声地跟在邢安身侧。   包房里的气氛很是热闹,男主演和男二号在互相点烟,沈驰则在倒酒,刘玲和女三号正在和刑栩抱怨这一阵子的“吃草”生活,刑栩笑着说随便点,女三号只一门心思地撒娇控诉,而刘玲一边附和一边和服务员指着菜单加了好几个菜。   单纯论下手速度的话,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空着的座位还有五个,女二号和她的经纪人则刚落座没多久,因此我和邢安这不算晚到,也没有显得很突兀。   我自然地坐到沈驰旁边,邢安则坐到刑栩旁边。   落座后我给沈驰点了根烟,沈驰拿着白酒对我挑了挑眉,我摆手拒绝之后,沈驰便把一旁大杯的橙汁倒给了我。   主演和各自的经纪人都到齐了,就是不知道空着的三个位子是留给谁的。   我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橙汁,心想我一个小透明也没有人会注意到,于是便靠上了后面的椅背偷会懒。   菜刚刚点完,然而服务员却没有立刻出去,我便知空着的这三个位子应该是很重要的人物。   陈远推门进来的一刹那,我下意识将背脊挺起,果不其然,父亲紧随其后。   在座的所有人都从座位上起了身,陈远眯起眼睛,面上笑着同在座的所有人都打了招呼,除了刑栩和我,所有人都喊了徐董。   同平日里在家冷淡的样子截然不同,父亲笑着同各位明星主演挥了挥手,而后主动伸出手,同刑栩握在一起。   “刑栩导演辛苦了,这么久我也没到剧组探班,这顿饭我请,权当是赔罪了。”   “徐董说得哪里话,咖啡我们都喝得很好,这么忙还能抽出时间来一趟庆功宴,已经很有诚意了。”   无论什么时候,商业场合的父亲都让我感觉到别扭。   虽称不上如同换了个人,但也绝不是我所熟知的那个在家里沉默寡言的父亲。   陈远为父亲拉开我旁边的座椅,直到父亲坐下,圆桌上的人才跟着坐下。   好不容易有个偷懒的机会,这下却是一刻也不能放松了。   之前在包房里闻见烟味便蹙眉的刘玲,一向讨厌烟味的人此刻低眉主动给父亲点烟,还恭敬地喊了一句“老师”。   父亲“嗯”了一声,而后吸了一口香烟,将引燃的烟身夹进指间。   我端正地坐在座位上,在内心里祈祷着平日里也不会同我说上几句话的父亲不要同我搭话,这样我就能安心地继续当我的小透明。   然而事与愿违,坐下还没有两分钟,父亲就偏过头来看了一眼我的右臂,出声问我道——   “胳膊怎么样了?”   所有人的目光随着父亲的问询一同落在我身上,笑不出来,我只好迎着父亲的目光,答道——   “没有发炎,不算严重。”   “回家记得换药。”   “好。”   我垂眸应了一声,父亲夹着烟望向主位的刑栩,出声道——   “犬子劳烦刑栩导演费心照顾了。”   除了在座的知情人士刑栩、邢安、陈远、刘玲和沈驰,所有主演都被惊到。   平日里谁都可以使唤的小助理竟然是英爵董事长的儿子,反差简直不要太大。   “哪里的话,徐桐抓了盗摄人员,反而帮了大忙。”   服务员看眼色将菜单双手递给父亲,父亲摆了摆手,正和刑栩正寒暄着,包房的门便又被推了开来。   多日不见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此刻在这个场合出现,倒活像是鬼打墙。   姜远修身穿淡蓝色西装,笑着走到那个仅剩的座位前——   “刚刚陪父亲参加了一个商务会谈,抱歉各位我来晚了。”   嘴上说着抱歉,实际上落座得却比谁都快,歉意和诚意全部看不出来。   沈驰凑到我耳边,说姜远修就是这次电影最大的投资方之一的姜总的儿子。   菜还没上来,我倒是立刻胃口全无了。   “刑叔叔好。”   “看看点点菜。”   刑栩接过服务员手里的菜单递给姜远修,姜远修这会倒是比刚进来的时候客气多了,连忙摆手说“我都可以的”。   姜远修坐的位置是邢安旁边,我强烈忍住想吐的冲动,将目光从姜远修的脸上移到旁边的邢安脸上。   邢安察觉到我的视线,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里面的橙汁,平日里最是锐利的人,此刻被我盯得倒是能瞧得出些许心虚的意味。   我终于明白了午餐时间为什么邢安对我欲言又止,晚上又是为什么主动送我回家提出约会。   原来邢安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我避开这次同姜远修的会面。   “徐董好。”   姜远修笑着同父亲打了招呼,端了杯度数不高的酒敬了一杯。   “小姜总好。”   姜远修眯起那双笑眼,表面上是在同父亲讲话,实际上目光却一直落在我身上,笑意大多也是对着我。   讲话的空挡,姜远修特意将椅子拉得离邢安更近,炫耀一般地对我笑开——   这是一种无形的讥讽。   邢安身侧那个我绝不可能会坐的位置,姜远修轻而易举地便得到了。   为了向我证明我和邢安之间是多么遥不可及,姜远修同父亲寒暄完,便立刻向我搭了话——   “听说这位徐桐徐助理帮忙抓盗摄的时候受了伤还闹去了警局,没出什么大事吧?”   “承蒙小姜总关心,事情已经很好地解决了。”   “这种事情叫保安就可以了,没什么必要以身犯险,你说是吧徐助理。”   姜远修此话一出,包厢里所有的经纪人都沉下目光看了姜远修一眼。   可是姜远修并不在乎,他现在唯一在乎的事情,就是利用这张饭桌上的身份地位差,来尽情地居高临下地审视我,以此来取悦满足他扭曲的内心。   “受伤了可不是件小事,现在带刀的盗摄也是很危险的,英雄主义不可取。”   在姜远修的三言两语中,我瞬间就变成了一个只顾着逞英雄的头脑简单只会乱冲在最前面的小助理角色。   “小姜总说的是,下次我会注意。”   我冷下目光,不准备继续接姜远修的话,而姜远修也没有再找我说话的意思,只是对我玩味地笑了笑。   狗咬你一口,你却不能咬狗一口。   这就是人和疯狗最大的差别。   菜在谈话间很快便上全,刑栩率先举了杯——   “感谢各位为《长亭宴》做出的贡献,我是一个追求艺术追求到极致的人,对大家颇有为难,希望各位能不计前嫌,希望下次还有一起合作的机会,我以茶代酒,先干为敬。”   刑栩喝完一杯,又倒了杯茶向姜远修和父亲举了杯。   “这一杯感谢两位最大的投资方,我们来日方长。”   父亲陪了杯茶,姜远修则陪了杯酒,气氛烘托到这里,各位主演和经纪人也都纷纷举起杯。   唯独我喝完上一杯的橙汁迟迟没有动。   敬酒给姜远修,由衷地让我感觉到恶心。   刚还在同刑栩笑着的姜远修,此刻却不知是抽了什么疯,突然看向了我的位置。   姜远修放下杯子,托着腮看向我,俨然一副我不喝他也不喝的模样。   父亲注意到我的杯子里没有任何液体,便蹙了下眉,陈远比沈驰先一步反应过来,拿了面前的酒为我倒了小半杯。   头顶炫目的灯光明晃晃地刺在眼中,强烈的不适感遍布全身。   我握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内心情绪翻涌。   缓慢流淌的时间在此刻漫长得过分,我能清楚地察觉到我正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抵抗,自嘴角扯出一抹看起来还像样的弧度来。   落在身上的目光各色各样。   期待的、玩味的、蔑视的、同情的、漠视的、催促的……   如同凌迟一般,令人痛苦万分。   其中最刺眼的莫过于两道——   那双似笑非笑的瞳孔无论何时看都是如此惹人生厌,而另外一道,我曾在心底里抱有期待的那个人,在同我视线相接的一瞬别开了眼。   全身的血液在瞬间变凉,我握着酒杯,向着上方举起。   凄惨过头,反而能轻易地笑出声来——   “敬徐董和小姜总一杯——”   闭上眼,仰起头,我听见我尾音里的颤抖,还有满杯的酒液被我尽数吞入喉咙的声音。   ——所谓心灰意冷,也不过如此。   敬酒结束,所有人都动了筷。   我红着眼睛,强忍着被酒呛到的不适感,眼睁睁看着姜远修用公筷给邢安夹了两块糖醋小排。   邢安皱着眉头,将碗端在身前,避开了姜远修递过来的筷子。   姜远修也不强求,只是在邢安身侧笑着,时不时还给邢安添茶。   邢安从始至终也没有动过姜远修给他夹的那两块糖醋小排。   姜远修自敬酒后一眼也没有再看过我,全程目光都落在邢安身上,尽可能地去照顾邢安和刑栩。   这一顿杀青宴吃得我味如嚼蜡。   父亲和陈远率先离席,散场的时候,姜远修同刑栩说要蹭邢安的车回去。   刑栩应下,邢安自然也不能拒绝。   我跟在沈驰和刘玲的身后,路过主位的时候邢安轻声唤了一声我的名字。   “回去请注意安全。”   我向着刑栩鞠了一躬,而后便跟着沈驰头也不回地出了包房。   在这一场只论身份和地位的饭局上,我输得彻彻底底。   眼圈不自觉地越来越红,驾驶位的沈驰和刘玲都转过来看了我一眼,谁也没有主动点破。   我看着手心里不断震动的手机,盯着上面邢安的来电显示,突然绷不住地落下泪来。   ——在邢安温柔地注视着镜头的那一瞬间,我无比清楚地认识到,眼前的这个男人并不完全是属于我的。   总有一天,他所热爱痴迷的那个镜头当中的世界会将他从我身边夺走。   虽然不清楚那究竟会是在什么时刻,这种强烈的会失去他的预感在那一瞬间席卷了我的所有感官。   姜远修从来都不是我和邢安之间的问题,我同邢安之间的地位差,才是插进我胸口里的那把最锋利的刃。   豆大的泪珠砸在屏幕上,我看着不断震动的手机,最终伸出手指按下了关机键。   【作者有话说】   心碎桐桐(呜呜呜) 第73章 疼痛专场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父亲坐在沙发上,指尖夹着一根燃了一半的香烟,自烟雾缭绕中回过眸来。   “你和刑栩的儿子,交往多久了?”   今日的酒局上我盯着邢安看了太长时间,所以我并不指望会瞒过父亲的眼睛,于是我便老实回答道——   “三个月左右。”   我穿着拖鞋站在客厅沙发侧面,回话哑着嗓子。   哭得累极了,此刻我并没有什么多余的精力去猜测父亲问话的含义。   父亲一直等到指尖的香烟燃尽,才对我说道——   “你们不合适。”   喉咙哽了一下,我暗下眸光,轻轻点了下头。   “嗯,我知道。”   父亲又看了我一眼,而后说道——   “听陈远说你想当经纪人。”   我抬起头,迎上父亲的目光。   “嗯。”   父亲看了我一眼,又点了根烟,半晌对我道——   “你的酒量太差了。”   “我可以练。”   父亲吸了一口烟,而后丢下一句“换药后早点休息”之后便回了他自己的屋子。   我知道这便算是父亲同意了。   我缓慢地脱下棉服,小心翼翼地拉起宽大的卫衣袖子,翻出家里的药箱,将纱布揭开。   换了药单手也没办法缠纱布,于是我便干脆拿了个沙发上的抱枕,回房后换了睡衣,躺下的时候将抱枕垫在胳膊下面。   伤口在我揭开纱布的时候被扯到了,现在便开始报复性地给予我疼痛。   白日里邢安的那句“小撒娇精”莫名响在耳边,我眼眶瞬间酸涩起来,想了想还是打开了手机。   一共十个未接电话,最近的一通是在十分钟之前。   我打开短信编辑界面,想和邢安说我换过药了,早点休息。   字刚打了一半,邢安的电话便又打了过来,而我恰好在打字间隙按上了接通。   避无可避。   “为什么关机两个小时?我需要一个解释。”   “手机没电了……我刚刚回家换好药。”   刚刚还咄咄逼人的邢安,顿时沉默下来。   我约邢安出去玩的时候经常会出现前一天晚上没有充电,结果早上出门在路上关机联系不上的情况。   对于我这种惯犯,果然没电关机的理由永远好用。   “疼不疼?”   我岔开话题,邢安便立刻将注意力转移到我的胳膊上来。   “疼。”   说出口的瞬间,眼眶便红了起来。   “很疼。”   心脏似乎被人一把揪住,压抑的窒息感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特别疼。”   刘玲也是,沈驰也是,父亲也是,姜远修更是。   明眼人全部察觉到了我们之间有多么地不合适。   不止伤口,浑身上下都席卷着痛感。   “去医院吧,我现在给你叫救护车。”   邢安叹了口气,我听见电话另一端传来火机的声音和邢安吸烟时的吸气声。   “小撒娇精。”   电话那边传来邢安无可奈何的宠溺语气。   ——我还能拥有你多久呢?   “累了,想睡了。”   ——就连我自己也不能确定。   我压抑住哭腔,尽可能地困住眼眶里的眼泪。   “晚安,小桐。”   挂掉电话,眼泪顺着眼角尽数流了下来。   我关掉房间里的灯,将自己完全沉进黑暗里。   电影杀青了,父亲昨晚也没有说接下来要如何安排我的工作,我便暂时没有了早起的理由。   这一觉昏昏沉沉、断断续续地睡到了九点多,起床时头痛得厉害。   一开始我以为是昨晚喝酒喝得太猛所导致的,但我的后背凉的厉害,伸手一摸全部都是冷汗。   我翻出房间抽屉里放着的体温计,盯着上面三十八度二的数字看了半分钟。   而后我干脆破罐子破摔地躺回了被子里。   和那次如出一辙——   家里并没有人,孤身一人,家里也没有任何药物。   嗓子干哑得厉害,周身都酸痛得很。   这一阵子在剧组积累的疲劳全部借由着发热在四肢神经席卷开来,伤口处更是痛得厉害。   太难过了。   难过得快要死掉了。   我闭上眼睛,枕头下面却突然传来“嗡嗡”的震动声。   我现在太过需要一根救命稻草了,于是我并没有看来电显示,想也不想地按下了接听键。   “终于起床了。”   电话那边传来邢安带着笑意的声音,停顿了两秒,邢安接着说道——   “我这边有两张音乐会的票,就在今晚……”   “邢安。”   声音哑得根本不像话,仿佛不是我的嗓子一般。   电话那头的邢安沉默一秒,而后迅速开始询问起我现在的情况。   “三十八度二,昨天晚上的救护车能不能今天帮我叫下?”   “地址给我!”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隐约像是衣料摩擦的声音自听筒中响起。   “邢安,我好疼啊……”   眼泪没出息地流了两滴,手机贴在耳边,我断断续续地报了家里的地址,而后便再也忍受不住高热和疼痛的折磨,直接昏睡了过去。   也不清楚到底睡了多久,隐约中手背传来针刺的痛感。   最近对于痛感都异常敏锐的我当即睁开了眼睛,视界完全清晰后,便看见护士正在我的房间里给我的手上扎针输液。   再后面一点的位置,邢安坐在椅子上,皱着眉头盯着护士给我下针。   另一侧的陈远见我醒了,便将通着水的吸管送到我嘴边。   里面的温水很大程度地缓解了我的不适,邢安说了句“有劳陈秘书了”后便从陈远手里拿过了装有温水的水杯。   “职责之内,应该做的。”   陈远笑笑,拍了拍我的肩膀之后,丢下一句“陈董今天出差不回来”之后便拿着一旁的公文包出了房间。   “所以是远哥帮你开的门?”   我仰起头看着邢安,右手胳膊受伤了无法埋针,我唯一能自由活动的左手手臂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针,现在也不能乱动了。   “谁叫某人昏迷不醒又持续发热,我在你家门口打了十几通电话都没人接。”   我有点感动,便用手指勾了勾,邢安看我一眼,将手递到我掌心里,我便如愿勾到了邢安的手指。   “小邢导人脉好广。”   我淡淡地笑起来,邢安无奈地看了我一眼,把吸管递到我嘴边。   “别贫,喝你的水。”   护士小姐姐打了针,对一侧的邢安说道——   “这是最后一瓶营养液,打完直接拔掉就行。”   “辛苦了。”   邢安点点头,护士小姐姐收拾了放在桌子上的药箱便出了房间。   “现在还疼吗?”   消炎药大抵是打过了,伤口的疼痛明显有所缓解,即便睡过一觉,周身还是存在着挥之不去的疲倦感。   我喝完杯子里的水,抬眸看了邢安一眼,而后哑着嗓子说道——   “疼。”   “伤口换过药了,还是疼?”   邢安用另一只手拉住我受伤的右手手腕,探身看了看我的伤口。   “没出血,不算很严重,是在向我撒娇吗?”   我诚实地点点头,对邢安道——   “你摸摸我,就没有那么疼了。”   邢安收回握住我腕骨的手,力道轻柔地捏了捏我的脸,我则趁机蹭了蹭邢安的手背。   邢安叹了口气,将掌心摊开,我便顺势将脸颊蹭进他柔软的掌心。   “邢安你知道吗?生病有人陪着的感觉真的很好。”   我哑着嗓子喃喃道,邢安捏了捏我的耳朵,轻声在我耳边说——   “怎么这么怕冷的人还是发烧了。”   “大概是最近太累了吧……”   我看着邢安眨了眨眼睫,而后在他的掌心闭上了双目。   “帮我拔了营养液你就回去吧,输不输都无所谓了……路上注意安全。”   安心下来,困意便再次袭来。   我无意识地牢牢勾住邢安的手,沉沉地睡了过去。   没有吵闹的砸门声,也没有定时起床强制唤醒的闹铃声,生病了还有人陪在身侧。   这一觉睡得异常安稳。   再睁开眼睛,天已经黑了。   手上的针不知何时已经被拔掉了,房间里也没有邢安的身影。   要不是手上的针孔和桌子上的吸管杯,我甚至都要怀疑这一切其实是我发热烧迷糊了而生出的臆想。   我撑坐着坐起身来,右手却感觉到坠着的重物。   我向着身侧看去,邢安闭着眼睛侧躺在我身边,手指自我的指间滑落。   我愣了一会儿,眼眶不争气地又酸起来。   我俯身亲了亲邢安的额头,小心翼翼地穿好拖鞋去拿体温计。   三十七度一。   完全退了烧。   我折返回床边,重新勾住熟睡中邢安的手指。   连日工作的不止我一个,邢安亦是如此。   平日里睡醒了就会察觉我一切小动作的人,刚刚的拉拽都没有醒。   大抵也是疲劳得紧。   眼前的这个人闭着双眼,锐利的锋芒消失不见,呼吸平稳得仿佛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一般。   不过眼前的这位不是美人而是王子。   邢安总是让我感觉到矛盾。   昨天明明就在酒桌上移开了眼,今天却又因为我发热了飞奔而来。   明明不想再依赖的人,却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恰到好处地出现在我面前。   和这个必经的冬天一样,无法令人放弃,却又该狠下心来放弃。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拿上棉服和棉裤出了房间。   我戴好帽子,去米线店里打包了两份热汤米线,拿回家的时候,邢安脸色很不好地站在我家门口,手里拿着两个手机,刚见面就狠狠盯着我。   “醒的时候测了下体温,我已经退烧了,而且裹得也很严实。”   我将打包的两份米线袋子全都塞进他手里,而后用左手牵住邢安的棉服袖口,把人从门口领回了家里。   “我和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难道都要一直饿着?嗯?睡美人邢?”   “你不吃我这个病号还要吃呢。”   热气腾腾的米线打开包装盒香气扑鼻,我眼睛顿时亮起来,手里的筷子刚递了一半,身后一直沉默的某人捏住我的下巴就咬了上来。   我颇为无语地闭上眼睛,松开手里的筷子握住邢安的小臂。   怎么今天是疼痛专场么…… 第74章 转折   当经纪人之前的准备工作并没有想象中的顺利。   自从我病好了之后,第一件事不是去公司报道,而是在家练酒量。   家里有个专门用来储酒的地窖,陈远从中挑了几瓶摆在桌子上,接着职务之便自己也喝了些。   当然喝得最多的还要数我。   喝多了就吐,吐完了接着喝。   陈远在酒桌上,看着我笑眯眯地咽下去一杯又一杯,在我要冲去厕所吐的前一秒贴心地在我手里塞上纸巾,又会在我虚弱地关上卫生间的门时,坐在位置上优雅地向我举起一杯新的酒液。   明明在笑,脸上的笑意却异常残忍。   直到我完全失去意识,陈远才会作罢。   断断续续喝了三天,陈远只在第一天全天看着我,现在则是在视频的另一头——英爵的办公室里,一边办公,一边抽空看上我几眼,有时外出会直接切断视频,等到回公司之后再打过来。   我握着酒瓶,打着酒嗝,看陈远拿着笔,仔细盯了好久面前的合约,而后视界便被一条粉红色的连衣裙背面尽数挡住。   “远哥~”   甜到发腻的声线。   我停下饮酒,把手里的酒瓶抱在怀里,津津有味地看着呈现在眼前的、视频通话里的香艳场面。   这应该算是连续三天,吃了喝,喝了吐,吐了接着喝,醒了又要轮回一遍的昏天暗地的练酒量的地狱里,难得一见的乐事。   “哇哦。”   我红着脸看着手机痴笑,陈远将靠坐在他身上的女人拉开,扯正脖子处的领带,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就把手里的合约撕开扔进垃圾桶,冷酷地为刚才的粉色连衣裙找了个出路——   那双仍旧握着签字笔的手毫不犹豫地指向了办公室的大门口。   越来越远的哭声随着一声巨大的摔门声消失在耳朵里,陈远沉下目光看向手机里的我——   “小朋友,看够了?”   “切,没劲。”   我抱着酒瓶打了个酒嗝,半眯着眼睛摆了摆手,向着视频通话那头的陈远举起酒杯,仰头又喝了一杯后,直接倒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   脖子由于长时间的侧卧酸痛得很,饮酒后的不适感遍布全身。   我看了一眼立在桌面上的手机,上面的通话已经被切断了。   真好,可以过个没有酒的晚上了。   抚了抚脖子,胃里不是很舒服,急需暖融融的食物供给。   厨房下面的柜子里,还放着陈远上次说要拿到办公室里加班吃最终却忘在家里的几包方便面,正因如此,才不至于无计可施。   我凭借着记忆扭开了煤气阀门,刷了锅开了火。   平静的水面上逐渐蒸腾出热气,白色的细密水泡逐渐变大破裂,挣扎出水面。   我撕开两包泡面外包装,只放了一份的调料包,而后将面饼放入锅中。   我不喜欢吃太软的面条,所以盯着面饼直到煮散的这一段时间,期间的每一个瞬间都很重要。   我用筷子搅动逐渐散开的面饼,蒸腾的热气攀上筷子,浮上手背。   有多久没有下厨了呢?   就连自己也不太记得了。   上一次进过厨房的记忆,还停留在邢安家中。   那个时候我只是单纯地想给番茄去皮,却被邢安拉走站在一旁,看他井井有条地掐算好时间,一步步地处理烹饪,还不忘在间隙转过身向我讨上几个吻。   被照顾得很好,以为交往之后可以尽情享受对方的付出,并且也为对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是恋爱中再平常不过的事。   仔细想想,自从同邢安交往过后,从前大多数需要自己来做的东西,只要同邢安的轨迹重叠,就都会被对方覆盖。   这种体贴如今细究起来,倒更像是让我在邢安面前逐渐透明化的催化剂。   ——太过依赖,最终会失去自我。   被中心的热气逼退到翻滚,锅中的面条彻底散开,向锅边挤去。   我关上火,顺便关掉了煤气的阀门。   ——终究还是过了。   平日里连吃饭都会交流的我们,在上次见面过后,在我练习喝酒的这三天混沌的间隙中,我们如同从未认识过的陌生人一般默契,都没有给对方发过一条消息。   或许我们互相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将面条挑入碗中,再淋上三勺热汤,而后端坐在餐桌前,看着蒸腾出的热气发呆。   从前吃饭时总是先给邢安发消息,如今摆在面前的这一碗,和已经慢慢冷掉的指尖,让我无法拿起近在咫尺的手机。   很多东西早就和最初时不一样了。   得知我生病赶来的邢安,在米线被打开的瞬间,发了狠一般地咬上我的唇,直到我们都染上血的味道才停止。   我想大概是对方也察觉到了些什么,才会连指尖都在用力。   在面变得如同指尖一样冰冷之前,应该吃完的。   热汤灌入胃里,一同蒸腾出热意,吃完一碗面,几乎花光了我所有的力气。   我扔下餐桌上的残局,回到房间关上门,一头扎进被子里。   明天再清洗吧。   碗和自己都是。   扔在一旁的手机发出新消息的提示音,我闻音偏过头,引发了之前醉酒时趴在桌面上的疼痛。   我咬着牙将脖子扭回正轨,缓了许久才点开了手机。   ——明天带你跟团,三点半在门口等。   陈远的消息永远都那么干脆简洁。   短暂的兴奋感涌上,而后是大量的疲倦,我撑坐起身子,设定好闹钟而后开门去了浴室。   第一次同艺人见面,绝不能以全身酒气作为开场。   关掉花洒,全身的力气都被彻底抽干,我来不及处理尚处在潮湿状态的头发,才刚接触到枕头就陷入了黑暗。   凌晨的门口只有昏黄的路灯和呼啸而过的寒风。   就算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只消在冬天的凌晨中站上那么一站,意识就会尽数回笼。   头发睡翘了一小撮,好在是可以用水处理的程度,再加上扣上了围巾和帽子,因此也不会凉到哪里去。   三点十五,一辆黑色的保姆车提前约定时间停在了我面前。   意外的是,开车的人是熟人。   沈驰摇下些微车窗的缝隙看了我一眼,确认是我本人便摆了摆手示意我上车。   “新出道的团,目前人气增长只能算稳定,最大的问题就是曝光率。”   我坐上副驾,用微微僵直的手刚刚扣紧安全带,膝盖上就多了一本沈驰扔过来的资料。   车子很快就发动起来,我翻开资料,发现这个团里相差的年龄不超过三岁,其中还有童星出道的。   “今天先要去打歌现场彩排,彩排之后下午四点有场时装秀,需要在两点左右到达,在化妆间定妆,运气好的话有可能会被选做登台的模特。”   运气好?   有可能?   也就是说会有强烈的竞争吗?   我停顿了一下,略微蹙了一下眉头,而后将手凑近哈了哈气,缓解僵直之后又重新翻过一遍手里的资料。   “真的想好了?要干我们这行?”   我偏过头,难得看沈驰一本正经地目视前方,装作漫不经心地和我聊这种严肃的话题。   “想好了,我想培养很多星星。”   沈驰偏过头来看我一眼,而后重新把目光放在路况上。   我沉思了一瞬,合上手里的资料对沈驰说道——   “不对。”   “应该说,我想让很多星星都发热发亮。”   英爵公司前的十字路口恰逢红灯。   陈驰踩下刹车,偏过头来深深看了我一眼,而后便很快切换到可以互开玩笑的状态。   “怎么?是在剧组时因为我太帅了所以影响了你?”   我不自觉抓住安全带,偏过头说道——   “……哥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沈驰眯了眯眼,很快便接了茬——   “哪个好听听哪个。”   “……”   “哥你真的帅到我无语。”   红灯倒数结束后变为绿灯,坐在驾驶位的沈驰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哈哈大笑起来。   车子还没停在路边,我就已经看见四个穿着羽绒服等在路边的男孩,他们前后站着,个别的两个剁着脚。   看见保姆车的瞬间,四个人全部停止了动作,而后开始张望,似乎在确认是不是来接他们的那辆。   离得近了,接着车灯便能看清。   真人远比照片上的还要好看。   陈驰把车停稳,干脆利落地摇下了一半我这边的车窗。   和早上那会儿开的仅有一条的缝隙相比,区别对待实在太过明显。   很难不让人去联想,摇下的这半边车窗是因为刚刚我说了对方的坏话,现在才被这样算计。   我将膝盖上的资料扔在脚边,向着街边等着的男孩们招了手。   “上车吧。”   四个男孩穿着羽绒服站在街边,鼻尖都被冻红了,看见我招手之后并没有动,而是先后伸长脖子,都在向着车内打量。   “上来。”   身后的沈驰刚探了个头,刚刚的犹豫很快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男孩子们争抢着拉开保姆车的门,一边抱怨着天气太冷了,一边感慨车内开了暖风真好。   气氛瞬间就热闹起来。   我看了一眼最后才关上的副驾窗户,回头直接翻了沈驰一个白眼。   真笑里藏刀。   沈驰指了指后面,重新发动车子。   “一人三块鸡胸,给你们放后座了都拿好,缺了不补。”   我顺着沈驰的指尖,果然看到了装有独立包装的鸡胸肉的袋子。   所幸份量还算可以。   但是一天只吃三块鸡胸肉真的行吗?十七八岁左右不是正处于长身体的时候吗?   如果是我的话,一天待在家里什么也不做,三块其实也还可以,但是他们一会可是要彩排加走秀啊!   我拧起眉毛,沈驰摆了摆手挡住我灼热的视线,继续对后座几个安静下来的男孩们说道——   “秀结束之后你们桐哥带你们加餐,白天就忍忍。”   等等!   带着加餐的本人可没听说过这事!   “我们今天努力干吧!晚上去吃烤肉!”   “烤肉万岁!”   如果目光可以穿孔的话,我想沈驰此刻的脸应该已经可以算得上是面目全非了。   “瞪我干什么,又不是要你自己拿钱。”   沈驰指了指放在前面的钱夹,我打开后发现了一张黑卡。   “公司报销。”   沈驰笑了一下,在黑卡光芒的加持下,确实比刚才好看上了那么几分。   “欢迎来到万恶又有人情味的资本主义的世界——” 第75章 必修课   后座的分配工作进行得十分迅速,拆开包装发出的声响混在一起,四个男孩子很快就开始吃他们的早饭——其中一块鸡胸了。   显然面对这种早起赶场的工作,他们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我的呢?”   我接过黑卡,揣进棉服内侧最深的口袋,向着驾驶位的沈驰伸出了手。   “难道不是见者有份吗?”   沈驰的神色肉眼可见地停顿了一瞬,很快便恢复如常。   “比起鸡胸肉,还是普通早饭更好吧。”   我双手抱胸,目视前方。   “其实哥你只是把我忘了吧。”   “怎么可能,现在时间有点早,早餐店没有开门,一会儿哥请你吃饭。”   “我想之后应该不会出现那种中途突然有什么行程就跑路的情况吧?”   “我带的艺人太多了,唯独这件事我可无法保证。”   “那我因为有一段时间没见,所以给哥带烟的这件事现在也无法保证了。”   沈驰听见我这么说话,语气当即软了下来,用右手戳了戳我的大腿边侧。   “我们徐桐人这么好,都已经带过来的东西怎么还无法保证呢。”   沈驰长期接送刘玲,自身烟瘾又很大,因此烟,的确是沈驰忙里偷闲的命脉所在。   我将口袋里的烟盒露出一半,沈驰只是扫了一眼,就立刻坐立不安起来。   这盒烟是我从父亲扔在茶几上的整条烟盒里拿出的一包。   我不懂烟,但是即使是外行,仅仅只是看了一眼,也能明白这里面装着的东西的价值。   “你放心,答应你的早饭哥肯定不会少……”   “你是徐桐哥?!!”   沈驰讨好我的话还没说完,后座话最多的一个男孩就扯开嗓子喊了起来,握着只剩一口的鸡胸肉,男孩的眼睛亮晶晶的,正把身子尽力地向前面探。   我侧过身,看向后座点了点头,问道——   “我是。你们认识我?”   “在片场勇斗带刀盗摄!哥你的事迹已经传遍整个公司啦!只要听了你的名字大家都知道的!”   果然,最糟糕的无非就是如此了。   ——以莽夫的形象出了名,还不如一直默默无闻来得好。   沈驰在驾驶位上偷乐,我情不自禁地捂住脸,镇静之后一脸生无可恋地对着后座的几个弟弟说道——   “没有斗的过程,制服盗摄的是保安,我只是堵住了他的去路,仅此而已。”   我卷起袖子,露出胳膊上那道淡粉色的疤痕。   “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这么做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车内顿时寂静起来,我从来就不擅长聊天,不然也不会几句话就搞砸刚刚还热络的气氛。   驾驶位的沈驰刚要开口,刚刚一直称赞我的弟弟手中突然发出袋子被收紧的细碎声响。   “太酷了吧!”   “我爸说伤疤是男人的勋章!”   “我一直都在想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机会……”   坐在旁边第一个咀嚼完鸡胸肉的黑头发少年敲了一下旁边还在说话的人的额头,淡淡开口道——   “你别妄想了,受伤又不是什么好事,桐哥是因为职责所在。”   “就是就是,有个帅气的经纪人天天都能看见多好呀!”   “臭小子你们现在是在内涵我长得不好看吗!”   沈驰故意沉下嗓音,一车的人全都笑起来。   不是一头热,也不是只懂得横冲直撞的莽夫。   因为职责所在、这样做很酷、也想拥有帅气的经纪人。   简单的词句里蕴含的能量远超过想象。   自杀青宴的酒桌上就一直梗在心里的疙瘩,此刻被解开完全。   正因站在相同的角度,才会更加理解对方的行为。   我把口袋里的烟盒递给沈驰,抱着手臂看向外面逐渐变亮的天色——   熹微的白光,泛着清冷的淡蓝,可以想象到外面凛冽又清新的寒气。   好像在冬天起早吹风,也没那么讨厌了。   我们在彩排前两个小时到达现场,直接去了组合预定的化妆室。   男孩们坐下化妆,我则和沈驰一同检查起服饰、配饰和道具来。   我在穿白色西装外套的男孩胸前别了个小巧的玫瑰胸针,连同化妆师姐姐在眼镜上加上金链。   看完整体造型,基本上没什么问题,我便用一次性纸杯先后接了四杯热水,再从中兑些纯净水降到合适的温度,递给化完妆准备上台的艺人弟弟们。   沈驰不知何时不在化妆间的,工作人员来通知距离上台候场大概还有半个小时,我倚在化妆台旁边,刚刚说我酷的男孩看了我两眼,便吵着要化妆师姐姐帮我也化上妆。   我果断摆手拒绝。   我的职责只是负责衬托发光发亮的星星,,也不要登台打歌,化妆什么的,不适合我。   化妆师姐姐拿着化妆刷,对我笑着招了招手。   “遮一遮黑眼圈也好呀。”   倒是没有想到,连化妆师也会被感染得一边倒。   “就是就是哥!你长这么好看,也化一下嘛。”   “反正还有半个小时,我们也热过身了,闲着也是闲着。”   我被两个男孩按着坐在椅子上,被迫闭上了眼睛。   “哇,这种程度的话,出道名额是不是会被抢走啊?”   “嗯,被抢名额的就是你。”   “哪有!我也很好看的好不好!”   化妆师正在我眼睛上扫眼影,我听见几个男孩子的议论,这会儿倒是很想看见化了妆的自己究竟是何模样。   “好了,睁开眼吧。”   打光很足的镜子中,眼睛下方的黑眼圈完全消失不见。   眼尾一抹淡淡的红,自泪痣前断开,气色红润很多,唇上涂了不算鲜艳的粉色唇膏,仔细观察,还能看见靠内的里边侧是另一种红。   我突然庆幸夏天因为自己的“娇气”并没有晒黑,不然怕是用上粉底液,也不会显出气色来。   “我们团确定没有第五个人选吗?”   “应该是今天新加入的成员吧?”   “新成员你好,我是李……”   “胜哲对吧,我是徐桐,请多关照。”   我自然地握住对方递过来的手,淡淡地笑起来。   刚刚还消失不见的沈驰推门进来,看见我化了妆之后愣了一下,把手里买来的的豆浆分给化妆师之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名片,直接递到了我手里。   “我是英爵的知名经纪人沈驰,如果有想成为偶像的想法,请第一个联系我,不要先联系远哥。”   “谁要你的名片,我要早饭。”   我红着脸,把名片重新塞回沈驰的手里,接过他手里刚刚买回来的豆浆和面包,坐在椅子上开始拆包装。   “我承认,我确实没有徐桐好看。”   “少调侃两句,让孩子吃口热乎早饭吧。”   我看向沈驰叹了口气,而后咬了一大口面包。   凌晨起床一直到现在,真的是饿坏了。   我这边面包刚吃上两口,工作人员就敲门进来催候场,我拎起手里的面包和豆浆,跟着一起去了候场区。   行进的步速非常之快,我们几个人一路小跑,提前指定时间到达舞台正下方的升降台。   偶像们带上耳返,听命令准备上台。   我和沈驰站在一旁,看四个人里面有三个正在深呼吸。   我身侧的沈驰波澜不惊,仿佛早就习惯了看到艺人这种样子,倒是一旁的我总想做点什么。   我咬了一口面包,举起双手口齿不清地对着四个弟弟喊道——   “舞台好好加油!”   还在紧张的四个有三个都被我逗笑,剩下的一个貌似是强心脏的选手看着我鼓着腮帮的样子,也没忍住勾起唇角。   升降台在我叫喊出声的瞬间启动,站在上面的四个少年轮番向我挥手,而后消失在视界里。   沈驰带我去侧面看舞台,虽然之前没有看过,但编舞的用心程度和歌曲的好坏,即便是我这个外行,也还是可以简单分辨出来一点的。   我一边嚼着面包,一边喝着豆浆,目不转睛地盯着灯光耀眼的舞台,看同刚才判若两人的弟弟们在镜头前努力的身姿,感觉内心深处受到了一点触动。   “你会是个好经纪人的。”   一旁的沈驰突然出声,我惊讶过头,直接咽下了嘴里还未咀嚼几次的面包。   弟弟们的舞台恰好结束,沈驰站着挥了挥手,四个人就都向我们跑了过来。   “不过现在火候还尚早。”   沈驰摸了摸我的头,从口袋里抽出根烟别在耳后。   “很有进步,但是表情管理要从始至终,不能松懈。”   “胜哲多笑笑,民基太紧绷了,练习室里练舞时动作更自然更好看……”   我拎着剩下的半袋面包,看沈驰语速极快、一针见血地指出刚才舞台上的不足,内心肃然起敬。   只是觉得好的舞台,如何才能更好,仅仅只是短短的几分钟,从艺人的动作,就可以判断出艺人当下的状态。   想要当好一个经纪人,这些都是必修课程。   沈驰说得对,我的路的确还长着。   回到化妆室,弟弟们换好衣服,我们一同出了门。   距离下一场通告要求提前到达的时间,除去路程,还有大概半个小时的空闲时间。   沈驰接到电话,说是刘玲下午约了一个私人体检,需要沈驰陪同。   沈驰看了我一眼,直接打电话叫了公司里的司机师傅过来,目光带有深意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便直接打车离开了。   多出的那半个小时被从公司赶来的司机占去了大半。   到达秀场,后台的化妆间门口两侧,还有衣架的侧面,挤满了艺人和吵嚷着说话的经纪人,一排排精致的服装首饰真的快要闪瞎我的眼。   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经纪人和艺人们为了上台都争抢着挤在靠近门口的位置,方便被领上台。   太过吵闹,反而能够促使人更快地冷静下来。   “好像没有我们的位置了……”   “怎么办桐哥?”   这里没有沈驰,只有徐桐。   而我徐桐最擅长的,就是破釜沉舟。   我在距离门口十米左右的位置停下,回身对看着我,目光稍显无助的四个弟弟们说道——   “把棉服脱掉,站在最中央那排衣服架子中间的空隙上,速度越快越好。”   我忽然回想起临别时沈驰看向我的那一眼——   其中的意味不是托付,而是百分百的信任。   经纪人必修课的第一张问卷,居然是勇气和运气半对半。   我拿着四个人的棉服,看着迅速奔跑冲进人群一边说着“让让”,一边奋力向中间挤去的四个背影,奇妙的力量感充斥全身。   一直缺少的热情仿佛正在骨子里燃烧,我抱紧了怀里的棉服,从未感觉到如此沸腾。   一定要赌赢才行!   【作者有话说】   晚点还有一更 第76章 休止符   秀场结束之后,接我们的司机师傅把车开回了公司。   而我,因为身上携带黑卡,被四个人强制扣押。   一个没几瓶就喝醉了,吵着窗边风景好非要坐门边。   一个滴酒未沾清醒得很,竭力阻止。   一个正在喝着,却如同什么也没听见一般看着耍酒疯的人笑着。   一个则直接化身行动派搬了盘子,招呼着服务员改桌。   而我,则成了正对门玻璃的,最大的倒霉蛋。   好吧。   谁让我没出道呢。   我倒了一杯啤酒,撒了点干料,卷了个肉菜包塞进嘴里。   好久没有在半夜进食了,尤其是在如此热闹的氛围下。   黑卡在手,不用买单的感觉自然是很好。   烤肉一盘接一盘,劳累一天,能大口吃肉的感觉真的很好。   从前我都不知道,深夜的烤肉馆会如此令人愉悦。   对面的酒店灯光是白色的,烤肉店里的灯光偏向于暖黄。   滋啦滋啦的烤肉声在烤盘上响起,光是听着就很满足。   我喝了三瓶啤酒,吃了个九分饱便停筷了。   三个还在长身体的男孩倒是还没完全吃饱,吵着还要再点几盘。   “请问烤肉可以打包吗?”   深夜的客人并不算多,因此点单时的声音很是清晰。   熟悉的声音自前台响起,我回过身,看见程协穿着一身白色的羽绒服,正在同前台确认。   遗憾的是烤肉店并不提供烤完外带服务。   “好吧。”   程协耸了耸肩,正准备转身离开,我伸出脚抵住程协的鞋根,用手拉住了对方的小臂。   “你正常点吧,我帮你烤。”   有些相遇无法被预料。   