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绿茶碰上白莲花   作者:十里巫山   简介:   乐观积极还不做作的中国好绿茶受   VS   装得极其敷衍还时不时掉线的白莲花攻   汀野是一名情感调解师,在大学门口开了家酒吧,凭借着高超的绿茶技术,一度成为吧台里最受欢迎的约泡对象。   某天,酒吧对面开了一家新酒吧。   老板是个帅小伙,长得清秀俊美,看着干净纯良,结果是个白莲花。   汀野不以为意,一门心思都扑在顾客的感情纠纷里。   某天晚上,茶得炉火纯青的他被顾客摆了一道,骗进酒店不说,还差点晚节不保,逃跑途中意外遇上这位白莲花。   只见对方轻佻着眼,稳稳扶住浑身狼狈的汀野,嗓音轻柔悦耳:“男孩子在外面也要好好保护自己哦。”   汀野神情恍惚,心想哪里白了?这不挺好。   帅小伙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时常帮汀野解决顾客上的麻烦。   白莲花眉眼带笑:“哥哥能泡壶绿茶吗?我手好酸,拎不动。”   “哥哥,咱们好像被人误会了,我倒无所谓,要是损坏你的名誉我得愧疚死。”   后来汀野交了个男朋友,帅小伙终于没再喊哥哥,当天晚上拎着棒球棍直接截了他们的约会。   黑暗中,他笑得纯良无辜,歪头道:“我说过,男孩子在外面也要好好保护自己哦。”   汀野幡然醒悟,这他妈哪里是什么白莲花啊,简直就是变态!   HE、绿茶、白莲花、爱情真理、年下、轻松、双男主、救赎、校园 第1章 酒里下药   临城九月的气温还没降,白日堆积起来的燥热拖到夜晚,被清凉微风吹散。   汀野斜靠在木椅上,一手抓着领口扇风散热,一手飞速地敲击手机屏幕。   “老板!”左边一位戴厚重眼镜框的男生站了起来,扯着嗓子喊:“这都快半个小时了,我金针菇呢!”   期间混合着隔壁大爷拉二胡、下象棋的各种声音。   老板忙得不可开交,身上围裙油光发亮,他头都没回,抓起门口的啤酒就朝里走,嘴上应着:“来了来了。”   藩何推了推眼镜,低声骂道:“选的什么破地方,吵死人了。”   蹲对面抽烟吐气的男生满脸不服,回怼道:“不是你说要热闹点吗?”   藩何:“……”   抽烟的伸出两根手指,跟他掰扯:“要便宜,要人多,要氛围,还要有灯光,你就说有没有吧。”   海上月是这个烧烤摊的名字,所谓的灯光效果全放在门口那个巨大又特丑的月亮模型上,偏偏他们的位置还是背光区。   隔壁大爷的二胡猛地拉到高音。   抽烟那人又哦了声,补充:“瞧,BGM也有。”   “……”藩何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想要爆粗口的冲动,转头又吼:“金针菇啊!”   这次金针菇终于来了,藩何勉强接受。   “野哥喝酒。”抽烟那人掐了火,递去一杯啤。   汀野放下揪衣领的手,换成两只手敲键盘,声音不冷不热:“不喝。”   “你管他干嘛,他可是个大忙人。”藩何替汀野接下那杯酒,调侃道:“咱们野哥的列表从顶置开始,一路滑倒底全是他对象。”   抽烟的连忙把手机按亮:“那我得删了他。”   一桌六七个年轻人齐声哄笑,汀野性格随和,跟着扯了扯嘴角,并不多解释。   “今晚约了新顾客?”有人问。   汀野“嗯”了声。   他今年大三,除了学生这个身份外还有一个情感调解师的名号,主要目的是接单,解决新老顾客们的感情问题。   勉强靠着一手高超的绿茶技术,在情场上混得如鱼得水,今天能来烧烤摊纯属藩何耍流氓。   汀野低头,手机屏幕持续亮着,聊天框的内容还停在对方发来的一句【稍等】。   桌上话题换得很快,从开学新生到虚拟游戏,混迹于不同圈子的选手们各有发言权,背景越发嘈杂无章。   “哎?藩老弟,你们酒吧对面是又开了一家新酒吧吗?”抽烟那位又点了根,抖着指尖把手机递过去问:“我怎么看不懂啊,酒吧搞活动送什么绿茶啊,还买一送一?”   藩何正往嘴里塞他那心心念念的金针菇,闻言立马来了兴致,不等嚼碎便唔唔开口:“你还不知道吧,这家酒吧的老板是个白莲花。”   “哦。”抽烟那人顿了顿,扭头看向角落玩手机的汀野:“那……”   另一人接话:“没错,那该死的白莲花跟咱们野哥有冲突。”   “你知道他们老板开业第一天做了什么吗?”藩何终于咽下嘴里的东西,讲得激昂:“穿着一件白色衬衫,特有莲花味,笑得那叫一个天真无邪,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   那天是个周末,男生站在吧台,眉眼带笑,修长指尖轻抚过衣袖,嗓音略低:“来杯绿茶。”   藩何怒拍桌子:“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我第一次见在酒吧里点绿茶的,这要说他没调查我们野哥,我直接回炉重造好吧。”   “酒吧开我对面抢生意就算了,现在门口还挂着买一送一的牌子,那场面,不知道的还以为绿茶在他们家。”   藩何说完,砸吧了一下嘴,觉得不对,强调:“没说绿茶不好的意思,也没说野哥这人设不讨喜,就是这行为实在嚣张。”   其他人:“确实。”   抽烟那位没说话,默默抬起眼,视线越过桌面落在角落里。   汀野没骨头似的靠着,衣领被他往下抓皱了些,露出小片雪白肌肤。   烧烤摊的灯都集中在月亮模型上,这边实在是太暗,光线微弱模糊,他只能勉强透过对方的手机屏幕窥见一点情绪。   汀野手骨灵活,不知道是在聊天还是在玩钢琴块,可能都有。   脸上神情淡漠,似乎完全不在意刚才的聊天内容。   藩何还在说话,扯到白莲花今天早上在门口拉横幅,写得什么被眼屎挡住了,没看清。   直到有人说了句:“白莲花今晚也在附近,跟女朋友约会呢。”   汀野指尖微顿,藏匿于睫毛下的眸子动了动,似乎出了片刻神。   手机便是在这时震动的,顾客来了新消息。   “他还有女朋友?”   “这不很正常嘛。”有人调侃:“白莲花钓起人来也有一手。”   汀野站起身,拿了两串五花肉往外走。   藩何喊他:“这回又让你演什么?”   五花肉烤得刚刚好,又烫又脆,汀野背对着他挥手,含糊不清道:“捉.奸。”   藩何不怎么高兴,撇着嘴:“净干些缺德事。”   海上月开在金舟路最有名的巷子里,这条巷子是当地出了名的夜市,从入口开始一路走到底,什么东西都卖。   各色路边摊、十块钱两件的T恤、几台上了年纪的街机、中间贯穿着居住在附近的老年人打牌下象棋,本就不宽敞的地方更是被挤得水泄不通。   汀野艰难抬脚,绕过一堆散乱的玩具摊,耳边不知是谁,终于忍不住大喊:“死老头能不能别拉了!”   二胡独奏曲在下一秒变得尤为激烈高昂。   年轻人低声骂了句。   汀野终于从巷子深处爬了出来,时间走向深夜十二点,路上车辆渐少,霓虹灯沿着大道排开。   他按照顾客发来的地址,拐了几个弯,在一家五星级酒店停下。   这次的顾客叫刘文亦,男生,前两天通过朋友介绍找到汀野,诉说了一下近段时间的感情困扰。   刘文亦有个女朋友,没说名字,暂且叫她小A,女朋友成绩炸天,考重本、参加省赛、搞学业研究全有她名字。   若止步于此倒也能接受,但偏偏有个出国的机会硬生生横插一脚。   小A不想搞跨国异地恋,在考虑要不要留下来创业,刘文亦不想耽误女生,两人最近闹得有点僵。   一个中规中矩的感情矛盾。   汀野虽然没谈过一次恋爱,但也陪顾客们演过无数次假对象,见过许多人在不同的选择下打出了天差地别的爱情结局。   根据经验来看,他比较建议两个人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谈。   可惜刘文亦不同意,甚至想了个在汀野看来特别犯贱的计划。   ——让小A捉他跟汀野的奸。   按照那个蠢货的想法,这事总得有个人主动站出来当受害者,他不愿意当,小A不想当,汀野能当。   酒店大厅开了空调,将烧烤摊带来的热量稍微驱散。   汀野看着站在休息区等待的顾客,只觉得心头火更旺。   该说不说,藩何有时候真的很会点评。   这破计划实在是太他妈缺德了。   出轨就算了,还是跟一个男人做。   他要是对方女朋友,今晚一定得提刀来。   “快快快……”刘文亦注意到门口,他急步上前,往汀野手里塞了瓶热酒:“喝点,壮壮胆。”   汀野在心里反复念“顾客是上帝”“给钱就是大爷”,洗完脑才接过来灌了两口。   刘文亦眨眼睛的频率莫名变得很快,不太自然地汇报情况:“我已经给我女朋友发了定位,十分钟能赶过来。”   汀野表情麻木,刚想张嘴说点什么,却瞥见对方止不住地搓手,到底还是没开口。   房间在五楼。   一间不怎么浪漫的情侣套房。   汀野目不斜视,进门就开始脱衣服,换上比较暧昧的浴袍。   刘文亦搓手的动作更大了。   白色浴袍很大,汀野身形虽高,但瘦,架不住这套不合身的衣服。   在缠绑浴绳时,汀野指尖顿了顿。   他抬起头,浅色眸子笔直地看向距离自己只有两步远的顾客,神情略显迟疑。   房间没开顶部大灯,只有两盏床头灯,模糊地把两人拢在其中,衬得氛围越发旖旎。   刘文亦的长相跟他名字背道而驰,一点都不文艺,两对粗眉看着憨厚老实,身材略壮,这件浴袍更像是为他量身打造。   汀野极其缓慢地闭上眼,他等了片刻,再次睁眼时发现原本清明的视线里多了些重影。   刘文亦在一旁小心地窥他,试探性问:“……么样了?”   “没事。”汀野呼吸变得沉重,他像是什么都没发觉般,低头接着系浴带,只是动作要比刚才更缓慢。   “哦。”刘文亦坐立不安,开始不断按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汀野看着他欲盖弥彰的动作,没忍住嗤笑出声,刘文亦紧张抬头,听见汀野问他有没有香水。   “啊……”刘文亦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酒店的香薰行吗?”   汀野隔了很久才点头。   刘文亦站起身,在靠窗的桌上找到了香薰炉,他刚摸上打火机,身后便传来动静。   汀野头晕脑胀,只来得急捞手机,脚步还算稳重,几乎是逃命般跑了出去。   刚才那杯酒有问题。   汀野很快反应过来,并且估算了药物的起效时间,不清楚是什么药,但暂时不会让他彻底晕死过去。   刘文亦维持着点香薰的动作,没有追出去,默默拿出手机点开某个聊天框,按着屏幕发语音。   “荣爹,被他发现了。”   作者有话说:   请大家在正式阅读前赏脸理我一下!   1受只会在顾客面前装绿茶来解决感情纠纷,日常生活并不会绿,而且是个半吊子,自认为很厉害。   2关于绿茶跟白莲花的人设,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不同理解,如果有认知上的不同,请点左上角退出谢谢理解。   本文设定的白莲花是绿茶的高配版,两者兼得,高端的莲花会结合实际情况进行综合性考虑,并不会一味的装可怜,攻会为了内心黑暗而改变自己的语言方式,他又茶又白又黑,还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作者认为白莲花跟绿茶是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另外攻也是个半吊子,白莲花装得很敷衍,后期会由于攻认为自己跟受关系亲近而不会出现伪装白莲的情况,但也会为了达到自己目的装一下,反正是时不时的,但攻很有心机。 第2章 亲我一下   酒店五楼,走廊内传来一阵慌张且急促的脚步声。   汀野用力甩头,眯眼扫过电梯。   红色数字显示在一楼。   他回头看去,刘文亦没有追出来,为了安全起见,汀野不打算坐电梯,边提防身后边快步朝安全通道跑去。   今天这车翻得太厉害,传出去得丢死人。   往常都是汀野装绿茶玩弄别人,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被顾客耍了一路。   这简直就是职业生涯的铁滑卢。   他边在脑海中盘算着要怎么样才能多敲对方一笔来赔偿今晚的意外,边心不在焉地推开消防门,却在下一秒狠狠地撞进一位男生的怀里。   本就站不稳的汀野瞬间失去平衡,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跌。   男生反应很快,有力的手臂横向递出,稳稳接住了他。   一股清浅花香自鼻尖缠绕。   味道很淡,加上酒味的干扰,理应很难察觉,但汀野就是闻到了。   不知是药效加重还是花香诱人,他几次想要站稳都以失败告终,腰间那只手像火球般,隔着浴袍将肌肤烫得滚热,明明是正常触碰,却莫名叫人羞怯。   正当汀野迷糊时,耳边传来两声悦耳的低笑,仔细听还透着些许无奈,男生问他:“喝醉了吗?”   对方嗓音干净柔和,像平静湖面上轻扫而过的微风。   很舒服。   汀野匀了口气,终于想起他在哪闻到过这股花香了。   是对面酒吧的老板,藩何口中的白莲花。   汀野曾经在学校的颁奖典礼上跟他同过框,那会刚下过雨,空气里都是湿漉漉的味道,汀野按照礼仪队学姐的指示,站在了白莲花的身边。   花香便是在那个时候,不知觉溢了出来,在雨后沉闷的环境下,显得格外清新舒畅。   “谢书荣。”汇报获奖名单的老师激.情澎湃,音调高昂地念着他的名字:“于2021年,荣获国家第一等奖学金。”   那只是一次常规的领奖活动,汀野转头就忘了个干净。   没想到时隔两年,这位才子居然在他对面开了一家不入流的酒吧。   汀野深吸一口气,勉强站稳,声音细弱:“没有……”   因药物起效的缘故,他脸颊泛红,浴袍在混乱中散开,大片雪白肌肤裸.露在灯光下,被人搂过的细腰若隐若现。   汀野太阳穴抽痛,视线迷离却又保持着毫无用处的警惕心,整个人透着一股无形的欲色,脆弱得让人浮想联翩。   谢书荣非常贴心地后退一步,给他足够的安全距离,脸上神情担忧:“你碰上麻烦了。”   不是疑问,是肯定。   任谁看见他大晚上顶着这张销魂的脸,穿成这样在酒店里乱跑,或多或少都会猜到些情况。   汀野没说话,他脚软得站不住,身体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男孩子在外面也要好好保护自己。”谢书荣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递过去:“603是我的房间,不介意的话可以先去躲一躲。”   汀野紧抿着唇,看向他的目光中带着谨慎。   谢书荣今晚穿了件白T短袖,微弯的眼尾处有半朵形似莲花花瓣的印子,非常细小,摇摇欲坠地挂在眼尾下方,不知是胎记还是受伤后留下的疤痕。   却莫名很贴切,衬得他此刻的神情真挚又坦诚。   谢书荣并不着急,任凭汀野打量自己。   安全通道陷入安静,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这时,沉寂许久的走廊传来脚步声,汀野心下一惊,猜测刘文亦大概追出来了,他不再犹豫,两步上前接过房卡:“谢了。”   谢书荣温和点头:“不客气。”   汀野越过他,往台阶上走,经过拐角时发现对方并没有跟上来,汀野脚步一顿,回头看去。   只见消防门开了又关,谢书荣钻进了五楼。   汀野盯着那扇门看了片刻,转身找603号房,他这个样子肯定是不能出门见人的,谢书荣不跟过来反倒如他意。   刘文亦独自站在走廊里,满脸紧张,直到谢书荣单手插兜推开消防门,他才悄然松口气,不等刘文亦开口,谢书荣先冷着脸问:“你改我药量了?”   刘文亦瞪圆了眼,焦急否认:“说的什么话!你看我像是有那胆子的人吗?”   “他自己一口气灌了半瓶,我能怎么办?拿命去拦吗?”刘文亦无语,说完又有些担忧:“真……真晕过去了?”   谢书荣脸色这才好了点:“还行。”   刘文亦很是恶意地问:“他没晕死过去遗憾吗?”   谢书荣面无表情:“我没把欧阳延叫过来才是遗憾。”   “关她什么事。”刘文亦气势弱了,小声嘀咕了半句不清不楚的话。   谢书荣没理他,迈步朝着情侣套房靠近,走了两步后他似乎想到什么,又倒退回来,将插兜的手伸出去,说:“你抓我一下。”   刘文亦:“?”   “用点力。”谢书荣想了想,认真道:“最好能出血。”   谢天谢地,六楼不是情侣间,而是正常的VIP套房,里面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镜子,也没有粉红的爱心床,只有清一色的白,单调且舒适。   汀野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他先进卫生间洗了把脸,冰冷的水刺激着肌肤,脑袋渐渐清明起来。   看来刘文亦并不敢真的下死手,酒里的药量成分不多,只够让他手软脚软。   反正今晚走不开,不如借着五星级酒店的待遇泡个热水澡。   汀野心放得很宽,懂得及时行乐。   很快,浴室里充满水雾,模糊了墙壁上的镜子,水声透过卫生间的门缝流出。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迷离起来。   汀野甩掉泡沫,视线落在镜子里,隔着浓重雾气,他看不清自己的模样。   热水冲刷着肌肤,时间一长便泛起粉红。   不知为何,汀野想起在消防通道里,谢书荣揽在他腰间的那只手。   骨节分明,修长有力,似乎藏着用不完的狠劲。   但他的脸看上去又是那么温柔真挚,与狠这个字天差地别,完全不沾边。   话说回来,谢书荣这个名字对于汀野来说并不陌生,甚至有点腻。   自从他在颁奖典礼上见过谢书荣这个人之后,汀野就觉得他有点阴魂不散。   不管是吃饭、上课、打篮球、逃课、还是跟顾客约会,汀野总能在一些奇怪的场合里碰上他,当真是应了那句,不认识之前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认识之后几乎哪哪都有对方的影子。   但神奇的是,他们虽然经常碰上,但汀野却从来没有跟谢书荣说过半句话,两人顶多视线相撞,再面无表情地移开,连点头之交都没有,陌生程度高达百分之百。   要说他对谢书荣的第一印象,那大概就是帅吧。   至于藩何说的那些言论,汀野站中立,因为他本人并不在场,对于谢书荣是怎么在自家酒吧里嚣张的点绿茶,又是怎么在对面搞买一送一的活动,汀野都不清楚。   这些全是藩何告诉他的,当一件事是通过第三方表达或叙述出来时,内容就会存在一定的偏差,具体如何汀野不好判断。   不过,按照今晚第一次接触来看,他反倒觉得藩何说严重了。   水流声暂停,没多久汀野便重新穿好浴袍走了出来。   酒店门被敲响,谢书荣拎着一个袋子,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   “还以为你睡了。”谢书荣将手里的东西递过来:“我帮你把衣服拿回来了,看看少了什么,我再去找。”   汀野垂下眼,怔忪片刻,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谢谢。”汀野伸手接过,看都没看就说:“东西没少。”   他本来打算恢复力气后,自己去楼下找人算账,没想到谢书荣速度这么快,单枪匹马就打完了。   两人相继无言,杵门口站了三分钟,汀野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这个房间是谢书荣开的,他只是暂时躲避,并没有留宿的资格。   正当汀野准备离开时,谢书荣又递过来一瓶医用碘伏。   汀野:“?”   只见对方轻轻皱眉,干净的脸上流露出些许纠结,谢书荣就像只被人欺负过的野猫,紧张又小心地询问:“能帮我消个毒吗?”   “不方便也没事,我自己可以。”   汀野这才发现,对方的手臂上有几道触目惊心的抓痕,鲜血串成一条汇聚在指尖,汀野语气微怒:“他打你了?”   谢书荣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摇头:“没关系,不痛。”   “都流血了叫没事?”汀野眉心紧皱,拉着人进门,在心里狠狠咒骂了刘文亦一通。   伤口很长,从手肘一路划到手背,汀野知道这是被尖锐指甲抓的。   他拆开棉签,碘伏轻轻抹掉鲜血,谢书荣表现得很安静也很听话,让他抬手就抬手,问他疼不疼也不吭声,汀野没忍住说教了一句:   “下次别莽撞,我自己可以去拿,你没必要替我担这个险。”   谢书荣抿唇一笑,像是在讨人欢喜般,问:“你少见他一次,心里会不会开心很多?”   汀野消毒的手一顿,抬眸看去,只觉得对方那张俊俏的脸特别好看。   会不会开心?   会。   但不重要。   垃圾桶渐渐堆起废棉签,谢书荣皮肤偏冷白,涂上碘伏后刺得晃眼,汀野看着那只手,脑海中莫名闪过消防通道里,揽住自己的那只手臂。   “谢谢。”谢书荣很快收回手,起身离开。   汀野拦住他:“我走。”   “不用。”谢书荣变魔术一样,不知从哪又摸出一张房卡,亮晶晶的眼里闪着狡黠笑意:“下楼买消毒水的时候,顺便开了一间。”   “现在这个点回家不安全,放心住吧,就几个小时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汀野总觉得对方是在向他讨要夸奖,自己也确实那样说了:“还是你厉害。”   “是吗?”谢书荣意外挑眉,笑了起来,眼尾的莲花印随之绽放,他歪着头靠近,极具诱惑地问出一句很冒昧的话:“那亲一口当个奖励?”   作者有话说:   俺家小白莲可不是那种只知道喊“哥哥我好痛啊,都流血了呢”的人,他心眼子多到爆炸 第3章 这该死的白莲花!   清浅花香混着消毒水的味道在鼻尖徘徊。   汀野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大脑难得宕机,一向自称为绿茶情场高手的他,短暂地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   这种情况不是没有出现过,顾客有时候会让他伪装成路人,然后当着对象的面来调戏他,有时候是顾客的对象为了激怒顾客而撩拨他。   汀野则会根据顾客的需求来处理这些不属于自己的暧昧行为,巧妙地绕开接吻,替换成其他话题从而达到最真实的目的。   可这次冒犯他的既不是顾客,也不是酒吧里那些沉湎酒色的客人。   这次是谢书荣,是同校的高材生。   汀野听着对方过于纯稚的语气,觉得谢书荣有点像个心开目明、认真讨糖的大男孩,让汀野无从下手。   因为在他的绿茶法则里,暂时没有写到,该如何对付像谢书荣这样的突发情况。   难不成……这就是白莲花的威力?   “开个玩笑,别紧张。”对方主动下台阶,没让氛围闹太僵。   谢书荣站在门口,白净的脸上全是懊悔:“我没有那个意思,就是说顺嘴了,你不会生气吧?”   汀野摆手:“没事……”   看着不像,白莲花应该装可怜来着。   这招肯定不行,哪有白莲花打直球的,就应该往地上柔弱地摔一跤,然后闹着要抱,抱的时候还能蹭蹭。   啧,专业水平太差。   汀野在心里全方位分析一波,猜测谢书荣更偏向清澈愚蠢还带点莫名正义感的男大学生。   不然他怎么会愿意花钱摊上汀野这么个烂摊子,为此还受些没必要的伤。   不值,太不值了。   “等等。”汀野叫住转身离开的人,低头调出二维码递过去:“加个好友,我把钱付给你。”   大学生不容易,帮别人也不知道把钱要回来。   谢书荣没拒绝:“我就在隔壁,有麻烦可以来找我。”   手机提示新朋友申请,汀野拇指悬在对方的头像上,那是一朵绽放在墙角水盆里的莲花,雪白的花瓣描绘着天性纯洁。   整片绿茵草地上仅此一朵。   “……”   汀野把开房的钱发过去,没去纠结头像里的莲花是不是对方故意为之,酒精跟药效并存,没一会他就撑不住倒床上睡了过去。   次日晌午,汀野被电话铃声吵醒,他艰难地在柔软的被窝里捞手机,好半天才摸到个角,他眯着眼,瞥见来电显示为陌生号码。   汀野想都不想,果断拉黑。   然后又闷头睡了一个小时才摇摇晃晃地起床,洗漱完毕,神清气爽。   忽略掉那串陌生号码,汀野简单回复列表里的信息。   谢书荣没有收钱,只在聊天框里发了他自己的名字。   汀野想了想,低头打字。   野风也向阳:改天请你吃饭——汀野。   对面秒回。   XSR:好。   汀野盯着那个字看了好一会,才关掉手机换衣服,坐电梯到一楼退房,在前台碰到了谢书荣。   现在是下午一点半,汀野没想到他还在酒店。   谢书荣斜靠在休息区的沙发上,身前站着一个人,汀野仔细辨认了一番,确定那人是刘文亦。   这两人怎么凑一块了?   谢书荣的感官非常敏锐,眼角余光捕捉到电梯口,他快速压低声音说:“烟在口袋里,自己拿。”   刘文亦心想我不抽烟啊,但碍于谢书荣的眼神警告,他还是伸手去摸,却见对方突然瑟缩,像是怕急了般,抬手躲闪。   从外人的角度看过去,就是他刘文亦在动手打人。   “干什么?”汀野阴测测的出现在他身后:“昨晚没吃到肉,今天就饿到发疯?”   刘文亦:“?”   刘文亦张嘴想要辩解,却见谢书荣立马站起来,冲到汀野身后,满脸委屈的控诉:“来得正好,他堵了我快一个中午。”   刘文亦:“?”   谁堵谁?   “不是……”刘文亦大为震撼,亲眼看着自己兄弟翻脸无情,装得楚楚可怜,变脸速度一绝,叫他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怎么说都无法解释。   汀野伸手将人护在身后,语气冰冷:“是想让我报警吗?”   刘文亦人麻了:“误会……”   “本来只想找你赔一倍的钱,现在看来恐怕不够。”汀野眯起眼,态度强硬,伸手比了个六:“限你一分钟内发过来,不然我现在就去找经理要监控。”   刘文亦没动,他把目光放在谢书荣身上。   汀野皱眉,侧身把人挡了个结实:“看什么看?”   “没、没看。”刘文亦略显尴尬,心想你把他当宝,殊不知他的嘴角都快翘到太阳系了。   得到谢书荣的首肯后,刘文亦这才慢吞吞地发钱。   反正这些钱到最后也是谢大少爷出。   “过去了。”刘文亦现在只想逃:“再见。”   汀野还想叫他再道个歉,然而谢书荣的一句谢谢就先来了,他略显腼腆的笑道:“还好你来得及时,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里都是人,下次直接喊救命。”汀野正说着,手机又来电话。   他低头看了眼。   是贾小五,同专业同班级,昨晚在海上月抽烟喝酒的那位。   “房卡给你,一并退吧,我还有事。”汀野不放心,又叮嘱一句:“下次别这么傻,该找人帮忙就找人帮忙。”   谢书荣也不反驳,乖乖应着。   汀野这才边走边接电话。   “喂野哥,你在哪呢?”贾小五那边氛围死寂,声音压得很低:“抓个奸不会把自己搭进去了吧?”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汀野不爽地啧了声:“说事。”   “今天周一您还记得吗?”   “……”汀野懵了两秒,而后低声骂道:“靠,我给忘了。”   贾小五了然:“我他妈就知道。”   “那什么……上课了吗?”汀野加快脚步,急忙拦车,恨不得直接传送:“我现在过来?千万别让吴教授逮我,拜托了,这次再被抓就得上国际舞台出丑。”   吴鸿教授,临大动画专业的二把手,名下有许多出色的动漫及儿童动画片,这位教授在该专业里算得上灭霸,众多学生的毕业终结者,严厉且毫不留情。   在他手上逃课被抓,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   当然汀野是那个为数不多的例外。   而这个例外还得从大一没入校之前说起。   高考后的暑假,汀野跟一个网络工作室合伙制作过一部十五分钟的短片。   那个工作室不限人数,进群就算,都是些年轻的业余爱好者,作品参差不齐,没什么法律规矩。   闹一闹,玩一玩也不碍事。   群里有几个大佬,但总聚不到一块,每次搞活动不是设计师缺席就是建模师中途离场,发的作品难以示众。   说来也巧,自汀野无意加入之后,那几位大佬突然就闲到一块去了,那一年的暑假,竟也磕磕绊绊做完了。   汀野在里面担任角色设计与建模师的位置,本着热爱来学习,没想到十五分钟的短片在平台上意外地小火了一把。   工作室的名字短暂地出现在大众眼里,后来不知道是哪个畜牲,把汀野的网络马甲爆给了吴教授,自此对他展开了猛烈追击。   说他有天赋,一定能把吴教授的毕生所学传承下去。   别人逃课被抓是期末零分,他逃课被抓可是要被按头补课的!   还是手把手亲传的那种。   汀野烦得要死,却无可奈何,只能尽量躲着。   “能糊弄吗?”   “来不及了。”贾小五停顿两秒,听筒那边传来小蜜蜂的电音,吴教授苍老但特有劲的嗓音传来:“那些找人代课、代点名的就不要站出来撞枪口了。”   “汀野没来是吧?”吴教授似乎很高兴:“打电话告诉他。”   “周二、周五我都没课,让他随便挑,作为一名合格的老师,我非常乐意给他开小灶。”   贾小五像是早料到般:“听到没?”   汀野直接挂了。   这课是不可能去的,上不了一点。   临城大学靠近市中心,地处繁华,车辆拥挤,出租车司机都很佛系,在他们的观念里,交通排第一,顾客第二,速度慢地斯斯文文,不急不躁。   汀野在学校西门下车,轻车熟路地往对面巷子里钻。   临大一共有四个门,东西南北凑齐。   靠近东门的是医学院,管得特严,几乎没有像酒吧KTV这类的娱乐场所,一眼望去只有花生瓜子方便面。   西门靠近艺术学院,相对于其他三个门要宽松许多,而汀野的酒吧就是开在这边。   市中心附近除了临大,还有工大,医科大,甚至还有几所分数线不低的大专院校,一片下来全是学校,学生云集之地,骗子们最爱的角角落落。   汀野边走边刷手机,看到朋友圈的某一条内容后停住。   是谢书荣的朋友圈,发布时间在昨晚凌晨两点。   没有文案,只有一张单调的照片。   照片里放着他的手,消过毒的伤口被摄像头捕捉,就这么莫名其妙、冷冷清清地塞进他的朋友圈里。   由于没有共同好友,汀野不清楚其他人看到这张照片会发表什么言论。   而这个社交账号是汀野专门拿出来加顾客赚钱的,并不算私人号,朋友圈清一色都是顾客们秀恩爱或深夜emo的内容,毫无含金量。   但不知道为什么,谢书荣这张照片混在里面,竟也显得非常融入。   汀野指尖悬在屏幕上,好半天都没滑走,从不给人点赞的他,难得在朋友圈点了个赞。   正当他准备退出时,眼角余光骤地瞥见一抹绿,汀野抬头,顿时被眼前的一幕震在原地。   隔壁酒吧门口,一张堪比明星宣传海报的特大广告贴将整面墙遮得严严实实。   横幅标题写着——   【绿茶的海洋,清爽的世界】   活动内容如下:   满八元送两杯高档绿茶。   满一百送十杯高档绿茶。   去渣加热,清新又脱俗!   免费打包,温柔又浪漫!   加入会员卡,享受超低折扣价,还有神秘好礼等你来拿!   店门口横幅飘逸,绿底蓝字无一不在宣传该店的茶香如何暖人心脾。   汀野彻底看傻了:“?”   踏马的,这该死的白莲花! 第4章 你让着他点   这两天汀野一直在忙顾客的事,正好错开了谢书荣开店的时间,关于新酒吧开张后的所作所为,全是藩何在手机上跟汀野汇报的。   “他一上来就站在店门口立牌坊呢,装得楚楚可怜,一群小姑娘被他骗得团团转……”   “今早还拉了横幅,那场面都快把整个巷子给包了。”   “这还不算,狗白莲趁着天气好,直接把绿茶摆出来晒,恨不得告诉全世界他家的绿茶是纯天然无污染。”   “你忙完没有?再不回来这西门就是白莲花的天下了。”   “他今天亲自上门送绿茶了,想跟你拉拢人心,被我回绝了,然后他就又开始了!”   “他居然说我态度不好,最重要的是别人都站他那边,觉得白莲花人美心善,气死我了,我他妈就态度不好。”   以上,全是藩何在酒吧打工所观察出来的结论。   汀野有时候懒得点开,就算打开也只觉得他在夸大其词,火上浇油,所以汀野并不把这些放在心上,依旧忙得不可开交。   直到他亲眼看见。   直到他站在酒吧门口。   汀野信了,他现在不仅信了,还觉得藩何说的那些评论过于谦虚。   其实完全可以多撒点油。   最好能一把将地上晒的茶叶烧个干净。   汀野从清香的茶叶上移开眼,不死心地反复确认店铺名称。   ——养生酒馆。   汀野:“?”   他机器般扭头,看向自家酒吧的名字。   ——醉生梦死。   这俩放一起,简直降维打击。   好好好,都这么玩是吧。   汀野咬牙,低头准备联系藩何,手机屏幕却还停在朋友圈界面。   他盯着那张照片看了两秒,果断把赞给撤回来。   昨晚肯定是疯了才会认为谢书荣是个清澈愚蠢的大学生。   挑衅,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电话接通,汀野不等对方开口,先输出一波:“给我去网上订个广告贴。”   对面没说话。   汀野接着吩咐:“要大一点,最好比隔壁的养生店大。”   “再去联系个插画师,哦不,我亲自来设计,到时候我把图发给你,你直接拿去定制。”汀野想一出是一出:“他敢卖绿茶,咱们就卖白莲花。”   电话那头还是没出声。   “横幅上的标题就写……”汀野一想到对面的广告词就牙疼,猛拍大腿泄愤道:“幽香阵阵,如诗如画,写!就写这个。”   主打一个互相恶心。   “满八元送两支纯正白莲花,满一百送十支纯正白莲花……”汀野盯着对家的宣传词,巧妙的进行更改替换,现编现套。   不等他说完,安静许久的电话里突然传出一声轻笑。   嗓音纯粹干净,带着些许愉悦,像一只看不见的猫突然伸出湿润舌尖,在汀野的耳边轻轻一卷。   于身心上留下一阵不小的战栗。   汀野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他移开手机,重新看向备注,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藩老弟三个字。   但刚才那声低笑实在是太好听,根本不可能是那个街溜子。   “……是?”汀野大概猜到了,隐隐不安的同时还有点紧张。   电话那头再次开口,不出所料的三个字:“谢书荣。”   “……”汀野整个人僵在原地,空气变得格外尴尬。   谢书荣又笑了笑,柔声解释:“你朋友在打球,我不巧输了,下来换替补,他就叫我接电话。”   汀野:“……”   他站累了,弯下腰蹲在路边,想找条缝钻进去。   谢书荣知道他不好意思,没提刚才的广告词,刻意放缓了语调,轻松问:“要不要过来打球?”   不等汀野回答,谢书荣就马上告状:“你这个朋友太欺负人啦,一个人吊打全部。”   “你来了就能帮我压压场。”谢书荣语气自然,根本不像面对陌生人那般客气,甚至都没问他球技好不好。   汀野一时间听不出谢书荣这算不算撒娇,摇人摇到他这,要真过去还不一定帮谁呢。   “不了。”汀野现在只想挂电话,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看着通话时长三分钟的记录,汀野有些一言难尽。   认识谢书荣还不到二十四小时,他就已经丢了两次脸,这回直接舞到正主面前,当着人家的面说广告的不是。   真是太丢脸了。   汀野站起身,摸钥匙走后门。   西门这条巷子里全是网吧、酒店之类的店门,再热闹一点也就只有晚上十二点出摊的羊肉店,白天安静,晚上疯狂。   ‘醉生梦死’是汀野在大二出资盘下来的,建立时间不长,却比其他几个老店要出名许多,原因无法,那都是汀野在职业道路上打出去的名声。   这个名声有好有坏,好的说他业务强长得还对胃口,坏的说他不要脸,给钱就当人对象。   不过再怎么骂,该消费的人还是会老老实实跑来消费。   没办法,谁叫最近风头正盛的蓝色乐团被汀野拉过来当常驻嘉宾,直接抢了一波流量。   当然,汀野一个大学生是没能力跟这种自带粉丝的本地乐团谈生意的,主要还是走后门。   他跟乐团主唱是生死之交。   抽血供肉的那种。   汀野在酒吧有间休息室,新学期一开学,他就退了学校的宿舍,直接搬过来住。   房间不大,刚挪过来东西很多,没时间整理,堆在地上把仅有的空间都占完了,汀野自己进出都有些困难。   趁着下午有空,他撸起袖子打扫卫生。   五点,汀野从灰尘里爬出来,对劳动成果非常满意。   他将抹布一丢,摊死在小沙发上,心里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实施由广告词引发的商战。   毕竟他这个当老板的,已经把高层机密透露给敌方大军,再执行下去就莫名有种小学生干架的幼稚。   但不干,他又咽不下这口气。   汀野边思索边掏手机,消息列表里某位敌方大军的小红点在两小时前冲到顶。   “靠……”汀野坐直了身体,小声嘀咕:“不会是来骂我的吧?”   谢书荣连发了好几条信息,排在最前面的悍然是一条购物链接。   XSR:【链接,好友推荐好物~】   打开就是定制广告贴的商家。   XSR:这家质量可以,亲测有效,印图清晰不掉色,下雨牢固不松胶。   XSR:还有,不建议买太大,就我这个尺寸最好,不然影响楼上住客,容易遭举报。   汀野一口气堵在肺里,差点没上来:“……这还不如来骂我!”   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毫无攻击性。   他纠结一下午的事,被敌军一个链接直接干破防,这是商战吗?这是侮辱吧!   汀野敲了半天键盘,内容加加减减,始终没发出去一句话,最后忍着把人删掉的情绪,汀野干净利落地退了小号,眼不见心不烦。   倒是藩何那小子,电话都被别人截胡了也不来问问,汀野磨牙,挪到书桌旁开电脑。   风扇在不远处吹着,发出运转的噪音。   他手上有个改编的动漫作品,名气不大,角色设计跟建模这一块工作内容落到他头上,前两天刚跟大伙商讨完,准备对结局进行第二次修改。   汀野掌心刚摸上鼠标,滑了没两下,就松开去按手机屏幕。   指尖扭转千回,他还是没忍住给藩何拨了个电话。   对面很久才接,这回汀野长记性了,先谨慎地问了句:“你谁?”   电话那头有摩托车呼啸而过的风声,藩何的大嗓门嘎嘎猛:“你希望我是谁?我都可以。”   汀野沉默,他问:“你跟谢书荣在打球?”   “啊……”藩何像是没反应过来,愣了半秒:“对,看他不爽。”   汀野:“怎么样?”   藩何不太愿意:“一般。”   汀野打破砂锅问到底:“一般是有多一般?”   “就……”藩何想起球场上,那位装无知的恣意少年,没好意思把被人家吊打的情况吐出来,含糊其辞道:“平局呗。”   说完又不得劲,强调:“我占上风。”   “这样啊……”汀野思绪飘散,不知在想什么,小声嘀咕着:“居然没骗我。”   藩何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你让着他点。”汀野这话一出差点没咬到舌头,他自己都不知何出此言。   藩何怀疑自己耳朵坏了,感到不可思议:“野哥,你、你在说一遍,我昨晚熬夜了,脑子不太清白。”   汀野却着急忙慌的挂了这通莫名其妙的电话,好像慢一点就会被人发现,他此刻的心跳格外快。   也许是谢书荣之前那两句不轻不重的告状邀请,显得太亲近自然,导致刚才汀野走神,等反应过来时,关切的话早已脱口而出。   他呆坐片刻,觉得房间闷热,便起身出门透气。   隔着一楼的玻璃门,汀野能清晰地看见对家门口的广告贴,大片浅绿色种在昏暗巷子里,追着盛夏的尾巴,平添几分鲜活。 第5章 当然是要追他   汀野老老实实上了一个星期的课,期间还被吴教授逮着加课,知识以一种非常恶毒的方式钻进脑子,不出两秒又被他一股劲地丢掉。   动画专业这个领域,课程很杂,什么3D建模、动画制作、绘画、特效合成、编剧创作、音乐设计等等,几乎贯穿了一整部作品的学习内容。   但社会上的用人单位,并不会让你单独搞定一部作品,会有不同部门分工合作,需要精通,而不是左右懂点皮毛。   汀野是艺考上岸,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优势跟长处,所以不会蠢到把所有课程都吃透,精力有限且做不到门门精通。   在专业上他主攻建模师跟角色设计,方向就定在这,不管吴教授多么想让他成为动画师,想让他继承那一手出神入化的技术,汀野打死都不屈服。   “其实你也没必要这样防着我。”吴教授叹气:“像你这种天赋型选手完全可以多吃一点,动画师有什么不好?它也没碍着你当建模师啊。”   汀野低头系鞋带:“我这也没挂科啊。”   “哼,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吴教授苦口婆心:“专攻是精修,跟糊弄考试是两个概念。”   汀野油盐不进:“教授,强扭的瓜不甜。”   吴教授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汀野拎着包就往办公室门口冲,整个人归心似箭,还差点撞上另一位老师。   几秒后,汀野又退回来,扒着门叫唤:“有一点您错了,我对动画专业并不感兴趣。”   说完就溜,完全不给教授骂人的机会。   出了办公楼,就是艺术学院的操场,也是全校最大露天广场,服装专业的学姐有时候摆T台走秀就是在这里举行。   红色跑道绕着转,西阳落在脸上,汀野抬手挡了挡。   他骑自行车回了酒吧,每天路过养生酒馆都忍不住要伸脖子瞧瞧,想看看谢书荣最近有没有新动静。   汀野打心底觉得,这位敌军老板肯定还有大招,只是没找到机会使出来而已,可汀野左右等了快一个星期也不见对面有所动作,甚至连半个人影都碰不上。   倒是藩何一直在催他要设计稿,满心期待的搞偷袭,想在广告贴上压一压对面气势,丝毫不知广告贴的事早被自家老板透了个干净。   谢书荣没告诉藩何那通电话的具体内容,汀野也不想说,更不想干,真贴了反而着了敌方的道。   他登上社交小号,通讯录里有十几个新好友申请通知,而谢书荣的聊天框已经被挤到最下面,如果不特意翻找,是看不到的。   他们的聊天内容还停留在广告贴,汀野没有回复,谢书荣也没再发新消息。   闲了一个星期,他要接单赚钱。   汀野在列表里从下到上扒拉了一圈,最终在新好友申请里选了个出价高的。   新好友是老顾客推荐过来的,也不绕弯子,一上来就表明了自己的需求,让汀野来追她。   这个条件汀野不能说得心应手,倒也非常熟悉,提出这类要求的人,不是为了撑场子就是奔着修罗场去的。   野风也向阳:OK,包在我身上。   新好友:【定位】   新好友:今晚八点。   汀野指尖一顿,没想到这么赶,犹豫片刻还是回了句好。   他在衣柜里给自己搭了件阳光男孩的套装,米色翻领短袖,简单的运动鞋,卡着时间点出门。   酒吧一楼已经开始营业,音乐吵闹,藩何穿着工作服,手上拎了瓶贵酒,他一看汀野这鬼模样就知道要去干嘛。   时间还早,舞池中央没有人蹦迪,客人们不搭理藩何这个经理,倒是一股脑的跟汀野打招呼。   “野哥今晚又跟谁约会去呢?”   汀野含蓄一笑:“椒妹来这么早,总不是在堵我吧?”   椒妹身上那件四处漏风的超短皮衣随着她的笑声一耸:“没意思,汀老板知道隔壁白莲花有多温柔吗?”   又来,他已经一个星期没见过谢书荣了,但周围的人却都在聊他。   明明之前还不熟的时候,隔三差五总能碰上,虽然现在一样不熟,但好歹认识,如今反倒遇不上了。   汀野隔着玻璃,看了眼对面同样灯红酒绿的店铺,没有说话。   椒妹哼了声,似炫耀又似说教般:“白莲花会跟我说今晚的工作人员都是帅小伙,让我随便挑。”   有人拍手认可,很是赞同:“野哥,学着点啊。”   汀野今晚这身乖乖少年的打扮与周围格格不入,嘴里的话却异常挑逗,透着股破坏法律的口吻:“不好意思,你野哥我只认钱。”   “只要你给钱,别说一晚了,两晚都没问题。”   椒妹:“老板,你这样可留不住客人。”   汀野没理她,倒是突然扭头看向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藩何,他垂着眼,似乎在走神。   酒吧氛围一向迷幻,一群人逮着闹过后又疯疯癫癫去碰杯,汀野则踩着点到达顾客发的地址。   选取的任务地点是游乐园,顾客是一名入了社会的女性,有工作,没对象。   她年纪很轻,看上去只有二十几,衣着打扮紧跟潮流,露香肩展长腿,美不胜收。   汀野礼貌伸手:“您好,我是……”   “你是汀野,我知道。”她撩起一侧发丝,没有握手,语气冷淡:“我叫徐洛。”   汀野略显尴尬的收回手。   “有个同事一直在追我,很烦。”徐洛言简意赅的说明情况:“今晚你配合我,把他弄走后交易翻倍。”   目标明确,掌握主导权,典型的职业女强人,汀野在心里先替那位同事捏把汗。   这种女生太难追,强势的同时心思还不在谈恋爱上,追得频繁反倒显得你碍事,打扰她升职加薪。   不过现在是汀野的专业领域,这种事不能让一个毫无经验的人来指导:“今晚听我的。”   徐洛皱眉:“不行。”   汀野:“你不相信我?”   徐洛一点不否认:“对,我觉得你会搞砸,毕竟你不了解他。”   “不会搞砸。”汀野说:“也不需要太了解。”   徐洛半步不让,态度相当强硬:“现在我是老板。”   “……”汀野还想再劝两句时,徐洛压低声音提醒:“他来了。”   没办法,看来今晚只能见机行事了。   汀野无奈叹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人群中,一名身穿西装革履的男性,手握娇艳玫瑰,正一步步朝着徐洛走来。   男人长相端正,不算太突出,倒也符合大众审美。   汀野越过他,看向男人的身后。   一张过分白净的脸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喧嚣人群里,谢书荣应该是跟人聊到了什么有意思的话题,侧头轻快地笑了笑。   汀野喉咙一紧,心惊片刻,完全没料到消失快一个星期的人居然会以这种方式跳出来,而且看样子,谢书荣应当是认识徐洛的同事。   两人并肩同行,谢书荣笑意未收,抬眼时与汀野视线一撞,怔愣片刻后,嘴角幅度越发张扬。   坏了,汀野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直觉告诉他,接下来很有可能是修罗场。   男同事在徐洛面前站定,他看了眼汀野,没说什么,伸手将玫瑰送出去:“晚上好。”   徐洛没接,神情淡漠地瞥了眼谢书荣,扯着嘴角讽刺:“我好像只约了你一个人。”   男同事张嘴,还没发声,就被谢书荣抢先解释,他笑得明媚:“您好,我是子浩的朋友。”   陈子浩的玫瑰还悬在半空,徐洛谁都没理,打定主意要晾着所有人。   气氛陡然变得紧绷。   汀野反应很快,他伸手去接玫瑰:“给我吧。”   两人指尖交错,陈子浩躲开了,脸上表情很不乐观。   汀野在心里骂了声,面上却装得四平八稳,声线微扬:“玫瑰固然漂亮,也得分时机才对。”   “我家姐姐稍后要玩游乐项目,先生总不能叫她一直拿着吧。”汀野犹豫片刻,主动挽住了徐洛的胳膊:“这也太不心疼姐姐了。”   好在徐洛不排斥肢体接触,没当众甩开他,让汀野有了发挥空间的余地。   陈子浩冷了脸:“姐姐?”   “抱歉,你别生气,我只是太喜欢阿洛了所以才挑了个亲切点的称呼。”汀野还想再多茶两句,他嗓子都捏起来了,却被谢书荣狠狠一掐,灭个干净。   “给我吧。”谢书荣伸手,拿走了玫瑰,他看向汀野,眼角俏皮似的眨了眨:“别吵了,和气生财嘛。”   被强行打断技能的汀野:“?”   这句话是专门说给他听,还是说给所有人?   汀野有点看不懂对面这操作,没敢再放肆,唯恐出乱子。   徐洛揉了揉太阳穴,看上去很不耐烦:“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说规则。”   “今晚谁能陪我玩到最后……”徐洛的目光在陈子浩的脸上停了几秒,她似乎笑了笑,又好像没有,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恶趣味:“我就跟谁结婚。”   结婚两个字一出来,陈子浩的脸色变得难以抑制的苍白。   连汀野这个外人看了都觉得徐洛这个游戏开得太大,他有那么一秒想退钱跑路。   顾客临时变卦,从谈恋爱跳到人生大事,算对方违反交易规则,不管结果成与不成,钱都不能再退。   汀野知道徐洛对自己有所隐瞒,这两人的关系绝非表面上说的那样简单,背地里指不定怎么翻云覆雨。   看来今晚的辛苦钱可以随便混了。   汀野不管这凝重的气氛,高高兴兴答应:“好啊,只要能哄姐姐开心,我都没问题。”   徐洛没分给汀野半个眼神,自始至终都在盯着陈子浩。   周围充斥着各类玩具的喜悦声,衬得他们方寸之地越发死寂凝固,好半晌陈子浩才咬着后槽牙应下来:“开始吧。”   几人朝着游乐园的售票处靠近,徐洛撵着卷发,想起什么似的停住脚,她看向谢书荣,有些恼火:“你跟着干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谢书荣似乎比汀野还要高兴, 他抱着玫瑰,整个人埋在花香里,惹人惊叹的同时,连眼尾那处都变得妖艳起来。   “我啊。”谢书荣笑了笑,柔情似水地朝汀野所站之地微抬下巴,音调舒畅:“当然是要追他。”   作者有话说:   建模师主要负责创建三维模型,包括人物、场景、道具等。他们的任务是将设计师的创意转化为虚拟世界的实体,以便后续的动画制作和渲染。   动画师则负责为角色和物体赋予生命,制作动画效果。他们根据剧本和导演的要求,通过关键帧动画、动力学模拟等技术,让角色和物体在虚拟世界中呈现出流畅、自然的运动状态。 第6章 我想摸你一下   ——当然是要追他。   这句话跟徐洛那句结婚是一样的效果,已经不能用震撼两个字来形容,这简直是国际恐吓。   汀野脑瓜子嗡嗡,瞪着眼站在原地,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气氛逐渐变得诡异。   徐洛一脸责备的眼神看过来,汀野半张着嘴,胡乱解释:“不是,我跟他……”   “别废话,跟上。”徐洛及时打断,并且表示不想听。   也对,女强人从不接受任何理由,只要结果。   汀野捏了捏自个手腕,正思考着要不要继续去挽徐洛胳膊时,被谢书荣拽住了衣角,汀野侧头看他,眼神里带着警告。   谢书荣权当没瞧见,玫瑰在他手心里轻晃,问得特别真诚:“你要吗?”   汀野嘴角狠狠一抽:“你他妈来真的?”   谢书荣没回答,他先是看了眼不远处的陈子浩,接着就有点焦急,好像有话要说,但他轻齿唇瓣,却只憋出一句:“玫瑰是我挑的,也是我出的钱。”   “你……”汀野轻捏手腕皮肤,终于琢磨出不对来,可即使这样,他也不想接这花,便说:“我不喜欢玫瑰。”   谢书荣哦了声,收回手,跟着顾客一起买票入场。   临城有四个旅游胜地,其中‘戏小丑’游乐园是网红打卡最受欢迎的地方之一。   粉色泡泡机被工作人员吹起,无数细小的圆形泡泡漂浮在空中,有小孩在地上追赶、跳跃。   汀野接过检票人员送的兔子面具,在对方一句句‘祝您玩得开心’中,慢吞吞往脸上盖。   戏小丑游乐园里有个特殊活动,从踏入大门开始,戴面具的小朋友将有机会收到工作人员随机赠送的糖果,不戴则会随机收到一些伪装成调皮熊的惊吓。   汀野今晚已经被吓得够呛,不想再收到除钱以外的任何惊吓。   就是这个面具的系带不是那么标准,汀野反手扣半天没扣上,他有些烦躁,正准备放弃时,一只微凉的手从旁边探出,谢书荣勾过系带,两下就绑好了。   汀野愣了愣,轻声道:“谢谢。”   谢书荣没戴面具,他盯着汀野看了会,问:“你喜欢什么花?”   话题跳得太快,汀野没反应过来:“啊?”   谢书荣耐心地重复一遍:“不喜欢玫瑰,那你喜欢什么?”   汀野摸不准他又要做什么,便仔细观察两秒,觉得对方应该是在替刚才的冒失找补,于是汀野没忍住挑逗道:“我啊。”   他学着谢书荣之前说要追自己的口吻,勾着眼尾说:“当然更喜欢白莲花咯。”   汀野调侃完,目光不自觉地落在谢书荣的眼尾上。   周围光线昏暗,那朵形似莲花花瓣的印记变得迷糊不清,随着谢书荣的眨眼而飘忽不定。   汀野强压下想要上手摸一摸的冲动,转身小跑到徐洛身边,继续演他的绿茶人设。   徐洛说陪她玩,还真就是陪她玩,一点搞事情的意思都没有。   汀野在工作人员那里领了几张游玩票,第一个项目就是大摆锤。   游玩票上印着的图案看上去非常刺激,汀野是本地人,小时候没人管得住他,隔三差五就要来这边逛,对刺激项目不能说特别热衷,但也非常期待。   可惜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他已经十多年没进去玩过了。   倒是陈子浩的脸色有些差,游玩票被他捏出了褶皱。   徐洛又开心了,她看向陈子浩,语气不善:“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陈子浩紧皱眉,一言不发,迈步朝入口走去。   徐洛冷哼,前后脚跟着进去。   奇怪的气氛在两人身上弥漫,汀野低头看票,忽然觉得自己玩不玩都无所谓。   “你不玩吗?”汀野问。   谢书荣还抱着那束花,轻轻摇头:“不了。”   汀野坐在徐洛旁边,启动的前一秒,他回头去看陈子浩,对方后槽牙咬得紧,那力度似乎要把牙给压碎。   “要不……”   汀野才说了两个字,就被徐洛警告了:“闭嘴。”   “……”   机器开始运作,徐洛又说:“别在用你那些恶心人的话术。”   汀野纠正:“那是绿茶法则。”   徐洛接着挑刺:“别喊我姐姐。”   汀野虚心请教:“那喊什么?”   大摆锤开始上升,地面越来越远,在快速下坠的失重状态里,尖叫声一波接着一波,吵得厉害。   徐洛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突兀的回答:“不用喊,你当哑巴就行。”   汀野:“……”   他发誓,这是接单以来,听到过最离谱的要求。   汀野更加确信,徐洛跟陈子浩之间的关系很复杂,感情程度极其矛盾,与其说是徐洛想摆脱陈子浩,倒不如说是徐洛在惩罚对方。   有些顾客就是这样,专门叫他来当工具人。   不过他服务好,只要老板开口,几乎有求必应。   汀野没了负担,是四个人里面玩得最嗨的一位。   大摆锤后面是海盗船,海盗船后面是空中飞人,还有跳楼机,以及最经典的垂直过山车。   陈子浩在第二个项目就开始呕吐,脸色越来越苍白无力,徐洛除了最开始说的那句话后就再没开过口,她近乎疯狂的追逐刺激,一个接着一个,几乎没有间歇时间。   她像在跟谁怄气般,发泄的口子却是以另一个人的生命。   氛围越来越紧绷,汀野光是站在旁边都觉得喘不上气。   他们从过山车上下来,谢书荣先是担忧的看向汀野,见他毫无反应后,才伸手去扶陈子浩。   陈子浩已经吐不出来了,该吐的已经吐了个干净,脚软手软地扒在谢书荣身上,晕得不能自我。   而徐洛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她再次挑了个新项目。   这次是摩天轮。   也是今晚最后一个没玩到的高空项目。   谢书荣一只手扶不住人,汀野还是把那束玫瑰花接了过来,娇艳欲滴的花朵变得焉了吧唧,再也没有刚买时那样新鲜。   徐洛交了票,一点不犹豫地往里走,汀野再也忍不住,开口劝解:“算了吧,感觉要出人命。”   谢书荣没说话,但脸上表情显然也是不赞同的。   戏小丑游乐园的摩天轮很高,中间的支柱上有一个很大的星星,周围布置了暖灯,看上去很漂亮。   徐洛背对着他们,仰头看那些闪闪发光的星星,直到工作人员催促,她才细若蚊声地喃喃:“随便。”   陈子浩擦了擦苍白如纸的唇,眼睛里迸发出一种神来挡神、鬼来杀鬼的坚定神情,跟徐洛身上那股疯劲有异曲同工之妙。   汀野忽然就不敢劝了。   谢书荣还是沉默,他这会的注意力似乎不在人命上,暖灯下的眸子有些发愣。   陈子浩最终还是上了徐洛的车。   “搞什么。”汀野实在是震惊,嘴比脑子快:“这坚定不移的小眼神跟要入党一样。”   谢书荣没反应。   汀野嫌玫瑰碍事,拿着不爽,很不客气地砸在他胸口处,谢书荣这才回神,下意识接住。   “看什么呢?”汀野觉得奇怪,正要顺着角度寻找,谢书荣却唯恐被发现似的,不怎么礼貌地伸手硬拽,将汀野一并扯进摩天轮内。   速度太快,视线里只有一闪而过的标识牌,汀野只凭小时候的记忆是不太能记起这块标识上的具体内容,所以他不清楚谢书荣看到了什么。   也不在乎,汀野很珍惜来游乐园的每一次机会,注意力很快被摩天轮转移。   谢书荣跟他一个缆车,车门被工作人员关紧,视线在汀野略显兴奋的脸上扫过,他问:“第一次来吗?”   汀野盯着外面,闻言敷衍道:“没有。”   摩天轮开始启动,汀野高兴之余又有些担忧:“陈子浩跟徐洛在一个缆车。”   谢书荣嗯了声。   汀野回头看他:“不会打起来吧。”   谢书荣失笑:“与其担心这个,不如担心陈子浩会不会吐在缆车上。”   汀野歪头想了想,如果真的吐了,这么小的地方,估计会被熏死。   今天是个平平无奇的星期五,没有节日,没有活动,游乐园没有烟花会,所有娱乐设施在漆黑的夜幕下变得遥远且模糊。   汀野很喜欢这种慢慢腾空的感觉,他贴在玻璃上,久违地忆起小时候的片段。   那些片段大都很稀碎,一块块分割成画,不等汀野拼凑完整,谢书荣又开口了:“是陈子浩叫我来帮他的。”   “他猜到徐洛可能会找一个不相干的人来专门气他。”   汀野的回忆被强行掐断,他反应慢了半拍:“猜的真准。”   “嗯,他说让我无论如何都要把你绊住。”谢书荣解释:“我跟子浩关系不错,就答应了,没想到徐洛会请你。”   不等汀野开口,谢书荣就立马道歉:“实在抱歉,说追你是情急之下临时想的,我没有那个意思,你千万别生气好不好?”   他语调放得很柔,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好像真的很怕汀野为此怪罪他,从此便老死不相往来,连捏玫瑰花束的手都在紧绷。   摩天轮升到半空,远方过山车的路灯照进玻璃,稍微驱散了些不清不楚的昏暗。   汀野刚想说我没生气,目光却再一次落在谢书荣的眼尾,那半朵莲花似乎也在随主人的心情变得胆怯。   像流浪的猫,可怜。   汀野手有点痒,他努力压了压,没控制住自己的嘴,脱口问:“我能摸你一下吗?”   作者有话说:   白莲花:“嘤嘤嘤,不是故意的…… 第7章 广告贴   谢书荣以为汀野会按照自己所料想的那样说没关系,他不生气,但没想到他居然说了句非常暧昧的询问,谢书荣很是惊讶。   汀野也觉得这要求很离谱,正准备替自己找补时,谢书荣垂眸笑了笑,温和地问:“你想摸我哪里?”   游乐园的喧嚣被甩离地面,支撑缆车的杆子上闪烁着氛围小灯泡,配合着他这句充满暗示性的疑问,氛围变得越发旖旎。   汀野莫名脸热,怕人误会连忙摆手:“不了不了……”   谢书荣凑近了些,像是心甘情愿地把自己送过去,语气上扬:“摸吧。”   末了,他又补充:“哪里都可以给你摸。”   眼尾处的莲花似乎随着嘴角的笑意羞涩绽放,把汀野想要拒绝的心一下就给勾没了,他忍不住动了动手。   又在即将触碰之际,被一阵突兀的电话铃声打断。   汀野烦躁地啧了声,本想摸莲花的手变成了摸手机,谢书荣直起身,脸上神情略显遗憾。   手机光线在缆车内亮起,是一串陌生号码,汀野几乎是不带犹豫地挂了电话,轻车熟路的拉黑名单。   谢书荣疑惑问:“万一是认识的呢?”   汀野点头:“确实认识,所以不想接。”   旖旎的氛围被打断,汀野的好心情没了,谁也没再提要不要摸一摸的话题。   摩天轮升到最顶端,透过玻璃可以俯视小半个临城,远处的霓虹灯印在眼里,汀野不可抑制地想,如果今天晚上他能把妹妹一起带过来就好了。   那个小姑娘,一定会很喜欢这里。   他正走着神,垂在身侧的手被人轻轻触碰,谢书荣不知何时靠了过来,两人本就不远的距离一下变得很近。   汀野又一次被打断思绪,懵懂地看向他。   只见谢书荣托起他的手,像进行着什么古老的宣言,万分郑重地往汀野手里塞了一个东西。   汀野低头,那是一颗被透明包装纸包起来的糖果。   只有在游乐园乖乖戴面具的小朋友才有机会获得这份随机好运。   汀野看向谢书荣,对方没有戴面具,玫瑰花被他放在角落里,无人在意。   “调皮熊吓我的时候不小心把路过的小女孩给吓到了。”谢书荣轻声解释:“他给了女孩两颗糖,女孩想安慰我,于是也给了我一颗。”   口袋手机又震了震,摩天轮暂停运转,旅客开始下车。   汀野挑眉:“然后你给我?”   谢书荣的掌心温暖干燥,大拇指摩挲着汀野的虎口,过了几秒才点头:“嗯,给你。”   缆车没有窗,不透气,很闷热,汀野感到手背冒汗,想将手抽出来,谢书荣却握得很紧,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挣脱。   汀野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了?”   谢书荣比他高,视线向上瞥时,能清晰地看见他下颌轮廓。   “没什么。”谢书荣停顿片刻,又问:“你还在生气吗?”   经提醒,汀野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回答之前的问题,他摇头:“我没生气。”   谢书荣捏了捏他的手背,不太愿意的松开。   汀野终于自由了,他捞出手机,查看刚才的消息。   徐洛给他发了剩下的钱,汀野侧头,此时的摩天轮已经越来越接近陆地,他在黑漆漆的环境下,看见徐洛离开了缆车。   陈子浩脚步不稳地跟在她身后,汀野把钱收下,他知道他今晚的服务到此便结束了,徐洛不再需要他。   游乐园十点闭园,汀野赶上了摩天轮最后一次待客。   玩了一晚上,还拿到了工资,汀野心满意足,边摘面具边往出口走。   经过摩天轮旁边的标牌时,汀野想起上缆车前,谢书荣做出的奇怪行为,于是他趁着人少,扭头去看。   标识牌上印着密密麻麻的汉字,汀野简单阅读两行,记忆里关于小时候的碎片渐渐凝聚,他想起十几年前,这里的摩天轮还没有装饰星星灯光。   标识牌也没有如今这样被密密麻麻的汉字填满,但内容都差不多。   是大家众所周知的传说,摩天轮升到最顶端时,两个相爱的人会情不自禁地接吻,从此获得长长久久的祝福。   谁祝福的不知道,但很多人都相信且效仿,好像这样做就会真的白头偕老一样。   除了情侣,标牌上还新增了拥抱就会获得友谊祝福,牵手就会暗恋成真的鬼话。   汀野看了两行便失去了兴趣,他觉得谢书荣应该不会看到这些无聊的虚假信息而走神。   “我叫了车。”谢书荣跟上来,边敲手机边问:“一起?”   汀野摇头:“不同路。”   谢书荣:“你不回学校?那去哪?”   汀野大概是误会了,开玩笑道:“放心,我不去酒店。”   某些糟糕的经历突兀的闯进脑子,谢书荣表情变得微妙,张嘴想说点什么,却没说出口。   出了游乐园,汀野又收到了一条信息。   不是小号的垃圾信息,这次是大号。   【小太阳】:哥,你今晚还来医院吗?   汀野秒回。   【野风也向阳】:来。   对面显示正在输入,汀野等了好一会都没收到新消息,直到他走出游乐园,手机才轻响两声。   【小太阳】:今晚别来了。   【小太阳】:爸爸在这儿守着,我怎么劝他都不肯走。   汀野脚步一顿,目光骤地变得冰冷,谢书荣回头看他:“怎么了?”   “没事。”汀野打字回复,神情很快恢复正常:“现在我们顺路了。”   谢书荣点头,他没多问。   【野风也向阳】:知道了,你快睡,熬夜不好。   小太阳直接下线,汀野知道她此刻被那老头子没收了手机。   心里倒数三秒,手机于意料之中响起。   这次不再是一串陌生来电,而是带有备注的亲昵称呼——阳阳。   谢书荣眼睁睁看着他又一次拒绝了接听,这次没拉黑,直接把手机关机。   恰巧叫的车到了,汀野边拉车门边说:“辛苦谢老板付钱啦。”   谢书荣没接话,跟着上车。   酒吧一如既往地热闹,汀野在‘醉生梦死’的大门前站定,说了句晚安。   按照正常人的思路,只要再接一句晚安他们就能原地解散回家,然而谢书荣不走寻常路,他先是看了看酒吧内部情况,很低情商地问:“睡得着吗?”   汀野坦白道:“我不会这么早就睡。”   “那你平常几点睡?”谢书荣丝毫不觉得自己的问题有多不礼貌,追问:“要等到关店吗?”   空气静了下来。   汀野今晚的好心情在收到小太阳发的那两条消息后彻底泯灭,他不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尤其对方既不是顾客也不是熟人的情况下。   面对一个不熟也不礼貌的陌生人,汀野最常用的反击方式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所以他毫不留情的把酒吧门关上,忽略掉藩何咋咋呼呼的喊话,一个人爬上二楼,进了属于他自己的休息间。   房间不大,只有他一个人。   汀野渐渐放松,在外勉强装出的平静情绪一扫而空,他变得异常烦躁,进浴室冲了个澡。   手机被丢弃在沙发,他不想开机面对父亲的死缠烂打,又着实睡不着觉,便打开电脑继续做他那些没做完的建模角色。   凌晨三点半,楼下震耳欲聋的音乐停了,藩何拖着疲倦的身体上楼,在汀野房门前停留了好一会才离开。   凌晨四点,汀野松开了鼠标,房间没开灯,唯一的光源只有这台陪伴多年的电脑。   他茫然地呆坐片刻,起身关掉电脑上床睡觉。   也许是太累了,这一觉睡得无知无觉,当然如果能除掉藩何在第二天中午不要命地、疯狂敲他的门就更好了。   汀野困得睁不开眼,翻个身接着睡。   “野哥!快开门,出大事了。”藩何砰砰两下,耳朵用力贴着门:“这次是真有事,我发誓我没炸你。”   汀野捞起快要掉床底的被子,重重地把自己的脑袋捂住。   喊叫声变得沉闷遥远起来,藩何很激动,语速特快,几句完整的话从嘴里吐出来,汀野只能勉强捉住几个关键词。   白莲花、木梯子、亲自下场、免费赠送……   汀野昏昏欲睡的脑子极其缓慢地运转了一下,随后像是一记重拳,打得他瞬间清醒。   “我去……”汀野猛地爬起,踏着人字拖就冲了出去:“谁?”   藩何吓了一跳:“还能有谁,当然是白莲花啊。”   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汀野快速下楼,听见门口叮叮当当的声音,等他站在醉生梦死的门前时,已经晚了。   装修师傅踩着楼梯,正对酒吧墙面,手里拿着曾经在汀野嘴里流转过的巨大广告贴,一边艰难地移动上半身,一边问:“够了吗?”   谢书荣仰头指挥:“右边,再右,对对对,就这里。”   广告贴的颜色白绿交织,图案及排版一看就是专门请人设计过,画师笔下的莲花被勾勒出纯真色彩,绽放的每一片花瓣都仿佛被赋予了灵魂般,洁净又漂亮。   顶部标题按照电话里说得那样,毫不留情的写着——【阵阵幽香,如诗如画】。   汀野站在门口,只觉得眼前一黑。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就2024啦,时间过得好快啊,新的一年新的故事 第8章 想让你高兴   好好一个酒吧场所,被谢书荣硬生生整成了老年人的退休生活。   前面绿茶,后面莲花,隔壁网吧老板见了都得自愧不如,暗骂句畜牲,往里一坐心境堪比深山寺庙,万事万物皆为佛。   只有汀野气得跳脚,他是真没想到啊,憋了这么久的大招居然是这玩意。   当老板的还没操心呢,对面扛着广告词就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养生店也是他汀野开的。   偏偏谢书荣还冲他展颜一笑,眼尾上挑,亮晶晶的眸子里盛满被夸赞的期待,他说:“哥,我看你这么久都没挂广告贴,就按照那天的要求帮你定制了,你看怎么样?”   不怎么样。   特别挑衅,像找打。   骂人的话盘旋在汀野舌尖,几次想要脱口而出,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因为他发现对方那双眼睛折射出的情绪太让人心软了,清澈透明、带着点期翼,又有些紧张地看过来,把汀野满腔怒火给瞬间浇灭,没舍得说脏话。   藩何如临大敌的站在后方,只需一句话,他就能冲上去撕了这个白莲花。   阳光晒得人浑身发热,谢书荣等了会,见氛围实在安静,便丧气似地垂下头,语气略显自责:“抱歉,……是不是搞砸了。”   “我不知道,我只想让你高兴。”谢书荣耸拉着肩,纤长的睫毛轻颤。   藩何差点没忍住爆出口,凑过去在汀野耳朵边吹风:“千万别被他虚伪的外表蛊惑了,白莲花就是这样,死装可怜。”   谢书荣听到了,抬起眼,那双透亮、纯净的眸子里闪着迷茫无措。   藩何简直火大:“不是,你那什么眼神?我说错了吗?”   谢书荣没答话。   装修师傅贴完最后一个角,终于忍不住开口:“我说你们这些小年轻怎么不懂感恩呢,别人大中午顶着烈阳,亲自开车去城东取的货,要不是我收钱了于心不忍,否则站在楼梯上干活的就是他。”   谢书荣无奈:“师傅……”   藩何又要骂人,被汀野拦住了,他看向谢书荣,眼神却是游离的,注意力明显不在这件事上。   过了好半晌,汀野才轻声细语:“辛苦了。”   谢书荣提着的那口气骤地松了,他弯着眉头笑起来:“没事。”   藩何目瞪口呆,这回是真跳脚了:“不是,这他妈你也信啊?!他分明就是在装可怜,野哥你清醒一点好不好,这个广告词他妈的就是搬来挑衅的,你……”   汀野:“可是他想让我高兴唉。”   藩何被呛到了,问:“那你高兴吗?”   汀野侧头,目光在那片色彩上稍作停留,烦躁的情绪渐渐归于平静,他点头:“高兴啊。”   “难得这条脏巷子里有点亮丽的东西,看着舒服。”汀野抬手轻拍藩何的肩,一点不像开玩笑:“买吧。”   藩何:“啊?”   汀野踩着人字拖往里走,尾音拉长:“白莲花。”   藩何骂了声,喊:“靠,你他妈来真的?”   没得到回应,他又看向谢书荣,恶狠狠警告:“我管你什么目的,离我们店远一点!”   谢书荣转身离开,安装师傅扛着楼梯跟上,待没外人后,师傅取下帽子,凑过去讨功:“怎么样,我刚才那番话还行吧?”   谢书荣点头:“钱转过去了。”   师傅:“好嘞。”   谢书荣提醒:“保密。”   师傅做了个封嘴的动作:“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说完还不忘真情实感的夸赞:“小伙子演技不错,可以去当小明星。”   谢书荣停住脚,问:“你觉得他看出来我在装吗?”   师傅认真想了想,摇头:“没有吧,毕竟你演的那么可怜。”   老师傅心态特好地安慰:“只要对方没拆穿,那就是不知道。”   汀野回房洗漱,在零食堆里挑出几个面包往嘴里塞,藩何还在念叨。   “野哥你信我,他真的是白莲花,你走之后他还对我摆脸色……”   汀野终于把关了一晚上的手机打开,消息跟炸弹似的一条条往外蹦。   忽略掉阳阳打来的十几个未接电话,以及不是阳阳本人所发的信息后,其他都是些没有营养的垃圾问候。   汀野在这堆垃圾里面,捡到了徐洛还算正常的内容。   徐:我跟子浩在一起了,谢谢你的帮助。   汀野搞不懂顾客百转千回的想法,他只管收钱。   野风也向阳:应该的。   现在是午休时间,徐洛很快便回过来一条:子浩有句话想告诉你。   汀野想起那个男同事,猜测大概是些骂人挑衅的话,毕竟他昨晚叫的那几声姐姐实在欠揍。   结果徐洛输入半天没发出一句,汀野想着不会专门为他写了篇八百字小作文吧?   消息来了。   不是小作文。   徐洛:子浩说,他昨晚赚了一笔钱。   啊?   他都准备好迎接狂风暴雨了,结果就这?   汀野恍惚,心想现在社畜打击报复的手段都是以这种低俗的方式?   他想了想,决定报复回去:我也赚了不少。   徐洛回了六个点。   汀野莫名其妙,实在是不能理解职业女强人的思维方式,他退出聊天界面。   顶置列表里,除了小太阳外,还有一个叫尔雅工作室的群。   刘教授昨天晚上在群里发布了一条消息,说是合作的作者提出了一些精准建议,需要对结尾进行再次更改,要求今天早上十点来工作室集合。   而现在已经中午一点半了。   群里全是问他人在哪的,还有几通刘教授的未接电话。   汀野头痛,在群里匆匆回复了一句便去换衣服。   藩何终于停止了念叨,坐在地上浏览出售白莲花的商家。   “买多少?”他问:“这破活动能不能立刻结束?”   汀野翻箱倒柜,抽出一件灰色短袖:“之前你还催我赶快挂广告贴呢,这都挂上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我们自己挂跟白莲花挂是两个概念!”   藩何看着自家老板收拾东西,还是没忍住问:“所以你到底有没有看清对面白莲花的嘴脸啊?”   “当然。”不等藩何高兴,汀野又吹嘘道:“挺好看的一张脸。”   藩何:“……”   汀野拿上笔记本电脑,临出门前认真想了想,对藩何说:“我觉得不算吧,阳阳就经常这样啊。”   “是你们太神经质了。”汀野说:“谢书荣人挺好的,只是性格不同而已。”   要不是藩何亲眼所见,他差点就信了。   汀野在楼下听见藩何大吼大叫:“小阳阳那是可爱自怜,跟对面那张恶心嘴脸不一样!”   作者有话说:   元旦快乐 第9章 我那糟心的老父亲   尔雅工作室是动画专业刘教授组织的一个私人团队,建立的时间很长,大部分成员都是本校学长,以及一些外援大佬。   汀野刚进临大时,参加过一个建模选拔赛,是学校为了提前培养明年省赛的同学做准备。   这种低级选拔赛没什么要求,唯一的限制是必须为本校专业学生。   一般来讲,这种比赛只有学长学姐会去报名,毕竟对于一个刚入学连军训期都没结束的大一新生来说,哪有这些本事掺和。   可惜,汀野不是一般人。   他那会脑子很活跃,知道后马不停蹄地就报了名。   汀野当时连学号都没有,是刘教授秉持着重在参与的敷衍态度,勉强同意了这位大一新生的参赛资格。   起初没有人注意他,更没有人看好他。   直到作品上交,成绩出炉,那个被忽视掉的大一新人,以一种合理却又出乎意料的结局拿下了选拔赛的冠军,在专业领域打响了人生第一枪。   却也只有这一枪。   大二的省赛汀野没去。   选拔结束后,刘教授邀请他进了自己的工作室,汀野那会年纪轻,心思与想法都很简单也很冲动,他签下了那份合同,成为尔雅工作室的建模成员。   而这个决定却是汀野人生中做过的最为错误的选项。   尔雅工作室在校内一栋实训顶楼,楼下是供给学生们做课堂实践,汀野拎着电脑包,推开熟悉的大门。   所有人都在,包括刘教授。   “你来得未免也太早了。”刘恒教授低头看表,脸色微怒:“耽误了进度你一个人负责吗?”   工作室有个很大的方桌,上面堆满了草稿以及其他商业内容,看来她们已经开过一次会了。   汀野默不作声地拿出电脑,将作品信息上传,淡然问:“作者什么要求?”   这种低热度低流量的作品改编根本不需要刘恒亲自来盯,他今天只是顺路过来拿U盘,恰巧撞上而已,训斥两句便离开了。   “教授就这德行。”坐在最外边,一年到头只穿长衣长袖的柳成玉学姐宽慰道:“我觉得我们进度挺快的,别管他。”   孙佩学长操着他那一口奇怪的外地音调,附和:“老顽固把我们都骂了一顿。”   汀野笑了笑:“谢谢各位顶尖选手们,不过你们的学弟并没有受到伤害。”   “吃中饭了吗?”张旺在一旁小声询问,他长着一副谁看了都觉得是小孩的脸,身高不高,看上去跟个初高中生一样,但他却是学长堆里年纪最大的。   张旺悄悄从口袋里摸出个煎饼果子:“吃吗?”   汀野毫不客气:“感谢汪汪队长的投喂。”   作者的提议对作品制作确实有质的帮助,几人沟通了许久,敲定最终方案及主要角色在结局方面的性格强化。   汀野跟团队忙了整个周末,新的一周除了吴教授的课他得去签个到外,其他一律逃了,贾小五压力山大,一个人顶两个号。   在赶进度之余,汀野还能见缝插针的接几个简单顾客。   藩何买的白莲花已经在酒吧送了好几天,被熟人逮着八卦,问汀老板是不是已经跟对面白莲花撕破脸,这个商战到底谁在从中获利等等。   藩何这边正陷入淤泥漩涡,被缠得烦躁,而那位话题中心的主角却一个人躲在学校里规避风险,晚上回来也是凌晨三四点。   根本逮不住人,藩何只能打发他们去隔壁养生酒馆问问白莲花,可奇怪的是,谢书荣自那天贴完广告贴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消失的非常彻底,给人的感觉就是时不时出来恶心你一下。   恶心到了就立马消失,绝不多呆片刻,当然这只是藩何的个人想法。   又是一个星期五。   东门附近有个临城中学,恰巧是放学时间,路段跟斑马线全是人,小朋友混入其中,期间还有医学生套着白大褂匆匆路过。   整个片区进入到一个短暂的停滞阶段。   汀野怕一个不小心就把这些小学生给踩死,拉着自己的顾客往角落里蹲。   “听我一句劝,该分手时就分手,别犹豫。”汀野说。   顾客是个高中生,女孩子,成绩不上不下,看着乖巧懂事,不化妆不抽烟,举止文明,是建设伟大祖国的未来栋梁。   汀野其实不接年纪太小的顾客,行业刚起步那会他还挺热衷于小女生的禁忌爱情,每一单都是劝分不劝合,毫无例外。   秉承着帮未成年小屁孩正确认识爱情观,并引领祖国花朵走向正确且光明大道的思想态度。   立意很好,现实也不残酷。   至于现在为什么不接了,那还得从一位糟心的家长说起。   几年前的某位小女孩在分手后被她妈妈发现了微聊上的聊天记录,女孩怕被发现,有定期删除,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汀野成为了那一次的牺牲者,对方她妈凭着女儿那点转账记录,逮着汀野说他强行给未成年搞婚姻配对,后面掰扯混乱又说汀野搞诈骗。   讲真的,他当时只收了小女孩三块钱。   劝女孩跟渣男分手还花了五块钱买糖葫芦哄,结局太惨烈,汀野不忍回忆,干脆就拒绝了所有高中生妹妹。   不过,今天是个意外。   汀野扯了扯裤脚,蹲在女生面前,宽慰道:“这有什么难过的,你瞧那小子,一头黄毛,整得跟个精神小伙似的,我随便一吓他就跑了。”   “你说他跑就跑吧,还往另一位小姑娘怀里钻,他这是脚踏两条船,人品极差,哥不建议你悲伤,因为不值得。”   汀野苦口婆心:“想当年我可是学校里数一数二的明星帅哥,本人就从不为某个人哭泣,我只为我的初恋,也就是数学悄悄掉过两滴血泪。”   “我要是你,现在就回去怒刷几百套试卷,期末考个年级第一,再把成绩单狠狠甩他脸上。”汀野说得激烈,好像已经实现了一样:“居高临下地藐视他,嘴角最好再带点七分冷漠,三分不屑,说——当年的我你毫不珍惜如今的我你高攀不起!”   泪眼汪汪的女生终于被逗笑了,汀野松了口气。   他摸向口袋,本想看看有没有零钱再去买串糖葫芦哄一哄,结果摸到了那颗糖。   那颗谢书荣亲自送到他手里的糖。   汀野不可抑制地想起那天晚上的绚丽灯光,摩天轮到顶的体验感顺着指尖往上窜。   玫瑰,糖果,还有那双温热干燥的掌心。   汀野顿了顿,抽出手当作无事发生。   “谢谢你。”女孩很坚强,自己把眼泪擦干净,又说:“对不起。”   汀野一想起对方最开始填的基础信息就头疼。   她二十五岁,有车有房,怀疑对象出轨。   “有车有房的小仙女。”汀野疲倦:“别再骗人了。”   小仙女脸红了红,她张嘴想要说话,目光却瞥见了什么,轻声提醒:“有个人在……”   小女生歪头,试图找个恰当点的形容词:“在盯着你,不对,他现在过来了。”   汀野孤疑回头,还没等他瞅清楚是谁,就见对方用力推开那位女生,再一个回手掏勾住汀野的脖子,不容置疑地把人往更深的巷子里拖。   汀野虽然很懵,但还是对女孩说:“没事,别怕,这我顾客。”   小女孩勉强站稳,感到万分震惊:“你这……业务能力挺广啊,中年男人也接?”   那位中年男人把汀野按进无人区,别的不干,上来直接甩了一耳光,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小片空间内。   紧接着是一声充满怒意,且言语非常污秽的词组:“浪荡婊.子。”   先不说婊.子这两个字到底是用来形容什么的,这突如其来的遭遇打得汀野措手不及,半边脸火辣辣地痛。   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些被拒接拉黑的陌生号码,会亲自下场来学校这边堵人。   汀野抬头,终于看清了男人的样貌。   一张长得跟无数中年人一样的大众脸,穿着合身的西装套,两边鬓发被特意收拾过,看着人模狗样,不熟悉他的人,大概率会觉得儒雅绅士。   “怎么?打电话不成,就来蹲我?”汀野用舌尖顶了顶腮帮子,脸色一点点冷了下去,嘲讽道:“爸,你还是这老一套,不腻吗?”   汀康被他这态度激得差点又要动手:“你就是这么跟你老子讲话的?谁教你的?”   这是个死胡同,并不深,依稀能听见外面各路人马的吆喝声,路过条狗汀野都觉得特别顺眼,就他妈看汀康不顺眼。   “有事说事。”   汀康忍下怒火,勉强装回社会上流人的气势,质问:“为什么不接电话?”   汀野手插口袋,摸着那颗糖强调:“说事。”   “自从你妈走后,我也算尽职尽责,养你这么多年……”   汀野嗤笑,打断他:“要钱是吧?”   汀康紧皱着眉。   “你这次又欠了多少?”汀野觉得烦透了,没忍住拆了那颗糖,橘子味的香甜气息在舌尖快速弥漫,似乎给了他点勇气。   汀野没等对方开口,直接拒绝:“没钱。”   不出意外的,汀康狠狠骂了起来:“儿子赡养父母天经地义,没有你老子我,你连个屁都不是!”   那张在外面装得正经斯文的脸,在汀野面前一撕就破,汀康狰狞到近乎恐怖的面容,唾沫星子爆发出难以招架的恶寒。   他说:“你没钱?你在外面勾引那些狗男人居然会没钱?”   汀野脸色愈发难看。   “哦对,你今天换胃口了,不知道刚才那个妹子是免费给你睡吗?”汀康这个人的喜好很恶劣,只要别人不高兴,他就特开心,觉得自己终于占理,嘴里的话更加刺耳。   “那女生看着也不怎么样,你眼光真是越来越差了,要不是那个贱女人坚持生下你,我他妈怎么会……”   就在汀野快要控制不住准备动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浅干脆的少年音,打断了汀康那些不堪入耳的谩骂。   “阿野你在这啊,找你半天了。” 第10章 听话,道个歉   汀野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但此情此景,他并不希望任何一位认识他的人出现在这里。   “阿野。”   谢书荣就像个未经允许的侵略者,偏要挤进来凑热闹,他轻车熟路地揽住汀野,动作自然到仿佛做了无数次。   “这是谁啊?”谢书荣声音轻缓,看人的眼神却藏着寒意:“新朋友吗?”   汀野很想把他乱揽的手打掉,不过忍住了,看在他身上有花香的份上。   汀康瞪着那双浑浊老眼上下打量。   巧的是,谢书荣今天穿得也很正式,黑色西服外套上扣有细小银链,随着动作轻微摇晃。   同样都是西装革履,撑出来的气势却完全不一样,谢书荣是学生,身上还保留着尚未踏入社会的少年锐气,与汀康那副酗酒吸烟的烂泥形成鲜明对比。   “攀上个这么有钱的应该很好玩吧。”汀康不怀好意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扫动,嘴里的话越来越无下限:“睡过这么多,就是不知道你的客人有没有染上那些恶心的病。”   几个月前,自汀康看见他跟一个男生接吻后,就一直认为汀野赚的钱不干净,即便他当时已经解释过那是作假,是在陪顾客演戏并没有真的亲上去,汀康也是一句不信。   辩解多了,汀野就懒得去争,误会也好故意也罢,他照单全收,连对骂都坦然不少:“哦,那也比你这个出轨都赚不到钱的垃圾强一万倍。”   汀康这个人很矛盾,他既想维持住心里那点毫无价值的自尊,又管不住自己的赌瘾,欠的钱可以从临城一路排到国外,满身恶习却还想装得跟上流人一样低俗。   在汀野看来这简直比所谓的自尊还要难看丑陋。   万幸的是,汀康目前还没烂到那种认为男人出轨也是一件理所应当的地步,他还知道丢脸。   在汀康抖出更难听的话之前,谢书荣开口了,他说:“阿野,你别生气,说不定长辈出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他教训你便好好收着。”   “叔叔年纪这么大,难免分不清是非,该是误会我们俩了,阿野道个歉,好好学学人家是怎么出的轨,回头还能装个二五八万的找未来孙子要钱。”   谢书荣说到这,稍作停顿,表情很是认真:“你还真别说,这讨要钱财的手段学过来说不定以后还能啃老。”   汀康一脸菜色:“……”   就连情绪低沉的汀野都忍不住笑了两声,压抑窒息的氛围被谢书荣两三句给盖了过去,面对糟糕的家庭,汀野总是浑身紧绷,难得有此刻放松的时候。   他没笑得太放肆,收声后直勾勾地看了汀康两眼,很是悲凉地叹了口气,音调轻得仿佛一吹就散:“那阳阳呢。”   “阳阳该怎么办?”   汀康难看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僵硬。   离开巷子后,天彻底黑了,街边亮起霓虹灯。   汀野斜靠在车站边,心情不算太差,他低着头,视线落在右手的衣袖上,笑道:“你怼人都这样?”   谢书荣:“哪样?”   “边骂边拽人衣袖?”汀野晃了晃那只手:“你紧张啊?”   谢书荣变得不好意思起来:“我第一次怼长辈没什么经验,你爸爸不会怪我吧,怪我也没事,我担心他会因为我来骂你。”   “无所谓,反正他来来回回都是那些话。”汀野摇头:“免疫了。”   谢书荣半张脸隐在黑暗里,沉默着没接这句话。   街边烧烤摊开始吆喝,商业楼的电子显示屏正在播放某位明星的代言产品,周围是一圈花花绿绿的灯光特效。   汀野就盯着那些光,突然说:“汀向阳是我妹妹。”   谢书荣愣了一下:“嗯,猜到了。”   “猜得真准。”汀野从那些灯上收回目光,看向他,问:“还猜到了些什么?”   谢书荣这身西装很好看,纽扣跟链子是配套的银质设计,与市面上常规的西服不一样,这件明显是请专业的设计师量身定做的。   价格跟汀康那件二手的完全不是一个等级,谢书荣腰背笔直,没有刻板印象中的沉熟稳重,穿西装的除了商业精英,还有像他这样满身锐气的青年。   青年没有猜,他扯起了另外的事:“谢雨桐是我姐姐。”   汀野摊手:“嗯,没猜到。”   “她今天参加了一个合作方设立的研讨会,拉着我一起出席。”   难怪今天打扮得这么好看,汀野在心里想,嘴上却说:“我今天在赶作品进度,明天第三方要验收。”   谢书荣:“我不喜欢研讨会,所以中途溜了。”   汀野:“我不喜欢建模,所以中途也跑了,接了个顾客,又被骗了,她说她有车有房,结果是个未成年。”   谢书荣似乎笑了一下:“我没跑成功,被朋友拉到学校练习比赛项目,结束后正好经过那个巷子。”   汀野:“我也没跑成功,等会就得滚回去挨骂。”   两人各说各的,就以这种莫名其妙的方式聊了几分钟,直到公交车到站才停止。   被人撞见父亲骂儿子这件事本应该很难堪,或者很生气,但意外的,汀野这一次感到无比轻松。   也许是因为藩何只会说你爸怎么这么垃圾,而谢书荣会说我不喜欢研讨会所以中途溜了,又或者是藩何没有谢书荣这件昂贵的西装。   31路公交车可以从学校东门口直接开到西门,两人之后再也没有说过话。   汀野还得赶回工作室做最后的总结,离开前对谢书荣说了声谢谢,对方笑了笑没回答。   路灯把奔跑的人反复笼罩,谢书荣站在原地,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人,直到汀野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他才转身重新打出租车。   谢书荣有句话说得不对,研讨会确实有,但不是白天,而是晚上。   并且他已经迟到了一个多小时。   静音的手机里,全是来自谢雨桐的电话,以及父亲发来的责备短信。   汀野到工作室的时候其他学长学姐已经把自己落后的部分补上来了,柳成玉换了件灰色长袖,嘴里嚼着口香糖:“小野心情不错?”   汀野:“一般。”   柳成玉:“看着不像。”   孙佩还在点鼠标,闻言抬头瞥了眼:“我也觉得你心情不错,溜出去见女朋友了?”   角落里堆着很多零食,整个工作室里面只有张旺学长最喜欢买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但大部分的零食都进了汀野肚子里。   这次也不例外,汀野拆了包薯片放在手边,想了想没否认:“理论上来说也没错。”   大家知道他情感导师的称号,柳成玉没再打趣,把完成的作品播放在多媒体上。   张旺盯着汀野看了会,没忍住问:“你吃晚饭了吗?”   “没有。”   张旺松了口气:“别暴饮暴食。”   汀野熬到凌晨两点才结束,作品到目前为止算是彻底告一段落,只需等待验收结果即可。   关掉电脑,汀野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脚边的垃圾桶里全是零食包装袋,张旺的话他没听进去,那堆零食被他吃得只剩最后一根棒棒糖,关门前还给顺手摸走了。   汀野没有回酒吧,他去了临城市中心医院。   在缴费窗口把欠费的单子给补上,凌晨两点的医院额外冷,白花花的地板将灯光反射出攻击性,汀野站在住院部楼下,仰头看向第九层。   九层,心脏内科,三十三号床。   这些信息几乎刻在他脑子深处,闭眼睁眼都是一望无际的白色走廊、缴费单、家属通知等等。   寒冷的夜风从指尖穿过,汀野动了动,他有点想抽烟,但身上没有烟盒,更没有打火机。   汀向阳以前还没住院的时候,就喜欢缠着汀野,有段时间他烟瘾特别大,整个人像是泡在烟堆里一样难闻。   但汀向阳还是扑上来,毫不犹豫,她张开瘦小的双臂,眉眼弯弯地说:“哥哥抱一个!”   后来汀野就戒烟了。   他在楼下站了半小时,勉强收拾好心情上楼。   心脏内科的工作人员都认识汀野,并且关系还不错,今晚值班的是最初接待他们入院的李护士,她简单跟汀野说了一下这周的情况,顺便安慰了好几句。   三十三号病床就在护士站边上,房间没有开灯,汀野绕开其他两床的病人,站在自家妹妹床边。   汀向阳面朝窗户,全身蜷缩着,人已经睡熟了。   汀野俯身靠近,把捂住嘴巴的被子扯开,手机在这时突兀地震了震。   XSR:在医院?   小号这两天在接单,所以没退。   野风也向阳:不在。   XSR:还在学校?   野风也向阳:在酒吧。   对面隔了一分钟才回,这次是直接发了张照片过来,拍的正是醉生梦死的前台,角度非常大胆,就连藩何都入了镜。   藩何拎着酒,手上是一个开酒瓶的动作,脸却对着娇妹笑,许是被调侃了,他脸有点红。   这是一张很有氛围感的照片,如果不是情况不对,汀野还挺想保存下来当宣传图。   谢书荣没说那些能让撒谎人被拆穿后感到无比尴尬的话,他认认真真地敲了几行字过来。   XSR:我下次带点小蛋糕给阳阳尝尝。   XSR:小朋友能吃的吧?   XSR:不行的话,蛋挞也不错。 第11章 金牌主持人   汀野盯着那两句话没回,由心觉得谢书荣这个人是有点幸运值在身上的,不然为什么他每次都能猜得这么准。   走廊里传来治疗车轻微滑动的声音,汀野将视线从手机上挪开,片刻后他打开摄像头,拍了一张很模糊的、汀向阳在睡觉的照片发过去。   野风也向阳:猜猜在哪一床。   