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我想要的替身生活!   作者:呐娜   文案:   #高岭之花傲娇白月光攻x一心搞钱敬业迟钝替身受   “别搞错了不被爱的才是小三”   1.   为了替父还债,温玉棠签订了替身合约,扮演对方可望不可得的白月光。   直到一场车祸让他失了忆。   望着手机相册里那半张《替身合约》,再点开名为“大腿”的相册——   里面赫然是谢家小少爷谢景宸的资料。   照片中,谢小少爷侧脸冷淡精致,腕骨挂了串佛珠,矜贵逼人。   再看看桌上笔记,写满了谢景宸爱好100问。   还有手机里的一条短信:   [谢*宸向您尾号为xxxx的储蓄卡中转入200000.00元]   温玉棠悟了。   想必谢景宸,就是这替身合约的甲方,他未来的金大腿霸霸!   2.   全燕京无人不知谢景宸。   是无人可摘下的天上月,是只得仰望之的檐上雪。   而温玉棠觉得谢景宸简直是全球最美甲方。   长得好、风度好,给钱大方,除了吃穿住行有点挑,实乃下凡的活菩萨。   直到他收到一个陌生短信——   [温玉棠,你最近在搞什么鬼?]   原来他从头到尾都认错了甲方,上错了岗!   晴天霹雳的温玉棠连夜收拾行李跑路,却又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落地窗外,深夜的燕京城仍然灯火通明,被称为港口最值得打卡的美景。   温玉棠此时却无心欣赏,穿上裤子就想跑。   “想跑?”   衣领被人一扯,对方冷笑一声:“再甩我一次,信不信我*死你?”   3.   谢景宸刚回国,就遇到初恋和陌生男人在一辆车上调情。   光风霁月谢小少爷,从小到大什么苦都没吃过,偏偏刚入社会时,不懂得人心险恶,遇见一个长得漂亮说话好听的小白兔,便以为人对自己意乱情迷、情根深种,直到被甩才发现自己被骗得团团转。   事不过三。   他发誓自己绝对不会再被温玉棠的小伎俩迷惑。   于是只犹豫了三秒,他就一脚油门创了那个碍眼的小三。   意外之喜,初恋打着电话哭唧唧地找上门,还对他又亲又抱。虽然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被他乱了阵脚——   从此天上月映照在地,檐上雪落入手心。   再不分离。   -   #文案开头是站在攻的角度上玩梗,打了引号的,请不要误解……   本文没有任何人当小三……   内容标签: 都市 破镜重圆 甜文 轻松 替身 白月光   主角视角 温玉棠 互动?? 配角谢景宸   其它:美攻美受   一句话简介:你的白月光好像是我前男友   立意:平等待人 第1章 开文了!   温玉棠坐在车里,无意识地搓着手里的餐巾纸,不时看一眼旁边驾驶位上的人。   驾驶位上的男人戴着墨镜,下半张脸俊美又邪肆。   感受到温玉棠的视线,他勾起唇角:“紧张了?”   “啊……”温玉棠诚实地回答:“毕竟是第一次当替身。”   也不怪他紧张,身边这人可是今年风头正盛的影帝,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这个外卖骑手兼水果店店员兼酒吧营销能和他坐在同一辆车里。   他忍不住回想起这一个礼拜发生的事儿——父亲欠了六千万赌债跑路,四天前债主找上门,把他带到了一个地方,和一群年轻漂亮的男人站在一块儿。   接着面前这个人走进来,挑选了一番,拽着他的领子把他从人群里提了出来。   “虽然长得不像,但是气度有点儿类似。”韩隶点了下头:“就他吧。”   之后他被带去了一个小房间,签了合同,收到一份合同条款,还有些资料,让他拿回去好好揣摩。   那厚厚一本资料他还没背完呢,就被他叫出来了。   听到温玉棠直白的回答,韩隶嗤的一声笑了,语气有些散漫:“以前谈过恋爱没?”   温玉棠支支吾吾地说:“应该没。”   韩隶也不在乎他模棱两可的回答,轻巧地揭过这个话题。   “之前的房子退了吗?”   “还有些东西在里面。”   “那到时候叫人帮你搬吧,反正我那儿什么都有。”   正好是红灯,韩隶摘下墨镜,用镜片挑起温玉棠的下巴。   冰凉的镜片碰着下巴上的软肉,温玉棠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这么不适应?”韩隶笑了笑,曲起食指轻佻地蹭了蹭温玉棠下唇。   “绿灯了。”温玉棠提醒他。   韩隶耸耸肩,收回手,忽然皱起眉,在座位上坐直了。   “怎么了?”温玉棠见他紧张,也紧张得挺直脊背:“需要我藏起来吗?”   韩隶打了下方向盘,将墨镜重新戴上:“有一辆车跟了我们好一会儿了,可能是狗仔,我们绕个路。”   他让温玉棠戴上口罩,低着头,尽量别被拍到。   虽然是影帝,但他是偶像出身,粉丝战斗力一直很强,他身边的人都被扒得干干净净。   眼见着都快拐到高速上了,再往前开就要去邻省,后视镜里,那辆车还牢牢跟着。   看车型,似乎不便宜。韩隶眯起眼,觉得后面这辆不像是狗仔车。   温玉棠还是第一次体验这种都市车战,并不害怕,反而觉得有些刺激。见韩隶打算掉头,有些好奇,也回头看去。   车后,一辆藏蓝色的跑车直线逼近,见他们掉头,甚至隐隐有加速的趋势。   “我操!”韩隶神色一变,立即狂打方向盘,想往一边变道。   砰砰!   左侧后车尾被猛地撞上,安全气囊弹开,温玉棠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下一刻就失去了意识。   最后的视野里,是刺眼的光亮——撞上来的那辆车打开了远光灯。   **   睁眼的时候,温玉棠又被病房的灯晃了下眼睛。他侧过头往旁边看去,入目的是普通八人间,一旁的病床是空的。   抬手按了按酸涩的眼眶,指尖触碰到什么柔软又粗糙的东西。   纱布?   他立即坐了起来,手往后一模,感到头发还在,松了口气,按了按床头的护士铃。   应该只是额角磕伤了,没什么大事。   很快,两个护士和一个医生走进来,顺便递给温玉棠一杯水。   医生把手里的垫板往胳膊底下一夹,伸出两根手指,严肃地问:“这是几?”   “二。”   “你叫什么名字?生日什么时候?家住哪儿?”医生又抽出垫板,拿笔登记。   “温玉棠,3月22,来之前好像退租了,暂时没地方住。”   医生点了点头,又问:“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出的车祸吗?”   “车祸?”温玉棠重复了遍,忽然头疼起来。   远光灯,一声巨响,再之前……   “我跟一个人坐在一辆车上。”他喃喃地说。   是跟谁来着?   医生皱眉,又问了他几个问题,让他做了脑部ct。   “可能是创伤后遗症。你的大致记忆还在,但是一些特定的记忆被遗忘了。你的家人呢?”   温玉棠抿着嘴,陷入沉默。   医生见过的病人多了,没再追问,只是建议温玉棠最好让亲近的人照顾一段时间,好好休息。   “今天早上市里的工厂发生了一场爆炸案,伤者很多,床位紧张,您这样的轻伤可以回家修养。如果需要,中午之前办理出院即可。”医生颔首,指了指旁边的柜子:“您的物品都在那儿。”   温玉棠干巴巴地应了声,等医生走了,在病床上呆呆坐了一会儿。   亲近的人……他刮了刮拇指的指甲,又抠了会儿病号服的衣角,才不得不承认——不管有没有关系亲近的人,他全都想不起来了。   现在,除了自己叫什么多少岁在哪儿毕业,其他全被他忘了。   他从高中开始打工,这七八年来可以说是打工皇帝,什么都能做,什么都敢做,但是一直没有固定工作,因此很难和人有长久的关系维系,更别提朋友。   而那些亲戚,也被他爸借钱借得脸皮撕破,早就没联系了。   温玉棠直觉这场车祸里,坐在他旁边的人应该是很重要的。好在他平时有记录的习惯,从口袋里翻出自己的记事本,从这周的记录开始看。   [他们找到了水果店,杨阿姨是个好人,我不能拖累她,看来只能辞职了。以后大不了每天多送几笔夜间外卖,应该能补回来一点儿。]   [还债-10030,酒吧兼职+8000,这家以后也不能去了,感谢老板给的散伙费。之后得换个更便宜的房子,光送外卖的话有点勉强。不过再便宜能去哪儿,只能睡桥洞了吧]   到这儿空白了两天。   [签订了合同和保密协议,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但愿他们说话算话。好在那人长得挺好看的,还包吃住,我应该也不算亏吧。不过要是能自己住就好了。]   温玉棠盯着合同两个字,陷入沉思,拿出手机解锁。   一解锁,自动进入了相册页面,看来他车祸之前就在看这个,里面是半张《替身合约》,之所以说是半张,是因为照片没有拍到甲乙方签名,只有条款部分。   1.乙方不得主动提起或向他人透露该合约有关的任何信息。   2.合约期间,乙方在甲方面前应完全服从甲方的任何要求,一切以满足甲方为重。若乙方让甲方不满意,甲方可主动解除合同,乙方需另付违约金二仟贰佰万圆。   3.合约期间,乙方的生活所需由甲方承担,乙方所有负债由甲方解决。   这是什么霸王条约,温玉棠咋舌,退出去又看见另外一个名为“大腿”的相册,还上了锁。他随手试了下自己的生日,果然解锁了。   照片里全部是同一个人的资料,十分详尽,从校园时光荣榜上的照片,到采访、获奖时人群簇拥光风霁月的生图。   “谢景宸……”温玉棠念出那张光荣榜上的名字,照片里的少年唇瓣微抿,神情有些倔强,五官青涩明丽,隐约有了未来俊美的雏形。   这三个字出口,他心脏忽然抽痛了一下。   和他努力回忆坐在车上那人的感觉十分类似。   雨林奖是东亚文坛最具分量的一座奖杯,照片里,谢景宸随手拿着奖杯,不经意间看向镜头,腕骨上的佛珠斜斜坠着,矜贵逼人,让人不敢直视。   不知为何,温玉棠总觉得谢景宸腕骨上有一颗红色的痣。   那个甲方,会是他吗?可是谢景宸这样的人,也会有恋恋不舍的白月光吗?   温玉棠是个做事严谨的人,他退出相册,点开联系人,在最底下找到一个备注是“。”的号码。   这个号码没有通话记录,温玉棠一向会给所有联系人备注真名,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号码就显得十分古怪。   信箱里还有一条未读短信:   [谢*宸向您尾号为0398的储蓄卡中转入200000.00元]   温玉棠差点从床上蹦起来。   二十万!!!温玉棠想起什么,从记事本的封皮里抽出一张纸,展开来,竟然满满一张全是谢景宸爱好100问。   [爱吃的东西:都不太爱。但是好像比较喜欢贵的。就连矿泉水都要喝六块钱一瓶的!]   [不爱吃鱼(划掉)挑了刺的会吃一点]   [睡觉之前一定要焚香(划掉)他说香薰不算香]   [讨厌狗,因为小时候太安静不爱说话被狗当成电线杆标记了]   ……   [极度讨厌在室外讲电话,觉得那样很蠢]   妈呀,这是什么难惹的金主!温玉棠咋舌。   事已至此,所有证据连成了一条线。   想必谢景宸,就是这替身合约的甲方,他未来的金主爸爸!   否则,温玉棠为何要惦记着讨好他,弄来这么多资料,他又为什么要给他钱呢?   他重新点开替身合约,念了一遍第三条,确定了甲方应承担乙方生活所需,试探性地拨出了那个号码。   **   警察局门外的马路上站了两男一女,个个肩宽腿长,仿佛超模出街,路人纷纷注目。   正中间的男人容貌最为出色,长眉高鼻,气质冷峻。   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   “谁这么不长眼,这个时候给你打电话?”女人笑道。   没想到男人看都没看她,拿出手机,接通了电话。   女人震惊地张大了嘴,看向旁边的男人,在对方脸上捕捉到相同的神色——   谁不知道谢景宸最讨厌在外面接电话了,今儿这是什么妖风,把他夺舍了? 第2章 他早就不吃装可怜这一套了   五分钟前——   谢景祺:“你最好跟我解释一下你当时是喝了还是吸了。”   谢嘉行:“姐,小宸不是这样的人。”   谢景宸撇开头,望向一边。   谢景行:“姐,小宸不可能会想把他前男友撞死的。”   谢景祺:“我当然知道,他就卯着劲想把他前男友的现男友撞死呢。”   谢景行:“怎么会呢?小宸好歹玩过车的,知道轻重,就是想给人一个教训。”   谢景宸仍然不说话。   谢景祺:“呵呵。谢景宸你是不是男人,是就说话。”   谢景宸皱眉:“那不是他的现男友,只是一个趁虚而入的小三。”   谢景祺:“不被爱的才是小三。”   谢景宸瞪了他一眼。   谢景祺:“当年爸妈给你求那串佛珠就是为了压压你那邪性,要不放仙侠文里你高低得混个天生魔种。”   谢景行打圆场:“那咱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谢景祺瞪他:“就你有嘴是不?”   这是在谢景宸接电话之前发生的事。现在谢景祺正拿着手机对准谢景宸:“家人们快来看,谢景宸在外面接电话诶,稀奇了。”   谢景宸没理她。   电话对面声音挺温柔,带着变声期没照顾好嗓子的沙哑,听着有点怯怯的。   “您好?我是温玉棠。”   *   温玉棠捧着手机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没想到对面接的那么快,自己不会认错人了吧。   要不还是把电话挂了,好尴尬。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一道清越又淡漠的声音在对面响起:   “有事?”   语气很生硬,温玉棠不知所措,支吾着说:“嗯……有一点吧。”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有一点儿算什么?”   那人说话毫不客气,却是接了温玉棠的话茬。他定了定心,应该没找错人。   “我现在在第二医院。”温玉棠鼓起勇气说了出来:“您,您现在有空吗?”   “没有。”及时又干脆的一声。   温玉棠愣了下,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毕竟业务生疏。   他身上有谢景宸给的二十万,要说找个地方住也不难,但他就是觉得那样就亏了——总不见得拉磨的驴还得自己买磨坊。   “好吧,那我先挂了?”他喏喏地说。   对面呼吸似乎停了一下,那声音听着更冷了,还带着些嘲讽:“你脑子撞坏了,敢挂我电话?”   温玉棠伸手摸了摸额角的纱布:“……嗯。”   “什——”对面似乎把手机拿远了点,听筒里沙沙的响。过了会儿,手机被重新拿起,还是那道声音:“接视频。”   “没有收到呀。”温玉棠看着没反应的手机纳闷,想起什么,说:“可能是我手机系统跟你不一样,我拍张照给你吧。”   他拿起手机自拍了一张,发了过去。   谢景宸捏着手机,盯着屏幕里那张糊成一团的照片。左下角一大片模糊的光晕,估计是摄像头裂开了,照片里只能看清那人微蹙的眉,和一双无时无刻不在发亮似的眼睛。他穿着一件黄色的冲锋衣,伸手指着额角的纱布,可怜兮兮地看着镜头。   真他妈无语。谢景宸心想,这是在卖惨吗?他早就不吃装可怜这一套了。   这个傻逼,离开他连部新手机都买不起,这几年也不知道怎么过的。他那个新男友不知道给他换个手机?   温玉棠也是拍完才发现自己手机摄像头坏了,屏幕边角也摔裂了,估摸着是车祸的时候撞的。他上淘宝找了家店问价,店家都说他手机型号太旧,换配件还不如买个新的。   正纠结着,病房门被推开了,一个戴着眼镜长得很面善的男人出现在温玉棠面前。   “您好,我是Luis,是谢老师的助理。”他笑了笑,走到床前,替温玉棠把床头的东西收了起来:“谢老师叫我过来接你。”   Luis穿着西装,熨得一丝褶皱都没有,看起来很贵。   让这样的人替自己拿行李,温玉棠有点惶恐,连忙从床上站了起来,想接过自己的东西。   Luis把他的手推开,笑容很圆滑,暗地里多打量了温玉棠几眼。   “我来就好。您受了伤,再让您拿东西,我怎么好意思呢。”   很神奇,温玉棠脸上没什么血色,但并不会让人觉得病态。或许是他眼睛很亮的缘故,总让人觉得他很有活力,小鸟似的。   不像他的老板,有的人还活着,却看起来像是死了一样。Luis打住思绪,一脸笑容地把温玉棠送到了楼下。   温玉棠一下楼,就看见一辆很惹眼的豪车张扬地停在医院门口,旁边还有一些人围着拍照。   “那辆就是谢老师的车。”Luis对温玉棠露出一个更深的笑容:“这样的车,谢老师有很多,不算什么稀奇的。”   “……哦。”有谁问了吗?温玉棠莫名其妙,只能礼貌地点头。   鉴于谢景宸说自己没空,又叫助理来接他,他理所应当以为谢景宸是没来的,然而拉开车门一瞧,后座上居然还有个人。   白色的风衣,刺绣的阔腿裤,脚踩一双无缝的短靴,身形瘦削,眼睫微垂,懒洋洋地抱着胳膊,一打眼还以为是哪个明星或者模特。   秋风从大开的车门往里钻,直往人袖子领口里灌。车里的人眉心一蹙,斜扫温玉棠一眼。   “站着数钱呢?”   声音和电话里一样冷淡,好像隐隐藏着火气。   这人是不是不耐烦了?温玉棠不敢再耽搁,赶紧爬上车。   和温玉棠手机里的相片不同,男人头发长了许多,几乎垂到胸口,十分随意地披散在肩膀上,衬托着苍白的脸色和尖细的下巴,眼底的青黑使他瞧着有些阴郁。   男人不说话,温玉棠也不敢说,贴着车门坐着,偷偷察言观色。   *   以谢景宸的角度,可以很轻松地将温玉棠整个人收入眼底。他见温玉棠穿得灰扑扑的,微长的发丝软塌塌地趴在脑袋上,整个人鹌鹑似的缩在车门旁,还老斜眼看他,忍不住眯了眯眼,声调愈低:“坐那么远,怕我把你吃了?”   温玉棠慢吞吞地往谢景宸那边挪了挪,小声问:“您不是没空么?”   谢景宸莫名又有一股火气,这火气在他心里转了两圈,最后梗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坐过来。”他冷声道。   温玉棠看了他一眼,犹疑地挪到他身边。   见他这样,谢景宸更烦躁,忍不住呛声:“这么怕我,还给我打电话?”   怕?温玉棠倒也不是怕谢景宸,主要就是不知道谢景宸在想什么。   毕竟谢景宸是金主,他怕得罪了人。但是第一次做替身,又实在拿捏不好尺度。   “我没怕……”他抿了抿唇,心一横,腾的一声站起来,坐到了谢景宸的腿上,有点不好意思地盯着谢景宸肩膀上的走线,小声问,“这样呢?”   谢景宸一时不防,只觉腿上一重,一截白花花的脖颈就凑到眼前了。   “……”他忽然抿住唇。   见他不说话,温玉棠担心自己僭越,赶紧起身,下巴忽然被捏住。   “坐就坐了,动来动去干什么?”   被他当人肉坐垫的谢景宸靠着椅背,微微仰起头,和温玉棠拉开了点距离。棕色的眼瞳被窗外的光线映得跟玻璃珠子似的,唇角微微向下,眼皮懒洋洋地垂着,似乎在躲他视线。   温玉棠下巴传来凉飕飕的触感,原来是谢景宸拿了张湿纸巾把他的下半张脸擦了一遍,最后用小指把他的纱布挑起了一点儿,轻蔑地笑了:“就这么点小伤,能给你撞成傻子?”   这话实在难接,温玉棠索性不接。   不知为何,他并不太抗拒谢景宸的靠近,但是真被谢景宸这样算是亲昵地碰着,他又不好意思。   他撇开视线,车窗玻璃的倒影上,谢景宸微微皱着眉,骨节分明的手搭着他额角,不知道是嫌弃还是有几分心疼。   应该是怪他把脸伤了吧,他也不是没看过替身文,主角因为长了一张和白月光相似的脸,被当成替身,自然要把脸给保护好了。   他想得出神,谢景宸见他跑神,没好气地问:“怎么,我不能碰?”   早知道这人是个没心肝的,谢景宸把手收了回来,让他下去。   温玉棠没听懂谢景宸在问什么,自己不是让他碰了吗?他不知所以,拿膝盖碰了碰谢景宸的大腿。   谢景宸没动,温玉棠抿了抿唇,看来谢景宸是喜欢碰他的。   没人说话,车里的气氛略微尴尬起来。温玉棠手机忽然响起,刚看了眼号码就右滑挂断了。   “谁打的?”谢景宸突然问。   温玉棠把手机扣住,张了张嘴,说:“推销的。”   话音刚落,铃声又响起来。温玉棠的手机是旧款,一来电跟老年机似的狂响。他正想再次挂断,谢景宸出声了。   “接。”他的语气不容反驳。   温玉棠犹豫了下,接起了电话。   “喂,小糖,是爸爸。”   温玉棠抿着唇,没出声。   “你最近还好吧?”   “……”   “小糖,你听爸爸说,爸爸之前好像有一张卡,在张叔叔那里,你——”   温玉棠没等他说完,直接将电话掐断,甚至还有心情对谢景宸笑了下:“啊,刚刚说错了,其实是骗子电话。”   也不知道是遗传了谁,他有一双十分真诚的眼睛,小狗似的,凝视着人的时候像是要把心脏都剖出来给人看,好像生下来就是顶级骗子的料。   “别放在心上。”他声音轻轻的,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谢景宸撑着脸,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径直移开了。   温玉棠抠着手机的边缘,把土黄色的壳抠下一块漆,回过神来,发现车子停在一座商场门口。   谢景宸下了车,没有要等他的意思。他犹豫了下,谢景宸立刻嘴一张:“你那手机是金子做的啊?放不下的。”   温玉棠赶紧把手机放下,跳下车跟上谢景宸。   看着谢景宸走在前面,又看了眼自己病号服外面套着的冲锋衣外套,袖口被洗得发白,温玉棠故意落后了两步,亦步亦趋地跟在谢景宸后面。 第3章 冷脸打钱   永远不要问甲方为什么,反正他们也不会被你的意见左右,这是打工皇帝温玉棠的行事准则(之一)。   所以当谢景宸带着他在商场里乱转时,他只是默默跟着,大气不敢出。   没想到谢景宸看起来不壮,体力居然这么好好,逛这么几圈都不带停的。   走到顶楼,他实在有点累了。刚从医院出来,什么都没吃,脚步不由慢了下来。   旁边是一家空中花园餐厅,现在不是饭点,没什么人。   这家店他听说过,鲈鱼很出名,所有的菜都是一小份,缩在大大的盘子里,标价随便就三四位数。   到底是谁在吃这种餐厅……温玉棠正想着,眼角人影一闪,谢景宸走了进去。   迎宾应该是认识谢景宸,立即围上来带路,在温玉棠前面隔出了一个人墙。   一个清秀的侍应生一边虚扶着谢景宸,一边回头看温玉棠,眼神好奇。   “啧。”谢景宸扬手把人群驱散:“不用带路。”   几人呼啦啦地散开,谢景宸没动。温玉棠犹豫了下,小跑几步跟上了他,他才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在一个卡座旁停下。   温玉棠顺着谢景宸的意思,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有点奇怪,按照原来侍应生带的路线,他们应该要上楼的,谢景宸却在楼梯旁拐了一下。不过他没多问,也许谢景宸觉得带替身没必要吃得太郑重。   服务员送来菜单,温玉棠打开一看,第一页就是三百五十块一盘的清炒时蔬。   吓得又把菜单合上了。   谢景宸听见他的动静,眼皮一抬。   “怎么,不认字儿了?”   温玉棠抿唇笑了下,很客气地说:“您点吧,我吃什么都行。”   谢景宸哼笑一声,在菜单上随便勾了几下,状似不经意地问:“苋菜吃不吃?”   温玉棠不爱吃苋菜,忍不住皱了下眉。他记得谢景宸好像也不爱吃这种菜啊,真是甲方心海底针。   好在谢景宸没看他,他又摆出一副笑脸,柔声说:“好啊。”   听到他的回答,谢景宸从菜单里抬起头,不咸不淡地瞧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温玉棠莫名心虚,没忍住又抠了抠指甲。   这习惯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原本是爱抠指甲旁边的那块肉,但时间一长,指尖没一块好肉,瞧着都心惊,他只好改抠指甲,几乎每根手指的指甲都是花的。   谢景宸点完单,将菜单扔回桌上。他总是做这种让温玉棠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气了的行为,温玉棠就干脆盯着杯子上的logo不出声。   “没地方去是怎么回事?”谢景宸问。   温玉棠缩了缩脖子,把医生说的话复述给他听。   “失忆了?”谢景宸忽然坐直,撑着下颌的手也放了下来,换了个交叠双腿的姿势,“你还记得多少?”   温玉棠没想到谢景宸反应这么大,连忙解释:“基本上都记得,而且医生说了以后会慢慢想起来的。”   谢景宸喝了口水,半天没说话。   空气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拧紧了,这气氛下,温玉棠恨不得能埋到桌子里。   谢景宸不会想解约吧?那么多钱他可还不起。   半天过去,菜都上齐了,谢景宸才再次开口。   “所以说,关于我的事儿也忘了?”   温玉棠:“……嗯。但是还是记得一些的。”   “记得哪些?”   温玉棠想讨谢景宸欢心,从笔记里捡了点说:“你喜欢吃鱼,但是只吃特定的几种鱼,还要别人挑完刺给你才吃……大概这样的东西,还记得一点。”   桌上正好有道鱼,温玉棠就盯着那颗鱼头,偷偷摸摸地观察谢景宸的脸色。   谢景宸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看到温玉棠跟别人在一起的时候气得不行,一脚油门就撞了上去;看着温玉棠窝窝囊囊地缩在他旁边时也恼火得要命,好歹能说几句硬话;现在温玉棠就坐在他面前,说自己失忆了把他忘了,他倒是不知道能做什么了,只是心里的火横冲直撞,烧得他眼眶发热。   盘子里忽然多了一块软白的鱼肉,他抬眼,温玉棠坐在对面,攥着筷子,眼神小心翼翼。   “我用的公筷。”温玉棠小声解释。   谢景宸脸上又出现了温玉棠有些熟悉的神情,沉静中夹杂着若有似无的怒意。   温玉棠愁得想站起来转圈,这可怎么办啊,上岗第一天好像就把甲方得罪了,之后该怎么过?   谢景宸突然拿起筷子,给他夹了一筷苋菜。   红色的菜汁淋在米饭上,温玉棠几乎感到嗓子眼涌动了下。不过他只是不爱吃,不是不能吃,夹起来三口两口咽下了肚。   谢景宸看到他吃了,好像更加不高兴,没再说一句话。   等到谢景宸放下筷子,温玉棠发现自己之前给谢景宸夹的鱼肉还在盘子里,动都没动。甚至剩下的那盘鱼都保持着只被掀了一块肉的样子,鱼头在盘子一端翘起,颇有死不瞑目的样子。   他擦了擦嘴,跟着谢景宸走出餐厅。