程协站在原地,脸上的笑意完全僵住,整个人愣在原地,像是坏掉的机器一般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我把手指揣进口袋里,问前台道——   “打包服务还是可以提供的吧?”   “这个倒是没有问题。”   “走吧。”   我转过身,示意程协跟上。   “哇!又一个帅哥!”   喝醉酒的李胜哲兴奋异常,看见程协的瞬间就惊呼出声。   “果然帅哥的朋友也是帅哥!”   “少贫嘴,新换的烤盘给我腾点地方,我这位帅哥朋友说要把肉打包带走。”   “为什么要打包啊?在店里直接吃不是很好吗?”   李胜哲抱着酒瓶,红着脸歪着头,一脸不解地看着程协。   “我哥刚下飞机,说要在酒店包房里吃烤肉,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也是被迫的。”   五花滴油所以后放,我烤了半盘蜜汁牛肉,打包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直接丢到新盘子里递给程协。   “还有四盘半的肉没烤熟,你的外送服务不影响你吃现成的。”   程协笑起来,拉开羽绒服拉链,还是和从前一样一点也不同我客气,直接撒了烧烤料放入口中。   “果然,肉还得是现烤的才好吃。”   换了新的烤盘,我拿起夹子和剪刀烤肉,程协避开桌上的啤酒,直接帮我点了杯大麦茶,倒在我空掉的杯子里。   程协给其他几个直接倒酒,转过头来问我道——   “这几位是?”   “英爵公司的艺人,比我小几岁的弟弟,刚好工作结束带他们来加餐。”   “公费?”   “嗯,所以你的这顿我也请了,一会儿你直接拿走就好。”   “那我先谢谢小徐总了。”   “再多说一句你自己买单。”   “我想吃五花。”   “最后烤,滴油太严重了。”   自从同邢安交往过后,我已经很久没和程协坐在一起说过话了。   日子被一个人全部占满之后,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眼前淡化了。   自我和朋友,正在因为盲目的恋爱而一同消失。   “所以你以后打算在英爵工作?”   “嗯。”   我应了声,将烤盘上的牛肉翻了个面。   “徐桐,你变了。”   “有吗?”   我偏过头,对着程协挑挑眉。   “嗯。”   程协给自己倒了杯啤酒,一口气喝了半杯。   不知是不是因为烤肉店里灯光的原因,总觉得今天的程协看起来有点忧郁。   “你也变了。”   我用剪子将烤好的肉剪开,程协补了剩下的那半杯,凑过来问我道——   “我变成什么样子了?”   “变得小题大做了。”   程协大笑起来,接过我给他包肉用的紫苏叶,接着我的话茬道——   “你变得刻薄了。”   “我可没有,是你变得小题大做之后的错觉罢了。”   我和程协相视着笑起来,一旁的李胜哲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突然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右手握成拳凑到嘴边说道——   “现在开始真心话大冒险!老实交代!你们两个到底什么关系!”   话筒首先指向了我——   “朋友关系。”   再然后指向了正在包烤肉的程协——   “我喜欢过他,但现在放弃了。”   程协话音落地的瞬间,我手里的夹子掉在桌面上,我们这桌的气氛瞬间到达顶峰。   程协看着我惊讶的样子苦笑起来,而后把手里包好的肉塞到我嘴里,自己起身找服务员换了一个夹子。   最后那盘油花四溅的五花,是程协自己烤完的。   冬天沾有烤肉气味的夜晚有风吹过,依旧冷得过分。   我送了程协出门,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表白失败就不能做朋友了?”   程协提着打包好的烤肉,帮我理了理被风吹歪的围巾。   “刚不是说过了吗?我放弃了。”   “能的……毕竟你也知道的,我没什么朋友。”   我苦笑了一下,程协沉下目光,指了指身后的烤肉店。   “后面的这四个不就是么?”   只是相处了一天,就可以被列为朋友的行列么?   “徐桐,我发现你好像总是在低估你自己的个人魅力。”   “这样就好像是在否认曾经喜欢过你的我自己,这一点我很讨厌。”   我眼神闪烁了一下,与此同时程协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程协拿出来看了一眼,并没有按下接听键。   “我哥催我了。”   “那你去吧。”   “你不是怕冷吗?早点带他们回宿舍吧,时间也不早了。”   “知道了,结了账之后我会带他们回去的。”   程协向我摆了摆手,我习惯性地看向对方即将要离去的方位,抬起的手僵在半路,无论如何也挥不动半点——   酒店门口明晃晃的白光下,一辆蓝色的出租车停了下来。   后座的门被打开,我最不想看见的——姜远修本人从出租车上下来,而后弯下腰,伸手去拉还坐在车里的人。   四天断联的人的腕骨,毫无防备地被姜远修握在手心。   即便背对着,即便只能看到背影,我也绝不会认错。   疼痛和相遇一样,都毫无预兆,然而却冲击感十足。   程协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姜远修拉着邢安进了酒店大门,完全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内。   “有什么东西吗?”   “什么都没有。”   出口的语气,平静得过分。   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出租车很快便驶离了酒店门口。   “快点回去吧,烤肉凉了就不好吃了。”   “好。”   我收回要同程协告别的手,转身进了店里。   时间太久了,也该散场了。   早起的闹钟还没响,倒是沈驰打过来的电话先响了。   英爵的办公室里,陈远坐在主位喝着咖啡,面色算不上太好。   和我那天在视频通话中看到过的,给粉色连衣裙指路的那时候的神情差不多。   一旁的沈驰把杂志大力扔在桌面上,里面展开的一页,正是四张我上周才见过的面孔。   “你小子真的行啊!”   “我从来没听过艺人登台走完,秀场的主办方还打电话过来骂人的。”   沈驰将烟别在耳后,右手食指抵在打火机盖子上,碍于是在陈远的办公室,才没立刻开火。   我双手交叠在身前,垂眸认错。   “对不起。”   “堵在交通要道上,为了避免影响秩序直接被拎去走秀。”   “好小子啊!徐桐,我现在对你可是刮目相看了!”   略显兴奋的语气,让我意识到事情的走向开始变得不对劲起来。   我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两个老油条对视着笑起来,刚刚还一个比一个一个严肃的脸,现在灿烂得如同外面的朝阳。   终究还是我太过年轻。   “现在他们四个都有很好的资源找上门,胜哲那小子不愧是童星出道,也有很好的时尚资源看上他。”   “徐桐,你功不可没。”   是好事。   但是无论如何,我也笑不出来一分。   “那天走秀之后我陪他们四个吃烤肉一直吃到半夜算是加班,早起又被电话轰炸,现在依旧早于上班时间,今天我要申请合理休假。”   “批了,吃完早饭再走吧,今天准你一天假。”   陈远握上咖啡杯,看了一眼我的黑眼圈,直接高抬贵手放我走了。   “陈秘回见,沈哥回见。”   沈驰挥了挥手,合起桌面上的杂志放在一边。   我转过身,直接去了食堂。   因为名气的缘故,早上打包早饭,简直就像快捷键一样方便。   只凭沈驰,消息绝对不会流传起来,除非是父亲的刻意授意。   我拿着保温袋,面无表情地径直出了英爵的大门。   果然,我还是讨厌这种被算计的感觉。   白日的风远不如夜晚的凛冽。   我站在十字路口,看闪烁的红灯切换成绿灯,看身边的行人纷纷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而我站在原地,从头到脚都被夜晚的风冻到麻木,仿佛被强行按上了休止符,根本无法向前迈出一步。 第77章 抉择   之前的盗摄事件加上这次的模特事件,加上父亲的苦心经营,我的名气在英爵彻底传开了。   每当我在监控室里看练习室里的练习生跳舞,出门吃饭的时候经常会被组团围观。   因为年龄相差不是很大,所以和很多好奇前来看我的练习生也没什么交流上的困难,渐渐的也能同他们放开的聊上几句。   我的口袋里习惯性会揣上那么几块糖,因此偶尔也会碰上舞室里的特殊状况,正好随手拿去给了几次舞室里几个练习练到低血糖的弟弟。   很快我便发现,中午围在我身边吃饭的练习生明显变多了。   从前这种热闹的情景只有我望上几眼的份,如今倒是阴差阳错成为了人群的中心。   会存在有因为我的名气而特意上门找茬的前辈经纪人在,倒水的时候和吃饭的时候居多。   通常这种情况我也只是一开始打招呼时笑笑,其余时间也不吭声作数。   久而久之,来找茬的也会觉得我是个闷木头很没趣,也就不来了。   经纪人的工作忙起来是真的忙,闲着的时候也是真的闲。   我逐渐开始适应这种工作节奏,并且在沈驰和陈远身上学习如何管理艺人、发掘艺人以及同各种形色的人打交道。   虽说暂时是以助理的身份工作,但实际上的工作内容基本上同经纪人无异。   在争取资源的持久战上,我在沈驰那里取到的经可不是一般地多。   为此我也没少掏学费——   至少在沈驰带上我期间,烟基本上都是我自愿供应的。   与此同时,每周休息日的酒量训练也并没有停止。   陈远会挑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带些下酒菜来陪我一起,当然多数时间的休息日,陈远并不会现身。   毕竟是社畜生活里难得的休假,只想躺平也在清理之中。   在英爵的实习生活很充实,但却因为开学而被迫中断。   临走之前,我收到了一罐满满的许愿星,据说是练习室的弟弟们在闲暇时候一起叠的,模特事件的几位也有参与其中。   这大概就是努力的回报。   我将它摆在房间里最显眼的位置,以此来鼓励自己。   重返校园竟然有一瞬间觉得陌生。   图书馆和教学楼里摆放的最新一期的校报上,邢安得奖的消息占了第一页的半面版页。   是很显眼出众的位置。   和他本人一样。   我拿出手机拍了这张校报过去,发了祝贺两个字后便同程协一起拖着行李箱去教学楼里领书了。   新学期要搬寝室,我们作为大三的学长要换到更高的楼层去。   我同程协并没有被分开,只不过这次多了两个大四的学长同住。   排队领书加上搬宿舍,从早晨进校门开始,忙完已经是中午的十一点多了。   邢安因为自己单租宿舍,所以应该并不用变动,返校时间也比别人晚到一天。   食堂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有几家并没有营业,新生明日报道,商家并没有选择百分之百开门。   还好喜欢吃的那家没有闭店。   我点了份米粉,程协依旧是那个从坐下开始就会吸引很多人一起聚过来的受欢迎体质。   我不再选择远离人群,而是坐在程协身边,低下头安稳地吃掉我的午餐。   学生会的人来的时候,我刚好吃了个七分饱,因为并不想打交道便拍了下程协的肩膀先行一步。   下午没什么事情,便不必要留在校园里了。   饮品店里面的生意很好,大抵和开学也有一定关系。   唯独今天不想干活,受到邀请,我便摆摆手拒绝了姐姐。   难得摆了老板的架子,我坐在书架旁侧,随手拿了本新添的诗集来读。   读书可以使人静心。   我从午后一直坐到天黑,翻完了手里那本诗集,一盘热气腾腾的炒饭和一杯柠檬茶便摆在了我的面前。   “谢谢。”   “不客气给你记账上了。”   我和营养师姐姐相视一笑,便低下头继续吃我的炒饭,姐姐也转身继续招呼客人去了。   手机里仍旧没有任何回信。   恍惚间想起今天好像是母亲的生日,于是我便编辑了一条祝贺短信发送了过去,不出三分钟,那边便回了电话。   母亲与许久未见的儿子的闲聊无非就是吃饱穿暖,以及不要生病要健康之类,我一一回复,并且叮嘱母亲也要注意好身体。   挂电话之前,我问母亲,是否后悔和父亲分开。   母亲沉默了半分钟,回我道——   “如果爱的话,应该是会后悔的。”   我挂掉电话,看着面前的半杯柠檬茶陷入了沉思,意外发现一天不见消息的邢安回了话——   只是口头?   ——吃晚饭了吗?   ——还没。   ——在家吗?我给你带店里的炒饭过去。   ——好。   我起身把诗集放好,起身去了吧台,把账款结清之后便带着打包好的餐食出了门。   下班时间,路上的车不算很好打,不过好在有个过路的司机师傅注意到了我。   车上还有别的乘客,但好在是同方向并且愿意拼车的。   总体来说,今晚的运气还算不错。   我抱着手里的便当盒,看向车窗外在眼前稍纵即逝的绚烂灯火。   正如母亲所说,大抵正是因为爱和喜欢,努力思考后得出的解决方式才会如此令人难过。   心纠作一团,身体和灵魂似乎正在慢慢割裂。   疲惫感涌上脊骨,做不到思考,也不想再去思考了。   邢安家的大门是开着的,大抵是估算好了时间为我留的门。   一楼的灯亮着,我在玄关换了鞋,将炒饭和茶摆在餐桌上,在椅子上坐好。   浴室里传来水声,不一会便有人穿着浴袍从里面出来。   只不过那人却不是邢安。   姜远修在看见我的一瞬间瞳孔骤缩,很快便戏谑地笑开,大摇大摆地走到了我的面前。   “想不到你居然是徐董的儿子。”   “你想不到的还有很多。”   姜远修扫了一眼我摆在桌面上密封的便当盒,微微蹙了一下眉,很快便嘲讽了起来——   “怎么是徐董没有把你教好?怎么还是在买这种不入流的东西,果然是什么样的人就会买什么东西。”   我并不理会姜远修的挖苦,冷冷开口问他道——   “邢安呢?”   “还在楼上睡着呢。”   姜远修说话的时候,故意将手放在敞开的浴袍领口,锁骨处一道明显的红痕很快便引起了我的注意。   “毕竟已经很累了。”   姜远修笑着看我,眼里尽是挑衅之意,我耐心耗尽,站起身想直接上楼,姜远修却抢先一步挡在楼梯口前。   “是没听懂我说话吗?邢安现在已经很累……”   我抬起手,直接给了姜远修一拳。   刚刚那张得意忘形的脸瞬间扭曲起来,半边挨过拳头的脸瞬间便肿了起来。   “你居然打我!”   “比起上次你从上面想把我推下去,这已经算是很轻了。”   姜远修根本没想到我会出手打他,顿时恼羞成怒,当即便要还手。   而我在英爵结束了经纪人助理的工作,第一件学习的课程便是简单的防身术。   特别是一些近身技能。   双眼发红的姜远修被我按在楼梯旁边的栏杆上,因为被扭过了身所以挣扎的力道并没有那么大,双手基本可控。   我仔细看了眼姜远修锁骨处的红痕,发现眼前这处更像是淤伤。   而在另一侧的脖颈处,也有一处相差不多的红痕。   印记不算特别深,大概是手指掐出来的痕迹。   既然能够留下颜色,就说明当时用的力道还是很大的。   我突然联想到之前在烤肉店门前,邢安和姜远修在酒店门口从出租车上下来的场景。   顿时一个大胆的猜测涌上心头。   “怎么你送上门,邢安都不要啊?”   姜远修立刻停止了挣扎,身子顿时僵硬起来。   我便知道,是我猜对了。   我松开手,姜远修回过身,怨毒地盯着我,像是要把我凌迟一般用力。   “现在能从我的眼前滚开了吗?你耽误我见我男朋友了。”   姜远修气得浑身发抖,而我同他在两步远的位置僵持着。   就算学了防身术,我也不敢贸然上楼,把后背留给一个疯子。   姜远修红着眼,突然发癫一般地笑起来。   “你们不会长远的。”   被戳中心事,我面色一顿,姜远修向来擅长察言观色,很快便抓住了机会反击。   “你自己也清楚,不是么?”   “你根本配不上他!”   姜远修理了理被扯乱的领口,恢复了几分之前刚见面时的从容。   我睨他一眼,也学着他的样子笑起来。   “就算不是我,那也轮不到你。”   “我们走着瞧,徐桐。”   姜远修沉着脸色离开楼梯口,穿着浴袍和拖鞋出了玄关处的门。   我抚上楼梯侧的扶手,抬眼同邢安四目相对。   我不知道他在昏暗的二楼站了多久,但眼角眉梢涌上的疲惫不会骗人。   大抵是被楼下的动静吵醒了。   我走上台阶,站到邢安面前,抬手帮他顺了顺脑后睡翘的头发。   “炒饭是密封的便当盒,帮你带了茶,都放在楼下了,好好休息,醒了可以热着吃。”   邢安垂眸看我,我避开他的眼睛,后退一步,迅速告别。   “我走了。”   腰后很快便横了条手臂,刚才还踩在楼梯口的我,当即便被邢安揽了过去。   还没来得及出声,迎面便是一个炽热的吻。   心脏跳得厉害,刚刚还割裂的身体和灵魂,在一声声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中逐渐融为一体。   我握住邢安的手臂,将头埋在他颈侧,小声嘤咛——   “你在上面看了多久……”   “没多久。”   邢安避重就轻,偏过头吻了吻我眼角那颗泪痣。   只有一点灯光映照的黑暗里,被熟悉的薄荷气味所包围,我鼻尖发酸,心脏酸涩得紧。   即便被姜远修那样挑衅,我也会下意识选择相信邢安。   “就不能不看吗……”   “喜欢看。”   邢安的嗓音还哑着,我推了推他的胳膊,示意他放开我。   “回去睡吧。”   “你送我的安神茶喝完了。”   邢安放在我腰身上的手分毫未动,甚至比刚才更紧了些。   邢安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没有想过要放我离开。   我叹了口气,手上不再用力。   “等你睡着我再走。”   邢安沉思了一会,默许了双方各退一步,便松开了手。   我牵着邢安回了房间,床上的被子还处在半掀开的状态,可见邢安确实是被我和姜远修的争执吵醒的。   我将床头灯点开,坐在床边,抬手帮邢安盖好被子。   “今早刚下飞机,还没适应时差。”   邢安的目光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我,突如其来的一句似乎在向我解释状况,半睁的眼睛里还有些红血丝。   除了时差之外,应该也没完全休息好。   我抬手将他的眼睛遮住,关掉了屋子里唯一的灯源。   “睡吧。”   睫羽在手心抖动了一瞬,便不再轻轻挥舞。   耳边的呼吸声逐渐平稳,我收回了手,将口袋里仅剩的两颗糖果放在邢安枕头旁边,便悄无声息地起身离开。   临走前我关掉了一楼的灯,仰头才发现门外月光皎洁。   有些决定,不做就永远无法向前。   只是还需要些时间。   【作者有话说】   邢安:媳夫为我吃醋了,真的很爱(二楼楼梯口疯狂盯媳夫狂魔)   姗姗来迟的心虚烟表示今天还有两章 第78章 最后的晚餐   新学期开始得比我想象中要平淡得多。   我突然怀念起在英爵的日子,被压榨惯了,校园生活反而变得清闲起来。   大三的课程远不如大一大二时密集,这也就意味着有很多空闲时间可以利用。   我开始有目的去蹭课,使自己更加贴近经纪人的视角,同时我也开始在图书馆里借阅有关时尚的书籍和杂志,尽可能地培养审美,以及多了解一些品牌。   父亲要走了我的课表,开始给我一些音乐会、时尚秀的门票,也会让陈远带着我去接触一些我之前并没有接触过的运动,比如说高尔夫和保龄球。   没课以外的时间也逐渐被填满,我开始变得忙碌,每天几乎都是九点以后到家,运动过后的疲惫在洗漱之后达到顶峰,每日几乎都是沾上枕头就会睡着的程度。   而就在此时,母亲住进了医院。   接到父亲的电话时,我正在射击训练场,坐进出租车里连手都在抖。   进了病房我才知道,母亲是停车时被人从后面追尾,有些轻微的脑震荡,目前还在做进一步的检查。   全面的检查结果两小时后出,追尾并没有造成很大影响,只不过营养不良还有腰椎和脊椎上有点问题。   应该是由于设计而落下的病根。   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我长舒了一口气,瞥了一眼一旁认真听医生讲注意事项的父亲。   “如果爱的话,应该是会后悔的。”   不知怎的,母亲的话突然响在我耳边,我很想问一问此刻比在谈判桌上都要专注的父亲,但这终究不是我能干预的事情,也知道很多事情是回不去的。   于是我便转回了目光,在心里默默记下母亲的康复事宜。   父亲在医院里待了两个小时,我和陈远在外面,办手续加上缴费,在医院几个楼层转了一圈,便在外面找了处地方坐下,给足了他们空间。   听陈远说,父亲接完电话是从应酬的酒局上直接出来的,在车上全程黑脸并且一直在抽烟。   病房门开,父亲拍了拍我的肩膀,便同陈远一起离开了医院。   我目送父亲和陈远离开,进了病房看望母亲。   托盘里有削完的一整个苹果,我洗了手,拿起旁边的水果刀切成小瓣递给母亲。   “听你父亲说,你想当经纪人?”   “嗯。”   “决定好了?”   我点点头,给自己也切了一瓣苹果。   清香味道顿时弥漫口腔。   “你和小安……”   母亲说了一半,见我眼神暗淡下来,便收住了接下来的话。   原来上次打电话问的那一句,就已经露馅了。   “你还喜欢他,是吗?”   手中剩下的半块苹果掉在地上,我惊讶于母亲的敏锐。   有些问题,不回答,也是一种回答。   “你和他谈过了吗?”   “今天我来医院主要是批评你没有好好照顾自己的,怎么现在反倒是我挨训……”   我对着母亲笑笑,伸手又切了一瓣苹果,想要借此岔开话题,却见病床上的母亲一动不动,表情严肃地望着我。   这让我无端回忆起小时候翘课,被老师请去办公室见家长。   当时的母亲,就是如今的这幅神情。   “没有。”   我放下手中的水果刀和苹果,下意识挺直了背脊,老实地摇了摇头。   “其实很多时候,也不是非要陌路。”   母亲摸了摸我的脸,眼睛里逐渐漫起忧伤。   “我希望你不要走我和你父亲的老路,也希望你能幸福。”   夜深了,母亲让我回家,我却坚持要留在母亲身边,于是便睡了旁边的陪护病床。   母亲说的对,迄今为止我和邢安都在最关键的问题上避而不谈。   目前为止的决定都是由我一个人单方面做的,难过痛苦的同时却忘了邢安也有权做出选择。   而我也确实,想知道他给出的答案——   我拿出手机,指尖在键盘上戳来戳去。   ——什么时候有时间?   过了五分钟,邢安回了信。   ——后天晚上有空,怎么了?   ——请未来导演吃顿便饭。   ——好。   得到回复,我便收了手机,看了一眼旁边已经熟睡的母亲,便也放下手机进入了梦乡。   我同邢安确认了一下时间,餐厅的预约也很顺利。   因为是私密性相对很好的西餐厅,所以服装也必须正式一些。   到了约定的晚上,我特意换了个发型,穿了最初那件邢安帮我挑选的衣服前去赴约。   邢安一身暗色西装,见到我的穿着时眼睛亮了一下,同侍者点过单后,我和邢安对坐着,旁边的高脚杯里,逐渐散出葡萄酒的香醇气息。   邢安的目光极具侵略性,从我的眼角一直看到眉梢,唇角若有似无地勾着抹笑意,将我的耳朵彻底染红。   意面吃了一半,我便被邢安盯得受不了,借口去洗手间,快步离开了座位。   聪明如邢安,这会我想对方大抵也能知道,今晚的约会我到底是何用意了。   坦白是件相对困难的事情,但是我愿意为了邢安尝试。   我洗了把脸,对着镜子默默为自己打气。   洗手间的拐角处传来脚步的声响,我侧过身准备避让,却见来人正是前两天挨过我一拳头的姜远修。   刚刚涌上的紧张感与羞怯感顿时消失无踪,我冷冷地看着一旁微笑着进来洗手的姜远修,心情一下子变差起来。   阴魂不散这个形容词,真的很适合姜远修。   “怎么突然约了这么正式的餐厅?明明这一点都不符合你往常的品味。”   姜远修拿出胸口里的手帕,擦了擦手,而后直接将手帕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人都是会变的。”   “是你变了,还是只是为了今晚而特意改变的,还不好说。”   姜远修从头到尾看了我一眼,弯起唇角,以一种审视的角度继续讥讽我道——   “我就说今天这件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当初在店里你向邢安索要的那一件啊,太久远了,款式放在现在老土得很,抱歉抱歉,我现在才想起来这回事。”   “没事我先走了。”   我无心再去理会那些锋利的词语,也没有耐心同疯子交谈,冷着脸转身便要离开。   “怎么会没事呢。”   姜远修端起胳膊,站在洗手间前拦住了我的去路。   “你的事与我无关。”   “你难道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我说了,你的事,与我无关。”   我冷声重复了一遍我刚才的话,上前一步,想要径直越过他出门。   姜远修却一反常态地向左让了一步,仿佛笃定了我不会先一步离开,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你约邢安的时候,我就在他旁边。”   “那又能代表什么呢?”   我嗤笑一声,丝毫不在意他的挑拨。   “我不是说今晚。”   姜远修弯起嘴角,对着我彻底笑开——   “我说的是,每一次。”   心顿时沉了下去,想要离开的步子根本往前迈不出一步。   “你真的以为你和邢安的这几个月可以比得过我和他在一起的几年?”   “他如果真的在乎你,我也就不会每次都会出现在你和他的对面了,特别是今晚,不是吗?”   “你穿着他送你的衣服,只不过是想再一次勾起他对你的回忆罢了,但其实你对他而言,只是一时新鲜的玩具罢了,根本什么都不是。”   “徐桐,连来这种餐厅都要穿他给你买的衣服,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   “对着镜子看看你自己吧。你到底有哪点配得上他?”   我掐了大腿一把,逼迫自己从疼痛中回过神来。   “说够了吗?不过你想继续说,我却不想奉陪了。”   我上前半步,勉强维持镇定,姜远修彻底从我身前让开,我走出两步远的距离,那个恶毒的声线如同恶魔的低语,再次在我背后响起——   “也对,你就好好珍惜这个夜晚吧,毕竟从明天开始,你就再也见不到邢安了。”   “你什么意思?”   我转过身,被姜远修彻底激怒。   姜远修惊讶地捂住了口鼻,看我一脸不得要领的样子又无处发泄的样子直接笑出了声。   “不是吧,连这他都没有告诉你?”   “邢安明天就要出国深造了,一早的飞机,你不要太浪费他的时间。”   姜远修拍了拍我的肩膀,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径直从我的身边走了过去。   我愣在原地,如遭雷劈。   原来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一个人一厢情愿罢了。   是怎么回到座位上的,我不记得了。   又是以什么样的表情说出了那句“我们分手吧”的,我也不记得了。   我只记得邢安听过之后,优雅地用方巾拭去嘴角残留的酱汁,漆黑的瞳仁里满是冷漠与疏离。   他轻而缓地放下刀叉,用与平常别无二致的语气轻描淡写地说出那句伤人至深的话语——   “我们分手之后,你再也不要来纠缠我。”   期间没有丝毫慌乱。   我从餐厅落荒而逃,甚至连账都忘记了结,泪水一直在往眼眶外涌出,无休无止。   我扶着家里卫生间的墙面哭到干呕,一直到没有泪水流出,悲伤也并没有就此作罢。   撕心裂肺般的痛感,不过如此。   从一开始的遇见,就是个错误。   我小心翼翼捧起的自尊被人撵在脚下踩得粉碎。   早知会被如此对待,会被他自称邻居的人耍弄至此,我宁愿从来不曾遇见过邢安。   这样也就不会,沦落至此。 第79章 重逢   在和邢安分手后的第二个周末,我在宿舍里收到了一个包裹。   程协刚从学生会回来,说是从门口捡到的,上面写着我的名字。   那天我本该去赴刘玲的约,对方说是从海外带回了适合我的东西,让我一起过去吃个饭,但却在宿舍里先行收到了我的礼物。   我拆开包裹,里面装着的是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   打开盖子,便能看见里面装着的四阶魔方右下角,有一块红色色块的缺失。   因为看过很多次,所以我再清楚不过,这到底是从谁书架上拿下来的东西。   礼盒里只有一张写着“open it”的卡面,以为是邢安回心转意,所以我想也不想、满心欢喜地扭开了魔方——   内核装得满满的红色油漆迸了满掌泼到袖口,一根橡胶状的玩具断指扭曲着卡在魔方的正中间,小丑尖利刺耳的笑声响彻整个宿舍。   就连分手之后,姜远修也并没有选择放过我。   端端正正放在架子上的魔方,如今以这种形态出现在我面前。   我不敢细想,只怕也是经过了某人的授意和默许。   毕业后我花了整整三年的时间,从默默无闻做到了英爵乃至业内知名。   在我手下的艺人,基本上都做到了行业翘楚,当红可热。   而后我又花了两年时间,全面接管了英爵的星路运营。   陈远从董事长助理升到了董事,沈驰则隐退不干了。   沈驰辞职的那一天,天气很好,他拍拍我的肩膀,在公司门口笑着对我说——   “你看,我就说我看人的眼光很好吧。”   沈驰的眼光的确很好,而我也足够努力,对得起,也担得起他的这一声称赞。   我递给他我所能接触到的买到手最好的一条烟作为临别礼物,沈驰接过手后眼睛亮了亮,摆了摆手,用背影对我说了最后一句话——   “我终于可以不看别人眼色肆无忌惮地抽烟了。”   但最终其实也并没有完全实现,毕竟他爱人为了他的身体健康,有时还是会主动剥夺沈驰抽烟的权利。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为了缓解工作上的压力,我也开始抽烟了。   一开始觉得呛的东西,到现在逐渐被侵蚀,甚至有点成为了生活中的必需品。   习惯是个奇妙的东西,改变习惯,更是个奇妙的经历。   我开始拥有了自己的助理,也拥有了一间独自的办公室。   除了充足的睡眠,我基本上拥有了一切。   资历、经验、财富、他人的尊敬与敬畏。   但唯独有一样东西,我不敢再碰。   因为太过痛彻心扉。   在办公室抽屉里的盒子里摆着的,是当初那串邢安送的佛串。   手下艺人接演恐怖题材的剧,跟去特意准备的现场之前,我都会取出来带上。   其余时间,便只是在那里放着,偶尔疲惫的时候,下班开车的时候会戴着图个心安。   现在比起警示,它与我而言更像是一个心灵慰藉。   我换过很多助理,而历代的助理都知道我有两大禁忌。   一是闻不得薄荷气味的任何东西,二是讨厌魔方。   这两样东西是我青春里最为强烈的疼痛源,我没有同任何人说过它们的秘密,却一再苛求别人。   一点错处,就会引起埋在我身体里最为敏感的神经。   因此逐渐我也变成了别人嘴里那个,不好伺候的上司和脾气古怪的经纪人。   不过这些对于我来说都无伤大雅,没人知道我为了处在现在这个位置做出了多少努力,也不会有人能够完全理解另一个人。   世界上也根本不存在着什么感同身受,不过只是一种变相的同情罢了。   而现在的我,已经不再需要那种脆弱的、虚无缥缈的、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了。   只有自己,才最可靠。   发掘艺人自身特质,并且为他们选择最适合他们身上特质的发展路线,是现在英爵培养新人的核心宗旨。   在这个快餐时代,想要一直处于久胜不败的境地,很难。   难免也有失手的时候,就像是我一手栽培出来的裴玉。   英爵尊重所有艺人的选择,这次也不会例外。   我很佩服她能够承担一切的勇气,但同时也为此感到惋惜。   感情是最虚无缥缈,且会被轻易践踏捏碎的东西。   只是希望以后的某一天里,这个我一手栽培出来的女孩子不会为此而蜷缩在某个角落里失声痛哭。   ——就如同当初的我一样。   我坐进驾驶位里,奔赴下一个饭局。   下了车,我同副导寒暄了几句。   酒局上,他喝到半醉,神神秘秘地拿出剧本,和我说这是知名导演归国后的第一部作品,拜托我务必要让逸潮来试试。   在对方大力推荐、喋喋不休的背景音下,我翻阅过剧本中的角色,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就是周逸潮那张轮廓分明的脸。   根本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于是我立刻爽快答应,对方也并没有把话说得过于绝对,这也是业内的规矩之一。   不过有了副导的大力支持,想来也不会太过艰难。   准备的时间是一个月,我把提前得来的剧本拿给周逸潮。   与往常有细微不同,看过剧本之后,周逸潮的态度变得十分认真积极,仿佛真的被剧里的角色所吸引,每天除了运动、健身和跑通告,闲暇之余都在盯着剧本揣摩角色。   这也更加加大了我帮周逸潮拿下这个试镜的信心。   去试镜的路上,一路绿灯畅通无阻。   无论于我,还是于今日得到试镜机会的周逸潮,都无疑是好的预兆。   下了车,我同副导亲切地握手寒暄。   这次男主角的竞争者一共有三位,一位是花了十年时间斩获三座影帝奖杯的演技前辈,另一位是当下最红的第一梯队的当红小生,可惜演技没有十分过硬,而最后一位,便是之前急于求成,从英爵跳槽到其他公司的练习室里的演技练习生。   在酒局上听副导演透露出的口风,这位新归国的知名导演似乎有些不好相与,尤其是对于角色扮演和演技方面有些近乎严厉的苛求。   副导在前面带路,我跟在周逸潮后面走着,总感觉今晨的一切都似乎太过于顺风顺水。   而太过好运总是会招致不祥。   视界在拨开人群后豁然开朗,轻而缓的视线从对面那几张熟悉的面孔上划过,最终停在了中间那双暗藏锐利的眼上。   我立在原地,如遭雷击。   事实证明,不祥的预感从来不会出错。   长桌上摆放位置鲜明的导演的名牌后,坐着我曾经年少青春中信奉过的唯一——   邢安。   归国。   知名导演。   脾气严苛。   不好相与。   每一个都是邢安的代名词。   早该想到的,却又偏偏不应该被想到的本人,此刻就出现在我眼前。   倒是从未想过会在这种场合同对方碰面。   刚刚还一脸笑容的副导演,此刻同我一样变了脸色,连同我还没说完的话都没有顾上,立刻跑到邢安面前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看见邢安伸出手指了单子上的一个名字,丝毫不留任何情面,当着一整个屋子里的人的面,语气冷得仿佛结了冰霜——   “我一再强调,我的作品不需要花瓶。”   周逸潮握住我的手,唤了我一声“桐哥”,我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今天我是周逸潮的经纪人,而邢安是导演。   除此以外,便再无其他。   “导演消消气,人现在已经到了,而且业内口碑还是不错的,要不先看看再做决定?”   “我再说一次,我不需要……”   邢安顺着副导演的目光,向着我和周逸潮看来——   周逸潮露出笑脸,同坐在主位的邢安鞠了一躬。   邢安扫了周逸潮一眼,很快便掠过了视线,而在看到周逸潮旁边的我的时候,眼神震动,并不比我刚才看见他时的反应要小,面上却很压的住,因此在旁人眼中,只是短暂地愣住了罢了。   没人能懂我同坐在主位上的邢安之间涌动的暗流,它极具侵略性地涌进我的口鼻,短时间内使我呼吸阻塞,变得艰难。   “英爵的艺人,口碑绝对是在的,况且又是桐哥一手带出来的,知道您对待作品的态度,所以为了这次的选角,我也做出了最大的努力,还请邢导网开一面,看了之后再做决定。”   副导演态度诚恳,邢安也没有再说什么,副导演便小跑着领了周逸潮入场。   场上所有人的目光经过刚才这一场,看向周逸潮的目光多多少少都掺了些特别的意味。   而我再清楚不过,比起偶像和唱歌,周逸潮更擅长的,其实是演技。   天赋有时比努力更加重要,早在周逸潮拍摄团体MV时,我就发现了这一点。   而今天,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时机。   我的眼光从没有出错,几轮试镜下来,周逸潮的表现果然最为亮眼。   贴合角色,声情并茂,并且融入演员自身的理解,明眼人都能看出,周逸潮显然是最适合的那个。   邢安坐在主位,在人员后面迅速勾选了名单,当场便给出了结果。   周逸潮顺利当选。   副导演笑着来同我握手,我提了些声线,看似是对着副导演说话,其实刻意另有所指——   “英爵的艺人,从来都不是花瓶。”   “而我,也从来不培养花瓶。”   我转向主位的邢安,尾音冷硬,算是对刚才的回敬。   邢安从座位上起身,走到我和周逸潮面前,周逸潮弯腰握上了邢安递过来的手以示尊敬。   “我收回成见,并且诚挚地对几位道歉,希望今后合作愉快。”   “哪里的话,今后还要拜托邢导好好打磨我们这块尚未成型的玉石。”   我笑着握上了邢安的手,很快便抽离而去。   就像此刻我内心所希望的那样——   【作者有话说】   恭喜邢安喜提追妻火葬场剧情(狗头) 第80章 专业   时隔多年,通讯录里面再次出现了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依旧是,X开头的第一位。   而且不光是通讯录。   新电影微信群、微博、主演经纪人联系群还有宣传群组里,邢安都有份。   虽说除了电影之外,其他的基本不用导演过多担心,但我却莫名有种被审视感。   以我对邢安的了解,总感觉对方不会真的置之不理。   我站在化妆镜前,看周逸潮的化妆师拿出黑色的眼线笔,用手挡了一下,指向了一旁的棕色,而后收回了手。   周逸潮五官本就分明,今天这场是红了眼圈的戏份,因此不甚显眼的棕色才是上上之选。   “不好意思邢导,我这就把布景换回来。”   化妆间门口,邢安冷酷的侧脸一晃而过,副导演陪着笑追上去,不远处是看眼色立刻去更换道具的剧务人员。   这都多少年了,他早就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只在剧组帮忙的邢安,而我也不是那个在片场被到处使唤的小助理了。   我突然觉得片刻之前还以为了解邢安的自己甚为可笑。   于是便真的笑了一下。   “桐哥我最近都听你的没有吃糖,而且进组之前也啃了整整三天的鸡胸……”   我回过神来,看周逸潮在化妆师眼皮子底下对我讪讪地笑着,淡淡道了句“和你无关”后便别开了眼。   当初只知礼貌却不知进退的小偶像已经在自己的栽培下变成了会看眼色且有行业口碑的大明星。   和刻意让媒体故意拍到从而公布恋情的裴玉不同,进组前接送叶汐的前后过程和善后都是由自己完成的。   周逸潮,目前尚在确定之中的不确定。   而自己也该收些心思,去发掘新秀了。   前两天去练习室里坐了小半天,都没有什么中意人选。   只希望周逸潮在脱轨之前能多留给自己一些时间。   或者……   干脆找个合适的时机把人撵走,彻底阻断脱轨因素。   不过大概这天底下所有希望自家艺人好的经纪人,都是不希望被记恨一辈子的。   卡在矛和盾中间的处境,并不好过。   不知不觉便蹙了眉头,我习惯性去摸口袋里的烟盒和打火机,还未拿出,邢安便敲了化妆室的门阔步进来。   为主演上妆的化妆师们见状全部停下手里的活计,邢安却摆摆手示意不用停,将手随意地搭在化妆台的边缘,讲起话来。   “今天的戏份昨天已经通知,希望各位专业人士稍后可以让我眼前一亮,劳烦各位工作人员配合,早起辛苦。”   和将每个人都照顾到的刑栩不同,邢安是非常简单利落的风格,几句话下来既避免了诸多不必要的寒暄,又给到了十足的压力和动力。   我将口袋里的打火机攥在掌心,同站在几步开外的邢安对上视线。   我错开那双眼中隐藏起的锋芒,辅一点头,便错过邢安身边,去片场外面吸烟了。   白色的烟雾在指尖散开,再次看见邢安,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但总归不会好过。   趋利避害,是所有生物最简单的生存法则。   我翻开手机的通讯录,在明灭的火星中开始寻找起周逸潮暂时的“托管保姆”。   因为在仔细考虑托管人的资质,所以身后传来脚步声我也没太在意,只是稍微往旁侧迈了一步,又让出了些社交距离。   “借个火。”   出口的声音既轻又缓,我自口袋摸出打火机点燃,手腕向着来人说话的方位倾斜。   此时我的目光还停留在还亮着的显示屏上专心翻找,下一刻握着打火机的手指便被拢了去。   手臂被迫抬高,暖色的焰火燃在睫羽后深不见底的眼波中。   