对方或许还在酒吧内周旋,隔了许久才回。   XSR:你妹妹长得很好看。   野风也向阳:这乌漆麻黑的你就看清楚了?   照片拍得很暗,连轮廓都被弱化了,汀野反复点开,放大缩小,把眼睛瞪圆了也只能看到鼓起的被子。   XSR:有些东西是不能用眼睛来看的,我说她长得好看就好看。   汀野被逗笑了,他把聊天记录往上划,手动保存了那张氛围感强的照片。   随后退出微聊软件,点进微博,他有段时间没登这个号了。   汀野把这两张照片上传,没有文案,直接发布。   年轻人都是夜猫子,还在关注这个账号的网友很快收到了推送提醒,并快速留下两条含泪评论。   一楼:我崩溃了,谁懂啊,一个好好的角色建模博主,不知道从哪天起变成了一位情感丰富的街溜子!   二楼:接一楼,我也崩溃了,他隔半个月上来就发这两图,我的阿德猎战士呢!最后的草图都出来了,为什么博主不放完整的建模成品啊!孩子真的很喜欢,做出来会超级帅吧!   三楼:博主你说,是谁糟蹋了你,只要你开口,我他妈隔着屏幕也要过去杀了那畜牲。   四楼:就是说,第一张酒吧的图片好好看啊,构图很有想法啊,是哪位摄影师呀?   汀野给四楼点了个赞,于是其他人彻底疯了。   倒是有一个网友发来了一句早点休息还有晚安,汀野下滑屏幕的动作顿了顿,认真看了遍那人的名字。   莲花看茶。   很好,这位网友取名的本事相当地道。   汀野的微博昵称跟微聊名一样,都叫野风也向阳。   不同的是,微博昵称末尾被他额外加了颗黑色的五角星,看上去格外张狂邪魅,混杂在各路博主里也算群星闪烁。   一开始汀野注册账号的目的只是单纯记录一些建模作品,后来粉丝渐渐上涨,他也有了防盗意识,作品便打上水印。   而后又试着做些小短片,将自己的建模角色通过动画的形式活起来,包括那年高考后的暑假,他与网络工作室合伙制作的短片也放在上面,被带火的流量让这个账号得到了一定的提升。   现在那个短片还躺在顶置里,那年文案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请观赏”,剩下的都是其他合作大佬的微博艾特。   当时播放量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评论区被挤爆,一眼望去全是密密麻麻的夸奖,回都回不过来。   汀野后续又做了几个虚拟角色,阿德猎战士就是其中之一,曾经在软件上随意勾画过大概轮廓。   现在去翻还能看见许多期待成品的留言,再后来汀野签了合同,进了尔雅工作室,而这个短暂存在过脑海中的幻想角色再也没有后续。   从签合同开始,这个微博就被他荒废了,汀野很少甚至不太愿意登号。   直到某一天他开始接顾客,正式为自己打上情感导师的职业称呼后,这个曾经火遍各大平台的账号,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深夜,发布了第一条感情充沛的微博消息。   内容如下——“他追我太久,怕他伤心难过,心理过意不去,就勉强答应啦。”   这是汀野接到的第一个顾客,那位女生就是这样回答的,关于她为什么想要分手的最初原因。   凡事都有第一次,只要开了头,剩下的就轻松多了。   该账号就跟换了个主人一样,时不时抽风冒出一两句爱情方面的短句,但大多都是顾客们自己的观念,汀野只负责记录发表。   于是就有了此刻评论区的鬼哭狼嚎。   评论区还在往上增。   楼层已经叠到了四十八。   四十八楼回复:我这关注了个什么玩意儿?   从五十开始往下走,全是复制粘贴——阿德猎战士请求出战!   汀野退了账号,心说阿德猎战士并不会上战场,因为在最初的想法里,阿德猎只是一只充满恶意的猫。   病床上的人动了动,汀野抬起头,发现自己的好妹妹把被子往上提,这回是彻底遮住了鼻子。   他伸手扯下来,没一会又被扯回去,汀野神情复杂,很担心她哪天晚上把自己给捂死了都不知道。   六点整,汀野悄声离开病房,谁也不知道。   小姑娘醒来的时候,只看见被移动过的椅子,跟床头放着的棒棒糖。   汀野一晚上没睡,清早回到酒吧洗澡,完事后把自己狠狠砸进床里,几乎沾枕就睡。   而敞开的窗户外,正对着的是“养生酒馆”二楼的一扇落地窗,谢书荣穿着睡衣,端着豆浆跟包子,斜靠在厚重的窗帘后,漆黑的眸子扫过汀野胡乱的睡姿,最后重新拉上窗帘。   这一觉睡得有点久,汀野醒来的时候外面夕阳连成天,金橘色的光从窗口照进来,好像要把整个房间都点燃一样。   “野哥。”藩何在楼下喊道:“今晚我能不能请个假。”   汀野踏着人字拖,在前台抽屉里摸了两盒巧克力:“理由?”   藩何:“今晚是大一新生最后一天军训呢,有迎新晚会。”   “哦。”汀野快要饿死了,吃得有点急:“那关你屁事?你大一新生?”   “你这人怎么这么死板。”藩何翻了个白眼:“迎新晚会有表演啊。”   汀野不为所动:“哦。”   藩何试图诱惑他:“美女很多。”   “哦。”   藩何一把抢过仅剩两口的巧克力,说:“还有奖品,一张火锅免费卷,你今晚拿到咱们夜宵就有着落了。”   汀野下意识又要哦,反应过来奖品是什么后,立马拐了声调:“什么时候开始?”   藩何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笑着说:“六点半。”   汀野扭头去看墙上的表,刚好六点整。   等他重新换件衣服下来,藩何已经靠在门口准备出发了。   汀野抬眼,视线扫过他,凉飕飕来了句:“怎么?你今晚有节目?”   藩何打扮就跟要去献身的男舞姬,非常搔包,汀野看了只觉得恶心。   偏偏他还不自知,张开双臂转了半圈,满是期待地问:“怎么样?帅不帅?”   汀野眼角抽了抽,说:“现在开始离我三米远,少于这个距离我他妈踹死你。”   藩何:“……”   进校门前,汀野在外面买了个酱香饼顶着,他饿得有点幽怨,警告道:“我要是没拿到火锅票,你就去给隔壁养生酒馆当经理。”   “……”藩何无语:“别人不一定收。”   汀野瞪了过来:“你他妈还真想去?”   “……”藩何大喊冤枉:“错了野哥。”   临大的迎新晚会汀野已经参加过两次,这是第三次,每年都是那些把戏,除了唱歌就是跳舞,对刚入学的新生来说确实有意思,但对于汀野这种老生来说就差点意思。   不过今晚的表演有点不同,汀野路过宣传栏时,看到了一个很熟悉的人物海报。   蓝色乐队主唱——梁岁辞。   传闻那个跟汀野有过生死之交的流量一哥,长相也是一副娃娃脸,喊出的嗓子却是爆炸式的高音。   整个乐队走的都是又拽又狠又吊路线,风格跟他那张看上去初、高中生的脸背道而驰。   跟张旺有那么一丢丢沾边,不过张旺性格胆小,是真初中生性格,梁岁辞是那种顶着可爱模样的脸,干着社会人的事。   藩何在前面催促:“走啊,看他干什么。”   汀野凉飕飕地说:“他可比你好看太多。”   这是事实,虽然娃娃脸干的事都过于凶悍,但脸是一张好脸,极具欺骗性。   迎新晚会由于蓝色乐队的加入变得比前两年更加热闹。   非临城大学的也挤过来凑热闹,搞的本校学生都没地方站,艺术学院的操场人山人海。   汀野就在这人山人海的角落里,往主席台的楼梯上坐下,酱香饼已经吃完了,但还是很饿,没饱。   北京时间已经过了六点半,表演却始终没有开始,下面还在维持秩序。   他看着远处灯光,忽然觉得现在去吃火锅比等拿到火锅票要来得划算。   时间划算,价格不划算。   而后又想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吃火锅,其实也可以吃点别的,总之就是要比在这干坐着来得舒服。   正胡思乱想着,舞台上突然传来一阵话筒滋啦声,紧接着就是一道天籁之音,不过语气有点差:“外围的。”   这个话筒特别给力,放射出去的声音广辽地犹如无边大海,操场上争执的人都停了下来,纷纷看向舞台。   谢书荣今天换了一件西装,还是黑色的,但衣领上没有银链子,舞台刺目的灯光从头顶打下来,衬得他既高大又俊俏。   骨节分明的手搭在麦架上,脸部表情很淡,声音又冷又烦:“不是本校学生请离开操场,学生会成员不要再讲道理了,直接赶人。”   此话一出,外围更加热闹了。   汀野没看操场,目光始终落在舞台人身上,他差点忘了,谢书荣不止是金融专业的扛把子,还是新一届学生会主席,从文艺娱乐部门升上去的。   不同于往常见过的他,今晚的谢书荣脾气很不好,一整个冷脸,干什么都透着一股‘这破活动什么时候结束’的烦躁劲。   跟昨天等在车站边,笑着各说各话的温和气质完全不同。   汀野觉得有意思,便停止了脑袋里那些吃火锅的想法。 第12章 来乖乖,张嘴   学生会的执行能力强到吓人,短短五分钟,最外围的位置就被清空大半,还未入场的本校学生终于能踏入这片辛苦考来的土地。   谢书荣冰冷的眉目也松了片刻,他眸子下垂,看向手中的稿件,开始说话:“大家晚上好,欢迎来到临城大学一年一度的迎新晚会,我是主持人谢书荣。”   与他同框的是另一位身穿礼服的女生:“我是主持人欧阳延。”   相较于欧阳延同学,谢书荣就显得格外冷漠无情,声调平铺直叙,毫无感情起伏。   欧阳延许是习惯了,也不受影响,胜在颜值跟声音,勉强能看。   谢书荣转身时,视线无意间扫过舞台旁边的短阶梯,离开的脚步一顿。   汀野站在下方,仰头冲他笑了笑,看见对方原本冰冷的神情慢慢消失,被一瞬间的茫然代替,随后像是收到了什么礼物一样感到十分惊喜。   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谢书荣回以微笑,他再次变得温和绅士,如汀野每一次见过的那样干净、阳光。   “你怎么来了?”走近才发现谢书荣化了淡妆,眼尾处的莲花看上去越发洁净。   汀野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为了那张火锅票,临时找了个借口:“在宣传图看到了你的金牌主持人,他们说很迷人,我觉得是有点。”   谢书荣感到意外:“专程为我?”   汀野做这种事简直手到擒来,毫无心理负担,正准备胡乱点头,就被一声中气十足的“野哥”给打断。   藩何从人群里挤出来,毫无眼力见,上来就说:“我刚打听了一下,那什么火锅票居然只分给大一新生,而且还是以抽奖的方式。”   “这他妈几千多个人,抽个寂寞啊,文艺部那帮孙子还说什么,让我们老生有多远滚多远,气死我了,难道他不是老生吗?”   藩何一顿输出猛如虎,怼天怼地骂了一通,发现没人搭理他时才终于停住,问:“你脸怎么那么黑?”   何止是黑,要不是还有人看着,汀野能直接动手。   谢书荣算是听明白了,他忍俊不住,只是重复刚才的话:“专程为我?”   汀野尴尬地恨不得一脚踩死藩何,掌心却无意识搓着自己的手腕。   好在谢书荣还是那个温柔体贴的谢书荣,他避开这个令人脚趾抓地的问题,妥帖询问:“你要看蓝色乐队演出吗?”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汀野愿意给高情商的朋友多点耐心:“不是。”   谢书荣了然:“那你等等,我去拿火锅票。”   舞台歌声接近尾音,谢书荣转身回了后台,深红色幕布撩起又放下。   没一会他就跟欧阳延一起出来,在舞台上念了一小段祝词,又喊后面出场的同学表演项目,做完这些他才把手中话筒递出去。   男生拎着一张薄薄的票据朝汀野走来,而杵在一旁的藩何从见到谢书荣开始,整个人就变得有些愣然,似乎不太相信这两人的关系忽然变得如此亲近。   汀野挑眉:“只有一张你就这么给我了?”   谢书荣笑了笑:“谁说一等奖是火锅票?”   迎新晚会的宣传图只说有奖品随机发放,但没有说明具体奖品到底是什么,流传出来的信息一般是些小道消息。   “所以部长临时变卦也不会有人追责。”谢书荣凑过来小声道:“只要阿野不说,就没人知道。”   他声音清扬,刻意压低的时候带点空音,又离得很近,吐息轻柔,听得人心底莫名发痒。   阿野……   之前念这个称呼还是因为汀康那个畜牲,故意喊出来刺激人的,汀野可以理解,但眼下这情况总不能说是刺激藩何吧。   虽然藩何的表情确实看起来像是见了鬼。   “阿野……”汀野无声重复两遍,笑了笑,问:“为什么这么喊?”   谢书荣有点天真:“不可以吗?”   妈妈还在的时候会亲昵地喊一声小野,有时候心情好,也会腻腻歪歪地喊叠音,比如小野野,崽崽等等,朋友之间就更偏向于野哥。   汀野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他伸手去接火锅票,本着客气的原则随口一问:“去不去吃火锅?”   结果谢书荣还真点头了:“好啊。”   “……”汀野呛了一下,孤疑问:“你这主持人还能早退?”   谢书荣耸肩,无所谓道:“文艺部又不止我一个人。”顿了顿,笑着补充:“主要看是谁约我。”   他们站的位置在舞台侧边的楼梯口,身后便是人山人海,靠得近的已经开始时不时往这边瞅,乍一看大部分都是些小姑娘,目标非常明确。   汀野不喜欢被这么多人明里暗里的围观,他转头问藩何:“你呢?”   藩何木着脸:“我不去,我要等椒妹妹的表演。”   “……”汀野总算知道这人为什么那么执着于迎新晚会了,感情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三人原地解散。   在谢书荣的带路下,他们直接走后台绕路,舞台后有很多音响设备,电线交错,汀野低头看路,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这不野哥吗?”梁岁辞那张瓷娃娃的脸上浮现出调侃神情:“专门来看我演出?”   汀野拨开他乱摸的手:“你脸真大。”   “……”梁岁辞没跟他叙旧,简单说了点事:“那什么,我周日晚上来你酒吧唱歌。”   汀野:“卖票吗?”   梁岁辞抿了抿唇,说得特别难为情:“不卖,免费给你拉流量。”   汀野比了个OK,小跑两步跟上谢书荣,两人偷偷摸摸离开了操场。   刚结束军训,校园内还有少部分身穿迷彩服的新生一闪而过,夜风吹起汀野额前碎发,凉快的同时还非常饥饿。   手机里有新消息进来,汀野随意看了一眼,发现是之前接过单的一位女顾客。   他想了想,还是敲字回复。   谢书荣安静地走在他身边,眼瞅着这人就要撞杆子,连忙伸手拦了一下。   汀野这才从手机里抬头,他拇指还悬在屏幕上,歪头思索片刻,忽然问:“你想不想边吃火锅边赚钱?”   谢书荣喉间发出单音字节:“嗯?”   他注意到汀野手里的聊天框又往上移了点,对面发来好几句长话。   汀野晃了晃手机:“去了就知道了。”   火锅店离学校不远,就在艺术学院这边,出了西门左转就是。   这家火锅店是全校公认美食排行榜前五,由于太过火爆,一般得提前约桌,否则你光是等号子都得等半天。   谢书荣拿着票跟工作人员进行交涉,汀野是第一次来,觉得有些奇怪,于是问:“这店还发免费票?”   谢书荣摇头:“不发。”   “那你这票是?”   谢书荣:“有钱能使鬼推磨。”   “学校管报销?”   “很遗憾,并不管。”谢书荣交了票,终于舍得解释火锅票的用法跟规则:“我们部门跟老板商量过了,免费票只顶一百元,超过原定金额后需要自己额外支付。”   汀野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饶有兴趣地盯着对方看了会,说:“你们部门?”   谢书荣略显无奈,承认:“好吧,其实是我个人出资。”   金融学院、成绩顶尖、长得最帅,这三个标签几乎是雕刻在谢书荣身上的金光,是那种路过都能沾到好运的存在,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甩不掉但又透着一股铜臭味的标签。   该标签名叫有钱。   这不是空穴来风的谣言,而是有同学亲眼看见这位大神开迈巴赫进出过,只有上流人士才有资格进入地东边古宅区。   汀野由心评价了一句:“大少爷。”   谢书荣没反驳,坦然接受。   工作人员领他们到靠窗的餐桌,按照大少爷的财力,他们是可以要求包间的,但汀野为了那份神秘的赚钱,刻意选了这个角落。   没一会,旁边那一桌也来了人,一男一女。   起初都很正常。   服务员将火锅架起,把各种小料摆齐,汀野还多点了些其他配菜,加起来肯定超过一百。   浓郁的香辣味弥漫在空气中,细小分子在极速运转,汀野快要饿死了,忍不住伸筷子,被谢书荣挡住。   “阿野。”他提醒:“还没熟,再等等。”   汀野不情不愿,心里又开始后悔,觉得去吃点别的或许要比吃火锅来得划算。   就这么会功夫,隔壁那桌终于开始搞事情了。   女顾客先是指着男生手边的肥牛卷:“宝宝,我要吃那个。”   男生吃得不亦乐乎,头也不抬道:“自己拿。”   “……”女顾客看了眼汀野,没做声。   顾客在手机上说明了,她觉得男朋友太敷衍自己,想让汀野亲自下场教一教什么叫合格的男朋友。   不过看这情况,大概不是敷衍,而是要分手的节奏。   汀野收到信号,同样伸手指着谢书荣手边的东西,说:“宝贝儿,给我夹个脆骨丸。”   谢书荣表情似乎僵了一下。   汀野事先没说清楚,怕他不懂当场拆台,还特意翘着眼尾疯狂眨眼睛,试图传递某种自认为很默契的消息。   好在谢书荣很上道,他一句废话都没有,伸手给汀野捞丸子。   很好,看来这钱又能躺着赚了。   就在汀野端起碗,准备去接丸子时,谢书荣却把勺子亲自递到他嘴边,眉眼带笑地说:“乖乖,来张嘴。”   大少爷满脸认真,就连眼神都透着股看自家对象的深情,尤其他还穿着西装,温柔气息无孔不入地渗进骨子里。   汀野被迷了一脸,差点没握住碗。 第13章 给你拐个新哥哥   原本没指望谢书荣会跟着自己吐两句情话,更多的是希望他能配合一点,谁知道这家伙出手比他还炸裂。   他以为亲自喂嘴里已经是极限,没想到谢大少爷连戏都演上了。   那双漆黑的、略带深沉的眸子里只装着他,谢书荣这拉丝的眼神放在娱乐圈绝对算上等,汀野被看得心跳加速。   见他呆愣,谢书荣微微抬了下勺子,似乎是笑着的:“阿野?”   “哦……”汀野猛地回神,张口把丸子叼过来。   有点烫,但不碍事。   谢书荣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神情恢复正常,好像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只是错觉,汀野嚼着嘴里的肉,在桌下轻捏自己的手腕皮肤。   明明是他挑起来的暧昧氛围,最后不好意思的还是他。   不对劲,汀野在心里想,这可不是一位情感导师该有的反应,他应该面无表情或者表现得比对方更柔情才对。   女顾客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她对象无动于衷,还在边玩手机边吃火锅。   于是她又期待地重复刚才的动作,这次换成了另外的食物:“宝宝,你能不能帮我烫一个鸭肠?”   她对象:“你是断手断脚了吗?”   同一时间,谢书荣再次举起勺子,他这次无师自通,主动得特别过分,音量拔高,保证隔壁那位能听得明明白白。   “来乖乖,烫好的巴沙鱼,小心烫。”   女顾客语气冷了下来,但依旧柔软:“给我剥虾。”   她对象有些幽怨地朝汀野他们瞪了一眼:“不是我不帮你,人总得学会独立,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谢书荣接着装绅士:“来乖乖,剥好的虾。”   汀野就在这一声声的乖乖里迷失自我,他几乎不用动手就能吃到桌上所有的东西,谢书荣会用眼神询问忌口,汀野特别好养活,什么都不挑。   就是他的顾客可能很不好。   有爆发的趋势。   在谢书荣又一次递出勺子,而女顾客的对象还是我行我素时,她终于忍不住了。   顾客猛地从位置上站起身,筷子被她用力甩了出去,大声喊对方的名字,嗓子几乎到了破音的地步:“郭秦宝!”   一时间整个店的人都看了过来。   被称作郭秦宝的男人放下手机,抬起头,脸上表情淡漠得不像情侣:“我没聋听得见,丢不丢人?”   女顾客今天打扮得很精致,衣服都是精挑细选,但此时此刻,她表现出的却是一副与美貌完全相反的崩溃:“你说什么?”   她声音轻了片刻,感到不可思议:“我丢脸?”   郭秦宝:“是。”   火锅底还在滋滋冒泡,雾气腾腾,谢书荣两耳不闻窗外事,只顾着给汀野剥虾。   女顾客走了,走得非常决然也很狼狈,或许没有狼狈,更多的是悲伤与失望,总之她离开了。   整个过程不超过两分钟,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真的崩溃到流眼泪。   店里的人先是安静了好几秒,而后才渐渐恢复喧嚣。   汀野垂下眼,煮熟的虾泛着艳红,谢书荣剥虾的手法算不上娴熟,有些笨拙但很认真。   火锅吃得他开始冒汗,汀野扯了张纸,擦了擦被烫到殷红的唇,眼角余光瞥见那姓郭的男人腰背僵直,笔挺地坐着。   坐了大概有十来分钟,汀野都吃得差不多了,他才像是泄了气般耸塌下去,像一个破了口的漏风气球。   在汀野又干完一大碗肥牛卷后,那男人终于动了,木质椅在地上划出一声闷响,他丧着脸走到汀野身边。   “恭喜。”汀野没看他,只是说:“分手快乐。”   郭秦宝隔了许久才嗯了声,气质已然没有刚才面对女朋友时那样冷漠,整个人看上去有点魂不守舍。   汀野礼貌性问:“你还好吧?”   “还好。”郭秦宝掏出手机,说:“谢谢你,我把钱转给你。”顿了顿,又补充:“连带着她的那份。”   汀野:“不用,本来就没接她的单。”   郭秦宝很坚持:“要给的。”   绿茶法则第三条,白给的钱不要白不要,汀野收款的速度远比他拒绝的速度还要快,顺便也给谢书荣发了一份。   虽然大少爷看不上。   郭秦宝发完钱,还站在原地不动,跟雕像似的,汀野没催他,也没邀请人坐。   又过了一小会,郭秦宝才默默转身离开,期间还不小心撞歪了工作人员刚收拾好的餐桌。   谢书荣这才开口:“我以为你的顾客是女生。”   由于要给某些人剥虾,谢书荣脱了碍事的西装外套,内里搭了件白衬衫,袖口往上挽了两节,露出紧实的手臂线条。   汀野盯着他眼尾看了两秒,忽而笑着问:“怎么不喊乖乖了?”   这话就是说出来逗人玩的,汀野觉得像谢书荣这种既有钱脾气还好,看着又特天真的人,应该抵不住这种无意间的撩拨才对。   在汀野的幻想中,他应该看到对方脸红,或者不好意思。   可惜他忘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谢书荣的智商在金融学院是专业第一,学霸的脑子是可以举一反三的。   谢书荣按住汀野夹火锅的手,言语间算不上责备,更多的是温和的提醒:“你一点也不乖。”   汀野:“?”   谢书荣:“你有计算过这顿火锅吃了多少吗?”   汀野以为对方在说钱的事:“超出免费的部分我会支付。”   “不是……”谢书荣目光不自觉落在汀野那张泛红的唇上,他微妙的顿了顿,无奈叹气,还是喊了声乖乖:“别吃了,暴饮暴食对身体不好。”   这四个字一出,汀野彻底愣住。   他来的时候确实很饿,但现在已经很撑了,谢书荣没怎么动筷子,理论上来说是他一直在喂汀野,但其实细究起来,谢书荣虽然在喂,但速度却非常慢。   无论是剥虾还是其他什么,大部分都是汀野自己动手,如果全靠谢书荣投喂,汀野是绝不会吃这么多。   火锅汤被烧低了水位,汀野放下筷子,想了想问:“藩何给你通风报信?”   谢书荣没回答,眼神不知道在看哪里,有些走神,应该是想到了什么。   汀野撇嘴,不是很高兴:“他倒是什么都往外抖。”   明明前几天还嚷嚷着白莲花不得好死,今个儿转头就把他卖了。   不愧是真兄弟。   这顿火锅钱最后还是谢书荣支付的,按照他的话说就是上次酒店的饭还没请,这次他来,下次汀野再请。   时间移到九点整。   两人出了火锅店,外面气温比房间内较低,在炎热的夏季末还算凉快。   漫无目的地走了几分钟,汀野发现这是回酒吧的路,他停住脚,扭头看向身边人。   谢书荣臂弯里搭着那件西装外套,路灯正好立在他们脚边,暖色灯光从上往下照着,他神情平静,下垂的睫毛微微遮挡住眼尾的莲花印。   汀野看了会,突然问:“去医院吗?”   说完他就后悔了。   觉得他们之间的感情还没高到可以分享私人事物的地步,更何况汀向阳不一定乐意见到陌生人。   汀野懊恼地在心里骂自己被美色.诱昏了头,什么鬼话都往外蹦,正欲收回邀请时,谢书荣点头了:“好。”   汀野:“……”   不是大哥,你还真是什么都去?医院有什么好去的?   谢书荣:“我去买蛋糕。”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汀野再收回来已经不合适了,于是趁着对方去蛋糕店挑选蛋糕的间隙,汀野像个犯了错的小孩给那位真正的小孩发信息。   野风也向阳:那个……   病人本应该早点休息,但汀向阳时常胸闷气短,很难会在这个点睡着,一般她会玩点换装游戏来强行转移注意力,不让自己感到太痛苦。   便回得很快,她扣了个问号过来。   野风也向阳:哥哥今晚给你……   汀野止住打字的动作,谢书荣的声音隔着店门轻轻传来:“她喜欢什么口味的?”   “啊……”汀野抬头看了眼,视线扫过货架上五花八门的蛋糕,最终落在对方高挺的肩背上:“巧克力吧,不,太甜了,她不能吃太甜的东西。”   谢书荣退而求其次:“那就蛋挞吧。”   阳阳又发了一条信息进来,问今晚怎么了。   汀野把剩下没想好的措辞给补上,他说:哥哥今晚给你拐了个新哥哥。   想了想又发:很帅,脾气也好。   大少爷说买一个就真的只买一个,期间还一个劲地问汀野肚子难不难受,有没有吃太撑想吐。   被问烦了,汀野只好苍白地替自己辩解:“其实我一般不这么吃东西的。”   谢书荣好像很在意这件事:“你嘴里的不一般是什么情况?”   汀野:“饿极了或者心情很差,差到北极圈的那种。”   谢书荣了然:“那今晚?”   “今晚属于前者。”   他饿到发昏的时候会不管不顾地往嘴里塞些乱七八糟、只要能吃就都吃的东西。   “但是我以前不这样的。”汀野没再往下说,谢书荣便也没追问,话题卡得刚刚好。 第14章 阿野超级聪明   到医院的时候刚好九点半,汀野拿着陪护卡乘坐电梯,谢书荣看见他按了九楼。   心脏内科这四个大字倒印在他深色瞳孔里。   也许是晚上的医院太过安静,又或者是空气中的消毒水味道难以形容,总之他们没再开口聊天,一路沉默着站在了三十三号病床边。   汀向阳倒是格外开心,她坐在床边晃荡着两条腿,脆生生地喊:“哥!”   汀野弯了弯眸子,应了声。   谢书荣落后几步,刚把手里的蛋挞放下,就听那软绵的嗓子又喊了句:“这位就是你拐来的新哥哥吗?”   谢书荣:“?”   汀向阳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含蓄地把人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点头认可道:“确实很帅。”   “……”汀野恨不得捂脸消失在病房,他差点忘了这姑娘的性子太诚恳,若不提前跟她串通,她会傻乎乎地直言直语。   就比如现在。   谢书荣反应过来后,低声笑了笑。   汀向阳好奇地探头,问:“这是给我的吗?”   “嗯,见面礼。”谢书荣把蛋挞拿出来:“不喜欢可以丢掉。”   汀向阳似乎很喜欢这位长得帅又十分温和的新哥哥,连说话语调都比平日欢快:“很喜欢,我哥哥就从来不会给我买这些。”   谢书荣没说话,目光在小朋友的脸上稍作停留。   因为病情,汀向阳看上去很消瘦,是那种不正常的瘦弱,像营养不良一样发育落后,蓝色条纹病服套在她身上格外宽大。   捧着蛋挞的手背有留置针,还有许多针头留下的淤血,看着触目惊心,也许是收到了礼物,所以她精神还算不错,没有像重病患者一样苍白无力。   不过吸引谢书荣注意的却不是这些,而是她的眼睛,汀向阳的瞳孔颜色很好看,浅棕色透着水光,像精致的洋娃娃一样漂亮。   唯一的缺点是,在她眼尾处,有一片被锐器割伤后留下的疤痕,这个疤痕并不小,覆盖范围稍微有点大。   谢书荣盯着那伤痕怔愣许久,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蜷缩了一下。   汀向阳疤痕的位置,在右眼,跟他形似莲花的位置一模一样。   只不过他的莲花印在容貌上是锦上添花,而汀向阳的却是败笔之作。   于女孩来说,很糟糕。   谢书荣心里顿时有种说不上来的情绪,像难受,又像怜悯,也可能什么都没有。   某个瞬间,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说不定汀野其实什么都知道,知道他在装,知道他扯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能让人心软的话,知道他就是大家口中说的白莲花。   是因为汀向阳,因为谢书荣在某些方面跟她有相似之处,出于某种情绪导致汀野一直没拆穿,甚至愿意陪他演。   当然,这个念头只存在了短短几秒就被谢书荣决然地划掉了。   病房一共有三个床位,中间是一位老奶奶,靠门的病床上没有人,护士来问过,老奶奶说那大爷五点就走了。   汀野跟这个科室的人很熟,不管是医务人员还是病人,闻言忍不住搭话:“他又跑了?”   老奶奶:“是啊,溜得飞快。”   护士恨铁不成钢:“这个月第五次了吧,真是没规矩,这么大个人了还往外跑。”   护士说完,视线一撇,瞧见蛋挞后火气又来了:“她这情况不能吃太甜的东西。”   “你这当哥哥的不盯着就算了,怎么还净惯着?”护士把汀野骂了一顿:“好不容易稳定了半个月,能不能上点心?”   汀野憋屈:“……”   谢书荣没忍住笑了笑。   最后蛋挞只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被护士强迫喂进了谢书荣嘴里。   本来汀野是想吃的,但被谢书荣凉飕飕来了一句:“你是非得吃到吐才肯罢休?”   汀野略显心虚的摸了摸手腕。   “还好没买蛋糕。”谢书荣说:“会被赶出去的吧。”   闹了一圈后汀野拎着保温壶出去接热水,病房便安静下来。   汀向阳缩回被子里,手机屏幕照在她脸上,将那道疤痕印得越发突兀。   过了会,她哑着声音问:“我哥他又暴饮暴食了?”   谢书荣斟酌开口:“吃的火锅。”   小朋友哼了声,一语道破:“是他一个人的火锅吧。”   谢书荣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还熬夜。”汀向阳就跟每一个与哥哥不对付的亲妹妹一样,趁人不在就开始疯狂揭短:“三更半夜不睡觉,只顾着那些建模。”   谢书荣嗯了声。   “你哥……”知道不合适,但他还是多问了一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暴饮暴食的?”   汀向阳盯着手机屏幕,水灵灵的眼睛转了转,没思考多久:“高三。”   高三,青春期最重要的阶段。   谢书荣依着窗户,视线扫过楼下停着的救护车,思绪绕了好几圈。   他高三那会在干嘛?   谢书荣对那段时间的印象很浅,只记得课桌上摆放着的无数张空白试卷,每个月月底的成绩排名,以及那些不分昼夜的争吵与妥协。   而在这些重复且单调的回忆尽头里,躺着一部摔碎的摄像机。   “又来了。”汀向阳说。   谢书荣回神,问:“什么?”   “我哥又发微博了。”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同一时间微博推送了特别关注的消息。   谢书荣愣了一下,低头解锁。   汀野站在水房门口,他今晚实在是吃得太多,那一桌子火锅食料都进了他肚子,借着出来接热水的理由,他对着洗手间吐了一次。   虽然并没有吐出来。   在等热水的间隙突然想起郭秦宝,于是汀野再次登号,编辑了一句话。   【梦想跟爱情只是小孩的童话故事】   这是郭秦宝的原话。   其实后面还有很长一段倾诉,但汀野看了一圈,始终觉得这句最精准。   有粉丝基础的账号很容易获得留言,这次也不例外。   1楼:是是是,你的作品也是我的童话故事。   2楼:博主正常发疯。   3楼:期待阿德猎战士的第无数个夜晚。   4楼:谁认识他啊,能不能来个人把他手机抢了?我刚才又刷了一遍《起航》,还是太短了。   汀野划着屏幕,想从评论区找到上次评论“第一张酒吧的图片好好看啊,构图很有想法啊,是哪位摄影师呀?”的网友。   很可惜,他翻遍了也没找到可点赞的评论。   正当他准备退号时,一个眼熟的网名突然从一堆花里胡哨的头像里脱颖而出,急速占据了汀野的视线。   莲花看茶:早点休息。   汀野盯着那几个字看了会,没忍住点了个赞。   回去的时候,谢书荣正站在病房外等他,汀野拎着热水壶,小声问:“睡了?”   谢书荣点头:“嗯。”   汀野轻手轻脚地进去,老奶奶也歇菜了,一老一小面对面躺着,他把热水放在床头柜旁,弯腰时瞧见没关紧的抽屉。   借着暖色壁灯,汀野看见里面塞满了各种各样的棒棒糖,其中包括他从尔雅工作室里拿过来的那颗。   床上的人还没彻底入睡,汀向阳瘦小的手从被子里探出,轻轻碰了碰汀野的衣角,她问:“明天还来吗?”   汀野:“不确定。”   汀向阳安静片刻,又问:“那新哥哥来吗?”   汀野:“应该不会。”   他将抽屉关紧,起身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说:“晚安。”   汀向阳缩回被子里,声音闷闷的:“哥哥晚安。”   离开医院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汀野没打车,低着头往学校走,他不说话谢书荣便陪着他。   霓虹灯从身边闪过,也许是太安静了,汀野沉默了没两秒就开始说话:“你是不是又要消失一个星期?”   谢书荣:“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汀野反应过来,猛地止住话头。   谢书荣在他耳边低声笑了笑:“这么关注我啊?”   汀野立马否认:“没有。”   胡乱扯的话题无人再接,氛围又安静下来,夜风裹着热意从远方吹过,谢书荣忽然说:“你妹妹让我问你个事。”   “什么?”   谢书荣:“为什么不更新微博。”   汀野没想到汀向阳会把他账号供出去,下意识回避道:“我更新了。”   “她问的是建模作品。”谢书荣根本不给他躲的机会,问题一针见血:“你的阿德猎战士呢?”   这是第一次有人当着他面问出这个问题,如果是在网络上,隔着冰冷、遥远的屏幕,他还可以假装眼瞎,当做没看见。   可一旦面对面交谈,汀野就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只能沉默着没吭声。   氛围略显沉重。   谢书荣不甚在意,体贴地替汀野换了个话题:“阳阳的眼睛是摔的吗?”   这个好回答。   “是也不是……”汀野组织了一下语言,艰难地叹气:“怪我。”   他重复说着这两个字:“怪我,是我的错。”   谢书荣看见他抬起手,又开始搓手腕处的皮肤,这次有点急,力道很重,两下就给磨红了。   “那个时候我很笨,连着打碎了两个杯子,阳阳她刚好来厨房给张阿姨端中药,夏天很热,她光着脚踩上了碎玻璃。”   锋利无比的玻璃片狠狠刺穿脚心,汀向阳六岁,疼得整个人往地板上倒,滚烫的中药撒了出来,连着那碗一并碎在地上。   眼睛就是被装着中药的碗给划伤的。   汀野对那天的记忆很深刻,他能清晰地回忆起那些流淌在汀向阳脸上的鲜血,能闻见混杂在空气中的苦药味,以及听到动静后急忙赶来的脚步声。   “她担心我会被阿姨骂,硬是一滴眼泪也没掉,被问起来只说是自己不小心摔的。”汀野笑了笑,评价:“很蹩脚的理由,看着傻不拉叽的。”   谢书荣垂着眼,不经意间扫过他的手,声音很轻:“玻璃杯有扎到你吗?”   汀野愣了一下,没料到这个:“应该没有吧,不记得了,当时太惊慌,顾不上。”   两人停在斑马线等红绿灯,脚边正好有几个中等大小的圆墩墩,汀野肚子不舒服加上走了这么久的路,累得他直接原地坐下。   绿灯亮起时他都懒得动,谢书荣也不催,两人就这么歇了好几个绿灯。   直到一辆出租车停在面前,谢书荣才示意他起身,汀野侧头,看见谢书荣冲他晃了晃手机。   屏幕上是一个叫车软件。   下一秒,谢书荣的声音从耳边飘过,温和的、带着百分百的肯定:“阿野不笨。”   后面的话就透着几分逗人的趣味:“我们阿野超级无敌聪明。”   出租车都开出去好远了,汀野才反应过来对方这是在回答他之前说自己很笨的那句话。   你不笨。   你很聪明。   超级无敌聪明。   汀野终于停止了搓手腕的动作,于昏暗的后座里,他勾起唇瓣无声地笑了两下。 第15章 落地窗   周日晚上,梁岁辞如约而至,汀野提前将蓝色乐队要来演出的消息传了出去。   醉生梦死从中午开始就陆陆续续地围着不少人,直到傍晚六点达到高峰,连带着隔壁那家网吧跟羊肉店都一起涨销量。   就是宣传出去的内容跟现实不太一样,汀野站在酒吧后门迎接乐队主唱,他瞧着梁岁辞空空如也的身后问:“其他人呢?”   梁岁辞不知道为什么,表情有些阴郁,他闷哼哼道:“就我一个。”   汀野无语:“你说你来唱歌就真的只有你一个人啊?”   梁岁辞不说话了。   “真是稀奇。”汀野又说:“之前你不还说没有贝斯手就绝不上台吗?”   “我是这么说的吗?我明明说的是没有其他队友的舞台,哪里只要贝斯了?”   汀野耸肩:“所以你今天来单唱是?”   梁岁辞又不说话了。   得,这位爷的脾气比前段时间更上一层楼。   汀野侧身让人进来,跟后台的人简单交代两句,舞台上便连续撤掉了一些音响设备。   梁岁辞今天没有化妆,也没有穿那些花里胡哨的演出服,他只搭了件灰色短衣配了条浅蓝色牛仔裤,让他这张小孩儿的脸看上去更显乖巧听话。   梁岁辞往玻璃门上瞅,嘴是一如既往地毒:“你这广告贴的什么玩意?”   汀野:“……”   梁岁辞有段时间没来了,刚才路过门口时被那两张巨大的绿色海报给震住了,差点以为走错了巷子,他接着问:“隔壁那家店是你老乡啊?”   汀野:“……”   梁岁辞:“真别说,还挺押韵。”   汀野忍无可忍:“不想唱就给我滚。”   梁岁辞难得见他这副表情,贱嗖嗖地问:“唱歌送白莲花吗?”   “送你奶奶个腿。”   梁岁辞笑得没心没肺。   小地方的音乐家能吸引一波不小的流量,今晚的酒吧密密麻麻全是人,由于没有限制购票环节,所以整个大厅挤得不成人样。   演出开始前几分钟,已经有粉丝举着手旗大喊蓝色乐队的口号。   然而当出场人只有乐队主唱后,全场有一瞬的死寂。   “抱歉,今天就我一个。”梁岁辞说。   台下尖利的叫喊变成了细密的讨论,惊讶、不可思议、以及各种各样的询问。   梁岁辞把每一个能听清的问题都回答了,乖得不像平时的他:“其他人有事,就我来了。”   “为什么来?想唱就来了。”   “新专辑不确定,可能会在下个月月初。”   一开始都很和谐,直到有人扯着嗓子问了一句:“蓝色乐队不会要解散了吧?”   话筒那没声了。   汀野心尖猛地一跳,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吩咐后台:“快,放音乐前奏。”   这是一个疯狂且混乱的晚上。   昏暗的灯光,震天响的背景音乐,令人发指的最强高音,酒水交缠间,落幕的最后是梁岁辞低垂着的眉眼,以及他宣布自己正式退出蓝色乐队。   这一消息在地下乐队的圈子里掀起一阵不小的波澜,现场不可控因素太多,人也太多,汀野不得不提前关店,遣散所有客人。   期间谢书荣有过来帮忙,临近结束又不见踪迹,汀野没空管他,忙着替那位主唱收拾烂摊子。   说起来,汀野跟梁岁辞之间的牵绊其实并不深,交情也没有好到兄弟的份上。   那还是汀野大一在医院探望汀向阳的时候,正巧碰上急诊向广大群众征集献血。   还是急征,汀野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替妹妹积点功德也不错。   而那位被献血的人就是梁岁辞。   也算生死之交,救命之恩,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交情。   唯一相似的地方大概就是他们两个人都很不要脸,即使汀野对梁岁辞本人不甚了解,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他们两人乱聊。   忙到深夜,汀野休息时,看见梁岁辞发了个道歉红包,没有解释的话。   汀野秉持着有钱不拿是傻子的原则,毫不客气的收下,同样也没去问他为什么要退乐队。   倒是这天晚上汀野发现了一件从来没注意到的事。   二楼对面,也就是汀野私人房间的那扇窗,正对着养生酒馆的一间落地窗。   在谢书荣没搬过来开店时,对面还不是落地款,而是老旧的那种不锈钢防盗网,今晚不知怎的,他忽然就注意到了。   应该是装修时特意改的。   落地窗的窗帘拉一半敞一半,窗帘后坐着一个人,暖色灯光将影子投射到窗帘上。   其他都很模糊,唯有对方搭在椅子上的手格外清晰,指骨根根分明,指端夹着一根燃了一半的香烟,浅淡的雾气在窗帘后绵延不断。   汀野盯着那道清浅的影子看了会,低头退出梁岁辞的聊天界面,续而点进了另一个聊天框。   野风也向阳:睡了吗?   这是一句不经思考,但又想没话找话的聊天方式,汀野胡乱敲完这三个字后,立刻抬头紧盯对面。   松散的影子动了动,那只没拿烟的手从桌上拂过,对方扫了眼手机屏幕,然后几不可查的侧头,似乎是隔着窗帘直直地朝汀野看了过来。   不明显,比起刻意更像是不经意间的动作,但汀野还是被心惊了一下,他慌不择路,猛地下蹲,想要避开那不知真假的视线。   蹲下后,汀野觉得自己的脑子可能丢在楼下没带上来。   不是,他躲什么?   小巷子就这么宽,窗户对窗户有什么稀奇的?   就算对面撩开窗帘,光明正大地看过来也很正常吧?   可蹲也蹲了,总不能跟个变态一样又杵回去吧?   这时手机弹出消息。   XSR:没有,你还没处理完吗?   XSR:我过来?   汀野更心虚了,但又不能暴露自己其实啥事没有,就想看看那个影子的反应。   没办法,他硬着头皮打字。   野风也向阳:想借个PPT模板。   他,美术生,角色设计师,平常空闲之余还喜欢搞些奇奇怪怪的建模模型。   如果没有谢书荣,门口那个广告贴他都可以自己设计。   而此刻,他却向一位学金融的同学借PPT。   说真的,那玩意他半小时可以做十来张不同主题、不同色调的稿图。   可能是脑子抽太快,汀野也不蹲了,重新站起来。   对面那道影子还坐在椅子上,手里的烟已经不见了,明明看不清脸,但汀野就是觉得谢书荣一定在笑。   XSR:【PPT】   XSR:之前演讲用过,你看看,不行我再重新找。   汀野哪里还敢让他重新找,别的先放放,他连忙发了个小猫感谢的表情包过去。   等他点进那份PPT看到里面的内容后,差点没原地起飞。   汀野只扫了一眼标题,就不敢往下翻了。   因为这貌似是大少爷家里公司内部的合作方案文件。   汀野飞速退出,斟酌片刻后敲字说:我这算不算窃取百万机密?   XSR:【哭笑不得的表情】   XSR:去年的,对面被我谈崩了。   XSR:没有百万,还倒贴。   汀野没忍住,也笑了。   他放下手机去洗澡,出来的时候又朝落地窗那看了眼,发现对方已经熄灯,房间内一片漆黑,窗帘还是那样,遮一半敞一半。   汀野在电脑前坐下,后知后觉地猜测,手机里那份倒贴的合作方案可能是谢书荣第一次专业实践。   这位被同学、老师反复夸赞的金融学黑马,全专业第一,颜值爆表的谢书荣同学,原来也没有像他们那样传得无往不胜。   至少他在专业领域里,并不是次次第一。   他也会失败。   只是大家不知道,所以觉得谢书荣在学习方面百不失一,稳得又帅又酷。   但汀野知道了。   不仅知道了,他还拿到了原文件。   汀野重新打开手机,把那份由于脑子发抽而骗过来的PPT给下载保存。   一种奇怪且难以理解的情绪从心口蔓延开来,他居然有一丝丝的高兴。   可能还有点满足。 第16章 小莲花玩失踪   那天晚上汀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从电脑的角落里翻出了一份深埋已久的旧稿件——阿德猎战士的草图。   那是一张只有黑色笔墨的单调图纸,潦草的线条将当时的想法拼凑成简易模块。   短短两年,汀野已经记不起自己是因为什么而产生的念头。   让他现在去补两年前搁置的作品,说实话很难,人是会进步的,不管是技术还是思想,在学校经过专业知识的洗礼后,汀野对作品理念有所更改。   在最初的印象里,阿德猎战士只是一只充满恶意的猫。   汀野觉得做一只猫的建模远没有达到恶意的程度,因为在大众的印象里,猫咪是柔软、温和的,所以汀野画了草图,给那只猫设计了一个虚拟形态。   虚拟化的阿德猎没有任何属于猫科动物的特点,他身上没有那些毛茸茸的耳朵跟尾巴,更多的是禁忌缠身的枷锁,还有从后背延伸出来的、极为锋利的倒刺。   电脑屏幕亮了多久,汀野就坐了多久。   草图拿出来是什么样放回去还是什么样,一笔没改一笔没动。   好像这浪费掉的时间只是一段不重要的小插曲。   自那之后,汀野对谢书荣的关注度便略微高了起来。   而关注过多的结果就是,汀野发现谢书荣又消失了。   跟前两个星期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除了工作日那五天外,他就跟不在临城本地似的,半点影子都瞧不见。   为此汀野还特意在二楼窗口蹲了两天,他从下午六点开始一直守到凌晨四点,可惜对面那个暖色台灯始终没有亮过。   事后汀野又觉得自己有病。   堂堂大少爷怎么会跟他一样长期居住在酒吧这类环境吵闹的地方?   谢书荣就应该住在豪华别墅里,而且有钱人的家长也不会允许自家儿子天天往酒吧里跑,他周末休息的时候偷偷溜过来玩玩还差不多。   汀野越分析越觉得这个想法特靠谱,打心底认为对方都忙成这狗样了,还能在宝贵的周末里抽出时间来陪他去医院看阳阳,实属不易。   所以当柳成玉学姐拿着一份新鲜出炉的海报设计成品,准备离开工作室时,汀野叫住了她:“玉玉姐,你这是接了谁的单啊?”   柳成玉没想太多,悠悠然道:“哪里有时间接单啊,金融学院那边一年一度的选拔赛到了,你忘啦?宣传海报呢。”   这哪能忘啊,去年就是汀野敷衍的。   所有学院里就金融那边搞特殊,说什么该比赛影响力重大,宣传海报得高级一点才能调动学生们的积极性,不知道从哪年开始,他们学院在海报设计方面完全赖上了尔雅工作室。   还是白嫖。   汀野第一次知道这事的时候把压箱底的废稿交过去当差,本意是想敷衍了事,结果金融那边一点要求都没有,他才知道这些家伙根本不在意什么积极性,单纯就是懒。   于是柳成玉也学聪明了,她专门给金融学院创了个收集废稿的文件夹,只要他们需要,这边能立马翻垃圾桶捡出来丢过去。   而今年捡的是前年的垃圾海报,虽稍作修改,但也大差不差。   “给我吧。”汀野站起身:“我去送。”   柳成玉惊讶:“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张旺队长也抬了头。   汀野平时很讨厌干这种跑腿的事,没钱拿不说还很浪费时间,尤其对方也不重视,所以送海报这事一直是柳成玉在做。   “不是……”汀野张口就来:“我等会要去那边找人。”   柳成玉恍然,她把海报递过去说:“辛苦。”   找人这个理由半真不假,汀野主要是想去探个底,看看谢书荣到底忙成了什么样。   忙到汀野几乎没在学校里碰见过。   金融学院在临大东门跟北门之间,汀野过去得走很长一段距离,北门有条远近闻名的仙女路,两边种满了山茶花,每年花期这里就是女孩们拍照圣地。   可惜现在不是花期,汀野也没有看到花海。   他很少去北门,对地形不熟,还得边看学校路标边琢磨方向。   穿过仙女路后,汀野找到了学生会办公室,在上楼前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那就是这条路距离西门真的很远。   还非常绕。   动画专业在前两年规划进了艺术学院,靠近西门,所以汀野日常活动都在那边,他很少往其他三个门跑。   除非是顾客约的地方太远,或者是特别想吃某一家的东西,他才会绕远路途经这些门。   在不认识谢书荣之前,汀野遇见他的地方几乎都在西门,只有极偶尔的时候会在更远更偏的地方。   所以,他怎么会在西门那边频繁地碰上谢书荣呢?   明明这两个学院之间相隔甚远。   汀野想不明白,也没细想,这个念头只出现了几秒就被转移了。   办公室里有个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的学生,汀野礼貌性敲了三下门,然后开始演戏:“学长您好,我是尔雅工作室的,来送海报。”   对面明显就是个刚军训完的大一新生,脸跟脖子还有色差,但凡长了眼睛都能看出来,可惜这一点并不妨碍汀野装嫩。   大一新生诚惶诚恐,连忙上前:“哦,给我吧。”   “对了学长,跟你打听个事。”汀野问:“你知道谢书荣在哪个班吗?”   “知道啊,他可是我们学院的门面呢。”谈起这位业内第一,新生那张黑不拉几的脸上顿时金光闪烁,崇拜得晕头转向。   开口就是一连串的牛逼,那架势好像他是谢书荣直系亲属一样。   很奇怪,汀野居然觉得这些话很入耳。   大一新生:“不过,你现在估计找不到他。”   汀野:“为什么?”   “因为谢学长早就不在本院了,他今年暑假去实习了,不参与大四的学习进度,不过下学期期末会回来答辩。”   不在本院。   暑假就去实习。   不参加大四学习进度。   期末还能回来答辩。   短短几句话,把汀野震得四分五裂。   不是,这有点太超前了吧?   汀野不死心,问:“你们学院没有同名同姓的吧?”   新生脸上那表情就跟看傻子一样:“你觉得呢同学?”   我他妈觉得这蓝天好高、白云好美。   汀野:“那他还去迎新晚会当主持人?”   新生无语:“学校特邀,特邀懂吗?招生简章都是他在出镜。”   汀野摸着手腕骨讪讪道谢,走出金融学院时仍觉得震撼。   而后又想起手机里那个失败的PPT,他觉得这些学弟们恐怕不知道,其实那位门面儿从去年就开始搞这些东西了。   去年是大几?   去年的上半年是大二下学期,后半年才是大三。   如果是上半年,那也太恐怖了。   汀野再次走上仙女路,心情却无比沉重。   这么一打听才发现,他对谢书荣真的知之甚少,又觉得这是正常现象,因为对方实在是太厉害了,家庭厉害,本人也厉害。   不在同一高度的人,能勉强交个朋友也算幸运。   是他越界了,他就不该来这里询问一些关于星空的踪迹,因为它太遥远了,也不现实。   这场没维持许久的关注以烟花般的速度坠落,汀野之后再也没这样过多的去窥探谢书荣,就像汀野跟梁岁辞的关系一样。   可以适时聊天,但没必要了解。 第17章 你不会在躲我吧   周五的时候,汀野被人堵在酒吧后门。   上次吃火锅的女顾客正双眼通红地站在门口,整个人摇摇欲坠,似乎汀野再来晚一点,她能昏死在这里。   “你……”   女顾客打断他的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汀野:“什么?”   女顾客也不绕弯子,直言道:“郭秦宝去战地当记者了,两天前的飞机。”   汀野愣了一下,没想到郭秦宝的梦想居然是这个。   当时在微聊软件上听他讲的那一长串倾诉,只觉得又是一位到处找借口不想负责的垃圾男,为此汀野还非常认真地帮他分手。   谁成想这位郭先生这么有骨气,刚分手就急急忙忙地飞去国外做了第一批战线情报员。   早知如此,当时接单就应该劝一劝。   汀野问:“你怎么知道?”   女顾客的眼睛越来越红,声音哽咽:“新闻第一份现场照片里有他的正脸。”   也对,战地记者是瞒不住的,铺天盖地地采访以及露脸,被发现是迟早的事。   汀野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女顾客终于站不住脚,顺着墙根滑落,他抿紧了唇,声音轻到近乎柔软:“决心要走的人就算花再多钱,想再多办法都留不住。”   女顾客捂着脸没搭话,细小的呜咽声断断续续。   汀野侧头,隔着后门入口的夹角可以看到对面写着养生酒馆的店铺名,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说:“人各有志,或高或低,总不能因为你一个人就止步不前甚至退回舒适圈吧。”   “那样的话,跟禁锢住的傀儡又有什么区别呢。”汀野轻声细语,像是在说给自己听:“能把人留住的东西从来都不是哭泣。”   至于是什么汀野也不知道,因为他从来没留住过谁,嚎啕大哭这个方法他试过了,没有用,不该离开的还是会离开,该离开的反而越缠越紧,怎么甩都甩不掉。   不过这一点并不妨碍情感导师安慰分隔两地的情侣们,汀野照常发挥:“你应该替他感到高兴,郭先生离自己的梦想更近了不是吗?”   女顾客的呜咽声渐渐弱了下来,她始终捂着脸不肯起身,蹲坐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   汀野说完那两句后就没再开口,掏出钥匙进店里拿了包纸,默不作声地放在女顾客脚边。   微凉的风从很远的地方吹来,熬干了后门姑娘的眼泪。   女顾客一个人闷头哭了好一会,直到酒吧开业,她才僵硬着身体离开。   汀野见她走后,在朋友圈看到了郭秦宝发的战地照片,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看背景内容大概是发生了一场无法预测的地震灾害。   朋友圈底下没有人点赞,也没有评论,汀野猜测郭秦宝应该是把女顾客屏蔽了,或者删除了好友。   除此之外他还刷到了谢书荣在十分钟前发的一张风景照,也是夕阳,但好像不在临城。   藩何在下面问了句格外讨打的话:白莲花又在哪儿装可怜呢?   谢书荣不知道是不是在忙,没搭理这句。   汀野滑着屏幕,眼也不抬地喊:“藩何你他妈又给我上班摸鱼是吧?”   “没有啊。”藩何一口否认。   汀野冷笑:“白莲花又在哪儿装可怜呢?”   “……”藩何不吭声了,他放下手里的酒,重新点开朋友圈,默默删掉刚才那句挑衅的话。   自从他在迎新晚会上亲眼见识过他家老板跟对面白莲花的关系变得熟路后,藩何就很少当着汀野的面说谢书荣的不是,顶天了也就背地里跟贾小五吐槽几句。   删完评论后,藩何抬脚正准备溜,眼神却撇见了什么,问:“对了野哥,咱们这活动什么时候结束?”   汀野:“什么?”   藩何表情有些憋屈:“白莲花。”   “哦。”汀野这才想起来,赠送白莲花的广告贴已经在店门口站了半个多月,藩何都快成为白莲花批发老会员了。   汀野下意识去看对面,养生酒馆的外墙上还挂着那句【绿茶的海洋,清爽的世界】,经过一段时间的风吹日晒,看着有些脏旧。   他盯着海报上巨大的茶壶,难得走神。   大少爷虽然消失了五天,但他会在微聊上时不时给汀野发两句消息,有时候是分享一些稀奇古怪的冷知识,有时候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早安、晚安。   在汀野没有去金融学院送海报之前,他回复对方的内容会很跳跃,也很频繁,自从得知谢书荣在实习后,汀野就很少这么做了。   偶尔他回都不回,光看聊天记录都能明显感受到某些人的态度变得冷漠,也许是前后差距太明显,谢书荣这两天也不主动发消息了。   汀野想着其实谢书荣跟梁岁辞还是不一样的,因为面对梁岁辞他不会这么没礼貌,也不会收敛自己的不要脸。   根本不会有回消息惜字如金、甚至不回的情况,但汀野又想不明白谢书荣跟梁岁辞到底哪里不一样。   “野哥?”藩何见他半天不说话,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汀野回过神来,淡淡道:“再说吧。”   “再说吧……”藩何低声重复了一遍,又看了眼昨天新买的白莲花,忽然觉得这三个字的尽头是隔壁那位真白莲。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还没等那位真白莲现身,汀野就消失了。   不过他的消失有迹可循,在临城只有两个地方能困住汀野。   一是医院,二是工作室。   当刘教授一个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汀野就知道他又得死两天了。   “迷途动画那边有个小作品,急缺一个女主形象的蓝本,下周一就得交,你准备一下。”   汀野沉默半晌,说:“迷途是个大公司。”   刘教授极其冷淡地嗯了声:“然后呢。”   汀野:“他们这么大个公司就没有建模师吗?”   刘教授应该在吸烟,他浅浅吐了口气,说:“有个重要员工辞职了,位置空了出来,暂时没补。”   每次都这样,他们这位尔雅工作室的大老板总能找到一些钱多活累且名气度不低的单子。   估摸着这个角色卖出去后,尔雅工作室的名声又能在圈内往上蹿三个台阶。   “知道了。”   汀野当晚就住进了工作室那张小沙发里,角色设计跟建模是他一个人的事,张旺他们在建模上是短板,帮不上一点忙。   柳成玉合成完最后一个动画特效,起身准备离开,出门前她回头看了眼,问:“需要关灯吗?”   汀野正在看角色剧情,头也不抬:“谢谢,麻烦留个壁灯。”   柳成玉关了工作室里的大灯,周围变得暗沉,她还是没走,又问:“能要到署名吗?”   沙发距离门口太远,中间又有电脑设备挡着,柳成玉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瞧见对方那缕睡歪了的发丝,以及被屏幕白光笼罩着的耳垂。   室内安静了许久,久到柳成玉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汀野开口了:“没有。”   他声音很闷,像隔着层水,而后嘲笑般地说:“可能吗?”   跟尔雅合作的所有公司里,大部分都是买单独的角色建模,有买断的意思,包括最初制作人的署名,而少部分接到的完整作品里,也只会在片尾加上尔雅工作室的总负责人刘教授。   与汀野本人毫无关系,大家只会知道这部作品出自哪个公司,哪个工作室,但永远不会知道是哪位设计师、哪位分镜等等。   “早点休息。”柳成玉最后只说了这一句话,于是整栋楼便只剩下他一个人。   深夜万物俱静时,汀野偶尔会从作品中惊醒,每当他抬眼扫过窗外那一片漆黑的暗色后,会莫名觉得全世界都抛弃了他,或者是他丢掉了全世界。   但无论哪种,他都不喜欢。   汀野闷不吭声地在工作室呆了整个周末,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种状态是最好也是最糟糕的,因为汀野容易忘乎自我,建模做到昏天暗地都不会起来吃点东西。   但作品却很有灵性,柳成玉之前总开玩笑说他这是把半条命都注到了建模里,所以角色看上去活灵活现。   某天,汀野还真就晕倒了。   严重低血糖,把众人吓得不轻,张旺买了好几袋零食送给这位新加入工作室的学弟,那会汀野刚知道自己签的合同是个什么玩意,心情非常不好。   一餐就把这几袋零食给吞完了,当晚就给吐进医院,跟汀向阳一样被按在病床上输液。   张旺也是在这个时候得知新来的学弟不仅可以饿死进医院,还可以撑死进医院。   孙佩操着他那口家乡话,问:“学弟你这没得胃癌吧?”   有了第一次,就不会出现第二次。   张旺是个老妈心,什么事都喜欢念两句,可年轻人不经念,念久了容易招人烦,于是张旺变成了实打实的管家。   熬夜这两天,张旺不辞辛苦地扮演外卖小哥的角色,好说歹说没让汀野饿着。   其实在短时间内并不能做出什么惊心动魄的建模作品,一般这种把时间压到极限的单子,交过去后对方是会进行二次修改的,所以汀野也没太为难自己。   等他从电脑里抬头,已经过了星期天的十二点,也就是说新的一周又来了。   被搁置在角落里的手机有许多条信息,大部分是些没什么营养的垃圾话,汀野一个个往下翻,在看到某个莲花头像时停住。   谢书荣在星期六早上发了一条信息过来。   XSR:星期一下午三点有个茶艺比赛,我正好报名了,来参观吗?   大概是没收到回复,对方在星期日的晚上催促了一下。   XSR:阿野?   XSR:就当我邀请你,来看看呗。   XSR:【表情包】   那是一只很肥胖的柯基,摆出一副委屈又可怜的模样,狗爪子贴合在一起求人的表情包。   很搞笑也很可爱。   聊天框最后一条内容刚好在三分钟前,谢书荣问他:阿野,你不会是在躲我吧? 第18章 号码牌   你不会在躲我吧?   躲我吧?   躲?   汀野盯着那句话陷入良久沉默,说实话这有点一语道醒梦中人的意思。   因为他终于知道,谢书荣跟梁岁辞哪里不一样了。   哪里都不一样。   起码汀野不会躲着梁岁辞,他巴不得梁岁辞来酒吧演出,好让他本月的流水翻个几倍。   但如果是谢书荣的话……还是算了吧,有点打扰学霸实习,而且他来也不能让流水翻倍。   毕竟别人未来可是要继承家业,充当高层领导的大人物,岂能在他这座小庙游荡,像什么样子。   但汀野是绝不会承认自己在躲人的,他想了想,干脆也给自己树立一个忙成狗的形象,认真敲键盘。   野风也向阳:没有,在忙。   发完后,这位决心忙成狗的绿茶,下一秒就又是一句:茶展也是学校特邀吗?   汀野看着那句多出来的话,没忍住骂道:“靠……”   发的什么垃圾玩意。   正当他准备撤回时,对面就跟专门在蹲他一样,几乎秒回。   XSR:什么特邀?   汀野无奈叹气,破罐子破摔地质问:上次主持人,你是特邀?   XSR:是啊,你怎么知道?   野风也向阳:别问,问就是听来的。   XSR:还听到什么了?   不得不说,谢书荣的敏锐神经是真的强。   但汀野不打算聊这个,他懒得跟人废话,敲字回复明天的茶展他会去,还顺便退了小号。   反正是大少爷主动邀请,去了还能加操行分,一举两得。   凌晨一点半,汀野回到酒吧。   进房间的时候,他下意识去看对面,发现之前怎么蹲它都不亮的暖灯,在此刻散发着幽幽光线,只是半拉的窗帘上没有人影。   汀野看了两秒就收回视线,洗完澡出来,那盏暖灯已经被人关掉,连带着敞开的窗帘也一并拉上了。   第二天,汀野睡到中午,上交的建模被接收,刘教授转了一次钱过来。   他慢悠悠地吃完午饭,在活动开始前赶到了学校门口,汀野看着校内各大分岔路口陷入沉思。   他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就是他不知道这个茶展活动在哪里开。   原地沉默半晌,汀野认命地拿出手机,翻出从入学开始就免打扰的班级群,在里面找到了关于活动的相关信息。   时间:九月二十五下午三点整。   地点:北校区综合楼六楼。   参与方式:每个班级最少出一位观众,观众需主动扫码进群,由负责人进行登记。   没有登记,也没进群的汀野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   他已经很久没参加过学校的睿智活动了,距离上一次参加还是他年轻气盛、义无反顾地报名建模选拔赛的时候。   对这些破活动的流程早忘了个干净。   汀野在微风凌乱中站立片刻,眼看着时间越走越近,他一脸麻木的点开谢书荣的聊天框。   拇指在键盘上点了又点,半天没发出去一句话。   说什么?   不好意思,忘记扫码进群?   不行,有点蠢。   在哪?我找不到地方?   不行,更蠢了。   忘记登记了,我就不去了吧?   “不行,鸽得太明显。”汀野盯着手机小声嘀咕,正当他进退两难时,一只手轻轻覆上了他的肩膀。   七天没见过面的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身后,那张好看到白净脸突然凑了上来,距离近到他说话时温吞吐息直往汀野脖颈里钻。   “站在这干什么?”谢书荣问。   “啊……”汀野吓了一跳,转头就撞进了对方含笑的眸子里,不由呼吸一滞。   谢书荣收回手,适宜地退后一步:“我说你在这站着干什么?”   “看地图。”汀野给自己胡乱找了个理由,目光在对方眼尾的莲花处一扫而过,蜻蜓点水般。   谢书荣更疑惑了:“阿野没去过北校区?”   汀野:“……”   虽然很不想开口,但他更不想到地方后因为没有登记而无法参加,那会尴尬得抠出三室一厅。   所以他只沉默了半秒,非常坦诚:“我没登记。”   谢书荣笑了笑,说:“你不用登记。”   汀野:“为什么?”   谢书荣:“因为我特邀你。”   不知为何,汀野第一想起的居然是昨晚的聊天记录。   同样是特邀,只是这次的特邀对象从谢书荣变成了汀野自己。   一种很奇妙的体验感,像原本不属于他的东西忽然就落进了心里,悄悄撩拨着平静水面,连烦躁了两天的他都被谢书荣这一句简单的话给抚平了情绪。   汀野抿了抿唇,没忍住也跟着笑了两声。   谢书荣抬另一只手,朝他递过来一个浅绿色纸盒:“绿茶饼,在隔壁清阳萍买的,是那边特产。”   汀野看着对方骨节分明的手没吭声,心想果然。   这人周末果然不在临城。   但清阳萍也不算隔壁,因为这个地方距离临城很远。   它是众所周知的一线城市,不管是物价还是机会,亦或者某些商业交易都是非常昂贵的。   至少不是汀野有本事去的地方。   “怎么了?”谢书荣见他久久不动,轻声问:“不喜欢吗?”   汀野对这些无功不受禄的东西向来都是你给多少我就拿多少,从来不讲客气,多说半个字都算他输。   但此刻,他有些没头没脑的问:“为什么给我买?”   谢书荣愣了一下,没立刻答上来。   倒是汀野像被什么东西打通了思路般,接着问:“你去参加茶展比赛,还邀请我。”   汀野掰着手指头一点点算账:“你在养生酒馆门口打绿茶的广告,你还把茶叶摆出来晒。”   他顿了顿,终于忍不住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惑:“你老实讲,你到底想干什么?”   谢书荣歪头,像是才从刚才的怔愣中回过神来,他没有回答这些问题,而是挑着最开始的那个:“我姐姐说这个很好吃,还好消化,第一个就想到了你。”   他的目光在汀野肚子上停了两秒,补充:“主要还是好消化。”   “……”经常暴饮暴食的某人表示他只是偶尔吃得多但不是消化不好。   汀野伸手把纸盒收下。   谢书荣满意了,这才无辜地解释剩下那一连串问题:“我挺喜欢喝茶的。”   汀野嗯了声,等着下文。   结果他们都走出去一大段路了也不见人开口,汀野侧头:“没了?”   “没了。”谢书荣摊手,表情特委屈:“我就这一个爱好。”   那模样像极了汀向阳求他周末能不能抽空来医院看看病人,下撇的嘴角、右眼的印记、泛着微光的眸子,就连语气都是那么接近。   但又各不相同,汀向阳是真求人,而谢书荣这家伙明显带着哄人的态度。   “……”汀野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关于绿茶的话题就此揭过,虽然某些人只用了一句话,但汀野看在绿茶饼好消化的份上,无心计较。   北校区这边主打农学院,还有些其他研究类的专业也在这里,汀野之前因为贾小五那个蠢货,来这边薅过小番茄,然后就被制裁了。   赔了一篮子小番茄给学长,连带着五千字检讨外加诚恳道歉。   所以汀野对农学院还算熟悉。   建筑风格跟其他学院相比颇为特别,别人都走现代化新时代科技风,而北门这边全是乡野田园,走两步就是能吃的东西。   把那句“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演绎得淋漓尽致。   等两人紧赶慢赶到活动现场时,负责人都快急疯了,他拽着谢书荣就是一顿输出:“爷啊!我的老天爷!你可算来了。”   那位爷无动于衷。   负责人精神几度崩溃,按着人就往后台钻:“再来晚点你就该淘汰了。”   汀野在室内找了个位置坐下。   大概真是一切准备就绪只差老天爷,谢书荣人一到,比赛就开始了。   综合楼六楼是个专业茶厅,前面特意空出一块非常宽敞的舞台,上面规规矩矩地摆了十桌完整茶具,供选手们大展身手。   谢书荣是第一号。   他今天穿得很休闲,白T恤黑裤子,都是些常见的款式,看着干干净净,做老祖宗流传下来的艺术也很有气场。   汀野不懂茶,便只能撑着脑袋欣赏颜值。   今天天气好,三点的太阳光格外柔和,谢书荣坐在上面低垂着眉眼,神情平静,动作沉稳熟练。   其实也不怪汀野没有戒备心,因为谢书荣的长相就是偏乖巧型,菱角轮廓没有什么攻击性,随便笑笑都是那种温和的亲近感。   是很容易吸引女孩注意的温柔形象,相比之下,汀野就不太适合装绿茶,长相没那么无害柔软,他更偏向于那种不服管教、到处撒丫子狂欢的青少年。   不过汀野强行装也能看,就是效果折扣得厉害。   一场中规中矩的比赛,裁判在选手身边逛了一圈就打完了分数,印象里谢书荣一直是第一名,这次也不意外。   汀野看着一号选手,脑子里想的却是这位大少爷长得这么乖,不知道在商业应酬上是不是也这样游刃有余,天天签各种百万合同。   “请抽到选手号的观众上台品茶。”负责人的声音打断了汀野走神。   这时他才注意到每个同学手里都拿着一张纸,不知道什么时候抽的,大概是进门登记的时候。   有几位同学拿着抽中的选手号往前面冲,汀野看了一圈,发现大部分同学手里的纸都是空白的。   比赛进展到这里,品茶应该是最后的活动。   三分钟后,负责人又开口了:“请抽到一号选手的同学上台品茶。”   观众席没人说话。   负责人:“谁抽到了一号?”   还是没人说话。   负责人耐心告捷:“谁抽没抽到一号自己不知道吗?”   观众席开始交头接耳。   “我去,我来当观众就是想抽一号来着,不会搞黑幕吧。”   “要是没人抽到,每个人上去喝一口我也能接受。”   在周围叽叽喳喳的讨论中,汀野对上了谢书荣平静的目光,那个瞬间他忽然福至心灵。   汀野迟疑片刻,在绿茶饼的纸袋里翻找起来,一张跟所有人一样的白纸压在最下面,他抽了出来。   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两个大字:一号。   作者有话说:   还有点内容,回头再补,到时候记得刷新一下噢宝宝们 第19章 心脏停跳两分钟   汀野看着手里凭空多出来的号码牌陷入沉默,他惊疑不定,抬头却看见谢书荣浅浅地冲他笑了一下。   “?”汀野放下绿茶饼,他现在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坐在周围的同学四处张望,企图找到一号选手,好死不死汀野前面偏偏就坐了个社牛,回头看还不算,还要伸手扯汀野的手,替他高高举起,扯着嗓子大喊:   “这里!一号在这呢。”   话音刚落,整个房间的人齐刷刷地看了过来,数百道视线汇聚一处。   汀野下意识想往桌子下钻,被社牛一把按住:“你跑什么,上去啊。”   滚你妈,要上.你上。   汀野哈哈干笑两声,顶着压力在心里边骂边往台上挪,耳尖的他甚至还听见观众席的某个角落里发出一声惊呼:“我草,野哥?”   声音有点熟悉,但他没空琢磨。   汀野把标有一号的号码牌递给负责人。   负责人摊开看了眼,奇怪道:“你是不认字吗?我喊半天了都。”   汀野:“……”   负责人翻开手里的本子,问:“哪个班的?叫什么?”   汀野:“21级动画六班汀野。”   “六班……”负责人皱眉,小声嘀咕:“不对啊,我怎么记得你们班是那个叫什么……”   他哗哗翻着页数,手指戳在某一处说:“贾小五是你们班的吗?”   汀野:“……”   他大概知道刚才那句草是谁喊的了。   “是。”汀野硬着头皮:“我就是贾小五。”   负责人:“你刚还说你叫汀野。”   汀野:“您听错了。”   负责人油盐不进:“那你打开学习通给我看看。”   “……”汀野瞪向一旁,发现谢书荣耸着肩不知道笑了多久。   好在他还知道救场,谢书荣眼底笑意未消,在负责人孤疑的目光下举手打断,说:“我认识,就是他。”   负责人上下打量一圈,想起这位老天爷姗姗来迟的时候,身后确实跟了一位朋友,只不过介于当时情况紧急,根本没人在意他。   “噢。”负责人松了口,语气很不客气:“下次抽中了就快点上来,偷偷摸摸地跟个老鼠一样。”   “……”   汀野终于能喝茶了,他双手接过谢书荣递过来的茶盏,闭着眼就往嘴里灌,吃了满嘴一口茶沫,绵密的、带着几分清新感。   负责人看呆了,骂道:“你这是吃茶还是灌酒呢?”   汀野抹掉嘴边泡沫,也忍不住了,回怼:“你管我?”   说着又狠狠灌了一嘴,挑衅般冲他扬眉。   负责人当即就要跳脚,被谢书荣按住了:“可以宣布散场了。”   观众离席,剩余选手都在清理用过的茶具,汀野修长骨节还搭在茶盏上,指腹轻轻摩挲。   “这是仿宋七汤点茶,我加的是蒸青茶粉。”谢书荣边擦茶具边解释。   汀野低头看着手里没剩几口的茶沫,也觉得刚才灌酒式的方法太不礼貌,于是他又认真细致地小抿了一口。   “好喝。”汀野夸赞。   负责人忙到一半不知从哪冒出来,找准时机就怼:“这叫吃茶,蠢货。”   汀野:“……”   他还没来得及吼回去,贾小五就从观众席冲了出来,搂着汀野的肩问:“你怎么来了?”   汀野又吃了口茶:“这话应该我问你。”   贾小五:“班级活动,抽学号抽到了呗,不然我会来这?”   汀野把喝完的茶放回去,炫耀道:“我可是特邀。”   “什么玩意?”可惜贾小五的关注点不在这,他转头就说起了另一件事:“对了,下个星期国庆,你有安排吗?”   “国庆啊……”汀野回味着嘴里的味道,难得摇头:“应该没有吧,怎么了?”   贾小五迟疑两秒,神情突然变得小心翼翼:“就聚个餐,来吗?”   汀野直觉不对,谨慎道:“聚什么餐?跟谁聚?”   “还能谁,都认识,你老朋友。”   介于有老朋友这个范畴,汀野没多犹豫就答应了,贾小五急着去打球,聊了两句便告辞。   汀野在回去的途中拆了绿茶饼,谢书荣知道他暴饮暴食,所以绿茶饼控制了数量,一次性没给太多。   两人并肩而行,都非常默契的没有谈论号码牌的事。   谢书荣看着他连吃三块绿茶饼,笑问:“所以它好消化吗?”   汀野唔了声,含糊不清道:“难说,一个小时后再看吧。”   又走了一段路,汀野想起什么,问:“我能加到分吗?”   谢书荣:“嗯?”   汀野:“操行分,当观众不是可以加0.5分吗?”   谢书荣笑了笑:“加,当然加。”   汀野:“可我没登记唉。”   谢书荣凑过来小说嘀咕:“我帮你记上。”   虽然汀野从来不在意操行分,但估摸着自己这些年的德行,大概率是要被扣完了,闻言汀野来了兴致,压着嗓音问。   “能记多少?”   谢书荣:“你想加多少?”   汀野开玩笑道:“加满行不行?”   “有点难。”谢书荣认真地思考了两秒,眉眼轻弯:“你想的话我可以帮你。”   汀野把最后一块绿茶饼塞进嘴里,摆着手没当回事。   因为这个特邀,汀野那一整天的心情变得格外好,就连不怎么搭理的微聊信息都回得细致起来,其中包括谢书荣的白莲花头像。   十月,临城气温开始往下走,它不像其他地区只有冬夏两季,临城是有非常明显的春夏秋冬,夏末会在近两天内彻底结束。   国庆节如约而至,贾小五的聚餐在二号就开始嚷嚷着喊人,声势浩大不容拒绝。   结果等所有人都齐聚一堂时,汀野却临时放了鸽子,丢下一桌子老朋友们,再次消失得干干净净。   这次不是工作室,而是医院。   一张简单的、薄到透光的病危通知书层层下递,经过好几双医护人员的手,毫不留情地塞入汀野的眼底,带着即将入秋的丝丝凉意,席卷心尖。   “从上个星期开始就不太对劲,夜间发作越来越明显,压不住。”管床王医生略显疲倦地叹了口气,指着新一份化验结果说:“你妹妹大概是怕麻烦我们,身体出点小问题也不及时反馈,就捂着,你瞧瞧这数值。”   “昨天心脏停跳了两分钟,得亏隔壁那奶奶眼尖,没误时间。”王医生:“之前就跟你说过了,她这情况还是要尽早转去清阳萍,那边有心脏方面的专家,总好过在我们这耗着来得强。”   汀野捏着那些检查单,轻轻嗯了声:“谢谢。”   王医生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嘴唇动了动,最后只问:“你要进去看看吗?”   汀野抬头,面前就是ICU那两扇紧闭的大门,他漆黑的眸子藏在眼睫下,让人看不出情绪。   王医生等了会,听见年轻人哑着嗓子问:“醒着吗?”   “醒着呢,跟平常一样。”   汀野深深地看了眼,又低下头,闷闷地吐字:“不去了。”   他身上还穿着去吃夜宵才会穿的外套,手机紧贴大腿,从放人鸽子开始就一直没消停过的电话、信息如潮水般涌来,震得半边身子发麻发痛。   现在不算太晚,科室里还有其他病人活动的声音,走廊上进进出出,动静不大但也不小。   汀野就在这样的环境里站了很久,久到他捏着病危通知单的指骨泛酸、浑身血液凝固,他才慢慢地挪动了一下脚。   骨头松散的咔嚓声极其细微,汀野缓了好几秒才去掏手机,多余的信息他一条没看,直接点进黑名单,把某个人放出来。   汀野对着手里的各项检查单拍照发送,不知是手抖还是刻意为之,这些照片都不甚清晰,数值也模模糊糊,却一张不落。   确定发送成功后,汀野又重新将人拖进黑名单。   某个瞬间,他真的很想吃点什么,什么都可以,只要能压一压心底的烦躁就行。   所有跟检查相关的病情,汀野都会在第一时间发给汀康,倒不是因为监护人有权力做什么,也不是说发过去后会得到一笔治疗费。   想从汀康手里捞钱那简直是痴心妄想,而且对方也不会点开看,所以汀野拍过去的照片越来越敷衍,越来越模糊。   唯一的作用就是警告,汀康收到这些照片后会安静很长一段时间不来找他麻烦,这大概是出于父亲的那一丁点愧疚,又或者是知道汀野在这段时间内没有余钱。   也许都不是,像汀康这种矛盾体是很难有人能猜准他的心理活动,汀野也不会去猜,只希望他不要挑着这个点来烦自己。   正胡思乱想着,ICU的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滑开,汀向阳穿着刻有医院logo的蓝色条纹病服,双手背于身后,安安静静地站在那。   她太瘦小了,以至于病服像件宽大的睡衣,松松垮垮地挂在小姑娘身上,脖颈皮肤裸露,头顶刺目的白炽灯把小小一团照得苍白失色。   即便如此,小姑娘还是在第一时间笑了起来,她将藏于身后的手拿出来,摊开,问:“吃糖吗?”   “吃了就不会难过啦。”   汀野愣了会神,他想说如果很难受的话其实可以不用笑,但话到嘴边却硬生生拐了个弯:“好。”   他给汀向阳买过很多糖,什么类型的都有,市面上常见的少见的都被他搜刮过,在汀向阳没生病之前,汀野就喜欢拿这些东西去哄小孩。   生病之后,汀野就很少这样做了,可汀向阳有一抽屉的糖,就放在床头柜里。   她很懂事,知道自己不能吃后,那一抽屉的糖一颗没再动过,只有极偶尔的时候,她会用来哄汀野,就像现在。   那是一颗橘子味的水果糖,汀野吃过几次,味道还不错。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面对面站了片刻,汀野伸手揉了揉小姑娘松软的头发,温声道:“回去吧,小心着凉。”   汀向阳闷闷地嗯了声,贴着他没动。   “怎么了?”汀野问。   汀向阳仰起头,眨着那双漂亮的大眼睛,软趴趴问:“我明天能去普通病房吗?”   不等汀野开口,她就异常着急的保证:“我一定乖乖的,不闹事,会听护士姐姐的话,也会好好吃饭。”   身后ICU的门由于长时间没人出入,底座滑轮咕噜着上了锁。   小姑娘许是怕得很,苍白消瘦的指尖轻轻晃动着汀野的衣袖,像只可怜无助的流浪猫:“哥哥,求你了……”   汀野猛地偏开头,在看不见的角度疯狂眨了几下眼睫,强压下翻涌而来的酸涩,好半晌才哑然开口:“好。”   “真的?”   汀野浅笑,点头:“真的,明天你就可以出来。”   汀向阳伸出小拇指,幼稚地说:“那拉勾。”   “嗯,拉勾。” 第20章 “你刚说谢书荣怎么?”   汀野说转普通病房就立马转了普通病房,第二天汀向阳搬回了原先的三十三号,还是那间病房,还是那位老奶奶。   除了管床护士来得频繁些,老奶奶对她的关注越发紧密之外,一切正常,靠门那老头昨天晚上溜回去到现在还没回来。   李护士叫汀向阳帮她抓人,抓到一次就奖励医院食堂的白粥,可惜她低估了老头的魅力。   老头家里大概有个小孙子,这人哄起小朋友比汀野还要手到擒来,牙都快掉光了说起话来跟讲相声似的,把汀向阳小朋友逗得咯咯直笑。   结果就是,小姑娘临阵反水,偷偷帮着老头望风,连着好几个大夜都没被发现。   李护士问起来就装死,晃着瘦弱的腿说不知道,汀野整个国庆就在这种氛围里闹了过去,眼睁睁看着汀向阳空空荡荡的床头被各种小玩偶占据,每一个都是老头的功劳。   完事汀野还得背这个锅,帮着小兔崽们一起骗李护士。   国庆最后一天,汀向阳没忍住,问了那老头一句:“爷爷,你每天晚上跑回去到底在干嘛啊?”   老头盘着他那所剩无几的头发,含糊其辞:“这是秘密。”   汀向阳凑过去,压低声音:“那咱们悄悄说。”   老头伸手戳她额头,哼哼道:“休想糊弄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想要泰迪熊。”   “哎呀……”汀向阳拽着人衣袖。   老头被缠得不行,最后转着浑浊的眼,吹胡子说:“那我跟你讲一个只有我们两个知道的秘密。”   剩下的话说得太小声,连汀野都没听到,他站在门口看了会,默默离开病房。   除开病危通知单的那个晚上,汀向阳没有再发作,每天循规蹈矩,输固定的药物,扎固定的针,就好像心脏停跳这件事从来都没发生过,至少从外表上看不出什么。   但汀野知道这些都是假的,是暂时的,是还在医疗可控范围内,如同一颗装在心尖的炸弹,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彻底引爆的地雷。   提心吊胆地过了整个假期,即便无事发生,汀野也没能彻底放松下来,贾小五倒是一直惦记着他放鸽子的事,扬言一定要他还回来。   今早又发来消息催,说什么机会就这一次,错过就再也没有了。   汀野乘坐电梯下楼,顺势点开贾小五的聊天框,在对方自言自语六天还没得到过任何一句回复后,汀野终于大发慈悲地敲了俩字。   野风也向阳:地址。   你贾爹:你他妈还知道登号啊!   你贾爹:你等会,我问问。   你贾爹:对了,你妹妹怎么样了?藩老弟一直想问来着,看你太忙没敢吱声。   贾小五隔两秒就嗖地发一句,那速度恨不得直接甩电话。   野风也向阳:挺好。   你贾爹:大哥,您多打个字会死吗?   野风也向阳:都挺好。   你贾爹:……   对面不吭声了,汀野出了医院,准备打车。   没一会贾小五发来地址,末尾还附带着他声嘶力竭的叮嘱:哥!最后一次了,你上点心吧,其它事都放放,咱们好好聚个餐。   汀野觉得这话说得奇怪,听着像是要离别,但他深知贾小五的性子,这人绝对不会干出这种蠢事。   约饭地点在市中心,接近‘戏小丑’游乐园,是一家高档餐厅,叫如意来,评风较高,据说是临城有钱人经常约饭商谈之地。   汀野对着地址,反复确认,满脸质疑:“真假?”   吃个饭约在这?   这是聚餐还是签亿万合同?   难不成,真是离别餐啊。   汀野惊疑不定,走半步退三步,正巧这时贾小五来信息了。   贾爹:哥你人呢?别又跑了,二零五包厢,花了不少钱的。   汀野没忍住,还是把心里的担忧问了出来:今天谁买单?   贾爹:……   贾爹:服了,反正不是你,快点上来。   贾爹:我看到你了。   贾爹:你他妈退什么?!   汀野尴尬抬头,发现二楼包厢的窗户还挺大,贾小五整张脸都贴在玻璃上,被霓虹灯一照,跟个鬼似的。   五分钟后,205包厢被推开。   汀野第一次踏入这种高级地方,有点兴奋,不自觉把腰杆挺了挺。   结果挺了不到两秒,他就被包厢里的人给吓了回去。   且不说老朋友,整个房间就两人。   现加上汀野,一共三。   除了贾小五这个挨千刀的,另外一位姓甚名谁他都不知道。   汀野猛地止步,十分谨慎:“搞什么?”   贾小五热情招呼:“终于来了,别杵着,快进来。”   汀野又要退:“首先我没钱,其次我不相亲。”   贾小五:“……”   包厢里,另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站起身,大跨步走过来,礼貌伸手:“您好,我是高材生。”   汀野嗤笑:“我还坏小孩呢。”   “……”不知为何,房间诡异地静了两秒。   贾小五急得瞪眼珠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汀野:“?”   “高材生……”汀野皱起眉,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三个字他或许认识。   那位高材生也不恼,收回手在一旁等着。   汀野绞尽脑汁,于过去的二十二年岁月里搜刮着记忆,越想越觉得耳熟。   “高材生。”他又嘀咕一遍,忽然想起什么,睁大眼睛惊呼:“你是高材生?”   “暑假我们合作过的,那个《起航》作品的动画制作!”   高材生笑了笑:“是我。”   高考暑假,汀野参加的网络工作室,一经发布就小火一波的作品起航,制作人里面就有一个叫做高材生的化名大佬。   微博顶置的视频下方,还有汀野艾特合伙人的评论。   “是你啊。”汀野万分惊喜,连着几天的郁闷都消减了大半:“你怎么找过来的?”   他记得当时合作完就散得差不多了,全是业余选手,谁也没见过谁,又隔了两年之久,能找上门来还真是稀奇。   “是贾小五找到我的。”高材生说:“正式介绍一下,我叫段江,是纸飞机动画公司的投资人。”   “之前暑假是因为我看中了起航的故事核心,由于太短没有商业价值,就没出资购买,但又因为实在喜欢,担心你们做的成果太差毁坏资源,干脆就一起参与了制作。”   段江一五一十地从头解释:“我很认可你的建模跟角色设计,介于你当时在网上坦白过自己只是学生,所以没能立刻邀请你来我们公司。”   汀野在听到对方是投资人的那一刻,脸上扬起的笑意顿时就拉了下来。   果不其然,段江后一句便是:“如果你有意向的话,我可以作为公司给你学校发送实习邀请,这样你就不用两边跑。”   贾小五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杵在一边紧张得用脚扣地。   汀野站在门口,身后是如意来餐厅长长的走廊,有服务员推着餐车进进出出,不算特别安静,但他们的包厢内却诡异地呈现出一股死寂。   汀野越是不说话,贾小五就越是心慌。   就连段江都开始不确定起来。   “抱歉……”汀野喉间微动,脚后跟朝后退了半步,目光越过投资人落在浑身僵硬的贾小五身上。   那眼神其实很平静,像林间吹过的风,轻巧得可以忽略不计,但贾小五却觉得头皮发麻,有种大难临头的错觉。   汀野舔抵着发干的唇瓣,思绪不知飘到了哪,低低笑了两声,补上抱歉后的话:“我去趟洗手间。”   他没当面拒绝,但贾小五却懂了他的意思。   卫生间在走廊尽头,汀野小跑着进去洗手。   身后隔间传来打电话的声音。   “那合同我看了。”男声,很耳熟,好像在哪听过。   “我觉得啊……我觉得成是成,就是换个负责人会更好。”   汀野没有听墙角的恶习,但转念一想这人说话这么大声,估摸着也不怕被人听见,于是站着没动,继续洗脸。   “现在这个负责人是我朋友,跟你有过一面之缘。”   “对,就是谢书荣。”   汀野洗脸的动作一顿,他大概知道打电话的人是谁了。   是那个一玩游乐项目就吐得昏天黑地的陈子浩。   “专业成绩第一有什么用。”他说:“实践能力不行,太差了,简直没眼看,咱们公司楼下那看门的保安都做得比他好。”   陈子浩单手夹烟,吸完最后一口,推门出来的时候看见有个人斜靠在洗手台面,手跟脸都在往下滴水,正湿漉漉的盯着他。   “……”陈子浩默了两秒,掐断电话。   汀野面无表情地把人拦下来,语气跟那晚在游乐园假扮绿茶的口吻一模一样:“跟洛姐姐打电话呢?”   陈子浩炸了:“你他妈还演上瘾了是吧?”   “你刚说谢书荣怎么?”汀野抬手把沾湿的头发往后撩,露出饱满的额头。   他不装的时候,眼角眉梢都带着锋利,性格若再冷些,估计没几个人敢惹他。   陈子浩神情淡定的把手机塞回口袋,挑眉道:“你关心他啊。”   汀野没说话,依旧靠着。   “我说谢书荣实践能力很差。”陈子浩顿了顿,不知为何看人的眼神充满调侃,但又不是恶意。   硬要形容的话,有点像吃瓜群众突然聊到最炸裂的八卦,好奇又戏谑。   汀野皱眉,不是很理解他这表情,倒是想起上次徐洛在微聊软件上发的那条信息。   ——子浩说,他昨晚赚了一笔钱。   汀野不是绕弯子的性格,刚好想到了就直接问:“你那句话什么意思?”   但陈子浩显然误解了:“字面意思啊,你要是亲眼见过谢书荣谈合作,换你也会忍不住骂两句。”   “他啊,应酬就没赢过。” 第21章 我,专业倒一   前不久才接收到谢书荣在大二暑假就去实习的消息,连刚入校的学弟都在夸他有多么多么厉害,是本专业的排面儿,老师教授们的手心宝。   现在却告诉汀野,这个被吹得神乎其神的人,其实连一份像样的合同都没谈下来过。   谁信?   汀野:“我不信。”   陈子浩像是能够看透一切般,嗤笑:“小子,传闻还是少听为好。”   “我七岁的时候,谢书荣才刚出生呢,他什么能力我比谁都清楚。”   陈子浩人都踏出洗手间了,还要回头再补上一句:“你可别被他骗了。”   “……”   汀野走出餐厅的时候运气不好,碰上了贾小五,对方正目送那位投资人离开,他本想偷偷摸摸拐去角落,结果这人一个回头就把汀野抓个正着。   “站住!”   贾小五先前在包厢里不敢轻举妄动,现在倒是势气疯长,他两步冲过来,汀野觉得如果不是有层朋友关系,贾小五大概率会出拳头打一架。   “你刚跑什么?”   汀野否认:“没跑啊。”   贾小五眼冒火光:“我他妈都看见了。”   “你看错了。”   “好,那算我看错了。”贾小五开始算账:“高材生邀请你为什么不去?”   “谁?”   “段江!”   “哦。”汀野耸肩:“不想去,所以就不去咯。”   贾小五气得半边脸都歪了,他声音不可抑制地拔高:“你他妈不是不想在尔雅工作室干吗?”   汀野薄透的眼皮轻抬了一下:“我没说过这话。”   贾小五感到窒息:“你看看你现在,都变成什么样了,你有回头看过吗?”   汀野垂下眼,似乎认真端详了一番,问:“变成什么样了?”   贾小五差点没吐血,他喊累了,提着裤子原地蹲下,蹲了两秒很不爽,从袋子里掏出烟盒,又在身上其他地方接着掏。   是汀野给他点的火,贾小五还是很生气,他猛吸了好几口,才听见那祖宗终于大发慈悲地解释了一句。   汀野:“费什么劲,我又走不了。”   想了想觉得不对,纠正道:“暂时走不了。”   二手尼古丁的味道在方寸间蔓延,贾小五叼着烟,猜测:“因为你妹妹?”   汀野没说话。   “不是,我他妈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啊?”贾小五仰头看人:“尔雅一个单子平分下来你能拿到多少?你给他们卖命为什么就不能去纸飞机实习呢?高材生又不是不给你工资,他难到不比尔雅有良心?”   “到哪里不是赚呢?尔雅还不给你放署名权,一部作品从头到尾没你汀野的名字,怎么?你就喜欢玩这种匿名游戏,无私奉献给谁看呢。”   贾小五说着说着声音又上来了,吼完这句话头直转急下,没头没脑地问:“你是不是不喜欢建模了?”   “所以你开始敷衍自己,在哪里卖命都没关系了是吗?”贾小五盯着手里的烟,略微出神,片刻后又喃喃自语:“这玩意真是谁喜欢谁倒霉。”   汀野全程没再插嘴,像位合格的倾听者。   “要不是我挂科太多,被留级了,不然也不能跟你一个班,老实讲你还得乖乖喊我声学长。”   贾小五是那种高考失利,被强行调剂的典型学生,刚进动画专业的时候他恨得牙痒,一点也学不进,除了上课什么都干。   大一成绩烂得稀碎,是真垫底,导员怎么劝都无用,学校只能按照规矩把他留级。   那天是个意外,贾小五正准备夜不归宿跑出去疯玩,却在搭乘公交的时候遇上个更疯的。   晚高峰人很多,他插队上来,抢到了最后排的位置,左手边有个抱着平板的男同学,该同学正在埋头创造他的建模。   贾小五撇了眼,然后就彻底移不开了。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一个完整的角色建模是如何从无到有的。   可能是看得太投入,男同学到后面甚至开始讲起了课,教了很多课堂上没见过的野路子。   “要试试吗?”对方突然把平板递过来。   贾小五诚惶诚恐,难得结巴:“不不不,……不会。”   男同学摘了一侧耳机,笑得热烈:“怕什么,又没老师考你。”   贾小五面色犹豫:“很丑……”   “我不信。”   这三个字一出,贾小五就来劲了,他一把夺过平板,像许多年轻人一样,经不起刺激。   结果也是显而易见,做出的东西简直丑出了新难度,男同学没说什么,修长的指骨在屏幕上滑动,把那堆花不是花草不是草的东西变成了一个简易易拉罐。   男同学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他表情酷酷的,指着虚拟饮料罐对贾小五说:“请你喝可乐,不谢。”   贾小五是后来才知道这个连走路吃饭都在研究建模的高手叫汀野,是大一新生,更是同班同学。   因为这个假可乐,贾小五怎么说也要帮汀野找回当时那股勇猛向上爬的嚣张劲。   所以他私自去找了高材生,什么都没商量,想着给某些人一个惊喜。   想让汀野变回曾经那个酷爱建模、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耗死在尔雅工作室里,做着那些好的坏的、无法拒绝的商业工作。   指尖的烟燃到了头,贾小五被烫回神,他伸了伸发麻的脚,终于长叹一声:“算了。”   他掐掉烟,把一直压在手心里的卡片塞过去:“段江说他随时欢迎你。”   汀野下意识接住,那是一张名片,上面还有贾小五因为生气用指甲按出来的印子。   “妈的。”他边打车边骂:“我第一次见人把梦想玩成这熊样的,怂货。”   汀野权当没听见,他盯着那张薄薄的卡片,犹豫许久还是没丢垃圾桶。   市中心有市中心的好处,打车什么的都很方便,汀野收起名片,准备原路返回,结果一抬头就跟站在餐厅门口的人对上了眼。   谢书荣温温沉沉地立在阴影里,目光隐晦难辨,像藏在湖底的海草,柔软却坚韧,就这么隔着距离缠了上来。   汀野被这眼神看得莫名一跳。   他还是西装革履,只不过脱了外套,轻垮地搭在臂弯中,看颜色似乎是那件戴有银链的西装。   汀野不知道他站了多久,有没有听到贾小五那些混账话,但出于礼貌还是冲人笑了一下。   谢书荣低了头,再次抬眼时那股海草般缠绕的束缚感就消失了,像错觉。   “我开车来的,一起回去吗?”谢书荣靠了过来,没有提任何让人难以回答的问题。   汀野绷紧的身体松懈下来,这回是真笑了:“好啊。”   谢书荣把西装外套递给他,自己一个人去地下车库,汀野趁人不在,悄悄翻看一圈,找到了那根熟悉的银链。   果然,他猜对了。   东西抱在怀里,那股花香味就变得异常清晰起来,不再那么若有若无,说不清是哪种花香,总之很好闻,在入秋的夜晚显得安宁平静。   一辆迈巴赫从拐角处驶来,远光灯冲着他闪了几下。   如果说之前还只能在传闻中知晓谢书荣有钱,那现在就是身临其境,汀野直接坐上了副驾。   “大少爷不愧是大少爷。”   谢书荣无奈失笑:“喜欢的话你可以拿去开。”   汀野:“这要是磕着碰着我都没命赔。”   谢书荣挑眉,侧头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你要是想,拿命赔也行。”   汀野没听出言外之意,笑骂一声揭过。   车辆往临大西门开,汀野坐着无聊,眼珠四处转溜,欣赏了一番有钱人的私人财产。   谢书荣这车不知道是保养得太好还是不常开,角角落落一尘不染,台面也没有什么装饰物,汀野有点想看看储物盒里是不是也这样干净。   但出于礼貌他忍住了。   视线扫了个来回,又落在开车人身上。   从侧面看,谢书荣的下颌线条很清晰,白色内衬解了几颗扣子,搭在方向盘的手微屈,正打着转向灯绕道。   汀野盯着那只泛白的指骨看了会,忽然想起陈子浩说的话,他犹豫片刻,还是没忍住问:“你实习公司国庆不放假吗?”   谢书荣从喉咙里挤出半个音节,算作回应。   “那你合同谈得怎么样?”   谢书荣顿了顿,反问:“你怎么知道我谈的就一定是合同?”   陈子浩说的呗。   但汀野不能怎么说,只能含糊道:“就……谈顾客不都得准备些合同嘛。”   谢书荣意有所指:“那你谈顾客会签合同吗?”   “我那都是闹着玩。”汀野心说这怎么还扯上我了,嘴里却奉承着:“再说了,我可没有那些百万顾客。”   之后便没人再接话,车内沉默了好一阵。   汀野觉得氛围不对,眼珠频繁地往驾驶座那边瞟,看到的却总是谢书荣紧绷着的下颌,以及那双生得好看的手。   这人今晚有点安静。   一向对情绪感知很敏锐的汀野,难得迟疑起来,他突然意识到,或许谢书荣跟他一样,心情都非常差,介于有外人在所以没表现出来。   “没谈拢。”对方突然开口。   汀野没反应过来:“啊?”   他耐心地重复一遍:“合同没谈拢。”   “这有什么……”汀野接过许多因分手后哭得撕心裂肺的顾客,在安慰人这方面不能说十战十胜,但也是张口就来。   后面的话还没能说完,就被谢书荣轻声打断:“不止今天没谈拢。”   汀野无所畏惧:“失败是成功之母,检讨是成功之父,凡身肉.体哪有不败之时?区区……”   谢书荣:“从实习开始,到今天,我没谈拢过一次。”   汀野那句“区区数次,何以忧思”都快要脱口而出了,愣是被卡死在喉咙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呛得他差点窒息。   谢书荣神情平静,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自己说了些什么。   汀野张着嘴,半晌憋出一句:“我,专业成绩倒一。” 第22章 活神仙   万万没想到,被众人夸得天花乱坠的少爷,金融专业的扛把子,在真正上手的时候居然是这种成绩。   汀野先前还不信,觉得陈子浩就是羡慕嫉妒恨,只敢躲在厕所里胡乱造谣的老鼠屎。   然而当那两句“他啊,应聘就没赢过”与“从实习开始,到今天,我没谈拢过一次”意外重叠时,汀野觉得这天穹其实也没那么高。   垫垫脚还是能够到的,这个念头刚起,汀野就迅速从中察觉到不对来,可没等他细想,身边那位又开了口。   谢书荣打着转向灯,声音里藏着笑意:“倒一吗?我怎么觉得有点假。”   “你不是学生会主席么,可以去查。”   迈巴赫转了几个弯,来到了最熟悉的街道,临大西门的巷子若隐若现。   谢书荣开车很稳,几乎没歪过。   由于酒吧小巷太窄,不能停车,他挑了个邻近的街道。   汀野下车时顺手帮人拿上那件西装外套,谢书荣锁了车,这才接上刚才的话。   “不用查我也知道。”   汀野挑眉,有些意外:“知道什么?”   谢书荣捏着车钥匙,许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场面,笑道:“知道你跟我一样拿了国家奖学金。”   他顿了一下,补充:“还知道你拿了21年上学期建模选拔赛的冠军。”   “当年从动画专业传过来的风,可都是你这位最强新生。”谢书荣始终平静的神情终于变了,变得跟那天汀野去金融学院交海报,遇上的那个学弟一模一样。   只是话题从夸赞谢书荣变成了夸赞汀野。   就像临大里的每一个普通学生,追逐着不知从哪传来的流言,抓风捕影地去谈论、去了解、去熟悉,最后给话题中心的人扣上各种各样的,或牛逼、或天赋异禀的标签。   就连汀野自己,也是在这种虚拟的、口口相传中认识的谢书荣,并且在两年内都没有跟他说上过哪怕半句话。   谢书荣深深地看了过来,薄而透的眼皮遮住了大部分情绪,他还在说:“你知道最初流传的原话是什么吗?”   汀野下意识问:“什么?”   “21级新生出了个活神仙,那位神仙不吃不喝抱着电脑过日子,连军训期都没到,就凭着一股无往直前的莽劲,以一己之力干翻整个动画专业的所有学长学姐们。”   谢书荣说这话的时候,甚至还改变了平时常用的声调,与那种闲地没事聊劲爆八卦的人一样。   他每说一个字,汀野的心脏就不受控制地多跳一次。   血液与流言一并入脑,却乱如麻绳,汀野站在原地,半张着嘴,陷入了长久的怔愣中。   这些真真假假的消息往往与真相擦肩,谢书荣说的内容并非虚构,只是后来传的人多了,添油加醋得多了,走向便逐渐离谱。   汀野刚上大一那会,性子是真野,心智不成熟,走哪都摆着一副全世界就我最吊的样子,尤其在专业领域上面,更是不懂收敛。   在最初原话的后面其实还有一小段后续。   这个后续就连关系较近的藩何、贾小五都是听流言听来的,具体如何他们也不甚清楚。   据说,汀野成绩在院校本专业排名第一之后,靠着浑身狠劲怒赚了一笔小目标,刚开始嚷嚷说要搞个工作室。   结果工作室没开成,倒是开了一家酒吧。   后来不知怎的,汀野在大二直转急下,像一夜之间变了个人似的,成绩一落千丈,从排行榜第一直接滑到最后,中间一点缓冲过度都没有。   他开始逃课、不按时交作业,甚至不再触碰建模,连实践作业都变得敷衍潦草,总之就是啥都干,却偏偏不干建模,那段时间一度有同学认为这是热爱到了头。   藩何到现在都这么认为,如此不学无术,估计就是厌烦了,哪怕在尔雅卖命也跟曾经那位大一新生不一样了。   心境不一样了,灵气弱了,作品质量停滞不前,吃老本,没创新,这是汀野目前为止最大的缺陷。   也是贾小五坚持要把他塞进纸飞机动画公司的原因之一。   再然后就没人说他的专业水平有多强了,更多的是说他感情导师做的不错,当他对象还能牵牵手,虽然是用钱换来的。   那之后,汀野很少会去想大一的事,藩何他们大概也知道其中有猫腻,所以也不敢当着他面直言无讳。   今天突然从谢书荣嘴里再次听到这些东西,他竟还有些恍惚,明明只过了一年,他便觉得这些记忆距离自己已有光年之久。   “都是瞎传的。”汀野极轻地眨了下眼,强压下胸腔里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一字一句否认:“根本没有这些事,听个乐就过了。”   谢书荣深黑的眸子在灯光下直直地注视着汀野,乖巧安静,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看了很久,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但就是没动。   汀野半垂着头,被他过于裸露的视线看得心虚,正想找点理由,就听谢书荣压着嗓子,认真又严肃地说:“我更相信我的眼睛。”   “……”汀野想不明白为什么聊着聊着就扯到了他身上,明明一开始是自己在试探谢书荣关于合同的问题,最后反倒是对方占据主导地位。   汀野决定等会一定要抢回先机,不能让他再这样肆无忌惮。   正胡乱想着,谢书荣又开口了:“上去吧,别熬夜,对身体不好。”   刚说要抢占先机的人,转脸就顺着台阶往下滚:“好。”   汀野抬眼才发现,谢书荣已经将他送到了酒吧后门,叮嘱完那句话后便独自去了对面,巷子里的旧路灯无人擦拭,照在那人身上像拢了层模糊的灰。   汀野愣然许久,直到谢书荣消失在养生酒馆内才回神。   今晚藩何没来,是另一位兼职学生在管理前台,汀野看了一眼,见没什么大事后就上楼了。   “相信眼睛……”他摸着下巴琢磨,介于谢书荣没有具体说时间段,所以汀野单方面将它规划到现在进行时。   逃课、不学无术这两个词还是贴在他身上,别说眼睛了,连脚趾头都能看得出来。   接热水时,汀野感觉手臂有点重,他拿着杯子,低头一看。   那件黑色西装还在他手里。   “……”汀野盯着那衣服看了片刻,又抬头去看对面,二楼落地窗敞开着,里面没有开灯,一片漆黑。   他放下杯子,给谢书荣发信息。   野风也向阳:你衣服在我这。   对面也许在忙,没立马回复,等收到信息时,已经是凌晨一点。   汀野在吃泡面,电脑放着某一部古老的纪录片,他捞起手机看了眼。   XSR:嗯,我知道。   我知道?   汀野敲字回:什么时候来拿?或者我送过来?   XSR:不用,你先替我收着。   野风也向阳:你之后不穿?   对面发过来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个非常宽敞的衣柜,里面全是量身定做的各种衣服类型,其中一个小格里塞满了西装。   XSR:我穿不完。   野风也向阳:有钱!   野风也向阳:那我要是收坏了怎么办?这个有什么讲究吗?   XSR:坏了再买就是。   这发言太招打,汀野没回,他又点开那张照片,朝着隔壁落地窗对比了一下。   猜测这人大概率没在酒吧,因为照片里的格局不是老旧设施。   汀野接着敲字,想问他你既然不在这边过夜休息为什么要绕远路来西门,是为了专门送我回来吗?   他话都打完了,却在临近发送前停住,汀野拇指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两秒又一个个删掉。   删完接着打,打完接着删,语言组织了好几次都没个满意的,他就这么反复横跳着,最后收到了对面扣来的问号。   XSR:阿野敲什么呢?   XSR:这么久不发难道在给我写小作文?   “……”汀野尴尬地沉默两秒,挣扎着解释:“没敲,不小心点着输入框了。”   怕对面不信,他还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多发了一句。   野风也向阳:刚在洗澡,没退。   对面先是发了个哦,后面还跟着一个“~”的标点符号,意味不明。   汀野抓着手机,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谢书荣在笑,脑海里甚至能勾勒出对方眉眼弯弯的模样,连眼尾处的莲花印都跟着牵拉绽放。   XSR:原来如此,那是我误会小神仙了。   这三个字一出,汀野就恨不得他赶紧闭嘴别说话。   为了防止某些人再乱发消息,汀野只能强行截断话头,说自己要睡了、晚安之类的话,而后便匆匆退了聊天框。   泡面见底,房间里都是那股味道,汀野觉得闷热,起身去开窗通风。   电影播到末尾,背景音乐咿咿呀呀的唱,混和着楼下震耳欲聋的蹦迪曲目,柔杂成一条既混乱又疯狂的生活轨迹。   汀野站在其中,分不清是心跳声大,还是对方说的小神仙三个字更大。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小年快乐 第23章 你偷偷看我?   国庆假期一晃而过,学生们陆陆续续返校,补课的补课,上班的上班。   唯有汀野依旧忙得不可开交,整个假期因为汀向阳的病情他一直处在心惊胆战的情绪里,也就昨天碰上谢书荣后心情稍微松懈片刻。   补课的周末汀野一节也没去上,就连那位经常按着他开小灶的吴教授都有几天没见着人,不过汀野也不是毫无准备,请假条一张搞定。   贾小五作为他的同班同学兼好友兼留级学长,现在看见他就是一副‘不争气的玩意儿’,每天准时准点的在微聊上问加没加段江,但凡汀野回复晚一点,这个手机都得被打爆。   贾爹:哥!大哥!   贾爹:去不去实习先不谈,咱先加个好友行不行?   贾爹:那高材生可是我千辛万苦从青阳萍请来临城的,你以为别人有那么多时间围着你绕?你不主动去找,他改天就给忘个干净。   贾爹:你他妈又请假?导员眼瞎吗这都批!   汀野掏出震个不停的手机,字都没看几行就开始敲字回复。   野风也向阳:家里真有事。   他没多解释,刻意回避了段江的话题,贾小五却盯着那句话看了许久,很快就反应过来,在汀野没回来上课之前,他都不能再发任何消息去打扰对方。   汀野家里确实出了大事,只不过是他一个人的大事。   汀向阳在第二天搬出ICU大门时,王医生专门找汀野劝阻过,大概意思就是你别看她现在活蹦乱跳,要真发作起来就跟猝死一样迅速。   如果不及时抢救,很有可能活不过这个冬天,而呆在ICU要比呆在普通病房更方便医护人员监护以及做各种操作。   心脏科的办公室不大,中间摆着一张木质长桌,汀野当时就靠在桌子边,垂眸看向虚空里的某一处。   王医生几乎把毕生所学的语言魅力发挥到了极致,然而当他举例完心脏疾病所带来的危害程度以及曾经因此死亡的病患后。   双眼信心满满且期待地看向汀野时,却只等来了他的一句:“哦。”   王医生差点原地去世,怀疑这人根本就没有在听他说话,气得恨铁不成钢:“这位家属,请你正视一下疾病的严重性,我没跟你开玩笑,心脏方面的事情不是小儿科,马虎不得。”   王医生啧了声,忍不住吐槽:“你到底是不是她亲哥啊。”   这回汀野有反应了,他纤长细软的睫毛轻微颤了颤,声音闷进喉咙里,又沉又重:“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   汀野:“ICU里面除了她以外都是昏迷的患者。”   王医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道:“是啊,不然它为什么叫ICU?”   汀野神情没变,音调却越发轻柔:“小朋友的心思比你想得还要细腻。”   ICU太封闭了,到处都是生命流逝,混合着各种各样的冰冷器械,呆在里面就像半只脚踏入黄土,窒息、恐惧、害怕。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   汀野沉默半晌,哑然道:“她的妈妈就是这样死在ICU的。”   王医生愣然,没料到会是这个原因。   之后,汀向阳成功转去了普通病房,身边除了靠门老头送她的玩具公仔外,还有一辆贴着封条的抢救车,以及其他吸引装置。   可惜好景不长,国庆刚过,汀向阳就又一次进了抢救室。   汀野跟辅导员请了长假,但很少会去医院看她,更多的时间都在忙着赚钱。   除开酒吧生意,他开始去兼职,什么都干,一天承包好几份,他辗转在临城各处,挤着时间做工作室塞给他的建模单。   学校补课已过大半,汀野都没有想要结束请假,大有种一口气请到期末的气势。   十月临近中旬的某一晚,汀野结束了最后一份兼职,从市中心最大的酒场里出来时,又在那家如意来餐厅门口见到了谢书荣。   这段时间他忙到近乎衰竭,精疲力尽之余,倒是会抽空跟谢书荣聊天,从加上好友开始,那个只属于他们两个的聊天框每天都在添加新的东西。   虽然经常聊,但又很默契的都没发那些糟糕的破事。   汀野站在路灯照不到的角落,这不是他第一次结束这边工作后见到对方,在很多个晚上,他都会在这里停留几分钟,或者半小时。   谢书荣偶尔会出现在这里,但并不频繁,因为临城不止一家如意来,还有其他五星级餐厅可以谈合同。   今晚大概是被幸运女神眷顾的夜晚,汀野没多等一秒就见到了这个人。   谢书荣身上是一件从未见他穿过的西装,黑色的,他好像很喜欢穿黑色西服,于是衬得他皮肤更加白暂细腻,浅色路灯印在挺直的肩颈上,让本就柔和的侧脸线条变得越发温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汀野总觉得此刻的谢书荣没有那天在小巷子里帮他对付汀康时那样有活力,似乎少了点少年味。   “这次怎么说?”站在他身边的女人问。   谢书荣半低着头,声音有些远:“再接再厉。”   “你就不能换个词吗?”那女人哼了声,伸手调整了一下吊带的位置:“来来回回都是这四个字,一点新意也没有。”   谢书荣有求必应:“反躬自省。”   女人翻了个白眼。   汀野认识这个姑娘,他上次听见谢书荣叫她姐姐,理应是谢雨桐。   谢书荣应酬时,身边总少不了她。   “你要真不想好好做就赶紧滚蛋。”他姐姐说:“别在我这浪费时间。”   谢书荣没接话,只是在对方瑟缩着搓胳膊时将身上的西装脱下来,覆到露肩的谢雨桐身上,她也不客气,直接穿了起来。   熟悉的迈巴赫从地下停车场开出来,司机非常敬业地下车开门。   谢雨桐踩着高跟鞋往前走了两步,在弯腰前忽然回头,她扶着车门看了自家弟弟良久,最后说:“我回去跟咱爸说一声,让你别跟着我了。”   “不用。”谢书荣摇头:“你去了反而会给他提供骂人的新思路。”   谢雨桐:“我难道怕被骂吗?”   “我怕。”   然后谢雨桐就不吭声了,一个人坐进副驾驶,谢书荣替她关门,走之前问了句:“你明天去清阳萍?”   “干什么?”谢雨桐十分警惕:“这个合同可不能给你玩,我跟了快一个月的项目,明天你想都别想。”   谢书荣背对着光,神情隐在暗处,看不真切:“不是,就想让你帮我多带几份绿茶饼。”   谢雨桐似乎小声抱怨了一句:“麻烦。”   站在远处的汀野怔愣了两秒,直到迈巴赫开远,谢书荣精准回头,一步步朝他所在的角落靠近,身上跟装了雷达似的。   “偷听可不是好习惯。”谢书荣开玩笑道:“阿野这么坦然,是从犯吧?”   汀野跟着笑了一下,也不扭捏,张口否认:“一句都没听。”   谢书荣:“那就是在偷看。”   这个汀野认。   谢书荣明知故问:“偷看谁呢?”   “在看那个说要送我绿茶饼的笨蛋。”   谢书荣:“你不是一句没听吗?”   汀野面不改色,接着胡扯:“不好意思,你野哥我会唇语。”   他强调:“还是十级。”   谢书荣忍俊不禁:“我可没说要送你绿茶饼。”   汀野:“这得看谁是那个笨蛋。”   某个笨蛋彻底端不住了,笑得弯腰捧腹,直不起身来。   汀野烦闷许久的心情终于好转,难得放松片刻,他举起手机问:“叫车回酒吧?”   语气稍作停顿,又问:“刚刚那辆迈巴赫你之前还说可以给我开呢。”   谢书荣拿出自己的手机,定位西门,听见这话略显迟疑:“你现在要开?”   “噢,那倒不是。”汀野朝迈巴赫离开的方向努努嘴:“你姐的车不合适吧。”   谢书荣瞬间懂了,他不加掩饰地调侃:“干嘛你,这车是我姐姐送我的成人礼。”   汀野:“……”   深夜叫车有个好处,就是不会堵,上车前,汀野还特意问了句:“你确定你今晚住养生酒馆?”   谢书荣不明所以,但还是说:“确定。”   汀野侧让身位:“那上去吧。”   “?”可能是谢书荣的表情太过于困惑,汀野捏着手腕斟酌两秒,嗫嗫嚅嚅道:“……次没在。”   谢书荣头顶的问号更多了。   汀野捏手腕的动作也加快了,他紧抿着唇,干脆破罐子破摔,把那天在手机里删删减减,怎么都没发出去的问题给问了出来。   “你开车送我回来的那天晚上,没在养生酒馆睡觉。”   说完他就快速钻进车里,生怕这人当场问出一句‘你怎么知道?’或者‘你跟踪我行程?’这些令人尴尬又难以回答的问题。   毕竟谢书荣应该是没注意到二楼窗户是可以被看见的,不然他为什么只拉半边窗帘,还把书桌放置在那,一点都不设防。   身侧响起关车门的声音,谢书荣也进来了。   “你说那次啊……”   汀野腰背挺直,目视前方,左手手腕都快被他磨红了。   谢书荣似乎笑了一声,又好像没有:“就是专门送你回家的,送你回家我会很开心。”   “啊?”汀野懵了一瞬,想扭头看他又不太敢,略显坐立不安,二丈摸不着头脑。   什么叫送我回家会很开心啊?   这是什么……新型的语言魅力吗?   谢书荣这回是真笑了,绷不住一点,声音压在嗓子里,又闷又碍眼。   汀野愣了愣,猛地反应过来:“你耍我?”   “没有没有……”谢书荣连忙摆手,认真解释:“那晚本来是要在那边睡的,后来被我姐喊回去加班了。”   他顿了顿,强调:“但我确实很开心。” 第24章 离别胜过团圆   其实,我也很高兴。   汀野在心里悄悄嘀咕着,想完倒是松了口气,幸好谢书荣没问那些难以回答的东西,虽然途中他还是被那句“送你回家我很开心”给吓了一跳,但总体来说还不错。   至于汀野为什么也高兴,他在这段兼职的时间里,仔细琢磨过这个问题。   可能是谢书荣人有趣,长得顺眼,还讨人欢喜的缘故,所以汀野才会在压力山大的生活里,有意识地去餐厅等人,即使很大概率等不到人。   简单来说就是,只要能欣赏到他的颜值,汀野心情就会稍微好一点。   比如现在。   车里陷入短暂安静,回西门时刚好需要经过市中心最大的酒场,谢书荣抬眼扫过店门,霓虹灯晃过眼底,LED光牌把酒场的名字照得清晰明亮。   比起汀野跟谢书荣开的那两家,市中心这边明显要更大众些,叫微醺。   “你喝酒了?”谢书荣突然开口。   “嗯。”汀野知道自己身上的酒味有点重:“跟朋友喝了两杯。”   谢书荣从窗外收回目光:“在微醺?”   汀野迟疑了半秒才点头:“对。”   那半秒的时间里,他担心对方会问学校西门不在餐厅,为什么要往餐厅的方向走,汀野甚至开始思考餐厅附近有什么地方可以作为理由混过去。   好消息是谢书荣没有这么问,坏消息是他问了另一件好不到哪去的事。   “我昨天晚上去了医院。”谢书荣停了几秒才接着说:“阳阳情况变差了。”   对方也许是好意,但汀野那颗好不容易松懈的心再次沉寂下来,他闷着声轻哼:“嗯。”   谢书荣:“她请我吃了一根棒棒糖。”   汀野揉着搓红了的手腕皮肤没说话。   谢书荣:“是橘子味的。”   “……”车内空气随着这个话题变得凝固。   这是汀向阳经常安慰人的手段,每次只要她瘦瘦弱弱地站在你面前,然后扬起嘴角笑得天真乖巧,汀野就什么都妥协了。   想必这个方法在谢书荣身上也一样屡试不爽。   汀野深深吐了口气,故作轻松:“为什么是橘子味的?”   “因为你总是拿这个味道骗她。”   汀向阳还没生病之前,每天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扒她哥哥的腿,汀野那会还有点中二病,抱着手冷眼静看那位不到他大腿根的小不点。   小不点没有眼力见,越扒越兴奋,汀野那段时间身上就跟挂了个人形饰品一样,走哪挂哪。   某一天,汀野背着手难得主动地靠近她,虽然表情还是很冷,但好歹会跟她说话了。   “我跟你玩个游戏。”   汀向阳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高兴疯了。   汀野把藏于身后的手伸出来,用他那变声期略显沙哑的嗓子说:“我手里有两种不同口味的棒棒糖,草莓和橘子。”   “橘子味的我替你尝过了,特别酸,你二选一,如果选到特别酸的橘子味,那你一个星期都别想碰我。”   她哥说得恶劣极了,表情也很凶,汀向阳看着眼前握拳的手,好一顿纠结,整张小脸皱得不成样子,一副委屈极了想哭但不敢轻举妄动的模样。   “那、那我选左,不不不,还是选右,要不还是左吧,其实右也……”   汀野没了耐心,直接把右手摊开,汀向阳睁着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   那是一颗橘子味的糖。   但不是棒棒糖。   所以汀向阳还是可以肆无忌惮地挂在她哥身上当个废物点心。   于是汀向阳每天喜欢做的事情又多了一件——猜拳。   除了橘子草莓,还有其他很多不同口味的,游戏开始前他哥必定会说上一句:“这个口味的我尝过了,特别难吃。”   难吃的那个总会被汀向阳拿走,一开始她还很坦诚的反驳:“明明很甜!”   后来她学坏了,捏着鼻子吐舌头道:“果然很难吃。”   思及此,汀野忍不住轻轻勾唇,失笑:“她这都跟你说?”   “我又不骗她,当然会跟我说。”谢书荣意有所指:“没想到阿野小时候玩这么邪呢?”   “……”他算是发现了,跟谢书荣聊天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因为你完全不知道他下一句或者下个话题到底是玩笑还是戳人心窝子的话。   说是戳心窝可能太严重了,就刚才的话题,虽聊到了病情但又被他恰到好处地绕开命门,并不致命。   那感觉就像一位知根知底的朋友,懂得点到为止,进退有度。   知根知底还差点意思,汀野直觉这人绕来绕去的背后一定还憋着大招。   “你想问什么?”   谢书荣犹豫片刻,也不拐弯了,直言道:“阳阳让我来问你什么时候能去医院看她。”   小汽车驶过西门熟悉的街道,司机回过头来,喊:“到了。”   谢书荣低头在手机上交钱,陪着汀野走进小巷子,听见他轻声开口:“等忙完这一阵就去。”   “那这一阵我就先替你去看看她。”谢书荣这样说:“免得小朋友无聊。”   “……”汀野想说不用,我看你也不是很闲,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拐了个弯:“阳阳挺欢迎你的。”   谢书荣:“她谁都欢迎。”   “也不全是,藩何她就不喜欢。”   “为什么?”   汀野想了想,猜测:“大概是藩何觉得橘子味的棒棒糖硌牙。”   谢书荣闻言轻笑,张嘴想要说点什么,被探出酒吧门的藩何给打断了,他一嗓子嚎得整个巷子里都是他的声音。   “野哥,聊什么呢?”   汀野回头看了他一眼,又对谢书荣说:“我上去把衣服拿给你。”   谢书荣却已经抬脚往养生酒馆那走了:“没事,先放着吧。”   藩何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但他有点等不及要宣布件事,于是他拎着酒蹿出来,好兄弟似的揽住汀野的肩,神神秘秘道:“你猜我最近荣获了什么。”   藩何不是动画专业的,也不是临大的,而是隔壁职业技术学院的学生,汀野看着他压不住的嘴角和喜笑颜开的眉目,说:“中彩票了?”   藩何:“差不多意思,你再猜。”   汀野肩膀朝他轻撞,拉开些许距离,边敷衍边往里面走:“荣获技能大赛冠军?”   藩何无语:“您看我像是能拿冠军的样子吗?”   汀野抱手端详两秒:“确实不太像。”   而后又改口说:“那技能大赛三等奖?”   “……”藩何终于憋不住了,兴奋之色难掩于脸,他拽着汀野的手臂,激情宣布:“我,藩何今天正式宣布。”   “老子终于脱单了!”   他万分高昂地喊完,转头一看,只见汀野淡漠地哦了声。   “不是,你这什么表情?”   “恭喜。”汀野问:“所以对象呢?”   藩何乐滋滋:“椒妹,她今天晚上有实验课,没来。”   椒妹……   外号喊太久,汀野想了好半天才记起这位姑娘的本名:“胡椒?”   藩何春风得意:“对,怎么样,我厉害吧?”   众所周知,胡椒的性格是那种外娇内强,表面上柔柔弱弱,说话讨男孩喜欢,然内在却比谁都要狠辣强劲。   在汀野店里算是出了名的‘笑面虎’,难以驾驭更难深交。   汀野欲言又止,心里大概能猜到胡椒的想法,不完全确定但肯定有几分倾向,那就是藩何相较于其他人来说太憨实了。   在老实人手里不容易吃亏,但这是别人的私事,汀野不好多说,只能道一句:“恭喜。”   藩何可没他那么多弯弯绕绕,他拉着汀野扬言要喝一杯:“也祝你早日脱单,寻到良人。”   汀野轻轻跟他磕杯,一饮而尽。   “说真的,你跟这么多顾客打交道,有什么独到的见解吗?”   汀野捏着空杯,认真想了想说:“离别总胜于团圆,团圆总败给时间。”   “大文豪啊你。”藩何有些嫌弃,无所谓地摆手,并不放在心上:“那我肯定不会走到那一天。” 第25章 谢哥哥,想要几瓶?   谢书荣说替他去医院看人就真的天天往医院跑,什么时间段都有,只要他人到医院了就总会拍那么几张照片过来。   彼时汀野正在导员办公室续请假条,他点开照片,谢书荣大概是有备而来,因为那几张照片像在拍写真。   汀向阳脱掉了穿了几年的蓝白条纹病服,换上了一件非常艳丽的公主红裙,轻薄纱面包了一层又一层,瘦小的肩膀上撑着半边蝴蝶结,手里还抓着一只损坏了的肮脏玩偶。   小姑娘眼尾下的伤疤被化妆师描上了荆棘花,唇妆略重,像个凶恶的、又带着点死亡气息的乖小孩。   XSR:拍了一套黑暗系的地狱神。   除了写真照片外,还有其他随意抓捕的瞬间,汀向阳非常喜欢脸上的荆棘花,以及左肩上那块巨大的蝴蝶结,换衣服的时候一直在笑。   汀野把这些或邪恶或乖巧或开心的照片全都存了下来,做完这些才敲字回复。   野风也向阳:医院准你们这么折腾病房?   XSR:【语音】   汀野点开,汀向阳稚嫩的声音通过冰冷的机器传达出来。   “谢哥哥说,我们小孩姐的事少打听。”   汀野笑出声,嘀咕了一句:“兔崽子。”而后按着语音键说:“告诉你谢哥哥,背叛组织可是要罚款两百根棒棒糖的。”   对面隔了会又来一条语音,前一小段都是汀向阳的笑声,到后面她才张口说话:“谢哥哥说,他愿意当组织的大哥然后可以赔四百个棒棒糖给你,看组织高层乐不乐意。”   “你们两个搁这策反我呢?”汀野:“组织命他现在立刻马上滚回来。”   医院那边笑疯了。   导员也快疯了,他终于打发完其他几个班的同学,招呼着把最不愿面对的人给喊过来:“汀野。”   汀野收起手机:“黄老师。”   “你还要请?”黄老师看着他递过来的长期请假条,额头就一个劲地疼:“这才刚开学没多久,照你这个进度请下去课都不上了?”   汀野心说刚开学个屁,人新生都快成老生了,面上却开始装:“黄老师,我这情况您是知道的。”   “谁家好孩子需要担这么大的责,但凡我……”   黄老师一看他低头捏手腕的样子就知道这玩意又开始了:“请请请……”   黄老师利落签字,滑着鼠标在电脑上点通过审核,嘴里止不住念叨:“你爸也是,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竟一点不心疼。”   “对了,你妹妹身体怎么样?”   汀野还低着头,嗓音略沉:“老样子。”   黄老师把请假条递过去,长叹一声,张着嘴似要说些什么,汀野在一旁安静等着,却等来了一句:“万事顺意。”   他愣了好半晌才回答:“谢谢黄老师。”   出了学校已是中午,汀野在一家面馆里落脚,简单填一下肚子。   手机里是谢书荣发来的一个‘收到’表情包,在回复组织高层叫他滚回来的命令。   汀野点了碗三鲜面,吃的时候忽然想起自己好像有一段时间没暴饮暴食了,上次放肆是什么时候来着?   印象里,也就是迎新晚会那天。   谢书荣陪他吃的那顿火锅。   不过也算不上多放肆,因为那天的伙食都被谢书荣拦住了,虽撑但还能吃,根本没达到他以往进医院的程度。   分神之际,汀野被面烫到了舌头。   他斯哈地吐出来,腾然而起的热雾迷了眼,莫名地,汀野觉得这碗三鲜面难吃极了,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难吃。   明明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挑剔味道,不管是什么食物都不会。   汀野喝了口水,半天没动静。   原来人忙的时候,也不全是靠吃东西来抗压的,因为大多数根本没有空余的时间来给你发泄。   这碗面算是汀野间歇性暴饮暴食以来,第一次没有吃完的食物。   回酒吧的途中,他接到了谢书荣打来的电话。   “下午有空吗?”对方那温和平静地、松扬地嗓音隔着距离传来。   汀野盯着红绿灯,说:“有空的。”   “来学校操场,靠近西门那个。”谢书荣顿了一下,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有个小惊喜。”   排满的兼职几乎占光了他所剩无几的时间,本该忙碌的下午因为其中一家老板今天有事而打烊了,在强压的生活里这无疑不是一个缓冲。   不知是运气好还是因为对面是谢书荣所以他才运气好,也许是谢书荣,汀野这么想着,脚已经不知不觉地朝着学校走去。   身后绿灯闪烁,行人匆忙,渐渐地他跑了起来,秋日里的风吹过耳畔,血液开始急速运转。   不可否认的是,汀野很期待这个惊喜。   他想知道这个说话有趣、懂礼貌懂分寸的人会给别人准备些什么样的惊喜,是不是跟大多数人一样俗套无聊,但如果是谢书荣的话,俗套的东西大概率也会变得新颖。   汀野确实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当他在篮球场看见谢书荣抱着汀向阳朝他招手的时候,汀野难得迷糊起来。   “哥!”汀向阳举着两只手,身上还穿着那件鲜红色的公主裙:“快来。”   汀野愣愣的,走过去问:“你们怎么出来的?”   汀向阳这回倒是心虚了,哼哼道:“偷偷溜出来的。”   “偷偷?”   谢书荣:“跟靠门老爷爷学了点技巧。”   “什么技巧?”   汀向阳:“冲,还有直觉。”   谢书荣小声补充:“主要靠直觉。”   汀野:“……”   西门这边的操场没其他学院气派,它是露天的,风吹日晒还抗雨抗雷,唯一优点就是足球场够大,其他都很一般。   “惊喜呢?”汀野可没忘正事,他伸出手勾了勾,危险地警告道:“没有你就死定了。”   谢书荣弯着眉眼,用空出来的手盖住汀野的手,稍一用力就把人拉到身侧:“急什么,小孩姐这就给你去拿。”   那只是几秒间的触碰,汀野却又分了神。   拉完他的那只手顺势垂了下去,汀野不用细看都知道,谢书荣的双手有多好看,骨节分明、根根细长,连掌心都是温热干净的。   对方侧头说了句话,但汀野刚回神没听清,甚至还下意识去看自己的手。   相差无几,汀野胡乱想着,没注意谢书荣把汀向阳放了下来。   “想不想看比赛。”   这回他听清了,问:“什么比赛?”   谢书荣脱去外套,随手盖在小孩姐头上,然后被小孩姐狠狠瞪了一眼,才笑着说:“都站在这里了,你说比什么?”   汀野把注意力从手上那点余温中彻底移开,目之所及是一片围有绿色网格的篮球场,就在操场旁边,也是露天的。   周围陆陆续续围了许多人,有穿球衣的选手,也有扛水拎毛巾的后勤,更多的还是一些看戏学生。   汀野在花花绿绿的球衣里看到了藩何,还有他新交的对象胡椒。   胡椒穿着黑皮衣,牛仔裤,扎了个脏辫,往那一站跟个大哥大似的,她手上也拿着一瓶水,正笑着说些什么,然后藩何就被她拍了一巴掌。   “篮球赛?”汀野收回目光:“你还报这个?”   你之前不是说连藩何都打不过吗?   当然这句话他没说,抬手指着人群问:“跟谁组?”   谢书荣扬起下巴:“藩何。”   “……”汀野再次看过去,不出所料的在藩何身边瞧见了好几个老熟人,他又去看其他组,顿时心凉半截。   “可能,大概率,很、悬。”汀野说得委婉,没直接喊必输这两字:“藩何他打球其实……一般。”   不是一般中的一般,而是很一般!   “是吗?”谢书荣无所谓地耸肩,眸子里的自信溢于言表:“我跟他打过,挺厉害的。”   汀野:“……”   汀野不忍打击他,默默拉着汀向阳去小卖部:“那你加油,我去买水。”   谢书荣:“要常温,谢谢阿野。”   “这是买给我自己喝的。”   谢书荣看了过来,平静的眼里是巴巴的期待,语调尽显低落:“不是吧,阿野你真不管我?”   “我这心心念念的给你准备惊喜,你居然连看都不看我一眼。”谢书荣越说越悲伤:“是我考虑不周,应该提前跟你讲领取惊喜的步骤,阿野生气也正常。”   “……”汀野停住脚,难得察觉出点白莲花的味道,但他乐得如此,故意跟着阳阳一起喊他谢哥哥,茶里茶气地问:“要几瓶?”   谢书荣神情变了变,又笑起来:“都可以,阿野买多少我喝多少。”   “撑不死你……”   话虽这么说,但汀野还是只买了三瓶,每人一瓶,回去的时候比赛已经开始了,本就不大的场地被观众围了起来,胡椒站在最前面给藩何喊加油。   介于一个组里全是混子,汀野就没有试图往前排挤,琢磨着等会要是丢脸丢得太厉害,他就带着汀向阳去校门口蹲着。   结果这个想法刚闪过脑子不到三秒,球场上方就滑过一个漂亮十足的三分球。   伴随着周围人群的惊呼跟鼓掌声,谢书荣张扬又收敛地站在白线之外,那双平静柔和的眸子毫无征兆地看了过来,跟汀野直直对上。   很短暂,只有几秒。   像不经意间扫过,又像是故意炫耀、想要得到夸赞的小孩。   然后汀野就欣赏到了人生中第一场酣畅淋漓的……碾压赛。   谢书荣凭一己之力带飞整个混子队,连藩何这个球都转不动的菜鸡都投中不少球。   惊讶、掌声、讨论不绝于耳,只有汀野的认知是破碎的,他瞪着两双眼睛死死看着那颗饱满的篮球又一次从谢书荣手里递出,球鞋在地上擦出刺耳声响。   上次他说什么来着?   “你这个朋友太欺负人啦,一个人吊打全部。”   吊打你姥姥。   藩何怎么说来着?   “就……平局呗,我占上风。”   占你妈。   汀野上次回了句什么来着?   “你让着他点。”   死去的记忆忽然发起攻击,汀野抬手捂脸,很想问问一个月前的自己,那个时候你脑子是被抽了吗?居然说得出这种鬼话。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呀宝贝们 第26章 我给你兜底   中场休息的时候,藩何那组的积分已经遥遥领先,猛甩其他组七八分。   谢书荣出了层汗,下来之前被藩何缠着击了个带有力度的掌,这小子浑然忘了一个月前是怎么在电话里含糊着告诉汀野说他占上风的话。   拽着谢书荣就是一顿猛夸:“厉害啊小白莲,我就知道,喊你来准没错,这冠军咱们拿定了。”   谢书荣急着去喝汀野给他买的水,敷衍道:“嗯。”   然而藩何没打算这么快放过他,崇拜之情溢于言表:“你这次帮我在椒妹面前保住面子,也算江湖盟友,虽然我不跟白莲花打交道,但这不妨碍我跟你称兄道弟。”   谢书荣:“你厉害。”   藩何继续洋溢着:“不不不,得亏了你,不然我哪能投中啊,还有你教的那个走位,刚瞧见没?隔壁对手都看懵了。”   “……”谢书荣幽幽地盯着他,乍一看挺平静,但藩何很快就感受到了宁静下的波涛,他结巴了一下:“怎、怎么了?”   谢书荣语气没什么变化:“你家对象好像等得不耐烦了呢。”   “!”藩何猛地回头,看见胡椒笑着朝他招手,而谢书荣已经溜之大吉,弓着腰挤出人群:“……”   汀野站在外围,倚在一棵桐树上,身边蹲着‘地狱神’,见人走过来后汀野才站直,把手里的水递出去。   又在谢书荣即将接触到之前移开,汀野问:“不解释一下?”   “什么?”   “你这个朋友太欺负人啦,一个人吊打全部。”汀野学着他曾经在电话里装可怜的语气,缓慢地、吐词清晰地、一字不差地给念出来。   “全部?”汀野朝休息场抬起下巴:“请问,藩何吊打你吗?”   谢书荣又露出上次帮他贴广告词的表情,歉意、耸拉着眉眼,语气自责,甚至还带点委屈。   “阿野,那次确实是藩何在欺负我,他喊了一群五大三粗的人过来围我,说什么都要跟我打一架。”   “那我当然不能表现得太会,不然他输了万一恼羞成怒还是得抓着我打一顿。”谢书荣停了一秒,说:“之所以在电话里骗你,主要是希望你能来。”   汀野问:“为什么?”   谢书荣略显无奈:“因为你来了他就不会欺负我了。”   其实他说的这些有个很明显的逻辑错误,如果藩何真的是专程去找人麻烦,又怎么会放任谢书荣下场换替补,还让他接汀野打来的电话。   更何况藩何不是这样的人,顶天了也就在贾小五面前吐槽两句,他没有可以拿得出手的、所谓的五大三粗的朋友。   谢书荣明显又在撒谎。   但汀野却不打算计较了,他把矿泉水递出去,这次没有移开,谢书荣成功拿到了它。   仰头灌水时,汀野能看到他绷直的肩颈线条,以及上下滑动的喉结。   说不清是为什么,可能因为他演得太可怜,也可能是因为他眼尾处的莲花印记在刚才看上去像要凋零般,又或者是他最后那句话。   总之汀野心情出乎意料的舒畅,连带着中午吃的那碗三鲜面都顺眼起来。   “你要去试试吗?”谢书荣用手背擦掉溢出来的水痕。   汀野:“输了怎么办?”   谢书荣笑了笑:“我给你兜底。”   汀野:“可是我没报名参加,这也可以上吗?”   事实证明,这是可以的。   不,应该说是只要有谢书荣在的地方,就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于是汀野替他打了下半场,场上的人除了藩何他们那群街溜子外,没人感到奇怪,这大概又是谢书荣的某种魔法。   为了防止围观群众察觉到什么,汀野压着嗓音说了句:“我是替补。”   藩何恍然大悟:“难怪。”   比分领先一大截,汀野打得毫无压力,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运动过了,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   有时候做久了会很恍惚,觉得自己根本不是一个大三学生,而是一个早已被社会磨平棱角的无聊大人。   所以当风吹过耳畔、欢呼萦绕时,汀野是高兴的,但他已经有两年没摸球了,现在突然站在场上,倒有点像个刚落地的婴儿,连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动。   于是,在汀野同手同脚的滑稽投球表演里,他们组成功丢了一分。   藩何人傻了,问:“野哥,你这是在演我吗?”   汀野自己也愣了一下:“你不如直接说让我把谢书荣换上来。”   藩何:“所以你换吗?”   汀野回头,看见汀向阳学着胡椒晃动手臂的姿势给他加油打气,而谢书荣只是静静地站在那,见汀野看过来就冲他笑了笑。   “不换。”汀野撸起袖子:“再来。”   好在之后的球进得很顺利,汀野没有继续做出什么丢脸行为,他打球本来不差,找回手感后更是越打越凶,那架势恨不得把这两年欠下的都给补回来。   对面组也不是什么专业篮球队,被整得有点吃不消,后期越发没力,比分也越扯越开,几乎到了惊吓的地步。   太久没碰,一碰就有点失控,汀野在不知不觉中代替了谢书荣打完了剩下的所有比赛,而谢书荣并没有提醒他,也没有要上场的意思。   由于没有得到谢书荣的特殊照顾,藩何下半场打得非常没有存在感,几乎被汀野霸场,有也只是替这位兄弟防范着漏球。   当裁判吹口哨喊停时,汀野甚至还有点意犹未尽,他出了一脑门汗,随手抓起下摆的衣服就往脸上擦,腰腹部暴露无疑。   这是以前汀野跟朋友打球结束后,总会下意识做的动作,这次也不例外。   场外人群惊出一阵尖叫,汀野这才想起来周围有多少人正在观看比赛,正常人应该都是赶紧擦完放下衣服佯装无事发生。   但汀野不知道为什么,第一反应竟然是去寻谢书荣的身影。   对方始终站在原来的地方没动,倒是汀向阳不见了。   “野哥。”藩何在身后叫他:“我怎么没在表上看到你名字?”   汀野的目光还落在谢书荣身上,虽然很隐蔽、很迅速,但他还是捕捉到了。   谢书荣刚才就是在盯着他露出来的腰看。   虽然就此刻情况来看,被瞧见了很正常,但汀野还是红了脸,又被运动后的热意遮盖,看不出异样。   “野哥?”藩何在身后大喊:“你发什么呆呢?”   “干什么?”   “我说,我没有在报名表的替补名单里看见你。”藩何觉得奇怪:“裁判都不核实吗?”   汀野没说这是为什么,只是问:“没名字会怎么样?”   藩何:“领不了奖啊。”   汀野震惊:“就这破比赛还有奖品?”   藩何一字一句地纠正他:“请叫它全名,临城大学第一届鼓励艺术生之篮球赛。”   “……”汀野指着敌方队员问:“全是我们学院的?”   “那不是,整个艺术学院只有你一个人参加了。”藩何表情非常精彩:“还是个没有填表的替补。”   汀野:“……那你这个不属于我们学校的呢?”   “我?”藩何一撩头发:“当然是你们艺术学院求爷爷告奶奶挖来的外援呗。”   汀野知道临大的艺术院是出了名的体育废,但他没想到已经沦落到需要学生会特意给他们学院开设新活动的地步。   “哪个蠢货想出来的玩意?”   藩何呵呵两声,抬手一指:“学生会主席,就你家对面那位白莲花,谢书荣同志。”   如果不是谢书荣说什么保证他能在胡椒面前大展宏图,提高男朋友魅力的话,不然藩何是绝对不会来搞这破比赛的。   结果却是,白莲花跟那位小绿茶拔得头筹,胡椒等会指不定会说重在参与之类的话,藩何一点都没有体验到宏图的快感,只有一种被骗过去当背景板的NPC。   “哥!”汀向阳清脆的童音由远即近,小孩姐撑着那套理得干净的鲜红裙子,一步步朝着他走来,手里还拿着什么。   谢书荣跟在她身后。   汀向阳踮起脚,用两只手将东西捧到汀野面前:“谢哥哥送你的礼物。”   那是一个充满设计感的篮球模型,不大,只有半个头的样子,整个球清晰透明,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看上去像流动的细小沙砾,还有很多浅蓝色线条。   他们交错碰撞,在正中心汇聚成一个特别的篮球场。   汀野被光晃了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这东西眼熟得过分。   他思索片刻,不由瞪大了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个球,直到谢书荣念出它的名字:“新能源科技。”   “还记得吗?”他问。   怎么可能不记得,这是汀野大一参与设计运动会篮球比赛项目的海报立体球牌图,他曾经在校园官方网上发过自己的原建模稿件。   并在下面评论,很希望这个球能做出实体来充当冠军奖励,而不是一个单薄的、仅供观赏的塑料牌,因为真的很好看。   “在视频特效里,只要投出这个球,就可以弹出一个完全由电子科技构架的球场,在这个球场上,选手能自动识别球与框之间的距离,达到永不失误的效果。”   谢书荣轻声读出了当时汀野在评论区自言自语的想法:“巨大的新能源会在场内流动,是个好想法。”   篮球模型设计得酷炫,当时吸引了很多人的兴趣,但校方觉得这只是一个运动会,不足以花费精力搞这些有的没的,后来又赶上汀野签合同,于是那个帖子便很快沉寂下去,再没水花。   现在回头细看,汀野自己都觉得当时的想法很幼稚,尤其在他审美逐年进步后,用此刻的目光去审视曾经的作品,就觉得这个球其实也没那么好看,甚至还有点小瑕疵。   汀野伸手接过模型,凑近观察,眼角眉梢都弯了起来,他欣喜的拿着球对准阳光,彩色光线折射在脸上,声音是掩盖不住地激动:“你怎么知道这个的?”   谢书荣在汀野的脸上停留了好一会,他没回答,只是问:“喜欢吗?”   “喜欢。”汀野重复念:“非常喜欢。”   又对着其他角度看,似乎怎么都摸不够:“这么古早的东西都被你翻来了,厉害啊。”   作者有话说:   好像要发烧了呜呜呜 第27章 照片   这场在艺术学院号召的篮球比赛以非艺术学生参加而圆满结束,办得相当敷衍,就连奖品都是一支并不昂贵的普通钢笔。   当然,除了汀野额外收获了一个新能源模型篮球外。   世间仅此,再无其他。   事后汀野围着谢书荣逼问关于他是什么时候得知的这个建模稿,谢书荣只好无奈提醒他:“我之前说过了,那年你们艺术学院吹过来的风都是你的名字。”   想到那篇帖子确实很受欢迎,汀野便认同了这个说法,没再接着追问。   送汀向阳去医院的途中,汀野兴致非常高,在校门口买了份烤冷面用来填补没吃完的午饭,然后被谢书荣光明正大地偷了一半过去。   美名其曰要盯着他不准暴饮暴食。   汀野没说自己中午吃的那碗三鲜面,默认谢书荣误会自己并很乐意分一半出去。   也许是前段时间过于紧绷,今天骤地放松下来,汀野觉得这个烤冷面比上次的火锅还要好吃。   他第二次坐上了那辆价格昂贵的迈巴赫,汀向阳闹着要听歌,但又不知道有什么歌可以听,汀野细长的手指在前排屏幕上轻点了两下。   把梁岁辞曾经在蓝色乐队出过的专辑播放出来,谢书荣在开车之际扫了眼,问:“你很喜欢他们乐团的歌吗?”   汀野摇头,非常坦诚:“因为我也不知道听什么,但梁岁辞来我店里演出所以只记得他的歌。”   谢书荣便压着嗓子笑了笑。   临城的秋天由于没有一棵梧桐树所以气氛表现得并不浓烈,只有降下来的气温以及日历上的数字在提醒人们,公路两侧的绿植还是那样葱郁疏密。   看着越来越熟悉的街道,汀野很难得地、私心地希望这条路可以再长一点,时间再慢一点,因为在短暂的快乐尽头是永无止境的地狱。   他这次的运气似乎很差,还没到目的地,谢书荣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汀野偷偷看了眼,备注上写着姐姐两个字。   谢书荣腾出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按掉电话。   车内安静了两秒,电话铃再次响起,甚至盖过了梁岁辞唱歌的声音。   在谢书荣挂掉的第四次,且在对方不屈不挠,打过来的第五次时,汀野终于忍不住开口:“接吧,万一有急事。”   谢书荣顿了一下,肯定道:“她没事。”   手机铃声似乎变得更大了,像在反驳他。   汀野伸手关掉了车载音乐,说:“你又不是上帝,怎么知道她有没有事,快接。”   谢书荣没法,只能不情不愿地拿起手机,乖乖叫:“姐。”   汀野被他表情逗笑了,耸着肩直乐。   大部分都是谢书荣听,而姐姐在电话里说,只有极偶尔的时候他才会发表些意见,汀野猜测这种偶然情况应该是谢雨桐自言自语够了,终于在手机对面生气从而逼迫他开口。   迈巴赫停在医院门口,谢书荣还没挂电话,汀野担心汀向阳错过下午的输液时间,哪怕已经错过了,他还是提前带着人先上楼,让谢书荣打完电话可以去忙不用管他。   电梯在九楼打开的时候,护士站有个人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李护士几乎是立马放下手里的活,怒气冲冲地飞奔过来:“我说阳阳怎么会溜出去呢,原来是你啊。”   “防火防盗防人贩子,完了我居然忘了防你!”李护士叉着腰,拿出平时骂那位爷爷的气势,训道:“你怎么敢的啊,是闲病情太轻了吗?你是他哥就得做好榜样,你知不知道……”   她大概是想说“你知不知道阳阳随时会死”但一想到病人就站在她面前,又把这话给咽了回去,扯了些别的。   汀野自知理亏,抿着唇喊她漂亮姐姐,装得跟谢书荣巴巴求他买水时一样可怜:“我错了。”   李护士一噎,瞬间收了火,没再对着一张帅脸输出,只叮嘱以后绝对不能这样。   倒是汀向阳变得不听话了,由于她非常喜欢今天的妆容跟打扮,在汀野叫她去卸妆换衣服时,汀向阳表现得非常磨蹭。   汀野倚着卫生间的门,就这么盯了她好几分钟,语气略显严肃:“你擦不擦?”   汀向阳第三次捏着纸巾去接水,小脸皱成一团,简直比谢书荣接电话时还要不情不愿,差点没把汀野看笑,他走过去替人擦脸。   “别皱着,很丑。”汀野倒了点卸妆水,动作很轻,嘴却欠得很:“你还真想当地狱神啊,小不点还是老老实实当我妹妹吧。”   汀向阳不说话了,哼哼唧唧着要扭头,被汀野按回来接着擦。   眼妆太浓,汀野帮她卸了很久才卸干净。   荆棘花像风一样从眼尾的伤疤处消失殆尽,汀向阳沉默的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着那张瘦小的脸在魔法药水的作用下再次变得苍白冗弱。   一种被病痛折磨后的苍白。   “我下次还能穿吗?”她小声地问。   汀野拿了一张新的洗脸巾,回答道:“可以。”   “那下下次呢?”   “可以。”   “下下下次呢?”   汀野无奈:“你想穿就穿。”   汀向阳不高兴地撇嘴:“我现在就想穿。”   “你今天是玩得不开心吗?”汀野看了她一眼,说:“回来就只逮着你哥一个人为难?”   卫生间陷入长久的安静,只有水龙头时不时的哗啦声,汀野帮人卸完妆又尽心尽力的去拆那一头复杂的头发。   汀向阳不再撇嘴,也不皱脸,声音很轻地问:“下次还能拍照吗?”   汀野继续哄她:“可以。”怕她又套娃,还特意强调道:“每一次都可以拍,只要你喜欢。”   “那可以让谢哥哥帮我拍吗?”   汀野动作一顿,目光落在镜子里,反问:“今天的照片都是他拍的?”   汀向阳点点头,又变得很高兴:“对啊,谢哥哥拍照很厉害,他会用很多种相机。”   “还有延姐姐也很厉害,我脸上的花就是她画的,她还说以后也要生个像我这样又乖又漂亮的女儿,然后我送了她一颗草莓味的棒棒糖。”   汀野取下一片假发,整齐地放在一旁,脑子里搜索着关于名字里有延字的人,不知道对不对,但汀野想遍了也只记起欧阳延。   那个在迎新晚会上,跟谢书荣短暂同过框的女同学。   汀向阳还在说着那些令她高兴的事和话,汀野听了两耳朵,没有发现谢书荣跟欧阳延之间有什么亲密行为。   大部分都是欧阳延在逗阳阳,当然具体是不是欧阳延还不确定。   汀野终于把假发都拆了下来,思绪随着汀向阳的讲诉游离到了某个晚上。   那天他刚巧被父亲压在小巷里找麻烦,晚上谢书荣问他在哪,汀野骗他说在酒吧,然后谢书荣为了拆穿他的谎言,专门在醉生梦死的大厅里拍了一张照片。   于是汀野礼貌性有来有回地拍了张汀向阳睡觉的照片过去。   他记得那天晚上自己罕见地发了条微博,没有任何文案,只有两张照片。   当时汀野就觉得谢书荣这张酒吧照片很好看,适合用来做宣传海报,连评论区都有人夸。   “哥?”汀向阳推了推他。   汀野回神,冲她笑了一下,说:“乖,剩下的自己弄,衣服记得换回来。”   说完,他就认真地收起那些复杂的假发以及用过的洗脸巾,并拍了个照发给谢书荣。   野风也向阳:东西挺齐全啊,专门买的?   这话有点试探的意思,谢书荣大概被他姐姐抓着谈论那些从来没赢过的应酬,所以没有及时回复。   汀向阳乖乖换了衣服,鲜红褪去色彩,被蓝白病服笼罩,她彻底从地狱神变回了那个整日需要输液打针、陪各自器械过夜的小孩姐。   脸色比想象中的还要差,惨白到近乎跟墙皮融为一体,看得心惊。   汀野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句,觉得李护士今天还是太温柔了。   正巧这时,谢书荣发了回信。   XSR:东西是朋友的,送给阳阳了,就当是见面礼。   野风也向阳:不太好,有点没礼貌,我要不出钱买吧?   比起这个,汀野其实更想问他那个朋友是谁,是不是欧阳延,但理智告诉他这样问才是真的不礼貌,于是只能在心里边遗憾边不爽地等消息。   XSR:你发钱给她,她会跟你来回拉扯。   野风也向阳:哦。   野风也向阳:那替我谢谢她。   而后又控制不住地在输入框里敲字,反复把‘你朋友是谁’跟‘让我猜猜她是不是欧阳延’这两句话删删减减,他甚至还发疯地打出一句:“谁允许你带其他人去医院的?”   好在最后的最后,汀野捡回理智,也觉得自己刚才短暂的抽风太像个智障,但又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些疯狂的想法。   因为它们看起来实在是令人嫉妒,且讨嫌。   于是汀野老老实实的,发了一句看起来没那么抽风的话:我也想拍照,下次帮我拍一组呗。   谢书荣还是太忙了,这次隔了整整两个多小时才回,而且只回了一个OK的动画表情,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   汀野觉得没意思,便关了手机。   那一晚大概是汀野近段时间以来的,唯一一次放松时刻,因为在那之后,他比以前更忙了,连正在旋转的陀螺都比他闲。   刘教授在新的一周要求汀野空出时间来找他谈话,汀野旁敲侧击询问过具体的谈话内容,但都没有得到实质性的消息。   他便不得不跟其中一个兼职请了半天假,满脸郁闷的杵在尔雅工作室的门口。   柳成玉学姐贴心的递过去一颗水煮蛋,说:“敷一敷眼睛,你看起来像上辈子没睡过觉的冤魂。”   “谢谢。”汀野把那颗鸡蛋吃了,没有用来敷眼睛。   柳成玉没说什么,转头就跟张旺告状,于是那个上午汀野没有在工作室里找到一包零食。   “你需要创新。”刘教授见面的第一句就直入主题,他找人谈话从不绕弯子:“去年的风格已经过时了。” 第28章 他会代替你   汀野坐在他对面,双手放于桌上,视线在钢笔与文件堆里来回扫荡,漫无目的,一言不发。   “合作方不太能接着吃你提供的那些建模,降价收购对我们来说很不利,想必你也没兴趣做。”   刘教授年龄其实不算太老,说话却总透着一股苍老暮沉的味道,严肃得仿佛他就是你亲祖宗,不准忤逆的大佛。   有时候讲太多,汀野会觉得这嗓子不去唱催眠曲实在屈才。   可能是见他久不发言,刘教授不悦地叫了他一声:“汀野?”   “哦。”汀野目光还在飘,并不想改:“对我有什么影响呢。”   刘教授皱起眉,他也就只有在皱眉的时候才会显得很老,配他那高高在上又沉闷的声音:“你收入会有影响。”   汀野终于看了他一眼,笑道:“我收入也就那样。”   办公室陷入死寂,没人再开口说话。   相较于成员工作的地方,刘教授这里就干净很多,所有东西摆放有序,符合常理,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图纸跟零食垃圾袋,就连基础设施都是从学校分发给艺术学院统一购置里拿的,白嫖得很廉价。   刘教授就坐在这些廉价物品的中心,瞪着那双精明的鹰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汀野,无形中释放着压迫以及威胁。   汀野礼貌性的笑意渐渐褪去,在这种令人厌恶的注视下,他也变得冷冰冰起来,说话越发不客气:“你是在21年年末签的我。”   刘教授不置可否,端着他所认为的长辈模样。   汀野接着说:“那个时候我就是这样的水平,你签的也是这个水平。”   “我不像工作室里其他的学长学姐一样,会无下限去迎合您的要求,您叫她们改叫她们创新我管不着,但在我这里,您当初签的是什么我就是什么。”   汀野翘起腿,把脚边摆放讲究的垃圾桶给踹移了位置:“还有什么事都说出来一并谈了,我不想隔三差五跑过来跟您面对面瞪眼珠子。”   刘教授胸膛起伏剧烈,搭在倚子上的手紧绷着,脸色极差,气到充血,在这期间汀野又悄悄地把垃圾桶踢远了些,等待这位教授大发雷霆。   然而刘教授只是怒气冲冲地盯了他两分钟,随后像个制冷机一样迅速降了下来,他松开紧握的手,开口时又恢复成体谅小辈的宽容模样。   “你出去吧。”刘教授说:“把垃圾桶摆好了再离开。”   汀野知道他有整理过度的毛病,起身时顺脚把垃圾桶怼进桌子下,引得教授差点破口大骂。   出门时汀野看见学长学姐们正贴在墙上,耳朵竖起,表情是一副想躲但是没来得及,被现场抓获的搞笑模样。   柳成玉略显尴尬,此地无银地替大家辩解:“我、我们没偷听。”   汀野很配合:“看出来了,你们也想踢刘教授的垃圾桶对不对?”   柳成玉:“……”   孙佩动了动嘴,家乡话始终很重:“你不应该这么跟教授说话的。”   “那应该怎么说?”汀野不信邪,又在工作室翻找起来,势必要搜刮出张旺买的零食。   柳成玉跟在身后,说:“你应该点头。”   张旺盯着角落窗帘,也应道:“对,创不创新的先另说。”   汀野看向张旺,张旺立马瞪他,然而还是没能逃过汀野的火眼金睛,他抬手拨开人群,直奔角落窗帘,在那里找到了藏起来的零食。   张旺欲言又止,问:“你吃早餐了吗?”   汀野:“没有。”   “放屁,他吃了我的水煮蛋。”柳成玉再次告状。   张旺试探性伸手:“那你……”   他话还没说完,汀野就抱着那一大袋的零食往门口跑,活要他命一样,他们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张旺维持着伸手的动作,把没说完的话补上:“那你别吃太多……”   孙佩无语:“不是,他跑什么?”   一开始汀野以为学姐学长们之所以处处顺着刘教授,执行那些各种各样的要求只是担心违反合同,需要赔一大笔违约金,后来他发现并不全是这样。   在谈话结束后的第二天,汀野收到了很多份来自刘教授的重要文件,点进去的每一个都是近期商业伙伴想要约稿的建模角色。   那祖宗几乎把工作室所有能接到的、不能接到的低级稿件一股脑全塞给了汀野,让汀野觉得刘教授就是在狠狠报复自己。   同时,也终于能理解为什么柳成玉会劝告他最好不要反驳刘教授的任何事,或许是有惧怕违约金的理由,但更多的是承受不住如此高压输出。   一个好的建模角色是需要时间打磨的,还需要制作者足够了解合作方想要的设定,这个过程并不轻松,没有哪个建模师可以一次性接这么多稿件,那是鬼看了都能骂两的句程度。   尽管收购的第三方并不出名,甚至隐隐有往下滑的趋势。   更遭的是,当汀野准备再次去找刘教授重新谈判时,他发现工作室已经没有他办公的位置了。   那些原本只属于汀野的地方,如今坐了位从没见过的新人,也是男孩子,而汀野本人的东西不知道被谁清理了,就堆放在门口靠近垃圾桶的位置。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从今天开始汀野就不再是尔雅工作室的首席建模师,而是其他打杂的、可有可无的低等成员。   且在未来四年里,汀野都不会再接触到质量较高的商业作品,这跟雪藏了没什么区别,不过汀野是真心觉得刘教授终于做对了一次选择题。   因为他也觉得自己做出来的建模没以前那么好看了,甚至有点僵硬呆板,比起用这个水平去接手那些厉害的改编作品,他更希望去敷衍低级稿件。   所以汀野没有很生气,倒是相处了一年的学长学姐有点担忧,说话都小心翼翼,生怕碰到汀野某根名叫悲伤的神经细胞。   “其实你去跟教授道个歉,这事就还有回旋的余地。”张旺是他们当中胆子最小,心思却过于善良:“不然你永远都……”   汀野面无表情地收拾自己的东西,纠正他:“只有四年。”   “四年后我就自由了,不会永远。”   张旺愣了愣,柳成玉在一边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闭了嘴。   “新上来的人叫黄黎,是今年大一新生。”张旺压低声音介绍着:“刘教授说以后他会接替你的建模师位置。”   汀野只捡走了几张对自己重要的稿图,其余的东西一个也没拿,离开前他看了眼缩在窗边的新人,这个角度看不到正脸,只能看见摸鼠标的手。   那是汀野去年亲自选的位置,晚上赏月最佳观景区,他去年有很多个夜晚都是这样度过的,窝在椅子里边赏月边工作。   张旺紧张地等着,似乎很怕汀野一冲动就猛钻进去把人给打了。   但汀野只是安静地看了几秒,离开前笑了一下,讽刺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第29章 躲什么?过来   堆积如山的稿件像潮海般汹涌,压得人喘不上气,由于合同牵绊,加上刘教授刻意为难,汀野只能不情不愿地辞去几个兼职工作,为那些令人烦厌的建模腾时间。   每天眼一睁就是摸电脑,看设定,改细节以及交定稿,晚上会去市中心最大的酒场上班,这是汀野留下的为数不多的一份兼职,因为只有它给的钱最多。   生活渐渐变得沉重,仿若一潭死水,拉扯着想活但又怎么也死不掉的人,汀野不再登小号接感情方面的单子,更多是在大号上联系各种各样的合作方。   连藩何这个恋爱脑都看出了他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几次上楼规劝都毫无效果,汀野始终我行我素,没日没夜地做着那些建模,像要将自己埋入密不透风的电子器械里,不见天日。   贾小五是被藩何强拉过来想办法的,谁知这位同级学长非但不帮着劝,还劈头盖脸地骂了汀野一顿。   内容大差不差,无非就是“当初你要是听我的,早点加上段江,现在也不至于死在这里。”“该不该?就问你该不该?”等等之类的话。   “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不明白。”贾小五站在酒吧前台,看着缩在卡座里的人,问:“你给尔雅签这么多建模合同干什么,刘教授都这样压你了,你怎么不做完手头上的活直接甩脸走人?”   他只知道汀野在大一签了工作室,但具体的细节并不清楚,更不明白汀野为什么要跟个救世主一样任凭阉割。   汀野也没跟谁主动说过,每次问都是一副‘也就这样,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要么就是沉默,屁话不说,就像现在。   汀野手上动作不停,熟练地用着这些软件,眼皮很重地盖在瞳孔上,每一次眨眼都像是要睡着般,面对朋友的质疑他闭口不谈,两耳不闻窗外事。   “汀野!我他妈问你呢,别给老子装聋作哑,那狗东西就是想熬死你,你就这样?”   汀野竟还真的点头:“那就熬吧。”   贾小五差点没撸起袖子干一架:“你说什么?你他妈有本事就再说大声点。”   汀野终于舍得抬头,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眼下挂着乌青,神情疲倦但又格外坚定,贾小五在这样的注视下渐渐安静下来,等着人开口解释。   结果汀野一句话也没说,拎着电脑就往楼上走。   “不是,你什么意思?”贾小五左右看了一圈,只找到角落里的扫把,他举起来,表情很凶恶:“你今天要是上去了,我贾小五下次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信不信?”   藩何反倒成了那个劝架的,他死死按住即将爆发的人:“冷静冷静……”   汀野头都没回,踏着拖鞋回了房间。   贾小五体内血液翻滚,怒气滔天却又无处发泄,只能瞪着眼珠挤出一句:“疯子。”   就这么持续低迷了一周后,汀野在某个深夜结束了微醺酒场的工作,按照往日习惯,在如意来餐厅附近等人。   汀野倚着暗处的一根电线杆,秋意凉风顺着广阔天地轻俯而下,将他身上浓重的酒味吹散些许。   不知是运气太差还是其他什么,这段时间汀野怎么等都等不到谢书荣,一次都没有过。   就好像对方再一次凭空消失,而汀野却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打探消息,他每天只能挤出两三分钟,站在这里背对着生活偷偷喘息片刻,勉强能让自己还算个活人,不至于太麻木。   如意来门口走了一批又一批人,里面没有熟悉的身影,汀野在心里默数着倒计时,累积到三百秒后,他转身离开。   等不到人的原因或许是因为他只停留了五分钟,而之前等到的那几次,汀野最少也呆够了半小时,短短几百秒,根本达不到谢书荣应酬结束的万分之一。   当然,也可能是谢书荣的爸爸听从了姐姐的建议,不在强求一名大学生到处应酬,他可能终于不用再实习,可以安心的到处玩耍。   有点失落,不过还好,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就在汀野彻底放弃,一股脑反思自己为什么只有见到谢书荣才会感到开心,而不是其他猫猫狗狗时,那个如同上瘾般的人却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西门巷子里。   巷子拐角处有盏灯前两天不巧坏了,前往‘醉生梦死’的途中会经过这一小段漆黑,起初汀野并没有注意到,在他即将跨过黑暗,走进一盏新路灯的前一秒,黑暗中突然传出一阵闷响。   类似于肉.体被什么东西重力一击,除此之外还有几丝压抑的呜咽声。   汀野脚步一顿,打开手电筒朝声源处照去。   不待看清,就见一个漆黑的影子从角落里冲了出去,速度快到汀野差点以为是只耗子,紧接着谢书荣就出现在了手电筒灯光下。   这次没有高定昂贵的西装,也没有整洁干净的白衬衫。   他整个人像在地上滚了十几圈,肮脏、混乱,秋衣外套随意丢在脚边,遮住了什么东西,头发一团糟,以往白洁温和的脸变得灰扑扑。   谢书荣站在原地,惨白的手电光照得他眯起眼,嘴角被人打破了皮,淤青混着鲜血挂在那,衬得肤色越发苍白。   可能是看清了打手电的人是汀野,谢书荣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后迅速低头,将双手背至身后,似乎还想往黑暗的角落里钻,想躲这束突如其来的光柱。   汀野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两步走到他面前,皱着眉问:“怎么回事?”   谢书荣还是低着头,目光盯着自己沾了灰的鞋,有种做错事被家长逮住的笨蛋小孩。   汀野懒得跟他磨蹭,伸手就要去抓他背在身后的手,谁知刚碰上就又被他微微侧身躲了过去。   “你躲什么?”汀野语气不算好,但也没有再强行去抓他,只是说:“过来。”   谢书荣非常小心地窥了他一眼,犹豫片刻才缓缓伸手,汀野这次稳稳握住了,手机灯把掌侧的擦伤暴露在空气中,上面还有一些碎石。   汀野问:“刚才那人是谁?”   谢书荣没吭声。   汀野又问,言辞中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怒意:“是不是他打的你?”   “不是……”谢书荣大概被冷风吹久了,嗓子有点哑,气势不足地小声嘀咕:“是我打的他。”   汀野:“……”   “你打的他,你把自己搞成这样?”汀野简直气笑了:“怎么,那人身体是水泥路做的,你一拳下去还能整个擦伤?”   谢书荣心虚地吐了两个字:“……互殴。”而后又怕汀野接着嘲讽,还特意强调道:“他比我更惨。”   汀野:“……”   谢书荣缩回手,弯腰去捡脚边的外套,被衣服压在下面的东西暴露了出来,那是一个眼熟的纸袋。   谢书荣把纸袋递到汀野面前,表情有讨好他不要生气的意思,笑着说:“我姐姐今天出差回来了,给你送绿茶饼。”   做工精致漂亮的纸袋上还有店铺的logo设计图,周围所有东西都在打架中变得脏污难看,只有它被小心地保护着,成为了方寸间最为干净整洁的东西。   汀野盯着那只抓握纸袋的手,很难去形容这一刻的心情,算不上很高兴,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惊喜,更多的是心脏酸胀,有点心疼。   是的,很心疼,但又跟平常有些微妙的不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汀野没有立刻去思考,他伸手接过纸袋,声音终于软了下来。   “走吧,先回去上药。”   谢书荣落后两步,汀野走到养生酒馆门口,这才发现今天对面酒吧没开门,奇怪道:“你们放假?”   谢书荣摇头:“经理昨天辞职了,还没找到新人。”   嗯,听起来更可怜了。   汀野柔声问:“没其他兼职员工吗?”   谢书荣坦白:“我其实不管酒吧生意的,全是经理在管,所以对于店里有没有雇佣员工不是很清楚。”   汀野震惊:“那你怎么开工资?”   问完他就后悔了,因为汀野突然想起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可是比富二代还富的豪门少爷,少爷不管手底下有没有人,经理只需报数值,少爷就会眼都不眨地打过去。   毕竟,上流人开店也是玩儿。   “哦。”汀野把路让开:“那大少爷麻烦开个门。”   谢书荣盯着漆黑一片的玻璃门,说:“没有钥匙。”   “你没有什么?”   谢书荣垂下眼,重复:“钥匙。”   汀野深吸了口气,感到不可思议:“你别告诉我连备用钥匙也在经理那?”   事实证明,只要老板把甩手掌柜做到底,这世上就会多一名累死累活的经理。   汀野心说他不辞职谁辞职?   “你要不……”汀野撇向谢书荣受伤的手,犹豫着说:“先去我那处理一下?”   谢书荣抬起头,路灯将他漆黑的眸子照得发光,期翼地问:“只是处理一下吗?”   不然处理两下吗?   汀野动了动唇,把这句下意识想要脱口而出的话给咽回去。   “可以借住一晚吗?”他又问。   谢书荣头发沾了不少灰,脸大概被人狠狠按在墙上过,侧边有明显的灰黑,倒是那处诱人的、漂亮的莲花印意外干净,当他这么直勾勾看人时,让汀野想到了流浪小狗楚楚可怜的样子。   虽然谢书荣说对方比自己更惨,而且从那道逃跑的黑影来看应该不假,但汀野还是觉得像大少爷这样善解人意、温柔体贴又家财万贯的人,吃得亏要更多。   好半晌,汀野才开口:“可以。” 第30章 睡一块了吗?   ‘醉生梦死’的舞池里站了许多人,巨大的音乐震耳欲聋,藩何半只脚踏在卡座上,举着托盘大声喊:“喂,角落那个朋友,你赌的酒还要不要了?”   那个朋友明显喝高了,伸着手指向楼梯口路过的汀野:“要啊,怎么不要?”   藩何白了那人一眼,低头从口袋里掏出瓶旺仔牛奶丢过去,对方一摸,咦道:“你家85年的拉菲怎么这么小?”   “……”藩何极其耐心:“那是82年大哥,我嘞个娘唉,就这破酒吧还有拉菲,我老板不得原地飞天,哥你快别扣我家沙发底线了,你手上那旺仔……不是,你手上那85拉菲要倒了!”   谢书荣跟在汀野身后扫了眼,评价:“你家经理很有人格特点。”   汀野见怪不怪,领着人上二楼问:“什么特点?”   “会说相声的善良笨鸟。”   汀野笑了笑,绕过走廊边未及时丢弃的垃圾,推开休息室的门。   “东西有点多,你先坐。”   这是谢书荣第一次踏入别人的私人领地,小巷两边的建设布局是相同的,这间休息室与对面落地窗也是一样的格局。   相较于开学时,屋内倒是干净不少,角落放了一个老旧书架,架子上只有最顶层搁置了专业书,其他地方都被白纸覆盖,密密麻麻地排满了小半面墙。   谢书荣脚步一顿,续而礼貌询问:“我可以看看你的书架吗?”   汀野蹲在边上翻箱倒柜:“随便看。”   书架被保护得很好,没有一丝灰尘,谢书荣担心打乱顺序放不回去,只从最边上抽了一张出来。   铅笔素描图。   右下角勾了日期,四年前七月。   是盛夏。   “奇怪……”汀野小声嘀咕:“我记得上次藩何中奖得了瓶碘伏来着,怎么不见了。”   谢书荣垂眼,看见白色药箱里的东西都被倒了出来,许是太懒,有些吃完的空盒也堆积在里头,其中促消化治胃病的药很多。   “找不到就算了。”谢书荣说。   “当然不行,哪有受伤不消毒的……”说着汀野唉了声,从不知道哪个药盒里扣出一瓶碘伏:“我就说有吧,还好没过期。”   谢书荣的视线从吃空了的消化药上扫过,眼神隐晦不明,他把手里的画稿放回原处。   “别站着了,过来。”   擦伤很好处理,汀野握着谢书荣的手背,用沾了碘伏的棉签轻轻擦拭,微凉手骨修长暂白,不经意间撩过滚烫心底。   汀野不喜欢一个人开敞亮的灯,每次进门都是习惯性去按桌边台灯,这次也不例外。   昏暗视野下,谢书荣看见他格外认真细致的脸,不知是下意识的动作还是故意为之,在收拾完后,汀野俯身朝谢书荣掌心吹了口气。   “完美。”汀野说。   谢书荣睫毛颤了颤,蜷缩着手指,好半晌才嗯了一声。   “去洗个澡。”汀野把翻出来的药箱又一股脑给塞了回去。   桌上除了一些电子设备,更多的是散装零食,谢书荣佯装无意地问:“你这是在存年货还是留着给阳阳吃?”   “啊……”汀野回头,目光从零食落到垃圾桶里堆满的棉签,棉签底下是吃完的包装袋:“这个啊,这个……”   汀野略显心虚,胡乱扯了个慌:“藩何吃的。”   谢书荣下巴微扬,示意他手里的药箱:“这些也是藩何吃的?”   汀野嘴硬:“说不定呢。”   “……”   “快去洗澡。”汀野怕他又问些其他有的没的,伸手推他催促:“脏死了,快去。”   谢书荣半推半就的进了卫生间,临近关门,汀野嘱咐:“我等会给你送睡衣,还有你那手尽量少沾水吧。”   砰一声门关了。   谢书荣垂眼,掌心皮肤被碘伏染了层浅色,动作间似乎还能感知到另一个人的体温。   不过片刻,汀野就来敲门了。   “没找到新睡衣,凑合穿吧。”   谢书荣笑了笑:“谢谢。”   出来时,汀野正窝在懒人沙发里,吃着藩何才吃的那些零食,他大概又在做建模,所以捏薯片的手翘起,免得把碎屑抹在屏幕上。   汀野抬头看了他一眼,谢书荣比自己高,但也大差不差,睡衣勉强够穿:“你困了就先睡。”   谢书荣没客气,虽然他现在并不困,但还是朝房间内唯一一张床走去,汀野伸长了手,顺势把那盏本就不算明亮的灯又调暗了几分。   自此,房间彻底安静下来。   当然,除了角落时不时发出几声类似老鼠偷吃零食的嘎嘣声外。   谢书荣迟疑两秒,钻进了被窝,都说每个人家里有每个人独特的味道,汀野虽然这个学期才搬过来没三个月,但衣被里却总是一股清淡的沐浴乳味道。   也可能是因为自己用了跟他同款沐浴露所以导致谢书荣闻什么都是这股味。   手机在旁边亮了又暗,谢书荣呼吸隐忍,闭上眼过好一会才去看信息。   刘文亦:荣爹怎么样?   刘文亦:你们睡一块了吗?   刘文亦:实在不行你出来吧?   刘文亦:还有你不能把你爸打你的事乱扣到我头上,上次在酒店陷害我拿烟就算了,看在你是我兄弟份上我才没跟你计较。   XSR:没扣你帽子。   刘文亦:所以你们睡没睡?   刘文亦:肯定没睡,不然怎么还有空回我。   XSR:……   谢书荣朝沙发看去,只见那位绿茶正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做建模,眼下挂着俩乌黑青紫也不知道休息,大有种再熬上一晚的意思。   XSR:我怎么不知道他还是个工作狂。   刘文亦:啊?   谢书荣想了想,丢下手机朝人走去,汀野头都没抬:“水在边上自己拿。”   谢书荣没拿,只是问:“工作还是娱乐?”   汀野顿了顿:“都不是。”   谢书荣靠得近,只需低头便能将电脑上的东西收入眼底:“那是什么?”   屏幕上明显是一个制作建模的软件,彼时汀野已经快要完工。   汀野没立刻回答,指尖勾着触笔在幽幽屏幕上来回动作,等他粗劣地将细节填充修改好后,才将电脑转向他,问:“好看吗?”   那是一个游戏角色,大概是给小公司或者其他制作游戏的工作室设计的,特效光感较多,层层加码看上去有点眼花缭乱。   谢书荣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没发声汀野就把电脑转了回去,他没有再做任何修改,像在跟谁破罐破摔似乎,一股脑地发送出去。   “还行……”谢书荣说。   汀野勾起嘴角,那是个嘲讽的笑容:“也就只有你会这么哄。”   “藩何跟贾小五恨不得把电脑砸我脸上,然后大喊大叫地说路边随便捡条狗都比我厉害。”   谢书荣一晒,实话实说:“好吧,确实有点差。”   何止是差,简直像故意为之,如果不是见过他的其他优秀作品的话,恐怕不会令人想到这是高手退步的象征。   谢书荣见过汀野的作品,21年吹来的风里确实掺杂着许多关于汀野的话题,且热度不低。   校园专栏、网络文贴、广播通告都是那位传说中连军训期都没结束就跑去参赛的大一新生,凭借自己的本事一举拿下选拔赛冠军,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所有人都觉得他会成为下一个优秀建模师,按照往年规则,汀野是可以参加第二年的省赛,就连之前那几位被打败的学姐学长都这么认为。   谢书荣也这样认为。   但他们都错了,汀野没有参加省赛,学校派了另一位能力稍低的学姐去,而后甚至是简单的友谊赛汀野都不再涉足, 退了能出现在大众视野里的一切机会。   谢书荣眼睁睁看着他从年纪第一滚到千名之外,从赞不绝口到无人问津,汀野开始逃课、开酒吧、接顾客、四处玩耍,校园专栏几番更换,网络热度骤降,广播销声匿迹。   以往碰上了还能听见别人谈论一句天赋有佳前途无量,如今也只过了短短两个学期,除了吴教授还在满腔热枕、不屈不挠地想要汀野继承衣钵外,其他人几乎不再提及。   没人知道汀野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曾经那个勤学善思的天才少年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不学无术、贪玩恶劣的普通学生。   所有人都说汀野并不是真心喜欢建模,三分钟热度过了也就过了,就如书上那般泯然众人矣,但谢书荣知道他从未停止过建模。   “古人云熟能生巧,这巧倒是有,只是看着越发陌生。”谢书荣沉默半晌,最终还是开了口:“为什么会做成这样?”   汀野翻出下一份电子稿:“哪样?”   “明知故问。”   “不喜欢,所以做成这样。”汀野像敷衍贾小五一样敷衍谢书荣。   外面那些说他三分钟热度的人也不全然是编造,空穴来风的消息绝大多数都是从汀野自己嘴里吹出去的,比如眼下这个蹩脚理由。   谢书荣不吃这套,看着面前这人随意地扫了眼稿件就开始做下一份建模作品,纠正他:“你不是一个随意糟蹋作品的人。”   汀野等着他后面的话,但谢书荣停顿片后就止住了,身侧传来衣物窸窣声,谢书荣靠着沙发坐了下来。   “你说过几天就会去看阳阳,为什么没去?”   汀野:“没空。”   谢书荣:“我不信你连一点时间都抽不出来。”   汀野指了指电脑:“真没空。”   谢书荣难得不讲礼貌:“真不信。”   作者有话说:   关于动画建模参加省赛的要求请勿代入现实,本作者不是该专业的学生,谢谢理解么么么 第31章 睡觉的赔偿   “谢书荣,你今天好烦啊。”汀野皱起眉,看向他的目光里有几分不耐:“实在没得聊咱就去睡觉行不?”   谢书荣眉梢一挑,续而垂下眼:“原来你嫌我。”   “……”   谢书荣似是轻叹般:“是我的错,早该猜到的,毕竟没有人会愿意在三更半夜给自己找麻烦。”   汀野:“?”   “阿野,其实你可以不用亲自照顾我的,大不了我打车绕远路回家,宁愿被爸妈骂我也不想被你嫌弃。”说着他便要起身离开:“还以为我们的关系已经比朋友更甚,没想到却是连藩何都不如,既然如此我……”   “哎?打住!”汀野连忙伸手把人给按回来,额角太阳穴直抽搐:“你这说的什么垃圾话,我没那意思。”   谢书荣眼睛闪过精光,倾身含笑问:“所以我们?”   汀野被他突然凑近的眼珠盯得一颤,鬼使神差地顺着对方道:“我们当……比朋友更甚。”   “那为什么不去看阳阳?”谢书荣见逼迫得差不多,又将话题拐了回来。   汀野与他无声对视片刻,续而再次捧起电脑设计建模,万分无奈地告诉他:“因为阳阳会难受。”   “刚确诊出来的时候,我但凡有空就会往医院跑,生怕她一个人在医院孤单害怕,除了上课以外的所有时间我几乎都在病房陪她,尽量做到二十四小时不离人。”   “她很乖,打针从不哭,每次见了我还会反过来安慰几句,骗我说这一点也不疼。后来有一天我去学校上晚自习,刚走到电梯口就想起有东西落在病房,便折回去取。”   汀野看向谢书荣,问:“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什么?”   汀向阳那双细白消瘦的手死死按在胸前,全身痉挛战栗,整个人瘦瘦小小地蜷缩在病床角落,脸色白得比医院的墙还要苍弱无声。   缺氧以及注射药物的副作用渐渐显露,汀向阳仰着头急促呼吸,隔壁奶奶慌慌张张地按床旁铃呼叫护士,汀野即将踏入病房的脚僵在原地,还没来得及反应,护士便率先从他身边掠过。   冰冷的风贯穿走廊,渗透进血液里,头顶的白炽灯将周围一切照得褪色暗淡,汀向阳每一个挣扎的动作、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像一把利剑,狠狠刺进血肉之躯。   “那天下了点小雨,我站在医院走廊里一直呆到她睡着后才离开。”   汀野苦笑:“那个时候我才反应过来,这个病远没有用眼睛看到的那样简单,只要我在病房,阳阳就总是舍不得让我瞧见这些,所以她学会了忍耐。”   “我送她去医院是治病的,不是来磨炼谁的忍耐度更厉害的,既然如此我干嘛要去。”   谢书荣怎么也没想到还有这层深意在里面,沉默着道歉:“对不起。”   “又不是什么大事,不用道歉。”汀野真心提醒:“你跟她混熟后最好也少去医院。”   谢书荣:“她知道这件事吗?”   汀野:“不知道。”   “那我得去看她。”谢书荣声音放轻,说:“你这种情况放在小姑娘眼里就是无故疏离,你不怕她心里负担更大吗?”   幽幽屏幕印亮眼底,汀野盯着电脑里那个尚未成型的建模废墟陷入沉默,隔音不算好的墙面外隐约传来几声震耳欲聋的音乐节奏。   谢书荣了然,抬头时目光再次落在角落里的书架上,自然而然地跳过话题:“你什么时候开始学的美术?”   “不记得了。”汀野思索两秒,估算道:“应该是小学二三年级的时候吧。”   谢书荣点点头:“那你现在还会画吗?”   这是个显而易见的问题,房间就这么大,能塞下的东西一目了然,汀野屋内并没有放置哪怕半盒染料,更多的是些零食跟电子设备。   但汀野还是认真回答:“没有。”   末了又补充道:“已经很久用纸笔画过了,但角色设计时我会在软件里画原型。”   沉重的话题被两句简单的问话给跳了过去,一时间无人开口,不知过了多久,汀野忽然问:“那你呢?”   谢书荣:“我什么?”   汀野扭头,借着昏暗光线想要看清谢书荣的脸:“我之前只觉得理论跟实践应该分开,理论好不一定实践也厉害,但你既然都会,为什么从来都没有谈赢过一次合作呢?”   谢书荣眼眸很亮,反倒显得眼尾处的花瓣印记暗淡几分,只见他神情自然,并没有被问到不可告人的隐私而生气。   两人无声对视,就在汀野反省自己是不是多嘴了时,谢书荣轻声反问:“你觉得是为什么?”   “我觉得?”汀野嗯了半天,没想出来:“钱多闲的?”   谢书荣被逗笑了,摇头:“不是,单纯不喜欢而已。”   “不喜欢那你怎么大一下半年暑假就去实习?”   “你倒是把我查得明明白白。”谢书荣不由失笑。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以因为讨厌,就故意把一个上百万的合同当儿戏般胡闹,但汀野已经在谢书荣这里学会了适可而止,登时就闭嘴了:“哦。”   刘教授这几天一直没有停止发布任务,汀野的私人邮箱因为对面生气而单方面删除微聊后被无数稿件占据,原本只用来接收学习的账号已经成为了刘教授打压人的道具。   不知是故意气人还是其他什么变态心理,总之刘教授刻意叮嘱尔雅工作室的其他成员,除了那位刚买来代替汀野位置的新人黄黎外,都不准对接他手上的建模工作。   也就是说,汀野交建模还得主动去加那位新人选手,并且得经过他的审核之后才能过关。   这无疑不是一种低贱的侮辱手段,最离谱的是,新人黄黎居然一句话都不说,用自身行动默默支持这种行为,并且任劳任怨地去审核这么多垃圾建模。   汀野加上微聊之后也只发建模成品,能少发半句就绝对不会多打一个字。   一开始发过去的所有作品都会被黄黎驳回,对面甚至连驳回的理由都懒得编,特高冷地发一句:重做。   汀野没跟人置气,内心十分清楚自己发过去的作品质量确实难以下咽,别说新人了,连谢书荣这种非专业的纯路人都能看出来成绩很差。   于是汀野又敷衍地重新做了一遍,好在黄黎没有那么针对一位流放荒原的老前辈,重做后都会接收,只是在之后的每一次里,对方都会雷打不动地发一句:重做。   然后在汀野自觉第一遍比第二遍要稍微好一点的认知里,眼睁睁看着黄黎收下了更改过的第二遍,自此,汀野确定了一件事。   这位新来的继承人选手,从来没有点开过汀野发来的任何一个作品,不断要求重做只是因为刘教授为了折磨他而吩咐的手段罢了。   想明白后,汀野就干脆一次性做两遍分两次发,黄黎连重做这两个字都可以省了。   手段是卑微了些,但效果确实不错。   至少从汀野目前的精神状态来看,刘教授无疑是成功的。   浓重的黑眼圈挂在下眼睑,接连熬到凌晨的脑子连看屏幕都有些模糊不清,汀野有时候得眨好几下眼才能反应过来。   