谢景宸比他高一截,走路又快,跟打仗一样,累得他气喘吁吁。   谢景宸是特地来带他吃饭的吗?还是来吃饭顺便带上他……他实在捉摸不透谢景宸的心思,索性放弃。   上了车,Luis递给他一部新手机,型号跟谢景宸的一样。   “我特地买了跟谢老师一样的款式,连颜色都一样。”   温玉棠立刻看向谢景宸,谢景宸却没听见似的,看着车窗外。   外面夜色深了,真不知道谢景宸还能看见什么。   谢景宸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路边的梧桐树落叶了,一片片轻飘飘地从枝头落下,他觉得自己像是欧亨利那部短篇里的老人,整日躺在床上数落叶,如果最后一片叶子掉下来他就和温玉棠一刀两断。   说实话失忆这种事情是挺扯的,但是温玉棠的表情看起来太正经了,再加上……要是温玉棠没失忆,应该也做不到这么施施然站在他面前。   万一温玉棠是装的呢?这么多年过去,他进化出这样的心机了吗?要是有的话应当也算奇迹。温玉棠的影子映在车窗上,巴掌大的脸,低着脑袋,露出小巧精致的耳垂。他的鼻梁算不得高,是没什么攻击性的长相,像是一只垂头丧气的小鸟。   算了,反正是温玉棠主动找上门来的,如今还不是任他宰割?一口气飘来飘去一整天,此时总算找了个落脚点,心安理得地停下。   “去世纪华庭那个房子。”谢景宸淡声吩咐,果然看见身旁的人露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新奇表情。   温玉棠只听说过世纪华庭,并没去过。那里是富人区,保密性也高,甚至连照片都没有传出来过。   “嗤。”谢景宸冷笑了声:“别总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温玉棠愣了下,哦了一声,点点头:“对不起。”   他这么乖巧的反应,反倒让谢景宸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揉了揉鼻子,方才似乎确实说重了点。温玉棠都不记得他了,也没理由受他的气。   ——理智上来说,是这样的。   不过谢景宸要是个理智的人,也不会一见面就把人撞进医院了。他哼了一声,没再接温玉棠的茬。   温玉棠也不是完全没脾气的人,要是平常有人这么跟他说话,他一个啤酒瓶就砸上去了。但现在谢景宸替他还钱,又给他一大笔钱,总归是他欠的多。替身没当好,是他失职,怪不到谢景宸头上去。   见谢景宸还冷着脸,他悄摸摸地探出手,勾了勾谢景宸的指尖。   谢景宸猛地睁眼,收回手,反应很激烈。   “干什么?”   温玉棠嗫嚅了下,没说话。   “别随便乱摸。”谢景宸瞪了他一眼:“你去博物馆也随便摸里面的展品?”   温玉棠缩回手,不说话了。   原来应当把谢景宸和博物馆展品划等号,他默默地记住了,又给谢景宸道歉。   “抱歉,那请问我应当怎么买门票呢?”   此话一出,旁边的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撇开脸,丢下一句:“油嘴滑舌,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   虽然听着不客气,发丝间的耳廓却泛红了,看来这次总算没有马屁拍到马腿上,温玉棠松了口气,往他那边坐近了点,甜甜一笑:“看见您就无师自通了。”   “……”谢景宸反应很大地坐了起来,瞪了温玉棠一眼:“不许再说这种没品位的话,玷污我的耳朵。”   温玉棠吐了吐舌头,坐回去把新手机拆开,将旧手机的卡换进去。   *   谢景祺:[看看弟夫@谢景宸]   谢景行:[看看弟夫@谢景宸]   相亲相爱一家人(3)里弹出两条新消息。   谢景宸:[?]   谢景祺:[不让我们亲自去看,连张照片都不给,过分了吧?]   谢景行:[那是人家的宝贝,一见面就巴巴地贴上去了,给咱们看会掉块肉呢。]   谢景宸懒得回了,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我没有巴巴地贴上去]   谢景祺:[你让我找美甲师干嘛?]   谢景祺:[你的宝贝有性别认知错乱?还是他有咬指甲的坏习惯?]   谢景宸:[我没事关心他指甲干什么?我找着玩的,炫耀一下财力。]   谢景行:[那你让我买这么多衣服干嘛?]   谢景行:[图片]   谢景行:[这件没货了,弟弟,要不换个颜色将就一下?]   谢景宸:[他穿得太破了,我要用钱羞辱他,不行?]   谢景宸:[@谢景行谢家人还要将就,我们终于要破产了]   谢景祺:[你完了你坠入爱河了]   谢景行:[你完了你坠入爱河了]   谢景宸撇撇嘴,把手机扔开。   “拿着。”   温玉棠手里多了一张黑卡,是被谢景宸甩进来的。   “明天让Luis带你去买点你要用的东西。”   路上的车灯把谢景宸卷翘的睫毛打得毛茸茸的,好像沾了棉絮。   “您不去吗?”温玉棠问。   谢景宸眼睛一眯,扫了他一眼,轻哼一声:“你当我没事干?”   “哦。”温玉棠没再追问。不知为何,他闭上嘴后,总觉得车里气压又低了点, 第4章 关灯   到了世纪华庭门口,Luis带着温玉棠下车。   谢景宸坐在后座上,温玉棠隔着窗户的防窥膜跟他挥了挥手,也不知道谢景宸看见没。   想了想,又附赠了一个飞吻。   #温玉棠超绝营业#   #媚粉天才温玉棠#   美滋滋地目送车子开走,他转身走进小区。   世纪华庭很大,从外面看装修挺低调的,每一栋楼都不高。住这儿的都是商务人士和一些明星,讲究的是私密性而且出行方便。温玉棠的这一间是二居室,只做了些简装,南边有一个很大的露台。   “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已经准备好了,您要是有需要的话可以联系我。”Luis递给他一张名片。   温玉棠接过名片,犹豫了下。   “那个……谢先生还回来吗?”   Luis顿了下,推了推眼镜,笑眯眯地说:“谢老师有自己的安排,我并不太清楚,一般晚上的时候他会回家休息。”   “回家啊……”温玉棠得知谢景宸并不和他住在一块儿,安心了些,又打听道:“你不是他的助理吗,也不知道他的行程啊?”   “嗯,谢老师并不喜欢与人太亲近,我也只是主要负责他一些工作上的对接事务。”Luis客气地说,对温玉棠挥挥手告别。   等人走了,温玉棠略微松了口气,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悠悠地打量面前的房子。   客厅、卧室、书房,是独居的布局。这儿没什么人气,冰箱也是空的,应该确实没怎么住过。温玉棠走了一圈,盘算着明天要买些日用品,水壶、毯子、插座、衣架之类的。   随便做了点吃的,洗完澡穿着浴衣在沙发上坐下时,他才有种恍惚的感觉——自己似乎真的与过去短暂地一分为二,狭窄的阁楼、阴湿的厕所、永远晒不干带着潮意的衣服、连轴转的忙碌日程,都像他的记忆一样被抛下了。   他闭上眼,总觉得又听见那些嘈杂的声音,那种围着他的被消化过又吐出的酒气,那些廉价的亮片摩擦时会发出蛇皮一样的嚓嚓声。水果皮沉积在垃圾箱里,到了晚上,散发出浓郁的腐烂甜香,他走出门,夜晚车灯如鞭子一样甩着他,他只能像陀螺一样飞快地转向下一个地方,一旦停下就会失去重心。   再次睁开眼,窗外偶有蛙鸣。身上淡淡的香味,属于浴室里那瓶紫色的沐浴露。桌上的鸡蛋面撒了一些胡椒,吃剩后仍然缓缓散发着暖暖的粮食的气味。整间房的灯光被他一齐打开,没有力道地笼罩着他,他很喜欢这种灯火通明的感觉。   滴——咔哒。   门被人推开,他的灯光缺了一角。   谢景宸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头发湿漉漉的温玉棠坐在沙发上发呆。这房子没什么家具,沙发又过于宽大,温玉棠坐在那儿,显得房子更空。   “你衣服呢?”他皱着眉把门关上。   温玉棠慌乱地把领子拢起,站了起来:“我没找到睡衣。”   什么情况,不是说谢景宸不回来吗?他桌上的碗筷还没收拾呢,而且这儿也没有润滑什么的……   “Luis这都能忘?”谢景宸随手将车钥匙扔到桌上,看见桌上吃了一半的面。   “我看厨房里有一些食材和调味,就随便做了点。”温玉棠下意识解释,又问:“您需要吗?”   谢景宸瞥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解开大衣纽扣:“我可不吃这种糊弄人的东西。”   温玉棠识眼色地走过去,准备接过大衣,没想到谢景宸直接无视了他。   他悻悻地缩回手,看着谢景宸将大衣挂在一旁。   谢景宸脱下大衣后身上的香水味更明显了,他退后两步,补救道:“给您做的话肯定不糊弄。”   “把桌上那些玩意儿收了,看得人心烦。”谢景宸走到浴室门口,打开门,回过头,语气很不讲道理:“以后五千块以下的东西不许出现在我家里。”   温玉棠哈哈笑了下,想起自己之前兼职月薪还没有五千呢。   该从这里消失的是自己吧!   “啊,您是要洗澡吗?”他见谢景宸走进浴室,连忙跑过去:“我刚洗完,浴室里还湿着,先让我收拾一下吧,正好我给您放水——您要泡澡吗?”   谢景宸站在浴室门口抱着胳膊看他,那条重工刺绣的阔腿裤,裤腿就这么大剌剌地拖到地上。   他里面穿了件新中式设计的上衣,领口是个小v字,露出一点儿项链。   温玉棠真不知道谢景宸没事儿穿这么浮夸干嘛,小声问:“这种衣服好像需要干洗,这儿没有干洗机,要不脱外面,我给您拿着?”   “不用。”谢景宸往后退了一步,躲避的姿态很明显:“你头发上的水都快滴到我身上了。”   “哦。”温玉棠赶紧拉远了距离,拿了块大浴巾把地上的水吸干,又检查了下地面上没有头发了,才洗干净手给浴缸放水。   低着头退出浴室时,谢景宸忽然拉住他的小臂。   繁复累赘的手串在他耳边哗啦啦响了声,眼前一亮,刘海被掀了起来。   没等开口,他又被一把推出浴室。   “什么……”他摸了摸脑门。   谢景宸不知道什么时候找来了个东西,把他的湿刘海夹了起来。   之前他洗完澡后摸着原先的纱布有点潮,就直接撕下来丢了,指节大小的伤口裸露在外面,又被发丝上的水染湿,没想到会被谢景宸注意到。   伤口不深,都没什么痛感。他打开手机对着摄像头一照,头发上是一根领带夹,一排整齐的钻石差点把他眼睛闪瞎。   谢景宸今天这身衣服有系领带吗……他怎么不记得。   没过一会儿,门铃又响了,温玉棠开门一看,是Luis站在外面,递给他一个大袋子。   “温先生,下次有需要的东西可以直接联系我。”Luis擦了擦汗,对温玉棠露出一个颇为真诚的笑容:“我工资很高,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袋子里是一个新的吹风机,还有一套睡衣,甚至还有一个小药箱。   “啊……不好意思。”温玉棠摸了摸鼻子:“我想着这点儿小事忍一下就行了,明天再去买就行。”   Luis眼睛都笑眯了:“千万别怕麻烦我。”   温玉棠莫名觉得他是咬着牙说这句话的,连忙道了谢。   趁谢景宸还在浴室的功夫,温玉棠眼疾手快地换上了睡衣。Luis送来的浴衣一摸就很贵,拿在手里像凉水一样滑溜溜的。   想了想,他还是钻进厨房。   刚托Luis买了一些青菜,一会儿烫烫也能算道菜,再切个果盘,还是挺像模像样的。   *   谢景宸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见客厅空荡荡的没个人影,不由蹙眉。直到听见厨房的动静,眉心才松了些。   他向厨房的方向走了两步,又绕回沙发,赌气似的不去看厨房的方向。   心绪杂乱的时候时间过得最快,谢景宸坐在沙发上,头发还在滴水呢,就听见有人敲门。   厨房里的人听见门响,擦着手出来。   真丝的睡衣衬得人更瘦,胳膊肘的骨节支楞着,被发尾浸湿的领口向下倒着,好像正托着颈椎骨。   好像比八年前更瘦了。   不过还是只会做那些清水面条,光吃这种东西,不瘦才怪。早点来找他,至于只能大半夜缩在房间里吃鸡蛋面吗?   谢景宸突然想起某个停电的深夜,温玉棠说给他准备了惊喜,结果端出来一碗糊了的面。   “关了灯看不出来火候。”温玉棠吃了一口,苦着脸吐吐舌头。   温玉棠开门接过菜,又拉住Luis。   “这么晚了,要不你也留下吃点儿?”   Luis虽然感受不到谢景宸的视线,但这么多年的工作经验可不是吃素的,连忙摆手。   温玉棠和人告别,一回头,谢景宸目光带刺似的坐在沙发上看他。黑色的长发湿了后颜色更深,斜着搭在他一侧肩上。   眼见这人狭长眼尾一眯,似乎要发作,温玉棠忙走过去,把食材清理出来。   “想着给你做不能太敷衍,才叫他帮忙买点食材。”   谢景宸这下不吭声了,看着温玉棠拎着菜跑回厨房,没过多久又端着一堆东西出来。   动作比海底捞服务生还熟练。   温玉棠烫了点青菜,又切了个果盘,摆在桌上。湿了的衣领凉飕飕的,有点难受,他拨弄了下衣领,转身招呼谢景宸来吃一点儿。   虽然谢景宸之前说不吃,但他觉得过场还是要走一下,还能表现出他的体贴。   谢景宸慢吞吞地在桌边坐下,拿筷子挑了一下碗里的面。   金黄色的煎蛋盖在面上,用辣椒酱画了个笨笨的笑脸。   