香烟亮起,新的薄荷气味散了开来,我在邢安手中合了打火机的盖子,自他掌心中将手抽了出来。   邢安指节掐上烟尾,在白雾中看了我片刻,开口的声音较刚刚借火时低沉了些——   “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明白他在问什么,却不想答话,将烟凑近唇边又吸了一口烟气,见邢安的目光从始至终都不曾偏转,只能开口——   “两年前。”   我将手机放回原处,暂时收了联系其他经纪人或者经纪人助理的心思,只盼指尖的烟能快些燃尽,亦或是对方不再同我搭话。   现实也正如我所愿。   过分安静,反而更令人坐立难安。   我看着手里还有一半的烟,动了率先掐灭的念头,指尖的动作顿了一瞬,便收回前屈的手指,任由火星继续烧了下去。   电话恰逢此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最初买手机时系统设好的铃声。   我掏出手机,滑上接听键。   “桐哥,裴玉和她的小男友刚才宣布成立新的组合活动……”   “她现在已经不是我手底下的艺人了,与我无关。”   裴玉的父亲手里有家小公司,虽不比英爵,但还是有些路数,而这通电话的目的,便是试探我的态度。   我望向不远处,想到电话那头的人最近手里的确接了个要捧红的男女组合,目光逐渐冷了下来。   “那资源方面……”   “各凭本事,如果你拿不到手,那接下来也不用继续留在英爵了。”   我干脆利落地挂掉电话,指尖的香烟恰好燃尽。   这下不用再多费口舌了。   电话这头和电话那头都是。   我掐熄了手中明明灭灭的火星,拉开面前的门迈步向前。   我终于找到了一个足以支撑自己站在这里的理由。   那就是足够专业。   和几年前不同,现在的我能得到的,所拥有的,能掌控的,全部都是行业最顶级级别的资源。   因为足够优秀,所以如今我才会站在这里。   自己选的路,不需要任何人来帮忙走完。   电话,没有打的必要了。   我看了眼周逸潮的妆发,对着化妆师点了点头,而后拍了拍正在深呼吸的周逸潮的肩膀。   邢安在国际上的知名作不止一部,诸多获奖和被提名的影片更是数不过来,媒体大肆宣扬邢安是继刑栩之后影界的另一颗新星,只不过常年呆在国外的新星如今却是归国了。   破天荒第一次被这样的超新星选为主角的周逸潮,没理由不紧张。   今天的第一场对手戏,就是主角二人在同学聚会上的重逢。   而另一位电影的主角林洋,也是圈里名声远扬的前辈。   压力只增不减。   “我看人的眼光从来不会错,没有人比你更适合。”   阔别多年,一朝重逢。   在失而复得和得而复失之间摇摆的周逸潮,绝对是最贴合主角的不二人选。   我点了点周逸潮皱起的眉心,淡淡开口道——   “做你自己。”   周逸潮的眼睛亮起来,微笑着转身对着刚进片场不久的邢安摆起手来。   “我准备好了,导演。”   第一天的戏份里,周逸潮占了大半。   只有三个镜头,里面没有周逸潮的任何戏份。   有些人天生就可以在压力中回旋再攀,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同父亲争论周逸潮所在的前组合最后一个出道位的根本原因。   当年从小就养尊处优的叶汐经不起这种程度的考验。   看完第一场拍摄,周逸潮最后只被叫去补了两个镜头,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我看了眼周逸潮的状态,放下心来,拿出手机开始确认手底下其他艺人的行程进度。   我坐在周逸潮化妆室的位子上,最近的公关和宣传文稿一个上午也看了个七七八八,眼睛看得有些酸涩,口也渴了。   左手手腕微微旋起一个弧度,便知中午放饭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我从椅子上起身,摸出外套口袋里的车钥匙,拎起化妆镜前放着的周逸潮的保温杯,开始检索最近的减脂餐轻食店,迈步向外面走。   “桐哥。”   我听见有人唤我,便抬头顿足,看清来人后,我便放下手机。   “林洋老师好。”   “算不上老师,桐哥这是要去哪里?这一场就快要结了,马上就到午餐时间了。”   “去一趟轻食店,林洋老师有什么推荐吗?”   “那桐哥不用去了。”   林洋身上还穿着学生时代的校服,冲我摆摆手,笑容温温柔柔的,正如他这个人一般。   “邢导给主演的都是定食。”   连饮食也要亲自过问么……   未免太过周密了……   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便向林洋道谢。   林洋摆摆手,转身去场边侯着的经纪人那里拿水喝。   不远处很快便传来一声干脆利落的“咔”声,周逸潮小跑着向我奔来,接过我手里的水杯咕噜咕噜地喝起来。   “做的不错。”   口干舌燥的感觉愈甚,出门只带了周逸潮的水杯,却没考虑过自己。   “桐哥喝吗?我这儿还有。”   周逸潮旋开保温杯的杯盖,正要往里倒水,身后却传来副导演带笑的声线。   “桐哥辛苦,喝水。”   “导演才辛苦。”   我笑着接过副导演递过来的纸杯,入手尚温,低头发现里面并不是白水而是热可可。   “在哪儿接的?我也想……”   周逸潮话说一半,看我这个明令他戒糖的还站在旁边便很快噤了声,拿着保温杯一溜烟地跑到接水处,最终却是把保温杯的盖子重新合上,一路小跑回来了。   习惯有时候是种致命的东西。   父亲曾经教育过我,上位者不应有所好,所以我从不在公司噬糖,就连咖啡的甜度也是时常变化,因此这么多年也没有人摸清我真正的喜好。   除了在场的某人。   我垂下目光盯着手心的杯子,半晌对副导演点了点头。   “麻烦帮我转告,有心了。”   我将唇贴上杯壁,把还在东张西望的周逸潮扯离布景最边缘的位置,抬手帮周逸潮顺了顺跑卷外翻的校服的衣领。   “所有主演的餐时你们导演亲自过问,甜的你就不用想了。”   周逸潮眼睛里的光很快便暗淡下来,杯里的热可可喝了一半,放饭的小喇叭就响了起来,周逸潮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前去领自己的轻食定食,双眼毫无神采。   坐在摄像机前的邢安偏过头听副导演讲话,听到放饭的消息,副导演很快便离开了先前的位置。   邢安从摄像机前起身,同立在场边的我遥遥相望。   我将手里剩下的半杯一次性喝完,邢安浅浅勾了勾唇。   “桐哥这是你的。”   周逸潮不情不愿地把有荤有素的盒饭递给我,我接过袋子,对着不远处没有动的邢安敷衍地微微一笑,而后将空纸杯递给正低头捧着鸡胸肉和水煮西蓝花的周逸潮,干脆转身。   专业之外的交集,还是不必要了。   【作者有话说】   想等媳夫一起领饭的邢安:失策了,忘记媳夫还有个跟班了……   周逸潮:捧着水煮菜生无可恋脸 第81章 失控   系得严丝合缝的领带,好听的场面话,逢场作戏的笑颜,遇事先端起的酒杯。   商务酒会永远令人疲惫。   舌战群儒倒是说不上,但是和对家竞争总是要花些心思和口舌的。   靠着之前打听到的情报,给手底下的艺人争取到了几个不错的资源,但是合同没签之前最终还是不做数的。   毕竟背地里使阴招的大有人在。   没有人会把合作说死,未定之前都是变数,日后的饭局和酒局注定也少不了。   达到今晚的目的之后,我便拿着高脚杯隐在不惹人瞩目的角落里。   高楼俯视的夜景倒映在玻璃杯上,浅色的酒液中的一双眼中隐隐透出疲态。   我拿出手机,将几家资源整合发给助理,让其准备跟进。   手里的这酒看着平平无奇,后劲倒是有些大。   刚才一连喝了好几杯,这几日在剧组陪同周逸潮拍到深夜,白日里要操心公司的事,疲倦便一股脑地涌了出来。   自己的需求解决了,不代表别人无所求。   而晚会的舞曲还没响起,距离结束还早的很。   我却不想再贪杯了。   或许真的考虑要再带一个酒量好的助理在身边了。   我一边想着,一边便给助理发了消息,让其五分钟之后给我打电话,谎称公司有急事需要我过去一趟。   脱身需要充足的人证,于是我便在门口找了个我还算相熟的团体融入进去,不一会儿果然如约接到了电话。   站在去停车场的电梯里,我松了口气,捏了捏无意识蹙起的眉心,在电梯门开合之前,换上一副不会出错的淡然神色。   我坐在车里,点了根烟,缓缓看它燃尽,不久后叫的代驾也来了。   越是疲惫,内心深处被禁锢已久的渴望就愈加强烈。   今晚要回片场附近的酒店,到达大概会是深夜,周逸潮的性格,没了糖基本上活不了。   估计会在拍摄结束之后吃他偷偷带来的糖。   开车开了四十分钟,我给代驾结了账,下车时等在门口的少女粉丝举着周逸潮的灯牌,很快便有资深粉丝认出了我。   我笑着对她们摆了摆手,嘱咐她们天冷了还是尽早结伴回去,客套话说完便进了片场。   接连应付了两圈,不免疲惫头痛,也自然生出不想社交的心思。   我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见周逸潮的拍摄渐入佳境便出了影棚,顺手从口袋中摸出烟盒。   天空中飘起雪花,我瑟缩了一下身体,点燃掌心的打火机,抬步回车里取伞。   少女粉丝被安保人员劝说回家,拿着灯牌一步三回头不舍地回望。   这幅画面倒让我想起最初我站在英爵楼下的场景。   我不由得轻笑一声,眼角余光却瞥见了一个站在黑暗中的单薄身影。   提着东西的手已经完全冻红了,看清那人是叶汐后,我掐灭口中的半截香烟,头也不回地进了影棚。   周逸潮今日份戏份拍摄结束,邢安正在看拍摄回放,我大步走到周逸潮身边,狠狠拍了他后背一下。   “疼!桐哥你干嘛?”   周逸潮皱起眉头,伸手探向后背,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打。   “人是你喊来的?”   我盯着周逸潮的脸,眼神逐渐冷了下来。   “什么我喊来的?谁……”   周逸潮拧着眉头,半晌突然顿住,拿起我手里的伞直接冲出门口。   很好,现在失控的人又多了一个。   我感觉越发头痛,回过神才发现片场的所有人都在看着我。   准确地说,结束拍摄的所有人刚刚还在看着我和周逸潮。   无法解释的情况。   “今天到此为止,明天继续。”   很有份量的一句话,所有看热闹的演员和经纪人立刻全部下班万岁。   我转过身,迈步出了影棚,再无暇顾及其他,直接去寻去了外面的周逸潮和叶汐。   穿着校服的周逸潮毫不避讳地同叶汐在大街上亲昵。   人寻到了,相机也一起寻到不少。   我将狗仔偷拍的相机全部放进车里,周逸潮折返回影棚里间换衣服,叶汐提着东西等在影棚外面。   我点了烟,向着眼前的叶汐吐出一片烟雾。   即便被呛到,叶汐仍旧对我礼貌地点了点头。   “您好。”   我没有说话,目光却刺人,叶汐偏转眼睫,继而看向和在场工作人员礼貌道别的周逸潮。   那个眼神,身为过来人的我再清楚不过。   看样子这个坏人,是非做不可了。   决定做好了,我微微勾唇,将手中尚且燃着的火星掐灭。   从一开始,就不该起了这个头帮他找人。   后座上周逸潮丝毫不避讳,比刚才在街上看见的更甚。   叶汐尚且还知道收敛,事情不是完全没有转机。   行至手机专卖店,身后的周逸潮突然出声道——   “桐哥,麻烦停下车。”   周逸潮利落地摸出口罩,再将帽檐压下,直接打开车门走进店里。   从进门开始还没到两分钟,惊喜的女声就从店面里清晰地传了出来。   我将之前掐灭的半截烟别在耳后,把副驾驶上放着的其中一台相机丢向后座。   “看看吧。”   周逸潮和叶汐在影棚外揽肩、亲昵、牵手的照片,里面全部照了个完全。   叶汐按在相机按键上的手小幅颤抖着,眼角余光扫至副驾驶位看了一眼。   而那里放着的远不止一台。   “我承认,你们确实都很上镜。”   我微微弯起唇角,回身将胳膊搭在椅背上,食指指腹极其缓慢地在耳后别着的那根烟上抚过。   因为自尊曾被人无情地践踏过,所以我比谁都清楚,什么话才更伤人——   “这可能就是为什么我和老板会在六年前因为最后一个出道的位置而争论不休的原因吧。”   叶汐震惊、动摇的瞳孔落在眼底。   我从对方冰冷的手中抽走相机,回身将耳后的烟顺到嘴边引燃。   车窗右侧,周逸潮刚好从旁侧的店内出来,提着袋子敲了敲驾驶位的车玻璃。   我扫了一眼后座全身颤抖不止的叶汐,叼着烟摇下车窗,对着周逸潮微微一笑。   下一刻,后座的叶汐推开车门夺路而逃。   周逸潮迈开步子就要追上去,我大力按上周逸潮后颈,拎着他的衣服向下坠,直接将周逸潮的肩膀结结实实地砸在了车门上。   “放开!”   我对上周逸潮翻涌着怒气的眼睛沉下目光,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从一开始就告诫过你,你救不了他。”   我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周逸潮从偶像神坛上跌落,更何况是正当红和即将更有名气的当下。   在无法挽回之前,总要牢牢抓住一个。   一个人毁灭,总好过两个人一起。   “可是没有他,我活不下去。”   ——我从未看过如此决绝的眼睛。   手上的力气顿时卸了大半,周逸潮推开我,义无反顾地向着刚刚叶汐离开的方向奔去。   我知这次便是无法挽回了。   即便狠下心做了一次坏人,最后周逸潮仍旧奋不顾身地奔向了那个既定的结局。   情爱有什么好?   引得那么多人趋之若鹜。   殊不知到头来剩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剧痛。   在每个可能的时间间隙,日日夜夜、长久地折磨着精神和身体。   我靠在车身上,内心疲倦不堪,掏出手机叫了个代驾,而后仰头看向天空落雪。   寒意彻骨。   我用指纹开了门,在黑暗里穿过空荡荡的客厅,剥落身上的外套,径直栽倒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   刚挨上松软的枕头,我便失去了意识。   直到凌晨四点被一阵嘈杂的电话铃声吵醒。   公关部发了两张照片过来,一张是剧组给周逸潮订的酒店房间门口前拍到了一张林雪模糊的侧影。   另一张是前几日的发布会上,周逸潮扶住快要跌倒的林雪,与之对视的画面。   不管是谁,出于什么目的,有人想把这水搅得更浑。   邢安的换角速度在圈内都是出了名的,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在林雪出现在周逸潮房门前的同一时间,得到周逸潮进店挑手机的监控以及店员的证言。   这已经是路上遇见的第五个红灯了。   睡梦中被迫起来公关,心情只能说糟透了。   我坐在驾驶位,盯着信号灯内心烦躁,伸手摸向大衣内测口袋里烟盒的瞬间——   绿灯亮了。   踩下油门,按照助理找到的地址找上了门,我换上职业式的微笑,抬手敲门。   说尽好话并且许诺好处,昨晚的店员才答应带着监控视频出席澄清。   下楼的时候,助理刚好也拿到了昨晚周逸潮在店里买手机的监控录像。   在去往英爵的路上,我不断用着柔和的语气开口礼貌安抚。   副驾驶上已经静音的手机从未停止过响动,各大媒体的记者正在轮番打着电话。   我索性直接按了静音键。   带着人进了英爵的大门,我一边拿着助理的手机通知法务部拟好起诉文件和澄清声明,一边紧盯着澄清现场的发言。   只要我还是经纪人一天,就绝不会容忍让这些见不得人的旁门左道伤害到我手底下的艺人。   即便真要毁了前途,周逸潮也只能毁在我手里。   确认没有任何纰漏之后,助理将人证物证和声明全部上传。   至此,危机解除。   然而仍有另一件事急需处理。   记者的电话进入了暂时的休止,我拿起手机,深呼吸了两个来回,才点开了邢安的微信。   我将英爵在凌晨的声明转发给了邢安,然而却没有任何回应。   一整个上午,我在办公室里如坐针毡,终于在午时,我等到了邢安的电话——   “今早几点起的?”   低沉的声音从听筒另一端传来,因为过于久违,导致我握着手机微微愣神,过了半分钟才做出应答。   “四点。”   “凌晨一点的爆料,五点的声明,一个小时的处理时间。”   听筒那边传来吸烟的吐气声,我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紧接着便听邢安道——   “小桐,好手段。”   听不出喜怒的语句。   曾经那个最亲密的称呼在耳朵里炸开,痛感自心脏开始蔓延全身,我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再也发不出任何声响。   “害怕我换角?”   听筒另一端很快便传来一声轻笑。   邢安,依旧还是那个洞悉一切的邢安。   我攥紧拳头,指甲嵌进肉里,在痛觉的驱使下发出音节。   “是。”   “可以不换,但有条件。”   邢安吸了口烟,不紧不慢、压迫感十足地继续说道——   “无论任何场合,都不能避开我。”   自这个电话自拨出的那刻起,就注定不存在任何拒绝的选项。   我再清楚不过。   我将指甲嵌入手心,逼迫自己再度发声——   “好。”   钻心的痛感布满全身,日后的邢安,注定避无可避。   【作者有话说】   纷争,开始了(狗头) 第82章 困兽   风波处理才过了不久,周逸潮在花店买花便又登上了热搜。   彼时的我坐在英爵的其中一个空的个人地下练习室,看着助理递过来的手机屏幕,上面周逸潮疑似热恋、周逸潮林雪恋爱的排名紧跟其后。   我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摆了摆手,示意助理将手机从我眼前拿走。   上次在背后搞鬼的就是林雪的团队,为了保住周逸潮我和最不想碰面的邢安签了不平等条约,这次又来趁机兴风作浪。   当真是无法令人一忍再忍。   我蹙起眉头,食指无意识地敲着手里的咖啡杯,身旁的助理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小半步。   “桐哥这是你要的……练习室监控……”   进来送监控录像的工作人员推门进来,看到我这幅样子声音越说越小,最后把东西放在桌面上之后,便用最快的竞走速度带上了门。   不过是第二梯队,却妄想攀附英爵求一把大富大贵。   简直可笑至极。   看样子上次给的警告还不够。   “锤死林雪,不留后路。”   说完这句话我便从座椅上起身,拿起桌面上的监控视频出了门,助理随即小跑着跟上。   反正也没什么心情工作了,不如回家早点休息。   目前英爵的练习室里确实没有周逸潮那种级别的练习生,培养一个新苗子务必要投入成本。   而短时间内收入和投入必定不成正比。   周逸潮已经完全脱轨,与英爵也只剩协议束缚。   像是要把之前二十四年所有未谈恋爱的时间都补回来似的,周逸潮如今对于叶汐的态度,就是恨不得将人放在心尖上捧着,放在嘴里含着。   小心翼翼,奉为珍宝。   生怕怠慢一点。   而恋爱脑往往无药可救。   开车回家的路上,我愈发焦躁,终于在第二次看到二十四小时连锁的便利店时,我忍不住迅速找了个空车位,一脚刹车之后打开车门,大步迈进了便利店的大门。   店里柠檬茶味的饮料、提拉米苏小蛋糕、可冲泡的热可可、软糖、水果硬糖全都买了个遍。   结账的时候收银员笑着问我是不是买给家里孩子的,我不想多做解释便“嗯”了一声。   扫码的时候,我无意间向后瞥了一眼,看见后面的人买的甜食更甚。   橙汁、巧克力冰皮蛋糕、抹茶大福、流心蛋黄酥、热可可、奶茶、白桃乌龙茶……   买的种类比我还全……   现在折返显得倒是对后面的顾客不公平了,下次压力积攒得大了再来试试吧。   我提着收银员装好的袋子坐到一旁的便利店座位上,拿出柠檬茶和提拉米苏,包装袋撕开的瞬间,里面的香甜气息扑鼻而来,我咬上松软诱人的一口,顿时近期的烦恼消失了大半。   就是可惜便利店的蛋糕太小了,一口下去就没了一半。   一个不小的购物袋放在了我旁边的空桌上,正是刚刚排在我后面的那位甜食爱好者。   我把膝盖向内侧稍稍并拢,正打算抬手挪动一下椅子,视线侧方便伸过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径直拿起了我桌面上的柠檬茶。   “这是我……”   刚想解释是对方弄错了,只是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柠檬茶的瓶盖便被拧开,随即递到了我的面前。   “喝吧。”   听到声音,我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刚好对上了邢安那双带了点点笑意的黑瞳。   脑子有一瞬间的钝感,电光火石间,记忆被唤醒。   副导曾在闲聊时说过,邢安的新家好像就在这附近。   而今天正是没有夜景拍摄的日子。   这下倒是撞了个正着。   “要我喂你?”   邢安勾唇笑笑,我尴尬地从对方面上移开视线,从邢安手里接过那瓶柠檬茶,克制住想要转身就走的冲动,仰头喝了一口。   邢安也拧开他袋子里的那瓶橙汁,微微偏过头对我道——   “今天下班这么早?”   “带薪翘班。”   我说得理直气壮,这次倒是轮到邢安愣了一瞬。   我吃完手里剩下的半块提拉米苏,原本是打算尝一块就走的,可是现在起身,反倒凸显我是刻意避让、违反约定的那个。   于是我便又拆了里面的一包硬糖。   “不是不喜欢吃甜的么……”   我扫了一眼邢安放在一旁的购物袋,小声吐槽,随手含了一块果味的硬糖。   邢安低笑一声,道——   “给家里孩子买的。”   没有看包装纸,入口的瞬间便酸得我直接皱起了眉头,低头一看,撕开的恰巧是柠檬味的。   “……哦。”   我将柠檬茶的盖子拧紧,拎着袋子站起身。   多含一块已经算给足了邢安面子。   没必要再坐下去了。   我从座位上起身,邢安也跟着我从座位上起身。   我推开便利店的大门,邢安便跟在我身后,侧身出来。   我头也不回,按下车锁拉开车门,将手心的袋子放到后座。   关上车门,便看见邢安拎着比我还大的袋子,刚好站在我驾驶位的车门前微笑的样子。   这下便是真的有些恼了。   “不知邢导有何贵干?”   “提了太多东西了,劳烦大名鼎鼎的经纪人送我一趟。”   你手里提着给自家孩子买的东西,关我何事。   我克制住想要一把拉开邢安的冲动,语气不善地说道——   “我着急回家。”   “你这是在避开我吗?小桐。”   这几年什么样的人基本上都见到过了,如今我才算领悟到,什么叫做“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的真谛。   从一开始,邢安就打定了主意要我送他。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就是不送,也得送了。   我咬着牙对邢安道——   “邢导真是好口才。”   “彼此彼此。”   邢安笑笑,见我妥协,便直接绕过车头,带着一袋子甜食坐进了副驾驶。   我认命地坐进驾驶位,邢安将袋子放在脚下,将座椅向后调了调。   我发动车子按照邢安的指示绕进小区,行过一段路后停在他家楼下。   “上去坐坐?”   “不了,着急回家。”   生怕邢安故技重施,于是我别过头,干脆封了对方的口。   “明天见。”   如果可以,最好还是不要见得好。   邢安打开车门下了车,我垂下目光,发现对方并没有拿购物袋。   我摇下车窗,将袋子提到上面,探出头道——   “邢安!”   “买给你的。”   邢安回身对我笑笑,头顶路灯散开的白色灯光落进他眼底,模糊成一片皎洁的月色。   和收银员完全一致的口径。   究竟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啊……   我为刚才的误会面上一热,打着方向盘,一脚油门离开了原地。   我把两袋甜品提回家,直接扔进了柜子里。   邢安的态度,根本琢磨不透。   晚上躺在床上,我破天荒地失眠了半个小时。   第二日去片场,也是将将好赶上开机。   而今天,是邢安这部电影杀青的日子。   电影的最后一幕,周逸潮饰演的角色在最后才得知对方深爱自己的真相,于是不顾一切地飞奔去机场,最终拉住了那只行李箱上的腕骨。   似曾相识的场景。   完全不同的选择。   我不知这究竟是不是邢安给我的暗示,或者说现在已经完全沦为了某种明示。   隐约和我同他的过去有所牵连,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心也不得安分。   当初在餐厅洗手间发生的一幕幕画面,清晰地在脑海中回转,周身上下开始泛起的痛感,无比清楚地提醒着我——   当初一心捧到人前的尊严,到头来因为醉于情爱,轻易地被人碾在脚下,踩了个粉碎。   爱情于我而言,无论是我父母那一辈,还是我这一辈。   最终注定沦为悲剧。   周逸潮在镜头前前后NG了五次,完全没有表现出足够的那种凄美落魄感和绝望感。   我忍着不适,想要招手将周逸潮叫回指点迷津,不想邢安却先一步叫了周逸潮出去。   十五分钟过去了,再次开拍,周逸潮的眼神果然同之前的不同。   周逸潮红着眼睛扯住林洋拉在行李箱上的手,闭上双眼捧起对方的脸,流着泪吻了上去。   最后的这个亲吻,并不在剧本的范畴内。   “卡!杀青!”   邢安直接站起身,笑着举起了手臂。   全剧组都发出了短暂而响亮的欢呼声,周逸潮眼眶的泪滑落脸颊,林洋从大衣口袋里摸出手帕递出,淡淡地笑起来。   “最后的即兴很精彩。”   “谢谢前辈。”   周逸潮接过对着林洋鞠了一躬,将手帕完全展开按在脸上。   林洋还在小声安慰着周逸潮,只有我知道,周逸潮早已出戏,现在大概是真的在哭。   我看着捧着手帕挡住脸的周逸潮,忽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六年前拉住他的我,现在似乎还活在六年之前。   而正在痛哭的周逸潮,正在振翅甩开身上那道枷锁,以一种无可阻挡之势破茧成蝶。   原来在漫长时光中腐朽的,只有我一个。   原来疼痛一生的既定结局中,也只剩我一个还走不出来。   无法释怀。   也做不到释怀。   我红了眼睛,自嘲地笑起来。   原来我才是那个被过去彻底困住的可怜人。   【作者有话说】   徐桐:都有孩子了还和我说什么话???   邢安:媳夫生我气了就是还在乎我,还在乎我就说明还爱着我(爱心) 第83章 越界   陷入了恋爱的恋爱脑,无药可救。   我看着最近周身都散发着荷尔蒙和高兴劲儿的周逸潮,由衷地揉了揉眉心,第一次懂得了什么叫偏头疼。   我登录上了周逸潮的微博账号,翻着粉丝群里的帖子,忽然被一个高评高赞的吸引了目光。   男友企划。   刚刚好可以借此掩饰一下近期周逸潮所有在大众眼皮子底下干的那些孔雀开屏的举动。   我把帖子转发给助理,接了句立刻安排之后便甩开了手里的平板。   今天晚上是邢安请客的杀青宴。   我打开办公室里的衣柜,目光落在前不久定做好的一套西装上,而后顿了顿,最终还是选择穿了高领毛衣和羊绒大衣。   我对着坐在沙发上等得已经快要睡着的周逸潮勾了勾手指,周逸潮立刻起身,抓起我放在办公桌上的车钥匙,和我一起出门坐了电梯。   “桐哥今天不穿西装吗?前两天不是才定了一套?我觉得你穿那件还挺妖孽的……”   我偏过头,瞥了眼周逸潮悄悄横在掌心转向我的手机摄像头,而后别过眼。   多年未见,某人收买人心的本事倒是见长。   “男友企划的方案我拿去执行了,过几天在公寓拍摄,近期收敛一点,不要让我操心。”   “知道了,桐哥最好了。”   周逸潮知道我这是在变相地帮他打掩护,乐呵呵地对我扬起一个标准的偶像营业笑容。   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崽子还能怎么办?   我摇了摇头,出了电梯,车子在周逸潮的手心里解锁。   扣上安全带,周逸潮把导航成功的手机别上支架,上面一个名叫“亲亲宝贝”的绿泡泡联系人发来了一条消息。   下一秒,支架上的手机直接消失不见,周逸潮修长的手指疯狂地戳在屏幕上。   某人说一句的功夫,他能回十句。   还是自己导航得了。   开车开了四十多分钟,才到了邢安请客吃饭的地方。   这里是个私房别院,掌刀的主厨精通各种中式菜系,通常要提前四个月起约。   也就是说,早在归国之前,邢安就已经计划好了杀青日期。   我和周逸潮被迎进别院,进去时发现主演们早就坐了个七七八八,如今只剩下男三号和请客的未到了。   许久不见,彼此寒暄自是少不了要走个过场,男三号进来时双手合十抱歉了好几回,说是赶了个通告出了点突发状况所以来晚了。   自罚的酒都拿起来快要贴在唇边了,才发现邢安没到,于是男三便只喝了一口,打了个哈哈和自己经纪人一同坐下了。   邢安迟了男三半步,进门时带着外面的寒意,黑色的大衣上落了白色的晶状雪花,手中握着伞柄。   看样子外面是下雪了。   我与邢安对视一眼,在对方迟半秒扬起的笑意中别过眼,将卷起袖口内的衣袖扯到遮住腕骨,而后在一片嘻嘻哈哈的声音中垂头抿了一口热茶。   邢安坐在主位,将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合上,转手便递给了林洋,一句“随便点”直接燃翻了现场。   我拿出手机,翻看助理下班之前给我发的消息,看到一半薄荷的气味钻进鼻腔,周逸潮被呛得咳出声,主演们的笑声便紧跟着响起来。   我抬眼望了被欺负的周逸潮一眼,小子还没被呛死就没什么事情,便继续低下头看消息,谁知刚散了没多久的笑声之后,包房里竟没有一丝声响。   我疑惑地抬起头,发现包房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   毕竟是导演,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我看向坐在主位,目不转睛盯着我的邢安,颇为无语地将手机放进口袋里,拿起面前的茶杯又抿了一口。   菜陆陆续续地上全,难约的菜馆味道绝不会令人失望。   我较平日里多动了几筷,吃了个八分饱,周逸潮很有眼力地给我添了杯茶,喝完坐着安定了一会儿,便借着透透气的功夫出了包房。   去了趟卫生间,回来的路上院子里零星有几盏地灯,植物也都长得很好,大概主人不接客的时候都在照顾庭院。   我在院子里背离植物的亭子处站了一会,看了眼悬在半空中的月亮,而后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   雪没有停,包房里隐约传来男三经纪人醉酒后的说话声,我含着尚在燃着的香烟,突然生出一股什么也不想做的颓感。   敏感的后颈挨上温热柔软的指腹,我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短暂失神的功夫,一双泛着暖色光芒的眸子便从眼前落定,薄荷味的香烟在唇前被引燃,散出一片模糊的雾气。   我伸手推了邢安肩膀一把,后退小半步站稳身体,抬眸看向那双隐匿在白色烟气后的笑眼——   邢安捏着香烟的尾巴,站的笔直,面上隐隐露出些势在必得的神态。   我顺着邢安的目光,看见了我腕骨上那串被暴露在外的佛串。   心骤然下坠,我下意识将手放进口袋里想要褪掉那串珠子,而后才觉突兀和刻意,反倒显得方寸大乱。   我稳了稳心神,将手拿出来掐熄了香烟。   “菜合你口味就好。”   “邢导一向很有品味,选的地方自然也不会出错。”   我公事公办的口吻惹得邢安微微蹙眉,既然手里的烟熄了,也就没什么站在外面受冻的理由了。   我别开目光,打开烟盒,放回那半根香烟,合上欲走,身后的邢安开口道——   “电影。”   我侧身回眸,邢安抬手掐灭了指尖明灭的火星,黑色的大衣下摆在风雪中扬起,挺拔的身影在一片还未散尽的烟雾中显得落寞起来。   “结尾你怎么看?”   “HE中的经典桥段,周逸潮的临时发挥不错,应该可以算得上锦上添花。”   “小桐。”   曾经那个最熟悉最亲密的称呼一出,我便无法继续同邢安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应该知道,我在问什么。”   往日的种种画面闪过眼前,心脏涌起酸涩的疼痛,暴露在外的指尖微微颤抖起来。   我无比清楚邢安此刻想要的究竟是什么答案,但我已经决定不再重蹈覆辙。   “邢导,不相见才是最好的结尾。”   我攥紧拳头,止住颤抖,出口的声音远比我想象中要平稳得多。   难得在邢安眼中看到名为慌乱的影子,但也只是短暂地闪过了一瞬。   “可是已经见到了。”   “不是么?”   邢安沉下目光,上前一步拉住我的腕骨,将我佩戴的那串佛串举到我和他的眼前,出口的语气和分手那晚别无二致——   “你从没忘记过我。”   一针见血。   所有流转的时光仿若停止,脊骨也一并渗出疼痛。   邢安紧盯着我,迫我转过身体同他对视。   那双漆黑的瞳孔中满是执拗,甚至隐隐透出几分疯狂,想要将陷在其中的我吞噬殆尽。   而这样的邢安,我从未见过。   倘若这幅神态,出现在当初我同他提出结束的那晚,很多事情就会不一样。   我曾无比希冀,如今能让邢安因我而失控的那个场面,偏偏发生在了不该发生的时间节点。   一切便只是毫无意义的徒劳。   “大名鼎鼎的邢导就连一个杀青宴也要仗着之前的约定揪着我不放?”   我看着邢安,突然悲戚地笑起来,然后用力扯开他握在我手腕上愈发用力的五指。   “邢安,不要越界。”   我沉下目光,将手放进大衣口袋里,迎上邢安的眼睛,语气冷硬地警告邢安。   和多年前不同,我再也不是那个,可以被人随随便便摆弄的徐桐。   也不再是那个,将一颗心全部捧给对方的徐桐。   僵持不下。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我解锁屏幕,是周逸潮的消息。   要结束了。   文字底下是一个慌张无措的猫猫表情。   在外面站的久了,连身子都沾上了寒意。   我收起手机,抬眸看了邢安一眼,而后先一步转了身。   屋内酒足饭饱,已是残局。   两杯热茶下肚,身子才缓过神来,屋内能走的人已经走了七七八八,不能走的也叫了代驾,被人搀扶着出了门。   周逸潮看看我,又看了看坐在主位的邢安,发现我们两个都面色不善后,盯着面前黑屏的手机,坐立难安。   他想去见谁,一目了然。   只不过碍于我和邢安,根本动弹不得,只能在座位上如坐针毡。   自己断情绝爱,带出的却是一个绝世恋爱脑。   简直没眼看。   我把车钥匙往桌面上一丢,开口直接让周逸潮滚。   眼不见心不烦。   “桐哥你把车给我了你怎么办?”   算这小子还有点良心。   “我叫车回去。”   “桐哥回见,邢导回见。”   周逸潮一把抓起眼前的车钥匙,出了屋子百米冲刺一般奔向外面,似乎多一秒钟的犹豫都是对他家亲亲宝贝的不尊重。   邢安签了单,屋子里只剩下我们两个,我叫了车从座位上起身,出了门发现外面的雪下得比刚刚还要大。   只能去门口等了。   车辆预计还有十三分钟到达,黑色的伞面自身后掠过。   邢安撑伞走到车前,拉开的却是副驾的门,手里不多时便提了一个袋子,片刻间便折返回屋檐前。   整整一包的暖宝宝塞进我的掌心,里面还有两杯没有拆开包装的热可可。   “你要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会迟到。”   银色的冰冷伞骨连同温热的掌心一同纠缠上来,宽大的伞面遮在头顶,挡住了迎面而来的风雪。   想要推拒的手被牢牢反握住,邢安低下头,又恢复了之前那副冷静自持的姿态。   “不要对我划线,因为我会全部越过。”   “你知道我的。”   我的确知道。   邢安见我不再挣扎之后,松手后退,而后不给我说话的机会,直接转身开车离去。   因为风雪加大,车子比预计的到达时间又推迟了十分钟。   我最终还是抵不过这漫天寒意,贴上了暖宝宝御寒。   黑色的伞合起放在脚边,邢安的话却如同咒语一般,始终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低头看着腕骨上露出的佛串,周身涌上一股疲惫感。   原本只是为开夜车图个心安,没想到倒是成了我和邢安之间关系最烈的一记催化剂。   我揉了揉眉心,看着车窗外重重地叹了口气。   看样子邢安是不会放过我了。 第84章 袖扣   一连工作,昼夜无休。   刻意攒了半年的假期,今天是本该兑现的日子。   然而事情却出了变故。   周逸潮新接了个饮品代言,联名款是店里首屈一指的招牌,就算是外送服务也频频断货。   上班忙碌时间过去,外卖便总是缺货,而今天恰好是品牌方要求补拍新品海报的日子。   免费畅饮这种事情,错过了便不会再找上门。   我立刻将休假调后一天,看着周逸潮化妆之后举着空杯在摄影棚大拍特拍,面无表情地捧起想喝了半月的断货联名招牌,感觉工作压力瞬间得到缓解和治愈。   周逸潮今天只有这一个外景拍摄,喝完如果没什么紧急事务就能下班。   没有任何打工人可以拒绝如此美妙的提议。   我微微眯起眼睛,等摄影师确认成片,周逸潮原地待机,在摄影师比了个ok的手势过后便立刻去找品牌方姐姐撒娇卖萌蹭了饮品外带回家。   出息。   我瞥了给品牌方姐姐比心撒娇的周逸潮一眼,没想到对方大手一挥,直接包了代言期间所有周逸潮消费的单。   合照、签名、握手,标准的偶像粉丝见面三件套。   手里的限定突然就不香了。   原来今天我是来充当周逸潮的赠品的。   三十岁的年纪,根本吃不到什么红利。   还是年轻好啊。   我垂下眼眸,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手背被触碰,我抬起眼,发现周逸潮递了纸袋过来。   “我请客。”   和海报上的一样,鲜活生动的,英俊的笑颜。   和在场的工作人员告别后,我将纸袋放在副驾,送了周逸潮回公寓。   周逸潮下了副驾驶,从车前绕了半圈,而后在我侧方的车窗停下了脚步。   “桐哥。”   周逸潮弯下腰,口罩之上的眼睛干净澄澈。   “嗯。”   我偏头应声,等待下文。   “我看你的表带有点宽,给你定了条新的,是你常去的店,回去路上记得取。”   周逸潮轻笑一声,对我摆了摆手,而后转身跑进公寓。   一楼厨房的窗户上映着叶汐低头做饭的影子,浅蓝色的围裙上好像还有白色的小雏菊做点缀。   工作了一天,家里有人做好了饭在等。   难怪这小子跑的这么快。   我垂眸看了看挂在打底衫外的手表,意识到好像确实如周逸潮所说。   恰逢休息日,自家艺人花了心思送的礼物,还选在了自己熟悉的地方。   便没有理由不去了。   我开车去了经常光顾的名品店,下车时莫名也有些饿了。   刚进店门,相熟的店员便迎了上来,将我引到了一旁的沙发上,弯腰帮我倒了杯水。   “桐哥稍等,我去给您拿表带。”   我点了点头,接过水杯抿了一口,眼角余光瞥见店里有人,闲坐也是无聊,不如看看货。   正好最近母亲要过生日了,礼物还没买。   我起身去看耳坠,母亲喜欢简约大方的款式,因此略过了太过明显的珠宝镶嵌式样。   恰好店员拿着灰色的盒子回来,见我垂眸挑选,很快便反应过来。   “伯母的生日快到了吧。”   和聪明人说话,自是不用废什么多余的口舌。   很快店员便挑了几款摆了出来,近距离看了看,果然还是觉得铃兰模样的很称素来温婉的母亲,于是便伸出手指了指。   “这个……”   “这两款帮我包起来。”   话还未说完,旁侧熟悉的声线便惹得我身形一顿。   我转头看去,男人眼睫低垂,薄唇微启,侧脸被灯光勾勒出明显的耀眼轮廓,伸出的修长手指顿在半空,不笑时的专注神情莫名有些威严。   就如同在片场的镜头前握着对讲喊“咔”时一样。   柜台上摆了几枚珍珠袖扣,样式精致小巧,做工也很精细。   “先生眼光真好,不知是哪位女士这么有福气。”   店员把邢安指的袖扣包起来,用的是店里最高级的包装。   店员面上满是笑容,眼睛却未离开过邢安几秒,眼神里时有艳羡。   早上先是周逸潮被包奶茶,现在又轮到邢安被讨好。   这罪恶的,只看颜值的世界。   一旁的邢安没有答话,接过袖扣反而转向了我的方位,而后淡淡地笑了起来。   看我做什么。   莫名其妙。   “两位认识?”   我忍住想翻他白眼的冲动,接过耳饰,不想理会,不料一旁的邢安却接了店员的话。   “认识,很熟。”   我偏头看向笑得连眼睛也微微眯起的邢安,便知今天是彻底掉进了狼窝。   “赏脸吃个便饭?”   “餐厅订好了。”   