思维越发缓慢沉重,做出的东西也就更加难看,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汀野通常会吃零食来增强注意力,以至于这段时间药箱里的药空了不少。   谢书荣安静地坐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把桌子上的零食都移到了自己手边,眼睁睁看着这人困得上下点头了也不肯放弃电脑。   “睡觉去。”谢书荣叹了口气,自作主张地没收了他的电脑设备。   明天就是新一批建模上交的日子,汀野手里还有一个没开始,虽然知道交完后他会收到更多的任务,但他还是不想动。   谢书荣站起身,眉眼里闪过几分犹豫,可看着汀野苍冷困倦的面容,仿若下一秒就会因为缺觉而昏死过去。   于是谢书荣果断改变了主意,俯下身不容拒绝地将人打横抱了起来,汀野瞪大了犯困的双眼,条件反射搂住了对方的脖颈。   “干什么?”汀野感到不可思议:“这可是我家。”   谢书荣仿若未闻,只是说:“快三点了。”   “你困了你就睡啊,我也没拦着你是吧?”   谢书荣动作轻柔地将人放在床沿,续而又弯下腰,亲自伸手替人脱鞋,汀野大惊,连忙去抢:“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还未碰上鞋子的手被另一双修长洁白的手给按住,汀野是万不敢让大少爷这样伺候自己,他三下五除二地甩了鞋,等反应过来后,谢书荣已经关灯上床了。   “不对啊,我建模都没……”汀野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   谢书荣问:“交不上稿子会怎么样?”   汀野:“会罚钱。”   “罚多少?”谢书荣少见地出现了几分不耐烦,没等人回答便自顾自地:“我转你十万,就当是请你睡觉的赔偿行吗?” 第32章 “你好香啊”   十万。   短短两个字直击灵魂,贫穷让人瞳孔扩大,这笔钱但凡放在汀向阳身上都够交好几个月的住院费了,当然离手术费还是差很多。   但重点显然不是这个,汀野震惊地看向他,结结巴巴道:“睡……睡一觉?”   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令人误会呢。   谢书荣都准备拿手机转账了,闻言哑然失笑:“阿野脑子里一天天地都在想些什么?”   汀野:“……”   “当然是纯睡觉。”谢书荣无辜的双眼染上几分热烈,他话音猛地一转:“不过阿野要是想跟我发生点什么……”   “不想,谢谢。”汀野慌忙打断,身体灵巧地宛如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滑溜溜钻进被窝里,只露出半个脑袋。   黑暗中,他清晰地听见某个人低声笑了一下,音调略沉,随后身侧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谢书荣十分坦然且一点不避讳地躺在一旁。   汀野半张脸都躲在被子里,心跳如雷,万幸周围没灯,不然肯定能窥见他耳垂连同脖颈处的大片皮肤都红得滴血。   紧绷的精神在接触到枕头的一瞬间骤然放松,短期内因睡眠严重不足而导致大脑在几分钟内变得混沌模糊。   很快汀野就浑身放松,眼看着就要睡死过去时,一团温热气息安静地从另一侧靠了过来,谢书荣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捂人口鼻的被子轻拉下来。   而后又轻柔地拽住了汀野的手,带着他摸上了自己的睡衣,冰冷掌心触到滚烫热意,汀野闭着眼没拒绝。   空气中隐约有颁奖典礼那天闻到过的花香味,如雨后破土而出,柔软舒适。   汀野忽然想起自己刚才搂人脖子的时候,被冻了一整晚的手就是在那一刻露出了马脚,谢书荣什么都知道,他不动声色,内敛又温柔。   汀野无声勾起唇角,心里十分清楚他们眼下的状态已有超出友谊的征兆,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决然地把手抽出来并且严肃要求谢书荣滚出去自己解决今晚睡觉问题。   然而明白归明白,脑子里却糊成豆浆,汀野沉默半晌,非但没把手抽出来,反而还主动地把另一只手塞过去。   难以抵挡的睡意如同潮水般铺天盖地地涌来。   “你好香啊。”汀野糊里糊涂地小声嘀咕,睡觉指挥中枢在跟他那张暧昧不明的嘴作斗争,但很显然大脑没能拉住他。   汀野接着云雾迷离:“你也跟女孩们一样喜欢喷香水吗?”   谢书荣呼吸猛地一滞,他本意只想试探,甚至都做好了立刻滚出去受死的准备,谁成想今夜收获颇多。   极致的忍耐让他血液逆流,惊喜之余还有点忐忑不安。   这大约是谢书荣目前做过的最为正确的选择。   “那你喜欢闻女孩们的香水吗?”   谢书荣浑身紧绷,压着因为兴奋而颤抖的嗓音低声问,黑暗中他控制不住地又朝汀野靠了过去,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被拉近。   近到只需要微微低头就能亲到对方笔挺的鼻梁,炽热呼吸抵在心口,汀野只觉手心下的心脏跳得又重又快,好像下一秒就会从胸腔里跳出来。   “是白莲花的花香吗?”汀野的声音已经很模糊了,若不是靠得近,否则很难听清他在说什么。   “不是。”谢书荣紧盯着他,眼底眸光在黑暗中格外清亮,语调被放得很轻,带着一点控制得当的柔软:“是干枯玫瑰。”   房间陷入了长时间的安静,谢书荣等了好一会都没等到他开口说话。   延绵均匀的呼吸声隐匿在狭小的怀抱里,汀野终于扛不住困意,歪头睡着了。   谢书荣紧捏着他的手没敢动,胸腔里那颗滚烫的心脏砰砰直跳,急躁得像是要爬出来亲自证明些什么,又或者需要感受到某种与之相同的炽热才肯得以平息。   直到楼下酒吧打烊,弯月划过天穹,谢书荣这才敢稍微暴露出一丝被自己刻意压制住的本性,他颤栗着亲吻上了汀野的鼻尖,两人呼出的气息交错消融。   谢书荣就像个窥伺珍宝的小孩,终于在某个夜晚尝到了糖果的甜味,不仅满口余香还刻骨铭心。   “阿野,晚安。”   谢书荣没敢太放肆,舔上一口便立马收手,又赶在第二天汀野睡醒之前穿好衣服逃离有可能会被问罪的现场,离开前他还把桌上的垃圾收拾带走。   楼下寂静无声,大门紧锁,窗外阳光明媚,墙壁上挂着的时钟正好指向十点整。   酒吧前台边还摆着几朵纯正、天真、美丽漂亮的莲花,那是藩何昨天在隔壁小巷里订购的,看上去还算新鲜亮丽。   谢书荣开门的手一顿,思索片刻后从里面挑了朵最大的出来,还狠心地朝自己脖子上掐了好几下才算满意。   酒吧后门,贾小五边扣电话边换另一只没蹲麻的脚站立。   只听咔哒一声门响,伴随着电话里女机器人毫无感情起伏的官方回答“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中,与谢书荣来了个眼对眼。   氛围莫名凝固。   贾小五瞪着眼,挂断电话质问:“你怎么在这?”   谢书荣神情坦然,大方地晃了晃手里的白莲花,说:“我来拿我的礼物。”   贾小五当然知道汀野搞这个买一送一的鬼活动,但重点显然不是这个,他伸手拦住对方,怀疑道:“我他妈是问你怎么会出现在里面,这个点酒吧不待客吧?”   谢书荣看了他一眼,露了个极其标准的商业假笑,语焉不详地提醒:“你还是晚点再打电话吧。”   “?”贾小五:“为什么?”   谢书荣尾音上扬,融进一点不易察觉的算计:“因为他在睡觉,手机开了静音并且丢在了沙发上。”   贾小五愣然:“……”   贾小五震惊:“?”   谢书荣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笑意嫣然,跟手上的莲花相得益彰,谢书荣慢慢踱步出了巷子,又在对面养生酒馆门口停住,修长指尖从裤袋深处摸索着勾出一小片银白钥匙。   贾小五发散的思维这才猛地收住,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惊恐:“我靠,你怎么知道?”   “你们昨晚不会……”贾小五越想眼睛瞪着越大,不可置信让他的大脑宕机,憋半天都没往下憋出半个字。   谢书荣不再搭理他,自顾自开门进了养生酒馆,又是咔哒一声,门毫不留情地关了。   “……”贾小五呆愣半晌,反应过来后立马疾风骤雨地打电话,势必要问个明白:“这怎么可能啊,绝对不可能……”   然而这一连串急促铃声终究是无法传递到正主身上,谢书荣站在二楼落地窗前,身边被厚重窗帘遮住的书桌上摆放着一个古玩花瓶,竞拍高价得来的古董正被他往里插了朵盛开得放的莲花。   窗户对面就是汀野的卧室,从不拉帘子甚至都没装窗帘的房间毫无隐私地敞着,谢书荣离开前是什么样,现在就还是什么样。   由于离得太远,并不能像昨晚一样看清他的眉眼,只能瞧见微微隆起的被子。   谢书荣温情地注视片刻,续而弯腰将古董花瓶搁置在敞开的落地窗前,花朵根茎随着动作左右一晃,悄无声息地磕在瓷器壁上。   下午两点整,汀野醒了。   他闭眼翻身,抬手揉了揉眼睛,这大概是熬夜通宵以来睡得最舒服的一次,以至于汀野从被窝里爬起来时,还恍惚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陈女士身边。   当阳光填满卧室,白天取代黑暗,现实打破梦境,汀野才渐渐地从慵懒放松的情绪里抽离。   起床时他发现自己把谢书荣昨晚睡过的位置给霸占了,而此刻整个房内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对方留下的身影。   此外还得格外感谢大脑,关于昨晚他困得神志不清后的所有细节都被强行保留完整,什么暖手、花香等等,只要主人愿意,大脑就能把具体内容当杂技一样耍出朵花来。   当然,就算主人不那么愿意也挡不住大脑兢兢业业地自动播放。   “……”汀野站在房间中央,千言万语都无法脱口而出,他眼神复杂,半晌没动。   不知道是因为谢书荣在离开前特意喷过香水,还是因为出于某种奇怪的心理作用,汀野总觉得他房间里的干枯玫瑰味越发浓烈。   完全想不到堂堂一朵纯洁无瑕的白莲花,内里居然是一束被层层包裹、精心藏匿的枯败玫瑰。   然而这份奇怪的氛围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除了他们俩居然可以如此暧昧外,汀野还想起了另一件糟心事。   他建模任务没做完。   翻找、充电、开机一气呵成,汀野边刷牙边看手机,忽略掉贾小五疯狗般乱扣来的电话、学习委员尽心尽责的作业提醒,以及银行卡莫名发来的收款信息外。   在万千红色小点中,汀野精致地点开了新人选手黄黎的聊天框。   续两人在【作品】跟【重做】之间反复折磨后。黄黎终于可以额外发一句:交货。   汀野十分怀疑自己这位替身朋友有那什么高冷综合征,惜字如金被他玩得明明白白,简直比辅导员还要更胜一筹。   介于黄黎根本不看作品一眼的精神态度,汀野决定尝试一下能不能胡乱混过去。   反正这人连文件都不会点进去看,少两份又能怎么样。   然而现实总归是要与愿望作对的,它就像电视剧里无论怎么样都会存在的最强反派,打不死的垃圾小强,时不时跳出来抛颗手榴弹、发射器等等的小丑。   黄黎近乎漠然地公事公办:“少了。”   “……”   野风也向阳:“没了。”   汀野有点期待这位替身使者除了发“重做”、“交货”、“少了”这两个字外,还会发什么内容。   然而他在屏幕这边等了好半晌,都没收到对面的任何文字。   大概是秉公执法去了,又或者懒得通知,汀野觉得没意思,退出聊天框后才有时间查看其他东西。   贾小五肯定又是打电话来骂他为什么还不接受段江的好意,可以直接忽略不计,汀野在一众垃圾堆里挑挑拣拣,最后只剩下那条收款提醒值得关注。   汀野点进银行APP,在入账明细里看到了一个对于现阶段年龄来说格外震撼的数字。   十万。   入账整整十万。   一分不少。   与此同时,沉寂许久的黄黎发来一条信息,还是两个字。   “扣费。” 第33章 你还亲了他!   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先震惊谢书荣居然真的给他打了这十万块,还是该感概替身使者再创辉煌,以二字言彻底打败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   汀野盯着屏幕,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银行卡末尾那一连串零,有那么几秒他特别想截个图甩给那sb教授看看,告诉他什么叫做真正的资本。   不过理智还是战胜了冲动,汀野给谢书拨了个电话过去。   今天是星期四,按照往常来算,谢书荣应该原地消失,只有周末才会现身。   像昨晚的情况真是少之又少。   电话隔了许久才被接起,谢书荣压低声音,背景里有轻轻关门的响动:“怎么了,阿野。”   汀野略显疑惑:“你在干嘛?”   听筒内传来两声浅笑,由于贴得太近,就像是对方附在耳朵窝里发出来的,汀野不动声色地把手机拉远。   “在谈合同。”谢书荣顿了顿,又问:“昨晚睡得好吗?”   汀野:“……”   这不提还好,一提汀野就想起自己这通电话是干什么的。   “那些钱是你打我卡上的?”汀野皱眉,立马道:“我现在退回去。”   谢书荣站在餐厅走廊上,闻言毫不意外,拿出早就想好的说辞:“别退,这张卡刚被我爸没收。”   “……”汀野不信这种蹩脚的理由。   谢书荣也知道很难忽悠,末了补充道:“我在如意来餐厅谈合作。”   “啊?”   像在印证这句话似的,电话那头传来一声低唤:“荣,爸爸叫你进去。”   “跟谁打电话呢?”谢雨桐音色偏软,却又比普通小姑娘要严肃,汀野听见高跟鞋哒哒的动静,由远及近。   谢书荣大概是把手机听筒遮住了,压低声音应付了句什么。   “哦,那你快进去吧。”谢雨桐叮嘱:“乖一点,别再惹爸爸生气了,等会结束后他要是再打你,我可保不准你能全身而退。”   “知道了。”   “我去上个厕所。”谢雨桐拍拍他肩,想起什么似的伸手问:“口红给我。”   接下来是一阵衣服窸窣声,以及高跟鞋重新走远的声音,谢书荣这才松开话筒,压低音量嘀咕:“还有什么事吗?阿野。”   “……”虽然汀野很想把这烫手的钱还回去,但显然目前的情况不太合适,最后只轻叹道:“没事,你去忙吧。”   “好。”   通话结束。   窗外天光偏移,阳光从厚重云层划过,侵入房间内与之相对十几米外的落地窗,如第一次发现它的那个夜晚一样,灰白色窗帘半拉半敞。   敞开的那半可以隐约窥见屋内陈设,一些简单的沙发跟衣柜,除此之外并没有多少生活气息,干净地一尘不染。   紧接着汀野目光一顿,只见敞开的落地窗角落里,有一个看上去非常年深岁久的古董花瓶。   里面插了朵洁净无瑕的白莲花。   绿色根茎轻轻倚在青花瓷壁上,极尽绽放的雪白身姿柔情卓态,像某个隐晦不清却又异常明显的暧昧线条,顺着裂口延绵不绝。   “……”汀野微微眯起眼,迷糊地想这朵白莲怎么那么眼熟,跟藩何昨天新买回来的那一批有相似之处。   但还没想清楚,手机就又滴滴地响了起来。   邮箱提示音一刻不停,犹如地狱恶魔般狂风袭至,汀野回过神来,都不用低头去看,他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某垃圾教授又开始发布他那些自以为能打击人自信心的手段。   可能是这次少交了两份,让对方觉得终于达到了汀野的极限,于是开始往上加筹码,断定他一定会跟曾经扛不住压力的无数学生一样,灰头土脸地爬回来低头认错,再乖乖听话。   汀野垂下眼,冷冰冰地盯着邮箱APP图标,半晌才若无其事地关掉通知,然后极尽放松地伸了个懒腰。   这一次深眠把前面熬的几次大夜都给补好了,汀野现在精神饱满,神清气爽,难得有这么舒适的时候,就应该胡吃海喝。   至于某些垃圾信息……   汀野换了件日常风格的衣服,给自己泡了杯热牛奶,边哼哼唧唧边下楼。   垃圾什么的,先死一边去。   汀野刚走到一楼,还没开始享受他的下午茶,就被一张浑浑噩噩、看着像是在闹饥荒的可怖鬼脸给吓了一大跳。   贾小五满脸幽怨地站在酒吧还未开门的玻璃上,皮肤紧贴着门,正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汀野这才想起手机里那连环夺命的未接电话,迅猛如他,反应过来后汀野尴尬地哈哈两声,打开大门客气迎接:“兄弟你怎么来了?”   “你看你,来了也不知道给我打个电话,一个人站在那怪瘆人的。”汀野大手一挥,就要伸手揽人,被贾小五饱含怒意的眼神给打了回去。   他怒不可遏:“你他妈真该死啊!”   汀野干咳两声:“……也没那么严重吧。”   “有!”贾小五骤地拔高了好几个音量,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后半句话:“我问你,你跟对面白莲花是什么关系?”   “?”汀野在心里都编好了‘千刀杀的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的原因,甚至还准备好了就建模这事来跟他掰扯‘我为什么还没联系段江’的理由。   搞半天就问了句这?   满腹草稿无用武之地,汀野莫名其妙:“干什么,就普通朋友啊。”   贾小五冷哼:“普通朋友?”   “苍天可见!”   “那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普通朋友可以神清气朗地从你店里走出来?还是后门!”   汀野心里一咯噔,张了张嘴:“这……大家都是开店赚钱的老板,我们聚一起聊聊商业很正常。”   贾小五:“他说你还在睡觉。”   汀野面不改色:“聊累了呗。”   贾小五不依不饶:“他还说你的手机放在沙发上,叫我晚点再打。”   汀野强装镇定:“谈商业可以不用手机。”   贾小五快疯了:“你还送了他一朵白莲花,最重要是——你、还、亲、了、他!”   “朋友之间不用客气,区区一个……啊?等会?什么东西?”汀野差点咬到自己舌头,面色大惊,极力为自己辩解:“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   “戳到肺管子了吧?”贾小五撸起袖子,把脑袋歪过去,指着自己的脸颊愤恨道:“来,请我临城最要好的朋友往这里亲。”   汀野:“……”   “朋友之间不用客气,你随便亲。”   “……”汀野忍无可忍,抬手将他的头推开,满脸问号:“是,早上没接你电话是我的错,但我错不至死吧?让你这么造谣我?”   贾小五像听到了什么笑话般,二话不说就把手机掏了出来,指尖在屏幕上哐哐滑,反手怼到他面前:“你自己看。”   汀野抱着怀疑的态度敷衍一扫,那明显是一张躲在角落里被人偷拍的照片。   照片里,谢书荣正迈步从‘醉生梦死’的酒吧后门出来,身宽腿长面容白暂,手心里还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束洁白清秀的莲花。   许是觉得香艳,谢书荣微微低头,鼻尖轻轻蹭过花瓣边缘,细看之下他似乎是带着笑的,光从外表看确实很符合神清气爽这个形容词。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穿着昨晚从汀野柜子里借来的浅灰色睡衣,领口开得比较大,在肤色与白莲花的衬托下,谢书荣敞开的脖颈处暧昧痕迹异常明显。   汀野震惊得下巴砸地。   “你以为这就完了?”贾小五冷笑,手指灵巧一滑,那感觉就像是在看一部默剧,抓拍的照片从谢书荣如何走出后门,到光明正大地拿出钥匙进入对面酒吧。   每一个动作都拍得清晰、准确、无误。   汀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刚睡醒的大脑难得宕机。   “我给你念一下群里的发言。”贾小五重重地咳嗽两声,声情并茂且附带了一点自己的不满情绪:“啊!姐妹们!”   “看我发现了什么宝贝,我就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吧,瞧瞧白莲花这腿!这腰!”   贾小五单手握拳抵在嘴边:“偶买噶,等等!”   “炫酷民族风发了一张编辑过的图片,他重点把白莲花脖子上的吻痕给圈了出来并打字留言,我娇嫩温柔的小白莲这是怎么了?”   贾小五顿了顿,脸色更臭了:“这是哪个混蛋玩意亲的。”   “穿着睡衣,拿着隔壁搞活动送的白莲花,吻痕,姐妹们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   贾小五啪地一声把手机扣在前台上,不忍直视地念出后面的话:“那个自以为装得很茶的绿茶把我家白月光拐上了床。”   贾小五两双眼睛死死盯着汀野,质问:“是这样吗?装得很茶的绿茶?”   “……”   忽然有一种被媒婆狠狠拖入无人村拉去当本年度最佳新娘子的背刺感,以及黄河的水其实并不黄,甚至比兜还要干净的无力感。   “不不不……”汀野疯狂摆手摇头:“造谣!这是污蔑,我根本没碰他。”   “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白莲花昨天晚上睡你屋?”   “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我……”汀野话音猛地顿住,突然抓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关键点,他问:“谢书荣从我屋出去后直接回了养生酒馆?”   贾小五:“是啊,怎么了?”   汀野不信邪,放下手里的牛奶硬是要再看一遍照片,幽幽荧光印在眼底,将他心底里‘奶奶个腿,我被骗了’的强烈怒火放大到了极限。   汀野死死盯着某张照片,非常确定以及肯定的发现,谢书荣那把钥匙是直接从睡衣裤带里掏出来的。   昨夜,漆黑昏暗的路灯下,谢书荣清澈温和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耳边。   他说:“没有钥匙。”   汀野闭上眼,好几次深呼吸都差点没喘上气:“我被骗了。”   贾小五终于收敛了气性,神情里流露出一种名叫‘果然如此’、‘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你始终还是我认识的那位小绿茶学弟’的情绪出来。   “但是。”汀野话音一转:“以谢书荣的为人,我不相信他会骗我。”   “我会去找他问清楚,然后澄清这件事。”   贾小五刚缓和下来的脸,登时变得五彩缤纷,就差没伸手狠掐人中。   他略显崩溃道:“藩老弟有句话说得对,那该死的白莲花就是个祸害。”   作者有话说:   元宵节快乐! 第34章 约个饭   生活如往常般那样继续,汀野喝完牛奶后,又点了一份牛油拌饭,接着把囤积在柜子里的零食扯出来消化。   续而又在是否继续心情不好与干脆暴饮暴食之间来回犹豫,汀野纠结了十几分钟,最后还是决定拆了包装放在手边,不爽了就摸一点。   自黄黎替身发完扣费二字后,中间间隔了大概四十多分钟,对面难得再次主动发了条信息过来。   好消息是,这次的内容终于不再是短短两个字,信息长得宛如小作文,而且还是能上下滑动好几下的那种。   坏消息是,这段话是合并转发的聊天记录。   黄黎:【HL与刘恒的聊天记录】   汀野:“……”   刘教授的警告小作文占据了整块屏幕,大意是叫黄黎把自己的不满转告给汀野,里面还有几句很不好听的内容,至少不能当面对着汀野本人讲。   用正常人的语言翻译就是:“他那酒吧值几个钱,一晚上都抵不过接一个大公司的建模单子,做成这个垃圾样也敢拿出来交代。”   当然还有其他的一些“你就应该多打回去几次让他重做”、“我允许你私底下刁难他,放心我绝对保你”等等的隐晦暗示。   估计连刘恒教授自己都想不到,他千挑万选出来的首席建模替身,居然直接把聊天记录给完完整整地甩出来,半点加工修饰都没有。   汀野也想不到这位替身如此迅猛,在手机里翻半天扣出对鼓掌小手,然后一本正经地问:“你自己有认真看过刘教授发的这段话吗?”   替身不知道在忙什么,姗姗来迟,依旧是熟悉的二字言:“没有。”   汀野非常佩服地再次发了一堆鼓掌小手过去。   懂了,都是废话可以不用看。   汀野有样学样果断退出,心中感叹这届学弟真是越发嚣张厉害,祖国有如此栋梁,将来必定能立于世界之巅。   但转念一想,汀野觉得有必要提点一下这位国之栋梁,于是真心实意地敲字。   野风也向阳:哥们,身为学长我实在是不忍看到天才被野猪所欺骗。   野风也向阳:就这么跟你说吧,刘恒就是个奸商,根本不配当教授,你能跑就赶紧跑吧,千万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给迷惑了。   发完后还认真检查了一遍,汀野满意点头,自我感觉良好。   对面回了六个点。   “……”   也对,毕竟还年轻,不听劝也正常。   汀野如此安慰自己,转头收拾起邮箱里那些新任务。   至于那个该死的白莲花,汀野决定晚上再去找人麻烦。   主要是,白天也找不到他人。   唯一糟糕的地方在于,谣言传播的速度比找到谢书荣澄清的速度要快得多。   短短一下午,群里那十几张偷拍照片就传遍了整个小巷,藩何前脚刚到酒吧,后脚就被人给围了。   “哎藩哥,问你个事,听说你老板把白莲花给上了?”   藩何莫名其妙:“什么玩意。”   “你不会还不知道吧,就昨晚白莲花穿着你老板的睡衣从后门出来,手里还拿着定情信物呢。”   “什么跟什么啊。”藩何皱着眉,边拨开围堵人群边进门准备开业工作。   “我是说真的,平时呢大家只知道他给钱就当人对象,也不忌讳顾客是男是女,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不过我……”   “不是,你等会。”藩何打断他,发现一个很明显的漏洞,质问:“你们是怎么知道我野哥的睡衣长什么样?”   凑热闹的人顿时哑然,摸着额角互相对视,却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这个……总有人知道的吧。”   “是啊,不然拍照的那位怎么那么笃定,而且白莲花确实是从酒吧后门出来的。”   藩何面无表情地拆穿他们:“汀野从不穿睡衣出门,就连我都不知道他睡衣是什么色的。”   人群支支吾吾,眼神复杂,却总有那么几个毫无根由地坚持己见:“……不管怎么样,他们两个人就是不太对。”   藩何:“……”   你们是真贱呐。   藩何虽然表面上毫不动摇,但内心深处却泛起阵阵好奇,毕竟他是亲眼见识过自家老板如何向对面白莲花妥协的模样。   门口买一送一的广告贴暂且不说,就凭那天迎新晚会上的火锅票,以及贾小五口中的那张茶艺比赛第一号品尝卡,藩何怎么也得打听打听。   等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汀野躲在房间里简单解决掉晚饭后,想趁着酒吧闹腾的背景音乐与杂乱无序的疯狂,悄咪咪去对面找人。   汀野探出头,侧耳倾听。   很好,楼下一切正常。   汀野无声走下楼梯,弯腰驼背准备冲出后门,打定主意不给舞池里那些八卦狗们一丁点拦截机会。   可惜他还是低估了这些吃瓜群众,当汀野刚踏上一楼的地板时,原本如雷贯耳的DJ音乐骤地被人按下暂停,舞池中央的男女们纷纷停下动作,无数双探究地视线齐刷刷看了过来。   整个酒吧安静得落针可闻,仿佛世界都在此刻停止了旋转。   汀野身体僵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吧台边还在打情骂俏的藩何正嘟着嘴,距离不过一寸就能亲上胡椒脸颊,却被骤然安静下来的环境所打断,表情变得有些幽怨。   “这不是……”胡椒抬起脚,高跟鞋在地上踩出哒哒声响,她自然而的成为了打探情报的首领人物。   然而汀野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他反应迅速,在对方把完整内容说出来之前拔腿就跑:“那什么,你们玩,我还有事。”   哒哒的声音没有追出来,酒吧里所有人都没有动作,只是看着人从眼皮子底下溜走。   胡椒耸耸肩,转身把正门推开,招呼着:“好戏来了。”   “你们这么招惹我兄弟不太合适吧?”藩何说。   胡椒漫不经心地在他嘴角上亲了口。   藩何顿时心花怒放:“我没有兄弟。”   等了没两分钟,汀野就从后门钻了出来,并且按照大伙的期待,转向了对面酒吧。   胡椒两手一摊,摆出一副‘看吧,我说什么来着’的样子,让身后的吃瓜群众们狠狠欣赏到了精髓。   “他还真的去对面睡啊。”   另一人接话:“不懂,可能这就是情侣之间的某种乐趣吧。”   藩何凑到胡椒耳朵边,特别殷勤地揉捏肩膀,小声问:“咱们什么时候也乐趣乐趣?”   胡椒没什么温度地瞥了他一眼。   藩何立马做了个封口的动作:“不乐不乐,我们不跟风。”   没两秒他又问:“那……谅我没?我真不是故意把袖扣弄丢的,你知道的,我有多宝贵你送我的东西,这个确实是意外。”   胡椒低头看手机,没搭理他,幽幽屏幕上闪过一个红色的转账记录,她用做了美甲的指尖敲字回复。   是椒不是娇:搞定。   是椒不是娇:我保证,过了今晚就算是你本人站在学校升旗仪式上通读澄清稿,这盆脏水都洗不干净。   XSR:【点赞表情包】   藩何越凑越近,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奇怪道:“哎,那个是不是……”   胡椒把手机息屏。   藩何皱眉:“我好像看到白莲花的微聊头像了。”   胡椒面不改色:“你看错了。”   藩何:“可是……”   胡椒:“那是你爸。”   藩何老实了:“哦,岳父啊。”   汀野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卖得一干二净,还想着快点把谢书荣揪出来解决这破事,谁成想他都到养生酒馆门口了,却只看到一块孤零零的告示牌。   尊敬的顾客朋友们:   由于本店缺少经理而无法正常运营,特告知暂停营业,如有不便请谅解。   或者去对面酒吧消费也是可以的。   末尾还用口红画了个大大的笑脸,看得汀野差点没当场手撕了它。   大少爷不愧是大少爷,想开门就开门,想跑路就跑路。   汀野两眼一黑,摸出手机准备打电话,在即将按下拨号键时,又想起上次谢书荣偷偷避开父亲跟客户,不得不压低声音说话的样子。   万一他在接客户怎么办?   万一他失败了还中途溜出来接电话,父亲会不会像谢雨桐说的那样,把人狠狠揍一顿?   思索再三,汀野最后还是退出了拨号,点进某莲花头像,编辑内容发送。   野风也向阳:你关店了?   XSR:对啊。   “……”按照这人秒回的态度,绝对不在谈合同。   野风也向阳:你银行卡发给我。   野风也向阳:别告诉我你爸是某银行高层。   XSR:那到没有。   XSR:但我小叔是。   汀野:“……”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谢书荣迟早会把重要内容搅黄不可。   野风也向阳: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两约个饭。   此时,远在清阳萍某一处郊区古宅中,谢书荣正翘着二郎腿悠然喝茶,春风祥玉的青花釉里红茶杯端端正正地摆在面前。   薄薄的水气蒸腾而起,模糊了谢书荣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聊天框里最后一句话的内容被他反复阅读、触碰,而后像是在承接世间最为宝贵的财富般,他极其认真地打下了一个好字。   汀野做决定一向都非常迅速,不过几分钟便发来了具体的时间与地点。   谢书荣侧头看了眼墙壁上挂着的日历,在心底默默细数,小声嘀咕:“后天是二十八啊……” 第35章 就这么想见我?   谢书荣刚准备提出建议,消息还没来得及发送,便听见古宅那扇沉重的木质门被人从外推开,谢雨桐边脱外套边往这边走,毛绒拖鞋在瓷砖地上踏出闷响。   她脸色不太好,一过来就甩手将外套重重砸进沙发,微卷的黑发随着动作轻晃,谢雨桐俯身拿茶杯,倒水时停了一下,抱怨道:“这么烫?”   谢书荣无奈起身给她添白凉水。   等人连灌两杯下火后,谢雨桐才坐下说正事:“你爸刚问我家庭卡里怎么突然少了十万。”   谢书荣坦然承认:“我用掉了。”   “当然是你用的,家里面没人会用这种小数目过家家。”谢雨桐抱着胸训斥:“上一次背着我跟爸爸去那种犄角旮旯里开低级酒吧,就让你生出了能调动几十万的款而感到得意是吗?”   谢书荣没说话,只是端起茶杯喝了口香茶。   谢雨桐质问:“你这次又拿去干什么了?别告诉我你那破酒吧还亏了钱,我查过了,对方是张私人卡号。”   谢书荣面不改色道:“投资。”   “什么?投资?”谢雨桐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怎么,家里给你这么多可供投资的百万项目你不做,你跑去做这种小十万的买卖?”   谢书荣没反驳,脑海里想起那天晚上汀野睡在自己身侧,凑得是那样亲近自然,像小孩似的喃喃,如果花十万就能体验到这种灵魂颤动的生活,倒也不亏。   谢书荣不着痕迹地笑了笑:“我会赚回来的。”   “谁管你赚不赚。”谢雨桐沉默片刻,又抬着下巴叮嘱:“喂,我跟爸爸说那十万是我拿去做美甲了。”   说着她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张新卡,十分嫌弃地扔在桌子上:“下次别用家庭卡了,我一点也不想帮你背黑锅。”   黑色硬质卡片贴在檀木桌上,谢书荣垂目而视,长而密的睫毛遮住眼底犹豫,思索片刻后他倾身捡起:“感谢扶贫。”   谢雨桐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既然收了我的钱就帮我做事,上次谈的那个陈总,不知道他什么毛病,一直没聊下来,我几次想要放弃,毕竟我们不缺这单生意,但他总能在临界点撒点诱惑继续兜圈子。”   谢书荣只需一听,便都清楚了。   是陈子浩,如意来餐馆,那天晚上还碰上了汀野。   “晚点我让助理发你文件,你把他搞定了。”谢雨桐深知她弟弟的德行,非常严厉地提醒:“别给我瞎装,这事不会传到爸那,你随便谈。”   谢书荣没拒绝,或者说他从上大学以来就不会拒绝家里人给他的任何工作,不管是父亲要求还是姐姐叮嘱。   谢雨桐把该说的该训的都讲完了,她站起来准备回房间,走到楼梯口时不知想起什么,又说:“对了,三十一号别忘了把行程都取消,你知道的,父亲要是在那天生气我们俩都得完蛋。”   “嗯。”谢书荣低头把刚才没来得及发出去的内容给发了出去。   XSR:吃饭时间改一下,二十八号我有事,改成三十一号晚八点。   “三十一号……”汀野已经回到了房间,对于楼下那些‘你怎么回来了,白莲花不给你睡了吗?’、‘你不要害羞,直接进去找他,我们什么也没看见’、‘他居然还专门找理由关店方便你来睡!’等等胡言乱语,汀野已经解释不过来了,一张嘴实在是难敌恶意。   不过三十一号太晚了,这谣言连一天都没挺过去就成了这逼样,汀野根本不敢想如果到了月底,自己的酒吧还能不能正常营业。   虽然他觉得很奇怪,明明平日里跟其他男顾客伪装情侣少说也有百来次,怎么偏偏就这次跟白莲花的谣言传起来了。   而且他又不是什么吊炸天的实力明星或者漂亮网红,根本就不值得这么多路人专程跑过来堵他,来这里花钱的不是喝酒就是泡妞,围着老板吃瓜算几个意思?   汀野是绝不会相信因为对方穿着自己睡衣在清晨从后门走出来这种低级理由,毕竟他跟某些顾客可是直接从酒店出来的。   这情况很不对劲,但汀野又实在想不明白,内心还是对澄清抱有潜在希望,另外那十万块确实得还。   虽然绿茶守则里说拿钱不积极脑壳有问题,但汀野还是有点良心的,他还没贪财到这种地步,自己睡……不是,自己没出力所得来的钱那叫软饭。   野风也向阳:非得三十一吗?   XSR:【定位】   XSR:在清阳萍谈合同呢,恐怕赶不回来。   野风也向阳:好吧。   XSR:阿野就这么想见我,嗯?   汀野:“……”   这走向也不对,汀野看着那段话简直头皮发麻,决定反击回去。   野风也向阳:是呢哥哥,我现在特别特别想见你。   屏幕对面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默中,最上方显示着正在输入的提醒,汀野等了许久才收到谢书荣发来的内容。   只有短短两个字——很快。   不知道为什么,汀野竟然从这几个汉字里读出了点迫不及待的滋味。   汀野没再回复,也没盯着屏幕瞎分析,重新打开电脑,继续做着那些无意义且麻木的建模角色。   生活一如既往地在时间线上滚动,起床、吃饭、建模、晚上去微醺酒吧打工赚碎钱,一切都跟以前没什么不同。   唯一不一样的大概就是多了一件无伤大雅的事——谣言。   除了每天都能听到‘想不到小绿茶真的对白莲花有意思’以及‘他们现在的关系就是男朋友的关系’之外,没有什么更多的变化。   如果实在要探寻些什么东西,那大概就只剩下心态了。   汀野从一开始的震惊到急着希望谢书荣能尽快站出来澄清,虽然这事目前一直被其他东西强行转移了注意力,并且拖慢了进度,但汀野始终没有放弃这一选项。   随着时间推移,他的心态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点微妙的转变,可能是因为跟谢书荣约定了具体饭局,让汀野在了无生趣的日子里也悄悄有了盼头。   就像学生们期盼放假,大人们期盼发工资,而他期盼谢书荣……不,汀野小小地在心里纠正,应该是期盼饭局那天能把谣言消灭。   嗯,就是这样,至少他从外表看上去没有之前那样死气沉沉,一潭死水,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在三十一号来临的前一天晚上,汀野从微醺酒吧里出来后,按照习惯他会先去如意来餐厅等上五分钟,然后再原路返回。   结果他人还没到地方,就碰上了藩何跟他女朋友在路边烧烤摊秀恩爱。   胡椒手腕上绑了根氢气球,许是喝了点酒,脸颊微红,藏匿于月光下的情愫逐渐涟漪心悸,她附在藩何耳朵边嘀咕了句什么,看表情跟在汀野酒吧里撒娇时的模样没什么区别。   藩何这个毫无防备的男人根本没有任何抵抗力,哼唧着就要献殷勤,他弯腰飞速把自己的鞋脱了下来,也不嫌脏,自己踩着袜子蹲在地上。   这还不够,他还要小心翼翼地握住胡椒纤细匀长的小腿,动作温柔地将对方磨脚的高跟鞋取下,亲手递上自己的运动鞋,生怕晚一步惹人不开心。   汀野:“……”   他是真的不知道藩何还能有这种无私奉献的一面,果然爱令智昏,没眼看。   为了避免藩何看见自己后隔着一条大马路放声喊汀野这两个字,该行为简称丢脸,于是他非常有抉择性地掉头就走。   汀野回头看了眼如意来,高级餐厅的霓虹灯在黑暗里闪着昂贵的光泽,片刻后他收回视线,朝学校西门的方向走。   微聊上,谢书荣说过,他在清阳萍有事,如果能在三十一号之前回来,想必不会把约定时间定在月底。   汀野这么想着,便破例取消了站在角落里等人的想法。   中心区人潮拥挤,车辆从身侧飞驰而过,汀野心情不佳地抬起头,红灯还有二十四秒,他边默数边漫无目的地朝周围看去。   忽然,他的目光在对面一家咖啡馆停住。   这家咖啡馆有一面玻璃安置在面靠大街的位置,方便路人透过明净的窗户看清店内装饰,而汀野在那块透明玻璃后看见了不可能出现在临城的人。   是谢书荣。   他穿着白色衬衫,外套被随意搭在一旁的椅子里,量身定做的黑色西裤将他那双修长紧致的腿衬得越发好看,发型也专门用喷胶固定过。   绿灯,周围人群开始移动。   汀野犹豫了下,还是跟着一起过马路,咖啡厅随着距离的缩短,越来越近。   期间他朝谢书荣对面看了眼,也是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而且还算半个熟人,是陈子浩。   汀野过了马路后就没再继续靠近了,他站在原地没动。   玻璃窗很厚实,隔绝了大部分声音,汀野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能看见桌子上摆放着一些文件。   谢书荣双手交叠在腹部,姿态舒适放松,他看着对面的人说:“你故意的?”   陈子浩装傻:“什么?”   “钓着我姐姐就不怕徐洛大晚上翻你聊天记录?”   陈子浩震惊,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你他妈说话能不能像个人?我什么时候钓你姐了,我那还不是为了……”   他猛地反应过来,话音戛然而止。   谢书荣却是展颜一笑,礼貌地补充他的话:“为了让我亲自来接你这个合同,是吗?”   陈子浩没说话,从他憋屈的样子可以看出来他现在很想抽人嘴巴子。   作者有话说:   三次元忙起来了,明天再更一章 第36章 生日宴   “你明明知道我的实践能力很差。”谢书荣这话只说了一半,陈子浩听懂了但是不准备挑明,接着装傻。   “就是因为你能力差我才专门拿给你锻炼的,好好感谢我吧,兄弟。”   谢书荣绝不会惯着,直接捅破窗户纸:“是我爸让你这么做的对吗?”   陈子浩拿起咖啡。   谢书荣说:“他知道我故意装出一副很差劲的样子,知道我一旦自愿接手了某项任务就一定会做好,他知道我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我自己一个人糟蹋无所谓,但如果一群人跟着我糟蹋就不行。”   陈子浩放下咖啡。   谢书荣接着说:“他还能请动你,说明这个项目私底下被我爸单方面给你拉高了分红数值,对吗?”   陈子浩又端起咖啡。   “我姐姐她不是搞不定你,而是父亲不允许她搞。”谢书荣大概全猜到了,从他一直在观察陈子浩的表情就知道。   “……”陈子浩几次想要喝咖啡都没能喝下去:“不是,你脑袋里面是塞了十只福尔摩斯小可爱吗?”   “你爸他……”   陈子浩话还没说完,就被谢书荣很不客气地打断:“你是不是悄悄提示过阿野?”   话题跳转得太快,让陈子浩卡了一下:“什么?”   谢书荣并没有给他跟上思维的时间,而是继续说:“我看过他的账号,聊天记录里有你的提示。”   “你……”陈子浩竖起一根食指狠狠地指着他,终于在怒火中明白过来,搞半天对面这大学生是在讨伐他上次给汀野通风报信。   陈子浩恍然大悟的同时还觉得震惊,几乎是咬着牙吐字:“你怎么……你他妈不会在他手机上安装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软件吧?”   谢书荣没有否认也没有点头。   陈子浩呼吸一滞,好半晌才喘出口气,说:“对,我是给他发了点提示,但我只告诉他我在游乐园那天赚到了一笔钱。”   “第一我没说我赚到是你的钱,第二他现在似乎也没有怀疑到你身上,第三,这事都过去这么久了想必你也不是个揪着小错误不放的人,第四……”陈子浩摊手,神情非常无奈:“今天这合同到底签不签?”   谁知谢书荣这回非常果断:“签。”   他伸手拿过钢笔,干净利落地签下了名字。   “啊?真……真签啊?”陈子浩本以为说了这么多,今天这空手套谢家白狼的想法是要泡汤了,没想到谢书荣明知这是父亲挖的坑还愿意往里跳。   “为什么啊?”陈子浩问:“你是终于要下定决心成为临大金融系理论、实践最强的男人了?”   满桌子的A4纸,谢书荣只捡了最为重要的几张,他弯腰把西装外套带上,起身离开。   在经过陈子浩身边时停住,谢书荣压低声音提醒:“看窗外。”   陈子浩莫名其妙,但还是很听话地扭过头,临城街道繁华热闹,不远处有卖鲜花的铺子,而他在十字路附近,精准地捕捉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   “我草……”陈子浩心惊片刻,下意识就要站起来,被谢书荣用力压了下去。   “等会他过来问我的行程,你就说我父亲心情不好,要我回家。”   陈子浩:“你怎么不自己跟他说?”   谢书荣没回答,只是意味不明地看了眼桌子上的合同,勾唇笑了一下:“还有,我爸他不会出这么简单的题给我。”   说完,谢书荣转身就走。   陈子浩原本还把注意力放在窗外边的汀野身上,但身位一名职业社畜,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谢书荣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了。   他心脏突突直跳,陈子浩拿起合同,非常认真且细致地又看了一遍他亲自审核过的内容,不知看到了什么,脸一下就变得扭曲起来。   “好啊,我说你爹怎么那么容易就答应把分红数值拉高,原来在这等着我呢。”陈子浩捏着纸的手紧绷到发白,气得嘴唇都在颤抖:“后生可畏啊,姓谢的你他妈给我等着!”   汀野看见谢书荣离开了位置,他低头按亮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整,汀野不知道谢书荣谈了多长时间,但他知道自己在这里站了十一分钟。   咖啡厅门口人不算多,有一两对情侣推门又关门,陈子浩就混在这些人群里。   “打扰一下。”汀野拦住人,问:“请问谢书荣呢?”   “哟,你还真是处处关心他啊。”陈子浩面色愤怒,说话夹枪带火:“我劝你还是尽早离他远一点,小心哪天被骗上床了都不知道。”   汀野:“?”   陈子浩大概也觉得自己这话太过离谱,咳嗽两声后又不情不愿地说:“他爸也来了,刚从后门走的。”   “哦。”汀野朝咖啡厅看了眼,转身准备离开。   “哎!”陈子浩伸手拽住他,目光在他身上认真审视了一圈,奇怪道:“你怎么变得这么老实了?”   要知道上一次他们见面还是在如意来餐厅的厕所,这人一上来就拔剑拉弓,张口就喊徐洛姐姐,硝烟味比垃圾桶熄灭的烟还重。   汀野垂下眼,不咸不淡地开口:“我不跟赚不到钱的人讲滑头。”   这不说还好,一说陈子浩就想起刚才在咖啡厅里吃过的亏,憋屈感顿时涌上心头,陈子浩又一次咬牙切齿地:“我赚得到!”   汀野没搭理他,低头叫车。   陈子浩深吸一口气,决心不想让谢书荣过得太舒服:“喂,绿茶儿,上次徐洛给你发的那条信息你看了吗?”   汀野:“哪条?”   “我昨晚赚了一笔钱。”   汀野没懂:“哦。”   眼瞅着陈子浩表情又要开裂,汀野大发慈悲地点了一下头,问:“然后呢?”   陈子浩木然:“你就不问问我赚了谁的钱吗?”   “……”汀野:“怎么?你要分一半给我吗?”   陈子浩:“……”   陈子浩气得手抖:“好!好!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他愤恨地甩袖子上了一辆停靠在路边的黑车,彼时汀野叫的车也到了,扯开车门的时候小声嘀咕了句:“莫名其妙。”   汀野只当今晚的陈子浩被谢书荣坑坏了脑子,对于这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聊天内容并不放在心上。   三十一号眨眼就到了。   汀野原本想定在中午饭点,既可以早一点把钱还回去,还能空出晚上兼职的时间。   可惜谢书荣那边似乎忙不过来,汀野就只能依着他的安排将约饭时间移到晚上,地点也不是汀野选的,谢书荣说他准备了些东西,就在养生酒馆吃晚饭。   汀野猜测大少爷可能找到了新经理,正准备晚上搞顿大的。   晚上八点整,汀野准时出现在了养生酒馆门口。   为此他还被自家酒吧的客人调侃了好几句,更有甚者还蹲在窗户上偷看,虽然汀野也不知道这些人哪来的闲工夫,但经过这么些天的精神污染,他已经习惯了。   养生酒馆这段时间没开门,写着招聘的广告牌被人挪到了角落,汀野进去前有注意到门上的标识还是打烊,并不是正常开店营业。   但是屋里传出的背景音乐又无一不在告诉所有人该店在上班。   汀野带着疑惑推门而入,距离前台最近的某位青年像是重复了无数次一样,烦躁地大喊:“都说了今天不待客,全眼瞎是吗?没看见门上那么大个打烊,你有事就不能……我靠,绿茶?”   原本略带怒意的喊话声在接近尾音时陡然变调,他这一嗓子喊得整个店都好像震了一下,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汀野被吓了一跳,试探性往后退:“那我走?”   喊话那人不知道为什么表情有些紧张,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立刻冲过来抓人:“不准走!”   汀野一看这架势跟要活捉一样,又往后退了数步。   “呃……不是。”那人停住脚,正色道:“你等等,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请进。”   他侧身让出条道,里头那几十双眼睛虽然在极力控制着不往汀野身上乱瞟,但也很明显,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你想吃蛋糕,但是长辈们严厉下旨不允许这么做。   “哦……”汀野小心地点头,试探性重新迈脚。   屋内氛围莫名诡异,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酒吧里就只剩下震人耳蜗的DJ音乐,连交谈都被刻意压低了少许。   他们都没开口,汀野就更不可能主动说话了,好在这样的奇怪气氛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在下一秒整间酒吧的灯光电源被人一把按下了开关。   同一时间,音乐也停止了歌唱。   汀野:“?!”   不会吧不会吧,关灯群殴吗?   中计了?   难不成这白莲花终于装不下去,终于要忍不了我抢他生意,准备在今晚约架,一战到底吗?   “砰!”   一声巨响在楼道口附近响起,礼炮散落的纸屑于半空旋转飘逸,紧接着就是满屋子人打开的闪光灯。   汀野被挤到前台角落里,后退时脚后跟撞到了什么东西,他下意识低头去看,借着现场混乱的闪光灯看清了那是一个花瓶,里面插着两支还未绽放的莲花。   人群中不知道谁带头唱起了生日歌,汀野绕过花瓶稳住重心,抬头时正巧看见闪光灯聚焦的终点。   这不是约架,也不是吃饭。   而是一场只属于谢书荣的生日宴。   作者有话说:   下周末见,么么么 第37章 “这么敏感?”   难怪今晚的酒吧虽然有人在使用但还是不对外开放,难怪大家的氛围那么奇怪,估计是在搞什么惊喜,生怕被其他不知情的人给破坏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没想到汀野会在受邀名单里,或者是奇怪谢书荣居然没有提前带汀野过来,而是让汀野等到了最后一个才入场。   无论是什么原因,汀野都不打算追究询问了,在别人生日宴上他做不出让谢书荣先帮自己澄清谣言以及归还那十万的事,这显得太没眼力见了。   谢书荣被人群簇拥至中央,那里摆放了一辆推车,车上是一个定做的巨大蛋糕,它有六七层,非常高,奶油边缘雕刻着一朵朵纯白的莲花图案。   “哎,不是说这位爷从来不过生日的吗?”同样被挤在末尾的一个人突然压低声音问。   另一人回答:“我记得他以前是过的,那排面可比这大多了,至少蛋糕就比这个大。”   “谁问他以前排面了,我是问他怎么突然又过生日了?”   汀野目不斜视,耳朵却动了动,脚步悄悄地朝他们这几个说话的人身边靠近。   谢书荣个子很高,哪怕是站在人群里也格外突兀,更何况他今天是主角,还特意换上了一件秋季最新款的休闲夹克。   只见他含着笑跟前排的朋友们道谢,骨节分明的手接过一旁递来的打火机,蜡烛被周围一双双手胡乱地摆在蛋糕顶端。   “大概是因为……”说话这人正是刚才开门大喊绿茶的那位兄弟,他摸着下巴,意有所指般:“出现了一个值得他愿意过生日的人。”   汀野微微侧目,但周围光线实在太暗,只能勉强瞧见对方那如同刺猬一样的寸头。   有人问:“所以之前为什么又不过了呢?”   汀野又靠近了点。   “这事啊……”寸头用余光朝角落瞥去,声音不自觉地拉高:“还得从咱们荣哥初二时讲起……”   那时候谢书荣还不在临城,他跟着父亲住在清阳萍的古宅里,在三十一号同样的日子里,朋友们陆续收到了谢家发来的邀请帖,这是往年的固定流程。   生日宴地点定在了当时比较出名的一个户外场所,是花巨资包了场并且有专业人员负责布置,准备一切相关事宜。   “我那天去得晚,到地方的时候荣哥已经吹完蜡烛准备切蛋糕了。”寸头边回忆边说:“我刚走进去,手里的礼物都没来得及放下,荣哥他爸就突然冲了出来,疯了一样把蛋糕推到地上,还用脚狠狠地往上面踩。”   寸头万分可惜:“你们知道那蛋糕有多好看吗?真是浪费。”   “然后呢?”   寸头:“然后荣哥就再也没有开过生日宴了。”   汀野忍了会,没忍住,主动问:“他爸爸为什么要毁了生日蛋糕?”   寸头意外地挑起眉,摊手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他爸把蛋糕毁了之后就硬拉着荣哥离开了,甚至没给在场的客人道歉,事后也没人出来解释一句,就这么过去了。”   “不过……”寸头上下打量着汀野,下巴朝人群里示意:“我觉得谢书荣今年开生日宴绝对不是兴致上头,要不你去验证一下?”   汀野直觉不妙:“什么?”   寸头抬手掩嘴,出馊主意:“你过去把刀给他抢了,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亲荣哥一口。”   汀野瞳孔地震。   寸头:“如果他很生气并且出手打你的话,说明这个生日宴另有原因,如果他不打你反而还亲回来的话……”   后排站着吃瓜的其他人立刻配合:“会怎么样?”   寸头整理衣襟,严肃道:“说明我今年又可以多蹭一次结婚宴。”   “………………”   寸头:“订婚宴也行。”   汀野:“……”   拳头硬了。   在谣言满天飞的这几天里,汀野本人其实是没有站出来厉声解释过的,因为他觉得单凭自己一个人的声明在众多恐怖的嘴巴里,最后也只能成为一条香喷喷的麻辣鱼。   不仅毫无作用甚至还能给造谣者提供无限灵感,相信没有哪位正主愿意看到自己身上的脏水逐渐演变成五颜六色且来自不同地区。   这种情况被称作谣言的最新版本。   但在此时此刻,汀野有一种非常想要解释的欲望,一种不顾他人死活,大不了就把所有人给打到不信任谣言为止的疯狂冲动。   汀野是真心想要这么干,也确实抬起了手,但就在他情绪即将爆发的那一刻,一道清晰带笑的嗓音于店内响起,打断了他剩下的动作。   “阿野。”   是谢书荣。   “阿野,过来。”   运气真好,汀野在心里对寸头评价着,介于这是生日宴,他不好真动手,只能遗憾地瞪了寸头一眼。   真可惜,差点就能杀鸡儆猴了。   转身时发现人群已经让出了一条路,汀野很顺利地就走到了谢书荣跟前。   “生日快乐。”汀野说。   谢书荣笑了笑:“谢谢。”   汀野视线扫过不远处沙发上堆积起来的各种礼物盒,轻声抱怨:“你应该早点跟我说的。”   谢书荣知道他的意思,偏头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没关系,你是我第一个邀请的。”   先挑起约饭的是汀野,但改时间的却是谢书荣,如果真要严格来讲,还不一定是谁邀请谁呢,不过汀野没计较,默认了谢书荣的话。   “来,拿着。”谢书荣此时已经许完愿吹完蜡烛,他伸手轻轻拉了一下,汀野便顺着力道站在蛋糕面前。   谢书荣把手里的塑料刀塞进汀野手里,温和地说:“你来替我切第一刀吧。”   周围的朋友都没有说话,视线全放在汀野一个人身上,有好奇、有吃瓜也有打量。   “不行。”汀野拒绝:“第一刀得寿星亲自切。”   闪光灯还在头顶摇晃,谢书荣那张白净的脸藏在暗处,低垂的睫毛遮住了眼底大部分情绪,汀野抬了抬手,想把刀还回去。   谢书荣没接,他站在汀野身后,思索片刻后用左手轻轻搭在对方的侧腰上,右手握住汀野拿刀的手,整个人就像是从背后虚抱住一样。   汀野浑身僵硬:“你……”   谢书荣比他高,下巴松松地俯在人肩膀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点控制得当的柔软,亲昵而蛊惑:“我们一起。”   “我把我的第一刀分你一半,希望你在今后遇到的所有困难都能迎刃而解。”谢书荣是贴着他耳朵说话的,汀野甚至能感受到嘴唇轻触耳廓的柔软,哈出的温热气体直往耳朵里钻。   汀野有点痒,下意识侧头,却让原本若即若离的触感变得更加真实,谢书荣不用移动分毫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吻上他的耳朵。   “!”汀野能清晰地捕捉到谢书荣试探性伸出来的舌.头,湿润且柔滑的奇怪触感腾然而升,那感觉就像是被高压电流狠狠握住了命门,汀野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注意力全放在他那只可怜的耳朵上,以至于都没发现虚搭在腰侧的手悄无声息地绕到了腹部,这让他们之间的姿势变得更加暧昧起来。   “这么敏.感?”谢书荣含糊着笑了声,胸腔随着声带震动,汀野后背如同火燎般滚烫,他想往前挪一点拉开距离,但推车就在眼前,根本没地方可逃。   谢书荣大概是看出了他的意图,便不再逗人,认认真真地带着他切蛋糕。   “别紧张。”   越是这么说汀野绷得就越紧,他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不再流通,又热又闷,还伴随着枯叶玫瑰与蛋糕的甜腻味。   奶油被切割,雕刻精致的莲花图案被轻易破坏,谢书荣覆盖在他右手上的清瘦腕骨稍一用劲便带着汀野切下了一块完整的蛋糕。   搂人腰腹的掌心终于撤掉,谢书荣拿起盘子把这份最大的蛋糕送给汀野。   汀野还紧绷着,耳朵红得像是要滴血,心脏乱跳的无措感让他嘴笨地又说了一次:“谢谢,生日快乐。”   谢书荣嘴角上扬的弧度变大,他笑了笑:“不客气。”   顿了顿,又问:“你对芒果不过敏吧?”   汀野抬手捂了捂发烫的脸,闻言摇头:“不过敏,怎么了?”   谢书荣:“没事,顶层是芒果夹心,你在想你要是过敏的话,我就帮你换第二层,不过还好你不过敏。”   汀野觉得自己还没从刚才的氛围里挣脱出来,为了缓解内心的酥痒,他便多问了一嘴:“那第二层是什么夹心?”   谢书荣倾身去够盘子:“奥利奥碎。”   “哦。”   汀野埋头往嘴里使劲扒拉了两口,奶油味在口腔里放肆蔓延,等他一个人沉浸式吃播了半分钟后,汀野猛地察觉到一件很恐怖的事。   那就是关于谢书荣的朋友们。   自从汀野手握上塑料刀开始就再也没有人开口说过话。   背景音乐暂停后,整个酒吧就陷入了一股难言的安静中。   也就是说,他刚才跟谢书荣之间的所有小动作都是被许多人围观且拍照的,毕竟好兄弟过生日总会有那么几个人想要录视频留作纪念。   “……”汀野维持着吃蛋糕的姿势,悄悄抬眼。   果不其然,在座的兄弟们眼观鼻鼻观心,默默无言任劳任怨,却又蕴含着无限压力的视线跟个机关枪一样突突直射。   很好,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第38章 白莲花养眼   在一片极度诡异的氛围中,谢书荣依然我行我素,切蛋糕的手都不带抖一下,一心一意地分蛋糕,神情平静到仿佛没察觉般。   汀野已经分不清举起来的闪光灯是手电筒自带效果,还是为了能在黑暗中拍得更清楚而打开的闪光灯,当然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不管是手电筒还是拍照,前段时间流传出来的谣言经此一遭是永远都洗不干净了,他跟谢书荣两个人就算是把嘴讲烂都无济于事。   明白这一点后,汀野彻底摆烂。   无所谓了,反正都这样了,误会就误会吧,又不会掉块肉。   汀野在众多探究的视线里悄悄后退,往角落里靠了靠,主要还是脸热,离寿星远一点可以先让狂跳不止的心脏冷静一下。   最先打破这氛围的是那位出馊主意的寸头,他挤进来乐呵呵地想要蛋糕:“生日快乐啊荣哥,恭喜你又大了一岁。”   新切好的蛋糕没有落到寸头手上,谢书荣放下刀,自己拿过叉子浅尝了一口,不咸不淡地说:“自己切。”   寸头:“……”   “真不愧是你,双标得有点过分。”寸头嘟囔着:“对那小绿茶就是手把手带着切,对我就是翻白眼,荣哥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它不痛吗?”   谢书荣没搭理他,只是伸手把即将退到角落去的汀野给扯了出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新交的……”   汀野握叉子的手紧了紧。   谢书荣停顿两秒,轻声道:“比知己高比伴侣低的关系。“   这个回答让在场的许多人都愣了一下,包括紧张等待的汀野,他放下手里的蛋糕叉,疑惑抬头,却只能瞧见谢书荣线条流畅的侧脸轮廓。   比知己高但又比伴侣低的关系。   很少有人会在介绍某一个人时用上这种奇怪的说话方式,知己就是知己,朋友就是朋友,情侣就是情侣。   而这种比什么低又比什么高的解释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高调地告诉所有人,他在谢书荣心中的地位非同凡响,远远高过这些朋友们。   汀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开口,因为他忽然想起前些天借住的夜晚,谢书荣问他:“所以我们?”   汀野回答:“我们当然……是比朋友更甚。”   硬要掰扯的话,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谢书荣刚才的解释确实没问题。   这算得上是经过了两个人的共同认证后公开的。   不过汀野还是在心里小小地动容了片刻,谢书荣没管其他人听到后是什么表情,震耳欲聋的背景音乐重新开启,谢书荣被人拉上去唱歌。   是梁岁辞的《手铐》。   谢书荣悠闲地坐在高脚凳上,手轻轻搭在话筒顶端,五官被彩色灯光笼罩,让人看不清神情,两条修长的腿抵在瓷砖地板上,指尖跟着节奏做出敲击的动作。   脸还是那张脸,却莫名少了几分干净温和,多了点平时没有的野性,乍一看有点像在迎新晚会上,谢书荣站在台上面露凶狠地下达即刻赶走非本校学生的命令。   倒也符合这首歌的气势,但梁岁辞的音乐大多偏高音,这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作曲风格,因此落在谢书荣这里便低沉了很多。   像怎么都挣不开的手铐紧紧捆绑,又像是自愿臣服在圈套里不动声色,极尽高昂的声调响彻酒馆,或许困住人的并不是歌词里的手铐,而是其他什么的东西。   汀野低头,发现盘子里的蛋糕被他无意中搅拌损毁,早已失去了原先的形状。   “哎?”有人靠了过来,试探性问:“你跟咱们荣哥真在一起了?”   汀野知道这是谣言引发的一系列操作。   “想知道?”   那人愣了下,可能没想到汀野这么好说话,于是连忙点头:“当然,我快好奇死了!”   汀野镇定地吃了口蛋糕,反问:“那你们荣哥有谈过恋爱吗?”   “啊?”那人以为汀野也像其他情侣一样调查自家对象的老底,想都不想就摆手摇头:“没有。”   可能觉得两个字太单薄,那人又补充道:“从我认识荣哥开始,就没见他跟谁好过,连一丁点谣言都没有,除了你。”   “只有我?”   那人非常肯定:“只有你。”   汀野点头,他往高脚凳看了眼,谢书荣刚巧唱到高潮靠后的部分,问话这人两眼放光地等着汀野的答案。   “过来点。”汀野边说边伸手往裤带里掏,那人不明所以,但还是很听话的靠近两步:“嗯?”   汀野拿出手机,单手在屏幕上随意点了几下,在对方激动万分,猜测汀野是不是要把两人互相表白的信息偷偷给他一个人看时,汀野开口了。   “V我三百听假话,五百听真话。”汀野把收款码怼在那人脸上,语气平静无波:“支付宝也行。”   那人期待的表情缓缓裂开:“……”   汀野:“怎么?嫌少?那就六百假话,一千真话,请问您想要哪种?”   “……”   汀野想了想,说:“都不要?那就八百真假参半怎么样?”   那人表情变得一言难尽,目光复杂地在收款码上流转千回,万分艰难道:“祝你跟荣哥百年好合。”   汀野心想这些人真是敢问又不敢付出实际行动,实在没什么意思,准备收手机。   就在这时,一声‘滴’突兀地在耳边响起。   寸头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并且非常大方地滑了一千过去,眼底闪烁着浓厚的兴趣,问:“正好找不到理由打听,我选真话,快告诉我。”   汀野:“……”   寸头跟他对视两秒,非常懂事地把周围竖起耳朵蹭瓜吃的人给推开,并体贴地附上耳朵,搓手道:“我准备好了。”   汀野瞥了眼微聊,确确实实收到了钱。   他没想到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大冤种,本来就是做个样子,谁成想还真给赚到了。   既然澄清不了的话,拿来卖也不错,相信谢书荣不会介意的,毕竟他自己都说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比知己还高。   那就不能怪他了。   汀野收起手机,朝骗过来的顾客露出一个职业假笑,说:“没有。”   寸头:“啊?”   汀野重复:“我跟谢书荣没有在一起。”   寸头看向他:“你确定这是真话?”   “千真万确,谁撒谎谁是小狗。”汀野说:“另外,该交易不支持退款。”   寸头不是很满意,又问:“那你之后准备跟荣哥在一起吗?”   汀野把最后一口蛋糕吃完:“这是另外的问题。”   寸头再次点开手机:“多少钱?”   汀野:“缺货。”   寸头:“那就补。”   汀野觉得奇怪,反问:“你们就这么想让我跟谢书荣在一起?为什么?”   “……”寸头莫名挠头,快速移开视线,开始结结巴巴地耍滑头:“哈哈哪有……根本没有这回事,你想多了,怎么可能呢,我们就是闲得没事吃吃瓜,没人特别想让你们在一起。”   寸头摸着鼻子,声音越发细小微弱:“我这还不是为了兄弟的……”   后面的话被谢书荣陡然增高的音乐歌曲盖住,汀野没有听清,下意识追问:“什么?”   寸头:“没什么。”   酒吧灯光昏暗,汀野放下空盘子,随手拿起边上提前被人摆好的酒,他没怎么看,反正酒吧里大部分的酒他都能喝。   辛辣酒水滑过喉咙,勉强冲掉心底的燥热,寸头有样学样地开了瓶啤,表情很是纠结,似乎他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没完成一样。   半晌,寸头终于憋不住了:“那个……”   汀野烦不胜烦,大概知道他想问什么,提前截胡:“绿茶养生。”   寸头:“不是,我想问……”   汀野:“白莲花养眼。”   寸头:“……”   背景音乐短暂地停了下来,谢书荣把话筒递给其中一位朋友。   汀野不想搭理寸头,抬脚朝谢书荣走去。   “阿野。”谢书荣目光在他手里的酒瓶上扫了圈,提醒:“少喝点。”   汀野耸肩,余光没看到寸头跟过来,心里松了口气。   谢书荣注意到了,顺口介绍:“他是我朋友,叫张鹃。”   “这名字挺女孩啊。”   谢书荣:“是,所以他很不喜欢别人给他取外号。”   懂了,下次他再来瞎问,汀野绝对让他体会一下中国的汉字有多博大精深。   在此之前,汀野自己也有一些问题需要找谢书荣问清楚,这也是他约饭的目的。   “我有话要问你。”   谢书荣唇边笑容逐渐加深,他绅士地抬起手朝某个角落做了个请:“那边人少。”   算起来,这还是汀野第一次来养生酒馆,店内布局跟他的醉生梦死有很大差别,虽然都是供人纸醉金迷、疯狂娱乐,但谢书荣这边的风格明显更偏向于温馨艺术。   装修、物件、设备摆放以及深处隔绝开的钢琴与古筝,在酒吧这种只会播放摇滚、DJ等刺激人神经的节奏曲目里,几乎没人会特意去请一名钢琴师。   两人刚好站在靠近钢琴的角落,汀野伸出手抵住隔绝钢琴的玻璃上,问:“你会弹这个?”   “不会。”谢书荣很诚实:“只是买来做装饰的,当然有时候音乐学院的学生会来露两手。”   听他这么说,汀野才发现这个玻璃门是可以随意打开的,并没有上锁。   身后人群喧哗吵闹,这个年龄的学生聚在一起总有聊不完的话题,不远处已经有人开了酒桌游戏,骰子、各种牌局都有。   汀野想了想,伸手推开玻璃门:“我想试一试。”   谢书荣愣了愣,随后笑道:“当然可以。” 第39章 “你喜欢我吗?”   “需要我关掉外面的音乐吗?”   汀野坐在钢琴凳上,有些不好意思:“不用,我怕丢脸。”   本来就不太会,外面音乐一关,整个酒吧的人注意力都会放过来,弹得好倒还说得过去,这要是弹差了,那他英勇的帅脸将不复存在。   而且也不是什么高级曲目。   谢书荣了然,没有再提议,只是悄悄站得更近了些。   修长指尖搭在黑白键上,一首简单的生日歌从钢琴下流泻而来,他会的不多,但临时去买礼物已经太晚了,所以汀野只好亲自送上一曲了。   酒吧嘈杂的背景音乐覆盖了大部分音调,谢书荣在不知不觉间又靠近了点,胸腹都快要贴到汀野后背了,但对方专注于钢琴,没注意。   谢书荣眼神隐晦不明,目光落在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歪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因为不会和弦,也不懂降调升调,所以这首生日歌很简单,汀野这种连正确手势都不会的人,能连贯起来已经很不错了。   一曲闭,谢书荣很给面子地鼓掌:“厉害厉害。”   汀野知道自己在音乐方面有多差劲,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再次重复:“生日快乐。”   谢书荣失笑,没忍住抬手捏了他的脸颊:“你今天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多吗?”   谢书荣点头:“嗯,多。”   不多的,汀野心想,如果张鹃没有说谎,那么他今天说的生日快乐都不够弥补曾经失去的许多个三十一号。   “对了,你要问我什么?”谢书荣把话题跳了回来。   汀野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他发觉自己今晚的注意力总是会被分散出去:“给你看个东西。”   说着他拿出手机,把贾小五发过来的群聊照片点开,问:“你这段时间有听到些什么流言蜚语吗?”   谢书荣长而密的睫毛轻轻煽动了一下,他说:“没有,我很忙。”   汀野点点头,没怀疑什么,指着照片里的钥匙问:“那这个呢?”   谢书荣的目光从手机屏幕移到汀野的脸上,许是灯光原因,他看人时的眼神变得格外幽深,像在酝酿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   汀野竟有种想要后撤的冲动。   “你在怀疑我?”谢书荣声音轻飘飘地:“你觉得我在撒谎,在欺骗你对吗?”   “当然不是。”汀野着急辩解:“我就是信任你才过来问你的,我不想对着这几张照片就去决定那些莫须有的猜测,不然也……”   “好了。”谢书荣没忍住笑出声:“我知道了。”   意识到自己被戏耍的汀野:“……”   “照片里的是备用钥匙,经理辞职后第二天才想起来还有这事,特意发消息告诉我的。”   汀野觉得不对:“那你……”但又不知从何问起。   谢书荣体贴道:“经理把备用钥匙放在你酒吧的后门口,被垃圾桶压住了,所以我才拿了一支白莲花用来捂鼻子。”   汀野觉得匪夷所思:“你家经理干嘛把备用钥匙藏我这?”   “嗯……”谢书荣想了想,说:“可能这是他的商战吧,我也不清楚。”   汀野:“?”   商战已经上升到这种离谱的境地了吗?   谢书荣看他露出孤疑的表情,顿时撇起了嘴,用小声但又能让人听清的音量嘀咕:“说到底你还是在怀疑我。”   “不……”   “那天晚上是我不小心惹到了社会刺头才跟对方打了一架,但我没想到你会路过小巷,更没想到这明明是我个人的私生活却要被别人偷偷拍照上传,污蔑诋毁。”   谢书荣越说越委屈,形状优美的唇瓣紧抿着,努力控制声量与语气,舍不得说重话,但又急着认错:“这段时间我在清阳萍应付我爸,每天要熬到很晚才能休息,没有时间去注意这些谣言。”   谢书荣声音还是轻轻地,带点纯真:“阿野,你是知道的,我宁愿他们单方面污蔑我,我都不希望他们把箭头指在你身上。”   这谁顶得住啊!   汀野被他这一连串话说得心慌意乱,起身时手指没注意施了力度,钢琴沉闷的高音传了出来,汀野吓了一跳,连忙松手。   “抱歉。”汀野略显自责,道:“我不问了,我信你就是。”   最关键的吻痕信息没问出来,也还好没问,不然谢书荣肯定会说‘我那天晚上有没有跟你亲密接触你难道不知道吗?’,这样只会更加尴尬。   “那个……我去上个厕所。”汀野低着头,几乎是落荒而逃,虽然他自己也不清楚明明只是问个问题而已,为什么会发展出这种情绪,但现在显然需要冷静一下。   张鹃就挨着玻璃门,汀野跑出去时都没注意到。   “他这是怎么了?”张鹃边回头边问:“看着像是被你欺负了。”   谢书荣摊手:“我没有欺负他。”   张鹃啧了声,汇报道:“你让我刻意透露的信息他已经知道了。”   谢书荣收起刚才委屈的表情,浅淡地嗯了声。   “你之前可都是恨不得把家里那点破事焚烧殆尽再狠狠埋起来的,尤其是你那个亲爹,怎么这次就乐意主动了?”   重要的人不在场,谢书荣自然没有装的意思,他半垂下眼,吐字问:“你不知道吗?”   张鹃:“知道什么?”   谢书荣抬起头,慢慢地,露出一个带点狡诈阴沉的微笑:“我在装可怜啊。”   “……”张鹃盯着他的脸,只觉得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抬手冲他竖了个拇指:“您真狠。”   谢书荣不置可否。   “对了,我刚在他那里套了个信息,花了一千,记得打给我。”   “那条信息对我很重要吗?”谢书荣伸出细长的手指,指端一个个扫过刚才汀野触碰到的按键。   张鹃低头看手机:“不重要吧,你应该知道。”   谢书荣单手弹了一小段生日歌,末了说:“那就别找我报销。”   张鹃:“……”   玻璃门外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声笑语,仔细听还能听见某些人大喊骰子数目的声音,谢书荣缩回手,脸上表情有些不耐:“叫他们滚。”   “大少爷,人是你花钱请来的,这还没到时间呢?”   谢书荣冷漠地看着他。   张鹃秒怂:“好好好,让他们滚。”   他走出去两步,又停住:“对了,雨桐姐打不通你的电话,刚才打到了我手机上,你最好快点回个电话过去,不然按照她的性格,雨桐姐很有可能亲自杀过来。”   谢书荣颔首表示知道了。   手机静音,确实错过几分钟前对方连续不断打来的电话,谢书荣犹豫片刻,还是点了回拨。   对面几乎是立刻接通,谢雨桐的声音充斥着愤怒:“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声音大到差点破音,谢书荣把手机拿远了些。   “我之前有没有提醒过你,不准安排三十一号的行程,今天必须空出来!”谢雨桐怒吼:“你现在死哪去了?”   谢书荣还没说话,对方就非常敏锐地听到了背景音乐,谢雨桐更崩溃了:“你还在那个酒吧?”   “我的天啊,你这是不顾我的死活吗?”谢雨桐说:“今天父亲发了一天的火,对着我发的!”   谢书荣终于找到机会说话:“抱歉。”   “道歉有什么用?”谢雨桐那边传来沉闷的、类似于砸东西的声音:“你别玩了,快点回来,就算你今天不回来,父亲也会亲自来找你算账。”   谢书荣张了张嘴,视线落在玻璃门外,汀野已经回来了,只是看谢书荣在打电话便没有进来,汀野注意力放在酒吧内瞬间走空的人群身上。   谢雨桐没有听到答复,催促了几声。   “姐姐。”谢书荣那柔软的眼睫下,压着许多难以形容的情绪,他轻轻吸了口气,说:“今天是我生日。”   手机通话陷入了良久的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谢书荣才清晰地听见对方叹了口气,她几乎是用气音在说话,生怕被人听到似的:“生日快乐。”   语速快得宛如一阵秋风。   谢书荣嗯了声,等着她挂电话。   砸东西的响动断断续续地,偶尔还能听见几句父亲的训斥,谢雨桐很无奈地改变了主意:“你这几天暂且先别回来了,家里这边……”   谢雨桐顿了顿,倾吐出一口浊气:“我来解决。”   谢书荣:“谢谢。”   通话结束。   汀野礼貌地敲了敲玻璃,面露疑惑:“他们怎么都走了?”   “可能大家都不喜欢我吧。”谢书荣走出钢琴房,随便找了个卡座休息。   酒吧经过一晚的席卷后变得一塌糊涂,空酒瓶随处可见,地上甚至还能捡到几张不知道是出老千还是离开时不小心蹭掉的扑克牌。   汀野在他身边落座,反驳道:“胡说,怎么可能都不喜欢你。”   由于天气凉爽,汀野只穿了件薄卫衣,倾身去够高酒杯时,脖颈弧度被拉得紧绷,皙白肤色均匀的撒上屋内略显暗沉的光色。   “那你呢?”   汀野说:“我什么?”   谢书荣强压着过于灼热的视线,哑然问:“你喜欢我吗?” 第40章 “你觉得我怎么样?”   墙上钟表滴答作响,时针移向九点半。   人群消散,喧嚣隐退,酒吧内安静得落针可闻,谢书荣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在这方寸间传开。   汀野拿酒杯的手一顿,略显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想也不想,笑着答道:“当然喜欢啊,这还用问?而且喜欢你的也不占少数吧,对面就有很多夸你的小姑娘呢。”   他仰头灌了口酒,喉结随着动作上下一滑。   谢书荣灼热的目光突然定住,隐隐光芒在刹那间寂灭,他匆忙移开视线,平和的嗓音下带着点复杂的遗憾:“嗯。”   显然是误会了,但又在意料之中。   汀野举起酒杯冲他晃了晃:“别丧着脸啊,过生日呢。”   谢书荣这次的笑容非常勉强:“嗯,没丧。”   环境再次安静了下来,只有依稀吞咽酒水的咕咚声。   “滴滴。”   震动紧贴着大腿根,汀野换了只手拿酒杯,空出一只去摸手机,电子设备折射出的浅光印亮眼底,屏幕闪过一条信息。   是医院的主治医生发来的。   王医生:【图片】   王医生:我的建议还是转院,清阳萍那边的专科医院对心脏方面的技术以及研究是国内目前最先进的地方。   王医生:手术是躲不掉的。   汀野点开照片,那是新一份检查报告,这种报告汀野早几年闭着眼睛都能背下来,情况加重的数值被刻意标红加粗,清晰刺眼。   野风也向阳:我知道了,谢谢王医生。   王医生:不客气。   汀野看着聊天界面,一口气把杯子里剩余的酒灌完,之后退出微聊,点进银行APP。   他除掉谢书荣给的那十万,仔细加算了一下各方面的预计费用。   不够。   完全不够。   如果要去那边治病,这点钱是根本不够的,顶天了也只能住几个月,巨额手术费更是难于登天。   他又在心底默默计算每月收入以及兼职那部分的钱财,不知不觉汀野又开了一瓶新的酒,拿手机的指腹不断摩挲着手机壳边缘,想借此来缓解焦躁。   想得太入神,一不下心被酒呛到了气管,烧灼的难受成了短暂的发泄口,白色酒精在手里洒了出来,洇湿了干净整洁的卫衣袖口。   “你还说我呢。”谢书荣连忙扯纸,边帮忙拍背边说:“我看你才是真丧。”   汀野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手机搁置在一旁,谢书荣看到了屏幕上的存款数值,有些无奈:“你倒也不用为了把钱打给我而着急吧,咱俩都什么关系了,至于吗?”   他显然是误会了。   见人咳得眼角泪光闪烁,脸颊通红,谢书荣思索片刻,只好说:“要不这样,我过几天去问问我姐,看看能不能把钱先转她银行里?”   汀野没注意听,脑子里在想别的事,等他好不容易缓和下来,带着水汽的瞳孔扫过门外,汀野眯起眼,思绪霎时翻滚。   “谢书荣。”他喊对方的名字。   “嗯?”   “听说你在招经理?”   谢书荣一愣,也跟着看向门口,招聘广告还贴在那,严格来说他们是看不到上面写的具体内容,因为是背对着他们贴的,但汀野之前在心里阅读过,所有很清楚。   “啊,是,我确实在招经理。”谢书荣问:“怎么了?”   汀野收回视线,认真问:“你觉得我怎么样?”   谢书荣挑眉,上下打量了一圈,摸着下巴道:“如果是阿野你的话,无条件欢迎。”   “这算走后门吗?”   谢书荣笑了笑:“我觉得把对面老板挖过来给我当员工是一件前所未有的商战计谋。”   汀野:“……”   是有点滑稽。   谢书荣正色道:“按照流程,咱们先面试。”   这题汀野可太熟了,几乎不用动脑,张口就来:“汀野,学生,没毕业,有……”   话还没说完,就被谢书荣给打断了:“不聊已知信息,我们谈点别的,比如期望薪资。”   汀野立马来了兴趣,抬手比了个数字:“十万。”   谢书荣有些意外地挑起眉。   汀野摊手:“你自己说的,期望薪资嘛,当然是越高越好。”   “那为什么不是一百万?这不是更高吗?”   汀野:“主要是怕你破产,而且梦做得太离谱也容易实现不了。”   “那你还挺为我着想啊。”谢书荣点点头,用易拉罐轻轻碰上汀野刚才洒了大半的杯子:“成交。”   汀野觉得呛进气管里的酒水还没倒出来,辛辣得过于震惊:“喂?你真大冤种啊?”   谢书荣站起身,说了句累了,要上去休息,让汀野自便。   汀野急了:“不是,你其他不谈了?”   “合同会发你邮箱,看完后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添加的,到时候再谈。”谢书荣手搭在楼梯栏杆边,微微侧头,语气难得带点傲慢:“反正我有的是钱。”   汀野:“……”   这该死的资本主义!   不过,有钱不赚是笨蛋,更何况他现在极度缺钱,所以汀野只是目送着人离开,没有开口拒绝。   离开前,汀野顺走了摆放在前台的大门钥匙,经理拿份钥匙不过分吧?   开门,落锁,回家,一气呵成。   然,敌对酒吧虽然打样,但自家酒吧可是正儿八经按照时间开业大吉的。   当汀野大跨步走前门进‘醉生梦死’时,一下就吸引了诸多视线,登时他就僵立在原地,呼吸都跟着颤了下。   还好,这次没有人去暂停背景音乐。   空气里的氛围被有效缓解,藩何理了理笔挺的工作服,优雅漫步地从人群里漫步而来,汀野看了一圈,没瞧见他女朋友。   “胡椒呢?”汀野问。   藩何:“哦,她有门水课调到了晚自习。”   汀野:“她晚自习都不去的人,还会老老实实上水课?别不是故意背着你偷偷去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前一秒还无比优雅的藩何立马就暴露本性,他嚎着嗓子喊:“你就是羡慕我有对象,娇娇那么可爱、温柔、动人、聪明、美丽,这个世界上除了她自己再没人能比得过她!”   “你不准这么造谣我女朋友,道歉。”藩何把去二楼的路给堵死,态度极其强硬:“不道歉就告诉我白莲花是不是喜欢你,你是不是也喜欢白莲花。”   汀野:“……”   汀野非常迅速地掏出手机:“对不起,我真该死,我这就给娇娇发信息写小作文道歉。”   “那是我的娇娇,你不准瞎喊!”   汀野敷衍地:“嗯嗯,好好好。”   藩何眼睛谨慎地在四周扫了一圈,抬手掩住嘴唇,问:“所以你跟白莲花到底什么情况?”   “哎,不可以敷衍我。”藩何严肃道:“我可是你的好朋友,我都没有向你隐瞒过什么。”   汀野手一伸:“那你把胡椒的聊天记录给我看看?”   藩何:“……这是两码事。”   汀野只好无奈解释:“我跟他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关系也就介于……”   他顿了顿,脑子里闪过许多归类关系的形容词,琢磨半天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只能搬出宴会上那句:“比知己高比伴侣低。”   完了还特别肯定:“嗯,对,就是这样。”   藩何直起身:“什么跟什么啊,知己就知己,男朋友就男朋友,搞这么复杂干什么?”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很复杂的,就连朋友这个词的前缀都可以加上‘好’、‘最好’、‘普通’等等一些类似于三六九等的阶梯划分,只是大家忘了,朋友这两个字能单独拎出来,本身的分量就足够重。”   汀野说:“形容词只是老祖宗发明出来行方便的,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两个人会跳出定义圈,很不巧,谢书荣目前就是那个跳出定义的人。”   “至少在我这里是的。”汀野喝酒后会变得很懒,大脑容易关机,这个状态下的脑子经常不经思考,都是凭直觉说话。   大道理也能讲得头头是道,只是会在酒醒后找不到当时的感受,再仔细去琢磨这些内容就变得茫然不解。   藩何不知道他这种情况,因为每次都能被汀野唬住所以特别容易被带偏,这次也不列外:“那……你们这情趣玩得真烧脑子啊。”   汀野懒得纠正他,晃着步子上楼。   谣言这东西是双向的,汀野能习惯,其他造谣者就更能习惯,一开始还激动地冲上来紧张询问结果,渐渐地也就见怪不怪了。   就好比今天晚上,大家只会觉得‘哦,这家伙又去对面鬼混了’,除此之外就是眼神扫视,大概是好奇为什么汀野脖子上没有相同的红色印记,然后再失望地接着各玩各的。   好歹是没人不要脸地上来问一句你们上|床没有,这减轻了不少心理负担。   隔绝掉触筹交错的喧闹环境后,酒劲便渐渐涌了上来,汀野眯起眼,按了两下才戳到台灯开关,他瘫坐在懒人沙发里,仰头休整片刻。   他喝酒不上脸,但上头,躺了没一会就爬起来做建模,在翻邮箱时看到了一条新邮件。   是谢书荣发来的合同。   “唔……”汀野含糊着,想起那天在咖啡厅碰到陈子浩,猜测如果当时谈拢了合同,那眼下这个算不算谢书荣实习生涯里为数不多的战绩?   不清楚,但汀野没急着读,他退出了这条邮件,点开教授发来的稿件,开始一本正经的搞建模。   间隔十几米外的同层落地窗,谢书荣正靠在书桌边缘,手机搁置在一旁,还未熄灭的屏幕上是某位律师的崩溃咆哮。   律师:你这跟送钱过去有什么区别?   律师:这合同好好的改成这样,干脆别签了,你明儿直接提着钱去就行呗,你知道还要来问我哪里不妥?   XSR:确认一下。   律师两眼一黑。   XSR:这事别跟我爸说,我知道你每隔一段时间会向他汇报,这条就算了。   律师宣告阵亡。   作者有话说:   阿野(拍着胸脯):“兄弟你这问的什么话,我可太他妈喜欢你了!”   谢:“……”   话又说回来,我们野哥浅尝了酒之后,说话是不经大脑思考的,全靠下意识,看着没醉实际上脑子已经走了一会儿(俺正文提过,再重复一遍)   晚安宝宝们,明天继续更 第41章 “你又不是别人”   十一月。   秋老虎来了个回头杀,体表温度渐渐高了起来。   在闹铃重复响了三次后,一只劲瘦白暂的手骨从被窝中伸出来,重重按下暂停键。   汀野太阳穴抽痛,勉强在忍受范围内,他今天难得没赖到下午,特意定了闹钟从床上爬起来,喝酒又熬夜让他的精神状态一朝回到解放前。   去洗漱前,汀野还特意站在窗户边眺望对面。   落地窗的帘子还是那样,拉一半敞一半,浅色书桌漏出半个角,眼尖的他还发现角落里的古董花瓶被人移动过。   前几天那朵宛如白玉般漂亮的莲花早已干枯发蔫,此时的花瓶里被人换了一朵新的白莲花,相比之前它就含蓄得多,花苞尚未绽放,呈包裹状,浅金色阳光落在瓶子下半身,做阴影分割。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房间里安静得过分,汀野没瞧见谢书荣,倒是手机里有一条对面早晨六点半发来的消息。   XSR:合同记得看。   汀野没回,匆匆洗漱完后乘车前往医院,他有段时间没去了,昨天收到王医生的提醒,再怎么样也该去看看了。   在住院部大厅等电梯时,汀野看见收费窗口有一位身穿西装的中年男人,气质儒雅随和,跟医院其他人格格不入,且背影看上去有点像汀康。   汀野愣了愣,变得不确定起来,他仰着头往前走了几步,想要看清对方的正脸,可惜电梯附近的人实在是太多,就这么几步距离甚至还踩到了别人的脚。   “对不起……”汀野敷衍道歉,等他挤出人群时,那位中年男人已经拿着缴费单,朝着大门的方向离开了。   汀野想都没想,抬脚便追了出去,早晨的医院正是忙碌的时候,家属、医护人员、保安都在这个点上班送饭,门口进来者居多,汀野逆着人群朝外,速度并不快。   等他站在门口时,那位男人已经成为茫茫人海中一粒小黑点,渐渐消失在尽头拐角。   怎么可能呢?   汀康这个人,可以出现在灯红酒绿的清吧,出现在高档贵气的五星级酒店,出现在城市各处的犄角旮旯里躲避债务,甚至还能出现在一些正常人想象不到的地方。   但无论是哪里,都绝不可能来医院。   就算真的来了,那也应该是蹲在距离医院一百米的角落抓汀野,而不是站在收费口缴费。   他不来找麻烦就谢天谢地了,汀野自嘲地摇头,一定是喝酒喝糊涂了,看谁都像那个王八蛋。   九楼科室依旧按部就班地运行着,白天医务人员都忙,汀野来的时候只有几个护士忙里偷闲地跟他打了声招呼。   逛了一圈没瞧见李护士,连王医生也没看见,问了才知道他们今天去外省医院听讲座去了,科室里安排了其他人守着。   不是主治医师,汀野也就没麻烦别人,到病房的时候只有汀向阳一个人,她背对着门口,搬着小板凳坐在窗户边,长满针头淤血的手上正翻着一本书。   汀野放轻脚步,伸手蒙住了对方的眼睛,掐着嗓子说:“猜猜我是谁——”   汀向阳眨了眨眼,柔软脆弱的睫毛扫过温热掌心,她微抬下巴,边扒汀野的手边喊:“谢哥哥?”   汀野松开手。   阳阳发着光的眸子在看到汀野的瞬间暗淡了下去,她有气无力地:“哦,是你啊。”   “……”汀野:“怎么?现在看到我都这么失望了?”   “没有。”阳阳否认完又兀自低头看书。   汀野瞥了眼,那是一本画册,天马行空的宇宙跟画风奇特的星空,估计是谢书荣给她买来打发时间的。   “哎,你隔壁那两床呢?”汀野问。   一进来他就瞧见有两张床空了,纯白色床套单被护士收走,只剩一张蓝色的无菌隔离单铺在上面,床头卡也撤走了。   阳阳眼都没抬道:“爷爷跟奶奶都出院了。”   一下少了两个人,房间应该会宽敞许多,但汀野注意到汀向阳床边又多了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医疗设备,看起来就没那么空旷了。   