谢景宸抬起头,温玉棠也对他露出一个很蠢的微笑。   他将蛋黄戳破,胡乱地搅了下。   “吹风机没送来吗?”   温玉棠把吹风机拿出来,寻思也没人惹他,怎么这人一天说话都带刺儿。   他站到谢景宸身后,温声说:“我帮您吹。”   谢景宸眉头又打了个结,停了一会儿才点点头。   温玉棠没有给人吹头发的经验,倒是在宠物店给猫猫狗狗吹过毛。谢景宸的头发手感甚至比那些小宠物的还顺滑,他吹起来就小心翼翼的。   尽管如此,谢景宸还是不满意,动不动就这儿烫了那儿疼了。   好不容易折腾到头发半干,简直比给哈士奇吹毛还累。   毕竟狗狗闹腾一会儿就乖乖站着给吹了,不像谢景宸,还会讲话。   “行了。”谢景宸夺过他手里的吹风机,抱怨道:“笨手笨脚的。”   温玉棠缩了缩脑袋,正要道歉,谢景宸忽然站了起来,拨弄了下他的头发。   “什么发质,半天还不干。”他咕哝着打开手里的吹风机,对着温玉棠的头发狂轰滥炸。   面前人吹头发的动作很生涩,温度也调高了,非常胡乱又随意地吹了几下,摸着差不多了立即停下。   温玉棠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脑袋现在估计像是被战斗机炸过一样,果然,谢景宸站在他面前,拧着眉头,半天不吭声。   “你洗头连精油都不用的?”谢景宸又拨弄了几下温玉棠的头发,抿着嘴把吹风机扔到一边。   温玉棠有点想笑,重新接过吹风机,替谢景宸把头发吹干。   “明天记得让Luis给你买。”谢景宸闷闷地说,声音在吹风机的轰轰声中模糊不清。 第5章 他谢景宸难道还缺钱了。   温玉棠做的夜宵,谢景宸没吃几口就放了筷子,只多吃了几口玉菇瓜。对此温玉棠毫不在意,反正厨房有洗碗机,轮不到他洗碗。   他把碗碟收拾好,出来时,谢景宸还坐在沙发上,面前是拆开的药盒,一手拿着纱布,皱着眉往上喷酒精喷雾。   温玉棠走到他面前,在茶几上坐下,正好面对着谢景宸。等到谢景宸抬眼,他弯起眼睛笑了下。   “……谁叫你过来了。”谢景宸移开目光,淡色的嘴唇微微抿起。   温玉棠没说话,只是笑。他坐在茶几上,就比谢景宸矮了一点,哪怕谢景宸躲开眼,都不能避免地将他纳入余光。   谢景宸将手里的纱布扔到温玉棠手里,赌气一般说:“别顶着你那破了的脑袋到处晃悠,装什么可怜。”   温玉棠嘿嘿笑了声,接下纱布和碘酒贴到脑门上,回过头来谢景宸还坐在那儿盯着他。   “您今晚睡哪儿?”他问谢景宸。   谢景宸一挑眉:“你说呢?”   “我就是问问。”温玉棠摸了摸纱布。   “……难道你觉得我会想跟你睡?”   谢景宸哼了一声,直接进了卧室。   温玉棠在沙发上躺了下来。   初秋的天气,房间里温度适宜,不冷不热的,就这么躺着也挺舒服。他拿自己的冲锋衣盖了下肚子,本以为这样匆忙上岗的替身第一天会难以入睡,结果闭上眼没多久居然就睡着了。   *   醒来时,房子里只剩自己一人。温玉棠起床刷牙洗漱,忽然接到来自谢景宸的视讯。   金主的视频,自然不容怠慢,温玉棠赶紧接起视频,把手机架在洗漱台上擦脸。   谢景宸容光焕发地出现在屏幕里,好像比昨天的时候白了点,脸尖了点,眼睛大了点。他五官比例本来正好,这样一变形反而有些奇怪。   “你早上睡觉还流口水。”他一上来就说:“我今天看到一个新闻,睡沙发的人容易脊椎侧弯,小脑失调,症状之一就是流口水,你知道吗?”   温玉棠:“……?”   他对着屏幕上磨了皮的谢景宸诚恳地说:“抱歉,我不知道,一会儿我把抱枕拆下来清理一下。”   打湿的睫毛黑压压的像眼线,被冰水刺激得泛红的颧边,让温玉棠看起来清爽又温柔。   “……”谢景宸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但是他盯了一会儿屏幕里温玉棠夹在一边的刘海上闪闪发亮的领带夹,撇了撇嘴说:“你知道就好。”   他挂断视频,旁边喝咖啡的谢景祺悠悠开口:“你大早上在家里翻箱倒柜捯饬出这一身,也不给人看全了?你那裤子鞋子不给人也看看?可别告诉我你是为下午的酒会准备的,你平时可没有开屏的习惯。”   谢景宸没理谢景祺,低头给Luis发消息。   想到温玉棠故意在接视频的时候擦脸,还刻意用他的领带夹把刘海夹起来,露出湿漉漉的眉眼来讨好他,他就觉得没什么必要搭理谢景祺的话——总不是他一个人在多此一举。   *   温玉棠洗漱完没多久,Luis就来了,还带着一大箱衣服。   他身后有个长相温柔背着大包的女孩,走进来后对他鞠了个躬,从包里掏出一张折叠桌。   “您好,我是上门美甲师。”女孩把东西布置好。   “美甲?”温玉棠后退两步:“我,我——是谢先生叫你来的吗?”   女孩点点头。   温玉棠没说什么,让女孩给他做了美甲。他还是第一次做美甲,女孩只是给他做了一层透明的,不是他想象中的来自谢景宸的恶趣味。   伸出手一看,指甲上的刮痕都看不出来了,手看起来比以前赏心悦目很多。   他选了一套衣服出门,没什么款式,和谢景宸那种花里胡哨的风格不太一样,温玉棠挺喜欢的,换上衣服之后心想,看来谢景宸的白月光跟他确实相像,连品味都差不多。   上了车,没有谢景宸在,温玉棠也放松了不少,笑着问Luis今天要去哪里。   燕京有两个市中心,一个属于老城区,另一个在高新区。老城区是这所城市文化沉淀的地方,本地的望族也大多住在这边,包括谢家。高新区是这些年发展起来的,世纪华庭就在这儿,另有一个独立的商圈,Luis把温玉棠带到了这里。   还没走进门,就能看到门口拿着奶茶穿着小香风的美女们。一楼咖啡店里,坐满了拿着笔电工作的白领,手指在键盘上飞舞一会儿,再拿起手边的咖啡啜饮一口。还有些穿校服的中学生,在角落的沙发上戴着耳机听歌写作业。   现代的、独立的、疏离的城市像扇面一样在温玉棠面前展开,在阳光下五光十色,令人目眩神迷。这样的生活从前与温玉棠毫无联系,他上学的时候在一个小县城,上学放学的时候还要注意不要让地上的脏水把鞋子弄脏。因为他只有一双鞋,是没法洗了换着穿的。   穿过旋转门,大牌香水与咖啡味混合的气味扑了上来。商场正中间,从顶层垂下来一张巨大的海报——   【东莨菪碱新书今日限量发售,购买有机会获得签售名额,一人限购一本。】   海报色调是简单又高级的黑白灰,角落里用灰色的线条勾画了一些温玉棠不认识的花朵。   “哎呀,那朵海棠花画的真好。”Luis拍了下脑门,微笑着问温玉棠:“今天正好是谢老师新书发售的日子,要去看看吗?”   东莨菪碱是谢景宸的笔名,这是温玉棠知道的。也许是怕被家族光环影响,谢景宸在文坛出道的时候并未用真名,而是用了这个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拗口笔名。他的首作便被全国最为重量级的文学杂志《沈园旧评》发表,后来一年内又斩获了大大小小的奖项,直到雨林奖他亲自领奖,才被人认出,这个年纪轻轻横扫文坛的恐怖新人,居然是谢家最小的孩子。   签售会在下周,温玉棠犹豫了下:“有必要吗?”   谢景宸想见他那还不是一个电话的事儿,还要这么麻烦?   “他会高兴的。”Luis回答。   温玉棠点点头:“这样比较浪漫是吧,好的。”   书店在三楼,谢景宸的新书就摆在最外面,是一本长篇小说,深红色的封皮,烫金的书名印在右侧:《骑士的挽歌》。   店里已经排起了队,温玉棠前面正是一对情侣,女孩子捧着书来来回回地看,说:“这是东莨菪碱前年的书了,今年才出版,那看来今年不会再出新书了,好可惜呀。”   “哼,他的书也就你们女的爱看,整天就写些情情爱爱的。他懂什么是资本主义,什么是消费主义吗?他关心战争吗,知道中东的难民都吃不起饭上不了学吗?”旁边的男人说。   那女生脸色立刻就变了,骂了句:“你神经病吧。”   男人被骂了,嘴更不停:“要我说你们女人懂什么文学?这个姓谢的就是个靠脸骗人的水货少爷罢了,骗的就是你们这些肤浅的女人。”   “你在说什么,东莨菪碱很少出来活动的,在网络上也低调得很,我们喜欢他都是喜欢他的作品!”女生冷笑一声:“再说了,人家哪怕不当作家,也能把你吊起来打。要家世有家世,要能力有能力,去年的滑雪比赛、前年的赛车,人家都能拿名次,追他的人比你身上的细胞还多,你说个鸡毛?要我说,我现在就告诉阿姨,我们以后别再联系了!”   她踢了男人一脚,男人被她众目睽睽下狗血淋漓骂了一通,脸都气红了,直接扬手要打人。   “喂。”温玉棠一把架住他的胳膊:“你这人说不过就动手,也太不讲道理了。”   男人一扭头,看见一个漂亮青年,啐了一口:“娘娘腔,关你屁事?”   他一个阳刚爷们,最烦的就是这些长得好看的男人!   温玉棠退了半步,拿起手机:“我刚刚就开始录音并且已经报警了,怎么不关我的事?”   男人立刻收回手,见势不妙就要溜,温玉棠慢悠悠地说:“商场保安已经上来了,你还想去哪儿?”   此话一出,其他排队的人也围了上来,揪住男人的领子不让他走。   场面一度陷入混乱,男人在人群中忽然挨了两巴掌,一抬头却找不到罪魁祸首,又看见保安已经上来了,不敢惹事,只好咽下这口气。   温玉棠走到柜台结账,Luis跟在旁边,看温玉棠的眼神有了微妙的不同——方才人群乱哄哄的,其他人没看见,他站在温玉棠后面倒是看清了温玉棠快准狠落在男人脸上的两巴掌。   “我只是不喜欢无缘无故被人骂。”温玉棠弯起眼睛,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向着Luis伸手:“也许你带了纸巾?我想擦下手。”   Luis赶紧拿出纸巾,递给温玉棠。等到温玉棠结完账,走出书店,他对温玉棠的态度也恭敬了许多。   *   路过服装区的时候,他一眼看见摆在玻璃橱窗里模特身上的衣服,和他身上的风格很像。   他一进去,导购立即热情地迎了上来,给他推荐了几个新款。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价格,被吓了一跳,根本没想到这么几块布就要几万块。   谢景宸的生活也太奢靡了!   Luis站在旁边,给谢景宸发消息:   [温先生看起来很喜欢您为他准备的衣服,又来了这家店]   [照片]   酒会上,谢景宸抽空看了眼照片,哼笑一声,果然又是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他不是喜欢有钱人吗?他谢景宸难道还缺钱了。   “谢公子,今天穿得好靓。”旁边走过来一个英俊的男人,向他敬酒,眼神不着痕迹地在他身上流连。   谢景宸嫌恶地皱眉,刚刚的好心情尽数被破坏,直接无视了男人迎上来的酒杯,转身走了。   什么破酒会,还不如陪温玉棠买两件衣服。   男人也不生气,慢悠悠地把酒杯送回唇边。   “又搭讪失败了?”同伴幸灾乐祸:“这儿可不是你们旧港,谢小公子不是个好招惹的,劝你别惹他。”   “烈女怕缠郎,男人也一样嘛。”男人笑着说:“那张脸实在难忘,不试一试叫人怎么安心。”   同伴给了他一个怜悯的眼神:“以前也有人这样想。”   “然后呢?”   “然后现在坟头草比你还要高了。” 第6章 有没有替身文推荐?   拿着谢景宸的黑卡,温玉棠在商场里可谓是畅通无阻,几乎每个店员看见他态度都热情友好得不得了,端茶倒水送进VIP室。   就连买日用品,都是他在平板上选好,由SA拿来给他过目。   温玉棠陷入穷人乍富的状态,走路都打飘,只觉得脚下的地毯比棉花还软。   买完东西,Luis又拉着温玉棠去了丝芙兰,买了几个护肤品套盒。   “这个牌子的爽肤水对红血丝很有作用,我是说,嗯,如果您有的话。”Luis替他拎着袋子。   温玉棠对着旁边镜子看了看,没看出自己有红血丝。不过用的不是他的钱,他不在乎,对Luis笑笑:“好的,我会记得用的。”   两人走了出去,温玉棠琢磨着东西已经买完可以回家了,正往门外走,Luis却没动。   他回过头,与Luis面面相觑。   Luis::D   温玉棠:“……还有别的安排吗?”   Luis笑容滞了一秒,看了眼表,温声道:“先生,我突然想起这儿一家面包店,再过十分钟刚好有刚出炉的芝士蛋糕,很出名哦,谢老师也很喜欢,您要不要尝尝呢?”   芝士蛋糕?温玉棠一听,立马来了兴趣,当即点头答应。   两人来到面包店门口,还没到点,店里已经大排长龙。不过有Luis在,温玉棠直接被带进了店里坐下。   店里面还零零散散坐了几个人,温玉棠挑了个靠里面的位置,后面有盆栽遮挡视线,让他很有安全感。   “您的蛋糕预计五分钟内就好,请稍等。”店员微笑着问:“要喝点什么吗?”   桌上摆了菜单,价格还可以,温玉棠又点了一杯草莓果茶,三十来块钱,抬头问Luis:“你喝什么?”   “啊,我跟您喝一样的就行。”   “行。”温玉棠点点头,想起谢景宸也喜欢这个蛋糕,不如趁机卖个人情:“给谢先生也点一份吧。”   “嗯——这儿的蛋糕还挺大的,一个人可能吃不完。”   “没事儿,我挺能吃的。”温玉棠摆摆手,跟店员又点了一份打包的蛋糕。   “好,好,您想要的话也可以多点几份。”Luis看着他的眼神愈加微妙,又坐了一会儿,低头看了眼表,对他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先生,我去趟卫生间,很快就回来。”   见Luis脚底抹油一般离开座位,温玉棠有点奇怪。