邢安堵在我出门的必经之路上,又直接精准地踩上了晚饭饭点时涌上的饥饿感。   真真是好算计。   “哪家?”   见我松口,邢安才侧身让了路。   “欢迎下次光临”的背景音很快便被关上的店门阻绝。   邢安把袖扣挂在手腕上,做了个请的手势,而后将五指隐进大衣的口袋里。   我就说周逸潮怎么会无缘无故送我表带,原来是设局之人的授意。   我同邢安并行,呼出一口白气道——   “几年没见,邢导收买人心的本事倒是见长。”   “如果我直接约你,你会来吗?”   “不会。”   “所以我才找了你家小朋友。”   算计了别人还说得一脸坦荡,让人多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邢安,当真不愧是邢安。   手机特殊的消息提示音传来,我解锁屏幕,周逸潮发了一张他和叶汐一起吃饭的图片,绿泡泡上显示正在输入中。   ——哥也要好好吃饭哦。   ——爱心爱心。   小叛徒还有脸来秀恩爱。   我直接反手一个拉黑,顺带着瞪了一眼身侧的邢安。   “拉黑他之后,就不能拉黑我了。”   呵。   我动动手指,当着本人的面连带着一起拉黑。   一个也别想跑。   邢安看我揣回手机,只是笑笑,说话间的功夫,餐厅也到了。   我犯不着和食物过不去,于是便填饱了肚子,出门之后便立刻告别,想要同今天休息日的不速之客分道扬镳。   “多谢邢导款待,再见。”   邢安立在原地,并未说话,我转身便走,恨不得一步迈两步那么远。   来的路上穿了条必经的窄巷,才走了几步远,手腕就被身后跟上来的人握住。   “什么时候放我出来?嗯?”   邢安上前一步抵住我的鞋尖,语气轻缓,尾音带了点讨好的意味,动作上倒是不给人留下一点后路。   后面就是湿冷的墙壁,我用另一只手推上邢安肩膀,对方纹丝未动,黑色的眼瞳里面隐隐有光在闪。   看似是商量,实则却是逼迫。   我皱了眉头,手上加了力道。   “放开。”   “不放。”   温热的呼吸擦过耳际,推在他肩膀上的手也被他握进掌心。   “邢导是听不懂我说话么?我让你放手。”   我用力捏住邢安的指侧,试图挣脱。   “你从前,不是这么叫我的。”   惋惜的口吻和手上的力道形成鲜明对比,我越是用力抵制,便越是无法挣脱。   我被他逼得急了,便带着怒气喊了他的名字。   “邢安!”   “我在。”   耳边的低语像是情人间的呢喃,距离太过贴近,过了这么多年,身体依旧还记得过去同他曾经亲密过的回忆,某个瞬间想要放弃抵抗。   不知是由于羞耻,还是由于过于用力,小臂微微颤抖起来,我攥着邢安的手指节用力到泛白,依旧没能如愿远离面前的这个男人。   先是唇角,而后是整个下唇,邢安闭上眼,微凉的鼻尖贴上我的脸颊,侧过头温柔地吻下来。   痛感顿时席卷全身,手上的力道失了大半,心口处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呼吸也被一同压榨。   邢安双臂回展,将我的双手放在他身侧,而后一手揽住我的腰,一手捏起我的下巴,见我不再抵抗,便愈发得寸进尺起来。   阴暗的巷口,我在邢安怀中小幅度地颤抖起来,邢安察觉到后便将我揽得更紧。   包装盒垂在他手腕,落在我身后,想起他在店里挑的那两样女士袖扣,我如梦初醒,双手并用,向上推拒。   “怎么了?喘不过气了?”   邢安睁开眼,轻轻笑了笑,揽住我的手松了些力道,捏在我下巴上的手转而移到脸颊安抚。   再一次,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这个吻宛若毒药,夺走了我身上大半的气力,令我疼痛不堪,只能暂时依附在我并不想依附的人身上。   我红了眼眶,颤抖着手扯掉邢安轻抚我脸颊的那只手,缓慢喘息以止住泪意。   “邢导不是买了礼物要送?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邢安闻言,脸上的笑意散去,身体明显僵了一瞬。   我垂眸抓住了邢安横在我身后的小臂向外推去,谁知对方却突然收了手,转了半圈反而托住了我的半截手臂。   “一个是买给我妈的,另一个还不到时候。”   不到时候?   那是什么时候?   “邢导年纪也不小了,难道是要留在订婚宴上?”   我讥讽地笑笑,一把推开邢安握住我的手,后退半步,鞋跟抵在墙上。   “小桐,你在吃我的醋。”   理智散了大半,邢安却始终冷静自持,这会儿捏住了我的破绽,便又要揪着不放。   我后退半步,邢安便上前半步,步步紧逼。   “你心里有我。”   我扬起面颊,发狠地盯住面前近在咫尺的邢安。   “我心里只有恨。”   许是被我狰狞的面孔吓到,邢安愣神时被我抓住破绽。   我推开他,头也不回地往巷口走。   这该死的时间转了又转,终究还是把这个人又送回了我身边。   快到巷口,手腕再一次被拉住。   只不过这一次的力气,同刚才比没那么强硬了。   “邢导如果日后还想再见,就松开你的手。”   我冷声道,并未回身,身后的邢安也沉在黑暗中未动。   “那你把我放出来。”   我拿出手机,侧过身当着邢安的面将他从黑名单拉出来,而后没有丝毫停顿地挥开他的手。   唇上还残存着某人的气息,邢安身上的香味再度传了过来。   我别过脸迈开步子,不做任何停留,也不会再给他第三次抓住我的机会。   而我,也本不该为他所获。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有一章~ 第85章 合照   我很快便知道了,邢安口中的那个时候,究竟是何时。   当我拿着耳饰,提着水果和蛋糕敲门,开门却见到了邢安的时候,眉心便跳了一下。   “小桐来啦。”   邢安来开门时脸上挂着笑,屋内说话的母亲尾音也染上笑意,显然相谈甚欢。   今天是母亲的生日。   我起早搜了生日蛋糕的教程,看了一半便放弃了制作的想法,直接开车去了蛋糕店,路上买了点母亲爱吃的当季水果。   开门见到邢安的那刻,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前两日的分别并不愉快,手里的水果和蛋糕很快被门口的邢安接过。   我手里只余一个最轻的耳饰,邢安接过后直接拿去厨房,而后挡开母亲,亲自洗了水果装盘。   看他这架势,不知情的还以为我是来做客的那个。   “妈,生日快乐。”   我将礼物递给母亲,母亲打开看了一眼,笑着换掉了耳朵上的翡翠耳坠。   “我们小桐挑的最合我心意了。”   “我进门的时候,雪姨也是这么和我说的。”   邢安将洗好的水果放上桌台,毫不留情地当着我的面拆穿母亲。   “小安送的袖扣也好,都喜欢都喜欢。”   母亲一看形势不好便开始端起水来,邢安看着我,意味深长地笑开。   我权当什么也没看到,拿了一颗晴王葡萄放进嘴里,转向母亲道——   “早饭吃了吗?”   “小安给我煮了长寿面,吃过了。”   我走了两步打开冰箱,发现里面都是新鲜的蔬菜。   “早上去市场了?”   “小安买来的。”   “……”   我回过身望向邢安,邢安齿间含了颗葡萄,见我看他,便又从果盘里拿了一颗,笑着扬起了手。   谁要他喂啊真的是!   不多时便又有人登门拜访,我去开门,看见父亲一身西装,捧着花站在门口。   “请假了?”   “嗯,刚好休了这半年的假期。”   我后撤将父亲迎了进来,母亲接过父亲的花,转身插进花瓶里。   “生日快乐。”   “嗯。”   母亲低头闻了闻花香,父亲注意到站在一旁的邢安,便也打起招呼来。   “邢导费心了。”   “徐董哪里的话,雪姨的生日,我怎能不到。”   父亲在沙发上坐下,我这才注意到,靠枕前还有几个包包。   “我妈挑的。”   邢安走到我身侧解释,我看了一眼认真插花的母亲,又看了在沙发上看着母亲的父亲,抓起邢安的手腕把人带到冰箱前面。   我挑了几样父母都爱吃的菜,转手扔给邢安,而对方显然是没料到会遭到如此待遇,拎着菜明显有些愣神。   “做饭吗?”   “不做就出去。”   邢安回身看了一眼尚在客厅的父亲母亲,当即了然,挽起衬衫的袖子,打开水龙头开始洗菜。   我从橱柜里翻出调味料,摆在台上,邢安洗好菜递到板子上,我洗了刀便开始切菜。   邢安笑笑,拿起另一把菜刀,开始给洗好的番茄改花刀。   “我不是客人吗?”   我拿起削皮刀,开始给土豆去皮。   “我看你也没把自己当外人。”   土豆切好块,我转身去切其他菜,邢安便开始起锅烧油。   “这么说我是内人了?”   我切菜的手一顿,邢安向左一步,同我肩膀相挨,微微低头,在我耳边道——   “我是谁的内人?”   我抬眸扬起了手里的刀,瞪了邢安一眼,对方见好就收,距离却是未变,依旧同我挨在一起。   油很快便烧热了,我便也无暇顾及一旁的邢安,垂眸开始炒菜。   前前后后忙活了近一个小时,番茄牛肉汤和几个炒菜前后出了锅。   邢安负责上菜,我则留在厨房里顺手擦了锅台,直到母亲招呼我上桌吃饭,我才出了厨房。   邢安坐的笔直,被母亲夸奖,面上波澜不惊,说全是我的功劳,实际上嘴角微微上扬,我看如果要是有尾巴的话,这会儿怕是早就翘到天上去了。   四个人围在一张桌子上吃饭,除了夹菜就没什么别的话题了,邢安见状便讲起了他在国外的趣事,这才不至于冷场到底。   吃过了饭,三个男人挤在厨房里,我看了一眼在外面感到抱歉的母亲,又看了一眼挽起袖子的父亲,当即拉住了邢安的手腕,将人从厨房扯了出来。   “我有件之前订了的东西要取,一个人拿不了,我和邢安去去就回。”   “注意安全。”   “好,回去吧别着凉。”   我坐上驾驶位,邢安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我便带着邢安驶离了院子。   开到周逸潮代言的奶茶店,我找了车位停车,邢安解开安全带,跟在我身后也一并下了车。   我点了杯新品奶茶,侧头看了一眼邢安,算是征求意见。   “和你一样。”   “一杯七分糖,一杯五分。”   我拿出周逸潮放在我这里的至尊会员卡,直接递给店员。   “谢谢小桐请客。”   我接过店员递还的卡,对着旁边的邢安摆了摆手。   “去谢被你贿赂的小朋友,品牌方包了他的奶茶,卡是他的。”   话刚说完,身后便传来一道微弱的女声。   “请问是桐哥吗?”   我闻言转过头,那个女生看见我的瞬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说话的声音和刚才比简直判若两人。   “我是周逸潮的十级铁粉!男友企划真的在拍了吗?我们家哥哥有没有好好吃饭?”   “已经在拍了,饭每顿都吃的很好不要担心。”   甚至还会背着我要求叶汐给他加餐……   我淡淡笑了下,接过店员递过来的两杯奶茶。   “桐哥你有周逸潮的签名照什么的吗?十级铁粉真的很需要呜呜呜。”   我扫了旁边的邢安一眼,发现对方打开绿泡泡,居然真的在给周逸潮发感谢信息。   倒也不必如此听话……   我顿了一下,从怀里摸出钱包,邢安发完信息顺手给我看了屏幕,我从钱包里面摸出一张周逸潮的签名照,直接递给了面前的姑娘。   我明显看见邢安拿着手机的手一顿,眼神中闪过了一抹不可置信的神色,很快便恢复如常。   “桐哥你是我的神!!!!”   一声高呼激得我后退半步,旁侧的邢安握住我的手臂,我看着面前的姑娘双眼放光地望向手里周逸潮的签名照,脸上开心极了。   笑容都是很有感染力的,倒是有一阵子没看过如此纯粹的铁粉了。   “走了姑娘。”   我笑了笑,而后把五分糖的那杯塞到邢安手里,回了车上摇下车窗,拆开了吸管的包装喝了起来。   冷天很适合喝热奶茶,整个身子很快便能暖和起来。   父亲和母亲一年只能见上几次面,每次也总是有旁人在场,很多早就该说出口的话都堵在心里,累积久了非积出病来不可。   出来只是借口,为了让他们解开心结才是真的,只不过眼下带着邢安,也没什么心思去别处,还不如喝喝奶茶打发时间。   我这边已经喝了三分之一了,邢安那边却是连吸管都没拆,我疑惑地偏过头,发现邢安捧着纸杯,眼神一直落在我身上。   “干嘛?不喜欢喝给你换别的……”   “你平时都随身带着那小子的照片?”   “嗯?嗯……”   在公司的时候,下楼买咖啡经常会遇见粉丝,久而久之也就习惯性地揣上几张。   这种事在英爵的每个经纪人基本上都会遇到,也没什么特殊的吧……   我低头喝了一口奶茶,再次抬眸却看见邢安的眉头蹙得更深了。   “下车。”   “嗯?”   如果没记错的话,我现在是在自己的车上,被勒令下车?   “跟我下车。”   见我无动于衷,邢安便又口气冷硬地重复了一遍,副驾的门随即就被推开了一半。   我握着喝了一半的奶茶,只好锁了车跟着邢安进了商场。   在一楼转了大半圈,我也没想明白邢安为何脸色变得那么快,直到我看见邢安抬手掀开了拍摄大头贴的机器。   “……”   从前谈恋爱的时候都没拍过一张合照,如今两个而立之年的人挤在一块,我看着上面明显更适合小情侣、小闺蜜的各式边框和萌萌哒的特效,陷入了沉思。   我转向同样顿住的邢安,问道——   “你确定要拍?”   “嗯……”   邢安的脸色就快挂不住了,我叹了口气,抬手去掉了边框和特效。   相纸最少一联四张,我便选了最少的选项,端坐好直视镜头。   “要拍就快点,这里很挤。”   “好。”   我和邢安全部直视镜头,表情肃穆得仿佛在拍什么重要的证件照,拍到一半时,一旁的邢安突然微微低下头笑出了声,我偏过头看向一侧的邢安。   至此,最后一张也定格完毕。   前面两张只是纯粹的证件照,到第三张却突然变了味道。   邢安突然破功笑了起来,于是最后一张便变成了我偏头看着笑起来的邢安的画面。   像极了一头热的单恋。   我将手里的相纸塞进邢安手里,看也不看一眼。   “满意了也该回去了。”   “等下。”   邢安上前一步,摸出了我揣在内侧口袋的钱包,而后用机器裁下了第一张,放进了最前面的透明夹层里。   “这下才勉强算是满意。”   钱夹被放在掌心,我嫌弃地望了正把剩下的三张大头贴揣进口袋的邢安一眼,头也不回地握着奶茶迈开步子。   我握着方向盘,邢安满意地抽出剩下的那三张大头贴捏在手里看起来,这才慢条斯理地拆开了吸管的包装开始喝奶茶。   无语。   仿佛脑子抽了一般,我居然真的坐进去陪他拍完了,也是一桩大无语事件。   我这边还没来得及翻自己白眼,副驾驶上的邢安看着大头贴,看着看着突然笑出声来。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需要送你去精神科看看么?”   “你陪床的话我可以考虑下。”   我收回视线,目视前方握着方向盘,打定主意这一路上都不再同邢安说一句话。   和邢安说话,简直就是自讨没趣。   【作者有话说】   邢安:媳夫钱夹首页只能是我的!   徐桐:白眼中—— 第86章 甜点   之前在微博的企划案剧本已经完成了大半,计划今天一早开拍。   地点选在周逸潮的家里,原因是某个当红偶像说自己在家里的状态才更好更舒适,发挥超常才能早点拍摄结束。   为了早点下班,一些牺牲是必要的。   况且今日家附近的一家甜品店有新品出炉,早点回家也好早点买回来品尝。   一大早摄像导演就在周逸潮家里架好了机器,化妆师和道具组也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就位了。   我面无表情地坐在周逸潮身后,喝着速溶咖啡提神,听化妆师夸周逸潮皮肤好,乖巧等等。   皮肤好我倒是承认,乖巧?   多次恋爱热搜、不加夜班、空闲休息时间经常用某个绿色的社交软件给自己亲亲宝贝发消息嘘寒问暖。   乖巧?   为了这个现在笑眯眯看起来讨人喜欢的乖巧的臭小子,我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明里暗里公关维护了。   我揉揉眉心,周逸潮做好妆发后向着工作人员道谢,然后起身径直看向了我——   嗯?   看我干什么?   “拍摄的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室友,我去楼上一趟。”   我与周逸潮对视了两秒,而后加大力度揉了揉眉心,最后抬起手摆了摆,示意他快去快回。   不大一会儿功夫,叶汐穿着睡衣,从二楼探出了头。   在看见一楼满满的拍摄器材和工作人员之后,脸在肉眼可见地越变越红,跟在身后的周逸潮立刻被瞪了一眼,而后被叶汐掐得直接变了脸色,连忙求饶讨好。   还真是,一点也没告诉……   “Action!”   不到半个小时,曾经在片场一秒入戏状态极佳的周逸潮被导演硬生生叫停了七次。   “感觉不对。再来一条!”   就算表情克制得再好,我也能感觉我现在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正在变黑。   第八次的“卡”声过后,口袋的电话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   邢安。   “听说你家小朋友今天挑在家里拍企划?”   我看着明显心不在焉的周逸潮,直接对着电话吼起来——   “这就是你口中的好演员?一大清早半个小时不到就给我NG了八次!今天还拍不拍了?”   话一出口,整个片场都安静了下来。   有些话看似是讲给电话另一端听的,实际上却是讲给周逸潮的。   我顺着周逸潮的眼神,看见在沙发上缩成一小团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的叶汐。   似乎是迫于我一直盯着的压力,现在已经开始折叠双腿来减少占地面积了。   “好的演员必须要有人衬托才能发挥,无实物表演对于你家天赋很好却不是正统学表演的小朋友来说,还是有难度的。”   电话里的邢安知道我刚才发火是对着谁,说话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和。   我偏过头扫了一眼站在厨房的周逸潮,对着电话另一端软了语气。   “我知道了…时间有限,我只妥协这么一次。”   我握着手机,面无表情地对着叶汐点了下头。   “你,进去。”   局势瞬间逆转。   刚刚还状态不佳的周逸潮,在接触到叶汐的瞬间,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柔和,就连讲台词的语气也变得十分宠溺。   揽腰、抱抱、贴贴,该占的便宜一样不落。   和某位知名导演的操作如出一辙。   我这才醒悟,为什么今早在如此凑巧的时间节点,有一个电话精准地打了进来。   周逸潮怕我不同意叶汐跟拍,特意喊来邢安帮他获得我的批准,又怕早一步知道的叶汐躲远,所以才在一早临时上楼通知。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被邢安指导后,周逸潮如今可真真是好算计,现在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都算计到我这个经纪人头上了。   见我良久不说话,邢安那边轻笑了一声,了然道——   “入戏了?”   我咬牙切齿地对着电话那头一字一顿地说道——   “可真是你教出来的好演员!”   “承蒙小桐夸奖。”   我当即挂断了电话。   一丘之貉。   达到目的之后的拍摄明显顺利很多,提早下班不会有任何问题,负责拍摄的工作人员也都随着周逸潮一条接一条的拍摄通过而肉眼可见地变得开心。   结束拍摄,导演回放拍摄画面,同我道——   “这个画面全部剪辑掉的话有点可惜,虽然很失礼,但想问一下和逸潮搭戏的这位是贵公司下一个要主推的艺人么?”   “给逸潮搭戏的男生尽量不要剪进正片,我们之间还没有合约。”   我刻意模糊叶汐的身份,避免不必要的口舌,周逸潮听见导演的问话,迅速洗干净盘子,擦干水珠迈开步子站到了我身边握住了导演的手。   “今天麻烦导演指导,辛苦工作人员跑上一趟,请问我可以要一份未剪辑的版本么?”   我扫了一眼看似笑眯眯岔开话题实则进入正题的周逸潮,把目光投向碗池旁羞涩到耳朵全红的叶汐,又低头看了看对话框中邢安发来“嘿嘿”的猫猫表情包,头疼地捏住了自己的眉心。   就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工作人员收拾好拍摄器材,我提出要请制作组吃午饭,被导演以赶赴下一场拍摄为由拒绝了。   叶汐拍摄完毕之后就飞也似的躲进了二楼,连耳朵尖都一并染上了红。   周逸潮和我送走制作组后,招呼也没和我打,直接跑去二楼哄人了。   我出了公寓大门,在周逸潮门前点了根烟。   助理打了电话过来,通知我下午英爵有个临时的董事会要开。   甜点计划彻底泡汤。   我掐灭手中的香烟,回身望了一眼周逸潮的公寓。   六年的时间,该相逢的终究还是相逢了。   我很清楚周逸潮存了何种心思,也很清楚周逸潮为了叶汐,付出了前途作为代价。   偶像是个不能谈恋爱的职业,完美男友的形象一旦遭受破坏,便再也没有延续的可能。   即便如此,周逸潮还是甘之如饴。   热烈、真诚、执着,这些最能打动人心的特质,全被周逸潮体现得淋漓尽致。   多年的苦难人生还是没能改变叶汐身上的那股晶莹剔透之感,在被周逸潮拉了一把过后,身上的气质反而更加柔和纯净。   都说爱人如养花,现在的叶汐,在周逸潮的呵护下,盛开得正好。   而叶汐心里,并非没有周逸潮。   两个人在一起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不知是不是被感染,我现在对屋内那两人,全然没有了拆散的心思。   还是生平第一次,想要成全些什么。   我系好安全带,一脚油门开回了英爵。   董事会总结了一些近期英爵的各项数据,对一些事项进行了投票表决,又在几个重点决策方面加了限制,散会出来,天已经黑了。   几个董事当即便要组局去吃饭,父亲没同意也没拒绝,我则故意看了手机,以助理找我有事为由委婉逃掉。   实际上已经没什么事可做了。   我折返回公司办公室又坐了一会,从窗户看见董事门驱车离开才出门去坐了电梯。   “桐哥好。”   “桐哥。”   电梯里几个经纪人和艺人轮番向我打招呼,我点头应下,随后掏出手机,开始刷今天的资讯和热搜。   手底下的艺人大多没什么风波,一些新剧和新企划在各个粉丝群的热度反馈也很不错。   下班是没什么问题了。   不知家附近那家甜品店今日发售的新品还能不能剩下。   电梯到了一楼,门被打开,我想着甜品,迈步往外面走,擦肩而过的时候听见好像有人叫我,但也未曾回头,直到手臂被人拉住,这才回过身去。   陈远笑了笑,用食指轻轻戳了戳我的眉心。   “想什么呢臭小子?想的这么入神?喊你两遍都没听见。”   “远哥。”   我回过身来,看向同样往门口走的陈远,诧异道——   “刚散会没去饭局,有事?”   “我这边约了人,一起去吃个饭。”   我自从出师之后,陈远就没带过我一起谈生意,美其名曰资源合理利用,这次叫上我倒是令人有些意外。   “还有远哥你摆不平的人?何方神圣?”   我挑挑眉,和陈远并肩出了英爵,在想圈内到底是谁能让陈远如此上心。   “摆平大概没什么问题,看你小子也没吃饭顺手带你去一趟,况且熟人好说话。”   知道是熟人我便放了一半的心,进了地下停车场,陈远开车先走,我跟在陈远车后,开了半个小时到了家私人餐馆。   包房门被拉开,邢安手里捏了杯茶,抬眸时神情有些冷淡,唇角勾了些许笑意。   “邢导久等,英爵的董事会开的时间比预想中要长了点。”   “陈董客气了,品茶也是门乐趣,况且我也才刚到不久。”   邢安起身同陈远握手,我同走在前面的陈远因此错开身形。   邢安看见我时面色一顿,很快便同我笑开——   “小桐。”   我才知陈远口中的熟人,并不是指他,而是指我。   “邢导好。”   陈远不愧陈狐狸的名号,直到进门,我才听见对方的算盘珠响。   我上前一步握住邢安的手,本该处于虎口位置的拇指侧旋着滑过手腕的皮肤,点在我的脉搏上。   我抬眸瞪了邢安一眼,邢安这才收敛松开了手。   前后落座之后,陈远没先提合作,反而从以前我同邢安是校友开始聊起。   典型的亲和战术。   服务员在合适的时机递了菜单,陈远和邢安几番拉扯,我垂眸喝茶直接避开服务员的递单,最终两人各点了几道店里的招牌菜。   陈远礼貌地递还给服务员菜单,邢安却未曾放手,反而抬起头询问有没有什么推荐的开胃甜品。   “邢导也嗜甜?”   陈远倒了杯茶捏在手里,目光在我和邢安之间游走。   “小桐喜欢。”   邢安点了三人份的甜品,对提问毫不避讳直接承认。   陈远这次转向我,知这次谈判必然是成了,直接笑开。   我面无表情地看了陈远一眼,又转头望向眸光柔和看着我的邢安,第一次觉得被笑脸相迎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   合作自然是谈成了,不过邢安也有自己的底线,表示合作可以,但如若英爵的艺人不符合角色,也是坚决不会妥协。   陈远点头应下,于是便只剩下干饭这一件事。   盘子里的甜品很对我胃口,没吃到限定也没什么遗憾了。   我抬手拿起叉子吃了大半,邢安忽然对我开口道——   “你家小朋友设的局,后辈既然求了,我也不好拒绝,生气没有?”   邢安语气温和,三言两语间却把责任卸了大半,陈远坐在一旁,明显一副旁观吃瓜表情,手里的菜也不动了。   “有,但是散了。”   我把盘子里最后一块甜品塞进嘴里,抬手给自己和陈远添了杯茶。   陈远收回目光,探查的分寸拿捏得刚刚好,让人生不起气来。   喝了杯暖茶,口腔里的甜味被冲散,我拿起筷子,对邢安道——   “邢导再不动筷,菜就凉了。”   “好。”   邢安笑着夹菜,一顿饭吃完,陈远看出我和邢安之间有事,拍了拍我的肩膀之后便先一步开车走了。   我用公司的卡在前台买单,清点菜品时发现甜品的数量是四份,刚要质疑便见邢安提着个甜品盒站在我身侧,于是便利落签了单。   邢安出了门便把盒子递给了我,而后站在我面前,微微低下头,鞋尖抵住了我的鞋尖,软声道——   “真不生我气了?”   “嗯。”   邢安听到肯定的答复,托起我的另一只手掌揉进掌心,额头轻轻抵上我的额顶,语气比刚刚还要软上几分。   “不生气的话,能不能送我回家?嗯?”   我后退一步,从邢安手里抽走自己的手。径直指向了不远处邢安的车。   “我没记错的话,刚才壶里的是茶。”   我直接出言拒绝。   “茶是真的,车……”   “你当我不认识你的车牌?”   邢安知道被识破后叹了口气,也后撤一步,我拎着打包的甜品刚要离开,手便再一次被对方揉进掌心。   “什么时候背的我的车牌?嗯?”   刚刚还各退一步的距离,瞬间被邢安挤压到没有任何空间。   邢安眸底隐隐有光在闪,唇角和眼中的笑意都很明显。   又被他抓住了重点。   “我记忆力一向很好。”   同样的招数,我不可能再受制于人。   我别过脸,知单凭力道不可能挣开邢安,便直接抬手将蛋糕盒横在我和邢安之间。   邢安疑惑地看了我一眼,以为我是要他帮忙,直接伸手接过了小蛋糕。   得了空闲,我立刻用另一只手拍了邢安的手背,趁着对方缩手的功夫,我又抢过对方手里提着的甜品盒子,拿起口袋里的车钥匙解锁车子,坐上驾驶位扬长而去。   回家吃甜点了。   【作者有话说】   还有更新,但不在今天~ 第87章 应酬   忙完一天的事务,助理提示今日五点多,有个主办方的酒局,对方诚恳邀请我和林灵一同出席。   林灵,二线上游的小花,距离一线一步之遥,因为在综艺中的天然感被称为国民妹妹,人气上涨之后也十分有望跻身一线。   而林灵本人,个性也确实很是天然,纯粹得如同一块尚未进行雕琢的美玉。   “知道了,晚点安排人来接。”   我应了声,知晚上这酒是逃不过了。   酒会上的资本很多,数量倒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来同林灵打招呼的也很多,有几位甚至表示出想要合作的意向。   对方抛出橄榄枝,我自然是乐见其成,推杯换盏,连续了几轮,主办方又走上前来,热情地同林灵打招呼,并且介绍了自己同林灵年岁相当的儿子同林灵认识。   心思摆在台面上,便只剩下周旋这一件事。   我帮林灵挡了好几轮的酒,在几方资本之间周旋,又在林灵的帮衬和掩护下,终于挨到了酒会结束。   今日酒店只对内开放,喝了酒自然是不能再开车了,英爵安排来接我和林灵的司机还有二十分钟左右才能到,林灵陪我坐在大堂,体贴地问酒店的工作人员要了杯温水。   “桐哥……”   林灵掺着我的手臂,眉黛微蹙,担忧地看向我。   倒是有几年没喝过这么多了。   “没事。”   外面夜色正浓,灯光亮起。   入夜风寒,我看了眼林灵身上的套裙,又看了眼身上的定制西装,给司机发了消息,让他再准备两件御寒的衣服。   艺人们大多在等公司的车,经纪人们有的单独离开,有的同我一样,选择陪同自家艺人留在这里等。   喝了半杯温水,胃里好受了些许,只不过周身却开始发起热来。   我去了趟洗手间,吐过之后洗了把脸,冷水扑面,红着的眼圈慢慢褪色,意识这才回拢了几分。   刚出门,我就看见了对家的当红小生宋淼。   宋淼背靠在墙,手里夹了根已经快要燃到尽头的香烟,眼神深邃,和荧幕上清爽开朗的形象完全不同。   娱乐圈里有很多撞破却不能说破的秘密,反差只能算是稀松平常的事。   我权当没有看见,准备避过离开,却不想还在抽烟的宋淼直接喊了我的名字。   “桐哥。”   我侧身回眸,宋淼掐了手里的烟,看了看周围,站直了身体向我走来——   “有事?”   直觉告诉我,对方此行的来意绝不简单。   宋淼在我面前三步远的距离站定,一开口就是猛料——   “周逸潮恋爱了。”   毫无波澜的陈述句。   不知是从那里听到的消息,我看向宋淼,面上未露破绽,没有选择接他的话。   “没事我先走了。”   我向右迈了半步错开宋淼,刚刚还镇定自若的人,见我要离开,眼神闪烁,立刻错后一步挡住我前面的路。   “我和星途的合约只剩半年,与其花时间培养周逸潮新的接班人,不如考虑考虑我。”   知道了对方的目的,也就有了谈判的底气。   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听到了一点风吹草动,以为自己有谈判筹码主动送上门来的。   我看着宋淼,语气和脸色都冷了下来。   “第一,这里有监控,如若刚才的对话被收录,我可以直接告你诽谤。”   “第二,你若想跳槽,也没什么不可以,如若你看上了英爵,就要按英爵的规矩走正规流程,我只是个经纪人,不是英爵后门的通行证。”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的艺人还在外面,如果你没有其他事,麻烦让让,我要回去确认我家艺人是否安全。”   见我态度坚决,宋淼慌了,立刻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双手拉上了我的小臂。   “我的经纪人对我并不好,桐哥,你帮帮我。”   宋淼缠人得紧,林灵还在外面,我生怕有人指示宋淼来拖住我,于是面色一凛,向宋淼道——   “谁让你来的?”   我用力甩开了宋淼的手,立刻拨通了手里的电话。   “桐哥你还好吗?”   林灵的声音从电话另一端传过来,我这才放下一半的心。   “你现在在哪儿?”   “酒店大堂,怎么了吗桐哥?”   “没事,你不要乱动,我马上回去。”   我挂掉电话,知宋淼并无恶意后便也收了之前那副咄咄逼人的态度。   “什么时候想跳槽的?”   “三个月前。”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三个月前,宋淼因为一部综艺的恶意剪辑被骂上了热搜。   “因为那档旅行综艺?”   “那是公司故意安排的。”   虽然知道有这种先给艺人招黑然后再澄清翻红拉好感的手段,但是仅凭宋淼一面之词,还不能证明什么。   “我知道了,我回去考虑一下。”   宋淼见我松口,便也识趣地让开了路。   看见林灵没事,身边还有几个相熟的艺人姐妹,我便放了心。   一楼的电梯“叮”了一声,一道身穿黑色大衣、身披白色羽绒服的高大身影从中走了出来。   即便在满是艺人的一楼,男人的形貌也绝不逊色。   和学生时代相比,那人侧颜的轮廓和身上的气场都要更加明显,很快便有人认出了正向外走的男人。   “邢导。”   有几个离出口近的女演员提起裙摆就要上前,邢安点头礼貌回应,一个眼神便让人知难而退,打过招呼后头也不回地直接离开。   掌心的手机震动起来,司机到了。   我走到林灵身边,让司机拿着衣服进来,和林灵的小姐妹们轮番打了招呼。   司机三分钟后进了酒店大门,我接过司机手里的羽绒服给林灵披好,同林灵的小姐妹们告别。   今天喝的确实不少,这会困劲上来了,明天要是没什么紧急事务,可以晚点再去公司。   我接过司机师傅手里的黑色羽绒服搭在手臂上,和林灵、司机一同往外走,正给助理发着信息,面前就落下了一片不小的阴影。   我发完信息,抬眸看见去而复返的邢安站在面前。   “西装不错。”   “……谢谢夸奖。”   “邢导。”   邢安对着林灵点了下头,而后接过了我手里的黑色羽绒服,直接展到了我背后。   “伸手。”   “我自己会穿。”   “外面冷,听话。”   邢安坚持要帮我穿,这里艺人不少,我并不想在这里供人观瞻,于是便穿上了羽绒服。   一旁的林灵眼睛闪闪亮亮,看看我又看看邢安,明显的一副吃瓜样子。   想都不用想,此刻整个一楼艺人和经纪人的神情,大抵和林灵差不了多少。   “先出去再说。”   “好。”   邢安笑笑,先一步转了身。   离开了酒店,司机师傅和林灵走在前面,我和邢安走在后面,冷风一吹,困劲顿时消散。   我转向一旁的邢安,问道——   “你都走了干嘛回来?”   “在地下停车场看见你车了。”   “……”   早知道就不亲自开车来了。   司机师傅开了车锁,和林灵同时回身,默契地望向我——   一道白影横在眼前,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很快就听见了邢安的愉悦嗓音。   “我送他回去。”   司机师傅坐进驾驶位,林灵侧着身子,这次丝毫不掩饰地直接笑开,对我比了两个大拇指后一路小跑上了车,直到司机开车离开,都张开小手趴在车窗上,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我和邢安。   可谓是一直致力于站在吃瓜的最前线。   我揉了揉眉心,身心俱疲,更疲于再同邢安周旋,直接认命地坐进了车里的副驾驶,一声不吭地系好了安全带。   邢安上车后第一件事就是开了车里的暖风,接着又俯身帮我调了调座椅。   似乎是闻见了我身上的酒气,邢安坐在驾驶位看了我一会儿,问道——   “喝了多少?”   “记不清了……麻烦邢导快点。”   邢安没再问话,直接发动了车子。   车里渐暖,我握着安全带,酒劲和困劲一同上来,直接在副驾驶上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冷意,我下意识瑟缩了一下,感觉身体好像在悬空中被人提了提,便强行睁开了眼睛。   邢安抱着我,把我裹在他的羽绒服里,面前是公寓大门,楼道里的光有些刺眼,我偏头避过,脑袋有些发沉。   “小桐,帮我开下门。”   温柔的嗓音在额顶响起,我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又一次被楼道里的光刺到眼睛。   我伸出右手拇指,按上了指纹锁。   响起的却不是开门成功的提示音。   额顶顿时传来一声轻笑。   “这里是我家。”   ???   我一脸震惊地从邢安怀里跳下来,邢安解了指纹锁,伸手把还站在门口的我拉了进去。   “我这两天在拍一个公益短片,今天准备回家拿些换洗衣物,过几天还有电影要拍,到时候直接住在片场附近。”   身处黑暗中,又是我所不熟悉的地界,只能由着对方带领。   邢安越过客厅,直接把我拉进他的卧室,进门开了盏暖黄色的床头灯,当着我的面开始整理起行李箱。   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根本不给我这个醉鬼一点反应机会。   邢安动作麻利,行李箱不多时就已经整理了大半,被酒精所麻醉,思维本就迟缓,再加上无语,我呆愣半天才憋出了一句——   “不是说送我回去?”   “你没说住址,直接睡过去了,我只好带你先回来了。”   严重的失误。   我咬了下唇,试图继续同邢安商量道——   “那等你整理完……”   邢安从衣柜了拿了几包早就封好的衣物袋子,拉上行李箱,直接立在衣柜前面。   “外面太冷了,不想出去了。”   看着眼前摆明了不愿意出门的邢安,我顿时觉得头更痛了。   “我自己打车回去,谢谢邢导。”   我转身欲走,邢安拉住我的手腕,手轻轻捏起我的下巴转向了墙壁上挂着的时钟。   半夜十一点三十分。   我在邢安车上,整整睡了两个小时!   我怎么能……   “洗漱用品卫生间水池下的柜子里有,出门右转,睡衣衣柜里有套新的,深蓝色的,我还没穿过。”   “我今晚睡客房,早点休息。”   邢安说完便出去了,顺便还带上了房间的门。   我揉上眉心,对喝多了的自己深感无语。   似乎是察觉到我的难为情,从洗漱到回到房间,途中我都没有见到过邢安。   我关上门,手指刚碰到锁,想了想又缩了回去。   住着邢安的卧室,再反锁邢安的房门,多少有些不识相了。   我将西装和衬衫挂好,换上了邢安衣柜里的深蓝色睡衣。   酒劲没完全散,头还疼着,我钻进被子里,口有些渴,忽而瞥见了床头柜上的一杯水。   大抵是邢安在我洗漱的时候放的。   我起身捧起水杯喝了一口。   是温的蜂蜜水。   心有些乱,我放下杯子,干脆钻进松软的被子里闭上了眼。   就当是在酒店睡一晚了。   【作者有话说】   邢安:媳夫今天西装真好看,这么多人看着,自然是要宣誓主权了   徐桐:……6 第88章 部队火锅   比意识先一步清醒的,是准时无误响起的手机闹钟。   我从暖融融的被子里伸出手指,看了一眼六点二十的界面,闭上眼小憩了一会儿,便掀开了被子。   房门紧闭,桌子上的蜂蜜水还是半杯,手机的位置也没有任何变化。   早上起床口渴得紧,我将杯子里剩下的蜂蜜水吞入喉咙,而后拉开了房门。   屋子里不见邢安的踪影。   悬了一半的心落回原处,房子并没有怎么装修,墙上也没有什么挂画,衣柜里挂着的衣服很少,更多的都放在抽屉里工整地封存,就像是为了应对昨晚那种突发状况而提前准备的一样。   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临时住所。   我洗漱之后将自己用过的洗漱用品扔进垃圾桶,而后穿上昨晚挂好的西装,关好门下楼打车离开。   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告别,天亮之后世界依旧会照常运转。   我到英爵楼下买了份早餐,进公司之后在电梯里和今天来公司拍宣传封面的林灵碰了个正着。   看见我身上穿的依旧是昨晚的西装过后,林灵刚刚还一脸困倦的疲态顿时一扫而光,立刻凑到我身边,伸出手指拉了拉我的袖口。   “桐哥,你昨天和邢安导演……”   我刚想训斥林灵,不想抬眸却发现整部电梯里的人的余光都在若有似无地往我身上瞄。   看样子我和邢安的事,一夜之间在圈里应该传了不远的距离。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应该还会诞生出好几个版本。   “一大清早都很闲是么?要不要加点通告?”   这话一出,落在我身上的所有视线瞬间都收回,林灵更是向外侧挪了一小步,小瞌睡虫只求不要更早上班。   五分钟后,我坐在办公室,一边吃着帕尼尼,一边喝着热豆浆,眼睛里看的是艺人的季度汇报和各项数据汇总。   “一会儿我去地下练习室一趟,不要提前通知,有事直接下来找我,我要看他们最自然的反应。”   “是。”   助理拿走我看完的平板,我吃完帕尼尼,带着热豆浆直接下了楼。   这期练习室里有几个好苗子,可惜有的是零基础,需要再花些时间雕琢,而有的私下里品行不是很好,甚至开始在练习室里拉帮结派孤立新人。   我对着监控,用手指指了指着带头的那几个,五分钟之后,人直接在练习室的监控画面里消失。   这种不良风气,越早掐断越好。   前几天刚进了批新学苗,我垂眸翻看手里的照片,突然想起昨天酒会上和宋淼的谈话。   