汀野坐在她病床上,很难得的问了句关于身体的话:“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有哪里不舒服吗?”   汀向阳翻书页的动作顿住,乖乖摇头:“没有。”   意料之中的答案,汀野知道她每次都只有这两个字,而她也知道哥哥心里跟明镜似的,什么都清楚,什么都明白,但两人始终保持默契,没有互相拆穿。   “嗯。”汀野盯着她后脑勺看了片刻,又问:“那你谢哥哥呢?”   汀向阳:“老师说,在提问题之前需要把话说完整。”   “行。”汀野笑了声,问:“谢书荣经常来看你吗?”   汀向阳反问:“你这么关心谢哥哥干什么?你不来看我,总不能不让别人来看我吧。”   汀野嘿了声,指尖轻敲她额角:“现在都这么跟你哥说话了?嗯?”   “哥哥你不讲理。”汀向阳哼哼着:“不过谢哥哥确实经常来。”   汀野:“每天都来?”   汀向阳摇头:“不是,他有时候会去清阳萍出差,那段时间就不会每天来。”   也就是说,只要谢书荣人在临城,就会每天来医院,还是风雨无阻的那种。   汀野神情变得复杂,一股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说震惊吧,也没有特别震惊,毕竟这看起来就像是谢书荣会干的事,说毫无波动吧,那还是有一点触动的。   “他还给我带了很多画册。”汀向阳一说起他,整个人都变得活泼起来,甚至不顾扎留置针的手,猛地拉开床头柜下的抽屉:“你看,我最喜欢这一册了。”   前段时间还装着各类糖果的抽屉里,此刻全塞满了各种五颜六色的书册,汀野仔细翻看了一下,别说糖了,连糖渣都没剩。   “谢哥哥还给我买了本《夜莺与玫瑰》,但其实我在学校就已经读过了,不过我没告诉他,然后他专门空出好几个晚上来给我念里面的故事。”   汀向阳非常得意地扬起下巴,一脸炫耀的小表情,仿佛在借此告诉汀野:“看吧,你不来有的是人来陪我。”   汀野半张开嘴,哑口无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不太自然地转移话题问:“你的糖呢?”   “哦,这个啊。”汀向阳说:“昨天不是谢哥哥生日吗?我就在网上学了点技巧,把糖都做成花束送给他当礼物了。”   汀野掏了掏耳朵:“你送了什么?”   汀向阳:“糖果花束。”   汀野深吸一口气,说:“你把我买给你的糖全送给他?”   “嗯啊。”   “……”汀野气笑了,伸手捏住她的脸:“好一个借花献佛,一粒都不给我留啊!”   “疼疼疼……”汀向阳放下画册,连忙抬手去挡,顺便狡辩两句:“是你自己说不喜欢吃糖的。”   汀野并没有用很大的力:“你谢哥哥就喜欢吃糖了?”   汀向阳肯定道:“当然。”说完又找补了一句:“如果你想吃糖的话,可以去找谢哥哥,他一定会给你的,不,他会把整束花都给你,”   “小屁孩。”汀野松开手,用说教的口吻道:“生日礼物怎么可以随便转赠别人。”   汀向阳理所当然地:“你又不是别人。”   她这话说得太过自然,好像谢书荣从一开始就属于他们家庭中的一员,让汀野都愣了一下,而后他毫无理由地想起了那次游乐园,在摩天轮上空,谢书荣牵着他的手,塞过一颗糖。   后来那颗糖去哪了?   日子过得太麻木无聊,作息紊乱不堪,脑袋都有些浑浑噩噩,以至于汀野琢磨了许久才想起来。   之前在巷子里因为碰上汀康,所以拆开吃掉了。   许是被当时的味道蛊惑了神志,等汀野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点进了谢书荣的聊天框,上面还停留在对方发来的合同上。   汀野盯着聊天内容看了会,重新退出,点进这家医院的官方页面,查看欠费情况。   上次缴费没交多少,按照每天固定的治疗疗程 ,他应该又欠了几千。   然而当他看到完整的余额数目时,汀野差点从床上摔下去,起身时连带着撞翻了脚底的保温瓶。   “我去……”汀野使劲揉眼睛,怀疑道:“我登错号了?”   账单里不仅没有欠费,还莫名多了两个零出来,明晃晃地坠在后头,嚣张且醒目。   汀向阳仰着脸看他:“怎么了?”   汀野第一想法就是谢书荣干的,毕竟这人有前科,双眼一闭大手一挥就是十万,对比下来医院这张卡简直弱暴了。   “你谢哥哥有没有说要送钱给你?”   汀向阳翻画册的手一顿,乌黑发亮得眼珠滴溜溜转了好几圈,最后开口道:“嗯,他把欠款交了。”   话音刚落,汀野手机就响起来了。   来电人,谢书荣。   这不就巧了,汀野几乎是立马接通,不等对面开口,他就抢先一步问:“阳阳说你在医院里充钱了?”   对面沉默了两秒,才笑着回答:“是啊,充了一点。”   汀野瞥向一旁看书的人,微微眯起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那你为什么顶着别人的名字缴费?时间还显示在下一秒,你来医院了?我怎么没在大厅看到你?”   哪有什么缴费人的名字,官网能查到的细节很少,以上说辞全是汀野胡编乱造,用来套话的。   这次手机对面沉默的时间更长了,汀向阳隐约有些坐不住,张着嘴想说什么,但被汀野用眼神警告了。   不知过了多久,谢书荣才无奈承认:“阳阳,这我就没办法了。”   汀野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冷笑道:“你们可真行啊,都没对供词呢还敢帮着撒谎。”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 第42章 “最重要的人”   汀向阳是那种一眼看过去就属乖乖女的典型模样,也是各类家长口中“听话、可爱”等具象化代名词,谁见了都会下意识放软语气逗乐两声。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汀野这位好哥哥,在他还不知道汀向阳会忍耐疼痛、表面装得跟没事人一样,只为了不让汀野那么担忧自己之前,汀野是从来不觉得她会撒谎的。   或者说,就算撒谎也不该如此熟练、完美,至少应该表露出第一次撒谎的破绽与生疏。   汀野不知道她是天赋异禀还是在其他人面前经常说一些假话,但无论哪一种,汀向阳无疑是成功的,在反复回答“你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这样的问题中,她可以毫无破绽、甚至轻松地说上一句“没有,还挺舒服。”。   那天他站在医院走廊外,透过门上的方框玻璃看见病床上疼得冷汗直流的小身板时,汀野很难去教育些什么。   总不能严厉告诉她,你不能撒谎,你不该骗我,你必须及时告知医生护士,然后呢?   然后汀向阳会乖乖点头,会讨好地喊哥哥,说我知道了下次一定注意,但其实谁都清楚,下次她还敢这样做。   小孩这类生物,有时候脑子里的东西比成年人还要明白。   汀野拿手机的手慢慢滑落,藏匿在眼皮底下的眸子闪过一丝别样情绪,谢书荣应该是说了句什么,但汀野没有听到,他拇指动了动,挂断电话。   “解释吧。”汀野将手机往被子里一丢,抱着手臂盯着她,摆出一副我很生气,但还愿意听你解释的姿态。   汀向阳睁着圆溜溜的黑色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窥着他,苍白消瘦的手轻轻拨动书页。   “是汀康,对吗?”汀野替她念出了那个名字:“我来的时候在收费窗口看见他了,当时还以为眼花了呢。”   汀向阳捏书页的手滑了一下,鼓着脸颊点头:“嗯,是他。”   汀野:“他来干什么?”   汀向阳:“缴费吧。”   汀野侧头笑了一下,眼底冷冰冰地:“他会这么好心吗?”   他不主动来要钱就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敢指望他捧着钱跑过来帮忙,这简直比明天地球爆炸还要天方夜谭。   事出反常必有妖。   汀野可以忍受无穷无尽的身体劳累,也可以忍受来自外界各方面的精神打压,但唯有一点他不能容忍,那就是家里亲人站在自己身后递冷刀子。   尤其是汀康,他不如直接冲上来干一架,也好比躲在暗处搞偷袭。   汀野捞起手机就往外面走,汀向阳稚嫩的嗓音响起:“哥,你干嘛去?”   “去查他交了多少,我还给他。”   汀向阳也站了起来,她急得往前走了两步,似乎是想追过去,但碍于身体原因她没有那么做:“算了哥,没用的。”   汀野猛地停住脚,回头看她,问:“什么意思?”   汀向阳眉眼间骤然蔓起丝丝难过,每到这个时候她的小孩特征就会变得非常明显,情绪与柔软会盖过那张乖巧懂事的脸,续而毫无防备地展露出来。   她没有具体表明什么,只是软声软气地说:“爸爸会来找你的。”   言下之意就是,你别问了,反正汀康会亲口告诉你。   汀野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站在病床边的人,这段时间汀向阳又瘦了很多,精神看上去也没之前那么好,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今天碰上了糟心事。   片刻后,汀野哑着声音开口问:“阳阳,你还对他抱有希望吗?”   声音很轻,不重,但汀向阳察觉到了点不同于往日的东西,像一根紧绷的线突然被拉到了临界点,只需要浅浅吹上一口气就会彻底分崩离析。   “能怎么办呢。”汀向阳低着头,视线落在鞋尖上,那里有她自己的影子,被窗外阳光压缩成小小一团:“他是我爸爸,你是我哥哥,你们都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画册掉在反光的瓷砖地上,砸出一段书本与页面碰撞的声音。   汀向阳抬起手,那只过分瘦小地、布满淤血与针眼的手轻柔抚在胸口,接近心尖部的位置上。   那里被强硬塞着一颗天生就不完美的心脏,一颗受尽折磨却还依然坚持跳动的心脏,从这里泵出去的每一滴血液,都是生命在尽情绽放璀璨烟花。   或许是无数次,或许是最后一次。   汀向阳半张着嘴,将剩下的话说完:“这里,舍不得。”   市区中心,某家火锅店内,藩何以同样的姿态指着自己的心脏,黏黏糊糊地喊:“椒椒,你不是感冒刚好吗?这就来吃火锅啦?要不还是改天吧,我心疼。”   胡椒撸起袖子:“没那么矫情。”   “哦。”藩何放下手,看着对面空出来的位置,疑惑问:“那你怎么选了个四人座,还有其他人要来吗?”   “嗯。”   藩何撇嘴,小声嘀咕:“一点都不识相,不知道我们俩在约会吗?”   这时,有人从身后偷袭,不轻不重地拍了他一下,冷冰冰道:“我听见了。”   谢书荣在空出的位置上坐下,他今天穿得很凉爽,灰色短袖加一条只到膝盖的裤子,裸露出的肌肤因为短时间暴露在阳光下而出了层薄汗。   “不是,怎么是你啊?”藩何立刻摆了脸色。   谢书荣仰头灌水,含糊问:“她没跟你说?”   藩何看向胡椒,只听她清咳两声,敷衍解释:“哦,他想见你。”   藩何顿时如临大敌,率先摆明立场:“我是绝对不会背叛娇娇的!你纠缠我兄弟可以,但你不能看上我,我不喜欢男的。”   胡椒笑了起来,给他夹了块肥牛卷。   “……”谢书荣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对狗情侣,眼神冷得像在看两具尸体,他呵了声,直奔主题:“阿野在学校签的工作室是怎么回事?”   “啊?”藩何正喜滋滋地吃女朋友夹的爱心餐,一时间没跟上话题,随口答道:“不清楚,你自己去问呗。”   谢书荣脸色更冷了。   “快说。”胡椒用手肘怼了下藩何,他这才不情不愿地开口:“签的工作室啊,叫尔雅吧好像?”   谢书荣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我难道不知道它叫尔雅?”   “……”藩何:“那你想知道什么?”   谢书荣:“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变成了这样?”   “发生了什么?”藩何伸长手臂,捞出一颗肉丸夹进胡椒碗里,嗓子里发出很长一段嗯字,最后摇头道:“不清楚。”   谢书荣:“……”   藩何:“真不清楚,他刚进尔雅的时候还很正常,一眼就能看出他内心有多么高兴,聊天说话都是挑那种我他妈最屌的方式。”   顿了顿,藩何想到什么,补充:“好像就是那段时间出了问题,一开始他还会兴冲冲地跟贾小五分析自己设定人物角色的思路以及建模手法,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汀野就再也没有聊过尔雅了。”   谢书荣垂下眼,细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玻璃杯上:“你们没问过他吗?”   藩何:“问了,他不说,含糊其辞的,我也听不明白。”   火锅底料咕噜咕噜滚着,筷子磕碰瓷碗的声音断断续续,店内或高或低地喧闹搅成一幅杂乱无章的背景板。   半晌,谢书荣才斟酌地开口:“那他有没有做出……类似于反常行为的地方?”   藩何觉得好笑,筷子在空中挥了一下:“难道他现在还不够反常吗?”   拿大一相比,汀野确实变了许多。   除去他逃课、上网、刻意避开专业比赛、慢慢退出大众视野,以及躲进西门巷子里开酒吧,再严重点汀野都快转行了,情感调解师玩得比建模专门还要坦荡悠然。   如果连关系如此亲近的朋友都一头雾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么其他人想要精准地抓住汀野突然转变的关键,是有点困难的。   “不过……”藩何扯了张纸擦嘴,提醒道:“你可以去找尔雅工作室的其他学长学姐,说不定他们内部有答案。”   “但我得警告你,尔雅的学长学姐对工作室的私人信息有很强的保密性,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因为我试过了,啥也没捞到还差点被汀野发现。”   谢书荣点头表示知道,没多耽搁便起身告辞:“谢了。”   藩何边吃边客气:“不再吃点?”   谢书荣头也不回,径直出了火锅店,他今天已经给汀野打过电话了,原本是想找个理由打探下对方的所在地,好方便他避开两人相遇。   虽然只要谢书荣不刻意去制造机会的话,他们是根本碰不上的,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去套个话,结果意外撞见阳阳撒谎,理由就没派上用场。   不过也算是达到了目的,至少谢书荣确定汀野不在学校。   这让他接下来去尔雅工作室蹲人方便不少。   谢书荣经常来艺术学院,对动画专业的活动地点还算熟悉,三两下便找到了尔雅工作室的具体楼层。   临近中午,工作室里的氛围有所松懈,谢书荣刚走完最后一个台阶,标有尔雅指示牌的门就从里面被人推开。   隔着距离,谢书荣看见一个年轻小伙朝另一侧楼道口拐了出去,速度太快并没有看清脸,只能瞧见他一身奶奶灰的衣服飘过。   担心去晚了找不到人,谢书荣没再关注年轻小伙,抬脚快步朝目标靠近,他在门边墙壁上看到了人员去向表,抬眼简单一扫,记住了几个人名。   “同学你是?”门又被人推开,这次出来的是一位女生,长衣长袖地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就差一个黑色兜帽就能原地出道当劫匪。   只见她盯着谢书荣的脸左右看了一圈,迟疑道:“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谢书荣谦虚地喊:“柳学姐好。”   柳成玉惊讶:“你认识我?”   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自己跟这位帅气小学弟有过交集,好在谢书荣体贴地自爆家门。   柳成玉瞬间就记起来了,了然道:“哦!你一说金融学院我就想起来了,每次去你们院校送海报设计图都能在学生会办公室看到你。”   “原来你就是谢书荣啊,我经常能听见你名字,哎对了。”柳成玉想起什么似的,问:“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谢书荣一指墙面,说:“去向表,猜的。”   柳成玉:“……”   作者有话说:   谢书荣:“这次不玩心眼子,玩点正事。” 第43章 “在特意等我吗?”   汀野是下午六点离开的医院,出来后直接去了市中心的微醺大酒厂,感谢阴魂不散的老爹,让他一整天都过得心不在焉。   经理站在前排讲今晚打折情况:“这款新入库的酒暂时先别推,另外你们昨天……”   剩下的话汀野一句也没听,他站在队伍末尾,埋头扯衣领最上方的扣子,介于工作服并不是很合身,质量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扯半天非但没扣上,反倒把它给扣了下来。   汀野:“……”   经理说:“差不多就是这情况,哦还有,你们仪容仪表记得整标准点,之前有顾客说你们敞开的衣服特别像大街上的溜子,衣扣都给我扣好。”   汀野躲在后面,悄悄往门口靠,试图在不被发现的前提下溜出去。   可惜事与愿违,经理这个死矮子不知怎么看人的,眼梢一挤瞳孔一歪,原本严厉的嗓子登时拔高,在密闭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吓人:“最后那排!对,就是你!”   所有人闻声回头,齐刷刷看向这边。   “我还没说解散呢,你跑什么?”经理从侧边走过来。   汀野心里吐槽自己这运气也是绝了,脸上却讨好一笑:“没有,您看错了。”   经理杵在他面前,身高差距让他只能仰着头看人:“你当我瞎?”   不,我当你矮。   “你扣子怎么回事?”   汀野低头一看,哦了声:“是这样经理,由于我……”   哐当——   经理大概是觉得仰着头说话太没气势,用鞋尖勾了条板凳过来,用力踏上去,非得用鼻孔看人:“继续。”   “……”汀野说:“由于我实在是太努力,每天晚上起码三万步打底,动作迅速精准,路过的狗看了都得夸我一句我草帅哥,以至于忙到坏了颗扣子也很正常。”   房间陷入死寂,那些看着他的同事纷纷收回目光,不忍直视。   经理嘴角一抽,掏出手机点开某步数排名榜,粗糙的拇指滑到底,他指着倒数第二的位置说:“三万打底?”   屏幕上,公开的微聊步数显示汀野今天一共走了六百八。   这还是他今天去了医院的结果,平常他窝在家里盯着电脑做建模,有时候连三位数都没破。   “那个,有没有可能……”汀野打算挣扎一下:“我穷得只能用五年前的旧手机。”   “你知道的,旧手机反应一向很慢。”   经理咬牙切齿:“……滚。”   “好嘞。”   衣领扣最终还是没有补上,汀野在后勤人员带领下,更换了另一套较为早期的工作服——一件绣着微醺logo的黑色T恤,万幸它没有扣子。   整个晚上汀野都心神不宁,除了担心汀康会不会突然搞偷袭外,还要盘算着存款到底够不够在今年年底彻底搬去清阳萍。   不过主要还是前者带来的影响更大,距离汀康上一次发疯已经过了整整六年,六年前,这人一反常态地经常出差加班,最后被汀野抓到出轨。   这次他一反常态地往医院里塞钱,汀野不觉得对方终于良心发现,舍得稍微关照一下他亲女儿。   但凡跟这个人沾点边,汀野就觉得自己的运气倒霉透了,以至于今晚还碰上了几位难搞的客人,不可避免的喝了点酒。   汀野紧盯着时间,到点就走,溜得飞快,连经理召集开会的消息都当没看见。   酒吧外是一如既往的街道以及霓虹灯,微凉的风从鼻尖拂过,带起一点后知后觉的眩晕。   他按照往常习惯,会在附近的如意来餐厅旁站几分钟。   身边车流呼啸而过,路灯打下来的光藏在眼底,仔细辨认的话就能发现,汀野眨眼的频率变快了。   他浑身都变得懒懒地,起先还能独自站着,后来便歪歪扭扭地靠在电线杆上。   心里倒数着时间,想等五分钟就离开。   也许是真喝多了,汀野这次默数了很久都没有数满五分钟,脑子里有根筋在绷着,他低头摆弄手机,反复点进医院官网查看余额。   那串明晃晃的阿拉伯数字格外刺眼。   亲自来找我干什么呢?   除了要钱汀康还能说什么呢?   总不能大老远跑过来就骂他不要脸,跟男顾客嘴对嘴吧?   汀野想破头都想不到他还能干出什么反人类的事来,那口气堵在嗓子里不上不下的,倒不如来找他骂一顿。   就在他忍不住想要打电话去问问时,一只修长的手从侧面伸了过来,对方掌心里托着一块很眼熟的绿茶饼。   谢书荣的声音还是那样温和清亮:“这么巧,你也在这?”   汀野应声抬头,眼底还有些许朦胧醉意,大脑转半天才勉强收回对汀康的猜测。   “啊……好巧。”   谢书荣的目光在他脸上一扫而过,续而落在他微微泛红的脖颈处,停顿片刻,问:“喝酒了?”   说完,他忽然低下头,凑在汀野脸颊接近唇角的位置,有那么一瞬间汀野以为他要亲吻自己,以至于连呼吸都下意识屏住了。   然而谢书荣只停在了距离肌肤两厘米处,高挺鼻梁轻微耸动,他深深看了汀野一眼,确定道:“还喝了不少。”   “……”   汀野被他那双浓黑地、难得带点侵略意味的眸子心惊片刻,等反应过来时才发现对方依旧凑得那么近,既不亲吻也不后退,似乎在享受彼此之间交缠的滚烫气息。   “滴——”   马路上传来一声突兀地车鸣,将汀野发散的思维给拽了回来,他猛地后退一大步,动作太大还踉跄了好几步,要不是谢书荣拽了一下,他能直接滚进绿化带。   “躲什么,怕我吃了你?”   汀野略显尴尬,也不知怎么想的,伸手拿过他手里的绿茶饼,磕磕巴巴地说:“谢、谢谢。”   紧接着,汀野就把饼胡乱往嘴里塞,好像这样就能遮掩住胸腔里那颗莫名激动的心脏,清爽茶香占据整个鼻腔,却怎么也压不住浑身躁动的血液。   谢书荣眼尾轻挑,佯装无意地问:“阿野你这是在特意等我吗?”   “?!”汀野没敢抬头,他还维持着塞饼的动作,喉结却重重一滑,咽下些许绿茶饼。   这就被发现了?   汀野迷糊想着,虽然自己确实会在这个点等上他一小会儿,但两人意外撞见的情况实在是屈指可数,大部分都是汀野无功而返,根本等不到人。   时间一长,这个毫无意义又难以改正的习惯就渐渐变成了他兼职下班后的一个醒酒基地。   即便它是个露天基地,还是靠大街的那种。   在汀野印象里,谢书荣应该不会猜到这方面,所以面对他紧追不舍地追问,汀野只能移开视线,含糊道:“没有,我路过。”   “路过?”一向知进退的谢书荣意外变得不依不饶起来,似乎真想通过逼供来获取最真实的答案:“临大西门可不是往这边走,哪里路过?”   “……”汀野疯狂找补:“我是去买咖啡提神的。”   谢书荣笑了起来,打定主意要拆穿到底:“微醺对面就有一家,而且比这边近。”   喝酒后的缺点就是这样,汀野虽然没到神志不清、行为奇怪、胡言乱语的地步,但到底还是受了影响,刚才那些下意识地回答他很难去自圆其说。   清楚认识到这一点后,汀野就干脆闭嘴不说话了。   “行吧。”谢书荣仔细观察,见他神情变得坚决后,边忍笑边贴心地替他找理由:“我知道你更喜欢喝如意来这边的咖啡。”   汀野对这个台阶表示非常满意,点完头又继续去咬没吃完的绿茶饼。   “那你还喝吗?”谢书荣估摸着他大概率会被噎,毕竟第一口吃得很着急,于是热切建议道:“我帮你去买一杯?”   不,他不喝。   但汀野思索片刻,十分谨慎地换了个话题:“你为什么也在这?”   介于他十分清楚自己喝酒后的脑子有多么呆滞,所以汀野决定打死也不回答任何一个问题,如果编不出完美谎言,那就躲开深坑陷阱。   谢书荣坦然地举起手里的文件袋:“还能为什么,当然是顾客约在了如意来。”   这个答案没有一点新意,两人都心知肚明。   “哦。”   深夜的风有些凉,谢书荣没再说话,安安静静地等着汀野把绿茶饼吃完,满腔酒味被绿茶沾染侵略,勉强能叫人清醒片刻。   谢书荣今晚开了他那辆迈巴赫,载着某个不灵光的小绿茶朝学校驶去。   车里没开音乐,氛围便显得清冷。   “合同看了吗?”谢书荣突然问。   “啊……”汀野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脑子,下意识就想脱口说一句:什么合同?他今晚没签合同,人都没在如意来哪里来的合同。   好在仅存的理智及时拽住了他那不经大脑思考的嘴,半晌才反应过来对方指的是招聘经理的合同,顿时长长哦了声,说:“合同啊……看了吧。”   末了补了句:“应该看了。”   谢书荣:“……”   谢书荣哭笑不得,试探性逗他:“既然看了,那咱们现在就签?”   谁成想汀野的反应非常大,他像是被话里的某些内容给吓到了,猛地坐直身体,厉声回绝:“不!”   他拽紧安全带,重复说着:“不签。”   “不能签。”   作者有话说:   谢书荣:他喝多了   汀野:嗯   谢书荣:我有点按耐不住了   汀野:嗯……嗯?! 第44章 “可以多摸一会”   谢书荣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随意说的话能引起他如此反常的情绪波动,而后他又想起什么,抿着唇轻声问:“为什么?”   为什么?   这是个好问题,也很容易回答,但凡是个正常人都能随便扯出点什么来,但不知是喝了酒的缘故还是汀野谨记多说多错的缘故。   他僵着身体坐在那,一言不发,直到谢书荣把车开入学校附近,汀野才渐渐放松下来,只有手还紧紧拽着。   谢书荣将车停稳,侧头去看对方,汀野低垂着头,额前碎发遮住眉眼,沉静得仿佛像是睡着了般。   “阿野?”谢书荣连着喊了两遍才得到回应,轻声提醒道:“我们到了。”   “……”汀野茫然地眨了眨眼,慢吞吞去扯安全带,大脑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刚才似乎没有回答问题。   车内视线昏暗,谢书荣见他扯半天都没解开,便主动倾身去帮忙。   “被骗了。”汀野突然开口,声音很细小,近乎气音,如果不凑近点根本捕捉不到。   咔哒……   安全带松开了,谢书荣只需偏头就能在汀野脸上落下一吻,但他只是沉着眸子盯着对方弧形饱满的唇看了两秒,问:“什么?”   酒香味似乎比之前站在如意来餐厅附近时更加浓郁迷人,汀野呼吸变得沉重起来,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没发出声音。   时间被无限拉长,在温度极速上升的狭窄空间里,汀野被眼前人的模样吸引走了注意力。   五官柔和,肤色白暂,举手投足间都充斥着礼貌与温和,偶尔表现出的无辜也显得格外讨喜。   平心而论,汀野一直觉得谢书荣的长相确实跟大众嘴里的‘白莲花’很相像。   一样的白,一样的美,这人光是站在那什么都不做就能收获许多人赞赏的目光,仿佛他生来就带着某种光环,永远不用担心过了花期该怎么办。   汀野想,就算他枯萎腐烂都没有关系,因为在谢书荣眼里,凋零也是一种新生,就如同他身上的枯叶玫瑰香水一样延绵不息。   谢书荣维持着拥人的姿势没动,眼睁睁看着汀野本就朦胧的眼底变得更加涣散失焦——他走神了,谢书荣略显无奈地想。   然后,这位神魂荡扬的人突然抬起手,细长柔软的指腹轻飘飘落在谢书荣额角边,顺着五官轮廓一点点下滑,精准地停在他诱人的眼尾上。   “阿野?”谢书荣惊讶两秒,不知想到了什么,续而哑然失笑:“原来你当时说想摸我一下是这个意思。”   没错,在戏小丑游乐园的摩天轮上,汀野曾经问过他可不可以摸一下,其实就是想碰眼尾那处那朵莲花花瓣。   许是当时没有得到满足,以至于这个想法一直被他埋藏在潜意识里,只要等到时机、找到空隙,就会从骨缝里无孔不入地钻出来,成为控制神经的罪魁祸首。   比如现在。   谢书荣覆上他的手背,唇边笑意越发明显,那被赋予纯白洁净之名的花穗带着蛊惑人心的柔软,直击滚烫心口:“喜欢吗?”   “喜欢的话你可以多摸一会。”   “!”汀野瞳孔猛地一缩,涣散的神志几乎瞬间清醒,他像是被高压触电了般突然收回手,要不是身后有座位堵着,汀野能跳起来滑退十米。   谢书荣挑起眉,嗓音里压着轻笑,他没继续为难,也不再逗弄,只背过手从车内储物箱中抽出一叠雪白的A4纸。   “考虑得怎么样?”谢书荣稍微退让几厘米,给汀野腾出足够的缓冲空间,他将白纸竖在两人之间,眨眼道:“我未来的……准、经、理。”   “……”汀野略微抬起眼,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白纸黑字上。   为此谢书荣还体贴地打开了顶灯,暖色光流泻而下,将轮廓阴影衬得越发立体。   “做我经理可是很轻松的,回头我还给你招一个小助理,活都给助理干,你就负责把关,以我对前经理的工作观察,你完全可以躺着赚我钱。”   谢书荣极力推销自己,说得好像他才是来面试的一样:“空出来的时间你想干什么都可以,做建模或者跟我……、约饭、看电影,还可以再去一次戏小丑游乐园。”   “哎?我看你上次就挺喜欢坐摩天轮的,你要是愿意,明天我们就能去,而且我允许你拿公费玩,根本不用自费,怎么样?”谢书荣满怀期待:“心动吗?”   汀野盯着对方越凑越近的脸,一时间不敢回答,他有点分不清这句心动到底是指哪方面。   “我……”汀野脑子乱糟糟的,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觉得心脏跳得厉害:“我再仔细看看。”   “不着急。”谢书荣稍作停顿,非常不走心的装了几秒:“其实我挺想把酒吧开好一点的,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创业,但我努力了这么久却连一个经理都留不住,要不是你……唉算了,可能我就是很笨吧,除了有钱其他什么都干不好。”   谢书荣说得很敷衍,就连语调都没有刻意去控制,想到什么说什么。   然而汀野并没有什么反应,他维持着刚才盯人的姿态,深黑瞳孔正直勾勾地看着谢书荣,目光游离不定,但主要集中在唇瓣附近。   “阿野?”   汀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盯着谢书荣不断开合的嘴,像是被人按下了慢速播放键,无声影片在眼底自动形成。   他怀疑谢书荣在蛊惑自己,不然为什么他每一次张口都能带出几分令人着迷的……吸引力。   汀野觉得今晚的自控力特别难把握,有种即将要冲破牢笼的恐怖气焰。   “签。”汀野舔了舔发干的唇,干脆道:“我签。”   谢书荣笑了起来:“好,一言为定。”   结果汀野等半天都没等到这人递笔,就在他疑惑不解时,谢书荣抽走了那些根本看不进脑子的白纸,并重新塞回了储存箱。   汀野:“?”   谢书荣解释:“我答应过的,你如果有什么需求可以加进合同。”   汀野:“我暂时没……”   谢书荣打断他,强调:“你喝酒了。”   之后的记忆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朦朦胧胧地像隔着层轻薄地雾,但唯有一点汀野记得非常清楚——   那就是,在酒吧门口分别之际,汀野脑海中闪过一个很奇怪的念头,他在某一刻居然觉得谢书荣的嘴唇很柔软,亲起来应该会很舒服。   而这个明确且清晰的想法是他在第二天睡醒后慢慢品出来的。   很难去形容那一瞬间的感受,如果硬要去说点什么,那大概就是放松。   没错,就是放松。   汀野能感到全身血液灌流,涌入无尽黑暗里被无数星点编织而成的巨大温床,他躺在里面,仰望着距离地球亿万光年的永恒,那大概是从未体验过的舒坦。   它就像一个供给站,专门接纳旅途疲倦的客人,汀野在那里可以短暂地忘记生活所带来的压迫,可以忘却笼罩在头顶一望无际的阴霾,甚至可以不用思考自己是谁,要去哪里。   不敢想如果真的亲上去会发生什么比这更奇妙的反应。   “啪嗒——”   洗漱杯砸在地上的声响,汀野猛然回神,镜子里倒映出他茫然若失的脸,以及渐渐泛红的耳垂。   他手忙脚乱地去捡杯子,又拧开水龙头冲洗整张脸,想要用冰凉水温去控制不断上升的燥热。   他这脑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汀野深吸一口气,勉强收回这些乱糟糟的思绪,撩起衣摆用力擦去水珠,转身离开厕所。   三分钟前,谢书荣在微聊上给他发了信息。   XSR:下来开门。   XSR:【图片】   XSR:签字。   “……”汀野又抹了把脸,一言难尽地捞起外套出门。   楼下,隔着透亮的玻璃门,汀野能够清晰地看见站在外面的人。   谢书荣套了一件黑色卫衣,下身穿了条牛仔裤,此时正无所事事地用他那双昂贵的运动鞋鞋底磨搓着台阶边缘。   秋老虎过后,气温骤降,阴沉沉地天空下刮着冷风,吹起谢书荣鬓边碎发,他抬起眼,视线精准地落在汀野身上。   像是终于等到了心仪的玩偶,谢书荣冲人展颜一笑:“阿野,早。”   汀野边套外套边推门:“早。”   合同是在酒吧里谈的。   谢书荣准备得十分齐全,为了照顾汀野,他甚至还带了一份标有解释说明的合同,方便汀野理解一些难懂的专业词。   只能说酒鬼的话是不能信的,汀野嘴上说合同应该看了,实际上连点都没点进去过。   有尔雅的经验,汀野这次看得非常细致,就差把每个字揉成团塞进脑子里,时间就这样被慢慢拉长。   谢书荣像是早就知道会这样,他倚在对面卡座里玩手机,不崔也不急,中途还出去打了个电话,再回来时汀野已经拿起钢笔签完了。   “这么快?”谢书荣按掉手机,倾身拿起其中一张看了眼:“不用另外加点?”   汀野大概是经常签自己的名字,以至于纸张上的墨水都能划出特定弧线,像打印店里一尘不变的印刷方式。   大学生,还能经常签自己的名字。   谢书荣在心里划掉了练字这个选项,随即想起住在医院的小女孩。   “加什么?”汀野问。   谢书荣唔了声:“福利要求什么的。”   虽然汀野只正式签过尔雅的合同,但他还是能够看出‘压榨’跟‘扶贫’的区别,对于谢书荣这种几乎是把钱捧到脸上的行为,汀野一向秉持着有钱不赚是傻.逼的理念,毫无心理负担地拿下。   他站起身,大方伸出手:“我这不是怕你破产。”   谢书荣笑了笑,虚握住他的掌心:“合作愉快,汀经理。”   作者有话说:   汀野:很好,签了某个冤种的金钱库。   谢书荣:很好,以后约会有正当理由了。   哦对了,我开了本预收,abo题材的——最强omega突击手VS腺体研究人员A,可以去俺主页看看,在最下面,感兴趣的可以点点收藏,这对我非常非常重要。   求求了点一个吧(可怜巴巴)(很不要脸的跪谢大家) 第45章 腰低点,去贴他脸   最开始察觉到不对,是藩何发现汀野这个死装又装得不怎么样的绿茶居然看不出谢书荣这个同样死装也装不好的白莲花。   都说同行见面,不是战场就是纷争,这两人倒好,合一块去了。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发现这两天汀野去对面酒吧的频率变得有点高。   不,是非常高。   他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某个固定的时间点过去开门,没错是开门,自家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偷摸到了对面的大门钥匙,以至于这段时间白莲花的酒吧又开始正常营业了。   按理来说,他作为汀野的强大后盾,应该对周围荼毒人类思想的谣言保持款言不听、面无表情、稳如老狗,但架不住正主自己往火坑里跳。   藩何每天要面对那么多询问八卦的崽子们,各种版本加起来都够出一本书了。   这实在是让他备受煎熬。   于是藩何决定拯救一下这位被爱情蒙骗双眼的好兄弟。   星期六,傍晚六点半。   酒吧里陆陆续续来了些客人,藩何边跟其他兼职的同学说话边盯着角落。   汀野没骨头似的歪在卡座里,正翘着腿扣手机壳边缘,看着像是在等谁的消息一样,藩何死死瞪着他,合理怀疑这人的聊天对象是白莲花。   事实证明,他怀疑得十分正确。   手机屏幕上,那个闪着小红点的头像正躺在列表最顶端。   备注从‘XSR’变成了‘老板’。   老板:【图片】   老板:过来拍照。   汀野点开看了眼,那是一些堆积起来的衣服。   野风也向阳:干什么?   老板:阿野记性有点差啊,还是要少熬夜。   野风也向阳:…………   老板:是这样,今天晚上把时间空出来拍写真。   汀野敲键盘的手顿住,显然他想起了上次汀向阳拍的那一组黑暗系地狱神,当时情绪上头,在微聊上表明说自己也想拍。   这之间隔了太久,以至于汀野现在对拍照已经没有当时那么强烈的欲.望了,比起这个他更想去做经理该做的工作。   但在拒绝之前,汀野又想到了另外一个字——延。   阳阳叫这个人延姐姐,而他猜测这位女生可能是迎新晚会上,跟谢书荣同过框的学姐欧阳延。   这或许是一次找到证据的绝佳机会。   于是刚想拒绝的话便扼杀在了输入法里,最后发出去的内容变成了好。   可当他点了发送后,又猛然惊醒——摄影师到底是谁跟他有关系吗?就算是欧阳延那又怎么样?   自己什么时候对谢书荣持有如此高的关注度?就连对他身边人都产生了这种匪夷所思的探索欲?   可说出去的话没法撤回,因为谢书荣已经看到了消息并且回了他。   汀野侧目看了眼时间,六点三十五分。   差不多到了养生酒馆营业的时候,于是他只好先把这个突然察觉到奇怪的想法按下去。   谢书荣倒是言而有信,说给他找个助理还真就招来了一个,汀野每天上班的内容就是开门、开门还是开门,连关门都不用他管,小助理会帮他垫后。   当然,如果替谢书荣品尝他亲手泡的绿茶、购买新鲜的白莲花、与他一起吃饭也算工作内容的话,那勉强加上这些细碎的杂活。   除此之外,真应了谢书荣那句:“你完全可以躺着赚我的钱。”   所以,不管欧阳延到底是不是摄影师,就算是摄影师又能怎么样,汀野都得麻溜地滚过去拍写真,不然他自己都有点心疼对方打过来的薪资。   路过前台时,藩何终于抓住了逮人的机会,他拿出了短跑冠军的速度,猛冲到汀野面前,瞪着眼质问:“你去哪?”   汀野停住脚,困惑道:“对面酒吧,你不是早就知道了。”毕竟谣言出了新版本,所有人理应都清楚才对。   藩何沉着气,又问:“去干嘛?”   汀野理所应当:“开门啊,还能干嘛。”   藩何忍不住了,声音略微拔高:“你为什么要给白莲花开门?他难道就没有自己的员工吗?”   “呃……”   藩何一脸‘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表情,痛斥道:“你身为我朋友,做为老板,居然去给对面小白脸看店开门?”   “是谁之前说,啊,我们两个没有关系,只是比知己高比伴侣低而已!”藩何绘声绘色地演绎着,末尾调子陡然一转,他压低声音问:“所以你们现在有一腿了?”   “没有。”汀野抬起一根手指,戳着人肩膀:“麻烦稍微退后一点,口水都喷我脸上了。”   藩何没动。   汀野只得绕过他去推门,声音轻飘飘地:“我跟他没有一腿,不过确实发生了一点……”   他顿了顿,用拇指跟食指比出一个距离,道:“小小的转变。”   藩何大惊:“什么变化?”   汀野想了想,斟酌道:“为了保护你的心脏不受到重创打击,我决定暂时不告诉你。”   藩何十分坚持:“我受得住,请讲。”   汀野:“不,你受不住。”   藩何:“我可以。”   “我不可以。”汀野抵着玻璃门,实话实说道:“我是说,我的员工工伤费不可以。”   藩何:“……”   在藩何半是无语半是怀疑地目光下,汀野大摇大摆地走向对面酒吧,这条间隔不到二十米的巷子过道,汀野已经走得非常熟练了。   不过他口袋里的钥匙并没有派上用场,因为谢书荣已经在里面等他了。   “拍什么照片?”汀野站在前台边,伸手翻看了一下放在凳子上的衣服,有些意外:“校服?”   一共两件,经典的蓝白款式,短袖服上没有绣任何一家学校的logo,布料摸起来很舒服,大概又是这位大少爷斥巨资从某个高端奢靡的品牌方买来的。   谢书荣说:“拍一组青春校园。”   汀野点点头,伸手翻看了一下尺码,挑出某一件问:“那我跟谁搭拍?”   “我。”谢书荣不知为何,表情变得奇怪起来,硬要形容的话,那应该是介于不好意思跟……兴奋之间。   应该是兴奋,汀野不确定地想。   “咱们在哪拍?”汀野拿着衣服比划,随口问:“怎么不白天拍,白天还有阳光树叶,正好中心区那边的临城小学放假没人,我们还可以去蹭蹭教室。”   “因为想拍点不一样的。”谢书荣站在背光处,漆黑的眼底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波澜。   不等汀野细看,他就快速垂眼,再抬头时已经恢复成往日的温和。   “想拍点叛逆期的青春校园。”谢书荣顿了顿,音调中透着央求的意思:“陪我拍一次暧昧写真,可以吗?”   汀野对拍照一窍不通,既然是老板要求,他自然是要点头的:“当然可以。”   谢书荣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没说话。   七点一十,他们的摄影师到了。   不出汀野所料,来的人正是欧阳延,对方刚洗过澡,黑长发没吹干,发尾还是湿的。   相比于迎新晚会那天,此刻的她看上去要更放松、更贴近生活些。   “介绍一下。”谢书荣说:“摄影二班,欧阳延,她的专业技术还不错。”   欧阳延撸了把额前头发,大方伸手:“我认识你,你是艺术学院的汀野,两年前我看过你参加校选拔赛的一等奖作品。”   本来心里还有点找到证据后的小情绪,但见对方如此坦诚,汀野也变得不好意思起来:“你好。”   为了此次暧昧写真,谢书荣在门口挂上了打烊的标识,虽然汀野不理解为什么拍个照还要关店,但他尊重老板。   在欧阳延整理设备的时候,汀野去卫生间换上了这套衣服,棉质白T恤跟浅蓝裤子,虽然跟汀野高中校服的颜色截然不同,但也带来了一阵不小的恍惚。   年轻人肩宽腿长,如同向上生长的柳条,挺拔消瘦,往那一站确实有几分梦回高中的时刻。   起初,还一切正常。   前面几张照片都是开胃菜——什么不良少年被纯情学霸按在酒吧后巷补作业,什么高中混混带坏胆小班长如何抽烟等等。   为此汀野还被呛了好几次,不过欧阳延非常夸张地表示照片很好看,很带感。   室外拍完又去室内拍,整个过程谢书荣表现得过分专业,甚至比欧阳延还要懂行。   “这里灯光暗了,不过后期可以p问题不大。”谢书荣拎着设备走到那架钢琴边,指挥着:“等会你就站在这里拍,可以避免拍到后面的卡座,那样背景就不会太杂乱。”   欧阳延认真记着:“好。”   汀野就站在边上看他们,主要是在看谢书荣。   过了会,汀野开口问:“上次给阳阳拍的照片也是欧阳姐吗?”   欧阳延还在按着要求弄设备,闻言头也不抬道:“不是啊,我顶多充当一下化妆师,照片是荣哥拍的,他摄影可厉害了,没来我们学院真是太可惜了。”   汀野愣了愣,思维还没开始转动,谢书荣就拽着他接着拍另一组。   欧阳延俏皮地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这个时候汀野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直到——   “汀野双手放在钢琴上,对,荣哥站在他身后抱住。”欧阳延举着相机,认真地指挥:“手,荣哥把手覆在汀野手背上,对。”   “别动……”欧阳延想了想,不太满意又说:“荣哥你腰低下来点,啧,要不你干脆亲……厄不是,你贴着汀野的脸?”   汀野:“?”   作者有话说:   谢书荣:其实我更想把人压在钢琴上(点烟) 第46章 我能撩你衣服吗?   欧阳延带了打光的专业灯,由于不用营业,酒吧外面的大灯全都处于休息状态。   按照老板的意思,她需要拍几张有关于月下美人弹琴的暧昧写真。   当然,今晚的主题就是暧昧。   以至于周身氛围随着灯光效果变得越发旖旎绵甜,这种模糊不清的界限很容易让人陷入编织成梦的粉红情网里,干扰许多理智的思绪。   “实在不行……”欧阳延可能也觉得太过了,只能稍稍改变一下策略:“就隔点距离。”   谢书荣应该是笑了声,又好像没有。   “可以……”谢书荣从后搂着人,脸颊在接近几厘米处停住,带笑的嗓音打着旋飘进汀野耳朵里:“这样呢?”   欧阳延:“哎对对对!感觉来了!”   只有汀野一个人在状态之外,他就像被邪恶巫师下了魔法咒语似的,浑身骨肉都在谢书荣抱过来的瞬间变得无比僵硬。   他只能被迫感受着另一个人无限接近自己所带来的体温,其中还混杂着新衣服与枯叶玫瑰的味道。   欧阳延换了个角度,镜头被拉近。   突然,谢书荣好好覆着他的那只手十分强势地挤进汀野微张的指缝间,可能是太紧张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钢琴按键在他们胡闹的间隙中发出一声清脆声调。   没人能判断这失误到底是谁先按下去的。   两只生得极漂亮的手交叠在一起,滚烫掌心几乎要将汀野的手背烫出一个血口,偏偏欧阳延还对着这双手来了个特写。   “果然还得是帅哥当模特啊……”欧阳延啧啧感叹:“你们两个都是尤物。”   汀野:“……”   好在这几张钢琴照还算保守,没有拍很多,谢书荣松开后又跟欧阳延讲了一些复杂的、外行人根本听不懂的东西。   “这张真绝美。”欧阳延以一种既专业又正经的口吻说:“野哥这脖子红得真凑巧,就是……你们能对视一眼就更好了。”   “?”汀野猛地捂上脸,心想他有这么明显吗?   而且就算有,这样直接说出来不礼貌吧?   谢书荣扬起眉朝他看了眼,笑了笑:“我觉得挺好的。”   汀野:“……”他现在有那么一点点后悔答应拍照了。   等两位专业人士交流完后,欧阳延一指外面大厅:“走吧,还有最后一组。”   “还有?”汀野崩溃。   谢书荣路过他的时候,犹豫着伸手揉了一下汀野的头:“快了。”   汀野莫名地,又想起刚才那个十指相扣的画面,以至于都忘了躲对方。   他差点没同手同脚出来。   欧阳延挑了个沙发,对背景做了些简单布置,而后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支口红,对着汀野说:“T恤扣子脱了。”   汀野:“?”   谢书荣从身后抢走了那支口红,神情坦荡道:“我来吧。”   汀野:“?”不是,你来什么?   许是他表情太过于惊恐,谢书荣好笑地解释:“这一组沙发上的暧昧照片,需要改变你的造型。”   汀野动了动唇,直觉告诉他后面可能没啥好事,但他思索片刻,还是非常认真地问:“那能加钱吗?”   不然他感觉自己今晚好亏。   欧阳延被空气给呛到了:“咳咳……”   谢书荣倒是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当然可以。”   衣服上唯二两颗扣子都被解开,露出了遮挡住的肌肤,谢书荣喉结极轻微地动了一下,续而垂下眼,收敛了一些藏在暗处的心思。   “可能会有点痒。”谢书荣用手指蹭了点口红,往汀野脖子上抹。   都到这一步了,汀野再怎么一无所知也该知道他们打算拍什么内容了。   柔软的指腹在脖子上若即若离,痒倒不是特别痒,只是……   汀野微微侧目,谢书荣正全神贯注地给他凹造型,眉眼间似乎带着点愉悦。   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心底深处蔓延开来,像某个凹槽突然被合适的东西填满,跟那天他在车里摸了对方的眼尾是一样的感觉。   “好了。”谢书荣收起口红,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非常满意。   汀野下意识想去摸,却被谢书荣抓住了手腕:“别碰,会擦掉的。”   “哦。”汀野只好克制自己,转去旁边捞镜子。   然后他就看到——整片脖子全是红印子,深深浅浅地坠在诱人的皮肤上,谁看了都得想入非非。   汀野盯着锁骨上那片口红印,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喊道:“谢书荣。”   “嗯?”   汀野:“上次我给你看的照片,就是谣言传的那些。”   他顿了顿,问:“你脖子上也有这种痕迹,那是什么?”   也是你自己涂上去的吗?   当然这句汀野没问出口。   谢书荣正在往脸上贴创口贴,闻言动作滞怠了一下,片刻后面不改色地说:“那天晚上过敏了。”   汀野保持怀疑:“我怎么没发现你过敏?”   谢书荣轻松道:“因为我体质特殊,过敏反应总是比别人慢半拍,当时还以为会在第二天中午出现症状,没想到早晨一起来就有了。”   “还有这种体质啊……”汀野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理由:“那你对什么过敏?”   总不能是他床上用品不干净,让这位养尊处优的娇嫩小少爷染上了过敏原吧。   出乎意料的,谢书荣说:“老鼠。”   汀野:?   什么东西?   谢书荣被他表情逗乐了,解释:“仓鼠,那种小团子。”   小团子……嗯,很贴切的形容词。   “聊完没?”欧阳延开始催促:“聊完了就准备开始。”   根据摄影师的要求,汀野半躺在沙发里,衣服T恤扣上了一粒,剩下一粒敞开下拉,将脖子上那些看似是吻痕实则全是工业产品暴露无遗。   谢书荣欺身而上,微屈的膝弯挤进汀野两腿间,一手托住他扬起的后脖颈,一手拽住本就凌乱的领口,接着谢书荣低下头,鼻尖蹭到了汀野的耳垂。   一时间,气氛变得十分奇怪。   汀野没敢乱动,屏息凝神,昏暗光线下,他隐约能看见谢书荣不受控制而微微上扬的嘴角,创口贴敷衍地挂在他脸侧,眼尾莲花像冰雪般融化绽放。   “喂,汀学弟!”欧阳延的声音突然闯进他意识,汀野眨了眨眼,回过神来:“啊……”   欧阳延无奈:“我说,麻烦你用手去推谢书荣,能理解吗?那种欲拒还迎的感觉?”   “……”他大概知道为什么拍照要关店了。   汀野照做了,可惜欧阳延一直没按快门,她咬着唇似乎在思考什么。   “我总觉得少点什么。”欧阳延小声嘀咕着,她朝四周扫了圈,目光忽然定格在角落里摆放整齐的酒架上,神情闪烁:“你们等我一分钟。”   玻璃瓶碰撞声,酒瓶启盖的声音,还有脚步由远及近的声音,但汀野注意力不在这上面,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谢书荣刚才好像偷偷捏了一下他的后脖颈。   很轻,难以察觉。   汀野张了张嘴,还没开口说话,锁骨处就传来一阵冰凉,浓郁的酒香味盖过了所有感官。   欧阳延将一瓶红酒洒在了他的身上,随后快速跑到相机前,终于满意地点头:“少点破坏性,这样就好多了。”   酒水渗透进衣物,紧贴肌肤,汀野有点难受,推人的手用了些劲,想让两人之间的间隙大一点,好透气。   结果人没推开,谢书荣倒是压得更低了,几乎胸膛相抵,他嗓音不知为何有些沙哑,像是在说悄悄话:“阿野,我可以舔你吗?”   汀野吓了一跳:“啊?!”   “你不知道吗,舔锁骨上的红酒会更有暧昧氛围。”谢书荣每说一个字,出口的气息都喷洒在汀野耳朵边,闷闷地还带点撒娇意味:“我难得当一次模特呢,想拍好一点。”   汀野无措地看着他,说话的时候差点咬到舌头:“那、那、那试试?”   “好乖……”谢书荣低沉的嗓子里带着明晃晃的笑意。   欧阳延不知道他们在嘀咕些什么,只能看见汀野莫名赧然的表情,以及匆忙错开的视线。   她正准备指挥下一个动作,此时镜头还没从她漆黑的眼底移开,于是欧阳延清晰且准确地看到了一场毫无前兆的……强吻。   应该算强吻吧,她不确定,但她按下了快门。   谢书荣沿着浅红色酒水的轨迹,一路从汀野的喉结处吻了过去,许是太过惹火,身下那人被激得仰头朝后躲,又被早扣在后脖颈的手摁住,动弹不得。   欧阳延有点不忍直视,她大概猜到刚才那两人在嘀咕些什么了。   但是!   这还没完!   谢书荣抵着他泛红的肌肤,卷走了那些辛辣香醇的酒水,炽热呼吸从耳畔移到了锁骨下,汀野撑了一下自己的重心,还没缓过来就听谢书荣又开口了。   这次他的声音变得危险,像通知又像祈求:“我能撩你的衣服吗?”   汀野:“?”   “其实你也可以对我上手的,我允许你那样做。”   汀野:“?”   “不想吗?那算了,这样也够。”   “……”   谢书荣的手指很好看,当他勾起汀野那件合身的校服时,哪怕隔着距离也能热切感受到这人传来的温度,柔软地、一碰就瑟缩的皮肤给谢书荣带来了一阵不小的灵魂颤栗。   “!”汀野条件反射崩紧了腰腹,一整个头皮发麻,先前被压下去的奇怪感觉再次涌了上来,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认真思考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   那就是,谢书荣会不会真的如谣言所说的那样,对他产生了某种非分之想。   好在欧阳延发挥出了她特有的专业素养,一名优秀的摄影师,必须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所有一闪而过的美景。   虽然,这次的美景可能有些过于惊吓些。   但欧阳延还是完美地完成了谢老板分发给她的艰巨任务——诱骗、顺便帮老板创造一切有可能贴近未来男朋友的机会。   她自认为在最后一点上做得非常漂亮,即使欧阳延并没有指挥某些人当众撩衣服、舔喝红酒的惊骇壮举,但谢书荣还是差点亲上去。   嘴对嘴的那种,要不是最后欧阳延打翻了一瓶啤酒,清脆声响勉强拽回了那个快要憋疯的男人,不然今晚恐怕难以收场。   “我先回去了。”欧阳延低头看了眼手机:“宵禁时间快到了,我不想被关在宿舍外面。”   她急匆匆地背上设备,逃也似的开门:“照片等我p过后再发给你们。”   酒吧内被弄得略显狼藉,地板上、沙发上全是酒水侵湿的污渍,还有一些为了背景布置而打乱的设施布局。   汀野坐在离谢书荣足足三米远外的卡座里,异常沉默地擦着脖子上的口红印。   刚才,就在身边那张沙发下。   谢书荣掐着他的腰,唇齿从锁骨处折返而上,蹭过突出的喉结、线条锋利的下颌,以及……脸颊,距离接吻只差临门一脚。   汀野的心脏到现在都没能平静下来,耳蜗里甚至能清晰地听见血液撞击的声音。   他再如何迟钝,到此刻也不得不重新正视一下谢书荣对自己的情感状态。   “嘶……”汀野神志恍惚,擦脖子的力度没控制好,那一小片肌肤早就分不清到底是口红印还是情绪上头。   “阿野。”谢书荣没靠过来,自觉站在三米之外轻声喊他,在这极度沉默的氛围里,强装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我帮你把跟尔雅工作室的合同解了吧。”   作者有话说:   谢书荣:他主动约我拍照=他想贴贴√   不会锁吧?不能吧不能吧……(点烟) 第47章 你又跟谁上床了?   那天中午,柳成玉站在走廊上,炽热的阳光从头顶落下来,印出小团阴影。   谢书荣没有一上来就表明自己的需求,而是稍微地绕了一圈:“柳学姐,你知道纸飞机动画吗?”   柳成玉抬手遮阳,闻言眼睛一亮:“当然,学我们这个专业的没有人会不知道它。”   “那太好了。”谢书荣抿唇,神情既无奈又焦躁:“您可以帮我劝劝阿野吗?”   柳成玉:“啊?”   “前几天纸飞机的某负责人找上汀野,表示非常希望他可以入职试试建模师的位置,正好也到了找实习单位的时候。”   说到这,谢书荣无不惋惜地表示:“可惜他不愿意去,我已经劝他很多天了,柳学姐你是专门学这个的,能给点建议吗?”   柳成玉犹豫不决:“可是……”   谢书荣恰到好处地垂下眼,软着声音央求道:“学姐,机会难得,我作为他的朋友实在不想让他再继续堕落下去。”   这些被藩何以‘他们太看重隐私’为警告的团队成员,终于在谢书荣三言两语里松了口。   严格来讲,柳成玉并没有透露多少信息,因为她知道的内容非常有限,唯一算得上重点的大概只有那两个字。   柳成玉告诉他:“合同,他签得好像跟我们不一样。”   于是谢书荣完整地计划了今晚的整个过程。   先让人放松警惕,在对方毫无准备的状态下直接撩拨他、近距离贴贴他,这能有效降低大脑的理智思考能力。   虽然汀野此刻的表情看起来像在走神,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以至于当谢书荣提出要解除合同的时候,他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嗯……嗯?”汀野揉搓脖子的动作猛地一滞:“你说什么?”   谢书荣十分贴心地重复了一遍:“我帮你解除跟尔雅的合同。”   如果说之前的沉默是假亲热过后的尴尬与诡异,那么此刻就是陷入黑暗后与之抗衡的僵持与死寂。   那种挥之不去的旖旎氛围如清风般消退得一干二净。   汀野没说话,他缩在角落里,眼底情绪渐渐淡化,就连刚才拍照时引发的慌张失措都暂时隐去了踪迹。   “你怎么知道的?”好半晌,汀野才开口,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讽刺:“难不成谢大少爷也喜欢干那种背地里偷偷调查别人的无聊癖好?”   “也?”   “哦,小说里经常这样写。”汀野顿了顿,又说:“有些顾客会这样对待自己的伴侣,以此来彰显……算了,这都不是重点。”   谢书荣仔细观察着他的情绪,思忖片刻,谨慎答道:“我没有专门去调查你,也没有那种癖好。”   “是我父亲勒令要求我一定要单独谈拢一单生意,但是我不喜欢他给我安排的那些合作方,于我而言那只是站在自家擅长且有足够资本的地位上过家家而已,完全没有任何挑战性。”   “经过我调查的各行各业,以及某些复杂的资源数据,再排除掉我父亲所掌控的领域……”谢书荣停了下来,似乎在组织更有说服力的语言。   不过看他表情似乎并没有找到合适的说辞,最后他直言道:“我想给你投资。”   “谁?”汀野掏了掏耳朵:“你说谁?”   谢书荣:“你。”   “……”周围气氛比刚才还要沉默一万倍。   给、他、投、资。   汀野愣然低头,手指按了好几下才把手机点开,他盯着屏幕看了三秒。   年月日没错,时间也没错。   “……汀野感到匪夷所思:“我这么厉害?”   明明对方亲眼看过自己近期制作的建模成品,谢书荣也亲口承认了,那玩意做得真不是给人看的。   他都这样了,还能扯出个冷笑话来?   谢书荣犹豫着朝他走了两步,见汀野没有抗拒后便直接坐在了对面的沙发里:“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有我的考量。”   “投资这方面算是我爸他们老生常谈的话题了,说白了就是一场豪赌。”谢书荣笑了笑:“有句老话不是说,风险越大收益越高嘛。”   汀野幽幽地盯着他:“赔损都被你吃了?”   谢书荣摊手,表情无比藐视:“就那点赔损都不够我姐逛一次街的花销大。”   汀野:“……”   “你……”汀野问得十分艰涩:“不是,这世上有那么多的领域,你干嘛偏要点我?”   谢书荣开始睁眼说瞎话,理由编的很不走心:“因为我爸他自负不凡,特别看不起艺术品,所以我想替我妈妈教训他一顿。”   汀野:“……”   好了,你不要说了,你再说下去我真的会怀疑你要对我图谋不轨。   虽然他已经开始怀疑了。   当然,如果忽略掉谢书荣说的那些听不太懂但又有点任性的少爷风格,单单站在汀野个人利益角度上来看,这是一件百利而无害的事。   外人或许只知道汀野对赚钱有股从不退让的疯劲,只要给钱他就能当别人对象,只要给钱就能去酒店当小三。   好像对于他而言,是除了金钱外,连尊严都可以踩在脚下的人,说跪就跪,说舔就舔。   但只有汀野自己清楚,当生命进入倒计时,当病危通知书掉在血泊里,当心脏停止跳动,当声音彻底消失,当阳光不再升起,那么剩余的所有东西将没有任何意义。   包括大家所看重的尊严。   所以汀野不会拒绝谢书荣打过来的那十万,不会在对方提出每个月真的给他十万薪资而劝解,更不会为了所谓的自尊去规避别人伸出的援手。   这不是拒绝,这是在扼杀生命。   任何类似于“他这样是不是施舍”、“我直接拿钱会不会被他看不起”这样的心理状态根本不会出现在汀野身上,因为他没有功夫去自我内耗。   “我不知道是谁告诉你的,但我……”汀野略显焦虑地舔了一下唇瓣,像是借助这个动作咽回去了什么话:“我考虑一下。”   谢书荣皱起眉,不太高兴,但也没说什么:“好,别让我等太久。”   倒不是因为违约费太高,也不是担忧自己建模的技术,恰恰相反汀野一点都不担心这些问题。   他只是在考虑,这笔违约费要是能直接用在汀向阳身上是不是更划算,毕竟今年的冬天就快要来了。   而他很有可能没办法在冬天来临之前凑齐足够的钱。   汀野沉着脸从养生酒馆内出来,谢书荣跟在后面:“衣服你拿回去吧,不用还了。”   “给我也没用。”汀野说:“谁家大学生还穿校服啊。”   谢书荣轻笑,调侃地说:“你可以跟我多约几次校园写真,然后就能经常穿了。”   “……”汀野好不容易消下去的霞红再次蔓了上来。   还不等他拒绝,一道黑影突兀地从对面冲了过来,藩何脸色极差,他劈手扯住汀野,压低声音快速道:“那傻.逼来找你了。”   “我怕他闹事,就打发他去后巷等着了。”说到这,藩何神情间有些许怒意:“你能不能改改手机静音的恶习?都等半小时了,你知道我有多慌吗?”   在知情人嘴里,这位被称为傻逼的家伙,乃汀康也。   汀野朝深黑的巷子口瞥去一眼,心想总算来了,再等下去汀野怕自己控制不住。   “知道了,你先回去。”汀野大步朝后门走去,刚挪了两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下。   果不其然,谢书荣还跟在身后。   汀野说:“我自己去。”   谢书荣面色犹豫,内心并不想让他独自一人,但还是停住了脚:“如果需要,可以大声喊我的名字,我就在外面。”   汀野神情复杂,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嗯了声便离开了。   后巷口的灯只有一盏,由于没有人打理,上面落了层厚重的灰,灯光看上去就像是被穿了条轻薄的纱裙。   谢书荣陪着他走到巷口,亲眼盯着人消失在黑暗深处。   狭窄地、带点混乱的后门口,站着一位西装革履、衣冠济济,手提文件包的中年男人,汀康没转过身来之前确实能唬住小朋友。   但当他闻声看过来后,汀野就知道他又成功地把自己伪装成上流人的模样。   “来了?”汀康率先开口,眉眼间带着热烈的关切:“最近怎么样,还好吗?”   汀野却只觉得心口一阵恶寒,冷声问:“你来干什么。”   汀康动作优雅地抚了抚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我只是来看看你。”   汀野顺着对方的手看去,这才注意到他身上那件西装的特别之处,设计精良的镂空袖口,领子上有一条跟谢书荣类似的链子,只不过是亮金色的。   看不出价格的手表,擦得一尘不染的皮鞋……简直像极了陈女士还在家的模样。   汀野眼神暗了暗,根本不用思考太久,他就讽刺道:“你又骗谁嫁给你了?”   出乎意料地,汀康这次没有生气,他还维持着那份精心装修出来的儒雅,谈吐甚至比上一次要优美许多:“不是骗,当然这不重要,倒是你……”   汀康视线在汀野敞开一颗扣子的衣领处徘徊,嘴边扬起一抹与优雅背道而驰的笑容,声音阴森地像条毒蛇:“你又跟谁上.床了?”   “还是上次那个男生吗?刚才听他们八卦说你们在一起了,怎么,睡男孩子这么好玩?不过你也别太狠了,还是要注意下身体,有去医院检查……”   汀野咬牙切齿:“闭嘴!”   汀康不甚在意,漫不经心地把话说完:“建议你去医院检查一下生.殖·器官,免得患病。”   作者有话说:   谢·满嘴谎话·书·偶尔诚实·荣:“对,我就是在专门调查你,也有那种癖好。” 第48章 就一点点,好不好?   有那么一瞬间汀野觉得就这样吧,就在这里,在这个黑暗的、狭窄的甬道里。   杀了他。   最好再也张不开嘴,发不出一点声音,像下水道的剩饭剩菜,成为老鼠、蟑螂等各类阴暗生物的盘中餐,腹中物,永远消失在世界上。   汀野几番深呼吸,很快冷静下来,他不能这样做,汀康说这些话无非是想激起愤怒,狗急了还会跳墙。   更何况谢书荣还在外面等着,如果吵起来这些肮脏的东西必然就会落入他耳朵里,很不值当。   汀康看着儿子的脸色因为憋屈而变得十分难看,心情顿时就晴朗无云,要知道往常他跟汀野对骂,自己总是落下风那个,很没面子。   “不过呢,我这次来不是要说教你的。”汀康心满意足地开始聊正事:“我是来通知你,在今年十二月底之前我会带阳阳去更大更好的地方治病。”   这话宛如一道惊雷,炸得汀野脑瓜子嗡嗡作响,他足足安静了半分钟才震惊般开口:“你说什么?”   “你要带她去治病?”汀野气笑了,抬手指着黝黑的夜空,说:“除非明天的太阳从西边升起,否则你想都别想。”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汀康往医院里塞钱绝对不是出于好心!   就算地球原地爆炸,汀野都不会信他说的鬼话。   汀康打定主意非要跟他作对,愉快地提醒道:“天气预报显示明天下雨。”   “……”汀野额角青筋暴起,低吼:“我管它下不下雨,这事不可能,没得商量,我现在就把医院的那些钱发给你。“   汀康:“我不是来跟你商量的,我是来通知你。”   一时间,后门口的氛围变得异常紧绷,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只需稍稍松懈,就能迸发出最为锋利的利箭。   汀野拽紧了拳头,整个人处于一种攻击状态。   “我知道你不信任我。”汀康朝他走了两步,伸手轻轻搭在汀野的肩膀上,叹息道:“但你应该相信王医生,阳阳的主治医生是他对吧?我问过了,如果年前不送去大医院做手术,她就活不过这个冬天。”   “你也这么大了,应该拎得清轻重缓急,你看我,好歹是你们哥妹俩的亲生父亲,我要是没有经济能力又怎么会主动从你手上要人?”   汀野重重咬了下舌尖,极力控制住自己别太冲动,声音略显沙哑,质问道:“钱哪来的?”   “你的钱哪来的?!”   汀康一脸‘小孩你真不懂事’的表情:“明知故问,你江阿姨可是数一数二的豪门……”   汀野抬起锐利的眉眼,视线如刀:“谁是江阿姨?”   汀康静了片刻,他仔细看过汀野的五官,最后什么也没解释,只说:“早点休息。”   两人擦肩而过。   脚步行至拐弯处时,汀野突然转身叫住他,很紧张地问了一个他几年前就想问的问题:“当年你娶陈女士,也是因为钱吗?”   陈女士,这三个字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现在这对父子之间了。   连汀康都愣了一下,他微微侧头,半张脸埋在阴影里,片刻后汀野听见他略显遗憾的声音:“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没人会喜欢带攻击性的烟火,她虽然漂亮但格外灼烧皮肤,不如天上的星星,暖意绵长。”汀康这样说:“等你以后选择爱人的时候就会知道了。”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冲上去给了汀康两拳,角落垃圾桶被撞翻,肮脏地、充满恶臭的味道在这狭小的空间内传开。   汀康走了。   他雍容华贵的来,狼艰狈蹶的离开。   谢书荣抱臂靠在巷子口,神情变得漠然冰冷,而藩何正一脸崩溃地对着他嘶吼:“你们两个到底在干什么啊!为什么我家老板脖子上全是红痕!你们打架了对吧?还是说那些谣言都是真的!”   “还有,你摆着这张臭脸干什么!我就说你表面跟内心不一吧,有本事你就把这表情怼到我老板头上,让他彻底看清你的真面貌。”   谢书荣聪耳不闻,一直盯着巷子口,眉眼紧皱,当里面传出动静时,他在犹豫要不要冲进去看看,但还没纠结多久,就有一个人率先出来了。   藩何还在说话:“你要不跟我透露点内部消息,我老板是不是……”   谢书荣的脸色在某个瞬间变得非常差,森冷的目光像一把染了血的匕首,凶狠地指向从里面走出来的人。   藩何念叨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惊恐回头,看见汀康也在用一种堪称奇异的目光盯着谢书荣。   “……”藩何同样瞪了回去,他试着分析了一下汀康这眼神的具体意思。   那大概是在看一个不那么合格或者说不那么满意的……淫.秽物品?   不确定,再看看。   然而汀康没有留很久,他冷哼一声,嘲讽道:“看来他玩.男人也没好到哪去。”   藩何头皮一炸,反手就要去拽身边倚着墙的人,虽说他没见过白莲花动起手来的样子,但他有一股特别强烈的预感。   ——如果放任这两人打起来的话,今晚指定得叫120,谁都跑不掉。   于是,藩何抓空了。   跟预想中不一样的是,谢书荣没有给对方多余的视线,冷着脸直往巷子里钻,并不在乎汀康怎么样。   “唉?等等我。”   谢书荣步子迈得很大,身高腿长,没几步就走到了巷子尽头,经过拐角时还能看见满地的垃圾、碎裂的啤酒瓶,以及一些被压扁的木箱。   却唯独没有汀野。   藩何扫了眼四周,顿时哀伤嚎叫:“真就不是他打工呗,当清洁员也很累的好吧!”   谢书荣想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屏幕上却显示着两条未读消息。   野风也向阳:我没事,先休息了。   野风也向阳:解约的事我会认真考虑,晚安。   老板:晚安。   谢书荣盯着屏幕,忽然出声打断藩何:“你知道汀康今天突然过来是为什么吗?”   藩何哀嚎的嗓子卡了一下,闻言想都不想,张口就骂:“那傻逼过来还能干什么!除了找我野哥要钱就是找他要钱,没有什么比钱更值得他亲自过来的了!”   谢书荣没说话,他担忧地仰起头,看见了今晚没有一颗星星的夜空,以及二楼窗口漆黑一片的暗影。   “对了,我那白莲花又买了新的,你挑几朵?”藩何沉默半秒,恶狠狠道:“反正你每次都要来我这里薅两支,不是你薅就是我老板胳膊肘往外拐,趁着它还没死透赶紧拿着滚。”   谢书荣现在的心思不在这,随口敷衍道:“再说吧。”   “说个屁,你知不知道过了季的花是很贵的!”   谢书荣转身就走,回到酒吧二楼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落地窗,他隐匿在黑暗中,确保自己不会被对面抓包。   隔着透明几净的玻璃窗,可以看到同样没有开灯的二楼卧室,谢书荣摸索了好一会才勉强捕捉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汀野歪歪扭扭地坐在书桌上,两只脚都踏在椅子边,手里扯着不知从哪翻出来的零食包装,正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塞。   他在吃东西。   谢书荣马上反应过来,这很有可能会演变成一场宣泄压力的暴饮暴食。   “咔嚓……”   腌制的脆萝卜被咬断,汀野半垂着头,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在角落,脑中思绪早已陷入高速运转中。   首先,圈在日历表上的期限即将进入倒计时,阳阳的病情已经等不起了,他们所失去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慢性自杀。   其次,汀野自知自己的能力有限,很难在短时间内凑齐那么多钱,如果他一个人把所有事情独揽下来,那么结果很大可能会走向某种极端。   最后,他也是真的快要受不了刘教授以及工作室对他的全方面打压。   单纯站在客观角度上来看,今晚摆在他眼前的这两条路都是最简单且最有利的通关方式。   当然,前提是汀康不要掉链子。   但想要让汀野相信他不会掉链子,那不如让他相信藩何就是秦始皇转世,还是带记忆的那种。   不行,绝对不行。   会死的。   “啧……”汀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手里的腌制萝卜已经见底,他胡乱咽下最后一口,抬手丢入垃圾桶。   算下来汀野有挺长一段时间没有这样过了,他现在拆包装还得先看一下生产日期,这要是放在以前,别说囤货了,但凡能吃的东西放他手里都活不过半天。   汀野盯着桌上零食,罕见地走了片刻神。   他想到了谢书荣。   想到了很多个不同的谢书荣。   有在咖啡厅跷着腿谈合同的,有认真开车的,有在球场大放异彩的,也有刚才压着汀野放肆舔抵的……   “滴滴。”   信息提示音强行打断了汀野的回忆,他偏头看了眼屏幕,是阳阳。   小太阳:哥,你睡了吗?   小太阳:爸爸说他今天来找你了。   汀野犹豫着,发了一个嗯过去。   汀向阳后面的内容变得有些急促。   小太阳:那你同意了吗?   野风也向阳:你觉得我会同意吗?   小太阳:哥哥,我想去。   “……”汀野盯着那三个字久久不言,想要拒绝的话卡在指尖,没能打出一句完整的话。   最后,汀野只说:“乖一点,别闹。”   小太阳:我没闹,是哥哥你不乖。   小太阳:我今天见过江阿姨了,她人真的很好,哥哥你就让我去吧,等我把恶魔打败了就回来找你,你……   汀野缓慢地皱起眉头,有点怀疑是汀康偷偷拿了阳阳的手机,但下一秒对方发来的语音又打破了这个猜测。   汀向阳应该是整个人躲在被窝里,声音有些沉闷,软软地、带点轻颤:“哥,你、你能不能休息一次。”   “就这一次。”   “你太累了,阳阳也想替哥哥分担一点,就一点点,好不好?” 第49章 可以收我的玫瑰吗?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周遭的东西都在与黑暗共舞,像一只蛰伏的庞然大物,将汀野死死圈在其中,无处可逃。   语音被他再一次点开,小朋友温软绵甜的调子重新播放。   “哥……”   “……”   “就一点点,好不好?”   播放结束,播放开始,结束,开始,再结束。   房间里静得只剩下从手机里不断传出来的声音,明明只有短短几句,却好像耗尽了所有生命力般,汀野甚至不敢回复一句。   他就这样来回点了十几遍,直到余光中倏然亮起一抹暖色,汀野这才愣然抬头。   与之相对的房间内,一盏书桌灯正静静地摆在那里,它像生长在黑暗中的夜明珠,悄悄降临人间。   是谢书荣开了灯。   汀野被光晃得眯了下眼,并没有看到对方的身影,猜测他应该站在窗帘挡住的那一边。   手机屏幕因长时间未触碰而暗了下去,汀野透过那扇半开的窗户,仔仔细细地又把对方房间里能看到的家具看了一遍。   露出半个角的木质书桌、简约大气的镶嵌式衣柜、一张没有摆放任何抱枕的沙发,以及塞在落地窗口的古董花瓶,里面随意插了朵白莲花。   至于更多的,汀野就看不到了。   包括谢书荣本人也不在可窥视范围内。   等他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手机上时,已经过去了十九分钟。   在这十九分钟内,汀向阳没有发新的语音,而汀野也没有拆新的零食包装。   这是以前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汀野有些讶然,忍不住又看了对面一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那种状态其实跟他结束兼职后站在如意来附近等一会的情况是一样的。   这两者的本质上都是在做同一件事。   那就是等谢书荣。   没错,等谢书荣能让他感到情绪上的……安慰。   虽然不想承认,但确实是这样。   只是大部分情况下,汀野根本等不到就是了。   他又神游了好一会,自己慢吞吞地从桌上下来,沉默着把零食一点点收好,从哪里拿出来的就塞回哪里去,接着又给汀向阳发了一条信息。   做完这些,汀野才终于吐出一口浊气。   他洗完澡,躺在床上后没几分钟,对面那盏温柔的、充满希望的台灯就被人恰到好处的关掉了。   而他还是没能瞧见谢书荣,连个影子都没抓到。   这让汀野很是怀疑对面那人是不是故意给他亮的灯,不然怎么会这么巧。   但转念一想,这个世上或许就是有那么巧的事,比如在不认识谢书荣之前,汀野总能在一些奇怪但又莫名合理的地方撞见他。   不认识,却经常见面,这不是巧合是什么。   “缘分呐……”汀野嘀咕着翻了个身,对面窗户已经彻底变暗,只有一丝浅淡的月光照在半拉开的帘子上,显得朦胧清冷。   原以为这一晚必定失眠,结果却不知为何,竟也睡了个还算舒服的觉,跟那一次谢书荣没带钥匙而留宿在这里时一样舒坦。   第二天汀野已经能够很好的控制情绪,在去医院的路上,他甚至还买了一小袋棒棒糖。   昨晚他在微聊上只回复了一句今天会来医院看她,至于可不可以跟着汀康去治病他暂时没表态。   经过缴费大厅时,汀野特意把所有窗口排队的人都仔仔细细瞧了个遍,即便理智上十分清楚汀康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连续两次缴费,但他就是想要确认那个人不会出现在这里。   特护病房挨着护士站,汀野跟几位熟识的护士打了声招呼,又绕去医生办公室询问情况。   自从上次谢书荣偷偷带着汀向阳溜出医院去学校看篮球赛被抓后,她就成为了整个科室里的重点观察对象。   防发病防溜走,完了还防他这个不称职的哥哥。   等汀野了解完情况,站在病房门口时,他发现谢书荣早就来了。   汀向阳右手背上扎着针,另一只手正费劲地玩着什么东西,谢书荣则是倚在窗沿边笑着说:“真的不用我帮忙吗?其实找外援也没有那么丢脸啦。”   汀向阳头都没抬:“谢哥哥你吵到我了。”   谢书荣无奈举手:“好好好,我闭嘴。”   结果安静了没两秒,这人又开口说:“你没发现你少了个关键道具吗?”   汀向阳用空余的小指勾过一页类似说明书的纸张,沉默片刻后,突然拔高声音喊:“谢哥哥你好幼稚!”   闻言谢书荣耸着肩膀大笑,爽朗的声音像是有某种感染力,汀向阳瞪着眼憋了几秒,最终败下阵来,跟着捧腹大笑。   难得在医院见到这种氛围,汀野神情也变得柔和起来,他走过去看了眼,那是一个乐高玩具。   床上铺满了很多零散的小积木,汀向阳已经拼了一半,此时谢书荣从口袋里摸出了那个被他藏起来的关键积木。   汀野也说:“确实幼稚。”   “一个小幼稚。”汀野轻轻撞了一下谢书荣的手臂:“一个大幼稚。”   谢书荣扬起下巴,哼道:“这叫童心未泯。”   有了关键积木后,汀向阳拼玩具的速度变快了,没多久就将成品摆在了两位哥哥面前,乌黑眼珠闪着骄矜的光:“怎么样?我厉害吧。”   小王子的玫瑰积木,是个很简单的玩具,并不费时间,拼好后就可以用赠送的玻璃罩盖起来,谢书荣非常真诚的夸了好几句,夸得小姑娘脸都红了。   汀向阳转动手腕,捧到汀野面前,认真说:“哥,这个送给你。”   谢书荣伸手捏住她的脸颊,语调变得很不高兴,但嘴角却还是笑着的:“借花献佛啊你,小小年纪不学好。”   这话有点耳熟。   汀野记得上次谢书荣生日的时候,这家伙也是拿着他的棒棒糖做成花束送给谢书荣的。   当时他就是这样捏着小朋友的脸,说借花献佛。   汀野看着谢书荣,一丝奇妙的感觉涌上心头,莫名地,他想到了一个非常诡异的词——夫妻相。   “……”汀野又看了眼对方,偏巧谢书荣也转过了头,两人视线相撞,不知为何汀野有些心虚,两秒都没撑住就若无其事的躲开了。   “你的就是我的。”汀向阳坦然又天真:“四舍五入不就是谢哥哥送的玫瑰花嘛。”   玫瑰花。   汀野木然,只觉得更心虚了,怕这孩子等会又说些什么童言无忌的东西来,汀野火速收了这支玫瑰:“好看。”   倒是谢书荣的表情有些意外,问:“你不是不喜欢玫瑰吗?”   汀野:“我什么时候……”   “游乐园。”谢书荣精准定位:“我送你玫瑰花你不收,你说你不喜欢,还说只喜欢白莲花。”   他把最后那三个字咬得极重,像在控诉又像在调侃。   汀野:“……”   “所以你不是不喜欢玫瑰,只是不喜欢我送的玫瑰。”谢书荣轻轻眨眼,声音里透着点悲伤:“原来你一点都不在意我。”   汀野:“……”   汀向阳在旁边乐得直笑,搭在床边的说明书随着她的动作掉入床底,汀野万般无奈,只好哄着:“我没有,那个时候我们都不熟。”   谢书荣眼睛一亮,追问:“那我们现在熟了,你可以收我的玫瑰花吗?”   “不……”   谢书荣指着他手里的积木:“可是你已经收了。”   汀野:“……”   “呵,逮着我一个人闹就这么好玩?”汀野抬手把那袋棒棒糖砸过去,恶狠狠道:“都给我闭嘴。”   谢书荣立马乖了,敛着眉眼倚回窗户。   病房内陷入安静,在这种无人说话的环境下,那些被刻意藏起来的现实问题也悄悄露了头。   本来汀野是打算在今天跟汀向阳正面谈一谈关于汀康的事,没想到谢书荣会在这里。   正当汀野犹豫着要不要请他先出去时,汀向阳开口了,小姑娘声调柔和,喊道:“哥。”   汀野看向她,用眼神询问。   “今年生日我可以自己选一个礼物吗?”   汀野点头:“你想要什么?”   “送我一个建模吧,捏一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汀向阳歪头笑了笑,后面的话变得模糊不清,但还是飘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她嘀咕:“以后哥哥们要是想我了,就让它替我给你们送糖果花束吧。”   谢书荣脸色微变,朝汀野看去。   今天天气并不好,阴沉沉的,还刮着冷风,暗淡的日光给人镀了层薄凉的雾,汀野站在距离病床两步远的地方,深垂着头没吭声。   冬天已经站在门口了。   时间的流逝好像加快了,汀野没有沉默很久,在秒针转完整整一圈后,他张了张嘴,说:“好。”   谢书荣抵在窗口处的后腰莫名变得很疼,疼得他都要靠不住了。   这一句好,答应的便不止是生日礼物了。   汀野原本的计划是,先劝一劝阳阳,劝住了他就把新买的棒棒糖当作奖励,劝不住那就只能来硬的,勒令她不准跟汀康走,不允许她离开医院半步。   然后等,等汀野逼迫自己在短时间内把钱凑齐,凑齐了就皆大欢喜,先把汀康拉出去毙了,如果实在是凑不齐,那就让汀康先别死,先把命扯回来再说。   反正,总而言之就是拖。   拖到冬天来临之前,拖到汀野有能力之前,拖到最后一刻,拖到无可再拖为止。   可是……   当汀野看到汀向阳强行装出来的精神状态,以及无论她笑得有多大声多用力,就算把脸笑红、脖子笑粗,也无法掩盖住越发苍白无力的脸色。   还有倒勾上挂着的药水和刚才在医生办公室里,王医生苦口婆心地叮嘱:“真的不能拖了,最晚得在十二月底之前做上手术。”   以上总总,叫汀野怎么敢不答应!   光是站在门口,亲眼看见床上那道消瘦的、孱弱的单薄身躯,汀野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跟她,根本就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拖。   哪怕一点点,就一点点,都没有。   出了医院后,汀野才发现,风比想象中的还要冷。   谢书荣跟在他身后欲言又止,还没问点什么,就见前面的人猛地止步,谢书荣差点没刹住脚,一头撞上去。   “怎么了?”   汀野仰头,瞳孔是涣散的,他恍然如梦地喃喃:“你昨天说的投资还算数吗?”   谢书荣愣了一下,弯起眼:“当然。” 第50章 你手摸起来好舒服   谢书荣是个行动派,他说投资就真是投资。   大概没料到汀野会这么快同意,愉快过了头,第二天还兴冲冲地拉着汀野在外面吃火锅,选的店是迎新晚会搞活动的那家。   味道一如既往,谢书荣全程都在盯着他控制饮食,杜绝一切暴饮暴食的机会。   “阿野,你冷不冷?”   最近气温骤降,大街小巷都套上了厚外套,怕冷的更是早早准备好了全副武装,连酒吧的客流量都少了起来。   汀野边搓手臂边摇头:“还好,不是很冷。”   谢书荣权当没听见,不管不顾地去捉对方的手指,刚吃完火锅还谈不上冰凉,两人都是温温热的体感。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为之,谢书荣捉到他的手后还若无其事地捏了捏,从纤长指尖到宽大掌心,都被这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摸了个遍。   每一下都轻轻地,像羽毛似的滑过心尖,落在实处就很痒,汀野听见谢书荣小声嘀咕了句什么,但没听清,于是问:“什么?”   “哦,我说……”谢书荣犹豫半秒后真情实意道:“你手摸起来好舒服。”   汀野:“?”   等会,你是不是过界了!   两人顶着狂风回了酒吧,虽然汀野明确表示自己并不冷,只是被这风吹得有些烦躁而已,但谢书荣还是把他自己的外套给强行盖在了汀野身上。   为此,汀野还揪着他衣领细数了一遍对方的衣服,不得不说谢书荣是有准备的,这人里三层外三层把自己裹得可严实了,外套穿不穿都不会影响他。   让汀野不得不怀疑谢书荣是不是故意的,故意穿这么多,故意拿个可有可无的外套,故意把衣服给他穿,就像能猜到汀野会为此去扒他衣领细数衣物一样。   这么一看,确实变得合情合理起来。   但汀野又觉得实在犯不着,谁闲得没事整天想这玩意,也不累得慌。   醉生梦死还没营业,于是汀野第二次带着谢书荣上了二楼,推开那间不大也不小的休息室。   屋内陈设一如往常,没什么特别大的变化,谢书荣进屋后四下逛了一圈,目光在书架顶层多出来的积木玫瑰上停留片刻。   谢书荣专门找人定制的小王子玫瑰被人小心翼翼地摆在里头,周围挨着的专业书都被清走了,好像格外担心被书砸到。   “给。”汀野蹲在地上,在角落里精准地抽出了埋在其中的合同。   谢书荣接过来,找了个位置坐下,郑重翻开,从第一个字开始逐字逐句地阅读。   “当时没仔细看,闭着眼签的,完了才发现不对劲。”汀野顿了顿,解释:“其实硬要解约的话不难,只是……哎,要不我从头给你讲吧。”   刚上大一的时候汀向阳远没有严重到需要住院治疗的程度,而且那时候有人管她,还轮不到汀野到处想办法凑钱帮忙。   以至于汀野一心一意都扑在专业领域上,开学就当孤勇者,猛闯选拔赛,拿下第一不说,还一度成为老师们的眼中宝。   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混进了那一年预备参加省赛的队伍里当膜拜新生,由于刚入学,没有达到报名省赛的资格,老师只叫他提前熟知比赛,好培养下一届的参赛人选。   同一时间,汀向阳病情突发恶化,紧急送往医院后没两天,又遭遇她妈妈死于ICU,管她的人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走了,留下一堆烂摊子。   他前脚刚进的省赛队,后脚就给退了,汀野那段时间在疯狂找汀康这个死爹,电话、家里、邮箱都给翻了遍,别说人了,连具尸体都不见得有一个。   反倒是他在外面欠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债找上了汀野,当时他正从导员办公室出来,手上捏着刚请的假条,人还没出校门呢,就被一群五大三粗的社会人给堵了。   这件事呢,理论上来说应该会在学院内闹得很大,说不定还会上报校级,但是当天在教学楼的还有刘恒刘教授。   说不上是运气好还是不好,在汀野无措仓惶的时候,这位上了年纪的老教授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稍一用力就将人挡在了自己身后。   他腰杆挺直,用苍老且严肃的嗓音替汀野对付这些追上门讨债的外校人。   汀野刚成年没多久,第一次面对这种突发情况,说不惊慌那肯定是假的,汀野恍惚觉得刘教授一个人帮着说了很久很久。   但当那些人离开后,汀野一看手机,才发觉其实没有多久,满打满算连十分钟都没到。   刘恒对那些人说:“钱我替他还,就在本周之内,但如果你们要在学校门口对着我的学生为难,那我敢保证,你们一分钱也拿不到。”   这些讨债的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随便放两句狠话就能打发的:“你他妈又是谁啊?你说这周就这周?回头跑了怎么办?”   “就是啊,这年头我们逮人也很累的好吧,谁愿意逮着一只小崽子要钱啊。”   教授面色不变,神情坚定不移:“刘恒,现担任动画专业的教授,你们可以随时来找我。”   刘教授的声音像隔着层水,闷沉沉的落在汀野耳朵里,他那时除了惶遽外,还有说不出的震惊与感动。   当然,这钱还是没让教授出。   第二天消失许久的汀康莫名回来了,他不知道在哪搞了些钱,具体多少汀野不清楚,只知道那些讨债的没有再缠着他了。   对于汀康这种半路杀出来救儿子的诡异行为,汀野至今都没猜到是为什么,可能是出于对汀向阳妈妈的愧疚,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   但无论是哪一种,汀康也只能勉强算个垃圾,因为这玩意根本不管汀向阳的死活,他自以为很潇洒地解决了追债的人就万事大吉了,把一个重病卧床的未成年小姑娘丢在医院里不闻不问。   最后还是汀野站出来承担了妹妹的全部责任。   而刘恒也是在这个时候朝汀野抛出的橄榄枝,诚心邀请他加入尔雅工作室,成为首席建模师,一开始汀野是犹豫的。   “但他开出了一个很诱人的条件,提前向我支付了……嗯,类似于押金的东西。”   谢书荣指尖落在合同上的某处:“这个?”   汀野点头:“是的,那会我身无分文,阳阳又需要很多医药费,而且刘教授帮了我,我就没设防直接签了,后来认真去看才发现他签的是我未来五年的所有建模作品。”   这相当于把他整个人买断了五年,对于建模师来说,有些作品总归是不愿意卖出去的。   谢书荣没说话,他低着头还在细看里面的内容,搁置在一旁的手机响了几次消息提醒。   “那笔钱把阳阳在医院里欠的钱都补上了,我也拿着剩下的余款开了家酒吧,你知道的,与其给别人打工赚外快,不如自己当老板。”   只是他没想到治病的钱会那么高昂、那么贵,汀野担心一家店的收入迟早会被抽干殆尽,最后他还是得去给别人打工赚兼职。   “其实我跟刘教授都有违约的部分,硬要解的话我去跟他谈是绝对能成功的,虽然我经常在工作室对着学姐学长们吐槽,说刘恒太小气总压价格,但从市场行情来说,也算中规中矩了。”   汀野说得不紧不慢,声音融进风里:“在他那里接一单赚的钱要比我在外面累死累活赚得多,所以就算这是霸王条款,我也一直都没提解约的事。”   都对上了,谢书荣心想。   这个人在大一最后一个学期突然转性,毫无征兆地开始叛逆,逃课、不交作业、退出社交圈等等不符合逻辑的行为终于有了答案。   谢书荣拧着眉,手指无意识地卷着纸边角,沉着声音问:“那你现在为什么又想解了?”   “因为……”汀野停顿片刻,难得主动靠近他,唇瓣微张,扬起一丝调侃的笑:“小谢总是不会随便打发我的,你肯定能带我赚比刘教授更多的钱。”   小谢总……   谢书荣皱着的眉眼顿时舒展开来,他轻轻笑了声,要求道:“再喊一句?”   汀野朝后靠,又恢复回了之前的距离,摇头说:“等你解决了我再……”   谢书荣打断他:“解决了我就不想听这个了。”   汀野:“那你想听什么?”   谢书荣:“阳阳怎么喊你就怎么喊。”   “……”这算什么?   这算蹬鼻子上脸!   