自己是什么很严厉的人吗,吓得Luis不敢上厕所,憋成这样才敢说。   很快店员就端着芝士蛋糕过来了,金黄的蛋糕底上面铺了一层焦糖色的布丁,拿勺子一碰就duangduang的乱晃。   他拿刀将蛋糕切成两半,切面里,芝士蛋糕层一点气泡都没有,看着又软又糯。   温玉棠没忍住,拿起勺子挖了一小口,入口是浓浓的奶香和芝士香,意外地不怎么甜。   一口蛋糕,配一口果茶。   他咬着勺子,看向外面排队的路人。果然,有钱也会有烦恼,但是有钱能够解决大部分烦恼。   Luis走了半天没回来,他闲得无聊,又把那半张替身合约翻了出来。   当时他在医院只匆忙看了正文,底下还有一些附注没仔细看。   “若乙方表现让甲方满意,双方可协调提前解约……”温玉棠咬着蛋糕,细细琢磨起来。   按理来说,这替身合约只一年,说长不长,但是这个霸王合同的条款太让他没有安全感了。   做替身是没有保障的。四大爷平日那么宠着甄嬛,结果君心一变,还不是当着甄嬛的面打发她全家去宁古塔了?   替身的爱太虚浮,没有根基,一不小心行将差错,触怒了金主,那就是万劫不复。更何况以谢景宸的身份,想在燕京弄死他,那比捏死一只蚂蚁难不了多少。   所以能提前解约的话,最好还是提前,而且最好能短时间内就把谢景宸忽悠迷糊。   他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下定了决心后立刻在微信上敲了敲自己的好友。   小梅花是他之前的合租室友,做平面模特的同时兼职写写网文,去年卖了一本版权后拿着钱回老家买房躺平了。   [“草莓椰椰雪冻”拍了拍“小梅花”的30cm大鸟]   [草莓椰椰雪冻:有没有替身文推荐?最好是be的]   [小梅花:?]   [小梅花:干嘛要be的,我不看be]   [小梅花:倒是有追妻火葬场,你要不。你可以只看到火葬场前面主角分手的地方]   [草莓椰椰雪冻:有区别吗?]   [小梅花:差不多,差不多,反正都分手了嘛]   [小梅花:对了你id怎么还是这个,你还在干那个男娘陪玩社团?不是塌房了吗,说是你们那个团顶流实际上是两百斤大肥猪宅男,开变声器网恋圈钱。]   [草莓椰椰雪冻:是塌了,我一直懒得改哈哈,反正我挺糊的,没人在意。]   几句话过后,小梅花一口气给他发了十几个文件。   [小梅花:全是精品老文,当年净网的时候我珍藏下来的宝贝,别外传哈]   温玉棠点开了一个,文名稀里糊涂的什么风月纨绔,他没看懂,往下一滑,第一行文字就让他瞠目结舌。   这,这!温玉棠面红耳赤,赶紧把手机扣在桌上。   他是想学替身be术,可不是房中术啊!   这时,门口风铃响起,他以为是Luis回来了,一抬眼,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个熟悉的身影。   谢景宸穿了一身黑,一头长发特意做了造型,额前用发胶抓出了流线感的造型,带小垫肩的西装款式中长外套,腰间用咖色细皮带一勒,长裤裤腿收进烟筒靴,更显得肩宽腿长,几乎一进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妈的这家伙怎么每天都穿得像是刚走完秀,温玉棠赶紧低下头,用手捂住自己还在隐隐发烫的脸,不想被谢景宸发现。   他有潮人恐惧症,一看到这种人就膝盖作痛。   正当他试图把脸埋进蛋糕里,谢景宸带着香味停在了他的旁边。   他不得不抬头,对这人笑了下。   “好巧哦,谢先生,你也是来买蛋糕的吗?”   谢景宸上下打量他一眼:“不然?”   “哦,我还以为你是特地过来的呢,不是就好。”温玉棠不好意思地笑了,拿起身边打包好的蛋糕放在桌上。   “我还给您定了一份呢,您现在还需要吗?”   谢景宸:“……”   “不需要。”他硬邦邦地丢下一句,转身就走。   不要就算了,正好留着当夜宵。温玉棠正要默默收回蛋糕,谢景宸突然回来把蛋糕拿走了。   温玉棠:“?”   谢景宸拎着蛋糕转身就走:“这一批卖完了,我没时间等,一会儿让Luis给你报销。”   温玉棠看着谢景宸快步离开的背影,忽然有点想笑。   谢景宸怎么会觉得他会花自己的钱呢!   不给工作花钱,可是温玉棠的人生准则之一!   他将手机(以及里面那十几本□□替身文)一起装进口袋,看了看四周,莫名心虚,突然对上一道视线。   不远处坐着一个穿着休闲的青年,剑眉星目,眉眼间有几分熟悉,看见温玉棠时表情有些惊讶。   “——是你!”青年走过来,一脸惊喜:“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你当时一夜之间就搬家了,也没给我留个联系方式,毕业照还放在我那儿呢,这么多年也不来拿。”   温玉棠眯了眯眼,实在没从记忆里找出这人的信息,只好客气地顺着青年的话笑笑。   “不记得我啦?我是严浩卿,班长呀。”严浩卿摸摸自己的脸:“我跟高中的时候变化有这么大吗?”   “哦哦,原来是你。”温玉棠对他笑了笑。   严浩卿不动声色地扫了眼温玉棠桌上两人份的饮料。   “刚刚那人是你的朋友吗,怎么丢下你一个人走了?”   温玉棠不愿多说,含糊道:“是我领导,我来帮他买蛋糕的。”   严浩卿点点头,又跟温玉棠寒暄了几句。温玉棠随口编了个工作,在严浩卿的强烈要求下交换了联系方式。   正好Luis回来,看见严浩卿的背影。   “温先生的朋友?”   “不是很熟,以前的同学。”温玉棠笑笑,将剩下的蛋糕打包,离开商场。   上车后,他问Luis:“谢先生今晚还来吗?”   Luis刚要开口,见温玉棠笑眯眯地盯着他,赶紧改口,把手机拿了起来。   “我现在就问一下。”   温玉棠慢慢吃着蛋糕,看向窗外。   此时正是下午,路上没什么人,他很少有这个点还在外面晃悠,无所事事的时候。   不像谢景宸,能为了买个蛋糕就精心打扮,特地跑来商场走秀。   虽说确实穿得挺好看的,像个又贵又漂亮的摆件。   “谢老师今晚住在老宅那边,您今晚随意安排即可。”Luis收到谢景宸的回复,润色了下,转告给温玉棠。   温玉棠放下心来,下车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回到房子里收拾了下,就躺在沙发上开始验收小梅花给他发的小说。   换了好几本,看得脸都烫得能煎鸡蛋了,他捂着脸,心想这些作者真厉害,就两个人,竟然能写出这么多姿势,每一本的主角都恨不得一见面就把床摇塌。   只是这么干柴烈火的两个人,白月光一回国,关系瞬间就冷淡了下来,分手分得比切黄瓜还快。然后替身自怨自艾,死缠烂打,渣男更是心烦,分手更是果断。   温玉棠看得眼睛酸酸的,想到自己和谢景宸的合约,他叹了口气。   整整一晚上,一会儿脸红,一会儿流泪,温玉棠放下手机时感觉眼眶都烫手,才发现谢景宸一个多小时之前给他发了消息。   [网页链接]   [不要让我在我家看到这样的事。]   温玉棠点开链接一看,是个十八岁少年睡沙发时猝死的新闻。   “……什么东西。”温玉棠想了想,问谢景宸:[那我今晚可以睡卧室吗?]   过了一个多小时,他澡都洗好还吃了半个蛋糕,才收到谢景宸姗姗来迟的回复。   [随你。] 第7章 我要diss你(修)   连着两三天,谢景宸都没再联系温玉棠。起初温玉棠还乐得清闲,在家里把囤的几本替身文全看完了。到了第三天,才觉得不对。   他这是被打入冷宫了吗?   正好严浩卿发消息给他,说组织了一个小型的同学聚会,高中班里来燕京打拼的同学拢共三五人,想着今晚聚一聚,交流下感情,由他做东,顺便把毕业照交给温玉棠。   温玉棠并不想去,然而严浩卿说班主任也来,还特地说想见他,他便犹豫了。   高中时的班主任对他是很好的,当年他要辍学,班主任连着一个礼拜天天上他家里找他爸,几乎是提溜着他耳朵逼着他拿到了高中毕业证。   思来想去,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去试探下谢景宸的态度。   “最近谢先生忙吗?”温玉棠给Luis打电话。   “怎么了?”   “嗯……是这样的,我这边有点儿事,但是怕和谢先生的安排冲突了。”   *   办公室里,温玉棠的声音从桌上手机扩音器里传出来,Luis小心翼翼地瞥了眼桌后谢景宸的脸色。   见谢景宸没什么表示,他才说:“温先生可以自行安排,最近谢老师确实有些忙,如果有事会主动联系你。”   “好的。”温玉棠想了想,挂电话之前还是要说明一下:“那如果谢老师问起的话,麻烦转告一下他,我今晚不在家,谢谢啦。”   电话随之挂断,啪嗒一声,谢景宸手中的笔落到桌面上。   Luis盯着脚尖,努力放轻呼吸。   “看来你们最近关系挺好的。”谢景宸淡淡开口。   Luis:“温先生可能是怕打扰您。”   “……”谢景宸将笔捡了起来,丢进笔筒,悠悠开口:“打听下他今晚要去做什么。”   *   怕吃饭弄脏,温玉棠特意换了身深色的衣服,思来想去,把他的冲锋衣外套穿上了。   别看他买了挺多秋季的衣服,但是燕京的风猛烈,尤其是晚上,一巴掌能掀人一跟头,还得冲锋衣是他最好的伙伴,虽然丑了点,但是保暖又防风。   严浩卿订了个酒楼,燕京着实没什么好吃的,这家酒楼是粤区名厨开来的分店,挺有名气,人均也不低。   要不是温玉棠兜里揣着谢景宸给的黑卡,跟那门口的石狮子对视都犯怵。   他进了包厢,将手里的礼物递给主位上的老人,笑着打招呼:“方老师。”   “哎哟,谢谢谢谢。”老师一手扶着拐杖,站起来握住他的手腕,叹着气说:“怎么还是这么瘦?”   严浩卿替老师接过礼盒,放在一旁。那儿还摆了些烟酒茶叶,应当是在座其他人送的。   “这么多年了,小糖连我都不记得了,还记得老师喜欢茶呢,真是有心。”   温玉棠打了个哈哈:“班长几年不见,变成大帅哥了,我这不是刮目相看吗。”   这一番话下来,严浩卿挺受用,拉过其他人来跟温玉棠介绍。   出乎意料的是,来的人比温玉棠想象的多,呼啦啦坐满了一个十几人的圆桌。   “上一次聚餐还是毕业的那天,妮妮当时念叨着玉棠没来呢。”严浩卿的笑容被面前的小火炉燎得红红的。   “结果今天玉棠来了,蒋妮却在大洋彼岸,来不了了。”一个叫王康一的男人接了话。   蒋妮是班花,家庭也好成绩也好,可以说是全班男生的梦中情人。   王康一看了温玉棠一眼:“话说玉棠是什么时候来燕京的呀,怎么也不跟我们联系一下?”   刚刚严浩卿介绍过了,他现在是开二手车行的,虽然没到腰缠万贯,但在燕京也算是小富即安。   不过他与温玉棠高中时关系一般,这个王康一是篮球队的,自恃身强体壮,又嫉妒温玉棠长得好看被女孩子喜欢,经常对他动手动脚。   此时问这问题,听着是关心,有几分好意就难说了。   温玉棠笑笑:“这不是不知道么,您来的时候也没联系我呀。”   当着老师的面,他不愿与王康一计较。   王康一顿了顿,黝黑的脸红了下,手往下一伸,摸了摸腰带上挂的车钥匙,两道毛毛虫似的眉毛虬结在眼睛上,过于饱满的面部肌肉将眼睛挤成两条细缝。   “早知道你来,我肯定是要联系你的。你开车来的吗?我今天可是带了一瓶好酒,别不给我面子哈。”他拿出一瓶白酒,温玉棠认得这牌子,电梯里经常挂着它的广告,最低28888一瓶。   “我坐地铁来的,这个点路上堵得慌。”温玉棠说。   王康一哦了声,“是,在燕京啊,有车也不见得方便。你就说我吧,别看我那几辆车,遇到限号和堵车,嗨,也没办法!有时候还真是羡慕没车的呢,搭个公共交通,也美得很。”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语气令人很不舒服。温玉棠脸上笑着,心里已经有点想走了。   王康一还要说什么,被老师打断。   方老师轻轻拍了拍桌子:“你们这批学生,当年可是让我头疼死了。尤其是小糖,你当年不告而别,你师娘可是念叨了好久。看到你现在活蹦乱跳的,我跟你师娘也是能放心了。”   老人埋怨的语气下是满满的遗憾与惋惜。当年温玉棠成绩不错,小山沟里三年都没有几个能上大学的,全校老师都对温玉棠寄予重望。   结果临到高考前,温玉棠居然失踪了。   这么多年过去,他也放下了遗憾,只是担心这个学生不声不响地离去,究竟过得如何。   温玉棠笑了笑,拿起酒杯敬了下老师:“我这几年过得挺好的,谢谢老师关心。老师现在来燕京住了,以后我肯定多多拜访,就是希望老师和师母别嫌我烦。”   “怎么会呢,你师娘就惦记着你,年年还腌了鱼,就想着哪天遇上你,还能让你尝尝是不是那个味儿。”   “老师,你怎么只在乎他,不关心下你的班长呀?”严浩卿开玩笑地抱怨。   “当年班里就属你话多会来事儿,还用我操心?”老师笑着拍了拍严浩卿的肩膀。   这么一打岔,饭桌上的话题就转移到了学生时代。温玉棠松了口气,浑水摸鱼地聊了起来,气氛还算愉快。   天色渐晚,方老师年岁已高,熬不住。同学们在饭桌上喝了酒,趁着酒意,商量去外面唱唱歌,顺路把老师送回去。   温玉棠也被劝着喝了不少,不过他毕竟做过酒吧营销,酒量很好,就是喝得太猛,人有点晕,就坐在位置上缓缓。   肩上被人拍了拍,方老师走到他身旁,低声问道:“你爸现在怎么样?”   温玉棠抬眼,老人看向他的眼神中满是心疼。   “当年的事儿,你也没跟我们说过。我们也没想到你爸会那么荒唐,居然能对你做出那样的事。