我给助理发了条信息,让其查查宋淼有无问题。   喝完手里的热豆浆,地下练习室里便没什么新鲜事可以看的了。   我打开手机看了眼手底下各个艺人的行程,正琢磨着一会儿去谁那里探班,就收到了今早某位先我一步消失在房子里的人的信息。   ——吃早饭了吗?   ——吃完了。   ——我还没吃。   这都快十一点多了,早就已经过了早饭的范畴了。   再说就算没吃早饭,午饭也不远了。   似乎是觉得冰冷的文字传达不出什么,邢安紧接着便在下面发了一个委屈的猫猫表情。   而这个表情包我再熟悉不过。   周逸潮平时撒娇耍赖卖萌的时候,用的就是这一套。   ……   这两个人聊天是有多频繁?现在都已经开始共享表情包了?   ——什么时候请我吃饭?   看我无动于衷,邢安很快便提出了进一步的要求。   很快聊天框里,便又多出了几个可怜的猫猫表情包。   典型的周逸潮套路。   仔细想想,昨天的确借住欠了他人情,一顿饭不算过分。   我微屈手指,回了个行字。   ——那就今晚吧,正好短片今天收工。邢安见我松口,立刻开始趁热打铁。   我揉了揉眉心,想着尽快请完这顿也好,于是便问邢安想吃什么。   ——你知道的,我吃不惯外食。   得寸进尺。   我刚想拒绝,底下立刻跟上了好几张委屈、哭哭、拜托拜托的猫猫表情。   ……   而立之年,学着小朋友用这种可爱表情包真的好吗?   我叹了口气,继续问邢安道——   ——你晚上几点结束?   ——五点半。   听到我答应之后,对面回消息的频率立刻变快了。   ——在我家?   ——我家。   这次的地点可不能再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快到中午的饭点了,我直接去了英爵的食堂吃饭。   选了份常见的低卡鸡胸肉粗粮拌粗粮饭减脂套餐,我又领了个苹果,拿了盒酸奶。   我把家里的地址给了邢安,而后便放下手机用餐。   虽然平时我不经常出现在英爵食堂里,但是这么受关注却是第一次。   所有艺人和经纪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往我身上瞟,看样子昨晚邢安确实在圈内一战成名了。   我用最快的速度吃完了手里的减脂餐,揣上苹果和酸奶,没有任何犹豫地选择去了一处离家最近的地方探艺人的班。   “没什么事看着下班吧,我今天出外勤,晚上不回公司,有事打我电话。”   我回办公室换了身衣服,嘱咐好助理之后便坐电梯下了地下车库。   毕竟晚上还要做饭买食材请客,不能回去太晚。   请摄影棚里的工作人员喝了咖啡,又带了几包自家艺人喜欢吃的低卡小零食,在摄影棚坐了一个小时我便借口有事开车离开了。   出了影棚,我便直奔菜市场买了点新鲜时蔬,又买了辣白菜和部队火锅用的调料。   天冷吃点热乎乎的也不错,另一种意义上的水煮菜,也很健康。   到家刚好五点,我着手开始洗菜,给香菇划上十字花刀,然后切好码好,装进大号的盘子里放在一旁搁着备用。   我打开上层的橱柜,翻出四包泡面来,刚扯开其中一包的包装袋,面饼还没来得及取,门铃就响了。   六点十分,邢安提着水果,出现在了门口监视器的画面里。   我开了门,从鞋柜里翻了一双拖鞋出来给邢安。   “新的,没人穿过。”   “好。”   邢安笑笑,弯腰换鞋,我接过他手里提着的袋子,发现里面装的是两串晴王葡萄。   “上次在雪姨那里看你喜欢吃,买了些。”   上次母亲过生日,我确实是在餐前多吃了几颗葡萄。   “进来吧。”   邢安跟在我身后进了门,我把葡萄拿出一串准备冲洗装盘,剩下的放进冰箱里。   邢安跟着我一起到了厨房,看见摆在外面的四包方便面时,顿时皱了皱眉。   “晚上就吃这个?”   “不吃就走。”   我垂眸洗手,没理会邢安流露出的那么点不满情绪,而后把葡萄放进盆里开水龙头冲洗。   邢安目光扫视一圈,很快便发现了被我放在一旁的时蔬拼盘,以及还在袋子里没来得及拿出来的泡菜和调料,皱起的眉头顿时松开,还笑着对我挑了挑眉——   “部队火锅?”   “你要是不吃方便面就不用拆了。”   我将晴王葡萄洗好,沥干水份装进果盘,一旁的邢安也挽起袖子,在水池里洗了手。   “我帮你拆。”   我将时蔬齐整地码进锅里,而后加入买来的辣白菜和部队火锅调味料,邢安把四个面饼放了进去,添了水,盖了盖子直接开始烹煮。   看了几眼,我忽觉不对。   忘了份食材!   我将晴王葡萄塞到邢安手里,折返回冰箱,又切了些葱段放进锅里。   至此,这才算是准备完成了。   我盖了盖子,回身去拿邢安手里的葡萄,却发现邢安一直保持着刚刚的姿势没有动,眼睛里隐隐有光在闪,抱着果盘微微垂眸,看着我笑得温柔。   “为了我翘班了?”   “今天正好没什么事,我是带艺人,又不是带宝宝,非得二十四小时陪护……”   我心虚地别过脸,拾起一颗晴王葡萄捏在手里,放进齿间,清冽的甜味瞬间散开来。   好吃。   邢安把手里的果盘又往我手下送了送,我又一连吃了几颗,部队火锅的盖子被热气顶开都没有留意到,还是邢安伸手帮忙掀开的。   我给邢安拿了副碗筷,方便面先熟,便先给邢安盛了一碗,又夹了些好熟的菜进去。   闻见香味我也饿了,于是便也给自己盛了一碗,同时又在锅里敲了两个无菌蛋。   昨晚醉酒还残留的不适感全部融化在这一碗热乎乎的部队火锅里,经常周旋在各种饭局酒局,得了空闲自己一个人总想着随便吃吃,最多也就回家煮碗面吃上一口。   倒是有一阵子没在家里自己开火做过什么了。   果然冬天和火锅很搭。   等了一会,敲进去的鸡蛋变成溏心蛋,其他时蔬也都基本上煮好了,我和邢安坐在餐桌上对坐着分食。   食材的份量买的刚好,我和邢安两个人都吃完了。   二十多岁时,我和邢安坐在一起吃饭,只觉得心动。   如今三十岁,我和邢安坐在一起吃饭,只觉得奇妙。   窗外是寒风凛冽的严冬,屋内热气充盈,饱暖安静。   有些伤痛,越是执着,伤口反而不容易结痂。   这一刻,不带有任何苦痛的影子。我放下筷子,抬眸望向对面的邢安,心里只余平静。   似乎第一次,我放下了过去。   “葡萄很好吃。”   “部队火锅也是。”   我和邢安相视一笑,开始收拾厨具碗筷。   碗筷刷过之后,我放回到原来的位置,邢安主动接手刷锅,我自然是乐见其成,转而去擦厨台。   天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地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   “下雪了。”   邢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点点头,收工洗手。   我去玄关寻了把伞,挂在门把手上,回去时发现邢安已经收拾完了,这会儿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握着投影仪的遥控器,见我回来,便挑了挑眉,似乎在询问我是否能看。   我把果盘端到茶几前,坐在另一侧开始不声不响地吃葡萄。   才吃过饭就驱赶客人,明显不符合待客的礼数。   邢安选了部最近上新的电影,我便起身关了客厅的灯再折返回来坐好。   一部电影的时间,还是等得起的。   断案类型的刑侦剧,一些线索和细节多少营造得有些刻意,凶手也很容易就能被猜到。   评分大概不会超过七分。   提不起兴致,昏暗的环境下很容易犯困。   我抱着靠枕强撑精神,不一会就迷糊起来。   眼睛合上五秒,又强行睁开,来来回回反复两次,一旁的邢安开口道——   “困了就睡吧。”   我点点头,抱着靠枕起身去玄关,将之前准备好的那把伞递给了邢安。   “路上小心。”   【作者有话说】   邢安:媳夫给我做饭了,幸福,吃方便面也愿意!   徐桐:那你看见方便面皱什么眉? 第89章 追求   我调转方向去卫生间洗漱,出来时邢安仍旧在沙发上看着电影,我拿给他的那把伞,就搭在他旁边不远处的位置。   而电影刚好放映结束。   我本想着邢安这下便会离开,谁知邢安不慌不忙地从沙发上起身,走到我面前站定,却并未捎上那把长伞。   “我今晚睡哪儿?”   ???   “我貌似只答应了你请吃饭。”   邢安上前一步,拖鞋同我相抵,低声说道——   “昨天你在我的卧室借宿了一宿,今天外面下雪了,我也要借宿一晚,才算公平。”   “这世界上哪儿来那么多公平?欠你的这顿饭已经还完了,慢走不送。”   我打了个哈欠,下了逐客令,转身想上楼,手腕被握进温热的掌心,向着身后的方向拖拽。   我没料到邢安会突然发力,脚步慌乱,另一只手抓住对方的手臂才勉强站稳身形。   “我可没说,这顿饭是还人情。”   邢安微微低下头,温热的呼吸擦过我的脸颊,声音响在耳际——   “外面很冷,小桐。”   邢安低头示弱、眉目温顺的画面倒是让我想起他给我发的那些猫猫表情包来,可我知道,邢安从来就不是这种人。   “我只知道邢导电影拍得好,没想到文字游戏也玩的这么好。”   我后退一步同邢安拉开距离,抬手指向二楼右手边的房间。   “过去的事我不愿再追究了,住了之后,我同你两不相欠。”   邢安握着我手腕的手一紧,眼神闪烁了一瞬,很快便松了手,对着我淡淡笑开。   “好。”   我抬眸看向以退为进的邢安,觉得有些话还是早些同他说开了比较好。   “像是昨晚在酒店大堂的那种事,我会感到困扰,也容易让人平添误会,还望邢导日后注意分寸,毕竟我和你早就不是当年的关系了。”   邢安闻言眸色变冷,荧幕上的白光照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竟隐隐有些压迫之意。   “误会?”   邢安上前一步,直直看进我的眼睛里,语气也不似刚才那般柔和。   “误会什么?”   “误会我和你,是正在交往,或者即将交往的关系。”   邢安垂眸看了我半晌,忽然笑了出来,而看他的神色,多半是被我气笑的。   “我在追你。”   心脏骤然紧缩了一下,我避开邢安直白的目光,下意识回头给自己寻找退路,却被他再次抓住手臂,逼迫我同他对视。   “你是看不出来,还是不想看出来?”   被一语戳破,我挥臂想逃,腰身却被一把揽过。   邢安将我锁进怀里,低下头同我额头相贴,声音微微有些沙哑。   “小桐,当年的事,我很抱歉。”   听见邢安软声同我道歉,心脏涌上一股酸涩的疼痛,眼眶也酸涩得厉害。   没有人可以对血淋淋的伤口做到视若无睹,更何况我对于疼痛,本就敏感。   “但你不应该剥夺我追你的权利,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邢安偏过头,柔软温热的唇瓣吻上我的眼角,含去了我向外涌出的泪。   “小桐,给我个弥补的机会。”   眉心也被轻柔地吻了吻,我攥拳抵在邢安胸膛上,眼泪不受控制地向外涌出。   同过去的和解迟到了整整七年的时光,心脏处的钝痛使人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邢安拿出口袋里的手帕替我擦泪,掌心一下下地拍着我的背安抚,耐心地等我平静下来。   哭过之后,周身的力气被抽走大半,连开口说话也变得艰难。   我此刻急需一个安全的私密空间释放情绪,只想缩进被子里,关上房门,将自己蜷成一团,再沉沉睡去。   邢安看出我并不想交流,于是横在我腰后的手的力道改抱为托。   悬在空中,再没有什么多余的力气,我攀着邢安的肩膀,任由他将我带到二楼卧房。   “太瘦了,以后多吃点。”   邢安用指腹摸了摸我的脸颊,帮我解开了衬衫袖口和领口的四颗扣子。   沾上枕头,倦意立刻成倍地增长,我费力地眨动眼睫,看邢安将大衣挂在我的衣柜里,掀开被子也躺了下来。   再次被揽进他怀里,面颊上邢安身上毛衣的料子柔软得过分,又沾了暖融融的体温,眼皮顿时沉重起来,连眨动也变得艰难。   “睡吧。”   我合上眼,彻底失去了意识。   闹钟没响,这一觉直接睡到了自然醒。   我从暖融融的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摸索半天却没找到手机,于是只好眯缝着眼去看墙壁上的挂钟。   八点十分。   看清时间之后,我立刻从床上坐起,下意识想要往身上套衣服,却发现身上穿着的还是衬衫和休闲裤。   昨晚睡觉时根本没换。   我打开衣柜,翻出件浅灰色的大衣,袖子套了一半,才想起今天是我的月休日。   我叹了口气,心想这下是真的睡迷糊了,于是认命地开始脱衣服换家居服。   衬衫扣子全部解开,我忽然想起屋子里的邢安来,于是便扭头向身后看去——   邢安长腿一展靠坐在床头,将我刚才起床的反应全部看在眼底,此时正玩味地看着我换衣服。   四目相对的瞬间,尴尬顿生。   “……看够了?”   “还没。”   “出去。”   邢安笑着起身,穿上拖鞋出了房门。   我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换了身灰色的家居服后穿着拖鞋下了楼。   微波炉发出运转的声响,当我踏上一楼的最后一级台阶时,刚好出现了“叮”的一声结束提示音。   邢安拿出微波炉里的餐盘摆在我面前,将昨天果盘里剩下的葡萄倒进榨汁机。   今日份的早餐是蔬菜薄饼和鲜榨葡萄汁。   我用刀叉切开薄饼放进口中,邢安则坐回沙发上开了电视,调到了新闻播报。   昨夜我给他的那把伞早就没了踪影,身后的厨房干净整洁,也不知道他是几点起床开始烙的……   看邢安悠闲的样子,今天大概也没有什么事情,昨天晚上开门见山的谈话过于露骨,现在这个状况,反而让人不知所措。   我慢吞吞地吃完了一整张薄饼,捧起杯子看向邢安。   对方神色如常,也没有要旧事重提的意思。   就此揭过最好。   我将手里的葡萄汁全部喝完,转而去洗空掉的餐盘和刀叉,冲完杯子,我发现手机昨天落在厨台上了,于是揣在口袋里出了厨房。   坐在沙发上的邢安抬头望向我,笑着开口道——   “味道如何?”   “我全吃完了。”   “早上六点半烙好的,谁知道某人赖床了。”   “今天休假,休假赖床不是很正常么……”   我小声嘟囔,邢安放下手里的遥控器,拍了拍身侧的座位。   “我一会儿要去英爵一趟。”   我眼睛一亮,快步走到邢安身侧,坐下问道——   “选角?”   “去见音乐制作人,电影主题曲做完了,让我去试听。”   最一手的音频,倘若给周逸潮来唱,主演献唱还能再炒一波料。   “歌手人选确定了吗?”   “还没敲定。”   也就是说,人选还有得商量。   “周逸潮怎么样?主演献唱,还能再借机宣传一下电影。”   “也不是不能考虑,只不过要看小桐你的诚意了。”   我看着邢安唇角勾起的笑意,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陪我去一趟英爵。”   昨天全公司都在八卦我和邢安之间的关系,今天去了,岂不是等同于直接坐实。   英爵最不缺的就是歌手,邢安把机会主动摆在我面前,就是料定我不会拒绝。   好一个趁火打劫。   “意下如何?”   邢安用食指挑起我的下巴,明晃晃的笑意散在眼睛里,整个人显得十分愉悦。   “……几点?”   诡计多端的男人知我同意了,便恶劣地开始得寸进尺起来。   “亲我一下,就告诉你。”   “邢安!”   见我生气瞪了他一眼,邢安立刻收回了手,又趁我放松警惕时俯身印上了我的唇瓣。   “十二点。”   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得逞笑意,这下我是真的恼了。   邢安关掉电视,起身开了冰箱,直接避开了我的锋芒。   “让我看看中午吃什么……”   占了我的便宜,还想着让我给他做饭吃?   想得倒是挺美。   “带你出去吃,等着。”   我上楼换了身新衣服,下楼对着邢安勾勾手指,拿起放在玄关的车钥匙出了门。   “上车。”   邢安坐上副驾,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我一脚油门,直奔英爵而去。   停好车,我带着邢安进了英爵大门,直奔公司食堂。   这个点距离练习生的开饭时间不远了,时间足够可以先挑好座位和餐食。   我刻意选了一份味道最还原水煮菜的减脂饭给邢安,自己则拿了一份鸡胸肉排饭,带着邢安坐到了整个食堂最中间的C位。   “吃吧。”   我眯起眼睛,对着邢安笑起来,邢安拿起叉子,尝了一口西蓝花之后抬眸沉默地看向我——   大批的练习生涌入食堂,拿好餐之后看见我和邢安一同出现在英爵,开始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开始八卦。   不是喜欢给人看么?   这下让你看个够!   我连酱汁都没给邢安拿,陈远不大一会照例来食堂巡视,看见我和邢安之后便上前来打招呼。   “不是今天休假?怎么来公司?”   “带邢导体验英爵文化。”   短短几个字,我说得咬牙切齿,陈远很快便察觉到我心情不好是对着谁,便起身以参加应酬为借口离开,避免被战火波及。   手里的水煮菜虽然难吃,但是邢安吃饭时依旧保持着礼仪与涵养,而且从来没想过放下手里的刀叉。   “你平时都吃这个?”   “因为健康。”   我叉了一块沾了照烧料汁的鸡胸肉放进口里,头顶落下阴影,我抬头一看,是今天在公司拍摄新专辑海报的周逸潮。   “桐哥你今天不是休假么?邢导好。”   “被迫上班。”   我带着怨念又吞了一口杂粮饭,周逸潮看见邢安的便当,当即便出声道——   “怎么不拿料汁,我们食堂油醋汁和照烧酱都不错,邢导你要哪个?”   “小桐碗里那种。”   “好嘞等我一下马上回来。”   周逸潮带走邢安的饭,去小料台添了酱汁后端了回来,笑嘻嘻地说了句“两位慢用”之后便跑去别处坐了。   “不愧是小桐带出来的小朋友,情商不错。”   加了酱汁后便不会难吃了,我冷哼一声,抬眸对邢安道——   “现在满意了?”   “满意,但还不够满意。”   我抬眸看了邢安一眼,不满道——   “邢导还有什么要求?”   “如果能顺便告诉我我的情敌在哪儿,就更好了。”   邢安放下叉子,伸手握住我的腕骨,拇指放在佛珠上,轻轻摩挲。   “你干嘛?松手!”   我低呼一声,脸上因为邢安手上的动作迅速变热起来。   邢安看着我,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斜后方传来一声兴奋的女声喊叫,听音色是林灵的,斜前方的周逸潮更是连鸡腿肉都不吃了,专心致志地看着我和邢安的方向,一门心思地吃瓜。   “公司里没有!”   邢安这才松开了握着我的手。   我气不过,在邢安小腿又踢了一脚。   “你无耻!”   我握着叉子,低声谴责,在全食堂人的注视下,感觉连耳朵尖都一并热了起来。   “好好好,我无耻,消消气,嗯?”   邢安轻笑一声,用叉子在我碗里又添了两块鸡胸肉。   “多吃点。”   “ost给我家周逸潮!”   “好好好,知道了。”   邢安点头允诺,我叉了块西蓝花送进嘴里,使劲儿地嚼啊嚼。   不就是趁火打劫,谁不会啊!   【作者有话说】   邢安:让我看看情敌在哪里……算了人太多了直接问媳夫   徐桐:爪巴!(炸毛) 第90章 刁难   林灵签了一部大女主剧。   牵线的是英爵经常合作的编剧,导演是业内拍过多次正剧的徐导,演员方面也都没有黑料。   风险基本没有。   唯独开拍前大家在一起吃饭时看不见投资人,这让我无端生出些不妙的预感。   毕竟有还没拍完就跑路的投资人先例在。   徐导解释是因为人在国外,飞机延误了所以今天才没有到场。   得知资金已经到位,一味追究非人为的因素反倒显得我过于神经质。   于是我便也没再细究,以开车接送艺人为由推拒了酒水,因此回家也是十分清醒。   最近周逸潮在拍摄男友企划,因为带着叶汐协同拍摄,最近异常安静,倒是让我省心不少。   其他新出道的组合势头也很好,宣传那边不用我盯,我只需要定期等数据汇报就可以了。   宋淼那边调查了之后没什么问题,基本上也核实了对方现在在对家的处境。   表面上在公司里享受一流的待遇,实则手里拿到的好资源被他经纪人拿去给手下别的艺人分了个七七八八。   难怪都找到我头上了。   有粉丝基础,又正当红,没有黑料,苗子也很好。   没什么理由拒绝。   将林灵送回家,我摇下车窗,点了根烟,打开绿泡泡找到宋淼。   提议我可以接受,但有前提条件。   打完字,我抬起头,看见林灵楼上的灯亮了,便发动车子驱车离开。   回家的时候是深夜,脚刚迈进院子,就听见手机提示音闷在口袋里。   ——什么条件?   ——戒烟。   我将手机放进口袋里,微微一笑,打开门直奔洗漱间。   宋淼握在掌心里,目前看来接洽得还不错。   明天要起早送林灵进组,还是尽快睡下得好。   我定好闹钟,换了睡衣,被子掀开半边,准备躺下美美地睡上一觉。   手机再次响起消息提示音,深夜的联络大抵都是要紧事。   我目光一凛,解锁手机,在邢安那里得到了一个省略号。   “……”   我叹了口气,躺进被子里,双手举起手机,慢慢打字。   ——有何贵干?   屏幕上很快显示出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   ——按错了。   我当即回了邢安一串省略号。   莫名其妙。   ——其实想你了。   深夜发来的情话猝不及防,心跳也因此漏了一拍。   不知如何回复,也不想接下话题的最好选择就是转移视线。   ——在酒局?   ——嗯。   得到对面肯定的回复,我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又隐约有些失落。   我曲起手指,继续打字道——   ——大冒险?   ——真心话。   一想到我和邢安的聊天记录此刻正在酒桌上被围观,我薄如纸一样的脸上就止不住发起热来。   ——明天早上还有行程,我先睡了。   ——晚安。   我仓皇地按灭手机扔在一边,压下即将要冒出头的情感,强迫自己抛却一切杂念进入梦乡。   闹钟响起、起床、洗漱、换衣,直到接触到寒冷清新的空气,目及蓝灰色的天空,才真正从睡梦中醒来。   开车行至林灵楼下,我按下通话键,十分钟后,林灵带着戏服,欢快地坐进车后座。   “桐哥早。”   林灵笑着,愉悦地哼着歌,我辨认出周逸潮新歌的旋律后,便通过车载蓝牙放给林灵听。   “知道你高兴,但……”   “要戒骄戒躁,多学学前辈中的榜样。”   林灵在后视镜里看着我竖起食指,俏皮地左右划圈摆了摆,打断我的发言。   “我也就能高兴路上这么一会儿了,桐哥的教诲我都牢记于心,放心吧放心吧。”   小姑娘第一次接大女主剧,难免开心了些。   我打开车灯,在地图里输入剧组给的地址。   “桐哥,你昨晚是没睡好吗?有点黑眼圈哦。”   林灵把手搭在我背后的椅背上,探出半个脑袋来问道。   “……”   我屈起食指,敲了敲林灵的额头。   “坐好,要发车了。”   我看了一眼镜子,眼下的黑眼圈不是很明显,于是便翻出副没有度数的黑框眼镜架在鼻梁上。   我和林灵是第三组到的艺人,到了就直接开始妆发,连多余的寒暄都没有,导演在旁边讲了两句戏过后便去看道具了。   徐导家里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主要提倡的就是尽快拍完不加班。   因此徐导对演员的演技要求非常严格,每一条都争取尽快过,主打的就是一个快节奏拍摄。   我和几个经纪人打了招呼,对着镜子里暗自深呼吸的林灵点了点头。   艺人们都到的比较早,妆造结束的时候比预定的拍摄时间还要早上半个小时。   徐导面上不显,但开拍前讲戏的声线明显柔和了很多,大抵是对自己选的演员很满意。   林灵第一次当女主角,演技虽比不上老戏骨,但在如今的青年一代里是已经可以被称赞的程度。   我看了眼助理发过来的汇报,将几个要紧的决策做完传回,便拿着羽绒服在旁边等。   上午的拍摄很顺利,徐导很满意,女二女三中午吃的就是经纪人给买回来的减脂餐。   林灵就完全不一样了。   她的体质是属于狂吃不胖的类型,唯一要注意的就是第二天早上可能出现的轻微水肿。   我领了两份剧组的盒饭,分给林灵一份,林灵脱了戏服,吃的那叫一个香,给隔壁的女二和女三都快馋哭了。   餐后林灵还背着经纪人偷偷给小姐妹塞小糖果,还要我帮忙打掩护。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林灵在圈里小姐妹这么多了。   下午林灵只有一场淋雨的戏,选在室内拍,取暖设施都很足,我这边暖宝宝、毛巾、姜茶和换洗衣服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徐导喊“咔”了。   室内的戏拍到一半,艺术指导突然起身出去,不一会便走到了正在拍摄的徐导旁边。   还有十句台词林灵就拍完了,徐导却起身喊了“咔”,叫了保留,随即和艺术指导一起去了外面。   室内的降雨停下,我冲上去用羽绒服裹住林灵,将自家艺人拉到取暖设备附近。   片刻的功夫,徐导和艺术指导先后回来,徐导叫停了拍摄,抬起手掌拍了拍。   “和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之前在国外生活的投资人姜总。”   恰逢此时,我的眼皮不安分地跳了一下。   深蓝色的修身西装,长款的白色羽绒服,黑亮的皮鞋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动。   “不好意思,之前饭局因为天气缘故误机,选角时我也有在线观看,各位下午好。”   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经过了六年,笑意仍旧不及眼底。   姜远修抬起手来,弯起唇角,露出得体的笑意。   姜远修缓慢地扫视了一圈,轮到我和林灵的方位时,才真正地笑出了声音。   脊骨涌上一股寒意,我挺直背脊,眉心紧锁。   徐导简单地介绍了目前的拍摄情况,并且邀请姜远修观看拍摄。   我将毛巾和湿掉的羽绒服一并从林灵身上拿走,姜远修透过镜头看向我所在的方位,唇角缓慢地勾起一抹笑意。   雨重新淋了下来,林灵说完最后一句台词,眼眶发红,眼神坚毅,泪水混着雨水,让人心生怜爱。   徐导喊了“咔”,刚想摆手宣布过了,一旁注视着显示器的姜远修突然道——   “这场是雨戏吗?我看雨好像不是很大的样子。”   徐导闻言仔细看了回放,点了点头,嘱咐“降水再大些”,拍了拍林灵的肩膀,说了补拍之后便又喊了“开始”。   看似人畜无害,实则毒牙已经接近咽喉,只等待一招索命的时机。   水势比之前要大得多,连我站的边缘也被波及。   六年之前的饭局之上,他是投资人的儿子,我是经纪人的助理。   六年之后的片场里,他是投资人,我是经纪人,仍旧左右不了局面。   我藏在羽绒服下面的手紧握成拳,旁边女二的经纪人一直在向我招手示意我站过去免得被波及,我却直接向前一步,从边缘完全进入水幕。   我再清楚不过,只有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了被波及淋湿的落汤鸡,姜远修才会彻底放过林灵。   只有我不好过,我的艺人才能好过。   姜远修抬起头来,眼神兴奋地看着我,脸上柔和的笑意已然变了形。   六年过去了,他终究还是不打算放过我。   周身上下全被淋湿,林灵忍住颤抖,声情并茂地念完了最后一句台词。   拍摄结束后,姜远修看着浑身上下都湿透的我,没有再开口对徐导“提意见”。   至此,对林灵的折磨才算结束。   我上前撕开两个暖宝宝塞进林灵手里,为自家艺人披上了羽绒服,向徐导点头带走了林灵。   林灵在抖,从我手中裹着她的羽绒服里挣开了小半的空间,把手中的一个暖宝宝贴在了我的身上,压低声线对我道——   “桐哥你怎么也淋成这样!”   “先把衣服换了,吹风机也在更衣室里,检查过了没有摄像头,明天还有拍摄,原声收录绝对不能着凉。”   林灵一脸担忧地被我关进有取暖设备开着的更衣室,我立在门外,手里拿着湿透的毛巾和羽绒服,寒意刺骨。   “好久不见,徐桐。”   姜远修站在不远处,体面地对我挥了挥手,而后上下扫视了我一圈。装作惊讶地捂住唇笑道——   “你怎么还是一样的狼狈啊?”   眼前嘈杂的片场和响起音乐的午后咖啡馆渐渐重合在一起,六年前姜远修似笑非笑的脸和六年后讥笑的姜远修的脸在眼前重叠。   我沉默了两秒,用湿毛巾擦了一下侧脸上未干的水渍,打开手机通讯录,没有任何犹豫迅速地拨通了电话。   十二秒末的机械尾音颤动了一下,我看着接通的界面勾起唇角,而后按下扩音键,向几步开外的姜远修展示了一下我的通话界面。   “你昨天晚上说想我了,是真的吗?”   “你要面对面确认一下吗?”   听筒里传来邢安的轻笑声,确认过后,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里的光迅速地阴沉下来。   我挂断电话,握着手机,对姜远修扬起一个无比灿烂的笑意——   “你怎么还是一样的爱而不得啊?”   【作者有话说】   姜出场了,猜猜下一个出场的会是谁(狗头) 第91章 发烧   身上的外套只是被林灵拿在手里吹了半干,没有戏份拍摄,又淋了雨,是最好的远离姜远修的理由。   从选角那个时候,姜远修就已经织下了一张网。   一张我无法逃离的网。   车里的暖气开的很足,寒意依旧布满全身。   到了酒店,林灵帮我裹上羽绒服,拜托酒店的工作人员帮忙停车。   我冻得面色发青,也顾不上在门口确认狗仔的情况,进了电梯后便多按了几个楼层,中途在六楼转乘另一部电梯,为了保险起见又多按了几个楼层。   当初定酒店时并没打算在剧组陪同林灵,后续安排了助理陪同跟进。   经纪人和自己手底下的艺人同处一室,如果有狗仔跟来倒是有些麻烦。   好在路上并没有狗仔跟踪,酒店的走廊里也没有什么独自徘徊着的可疑人士。   “桐哥你快去浴室!”   进了房间,林灵立刻拉开了洗漱间的门把我推了进去,脸上的担忧溢于言表。   我冲了个热水澡,周身的冷意褪去,脑袋却有些昏沉。   系好浴袍的带子,我拿着湿透的衣服走了出去,林灵跑过来打开了洗衣机的盖子,示意我丢进去。   “桐哥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你才……”   虽然不知道我和姜远修在外面的谈话林灵在更衣室里听到了多少,但是只要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姜远修是在有意而为之。   “应该是我和你说对不起,害你被我连累了。”   我摸了摸林灵的头,示意她别往心里去,打开手机确认了一下,并没有什么要紧信息,于是暂时放心下来。   “下次那个姜总如果再出现在现场,记得第一时间联系我。”   林灵点了点头,时间已至日暮黄昏,脑袋昏昏沉沉的,大抵是在片场被冻惨了。   这种状态没办法开车回去,还是先暂时休息一下。   我拿过柜子里的薄毯,在沙发上躺下来,抬头看向林灵道——   “我睡一会儿,有要紧事可以喊我,你去洗个澡吧,别着凉。晚上我会离开。”   “没关系的,桐哥你好好休息吧。”   看着林灵同我笑开,我便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睡了多久,肩膀隐约被人推了推,力道从一开始的轻柔,变成轻微的摇晃。   我从混沌的梦境里苏醒,意识开始回笼。   “桐哥,桐哥,有你的电话……”   虽然听得见,但是耳边林灵的声音却像是泡进了海水一般模糊,后面放低的声音根本就听不清楚。   “桐哥你醒醒!呀!怎么这么烫!”   头脑又晕又涨,我多次想睁开眼睛,结果都以失败告终,无论如何挣扎,还是无法摆脱黑暗。   意识重新变得混沌起来,不知又过了多久,隐约能够感觉到头顶柔和的光照。   我尝试着眨动眼睫,掀开眼皮,看见了酒店墙壁上散发着暖黄色光晕的壁灯。   “醒了?”   “桐哥你醒啦!”   我眯着眼睛循着声源望去,看见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看见了一脸担忧的林灵,也看见了自己手上埋进血管里的针头和吊在酒店晾衣杆上的吊瓶。   “叮”地一声响起,有什么东西在我眼前一闪而过。   “三十七度五,大致上退烧了,不要再让患者着凉了。”   “好的,麻烦你了医生。”   原来是体温计。   睡觉前头脑发涨的感觉消失不见,我闭上双眼,下意识用另一只没有挂水的手摸上自己的额顶。   发烧了之后林灵叫了上门看诊么……   左侧的肩膀被戳了戳,我皱着眉头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件白大褂。   “出诊费友情价七折,生病的是你,不会要人家小姑娘结账吧?”   视线上移,当初那张阳光帅气、稚气半脱的面庞褪去青涩,脸部的线条更加突出。   “……程协?”   “看样子没有烧糊涂,可别再让我来复诊啊。”   穿着白大褂的程协对我笑了笑,倒了杯水递给我,我从沙发上坐起身来,接过水杯,将里面的水全部喝完。   “桐哥你们认识?”   林灵看了看笑着的程协,又看了看尚处于虚弱状态的我,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面充满了好奇。   “我朋友。”   我轻描淡写地对着林灵解释了一句,转向了一旁的程协。   “不是去国外转学医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概一周之前,我嫂子怀孕了,我哥让我回来替几天班。”   程协将手插进白大褂的口袋里,看我没什么大碍之后便起了身。   “既然患者没什么事的话我就……”   程协告别的话说了一半,房间大门便传来了连续三声的叩击声。   如此深夜,敲门的难道是狗仔?   我皱起眉头起身,一旁的林灵摆了摆手,对我说道——   “桐哥你刚才因为发热意识不太清醒,邢导前后给你打了两个电话,我帮你接了,这会儿大概是到了……”   门口又传来了两声连续的短促敲门声,林灵对我笑了笑,小跑去门口看了一眼猫眼,而后打开了门。   “邢安?”   程协对我挑了挑眉,我重新坐回沙发上揉了揉眉心,没有说话,默默地点了点头。   “邢导好。”   林灵同开门进来的邢安打了招呼,邢安点了下头,鞋都没换,迈着长腿直接进了房间。   “没有记者跟上来,小桐的烧退了没有?”   看见穿着浴袍、意识清醒在沙发上挂水的我,邢安松了口气,转头看向医生时面色当即一顿。   “……程协?”   “是我。”   刚还打算要走的程协,看见邢安来了之后反而不着急了,也重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问我道——   “还喝水吗?”   当年我拆开那个由姜远修改装的魔方时,程协也在宿舍,因此追问之下也知道了当年邢安同我分手的事。   这几年我们都很忙,虽然问候不多,但这几年断断续续地一直都有联系。   程协现在不走,大抵是在为当年的我鸣不平。   “……不必了。”   我摇了摇头,手心握着的空水杯被刚进门的邢安伸手接过。   他的外套上还沾有外面的凛冽寒气,我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邢安拽过一旁的薄毯,将我裸露在外的小腿盖住,又向上遮过我略微敞开的领口,直接将毯子盖住了我的肩膀。   “……”   想把我裹成粽子就直说……   “前几天开通的支付宝,好友加一下,回头方便的时候转一下诊费。”   “好。”   微信没有绑银行卡,我拿着手机想加程协的支付宝好友,一旁的邢安突然开口道——   “诊费多少?我出。”   程协看了邢安一眼,伸手托住我的手腕。   “滴”的一声,手机屏幕显示添加好友成功。   “不用了,我和小桐有微信好友,联系比较方便,熟人七折。”   程协转过头对着邢安笑笑,拔掉我手上已经输液结束的针头,起身对我道——   “我今晚值班,先回医院了,别再着凉了。”   “好,慢走。”   我对着程协点了点头,从沙发上起身,薄毯自肩膀上滑落。   一旁的邢安把水杯放到茶几上,上前一步按住我的肩,将毯子重新盖回了原处。   “我去送。”   林灵在旁边吃瓜吃的津津有味,听见程协要走,便也要跟着去送。   “不用去门口了,我的衣服干了吗?”   “干了干了,桐哥我去给你拿。”   林灵转身去拿烘干的衣服,邢安送程协到门口,从我的角度看去,程协在玄关沉下脸和邢安说了点什么,而后自己开门离开了。   世界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短短的一天里,就凑齐了我大学时期接触到的所有熟人。   “桐哥衣服。”   “嗯。”   我从林灵的手里接过,去卫生间换了衣服。   “明天一早还有拍摄,我的助理明早会到,今天辛苦你了,早点休息。”   “知道了,不辛苦不辛苦,桐哥也早点休息。”   林灵甜甜的笑了笑,我接过林灵递过来的口罩戴上,沉下目光,压低嗓音对林灵道——   “今晚的事不要和圈里的好友聊。”   “知道了……”   林灵收回手,遗憾地扁了扁嘴。   我走到玄关,邢安面色阴沉,抬起手贴上了我的额头。   “退烧了,没事了。”   “还有点热。”   邢安放下手,看着我道——   “再开一间房吧。”   “唔!”   身后的林灵突然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兴奋爆鸣,我和邢安同时转身,察觉到自己失态了之后,林灵赶忙压下弯起的嘴角,直接往卧房里跑。   “我回去睡觉了,邢导晚安,桐哥晚安!我刚才什么也没听到!”   林灵本来就是个喜欢看各种狗血小说的小姑娘,今天姜远修、程协、邢安她都见了个遍,这会儿指不定在脑子里脑补出什么有关于我的什么扑朔迷离、错综复杂的劲爆八卦情节。   这个酒店,的确待不下去了。   我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对邢安道。   “……我要回家。”   “我送你。”   酒店距离回家的车程还有一个多小时,可能是因为生病,身上一直断断续续在冒虚汗。   以我现在的状态,开夜车的确有些艰难,叫代驾还要等上一段时间,现在免费的司机送上门,不要白不要。   没有理由拒绝。   我点了点头,邢安帮我拉开门,我跟在邢安身后,走了出去。   电梯一路直达,我看了看手机,回复了几条消息。   到了负一层,电梯门开启,地下停车场的冷风扑面而来。   身上还发着汗,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邢安看了我一眼,侧跨一步挡在我前面,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腕。   坐进副驾驶,邢安弯腰替我扣了安全带,打开了车上的暖风,再绕回到驾驶位。   见我还在看着手机,邢安伸手扣了机身,眉心皱起,语气里隐隐有些发怒的征兆。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工作?自己什么样子自己心里不清楚么?演员拍戏,你进去陪着淋雨干什么!”   邢安这无名火烧的我的火也跟着起来了,我转向邢安,提高嗓音道——   “我巴不得在冬天淋雨生病多几天假期!行了吗?邢导!”   邢安和我在车里僵持了半分钟,别过脸将手握向方向盘,唇线紧抿,扣上安全带,一声不响地发动了车子。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有一章 第92章 复热   我叹了口气,握住安全带,感觉后背上的汗液黏在衣服上,现在正在逐渐变冷。   从遇见姜远修开始,到淋水生病发烧,再到遇见程协,最后邢安再出现。   都是令人疲惫的相遇。   今天这一天真是糟透了。   “你和程协……一直都有联系?”   邢安尾音略微冷硬,是试探的语气。   我眸光淡淡,平静开口——   “嗯。”   我看着路上一闪而过的风景,只觉得暗黄的路灯晃眼,于是索性闭上了眼。   “为什么不联系我?”   人际关系令我头痛,而我现在的状态,显然不适合处理这些。   我闭着眼,索性装作没有听到。   沉默良久,我听见邢安放软了语气对我道——   “我的号码从来都没有换过。”   “是你说的——”   我微微睁开眼,偏过头看着道路两旁飞速闪过的树丛,打断邢安,一字一句地把当年他同我说过的话复述给他听——   “我们分手之后,你再也不要来纠缠我。”   说出口的话如同利刃,刺伤别人的同时,最终也会刺向自身。   我能清楚地听见旁侧的邢安喉咙滚动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邢安突然低声咒骂了一句,大力地拍了一下车喇叭。   满身粘稠的汗液难受得紧,头脑重新发起涨来,我伸出手摸上额头,上面已经浮起了一层虚汗。   我大抵是,又复热了。   我闭上眼,难受地皱起眉头,攥紧了横在前胸的安全带。   驾驶位上的邢安很快也发觉了我的不对劲,很快便将车停在路边,伸出手摸上我的额头。   “小桐?”   邢安同样也摸出了我的异样,又将手指贴在我的颈侧确认了一下脉搏,急切出声道——   “我们去医院。”   “已经挂过水了,我不想再挂一遍了。”   我拉住邢安的手,象征性地捏了一下他修长的手指而后松开,闭上眼喃喃道——   “回家吧,安安静静睡上一觉就好了。”   邢安沉默了半分钟后发动了车子,这次的车速明显比刚才要快了些。   “我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在副驾驶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发现我被邢安抱在怀里,面前是自家大门。   邢安用下巴蹭了蹭我的额头,低声道——   “开门。”   我伸出手按了指纹,邢安抱着我进了门,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我的房间。   我坐在床上,邢安伸出手替我脱了外套,而后打开卧房的门下了楼。   身上有汗难受得紧,我脱下衣服,直接钻进了被子里。   从小到大我最讨厌的就是生病,那种既难受、又想发出声音,最终却无人应答的感觉真的很糟糕。   就好像是切断了同这个世界所有的联系,只有我一个人孤立无援地沉在黑暗里,无论怎样挣扎都无济于事,最终彻底丧失了发声的权力。   我讨厌这种软弱的无力感,也讨厌什么也做不了的自己。   熬过今晚就会好了。   我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道。   不多时耳边响起水声,我睁开眼,看见邢安手里拿着水盆和毛巾去而复返。   邢安脱了外套,拿出衣柜里的睡衣,托起蜷在被子里的我,将我抱进怀里,用拧到半干的热毛巾擦拭我汗湿的后背。   生病实在是太难受了,难受得我直接落下泪来。   我趴在邢安的颈窝,声音微弱地啜泣。   邢安替我擦了背,又擦了擦我的脖颈和前面汗湿的皮肤,把睡衣给我换好,用洗过的热毛巾擦了擦我哭过的脸。   又一滴泪珠滚落眼睛,我低下头,感觉意识好像漂浮在空中,姜远修的声音在耳边模糊地响起来,我开始无端心慌起来。   邢安放好枕头,回身来抱我,我伸手扯住他的毛衣,将手推在他的肩膀上挣扎起来。   “他还是不打算放过我。”   我摇了摇头,意识开始不清醒起来,推拒的力气越来越大,带着哭腔对邢安道——   “那你放过我吧。”   邢安面色一凛,俯身下来压住我,低头咬上了我的唇。   我吃痛低呼,邢安攥住我两只手的手腕,偏头吻了上来。   微凉的鼻尖蹭过我的脸颊,泪水再次从眼尾涌了出来。   这个吻一开始有些发狠的意味,邢安伸出手抚上我的脸颊,感知到我又哭了之后便越发温柔起来。   心脏狂跳不止,我仰起脖颈,推在他身上所有的力道都被这个绵长的吻卸掉。   邢安喘息着,眼睛里盛满欲望的光,分开后惩罚性地咬了一下我的唇,在我耳边咬牙切齿地低语——   “你休想。”   邢安伸手将之前掀开的被子重新拉了上来,而后用强硬的态度将我锁进他怀里。   我能感觉到他扣在我腰后的手正在用力,邢安将下巴枕在我额头上,夺走了被子里一半的空间,侵略感十足。   “一点了,不许闹了,早点睡。”   柔软的指腹擦了擦我的眼尾,刚刚还胀痛的大脑在一刻也不停的心跳声和近在耳边的低沉嗓音中镇静下来。   耳畔呼吸声明显,我能清楚地感觉到邢安正在隐忍,于是也默不作声地闭了眼,第二次让他在我家留了宿。   休整了一夜,沉重的不适感褪去,周身发了汗,烧也退了。   我洗过澡,换了新睡衣开门,餐桌上只有一碗尚温的清汤面。   我坐下来安静地吃完,外面天光初亮,是个惬意的早晨。   我破天荒第一次产生了想要请假的念头,于是也真的这么做了。   陈远找林灵问出了昨天的来龙去脉,半小时后打来了慰问电话。   “我现在没事了,就是刚生过病,想要暂时休息一下。”   “也好,也差不多该轮到你这个工作狂休息了。”   陈远笑着挂断了电话,我把空碗洗完,出门打车到林灵的酒店拿车。   佛串被我扔在车上,我盯着圆润的珠子微微出神。   寺庙离这儿不远,开车过去不过三十分钟的车程。   到的时候,我捐了些香火钱,元善大师拿着扫把,刚好扫过门口,见我正在捐赠,便双手合十向我行了佛礼。   “大师依旧风采依旧。”   我双手合十,还了佛礼,腕骨上的珠串暴露在大师眼前。   大师恍然,笑问我道——   “施主可有等到你的正缘人回头?”   我面露苦色,浅笑而不语,大师看了我一眼,继续道——   “当初施主正缘之人为了施主,连续三月前来求缘,年纪轻轻,执念却是颇深。”   大师笑着,望向了我手腕上的佛串,继续说道——   “也正因他种下的因,才有了现如今再续前缘的果。”   “施主切记好好珍惜。”   大师双手合十,拿着扫把离开,我望向院里那颗青松,心里五味杂陈。   连登三月寺门求来的东西,足见诚心。   倘若他是真心待我,又怎会在我提出分手之时如此决绝,半分犹豫都没有,仿佛对待陌生人一般绝情。   我下了山,饥肠辘辘,开车到酒店用了一餐,而后打开微信,给程协发了消息。   ——今天有空吗?昨天的诊费还没结。   十分钟后,程协给了回信。   ——下午三点之后有空闲。   我看了眼左手的手表。   现在开车过去,时间刚好。   医院里看诊的病人很多,我在门诊房间外等了一会,程协打开门走了出来,看见我坐在对门的椅子上,便对我招了招手。   “不用七折,直接告诉我出诊费就好。”   “本来也没想要你的出诊费,结药钱就行。”   程协摆摆手,对护士站的护士嘱咐了几句,我结过账之后便带我去了外面放风。   “光明正大翘班?”   “这是我的午休时间。”   程协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饭团吃了起来。   我折返回医院,坐电梯去了楼下的便利店,买了根香肠,买了瓶维生素饮料,又挑了个两个冰皮蛋糕结账。   我从医院大门走出来,把手中的袋子递给程协。   “喏,你的出诊费。”   “那我就收下了。”   程协没和我客气,打开袋子拆了个冰皮蛋糕,把维生素饮料递给我。   “嗯?”   “帮我拧开。”   “……”   我无语地接过瓶子,帮一口嚼了大半个冰皮蛋糕的程协拧开了瓶盖。   “这个真好吃。”   “我什么时候给你带过难吃的?”   我和程协坐在医院外面的长椅上相视着笑起来,我忽然想起昨天晚上程协在房间玄关似乎和邢安说了些什么。   “你昨天……”   刚刚开口,台阶下一阵行李箱滚轮摩擦的刺耳声音响起。   我和程协同时扭头看向声源,只见一头棕色卷毛、皮肤白皙、眼睛呈翠绿色的外国人拽着一个糖果色的橙色行李箱,正向医院大门这边飞奔而来。   “程!”   我上一秒还在惊叹这个外国小哥居然可以拖着那么大的行李箱在医院台阶上狂奔,下一秒身旁的程协就被外国小哥一个飞扑冲歪了半个身子。   程协先是震惊,而后爽朗地张开手臂笑出声来,用英文询问对方怎么追来了。   外国小哥直接给了程协手臂一拳,用英文抱怨对方走的那么匆忙,只在冰箱上留下一张冰冷的便利贴,还声称自己看见的时候心都碎了。   外国小哥坦率而可爱,白皙的鼻尖被冻得通红,委屈巴巴地噘嘴看着程协。   我扶正了被冲倒在地上的维生素饮料,外国小哥这才发现旁边还坐着一个我,又看了看我和程协之间搁得并不算远的距离,问程协我是谁。   “My first love.”   程协毫不避讳,看着外国小哥迅速皱起的五官大声笑起来,很快便收获到了今天的第二拳。   “My boyfriend.”   程协抱着弃行李而不顾的外国小哥,特意用英文向我介绍。   外国小哥这才被程协哄好,抱着程协的脖子对我说了句嗨,而后不加掩饰地盯着我看。   程协笑着转向我,问我刚才想说什么。   “没什么。”   程协手里剩下的半个冰皮蛋糕被他男朋友塞进嘴里,很快便露出了和程协一样的惊喜表情。   我笑着起身,同程协和他的外国男友说了拜拜。   走了两步,我回过头笑起来,用英文说道——   祝你们幸福。   真心的。   【作者有话说】   给好大儿程程安排了个好归宿(爱心) 第94章 不平等条约   寒冷的冬日远没有结束。   比想象中更加久远的严寒拂过面颊,我捧着刚刚买到手的新品奶茶,走在回周逸潮公寓的路上。   下午还有行程要跑。   邢安电影主题曲的录制定在下午一点,周逸潮男友企划拍摄结束的时间是上午九点四十,中间的时间刚好够请工作人员吃饭封口。   我点开对话框,手指交替戳在屏幕上——   拍摄结束,在去请吃饭的路上。   指尖上面是周逸潮同款“嘿嘿”笑着的猫猫表情包,我打完后收回停在发送键上方的手,逐字删除。   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久违的行动很是突兀。   要克制才行。   酒局我向来不喜让自己带的艺人参加,除非实在不得已出现在邀请名单上。   于是我将手机揣进大衣口袋,转向周逸潮道——   “下午自己看着过来。”   “知道了,桐哥。”   我看着自家艺人目光像是某热销品牌的强力胶粘连在叶汐纤细的身躯上,由衷地叹了口气。   其实根本就没怎么听吧。   数不清是人生中第几个酒局了,即便以下午有行程为由推辞,酒杯却还是被导演强制塞进掌心。   我摆了摆手,笑着道——   “下午还要赴邢安导演的约。”   一听是行内大名鼎鼎的导演,对方立刻变了态度,迅速收回了劝酒的手。   “……这样啊…桐哥刚才真是不好意思,看看我!一时太兴奋了才会这样,毕竟接下来还有工作,所以就我们剧组的人喝吧,哈哈,来大家举杯!”   在这个圈子里,名气就是规矩。   想要拒绝,只有祭出邢安的名字才能得救。   明明再清楚不过,却还是在出口的那短暂的一瞬犹豫了。   我并不想借着邢安的名号得到庇护,却仍旧要依附于他。   因为下午行程的事要提前离开,于是我起身打了招呼,翻出钱包里的信用卡,提前离席去一楼大厅签单。   来之前特意选了离录音棚近的酒店,这样也省去了路上来回折腾的时间。   结账之后我乘坐电梯下了停车场,把车子开到路边的停车位,靠在车身上点了根香烟,发丝在凛冽的寒风中遮蔽了视线。   即便努力到了今天,仍旧拒绝不了所有想拒绝的事情。   还是有那么几个身不由己的瞬间,让人不禁怀疑,自己这几年的努力到底算什么。   但回过头看,自身的处境的确相较几年前要好上太多太多,到头来还是要宽慰自己。   无意义的自我内耗,否定与肯定连接成环,反复成为新一轮的死循环。   熟悉又陌生的声线携着笑意在耳边响起。   “能借个火么?”   我抬起头。   风,忽然停了。   “不能。”   看见来人是邢安,我垂下眼眸,缓缓吐了口烟气,刻意忽视了站在一旁的人。   温热的手背贴上冰冷的掌心,我下意识缩起隐藏在口袋中的手,却并非本意地纠缠到对方的指间。   愉悦的低笑声钻进耳朵,下一刻,掌心的打火机便被抽了去。   如出一辙的剧情。   彻底翻转的人物角色。   清脆的弹盖声自耳边响起,火光映得冰冷的掌心看起来暖暖的,松弛的眉宇间隐约可以窥见对方年轻时的那份凌厉。   我看着在对方指间开合的打火机,静默了几秒,站直身体伸出了手——   “用完了就还我吧。”   “等抽完再说。”   打火机自指间急转直下,在邢安的手掌转了一圈,最终没入了对方的口袋。   我抬眸看向邢安,微微蹙眉道——   “大名鼎鼎的导演连一只打火机也要同我讨?”   邢安叼着烟,闻言勾起唇角淡淡一笑,将我两秒之前出口的话尽数奉还。   “大名鼎鼎的经纪人连一只打火机也要同我计较?”   “……”   口角也好,吵架也罢,自己从来都没有赢过。   就连感情也是,输了个一败涂地。   唯一能赢的,大概也只有识相地提前提出分手这一件事了。   “邢导慢慢抽,我去看看我家小朋友。”   我先行掐灭了手中的香烟,干脆利落地拉开了车门,坐上驾驶位面无表情地握上方向盘发动车子。   “一会儿见。”   倒车镜中邢安叼着烟笑着摆手的画面越来越远,我从倒车镜上收回目光,又向下踩了踩油门。   我选的路,大抵是不能回头望的。   进录影棚的时候,周逸潮已经提前就位了。   我同工作室的老师们打过招呼后坐到外面的沙发上,视线落在对方的身上。   年轻总是占有放肆一搏的优势,总是拥有无限的可能性,总是享有放肆追逐的资格,总是持有最昂贵的本钱。   如若自己是二十五岁的年纪,刚才在地下停车场的时候,就该在邢安钻进自己的口袋摸打火机的瞬息握上对方的掌心吻上去。   只是人生没有那么多如果,也不存在什么时光倒流。   太多的熟面孔接二连三的出现,无一不在提醒着我,我和邢安曾经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隔阂。   而时至今日,也未能完全消除。   我看着更多存在于记忆中的那个男人推开录音棚的门走进来,笑着同周围的人打了招呼,俯身和棚里的周逸潮聊天,举手投足间仅显沉稳与内敛。   我强迫自己收回视线,把注意力投向手边累积的工作上。   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各种意义上。   有邢安这位名导演盯着,自然也不用我去操多余的心。   我坐在外面的沙发上自公文包里拿出艺人培养方案,连上蓝牙耳机轮番查阅练习生的视频进行标注。   过多的资料和视频看得人身心疲惫,我闭上眼揉了揉眉心,手上忽地一轻。   刚刚还盯着进度的男人不知何时坐到了自己身边,正低垂着目光翻阅着自己刚刚写完评价的培养方案。   “邢导不去监工了?”   “你带出来的小朋友真的很优秀,我没什么可以挑剔了。”   我看了里面的周逸潮一眼,摘掉了耳朵上挂着的蓝牙耳机,向后枕在沙发靠背上。   休息一会儿也好。   周逸潮舒缓哀伤的声音流进耳朵,我听着录音棚里的旋律闭上眼,突然很想在旁边点上一根烟。   搁置在沙发上的指尖传来触感,大约是对方放回的培养方案。   我这么想着,逐渐放松了身体。   一会要驱车回英爵一趟,练习视频还不够,眼缘有时候也很重要。   干燥粗糙的掌心覆上温热的手背,我惊慌地睁开眼,看见邢安正一点一点地扣上我的五指。   我奋力想要甩开,然而邢安抓着我的手却一直在用力。   在不断拉扯中,邢安折起的衣袖下方露出一串光洁的佛珠,显然已经佩戴了多年,然而上面的串绳却像是最近才换的。   明明一直以来也没有看见对方经常佩戴,事到如今却来展露痕迹。   圆润的珠子轻微地擦过手背,我停止发力,眼圈泛起红来。   “邢导、桐哥,逸潮今天状态很好,录制已经基本完成了。”   音乐总监挪过转椅,同我和邢安说道。   在对方视线调转的同时,那本艺人培养方案被邢安轻轻搁在相握的掌心上,因此在对方彻底转过来时,并没有发觉我和邢安之间的异常。   太过残忍的体贴。   我垂下头一语不发,直到周逸潮出了录音棚,邢安才收回了那只握住我的手。   手背两侧隐隐有些发红,嘱托完周逸潮,我自口袋里摸出烟盒,香烟叼进嘴里才反应过来缺了什么。   刚出录音棚大门的邢安缓步走到自己面前,腕骨上的佛珠很是惹眼。   我立刻转过身迈开了步子。   “你家小朋友二月份有档期么?”   我转过身,看邢安挥了挥手中的打火机,露出了一个吃定我不会拒绝的笑意。   如此好的资源送上门,根本没有理由拒绝。   理智告诉我应该过去,然而情感却在告诉我不能。   我沉默着坐进邢安车里副驾驶的位置。   “反派角色,二月十号试镜。”   我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香烟,径直递到邢安身前。   薄荷的香气传来,我盯着对面的奥迪,将烟凑到嘴边,缓缓吐了口烟气。   燃着火星的香烟自唇边抽离的瞬间,坐在驾驶位的邢安忽然俯身吻了上来。   快要窒息般的痛感席卷周身。   我推开邢安的肩膀,将烟重新贴上唇,对着邢安摊开手掌,声线尽可能平稳地说道——   “时间,地点,剧本……”   顿了一下,我继续补充道——   “还有我的打火机。”   邢安被我推开后并未动作,反而相较之前更加贴近了些距离。   “那就和我见面吧。”   “你想拿到的,见一次得一样。”   我盯着烟雾后邢安模糊的笑脸别过头去。   机会摆在面前,与之对等的代价也一并奉上。   我拉开副驾驶的门,答应了邢安的要求。   即便是六年后的现在,我和他仍旧做不到平等。   “小桐,明天早上见。”   邢安探出车窗,恶劣地将我的打火机夹在指尖,像是炫耀某种战利品一般笑得开朗。   我按下口袋中的车钥匙按键,拉开驾驶位车门,回身系上安全带,掐烟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我想要再点上一根烟平复思绪,然而打火机此刻早已成为了别人掌中的战利品。   我不满地拍了一下喇叭,故意按给此刻尚在车内的邢安听,而后转动方向盘,将手中的烟盒扔到了副驾驶的座位,径直驶出了地下车库。   【作者有话说】   晚点还有一更 第95章 蜕变   拉开窗帘,熹微的晨光雾蒙蒙地自视界上方渗透。   一月的清晨凉意十足,从窗口处望去的庭院里如同现在的时节一般萧瑟。   ——到了。   手机屏幕亮起,我披了件深灰色的针织长衫,随手拿了副黑框眼镜戴在鼻梁上,将脚塞进玄关的灰棕色皮鞋里,推开门打开咖啡色的栅栏,带着一身冷气俯身钻进了邢安副驾驶的座位。   “……邢导早。”   早上冷意寒人,又是难得的休息日,真搞不懂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邢安非要放在这个时候说。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忍耐一会还算可以接受。   反正本来也不打算和邢安久聊。   我偏转目光,直奔主题——   “我赴了约,希望邢导也能遵守承诺给我相应的情报。”   “自然。”   邢安把烟盒掂至手中,自左胸口袋摸出从我那里扣下的打火机,拇指轻轻挑起,在我眼下晃了一遭。   我当即蹙起眉头道——   “不需要谈很久,所以烟还是别抽了吧。”   “好。”   邢安眼里浮起笑意,将烟盒同打火机一起放回口袋,开口道——   “试镜开始的时间是……”   视线相交的瞬间,我别过头去,左下角的视界内横过一条手臂,将副驾驶的安全带扣紧。   邢安握上方向盘,嘴角弯起踩下油门,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任何拖泥带水,显然事先已经计划好了。   “骗子!”   “乖,我们先去吃个早饭再谈。”   “停车!我要下去!”   我当即便按开了安全扣。   “小桐。我低血糖有多严重你是知道的。”   车子发动,我刚解开束缚,闻言还是停止了抗拒,沉默着将弹开的安全带重新扣了回去,偏过头看向车窗外的景色。   卑鄙。   二十分钟的车程不算短也不算长,邢安把车停在古色古香的巷口,亲自下车拉开副驾车门,而后去后座取出大衣披在了我身上。   “路不是很长,很快就到。”   邢安走在前面,领着我在巷子里拐来拐去,时不时回头望一望,似乎很怕我中途偷偷跑掉,而后弯起唇角,将我引进了一家店门。   “小安来啦,快坐快坐。”   一个苍老的妇人热络地向邢安招呼着,邢安侧过身,将身后的我让了出来。   “奶奶您看我带谁来了。”   “哎呦这不是小桐么?还真的让你给寻着了!快里面坐!”   我这才认出,面前的这个妇人是当初那家鸡汤馄饨店的老板娘。   邢安回身拉了一把我身上悬空的大衣衣袖,对着还在晃神的我做了个请入座的手势。   “奶奶,我们还是老样子。”   “你们先坐,马上就来!”   我找了当初我常坐的角落落座,抬眸狠狠瞪了邢安一眼。   奶奶面前,还真不好直接骂他走人。   两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馄饨很快便上了桌,一碗多加了干虾仁,一碗多加了香菜。   邢安端走了多加香菜的那碗馄饨,低头盛了一个送至嘴边,除了递给我餐具,并未过多地理会我。   大抵已经到了极限。   店里的生意不是一般地好,很快周遭便热闹起来,我和邢安谁也没有先说话,只不过两碗馄饨全都连汤都不剩地见了底。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事、很多人早就变了,但面前这碗馄饨的鲜美味道却始终没有变。   只因对方一句想吃,就拿出手机提前预定,匆忙跑出宿舍穿过几个红绿灯,绕过好几个巷口奔去。   我仍旧记得当初那个在店里给邢安打包馄饨的自己。   回忆杀。   真真算得上是好手段。   邢安放下碗筷,我不露声色地咬住下唇,目光盯着面前的空碗,自喉咙中破碎地挤出字句——   “现在可以说了吧?”   “上午十点。”   得到答案的我立刻头也不回地起身向外走去。   我披着邢安的大衣,在路边挥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报了家里的地址。   出租车内的温度显然要更低,我穿上邢安的大衣,回到公寓便将其叠好,而后钻进了被子里。   昨晚熬夜工作,今天早起喝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更适合头脑放空直接补觉。   这一觉睡到了下午两点,喉咙干渴得过分。   从被子里挣扎着起身,喝了杯尚温的水,肚子叫了一声。   大抵是又饿了。   我换好衣服,准备出门找家店,在冷天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热汤面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坐在店里,面刚刚吃了一半,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林灵。   我放下筷子,接通了电话。   “喂。”   “桐哥……”   一向开朗的小姑娘此刻语气低沉,毫无生气,声音中隐隐带了点哭腔。   “我刚通知被换掉了。”   换角的事在圈子里不算稀奇事,但签了合同还被换掉,解释便只剩下一个。   “我知道了,我来处理,很快。”   我挂掉林灵的电话,直接拨通了徐导的手机。   “林灵这孩子被换掉我其实也是不愿看见的,主要还是投资方那边……”   “我知道,麻烦您将姜远修的联系方式给我。”   “我现在发你。”   “谢谢徐导。”   得到号码,我第一时间打了过去,电话直到自动挂断前一秒才被接通,对方懒洋洋又带着得意的声音通过听筒传来——   “有事吗?”   我懒得同姜远修这种人废话,直接问道——   “你想在哪里见面?”   “我今天没空,改天再说吧。”   姜远修仗着自己投资人的身份,现在想用林灵的女主角色吊着我反复折磨。   他还是六年前那个喜欢玩弄和贬低别人的姜远修,我却不是当年可以被随便捏在手里、踩在脚下的徐桐了。   “哦,是吗?”   我将尾音拉长,低头吃了两口面条,故意将吃东西的响动给电话另一头的姜远修听,而后口齿不清地说道——   “既然你今天没什么时间,那我们明天见。”   电话那头的姜远修立刻不悦地打断了我。   “徐桐,我明天没有时间见你。”   相比于刚开始语音语调中透出的愉悦,姜远修此刻的语气明显冷硬了许多,显然对于我一边吃东西,一边用满不在乎的口气同他说话表示不满。   “你会来找我的,姜远修。”   我反客为主,嗤笑一声继续说道——   “不过如果是明天或者以后的话,我恐怕没空留给你。”   “徐桐,我劝你认清你现在的地位!”   “我什么地位我清楚得很,锦绣茶庄,我只等你一个小时,爱来不来。”   我挂掉电话,慢条斯理地喝完手里的面汤,而后直接起身去了隔壁的茶庄。   这儿的茶庄当初闲来无事跟着陈远投了一笔,生意越做越好,现在我也算是大股东之一,根本不用考虑提前定位的问题。   我挑了件偏房,也没让老板上很好的茶,直接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   姜远修果然如我所料,只在时间快要接近尾声时才出现,见我半躺着,当即便冷哼一声。   “果然你还是和当年一样上不了台面。”   引座的服务员当即愣了一下,我等得快要睡着了,好不容易才听见姜远修嘲讽我的声音,勉强来了点精神,半睁着眼睛摆了摆手,让服务员出去,顺便把包房的门带上。   我抬眼扫了姜远修一眼,慢悠悠地从座椅上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   “我的人明天回剧组,你带来的那个女艺人比我还上不了台面,如果我到时候看见她还占着女一的位置,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徐桐,我看你是还没睡醒吧?现在剧组要换谁,是我说了算,如今轮到你来求着见我,而不是我来求你。”   姜远修自以为运筹帷幄,以为我是虚张声势正在恐吓他,见我倒茶,也抬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而后送入了口中。   劣质的茶渣味使得姜远修立刻将嘴里的茶吐了出来,我抬手将面前杯子里的茶倒回茶壶,笑着对上姜远修怨毒的目光。   “喝茶品都不品就吐。姜远修,你也一样上不了台面。”   我打开手机,将那日林灵因为姜远修的刁难在剧组反复拍摄淋雨视频的画面播放给姜远修看。   “你不追星,大概不知道我家林灵现在只在国内就有三千万的粉丝。”   “你说我要是直接将视频发了,你是不是要移民或者不出门才能正常生活。”   我笑着弯起嘴角,看姜远修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哦我差点忘了,你知道人肉搜索吗?无论你住在哪里,只要还使用智能产品,总会有人找到你身处何地。”   “你要见识一下吗?什么是粉丝的力量?”   我将手机揣进口袋里,而后起身拉开了偏房的拉门。   “姜远修,记住我今天说的话,我没有时间也并不想去理会你,我希望你能从我的生活中滚出去,越快越好。”   我头也不回地关上了偏房的拉门,很快便听到了房间里茶壶碎裂的声音。   我挺直背脊,吐出口气身心愉悦,而后拨通了林灵的电话。   “明天和我去剧组,一切如常,你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演好你的戏。”   “真的吗桐哥!”   “行了挂了,要开车了。”   “桐哥万岁!芜湖!”   我解锁车门,听见电话另一端传来小姑娘兴奋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   我这几年经纪人,可不是白当的。 第96章 眠   姜远修带来的新女一只在剧组出现了半天便撤出得无影无踪。   林灵回了剧组,重新担起女主的角色,之前拍过的戏份没有白费,姜远修碍于舆论,也不再兴风作浪。   我与姜远修本就没有多少交集,锦绣茶庄之后便也没什么必要再见了。   周逸潮的男友企划剪辑全部完成,已经做好计划开始放出,辅助直播表也同周逸潮商量过,已经排好。   与邢安之间的约定,也只剩下三面。   所有的事情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前一阵子的筹备也都得到了应有的回报,我悬着的心也落回了原处,终于能够卸下重担。   周逸潮今天在公司里拍男友企划封面,不用我盯着,也不用担心狗仔私生一系列的安全隐私问题。   难得在公司得了清闲,我便在自己办公室里断断续续地睡了一整个下午。   下班时间的闹钟响起,这次偷懒偷了个彻底,我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倒像是要把这一阵子所有的失眠的份补回去一样。   我迷迷糊糊地从办公桌上起身,按掉闹钟,意外在手机屏幕上发现自己半边脸被压出了红印。   我从口袋里翻出口罩,理了理自己睡翘的头发,只觉睡的这一觉格外困倦,总觉不够,在电梯里也是昏昏欲睡,眼睛几次几欲闭上。   出了电梯,我深知今天不能疲劳驾驶,打开手机找到了开周逸潮保姆车的李师傅。   大门的光亮被一片影子挡住,我只当是旋转门维修放了障碍物,低头打字,步伐向右侧迈去,却不想面前的影子跟着也动了起来。   我抬起头,正好对上邢安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我便知,今天是躲不过了。   “有时间吗?”   “我能说没有么?”   第二次出现在英爵的邢安还是同上次一样,迅速吸引了一楼大厅里的大部分目光。   更有甚者,下班都不向外走了,直接停在大门门口,回身向我和邢安这边望过来。   “请你看音乐剧。”   邢安拿出口袋里的两张票,捻在指间递给我一张。   我将聊天框内的编辑信息逐字删除,而后将手机锁屏放入口袋,接过了邢安手里的演出票。   生来便优异的人从不会在意他人目光,邢安只是笔直地站着,不顾英爵一楼其他人的目光,从始至终只盯着我一个。   我和邢安不站在大门口挡路,已经算是很有涵养了。   我之前同他在一起时总会在意别人的目光,现在倒是因为职业逐渐习惯了,或者说已经被看得麻木了,倒也没什么所谓。   但这里的确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我也不是很想在娱乐公司里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很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那你开车。”   “好。”   看邢安唇角勾笑看我的样子,明显是看到了我的屏幕,我也懒得掩饰,径直带着邢安避开下班的几部电梯,折返到另一侧的货梯前,抬手按了向下的按钮。   我看向淡紫色票身上面印着的演出时间以及地点,发现正式演出的入场时间在晚上七点,也就是两个小时后。   到了地下停车场,邢安将手横在我身前摊开,朝我提了提指尖。   “钥匙。”   “……”   我抬头扫了邢安一眼,不给他再次来英爵提车见我的机会,迂回道——   “开你的吧。”   “都舍得使唤我当你的司机了,开什么车不是该由司机本人决定么?”   和聪明人说话大多数时候会省去不必要的麻烦,但这也就意味着,有时候同聪明人之间的沟通会变得很麻烦。   就譬如现在,我和邢安都清楚,开哪辆车到底意味着什么。   的确是我理亏利用他在先,而且我现在仍旧困倦得很,没精力再同邢安这样的聪明人来来回回地绕弯子,于是便从口袋中提了车钥匙放在邢安掌心报了停车的方位,无力道——   “D2,我的车牌你认识。”   邢安张开手掌,将钥匙和我的手一同握了起来。   “给司机带个路。嗯?”   至少来了两次英爵,某个欲擒故纵又善于观察的男人根本不会不知道D区在哪儿。   我不满地轻踢了一下邢安的鞋跟,眼睛落在我俩相握的手上示意他松开。   邢安用另一只手揉了揉我皱起的眉心,嘴角勾笑,只是站在原地看着我发脾气,倒是没有半分收手的意思。   我无奈至极,只好领着邢安去提车,路过C区时,一声嘹亮的口哨自耳际划过。   我转过头,看见陈远胳膊搭上车门,冲我背后的邢安挑了挑眉。   “你什么时候把我们英爵的人拐走的?不打招呼可不道德啊邢导!”   邢安轻笑一声,向着车里的陈远挥了挥手算是打了招呼,我使劲从邢安掌心向外抽手没能成功,只能站在原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我们英爵没了徐桐可不行,你要是硬抢我可第一个不同意。”   陈远扫了一眼我和邢安握着的手,表情要多丰富有多丰富,娘家人的复杂在陈远脸上一览无遗。   “谁和你说我们在一起了?”   我气急败坏,又踢了邢安鞋跟一脚,刚想同陈远解释,就被身后的邢安截走了话题。   “还在追。”   “追到手了别通知我,我不想包大份红包。”   陈远摆了摆手,一脚油门直接离开了停车场抽身而去。   果然狐狸就是狐狸,永远精打细算。   我回身瞪了邢安一眼,没好气道——   “这下你满意了?”   “还不够满意。”   “怎么?需不需要帮大名鼎鼎的邢导请个狗仔还是记者现在拍上一张,然后昭告天下你邢安现在正在追求我徐桐?”   “那倒是没什么必要,你尽快答应我就行。”   “你开不开车?不开车我现在就叫代驾!”   我愈发不耐烦,邢安收了笑,长腿一迈,拉着我走到副驾,解锁后贴心地替我拉开了车门。   我坐上座位,一侧的安全带被邢安握在指间,薄荷气味在车内狭窄的空间里蔓延,邢安俯身帮我系好安全带,用食指轻轻点了点我眉心,看着我语气温柔道——   “别气了,带你吃饭,我请客。”   同年少时期相比,邢安脸上的轮廓更加清晰,此刻眉眼舒展,唇角勾笑,没有半分在片场的压迫感。   无论是学生时代还是现在,只要同邢安那双眼对视,我就会莫名平静下来。   我突然觉得口罩有点闷,但又不想被邢安看见脸上未消的红印,于是便不自在地扯了扯鼻梁上的口罩。   “……去哪儿?”   “看你想吃什么?”   邢安见我情绪稳定过后笑意更深,将双手搭在我座位两侧,微微倾身。   “随便。”   我将手放在邢安右肩,略微推阻,邢安后退关上副驾驶的门,绕过我面前的车窗,坐到了我旁边。   “我刚回国时吃了一家家常小炒,味道不错,正好离剧场也很近。”   安全带落锁的清脆“咯哒”声响起,我点头算作同意,出停车场时光影晃过眼睛,我打了个哈欠,眼前的景色因为困意模糊起来。   “路程大概半小时,可以休息一下。”   听见邢安这么说,我便将座椅向后调到合适的位置然后闭上眼睛。   刚刚还有困意,不知是不是邢安在我旁侧开车的缘故,我闭上眼睛待了一会儿,怎么都睡不着,于是索性起身放了首轻音乐,而后再躺回原处,重新闭起眼睛。   “睡不着?”   “因为使唤人心里不安。”   我抱起手臂,一旁的邢安笑出声来,伸出手探了探我额头,而后收回了手。   “又不会有人天天发热……”   我睁开眼睛小声嘀咕,邢安转头看了我一眼,笑了一下,似乎看出我并不想过多言语,而后专注开起车来。   从前更多的是我追着邢安走,现在角色反转,对方追着我,展露出许多之前我从未见过的另一面。   明明害怕重蹈覆辙不想靠近,却总是止不住地感到新鲜。   好奇心一旦冒出了头,便总是无法遏止。   我叹了口气,在行驶过程中不知何时闭上了双眼,再睁开时,便看见解开安全带看着我的邢安。   “吃饭了。”   我揉了揉眼睛,哑着嗓子,半带气音地问邢安道——   “……我睡了多久?”   “十分钟左右,不是很长。”   我点点头,将手放在眼睛上揉了揉,等到意识清醒些后推开了副驾驶的门。   我下意识朝着最近的餐馆走去,邢安从身后拉住我的手,而后站到了我的身后。   “小桐,这边。”   我疑惑地回过头看向邢安,邢安拉着我过了马路,而后绕进了巷子。   一个被烟火熏黑了边缘的淡红色背景的招牌出现在眼前,放在从前,这家店绝不可能同邢安产生任何联系。   我看向旁侧的邢安,邢安松开我的手先一步踏进店门,将手机放在一张尚空的桌面上,手疾眼快地抢了两张椅子,示意我坐下,而后去厨房点餐。   店里全是嘈杂的人声,我刚落座,店门口就进来了四位中年大哥,店里已经没有地方可坐了,他们只好招呼老板打包菜品。   邢安点菜回来,盛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米饭,绕过几桌食客,坐在我帮他守着的塑料椅子上。   后厨关了一扇半掩的门,大勺下的火光从里面透出来,店里到处都是诱人的香气,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点了两个不是很费功夫的炒菜,很快就好。”   邢安从一旁的铁桶里抽出两双方便筷子,用桌上的小张餐巾纸擦了擦桌面,眉头微蹙,回过头望向厨房那边。   “怎么发现的店?”   “刚下飞机饿得脱力,问了附近的人最近的餐馆是哪里就来了,味道是真的不错。”   邢安夸不错的地方少之又少,在这儿闻了十多分钟的香气,看到很多人满足的表情,我知他所言非虚。   我看过邢安站在领奖台上的样子,看过邢安目光凌厉生气的样子,看过邢安闭上眼安稳睡眠的样子,看过邢安陷于欲望的样子,看过邢安在片场运筹帷幄的样子,也看过邢安执拗疯狂的样子。   此刻坐在我旁边的他,褪去了一身光环,只是和我一样等待美味的平凡食客。   我从未感觉同邢安如此接近,我盯着邢安看了许久,直到传菜的大姐端着两盘菜喊了两遍“四十二”的号码。   我旁边的邢安举起手示意,大姐穿过几张桌子,放下菜后便迅速回了后厨端菜喊号。   红烧茄子和糖醋里脊的香味钻进鼻腔,我伸出手掰开筷子,同样饥肠辘辘的邢安也没有同我客气,直接开动。   半个小时后要去看音乐剧演出的两个人此刻挤在一间小馆子里,丢掉所有用餐礼仪只专注于填饱肚子。   我揣着剧院的票,和邢安一起在烟火气十足的店里埋头吃着热气四溢的小炒。   又是一次新奇的经历。   吃过了饭,我摸了摸吃撑的肚子和邢安一起出了门,走到停车场,身上饭菜的烟火香气还未完全散去,刚好我车上备了除味喷雾,可以拿出来分享。   坐进剧场,灯光暗下来,音乐剧看了一半,吃饱后困意成倍增长,眼皮越来越沉,一旁的邢安伸出手让我靠在他肩膀上,有了依靠后我便肆无忌惮地睡了过去。   等到灯光在我的眼皮留下灼意,我这才从睡梦中回到现实。   身旁的人都在鼓掌,脖子睡的有些发酸,我坐正身体,准备接受邢安的调笑,偏过头却发现邢安也在睡觉。   而且因为我的偏离,邢安的头失去支撑,正有向我这边栽倒的意思。   我伸手推了推邢安的肩膀把人叫醒,邢安睁眼前,我看见对方眼下有一圈淡淡的黑眼圈痕迹。   被我察觉到补眠的邢安在出剧场的路上一语不发,我这一天真的睡足了,便主动拿了钥匙赶了邢安去副驾驶。   加班工作还来找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追人最起码也要考虑一下自身情况吧?   在送邢安回他公寓的路上,邢安几次想要同我开口,然而前前后后也没有说出些什么,尤其在我忍不住笑了他之后,便干脆坐在副驾闭了口,沉默不言地扭过头看风景。   我憋着笑停了车,看对方挺直背脊头也不回地进了公寓楼。   一票难求的演出我和邢安拿了入场券进去睡觉,光是想想就觉得好笑。   整个夜晚似乎只能用不可思议来形容了。   我不知道这些年对方经历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邢安的确与从前不同了。   我一脚油门驶离邢安家楼下,意外发现镜子中的我在笑。   这明显算不上什么好的征兆。   回了家,洗完漱换了衣服我躺在床上拿出手机,按照我同邢安的条约,发了短信过去。   ——地点。   手机屏幕隔了五分钟后亮起。   ——奥体中心。   得到答案后我息了屏,调出助眠主题视频,连接上房间里的蓝牙音箱循环播放。   今晚再睡恐怕是难了。   【作者有话说】   烟烟子月末报道 第97章 酩酊   邢安隔了一天晚上来英爵取了车。   在英爵的地下停车场看见邢安,在我这里不知何时已经成为了一件见怪不怪的事了。   走在我旁边的陈远看见邢安后立刻识趣地加快了脚步,迅速将我甩在了身后,生怕走慢一点就变成闪亮的灯泡。   这次不等邢安先开口,我迈着步子主动走到邢安面前,将手掌摊开,率先发难——   “剧本。”   “我只是来提车,这不算正式见面,小桐。”   邢安看了我伸出来的手心一眼,而后伸手握住顺势一拉,将我带进他身边,微微俯身在我耳边道——   “除非你和我走。”   我在邢安有温度的怀里微微蹙眉,抬眸看向对方,邢安松开握住我的手,识趣地后退一步,笑着解了车门的锁。   