汀野思索了不到两秒,非常果断道:“谢总。”   谢书荣漆黑的眸子直勾勾盯着他,笑意越发浓厚,却也不依不饶:“少了个字。”   “……”汀野心里骂他不愧是资本,真是一点亏都不吃,面上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小、谢、总,行了吗?”   谢书荣快速低头,可即便如此汀野还是清晰地看见了他上下滑动的喉结,不由微微一愣。   这个极其隐晦的动作,对于男孩子、对于汀野接待过的顾客经验而言并不陌生,甚至有些熟悉。   ——面对自己的心爱之人,躯体会下意识做出一些某种渴望的暗示性行为。   心里埋着的那颗种子再次冒了头,汀野出神的想,难不成小谢总真的对他有意思?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报一丝 第51章 你不是疯,你是瞎   谈情说爱这种事,自古以来都是朦胧的,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可以作为引导,大部分都是凭感觉,或者是学习、模仿前人摸索出来的东西。   汀野虽然担任过情感调解师这个算不上多专业的职业,但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从来都不是主导地位,而是听从别人安排的那一个。   顾客说让他当一天自己的对象,汀野就当一天,顾客说要让他约某一位女生出来吃饭,汀野就想办法去加对方的好友,顾客说要给女朋友惊喜,汀野就想办法去制造惊喜。   但是没有人会来问他:“哎,你说我这算不算喜欢?”、“她是不是爱我啊?”、“你给我讲一讲,到底什么才叫喜欢?”等等。   汀野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能那么自然地提出“我想让他/她吃醋,你等会记得搂着我”或者“你演坏人,我上去英雄救美,对方一定会喜欢我”的这种要求。   更新奇的是,在这部分人里面有些无疑是成功的,因为他/她确定吃醋了,他/她也确实喜欢上了。   在实施这些计划之前,汀野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确定对方或者自己是否真心喜欢,但他知道大部分的结果都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这没什么可质疑的,所有人都这样认为。   包括汀康跟陈女士之间都是如此,要细说起来,在汀康没出轨之前,他对陈女士其实是非常好的,她们跟世界上任何一对情侣一样黏腻厮磨。   天冷会主动给对方穿外套,下雨会专门开车送伞,过节会特意支开儿子过二人世界,也会互相送玫瑰,会说我爱你,伴侣做的事他们都做,一样不落。   可那又怎么样呢?最后不还是闹得如此难看,仓促离场。   窗外的冷风几乎变大了,呼呼地直往玻璃上撞,汀野双眼失焦,愣愣地看着谢书荣。   喉结滑动算喜欢吗?管着他不要暴饮暴食算喜欢吗?从清阳萍特意给他买绿茶饼算喜欢吗?偷偷把唯一一张火锅票抽出来送给他算喜欢吗?   “我看完了。”谢书荣放下那份合同,胸有成竹道:“不难解决,你很快就能恢复自由。”   汀野轻声‘啊’了句,还没从思绪里回过神来,胡乱点着头:“我都可以。”   谢书荣看了他两秒,轻声问:“阿野在想什么?”   “我在想到底什么是喜……”汀野睁大了眼,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后,猛地止住最后一个字的发音:“呃,没什么。”   谢书荣危险地眯起眼,追问:“喜什么?”   “喜、喜……”汀野发现自己在紧张,但他不明白,这又不是什么国际舞台,不应该是这种反应的。   他喜到最后,干脆闭着眼瞎喊:“喜之郎果冻,对,我在想等会要不要出去买一盒喜之郎”   “……”谢书荣松散地倚在懒人沙发里,一错不错地盯着他,外头许是要下雨,天气阴沉沉的,反倒衬得谢书荣的眸子越发幽深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汀野竟读出了几分遗憾的味道。   他有点担心谢书荣会揪着这个没头没尾的字问到底,心里七上八下的。   然而谢书荣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会便移开了视线,窗外的风还在吹,谢书荣的声音隐在其中,听起来像在耳边低语:“外面太冷,你呆在家里,我去帮你买。”   汀野被这句话震了一下,那是一种从内向外的波动,足以撩起大片惊涛巨浪。   “不不不,不用!”汀野哪成想自己随便糊弄的话能引起对方如此重视,当即就找补道:“我现在又不太想吃了。”   谢书荣没跟他犟,点点头就去摸手机回消息。   之后便没人再开口说话,两人沉默着各干各的,既然准备解约,那汀野就完全没有了建模上的压力,邮箱里那些堆积成山的稿件终于可以一键删除。   积压在胸口的巨石骤地少了两块,汀野无声吐息片刻,少有的感到轻松,他放任自己陷入这种舒适状态,没骨头似的歪着身子。   没一会谢书荣就起身离开了,汀野又摊了两分钟才爬起来,他准备好好找一找曾经做建模的熟悉感,他得重新捡起丢失的风格与灵气。   等待电脑开机的过程中,房门被人从外推开,谢书荣去而复返,他走近后把手一抬:“给你。”   汀野定睛一看,塑料袋里赫然是一包喜之郎:“你这……”   汀野震惊了,站起来翻出来仔细辨别一番,音调不受控制地拔高:“你还真买啊?”   “大惊小怪。”谢书荣耸耸肩,不甚在意:“不就点个外卖的事。”   汀野:“……”   这果冻最后还是进了汀野的肚子,只是吃到最后被谢书荣以‘少食多餐避免暴饮暴食’为由没收了大半。   合同的问题并没有拖很久,谢书荣办事效率非常高,不出两天他就带着请来的律师跟一份提前拟定的解约合同重新站在了尔雅工作室门前。   汀野推开门,半只脚刚进去,下一秒就遭到了学长学姐们的热切问候,尤其是张旺,小汪队长许久未见,激动地捧着薯片冲过来:“你可总算来看望我们了!”   “自从你走后,电话电话不接,消息消息不回,要不是黄黎学弟说你一直都按时交任务,我真的会怀疑你人间蒸发了!”   汀野无奈地举手投降:“好了好了,我的错。”   张旺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见汀野身后突然传来一道陌生嗓音,还带着几分幽怨:“原来是你在惯着他吃零食。”   张旺:“?”   “你谁啊?”孙佩这个护崽子的当即就按捺不住了:“他惯着怎么了?不是,你知道这是哪吗?我们……”   眼见着这两人要掐起来,汀野连忙上前,略显头疼道:“小谢总,教授在里头办公室,您进去左转就行。”   这些人里就只有柳成玉知道内情,她坐在位置上没动,眼睁睁看着他们直接闯入刘恒办公室。   谢书荣没让汀野进来,他自己带着律师亲自找人面谈。   外面,汀野简单解释了一句:“我朋友,来帮我解约的。”   大家只震惊了短短几秒,没有裸露出太大的情绪波动,对于他们来说,汀野这种百年难遇的人才是迟早得走出去的,他不应该把时间、精力浪费在这小小的楼层里,他得去更辽阔、更遥远的地方闪闪发光。   这是理所应当且不容置疑的事。   几人又互相慰问了两句后就各干各的了,汀野环顾四周,东西都没变,唯一变动的大概就只有黄黎。   他今天也在,此时正窝在汀野曾经呆过的位置上,一只耳朵塞着蓝牙耳机,手掌盖在鼠标上,汀野猜测他应该在捏建模。   说起黄黎,这就不得不提起上次这家伙转发的聊天记录,汀野不忍心好苗子都栽刘恒手上,于是他难得主动上去攀谈。   “小学弟,我那天给你的建议考虑了没有?”   黄黎盯着屏幕:“什么建议?”   汀野心里感叹这人在网络上虽然惜字如金,永远只发两个字,现实中倒也没那么孤僻嘛,嘴上却提醒道:“就是我让你考虑赶紧跑路的事。”   黄黎想了想,似乎没想起来,就干脆掏出手机翻聊天记录,等他找到那句话后,表情顿时变得有些一言难尽。   汀野以为对方终于开窍了,刚准备再接再厉吹点耳旁风,就听这位小替身含着极度鄙夷的声音响起:“学长,我一个做兼职的跑什么?”   “……”汀野耳朵像是聋了一样,木然问:“什么?”   “贴吧这么多避雷贴您不会一条也没瞧见吧?谁愿意给一个工作室签长期合同,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黄黎顿了顿,朝刘恒办公室看了眼,又补刀说:“哦,你不疯,你是瞎。”   汀野:“……”   劝人不成反被骂。   这话侮辱性太强,强得汀野有些站不住脚,他心里掀起惊涛骇浪表面却装得若无其事,正悄悄挪着准备撤,余光却瞥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整个人停在原地。   黄黎替身还在看手机,他应该是在跟某位顾客对接,聊天界面上大部分都是对方发来的修改意见,而汀野眼睁睁看着这位学弟点开输入法,然后——用指腹滑动屏幕,磨出一个歪歪扭扭的字。   这玩意居然用手写!   他用手写!   他怎么能用手写!   “……”汀野紧抿着唇,表情非常难尽,连询问的语气都变得不确定起来:“你、你用手写啊?”   “对啊。”黄黎承认得很爽快:“怎么,你看不起手写的?”   汀野:“……”   不,他不是看不起手写的。   他只是没想到小学弟每次只发两个字的原因居然不是因为惜字如金,而是因为懒!   汀野不死心,又问:“你上次转发给我的聊天记录,真没看?”   “什么聊天记录?”黄黎话音刚落就想起来了,他长长地哦了声,说:“没看啊,这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职场霸凌那些事嘛,热门短视频都有剧本的呀。”   黄黎眨眨眼,真诚发问:“学长您不会一点都没刷吧?”   “……”汀野从学弟眼睛里看到了浓厚的嘲讽意味,他忽然发觉到头来自己这个学长竟成了工作室里面最大的小丑。   感情这么多人,只有他是被从头骗到尾的那一个啊!   作者有话说:   补一下周六的,嘿嘿   哦对了,关于文章里的合同内容全是作者网上参考跟瞎编,如果有不合常理或者离谱的地方,还请各位看官们手下留情,另虚心接受专业科普跟建议,祝大家看文愉快! 第52章 学长,我挺喜欢你的   汀野死死盯着刘恒的办公室,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早已咆哮了大半天。   他在骂人。   骂死教授心眼真恶毒,就逮着他这么优秀的人薅羊毛,骂这小替身一点都不懂事,前辈好心好意地给他指路,不感恩回馈也就罢了,还明里暗里地阴阳前辈。   他还骂谢书荣怎么还不滚出来,再呆久一点,汀野怕自己忍不住要钻地板缝,而后又想自己都这么丢脸了,要不要干脆拉着所有人一起发疯算了。   就算不发疯,也得让小替身亲自体验那句:“你学长还得是你学长。”   于是,等得不耐烦的汀前辈重新站在了黄黎身后,他睥睨着眼尾看对方的电脑屏幕,按理说不属于工作室成员的人是不被允许接触这些信息的。   但黄黎一点职业操守都没有,就这么敞开了给汀野看,不躲不避,这可能是部分兼职大学生的普遍心理现状。   不过,屏幕上的作品倒是让他眼前一亮,汀野只需一眼就明白了刘恒为什么会找他来替代自己的位置。   因为独特。   任何一个作品,但凡沾上一点人格特色,那都是某种欣赏性的存在。   黄黎的个人风格有点像小姑娘家家,对细节的把控要大于整体,因此,建模作品看起来会显得很腼腆、不大气,但同时又具备一定的禁锢色彩,两者融合竟也呈现出了一种别样的美感。   而汀野以前的风格就与之截然相反,他完全没有那份细心,比起注重小细节他更偏向于整个角色效果,拉模会特别放纵,像广阔草原上无可阻挡的风,有非常强的塑形能力。   刘恒曾经说过要让汀野注重创新,但这其实是一个比较委婉的表达,老教授背后的真正意义是想要告诉汀野应该认真反省一下了。   此刻,他站在这里,看着比自己小一年的学弟,心里五味杂陈。   感慨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同时又迷茫地想,原来自己已经走丢了这么久,不知从哪一刻起,那个无限恣睢、大胆肆行的汀野居然也变得胆小懦弱,开始畏手畏脚。   不怪贾小五骂他,连汀野自己都有点唾弃自己,也难为刘教授还好脾气地告诫他。   “我能看看你的原设计稿吗?”汀野问。   黄黎大手一挥:“可以。”   两人旁若无人地聊起了专业技术,自从加入工作室后,汀野就再也没敞开心扉跟人如此交谈过了,倒不全是因为合同,还有一部分原因是碍于自己确实大不如从前。   他不想拿着那一丁点知识去误人子弟,但是今天,汀野非常难得地产生了某种急切想要摄取的欲望,他想从黄黎身上学到点东西。   不管是风格还是技巧,他都想学,他得去主动接触一些新的东西来修整目前现存的巨大错误。   黄黎似乎也上了头,滔滔不绝地展示着自己的各种绝活,说到某个关键点还会激动得脖子泛红,声音拔高,引起周围人注意后又被汀野一巴掌按下去,示意他小声点。   聊到后面汀野站不住了,干脆歪着身体坐在了黄黎椅子边的扶手上,左手手肘搭住人肩膀,只听小学弟话音一转,暗暗炫耀起来:“我跟你说,前段时间纸飞机不是招建模师嘛。”   黄黎瞳孔亮晶晶地:“我收到了他们发来的邀请邮箱!”   汀野微微一愣,不知想起什么,问:“负责人是谁?”   “还有负责人?”黄黎皱着眉仔细回忆一番,轻轻摇头:“没有看到具体是谁,好像是人力资源部门还是其他什么统一发的,不太记得了。”   哦,那就不是段江。   “怎么了?”黄黎侧头看他:“现在还在招呢,听说差一个。”   汀野心头微动,忽地想起那天在如意来餐厅门口,贾小五递给他的名片。   当时贾小五说的是:“段江说他随时欢迎你。”   黄黎见他没吭声,又悄悄嘀咕:“不过按照你发给我的那些文件稿……还是算了吧,你要不留个级?”   汀野闻言直接气笑了,但又不知为何,他竟觉得很沉重,根本扯不动嘴角,表情做半天也只会给人一种被学弟戳到了伤心处,正兀自难过的悲愤模样。   合同事宜商量了很长一段时间,谢书荣全程都在朝门口看,一副很不耐烦仿佛下一秒就会冲出去找人但又不得不留下来听他们说废话的烦躁模样。   “以上就是我们提出的所有商议内容。”律师的声音平直且严谨,听久了容易犯困。   谢书荣在旁边伸着条大长腿,于今天第五次踹翻了办公室里的垃圾桶,虽然里面没有什么垃圾就是了。   在他第一次不小心碰到桌边的垃圾桶并且立马捕捉到刘教授脸上一闪而过的不高兴后,谢书荣就给自己制造了许多次‘不小心’、‘脚滑’等等的机会。   律师表情很是难尽地看了他一眼,显然对他这种无聊且幼稚的行为感到无比……头疼。   当然,比这更头疼的还是明明有机会驳回对面提出的补偿金额,且只需要再多纠缠一点、再耐心一点就能把优势扳回来,顶天了就半个月或者一个月的时间。   但他这位娇生惯养的大少爷一刻也等不了,在律师辛苦干活、口水横飞试图商讨出更完美的协议时,谢书荣就直接站起来拍板说成交。   律师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差点下巴脱臼,惊得他半天没憋出一个字。   谢书荣倒是无所谓,拿着解约合同就出去找人。   不是等不起,只是他不想再耽搁汀野哪怕一秒的自由时间。   打断锁链,放飞灵魂,是即刻需要做的事,而不是再等等。   更何况对面提出的金额并不多,在双方都违约还有霸王条款的加持下,想来也不能狮子大开口,谢书荣不在乎这点零花钱。   办公室陷入诡异安静,垃圾桶最后一次倒在地上,窗外肆意横行的风仿佛在宣泄着愉悦。   谢书荣高高兴兴地拿着东西出来,脚步轻盈,眼尾的莲花都呈现出一种向上翘的漂亮弧度,却在看到汀野的那一刻,瞬间焉了。   彼时,他的心上人正亲昵地靠在某位小白脸身上,两个人头挨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氛围有种说不上来的自然与轻松。   小白脸大概是聊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突然扭头朝汀野笑了起来,扬起的唇瓣无一不在展现着青年魅力,他同样看到了谢书荣,于是那双带笑的眸子便轻佻般地一扫。   黄黎几乎是不带犹豫地伸手按住了汀野的后颈,稍一用力就把人给拉到怀里,半贴在耳朵边说:“有个人喜欢你,学长你知道吗?”   汀野还没从刚才的建模上移开注意力,猝不及防听见这句话,愣了愣:“什么?”   “阿野。”谢书荣站在他们身后,轻轻喊了一句。   汀野茫然回头:“啊,你回来啦?”   “嗯,阿野在聊什么?”谢书荣的表情还是那样温和纯良,似乎并没有受到刚才的影响。   汀野直起身,却莫名觉得他好像生气了,但仔细瞧又没能找到什么破绽,正想开口解释,旁边倚着的学弟就抢先一步道:“汀学长,我挺喜欢你的,今晚一起吃饭吗?顺便再探讨一下你刚才说的立体层次,怎么样?”   汀野:“?”   谢书荣脸色微妙地变了变,续而伸手拉住汀野的腕骨,不动声色地把人拽过来,声音柔和无辜,还带点期翼:“阿野,你好不容易恢复了自由,我们今晚先去庆祝一下吧?”   作者有话说:   很好,小谢要有对手了   俺还有一章,如果今天来得及话就二更,来不及就只能等明天了 第53章 好羡慕哥哥…   工作室里敲击键盘与鼠标的声音在同一时间消失,这两人说话没有刻意压低,柳成玉他们隔得不远,稍一留神就能听个大概。   而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   汀野莫名其妙,且不说刚才到底有没有聊到层次问题,光是前面一句喜欢就足以让他感到荒谬了,毕竟这位小学弟前一秒还在嘲讽他准备留级。   “呃……”汀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面露难色:“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啊!   吃剧本了是吗?啊!   这莫名增高的火药味到底是从哪发出来的!   “这样啊,那就先恭喜学长了。”黄黎说得并不走心,但又非常懂实务,立刻退让道:“我们可以下一次再约。”   汀野松了口气。   “不过……”黄黎看向谢书荣,眼底迸发出某种控制得当的崇拜:“我好羡慕这位哥哥啊,长得帅还有钱,不像我,既没钱又没颜值,就连请学长吃一顿饭的机会都把握不住。”   汀野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然而这还没完。   等黄黎自顾自地感叹完毕后,他又猛地反应过来,抬手捂住嘴,声音软软的:“对不起学长,我是不是话太多了呀,没打扰到你吧?”   工作室内一片死寂。   全程围观并且一字不漏听进去的工作室成员们大跌眼镜,惊得下巴凸出,一副活见了鬼的表情。   “……”汀野长时间沉默着。   好耳熟。   从替身开口说话的第一个字起,汀野就觉得异常熟悉,有种远离家乡数十载,回来乍然听到家乡话的既视感。   这话术,这语气,这内容,这场合,这对象……这尼玛不是绿茶语录又是什么?   汀野神情复杂地看着小替身,忽然发现了一个自己从来都没有在意过的问题。   那就是他明明可以一眼看出来黄黎是装的,却唯独感觉不出谢书荣是否有白莲花味,可大家都说这很明显,但凡眼睛没瞎就能看出来。   为什么呢?   因为自己是绿茶所以对同行很敏感?   应该是的。   汀野忽然迫切地想要知道谢书荣会怎么回答,是不是也会用同样的招式可怜回去,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说不定可以跟大家一样清晰地察觉到白莲花的存在。   “跟你没关系。”谢书荣和和气气道:“是我打扰了你们。”   唉?   听起来也不像白莲花啊。   怎么感觉他还是很生气的样子。   “阿野。”谢书荣喊。   汀野迅速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哎。”   “我刚才一个人在里面讲了很久。”谢书荣举起手中的合同,似委屈般撇了撇嘴说:“我渴了。”   “那……这个给你。”汀野下意识就把自己从张旺那白嫖的水递过去,脑子里那些绿茶啊白莲花啊通通都抛到身后,兴冲冲地:“走,我请你去喝奶茶。”   谢书荣动作自然地接过水,却在拧瓶盖时迟疑了片刻。   那水,不是新的。   那水,被人喝过。   那水,被汀野挨着唇喝过。   挨着唇……   谢书荣偏头,视线精准地落在对方脸上,许是才润过的缘故,那嘴唇饱满,色泽诱人,看上去非常……好亲。   “怎么了?”汀野见他没反应,催促道:“走啊,楼下就有一家。”   谢书荣拇指摩挲了一圈瓶盖口,最终还是没撬开,他笑了笑,抬脚跟上:“我可以再多要一个甜筒吗?”   汀野浅皱眉:“这个天气还是别贪凉了吧,容易感冒。”   “行,都听阿野的。”   在彻底离开之前,谢书荣背对着汀野冷冷地瞪了黄黎一眼,里面的警告意味非常浓重,与刚才表现出的和善温良背道而驰,看着有点阴沉。   黄黎丝毫不惧,甚至还能冲他微抬下巴,以示礼貌。   艺术学院这边的校内店铺安排得很散,不是很集中,东一棒西一棒槌的。   好处就是可以随时规划最近路线,坏处就是最近路线里面的商店可能不是最中意的那家。   好在谢书荣不挑奶茶店,闭着眼点了杯茉莉绿茶,汀野对这种不感兴趣,只拿了杯柠檬茶。   付钱的时候他发现两分钟前,黄黎发了条信息,内容还是跟之前一样,惜字如金。   黄黎:水。   这个汀野看懂了,他信心满满地回复:“你放心,谢学长他喝上奶茶了,没渴着,你不用自责。   完了还觉得不够,又补充道:“你也没有打扰到他。”   半分钟后,黄黎回了六个点。   这汀野就看不懂了,反手扣了个问号过去,最上面反反复复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却半天没再收到新的内容。   正常,毕竟小替身是手写。   慢一点乃情理之中。   “阿野,你的好了。”谢书荣帮他拆开吸管,戳穿了才递过来,佯装无意地问:“跟谁聊天呢?”   汀野没察觉什么,随口答道:“就刚才那位小学弟。”   谢书荣吸了口自己的茉莉绿茶,含糊问:“他叫什么名字?”   汀野:“黄黎,是个不错的好苗子,很有想法。”   两人并肩走出奶茶店,谢书荣唔了声,接着问:“那我呢?”   “你什么?”   谢书荣低下头,轻叹道:“你之前都会先夸我的。”   他说着就再次把那份解约合同拿出来当盾牌,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埋怨:“现在见了些阿猫阿狗,就连人带魂的被勾走,连重要的事都可以丢下不管不顾。”   汀野哭笑不得,捏着纸认认真真瞧了一遍,才高昂着嗓子夸赞道:“不愧是谢老板,您实在是太太太厉害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您就是临大的神,临大的传奇,临大的所有想象力!简直是一表人才、人中龙凤、玉树临风、聪明诱人,我都快要被你无处发散的光辉照耀得睁不开眼。”   “这回怎么样?老板您还满意吗?”汀野说得意犹未尽,大有种再来一遍的意思:“不满意的话,我这还有些词语,实在不行我叫梁岁辞给你写一首《牛逼哥》,就放在门口每天循环播放。”   前面那段话谢书记还能勉强忍住,后面那句牛逼哥一出来,他憋不住了,清朗地冁然而笑,莲花印记在阴沉的天气下竟也显得璀璨夺目。   “循环播放就不用了。”谢书荣心情大好,但还是追着问了遍:“你只需要告诉我,是更喜欢我一点呢还是更讨厌他呢?”   男生之间总有那么几次莫名且强烈的胜负欲,汀野挑眉,专挑他爱听的讲:“我当然是……”   “荣。”   突然,一道女声倏然闯进了他们中间。   汀野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跟着看过去。   两人已经离开了艺术学院,此时正站在西校门出口。   距离几步远的马路上停着一辆很眼熟的迈巴赫,年轻女性倚在车头,长发披散而下,女生抬手轻轻拉下墨镜,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汀野。   是谢雨桐。   谢书荣的姐姐。   这位漂亮姐姐的风格真是变幻莫测,还记得上一次见面时,她一身鱼尾露肩长裙,走得高贵又优雅,今日倒是短款皮衣,倒挂着银链子的紧身牛仔裤,还有一对设计奇怪的耳环,看上去非常炫酷。   如果她身后是一辆敞天跑车,估计会更惹眼。   “你还真在投资啊。”谢雨桐十分稀奇地扫过汀野手中的合同,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讽刺道:“你确定不是在做慈善?”   汀野皱眉,悄悄朝谢书荣看去一眼。   只见他面色平静,内心毫无波动,声音里还带着刚才没来得及收住的笑意:“阿野,你先回去。”   汀野犹豫了一下,但他确实没有留下来的理由,更何况对方是谢书荣的亲姐姐,不是其他阿猫阿狗。   “那你有事记得打我电话。”   谢书荣轻轻笑了笑:“好。”   等人过了马路,钻入巷子口,谢书荣都没收回视线。   “你喜欢他?”谢雨桐又把墨镜给戴了回去,评价道:“长得还行,就是看着有点蠢。”   谢书荣无奈地喊:“阿姐。”   谢雨桐哼了声,手指轻敲车身,歪头示意:“上车。”   “去哪?”   “还能去哪,你家老爷子点名要找你。”   谢书荣皱眉,表情肉眼可见的变得烦躁:“不去。”   “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谢雨桐动都没动,显然刚才的示意只是意思意思:“我的事说完了,你呢,叫我来干嘛?”   “事先说明,我晚八点还有个非常重要的行程安排,如果你的诉求是那些过家家的小游戏,那么我会在去工作之前先把你打进医院。”   谢书荣认真审视了一圈她的穿搭,很想吐槽一句:“你的工作已经安排到需要跟好闺蜜手拉手一起出门的地步了吗?”   但介于自己有求于人,他没真的说出口。   “我有个生了重病的妹妹在市中心住院……”   谢雨桐立马打断他:“你哪来的妹妹?”   谢书荣自顾自地继续说:“我想请你帮我转去清阳萍那边的专科医院。”   谢雨桐不依不饶:“问你呢,哪来的小妹妹?”   谢书荣:“但不是现在,还需要等两天,你可以先帮我安排那边的床位,我要单间。”   谢雨桐很是怀疑:“别不是你女朋友吧?刚才那帅小伙算什么?算你小情人吗?”   “我还要全院最厉害的专家队……”谢书荣憋了好一会,实在受不住他姐姐最后那三句话,冷漠解释道:“她不是我女朋友,阿野也不是我的小情人。”   “那就是你……”   谢书荣面无表情:“她虚岁才12。”   “呃……”谢雨桐被狠狠呛住,抬手轻轻打了自己的嘴巴两下:“对不起,罪过罪过。”   作者有话说:   谢书荣哼哼唧唧:“他们都是阿猫阿狗。”   汀野:“他姐姐不是阿猫阿狗=其他人都是阿猫阿狗。” 第54章 你果然看上了他的钱   “我是这个意思吗?我明明……”   汀野掐断语音,点击下一条。   “我说的水是指什么?是指那个白莲花!”黄黎终于在汀野坚持不懈地努力下成功破防了,嗓音堪比市场大喇叭:“谁管他渴不渴、累不累、喝没喝奶茶啊!”   这个惜字如金的网络假人设被六十秒的语音完美代替,虽然没让他手写文字超过六十,但这三句语音发过来,就已经进步神速了。   汀野很是欣慰。   让他有一种大仇得报的爽快感。   语音内容还在继续。   “你递给他的水,是你自己喝过的你不知道吗?我叫你注意白莲花会不会直接上嘴,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完了哪天被他强吻了是不是还得帮着找理由说你脚滑没站稳吗?!”   黄黎最后一句几乎扯破了喉咙:“愚昧!”   “……”汀野连忙把手机拉远,却被其中的两句话给狠狠扇醒了神志。   对啊,那水他喝过!   彼时,汀野已经站在了自家酒吧的后门口,大脑有那么一瞬间滞后,他茫然地低头去看双手。   手心里哪还有什么水啊,只有一杯被对方亲手戳穿了封盖递过来的柠檬水。   谢书荣喝了吗?   没有,他全程看着呢,喝了的话他不至于到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   那水呢?   水还在谢书荣手上。   汀野:“……”   这下好了,对方要真想喝……不对,谢书荣应该没那么不雅。   按照谢书荣的人品跟卫生知识,他肯定不会那样做。   对,肯定不会。   汀野这么安慰自己,伸手推开酒吧后门,在路过前台时隐约听到几声抽泣,上楼的脚步顿了顿,倒退着走回前台。   前台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但抽泣声明显变大了。   汀野回头朝大门看了眼,玻璃门是上锁的,说明这人肯定不是撬进来的。   总不会是昨晚喝太多一个没留神被朋友抛下锁里头了吧?   他踮起脚,上半身趴在前台桌上,低头朝底下瞅,然后跟一个全身蜷缩、哭得稀里哗啦的男人对上了眼。   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家那个不成器的经理藩何。   汀野吓了一跳,抬脚就钻了进去:“你干嘛呢?”   藩何两眼通红,衣服穿的还是工作服,经过一整晚的折腾连衣领都变得油渣起来,鞋子也飞了一只,脚边堆了许多卫生纸,看着很像个被扫地出门的臭乞丐。   “你哭什么?”汀野打开一盏小灯,经过地毯式搜索后,他在某叠纸箱里找到了对方的鞋子:“是钱不够还是惹到社会人了?来,跟你爸爸我说说看。”   “呜呜呜呜……”藩何见自己没躲住,干脆就放声大哭起来,也不穿鞋,只管呜呜咽咽,拽着汀野的袖子就要往脸上贴。   “哎!哎!”汀野奋力抵抗,衣服被拉扯得乱七八糟:“鼻涕!你鼻涕!离我远点!”   汀野忍着想把鞋子砸他脸上的冲动,手忙脚乱抽了十来张纸,啪地甩他手上:“用纸!你恶不恶心啊,撒手!”   藩何闭着眼,委屈地扯着嗓子喊:“呜呜呜你嫌弃我,你怎么能嫌弃我……”   “……”汀野一个头两个大,边哄边使出吃奶的劲将人从狭小昏暗的角落里给拎出来。   “到底怎么了?”汀野把他按到沙发上,等了会没见人开口,只好转身去找他手机:“你女朋友呢?她电话多少?”   汀野本意是想既然我管不了你,那就叫你女朋友来管,结果也不知道这句话戳到了他哪个肺管子,哭得比刚才还要震耳欲聋。   一向对自己感情不敏感,对别人感情格外细条的他,瞬间就察觉到了什么,汀野试探性问:“你们分手了?”   回应他的是更悲伤、更崩溃的哭声。   “我的天。”汀野抬手撸了把头发,捏着鼻子回去翻找,整个人贴在地板上,从深处抠出不知道怎么掉里面的手机。   “密码?”   藩何:“呜呜呜……”   汀野翻了个白眼,走过去揪着他头发不让他乱动,人脸识别很快就通过系统认证,屏幕里跳出来的界面正好是备注为“小甜心”的胡椒。   太好了,不用再费心找。   前面的聊天记录没有丝毫问题,无非就是情侣之间的小日常跟甜蜜蜜,每句话之间的氛围也很正常,没有吵架征兆。   只有最后一条很奇怪。   胡椒在凌晨两点二十分主动发了一张照片过来,内容是两只交叠的手,其中一只很显然不是女孩的,而是个男生。   紧接着胡椒就说:腻了。   再之后,整个屏幕都被藩何以轰炸式的质问霸占,可惜他发出去的每一句话都变成了血淋淋的红色感叹号。   “别哭了。”汀野把人捞起来,说:“现在去找她问清楚。”   这还是汀野第一次见人这么分手的,无头又无尾,一张照片两个字,鬼见了都得拍棺材板。   藩何哭得神智恍惚,一听要去找人,顿时不乐意了:“我不去。“   “……”汀野无语:“那你就这样吃哑巴亏?”   藩何四肢灵巧地缩回沙发角落,铁了心说:“不去。”   好,不去就不去。   汀野对这种不愿袒露心声的顾客一向采取冷暴力处理,藩何不去他就不管,只沉默着走到玻璃门口,把关店的指示牌举了起来。   接着上二楼拎出电脑,重新坐在藩何对面,又去柜子上挑出两瓶度数低的果酒,洗净高脚杯,非常隆重地给藩何倒了半杯。   汀野也不说话,干完自己想干的事后就开始研究建模角色。   他今天跟黄黎简单交流后,手就特别痒,明明每天都在做建模,从未间断过,但汀野却产生出了十七八岁那会才有的强烈欲望。   内心深处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叫嚣着,催促着,像饥饿的野兽想要填饱肚子。   快一点,再快一点。   汀野第一次嫌弃自己的电脑开机太慢,但严格来算,其实只过了十几秒而已。   他忽略掉桌面上那些可有可无的原工作室稿件,目标明确地点进放置在角落的文件夹,那里面塞满了他人生中第一次接触建模以来的所有作品。   但不包括签约后的商业劣质品。   汀野几乎不用特意寻找,仅借着记忆就精准地打开了那份未完成的半成品——阿德猎战士。   是的,他想把这个半成品变成成品。   算不上心血来潮,他只是觉得应该为曾经那个鲁莽的、异想天开的小少年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顺便庆祝一下他的自由万岁。   晚上汀野点了两份外卖,边冷暴力边体贴地给人塞饭递筷子。   藩何一个人呜呜咽咽半天,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因为没人搭理他,半小时后总归是安静了下来,他趴在旁边盯着电脑,就这么睁着眼看汀野做了一下午的建模。   桌上的果酒没有人喝,酒香味倒是清清浅浅,藩何啃着黄瓜,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一开始汀野还以为他只是单纯地对着电脑发呆,直到他忽然问了句。   “这什么?”   汀野握鼠标的手停顿片刻,说:“对称修改器。”   藩何:“那你刚才是怎么重复变出链条的?”   “shift直接拖动。”   藩何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地说:“好神奇。”   “……”汀野有心想帮他转移注意力,就干脆多说了一点专业知识,不过看他迷茫的眼神估计也听不懂。   房间安静了几分钟,藩何丢了黄瓜尾,又问:“做建模好玩吗?”   汀野:“不好玩,好吃。”   “哦。”藩何没什么反应:“那如果白莲花对你出轨了,你会怎么办?”   “这个基础参数是可以点……你说什么?”话题跳转得太快,汀野一时间没能从建模数据上移开,等消化完那个问题后,眼睛都瞪大了。   藩何:“我说,如果白莲花对你出轨……”   汀野立刻:“不可能。”   “我说万一。”   汀野抓着头发,觉得匪夷所思:“我说不可能是指,我们两个都没处对象,哪来的出轨。”   “你们没在一起吗?”藩何悲伤之余还不忘严厉谴责他:“为什么我觉得你们已经谈上了,而且如果不打算在一起,你干嘛要跟白莲花整天呆在一块腻歪,你不会是想钓着他吧?”   汀野:“?”   “你看上了他的钱跟颜,不会瞧不起他的性别吧?”藩何眯起眼,警告道:“我跟你说,我现在最恨负心汉了,负心女我也恨,你最好老实交代,否则……”   他顿了顿,指着门口说:“否则我现在就跑去对面告诉白莲花你喜欢他。”   “……”汀野在此刻,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失恋期的人都是火药导弹’这句话的含金量。   “如果他出轨……”汀野硬着头皮思考了一下,谨慎回答:“我可能会去找他。”   藩何用眼神询问然后呢。   “然后先把人给揍一顿,再敲诈一笔精神损失费、感情培养费、物质生活费、等等一切能够弥补我的所有东西都要算进去。”   藩何静静地盯着他,哭过的瞳孔深黑又明亮,他冷冰冰地审判道:“你果然还是看上了他的钱。”   汀野:“……”   不回答问题就是负心汉,回答了问题就是贪财的负心汉。   懂了,这人就是想瞎发泄情绪,你不配合他能骂你,你配合了他能更坦然地骂你。   汀野举手投降:“麻烦您大发慈悲,告诉我一下正确答案,我绝对包你满意。”   藩何又不吭声了。 第55章 接吻或者睡觉   天色渐晚,外面慢慢响起喧嚣声,汀野从电脑前抬头,朝对面看了眼,发现已经到了开业时间,而他居然忘了要去开门。   不过看这情况,应该是那位新招的小助理来上班了。   本就白拿人家工资,完了还翘班确实不太好,汀野摸出手机准备给谢老板说一声,结果打开APP一看,某老板头像上早已顶着个红点跳到了顶置最上方。   谢老板:今晚没开店?   谢老板:身体不舒服?   如果对方不是熟知的朋友,而是一个真正的领导上司,底下员工要是见了这两句估计得心里发毛吧。   汀野边感慨谢书荣的敏锐,边打字告诉他是经理生病了,顺便自己也想休息一天。   而后又忍不住想起黄黎今天在工作室强行按他后脖颈说的悄悄话:“有个人喜欢你,学长你知道吗?”   汀野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加之谢书荣出声打断,让他没能第一时间跟黄黎确认那个人是不是谢书荣。   手机震了震,谢书荣回复:“是该好好休息一下。”   一楼没有开灯,所有的光线来源只有他的电脑和一台手机。   黑暗中,汀野盯着那句话看了良久,忽然扭头问:“你跟你前女友是怎么在一起的?”   藩何还在走神,乍一听到前女友这三个字还愣了好一会,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大有种“我休息好了,准备再哭一场”的征兆。   他憋了半天,最后只叹了口气说:“那天晚上有个客人订了束玫瑰,因为胆子小在前台磨磨唧唧半天,我看不下去就主动提出帮他去送。”   “他人太腼腆,背景音乐那么大,他声音又小,我听错了号码座,就不小心送到了椒椒手上。”藩何说起这事还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你知道嘛,那天真的太巧了,客人告诉我的号码卡座里只有一个女生,说只要我站在那里就绝对不会送错。”   “结果椒椒的位置区也只有她一个女孩子,你知道我当时的心情有多崩溃吗?天都塌了!我在想我为什么会这么蠢,居然蠢到去帮情敌表白。”   到这里汀野已经能猜到接下来的走向。   果不其然,只见藩何上一秒还在悲痛欲绝,下一秒就变得格外柔和起来,连声音都软化了:“我把玫瑰送出去还没来得及说话呢,椒椒就误以为是我要当众表白……”   藩何娇羞起来,声音闷闷的:“她那性格你是知道的,人虽然看着软软糯糯,但其实很刚猛。”   汀野:“你这用词不对吧?”   “啊,椒椒也经常说我用词不当。”藩何难得笑了一下:“她之前教训我说刚猛这个词太粗鲁了,叫我换一个,但我苦思冥想也找不出个让她满意的词,为此她还跟我生了半个小时的气。”   可以理解。   “那天胡椒收了玫瑰花。”藩何说着还跳了起来,找到当时的位置,比划给汀野看:“就在这里,她亲了我。”   汀野认真问:“你怎么确定她喜欢你?”   藩何一脸看傻子的眼神:“她都亲我了,难道还不算喜欢吗?”   汀野盯着他:“亲了就一定是喜欢吗?”   “呃……”藩何被问住了,一时间没能立刻反驳。   于是汀野体贴地换了另一个问题:“那你怎么就确定自己喜欢她呢?”   “我自己喜不喜欢,我会不知道吗?”   汀野:“具体点。”   “这要怎么具体?喜欢就是喜欢啊。”藩何似乎有些恼,怒冲冲地走回来:“你的问题很奇怪,没有人会这么问。”   汀野虚心请教:“那我应该怎么问?”   藩何重新坐下来,思索着,汀野等了好一会都没等到人开口,以为对方是没想到或者并不想接着聊,便无趣地继续做建模。   然而他刚摸上鼠标,还没点两下,藩何就又开口了:“你应该问我紧不紧张、心跳快不快、耳朵红不红、想不想……接吻或者睡觉。”   汀野:“睡觉?”   藩何无语:“你别那么单纯行不行?别人装白莲,你他妈真白莲啊?”   汀野:“……”   深夜的温度低得厉害,汀野劝藩何先回去,但他脑子不知道抽什么疯,就是想待在这空无一人的酒吧里,说什么这里有胡椒的影子。   汀野没办法,只能上楼给他捞两条毛绒毯子,还把空调打开。   凌晨两点,汀野更新了微博。   没有文案,只有一张打了码的建模图。   搁置了两年多的阿德猎战士,于今晚正式登上舞台。   可惜账号脱粉严重,深更半夜的也没多少人,这次汀野没有收到任何一个网友的评论。   他等了会,想看看会不会收到上次那位‘莲花看茶’的网友评论,许是天气真的变冷了,汀野熬了半个钟头都没等到。   也对,他等人向来都不会有结果。   收不到也正常。   汀野最后看了眼自己的作品,拇指轻轻滑过虚拟角色的立体轮廓,无声又松懈地笑了笑。   从哪里摔倒就从哪里站起来。   两年前他不小心把自己从阿德猎战士的身上弄丢了热情,两年后他就在阿德猎身上一点点地把碎片给捡回来拼好。   于是,阿德猎战士再也不是一只充满恶意的猫,而是一名承载着万千野心的真正战士。   十二月七,临城彻底步入冬季,严寒的低温包裹着这座城市,醒来后大街小巷都穿上了厚衣服。   汀野下楼时藩何已经离开了,卡座里的两条毛毯子被叠得整整齐齐,高脚杯洗净了摆在透明橱柜里,外卖盒跟酒吧后门的垃圾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汀野伸手抹过桌子,估摸着人应该是五点多醒的,手机里还留了条请假消息。   请假内容也十分超前,直言说自己心情不佳,至于什么时候回来目前还没有具体时间。   汀野想着自己都紧绷了这么久,正好借此休息休息,养一养精神气也不错。   而他终于想起自己还是个学生,返校找辅导员销假的那一天,被对方死死勒着脖子亲自喂了好一番毒鸡汤。   当然,欠下的作业还是要补的,贾小五高兴地帮他连带了五天早餐,吴教授许久未见汀野,星期一上完课直接就把人给强行揪到办公室开小灶。   汀野是万万个不乐意的,他除了被迫接受知识的洗礼外,还得到了一个比赛邀请名额。   “只是一个地方赛,没什么含金量,倒是有几千块的奖金。”吴教授说:“举办方诚邀我们学校参赛,正好你也是个老油条了,帮我带一届学弟学妹,就当拿个小奖鼓舞士气。”   汀野面露犹豫,讲道理他不觉得谢书荣花钱投资只是单纯把他从水火中解救出来,虽然目前没发布任务,但起码不会让他晃太久。   “我……”汀野半张着嘴,后面的话没能说出口。   他想到了自己大一刚入学的时候。   少年不知前路荆棘,怀着满腔热血直冲预选赛,拿下了人生中第一个建模冠军。   那个时候的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变成现在这样,家庭变故、亲人重病、还未踏出校园就遭到社会毒打,磨搓至今。   刚入学的他,满脑子都是梦想成真,想着自己会闪闪发光地去拿国家级奖项杯,想着自己未来某一天一定会做出震撼人心的优质作品,传遍大江南北。   此时,回头再看,满是遗憾。   “我去。”汀野说:“把流程发过来,让学弟学妹们自己来加我。”   吴教授都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没想到他犹犹豫豫半天,居然点头了。   “孺子可教也。”吴教授总算满意了一回。   刚出办公室的门,汀野就捞出手机给谢老板发信息,自从陪他过了一次生日宴后,谢书荣就再也没出过差。   以前还会时不时消失几天,只有在周末才能偶尔看到人,近期不知道是不是谢雨桐在帮他顶着压力,倒是跟着汀野休息了一阵。   但也只有这一阵,今早谢书荣新发来了一张到达清阳萍高铁站的照片,并留言有事外出。   汀野不知道回什么,干脆就拍了贾小五给他买的早餐过去,聊天内容一片和谐。   野风也向阳:我接了个建模比赛。   野风也向阳:你投资那玩意,到底什么时候开始?我算算会不会撞上比赛时间。   这两条消息一直拖到了晚上十一点,谢书荣才姗姗来迟。   谢老板:不碍事,你比赛就是。   彼时汀野还在努力地给汀向阳捏生日礼物,桌上难得摊开A4纸,上面已经有一半的线条轮廓。   他埋头改了几笔才去看消息。   野风也向阳:你刚刚结束工作?   然后谢书荣没回了。   汀野皱眉,连扣了好几个问号过去,但都没有得到回复。   这人以前消失归消失,微聊回得倒是积极,现在怎么人消失了,微聊也跟着一块消失?   虽然他知道这么想不对,人总会被那么几件急事耽搁,但习惯了对方的秒回又怎么能忍受突然的冷落。   汀野握着笔几次都没能画下去,最后干脆玩起手机。   顶置没有小红点。   汀野无聊得往上翻聊天记录,又慢悠悠晃进朋友圈,刚一刷新就看到某个不回消息的人更了条动态。   是一个凑满了九宫格的照片。   文案只有简短地一个字——延。   延?   汀野点进照片,很快就明白为什么是延了。   因为这九张照片里,每一张都是给欧阳延单独拍的滑雪写真,阳光明媚的姑娘在滑雪场内摆出各种讨人喜爱、或炫酷或古灵精怪的动作。   其中一张照片内有滑雪场地名,汀野退出去搜了一下,发现这是一家人造滑雪场,不偏不倚正好在清阳萍。   所以,谢书荣说有事外出,就是因为要给欧阳延拍写真?   为此还不回他消息?   更让汀野怒火中烧的是,欧阳延几乎在同一时间发了跟谢书荣一模一样的九宫格,两个动态一前一后,挨得特别近。   而欧阳延的文案要比谢书荣开放得多——专属摄影师荣先生。   后面跟了一长串小黄脸亲亲的表情。   作者有话说:   都能猜到小谢的新策略了吧? 第56章 你觉得爱情是什么?   “这样真的可以吗?”欧阳延捏着手机,内心忐忑不安:“万一你未来男朋友生气了,迁怒于我怎么办?”   谢书荣:“他跟你不会有交集的。”   “话是这么说,但我也没必要给自己招一身仇恨吧?”   谢书荣盯着聊天框里的问号没说话。   欧阳延等了会,忍不住问:“所以你这是在干嘛?之前不是还恨不得把人拐到自己床上这样那样吗?怎么现在开始冷暴力起来了?”   “改变策略而已。”谢书荣关掉手机,起身准备离开:“谢谢你的照片。”   欧阳延呵呵两声,问:“你觉得他会吃醋吗?”   “不知道。”谢书荣垂下眼,声音很轻:“但可以试试。”   “那如果他没有任何反应,甚至对你不闻不问呢?”   谢书荣脚步一顿,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目光深处涌动着几分难言的危险,只听谢书荣温和地笑道:“不会的,他一定睡不着觉。”   “如果真的没有反应,那只能说明照片的刺激还不够,再给他点就是了。”   刺不刺激汀野不知道,但他是真睡不着觉。   尤其在谢书荣发完朋友圈后都没回复汀野,桌上A4纸被他蹭到地上也不想管,只是机械般来来回回点进对方朋友圈,不断刷新想要看到其他东西。   虽然汀野也不知道自己想看什么,但他就是希望随便来个人把谢书荣跟欧阳延的朋友圈压下去,然而那些喜欢发朋友圈的人今晚愣是没出现一个,好像都在跟汀野作对一样。   这让汀野想起自己曾经接待过的某些顾客,对方要求他换上情侣装然后跑到前任面前晃悠的场景。   顾客会搂着他的腰,表情傲慢又不屑地说着刺激前任的话。   汀野没当过前任,所以体验不到前任见到他们穿情侣装的心情,但他想应该跟此刻的自己相差不大,如果他们曾经真的相爱过的话。   烦躁的情绪在陌生号码发来短信时达到了高峰,汀康用不知道谁的电话号码给他留言,说明天早上就会带汀向阳离开临城。   汀野彻底没了睡意,他瞧着日子确实到了该跨省转院的时候,再拖下去指不定得出事。   几乎没有思考,汀野就随便捞件外套出了门。   入冬后的深夜格外寒冷,一走出室内鸡皮疙瘩全起来了,汀野连忙穿外套,等他展开往胳膊上披才发现他拿了件夏季的薄款外套。   他懊恼地骂自己粗心大意,又不想回去重新拿,只能顶着狂风往医院赶。   但到了住院部楼下,他又不愿意去见最后一面,站在绿化带阴影里,仰头数着楼层。   窗口太多也太密集,汀野辨识不出哪个窗户是三十三床的病房,他只能反复地从下往上、又从上往下地数着。   墙壁上张贴了许多疾病宣传海报,指示牌在黑暗里闪着幽幽绿光。   汀野低头看时间,已经快接近凌晨一点了,这个点汀向阳估计早睡了,就算上去也无济于事,两人并不能好好道别。   而且不知道汀康会不会在上面,这么想着汀野就彻底打消了深夜探访的计划,他再次抬头,最后数了遍楼层。   在他数到第六层的时候,住院部门口闪过一道人影,挺拔高大,不像寻常家属,因为对方正精准地朝角落里的绿化带走来。   也就是汀野的位置。   光看身形就知道,那是谢书荣。   汀野一方面震惊于对方居然也深更半夜来医院,一方面又怀疑欧阳延是不是同样跟了过来,不过看谢书荣身后并没有别人,那就姑且算他独自一人。   谢书荣停在距离他两步远的位置,率先开:“怎么不上去?”   而后又把目光落在汀野冻得发红的手指与耳垂上,不自觉皱了眉,快速脱下自己的厚外套就要给汀野穿:“怎么不多加点衣服再出来?”   汀野现在一见到他就想起不久前朋友圈里,那两条并列躺着的九宫格照片,心里说不上来的烦躁。   “我不冷。”汀野躲开了他的动作。   谢书荣手指僵在半空,神情变得疑惑且无辜起来。   除此之外,他还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情绪里不止有看到朋友圈而生气,还有点……不易察觉的心慌。   “你来干什么?”汀野见不得他这个表情,立马撇开脸转移话题。   “来看看阳阳。”谢书荣尝试再次把外套递过去。   汀野又一次躲开了。   两人之间的氛围陡然紧绷,谢书荣认真看了他一会,收回手温声道:“你别生气,我只是担心你会冻感冒。”   “……”汀野张了张嘴,想问的话全被他这一句给堵死在喉咙里。   他生气吗?   理智来讲他确实有点,但没有生气的理由,总不能怪他为什么不回消息,为什么拍照不带他吧?   “你什么时候来的?”最终,汀野还是委婉地试探道:“来多久了?”   谢书荣倒是老老实实:“两个多小时之前。”   “你下高铁也是那个点?”   谢书荣抬起眼,不知为何竟含着些许笑意:“差不多,下了高铁就直接来了。”   那就是在车上发的朋友圈。   发完朋友圈就直接来医院了。   汀野紧抿着唇,憋了几次还是没忍住问:“那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然后谢书荣就笑了,很短促,不明显,但在周围过分安静且近距离的环境下就非常清晰耳闻。   汀野莫名感到局促:“你笑什么?”   “没什么。”谢书荣举起手,从外套口袋里抽出手机,当他面反复按键,无奈解释:“我半路没电关机了。”   虽然猜到了对方可能是出现了某种意外,但当汀野亲耳听到的时候还是舒了口气。   远处冷风一吹,汀野冻得连声抽气,谢书荣似乎还想继续塞外套,犹豫再三,他朝前迈出一步,刚准备开口规劝,汀野就伸手拽住了谢书荣的手腕。   这人被拒绝了也不知道把衣服穿回去,导致两人的手都是红的,汀野不想让别人为他的粗心和懒惰买单,便拽着人进了住院部大厅。   室内阻断寒风,汀野随便找了个长椅坐下,谢书荣指向电梯口,问:“不上去吗?”   “不了。”汀野拢着衣服:“没什么好看的,别打扰病人休息。”   医院大厅没什么人,只有一个保安守在门口打瞌睡,不远处有辆急救车正呼啸而过。   谢书荣陪他坐了会,看见汀野无意识摩挲着腕骨皮肤,突然开口说了一句:“其实她不是我亲妹妹。”   谢书荣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汀野便用玩笑的口吻问:“你怎么不说猜到了?”   “没猜到。”谢书荣摇头:“是阳阳告诉我的。”   “她怎么什么都跟你讲……”汀野小声嘟囔着,略显不满:“那你都知道些什么?”   “知道很多,你具体指哪方面?”   “那你……算了,你先别说话。”汀野改了主意:“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谢书荣低头笑了声:“行。”   “陈女士你知道吗?”   谢书荣非常配合:“不知道。”   “不知道就对了,她是我妈妈,现在应该在国外教书,是个非常厉害的女孩,精通六种语言。”汀野骄傲地比了个数字,眼里闪着亮光:“她唱歌超级好听,还会跳芭蕾舞,之前被国内有名的歌剧院团队盛情邀请过,不过舞台对她没有吸引力,她更喜欢去旅游。”   “算独游,她不喜欢跟别人一起,我小时候经常闹她要跟着一块去,但她总骗我说出差上班,结果每次回来都带一堆特产,还让我夸她的照片有多么多么漂亮。”   汀野眉眼轻弯,笑了笑:“真的很幼稚,她不带我玩还总给我画饼,说什么下次有机会一定要拽着我怎么怎么样,完了还用同一个谎言来骗我。”   “唯一一次带我出远门还是因为当地的手工编织是亲子活动,纯属拿我当工具人,抱着我露个脸就结束了,最过分的是那两条手链她一条也不给我,自己左右手各戴一个,还一个劲问我好不好看。”   谢书荣闻言也笑了起来:“陈女士是个很有趣的灵魂。”   “有趣的灵魂也有缺点,我妈妈太特立独行了,说一不二,也不怎么听其他人的建议,而且她家境非常好,跟你一样。”汀野泄了气,耸着脑袋闷声说:“我其实一直都不理解我爸为什么会出轨,明明陈女士那么漂亮、那么聪慧。”   “但我又庆幸他出了轨,没耽误我妈妈后半生。”许是晚上容易情绪波动,汀野难得扯了很多以前的东西:“我上次专门问他,他告诉我说……”   没人会喜欢带攻击性的烟火,她虽然漂亮但格外灼烧皮肤,不如天上的星星,暖意绵长。   谢书荣嗤笑,张口讽刺道:“出轨就出轨,还给自己找这么多理由。”   “真正喜欢玫瑰的人是不会怕它身上的倒刺,如果玫瑰失去了尖刺,那么也就失去了它独特的魅力所在,跟大桥底下睡着的人又有什么区别?”谢书荣侧目,喉结微动:“比起他,我更好奇你。”   汀野:“好奇什么?”   谢书荣:“你觉得爱情应该是什么?”   “你接了这么多感情顾客,应该见识过不少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吧。”谢书荣是真好奇,半撑着头看他:“我能有幸了解一下你的看法吗?关于爱情、关于喜欢。”   汀野避开他如此直白又深邃的视线,内心止不住吐槽根本就没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大部分都是些报复刺激前任的幼稚行为,如果这也算矢志不渝的爱,那汀野完全给不了什么独特的看法。   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个从头输到尾的藩何,能有什么高级见解?顶天了也就一句‘离别胜过团圆,团圆败给时间’,这是他最直观的感受。   不过汀野觉得谢书荣不想听这句,于是他苦思冥想,挑了个中规中矩的回答:“应该是幸福的吧,阳光向上的那种?”   谢书荣略显惊讶,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瞬。   “我、我也不知道。”汀野有些不好意思:“其实都是他们在教我,我就只提供一张脸帮忙办事而已,没有你想的那么高端。”   “原来你……”谢书荣卡壳片刻,续而大笑起来,担心会吵到门口保安,他压了些嗓子,手肘不自觉地搭上了汀野的肩,气息扑面而来。   “你笑什么?”汀野又闻到了那浅淡的花香味,混着医院里独有的消毒水,一并钻入鼻腔。   “没什么,就是觉得……”谢书荣笑得把头埋在他脖颈里:“你有点可爱。”   “……”汀野被他的头发弄得很痒,下意识缩了下,颈侧皮肤隐隐发烫,他觉得自己此刻是极不自然的,肢体僵硬,表情无措。   好在谢书荣并没有靠很久,他直起身,目光灼灼:“没关系,多了解别人是怎么谈恋爱的总归不是坏事,你不追随大众就已经算是一种独特了。” 第57章 他在骗你   “对了,陈女士全名叫什么?”   汀野感到放松,声音是上扬的:“陈丁香。”   谢书荣说:“好名字,你妈妈喜欢丁香花吗?”   “很多人都问过我妈妈这个问题。”汀野清了清嗓子,抬手做了个撩抚长发的动作,学着陈女士说话的口吻道:“当然喜欢,毕竟我这么漂亮。”   然后两人就都笑歪了身体,门口保安还是被他们给吵醒了,大叔投来新奇目光,大概是没在医院听到过这么愉快的笑声。   汀野到最后都没有上楼去看一眼,谢书荣护着人送到酒吧门口,自己也困得昏昏欲睡。   连着第二天还翘了节早八课,贾小五早餐白带,怕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尽心尽责地给他轰电话,完了还帮他扣青年大学习的截图,忙得不可开交。   汀野没敢接他电话,随便回了句消息,就被吴教授喊到办公室商讨比赛事宜。   比较意外的是,这次地方赛参与人员里面有个熟人——黄黎。   大概是没想到领队的人是个建议复读的学长,黄黎表情有些微妙,但没说什么,颔首点头以示礼貌。   “这次比赛内容题材不限,短片要控制在十五分钟之内。”吴教授端着保温杯,不紧不慢道:“报名人数还没满,要求里只说不能多没说不能少。”   吴教授一一扫过他们,很是满意自己挑出来的学生:“我觉得有你们就完全够了,不过你们要是有中意的高手,想邀请别的人我也没意见,反正就当吃饱了撑的稍微玩一玩,拿不到一等奖也不要灰心。”   “吴老师,这还没比呢,能不能说点好听的。”队内一名女孩控诉道:“拿不到一等奖,还有二等奖呢,肯定少不了你的优秀指导哒。”   “别!”吴教授摆手,板着脸说:“我调查过了,隔壁那个学校也有学生参加,而且指导老师还是我死对头,你们要是没拿到一等奖,千万别提我名字。”   “……”所以您那个吃饱了撑的纯属说着玩呗?   两边互相闹了一番,吴教授拉群邀人,又讲了一些选题的建议跟规则,汀野提前看过资料,听得很敷衍,大半注意力都放在手机上。   昨天光顾着聊天,都忘了要问谢书荣关于那两条九宫格的事,当然就算想问,汀野估计也找不到好的说辞。   会议只开了十三分钟,吴教授便匆匆宣布散场,急急忙忙赶去上课,汀野心不在焉地收拾东西。   “学长。”黄黎递过来一份选题材料:“我稍微看了眼,上面用黑水笔圈起来的地方是我目前偏向的题材,你过一下。”   “这么快?”   黄黎垂下眼,原本想是看汀野做的资料笔记,结果视线在一片A4纸中划过,最终落在旁边打开的手机屏幕上。   倒不是因为窥探欲,黄黎自认为是没有什么特殊癖好的,只是对方的头像格外眼熟,实在难以移开视线。   “这是谁?”黄黎指着手机问:“是不是那个姓谢的sb?”   汀野:“?”   从来只听别人骂谢书荣白莲花,还没有见过骂sb的。   汀野:“你们这就认识上了?”   黄黎还算冷静,他仔细问:“他网名是不是叫xsr?”   汀野摸不着头脑:“对。”   “他牙刷。”黄黎又骂了句,而后礼貌问:“我能看看他朋友圈吗?”   汀野还没来得及点头,他就兀自伸手抢了过去。   黄黎没往下翻,就着最新的九宫格看了看,也没点开照片,像在反复确认着什么。   过了会,黄黎把手机还给他,语气非常笃定:“他在骗你。”   汀野没听懂:“什么?”   “这条朋友圈。”黄黎指了指,脸上表情很是阴郁:“他故意发给你看的,他在钓你。”   “不能吧?”汀野很是孤疑,反复盯着九宫格看,也没发现什么端疑:“你怎么知道的?”   黄黎冷哼一声:“因为十二月八号,我也在清阳萍。”   汀野愣了一下,猛地反应过来,连忙问:“你遇到谢书荣了?那他身边有没有其他女生?有没有带相机设备?或者你是在哪看到的?滑雪场吗?”   这一连串脱口而出的问题,汀野怎么都不敢当面跟谢书荣讲,连试探都只试了你为什么不回消息,现在换了个人倒显得急切起来。   “我……”汀野有些懊恼地抓住头发:“要不你一个个回答?”   黄黎眼神变得复杂,他一言难尽地吐字道:“我算是发现了,真正难搞的是你。”   汀野:“?”   “我去清阳萍参加纸飞机实习生的现场面试,下高铁时碰上他的,他身边没有女生,手里也没有什么相机设备。”黄黎说到这,脸色变得极差,语气堪称暴跳如雷:“我时间紧,在路边随便拦了辆车就准备直奔面试现场。”   “结果那sb冲过来抢占先机,硬说这车是他招来的,我尼玛,他个死记仇的狗,我不过就当他面说喜欢你,约你吃顿饭,就这么报复我!”   汀野第一次在别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谢书荣,体验感很是新奇,连忙追问:“然后呢?”   “然后?”黄黎呵呵两声:“然后我还能怎么办,我当然是换车啊,谁他妈有功夫跟他瞎掰扯,我差点迟到。”   汀野眨眨眼,不是很明白:“这跟他骗我有什么关系?”   “那关系可大了,我面试结束后,又在商业区的咖啡馆遇见他了,你可能没去过清阳萍,但我有必要跟你说明一下,这一点都不是巧合。”   “纸飞机的面试地点在市中心,附近全是投资商跟融资大佬,反正都是些牛逼公司。”黄黎说:“姓谢的要跟别人谈合作,约在那边的咖啡馆,这很合理。”   汀野问:“那不合理的是?”   “不合理的是我。”黄黎咬着后槽牙,恶狠狠地:“我当时面试结束了,你懂我意思吧,我有很多时间可以空出来跟他掰扯。”   汀野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只听黄黎愤然道:“我点了杯咖啡,搬着椅子坐他旁边……”   起初,谢书荣并没有搭理他,自顾自地跟陈子浩聊之前的项目,由于黄黎拼桌拼得十分自然,陈子浩还以为他是谢书荣的秘书或者朋友,倒也没说什么。   结果聊到关键点时,黄黎突然打断他们,问:“那车你坐着舒服吗?”   陈子浩张着嘴,半天没把工作内容接上。   黄黎:“抢了我的车应该很快吧?”   黄黎看向陈子浩,问:“他没迟到吧?”   陈子浩茫然摇头。   “没迟到就对了,这人……”   黄黎没能这下去,因为谢书荣一手肘打翻了咖啡杯,半温半凉的液体侵湿了黄黎半条西裤,而罪魁祸首只是淡然地抽出一张卫生纸。   在黄黎以为他会把纸给自己擦裤子时,谢书荣认认真真地擦起了他那只修长又细白的手指:“不好意思,手滑。”   到这里,汀野已经能感觉到即将爆发的火药味了:“你们打起来了?”   “没有。”黄黎很是不屑:“君子动口不动手,我敲了他一笔。”   好熟悉的操作,如果是汀野,还真做得出来。   “我要求加他好友,他没同意,手机号把我拉黑了。”黄黎顿了顿,眼角有片刻愉悦:“不过我拖着他错过了高铁,只能勉强跟我坐同一辆火车回临城。”   黄黎强调:“还是站票,而我,是坐票。”   汀野想起昨天晚上谢书荣默认自己就是从高铁站下车后直接去医院,就有点想笑,但出于礼貌还是忍住了。   黄黎再次指向手机,斩钉截铁:“这狗就是在骗你。”   “我在清阳萍跟他较了半天的劲,他去没去滑雪场,身边有没有女生,我最清楚了。”   汀野其实悬得慌,毕竟谢书荣在他心里一直都是善良、体贴、温柔的代名词,从不会干这种报复心强烈、欺骗他的恶劣行为。   因此,汀野替人挣扎了一下:“有没有可能……”   然而黄黎根本不给他找理由的机会,当即就掏出自己的手机,在搜索栏里输入谢书荣的手机号,他熟练地点进主页。   “你看。”黄黎反手将屏幕怼到汀野脸上:“我就看不到这条九宫格,只能看到他以往的朋友圈。”   汀野不由瞪大了眼。   谢书荣的微聊并没有设置禁止非好友查看朋友圈,所以就算黄黎没有加对方,也是可以窥到谢书荣曾经发的内容。   比如第一次见面时,汀野给他处理的手臂伤口,黄黎能看到,唯独这条最新的九宫格照片消失得不留痕迹。   “他设置了仅你可见。”黄黎说着又去看欧阳延的主页:“这个学姐也是仅你可见。”   在清阳萍谈合作,身边没有女生,手上没有相机设备,仅他可见的朋友圈,现在还有个人证……   种种迹象摆在眼前,汀野就算有心想帮谢书荣辩解,也无处说理。   “啊,对了。”黄黎想起什么,又说:“那sb是不是还说自己手机没电,关机回不了消息?”   汀野内心悚然一惊:“这你也知道?”   “很正常的钓人套路而已,你当时就应该仔细检查他手机,别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黄黎心里头揣着小账本,十分乐意拆人台:“我猜啊,姓谢的接下来就是跟照片里的小姑娘传谣言。”   “目的就是让你心神不宁,无论做什么脑子里都得想着他,一会内耗一会怀疑,完了还能欣赏你每天为他寝食难安。”   作者有话说:   医院事情太忙了,趁着午休赶紧爬上来更新 第58章 想不想报复?   汀野有小号的事周围很多人都知道,并且习以为常,在如今这个广泛关注的社交圈里,人手两个甚至三四个账号都不奇怪。   他的小号从理论上来说,主要用于接待感情顾客和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但从实践上来说,那就是一片狼藉。   由于他加别人时经常会忘记切换账号,或者小号上的顾客、陌生人在经过后期交流变成了朋友,汀野就不太好告诉他们其实大家加的都是小号。   导致他现在两个账号变得非常混乱,谢书荣就是其中最为典型的案例,同时也因为他的到来,让汀野玩小号的频率大幅度增加,隐隐有把小号当大号玩的走势。   朋友圈更是五花八门、千奇百怪,汀野不是没见过列表里的官宣文案,他之前还跟某位顾客一起换过情侣头像,拍过假照片。   几天前他还见过另一种追人思路,就是经常发一些伤感语录,或者挽留深情的文案,再通过一个中间人创造出不小心转告到正主面前的把戏。   跟此刻黄黎所说的内容有异曲同工之妙,当然目的可能会有一丁点不同,但也大差不差,都是通过刺激某个人从而产生心理、行为上的舒适。   在黄黎没有分析之前,汀野自认为眼睛毒辣,逛朋友圈总能捕捉到某些暗潮涌动、氛围紧绷的东西。   然而却在谢书荣身上蒙了眼,还得靠别人提点汀野才猛然惊醒,对方这操作确实很常规,至少在顾客群体里是较为常见的。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黄黎见他琢磨过味了,感到非常欣慰:“你要是还想验证的话就再等等,等他出新招。”   验证暂且另说,汀野之前拍校园暧昧写真时,就在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而此刻,这颗小小的种子正以一种不可阻挡的汹涌气势冲破心脏,狠狠撞进大脑中枢。   汀野倏然想起一件事。   这次他一秒没耽搁,低头快速从列表中翻出几个月前仅见过一面的徐洛,没跟人礼节性问候,直逼主题。   野风也向阳:上次你发我的那句话……就是陈子浩让你帮忙转告的那句。   野风也向阳:他说他晚上也赚了一笔钱,你能帮我去问问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吗?   办公室里只剩下黄黎跟汀野两个人,其他学弟学妹已经整理好资料离开了。   黄黎知道自己刚才讲解的内容需要时间消化,倒也没多打扰,只提醒他主题需要尽快选好,比赛时间并不宽裕。   汀野胡乱点着头,思绪早就飘到太阳系去了。   他想起了以前从未在意过的细节,但现在脑子实在是过于混乱,让汀野没办法理出一条直线,他只能焦急地等着。   至于为什么焦急,到底在急什么他说不出来,只知道身体出现了一种新奇的情绪体验,像血液在血管里激烈碰撞,却又无所适从。   徐洛大概在上班,没有立刻回消息。   汀野咬唇原地跺脚,索性收起资料,去外面走两圈冷静冷静。   入冬后,校园两侧的绿植看起来有些萧条孤瘦,身边一闪而过的自行车掀起耳畔碎发,汀野眯了下眼。   “真奇怪,我手臂这块怎么红了。”女孩的声音充斥着苦恼:“上一次也是这样,我明明没撞到什么东西呀。”   同行的伙伴宽慰道:“正常啦,可能撞到的时候你注意力不在手上。”   汀野无意间看过去,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好眼熟。   不是人眼熟,是红痕有点眼熟。   他停住脚,皱眉仔细回忆,想要找寻这股熟悉感的源头,但下一秒就被手机铃给打断了,汀野低头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他犹豫片刻,担心是汀康那边出了什么意外,便接了起来。   万幸,不是那个死爹。   “汀野是吗?我是陈子浩”对面语气上扬,透着兴奋:“怎么,姓谢的终于翻车了?你终于后悔了?终于想起来要问我了?”   汀野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这很重要,于是斟酌着用词:“嗯……差不多。”   对面爆发出一阵幸灾乐祸的哈哈声,汀野估摸着陈子浩应该在锤桌子,高兴得有些过分。   “你知道吗,我跟谢书荣谈的那个合作简直要憋屈死,我正愁没地方报复他呢,没想到被你找上来了。”陈子浩平复着心情,全然不顾昔日合作伙伴的脸面,把谢书荣卖了个干干净净。   “游乐园那次其实并不是我请谢书荣来帮忙的,而是他花钱求我主动跟过来的,玫瑰花也是他故意买给你的,只是送的过程有那么一丁点复杂。”   陈子浩说:“本来我是不想搭理他的,毕竟我追妻需要严谨,他个小毛孩插进来算什么事?”   “但他跟我说徐洛会请你当绿茶挑拨离间,我寻思着不能被你拿捏得太舒服,所以还是答应了,他为了能留下来刷存在感,不得已才演了那一出戏。”   陈子浩问:“听懂了吗?”   懂是懂了,但有个问题。   汀野:“所以他当时说要追我是什么意思?也是演戏吗?”   对面沉默良久,突然问:“你耍我呢?谢书荣根本就没翻车对不对?”   “……”汀野不知道自己刚才那句话怎么就露馅了,但他不能说,他得套话:“翻了一半,就差你补刀了,别废话快点告诉我。”   电话里传来走路的声音,陈子浩语气一言难尽:“你不是号称那什么……情感大师吗?这么明显你都看不出来?还问我什么意思?”   汀野:“……”   好在陈子浩身为长辈,倒也不为难他:“谢书荣说要追你,那当然是喜欢你的意思。”   “我其实非常不赞同他这种追人的方式,喜欢你就大胆告白,躲在暗处像什么样子,跟只老鼠一样,时不时窜出来咬几口,只能算孬种。”陈子浩絮絮叨叨:“不像我,光明正大地求爱,喜欢洛洛就直言,他太绕弯子了,我不喜欢。”   汀野已经听不进任何一句话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句:“他喜欢你。”   要说很震惊吧,也不是那么震惊,心里其实是有这个倾向的猜测,算意料之外的意料之中。   只是……   汀野抬手狠力按住胸口,他再一次感受到了心脏的跳动,跟那天在养生酒馆里,被谢书荣压在沙发上亲吻锁骨时的体验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汀野有点手麻。   天色渐沉,寒风绕过街角,校门口出摊的喧嚣落入凡间,替初冬平添几分热闹。   通话记录早已挂断,汀野紧了紧外套,随便挑了家米粉店应付晚餐。   刚坐下没多久,门口就进来一群身穿白大褂的年轻男生,吵吵囔囔地挤在隔壁那桌。   “西门这家米粉味道一绝。”其中一个扯着嗓子点粉,大声问:“你们吃什么?”   汀野低头尝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在他夹起第二口的时候,突然想起小姑娘身上的红印子为什么会那么熟悉了。   ——谣言最先传出来的那个早晨,就是因为谢书荣脖子上的红痕。   对方曾经解释过那是过敏现象。   汀野放下筷子,不太想背着人再去确认,但奈何那颗怀疑的种子已经被滋养得无法无天,尖端顶得他心脏狂跳。   最后汀野还是站了起来,调出那张照片,随便抓了一个医学生问:“同学,打扰一下。”   “你能不能帮我看看,这是过敏症状吗?”   男同学停下脱白大褂的动作,只一眼就摇头说:“不是,过敏起疹子不长这样,看着像是掐出来的。”   汀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米粉店的,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吃完那碗米粉,他只记得那天晚上的风吹得很大,手指冻得通红。   朋友圈是假的,照片是假的,游乐园是假的,就连过敏也是假的……   汀野极其迟缓地想,既然如此,那谢书荣又有哪些是真的呢?   第一次见面,刘文亦是不是也…   汀野狠狠咬住牙,不,这不可能,他急忙止住越发胡思乱想的大脑,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汀向阳的生日建模上。   小朋友虽然转院了,但月底的生日还是要准时过的。   嗯,对,还得过生日。   之后的几天汀野没有刻意去找谢书荣聊天,也没有去质问对方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老老实实上课、下课、吃饭、做建模、睡觉以及联系藩何。   没错,那小子请个假把自己给请没了。   要不是汀野坚持要求打视频确认他的人身安全,不然根本不知道藩何居然跑到了国外。   “你在哪?”汀野震惊:“你再说一遍?”   藩何在手机里面露难色:“呃……贝宁。”   “……”汀野狠狠闭眼,问:“你去那干嘛?”   “找胡椒。”   通话长久地沉默片刻。   汀野恨铁不成钢:“你不是说死都不去找她吗?”   “这个说来话长……”藩何抬手蹭了蹭鼻子,阳光把他无名指上的戒指照得反光:“有点误会,然后我们现在……”   汀野快速挂了电话,再没搭理过对方。   开玩笑,这种狗粮是他能吃的吗?   追人都追去贝宁了,这中间的曲折估计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汀野自己的桃花都没整明白呢,哪还管得了别人的爱恨情仇,只要藩何还活着就算尽了兄弟之间的义务。   比赛进程很紧,几乎没有过渡期,汀野跟临时组成的小队开了几次会,很快便敲定了题材,吴教授只回了个嗯就撒手不管了。   好在他找的团队确实不错,汀野知道自己技术下滑严重,没有大包大揽,把一些重要的建模图形都转交给了黄黎,这也是吴教授硬要多扯一个建模师进来的原因。   而汀野自己则揽下了设计这一块,除了准备比赛外,他还格外关注谢书荣的动向。   当然,黄黎比他更积极,忙成狗都要腾出时间去看谢书荣的朋友圈,看看他更新没有,生怕错过一个背刺敌人的绝佳机会。   然而功夫不负有心人,谢书荣并没有让黄黎等太久,这个背刺的机会来得非常快。   这次还是朋友圈。   欧阳延发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杯咖啡,以及桌对面展露出来的修长手指。   配上文案:惨咯,惹我生气的后果就是赔我喝下午茶。   没有仅汀野可见,黄黎能看到,评论区也不是空无一人,胡椒不知道怎么跟欧阳延加上了,她在下面说——我差点忘了,白莲花最开始是在跟你传谣言。   “啧啧啧……”黄黎咋舌,看得直摇头:“他连水军都找好了。”   话音一转,黄黎压低声音问:“你想不想报复回去?”   作者有话说:   贝宁视为不需要签证也能去的国外地点 第59章 亲爱的,约会吗?   “报复会不会有点太严重了?”   “当然不是冲上去打一架的报复啊,你在想什么?”黄黎震惊:“古话不是有一句叫,故君子之治人也,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汀野稍作思考,觉得反套路一下谢书荣也没什么不好,更何况汀野还想试探一下对方还有哪些东西是他从未见识过的。   “怎么报复?”汀野认真问。   黄黎朝他露了个意味深长的笑:“交给我,保证让他身心疲惫。”   当天晚上,临近酒吧开业时,汀野踩着寒风中渐沉的夕阳出现在小巷口,他步伐稳重,肩背高挺,米白色毛绒大衣垂在身侧,白暂面容衬得怀里的红玫瑰越发娇艳欲滴。   黄黎伸手大大方方地揽住他的肩,动作间显出几分暧昧动情,谈笑时流露出青春阳光男孩独有的魅力。   “你确定要这样吗?”汀野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心里七上八下的:“万一他……”   “别万一了学长,这么多证据摆在你面前你还要自欺自人吗?”黄黎压低腰身,脸上的表情像是在诉说着浓烈爱意,实际上语气都快要咬出血来:“还是说,你其实是潜在的M,就喜欢被人骗?”   汀野:“……”   “别管了,等会就按照之前商量过的流程走,我这是在帮你。”黄黎直起身,笑盈盈地推开玻璃门:“能不能气死那sb就看你表现了。”   所以搞半天你还是在单方面报复谢书荣洒你裤子上的咖啡。   为了能吸引正主的注意,汀野临时花高价招了个兼职经理,此时正是人流量最大的时候。   “有人拍照,很好。”黄黎甚是满意:“你信不信两分钟后那姓谢的准要破防。”   汀野当着众人的面,把玫瑰花摆在酒吧内最显眼的位置,只要从正门进来,但凡眼没瞎都能看见它。   “来了。”黄黎低头不知道在回谁的消息:“你现在可以出去等我。”   汀野走到门口,还是没忍住问:“你在对面装了监控吗?”   “学长,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监控这一种东西,谢书荣能往你身边塞人,我为什么不可以策反他?”黄黎收起手机,浅闻了一下袖口问:“我这男士香水怎么样?还需要再喷一些吗?”   汀野已经拉开了门,敷衍道:“可以。”但没有谢书荣身上的好闻。   按照行程安排,谢书荣今晚本来是要上高铁去清阳萍办事的,但在临近出发前,他曾经安插在对面的探子突然发来了一张照片。   照片是躲着拍的,隔着玻璃门能勉强看到外面两道调风弄月的身影,谢书荣一眼就注意到了汀野手上那一大束玫瑰花。   当即眉心一跳,想也不想果断退了高铁票,抓起钥匙直往对面冲,却在即将踏出门的前一秒,他才想起要给自己找一个恰当的理由。   于是谢书荣又退回去,在其中一张娱乐桌上抢走了输家的大冒险牌,喜爱看戏的人们从来不会嫌弃舞台剧太大,以至于没有人阻拦耍赖加入游戏的谢书荣,让他成功拿到了捷径。   站在汀野面前时,谢书荣就有充分的铺垫前提:“阿野晚上好。”   汀野微微侧头,藏住耳蜗里带着的蓝牙耳机,点头回应:“晚上好。”   “你终于开店了,是藩何病好了嘛?”谢书荣先是扯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我怎么没看到他人?”   不,那小子的病情已经加重到飞国外结婚了。   开业只是为了钓你而已,汀野在心里腹诽,面上却装的四平八稳:“没有,我找了个兼职员工,暂且替代藩何。”   “这样啊……”谢书荣见铺垫得差不多,就开始扯正事:“阿野能不能帮我个忙?”   “我大冒险输了,他们让我邀请你去玩一局算作惩罚。”谢书荣表情无奈,好像真的有在玩游戏一样:“我想着就玩一局应该不影响你,而且你不是最近在忙比赛嘛,正好放松放松。”   蓝牙耳机传出一声低且快速的提醒:“别忘了我之前是怎么说的。”   汀野半张着嘴,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身后玻璃门被人推开,黄黎单手插兜,给自己凹了个英姿勃勃的出场动作,看上去活力四射。   是一名真正的新青年。   他别的话都不说,一上来就扔重磅炸弹:“亲爱的,约会吗?”   汀野嘴角狠狠一抽,表情差点没绷住,他发誓他们在商讨报复计划的时候,根本没有这一环!   而谢书荣也没好到哪里去,虽然脸上还是一副温良恭俭让的模样,语气却着实有点阴郁,连汀野都察觉到了。   “这位学弟,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小心断舌头。”   黄黎弯着眼,始终笑眯眯地:“乱讲?”他看向汀野,夹着嗓子问:“汀学长,你快告诉这位好哥哥,我到底有没有乱讲?”   “……”汀野不想告诉这位好哥哥,他现在比较想死。   可偏偏黄黎还觉得不够,还要嘴贱多放一把火:“走吧男朋友,我们约会去。”   汀野面如死灰,艰涩地动了动唇,没能发出半个音节。   他能说什么?他还能说什么?   总不能喊回去说,哦亲爱的,你对我真好,谢谢你让我提前体验生与死的感觉。   “阿野。”谢书荣深吸好几口气才强压下躁动的情绪,勉强扯出一丝笑:“你帮帮我,就玩一局怎么样?”   黄黎不甘示弱:“先约会!”   “玩一局顶多五分钟。”谢书荣垂下眼,柔柔弱弱地吐字道:“如果我完不成任务就得喝两杯加特林,太烈了,我喝不下,会吐的。”   “我……”汀野犹豫着要不答应算了,反正就一局,也不耽误跟黄黎约会,然而身边这位计划负责人,背手狠掐了一把汀野的软肉。   疼得他立刻就清醒了,耳朵里自动播放警醒名言:“他说什么你都得拒绝。”   汀野狠下心说:“我已经答应了……阿黎。”   阿黎,这玩意是黄黎要求他这么喊的,汀野叫得那是一个苦不堪言,简直想把舌尖咬出血。   黄黎站在一旁大概是想笑,不过憋住了,为了掩盖自己大仇得报的爽快,他不得不摆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是吗?”谢书荣抬眼,深黑浓郁的瞳孔里闪着微光,出乎意料地,他并没有汀野想象得那么低落、伤心,至少从表面上来看是这样。   谢书荣轻轻笑了起来,让黄黎都没摸透这层意思。   但很快,汀野就明白为什么了。   只听谢书荣十拿十稳道:“可是阿野,你是不是忘了,你还在我这里当经理呢。”   黄黎莫名其妙,朝他投去询问的目光。   汀野一时无言:“……”   这个反驳不了,这是真的。   虽然明面上说只要汀野躺着就能赚钱,但确实是躺着赚,只是谢书荣从来不会拿这个来威胁他,这是第一次。   因此汀野无论如何都不能光明正大陪着黄黎去约会,最终还是进了养生酒馆。   黄黎的缜密计划彻底崩盘,眼神幽怨地盯着汀野,恨不能冲上去撬开这人的脑子,大声质问你是疯了吗?一个工作室还不够你长记性?   走了个刘教授又来个谢书荣,你这卖身契挺便宜啊!   “你这学弟不太行。”谢书荣冷冷地扫过去,批判道:“脾气这么差,看着下一秒就会上来打你,还是早点绝交吧。”   黄黎:“?”   汀野:“……”不,他上来打我是应该的。   谁知道千算万算居然漏了个经理啊!   小助理非常有眼力见,将人安排进角落,酒吧内音色震耳欲聋,汀野借着昏暗不明的氛围光,悄然摘掉蓝牙耳机。   黄黎秉持着如果计划赶不上变化,那就掏出方案B——随机应变。   没错,他靠着那张厚颜无耻的脸硬生生挤进了酒吧内。   谢书荣倒是真的在玩大冒险,参与人员还不少,汀野正想随便找个位置玩一局得了,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差,然而他还是低估了黄黎的战斗力。   汀野屁股刚挨上沙发,还没坐热呢,另外两个人就开始搞事了。   “亲爱的我要跟你坐一块。”黄黎脚都伸到汀野面前了,又被谢书荣给狠狠揪起来,只听老板冷声道:“不好意思,这里我已经预定了。”   黄黎:“你故意的吧?”   “没有。”谢书荣摊手,满脸无辜:“我刚才就坐在这里,不信你问其他人。”   其他人收钱办事,疯狂点头:“对,老板一直都坐这呢,小兄弟你要不换个地方?我这也有个空位。”   几句话的功夫,谢书荣已经先斩后奏的贴在汀野耳边嚼舌根:“你这学弟怎么总污蔑我?心思太坏了,还是早点绝交比较好。”   汀野:“……”要不是我提前听黄黎说过你在清阳萍是如何针对人家的,不然我还真信了。   黄黎呵呵两声,不甘示弱地问:“亲爱的你说,你想跟谁坐?”   于是,整张桌子的人全看了过来,尤其是谢书荣,眼巴巴的,跟只小狗一样。   “……”汀野坐立难安,内心焦急万分,恨不得原地撕开条裂缝,让他去躲小会。   “我都不选。”最后,汀野顶不住小狗可怜的眼神,也扛不住黄黎警醒的目光,只好挑个中规中矩的办法:“我、我去坐那边空位。”   说时迟那时快,汀野一个健步就窜了过去,跟稳坐江山似的,徒留两个不对付的人干瞪眼。   黄黎恨铁不成钢。   谢书荣勉强能维持住面上和善。   其他人内心一阵哀嚎着大概要扣钱。   只有汀野松了口气,感慨不用强制做选择的日子简直不要太香。   于是,唯二空出来的位置被黄黎跟谢书荣填满,中间好似隔着条银河,宽敞地能塞下两个汀野,就是得委屈周围人挤挤。   游戏很快开始,规则都是大众所熟知,老天可能是瞧着汀野今晚过得实在煎熬,倒是没在这上面为难他,第一局安稳过了。   按理来说谢书荣没有理由再强行留他,汀野也想早点离开,好给他透口气缓一缓,然而黄黎这个负责人又开始出鬼点子了。   “稍安勿躁。”黄黎给他发消息说:“你再玩几局。”   再玩几局保不准就要中计,汀野皱眉,很想拒绝,但游戏重启的速度非常快,还没等他打好字,新一轮的扑克牌就递到了手上。   只要汀野不说结束,谢书荣便不放人。   没办法,汀野只好胆战心惊的接着玩。   老天爷果然还是无情的,才玩到第三局汀野就抽中了最小的牌,他内心止不住悲凉,猜测今晚估计会很不好过。   “我选真心话。”   谢书荣就等着他这句,连忙问:“你跟黄黎是什么关系?”怕有漏洞还补充道:“现阶段。”   作者有话说:   黄黎:“从小就爱装X,今天终于给我玩爽了。” 第60章 我是他正牌男友   酒吧是嘈杂之地,乐声聚所处总能激起人们的冲动欲望,但角落里的桌游却好像置身事外,安静得屏息凝神,所有人都下意识闭上嘴。   谢书荣坐在最外面靠近走廊的地方,灯光正好落在头顶,模糊了五官轮廓,看着没有平时那么乖巧贴心。   尤其是那双宛如黑曜石质地的眸子,此刻正直勾勾盯着他,一眨不眨地,好像能一击打穿汀野的肉身与颅骨,窥探藏匿起来的洁净灵魂。   这让本就不善撒谎的汀野变得更加难以开口,手心渐渐出了热汗。   “我竟不知道谢老板这么好奇我们俩的私事啊?”黄黎就爱看白莲花破防,挤眉弄眼地刺激对方:“我可以直接告诉你呀,哪用得着弯弯绕绕,多费时间。”   黄黎咬字清晰,吐词准确:“我是他正牌男友。”   角落氛围死寂,知道内情的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连汀野都惊恐起来,猛地抬头,却撞进谢书荣越发黑沉的目光。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安静地等着汀野开口,但不知为何汀野就是觉得他心情极差,非常暴躁。   黄黎悄悄给汀野递了个眼神。   汀野没看懂,脑子里像被什么东西搅成了一摊烂泥,明明他们在假设情景的时候不是这么回答的,为什么黄黎要突然改台词?   是一时兴起还是有别的安排?我要跟着点头承认吗?不点头的话会不会打乱对方的计划?点头的话,汀野觉得谢书荣一定会做点什么,并且不会让大家好过。   为了能让大家稍微好过一点,汀野强压下惊慌的心脏,勉强找了个合理的解释:“差不多吧,黄黎想跟我试试,目前还在磨合。”   说完有些担忧地看向谢书荣,很怕对方真的做出不得了的事,但谢书荣什么也没做,他只是很平静地问:“收钱的那种吗?”   冷静得让汀野都有些怀疑自己刚才的猜测是不是在自导自演,也许谢书荣根本就没多在意。   黄黎大手一伸,打断道:“哎!这是第二个问题。”   谢书荣点点头,把牌扔回中央,昂着下巴命令:“重来。”语气自然得好像汀野很想玩一样。   扑克牌洗了又洗,由裁判一张张随机分发。   每次发牌都不一定是谢书荣问问题,也不都是汀野回答问题,黄黎在外边跟防贼一样,生怕对方出老千。   后面发现整张桌子的玩家都是谢书荣那边的人,就算谢书荣没抽中最大的牌,其他人也能做他的嘴替,于是黄黎就摆烂了。   倒是汀野运气突然飙升,好几局下来他都是死里逃生,好不刺激。   其他人重在吃瓜,抽到自己人身上的时候兴致缺缺,随便混混就过去了,期间唯一算得上有趣的,就是谢书荣被黄黎问了一次。   “你喜欢汀学长吗?”   汀野呼吸一窒,没想到这负责人如此勇猛,当即就看向谢书荣,嘴唇紧抿。   只见对方把玩扑克牌的动作一顿,续而笑了起来,十分坦荡道:“当然喜欢啊,这还用问?而且喜欢阿野的也不占少数吧,对面以及这里……”他随手指了一圈:“那么多姑娘都喜欢呢。”   “我说的喜欢是这个意思吗?”黄黎:“我是问你爱不爱学长,这很难理解吗?”   谢书荣:“哦,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黄黎:“……”   只有汀野一个人在状况之外,他觉得谢书荣刚才的回答很耳熟,好像在哪听过。   在哪里呢?   新一局的牌被裁判塞进手里,汀野打开一看,很好,是张小瘪三。   谢书荣已经好几局没抽到大王了,面色难得浮现出烦躁,不过看他表情,这次应该是跑不掉了。   “你们是金钱交易吗?”谢书荣果然还是问了相同的问题。   而汀野则是终于想起为什么会觉得耳熟,因为他曾经也对谢书荣说过相似的话:“当然喜欢啊,这还用问?而且喜欢你的也不占少数吧,对面就有很多夸你的小姑娘呢。”   汀野恍惚的想,原来当时谢书荣问自己喜不喜欢是这个意思,他低下头,莫名感到心口疼。   “我选大冒险。”汀野避开回答。   黄黎看了眼谢书荣,起身去门口拿咖啡,本来这杯咖啡是用在拍照发朋友圈上面的,文案他都想好了,就照着欧阳延的剧本发。   既然你想拍咖啡刺激汀野,那我们约会也拍咖啡反击回去。   没想到谢书荣态度这么强硬,居然拿出了员工价,约会直接泡汤,这咖啡也只能当夜宵饮料了,黄黎回来时谢书荣正在泡茶,而汀野看得双眼失焦。   大冒险是喝一杯绿茶。   谢书荣真的很喜欢玩茶具,小小茶杯在他手里被玩成小崽子,汀野又想起那天被特邀去围观茶艺比赛的时候,谢书荣也是这样,安静细致的做好每一个流程。   还是仿宋七汤点茶,谢书荣手腕很稳当,熟练得像吃饭喝水那样简单。   谢书荣单手将茶杯推过去,示意汀野品茶,跟之前无数次邀请鉴赏一样自然。   汀野内心五味杂陈,手刚伸出去还没碰到边缘,黄黎就啪地把咖啡重重压在桌子上,说:“先喝咖啡。”   谢书荣今天晚上已经忍他很久了,到现在算来不知道多少次,此刻更是雪上加霜,他皱起眉,语气在汀野看来非常暴躁:“你没看见我们在玩游戏吗?”   嗯,至少没有脏话。   黄黎高兴了,抱着胸说:“先喝咖啡也是一样的,而且又没人规定玩游戏的时候不能接受非游戏外的任务。”   “你把给阿野喝咖啡算作任务?”谢书荣的问题十分犀利:“难道你们磨合期也是任务吗?谈恋爱是任务吗?喜欢也是吗?”   “胡说八道,我那是……”黄黎被他噎了下,干脆扭头问汀野:“咖啡还是绿茶,你选吧。”   汀野算是看明白了,这人说话之所以毫无顾忌,是因为烂摊子都丢给他一个人解决,这让汀野十分怀疑黄黎到底是在帮他还是单纯想报复他们两个。   没错,是两个,他跟谢书荣两个人。   “我都不喝。”汀野麻木地把手往桌子底下伸,掏出一瓶看不懂名字的韩国酒:“我喝酒总行了吧,就当我完不成任务,是罚多少杯来着?”   有人回答:“一杯就可以了。”然后被谢书荣瞪了回去。   汀野还真给自己倒酒,心里止不住吐槽谁他妈大晚上会喝咖啡跟绿茶啊,这要是让失眠患者看见了,不得破大防。   