年纪小小就出来闯,很累吧?你的能力我倒是放心的,就是你爸——”   “挺好的。”温玉棠对他笑了笑:“是苦了点儿,不过现在也算是苦尽甘来了。我爸他跑了,现在说不定被债主抓住了,不管怎么样,反正我是管不着了。”   老师顿了顿,点点头:“好,好,别管他是最好的,你的人生是自己的。以后啊,好好享受生活,前方的路宽敞着呢。”   温玉棠想起自己身上的替身合约,又想起谢景宸,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前方的路宽不宽敞不知道,倒是长得挺帅的。   手机振动,是Luis的电话。他挂断了,发了条短信过去。   温玉棠:[谢先生找我有事吗?]   Luis:[没有,只是想了解一下,您晚上不回来了是吗?]   温玉棠皱眉,喝了点儿猫尿的胆子现在才壮起来。   [我们现在去ktv唱歌。]   一回复完,就将手机塞进了口袋。   酒楼外的路边,Luis坐在副驾驶上捧着手机,看着温玉棠从酒楼出来,十分想擦汗。   车内一片死寂,Luis甚至不敢大口呼吸。   “KTV?”   后座上,谢景宸眼神如刀,脸色阴沉,冷笑一声。   “跟上去。” 第8章 谁先害羞谁是小狗(修)   王康一这人主意多,将老师送回去后,带着众人来到了他名下的商务KTV。   同行的也有女生,王康一大手一挥,给她们点了几个男模。   “咱这儿是绿色商k,模特都不出台的。”王康一搂着一个清纯的女模:“大家放心玩,喝点小酒吃吃水果唱唱歌,我来买单。”   温玉棠听说过商K,但是第一次来。旁边的女模一来就往他身上挤,弄得他浑身不自在,和她推来搡去,不知不觉都快挤到门口了。   王康一拿着话筒,看见温玉棠这样,调笑道:“好了,莉莉,人家是第一次来,别吓到他了。”   “老板,人家看见小帅哥忍不住嘛。”莉莉嘟着嘴,搂住温玉棠的胳膊,透明的唇蜜闪闪发亮。她摇了摇脑袋,耳朵下的大耳环叮里哐啷,“再说了,人家什么都不做,难道看着弟弟妹妹们开酒,我喝西北风呀?”   王康一把怀里的女孩儿推出去,笑骂:“就你事儿多!那你过来跟她换,行不?”   换过来的女孩儿走到温玉棠身边,在温玉棠旁边坐下,浓妆下的五官略显稚气,看着年纪不大。   早早混迹夜场卖酒的温玉棠看出面前是个新手,不过他没有救风尘的习惯,什么都没说,默默拿了块西瓜吃起来。   “那个……我叫妮妮。”女孩儿怯生生地开口。   温玉棠动作一顿,侧过头打量她。   “你自己选的名字?”   “老板给的。”妮妮小声回答,悄悄观察着温玉棠的神色。   从温玉棠进来,她就注意到了这个长相异常精致的青年,现在搭上话,难免心跳得有点快。她初出茅庐,还没有学会那一条行规——不要爱上客人。   温玉棠皱起眉。王康一这人怎么回事儿,给女模起了这名字?蒋妮要是知道,不得给他几个大耳光。   妮妮拿了颗葡萄,喂给温玉棠。旁边的王康一见了,暗暗皱眉。   “妮妮!”他喊:“你去把咱这儿最贵的那瓶拉菲拿来!”   妮妮手一抖,扶着短裙站了起来,踩着高跟鞋歪歪扭扭地走了出去。   严浩卿笑:“哇,老王你这是下了血本了。”   王康一:“哎呀,不是82年的,也就十几万而已。你们都知道我老王爱酒,大家今天来,我高兴,就开给大家尝一尝。”   没过一会儿,妮妮端着酒回来了,旁边跟了几个小弟捧着音响放BGM。   作为镇吧之宝,开这瓶酒当然需要特殊的仪式。一个戴着白手套的帅哥捧着盘子,上面放了酒杯和开瓶器。   妮妮拿起开瓶器,颤颤巍巍地接过酒瓶。   “小心啊妮妮,别给弄洒了!”王康一说。   妮妮这下更紧张了,小心翼翼地给众人倒了酒,最后捧着酒瓶走向温玉棠。   似乎是看任务接近完成,妮妮放松了下来,大步向温玉棠走来。   温玉棠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立即收了腿,刚抬头,就见妮妮身子一歪,整个人绊倒在地。   哐啷!   酒瓶砸在地上,整个包厢都不说话了,就连小弟也目瞪口呆地关上了音响。   一片死寂。   妮妮手忙脚乱地站起来,胆战心惊地看向王康一。   王康一放了话筒,走到女人面前,脸色阴沉:“你知道这瓶酒多金贵吗?全国才他妈二十瓶!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对,对不起,我——”   “难不成你还想说是客人摔的?”王康一冷笑一声。   “我,我也不知道,我走到这位先生,结果突然被绊倒了——”妮妮慌忙解释。   “就算是客人的原因,我们也不可能让客人赔偿!这样吧,之后你的业绩全部上交,直到你还清酒钱为止。”王康一瞪她。   “老板,妮妮是新人,也不是故意的。不然问问这位先生愿不愿意替她开了这酒?”莉莉开口。   王康一冷哼一声:“这要看她的本事了。人家是大老板的助理,一件衣服顶你们一个月业绩,不一定看得上你们。”   妮妮已经吓哭了,抱着温玉棠的腿求他。她们陪酒的业绩一个月就万把块,真要赚钱,只能靠灰色地带或者金主支持。她年纪小又初出茅庐,不愿放下身段,王康一这样罚她就是把她往绝路上逼。   “行了行了,你今天不能不罚,否则以后模特们今儿摔一瓶,明儿摔一瓶,我的酒怎么办?”王康一有些不耐。   场面一片混乱,温玉棠这下已经明白,自己是被仙人跳了。   他卖酒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被强卖。这种拙劣的把戏,让他有点想笑。这人给女模起了个他朋友的名字,又公然设计他,不一定是真想要他的钱,只是想羞辱他一顿。   王康一眼中闪过一道狡黠的精光,自从见了温玉棠,他就看出,温玉棠内搭虽然是名牌,外套却是便宜货。   要知道,春夏的衣服,普通人或许能咬咬牙买一件充门面,或者买一件盗版穿个样子。但是秋冬的衣服不同,外套是最能看出人的家室的。   当年蒋妮天天围着温玉棠打转,哪怕他篮球赛拿了MVP,那个蒋妮还是只记得给温玉棠送水!好在风水轮流转,今天他就是打算找个机会让温玉棠出糗!   妮妮的笨手笨脚不过是意外之喜,他并不指望温玉棠拿出钱,更希望温玉棠拿不出钱,然后他大方承担损失,又能羞辱温玉棠,又能展现自己的大度,还能让这个自作清高的妮妮为他创造更多价值,简直一箭三雕。   包厢里七嘴八舌的乱糟糟一片,王康一得意地暗笑,装模做样地叹了口气。   “好了好了。”他挥挥手:“再说一遍,我们这儿不可能为难客人,就算客人掏得起钱,咱们也不能坑人家不是。这样吧,妮妮,这瓶酒大家也尝了,算发挥了用处,你就赔一半钱,可以了吧?”   妮妮哭得喘不过气来,手忽然被人扶了一把。   一抬眼,漂亮的青年对他眨了眨眼,在KTV迷乱的灯光下散发着令人安心的镇定气场。   “行了,王康一,你都当老板的人了,还跟小女孩儿计较。”温玉棠双腿交叠,避免妮妮又抱住他的大腿。   他两指捻着黑卡,轻飘飘地说:“一瓶酒而已,我买了。”   王康一本想再申明一下价格,等到看清温玉棠手中的黑卡,说不出话了。   有黑卡的人可以说非富即贵,和他根本不是一个阶级的。他震惊地看着温玉棠,温玉棠一挑眉:“怎么?”   “你,你——”王康一磕磕巴巴,正要道歉,又想起温玉棠一个赌狗的儿子,怎么可能有黑卡?要是温玉棠真混得这么好,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怕不是拿了张假的来装逼的。   这么想着,他又直起腰杆:“行,既然玉棠你这么大气,我就却之不恭了。”   他叫人拿了机器来刷,没想到温玉棠只是淡定坐着,将卡递了过来。   眼睁睁地看见钱转了过来,王康一心里又咯噔一下。   温玉棠现在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面上不显,转身对员工说:“今天温先生给我们贡献了今年最大的一单,大家还不快点行动起来?”   就像直播主播会打赏榜一一样,像温玉棠这样开了大单的,KTV也会有特殊的仪式。很快,一队帅哥美女穿着性感的衣服端着新酒走了进来,手里拿着礼花和心形牌子,高喊着温玉棠的名字。   KTV门口的LED屏幕上,滚动着五颜六色的艺术字:[模特妮妮和金沙KTV感谢温先生点的拉菲,价值38万!]   谢景宸看着LED屏幕上的字,沉默不语。   Luis这下是真流汗了,小心翼翼地观察谢景宸的神色:“谢老师,这可能有点误会……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什么误会,他这不是玩得挺开心吗?”谢景宸声音似乎要结冰,唇角勾了下:“我倒要去看看他玩的什么,这么高兴。”   Luis缩在座位上,心想完蛋了,老板都气笑了,明天还能见到活着的温玉棠吗?   *   温玉棠不习惯这么多清凉的男男女女围着他,他本来只是嫌王康一烦才出的钱,现在见闹得厉害,就想走了。   模特们见他要走,当然是围着他不让他走。   这时,包厢的门被打开了。   在场的人都安静了一瞬,温玉棠转过头去,看向门口。   门口站着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长发束起,整个人冷冰冰的,眼神像是要杀人。   完了,温玉棠赶紧推开旁边的人,心里又奇怪谢景宸怎么这么快找上门来,他还想着今晚跟谢景宸解释一下开销呢。   没想到谢景宸无视了他,直接走到了王康一面前。   “这家KTV是你开的?”他问。   “谢,谢先生?”王康一一眼认出了男人的身份。他做二手车行,自然也做改装车,跟赛车圈有些交集,知道眼前这人是谢家的,他惹不起。“我,我是合伙人。”   谢家三个孩子,大姐谢佳祺是做新能源的,脾气火爆;老二谢嘉行接手了谢家的产业,是个手段了得的笑面虎;最小的小少爷谢景宸才情相貌俱为上乘,是个出名的小说家,虽然不常露面,但燕京几乎没人不知道他。   他只在赛车场上见过谢景宸一面,当时谢景宸穿着赛车服,深邃眉眼从头盔里露出来,上下场都懒得说话,对谁都爱答不理,开车几乎像是玩命。   这是真权贵,王康一一见到他,当即腿就软了。   “行。”谢景宸点点头:“谁是妮妮?”   王康一立刻把妮妮从人群中拉了出来。   “那瓶酒呢?”他问女人。   妮妮哆哆嗦嗦地将事情复述了遍。   地上的玻璃碎片还没收拾,紫红色的酒液滩在沙发底下。   茶几上放着新开的香槟,谢景宸扫了眼,拿起酒瓶,在手里掂了下。   王康一感到不对,正想偷溜,谢景宸轻哼一声,扬手将瓶子抡到了王康一脑袋上。   脆弱的香槟瓶爆炸般碎裂,洒了男人一身酒液。   “把你们这儿的好酒都拿上来。”谢景宸说。   王康一差点被抡晕了,却不敢违抗,赶紧叫人把酒都拿来。   每送来一瓶,谢景宸就砸一瓶,净往王康一脑袋上砸。有的酒杯子厚,一下难砸碎,他就多砸几下,偏偏还控制着力道,王康一一头的血,却还有意识。   包厢里所有人都瑟缩地缩到角落,看着谢景宸把那几千上万的酒一瓶一瓶砸到王康一脑袋上,动作堪称优雅。   十几瓶下来,送酒的员工怯怯地说:“已经没了。”   莉莉突然插嘴:“还有一些在分部没运过来!”   其他几个妹妹也跟着点头:“对,对,还有更贵的都在王总家里藏着呢!”   王康一又痛又丢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道歉:“没有了,真没有了!”   不知何时,他□□都湿透了,只是被酒味盖住,闻不出来。   谢景宸擦了擦手,将纸巾扔到王康一身上,冷冷地说:“明天自己去警察局自首。”   王康一连连点头。   谢景宸不再理会她,走到温玉棠面前。他比温玉棠高半个头,阴影几乎笼罩住温玉棠。   温玉棠胆战心惊——谢景宸刚收拾了王康一,怕不是马上就要收拾他了!他抓住谢景宸的袖子,小声说:“走吧。”   谢景宸没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温玉棠赶紧跟上,也不管包厢里剩下的人了。   一路上了谢景宸的车,温玉棠刚关上车门,整个人就被谢景宸抓了过去。   谢景宸钳住他的下巴,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仔细检查了一番,眉眼显出几分凌厉。   “放心吧,我没让那些人碰我。”温玉棠连忙解释:“他们碰我我都躲的,我很注重个人卫生。”   绝对不会干出拿着金主钱去女票的事儿!   “哼。”   谢景宸松开手,又慢吞吞地移到了耳垂,指尖插入温玉棠的发丝。   微凉的触感,像是羽毛飘过。   温玉棠在黑暗里看不清谢景宸的神色,忽然被按进对面人带着浓烈酒味和香气的怀中。   “先生——”   没等说完,声音便被软而微凉的触感堵住。 第9章 大笨蛋大笨蛋大笨蛋   几乎是泄愤般撞了上来,唇齿间的触感转瞬即逝,温玉棠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谢景宸就推开了他,眼睛在黑暗中泛着淡淡水光。   “现在不躲了?”他十分蛮不讲理地问。   温玉棠:“……您喜欢那样的吗?”   此话一出,谢景宸又不吭声了,过了会儿突然抬手拿手背恶狠狠地擦了下嘴,坐了回去,抱着胳膊靠在车门边。   怎么又不高兴了?温玉棠无奈又不明所以,一抬眼,却发现谢景宸也在觑他。   