邢安断定我不会同他离开,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我却偏不想他如意。   “好啊。”   我走到车旁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主动扣了安全带,而后微微偏头看向车窗外的人——   主动权总不会永远只握在一个人手里。   邢安见我如此,略微惊讶地挑眉,迟半秒笑开,而后坐进了驾驶位关上了车门。   狭窄空间里的空气涌进一阵清凉的薄荷香气,邢安脱掉外面披着的棉服放到后座,露出里面穿着的黑色长款大衣。   和上次剧组杀青请客时的那个雪夜穿的款式很是类似,但看领口的设计不是同一件,而且邢安今晚还在上面别了枚胸针。   我心下了然,于是侧过身子问邢安道——   “今晚有约?”   “你的竞争对手请我吃饭。”   我顿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对方指的应该是几天后周逸潮需要参加的试镜。   倒是没想到同行竟然会下手这么早。   我感慨于行业黑手来得如此之快,坐在旁边的邢安发动车子,抬起左手理了理领口,右手单手转动方向盘挪车,微微侧头问我道——   “先送你回去?”   我将手揣在口袋里,放松地向后靠在椅背上,淡然说道——   “这种场合我不在岂不是很亏,谁在背后说我们英爵艺人的坏话我都不知道。”   邢安看我快要和背后的座椅融为一体轻笑出声,而后驶出了地下车库。   我从侧后方看着邢安专注开车的侧脸,忽然心血来潮,开口道——   “我有个问题。”   “嗯?”   邢安视线未从车窗前移开,下巴倒是向我这边倾了倾。   “我需要单独请你吃饭么?”   邢安驶过红绿灯路口,唇角浮出一抹笑意。   “如果不向我要打火机的话。”   “那还是算了。”   我环抱手臂,完全将自身重量压到座椅上,闭上眼睛对邢安道——   “到了叫我。”   “最近很忙?”   “不忙,不如说这应该算是我这一段时间内最清闲的日子了。”   我动了动肩膀,眼睛并未睁开,一边答话,一边在靠椅上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躺好。   “怎么最近我见你的时候,你总是在车里睡觉?”   “可能因为你天生就有催眠药的体质。”   我半开玩笑,不打算再回话,却听见邢安用一本正经的语气对我说道——   “因为你和我在一起时很放松,小桐。”   我心头一震,不敢睁开眼睛同邢安对视,只能装作鸵鸟,充耳不闻。   邢安也同样知道我不可能这么快入睡,但也没逼迫我说出那些我并不想承认的事实。   有些事情点到为止,心照不宣。   邢安停车的地方是市中心一家高档酒店,足以看出对方想拿下角色的决心。   我正盘算着怎么游刃有余地在对家面前打上一场胜仗,谁知道一推开包间的门,就看见我的对家们——几乎每家在业界里有头有脸以及小有名气的娱乐公司都派了最能说会道的狐狸级别的人物前来。   原本计划只应付一个,进去才知道是要针对一群。   这人怎么就看我上车,到了才说!   我当即斜视站在我旁侧的邢安,邢安用只有我和他能听见的声音对我解释道——   “下午有事找了制片,借他手群发的,聚在一起总好过每天都有人找上门。”   “对对对,名导演的时间都很宝贵。”   我敷衍点头,其实早就想翻老谋深算的邢安一个白眼,碍于对家太多还要保持优雅只好作罢。   早知道还不如不上邢安这辆贼车。   “因为要留出时间见你。”   逢场作戏的场合里,邢安眼神坚定地看了我一眼,而后率先迈开步子入座。   心跳漏了一拍,我愣了半秒,而后紧跟在邢安身后也入了座。   俗套的入座寒暄必不可少,邢安手握剧本和选角大权,听见的高级修饰后的恭维自然也不会少,邢安点头礼貌回应并未多言。   对邢安都是夸赞之词,只不过到了我这儿,就变成了高级修饰后“疑似处心积虑打听消息而后跟在邢安身后混进来的”了。   去年爆火的古偶剧英爵艺人试镜时略胜一筹,男一扮演者经纪人临时有事拜托我帮忙接一下人,而后就传出了导演是迫于我英爵接班人的身份和权威而临时换角的重磅八卦新闻。   当时为了澄清这种原则性红线新闻,英爵花费了不少的时间精力,而罪魁祸首就是我面前坐着的这位——   即便带着艺人也没能拿下男一剧本,现在还要在这种场合率先拉踩我寻找存在感的人。   很多时候身份并不是什么秘密,只要别有用心的人想,就随时可以利用我的身份作为切入点大做文章。   我并没打算理会这种小人,权当听不见,偏过头望向邢安手前摆着的菜单。   饿了,想吃饭。   “人是我请来的,和诸位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最敬重的业内知名经纪人徐桐,我想在座的各位都是同行应该不陌生,不用我过多介绍了。”   我从未想到有朝一日会从邢安的口中得到如此高的评价,就像是这几年许多人看见的还有没看见的那些没日没夜的工作全部得到了肯定一样。   就连父亲也未曾对我提过一次的夸赞,今日在这种虚伪无比的场合从邢安的口中郑重地说出。   我奋力压下内里翻腾的情绪,看邢安读懂我的暗示,垂眸翻开了手边的那本菜谱,站在一旁备着的服务员立刻识相地上前准备点菜。   “认识认识,徐经纪人是我们几个人当中最年轻的,年少有为,年少有为嘛。”   有些人看似是在附和,实际上举起酒杯看向我的眼神却并不怀有好意,但碍于坐在主位的邢安的面子,也没再明晃晃地发难。   率先攻击我的对家看出邢安维护我的态度,立刻端酒赔罪。   这种风水轮流转的局势有一段时间未见,现在重新经历还真是觉得有点意思。   我举起酒杯,站起身弯起唇角道——   “我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有幸参与了英爵内部的几场重要决策,和各位前辈比起来资历尚浅,还是要和各位多学习,毕竟我这消息还是太闭塞了,要不是下班偶然碰见邢导,都不知道今天还有这种饭局。”   最后一句我故意说的刺耳,酒桌上除了邢安都拿起酒杯各怀心思地喝了一轮酒。   他们内涵我阅历不足,我就内涵他们走不正当渠道。   都是修行了千年的狐狸,在这儿玩什么聊斋。   邢安抬眸看了落座的我一眼,似乎有点责怪我主动跳出他庇佑的舒适圈正大光明地引战,又好像是重新认识了作为经纪人的徐桐。   无论邢安怎么想怎么看,我就是我,这就是英爵出身的经纪人应该有的姿态。   但这种过于张扬的做法显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酒局散了,其他人先后同邢安打招呼离开,只有我还坐在原位,醉的一塌糊涂,连扶着桌子站起身来都变成了一件无比艰难的事。   我缓慢眨动眼睛,感觉感官在酒精的作用下变得迟缓,有人来搀我,我下意识挥开了对方的手。   “小桐。”   直到听见最亲密的那个称呼,我才反应过来,从座位上试图扶起我的人是邢安。   我放松了戒备,感觉自己已经喝到脚步虚浮的程度,只能把身体所有的重量都压在邢安身上。   邢安环住我,将我的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因为我毫无力气可言,走路也歪歪斜斜,使得我和邢安连走到包房门口这件小事都变得艰难。   此刻恰好碰见酒店的服务生前来清点整理包房,邢安握住我快要松开他肩膀的手向服务生说了些什么。   因为醉得太过厉害我并没有听清,但是却在恍惚间看清了服务生折返后毕恭毕敬递给邢安的房卡。   走到门口,我左腿迈步时没有使上力气,身子忽地一歪险些摔倒,邢安奋力揽住我的腰,这才将我拉回正轨。   视界从左至右又从下而上剧烈地晃动了两次,等我摆脱连续而短暂的晕眩感再次睁眼,发现自己双腿已经完全悬空,整个人直接趴在了邢安的背上。   这个场景莫名让我回想起当初没分手前,同邢安一起在寺庙里求过佛串下山时,邢安也是如同现在这般,背着我走的很稳。   【作者有话说】   梦回佛寺~   晚点还有一章~   通常月末更新哦~ 第98章 重蹈覆辙   邢安背着我走进电梯,而后按下了二十二层。   看见熟悉的电梯按键在眼前出现重影,我自邢安背上伸出手,奋力地伸向前方——   邢安不清楚我的意图,但看我即将要从他背上探出身子,怕我就此摔下去便顺着我用力的方位向前走了一步。   我终于如愿地摸到了电梯按键,于是便胡乱地摸索着,又按了三个未被选中的楼层。   确保安全后,我便将伸出的胳膊收回,重新环上邢安的肩膀安静下来。   “都醉成这样,还犯职业病?嗯?”   我垂下头不发一言,看着腕骨上戴着的圆润光亮的佛珠突然悲从中来,眼泪无声地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砸在邢安黑色的大衣背后。   邢安托着我双腿,侧过身用手里捏着的房卡刷开了房门,进屋后用腿勾上了身后半开的门。   邢安背着我走到内屋,将我放在床边,而后走到窗前拉上了窗帘,转身想要重新安置我,发现我哭了之后立刻迈开腿迅速走到我身边,将手扶在我的肩膀上。   “小桐?”   模糊视界中,邢安无措的表情在眼前放大。   眼泪不断滴在腿上,我哭到抽气,邢安挨着我坐下来,双手扶上我的双肩,让我靠进他怀里。   “怎么了?”   “疼……”   “哪里疼?”   “疼,我疼!邢安…疼……”   心口好似撕裂一般疼痛,我揪住领口,新的眼泪很快涌上,复而掉落下来。   邢安拿出口袋里的帕子帮我擦眼泪,脸上的表情在我不曾间断的哭泣声中逐渐变得慌乱,连给我擦泪的手指都微微颤抖起来。   “除了心脏还有别的地方痛吗?需要叫急救吗?”   “不要,不要急救,你离我远点,就,就好。”   我一只手揪住领口,另一只手挥掉邢安放在我肩膀的手,因为反作用力整个人向后仰去。   邢安手疾眼快地拉住我,将我重新拥回怀里,右手揽住我的腰。   我松开揪着领口的手,直接锤上邢安的肩膀吼道——   “你走开!”   “与我有关吗?你胸口痛与我有关是吗?小桐。”   小心翼翼的询问语气,捶打邢安的手被他握进掌心,喝醉后本就没什么力气,这下完全失去了发泄点,我很快便沮丧起来。   我将头靠在邢安胳膊上,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控诉——   “自从,喜欢上你之后,就一直,一直在疼……”   “看见你会,会疼,看不见,也疼……”   “明明,明明都已经…打算,打算放弃了,为什,为什么事到如今,你还,还是来招惹我……”   “你又为什么,今天,要维护我……你到底还要反反复复,折磨我,多久……”   压抑了多年的情感由一场酩酊大醉起头,汹涌的情感尽数借由醉意喷薄而出,无法停止。   我断断续续地哭着,握在手腕的力道骤然收紧。   邢安收回揽在我腰间的手,握住我另一只腕骨,左膝屈地半跪在我面前,双眼眼底的光亮起来。   “你心里还有我,是吗?”   邢安身体前倾,面上显出欣喜激动的神情,继续向我追问和确认——   “你现在还喜欢我,对吗?”   泪水涌出眼眶,我合上早已沾湿的眼睫,滚烫的泪滑下面颊。   睁开眼的瞬间,邢安起身捧着我的脸吻了上来,急切、疯狂且热烈。   “你还喜欢我,小桐。”   再确定不过的肯定句。   邢安捧着我的脸笑起来,偏过头寻了之前帮我拭泪的手帕擦干我脸上的眼泪,温柔地亲了亲我哭红的双眼。   发泄过后周身仅存的力气被邢安这个绵长的吻尽数抽走,我控制不住地向后仰倒,邢安扶着我的背,随我一同贴向柔软的被子。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邢安伸出手,用柔软的指腹捏了捏我的耳廓,伏在我耳边低语——   “我一直忘不了你。”   后来发生的一切都顺理成章,我的意识好似悬在半空,时而又因欢愉被拉回身体。   我抓过邢安的手臂、后背、肩膀,在上面依次留下属于我的印记。   混沌的、漂浮在半空中的夜最终是因我支撑不住先行斩断,一直压在心头的重担离我远去,几年来,我从未睡过如此安心、如此沉浸。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周身酸痛无比,眼睛酸涩肿胀,我强撑着手臂直起身,旁侧的邢安睡得正香,没有一点装睡或是即将醒过来的预兆。   我双手捂住脸,昨晚发生的所有断断续续地不断在脑海里闪回。   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我松开手,面上滚烫,耳朵更烫,缓了许久,我才勉强压下羞耻感,将腿搭在床的边缘穿上拖鞋。   我屈膝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物,在心里发誓此后再不碰一滴酒。   我扶着边墙,缓慢向房间外走去,快走到门口才骤然想起,邢安那里,还有一样东西我尚未取回。   我咬着牙折返回去,蹲下身捡起邢安的大衣,伸出手去翻口袋里面。   内侧、外侧全都翻了个遍。   除了一个半空的烟盒外一无所获。   我抬眼看了眼睡在被子里的邢安,后背隐隐渗出一层薄汗来。   确认邢安没有醒后,我伸出手,轻手轻脚地拉开了床头柜最上面的抽屉。   打火机紧贴抽屉内壁,我小心翼翼地将其捏起,又望了睡着的邢安一眼,而后将打火机揣进口袋,伸手扶上墙壁,向房门外走去。   直到离开二十二层,站在电梯里,在房间里一直提着的气才随着叹息声松弛下来。   我靠在电梯的边角,给陈远和助理发了条今天不出席的休假消息,等到一楼电梯开门有了信号,屏幕上显示发送成功,我才彻底放下心来当个甩手掌柜。   我努力挺直背脊,缓慢地走出电梯,用手机叫了辆回家的出租车。   我从未觉得回家的路如此漫长,当家里的门关上的那一瞬间,我立刻用墙撑住身体,连楼上的房间也不想去,直接侧躺在了一楼的沙发上。   周身酸痛且疲惫,我摸索着在腰后垫上一个靠枕,怀里又抱了一个,困倦地闭上眼睛,一觉睡到了傍晚。   肚子饿得叫出了声,我睁开酸涩的眼睛,摸出口袋里的手机,打开外卖软件,点开历史订单,随手戳了其中一条的“再来一单”续单。   绿泡泡上面有十二条未读的折叠消息,无论是工作还是邢安,我今天通通不想看见。   我直接一键清屏,下定决心,今天干脆当个与世无争的鸵鸟。   我备注让外卖小哥将外卖挂在门把手上在线联系,之后便一直盯着外卖小哥每一步的动向发呆。   在对方距离我还有三十六米的时候,我从沙发上缓慢地起身,门口响起三声有规律的敲门声。   当我走到门口的时候,外卖小哥已经骑着电动车离开了。   我小幅度地压下门把手,将外卖取进门。   很沉的外卖盒,我拽上发票单,才发现我随手点了一碗番茄牛腩面。   明明才刚逃离不久,有关邢安的回忆便再度涌了出来。   大抵是最近频繁见到周逸潮的缘故,我身上也隐约有些被传染上恋爱脑的迹象。   发生在我身上,三十岁的年纪和恋爱脑这三个字沾上关系,明显有些荒诞可笑。   我从外套里抽出烟盒,摸出今早从邢安那里拿回的打火机引燃。   太久时间没有抽上一根了,连打火也没有以前流畅了。   模糊的白雾自眼前散开,我屈起手指,无意识地抚过打火机的机身,在一片光滑的触感中意识到了不对劲。   我将手中的打火机举至眼前,即使翻了一面,也并没有看见之前出院那天不慎脱手划了一道的划痕。   明明在酒局上看见邢安用过后揣进口袋里,然而现在拿在手中的这个,明显就是刚买不久的新货,亦或是买来很少被使用,仅仅用来收藏用的。   又被邢安摆了一道。   我苦笑一声,坐在椅子上将面条吃完填饱肚子,回到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点开电视——   ——电影,不想看。   ——新闻报道,提不起兴趣。   ——对家演员拍的电视剧,不能增加对家的收视率,播走。   ——颁奖礼,因为有导演奖和影片提名也不想看。   我捏着遥控器,手里的按键就没停过,辗转了多个电视台,终于找到了英爵艺人演的、现在正在热播的电视剧。   前前后后算上中间插入的广告,我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看了两集。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用备忘录记下了一整个手机屏幕的演技和场景的改进意见。   我看着我打在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培养和改进方案,沮丧地关掉了电视,将遥控器扔到了一边。   就连休息日也做不到休息。   三十岁的我,当真无趣至极。   明明当初被伤害得遍体鳞伤,却还是忍不住在对方为了自己的一再改变中软化了态度,坚持拒绝的原则也一再因为对方执拗的越界行为而中断。   无法喜欢上当下当断不断的自己,却对不该喜欢上的人一再动心。   明明在心底告诫过自己无数次,年少时期深刻又疼痛至极的爱恋依旧在不可能的时间再次冒出了头。   在一个彻底被酒精和破碎情感支配的夜晚,在矛盾而又荒唐的三十岁,我重新遇见了那个占据了我全部青春的男人,再一次,重蹈覆辙。   【作者有话说】   酒后吐真言(狗头) 第99章 赌约   休息了一天,第二天早上起来身体还是有些酸痛感。   我直接选择了在家办公,早上英爵有个临时例会,我便用视频连线参与了。   开会结束,从助理和代理经纪人那里确认好了手底下的每位艺人都安全地走了今天的行程,我便放下心来。   不出意外,今天除了确认艺人们的回归行程,我便没有其他事务要办了。   我沏了壶茶,垂眸看绿色的茶叶注入热水后在杯里翻滚。   手机绿泡泡里,邢安那列有未读消息,我喝了口热茶,思绪放空了一会儿,还是选择点了进去。   昨天上午十点十分:早。   昨天上午十点三十分:在害羞?   昨天上午十一点二十:第二天就让我独守空房?   昨天下午两点四十:刚吃完午饭,腰疼不疼?   我条件反射摸了摸后腰,面皮发热地小声骂了邢安一句,继续向下看——   昨天下午五点十分:退房了,明天去看取景地,想我可以给我打电话。   昨天晚上七点五十:好好休息,下次我会注意控制一下。后天回来见,小桐。   控制你大爷!   谁允许了啊!   我当即把手里的茶杯摔在桌面上,羞愤得满面通红。   果然我就不该打开这个聊天界面!   我正打算打电话过去骂邢安不要脸,手机上就收到了一条来自姜远修的短信。   不是文字信息,我皱着眉头点开界面,看见了自己红着眼睛,闭着眼睫盖着被子躺在枕头上睡着的照片,旁边的柜子上,摆着印有酒店的LOGO的纸巾盒。   而我再清楚不过,我前天究竟睡在哪里。   一股凉意从后背升起,我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颤抖,姜远修很快便又接着发来了文字信息。   ——徐桐,想知道为什么我会有这张照片吗?   ——现在来锦绣茶庄,我告诉你真相。   理智告诉我应该对姜远修这种人置之不理,但情感却告诉我应该去听听姜远修到底是何说辞。   我看了桌面上摆着的新茶一眼,而后拿起钥匙出了门。   还是熟悉的包厢。   推开拉门,姜远修躺在我之前靠过的躺椅上,见我进门,很快便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而后从椅子上起身。   “徐桐,我们又见面了。”   桌面上摆了一壶茶,我冷眼看着姜远修坐在我对面,接着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靠坐在椅子上。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总会有你来求我的一天。”   姜远修终究还是没能完全从我的生活里消散殆尽。   我微微蹙眉,不满道——   “废话说完了没有?你应该知道我是为什么来的。”   “把茶喝了,我就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   姜远修勾起唇,目光落在放在桌上的茶壶。   我没有丝毫犹豫,举起茶壶倒了杯茶送进口中。   劣质的茶渣感。   和预想中的一样,姜远修明摆着就是在报复我。   我面不改色地喝完杯里的茶,懒得同姜远修过多纠缠,直接切入正题——   “照片哪儿来的?”   “邢安拍的。”   知道不是姜远修亲自拍的,我悬着的心便落回了原处,于是继续追问道——   “照片怎么到你手里的?”   “你这么聪明,不妨猜猜看啊徐桐。”   我看了勾唇笑的渗人的姜远修一眼,而后将手扶在桌面上,直接推开椅子转了身。   没什么必要再聊了。   只要知道照片不是姜远修站在那个房间拍的就够了。   “是邢安发我的。”   撑在桌面上的手一顿,我回过身,看向突然开怀大笑的姜远修。   “徐桐,你怎么还是那么天真,稍稍对你用点心思,就会轻易上钩。”   我盯着姜远修,眉头皱在一起,一股火气冲上脑门。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和邢安国外在一起读的大学,当时快回国时我和邢安打了个赌,我赌他回国后三个月就能拿下你,结果时间还是稍稍长了些。”   我咬住下齿,看姜远修收了笑,用冰冷的眼神注视着我,如同毒蛇吐信。   “你真以为他对你念念不忘?徐桐,他只是忘不了上你的滋味罢了。”   从指尖开始,体温一点点开始变冷,我盯着姜远修喋喋不休的那张嘴,只觉天旋地转。   从指尖开始,手臂止不住地发颤,我滚了滚喉咙,尽量平稳语气对姜远修道——   “你在说谎。”   “如果我在说谎,那照片的事怎么解释?”   姜远修站起身来,走到我旁边用指尖戳了戳我的肩膀,   “徐桐,你只是我和邢安之间的一个笑柄罢了,我劝你尽早认清自己吧,少在这里自作多情一厢情愿,那样只会让你更不值钱。”   姜远修冷笑一声,再没同我多说一句,也没多看我一眼,先我一步离开了茶室。   周身冰冷无比。   我拿出手机想要叫车,却发现拿着手机的手一直在抖,连屏幕解锁都没能成功。   这一阵邢安对我的穷追猛打,关心体贴,诚心致歉,强势占有的画面一幕幕从脑海中闪过,而一切的一切,不过是邢安和姜远修之间的一个赌约罢了。   六年前,姜远修知晓所有我和邢安之间的约会行程,在邢安的授权下一次次来恶心我。   六年后,姜远修仍旧知晓我和邢安之间的复合进度。   以为是回心转意,实则却是一个恶意十足的陷阱。   如若不是邢安默许,姜远修怎会知道所有细节。   正如姜远修所说,时隔六年,我再次沦为了他和邢安之间一个笑柄。   我捂住眼睛凄凉地笑了起来,而后失魂落魄地出了锦绣茶庄。   从一开始,我就错的彻底。   我招手拦了辆出租车,弯曲着身子坐在后座,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下车走在回家的路上时脚步虚浮。   我只想尽快回到自己的房间大睡一场,尽快远离有关姜远修和邢安的所有事。   然而天不遂人愿。   在自家的院子前,停了一辆我再熟悉不过的车。   那上面的车牌,前几日还在英爵的地下停车场出现过。   手臂止不住颤抖起来,我回过神来,脚步已然绕开了那辆车。   我看见邢安穿着一身深灰色的休闲服,外面披了件米色的羽绒服,手里拿了一把白色的满天星站在我家门口。   不过三秒,便同我对视。   “加班了?”   早已经过了我的下班时间,邢安看了眼手表,对我挑了挑眉。   我站在原地,听着邢安对我语气柔和地说话,如坠冰窟。   “冷不冷?”   邢安将我冰冷的手握进掌心,而后凑近唇边呼了呼热气,纤长细密的睫羽在眼前落下一片弧形的阴影。   就是这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才会使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沦为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猎物。   我抽出被攥在邢安掌心的手,慢慢紧握成拳,冷笑一声道——   “很有趣是吗?”   “耍我很有趣是吗?邢安。”   我连名带姓地重复了一次,邢安握着我的手尴尬地顿在半空,对我的突然发难感到错愕。   看样子姜远修今天来找我这件事,邢安还尚未知情。   “你们赌了什么?我真蛮好奇的,究竟是什么赌约能让你邢安放下身段来玩弄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经纪人的感情。”   邢安越是沉默,我的愤怒便越是强烈。   我越说情绪越激动,最后一句直接喊了出来。   “说话啊?哑巴了?”   “赌约?和谁的赌约?我从未玩弄过你的感情……”   “小桐。”   邢安皱起眉头,伸出手来试图拉住我,我迅速后退一步,避开了向前一步的邢安。   邢安伸出的手臂僵在半空,见我刻意回避,只好收回。   真是意外,两个做局的人居然没有互通有无。   我将视线落在邢安怀里的那把漂亮的满天星上,忽觉可笑。   目的都已经达到了,还搞这种站在别人家前送花的套路。   像是为了证明自身的魅力,看我在营造出的温柔乡里反复挣扎很有成就感吗?   电影导得多了,这种戏码做的太短会不尽兴么?   “到现在你还在演,不累吗邢导?深情人设是时候该演到头了吧。”   连姜远修都看不下去觉得我可悲了,你究竟还想把玩我多久?   邢安眉头拧在一起,似乎并未理解我在说些什么。   “还不够吗?玩弄人心就这么有趣吗邢安?我到底何德何能,值得你和姜远修这般惦记!”   我伸手打掉邢安手里的捧花,直接点明戳穿,笑得悲惨。   “六年了,你们还是不打算放过我。”   我红了眼睛,收了笑发狠地伸手抓住邢安的休闲服领口,仰头直视邢安的那双眼睛,咬牙切齿道——   “你们都从我眼前滚开,滚得越远越好!”   “我这辈子都不想看见你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   我放开手,推了站在眼前的邢安一把,头也不回地摔上了家门。   那张烙印在记忆中的面孔自眼前彻底消失,背靠大门,刚才的所有力气都消失殆尽。   我滑坐到玄关的地板上,周身止不住地颤抖。   我环住膝弯,将头埋在腿上,大口喘息以止住泪意,然而却并没有什么效果。   六年前和六年后累积起来的痛苦远超我的承受极限,我咬着嘴唇,揪住领口,眼泪“啪嗒啪嗒”不断砸在腿上。   沉重的窒息感和压抑感将我整个人淹没,我啜泣出声,却因此松了齿关,此后便发出了连我都未曾完全听过的痛苦的悲鸣。   像是周身被撕裂一般的悲戚,到了最后完全变调成了凄厉的嘶吼。   我从未知道,原来我已经被伤害至此,早已痛得失去了本来的面貌。   我恨阴魂不散的姜远修,恨欲擒故纵的邢安,更恨重蹈覆辙的自己。   我从未想过,有天也会成为别人口中那个所谓的可笑的赌注。   我以为,就算六年前分道扬镳,分手闹得不怎么好看,邢安最起码还能为我留下一点仅剩的尊严。   然而今天见过姜远修之后我才彻底明白,从一开始喜欢上邢安,我便自己丢掉了所有的尊严,完完全全奉上了一颗真心任由对方践踏。   是我自己,轻贱了我自己。   【作者有话说】   我来更新了! 第100章 真相   下定决心不见一个人时,往往事与愿违。   周逸潮试镜在即,然而最主要的剧本还没有拿到手。   然而我已经不想再沾手同邢安相关的任何事了。   我拜托助理同邢安联系,然而收到的回信却是要我本人亲自去取。   那日我说的话已经足够决绝,倒是不知道邢安如今还有什么可见我的理由。   我早该想明白,邢安还是邢安,骨子里还是未变,诸多事情仍旧还是要依照他的意思来。   可我已经不想陪他玩下去这荒诞的游戏了。   于是我直接让周逸潮自己联系去拿剧本,周逸潮在保姆车里当着我的面直接打了语音电话,对面接通后听完周逸潮半撒娇的叙述后沉默半晌,而后说道——   “小桐现在在你旁边,是吗?”   周逸潮当即愣住,我坐在前座回过半边身子,看向周逸潮手里捏着的手机。   “我有事和你说,剧本我会当面给你。”   有些事没有第一时间回话,就足以给出答案。   “我知道了。”   我伸出手挂断通话,而后回身坐正了身体。   “桐哥……”   周逸潮后视镜里担忧的神色很是明显,大概也察觉到我身上的低气压是因为谁了。   “等跑完这个行程,我去给你拿剧本,你直接回家就行。”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车窗外不断掠过眼前的景色,口袋中的手机很快便收到了新的信息。   ——今天晚点,方便见面么?   ——等我联系你。   ——好。   虽然不太清楚邢安究竟还有什么话可说,但我知道,这大抵是我和邢安私下里最后一次见面了。   今天过后,邢安将彻底沦为陌生人,此后的见面,便只余下一种可能——   工作。   周逸潮的行程在下午三点半结束,我拿出手机,只想尽快斩断同邢安之间的最后一点联系。   见面的地方约在了我和邢安位置坐标中间的一间咖啡馆。   邢安先我一步抵达,为我点了一杯热橙汁,还帮我选了一块卡布奇诺。   我并不想久留,也没什么心思坐在三番两次伤害我的人面前吃蛋糕。   我喝了一口热橙汁取暖,目光冷漠地看向邢安,开门见山道——   “剧本。”   邢安今日神情略显疲惫,下巴上还有些未曾清理过的胡茬。   我不清楚一向注重仪表的邢安究竟因为什么将自己搞成这幅模样,但这显然已经不关我任何事了。   一旦拿到剧本,我与邢安之间便没什么可说,我只要直接起身离开就好。   邢安抬眸看了我一眼,似乎明白我在想些什么,而后将两部拆了一半的手机摆在桌面上。   桌面上的这两部手机明显隔了好几代,我略微蹙眉,不懂邢安究竟是何用意。   “这个是六年前我用过的手机,另一部是我现在在用的。”   邢安将手伸进口袋,扔了两个不明物体在手机的后盖上。   由于职业敏感问题,我很快便认出了邢安拿出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一个略显粗糙,另一个是现在市面上偏高端的“窃听器”,可以在对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监听使用者的一切聊天记录和语音通话,甚至还可以得到使用者的实时定位。   “我去找过姜远修了,他承认了,我已经在准备起诉了。”   放在桌下的手骤然握紧,我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很快便明白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无论是六年前,还是六年后,我从没有和姜远修讨论过任何有关于你的事,更没有以你为赌注,做出过任何试图伤害过你的所有事。”   为什么六年前姜远修会频繁出现在我和邢安的约会地点。   为什么六年后姜远修会有邢安手机拍下的照片。   为什么姜远修始终清楚,我和邢安之间的所有细节。   为什么姜远修始终会在最关键的时刻跳出来恶心我。   因为面前的这两样东西,一切突然可以解释得清楚了。   “我去找过程协了……”   邢安没有继续再往下说,声音突然哽咽,抬起眼注视着我,声音沙哑,眼圈微红——   “小桐,我从不知情。”   在没见面的这几天里,邢安大抵是将所有冲击性事件一次性全部搞清楚了。   当年姜远修对我做的所有事,邢安都知道了。   也包括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装满血浆和玩具断指的恐吓和嘲讽。   早该知情的人,事到如今才明晰了六年前和六年后的所有细节。   无论是邢安还是我,全部被姜远修一个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利用植入的窃听器,在我和邢安之间蛰伏,又利用了我和邢安的心理,在最致命的时机吐出信子,用毒牙狠咬一口。   他一面在邢安面前扮演好朋友的角色,一面在我面前及尽嘲讽,逼我同邢安分手。   六年的时间里回看,姜远修的行为远超常理,对待邢安已经是不能称作爱了,而是几近病态的疯狂。   我看着眼圈变红,神色憔悴的邢安,不知怎地声音突然颤抖起来。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真相?”   “昨天。”   不知为何,我突然开始不希望邢安知道六年前的所有细节,比起现在这幅样子,我倒宁可他什么也不知道。   这样只会让我在他面前只剩悲惨。   “我知道了,剧本给我。”   我向着邢安摊开手,眼睛酸涩得紧,并不想当着邢安的面哭出来,于是便只能尽早结束今天同他的会面。   “小桐。”   “别这样叫我,剧本给我。”   曾经我和邢安之间最亲密的称呼,现在却像把刀子,他每唤一声,我的心口上都好似被划上一刀。   邢安喉咙滚了一下,而后从包里拿了剧本给我。   接过的瞬间,我从座椅上起身,邢安递剧本的手抓在我的腕骨上,就仿佛知道了我一定会选择离开一样。   “是我的错,可不可以不要避开我……”   “的确是你的错。”   我艰难地眨动眼睛,看向伸出手挽留的邢安,开口道——   “六年前姜远修对你的喜欢,你应该知道吧?”   邢安垂下眼睫,握着我的手更紧了些,没有说话。   不出声就是默认。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遇见我之前,你应该没有明确拒绝过他。”   “如若不是你一直以来的装聋作哑和默许,姜远修怎么敢干出今天这种事情。”   我伸手掰开邢安握着我的手,一颗泪砸在我虎口处。   “邢安,我们走到今天这步,是你自找的。”   我第一次在邢安面前说如此狠话,也是第一次看见邢安在我面前哭,心脏不由得揪紧。   虽然我和邢安的确因为姜远修从中作梗变成了今天这种关系,但我没有说错任何一件事。   如若邢安能够早一点扼杀姜远修对他的心思,便不会有之后发生的所有事。   邢安去找姜远修,必定是说开了所有,姜远修自然也会清楚,他如今和邢安之间再无任何可能。   我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放进邢安掌心,最后留下一句告诫——   “离姜远修远点,他现在大抵是疯了。”   我不敢去看邢安,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生怕多看一眼,多说一句就会再次对眼前这个男人心软。   而远离疼痛,才是明智之举。   周逸潮去邢安的试镜会上,坚持要我陪同。   我和现场来的诸多经纪人站在一旁,隔着一定距离去看坐在主位的邢安。   和前几日的颓败感完全不同,邢安穿着干净的白衬衫,下巴上的胡子也刮干净了。   邢安看演员演戏的时候,有一种领域全开的专注感和压迫感。   因为再熟悉不过眼前这个男人的所有微表情,所以当周逸潮试完戏,我就已经知道结果了。   “桐哥我刚才表现怎么样?今天邢导什么也没说,就让我回去等消息,你觉得我能行吗?”   周逸潮试完镜一路小跑来找我,我伸手弹了弹周逸潮皱起的眉心,笑道——   “英爵的艺人,不能说不行。”   坐在主位的邢安顺着周逸潮的身影看了我一眼,下一位演员前来试戏,邢安很快便别开了目光。   我笑了一下,而后领着周逸潮出了奥体中心。   他留在那个闪闪发光的领域,我留在这个让人闪闪发光的领域。   这样就好。   试镜通过的消息是邢安用绿泡泡发给周逸潮的,周逸潮随手就截了屏转发给我,并且配了个可怜巴巴的表情。   ——是不是我要开始减肥了?   我笑了笑,打字回复道——   最近叶汐投喂你可是投喂的不错,进组前我要看见你恢复到原来的体重,多零点一公斤也不行。   仿佛已经可以听见周逸潮的哀嚎了。   我勾起唇角,从口袋里抽出烟盒,点烟时下意识地看了眼打火机。   我这才想起,邢安那里,还有我尚未取回的东西。   拍戏间隙,地下停车场里,我坐在车里,缓缓点了一根烟。   打火机的火焰在车内亮了一瞬,我下意识用拇指指腹抚过打火机机身,却并没有摸到熟悉的那道划痕。   我叼着烟打开车灯,再三确认了自己手中的打火机——   即使翻了一面,也并没有自己出院那天不慎脱手划了一道的划痕。   我直接掐熄手里的香烟,拿上被对方特意偷换的打火机下车摔了车门,给邢安发了条微信。   手机铃声很快便响起,我闭眼叹了口气,随手滑了接听键。   “喂?”   “小桐,我们谈谈。”   “事到如今我和你还有什么好谈的?我的打火机还请邢导还回来。”   “不要生气。小桐,我们谈谈。”   “我都说了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耳边响起自己在地下车库过于洪亮的回声,我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尽量平复心情,语气缓慢,透着疲倦地说道——   “我已经不想再和你扯上任何瓜葛了。打火机还我。”   电话那端沉默了足足一分半钟,我立在车前,握着手机的指节用力到发红,在这熬人的沉默里终于听见了对方的回答——   “好。我现在在车上。”   我干脆利落地挂掉电话,侧身偏头望去——   今早邢安的车就停在我旁边。   邢安拿着手机坐在驾驶位,那双平时锐利得过分眼睛里,有着当初自己提分手时无比希望看见的,祈求着哪怕有一丝一毫都好的,最终失望到心凉的哀伤。   ——已经太晚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有一更~ 第101章 劫后余生   时隔几月,我再次坐在了邢安的副驾驶。   我和邢安对坐着沉默,最终还是我先伸出了手。   “打火机。”   邢安看我一眼,而后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支本该有印记的那支放到了我手上。   我将自己口袋里那支收藏用的拿出来,它被我刻意包在手绢里,避免出现划痕。   我将打火机放进邢安的掌心,悬在半空即将收回的手被攥进掌心。   “你是喜欢我的,小桐。”   邢安垂下眼睫,将目光放在他执拗拉住我的手上,第一次没有正视我同我讲话。   “我知道自己现在这么做很无耻,但我并不想就这么放开你。”   “我知道是我的问题才促使姜远修对你做出诸多报复,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和你分开的六年里的每一天都很难熬,在国外的时候,我常常会想起你,想起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日子。”   “年轻时我太过骄傲,总以为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可我却从未想过,还有人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对你造成很深的伤害。”   “我已经起诉姜远修了,现在的我已经不敢奢求你能再给我机会将你追回。”   “但你可不可以给那个仍喜欢我的你一个机会,就当作是,我对你最后的请求。”   邢安最后一句说话的声音很小,放在我手上的力道也渐渐松懈下来。   我知道,这大抵是邢安做出的最后一次的努力了。   拒绝的话,我和他从此以后便再无任何可能。   “正如你所说,无论是六年前,还是六年后的现在,我仍旧是喜欢你的。”   垂头的邢安听见我的话抬起头来,眼睛里隐隐有光在闪。   “可是这六年对我来说太过痛苦,和你在一起时,心脏总是隐隐作痛。”   “即便知道了是姜远修在从中作梗,我仍旧忘不了分手那天,你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微而冷漠的表情。”   我看着邢安,正视他逐渐变得失落的面庞,将这六年压在心底的话全部说出了口。   “倘若在分手那天,你没有那样绝情,我或许也会告诉你,我当年所遭受的一切。”   “可惜这世上从不存在什么假设,也没有那么多美满的如果。”   “邢安。”   “我们就这样过去吧。”   我收回放在邢安掌心的手,推开副驾驶的门下了邢安的车。   折磨我的六年感情不断地撕扯着我的神经,事到如今也是时候该过去了。   如果在当年,我足够勇敢,姜远修将不会有任何可乘之机。   喜欢于我无用,三十岁的我并不需要一份旷日持久、劳心伤神的感情,而是需要自我保护,远离一切未知伤害的勇气。   