清亮透彻的酒水顺着杯壁下滑,由于没控制好力度导致洒了些在桌子上,汀野并不在意,他弯腰把酒瓶放下,还没挨到杯子,就被谢书荣给截胡了。   沿途都是酒水印子,黄黎反应速度堪称一绝,当即就跟人抢起来:“你等会,要挡酒也是我先来吧?”   谢书荣:“没必要……”   “什么没必要,这很有必要,而且你不是不能喝吗?不是说喝了会吐吗?”黄黎洋装大义:“你要是实在装不下去,我勉强能跟你比一比。”   谢书荣面无表情地补上刚才被打断的话:“没必要喝酒。”   黄黎:“……”   汀野默默捂脸,真是够了。   “阿野,我还是那句话,你找的人真不行,太幼稚了。”谢书荣本想把酒倒掉,但他今晚压抑了太多负面情绪,急需一个发泄口,又不能对着汀野发,于是谢书荣把目光重新放在黄黎身上。   “就你?”他嗤笑:“也配?”   黄黎一点就着,火冒三丈地跳起来,就地摸出一瓶新的外国酒,不留余地道:“来,谁不喝谁单身一辈子。”   酒水咕噜咕噜装满六个杯子,黄黎把其中三杯推过去,眼神凶恶:“三杯你还能站在这里,算我输。”   “不可以!”汀野刷地站起来,不明白剧情走向怎么就歪曲成这样:“你们能不能比点别的,比如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黄黎一动不动,死死盯着对方。   火药味一触即发。   “十题里面写错三题就算输?”汀野试图挽回局面,急得嘴巴跟脑子脱节,胡乱道:“三题里面错十题也不是不行。”   谢书荣似乎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握住杯壁,他神色隐晦,拇指摩挲着边缘水泽,不知道在想什么,但看得人莫名毛骨悚然。   紧接着谢书荣仰头灌下去,脖颈线条拉扯到极致,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滑着,在酒吧这类昏暗场所里,竟也展现出一股惊人的迷魂淫魄。   连着三杯迅速下肚,喝得太急还洇湿了小片衣襟,汀野心惊胆战,小心窥着他的脸色,不知不觉间已经从位置上离开,站在距离谢书荣两步远的地方。   只要对方出现眩晕征兆,他就能一把扶住,杜绝俊俏脸往地上砸的丑事。   可汀野瞧了半天也没发现谢书荣有喝醉的前兆,倒是黄黎开始磨磨蹭蹭,他可能还记得自己说过“一辈子单身”的毒咒,于是慢吞吞端起杯子像喝茶一样啄了口。   那是小孩偷喝大人酒水时才会做的事。   然后在十多双眼睛盯视下,黄黎手机响了,他立马丢下杯子,看也不看就:“喂?哪位?”   “吴教授啊,这么晚您找我什么事?”黄黎捂着话筒大喊,生怕别人听不到一样:“我这边太吵了听不清,什么?比赛题材要改?你等等,我这就来,汀野啊?没事,他不用来,我一个人就可以。”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前,黄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正门溜之大吉,徒留懵圈的汀野独自面对一桌子吃瓜群众。   你说他单身一辈子吧,他又确实喝了酒,你说他不单身一辈子吧,这玩意跑得是真快。   手机贴身传来几声震动。   黄黎发来一串语音,汀野转文字,内容如下:   “我刚才捞的是一瓶法国烈酒,连我爸那个死酒鬼老油条都扛不住,姓谢的今晚指定晕。”   黄黎提点他:“你借此机会去他卧室,把他手机电脑等等一切电子设备都检查一遍,就套用你的生日,如果密码不是你生日就套几个在他看来你们最值得记录的日期,比如第一次见面、第一次送他礼物等等。”   “当然,不记得没关系,套不出来也不要紧,直接用人脸或者指纹。”   “我先回宿舍洗澡了,你今晚慢慢琢磨,懂我意思吧?我都帮你到这了,你要是不干点什么惊天动地的事,都对不起我。” 第61章 “我想亲你”   黄黎临时想的鬼点子,总结下来就是‘私闯民宅’、‘偷鸡摸狗’、‘乘人之危’,完了还占别人身体便宜。   汀野头疼无比,觉得黄黎的目的从打击报复变成了月老牵线,这波操作看下来就好像在给爱而不得的他寻找天赐良机。   虽然这个良机争取得十分勉强。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要严厉批判黄黎这个只管挖坑不管埋的办事方法。   野风也向阳:【所以呢?你就丢下我一个人跑了?】   语音黄黎上线开怼:“开玩笑,我不跑难道留下来睡你们俩中间吗?”   汀野:“…………”   黄黎:“麻烦你稍微认清一下局势,那姓谢的整天跟顾客谈合同约饭局,我这个市三好青年怎么可能喝得过他!我能做个样子意思意思就已经非常不错了,你不能要求太多。”   黄黎一句接着一句:“而且我这也不算跑吧,吴教授虽然没有真的打电话叫我回去加班,但我自认为这理由简直天衣无缝,完美无缺。”   黄黎:“再说了,我要是带着你一起跑,今晚你还怎么干大事!”   黄黎:“有志者不拘小节,你别跟我拉扯了,快去伺候……不是,快去应付谢书荣。”   转文字总会有几处错误,但不影响整体意思,汀野快速阅读完毕,顿时心凉一半。   以上信息可以归结为两个字:死狗。   吃瓜群众眼巴巴看着汀野,希望能从他身上得到‘你家亲爱的为什么放完狠话就滚了’、‘你们磨合期真的不是在渡劫吗?’以及‘这么对比下来还是谢书荣更优势,你什么时候考虑一下?’的答案。   “别看我。”汀野无奈叹气,心想你们看着我也没用,因为我跟你们一样,脑袋空空,对于黄黎安排的后续计划实在是有心无力,体验欠佳。   汀野最后说:“都散了吧。”然后才去看谢书荣的状态。   这人从黄黎转身跑路开始就一直盯着门口,也不知道在看什么,表情倒还算正常,暂时看不出醉意。   汀野拍了拍他,问:“你还好吗?”   谢书荣没说话。   汀野又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想吐吗?胃难受吗?”   谢书荣还是没反应。   他站得格外挺拔标准,如冬日松柏,眼神紧盯门口,面色平静,也没有酒精上脸,看起来只是在认真专注地做自己的事,虽然汀野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为了不辜负黄黎费尽心思的计划,汀野硬着头皮试探:“……要我送你上去休息吗?”   谢书荣这次开口了,他大概是觉得背景音乐太嘈杂,担心汀野会听不清,于是微微侧身朝他压过来,说:“有一支钢笔。”   由于法国酒太烈,他的嗓子要比之前沉哑得多,一呼一吸间都透着股香甜味。   汀野恍惚觉得自己的灵魂该是挣脱了肉体,愣然问:“什么钢笔?”   谢书荣:“就挂在墙上,你看,它是金色的。”   汀野半信半疑,还以为养生酒馆又买了什么艺术性作品,然而他只看到墙壁上那一大片灯红酒绿的光,闪得人头晕眼花。   “没有啊,哪有什么钢笔,我怎么没……”看到。   剩下两个字猛地卡在喉咙里,汀野脸颊上落下小片阴影,下一秒他瞳孔紧缩,不敢置信般扭头。   谢书荣那张震人心魄的脸近在咫尺,对方刚才竟是亲了他!由于没站稳,他只是轻轻蹭过后就立马退开。   舞池中央响起新一轮BGM,互相交叠的影子起起落落,伴侣挽手听风,失意者品酒贪杯,无人在意角落里一闪而过的画面。   汀野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谢书荣早已酩酊大醉,细看之下皆是眼饧耳热,奈何他表现得跟寻常酒醉时不太一样。   “那个,我、我扶你上去。”汀野面颊微热,伸手去抓谢书荣。   好在谢书荣喝多后不耍酒疯,虽然脚底漂浮、行动迟缓,但还算稳妥,汀野引着他上楼,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谢书荣很执着于那只莫须有的钢笔。   走两步就要停下来看门口,眼睛倒是很清明,不像喝醉的样子。   “别看了。”汀野无奈催促:“那儿没钢笔。”   “有的。”谢书荣始终平和地告诉他:“一支金色的,很漂亮的钢笔。”   汀野劝不动,只好哄着他:“好好好,很漂亮,我们先上去行不行?”   谢书荣骄矜地昂起下巴,勉强接受汀野的建议,从酒吧大厅到二楼休息室明明只有短短一百多米,汀野却走出了一个世纪的感觉。   等好不容易把人哄上楼,又在钥匙上面耗了半天,汀野耐心告捷,直接上手:“对不起,冒犯了。”   谢书荣今天穿了件浅蓝厚卫衣,黑色裤子,目光机警地盯着他,好像在亲自抓贼一样,看得汀野浑身不自在,伸了好几次手才成功碰到口袋边。   上衣没有,汀野扶着人去摸裤子口袋,谢书荣不知为何突然挣扎起来,脚步踉踉跄跄差点连人带命摔个狗啃泥。   “你又要干嘛?”汀野把人压在墙上,控制住对方不安分的手脚,再次往裤口袋里伸。   这次倒是成功摸上了。   许是喝了酒,裤子又没有衣服那样厚,汀野隔着布料都能清晰感受到thigh传来的热度,连带着藏在里头的钥匙都沾染了体温。   这个位置着实尴尬,汀野手指僵硬,小心翼翼地勾着钥匙扣,扯出来时汀野出了层汗,好在谢书荣并没有做出其他反抗动作,这让私闯民宅变得格外顺畅自然。   汀野推开门,顺手把钥匙扔在鞋柜上,再转身把人拽进来。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谢书荣的私人空间,虽然每天能透过落地窗窥见一星半点,但总体来说还是不全面。   汀野按亮灯光,瓷白色瞬间侵占黑暗,照出屋内角角落落。   房间没有很明显的生活痕迹,茶几上空空荡荡,啥也没有,物品稀少可怜,地板一尘不染,很像一个刚刚拎包入住还没来得及置办家具的新邻居。   汀野看着只有一只拖鞋的鞋柜,问他:“我需要换鞋吗?”   谢书荣没反应,汀野又问:“你需要换吗?”   谢书荣慢半拍地朝他靠近,汀野以为他要拿拖鞋,正准备让开身位,结果对方脚一歪直接扑了上来,汀野一个没设防狠狠撞上后方鞋柜。   “嘶……”汀野腰骨痛得抽搐,第一反应却是伸手扶人,免得摔地上。   谢书荣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不管不顾地亲上汀野的眼睛,脚下影子紧密相贴,钥匙在碰撞中落入细缝,发出很轻的声响。   汀野眼捷剧颤,只觉天旋地转,重心颠倒,反应过来后整个人已经被谢书荣压进了沙发里,柔软垫背微微轻弹。   “谢书荣!”汀野皱眉喊他,算不上很生气,更多的是猝不及防的慌张:“你先起来……”   谢书荣充耳不闻,落在脸上的吻细细密密,带着滚烫气息落入耳蜗,他顺着眼睛往下,一路亲过鼻梁 、脸颊、颧骨,最后停在嘴角。   他压着声音说:“我想亲你。”   汀野内心惊惧交加,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偏偏谢书荣眼神灼热,跃跃欲试,亲昵地贴着汀野的脖子,眼尾莲花染上红晕,变得不再纯真无辜,反倒衬得整张脸愈发迷人。   不过这人想归想,倒是没有真的下嘴,似乎是担心汀野会发脾气。   谢书荣贴了半天没得到回应,又催促道:“我想亲你。”   “……”汀野浑身僵硬,脑子也不知怎么想的,大概也醉得一塌糊涂,紧绷着下颌问他:“我是谁?”   谢书荣宛如爱人低语:“你是阿野……”   汀野感到口干舌燥,心脏重重跳了一拍:“为什么想亲我?”   谢书荣把自己的脸贴在汀野脸上,闻言有些委屈地撇着嘴,像个孩子一样嘟囔:“喜欢你,想亲你。”   两人离得太近,汀野没喝酒都觉得自己已经被鼻尖上的酒香味给迷晕了,不然他为什么没有立刻将人推开,而是像奖励小狗一样去主动亲吻。   彼此呼吸交错,气温急速上升,谢书荣不知是酒后迟缓还是刺激过大,呆愣了好一会才意识到汀野真的有在认真回应他。   “阿野……”   这个认知让谢书荣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栗起来,那是心脏空缺突然得到满足,却从未设想拥有过的一种灵魂反应,是激动、是神经蔓延四肢,是包裹在爱意下的胆小与真挚。   谢书荣吻得很轻柔,一下一下地,生怕惊扰到什么脆弱的珍贵生物,反复几次后汀野被他这态度逗笑了,胸腔共鸣。   许是误会了这份笑意,谢书荣不满地捂住汀野的嘴,动作略显滑稽,亲了,比较狠,写了发不出来,就这样吧,我累了,相信大家的想象力可以弥补这一段。   两人呼吸变得急促紊乱,汀野伸手抓住了谢书荣的手,两秒后又被谢书荣反握着牵上来,他低头在汀野手背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大爱心,额前碎发蹭过肌肤。   彼时,汀野已经听不到除谢书荣以外的任何声音,血液冲撞耳膜,让他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的心跳声大还是对方的心跳更大。   谢书荣殷勤地俯下身,像一只被驯服的野生动物,画完爱心后又哼哼着去讨吻,被汀野扭头拒绝后还委屈得不行,拇指抵在汀野下颌轻挠。   “差不多得了。”汀野笑了起来,费劲巴拉地去扯谢书荣,警告道:“你要是敢酒后乱.性,我明天就闹到公安局,把你关起来。”   谢书荣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好歹是没再继续深.入,只偏头舔了舔汀野的耳垂,再然后就趴着不动了。   汀野没有忘记自己今晚是要干大事的人,绝不能在美色春情上糊了脑子,他稍作休息,等急促喘息与滚烫血液冷却后才挣扎着爬起来。   沙发垫已经乱得不成样子,倒是给这个冰冷的房间增添了些许人气味。   汀野抽了张纸巾,擦去嘴边、下颌处的口水,又帮谢书荣脱去鞋袜,他应该是彻底醉了,闭着眼没动过一下。   作者有话说:   无奖竞猜:【谢总到底醉没醉?】   (应该不黄了吧?)   (求求了,让我过) 第62章 掉马   把一个昏睡过去的人从沙发挪到卧室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尤其谢书荣还比汀野高半个头,全身重量都压在汀野肩上。   过程比较艰难,但胜在休息室足够空旷,至少没磕碰到什么边边角角。   汀野顺手打开卧室灯,把人丢到床上,额头碎发被汗水打湿,谢书荣原本白暂的面容上终于是有了喝醉的样子,两颊泛红,当然,至于是喝酒导致的还是接吻导致的,就无从考证了。   不过睡着的模样倒是乖巧得很,汀野没忍住揉了揉他的头。   把人安顿好后,汀野准备欣赏一下有钱人的卧室是怎么样的,然而当他把注意力放在周围环境上后,汀野却猛地僵直了,像被定身术狠狠击中,连大脑思维都停滞了工作。   ——谢书荣的卧室里,四面墙壁上全挂满了密密麻麻的照片。   其中最大的那一面墙上,全都是有关于汀野自己的……偷拍照?   他不确定是不是偷拍,因为有些照片里,自己在面对镜头时有主动摆姿势,显然是愿意拍的。   很难去形容那一瞬间的感受,硬要形容的话,有点像……在那些连自己都不在意,甚至根本不看好的日子里,突然得知有一个人曾在背后偷偷关注并试图把这些糟糕的东西融入进本来富裕又幸福的生活中。   这简直荒谬极了!   汀野感到头皮发麻,寒意顺着脊椎往上走,渗透进肌肤以及每一处骨头缝。   僵直了许久,汀野才重新感到肢体的存在,他动作滑稽地往墙面靠近,在两步远的地方停住,身后是谢书荣有规律的呼吸声。   一张张照片闪过眼底,小部分是汀野记忆里拥有过的,比如大一参加建模选拔赛时,他站在舞台上拿一等奖,脸上是少年独有的骄傲与开心。   还有跟谢书荣第一次见面时,他根据礼仪学姐的指示站在谢书荣身边,有几张照片拍下了汀野略显不耐烦的神情。   他歪头想了想,大概是因为当时刚下过雨,空气沉闷难受,领奖速度又非常缓慢,以至于连汀野自己都没发现原来他的表情是那样不受欢迎。   这些照片一般会由学生会进行拍照,如有需要还会做成文章发布到学校公众号或者其他平台,谢书荣身为学生会其中一员,想要拿到这些照片并且洗出来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学校统一拍的大合照汀野可以理解,但这仅占了小片墙角,可能都没有两个巴掌大,更多的照片是连汀野本人都不知道的。   有咖啡厅点单的侧脸、有蹲在马路边用贾小五的专业书扇风等红绿灯、有他钻进灌木丛掏猫窝的滑稽模样,还有他单手假装投篮却不小心碰到高处树枝。   其中拍得最多的是汀野的背影,他想也是,如果正面照那么多,汀野就不可能不知道有人在拍他。   这让汀野想起自己在没有认识谢书荣之前一直感到困惑的事,那就是他虽然不认识对方,但汀野经常能在校园及周边,甚至一些在他看来很奇怪的角落,都能见到谢书荣的身影。   他们从不主动打招呼,也不说话,目光对视甚至不会超过三秒。   在汀野看来,那会的谢书荣就跟大马路上随便路过的陌生人一样,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他偶尔会感到奇怪,在今天没有发现照片之前,汀野一直都以为那是巧合,是他刚好要去西校区门口买雪糕降温,而谢书荣正好有他自己的事要做。   汀野根本想不到,之所以经常遇见是因为谢书荣想偷拍他?!   这谁能想得到?预言家会回过头去预言身后有没有人在跟踪自己吗?   跟踪……狂?   跟踪狂这三个字毫无征兆地跳出脑海,但很快,汀野就想到自己每次在‘微醺酒馆’结束兼职后,也会像一个在干坏事的小孩,偷偷摸摸蹲在如意来餐馆外等着那个几乎不可能等到的人。   仔细想来,这种诡异行为跟谢书荣似乎没有区别,唯一不同的大概是,汀野不会拍照,但他已经不能用偷拍这个理由去训斥什么,因为自己也曾做过坏事。   汀野一张张看过去,在最高处找到了唯一用相框裱起来的作品,那是欧阳延给他们拍的暧昧写真。   他不懂摄影,只知道照片很漂亮,谢书荣把他拍得宛如坠落人间的仙者,贪恋烟火尘埃,唯美得令人心动。   看得太入迷,汀野没注意脚下,小腿肚撞上了一个箱子,他不仅要小心着不碰到墙上照片,还得稳住重心,差点摔地上。   等他站稳后,第一想法却是卧室灯光太亮了,万一把谢书荣给吵醒可就麻烦了,于是汀野先关了大灯,开了落地暖灯,最后才走回来查看是什么东西被撞到了。   那是一个很大的纸箱,边缘有塑料胶布拼接的痕迹,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相机,什么型号的都有,还有好几个长度不一的三脚架以及打光设备,是汀野从未见过的领域。   还记得欧阳延那天帮忙拍照时对汀野说过的话:“他摄影可厉害了,没来我们学院真是太可惜了。”   一个不为人知的爱好。   汀野低头看了两眼,没敢乱动,经过刚才被美照技术所熏染后,心情已逐渐平静,并且勉强原谅了谢书荣在背后偷拍的行为,因为汀野待会还要干一件坏事。   ——套密码。   然而谢书荣的休息室实在是太空旷了,汀野翻了好几个抽屉都是空的,也就衣柜里备了两件应急衣物,搜寻下来他只拿到了谢书荣的手机,以及一本摊开的黑皮笔记本。   汀野按照黄黎的要求,可能他自己也有点跃跃欲试,用自己生日试了第一遍。   很遗憾,屏幕显示密码错误。   汀野不知道对于谢书荣来说哪个日子最具有纪念意义,但他不打算继续套密码,比起这个汀野对摊开的黑皮笔记本更感兴趣。   拿过来之前他瞥了一眼,看到上面有日期,猜测是某种日记。   这样背着人偷窥隐私的行为确实不好,但汀野一想到卧室里挂满的照片心里就怎么都放不下,总是担心万一呢?   万一谢书荣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汀野双手合十,默默道歉,并承认自己如果真的看到了什么不得了东西,他第二天绝对不会上门找他算照片的账,单方面一笔勾销。   他从最后一条开始看。   【12.8,阴,出发前找欧阳延要了照片,发了朋友圈,期待乖乖的反应。】   汀野没想到第一条就这么直击要害,愣了少许才反应过来。   谢书荣大概是没来得及补充乖乖的反应,所以后面是空的。   汀野便往前翻。   【11.24,今天遇见了一个很讨厌的人,对方想约乖乖吃饭,不开心。帮他恢复人身自由,很开心。】   【11.22,阴,今天摸到了乖乖的手,好软,他主动跟我讲了自己的过去,好心疼……   补充:他说想吃喜之郎果冻,但我知道他其实想说‘我在想到底什么是喜欢’,是个笨蛋,不过我假装没发现,还给他买了喜之郎果冻。   再补:小玫瑰积木有被他好好珍藏呢!】   【11.19,他答应让我投资了,本来还以为会很难劝,可把我苦恼了一阵,幸好没拒绝。】   汀野细细读了几页,发现这本日记只记录了自己,除此之外没有一条是关于谢书荣的家庭、生活以及兴趣爱好。   汀野不想把坏事做得太绝对,于是翻出手机找到跟谢书荣加上好友的那一天,根据日期往前翻了好多页,最终停在九月十一号。   他摸了摸前面的厚度,挺好奇在没认识自己之前谢书荣会记些什么,但他还记得自己看日记的目的是检查谢书荣有没有背着他做其他事,所以汀野忍住了。   【9.11,天呐,我好紧张,今天就可以正式与他见面交朋友了!希望刘文亦不要犯蠢,如果计划失败我一定饶不了他。要出发了,晚点再写】   “?”   谁?   刘文亦?   汀野瞪大双眼,猛地抬头去看床上的人,谢书荣半张脸沉在枕头里,无知无觉,暖色地灯把周围烘托出暧昧、温馨的感觉。   但汀野却觉得浑身发冷。   【9.12,晴,刘文亦说他喝了一大口酒,好吧,我错了,下次再也不胡乱用这种危险品,我检讨。但他真的好可爱,倚在楼道口的样子超级诱人,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补:想让他多关心我一点,所以我故意让刘文亦抓伤我,他果然很担心我,还愿意帮我消毒,我兴奋得拍照发朋友圈。   啊啊,他点赞了!   啊,他又取消了。】   【9.13,一时没注意被他发现我跟刘文亦之间走得太近,干脆将计就计(不知道这个词对不对,但暂时只想到了这个),他把我挡在身后对刘文亦放狠话的样子超级帅!这钱花得非常值。】   自从汀向阳病情加重、阿姨死在ICU后,汀野就不太记事了,他其实挺讨厌那段浑浑噩噩的特殊时期,如果把任何细节都记得太清楚,那么他就会产生出一种往后余生都必须这样过下去的错觉。   所以汀野总是强迫自己不要深思细想,得过且过,暗示自己只要不在意,新的生活就会如约而至。   但就在刚刚,汀野读完这几篇日记后,发现人的记忆力似乎并不受意愿所控制,因为关于客户刘文亦与谢书荣之间的那个晚上,他其实记得非常清楚,要比想象中还要清晰无比。   ——刘文亦递酒,坐立难安等待药效发作,看着汀野落荒而逃却并不出手阻拦,楼道里撞上的温热胸膛,横跨在腰间的手臂,温柔干净的嗓音以及那张不论是谁见了都会心脏狂跳的脸。   汀野呼吸略微沉重,最后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于谢书荣的到来其实是感到非常高兴的,高兴到能让他在窒息、糟糕的生活中获得片刻喘息机会,以及一点点不明就里的期盼。 第63章 黑皮笔记本(二合一)   9.14,晴。   补充:阿野身边那个只会咋咋呼呼的人把我堵在学校篮球场,扬言要跟我决战,我觉得他们很愚蠢并且天菜,不过对面带了很多人,我又不想打架,就勉强陪他们玩两局意思意思。   事实证明上了战场的男人是很难意思意思的,我狠狠地将他们碾压在鞋底板,但他们似乎输上了头,摆出一副‘赢不了就要一直打到赢为止’的架势,我烦不甚烦,放水让了一半的球。   替补上场后我在休息区接到了阿野打给藩何的电话。   我接了。   他在电话里说要定制广告贴,说一定要比我家酒吧的广告贴大,他还要亲自当设计师,他好可爱,我没忍住笑出声。   他就像一只被吓到的可怜猫猫,瞬间不敢说话了,我就干脆把藩何干的事都告诉他,并且用上了我觉得很可怜、很无辜的语气,邀请他来操场打球,我知道他不会来,只是想跟他多说点话。   9.15,多云。   徐洛的朋友告诉我最近陈子浩在求合,并且准备找一个专业的情感调解师当外援,我几乎立马就想到了阿野,花了点时间才打听清楚。   9.16,多云。   对陈子浩威逼利诱了一番,成功给自己找了个合理的身份。   去游乐园的马路上看见有人卖花,我挑了一大束玫瑰。   但是阿野说他不喜欢玫瑰。   他喜欢白莲花。   四舍五入等于他喜欢我。   我跟他说我要追他(这是我第二次表白,第一次在酒店里找他要亲亲,虽然他没给)   我不在乎陈子浩跟徐洛,只担心阿野会不会恐高,会不会反胃呕吐,还好他不恐高,还对游乐园表现出了非常大的兴趣。   摩天轮的标识牌上写着,如果能在最高点牵上暗恋已久的对象,便能梦想成真。   我一边跟阿野撒谎这次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说要追他的话,一边疯狂挖找可以牵手的理由。   好在我最后还是牵上了,仅用了一粒糖果。   但他居然说想摸我,我当时震惊了,没想到他会提这种……想入非非的要求,当然如果他真的想摸我,无论是什么部位,我都不会反抗的。   9.17,晴。   我知道阿野不会真的设计广告图,所以我体贴地帮他买了。   装修师傅是我花钱请来的,与他串通好需要配合我装可怜的台词剧本,成功让阿野接受了我的广告贴服务,虽然我有点怀疑被他发现我在装可怜,但阿野心很软,这点我十分清楚,不管有没有发现我都当他在纵容我。   纵容我,四舍五入就等于喜欢我。   9.19,阴。   真烦,不想上班,不想谈合同,想见阿野。   9.20。   想见阿野。   9.21。   想见阿野。   9.22。   快了,这周快过完了。   9.23,阴。   我翘班了,想偷偷去见他,就像以前那样。   见到他了。   他被他爸爸堵在巷子口打了一巴掌,我站在外面都听得清清楚楚。   肯定很疼,我好想抱他。   我想把那个男人暴打一顿,但是我没有立场,只能说一些看似温和实则讽刺,并且毫无实质性伤害的语言去帮阿野。   因为想多陪陪他,想让他开心,不想让他被那个男人所影响生活,我耽误了许久,最后还是被姐姐拽回去加班。   补充:晚上阿野骗我说在酒吧,我拍了一张他家酒吧的照片过去,暗示我没有在酒吧看见他。   哼,还想骗我。   我有那么好骗嘛。   阿野回了一张病房照给我,他是真的不会摄影,角度找得奇烂无比,我要记下来,以后一定要教会他怎么拍出好看的照片,这样我就能更帅的留在阿野心里。   再补:这人大晚上又悄咪咪发微博,被我发现了吧,感谢微博有特关推送提醒。   很好,他发了那张酒吧照片。   很好,他点赞了评论区里夸赞我拍照技术好看的评论。   他好爱我。   我乐滋滋地评论:早点休息,晚安。   9.25,晴。   我自作主张的把休息室窗户改成了落地窗,视野开阔,光景好,最重要的是能看到阿野,但是我怕被他发现,所以特意将窗帘拉一半敞一半。   9.26,晴。   学校特邀我返校参加迎新晚会,我无比乐意,只要不加班让我干什么都行,最重要的是我有概率能见到阿野。   现场吵死了,烦死了。   看见阿野了,开心死了。   我以为他是为了蓝色乐队专门来现场听歌,毕竟梁岁辞很受欢迎,而且还是醉生梦死的常驻嘉宾。   但阿野说他是为了金牌主持人(me,为了me!me是金牌主持人!),虽然下一秒就被藩何拆台,不过他能为了讨我开心而撒谎,相当于喜欢我。   既然如此,那我偷偷换掉特等奖讨他开心也是应该的。   阿野主动邀请我一起去吃火锅,他果然爱我。   但他吃得太多了,让我很担忧他的身体健康,由于两人之间的关系模糊不定,我又不能直接勒令他不准再进食,只能接着装柔弱,用非常温柔的声调去打动他,好在他还算听话。   他问我是怎么知道他有暴饮暴食的,我没有回答,不能回答,我不能告诉他,我曾经为了能够与他偶遇,特意关注过他的日常行程,因此不小心见过他进急诊催吐的样子吧。   当然,如果忽略掉这个话题,今晚其实是非常开心且快乐的,因为我陪他扮演了一对深情恋人,我借此对他表达深情,并且发自内心地喊他乖乖。(这算不算表白呢,肯定算,我今晚的眼神无数次告诉他我爱他)   乖乖。   乖乖。   真是个不错的代称,如果能一直喊就好了。   补充:   我见到了阳阳。   第一次见。   意外看见了她脸上的伤疤。   这让我有些惶恐。   我知道我眼尾的莲花印子是点睛之笔,十分清楚我的容貌在某些时刻具有非常重要的决定作用,之所以惶恐不是因为阳阳的伤疤有多吓人。   而是我担心阿野对我这么纵容是因为我跟阳阳有相似的地方,或许他早就看出来我在装白莲花,在装可怜。   只是看在阳阳经常流露出跟我一样的神情,长得很像,所以阿野才不忍心拆穿我的伪装。   但我不想因为只是跟阳阳有相似之处,所以才能获得阿野的关注,我就是我自己,我不像任何人,好烦啊。   阿野好像心情很差,那我不烦了,我先安慰安慰他。   9.27,多云。   梁岁辞真是正事不干,屁事一堆。   专挑阿野的店来宣布退队真是缺大德,生怕别人忙不起来。   我不想让阿野太累,挂着会议视频偷偷溜出去帮忙,回来的时候被姐姐骂了,说我一心二用没有责任心。   还塞给我一堆新的合作项目,要求我必须快速阅读且熟悉流程,我烦得一把扯下耳机,又不能对着姐姐摆臭脸,只能逃避似的扭头点了支烟。   我不记得这根烟是哪个老总递过来的,味道挺呛,我没吸,因为我还在参加会议。   烦躁情绪始终消不下去,我微微侧头去看窗外,但是窗帘挡住了视线,我又有些后悔为什么不装一个单面窗,这样就能光明正大地偷看他,并且不用担心会被发现。   直到阿野主动找我,虽然是向我要PPT,我不信他连PPT都设计不出来,肯定是想我了,专门来找我聊天,他果然爱我。   我爽了。   9.28。   出差死。   没意思。   这个合作方长得像猴子。   想阿野。   阿野好像冷落我了,发信息都不怎么搭理我。   不想上班。   他为什么不理我了。   急死我了,怎么还要加班。   他还没回我。   我觉得他突然开始躲我了,但是没有证据,我左思右想,最后强迫某学生会成员给我开后门,临时参加了茶艺比赛。   我邀请阿野来参观。   他还是不理我。   我有点按耐不住,直言问他是不是在躲我。   阿野回了,他说他会去参观比赛。   9.30,晴。   在清阳萍看到绿茶饼,我第一就想到了阿野,猜他一定会喜欢,买了送他。   想让他喝我泡的茶,故意在绿茶饼里提前塞了选手序号。   他第一次喝上了我泡的茶。   阿野还说想加满操行分,我用玩笑的语气答应了。   只是我没有找到他为什么不搭理我的原因,有点小慌,但能见到他本人我很开心。   10.1。   不想回家过节。   10.2。   要长时间见不到阿野了,烦。   10.3。   我爸新买了一个花瓶,拍卖会抢的,很古老,可以拿来插白莲花。   10.4。   迟早有一天我会带阿野来我家一起过节。   10.5。   想他。   10.6。   想他。   10.7。   完了,阳阳病重,我居然才知道,我真该死,都怪我爸不让我回学校。   10.8。   去医院看了阳阳,她瘦了很多,阿野也是,心疼死我了,好想把我的钱全给阿野,他应该会骂我神经病。   10.9。   又被抓去如意来当工具人了,好羡慕阿野,至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自由的。   客户嘲讽自家女儿拍照行为,这顿饭吃得我浑身难受,很想吐对面一身,反正我有钱赔,但是我姐姐还在努力,我至少不能帮倒忙。   补:今天晚上见到阿野了,好惊喜!不过他看起来并不开心。   我听到贾小五那意思是,想让阿野进纸飞机,不过乖乖不是很乐意。   这也是我一直想知道的事情,为什么阿野突然就不参加建模比赛了,我不相信谣言所说的三分钟热度,他几分钟热度我会不知道吗?   阿野心情不好,我虽然很好奇,但还是把他的开心放在第一位,便提议先回家。   路上我一直在思考要怎么样才能快速闯入对方的内心世界,我很急躁,非常想帮阿野回到正轨,他走得太偏了,我担心他哪一天想回头重新开始时,会发现身后的道路早已长满荆棘。   可能是我想得太沉入,阿野以为我心情也很差,说了一些安慰我的话,天呐,他真的好爱我。   为了表达我的爱意,我告诉他一些我工作上的失误,想让这些错误衬托出阿野的能力与聪明,从而达到安抚作用。   不过效果似乎不太理想,阿野安慰我安慰得更用力了。   好可爱。   想亲。   我想与阿野建立更多牵绊,故意把西装外套放他那里,他还忘记还了,深得我意,特意发消息来问我,真可爱。   我临时被叫回家,拍了家里的镶嵌卧室给阿野,告诉他我西装多到穿不完,让他不要急着还衣服。   10.10。   没时间见他,不开心。   10.11。   聊天。   10.12。   跟他网上聊天。   10.14。   去医院看阳阳,没见到阿野,不高兴。   10.16。   哈,又谈崩了一个合同,爽!   10.17。   吃到了阳阳给我的橘子棒棒糖,小朋友跟我说了一些阿野的坏事。   10.18,晴。   在如意来见到阿野了,他偷偷摸摸的样子好可爱,我让姐姐帮我带绿茶饼,阿野拿这个调侃我。   很好,这说明我们的关系已经非常亲密了。   他还在意我姐姐开的小汽车,潜意识怪我上次大放厥词请他开的车居然是我姐姐的,我又想亲他了,耐心解释那辆车是我姐姐送我的成人礼。   阿野还提到我上次拍的衣柜照片,他怀疑我那天是不是回家了,大概是在怪我为什么不住酒吧还要特地送他回去。   我说送他回家我会很开心(又又又对他表白了一次啦)   10.19,晴。   学校篮球比赛,我叫欧阳延去医院化妆拍写真,带着阳阳去学校给阿野一个惊喜。   比赛赢了,送阿野一个水晶篮球。   他好开心。   10.20。   加班。   经理有事,辞职了。   10.21。   了解了一下纸飞机,还行。   10.22。   打听了一圈,阿野没加纸飞机负责人。   10.23。   忙着谈合同。   10.24。   真的想亲他!   10.25。   跟父亲吵架了,打起来了,受了些伤,刘文亦来陪我,虽然我嫌弃他。   最重要的是还被阿野捡到了,刘文亦差点被他看到,还好小巷的灯坏了一个,加之跑的快,阿野没有发现。   我骗阿野说我没有酒吧钥匙,进不去前门,厚着脸皮求他允许我今晚去他那儿睡一晚。   他同意了。   他工作室应该出了点问题,他晚上忙到很晚,还吃东西,我很担心他。   为了哄他睡觉,我花了点小钱。【很早就想塞了,但是怕他有心理负担,给的数额很小】   我偷偷亲了他。   他说我身上香香的,开心死了。   我觉得差不多可以开始铺垫以后在一起谈恋爱的事情了。   10.26,大晴天。   我趁着阿野还没醒,马上电话摇人,势必要把他绑在我身上一辈子,我请了很多人帮我拍照宣传,尤其要对准我的脖子。   此所谓,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   我还请了胡椒帮我从中作梗。   这次,他不想爱我也得爱我。   唯一不顺心的事就是我爸又让我回清阳萍,我觉得我这个大学考得还是离家太近了,就应该再考远一点,但是如果不考这里就见不到这么好的阿野了。   唉,忍了。   阿野晚上来约我吃饭了。   哼哼,我说什么来着!   不过我想反抗父亲,所以跟阿野约了三十一号。   很期待那一天。   这是我过生日以来,最最最值得等待的时刻。   10.27。   谣言达到了我满意的程度。   10.28。   阳阳给我做了一大束糖果花束,很漂亮。   10.30,天气还行,但没出太阳。   帮我姐姐去跟陈子浩交涉,我给他挖坑了,为了让他踩坑,我故意套话,问陈子浩是不是给阿野提示了,结果还真给套出来了。   陈子浩明显震惊且惊慌,他这合同坑跑不掉了。   我早就看到阿野站在橱窗外,不过我今天不打算见他,因为我的计划里没有这一天,如果现在就去见他,我势必得提前解释谣言的事。   现在还不是时候。   10.31,好天气!   首先,祝自己生日快乐。   我请了很多路人来充当我的朋友,整个聚会我只邀请了两个人。   阿野跟张娟。   不过张娟也收了我的钱,四舍五入等于我只请了阿野。   给我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好喜欢他。   张娟成功完成散播我家庭的糟糕事情。   我终于!摸上了!他!的!腰!   还亲上了他的耳朵!   让我冷静冷静,天,好激动我的天,阿野宝宝脖子都红了,怎么会这么乖啊啊!   弹了首生日快乐歌,好听。   我根本就不过敏,钥匙的锅推给了前经理,稍微装了一下,阿野心软,没再追问我谣言的事。   怎么会这么好骗呢!   这还好是我,要是换做其他人,估计会被骗得连裤衩子都不剩一条吧。   许愿:希望我们能相爱一辈子。   后面因为姐姐打来的电话让我有些郁闷,一时没控制住把心里话给问出口了:“那你喜欢我吗?”   说出口瞬间我就后悔了,因为这不属于计划之内,如此莽撞肯定会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可我又抱着一点侥幸心理,万一呢?   万一阿野他真的喜欢我呢?所以即使我很后悔,悔得肠子都青了,却还是在很紧张地等待着那个绝无可能的答案。   好消息,阿野说喜欢。   坏消息,不是我想要的那种喜欢……   好消息,他想应聘经理。   安分感谢前经理退位让贤,让我找到了苦思冥想都想不出来的塞钱办法。   好想一次性给他送很多很多钱,希望这些钱可以换取阿野的身体健康以及快乐。   我还是很在意阿野会不会别扭,会不会拒绝,所以我按照上次塞钱的数额设置工资。   阿野有几秒觉得我在开玩笑,但他还是收下了,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别扭,让我放心不少。   可是……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有点小伤心。   11.6。   约了胡椒,主要是找藩何打听工作室的内容。   因为我发现阿野最近比往常要累很多,还莫名推掉了许多兼职,只留下了微醺那一个。   没得到什么好的消息,只能去工作室问。   问到了。   是合同。   11.7。   又被抓去上班……   11.7。   在如意来外面见到了阿野,他喝多了。   我怎么感觉阿野是故意在如意来附近徘徊的?   肯定是,他一定是在等我。   他不会等过我很多次吧?   喝多了反应都慢半拍,又可以趁机贴贴了!   阿野今天主动摸了我的眼睛!准确来说是眼睛边上的莲花印,这让我想起在摩天轮上阿野说想摸我一下。   早说啊,不然我那个时候就能跟他贴贴了,何必等到现在!   亏!   太亏了!   把他拐上车,路上我提了一嘴经理合同的事,也在试探工作室合同,没想到阿野那么抗拒,这让我怀疑的方向没有出错。   尔雅工作室在欺负阿野。   生气。   11.8。   经理合同签了。   这样我就有理由光明正大地贴贴了。   11.10。   准备贴贴用的衣服。   11.13。   准备贴贴用的设备。   11.15。   这个死班又来了。   11.17。   一切准备就绪。   找他拍校园暧昧照。   第一张带坏乖学生的抽烟照片,其实我很想跟阿野接一个带尼古丁的吻,不过他应该是很少接触香烟,被呛了好几次,我不想让他难受,贴两次就放弃了,好在拍出来的效果不错。   拍钢琴的时候,我真的很想亲啊啊!   感谢欧阳延帮忙,我在最后一组成功亲上了,阿野这锁骨也太诱人了!谁扛得住啊!简直让我……血脉偾张。   我要把这些照片裱起来挂墙上,每天睡醒都能看到,就像阿野每天都在跟我打招呼。   就是最后氛围有点尴尬,阿野脑袋肯定很迷糊,机会来了!我顺势提出要投资他,虽然没有骗到,但他说会考虑。   很好,一举多得,不愧是我。   送阿野回去时,碰到他爸爸了,真是阴魂不散。   阿野不让我跟着,我就只好给他当门神,只要那个男人敢动手我就冲进去,这次我绝不姑息!   11.19。   他答应让我投资了,本来还以为会很难劝,可把我苦恼了一阵,幸好没拒绝。   11.22,阴。   今天摸到了乖乖的手,好软,他主动跟我讲了自己的过去,好心疼……   补充:他说想吃喜之郎果冻,但我知道他其实想说‘我在想到底什么是喜欢’,是个笨蛋,不过我假装没发现,还给他买了喜之郎果冻。   再补:小玫瑰积木有被他好好珍藏呢!   作者有话说:   明天公布上一章的无奖竞猜答案。   (给你们分享一下我的某个日常)那天我跟我同事准备翘班去吃晚餐,在医院治疗车下层(那种不锈钢小车子)拿东西,然后被上面的尖东西磕到了手背,直接让我骨头重见天日   好消息:这个班确实翘了   坏消息:翘到了急诊   好消息:吃了夜宵   坏消息:没吃上晚饭   总结:伤口已经不疼了,在恢复但不会耽误我写文,因为手指头没事,其次我不是来博取同情的,只是想提醒大家在生活中一定一定要小心,千万别学我,当然该翘班的还是得翘,能少当牛马就少当 第64章 买个假男朋友   二楼卧室一片漆黑,谢书荣在床上躺了许久,大脑没有任何思考能力,他放纵自己神游于虚幻中,然而虚幻里全是汀野的脸。   于是谢书荣很是悲哀地想,如果汀野看完日记后觉得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神经病,或者是某种新型变态者的话,他可能会永远失去太阳。   又胡思乱想了一段时间后,谢书荣艰难地爬起来去开床头灯,想起汀野已经阅读过日记本,现在开灯势必会引起对面怀疑,便硬生生忍住了。   法国酒还是太烈,谢书荣花光了所有力气才没有直接睡过去,晕得不能自我,他在床上缓了缓,捞过手机看时间。   凌晨四点。   汀野在他这里呆了快一整晚,看日记看了很久,久到谢书荣都以为自己露馅了。   他迟缓地点进通讯录,在思考会不会太急促了点,但还是打通了刘文亦的电话。   通话持续了几十秒,刘文亦在那边放声大骂谢书荣没有一点德道心,居然在这个时间点扰人清梦。   然而谢书荣仅用一句话就让他闭嘴:“你不是想追欧阳延吗?”   电话那边一下禁了音,紧接着就是被褥翻动的窸窣声,刘文亦语气突然变得非常和缓跟奉承,挑不出一丝抱怨的情绪:“哥……不!爹,荣爹!有何吩咐。”   谢书荣吐息间全是酒香味,如果刘文亦能闻到,他一定会觉得谢书荣喝傻了脑子:“去找阿野帮你。”   刘文亦宕机两秒,瞬间收回虚假模样,吼他:“你疯了吧?我几个月前才帮着你骗他,现在去找他,我会被打死的!”   “没那么夸张。”谢书荣顿了顿,说出原因:“他都知道了。”   刘文亦:“知道什么?”   “知道我干的所有坏事,包括那天在酒店里喝的酒。”   “我靠……”刘文亦倒吸一口凉气:“你现在还能活着给我打电话真是苍天眷顾。”又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事先声明,自从那次之后我就再也没跟你家宝贝发过哪怕一条消息。”   谢书荣沉默片刻,老实说道:“他看到了我的日记本。”   “……”刘文亦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点小问题:“你写什么?你他妈会写日记?”   “嗯,临时写的,本来是想找个机会掉在路边或者门口,让他捡到,结果……”结果今晚跳出个黄黎,都不用他特意设计,猎物就主动扑了过来。   谢书荣捏着眉心,难得解释:“我没想过能瞒他一辈子,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刘文亦声音尖锐,打断他:“你现在找到了?”   “嗯,找到了。”谢书荣没有具体说这个机会是什么,只提了一嘴日记内容:“有些话我不好面对面跟他坦白,这是我目前能够想到的最为温和的方法了。”   谢书荣之前说要找个机会把笔记本丢在地上或者酒吧门口,故意让汀野捡到,但其实这个方案是有极大风险的。   因为只要汀野读仔细一点就会发现,黑皮日记里的内容全是bug,部分日期根本对不上,就更不用说天气了。   但这毕竟是临时抱佛脚赶出来的东西,谢书荣又很忙,拿着日历跟手机里的聊天记录对比了很久才拼接出这么个漏洞百出的敷衍货。   老实说,谢书荣还挺感谢黄黎的,送给他这么大一个机会,让谢书荣不仅亲吻到了爱人,还降低了日记bug被发现的概率。   当一个人被压着讨吻,品尝对方嘴里的酒水,以及处于环境混乱、无法集中注意力的酒吧内,是很难在读到信息量庞大的日记时还能保持头脑清醒。   谢书荣的计划虽然没有成功施展,却顺利拿到了他想要的结果。   刘文亦憋着气,最后还是败下阵来,叹问:“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谢书荣:“你帮我去试探一下阿野,看看他在得知真相的情况下会有多生气。”   刘文亦:“我是你们两个的出气筒吗?”   谢书荣耐心解释:“他可能不会对我发脾气,就算我现在站在他面前也无法拿到我想要的数据。”   刘文亦冷笑:“你还挺会给自己脸上贴金。”电话又传来被褥翻动声,他大概是躺了回去:“知道了,我明天去问问。”   这天晚上,汀野失眠了。   他躺在床上,双眼放空地盯着天花板,周围漆黑一片,只有那扇没有装窗帘的窗户外,月光正浅浅地舞动四肢,勉强临摹出家具轮廓。   汀野脑子里乱七八糟,一闭上眼就是黑皮笔记本,虽然睁开眼也是它。   在彻底离开谢书荣卧室之前,汀野怀着难以言喻的心情,仔仔细细帮他把手机、日记本放回原位。   中途有好几次差点没忍住冲过去,一把拎起谢书荣的衣领,用校门口约架的气势将人疯狂摇醒,再凶神恶煞地质问他:“你凭什么骗我?!”   “你怎么敢骗我!”   “你怎么敢把我耍得团团转之后还要洋装老好人一样来安慰我,说自己也是无辜的,根本什么都没做?!”   可每当这个冲动传递到大脑乃至手脚时,汀野就会立刻想到那个无论刮风还是下雨都会出现在病房,且极力腾出时间来陪伴阳阳小朋友的男生。   以及在那个暧昧旖旎的晚上,慎重提出要投资他的谢书荣,愿意给他开出前所未有的高价工资的亏损老板。   还有很多个千千万万、各不相同的谢书荣。   只要想到这些,汀野再怎么生气也不能真的冲谢书荣发脾气,毕竟站在社会利益的角度上来看,汀野是受益方,他已经收了谢书荣许多物质上的帮助。   从来不会在金钱上纠结内耗的汀野,第一次产生了懊悔,他觉得谢书荣之所以这么大方,就是因为预测到了未来会发生这种事。   提前做好一切准备,让汀野想生气都不能毫无负担地生,他真是太有心机了,简直太坏了。   汀野又翻了个身,在心里把谢书荣从头到尾骂了一遍,不怎么乐意地反省自己,舍不得对他发脾气可能也归结于汀野其实是有点喜欢谢书荣的。   再者谢书荣做的事除了让人后怕、吓人、有病之外,没有对汀野本人造成实质性伤害。   但如果谢书荣要跟他表白,讲爱情,谈未来,汀野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他不想成为爸妈那样的案例。   谢书荣之前问过汀野,你觉得爱情应该是什么。   汀野回去后其实想了很多遍,拿许多感情顾客作过对比,但无论是平平淡淡的爱、还是轰轰烈烈到涕零如雨的欢喜,他认为最基本的爱应该是未来。   汀野不想谈没有未来只有当下的爱。   昏昏沉沉地想了很多东西,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皮汀野才浅浅睡过去,但也没有睡很久,断断续续眯了会,被楼下开门声彻底吵醒。   他生无可恋,干脆爬起来吃早餐,进食能让汀野感到开心。   然而他刚下楼就看见某个失踪人口回归,藩何翘着二郎腿看贝壳项链,听见脚步声扭头瞥过来,惊讶道:“你起这么早?”藩何仔细端详,灵魂发问:“你别不是通宵吧?”   “……”汀野一时无言,走过去顺了一袋小笼包,坐在藩何对面:“谢了。“   藩何心情很好:“那是我对象买的。”   汀野:“……”   “这项链好看吗?”藩何自问自答,根本不需要汀野开口说话:“是情侣款哦,娇娇给我买的。”   汀野:“……”   他显然是刚下飞机,并且还不打算倒时差,整个人容光焕发得像是环游了一次宇宙冒险,藩何抬起右手,问:“你怎么了?”   “……”右手上是汀野之前在视频里见到过的银色戒指。   藩何用右手擦了擦桌子上并不存在的灰:“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又碰了碰他女朋友买给他的豆浆:“看上去像失恋了一样。”   汀野感到头疼:“你手能别晃吗?我看得见!”   “嘿嘿……”藩何这才老实下来:“我跟你说,娇娇可爱我了,前段时间她不是跟我闹分手嘛,我还以为她真不要我了。”   “得亏我马不停蹄地跑去找她,不然我就要与爱情擦肩而过,这是我做过的最为正确的选择,没有之一。”   “娇娇家里出了点事,呃,事情比较恶劣,也是她个人隐私,我就不多透露了,反正你只要知道,她为了避免拉我下水,不得不舍痛割爱!”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她爱我爱得死去活来……”藩何说得手舞足蹈,喜气洋洋,就差把‘我要领证’这四个字一并托出。   汀野神游天外,半个字都没听进去,盯着对方的戒指不知在想什么,突然开口说:“我发现谢书荣确实挺装的。”   “?”藩何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顿时激动得拍手:“你终于发现他是白莲花啦?”   汀野点头。   “我的老天爷。”藩何:“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他有问题吧!你还不信,不信就算了,你还帮他看店、请他吃火锅,跟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狗交朋友,哪天被卖了都得替他数钱数到死。”   藩何话音猛地一转,问:“你是怎么发现的?他翻车了?”   汀野连吃了几个小笼包,觉得噎嗓子,又不想告诉别人他看了谢书荣的日记,便熟练的转换话题:“好兄弟,你怎么就确定胡椒会跟你过一辈子呢?”   藩何的吃瓜脸瞬间变成怨妇,他神色难看,又莫名夹杂些复杂,痛斥道:“上一次你问我亲了就一定是喜欢吗?问我是怎么确定自己喜欢娇娇的,你今天又问过一辈子的奇怪问题,你不觉得你很讨厌吗?”   “像在挑拨离间,你服务客户的时候也这样吗?他们没打你吗?”藩何一把夺过小笼包,气愤道:“挑拨离间还想吃我宝贝买的早餐,拉倒吧你,活该谢书荣没跟你在一起,真是渣男。”   汀野:“……”   虽然被骂了,但他还是要问:“你真的不担心吗?”   “什么?”   汀野:“万一结婚之后她喜欢上别人,丢下你,就像……我爸妈一样?”   藩何眼底的复杂情绪越发浓重,他皱着眉,有些遗憾般:“你不会就是因为这个才一直不愿意跟谢书荣在一起吧?那白莲花也太可怜了。”   “……”   “这个……”藩何挠了挠头,没能立刻找到反驳的点,于是问:“那万一你跟谢书荣白头偕老了呢?”   汀野半张着嘴,愣了一下。   藩何努力组织语言:“虽然你之前说离别总胜过团圆,但是没有团圆哪来的离别呢,而且你用未发生的事件去决定你当下的选择会不会太……草率了?”   “当然我不是说这样就可以随便答应别人,如果对方人品真不行,你就算再爱他那也得掰,像你们这种互相喜欢、互相尊重的话,我觉得应该是没什么悬念的,毕竟爱情里不只有喜欢,还有信任。”   “有句老话不是说,时间如流水,珍惜眼前人,不要等到失去了才知道后悔。”藩何比划着:“你能……懂我意思吗?”   窗外天光大亮,今天没有太阳,只有冬日里独有的萧条与清冷,小巷口渐渐传来人声,车辆鸣笛音断断续续。   汀野咽下最后一口小笼包,原先徘徊在脸上的犹豫神情变得坚定无比,眼底涌动着某种决心,说出口的话却淡淡地:“我知道了,谢谢你。”   藩何第一次当小老师,非常有成就感:“那你打算怎么跟他表白?需要我帮忙吗?要不要玫瑰花?灯光呢?”   汀野站起身,往楼上走,闻言笑了一下:“我打算先买个假男朋友报复他一下。”   藩何:?   我是这个意思吗?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   我发现弹幕好像不算评论,在消息里面看不到,我只能点进去一页一页的翻才能看,啊啊啊啊好麻烦,但是我又好喜欢看你们的留言,于是我悄咪咪从第一章 翻到了最后一章,看你们弹幕好有意思,虽然不多hhh 第65章 男朋友约我   刘文亦发消息过来的时候,汀野正在吴教授办公室开会,会议内容无非是讲解他们目前的比赛进度跟作品修改之类的。   吴教授虽然没放弃让汀野继续继承他的专业绝活,但也不抱什么希望了,倒是队里有几个学妹非常厉害,让汀野刮目相看,虚心学习。   整个团队忙了一上午,汀野是中午吃饭时才有空看手机。   刘文亦:哥,你在吗?   可能是汀野长时间没有回消息,两个小时后他又发了一条——这次是真有事,绝对不坑你!   野风也向阳:什么事?   刘文亦秒回:帮我追个女孩行吗?   汀野没有立刻答应,但也没拒绝。   恰巧黄黎打好饭坐过来,便开口问他:“小学弟,你觉得我是跟你搞暧昧过分一点,还是跟谢书荣同伙搞暧昧更过分一点?”   聊起这个,黄黎饭都不吃了,搁下筷子说:“这还用问吗?肯定是跟他同伙啊,谁能忍受来自兄弟的背叛!”   汀野比了个OK,决定不做得那么过分,便低头回复刘文亦。   黄黎凑过来小声问:“所以你昨天干了什么大事?”   “那可太大了。”汀野关掉手机,反扣在桌子上:“是秘密,不能告诉你。”   “哦……”黄黎套话:“手机密码套出来了吗?”   “没有。”   黄黎:“能试的日期都试了?”   “没有。”   黄黎:“那就是直接人脸或者指纹。”   “也没有。”   黄黎不信邪,干脆问个狠的:“那你们亲了吗?”   “…………”汀野觉得匪夷所思:“为什么你觉得我们会接吻?”   “他都喝满三杯了,你不亲?”黄黎也觉得震惊,理所应当道:“谢书荣每天在你面前装善良、装可怜,不就是给你亲的吗?”   汀野满脸惶恐:“?”   “都喝醉了还管那么多干嘛,先把这便宜占了再说。”黄黎像老父亲一样操碎了心,恨铁不成钢道:“你真是亏大了!”而后又问:“所以你昨晚一没查手机,二没亲亲,三没抢银行卡,那你干什么大事了?”   汀野想起自己昨晚被谢书荣的甜言蜜语迷得失了分寸,心想这个便宜自己还是占到了,但他不想告诉别人,只能重复:“这是秘密。”   黄黎不乐意地撇嘴,倒也没再追问:“好吧。”   临大食堂的饭菜一般,不是特别好吃,但也没那么难以下咽,主要是便宜,藩何点开某up主教学视频,边吃边看。   汀野听了两耳朵,想起什么似的突然伸手按住了黄黎:“等一下。”   只见他拿出手机,打开摄像,把自己的午餐推过去,紧挨着黄黎的餐盘,但总觉得少点什么,并不满意拍摄内容。   黄黎问:“你干嘛?”   汀野思考两秒,吩咐道:“你把鸡腿夹给我。”   “?”黄黎警惕:“想吃自己去买。”   汀野无语:“我就拍个照。”   黄黎哦了声,不太舍得的夹起鸡腿,汀野则用另一只手比了半个爱心。   鸡腿跟爱心差点撞上。   快门也是在这个时候启动的,汀野把餐盘拖回来,低头发朋友圈,文案如下:   【磨合期结束,艾特黄黎   本来想跟他一起比个爱心,没想到他直接给我夹了个鸡腿!】   汀野点击发送。   黄黎是唯一一个坐着边上看完全程的人,鸡腿都塞到嘴里了,愣是没咬下去一口,他目光没动,竖起拇指,说:“你这比我上次那个咖啡可要刺激多了。”   汀野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就当是我花钱买你当几天男友。”   “这个好说。”黄黎指着他手机屏幕:“不对劲,我还记得我们商讨复仇计划时你明明是保守派,这才过了几个小时啊,玩得比我还牛。”   “看来你昨晚干的大事非同一般啊。”   旁晚,汀野裹着厚外套回了酒吧,跟刘文亦在门口碰面。   至于为什么选择在酒吧门口,是因为汀野想钓谢书荣。   距离他发朋友圈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三十一分钟,由于是用小号发的——因为汀野只有小号加了谢书荣,所以点赞的评论里大部分都是曾经接过单的感情顾客,留言就变得五花八门起来。   有发九九九的,有恭喜脱单的,还有震惊感慨万千的,只有徐洛跟欧阳延两个人各自扣了一长串问号。   刘文亦只点了个赞,没敢留言说话,而谢书荣则是连面都没露一下,不点赞,也不发信息,就好像列表里完全没有这个人一样。   汀野不担心这条朋友圈谢书荣会看不到,毕竟光靠那本日记里记录的内容,汀野就已经对身边人保持高度怀疑。   “你想追谁?”汀野没有请刘文亦进去坐着聊,他专门挑了个角落,只要稍微上点心就能被发现。   刘文亦惦记着第一次在酒店里下药那次,生怕汀野是假装同意帮忙,实则借此机会约他出来暴打一顿。   不过汀野神情冷静,没有表现出一丝翻旧账的暴怒,便放了一半的心,坦言相告道:“我想追的人你也认识,她叫欧阳延。”   汀野挑眉,这还真没想到,但如果是谢书荣的朋友,它又变得合理起来。   “她啊……”汀野摸着下巴,做出认真严肃的模样,片刻后提议道:“这很简单啊,我教你几个实用简单的办法,保证能虏获芳心。”   刘文亦眼前骤地一亮,不由怀疑谢书荣是不是在骗他,因为汀野这个样子根本就不像受害人得知真相后的态度,他简直宛如天使。   “首先你得去找一个看上去非常彪悍的兄弟,然后让这个兄弟去骚扰欧阳延,你再以绅士翩翩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并且保护她。”   “其次,你需要花大量时间去关注欧阳延的每天行程,制造出偶遇,但又互不打扰的场景,你自己观察力好一点,碰见可以出手帮忙的地方就一定要表现得积极、温柔、体贴。”   刘文亦的表情从洗耳恭听逐渐变成满腹狐疑,他皱着眉想,这些鬼畜方法怎么越听越耳熟,有点像谢书荣会干的混账事。   但由于汀野说得过于严肃正经,并且在下一秒掏出手机说:“正好今天天气好,我帮你把她约出来,就在……”汀野想了想,很快下决定:“就在戏小丑游乐园,去之前记得买束玫瑰花,彪悍兄弟也得安排上。”   刘文亦的注意力就被立刻带偏,只在意今晚要见面送花,完全忘了谢书荣这回事。   而汀野更不是言语戏耍,他真的给欧阳延发去信息,不过内容跟他嘴上说的有很大出入。   野风也向阳:你今晚有空吗?   欧阳延:?   欧阳延:你真的跟那个学弟谈恋爱了?   野风也向阳:有空的话麻烦来游乐园门口。   欧阳延:去那干嘛?   野风也向阳:恭喜你,招了个会发射爱心弓箭的追求者。   野风也向阳:刘文亦说喜欢你,想追你。   野风也向阳:我来帮他问问你意向如何,瞧上眼了就告诉我,我今晚就安排你们喜结良缘。   欧阳延:……   欧阳延:让他滚。   欧阳延:你也给我滚。   过了会欧阳延又问:所以谢书荣没戏了吗?你真的喜欢那个小学弟啊?为什么啊?难不成小学弟会建模?用高超的专业技术把你拿下了?   汀野没有回答,刘文亦紧张得在旁边搓手,汀野安抚性地拍他肩,用轻松且欢快的语气告诉他:“搞定了,今晚就按我说的做,定能祝你完成大计。”   刘文亦一愣,激动地跺脚:“她答应了?”   汀野撒谎几乎不打草稿:“嗯,晚上八点,别忘了买玫瑰花。”   说完又打开天气预报。   很好,今晚温度不是很乐观。   让刘文亦冻一晚上就当报了曾经他在酒水里下药的仇,至于欧阳延,这真不能怪汀野,谁叫大美女没有那意思呢,要怪只能怪他自己。   主要是汀野不确定刘文亦是不是谢书荣故意安排过来搞事情的,还恰巧喜欢欧阳延,这两人汀野已经在黑皮笔记本上拉黑了,他选择保留高度警惕与怀疑。   跟刘文亦确定好具体位置后,汀野又给黄黎发消息,转身时看见谢书荣正站在不远处等他,脸色看上去非常差,像一晚没睡。   汀野转头对刘文亦亲昵地笑了笑,告诉他晚上有任何疑问可以随时打电话,如果女生迟到,请不要生气离开,耐心等待她的到来,那说不定是欧阳延在考验你。   叮嘱完才去看谢书荣,汀野尽量装得跟平常一样,问他:“怎么了?”语气平静得就好像昨天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谢书荣表情迟疑,停顿了好几秒才开口:“我来给你送绿茶饼。”   汀野这才发现他手里确实提着东西,不过不是之前的包装,应该换了家店铺,汀野非常得体的拒绝,语气堪称柔和:“晚点再说吧,我现在要跟……”   汀野重新组织语言:“我男朋友要约我去看电影。”   “……”   他们站的位置距离酒吧门口不远,角落也算不上特别隐蔽,能陆陆续续看到有人进出,各种声音揉杂在一起,清晰入耳。   只有他们这片地方,随着汀野口中那三个字落下,周围气氛陡然变得紧绷僵硬,刘文亦听得心惊,抬眼悄然去看谢书荣的脸色。   他这位好兄弟再也维持不住表面形象,本就难看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疲倦,谢书荣拎着袋子,手被冷风冻得泛红,他快速低头,仓皇掩盖住眼底不断翻涌的负面情绪。   就在刘文亦构思着如果待会谢书荣准备强抢民男,他是要帮着一块抢呢,还是先背叛好兄弟两天,毕竟晚上的约会还需要汀野指点。   然而谢书荣沉默片刻后,居然点头了,他堪称乖顺地让出一条路,既不阻拦也不开口说话,更不把绿茶饼塞给汀野,只有脸色始终沉郁着。   “?”   汀野瞧着他的动作不由咯噔一下,心想不会吧?谢书荣怎么看上去下一秒就会一蹶不振的样子啊,这不应该啊,他不是有很多小计谋吗?   看到那条朋友圈不应该连夜思考对策吗?这是什么表情?他怎么不喊阿野,继续装可怜了?   是哪里的步骤失误了?   “呃……”汀野斟酌着试探:“你……”   他刚挤出一个字,谢书荣就偏了头,快速丢下一句:“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 第66章 截胡   汀野眼睁睁看着谢书荣消失在酒吧门口,下意识往前跟了一步,又马上停住,想不明白他在搞什么新把戏。   谢书荣从来没有这样说过话,就算被拒了,在汀野的预想后续里,他也应该是先找理由让汀野把绿茶饼收下,再试图说服或者装可怜让汀野留下来。   毕竟谢书荣之前就是这么做的,至少不能像现在这样,情绪低落地接受现实,像个失恋后灰溜溜逃跑的战败者。   汀野有些无措,看向谢书荣的同伙,似乎想从刘文亦身上找到他们新型计谋的痕迹。   结果刘文亦比他更懵,内心惊讶无比,这就放弃了?这么甜的瓜居然不强扭!   “我……我去看看他。”刘文亦好奇死了,匆匆告别:“记得晚上接我电话。”   电影票买了三张,汀野想的是,如果谢书荣挽留他,跟他表白,那么今天晚上就跟他一起去看电影,还有一张则送给黄黎,作为道谢礼物,当然黄黎那张是其他影片,跟汀野精心挑选的爱情片不一样。   而此刻,汀野看着手里的三张电影票陷入僵持,有小鸟从头顶飞过,他站了半分钟,最后拿出手机,悄悄把那条朋友圈删除。   电影票定在晚上八点,汀野到门口的时候黄黎已经准备好了,他买了奶茶跟爆米花,问汀野想先吃哪个。   汀野已经没有心情看电影,整个人萎靡不振,看着焉了吧唧,但为了不扫黄黎的兴,还是打起精神回答:“爆米花吧。”   “我们看悬疑片是吧?”黄黎把大份的爆米花塞到他手里,拿过电影票看场次:“这部电影最近挺火的,你眼光还不错。”   汀野没说话,安安静静地排队入场。   “对了,我们那个比赛作品的背景音乐已经做出来了,晚一点应该会发群里。”   工作人员出声提醒他:“进门右转,四号厅。”   “谢谢。”黄黎一拐过去就看到了,指着前面说:“学长你走歪了,在这边。”   汀野举起那张没有送出的票,垂头丧气道:“买错了,我在三号厅。”   黄黎:“?”   “不是……这他妈也能买错?”黄黎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汀野钻进三号厅,视线不由落在旁边的宣传海报上,电影名非常醒目——叫《情书》。   “什么玩意?”黄黎看得直皱眉:“这不是悲剧吗?”   片刻后,他悟了:“失恋,绝对是失恋!”   电影院灯光全灭,伸手不见五指,汀野提前找到自己的座位,他买了正中央最适合观影的地方,身边位置是空的,那里本来应该是谢书荣。   影片准点开始,汀野选这部电影的时候只觉得作品名字很唯美,非常适合他跟谢书荣表白在一起后的第一个约会。   彼时汀野情绪低沉,并没有想看电影的欲望,但是有进食的欲望,他大口大口地吃手里的爆米花,甜腻的香味在嘴里蔓延。   前方显示屏忽明忽暗,影片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接近尾声,当汀野发现周围的人都在轻轻抽泣时,他才勉强分出些力气去看具体内容。   他不知道情书是一部暗恋悲剧,就像他不知道谢书荣今天为什么没有跟他表白一样。   不过汀野觉得这个背景跟他很般配,大概是老天爷不忍心让新情侣第一次约会居然是个惨兮兮的结局,所以才没有让谢书荣立刻对他表白,如果是这样的话汀野可以接受。   影片结束后,头顶大灯突然亮起,把一双双哭红的眼睛照得无处可藏,汀野在原地坐了会,等其他人离开得差不多时才站起来。   他没有哭,因为有三分之二的剧情他没有看到,所以走出房间时还算冷静。   黄黎结束得要晚十几分钟,不过他提前跑出来了,见到汀野还特意问了句:“你怎么没哭啊。”   汀野:“……”   黄黎又问:“情书好看吗?”   汀野:“……”   黄黎不在意他的冷漠,自顾自地分析四号厅电影细节:“你真应该跟我一起去看,全片没有一个废镜头,超级刺激,导演太会拍了。”   汀野无动于衷:“那你还提前出来?”   “我这不是担心你在里面哭得撕心裂肺、不能自我,没人安慰嘛。”   两人并肩走出电影院,过了前面的金舟路,便是上海月烧烤的夜市入口,再拐几个弯就是遇见谢书荣的那家五星级酒店。   汀野下意识扭头朝酒店方向看去,当然在这里是看不到酒店的,得走到金舟路尽头才有机会瞧见店名一角。   黄黎还在说那部悬疑片的高光画面,汀野却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一棵树下。   那里站了几个人。   黄黎发现他没跟上来,后退两步问:“怎么了?”然后顺着他视线看去,迟疑片刻问:“是我眼花了吗?我怎么看到谢书荣了?”   汀野半张着嘴,喃喃道:“是他……”   那棵树刚好避开路灯,如果不仔细辨认,是很难察觉到有人藏在里面,夜色将它们掩盖得十分完美,但即便如此,汀野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混于其中的谢书荣。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汀野总觉得谢书荣正直勾勾盯着自己。   或许是为了验证这个猜测,对面那几个人影突然动了,由谢书荣带头,正一步步朝他走来。   黑暗被甩在身后,斑驳灯光透过树叶,落在盲道上,谢书荣的面容渐渐清晰起来,他还是那么清俊耀目,姿态迷人,叫人移不开眼,高大肩背上横着一根棒球棍,在两米外停住。   谢书荣身后跟着零星几人,他们面色凶恶,像城市里催促债务的危险分子,且手里都拎着东西,汀野快速扫过,只认识寸头张鹃,其他一概不知。   黄黎警铃大作,伸手把汀野挡住,问:“姓谢的,你这是干什么?”   汀野觉得谢书荣周身气质似乎变了,不再是大众所熟悉的那样温良恭俭,反而折射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压迫感。   谢书荣挑起嘴角,唇瓣勾出一抹诱人弧度,眼底却冷如寒冰,盛着攻击力,连声音都是低沉、警醒地:“阿野,你难道忘了我曾经说过什么吗?”   他收起笑,右手张开又收紧,棒球棍从肩上滑落,眼尾压出一片狠厉:“男孩子在外面也要保护好自己哦——”   作者有话说:   黄黎危! 第67章 要在你之前表白   黄黎震惊了,怒吼:“谢书荣你他妈抢不过就玩阴的是吧?你个怂货,有本事我们单挑?叫这么点人吓唬谁呢?”   谢书荣径直走来,本来不打算动手,可能是这两天黄黎给他带来的愤怒太多,以至于谢书荣很容易就被言语挑起战意。   棒球棍在手里晃了一圈,重重砸向黄黎腘窝处,大概是没料到谢书荣下手居然这么干脆利落,黄黎被打得脑子发懵。   膝盖不受控制地半跪下去,谢书荣一手狠抓住他的头发,用力往后扯,黄黎只能被迫仰头。   谢书荣像在看死人:“闭嘴。”   “谢书荣……”汀野也吓了一跳,伸手去救人:“你干什么,快松开。”   谢书荣没让他靠太近,甩开黄黎后又握上汀野的手腕,带着股不容拒绝的力道,半是强迫地拽着人离开这里,汀野踉跄两步才勉强跟上。   “谢书荣!你他妈给我站住!”黄黎痛得龇牙咧嘴,挣扎着爬起来,还没站稳就被张鹃当头一棒,揽着人往刚才的树底下拖,嘴里警告:“少废话,给老子安静点,听见没?”   “再瞎叫,信不信我就把你小弟弟给剁了!”   汀野试图反抗,发现谢书荣劲使得非常大,挣了好几次都没挣脱,腕骨皮肤白暂又脆弱,很快就被捉红了。   汀野一步三回头,有些焦急:“他们要对黄黎做什么?”   谢书荣加快脚步,声音几乎是咬出来的:“你就这么关心他?”   能不关心吗?   他请黄黎出来看电影,结果莫名其妙被人拦街打了一顿,更何况官宣这件事还是汀野自己发的,这怎么看都不应该是黄黎遭罪。   不过眼下这情况是万万不能说实话的,汀野能感受到谢书荣压在心底的怒火,他担心坦言后黄黎的待遇会比刚才更加惨烈,但又没找到合适的回答,就干脆不开口。   然而在谢书荣眼里,沉默就等于默认,默认就等于他确实关心黄黎,并且还恋恋不忘,难舍难分,回头率比吃饭喝水还要频繁。   于是谢书荣更生气了,阴沉着脸越走越快,想要离黄黎远一点,这样汀野就不会总回头去看,恨不得拉着人跑起来。   汀野只觉手腕上的力度突然增大,他疼得紧皱眉,很不喜欢谢书荣压抑阴沉的样子,便说:“你抓疼我了。”   谢书荣绷着脸,下一秒松了力,虚虚地牵着他,勉强收敛起吓人气势,无奈道:“你听话点,别乱跑,我有话对你说。”   汀野还是很担心:“那黄黎呢?”   “……”刚松的手劲立马收紧,谢书荣一言不发,脸又拉了下来,牵着人钻进旁边安全通道,声控灯被脚步惊醒,直到再也看不见黄黎后才停下来。   楼道里没有人,寂静得可以听见彼此清浅的呼吸,谢书荣没有松手,始终紧握着,好像很害怕一旦松开,人就会如同冬日里的寒风般消逝于天地间。   最后还是汀野先开的口,问:“你要跟我说什么?”   他在心底暗想:如果你现在跟我表白,我们就可以趁着夜色一起漫步金舟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遇上贩卖玫瑰的商人,我可以给你挑选出我认为最漂亮、最鲜艳的玫瑰,包成花束赠予你,对你说我也喜欢你。   当然,前提是你得对我表白。   毕竟我等了这么久,还一个人孤零零地看完了一部暗恋悲剧,虽然我并没有为此哭泣。   然而谢书荣并没有表白,他用那双黑沉沉的眸子注视着汀野的脸,一寸寸滑过五官轮廓,嗓音里还带着质问跟怒火:“你真的很喜欢黄黎吗?”   “……”   “你们真的没有金钱交易吗?”谢书荣再无往日贴心,他浑身僵直,像一只冲动的野兽,声音越问越大:“你发的那条朋友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发了又要删掉?”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发出来气你,但是看到你那么苍白难过,就不忍心删了安慰你一下而已。   但汀野没有说出口,因为他觉得就算要质问这些无伤大雅的问题,也应该是在道完歉——谢书荣必须为自己日记上所记录的内容道歉,之后在两人都能心平气和交谈时才可以进行那些质问环节。   汀野可以接受先表白再解释,但绝不接受一上来就诘责,尤其还是用这种令人讨厌的、有着强迫象征的行为方式。   于是,在接下来短暂的交流里,双方言语都充斥着大量情绪化的糟糕言论。   “关你什么事?”汀野率先失控:“我跟谁在一起,有没有金钱交易,喜不喜欢谁,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   谢书荣愣了好一会,脑子有片刻空白,似乎没料到汀野会发如此大的火,听得脸色变了又变,唇瓣开合好几次都没发出声音。   汀野猛地抽回自己的手,声控灯在怒意下持续闪着光,照亮周围的同时还将谢书荣愈发难看的表情展现得淋漓尽致。   “就算我现在出去跟黄黎接吻,跟他约会求婚……”   剩下的话被谢书荣粗暴打断:“汀野!”   这是谢书荣第一次如此凶狠地叫汀野的全名,吓得汀野立刻禁声,面上却还在强装镇定。   “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可有可无的陌生人?为什么贾小五跟藩何可以跟你毫无芥蒂的聊感情聊生活,到我这里就必须小心翼翼,连询问关心哪怕一句都不行吗?”   谢书荣抓着棒球棍的手紧了紧,眼底迸发出强烈的渴求,他怒极反笑:“我在这里担忧思虑,搞半天原来是我自作多情。”   “你早说啊,你早说我在你这里就跟大街上路过的小混混一样没有任何区别,我自己就可以收拾东西滚蛋,哪需要你来告诉我这些跟我没关系,一开始确实没关系。”谢书荣眼睛渐渐泛起红血丝:“是我蠢行了吧。”   “……”汀野被吼得眼前一黑,心想都到这个时候了,谢书荣居然还敢扯别人做莫须有的对比,居然还认为他们是大街上小混混的关系。   “我他妈是这个意思吗?”汀野气得半死,罕见地爆脏话:“你见过哪个人交朋友是靠提前算计的?藩何有对我下药吗?贾小五有买通那么多人去传播谣言吗?日记本上的东西,他们有做过一件吗?”   “你说我把你当小混混,那你又把我当什么?纯情男高中生吗?真当我那么好骗?”汀野说:“退一万步讲,我要真把你当陌生人,我早就在那天晚上一巴掌抽醒你,哪会让你睡得那么舒服,你还优思忧虑,我还没说我担惊受怕!”   谢书荣:“你怕什么?”   “我当然是怕……”汀野顿了顿,猛地反应过来:“你别给我转移话题,现在的重点是这个吗?”   “你怕什么?”谢书荣突然变得很固执,视线直勾勾地,声音也低了下去,见汀野不说话,他就自顾自回答:“怕自己遇上神经病,怎么甩都甩不掉吗?”   听起来有点自嘲的意味:“怕我这个变态一直缠着你,而你一辈子都躲不开,是吗?”   “……”汀野心里猛地咯噔一下,被对方那双漆黑的、充满某种悲伤与低落的瞳孔狠狠灼烧,连眼尾那片莲花都跟着一块凋零、枯败。   就这么一瞬间,半秒都不到,汀野就失去了争吵欲望。   他喉结微动,攒着力气吼回去:“谁怕这些了,我……我是怕你打我。”汀野昂首指向对方手里的棒球棍:“你今天晚上带那么多人,冲过来就对着黄黎一棍子,跟要我命一样,凶得很。”   汀野胡乱控诉着:“我能不害怕吗?我怕死了都。”   虽然这几句跟实际情况有很大出入,但这一招打出的效果却格外强劲,让谢书荣毫无血色的脸在短短几秒内迅速缓和,几乎是在汀野说完的那一刻,立马将武器丢下。   复合材质的棒球棍砸在地上,发出一阵轻微碰撞声。   这是楼道内除吵架外的唯一一个不同的声音。   安静片刻后,谢书荣的态度软了下来,有哄小孩的意思:“我不会对你动手的。”   可能是觉得太单调,没有什么说服力,便接着补充:“永远都不会,所以你不要怕我。”   声控灯明明灭灭,汀野在灯光交错间恍惚看到了往日里的谢书荣,那个永远进退有度、温良恭俭、善良无辜的男生。   许是被这份恍惚给欺骗了,事后汀野回想起某些细节时,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太好骗了,不然为什么会在怒意上头之际,先一步冷静下来。   虽然也没有冷静多少。   “谢书荣。”汀野嗓音轻轻地,把对方的名字压在唇舌间过了两遍:“谢书荣。”   谢书荣“嗯”了声,莫名心跳加快,像是预感到了什么,看向对方的目光变得更专注、更认真。   “我跟黄黎只是普通的学长学弟关系,他不是我男朋友,也没有金钱交易,一开始是因为黄黎想报复你在清阳萍抢他车的仇,我之所以答应他是因为想试探你。”   汀野垂着头,一条条解释:“朋友圈是我故意发的,想让你也尝一尝被欺骗、被算计的滋味,想让你在看到内容后能快一点向我表白。”   “但是我等了很久你都没有向我表白,我觉得你很没用,连藩何都比不上,还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看完了整部电影。”   汀野说话的语速越来越快:“最过分的是,你都带人来堵我了,为什么第一句话不能说喜欢我,而是凶巴巴地质问我跟别人的关系,就算你不愿意表白,那至少也得先道歉吧?”   “现在经过我缜密、细致的观察后,我觉得你已经失去了让我继续等待的资格。”   谢书荣悬着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手臂上绷出青筋线条。   汀野把头埋得很低,声音越说越小,但在空无一人的楼道里,再细小的声音都会变得清晰可闻。   “所以我决定要在你之前先表白。”   作者有话说:   抱歉,今天来晚了!   我昨天去拆线,结果拆早了,伤口愈合还很差,裂开了一点,现在只能控制活动,整只右手都不能动了,写文会有一些困难,明天我不一定写得完,看情况怎么样吧,但我会尽力更新,如果没有更就是出意外了(对不起对不起)   哦对了,明天的母亲节跟护士节撞上了哎! 第68章 做我男朋友   在意识到谢书荣的思维与自己完全处于不同频道后,汀野就迅速放弃了让对方先表白的想法,因为他发现再这么吵下去,最后的结局无非只有一个——不欢而散。   这是汀野从事情感调解师以来得出的最佳答案,只要情侣吵架,那多半是互相伤害,除了无厘头到处发泄外没有任何意义,更何况他们还不是情侣。   汀野好不容易赞起勇气决定好好谈一场永远都不分手的恋爱,他不想因为几句争执的话就闹得分崩离析,不想过了今天之后就再也见不到谢书荣。   他还是想跟对方去看电影,这次一定要换个喜剧而不是悲剧,想给他买世界上最漂亮最艳丽的玫瑰,没有玫瑰也没关系,其他鲜花也是可以的。   虽然汀野不接受一上来就质问,但他接受表白,当然自己表白也是一样的,只要聊天的内容不再是刀锋、火药,汀野就都可以忍受。   于是他在紧张又焦虑的情绪下,说出了那番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就从嘴里蹦出来的话。   他想应该不算太糟糕,虽然表白语句里掺杂了一点骂人的意思,但谢书荣没有生气,这是件好事。   “谢书荣,我……”   就在汀野准备一鼓作气把那几个字宣之于口时,谢书荣却突然伸手堵住了他的嘴,汀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压在了墙壁上。   冬天的墙理应是寒冷的,但由于衣服穿得多,加之情绪急躁,汀野非但没觉得冷,还出了点汗,手心黏糊糊的。   “你别说话。”谢书荣呼吸略显急促,他低着头,视线落入汀野的眼睛里,于是汀野就清晰地看到了他隐藏在瞳孔深处的浓烈情感:“求你……先别说。”   那应该是可以淹没、吞噬世间一切生物的汹涌海啸,不是温柔体贴,也不是纯良知善,而是令人感到心跳加速的占有欲与无法测量的庞大情愫。   浓郁到汀野都有些扛不住这样的眼神,感觉再多看一眼,他就会被谢书荣彻底拉下水,藏在那些翻涌的、无法停歇的连绵爱意中。   然后他听见谢书荣再次重复的声音:“别开口……”   汀野挺想打他的,这人自己不表白就算了,还要拦着他一起当哑巴,气得汀野抬脚踹了谢书荣一脚,鞋尖蹭过裤角,没有产生实质性伤害。   谢书荣被他小猫似的攻击逗笑了,闷闷地问:“你是不是没有把日记本看完?”   “……”汀野眨了眨眼,点头表示看完了。   “那我第一页写的什么?”   “…………”   谢书荣说:“你都偷看我日记了怎么不从第一页开始看?嗯?”   “……”汀野一时无言,而后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还没想明白谢书荣就嘀咕着讲起了自己曾经的故事,汀野便放弃思考,认真当个合格的倾听者。   “我是在大一的暑假认识你的,不是现实生活,是在虚幻的网络世界里,我们隔着一个冰冷的手机屏幕,平台把你的账号推到我面前,于是我看到了你们的第一部小火作品。”   “那个时候我已经填完了高考志愿,并且在新学校成功读了一年,处在一个非常迷茫又十分煎熬的阶段,周围人都在为我取得优异成绩而庆祝,但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尤其是在看完你的作品《起航》后,我很后悔没有选择摄影专业。”   汀野恍惚间想起那个作品的核心主题,是关于主人公梦想破碎后被一群同样拥有远大志向的青年们一块块拼起坏掉的理想,因为内容贴近生活,引发了许多处在大学阶段的同学共情。   当时之所以参加制作是因为汀野觉得这个主题很适合当下的网络工作室,他们每个人都是那个梦想破碎的主人公,但每个人又都是弯下腰一块块捡起碎片的有志青年。   “我消沉了一段时间,被父亲要求提前学习金融专业跟公司里各种各样的东西,整个暑假过得浑浑噩噩,我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回到了高三临近高考的时候,直到开学我都没有机会碰摄像机。”   谢书荣声音很轻柔,像在说某种温馨日常,但内容却令人窒息:“我大二开学,也就是你大一刚入学的时候,我被艺术学院的学生会扯过去当免费劳动力,帮他们整理建模选拔赛的报名表。”   汀野表情变得奇怪。   谢书荣透过他的眼睛猜到了汀野的想法,笑了起来,说:“你报名的时候我正在里面的休息间吃榴莲蛋糕,所以你没看到我很正常。”   院内选拔赛虽然表面上说所有学生都可以参加,但实际上只有本专业的学长学姐们报名,他们根本想不到会有一个大一新生,连军训期都没结束就跑来交报名表。   收报名表的同学还以为是哪个偷懒的学长让学弟跑腿,结果低头一看班级,眼睛都直了,声音更是拔高了好几倍:“你要报名?!”   “你刚入学就报啊?”   谢书荣坐在里面分蛋糕,闻言停下动作,稍稍靠近门口。   他听见一个男生用十分自信且骄傲的声音回答:“是的,我要报名。”   学生会成员低头,把男生的名字念了一遍:“汀野是吧?”   “嗯。”   谢书荣当时就在想,这个人果然跟他的名字一样,野得张扬又热烈。   过了会,那个成员叫住汀野:“哎,同学等一下,你这里填错了。”   然后是一阵纸张翻动的声音:“拿张新的重新写一下吧,报名表上不能有涂改痕迹。”   男生轻轻“啊”了声,似乎很懊恼,问:“那学长能借我一支笔吗?”   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外面办公室的笔坏了好几支,不是没墨水就是找不到,最后还是从谢书荣手里抢了一支钢笔。   汀野记得自己当时还调侃了一句:“贵校真是奢侈大气,连钢笔都是限定款。”   也不怪他这么说,因为那支笔是谢书荣的私有物,专门用来签合同的签字笔,金色镶边,上面还有某个奢侈品牌的logo设计。   谢书荣那会非常叛逆,约饭谈合作谈得像坨屎,随便从大街上拽个陌生人来都比他强上一万倍。   四位数的钢笔他一次都没用过,带在身上除了多个累赘外没有任何作用,结果第一次打开笔盖居然是借给一位陌生少年填报名表。   后来这支钢笔被谢书荣珍藏了,再也没出现过酒桌会谈上,从买它到现在,只使用过一次。   “我关注了那场选拔赛,知道你拿了第一后并没有感到很意外,我确信你一定会赢。”谢书荣顿了顿,接着说:“我看了你的作品,发现跟暑假刷到的起航模型很像,风格很像。”   这大概是汀野微博账号掉马的关键原因。   “当有足够多的证据证明你就是野风也向阳,并且你本人没有发布公告否认后,我开始经常关注你。”谢书荣舔了舔唇,有些虚心地道歉:“对不起,我只是很羡慕你,觉得你很厉害,像动漫里的主角,永远都不会在意前路有多么凶险,始终一往无前,坚定不移的完成自己想要完成的梦想。”   “你跟我的胆小与柔弱不一样,我太需要你了,在此之前我已经被学校里那些枯燥难懂的金融知识、复杂繁琐的公司流程,还有来自父亲每时每刻的严厉要求打磨得精神低迷,非常麻木,我需要某些东西来刺激我。”   “重新拾起摄影是在关注你的第二个学期,我觉得你的内核非常强大,可以帮助我找到反抗的动力,在得知你开始逃课、变得不再热爱自己的建模后,我很着急。”   谢书荣细细解剖自己,一点点掰开揉碎了捧到汀野面前:“我怕你走我的老路,怕你年少轻狂,会弄丢自己最初的心愿,但是又不敢太接近你,我怕我把负能量传到你身上,一直拖到你大三。”   “我再也忍受不了你变得如此颓废,下定决心想要帮你,设计了日记本上的一切。”谢书荣再次诚恳道歉:“对不起,我承认我的方法是过激了些,但是我发誓我的出发点绝对不是为了骗你。”   “本来是想等你把日记都看完了再来跟你表白,结果你只看了九月到十二月,前面一个字也没看,我不想让你糊里糊涂接受我的爱意,我要把这些全部告诉你,告诉你我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变态狂,你有权利知道这些,你得听明白之后才能考虑是否要跟我谈恋爱。”   谢书荣浑身紧绷,接下来的话他甚至说出了颤音:“阿野,我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想让你做我男朋友,一辈子都不分开的那种。”   他紧张得忘了要松手,汀野的嘴还被堵着。   谢书荣说完就侧过头,这是他今晚第一次逃避对视,看得汀野有些想笑。   老实说,谢书荣上面讲的一大段话跟汀野刚才一股脑掏出来的内容是一样的,都是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就胡乱坦白的真心话。   而且看谢书荣的表情,他似乎是在复盘,并且很不满意自己的表白话术,总觉得词不达意,没说完整,想再补充一点,再表达一些,但他已经把喜欢说出来了,哪怕再补充一百句、一万句也达不到心中最完美的理想状态。   汀野看着他把眉头越皱越紧,表情既纠结又烦躁,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温热气息吞吐在谢书荣掌心,掀起阵阵涟漪。   “你……你笑什么?”谢书荣终于反应过来要把捂嘴的手撤下来,指尖还是紧绷的。   汀野其实有很多疑问,比如你志愿为什么不填摄影,你为什么不敢去做自己喜欢的东西,但他觉得此刻这些问题应该靠后。   因为汀野已经接收到了在谢书荣看来一点都不理想的告白,他没有回答好还是不好,只是微微踮起脚,轻轻覆上了谢书荣的唇。   用行动告诉他,你觉得词不达意的东西,在我眼里反而刚刚好。   作者有话说:   磕磕绊绊还是把今天的内容写完了【摊死在电脑前】 第69章 坏消息   “你是说谢书荣今天晚上准备表白?”黄黎大马金刀地坐在凳子上,手里还拿着串烧烤。   身后,海上月烧烤摊的店牌挂在上面,塑料模型发出亮黄色灯光,周围人来人往,嘈杂人声混着拉二胡的独奏曲,成为夜市里标志性背景乐。   张娟嘴里塞满夜宵,含糊道:“是啊,他还觉得你跟汀野在一起了,急得上蹿下跳,马不停蹄地跑来截你们的约会。”   “神经,这跟我挨一棍有什么关系?”黄黎伸手捞了瓶啤,想起什么似的,确认道:“这顿是你们请吧?”   自谢书荣强行带走汀野并且消失在大众眼前后,张娟等人就把做样子准备拖去角落暴打一顿的黄黎给挖去吃夜宵,于是就有了开头那一段。   谢书荣的另一位同伙吃得不亦乐乎:“严格来说是小谢总请。”   黄黎:“你们不用交差吗?万一被那sb发现了怎么办?”   同伙:“那就吃饱喝足后再把你揍一顿拍视频交差好了。”   黄黎:“……”这夜宵忽然不香了。   “开玩笑呢,怎么可能,这可是法治社会。”张娟说:“本来就是吓唬你们的,谁叫你嘴欠说些不该说的话,我兄弟打你的那一棍都是收着力的,不然你哪还能坐着吃夜宵啊,早进医院急诊了。”   “……”黄黎呵呵两声,不发表意见,换回最开始的话题:“他搞这么大阵仗还想表白成功?我看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连束花都没有,这追人技术实在令人堪忧。”   “倒也不是。”张娟想了想,摇头叹息:“还不是因为你跟汀野关系那么暧昧,小谢总怕你们来真的,没问清楚前他是不会主动开口的,万一搞得很难看,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   “那他还表白?”   张娟也没想明白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他说如果吵起来了,就用最后一个保底大招。”   黄黎:“什么大招?”   “不清楚,好像是关于谁转院、做手术什么的,唉反正说得很模糊,听不懂。”   安全通道的声控灯终于得到了片刻宁静,但汀野却觉得周围比吵架时还要喧嚣不止,耳朵里全是心脏狂跳的砰砰声。   谢书荣先是僵硬几秒,而后才像是松了口气般轻轻回应,汀野摸黑牵上了他垂在身侧的手,能从他轻微战栗的指尖里探寻到,谢书荣正在为此感到开心与激动。   黑暗中,两个年轻热血的少年彼此相依拥抱,互相汲取温暖,这个吻没有持续很久,谢书荣弥足珍重地轻舔过对方唇瓣,直起身后退一步。   楼上有人推开了安全通道的门,又被朋友或者家人叫回去坐电梯,极其短暂地响了几秒。   谢书荣看见汀野渐渐泛红的脸颊与耳垂,殷红的嘴唇上有刚才亲吻留下的湿痕,像新切玫瑰沾上清晨雨露,非常迷人、漂亮。   他也是极高兴的。   谢书荣安静看了会,忽然低下头,有些唾弃自己,因为接下来他有个很不幸的消息需要告诉汀野,当然就算他假装不知道,汀野也一定会在今晚知晓。   到那个时候他必然不会有此刻开心,而谢书荣已经达到了他所有目的。   “阿野。”很轻柔的一声呼唤,即便谢书荣极力隐藏,可还是有丝丝悲伤从随处可见的细缝里溜出来:“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汀野愣了愣,随后用开玩笑的语气安抚道:“如果是你脚踏两只船,那我这次真的不会心软。”   谢书荣笑不出来,他认真说:“汀康带着阳阳走非法出境,被当地警察抓了,阳阳……”   汀野面色猛地一变,刚才的羞赧与欣喜一扫而空。   “阳阳中途发病,现在还在医院抢救,我已经紧急安排入院治疗了。”   原本谢书荣是打算利用汀野容易心软的性子,如果他们的交谈从冷静演变成激烈争吵,他就用阳阳的发病与治疗来转移话题。   虽然很残忍,但是谢书荣知道汀野一定会想:妹妹在千里之外的地方接受突如其来的灾难,谢书荣在暗地极力帮助自己,而自己却还在为了黄黎跟他吵架。   当然,谢书荣的目的并不是让汀野陷入困境,而是想要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以便有合理的身份去施以援手,不让汀野接下来的路走得太过艰难险阻。   