他立刻挨了过去,轻声问:“我能牵您的手吗?”   谢景宸哼了一声,任由温玉棠搭住他的手背。   “有您在,我怎么看得上那些人?”温玉棠嘴很甜地说。   昏暗的后车厢里,皮肤上温热的触感被放大了,谢景宸能清晰地闻到温玉棠身上的酒气——   并不难闻。   他看着温玉棠,张了张口,视线移了又移,辗转落在温玉棠微红的耳垂上。   温玉棠的手被松松握住了,谢景宸的手挺凉的,指腹比一般人薄一点儿,不知何时挤进了他的指缝。   ……看来谢景宸是真的很看重他的白月光。   温玉棠不是没揣测过谢景宸的白月光会是个什么样的人,毕竟他的任务说白了就是cosplay委托,自然要追求还原。思来想去,谢景宸这样的人应该会有个更加美好的白月光,可能又温柔又体贴又懂事还漂亮,跟温玉棠本人是不太沾边的。   他顺着谢景宸的姿势扣紧手指,与谢景宸十指交握。   谢景宸扭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转了回去。   温玉棠低声道:“上学的时候,他就跟我不对付。当时我们学校住宿热水得自己下楼到水房打,好多人嫌麻烦,我就帮他们打,一瓶赚个一两块,每天上课之前把热水壶带去打水,放学一起送回去。结果没过一个礼拜就被王康一发现了,他趁我不注意,把那些水壶都打碎了。”   想到这他就有点来气,语气也委屈起来:“我赚的钱还不够赔的呢!   谢景宸支着脸,忽然弹了下温玉棠的掌心。   “他的事,你倒记得清楚。”   温玉棠:“……”   这事儿他也是今天看见王康一才想起来的,当年确实发生过,把他气得不轻,后来找人在晚上把王康一套麻袋打了一顿才算出气。   他想把手抽出来,使了劲却没动,好像手被人种在土里了似的。   “吓到了?”谢景宸问。   “嗯?”温玉棠顿了顿,意识到谢景宸是在说他刚刚的举动,心里突然冒出一点儿说不上来的滋味,笑着说:“怎么会呢,他应得的!”   谢景宸没看他,眉眼舒展了些。   “我的车库在旧城那边,明天让Luis带你去看看。”他说。   “那都是您的车,我笨手笨脚,怎么敢开。”温玉棠笑了,将手抽出来。   “看上哪辆就去买,限量的都行。”谢景宸语气随意:“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哪来不敢开的道理。”   温玉棠眼睛一亮,恨不得立刻打开懂车帝。他对车没有执念,但他知道,谢景宸随便给他一辆车,他再拿去转卖,一来一回都能赚笔大的。   到时候拿着这钱去小城市买个小房子养老,多舒适。这就是当金丝雀的意义啊!   “你有驾照吗?”谢景宸随口问。   “……”温玉棠摸了摸鼻子:“我可以学。”   “……”谢景宸噎住。   “其实考过,只考了科一。”温玉棠有点不好意思:“教练老骂我,我有点儿受不了。但是我科一过得挺快的,后面的应该也不会太难。”   谢景宸轻哼一声:“笨。”   Luis适时插话:“不如给温先生配备个司机?那样温先生平时出门也方便。”   谢景宸顿了顿,点点头:“让付直来负责吧。”   温玉棠眼见着自己的豪车梦打了水漂,十分沮丧,恨不得捶胸顿足地后悔自己当年干嘛舍不得那点钱给教练送礼,把驾照一口气过了。   “给你配个司机也挺好的,省得你乱跑。”谢景宸声音难得的闲适清淡:“我那辆添越,平时出门开不错,明天开过去你看看喜不喜欢,到时候直接挂你名下。”   温玉棠偷偷用懂车帝查了下价格,一看那六个零,忍不住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现在给了车,很快不就要给房了?妈呀,想想都爽。   此时再看谢景宸,真是什么缺点都没有了,简直是个大财神爷,恨不得上去亲两口。   **   将温玉棠送回世纪华庭,谢景宸跟上次一样没下车。除了第二天派人把车送过来,两人又是好几天没联系。   刚拿到车,温玉棠也不觉得自己是被谢景宸打入冷宫了,连下楼买菜都要坐车。虽说生鲜超市就在楼下,平时他想吃什么都直接送货上门。   毕竟这可是宾利啊!第一个开上宾利添越的可是伊丽莎白女王,四舍五入他和英国女王坐在了同一辆车上!走在路上他都恨不得把车窗打下来对着路人挥手,想了想实在太小人得志才勉强忍住。   “边南路那边也有个菜场,东西很新鲜,还有不少好玩儿的,温先生要不去那儿看看?”付直是个做事严谨又体贴的小伙子,净把车往游人多的地方开,让温玉棠过足了瘾。   温玉棠连连点头。   边南路这一块儿有条步行街,叫康街,也算是小旅游景点。温玉棠的重点不是买菜,下车便直奔康街。   燕京是座文明古城,高科技与旧文化共存,每年能吸引许多游客。温玉棠也会趁着游客多的时候出来摆摆小摊,一天也能赚个几百块。至于景点,他是没时间,也没心情看的。   现在忙里偷闲成了金丝雀,倒是终于有了闲心好好逛一逛。   地面的青泥砖凹凸不平,夹缝中还有杂草冒出。温玉棠撇了撇嘴,觉得这跟他老家的泥路也没什么差别。   康街门口两边是支着小摊卖饮料烤冷面气球葫芦草蚂蚱的。   这些人每隔一个季度就换一批,燕京像是一条大鲸鱼,将海水和食物一口气吞进肚子里,再慢悠悠地把没用的水和残渣吐掉,剩下的就成了它的养分,为它和它体内的器官供给养分,很难辨出名姓。   门口摆摊的人,和温玉棠一样,是那些被吐出去,或即将被吐出去的人。   他走进康街,两边卖的东西乏善可陈,绿豆糕、鲜花酒、手链、百家姓装饰,不过他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前面一家小店放着音乐,一个穿长裙的中年女人躺在摇椅上,并不是很漂亮,却有一种独特的气质。   温玉棠走近了才发现音乐声来自女人肚子上放着的音响。   感受到视线,女人看向温玉棠,笑了笑:“人肉传导,效果不错吧?”   她头顶上是店名——巧巧手工香囊,门口贴着价目表,三十块一个,安神的、驱蚊的、招桃花的。   “看一下吗,也可以自选香料,可能会有意外的效果哦。”女人介绍道。   温玉棠莫名想起谢景宸眼睛底下老挂着的黑眼圈,掏出手机扫了付款码,说:“帮我来个安眠的吧。”   “没问题,我给您装两颗褪黑素进去。”   女人站了起来,抚平裙子。   香囊很快做好,温玉棠接过袋子,正想着下次送给谢景宸,忽然收到一条短信。   [恭喜您中选东莨菪碱线下签售会燕京场名额,点击链接确认。]   真是巧了,温玉棠愉快地点了确认,想了想,又问女人能不能在香囊上绣几个字。 第10章 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   签售会的地址在一个小书院里,仿古的布置,四周竹林幽深,很有氛围感。   “31号!”门口的女孩儿叫号。   温玉棠后面没人了,他对了对腕带上的数字,赶紧给人验了身份,沿着走廊,进了谢景宸在的那间小书房。   谢景宸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对襟上衣,胸前的盘扣镶了珍珠,头发一丝不苟地绑了起来,戴了副银丝眼镜。张扬的眉眼收敛了些,更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他面前摊着本书,旁边放了个沙漏,阳光从后面的镂空木窗里照进来,映出空中尘屑的轨迹。   温玉棠走到桌前坐下。   谢景宸抬眼,目光一碰,怔愣了下。   温玉棠来之前,特地让付直带他去做了个头发。之前谢景宸抱怨他发型不好看,他还记得,这次在发廊坐了两个小时,屁股都差点坐烂,整个人都改头换面了。   卷发棒卷过的发丝带着俏皮的弧度,衬得他脸更小,眼睛更圆。理发师讨巧地给他选了个蓝宝石耳夹,让他看起来有点天真小少爷的味道。   谢景宸轻咳一声,向他伸出手。   温玉棠愣了下,盯着面前的手掌,将爪子搭了上去。   谢景宸:“……”   他把手抽回来,瞪了温玉棠一眼:“你书呢?”   “什么书?”温玉棠疑惑。   “我怎么知道什么书?”谢景宸嘴皮子一掀:“你自己买的,自己不知道,还来问我?”   原来是问他的书。   温玉棠怎么可能看了,他以为这个签售就是谢景宸的小情趣而已,就像小爱豆带嫂子看自己演唱会一样。   来都来了,不好说没看,硬着头皮点点头:“挺好看的。”   谢景宸哼了一声:“你根本就没看吧。”   被说中了,温玉棠心虚地转移视线,为了防止谢景宸考考他,从口袋里拿出香包递给谢景宸。   “这是什么?”谢景宸一脸狐疑地接过香包,看见那拙劣的走线,嫌弃地开口:“你这又是哪儿找来的垃圾送给我。”   却也没有要还的意思。   又?温玉棠心头闪过一丝疑惑,转瞬即逝。   “这是我亲手做的。”温玉棠将香包翻过来,指了指角落绣的字母,“您工作忙碌,休息不足,这几种香料都是助眠的。”   “这字儿也是你绣的?”谢景宸将香包拿近了些,在那交错的并蒂莲纹样中好不容易辨认出歪歪扭扭的XJC三个字母。   他将香包放下,轻哼一声:“手艺真差,拿出去也不会有人要。我勉强替你保管一下,也算是为环保事业贡献一份力。”   桌上的沙漏不知不觉已经漏了大半,谢景宸抚了抚书角。   “你这几天就忙着做这个?”他用指尖勾着香包的带子,盯着温玉棠。   温玉棠以为谢景宸是在关心他的行程,便将自己这几天做的事儿都概括了下告诉谢景宸。   “前两天去了康街,还有小池湖、柴山公园,动物园也去了。”他掰着手指头数。   谢景宸听着,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你还挺爱旅游。”他阴恻恻地说。   温玉棠点点头,抿着嘴笑了:“还挺新鲜的,第一次当游客。”   谢景宸抿了抿唇,正要说什么,桌面的沙漏漏尽了,门口传来敲门声。   “哎呀,时间到了。”温玉棠果断站起身。   谢景宸仍坐着,唇线紧抿。温玉棠趁工作人员还没来开门,忽然俯下身,在谢景宸侧脸上亲了一口。   “!!!”   谢景宸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温玉棠已经轻巧地出门了。   他捂着脸,半天没说话,等到工作人员进来问签售会已经结束了要不要帮他收拾东西时,他才反应过来,面红耳赤地站了起来,胡乱挥了挥手。   **   温玉棠从书院走出来,立刻钻上了车,直线驱车回家。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刚刚那一下,他整整排练了一个晚上!   原本预计亲嘴的,可惜还是没能横下心。不过效果应该……差不多吧。那几本小说难道会骗他吗!   按照书里的走向,接下来,应该就是谢景宸意识到他这个替身对他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于是刻意疏远,为了补偿给他疯狂地花钱,买房买游艇。   想到这,温玉棠都要美得冒泡了,趴在后座上给Luis发短信:“过两天我想去隔壁市旅游,可以吗?”   反正谢景宸也不会来找他。   没想到消息刚发出去,就显示发送失败。   ???   他又发了几条,都显示发送失败,纳闷地拍了拍付直的肩膀:“为什么我给Luis的消息发不出去了?”   付直眼神闪烁:“啊,好像前几天Luis跟我说过他那个号出问题了,好像是,嗯,被误标记成广告电话了,总是现在好像是用不了了。”   “啊?怎么会这样,那怪不方便的。”   “是,是,他最近在申请找回呢。他说您有事儿的话可以直接联系少爷。”   温玉棠想了想,也不是不行,又趴了回去,给谢景宸发短信。   [后天海市有个海滩啤酒节,感觉很有意思,您有兴趣吗?]   他觉得谢景宸肯定会冷酷无情地回“没有,你要去自己去。”   正好到了世纪华庭,他坐起来打算下车,付直却没有停车的意思。   “现在去哪?”他赶紧问。   “少爷说要见你。”   温玉棠:“……”   这是什么走向,怎么没人告诉他!   谢景宸住在旧城这边,是一个藏在街边的很有现代设计感的二层别院,门口有草坪喷泉,后院甚至有个迷你动物园。   温玉棠刚走进去,就看见眼前一只羊驼嘴里嚼着草,慢悠悠地走过。   恍然生出被谢景宸骂了一句的感觉。   他走到门口,一个穿西装戴白手套的男人替他拉开大门。   “少爷在收拾东西,可能有点乱,不好意思。”   收拾东西?温玉棠压下疑惑,走了进去,看见几个佣人跑上跑下的,怀里抱着一些衣服。   谢景宸正站在门口,等佣人把衣服拿到眼下,扫一眼,点点头,那人就拿着衣服放进旁边的箱子。若是摇头,佣人便把衣服送回去。   听见温玉棠进门,他侧过脸看了温玉棠一眼,止住佣人的动作,走了过来。   “先生,您这是要出门吗?”温玉棠问。   谢景宸忽然捏住温玉棠的脸,虽然脸庞带了点纯情的红晕,一开口却是毫不客气。   “喂,你干嘛亲我?”他恶声恶气地问:“谁允许了?”   温玉棠:“……”   他吐了吐舌头:“下次我争取提前问过您的意见。”   “还敢有下次?”谢景宸瞪他一眼,松开了他。   谢景宸就是生气,温玉棠不在乎他对衣服的品味,不在乎他拿过的奖,也不在乎他写的书。   只会——只会送他丑巴巴的破香包,还以为他认不出来那是康街三十五一个的便宜货!   小骗子,他气得偷偷掐了几把口袋里的香包,听见温玉棠在背后问他要去哪里。   “不是你说要去海市吗。”