希望这一切觉悟来得不会太晚。   我将自己的车开出地下车库,即将驶出停车区时,忽然接到了周逸潮的电话。   于是我先将车停在了地上最靠近出口的停车位,滑下了接听键。   “喂?”   “桐哥你喝水的水杯忘在化妆台了。”   我偏转目光看向手边,的确没有杯子的踪影。   “知道了,我现在回去拿。”   我忽略口渴,于是打开车门折返回化妆间拿杯子,出门的时候旋开了杯盖,检查看看有没有什么粉末之类的。   我正向聚精会神往杯子里看,不远处停车场的方位传来一声巨大的碰撞声响,而后玻璃碎裂还有拖行撞击的声音便紧随其后进入耳朵。   我向着声源的地方望去,只见我的车被一辆蓝色的超跑重重地撞进花坛里,前面的挡风玻璃碎了一地。   车身已经被撞变形了。   那辆撞了我车的蓝色超跑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我拿着杯子愣在原地,蓝色超跑驾驶位的车门忽地被打开了。   姜远修额头流血,从车上走下来,嘴里咒骂着,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你真该死啊徐桐。”   姜远修红着眼,骂到一半突然开始笑起来,整个人几近癫狂。   我根本无法想象,如若刚才周逸潮没有给我打电话,此刻我将会是何命运。   或许已经在回家的路上被姜远修追尾狠狠地相撞,而后和这个已经失去了任何理智的疯子先后躺在急救室里,或许会被宣布抢救无效也说不定。   “小桐!”   怔愣的瞬间,我看见邢安嘶吼着打开车门,冲到我被撞得变形的车子前,奋力地去拽驾驶位的车门。   而旁侧跌坐在地的姜远修根本没有得到一星半点的关注。   强拽无果,邢安面目狰狞,抬脚踹碎了已经碎裂出纹路的车门玻璃,看见里面没人后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而旁侧的姜远修顺着邢安的方向也瞪大了眼睛,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不可能,怎么可能…我明明看见了徐桐这个贱人是坐在车里的……怎么可能没有人……”   直到姜远修出声,邢安才注意到始作俑者就坐在事故中心不远处。   我看见邢安握紧了拳头,直接奔着不远处的姜远修而去——   姜远修现在是什么状况我并不清楚也不想清楚,刚刚那么大的声响姜远修一定是先加速再奔着我的车直接撞了过去,倘若邢安现在出手,那么姜远修的咎由自取将会变成另一种我并不想看见的结果。   “邢安!”   我大声喊出了声,已经站到姜远修旁侧准备出手的邢安顿时扭转了身体。   在看见我的瞬间,邢安第一时间冲过来抱紧了我,手中握着的的杯子由于巨大的冲力直接摔到了地上。   “太好了,你没事,你没事小桐……”   邢安说话时隐隐带了些哭腔,整个人都在颤抖。   邢安双手抱紧我,像是用尽了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勒得我骨头都在痛。   他以为我坐在驾驶位,便疯了一样地冲过去,想要第一时间救下我,于是不管不顾地踹开了车门。   脖颈传来冰凉的触感,我拍了拍邢安的小臂,对方却并不打算就这么放开我,反而扣着我背的手又收紧了些。   “没让你松开……邢安……你力气能不能小点……”   扣在我后背的手松了力道移到腰身,邢安不发一语地将脸埋进我颈侧,我抬手拍了拍邢安的背,颤抖的身体逐渐趋于平静。   我看向不远处坐在地上的姜选修,他目光从始至终落在不管不顾第一时间冲向我抱住我的邢安身上,此刻双目无神,彻底瘫坐在地上,像是失去了灵魂。   我拿出手机报了警,第二次和邢安一起进了警局。   邢安的手臂上有玻璃碎片的划痕,好在伤口并不算深,也并没有玻璃碎渣的残留。   简单处理过后,因为现场有监控,目击证人是刚好在那个时间点驶出地下车库的邢安。   人证物证俱在,姜远修此刻作为嫌疑人先被押送去了医院检查,我和邢安只需要做些简单陈述即可。   警局特意为我请了心理医生做开导和安抚,邢安全程握着我的手陪同,以家属的身份一直盯着我,生怕错过我脸上所有细微的表情变化。   从警局出来之后,我望向头顶散开橘红色晚霞的天空,有种劫后余生的松弛感。   老实说我现在并不能完全消化掉姜远修想谋杀我的这一事实,但好在我的神经足够松弛和麻木,暂时还做不出什么应激反应,而测试的结果目前来说也比较良好。   我看向旁侧一直陪着我的邢安,目光划过他受伤的手臂,最终落在那双墨色的眼瞳。   或许是因为他一直陪在我身边的缘故,对于突如其来发生的意外,我至今还没有任何毛骨悚然的恐惧感。   “邢安。”   “我在,你说。”   邢安叫见我唤了他的名字,便重新握起我的手,神色也略有些紧绷,生怕我出现些什么不良的反应。   “你把我手里的水杯碰掉了。”   “……”   邢安愣了一下,完全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刻提起一件毫不相关也并不重要的物件,薄唇微启,最终因为不知怎么回我而重新合上。   倒是很少看见邢安这般顾忌的模样。   倘若我今天坐进了那辆车里,我或许将再也看不见接下来发生的所有事情。   姜远修疯了一样的撞向我的车的画面,邢安疯了一样奔向我的画面,坐在警局里坚持要陪同我的画面。   我或许将再没有机会可以看到如此重视我的邢安。   而现在的我还活着,手上还牵着那个不顾一奔向我的人。   我忽觉过去发生的一切都不再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眼前这个现在正紧张我、牵着我、怕我出现任何不适的应激反应的这个人。   无论我是生是死,都毫不犹豫地在第一时间奔向我的人。   “把你赔给我吧,邢安。”   说出口的瞬间,眼眶酸涩起来,我第一次毫无顾忌地在邢安面前落下泪来。   温暖的怀抱迎面而来,我抓紧邢安腰侧的衣服,安心地窝在一片清爽的薄荷气息中。   “那就说定了,小桐。”   邢安的尾音颤抖,搂着我的手用力了一瞬,很快便顾忌到之前我说疼而松了力道,然而落在我腰后的手却又暗戳戳地缩紧了一些。   我反过来扣紧抱着邢安的手,第一次感觉到活着是件无比觉得庆幸的一件事。   并不用过多交流,邢安招手拦了辆出租车,和我一起打车回了家。   晚上我和邢安点了外卖,邢安坐在我旁边陪我吃饭,看电视时将我抱在膝盖上,我看电视,他看着我。   洗漱之后,我在柔软的被子里彻底松弛下来,邢安则将我一把揽进怀里。   我躺在邢安怀里,闻着他身上和我一样的沐浴露气味,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想我大抵是真的爱上他了,才会如此毫无保留地,在他面前展露出脆弱的一面。   我在邢安怀里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将手揽在他腰上,将头埋在邢安温热的颈侧。   今晚大概会是好眠。   【作者有话说】   马上就要写完啦,预计下个月完结开新文,下一本准备写帅气狐狸和淡人师尊的故事,养成系,感兴趣的话可以来康康么么哒~ 第102章 End   放过自己之后,日子就会好过很多。   用陈远最近对我的评价来说,我和以前相比变得随性多了。   连续加班几个大夜之后,周五我直接罢工回家补觉,英爵的高层隔了一个周末在例会上暗指我最近过于随性,我直接便甩了打卡和加班记录在他面前。   在加班这件事上,我在英爵排第二,就没人敢排第一。   换作从前,我或许会装聋作哑,但“死”过一次就会知道,自己有多珍贵。   少道德绑架自己,适当发疯才是当代打工人生存哲理。   周逸潮和林灵的戏先后杀青,之前我同邢安提议过的隐藏摄像机抢在上映之前定期投放,热度一直居高不下。   等到电影真的上映的时候,口碑自然又提升了一个档次。   林灵的大女主剧收视率稳居前列,周逸潮最近在录音棚里通宵写歌录专辑,林灵则挑完了下一部剧本,下个月进组。   从录音棚出来那天,我找周逸潮谈了话。   果然对方是打算为了叶汐退圈。   违约金周逸潮签单的时候连一瞬间的犹豫都没有,我沉默着开车送周逸潮回了有叶汐在的公寓。   车门被轻轻带上,我摇下车窗,掐灭手里的烟,对周逸潮说道——   “祝你幸福。”   周逸潮愣了一瞬,而后笑开,笑的时候眼圈红了。   “你也是,桐哥。”   我看着周逸潮小跑到公寓门口,叶汐穿着白色的毛衣开了门,周逸潮立刻张开双臂,毫不犹豫地挂到了对方身上。   也不知道这股子无赖劲儿都从哪儿学的。   我笑着把剩下的半根烟塞进烟盒。   手底下艺人的行程结束了,我也该回家了。   回去的路上,我买了块橙子蛋糕,又买了杯七分糖的玫瑰牛乳茶,算是对自己这段日子的犒赏。   我解开指纹锁,听见厨房的方向传来水流声。   我换了拖鞋,随手将脱下来的厚重外套扔在沙发上,将买来的甜品和奶茶放在桌子上,而后去洗手台洗手。   “今天累吗?”   “还好,没有邢导累,下班还要来我家做饭。”   我冲掉手上的泡沫,刚刚还在切菜的邢安站到我的背后,将下巴枕在我肩膀上。   “没带我的份?”   “你又没提前说你要来。”   我用沾了水的手点了点邢安的鼻尖,而后向旁边瞥了一眼。   牛肉已经处理好了,只是旁边的萝卜才切了一半。   看样子进门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我买了牛乳茶你要喝吗?”   “喂我就喝。”   我看了邢安一眼,而后拿起菜刀,将剩下一半的萝卜切成了块。   我垫脚拿出邢安上次来我家买的新砂锅,将食材填进去开火,添水洒调料的时候,吸管被递到嘴边。   我偏过头张开嘴,奶茶杯被移到一边,邢安的鼻尖贴上来,我闭上眼睛,手顺着台子向前摸到邢安的腰。   邢安同我分开一点距离,眼里含笑看着我,挑了挑眉道——   “今天徐经纪人这么主动?”   “是啊。”   我笑了一下,摸到邢安放到身后台子上的奶茶,而后举起来挡在邢安眼前,而后伸手推开了邢安的肩膀。   果然牛乳茶就是要比一般的奶茶要丝滑,茶香味也更明显。   “盯好了,糊锅可不是我的错。”   我把勺子塞在邢安手里,而后坐回餐桌前,将那块蛋糕的外包装打开,举起叉子对邢安笑开。   邢安眼含无奈,只能留下来炖汤,我久违吃到甜品心情很好,在餐桌下伸直了腿,感觉上班的疲惫瞬间消失一空。   邢安不爱吃太甜的东西,早知他来,刚才就应该多买一包海盐小饼干的。   两个月之前,姜远修被我告上法庭,邢安坐在证人席,叙述了那天在停车场发生的所有事情。   姜父当庭提交了份检查报告,上面是有关姜远修精神已经出现问题的证明。   中途休庭,姜父向我承诺,会让姜远修一辈子待在国外,限制他的人身自由,并且永远不来打扰我和邢安。   那纸诊断报告不知真假,我看着姜父花白的头发和微弯的背脊,想着永不相见也是好的。   至少再也不用担心姜远修的报复。   对于姜远修来说,那段病态的爱永远不会实现,大抵才是真正的惩罚。   橙子很新鲜,沾了奶油少了些果香。   浓浓的肉香味钻进鼻腔,我放下吃了一半的蛋糕,将喝过的奶茶递到邢安唇边。   “周逸潮要解约,你应该听说了。”   邢安低下头,先是浅尝了一小口,而后又低头喝了一大口。   看样子是也觉得好喝。   “我帮你留人。”   邢安用勺子搅了搅砂锅底下的牛肉,已经猜到我接下来想要说什么,直接给了我我想要的结论。   “作为奖励,这杯都送你了。”   我举起手里的奶茶,讨好地递到邢安唇边。   邢安微微一笑,而后揽住我的腰,贴近我的耳朵说道——   “比起这个,我更想要人。”   “那可不行,周逸潮必须还是我们英爵来签,邢导就委屈一下吧。”   我故意曲解邢安的意思,凑上去亲了亲邢安的嘴角,而后低下头又趁机喝了一口。   邢安捏了捏我的鼻尖,用下巴指了指我手里的杯子。   “不是说好都给我?”   “没忍住,一会儿再给你点一杯,邢导辛苦。”   邢安捏着我的下巴,亲了亲我,而后眼睛微眯——   “什么时候抽了半根?”   自从我和邢安在一起之后,邢安就勒令我戒烟,我当然不能吃哑巴亏,于是就拉着邢安一起戒。   结果我还没戒干净,邢安就已经完全上交了他的所有打火机。   瘾犯了的时候,如果在一起,我就会被邢安逮住大亲特亲,如果在片场,邢安会直接给我打电话,要我过去被他亲。   之前实在忍不住了,我就偷偷躲在英爵的男厕所抽了半根,结果被在隔间的陈远告发,当天晚上根本没怎么睡。   今天送周逸潮回公寓的时候,我又情不自禁抽了半根。   不被发现还好。   这下是彻底完蛋了。   “送周逸潮回去的时候……”   我心虚地低下头,老实交代,邢安看我一眼,而后转身继续看砂锅去了。   我看着邢安面无表情的侧脸,猜我今晚大抵可以睡个后半夜。   宋淼和前公司的合约结束,转而来英爵续约。   我坐在办公室里,看大屏幕里的周逸潮笑着从演唱会的舞台狂奔到台下牵起叶汐的手。   我曾对这一场面有所预想,当时我还没有想过,此刻的我会笑着看着这一切发生。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陈远先一步迈进来,而后将夹在夹子上的合约扔在我的桌子上,眉头微蹙。   “你给这小子下什么迷魂药了?点名要你签他?我给他安排老孟他死活不同意!”   一只白皙的手敲了敲木色的办公门,宋淼微笑着探进来半边身子,看见我在后迈了另外半边长腿,乖乖在门口站好。   “烟戒干净了?”   “这辈子都不碰了,桐哥。”   我点点头,给陈远递了杯茶。   陈远接过茶杯,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宋淼,这会儿倒是不急了。   “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这是正常发掘人才。”   宋淼将办公室的门带上,我示意宋淼坐下,宋淼却径直走到我身前,给我倒了杯茶。   “行啊你小子下手也挺快的啊,有我当年几分风采了。”   “回头帮我和孟哥说说,不是抢他艺人,这是事先约定好的。”   “请我吃饭。”   陈远一听我这示弱的话风,老狐狸的耳朵竖起来,直接对我趁火打劫。   “我请陈董吃饭,初来乍到,这是晚辈应该的。”   我没接话,宋淼倒是接了话茬,陈远意外地挑了挑眉,对我赞同地点了点头。   “好苗子,有眼光。”   “约还没签呢,别吃太贵给我快要到手的人吃跑了,你俩去吧我买单,我还得给我家周大明星的演唱会售后服务呢。”   我喝完杯子里的茶,把之前准备好的官宣文案在各个平台投放下去,而后从口袋里拿出张卡放到宋淼手里,出门右转去公关部准备赔笑脸去了。   一个月之后,我在公司里看宋淼拍宣传海报,眼睛正扫着手里平板里英爵的股票,面前就落下一片不小的阴影。   我还没抬起头,就听见周围一声接一声的“邢导”断断续续地从四面八方响了整个摄影棚。   “怎么来了?”   我抬起头,看着站在我面前的邢安表情有点迷茫。   “陪你去抓你家前小朋友。”   我愣了下神,想明白邢安指的应该是解约不久的周逸潮。   “现在?”   我下意识低头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宋淼还有一组海报没拍完。   “嗯,现在。”   邢安紧抿唇角,一双修长的手插在毛绒大衣口袋里,睫毛上有光垂落,在眼前投下一片不小的阴影。   我向左侧了一步,刚想嘱托摄影师帮我照看照看宋淼,面前的邢安却随我一起动了。   宽阔的肩膀挡得我硬是一点宋淼的影子都看不到。   “李姐帮我照看下宋淼,邢导带我出去一趟,回头给你抓周逸潮回来。”   李姐工作最喜欢拍听话的帅哥,周逸潮明显就属于那种省心款,不仅配合而且很有自己的想法,成片出图快也就意味着下班快,没有人和大把的休息时间过不去。   “快抓回来,回头我给他俩捏一块拍,保证张张出图!”   我回头看一眼连说话时间都在按快门的李姐,笑着跟着邢安出了摄影棚。   我刚坐上副驾,连安全带还没系,一旁的邢安便一只手撑在我身侧吻了过来。   我捏了捏他的两边耳廓,脸被邢安的呼吸烫的有点热。   “怎么还吃我手底下艺人的醋,不幼稚吗?”   “林灵最近不用你带吗?”   邢安不想承认,语气冷硬,避重就轻换了个话题。   “我们公司艺人进公司可是签了不能恋爱的合约的,英爵内部也绝不允许潜规则。”   “所以能放心了吗?我的邢大导演。嗯?”   我向下捏了两下邢安的耳垂,凑在他唇角亲了亲。   “而且我觉得,还是你帅的更有味道。所以我们什么时候去抓周逸潮小朋友?”   “现在。”   身侧安全带被扣好,邢安坐正扣下安全扣,明显被我哄开心了,转方向盘的时候唇角勾着,已经没在和我带的小鲜肉较劲了。   我看着驾驶位的邢安,不自觉也笑起来。   不管怎么说,在挑颜值这一方面,我的眼光确实蛮不错的。   ins风的饮品店,在店里看着自家媳夫笑得像朵花似的前明星,在前台忙的不可开交的童颜店老板。   如果不是邢安提前和我说这家店是周逸潮出资建的,我甚至都要怀疑周逸潮偶像退役之后开始吃自家对象的干饭了。   差一点我就要揪着这臭小子耳朵骂起来了。   “邢导,桐哥!你们怎么来啦?坐坐坐,喝点什么?”   “不喝咖啡,你看着上。”   “好嘞好嘞。”   周逸潮不多时便端了两杯果茶,我扫了眼大屏幕上的菜单,这两杯都是最贵的招牌栏推荐。   周逸潮笑着坐在我和邢安对面,我喝了一口,味道很不错,刚酝酿着怎么劝周逸潮回来,旁边的邢安二话不说就往桌上拍了张银行卡。   “我们的投资,你小子回来当演员,没有商量。”   周逸潮瞪大眼睛看向我,我立刻收回惊讶的神情“嗯”了一声,附和道——   “没有商量。”   邢安,男友力回合制直接拉满。   一个是现在业界最有发言权的导演,另一个是圈内最出名的经纪人,投资已经拍面前了,可怜的周逸潮小朋友根本说不了一个不字。   我握着胸前的安全带,问邢安道——   “银行卡里有多少?”   “不知道。”   邢安转动方向盘在回去的路上转弯,这天聊得我简直云里雾里。   邢安沉默了半分钟,而后接着说道——   “姜叔给我的,他说你应该不会要,但他应该做出赔偿,我自作主张,直接把卡给了周逸潮。”   “别生我气,小桐。”   我愣了一下,很快脸便黑了下来,伸手直接对着邢安的肩膀开始教育——   “你连你投了多少你都不知道,将来分红怎么办?”   见我不是气他接了卡,邢安很快便笑开,而后握住我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我该怎么道歉好呢?”   “罚你今晚给我炖排骨。”   【作者有话说】   写潮汐的时候就很喜欢这一对副cp,后来刷微博翻到了洛希极限的解释,其中有一句——用一次粉身碎骨,换一个永恒的拥抱。   我觉得特别适合邢安和徐桐,邢安在国外和徐桐分开的几年断断续续都在买醉(看似正经靠谱却深夜emo哭着想媳夫)徐桐对邢安无论是六年前和六年后始终都在挣扎,不同年龄段的徐桐从始至终也只有邢安会让他心动(虽然受到深爱的痛苦折磨)   无论是豁出一切回国的邢安还是选择再一次交付自己的徐桐,我觉得he是我能给他们的最好的结局   谢谢一直以来坚持追更的小可爱们!你们是我赶稿的动力呜呜(大概明天会开新文,小狐狸和师尊的新故事)这次是轻松向的故事~下一本我们有缘再见么么哒~   番外   null 第30章 520   浑浊的,朦胧的视界。   酸痛感自眨动的眼皮开始泛起,停顿几秒后,瞳仁才自睡梦中醒来聚焦。   熹微的白光自灰色的窗帘中央泄出,晨间的冷意透过留有缝隙的窗爬上裸露在外的腕骨,在皮肤表层留下痕迹。   我将手缩回被子,合上眼睫彻底隔绝了眼前的白光。   窗子。   还是等醒了再关吧。   回笼觉并没有睡得很踏实。   习惯了早起的生物钟和逐渐亮起的天色都是极大的干扰项,当然还有自那扇尚未关紧的窗外流进的冷空气。   昨天刚刚处理完公司当下力捧的最红小花深夜和情歌偶像照片门事件,从各种程度上来讲,深夜加班都令人身心俱疲。   公告从发出的那刻起,我就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手机的关机键,刷卡出了公司后门。   靠着口袋里仅剩的三根烟中的两根勉勉强强抵住困意,开车回到家,只是脱了外套解了扣子便一头扎进了柔软的被子里。   抱着一定要睡够了再去上班的念头陷入了睡眠,然而长期处在神经紧绷的工作里,补眠根本就不可能顺利。   我将手探出被子,拎起直接脱在地上的外套,从内侧口袋里摸出烟盒里面仅剩的最后一根烟点燃。   我看着眼前的天色,难得头脑放空,回过神来的时候,火星已经快烧到了指尖的位置。   我在烟灰缸里按灭烟头,缓缓坐直了身体。   算了,还是开机吧。   铺天盖地的讯息里,艺人间的桃色新闻占了大多数,而且大部分都是空穴来风的无端猜测。   这种的就直接丢给法律部和公关部处理就行。   昨晚的公告因为太晚所以由自己编辑出稿,发出之后法律部也有跟进,暂时不用担心后续的公关问题。   我简单交代了助理几句,便按灭了消息一直响个不停的手机屏幕。   看样子回家前特意和老板报备一声还是有点用处的。   至少能有一天在家办公的假期。   冰箱里的速食粥就剩下一桶了,刚好够今天的早餐。   看样子今天要去一趟超市了。   开水冲泡五分钟,就可以喝到一碗热乎乎的粥。   对于我这种对时间极其敏感的工作很是便利。   我喝完粥便把纸筒和拆开的包装一起放进垃圾桶里,披上昨晚穿的外套,带上家里的垃圾出了门。   外面的天气很晴朗,意外的是个凉爽的天气,常年在路上和公司之间奔波,倒是很少有这种慢慢散步的机会。   我扔掉垃圾后抬眼看了一眼碧蓝的天空,手在触摸到车钥匙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步行去超市。   倒是难得悠闲一次。   巨大的爱心立牌前是某大火品牌的各种口味的巧克力,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天原来是五月二十号。   难怪从一大早开始,桃色新闻就多得数不清。   我又开了手机屏幕,再次确认了一下信息。   没有紧急事态,可以安心购物了。   购物车里新鲜蔬菜的占比很少,大部分都是用来救急的速食,我看着被我堆得满满的购物车,只是简单反省了一瞬,便推去了结算口结账。   提着两个大袋子从超市门口出来的时候,意外地在旁边的饭店看见了熟人。   临近午饭时间,剧务应该是来订盒饭的。   前两天听周逸潮说这次剧组里伙食一般,看样子剧务是来更换合作对象的。   邢安毕竟是圈里面出了名的从各个方面都要求严格认真的导演,效率自然是没得说。   收回目光的前一秒,我和饭店里的剧务成功对视。   不知道是不是手里的购物袋过于惹人眼球的缘故。   果然今天就应该开车出门的。   “桐哥。”   我点点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看对方迅速收起了眼神中的错愕,抬步向我走了过来。   “超市买的东西还真不少,正好我这边事情办完了,桐哥你车停哪儿了?我帮你拎过去。”   我还没来得及拒绝,手里的两袋子东西就已经被剧务接了过去。   “没事,我今天没开车来……”   对方接过袋子的手明显顿了一下,很快便再次笑起来。   “我刚好是开车来的,我送桐哥一程。”   今天东西买的确实有点多,自己提回去也不会是件易事,不如搭个顺风车。   “那就麻烦了。”   我点点头,跟在剧务后面进了地下停车场。   如果我知道这辆车行驶的最终目的地的话,那么我从一开始就会严词拒绝。   坐在驾驶位上的人根本就没有认真听我报的小区地址,本该在红绿灯路口左转的车子,方向盘打的却截然相反。   如果不是熟人,我想我会毫不犹豫地拿起手机报警。   二十分钟后,我在周逸潮从惊讶到面露喜色的呼喊声中面无表情地下了车。   等到剧务解开安全带,我把从超市买的东西拎在手里,当即没好气地瞪了对方一眼。   ——论好不容易有个半假期却被强制上班的打工人的心情到底能有多糟糕。   “桐哥你是知道剧组伙食不好所以特意来看我的么?我看看都给我买什么好吃的了?”   “都是我自己的,吃你减脂餐去。”   我用手肘推开周逸潮,把购物袋放在化妆间的角落里,发愁地揉了揉眉心。   都公开胖了三斤了还不知道节制。   我当即给老板发了一个实时定位,言外之意是既然来组里照看周逸潮,其他非紧急性的事务一律做延后处理。   “桐哥你好狠的心啊。”   “撒娇对我不好用,而且你导演已经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了。”   我在周逸潮的化妆椅上坐下来,平息被迫前来出片场的心情。   “邢导?”   “给剧组换伙食了,我亲眼所见。”   椅子太过于舒服,闭上眼睛困意袭来,反正也是要等周逸潮拍摄结束搭对方的保姆车回去,不如暂时在化妆间休息上一会。   周逸潮的戏下一场就有,还没说上两句话,身侧的小朋友就去邢安旁边乖乖待机了,临走的时候还特意带上了化妆间的门。   倒是比刚出道时懂事不少。   我闭上眼睛,门外的嘈杂声响渐渐在耳中淡去,漫无边际的黑暗笼罩下来,意识也随之一同被吞没。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早就错过了剧组的放饭时间。   我睁开眼抚了抚脖颈,面前的化妆台上方方正正地摆了一盒盒饭和一副没拆封的筷子。   一整天只喝了一碗速食粥的我这会早就已经饥肠辘辘了,自然是没想的太多,直接拆来吃了。   新换的饭店还可以,就剧组的盒饭来说已经算是顶配版的好吃程度了。   吃了一大半之后饱腹感已经很强了,于是我把盒饭盖好,影帝刘洋刚好带着化妆师进来补妆,于是我便同对方打了个招呼。   刘洋平时话少,但是演技和人品在圈里都很过硬,这次也算是剧组里一颗强力的“定心丸”。   刘洋点点头,坐下闭上眼睛让化妆师补妆,我翻出手机查看有无紧急报道处理,没想到一旁的刘洋补妆补到一半突然同我搭话——   “那个是午饭时候邢导放下的。”   我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到桌子上的盒饭当即愣住,然而发呆还不到半分钟时间,罗承宇和周逸潮便前后推门进来补妆了。   剧组里的盒饭都是按人数订的,剧务见我之前明显是已经确定过数量了。   也就是说,邢安到现在还没有吃上东西。   深知对方低血糖有多严重,我当即从座椅上起身,从周逸潮的外套口袋里摸出两颗私藏的糖果出来,又从角落里搁置的袋子里拿了盒自热米饭,捎上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径直出了化妆室的门。   大概是导演叫停休息了,现场的所有工作人员都松弛下来,一边喝着水一边悠闲地聚在一起聊天。   邢安披着一件薄外套坐在镜头前,目光不离镜头,而仔细观察,对方的眼中根本就没有所谓焦点。   真是最糟糕的情况了。   “张嘴。”   我剥开糖纸,径直递到对方嘴边。   仿佛时光倒流。   在邢安的唇凑过来的瞬间,我抓住对方的手,把开了包装的糖果径直塞进对方嘴里,伸手拧开了矿泉水的盖子。   “全场最忙却不吃饭,把自己饿到低血糖才叫停休息的导演,我还是第一次见。”   邢安把糖果放进嘴里,轻笑了声,将糖纸拢到掌心,眼睛微微弯起。   明明暂时因为低血糖看不清,却还是凭着声音将面庞转向了我大致在的方位。   “今天新换的饭店,味道还好吗?”   我拆开自热米饭外的塑封膜,开了盖子把料包都倒好,将开封的矿泉水倒了一大半进去。   “还行,你应该庆幸我今天来之前去了趟超市。”   我合上盖子,把另一颗糖果也塞进邢安掌心。   “小桐。”   食指被对方握住,并没有第一时间抽回,听见熟悉的称呼,我胸口一窒,随即立刻缩回了手。   “只是回礼,不要得寸进尺。”   “我知道了。”   蒸腾出的热气带着饭食的香味,对于邢安明显只是随口应声的回答,我莫名感到焦躁,自口袋中摸出打火机弹开盖子。   干瘪的烟盒在手心处空荡荡地展开,我这才想起烟已经抽完了的这一事实。   我攥紧五指,一盒未拆封的香烟便递到了我手边。   “只是回礼。”   仿佛是为了同我对着干一般,邢安面带微笑地重复了我半分钟前出口的话,我狠狠瞪了邢安一眼,才从对方手中接过烟点了火。   看样子已经恢复视力了。   邢安掀开自热米饭的盖子,拆了筷子的外包装只尝了一口便皱起眉头,但很快便又接着吃了第二口。   莫名落了下风,我心情正不爽着,自然也没有拆穿对方吃得并不习惯的这一事实。   “平时你都吃这个?”   邢安放下吃得干干净净的自热米饭,收起脸上的笑意,难得对我皱起了眉头。   “嗯,毕竟经纪人的时间都很宝贵。”   看邢安吃完,脸色也有所好转,我便起身准备离开,不想这次直接被对方拉住了手腕。   “以后我帮你订饭。”   不容拒绝的口吻。   两串相同的佛珠碰在一起,我怕挣断绳子,便没有抽回被邢安握住的那只手。   柔软的指腹擦过发亮的佛珠,挨上腕骨内侧的皮肤轻轻抚过。   我垂眸将手指攥成拳,邢安抬起头,径直迎上我的目光,墨色的瞳仁中满是我的身影——   “对我来说,你最宝贵。”   【作者有话说】   不要问我为什么520的番外拖到今天才发(超小声)这个是破镜并没有重圆阶段的视角,我尽量加了人物角色,没看过潮汐锁定的小可爱们应该也不会有很大影响,明天还有一更,大概率会在晚上,明天再见么么哒 第93章 光(邢安番外)   ——有些人天生就以光影为伴。   这是父亲在一次采访中所述。   父亲和母亲因为电影相识,因为电影相爱。   父亲为了照顾怀孕的母亲,从未下过厨房的人曾经两年在家洗手做羹汤,学习各种护理以及厨房知识。   而母亲为了父亲,选择在在风头正盛的二十八岁宣布了和父亲的婚讯,息影两年后才重新复出。   而他们在他们的保护和爱中生下的我,从小就对光线的捕捉异常敏感。   自小便长在片场的我,最爱的事情莫过于坐在父亲身后,细看每一帧的运镜。   在片场的生活异常忙碌,身为知名导演和影后的儿子,被注视似乎成为了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因此要做的、要做好的事情也变得更多。   只有坐在父亲身后,目光聚焦在镜头中,整个世界才从喧嚣和忙碌中剥离。   十四岁的生日礼物,是父亲送的一部便携式摄像机。   即便有的只有短短的两分钟,里面拍摄的每一部影像,父亲都将其称之为我的作品。   在没有电影拍摄的休闲假期里,父亲会一一仔细看过,而后向我提出中肯的建议和肯定的评价,并且鼓励我去参加比赛。   于是学业之余,我便举着父亲送的摄像机,在母亲的人脉支持下,拜托在大众中还未曾熟知的演员出演我的影片。   得奖的那一刻,年少的我欢欣之情溢于言表,结束后第一时间将银杯捧回了家。   母亲在海外拍戏,父亲去了剧组操刀电影。   空无一人的客厅将鼓动不止的心脏拉回平静。   直到两月后,父亲和母亲前后结束工作回家,才看见被保姆放在一楼架子上的奖杯。   母亲摸了摸我的头,简单夸赞了两句,而父亲坐在沙发上读报,只对我说了一句——   “儿子,你还可以做的更好。”   从此,我便学会了波澜不惊。   我更加痴迷于记录镜头后的世界,看太阳从不同角度落在世间万物上落下的光泽。   无论是在学校里,还是比赛台上,我总是能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从容地弯起嘴角,以最为得体的姿态去迎接属于我的荣誉。   十六岁生日是在片场过的,没有蛋糕,只有母亲拜托经纪人抽空送来的一束鲜花。   父亲看着将花锁在储物柜里的我,第一次为我让开了镜头背后的位置。   我所热爱的,最终也迎向了我。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成为了大人们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就连邻居家的孩子姜远修也时常看着我放满一整个架子的奖杯和堆满课桌的情书感慨。   高考结束,放假的前一天晚上,姜远修和我将课桌里的信尽数放进袋子里,最后一封加了红色火漆的白色信封被姜远修捏在手里,朝着我的方向扬了扬。   他蹲在地上,捏着信的手微微颤抖,以开玩笑的口吻询问我要不要打开看看。   而那个羽毛样式的火漆印章,前日随同父亲去邻居家做客时,我无意间在姜远修的书桌上见过。   “你知道的,我不会看的。”   我从姜远修的手中接过信封,而后装进了袋子里。   “明天要去剧组,我现在只想回家吃饭休息。”   我先一步从书桌前起身,看金色的日光落在对方即将垂泪的眼睛里,而后别开了目光。   最体面的拒绝莫过于此。   上了大学之后,日子一如往常,父亲和母亲,终于在我当寒假的时候不再避嫌,时隔多年合了作。   母亲会向我投喂父亲纵容她吃上一口的小蛋糕,父亲会偶尔让出除了拍摄母亲之外的镜头。   晚上在回酒店的保姆车里,母亲和仍在剧组的父亲打着电话,讲话讲到一半突然转过脸,一脸严肃地对我说道——   “安安,你是不是应该谈个恋爱了。”   我困惑地从朦胧的睡意中扬起脸,母亲捧着手机,继续说道——   “我发现你被你爸带的越来越工作狂了,这可不行!你看看这都多晚了,还不回酒店休息。”   我只当我是他们秀恩爱的工具,靠在座椅上重新换了个姿势偏头小歇,不想一旁的母亲却轻轻拽了拽我的耳朵。   “安安!”   “知道了,我会抽空谈的。”   原本只是随口应了一句,没想到竟一语成谶。   表演系的系花以想要出演我的作品为由将我约在了咖啡馆。   推开店门,玻璃反射了午后耀目的日光,在那个短暂失明的瞬间,头顶上方的风铃发出叮铃的脆响,一声柔和的男声自我耳边响起——   “欢迎光临。”   我微微偏过头躲避迎面而来的阳光,面前的服务生看不清脸,正在系着围裙的结。   棕色围裙上的手指很是纤细白皙,而那截被围裙所裹住的腰身,甚至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女演员都要细。   我习惯性地对着面前的服务生礼貌点了点头,不远处的陈晨向我招手,落座后我回想起在刚刚脑海中定格的那一幕,情不自禁地回过头向吧台望去——   却只来得及看见对方留下白衬衫一角,匆忙离去的身影。   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美感,也不过如此了。   午后的惊鸿一瞥使得我再次踏进了这家咖啡馆,穿在别人身上纹丝未动的围裙,在对方腰身上松垮地滑落,直到女士便携式发夹的出现,才彻底解决了对方的不断调整的局促感。   不算第一眼惊艳的长相,浅色薄唇,眉眼秀气,尤其眼尾那一颗泪痣,久看勾人。   姜远修扬起手中的菜单,身子倾斜喊来服务员点单,彻底遮挡了我望向吧台的视线。   我收回目光,已经开始计划下次独行,不想那只纤细白皙的手抬起了吧台的挡板,端着我们这桌的订单走来。   大抵这就是所谓缘分,我正打算以拍摄影片为由进行邀约,最终却被姜远修突然扬起的手臂打成一片泡影。   被冰块、咖啡液和柠檬红茶先后淋洒,第一反应居然是先行蹲下身去捡碎落在地上的玻璃残片。   我伸出手阻拦,不想始终是晚了一步,对方的指腹已经沁出血珠。   但该抓住的,还是要紧紧握在手心里的。   我拉住对方的手腕,去了常去的店里,精心挑选了这个午后唐突的赔礼。   衣服再合适不过,不过对方似乎并不喜欢,自从照过镜子之后,就一直瞥向门口的方位。   没有说上几句话,联系方式也并没有得到,还让对方受了伤。   过于糟糕的正式初遇。   课业繁忙,我抽空去了咖啡馆一次,却并没有遇见想遇到的人,于是便只好提前折返回学校准备上课。   专业课的尾声,高一届的学长托我帮忙送部影片的内存卡去图书馆,却刚好遇见了大雨。   好在我提前在教授的办公室放了把透明的雨伞备用。   进馆后发现左侧肩膀有所淋湿,我向来讨厌潮湿阴冷的雨天,转交完内存卡只想尽快离开,不想外面愈发加大的雨势直接导致了图书馆停电。   原本安静的图书馆在黑暗的突然笼罩下炸开,所有不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乱作一团。   侧前方的角落里,突然亮起了一束光。   在咖啡馆里总是微微蹙起的眉头舒展开来,没有任何恐慌或局促的神情,唇线自然上扬,对方眼尾的那颗泪痣映着眼瞳中的白色光亮,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心脏漏了一拍,而后加速搏动,第一次的心动来得过于剧烈,让人猝不及防。   大概是我的目光太过刺人,对方有所察觉,在看见我时明显愣了一下。   我果断起身,将手里的伞借给了学长,将自己尚未淋湿的肩膀靠了过去,借书本之名缠上对方另外一边的白色耳机线。   知道了对方是在上侯教授的课,那么名字和专业也就不难得知了。   熟悉之后就会发现,徐桐并不抗拒我的接近,只是大多数时间都有所顾忌,像是害怕风吹草动,稍有响动就会立刻缩回洞里的兔子。   不过好在我耐心很好,可以等到对方放心跳入掌中的那一天。   看似人际交往不多的徐桐,却意外地惹人注意。   仅是一个学生会,就出了两个明显对徐桐有所意的情敌。   无伤大雅,反正最后赢的人只会是我。   在我多次坚持不懈、明里暗里的明示和暗示下,徐桐终于对我说出了那句“我喜欢你”。   醉不醉酒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和徐桐的以后。   在得知我抽烟后,徐桐的第一反应是劝我少吸,但说的和做的却截然相反。   一边嘴上说着允许我适当,另一边手上没收我打火机的动作可是没有丝毫犹豫。   可能是从小到大都没有得到太过强制的管束,我竟觉得一向性格温顺的徐桐态度强硬地没收我打火机时,迷人得过分。   可能也只是因为是他,我才乐于被约束。   和徐桐在一起之后,对香烟的瘾转移到了对方身上,甚至还在日复一日地加重。   每每揽住那一截腰身,都能闻见自对方身上传来的甜味,徐桐的唇很薄,却很软,只要和他待在一起,似乎怎样的亲昵都不够。   于是我开始得寸进尺、变本加厉,将我和他之间最后的距离也蚕食完全。   可我却忘了,太过亲密,反而可能更快使我们之间的关系出现裂痕。   不喜暴露在人群视线之下的徐桐本就对我们之间的关系有所顾忌,剧组的那一场杀青宴,更是一副变本加厉的催化剂。   徐桐明显有所退却,态度相较之前明显有所冷淡。   父亲看出我眉宇间的焦虑,安慰我说这是我和徐桐必经的考验,如若没有继续走下去的决心,那么勉强将毫无意义。   我就像是一直曝露在外的光,而徐桐就像是潜藏在黑暗中的影。   而光和影,本就相辅相成。   徐桐需要时间,而我有充分的自信,等到他彻底想通,再次走向我。   在出国留学的前一天晚上,我终于等到了他。   徐桐主动向我提出邀约,还穿着我们正式初见时我为他挑选的礼服,让人迫不及待地期待起这个美妙的夜晚。   我原本打算等到徐桐离席回来,同他将话说开之后,告诉他我计划留学后归国的事情,结果却如晴天霹雳。   和解的话并未从对方口中说出,满心欢喜的期待只换来了一句“我们分手吧”。   一丝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之前付出的感情仿佛一个笑话。   到了国外之后,我会在所有事情都处理好的周末,坐在酒吧里一杯接一杯地将自己灌醉。   再没有人会提醒我注意保暖,再没有人会给我携带好吃温热的外食,再没有人会抽走我口袋中的打火机,再没有人会羞涩地揽住我的脖颈,同我接上一个掠夺性十足的吻。   我讨厌借酒消愁的自己,然而更讨厌的是失去了徐桐的邢安。   我拒绝了所有人的示好,在旧手机里反复观看着我和徐桐的聊天记录。   没有一句不爱了的证明,却仍旧收不到对方的一条消息。   心空了一大块,无从填补。   戴了几年的佛串忽然在我归国后选角的那一天断掉了,我异常有些烦躁,于是在选角时看见自己之前未曾定过的人选,当即便发了脾气。   偏转视线,年轻俊朗的青年扬起笑脸,热情地向着自己鞠了一躬,露出了站在其后的,那张带有泪痣的熟悉面庞。   光终于重新遇见了本就属于它的影。   这一次,便下定决心不会再分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