而且谢书荣也没想到汀康会提前一天把阳阳接走,等谢雨桐来医院时,已经只剩下一张被收拾过的病床。   原本计划也不是这样的,谢书荣是想先把阳阳转进清阳萍最高端的心外科,如果一切稳妥,那么明天将会是预约手术的日子。   今天跟汀野坦白,运气足够好的话,明天就可以用上新身份,跟爱人一起去医院陪小朋友共同对抗疾病。   医院、病房、专科医生、手术、表白,一切都准备好了,先斩后奏,把最完美、最佳的状态告诉汀野,不让他有任何难过的情绪,顶多是对自己的隐瞒与一意孤行而不高兴。   绝不应该是这种危急的,几乎与死神相伴的状况,这不是谢书荣想要的结果,更不是他用来算计汀野心软的最初模样。   谢书荣怅怅不乐,懊恼不已,觉得自己永远都学不会像他父亲那样,每一项计划都如约而至,从未脱离过轨迹,自他错失未来会成为一名优秀的摄影师后,谢书荣就很少再规划一些缜密计划。   就连追求汀野还是他纠结了整整一年之后才开始行动的,而汀向阳大概是整套计划里最失败且最重要的一环,所以如果汀野愤怒到大骂嘶吼自己为什么要隐瞒的话,谢书荣是绝不会顶一句嘴。   然而他想象中的大喊大骂并没有到来,汀野只是静静地看了会,确定谢书荣没有撒谎也没有讲冷笑话后,他默默掏出手机。   屏幕光印入漆黑眼底,中和了许多还来不及流露就被藏起来的情绪,汀野看到手机里很多个未接电话,突然想起刘文亦此刻还在游乐园等待那个根本等不到的爱情。   “阿野。”谢书荣重新握住汀野的手,稍微一用力就把他拉出了楼道:“我带你去见阳阳。”   汀野便乖乖地将手机塞回口袋。   他没有问这么晚了该怎么去边境,机场是否有最近的航班,如果坐高铁的话得换乘几趟,需不需要准备点什么。   汀野盲目相信谢书荣,起先还能关注周围环境,后来就不怎么记得了,只知道谢书荣全程都在牵着他,而汀野也正好不想花费精力去思考。   于是,当谢书荣叫他下车,抬头看见某个专门修建出来的空旷场地上,停着一辆在汀野看来非常巨大的私人直升机时,让他本就宕机的大脑变得更加愚钝。   “本来是打算在第一次约会时邀请你与我一起享受横跨高空的感觉,上次在游乐园发现你对一切可以飞升的东西感到很兴奋,觉得你应该会喜欢。”谢书荣轻叹,既无奈又惋惜:“我没想到会在这种糟糕的情况下邀请你。”   差点忘了,面前新交的男朋友是个富二代,去边境简直易如反掌,根本不需要买票硬挤交通工具。   飞行员准备就绪,这架私人飞机内部可以乘坐四个人,汀野看不懂机型型号,也不了解买一架直升机需要花费多少钱,但他知道这肯定价值不菲。   如果是在平常,汀野一定会出言调侃两句大少爷,然后再仔细观赏,夸赞这架飞机很酷,适合高空飞行。   但眼下他没有那个兴致,跟谢书荣登机后就靠在窗边一言不发,今晚没有星星,月亮也不是很圆,亮光没有临城的霓虹灯亮,一切都是沉闷的。   谢书荣靠过来告诉他,汀康跟一个女人偷偷过境,现在被压在公安局,汀向阳紧急送往当地医院,谢雨桐在今天下午两点赶到了现场,但是由于医疗资源差劲,只能等病情没那么严重之后再转院。   起飞之前,汀野接到了来自医院通知家属的电话,是一则病危通知。   谢书荣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安静地陪着他,握紧了汀野冰凉的手。   耳边只剩下机翼轰鸣声,氛围凝重得让人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汀野突然问:“所以你今天下午说不舒服,先回去了,是因为得知了汀向阳的事吗?”   谢书荣顿了顿,点头又摇头:“你跟黄黎,还有汀向阳的事,都有。”   原来如此,汀野心想,当时他来送绿茶饼的时候,心情一定很差,肯定在纠结要怎么说才能表现得不那么危急,于是先拿绿茶饼开头,结果汀野直接告诉他今晚要跟假男朋友去约会。   窗外风景飞速倒退,俯视着不知是哪里的陌生城市,驾驶员按照申请路线驾驶,一路畅通无阻。   汀野受不了太安静,也忍受不了内心无法言说的焦急,便主动开口扯起了别的:“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摄影的?”   谢书荣愣了一秒,老实回答道:“从我能自主握相机的时候就开始接触了,大概四五岁。”   “这么早啊。”   谢书荣有意帮他缓解压力,反问:“你呢?”   “建模吗?”汀野想了想,说:“有点复杂,我慢慢讲给你听。”   陈丁香的教育理念跟大众所认同的有很大差别,她不是那种严格管控小孩的母亲,但也不是那种完全放养式的家长。   从汀野记事开始,这位漂亮的年轻女士就经常带他参加一些高档贵气的娱乐活动,比如知名画展,音乐节演奏会,城市展览馆中心以及各种稀奇古怪的博物馆。   汀野跟所有不明就里的孩童一样迷茫无知,问:“妈妈,这是什么啊?”   陈丁香抱着他,一本正经地:“这是演奏家们最喜爱的游戏。”   “看见那个二胡没有?”陈丁香坐在VIP位置听演奏:“他们玩得厉不厉害?”   汀野不懂,但点头夸赞:“厉害。”   “想不想玩?”   “想。”   于是,陈丁香第二天就把他安排进了一家培训机构,吩咐里面的老师不要管他,让他在不损坏乐器的情况下随便玩,于是汀野享受了一整天的噪音污染。   他把所有乐器都玩了个遍,最后跟妈妈说:“不好玩。”   陈丁香没责怪他,点头表示认同:“小野野可以不喜欢它,但是千万不要瞧不起喜欢它的人哦。”   作者有话说:   家人们,最惨的其实是刘文亦【扶眼镜】 第70章 “别不开心啦”   小时候的汀野接触过很多有意思的高端游戏,书法、舞蹈、羽毛球、高尔夫、骑马、射箭、潜水、乘坐赛车手的车,甚至心血来潮还去大街上摆地摊。   汀野是后来才知道,陈丁香之所以带他到处玩是因为想培养一个兴趣爱好。   可惜汀野每次都是玩了几天后就兴致缺缺,为此陈丁香还笑话他是不是喜欢上班。   没有人强迫他必须要读书、必须取得好成绩、必须考上最厉害的大学,必须学会一项兴趣爱好。   陈丁香耐心告诉他,要敢于尝试新事物,同时也要敢于放弃。   汀康告诉他,人不要三分钟热度。   陈丁香告诉他,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三分钟热度,这是个伪命题,每个人都应该有这三分钟的体验期。   汀康告诉他,人不要太任性,要懂得知进退。   陈丁香告诉他,面对自己喜欢的东西就是要任性,就是不能退。   汀康告诉他,身体最重要。   陈丁香难得同意父亲的想法,补充说不止身体重要,快乐也重要。   在其他小朋友疯狂交补课费、努力追赶满分的学生阶段里,陈女士告诉他,成绩都是虚的,叫汀野不要放在心上,还问他学习这个游戏怎么样,好不好玩。   汀康却非常不赞同她的游玩式教育论,立刻对此进行了严肃反驳,告诉汀野学习不是游戏,它是神圣的知识,并不是所有东西都是游戏。   两位家长互相矛盾但又各自占理的传授方法,让汀野决定各取其用。   他认为,接触新事物跟学会放弃都必须有,人需要三分钟热度也需要三分钟体验期,可以任性但不要忘乎其形,满分试卷有更好,没有也无所谓,学习是必需的,知识是严肃的,身体是重要的。   而游戏,则是对待生活的松弛态度。   爸妈除了在教育上产生分歧,偶尔吵上两句外,就没有其他不和的地方。   汀野六岁那年,跟亲戚家小孩玩捉迷藏,躲进了外公家的巨大影视房里,看了一部首页推送的动画片,自此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开始日日夜夜躲在被窝里看大火的动画片,虚拟世界闯入现实,汀野学着电视里的英雄角色,做只有自己才懂的高光片段,模拟打败反派的魔法师。   一连拒绝了陈丁香邀请的智能机器观赏展览会,风雨无阻的踩点看更新,逃课蹲守在发卖店门口,购买影片周边玩具。   然后被汀康暴躁地拎着衣领拖回家,找陈丁香麻烦,问:“这就是你说的快乐最重要,现在他确实喜欢上了游戏,你终于满意了?”   汀野怕极了,因为他清楚地知道逃课是个坏行为,会被老师批评,会扣分,会写检讨,会让爸妈吵架。   “我不像你,出事就只会埋怨别人。”陈丁香很冷静,她伸手牵起瑟瑟发抖的小汀野,掌心里有很温暖的气息:“宝贝不要学你爸爸,产生错误的时候我们要自省,不要无能狂怒。”   小汀野懵懵懂懂,被妈妈带进了电影院,陈丁香让他选一部喜欢的动画片电影,汀野乖乖选了。   看完电影后,陈丁香问他:“你喜欢动画片吗?“   汀野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说:“喜欢。”   “那你知道动画片是怎么做出来的吗?”   汀野摇头:“是怎么做的?”   “妈妈也不知道。”陈丁香半弯下腰,眼里有些许笑意:“宝贝可以像刚才动画片里的冒险小队长一样去帮妈妈找这个答案吗?因为妈妈也很喜欢动画片,但是妈妈做不出来,就只能生出一个像主角一样的你。”   那之后汀野开始学习画画,一开始是临摹,专门逮着动画片里的主角画,虽然他在看动画片上面始终没有停下来,但他已经不再逃课。   后来接触到游戏,接触到动漫,汀野就开始设计人设图,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单独的主角模块,陈丁香每周都会陪他看一部动画片。   后来陪他看动漫,年龄大一点后陈丁香带他看纪录片,看战国历史,告诉他如果能用动画的形式将这些复杂的知识展现出来,就能帮助许多在学习上停滞不前的人,也能像动漫主角一样当个大英雄。   八岁,汀野开始自主学习素描。   十一岁,陈丁香帮他报了建模专业的学习班,在知道如果以后想要进资源强大、能力超前的学府就得好好学习后,汀野减少了沉迷动漫的程度,开始着重学习九大功课。   十二岁,汀野已经知道动画的大概制作过程,高高兴兴地讲解给母亲听,陈丁香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夸他聪明,很厉害,问他还喜不喜欢动画。   汀野骄傲地说:“当然,我不仅喜欢,我还要做出很多个像妈妈一样勇敢的主角!”   十三岁,汀野在没有老师的帮助下,已经能单独做出一个完整的建模作品。   十四岁,汀野能做出更复杂、更精细的建模角色与环境背景,在成人培训班参加小组活动,拿了不少奖。   十五岁,在一个不算太寒冷的冬季,汀野抓到了出轨的汀康,以及他出轨的女生和她们所诞生下来的,一个只有五岁的小女孩。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汀向阳,她坐在医院花园的长椅上。”汀野说累了,就歪靠在谢书荣身上,声音软绵无力,眼睛微磕,像困得睁不开眼但又睡不着。   汀向阳穿着医院的条形病服,晃着两条小短腿,手背上有留置针,那个时候她还没有毁容,脸圆圆的,很可爱。   介于陈丁香跟汀康两个人没有传授过关于爱情方面的正确观念,以及发现感情问题后该如何处理的情况,以至于汀野不懂,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只知道汀康跟那个陌生女人亲嘴是错误的,也知道在生物学上,那个生病女孩理论上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   但在情绪上,汀野是非常生气的,他能感受到有一股即将来临的黑暗风暴,在这种极端感知下,汀野摒弃掉母亲教给他的通文达理,横冲直撞地跑到女孩面前。   这个时候,汀康跟那个陌生女人已经先一步进了医院大楼,应该是去缴费或者了解病情。   汀野大脑构思的时候,把自己与动画片里的超级大反派挂钩,怒目圆瞪,表情恰到好处地露出阴险精光,希望以此来吓到这个来路不明的妹妹。   然而当汀向阳仰起脸,苍白到几近发紫的嘴唇被阳光照亮,黑色眼睛像一潭清水,透过水面可以看到汀野宛如英雄般的姿态。   那一瞬间,汀野失去了目标。   同学们喜爱骂脏话的句子在嘴里跑了个来回,最后被他默默咽了回去,不断告诉自己,要知礼向善。   小女孩奇怪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大哥哥,等了好一会也不见他开口,就低下头继续折纸飞机。   没错,小女孩在折纸飞机。   不是那种步骤简单的折法,她用上了两张纸重复折叠。   汀野觉得自己被忽略了,很生气,但是又找不到好的语言去辱骂她,于是只能干瞪眼,在汀向阳好不容易折完一只纸飞机后,汀野二话不说抢了过来,对着远方丢出去。   可能是折叠的手法太厉害,汀野第一次见到可以飞那么远,那么高的纸飞机,有点不敢相信。   同样,这也是汀野第一次对着别人做坏事,心里发虚,觉得妈妈如果知道了肯定会教训自己,但一想到面前这个女孩是父亲与小三生的,又觉得妈妈不一定会怪自己。   汀向阳没生气,也没说话,安安静静地看着飞机飞远,眼睛里有别人没有的宁静与聪慧。   小女孩接着折,汀野接着扔,她折多少汀野扔多少,直到把A4纸用到最后两张,汀向阳折完最后一只纸飞机,在汀野伸手抢之前,开口说了一句话。   “你是不是不开心啊?”   被一眼看穿的汀野很是恼火,又说不出重话,于是憋红了脸:“……”   “别不开心啦。”汀向阳说:“我妈妈说只要把烦恼写在纸飞机上,然后飞出去,剩下的就都是快乐。”   汀野盯着她笑起来的嘴角,很诡异地想,她妈妈听起来跟陈女士一样善良温柔,或许这个小家伙跟自己一样,根本不知道父亲做出了多么的恶心事。   在小女孩眼里,汀野只是一个心情不好想飞纸飞机的陌生哥哥,而父亲还是那个心目中的盖世英雄。   医院花园,长椅旁,原本想要吓唬人的男孩慢慢冷静下来,他装出一副很没公德心的模样,直白问:“你得了什么病?”   汀向阳眨眼,乖乖道:“心脏病。”   汀野表情微妙地变了变,最后什么也没说,伸手抢过最后一个纸飞机,用黑色水笔规规矩矩写下烦恼——希望她能有个完整的心脏。   然后放飞出去。   这架飞机汀野丢得特别认真,于是它成了满地A4纸里飞得最远、最高的纸飞机。   而此刻,坐在真正飞机上的成年男生,面容远没有幼时那样单纯可爱,他疲倦地挨着谢书荣,好像下一秒就会睡过去。   “你知道陈女士后来为什么再也没有回国来看过我吗?”   谢书荣:“为什么?”   “因为我帮汀康隐瞒了这件事。” 第71章 我们在一起了   十五岁的男生不懂什么是爱情,但是他知道结婚与离婚意味着什么,也能隐约猜到如果陈女士得知了这件事后,会发生怎样的翻天覆地。   汀野那天丢完纸飞机后就悄悄离开了,没让汀康发现,但他知道汀向阳一定会跟他们说今天碰到了一个奇怪哥哥,不确定这事会不会让汀康警觉。   回到家,面对陈女士关切地问话,汀野显得无所适从。   他想象不到如果爸妈离婚后,他该怎么办,以后又会变成什么样,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喊陈女士叫妈妈。   那个时候的汀康其实算得上温文儒雅,至少从表面上看不出未来的肮脏模样,除了在教育上观点不同外,他真的是个合格的父亲。   只是外公外婆们一点都不喜欢他,也同样不怎么待见汀野,小时候汀野不理解为什么,可能陈女士自己也不理解,直到汀康本性暴露后,汀野才恍然大悟。   一位家境优越、知书达理的女孩怎么能跟这种喜爱赌博、酗酒、惯会伪装绅士的恶劣男性混在一起?   从医院回来后,汀野一直心不在焉,连平时最喜欢的建模都懒得钻研,恰巧那段时间陈丁香还出去旅游了,根本不在家。   汀康一开始还装装样子,知道要在儿子面前表现得像一位父亲,每天一日三餐都亲自下厨,问汀野今天想吃什么,明天想吃什么,有没有不懂的题目,在建模上碰上麻烦没有。   到后来他干脆问都不问,到点回来煮个饭,再后来连饭也不煮了,点个外卖直接完事,更过分的是汀康有一天晚上家都没回,给的理由是加班。   汀野在心里拆穿他一个又一个谎言,私底下躲着汀康去接触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知道她叫汀向阳,今年五岁,心脏病是从出生自带的,最近准备手术。   五岁,也就是说汀康在汀野十岁那年就出轨了,当然,现实里可能比这更早。   就连手术钱都是爸爸给她们的,而汀康大部分的钱是拿陈女士,没有这笔钱,汀向阳就会死。   汀野一方面觉得汀向阳是无辜的,想等她心脏变好之后再找机会告诉陈女士,一方面又觉得她们活该,自作自受,除了自己跟妈妈外,所有人都是坏人。   矛盾,但又没有人来告诉他正确的处理方式与爱情三观,汀野纠结了很久,最后还是按照陈女士教的以生命至上为人生基础,瞒了下来。   迷茫与积压的怒火让汀野难受得胸腔发闷,他越是深入了解,越觉得这件事根本收拾不了,结局早已注定,是个完全无法扭转的悲剧。   汀野那时候就在想,为什么动画片里的主角总是能在最后关头扭转乾坤、干掉强劲对手、乃至改变整个世界,而到了真正需要扭转局势的现实里,汀野怅然发现他居然无计可施。   他根本不能像主角那样拥有超强的智慧与颠倒众生的魔法。   甚至,他连最基本的勇气都没有。   十六岁,汀野细数着日子,计算出汀康一年内撒谎了九十六次,陈丁香出门旅游了四次,最长离家时间为二十天,最短为七天,汀野私底下接触汀向阳共计三十八次。   而陈丁香还没有发现异常。   十七岁,汀向阳出院了,汀野逃掉体育课前去看望她,他躲在马路对面的灌木丛里,看着汀康抱着汀向阳,跟那个陌生女人有说有笑,是在外人看来很和睦的一家三口。   一月初,汀野买了糖果去找汀向阳,想祝她出院快乐,却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决定将成为人生转变的噩梦开端。   陈丁香很关注小孩的心理健康,她也许意识不到汀康出轨,但是能察觉到自家小孩的情绪变化。   在几次询问都得不到正确答案后,陈丁香决定自己去找原因,在看到儿子与一个小女孩关系亲昵时,她惊讶地以为汀野早恋了。   但那天或许真的是惩罚来了,无论是谁都逃不掉。   汀康抱着玫瑰花,搂着那个陌生女人,面带得体地微笑,正从单元小区里走出来。   汀野连躲避都没时间,两家人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欢聚一堂,氛围渐渐变得凝重、沉默。   陈丁香一向温柔的模样第一次破碎了,裂缝顺着她的脸,一路碎到汀野心里。   那天天气很好,有阳光,路边还有鲜花,好像所有的坏天气都聚集到了陈丁香身上,导致这位年轻漂亮的女人在几秒间变得格外阴沉、崩溃,宛如下了一场无法停歇的暴雨。   尽管汀野不愿回忆,有意忽略掉这一天,但大脑仿佛是上天派来针对他的超级反派,如今再次回想,汀野烦躁的发现其实他记得非常清楚。   六个人里,最体面的反而还是陈丁香女士。   她不吵不闹,在发现后始终能保持表面平静,周围路过的陌生人都没有发现这个惊天八卦,一切都很安静。   陈丁香谁也没搭理,唯独只对汀野说了一句话:“连你也瞒着我。”   当天晚上,外公外婆带着一众亲戚以及好几位律师光临了汀野的小屋,他们声势浩大,办事利落,无视掉汀康卑微祈求与侮辱大骂,半是强迫半是威胁的签了字。   第二天清早,离婚证到手。   陈丁香再也没出现过,汀野慌得到处找妈妈,却被外公外婆告知他接下来是由父亲抚养,跟陈家无半点关系。   奶奶他们得知消息后,拉着那边的亲戚避瘟神一样,不再靠近汀康一家,电话、联系方式全拉黑了,在没有见面告别的情况下断绝了亲子关系。   或许是陈丁香嘱咐了什么,外公外婆除了参与协助离婚后,没有对汀康做出打击报复的行为,如果按照当时的势力与钱财,当然现在也不差,陈家完全可以故意打压汀康,让他后半生都生不如死,永无出头之日。   不过,也不排除大家一致认为,汀康离开了陈丁香后,就算不动手,汀康也会自己发烂发臭。   这点汀野很认可,简直毋庸置疑。   除此之外,汀向阳也成为了这件事里最严重的受害者,病情突然加重,手术没有得到好的效果,她失去了最佳康复的年龄期,之后的治疗将会更困难。   陈丁香走得突然,甚至没有问汀野他隐瞒了多久,汀野猜测妈妈可能连小三叫什么都不会去了解,更不会自虐去调查他们什么时候发展的感情。   飞机上,汀野微软细弱的嗓音消失了,他彻底闭上眼睛,谢书荣以为他睡着了,轻手轻脚地扯过毛毯,似乎还是想安慰他一下,于是汀野感到额头有柔软的、温热的触感。   谢书荣亲了他的额头。   许是机舱太温暖,又或者是这个安慰吻太令人安心,汀野还真睡着了。   醒来时他还靠在谢书荣身上,窗外是黑的,没有一点光,鼻尖有很淡的枯叶玫瑰香。   汀野迷糊问:“几点了?”   谢书荣的声音很轻柔:“凌晨两点四十,我们要到了。”   汀野揉了揉眼睛,努力打起精神,谢书荣活动了一下被压着的肩臂,汀野有点不好意思,伸手替他揉捏。   “要喝水吗?”谢书荣问:“等会可能就没时间喝了。”   汀野觉得他说得有理,便要了一瓶水。   下飞机后,他彻底到了一个完全不熟的陌生城市,这里是国家边境地区,管控非常严格。   即便如此,谢书荣的人手早就已经等在了出发地,汀野觉得很神奇,便问:“你家连这边的生意都做吗?”   “不做。”谢书荣摇头,伸手替他拉开车门:“可能是姐姐在生意上认识的人脉,算不上生意。”   由于要听从航空公司的安排,这次直升机使用申请路线的降落点离医院和公安局都不近,坐车又是半个多小时。   等彻底到医院后,汀野觉得谢书荣嘴里的“医疗资源差劲”是个赤裸裸的骗局,因为这里根本就不算医院,严格意义上来讲,这里只能算个极度偏僻且部分基础设施都没有的落后卫生院。   谢雨桐穿了身很华丽的鱼尾裙,来之前应该是在参加某个活动,而此刻,这条闪闪发光的裙子上全是污秽与泥巴,她嫌麻烦还撕坏了小腿上的布料。   精心打扮的发型也变得乱糟糟,落下的发丝粘在脸上、脖子上,看上去很累很狼狈。   “不是说转院吗?”谢书荣紧皱眉,有些不满:“为什么还没转?”   “你说话不过脑子吗?”谢雨桐很不客气,张嘴就怼:“别逼我抽你。”   这里的边境区域跟整个城市的经济有些脱节,医疗资源最好的一线城市还靠近内部,想要从卫生院转移去一线城市有点困难,距离的问题暂且不说,光是汀向阳目前的状况就很难去转移。   谢书荣沉默了,不再开口找骂。   汀野对谢雨桐道谢:“谢谢姐。”   谢雨桐看了眼自家弟弟,眼珠转了转,突然开始拆某些人的台:“你就是汀野吧?我认识你,谢书荣他经常在家里跟我们提起你呢。”   谢书荣:“?”   “说你聪明,长得帅,人又乖。”谢雨桐瞎编了几句,开始进入正题:“唉,你知道吧,我这傻弟弟就喜欢偷偷摸摸的,知道你妹妹身体不好,又碰上个垃圾爹,二话不说就来求我。”   谢书荣压着眉毛狠瞪过来,谢雨桐当没看见,自顾自地说:“哭着让我帮忙找医院,约专家,还得瞒着你,不让你知道,你说他是不是傻?默默做这么多又不告诉别人,那别人怎么会知道你喜欢……”   “姐。”谢书荣忍无可忍,出声打断:“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编故事?”   谢雨桐蹲在卫生院门口,冷得拢了拢披肩外套:“你知道我这傻弟弟喜欢你吗?”   “……”谢书荣人麻了,无奈道:“我们在一起了。”   谢雨桐长长地啊了声:“这么快?”而后快速改变话术,不再说谢书荣的优点:“我这弟弟心眼子超多,你就不应该答应得这么快,至少得骗个几百万再说。”   汀野僵硬地笑了笑,没说话,他知道姐姐是为了缓解气氛才故意这样说的,他也知道谢书荣肯定在背后帮了不少忙。   他全都知道,只是现在他实在没有精力去假装轻松了,如果在飞机上他尚且可以回应两句,甚至讨伐一下谢书荣。   但此刻,汀野本人都站在现场了,跟阳阳就隔了堵墙,他不可能再以转移话题来缓解焦虑,已经没有效果了。   作者有话说:   昨天忘记说了,我的手已经痊愈啦!谢谢宝宝们的关心【比心】 第72章 向日葵   边境夜晚寒冷,外面也不像临城那样明亮,没有一盏霓虹灯,漆黑吞没地平线。   凌晨三点,部队医院的人来过一趟,告诉汀野病人的病情非常极端,有可能挺不到转院。   谢书荣找护士要了几件厚衣服,给汀野和姐姐都套上,消毒水的味道灌满鼻腔,仪器传来嘀嗒声响。   凌晨三点半,医生告诉汀野,病人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正在抢救。   汀野跟谢书荣撒娇说自己很冷,然后伸手抱住了他,借此来掩盖自己即将崩溃的情绪。   谢雨桐应该是接管了家里很多个公司,电话响个不停,她抱着衣服去远一些的角落里打电话,但又不会离开这条走廊,怕错过新消息。   接电话的声音压得很低,汀野注意力发散,没有关注她在说什么,倒是谢书荣好几次都投去目光。   时间就像一把无情的刽子手,抢走了陈丁香,让汀野一下失去了母亲跟父亲,如今它再次上演,还想要试图夺走汀野仅剩的妹妹。   无情到有些过分,汀野坐立难安,度日如年,难受得把脸埋进谢书荣的衣服里,去闻对方身上好闻的味道。   谢书荣胸腔轻轻震动,说了句什么,但汀野没有听进去,他近乎麻木地签了病危通知书,冷得连笔都握不住。   凌晨三点四十五,负责转院的治疗车打电话告诉他们,还有十分钟就会到卫生院门口,让他们做好交接准备。   汀野坐不住,但也站不稳,歪歪扭扭地抱着谢书荣取暖。   抢救室的门有些破旧,开关时会发出刺耳的声音,汀野对周围环境都不敏感,只对这扇门有强烈反应,像在神经上抹了迷.药。   谢雨桐还在打电话,音量有些压不住,像在跟谁吵架似的,最后不得已还是离开了走廊,干脆钻进卫生间骂个够。   “他们来了吗?”汀野问。   谢书荣说:“还没有。”   几秒后,他又问:“来了吗?”   谢书荣:“没有。”   如此反复几次后,谢书荣忍不住了,低头亲了他一口:“还没有来。”语气里很是心疼:“只过去了两分钟。”   汀野不说话了,沉默地盯着门口,很久才眨一次眼。   凌晨三点五十三,破旧门刚被人压下门手把,汀野就像一只被惊吓到的兔子,猛地扭头看去,谢书荣感到手掌下的温热身体变得僵硬无比。   汀野看见之前让他签字的医生,对方无菌手套上沾了血,正一步步朝他走来,汀野不知为何,突然收回视线,又问:“他们好慢,到底来了没有啊?”   声音是他自己都没听出来的哽咽,谢书荣微微低头,没有在他脸上看到眼泪,眼眶也是正常的,没有泛红。   正准备说两句安慰话,但医生已经走到面前了,谢书荣就没浪费时间。   “你们……”医生顿了顿,忽而叹气道:“太差了,情况太差了,这孩子生病这么久也不早点送去好一点的医院治疗,拖到这么晚,还搞成这样。”   汀野顿时心凉半截,又有些站不住,还好谢书荣贴着他,没让他表现得太明显。   “情况怎么样?”谢书荣问,声音也有些紧绷。   “刚按回了点心跳,但是不稳定。”医生说:“我出来接应转院的车。”   谢书荣把他按在椅子上,汀野彻底泄了力气,余光中好像看到门口进来了很多人,都是穿白大褂的,其中几个护士还抬着空担架,一时间整栋楼变得喧嚣起来。   谢书荣回头对负责人说了几句话,于是那些纷杂、充满吵闹的脚步与叫喊声就都消失了,世界重新变得安静且模糊,眼前不断有黑影闪过,汀野看不清那些是什么。   谢雨桐打完了电话,站在门口,跟医生护士说着话。   没一会抢救室门口推出一张可移动病床。   卫生院的抢救室很狭小,没有三甲医院那么大,抢救车的封条被撕开丢在一边,上面有很多使用过的药剂。   跟上次见面时不同,汀向阳躺在病床上,没有像往常一样跳起来欢迎哥哥,她一动不动,面无血色的脸被罩在氧气罩里,身体上插满了各种管道,心电监护只剩下几条岌岌可危的波线。   “……”汀野呼吸急促,他用力扯住谢书荣的衣角,双眼再也藏不住溢满的悲伤,这一刻,汀野对汀康的恨意达到了顶峰。   可能是他的状态太糟糕,谢书荣伸手把人硬拉向自己,不再让他去看小朋友的模样。   “我好笨啊。”汀野声音闷闷地,语气却很苛刻:“谢书荣,我真的好笨啊。”   谢书荣心脏微麻,想说你一点都不笨,笨的是他,如果他不那么胆小,强制帮阳阳提前转院,这些事就都不会发生。   但汀野哭了,没有发出崩溃的声音,哭得很安静,眼泪沾湿睫毛,谢书荣觉得他应该听不进任何话,便没有开口,而是更用力得把人抱紧。   “我一个人养了好几年的呢……”他有些委屈,还很难过,说不出的压抑:“你知道把她养活有多难吗?”   非常非常难。   举步维艰,甚至还为此丢了母亲。   “我知道。”谢书荣有些苍白的安慰:“你累了,需要休息。”   医护人员很快进行了交接工作,一切都很顺利,汀野本来是打算跟车随行的,但是很不巧,公安局那边打电话通知他,希望他能尽快来警局,有些问题需要考证。   谢书荣便提出先休息,明天早晨再去也不迟,但转院车还没来得及启动,里面就传出护士的尖锐提醒:“心率掉了,血压测不到……”   “先备AED,肾上腺素先别抽,刚那医生说才打了没一分钟,隔三分钟后再看。”   “呼吸呢?呼吸怎么样?”   谢雨桐动作灵敏,一下就跟了上去,说:“我陪同吧,你们留在这里,有事电话联系,别忘了记得关闭静音。”   于是汀野就更休息不下去,与其干躺着胡思乱想,不如去干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   谢书荣耐心劝了他两句,见没效果也不再坚持,默默陪着爱人深夜造访警局。   这里离边境警区倒是很近,走路十分钟就到了,不过汀野情绪低落,走得很慢,谢书荣也不催促,伸手捏他指尖,一下下的,又痒又轻。   中途汀野钻进一家简陋便利店,在里面买了很多零食,其中面包跟饮用水居多,谢书荣以为他饿了,还推荐了两款口味上佳的面包。   后来发现这人估计是又想用暴饮暴食来填塞那些糟糕的情绪,便刻意留了心眼,适当提出阻拦,没有让他在搞垮身体上付出具体行动。   到警局后,两人报了姓名跟目的,接待人员非常震惊,嘴都张大了,他们大概没想到汀野这么早就抵达了边境,并且在这个人人安枕入梦的夜间时间里诡异地完成登门任务。   接待员兀自惊讶了好一会,转身通知其他同事。   经过一夜审讯,警察跟汀康都有些累,城市正在渐渐苏醒,边境地区的白天与晚上差别不大,都很安静,没有临城那么吵闹。   静得像在给刚转院的汀向阳提前默哀。   汀野跟一位年轻警察进了间单独的招待室,回答了一些简单的问题,其中有一个问题很奇怪。   警察把透明物证袋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张银行卡,问:“请问这张卡你有使用过吗?”   汀野仔细看了眼卡号,微微皱眉:“没有,我没有见过这张卡。”   “是吗?”警察:“你再想想。”   汀野非常肯定:“我没有见过这张卡。”   “那你们家可真有意思啊。”警察把卡收回去,语气算不上很好:“你爸跟一个刚结婚的女人搞诈骗,你知道他骗了多少钱吗?”   汀野不太想知道汀康干了什么,他只想知道对方能坐几年牢,但这位年轻警察大概是想顺势教育一下大学生,便用夸张的语气说:“五百八十万。”   “最大胆的地方在于,这张卡目前在国内正常使用,流动资金较大,很容易就会被部门监管到。”警察说:“后来一问才知道,钱不小心打错卡了,这才露出马脚。”   “银行卡应该是他前妻的,流水还挺大。”   汀野一开始没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直到对方提及陈女士才猛地抬头:“谁?”   “哦对,卡主好像是你妈妈。”警察站起来收拾文件,感慨道:“挺负责任的,离婚这么久了还定期往里打钱,金额还不少呢。”   汀野冲出待客室的时候很冷静,冷静到近乎阴沉,他觉得自己就是个货真价实的蠢货,被无数人蒙在鼓里,就像谢书荣日记里写的那样,他真的很好骗。   这世界上没有比他更好骗的蠢货了。   根本不用人带路,汀野就能找到汀康所审讯的房间,里面没有警察审讯,门是虚掩着的,汀野用了整整十足的力道,蓝色门砰地砸在墙面,发出一声震响。   汀康坐在审讯椅上,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转头看见汀野怒气冲天,像夺命的恶魂,凶狠地拽住他的衣领,每一根手指都在发颤。   “你他妈真干得出来!”   汀康也好不到哪里去,在警局折磨了一晚上,整张脸变得憔悴不已,早没了平日里伪装儒雅的模样。   他以为汀野在怪汀向阳的事,便解释道:“这怎么能怪我呢?我也是受害者好吧!”   “是那个女人骗我说她家有矿,还给我一次性打那么多钱,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想着阳阳好歹是我女儿,我才执意要带她去看病的。”   汀康很疲倦,说得有气无力:“你不信的话可以去那个医院看,你去看我有没有预约专家号,我连VIP病床都选好了,钱也打给医院了,就差阳阳亲自过去躺着了。”   “谁知道那个贱女人居然骗我,那么多钱全是诈骗来的,我承认我人品是不怎么样,但我也不至于走到需要违法犯罪的地步,知道她是个诈骗犯后我第一时间就想跑,谁知道贼船易上,跳船难啊!”   汀野简直要把后槽牙给咬碎,声音嘶哑难听:“那张卡呢?!”   “什么卡?”   “妈妈的卡!”汀哥吼得冒火,脖颈上的青筋暴起:“你拿卡里的钱去干嘛了?!”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只有五六章啦 第73章 陈丁香   年轻警察无意间透露的内容,让汀野想到一件很奇怪的事,为了验证这件事,他去查看了陈女士那张银行卡的流动资金。   发现每个月的一号,这张卡都会收到来自国外的陌生汇款,汇款理由那一栏写着抚养费。   数额非常巨大,是谢书荣这种看惯了金钱的人都会感到惊讶的程度。   陈女士就像在他的生活里安装了监控般,完全知晓汀野这边的所有情况。   因为在汀向阳妈妈还未死在ICU之前,卡里的汇款金额跟抚养费对等,符合国内养育小孩的月支出标准。   在汀向阳妈妈去世之后,卡里的钱从支出标准变成了超额巨款,汀野理科成绩还行,对数字并不敏锐,但他唯独对医院的花销十分了然于心。   稍微心算片刻就能得出,这些多出来的超额收益除了支出标准外,还包括治疗一位先天性心脏病的所有消费,并且是按照国内最顶尖、最昂贵的医疗资源计算所得出的标准费用。   但是汀野没有收到过这些钱,一分都没有。   这让他想起大一那会,被十几名社会混子追着讨要债务,教学楼下刘恒教授将他护在身后据理力争,却在第二天收到了汀康莫名解决欠债的消息。   当时汀野有疑惑过,这人几天前还在搞失踪,翻遍全世界的棺材都找不到一具尸体,却在某天晚上突然还清了所有债务。   他钱是哪里来的?   汀野回忆一番,想不出来,那个时候糟心事太多了,他懒得管这些,如今想来,这些钱哪里来的还不清楚吗?   陈女士每个月打这么多钱进来,总得有出处,没落在汀野身上,就是砸在了畜牲嘴里。   老实说,汀野其实一点都不想问这些钱去了哪里,他只是觉得如果汀康早一点拿出来,汀向阳何必遭罪到现在,自己又何必痛苦到现在。   如果早点拿出来汀向阳说不定就治愈了,过了今年生日就能小升初,能进入更高的学府,可以像他一样自由,去努力追逐梦想。   如果早一点,哪怕早一个月,一个星期……   可偏偏世界上没有如果,汀向阳过生日还得继续躺在病床上,甚至不知道能不能睁开眼许愿,她会错过人生唯一一次小升初,距离实现梦想遥遥无期,而汀康却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汀野非常生气,但他从小被陈女士教导要蔼然仁者,禁止使用侮辱性言论,一时间除了质问外他想不出其他可以泄愤的办法。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谢书荣,他急忙伸手去拉人,其他警察紧随其后,却意外发现,汀野表面上虽然看上去像是要暴怒到同归于尽,但手臂皮肤传来的细微颤抖又在告诉所有人,他是悲伤的。   极度难受与哀伤交织在一起,谢书荣很轻易就将汀野拦了下来,压低声音劝道:“冷静点,在这里打人会留下证据。”   然而他上一秒刚说完,下一秒门口就闪进一道纤细身影,紧接着审讯室内骤然炸起一个响亮的巴掌声,清脆悦耳,把所有人都打懵了。   动手的是个女人,她腰杆挺直,穿着一件没带内搭的冲锋衣,柔软黑发随意披散,看面容很年轻,像是出来旅游路过公安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江湖人士。   江湖人士没说别的话,打完也不正眼看汀康,只对警察温和道:“现在可以去做笔录吗?”   她声音柔软动听,透着成年人难有的活泼气息,并不慌张,情绪也没有刚才动手时那样激动,冷静得过分。   审讯室安静了好一会,才有警察反应过来,立刻伸手示意:“当然可以,请跟我换个房间。”   当她转身擦肩而过的那个瞬间,汀野看到了女人的脸,身体突然变得僵硬无比,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他,朝他投来视线,但速度很快,不确定是不是在看汀野。   像。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汀野脑子里不断闪过小时候的画面,一张张拿出来进行对比,身体却比他更快地做出选择。   汀野轻松挣开谢书荣的禁锢,跑出审讯室,朝即将消失在拐角的女人喊:“妈妈!”   陈丁香顿了顿,回头对他露出小时候经常会流露的熟悉微笑,像一种无声的安抚。   今天晚上经历的情绪波动过于剧烈,汀野已经承受不了别得意外之喜,疲倦感一阵接着一阵,此刻的心态反而倒退回了幼儿时期。   “妈妈长得真漂亮。”谢书荣发自内心地感慨,而后又变得愁眉苦脸:“怎么办阿野,我还没准备好这么早就见家长。”   又觉得此情此景不太合适,出声安慰道:“别担心,有我姐姐陪着,阳阳不会出事的。”   汀野低下头,闷闷应了声:“嗯。”   因陈丁香的出现而变得激动的人不止汀野一个,还有刚挨了一巴掌的罪犯,汀康一改之前的萎靡不振,兴奋地用力拍打着审讯椅,扯着嗓子说要见前妻。   被警察训斥了还死不改,整个走廊都是他的嘶吼声。   汀野被吵得心烦意乱,干脆站在陈女士门口守着,谢书荣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告诉他:“阳阳情况没继续恶化了,稳定在中下水平。”   这算得上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汀野绷着的弦稍稍松了点。   陈丁香的笔录时间要比汀野长得多,可能是因为涉及主要诈骗工具,所以询问的内容会很多,还很复杂。   夜色翻转,天光大亮,边境地区的天气更为寒冷难耐,谢书荣去外面物色了一下早餐,买了小笼包跟豆浆,还有一盒蒸饺,回来时发现陈丁香已经结束了笔录。   他犹豫片刻,还是走过去打了声招呼:“阿姨好。”然后把早餐拎起来,问:“阿野想吃小笼包还是蒸饺?”   汀野莫名有些紧张:“小笼包吧。”   于是谢书荣便把蒸饺递给陈丁香:“阿姨先吃两个垫垫肚子,你有喜欢吃的早餐吗?我去帮你买。”   陈丁香脸色不差,只是有些困,倒也没接蒸饺:“谢谢,你吃吧,我还不饿。”   谢书荣没收手,拿不定主意,下意识朝汀野看了眼。   陈丁香便笑起来解释:“我凌晨的时候吃了顿火锅,现在真不饿。”   谢书荣先前已经在汀野口中了解过这位女士的习性,对于她凌晨吃火锅这件事毫不惊讶,礼貌退让道:“那好,你们先聊。”   时间还早,外头寒意未散,交接班的工作人员暂时没到,汀康喊累了也不再接着折腾,走廊陷入沉寂。   母子二人许久未见,独处时竟让汀野第一次产生了局促、尴尬的坏情绪。   明明有许多话想说,想问她过得好不好,身体怎么样,旅游开不开心,遇到亲子活动该怎么办,是不是在大马路上随便收买个孩子来糊弄举办方,以及你还生我的气吗?   汀野半张嘴,却发不出一个字,咽喉、声带、舌尖好像被一块巨大的、无法撼动的铁石压得紧紧的,让人喘不上气,更何况当年不欢而散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宛如昨日般血腥。   可陈女士脸上的温柔与宁静又让汀野恍惚觉得,曾经的一切都没有发生,时间仿佛从未向前奔走,妈妈还是那个会认真教导、以身作则的年轻母亲。   可惜时间从不向任何人停留,它是无情的,没有人可以在它手底下挣扎,整个世界都在运转,一刻不停。   老了。   汀野心想,陈女士没之前年轻了,眼尾不知何时生了皱纹,笑起来还是那么好看,喜好经年不变,爱穿年轻人流行的、很酷的衣服。   头发……   汀野细细看过去,倒是没发现白头发,猜测她应该是专门染过发根,按照陈女士爱打扮的少女心性,把发根染黑是很正常的行为。   “还不吃吗?”奇怪的氛围并维持很久,被陈丁香轻松打破:“小心凉了变味,我看刚才那个男孩子对你挺上心的,别糟蹋他送的东西。”   汀野感受着手心里传来的热源,它驱散寒冷,像某个充满能量的魔法球,源源不断地给动画主角提供勇气。   “对不起。”汀野紧咬牙关,发现自己还是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想为自己犯下的错误承担相应后果:“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对不起妈妈。”   大概是没料到多年后见面的第一句会是亲儿子的忏悔,陈丁香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汀野为什么要道歉。   她上下打量儿子,目光如昔日般和缓,最后停在脸上,陈丁香罕见地露出几分遗憾:“没能亲自教会你爱,我很抱歉。”   像在替曾经十几岁的孩童所做出的愚笨行为找借口。   汀野莫名很难受,鼻子发酸,含糊道:“现在教也不晚……”   陈丁香没有依言教他。   只简单解释了两句:“我跟汀康能走到婚姻很不容易,你外婆他们非常讨厌汀康,极力反对,我便跟你外婆约法三章,如果汀康做出背叛婚姻的举动,我就全凭她处置。”   “你外婆是个很看重家庭背景与名声的传统家长。”陈丁香点到为止,她把所有事情都说得轻描淡写,不强调幸福也不描绘痛苦,不批判对错也不自我反省,只是单纯叙述它。   言语里忽略掉汀野曾经不懂事的包庇与隐瞒,避开了自己离婚时的崩溃与生气,也没有提及自己花费了多大的精力才从泥潭中挣脱出来,她像许多母亲一样在体谅自己的孩子。   汀野情绪低落,觉得陈丁香刻意回避是很正常的行为,同时又希望陈丁香可以像传统家长一样动手打骂自己,希望她不要对自己那么温柔。   可能是脸色太差,陈丁香不由轻叹,还是多说了几句。   “我错过了教导你的最佳年龄段,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教了。”陈丁香目光柔和地看着汀野,伸手轻轻蹭过他的脸颊:“你长大了,是个很优秀的男孩。”   “是妈妈不合格,妈妈的很多思想与决定都不是百分百正确的,也会有做错的时候。”陈丁香捏住他越来越红的鼻子,笑道:“你不要学妈妈的缺点。”   “妈妈也不会去学外婆的短处,更不会去埋怨自己养的小孩,但是妈妈要告诉你,你已经成年了,成年人就要学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小野想做什么都可以,自己喜欢最重要,但前提是要先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525哦=我爱我! 第74章 三十一号   汀野始终觉得当年的事肯定在陈丁香身上留下了不小的影响,但是他没有证据,陈丁香也没有表现出来。   他不想抓着以前的事不放,也不想浪费重逢的时间去聊那个畜生,便生硬地转移话题:“你是专门来这里的吗?”   “不算吧。”陈丁香指着自己这一身衣服,说:“本来在隔壁爬山呢,刚好爬到山顶准备拍照,就接到了警局电话,我担心你,就改了最近的机票。”   又不可避免地聊到了汀康。   陈丁香有些感慨:“没想到他变成了这个样子。”她抬头看向走廊尽头的窗户,被窗外绿植晃了眼,喃喃细语道:“我以为他最少也该是位合格的父亲。”   是了,在陈丁香彻底离开之前,她对于汀康的印象还停留在,虽然出轨但是在照顾孩子上还算上心,至少那个时候汀向阳是出院了的。   汀野没有说话,咽下最后一口包子,伸手抱住陈丁香,闻到了熟悉的、只属于妈妈的温柔气息。   小时候,陈丁香可以用两只手把他抱离地面,甚至高举于顶,而现在,汀野早已长得比母亲还高,陈丁香只能把头埋进儿子脖颈里,她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随意举抱。   “真是长大了。”陈丁香笑了起来:“比妈妈都高。”   汀野最后没能留住陈丁香。   陈丁香喜爱旅游,喜欢结交朋友,不喜欢在同一个地方久居,以前还能为了汀康、儿子、家庭勉强收心,在临城稳定工作,虽然还是会出远门。   离婚后,她常年留居国外,但也经常到处跑,没个具体位置,如今更是不会为了已成年的儿子捆绑自己,快乐得十分舒坦。   汀野不想再让妈妈费心神,便没有把自己跟谢书荣的事告诉她,悄悄藏了一手。   边境警察办案的速度很快,陈丁香告诉汀野,能顺利抓到汀康还得感谢一位战地记者,拍照的时候不小心拍到了边角,这才举报成功。   还叫汀野先去找汀向阳,陈丁香要把汀康这些年吞掉的钱告上法庭,追究全部责任,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能增加他坐牢的时长,运气不好也没关系,陈丁香自有办法。   而谢书荣只想把人按在酒店里补觉,一晚上没睡,他见不得汀野糟蹋身体。   这次谢书荣的态度非常强硬,汀野几次提出先赶到医院后再休息的建议被对方一口否决,没办法,他只好跟着谢书荣先休息再做打算。   原本以为自己注定睡不着,或许是太累了,又或许是情绪过于激动,汀野冲过热水澡后,浑身都暖了起来,几乎沾枕就睡。   谢书荣边哄边威胁地揪着他把头发吹干,感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抱着人入梦,仗着男朋友的身份放肆亲他,汀野没回应,渐渐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时,已到了下午三点,谢书荣告诉他阳阳已经进了手术室。   汀野不敢耽搁,拉着谢书荣急匆匆离开边境,由于直升机每次起飞都需要申请特定航线,航空公司需要提前准备降落点,短时间内申请不下来,两人只好退而求其次,去买速度稍慢的高铁。   “想吃什么?”   汀野:“紫薯。”   “等着。”   谢书荣找了一圈也没瞧见有卖紫薯的,最后去商店买了紫薯酥饼跟厚切吐司。   坐上高铁后,汀野想起什么,问:“那家医院的心外科手术很厉害吗?”   谢书荣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如实道:“还是不一样的,清阳萍那边毕竟是国外合作医院,文献跟专家都要比这边强。”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谢书荣安抚他:“比卫生院还是要厉害的。”   汀野略显无力地点头,伸手喂了他一块吐司。   车厢内很安静,没有人大吵大闹,窗外风景正在急速后退,陌生城市与建筑一闪而过,汀野想起陈丁香每次独自旅游都需要乘坐这些交通工具。   他欣赏了一番,忽然觉得路边沿途的景色确实别具一格,不比地区景点差劲。   “谢书荣。”汀野小声喊:“等事情结束,我们也去旅游吧。”   谢书荣回答得很快:“可以,你想去哪里?”   “不知道,到时候问问陈女士,她肯定有推荐。”   谢书荣笑了笑,凑过来说:“能算蜜月旅行吗?”顿了顿,嗓音压的更低沉:“可以做ai的那种。”   “……”汀野瞬间坐直了,表面不动声色,拿起吐司就往他嘴里塞:“闭嘴。”   谢书荣闷声笑了片刻。   傍晚六点,两人抵达医院大门,汀野还没下车就追着谢书荣问:“姐姐有说什么吗?手术结束没有?阳阳醒了吗?”   谢书荣刚打开手机,汀野嫌他动作慢,下车后拉着人的手站在路边,头挨着头看屏幕。   没有关于汀向阳病情的消息,倒是有几条关于父亲的内容。   谢雨桐:你到哪了?   谢雨桐:先别来医院,你爸也来了。   谢雨桐:我服了他个老天爷,开了他的直升机就跑来追责了【生气的表情】。   两分钟后,谢雨桐又发:不对劲,一万里有百万个不对劲。   谢雨桐:他好像知道你谈恋爱了。   汀野一字不差地把消息都看完了,莫名心头一跳,悄悄看了谢书荣一眼。   谢书荣脸色微变,没有太激烈的反应,回复内容算得上漠然:哦,叫他等着。   他们此刻的位置在医院急诊对面,过了马路才能到大门口,谢书荣关掉手机,抬头时视线穿过车流如织的街口,与站在绿化带旁边的中年男人对上。   他像一个还活在旧时代的男人,身上有很浓烈的侵略性,中式长款上衣穿得一丝不苟,略微浑浊的瞳孔像把匕首般在他们亲昵的手上一扫而过,不知道隔着马路看了多久。   身边是晚上才见过一面的姐姐,她换下了那身肮脏破损的鱼尾裙,随便买了套便宜衣服,正对着谢书荣挤眉弄眼,似乎想传递什么消息。   汀野心底微惊,小声说:“我要回避一下吗?”   “不用。”谢书荣语气还算和缓,主动牵起他的手腕:“你跟着我。”   斑马线并不长,这段路走得汀野头皮发麻,中年男人的目光实在是难以招架,也亏谢书荣表现得毫不畏惧,给了些底气,不然汀野说什么都会腿软。   “爸。”谢书荣没什么温度地喊了声。   汀野紧随其后:“叔叔好。”   男人没再盯着汀野看,声音也比想象中要亲和许多:“我来找你单独聊聊。”   谢书荣:“巧了,我也想找父亲好好聊聊。”   “走吧。”男人往角落移了两步,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叮嘱:“别忘了晚上的签约仪式。”   汀野意外发现,在家长面前的谢雨桐要比平时安静乖巧得多,她两手放在身前,连忙点头:“好的。”   等父子俩走远后,这片区域的氛围才从压抑中解救出来。   “神经……”谢雨桐小声骂了句脏话。   汀野有些担忧:“他们不会吵起来吧?”   谢雨桐见怪不怪:“谁知道呢。”   “……”汀野问:“阳阳怎么样了?”   “情况不怎么好。”谢雨桐有些发愁:“估计还要再等两个小时。”   “嗯,谢谢。”汀野视线落在不远处坐长椅上的父子,思维略微发散。   车辆鸣笛声时不时在耳边响起,谢雨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忽然开口问:“三十一号那天晚上,是你在陪他过生日吗?”   汀野愣了愣,点头:“嗯,不止我一个人。”   谢雨桐收回视线,表情复杂。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谢雨桐皱眉,犹豫片刻才说:“三十一号是妈妈的忌日,他不准我们安排其他行程,荣没有告诉你吗?”   汀野茫然摇头:“我不知道……”又请求道:“能跟我说说吗?”   “没什么好说的,这事只能算运气不好,我妈她在三十号去参加朋友婚礼,邀请她当摄影师,为了能在三十一号赶回来给荣庆祝生日,就临时改了航班,结果出了意外。”   汀野喉咙发干,声音轻了不少:“所以叔叔不准谢书荣学摄影?”   “呵……”谢雨桐毫不掩饰地冷笑,张口就是咒骂:“那个死老头没有心,谁管荣选什么专业,他只是单纯看不起摄影师这个行业,觉得是下等人干的事,还不能赚钱,一直看不惯我妈天天带着荣摸相机。”   “当然除了摄影外,他还鄙视音乐、戏曲、舞蹈,他甚至看不惯我穿漂亮裙子去蹦迪,但凡人世间美好的东西,他就没几样看得上眼的,高傲得有些狂妄。”   谢雨桐又骂了一遍:“神经。”   汀野不知道该发表什么意见,便没开口,内心感到一阵麻木与说不清的沉重。   两人安静下来,谢雨桐朝长椅方向看去,一老一少面对面说着话,从表面上看不出父子之间有什么隔夜仇,还算融洽。   “其实……”谢雨桐顿了顿,说:“荣他自己心里也过不去那坎,以至于高考填志愿的时候才会听死老头的话,现在估计后悔了吧。”   “不过他能邀请你重新开始给自己过生日,应该是真的释怀了,只要他没心里负担,那死老头再怎么厉害也拿他没办法。”   谢雨桐说:“而且可能是年岁渐长吧,我爸这几年收敛了不少,这次谈话不会为难荣。”   说起生日,汀野倒是想起张娟之前提及的事,结合刚才获得的消息,能勉强拼凑出前因后果。   谢书荣在初二过生日的晚上,收到了来自航空公司的节哀电话,通知家属亲人去世的消息,父亲出现在生日宴上,把蛋糕当场砸了个稀巴烂。   这是黑皮笔记本里没有记录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温馨提示:后面没有虐点 第75章 好转   谢书荣坐高铁坐得有些累,长椅让给了谢风,他倚着长椅靠背,居高临下地看着老头:“想聊什么?”   谢风皱眉,不满意他的态度,但也没说什么:“来之前我去了你开的酒吧。”   谢书荣声音凉丝丝地:“私闯民宅,亏你做得出来。”   谢风自顾自说:“我在你卧室看到了一些……影响很不好的东西。”   “……”谢书荣握紧了拳头,脸色冷得能冻死人:“谁让你乱进我房间的?”   “你是我儿子,花着我的钱,我想干嘛就干嘛。”谢风沉着嗓音质问:“你又开始玩相机了?”   “我一直都玩。”   谢风眼底翻起暗流,意有所指:“是因为那个叫汀野的男生?”   谢书荣这次没有立刻回答,他半垂下眼,不躲不避地对上父亲充满侵略性的目光,片刻后谢书荣浅浅地笑了起来,整张脸变得生动有趣。   谢风眉头紧锁,脸色更加不悦:“你笑什么?”   “爸,你知道妈妈为什么从来不给你拍照吗?”谢书荣明白这个问题注定得不到答案,也不指望他会回答,便说:“因为摄影是一件非常浪漫的事。”   “它记录的东西必然是漂亮且充满意义的,而你的身上既没有浪漫,也没有意义。”谢书荣说得很慢,确保每个字都清晰准确:“我承认你在事业上确实非常强大,很理智,有着超乎寻常的决策力,是我想要学习、敬佩的优秀家长。”   “但你也只有这点值得吹捧,其他方面甚至不如幼儿园小朋友,思想狭隘,冥顽不灵。”   “谢书荣!”谢风这下是真恼火了,眼底能明显看到怒火:“你就是这样跟我说话的?你妈妈她……”   “我妈妈她很好,我也很好,就算我谈的对象是男孩子、学业倒数第一,哪怕我什么都不做她也不会怪我,是你一直在道德绑架我,总是以自己的标准来取代妈妈,你真的很适合做商人,可惜太卑鄙了,不适合做家人。”   不复以往的沉默,今日谢书荣气势大涨,不再唯唯诺诺,每句话铿锵有力,眼睛里迸发出的坚定前所未有,让谢风都哑口无言。   长椅附近有人路过,听见声音好奇地看了两眼,又不甚在意地离开。   日光苍白寒冷,照在身上没有一丝温度,裸露在外的指尖冻得通红,唯有谢书荣的眼睛,好似装着盛夏里最灼烧的烈火。   安静了好一会,谢风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刻意软了性子,道:“我总归是为你好,辛辛苦苦栽培你,难道不是为了以后的路更好走吗?”   “您说得真好听,跟唱曲一样。”谢书荣毫不留情地拆穿他:“栽培的不是我,而是你那一文不值的面子。”   “每年把三十一号看得比命还重要,你扪心自问一下,这里面到底有几分真情几分表面功夫,别的不说,你要真那么喜欢何必对摄影谈之变色。”谢书荣站直了腰背,认真道:“我不否认你给我铺的路确实要比别人好上千百倍,但同样你也不能否认我对摄影的喜爱。”   “我知道姐姐一个人管理公司很吃力,也知道想要在社会上立足是需要足够多的人脉和金钱,所以我不会彻底撂担子走人,我会帮忙管公司,不会让姐姐太劳累,但我也会继续学摄影。”   谢书荣刻意停几秒:“另外,生活是我们自己的,不是别人的,我……”他卡顿片刻,似乎是组织了一下语言:“我希望你不要去找阿野的麻烦,他是个非常勇敢的男生,你找他不一定比找我有效。”   斑马线附近人流如织,红绿灯在第六次亮起绿灯时,谢书荣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而且看表情似乎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   “谈完了?”谢雨桐站得脚累,干脆坐在花坛边,见到他回来,还不忘朝长椅那边瞥:“你爸怎么说?”   “是咱爸。”谢书荣纠正她:“如果那老头来找我麻烦,还得请你帮忙拦着点。”   谢雨桐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家弟弟终于在精神上获得自由,顿时松了眉,嘴上却挑着刺,道:“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冬日比不夏季,天色晚得很早,此时暮色苍茫,视线昏暗,谢书荣低着头,漆黑的瞳孔藏在阴影里,出乎意料地,他说:“姐,谢谢你。”   谢雨桐愣了愣,有些不自在,偏过头含糊道:“嗯……行吧,咳咳,让你求我又没让你道谢。”   谢书荣低声笑了笑,牵起汀野说:“我先去看看阳阳怎么样了。”   这边医院在接到人的第一时间就直接送进了八楼的手术室,门口除了刚到的谢书荣还有其他病人家属。   谢雨桐因为还有工作要忙,提前跟着谢风离开了,直升机的申请路线批下来了,他们可以不用再回边境。   八楼大门紧锁,空气里有很重的消毒水味道,走廊死寂一片,手机铃声出现得突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汀野走远了些,看见来电人是黄黎,突然想起那天晚上谢书荣好像还没放人,立马就接通了。   “你人呢?”黄黎一上来就质问他:“群消息不看的吗?”   别说群消息了,他连私信都没看,手机自登机开始就没再用过,中间还是谢书荣在酒店里帮他充了电,不然这通电话还真不一定打得过来。   “呃……”汀野边翻消息边敷衍:“正看着呢。”   “你比赛还比不比了?”黄黎可不管他是不是学长,张口就训:“建模都丢给我一个人做?会议也是我一个人帮你开?你的团队精神呢?职业操守呢?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是吧?还得我请大爷一样来求你?”   “抱歉抱歉……”汀野终于翻到了群消息,这两天焦头烂额的,都忘记了还有比赛这件事:“我有点事,人不在临城。”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黄黎问:“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汀野回头看了眼手术室门口:“不太清楚。”   “那怎么办?”黄黎有些发愁:“吴教授已经催我们交成品了。”   “这么早?”汀野下意识看了眼日期,骤地发现已经不早了,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时间如同沙砾般溜走,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背景音乐选出来了,只剩下结尾缺失的部分,上次你说有更好的想法,我这才一直等着你的。”黄黎说:“实在不行就上我之前做的第一版?”   “不行,第一版太差劲了。”汀野细算了一下日子,说:“你去酒吧找藩何,就是那个经理,找他拿我的电脑,结尾部分我做了大半,你先审一遍,如果可以的话你看能不能接着补?”   “也行,密码记得发我。”黄黎顿了顿,没忍住问:“你不会跟姓谢的度假快活去了吧?”   “……”汀野抬手捏了捏鼻梁,无奈道:“不是,家里真有事。”   “好吧。”黄黎没多问,只嘱咐他不要勉强,地方赛不比省赛,没拿到奖也无所谓,重在参与。   挂掉电话,汀野莫名有些心悸,转身时刚巧看见手术室的门开了,整个走廊的家属都站了起来,瞧见不是主治医生又歇了回去。   “汀向阳家属在吗?”   汀野连忙跑了过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焦急问:“她好点了吗?”   “还行,稳定下来了。”医生把一些检查报告拿出来,说:“但如果想要根治,还是建议去更大的医院,另外心脏骤停的时间有点长,对大脑神经会有影响,不确定会不会留下后遗症,根据我的经验可能性毕竟大。”   活下来就好。   汀野松了口气,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活下来就好。   “人先转去ICU观察一段时间,如果情况良好的话,就尽快办理转院吧。”医生说:“她这病拖不得,真不知道你们做家长的是怎么照顾的,对了,晚点有个脑部检查的费用,记得去交。”   “谢谢医生。”谢书荣记下了,转头安慰汀野:“也算有惊无险,你可以放心了。”   ICU有严格的探视时间,正好汀向阳出来的时间在晚间饭点,有一次探视,但只能进一个人且只有半个小时。   汀野悄悄看了眼,小朋友身上始终有许多管道,输液装置安在床边,脸色一直不好,嘴唇也是青紫的,可见缺氧严重。   他伸手轻轻贴上汀向阳的脸,有点凉。   汀野静静地看了会,找护士要了两张A4纸,按照记忆里的方法折叠,做了个不好看、但也没那么糟糕的纸飞机。   笔墨在白纸上留下痕迹,汀野写了一句话:希望她能有个完整的心脏。   汀野仔细想过了,当年那个纸飞机不是小朋友亲自丢的,此所谓自己的烦恼自己丢。   “哥哥帮你折了纸飞机。”汀野把成果放在床头柜,只要小朋友扭头就可以看见,他俯下身用额头蹭过发丝,声音柔软:“阳阳醒来记得把它放飞。”   作者有话说:   明天应该还有 第76章 “瞎摸什么?”   逃课两天,贾小五的慰问消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时刻,他作为好兄弟的左膀右臂,虽然没收到汀野激.情回复,但在上课点名这事上倒是越来越炉火纯青。   以前碰上吴教授的课,贾小五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自从知道汀野参加比赛后,他就经常用这个理由替汀野翘课。   吴教授心里跟明镜似的,没在课堂上当众拆穿,背地里把汀野的平时分扣了个干干净净,几次下来反而记住了贾小五这位‘热心’同学,每次提问题都点他一个人回答。   除了上课点名这事外,就属比赛最为重要,可惜汀野离开前没有把结尾的建模场景补完,黄黎晚上跟他通了视频电话,探讨了半天。   最后汀野还是决定自己来,倒不是说黄黎的技术差强人意,而是两人的风格迥然不同,将做了一半的东西临时转交出去,既折磨黄黎也折磨汀野。   一来是黄黎学不会汀野的宏观设计,汀野也接受不了黄黎的放大镜工程,二来是这两样风格的融合方式不能如此使用,做出的效果会非常诡异,不符合主题要求。   “你把半成品发给我吧。”汀野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就退出微聊,在手机上下载了一个可以租借电脑的软件。   酒店热空调被谢书荣调得有些高,汀野松了松领口,感到胸闷,便站起身找遥控器。   浴室水声不知何时停了,谢书荣套好浴袍,边擦头发边问:“找什么?”   “遥控器。”   “冷吗?”谢书荣扯开抽屉,准备再调几度。   “关了吧。”汀野不习惯冬天开热空调,说:“很闷,不舒服。”   谢书荣看了他一眼,依言关了:“冷的话就告诉我。”   浴袍系得随意,汀野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前胸肌肤,他目光顿了顿,走过去抢走吹风机:“我帮你。”   谢书荣不放心:“你要是累了就先休息,不用管我。”   “干嘛,我又不是什么脆弱花朵。”汀野把人按在沙发上,勒令道:“别乱动,给我老实呆着。”   指腹摸上湿发,耳边响起吹风机的噪音,谢书荣僵直片刻,干脆半躺着享受难得的待遇。   由于经常需要约饭局,谈合同,谢书荣的头发打理得还算不错,不像汀野那么野生野长,至少没让额前碎发扎进眼珠里。   摸起来柔软舒服,汀野吹得起劲,暂时忘了身上的疲倦,鼻尖全是酒店的沐浴露味道,某种说不清的草香,闻着心情愉悦。   汀野一开始还能认真干活,后来注意力变了,视线频繁落在谢书荣脸上,平日里只觉这张脸格外引人注目,惊才风逸。   此刻闭眼享乐的模样,倒让人心痒痒,汀野摸着干透的头发,悄悄松了手,俯身小心靠过去,借着吹风机嗡嗡作响的声音,他亲上了白莲花花瓣。   谢书荣眼捷微动,笑了起来:“阿野你怎么偷亲我?”   “不可以吗?”汀野哼笑,又在他另一只眼睛上亲了亲:“这叫光明正大,才不是偷偷。”   紧绷了这么久,难得见人笑一次,谢书荣心思翻转,伸手夺了吹风机,扣着人抵在沙发角落,谢书荣凑上来蹭了蹭汀野的脖子:“嗯,阿野光明正大。”   汀野痒得缩了缩脖子,感受到湿热的温度后,小声提醒:“别留印子……”   “冬天穿得多,没事。”谢书荣嘴上这么说,动作却停了,他沿着颈侧往上,跟汀野接了个浅吻。   比起爱人之间的欲念,这个吻更偏向安抚,谢书荣心里记着热空调关了,两人又只套了浴袍,担心时间一长气温会冷,倒也没放纵。   谢书荣,没做别的,起身时还顺手一下:“去床上,别冻感冒了,我可不想一个人照顾俩。”   汀野想躲,但没躲开,不满地啧了声:“瞎摸什么。”   谢书荣展开双手,非常大方:“给你摸回来。”   “谁稀罕摸你?”汀野边说边往他身上跳,双手双脚都攀了上去,面不改色道:“好像是有点冷。”   谢书荣怕他摔下去,伸手搭了一下,无奈地朝床边走去。   关灯后房间陷入黑暗,汀野任由谢书荣抱着自己,沾枕后精神彻底松懈下来,脑子里想起点事,犹豫着开口:“你爸他……”   “不用管他。”身体贴得太近,汀野能感受到谢书荣压低声音时传来的胸腔震动:“他不会来打扰你的,我爸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以自我为中心,每天不是歧视这个就是看不起那个。”   “他瞧不上那些只会强迫人的手段,商人都讲究你情我愿,就喜欢玩我把你推进坑里还要看着你给我数钱的阴招。”   谢书荣说到这笑了声:“他把家庭跟赚钱放在一起,是注定不会成功的。”   “太晚了。”谢书荣柔乱汀野的头发,又盖住对方的眼睛:“阿野听话,快点睡觉。”   汀野觉得他手心很暖,便没有出声,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第二天要去拿租借的电脑,没有时间睡懒觉,刚出门又被谢书荣以‘来都来了’为借口,乘车去当地有名的早市打卡,教汀野拍了几张构造简单的照片。   “你上次发的朋友圈还在吗?”在回程途中谢书荣突然说:“给我看看。”   汀野警铃大作,立刻摇头:“早就删了。”   “真的吗?”谢书荣盯着他:“确定不是仅自己可见?”   “我骗你干嘛?”汀野急于澄清,连忙拿出手机给他:“你自己看。”   谢书荣宛如某个市场监督管理员,认真、严谨地从第一条往下滑,每一句文案都逃不过他的法眼,似乎真的在找关于黄黎的朋友圈。   汀野跟着看了两眼,被自己古早且幼稚的朋友圈内容劝退,抬头发现谢书荣看得很认真,反应过来这人大概只是想看他的黑历史,而不是真的在意黄黎。   “看够了没?”汀野顿时就不乐意了,伸手要抢手机:“不准看了,侵犯我隐私!”   谢书荣没拦着,想了想提议道:“我们也发个朋友圈吧。”   “发什么?”   “当然是官宣啊。”谢书荣抓住汀野的手,十指相扣,控诉道:“你不能只发黄黎的,我也要。”   然后不管不顾地拍了两人交叠的手,在修图软件捣鼓了小半天,大概是不怎么满意,眉头都皱了起来。   汀野听见他小声嘀咕:“没有戒指……”   滴滴车平缓地行驶在城市里,汀野闻言动作顿了顿,侧头看他,不知是被美貌所蛊惑,还是被心跳所牵扯,总之汀野做了个不那么矜持的行为。   “谢书荣。”汀野压低声音,凑过去说了一句话,然后谢书荣瞬间就松了眉,眼睛突然变得亮晶晶:“真的?”   汀野:“真的。”   谢书荣看了眼司机,见他没注意后座,伸手轻轻揽了下汀野的腰。   汀野第一次干这种事,有点紧张,拽衣服的手出了层薄汗,他秉持着速战速决的态度,埋头在谢书荣锁骨稍下的地方亲了一口。   独属于对方身上的味道似乎在嘴里放大了好几倍,汀野担心一次不成功,亲了十几秒才退回原位,车厢内变得闷热起来。   为了避免社死,汀野还特意看了眼司机,悬着的心彻底放下,耳边听见谢书荣含在嗓音里的笑,顿时面红耳热。   “这个好。”谢书荣扯开衣领,用手机对了好几个角度,拉着汀野问哪一张好看,汀野闭着眼瞎点一通,最后挑出一张来发朋友圈。   谢书荣自己发完还不满意,还要按着汀野同时发,大号小号都发,切换账号的时候汀野眼睛都直了,惊呼:“你怎么知道我有两个号?”   “我就是知道。”谢书荣略微得意,看着朋友圈里的三条文案,终于满意了。   中午的时候谢书荣去ICU探望汀向阳,主治医生告诉他如果运气好的话,今天晚上就会醒。   汀野跟黄黎通了视频,花了一下午才把短片时长控制在要求范围内。   许是运气实在不好,晚上汀野去看望阳阳的时候,阳阳并没有醒来。   她是在第二天下午三点才睁的眼,彼时汀野还在酒店赶建模,距离提交作品的日期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地步,为此吴教授还专门打电话来骂人。   他骂汀野的次数屈指可数,惹急了也只会说一些目无尊长的话,这次涉及到专业知识跟职业态度,吴教授骂了一段难听且巨长的话。   吓得汀野一句都不敢回,谢书荣帮他关掉外放,嘀咕:“你们这老师也太不讲道理了。”   “嘘!”汀野赶紧抬手捂他嘴:“小点声,别被他听到了。”   谢书荣无辜地眨着眼,伸舌舔了下汀野的掌心,汀野果然立马就缩了回去,用没有什么威慑力的目光瞪着他。   吴教授在对面骂够了,问他什么时候能交上,汀野便硬着头皮把时间压到了第二天上午十点,经过再三保证后,吴教授才舍得挂电话。   谢书荣见他这么忙,便自作主张没有告知他阳阳醒来的消息,陪着人熬到两三点才去休息,清早又爬起来接着补。   紧赶慢赶终于在十点前结束,又因为结尾衔接与制作问题开了个线上会,吴教授指着所有人的鼻子,从头到尾训了一遍,用词比昨天晚上骂汀野的时候稍微好听了那么一点。   私人小群哀嚎遍野,猜测吴教授是不是被隔壁死对头抓到了小辫子,这两天脾气格外暴躁。   黄黎语音发言澄清:“都别猜了,真正原因就是因为我们太菜,吴教授前几天去隔壁学校偷师,发现对方的参赛作品非常有盼头,觉得我们的状态过于松散,尤其是某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强烈建议考虑复读的学长,想给我们上点压力。”   汀野:“……”考虑复读的学长此刻比较想先退出群聊。   做完手头上的活,汀野总算能松口气,谢书荣本想等人缓缓再告诉他阳阳的事,但回过神来的汀野很快就意识到了。   “人醒了。”谢书荣面色犹豫,斟酌了一下措辞:“嗯……就是有点后遗症。”   汀野:“什么后遗症?”   “右脚使不上劲,做了很多检查,排除掉脚部受伤、肌肉萎缩等其他可能导致右脚出问题的原因后,医生推断大概是因为心脏骤停的抢救时间过长,大脑缺氧影响到了神经。”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三章完结! 第77章 喜新厌旧   傍晚时分,天色已至昏沉,冬季清冷的风吹打在ICU窗口,走廊寂静无声,偶尔有家属匆忙走动。   汀野跟其他探视者一样,踩着时间进去看人,果然跟谢书荣说的一样,汀向阳已经醒了,小朋友脸上的氧气面罩换成了氧气鼻导管,心电监护在旁边闪着正常的绿光。   护工给她摇起了床头,整个人虽然看上去还是苍白脆弱,但至少有生命气息,不像在卫生院门口,连一丁点希望都仿佛看不到。   “哥哥……”可能是因为自己第一次做重大决定却失败得很彻底,毕竟之前口口声声说要跟汀康走的人是她,以至于汀向阳见到哥哥,表现得有点小心翼翼。   担心汀野会责怪她不懂事,任性妄为,异想天开,连她最不愿意住的ICU都不再提出反对意见,乖乖躺着,听话得有点可怜。   “你感觉怎么样?”汀野放轻声音:“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汀向阳摇头,说没有,仔细观察了一番汀野的脸色,然后用汀野根本抵御不了的声音道歉:“对不起,我又给你,还有荣哥哥添麻烦了……”   “是啊。”汀野顺着她的话说:“小麻烦精都麻烦到这个地步了,接下来能不能让你的小心脏也麻烦一下,不然我一个人得叠多少只纸飞机才够用啊。”   于是胆小如鼠的汀向阳就放声笑了起来,从枕头后面拿出一小束纸折的简易白莲花,双手捧到汀野面前,认真道:“这次不折纸飞机了,我折点心意送给哥哥。”   汀野扬起眉:“谁的主意?”   汀向阳嘿嘿两声:“荣哥哥昨天跟我说如果你还生气的话,就让我把白莲花送给你,保准你下一秒就会高高兴兴的。”   汀野:“如果我没生气呢?”   “没生气也要送。”汀向阳:“荣哥哥说要防止你表面上不生气,实际上心里咬碎牙。”   “他真这么说?”   汀向阳连连点头。   “行,那你转告一下你的荣哥哥,我这个人呢喜新厌旧,现在已经不喜欢白莲花了,现在比较喜欢野玫瑰。”汀野边说边把白莲花收下来。   上面应该是被人刻意喷了香水,拿在手里有股很特别的味道。   “啊……”汀向阳疑惑发问:“那哥哥为什么还要收下它?”   “因为我喜新厌旧。”   “……”   汀野陪她吃完晚饭才离开病房,两人都很默契地避开了右腿的问题,聊天氛围算得上融洽,汀向阳很乖,哥哥没有告诉他爸爸的事,她就不问,也不想惹哥哥生气,没像上次那样求着要出ICU。   出来后汀野找医生咨询了一下,想知道有没有痊愈的概率,得到的回复是建议先把心脏问题彻底解决之后再进行康复,缺氧情况轻的患者有概率得到缓解。   这个结果对于汀野来说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至少命保住了,他不贪心,他只是有点难受,替阳阳难受。   “怎么收了我的花心里还不高兴呢?”谢书荣开玩笑道:“是想要520朵吗?”   汀野沉默片刻,说:“520少了吧?”   “那1314?”   “少说也得有π那么多。”   三点一四后面就算小数点成群,前面整数也是三,三朵完整的花有什么好的?   谢书荣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过来汀野的意思,顿时乐了:“想让我永远爱你啊?”他把脸送过去,说:“那你亲我一口,我就把整个宇宙都循环到爆炸。”   “滚。”汀野推开他:“不要脸。”   谢书荣像是发现了什么华点,立刻控诉道:“你这就开始喜新厌旧啦?”   “……”汀野目视前方。   谢书荣正视了一下自己,也觉得有点旧:“确实,我要不要去换件新衣服?让你眼前新一下,怎么样?”   汀野:“……”   “那我去把发型也重新整一个?你喜欢什么头发?红的蓝的白的粉的绿的?还是寸头西瓜皮地中海?你总不会喜欢光头吧?”谢书荣艰难地展开想象:“其实光头我也……”   “谢书荣。”汀野忍无可忍,转身骂他:“你是不是有病?”   两人无声对视,五秒后汀野绷不住了,笑容从嘴角裂开,拽着袖子把人拉到面前,声音里透着欢喜:“你好笨啊谢书荣。”   “我没有厌旧,也没有喜新,我只喜欢你。”   谢书荣专注地看了他一会,就在汀野以为他会回应两句情话时,谢书荣一本正经地开口说:“其实光头真的很不错。”   汀野:“……”   “好了,逗你玩呢。”谢书荣低头蹭了蹭他的脖颈,笑道:“我什么心思你还不知道吗?”   为了缓解这段时间的压力,谢书荣带汀野去外面吃夜宵,两人喝了点酒,汀野享受微醺带来的醉意,他看着夜色,想起错过的约会,便说:“去看电影吗?”   谢书荣二话不说掏出手机看场次:“想看什么?”   汀野很少看电影,他平时看得最多的是动画电影跟连载动漫,不怎么了解:“你选吧。”   晚上十一点,两人赶上了夜间最后一场电影,汀野在进去之前看到了门口的宣传片,蓝色背景,看上去很适合谈恋爱。   汀野有心想弥补上一次的遗憾,这次看得格外认真,连谢书荣偷偷牵他手都不知道。   看到一半发现不太对,汀野低头搜资料,再抬头时表情有些麻木:“你眼光真好。”   谢书荣对电影无感,他主要是想跟汀野亲近,闻言随口说:“过奖过奖,随便选的,我也不知道好不好看。”   是啊,两个人随随便便选都是爱情悲剧,普天之下也没谁了吧。   汀野心情一言难尽,第一次约会失败也就算了,正式约会的影片居然还是悲剧。   他觉得寓意不好,硬拉着谢书荣重新买票,不顾售票员的提醒:“今天最后两场了,你现在进去也不能从头开始放啊。”   汀野不管,临时跑去隔壁影厅看缉毒电影,虽然前面没看到,但是后面逮捕犯罪的场面依旧让人热血沸腾。   远离悲剧,拥抱党与祖国。   谢书荣乐不可支,在汀野的眼神警告下,主动叫车回酒店。   回去后汀野收到了学习通发来的十几条复习消息,这才恍然发觉本学期已经到了末尾,即将结束。   而后又想起贾小五,觉得老让他帮忙喊到确实不太好,于是汀野在今日校园里申请了请假条,辅导员知道他家里的情况,只要不是长期假条,一般都会在软件上通过。   十二月底,汀向阳勉强转入普通病房,参赛作品被完整地放在群里,经过吴教授的审核,由黄黎担任负责人上交。   汀野忙着复习期末,连完整短片都没点开看,只在群里跟着发了几句大家辛苦大家真厉害就完事了,谢书荣的行程也变得越来越多样化。   他大四不用备考,但临近年底,公司事情非常多,谢雨桐自己忙得脚不沾地,之前答应了谢风不会撂担子,此刻总得表现一下。   “小谢总,我们提前回临城吧。”汀野建议道:“我专业书都在酒吧,虽然实践操作我有信心拿高分,但是理论还是要背点名词解释的。”   谢书荣很认可:“我电脑也在临城。”   两人一对眼,干脆合计着转移阵地,汀野反复询问主治医生病情是否稳定,在得到准确答复后,汀野又特意等了两天才安排转院。   谢雨桐在清阳萍已经打过招呼,过去就可以直接进VIP病房,剩下的治疗得看那边的医院会诊之后再实施。   汀野赶在十二月底之前,把汀向阳的生日建模做好,跟谢书荣一起简单布置了一番,在转院前陪小朋友过完了十二岁生日。   双十二,今年注定是个心想事成的年岁。   作者有话说:   倒数第三章 第78章 欢迎回家   一月二,汀向阳转院。   汀野没时间陪她,简单嘱咐两句后就匆匆回了临城,虽然他经常逃课,作业时交时不交,但学分还是要修的,汀野可一点都不想留级。   刚到酒吧门口,汀野才知道他的酒吧已经停业好几天了,别看藩何每天吊儿郎当,他就读的那所大专院校期末非常严格,每到备考期他就得灰溜溜回去抄重点。   正好汀野也没心思管理,倒是隔壁养生酒馆开得热火朝天,之前聘请过来的小助理居然还在,小姑娘把业务整得有条不紊,帮谢书荣盈利了不少。   汀野跟班里几个人组成小组队,在某些即将结课的水课上做PPT演讲,缝缝补补一些落下的功课跟作业。   为了某些薄弱的科目,比如吴教授担任的动画制作,汀野还找贾小五要重点,在图书馆背到天荒地老,无奈感叹期末如上刑,不死也得脱成皮。   偏偏谢书荣这段时间一直在清阳萍出差,顺便照顾汀向阳,汀野想找人安慰都找不到,悲伤得只能在电话里打视频。   谢书荣不顾场合地瞎接电话,有时候会忙到很晚才吃晚饭,被汀野骂过之后就没在明面上做了。   更多的是各种会议,一般汀野见到谢书荣在开会并且没有打算挂电话后,就会把开会的声音当成背景音,学累了就趴着偷看两眼。   一月十三,临大期末考试正式开考。   一月十五,期末考结束,汀野当天就买了去清阳萍的票,谢书荣在那边有自己的房子,开了另一辆车来接他。   “这也是你的?”汀野上车后好奇地看了一圈,由衷感叹:“好漂亮。”   “不是,我抢陈子浩的。”谢书荣说:“你喜欢的话我们也买一辆。”   汀野乐了:“陈子浩也在这边?”   “嗯,黄黎也过来了。”   黄黎会过来很正常,寒假正好可以在纸飞机累积经验。   “那阳阳呢?她怎么样了?”   谢书荣:“定在一月底手术,情况尚可。”   汀野还想说点什么,谢书荣不乐意了,抗议道:“好不容易放假了,你怎么老提别人,你都不关心我。”   “我错了。”汀野眼底笑意兴荣,趁着红灯间隙,倾身过去亲了他一口:“我现在就关心你。”   “关心得还不够。”谢书荣给点太阳就灿烂,立刻顺着杆往上爬,要求他:“只是亲脸吗?”   “……”汀野不知道他这不要脸的姿态是从哪学来的,但还是哄着他:“那你想怎么样?”   清阳萍道路宽敞,车流量密集,谢书荣的房子买在市中心附近,离高铁火车站都不远,再拐过最后一个十字路口就到了。   “阿野能满足我吗?”谢书荣目视前方,操作着进入居民小区的地下停车场。   汀野想了想,决定先不跳坑:“你先说是什么事,我再考虑行不行。”   谢书荣停好车,没有马上回复,他下车绕到副驾,亲手帮汀野解开安全带,俯身时压在耳畔轻声说了一句话,汀野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表情从茫然瞬间转变成羞赧。   “你……”汀野震惊于他居然如此直白。   “我怎么?”谢书荣直起身,站在车外等他,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嘴上却问:“难得阿野不想吗?”   汀野无言良久,默默下车,没答应也没拒绝,谢书荣感到好笑,适当转移话题:“八楼。”   “你要在这边出差多久?”   谢书荣把钥匙递过去:“算不上出差,我们家老宅就在这边,总公司也在。”   “那我傍上大款了啊。”汀野郑重地把这片钥匙扣在了自己的钥匙扣上:“以后在这边实习不得横着走。”   “还可以抱着我走。”自两人在一起后,谢书荣就好像放飞了某种天性,时不时就要撩拨他一下,根本停不下来。   汀野拒绝:“不太好,影响我形象。”   这里的小区在装修上下了很大一番功夫,颜色搭配跟建筑设计都很有观赏价值,走廊公共区域宽阔,一层最多只有两个租户。   家门是汀野用钥匙打开的,进门低头就看见地板上摆放整齐的两双棉拖鞋,非常有邀请意义。   “欢迎回家。”谢书荣说。   汀野试了试拖鞋,正好合适:“姐姐也住这边吗?”   “没有,她跟她闺蜜住在公寓。”谢书荣招呼他:“阿野过来,先录个指纹。”   汀野:“有指纹你还给我钥匙?”   “防止电子锁突然没电,而我又刚好不在家。”谢书荣把密码也一并告诉了汀野:“自己的家,不能关自己人。”   汀野心里微动,忽然很想接吻,谢书荣还在说话,唇瓣一张一合,汀野盯着看了会,一句都没听进去,干脆伸手拽住谢书荣的衣领,用力将人扯过来。   汀野能够清晰地看到谢书荣略显错愕的神情,觉得他有点呆,起了逗乐的心思,一贴上去就主动伸*,但不深入,纯,轻轻描绘对方的唇形。   谢书荣陪着他玩了会,等汀野闹够了准备收手时乘胜追击,把人逼到角落,听对方压在嗓子里的细碎声调。   “阿野你这是考虑好了?”谢书荣挠了挠他的下巴:“嗯?”   汀野侧头躲了一下,没躲开,喘着气找他茬:“你东西备好了吗就在这瞎叫唤?”   “我知道了。”谢书荣目光热意地看了他一会,低头去含汀野泛红的耳垂,揽腰的手也变得不老实,轻而易举就钻了进去。   掌心紧贴腰腹肌肤,感受因突然触碰而变得紧绷的诱人曲线,汀野急忙按住他:“你知道什么了?”   谢书荣被磨出些情欲,声音很低哑:“不是阿野自己说的吗?东西准备好了就可以。”   汀野:“……?!”   他是这个意思吗?   汀野觉得寒假第一天同居就干这种事有点不太合适,但谢书荣很会接吻,让汀野脑子发热,四肢发麻,起了些不可言说的反应。   觉得如果两个人都开心的话,第一天想干什么都没问题,于是汀野就没拒绝,顺从地接受了谢书荣使用在自己身上的许多亲昵举动。   当谢书荣真的拿出包装袋时,汀野觉得这大概是一场预谋已久的陷阱,他就像一只没头没脑的野兔,毫无防备且心甘情愿地跳进猎人精心布置的深坑。   “你故意的?”汀野喘不过气,说得很小声。   “没有……”谢书荣有点上头,表面却还维持着那副正人君子的虚假模样:“随便买的,在你没有主动亲我之前,我都没有这打算。”   “编,接着编……”   有黑皮笔记本作为打假标准,汀野是绝对不会蠢到去相信他的鬼话。   但又不得不承认,骨面相皮是个极容易迷惑真相的好道具,至少汀野在面对谢书荣这张面如冠玉的脸,是没有决心拒绝他的某些要求。   谢书荣做得很慢,动作轻柔,汀野没有感到特别难以接受,变得顺畅自然。   “不舒服就告诉我。”谢书荣压进一步,短促笑了声:“阿野乖,别躲。”   第一次没有弄太久,汀野舒服地抱着人温存了片刻,在肚子发出咕噜声地抗议时,谢书荣催人去洗澡,他去做饭。   餍足后,他整个人变得懒洋洋的,汀野一个人洗了很久,用谢书荣同款沐浴露,搓出满头泡泡,出来时谢书荣刚好在摆碗筷。   “我还以为你在里面睡着了。”   汀野走过去看了眼,两菜一汤,光看卖相挺不错的:“睡着了然后呢?”   谢书荣给他添饭:“进去抱你出来,然后在梦里给你煮晚餐。”   汀野笑了笑,跟他在清阳萍吃了第一顿饭。   作者有话说:   倒数第二章 第79章 荣荣猫   自边境警局事件后,汀野以为会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见不到陈丁香,毕竟独游是一个人的游戏,而且当时陈丁香并没有询问汀野的居住地址。   但在一月中旬,也就是春节前几天的时候,汀野跟谢书荣一起下楼丢垃圾,意外撞见了陈丁香。   她把自己裹得很严实,站在路牌下遥遥看着汀野,陈丁香没有立刻出声打招呼,因为谢书荣正低头亲吻汀野的眼睛。   等他们发现陈丁香的存在时,两个人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紧张慌乱,谢书荣稍微好点,主要是汀野慌得不行,无措得差点转身就跑。   在这之前汀野还没有做好出柜的准备,他甚至不打算告诉陈丁香这件事,不过汀野冷静下来后想,陈丁香哪怕接受不了也不会当众发火,她顶多又是再消失个几年,但汀野实在不想再气妈妈了。   陈丁香见自己终于被两人发现,也不当隐形人了,走过去说:“提前祝你们新年快乐。”   汀野手指扣着衣服拉链,眼睛都不敢看她,甚至忘了要介绍一下男朋友:“嗯。”   还是谢书荣自己主动开的口:“阿姨您好,我叫谢书荣。”   陈丁香:“我记得你,上次陪小野去边境的同学。”   关于那天下午的后续,汀野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那就是恍惚。   陈丁香没有细问他们的关系,也没有像撞破汀康出轨而儿子帮着隐瞒时那样阴沉难过,更没有再次消失几年。   她祝他们新年快乐,告诉汀野清阳萍的绿茶饼很受外公喜欢,她是专门来这边买特产的,顺便旅游一圈,即使她之前已经来过一次了。   因为不确定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又遗憾在边境重逢时没有好好吃顿饭,陈丁香就拉着他们去了附近的烤肉店,爽快地干了一顿午餐。   由于要赶飞机去国外陪外公外婆过年,所以陈丁香没有很多时间游玩周边,在谢书荣的推荐下,三人去了清阳萍的滑雪场。   陈丁香显然是专门玩过,初级赛道看都不看一眼,在中级与高级赛道之间来回切换,而汀野就不怎么顺利了,滑得东倒西歪,摔得到处都是,陈丁香笑他像动画片里的某只树懒,然后绕到初级赛道认真教他。   汀野身边有两个免费教练,但人或许总有那么一两样短板,最后的成果就是,他一个人拽着两个高级教练,一起摔在了滑雪场。   去机场的路上,谢书荣主动加了陈丁香的联系方式,陈丁香没拒绝,还塞给了汀野另一张银行卡,汀野表示不想要。   但陈丁香告诉他:“妈妈知道你很厉害,可以一个人解决很多困难,但是我……”陈丁香顿了顿,看了眼谢书荣,后面的话带着笑:“还有你男朋友,你总不能让我们看着你受累吧。”   “之前我不知道汀康干了那种事,觉得你应该衣食无忧。”陈丁香说:“出门在外总归是要人撑腰的。”   汀向阳的手术如期进行,完成得很艰难,预后还是个未知数,自从她在边境醒来后就突然迷上了手工制作,折纸、针织等等都有猎奇,病房里没两天就装满了各种小玩意,吵着叫两位哥哥把东西带回去。   汀野一开始还以为就两三个,拿回来都是随便放,时间一长家里的桌子、床头柜、书架、茶几、沙发,但凡能丢东西的地方全是这些小玩意。   谢书荣在折腾完汀野后的第二天,终于忍无可忍的找了个纸箱装手工玩具,至于为什么是事后收拾——因为昨天晚上他很想在沙发上压着汀野做一次,但由于东西太多,只能转去浴室。   收拾家里花了点时间。   回卧室时汀野把谢书荣的位置霸占了,他就绕到汀野那边抱着他睡回笼觉,房间里光线昏暗,能勉强看到暴露在外的肌肤,上面有很多暧.昧痕迹。   谢书荣想起昨天晚上,在浴室镜子前,做到情深意浓处时,汀野红着眼睛问他:“你真的暗恋了我两年吗?”   谢书荣撞得有点用力,凑过去咬他耳朵:“嗯。”   “那嗯……那暗恋是什么感觉啊。”   谢书荣想了想,认真说:“像那支只使用过一次就被珍藏起来的金色钢笔。”   不知道汀野听进去没有,反正谢书荣说了些面红耳赤的情话。   下午三点,汀野睁开眼,全身酸软无力,卧室只有他一个人,但身边的位置是温热的,他又躺了会才爬起来。   谢书荣蹲在客厅里摆弄花瓶,见他出来说:“陈女士旅游寄过来的古董,说觉得漂亮,让我们开开眼。”   汀野习以为常,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谢书荣又说:“我觉得可以拿它来种点花花草草。”   汀野没意见。   “你想种什么?”谢书荣随便举了几个例子:“玫瑰、白莲花、向日葵、丁香?”   汀野眨眼,莫名挑他刺:“为什么不说养要说种?”   谢书荣看了他一眼,改口改得非常迅速:“那你想养什么?”   汀野笑得狡猾:“想养荣荣猫。”   谢书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在想绒绒猫是什么品种,结果他抬头一看,汀野已经仰躺在沙发上笑得合不拢嘴。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到这里就完结啦   写了差不多em五个月的样子,虽然我觉得写的不怎么好,而且也没有达到我想要的效果,文章某些剧情处理得不好,缺点很多,但我还是写得很开心。在这里要非常谢谢大家的支持与鼓励,没有你们的话我会少很多很多的精神动力,谢谢小可爱们【鞠躬】要知道你们在等更新的同时我也在期待你们的评论呀,嘿嘿,番外大家就别等了可能不会写,看缘分吧   好啦好啦,我的故事要落幕啦,舞台也要关灯咯,下一篇故事挂在主页,如果有想看的宝宝们可以去点个小收藏,新书可能要到六七月底,有些特殊设定我还在犹豫,文案也可能会改,嗐我就不浪费大家的时间了【再次鞠躬   预祝大家身体健康,高考加油,金榜题名,生日快乐,六一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