他粗声粗气地回答。   温玉棠:“……可是我还没有收行李呢。”   而且啤酒节好像是后天吧。   “你那些破烂有什么好带的?”谢景宸没顾得上细看面前的衣服,胡乱点点头。   等衣服过去了才想起来,刚刚那件湖蓝色最不衬他肤色,而且已经是上一季的时装了。   温玉棠站在原地,莫名其妙被谢景宸回头瞪了一眼,脑子里乱七八糟地响起那首歌——   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 第11章 再说话的人是小狗   好不容易等到谢景宸足足收拾完四个28寸行李箱,天都黑了,温玉棠忍不住问:“先生,我们要去多久?”   谢景宸飞快地瞟了他一眼:“就两天。你以为我很有空吗?”   温玉棠缩了缩脖子,闭上嘴。   金主想干啥就干啥吧!   为了运谢景宸的行李(包括两台熨烫机和一套洗烘机),温玉棠也是沾了光,第一次坐上保姆车。   “先生,这些酒店里没有吗?”温玉棠问。   “你知道公共的有多脏吗?”谢景宸眉毛一挑:“我可不会跟那些人共用一台机器。”   温玉棠:“哦。”   他昨晚没睡好,今天又起得早,现在坐在车上就犯困,懒得接谢景宸的茬。   “算了,跟你这种一个礼拜花不了一百块的人说你也不懂。”谢景宸说着就生气了,他把黑卡给了温玉棠,结果温玉棠除了那次买衣服还有去KTV赔了瓶酒,就再也没刷过。要不是他让人每天给温玉棠送吃的,温玉棠说不定就要饿死在家里!   什么意思,舍得花韩隶的钱,不舍得花他的?   他查到韩隶给温玉棠打过几笔巨款,温玉棠名下也没什么钱,肯定是都花了。这人甩了他跟人跑了,现在连他的钱都不肯花,他谢景宸做什么事不是第一,偏偏在这事儿上输了,一想到就又郁闷又来气。   往旁边一看,温玉棠垂着脑袋打瞌睡,上眼皮往下眼皮上黏。   谢景宸伸手把他摇醒。   *   温玉棠都快见周公了,忽然被人抓到了腿上。   迷迷瞪瞪地睁开眼,一张俊脸瞪着自己。   这场面似曾相识,他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脑袋:“困死了,再说话的人是小狗。”   又歪过头睡了过去。   谢景宸脸都绿了,瞪了眼回头看他的佣人,将面前的挡板升了起来。   他想狠狠掐温玉棠一把,最后挑了半天,没找着下手的地方,气得又把口袋里的香包揉搓了一顿。   温玉棠再次醒来发现自己正睡在谢景宸怀里,这件事真是十分……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这么快就到了?”他揉了揉眼睛,从谢景宸身上下来。   谢景宸不动声色地动了动发麻的腿,冷哼一声:“怎么可能,你以为你坐的是火箭?”   温玉棠从车窗看出去,面前是一个小机场,不远处停着一辆小型飞机。   他跟着谢景宸下了车,目睹司机将车开进飞机,忍不住露出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神情——毕竟他以为这种场景只会出现在科幻电影里,没想到真的有人在默默幸福!   要是他也能有一架私飞……   谢景宸提溜着他的领子把他拽上台阶。   “想要?”   温玉棠诚实地点点头。之前他对谢景宸的财力还没有具体的认知,现在总算是明白了,谢景宸就算包养十个他都绰绰有余,打赏他一架飞机应该也不是难事。   谢景宸笑了下。   “想要的话,是不是得有点表示?”   温玉棠跟着谢景宸上了飞机,这架飞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工作人员有专门的隔间,客舱里除了四个座位,还内置一个吧台和一张沙发床。   谢景宸在沙发上坐下,双腿交叠,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温玉棠想起自己笔记里提起过,谢景宸很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尤其讨厌公共交通工具。他不喜欢的东西有很多,有的时候甚至称得上古怪。要知道,正常人其实很难凑出完整的喜好一百问,偏偏谢景宸的喜好能写满满一张A4纸。   那张纸上还有一些很特别又很私密的事情,当初也正是这些让他确定了谢景宸是他的金主。   比如说……谢景宸虽然有时候看上去像个高坚果,又硬又难啃,但是他喉结下面一点儿非常敏感。   还有,他非常喜欢别人坐在他腿上被他抱着解开他的腰带,那个时候他会脸红得厉害。   又比如说,接吻的时候如果睁眼看他,他会超级害羞,佯装生气地把人按倒,但实际上他非常喜欢。   温玉棠想到这,脸隐隐发烫,慢吞吞地移到了谢景宸面前,坐到了谢景宸腿上。   谢景宸腿一僵,面色不显,把腿放了下来,任由温玉棠缓缓搭住他的肩膀。   温玉棠下嘴之前,还是犹豫了几秒。其实他认为自己是个直男,因为有时候他的记忆深处里会出现一个漂亮女孩的身影。   不过,那可是一架私人飞机啊!   很好的私人飞机,使我的性向弯曲。   他下了决心,低下脸,正准备下嘴,忽然想起刚刚在车上自己睡迷糊了好像对谢景宸说了一句什么。   什么不太好听的话。   我靠!他好像骂谢景宸是小狗了!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腰间突然被人一掐。   “再磨蹭都要到了。”谢景宸的声音似乎有些紧绷。   不知道谢景宸掐到哪儿了,温玉棠一抖,本来是想轻轻啄一口的,一张嘴居然咬住了谢景宸的脖子。   “嘶——”   谢景宸倒吸一口凉气,将温玉棠扯开。   “你真是小狗啊?”他瞪了温玉棠一眼,捂住脖子。   温玉棠:“……”   他恨不得现在给谢景宸磕头大喊奴才知错。   真是糊涂,一口把到手的私人飞机咬没了!   谢景宸将扶手旁的镜子拉了过来。   镜子里,原本冷白如玉的皮肤上赫然多了一小圈粉红色的咬痕——显然下嘴的人力道不轻。   “还挺有劲儿。”他伸手摸了摸,语气不冷不热。   温玉棠埋着头不敢看他,听见谢景宸的语气,感觉谢景宸似乎也没生气,才凑了过去,舔了舔那圈咬痕。   私人飞机,私人飞机。   濡湿的触感暧昧地划过皮肤,谢景宸的喉结上下动了动,眯起眼打量温玉棠。   温玉棠小心翼翼地瞅他,圆圆的眼睛因为上目线略显上翘。   湿漉漉的、黏糊糊的、令人心痒的。   谢景宸几乎是立刻收回视线。   他发誓自己绝对不会再被温玉棠这副样子给骗了,难道温玉棠还以为这种小把戏就会让他轻易心软吗?八年过去他绝对不会再被温玉棠这样拙劣的演技玩弄于股掌之间!   “你硬啦。”温玉棠对他露出一个蠢蠢的微笑。   谢景宸从未有一刻如此痛恨诚实这个品质。 第12章 你好大   一直到下了飞机,谢景宸都不肯再跟温玉棠讲话了,就连坐在车上都一路冷脸。   “我不会再说那种话了。”   “……”   “您是害羞了吗?”   “……”   看着谢景宸红透了的耳朵,温玉棠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金主先生肯定是觉得害羞丢脸了!   “没事的先生,您很大——唔!”   谢景宸一把捂住温玉棠的嘴,耳朵根都红了,瞪了他一眼。   温玉棠偷偷朝谢景宸掌心吹了口气。   “你,你!”谢景宸被烫了似的,闪电般收回手。   温玉棠怎么这样,不是失忆了吗,居然还用这种小把戏来戏弄他!   *   一到酒店,谢景宸逃也似的下车,步伐颇有落荒而逃之感。   温玉棠跟了两步,谢景宸立刻如临大敌一般回头。这下温玉棠也无奈了,慢悠悠地跟在工作人员后面。   电梯径直上了顶层,往里走了几步,一股淡淡的臭味袭来。   尤其在酒店喷了这么多香氛的情况下,这异味混在其中更让人难以忽视。   温玉棠看向谢景宸,谢景宸果然已经捂住了鼻子。   跟着他们一块儿过来的谢家佣人陈志康立刻问了:“这是什么味道?”   酒店的工作人员点头哈腰地回答:“楼下的水管故障了,连累了排水系统,这几天又赶上假期,人手忙不过来,但是我们已经尽快解决了……”   “楼下水管的问题,楼上也能闻到异味?”陈志康皱眉:“这可不是一般的小问题啊,耽误住宿体验的事情,你们为什么不提前说明?”   “实在抱歉,最近旅客量比往年多几倍,我们实在没能运转过来,非常抱歉,我们一定会尽快为您解决,保证您入住愉快。”工作人员查看了下手里的机器:“这边看您是加价临时预定的顶级房型,为表歉意,我们可以补偿您溢价的部分并赠送晚餐,您看可以吗?”   陈志康:“我们又不是缺钱的人,你说可不可以?”   “这——”工作人员也挺为难。   “行了,换一家吧。”谢景宸打断二人,转身回了电梯。   他一个连公共烘干机都不肯用的人,怎么会住在一个有异味的房间?不过更让他觉得丢人的是,这一切居然是当着温玉棠的面发生的。   *   市中心的几家酒店,要么被订满,要么就只剩下单间,和谢景宸住习惯的顶配套房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现在也已经晚了,总不好让已经入住的房客搬出去。   一行人转了一圈,也没找到更好的。   眼见着到了最后一家,这家连锁酒店主打海景轻奢,进门的时候,大厅里正站了一对男女。   “我就要住这一间!我就要住1520!小红薯上说了,这一间能够第一时间看到日光落在海神像皇冠上的宝石的那一刻!”女人抓着男人的胳膊说。   男人有些无奈:“前台说了这一间已经被提前预定了啊,这就算加钱人家也不会让啊。再说了,一个雕像晒晒太阳有什么好看的?”   “你没听说过那个传说吗?海神皇冠上的宝石是她死去的爱人化作的,当太阳落在宝石中央,失去的爱人就会重返身边。第一时间看到这个场面的凡人,也能获得同样的祝福。”女人掐了男人一把,咬牙切齿地说:“我就要我就要!反正他们还没入住!”   “好好,妮妮,我去问问看行了吧?”男人一脸蛋疼地拿出手机。   温玉棠在一旁小声蛐蛐:“那故事一看就是编的,商家为了带货最喜欢用这种手段给无意义的东西上价值。”   谢景宸瞥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怎么,舍不得你的妮妮被骗?”   温玉棠:“?”   “舍不得的话亲自跟她说啊,背后说算什么本事。”   温玉棠;“???”   他又仔细看了一眼那个被叫妮妮的女生,根本就是个陌生人。   “我不认识这个妮妮啊。”温玉棠冤枉。   谢景宸好像过不去这个槛了,哼了一声:“你还有几个妮妮?”   大厅里的男人努力一番,苦着脸说:“不行,订房的人不是一般人,我这边都查不到,怕不是美国总统来了才能住进去。”   女生气得拿包甩他:“早就叫你提前订了,你非说到了肯定有办法,去你的!”   两人骂骂咧咧地换了一间房登记,温玉棠在旁边看得兴致盎然,心有余悸地想好歹他没有个野蛮女友。   就在这时,前台看向门口,对温玉棠示意,让他过去。   温玉棠一脸疑惑,走了过去,一番操作后,前台态度恭敬地递给他一张卡。   “先生,这是您的房卡。”   旁边的女生好奇,扫了一眼房卡,尖叫一声,又拧了男人一把:“人家就能住上,你再看看你,废物一个!”   温玉棠:“……?”   他把房卡转过来一看,正是1520房。酒店为了宣传这间房不遗余力,连房卡的图案都是特制的,用精致的立体工艺印了漂亮的海神图像。   嗯?   他订的?   女生见他一个人,凑了上来。   “小帅哥,你是一个人住吗?”她双手合十,深邃的眉眼配上精致的妆面,我见犹怜:“我跟我男朋友一起来的,真的真的很想住这间。我们是西疆来的,特意来看海,如果你是一个人的话可以跟我们换吗,我们定的是套房。”   温玉棠拿着房卡,正犹豫着,肩膀忽然被人一压。   “抱歉,他不是一个人。”   女生看向温玉棠身后,刚刚开口的男人长身玉立,微微抬着下巴,一副居高临下的冷淡气质,淡漠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似乎像她这样的人并不值得在他眼里留下什么印记。   就是脖子上留了个令人浮想翩翩的淡色咬痕,破坏了他身上的清冷禁欲。   她是见温玉棠长得好看,气质又亲和,才鼓起勇气搭话,这一下什么都不敢说了,拉着男友走人。   两个男人住那一间吗?她细品了下,又掐了一把男友。   死直男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温玉棠目送二人离开,觉得好笑,身后忽然响起一道阴森森的声音。   “看够了没?”   温玉棠赶紧收回视线,拿着房卡问:“先生,这是您之前订好的吗?”   谢景宸耸耸肩,语气轻描淡写:“刚订的,一个短信的事儿。”   温玉棠:“哦……”   谢景宸对他这么平淡的反应有些不满,唇线抿得更紧。   温玉棠上楼刷开1520,一开门,在心里叹了口气。   果然跟他预想的一样,这是一间普通大床房,外面有一个小阳台,今年因为绝佳的地理位置才被网友发现,所以设施跟谢景宸习惯了的豪华装修截然不同。   甚至放下谢景宸那四个大箱子之后,两人就有些站不开了。   陈志康他们带着谢景宸的熨烫机站在门外,面面相觑。   谢景宸:“……”   温玉棠走到大床前,凝视了一会儿上面摆成心形的玫瑰花,回头看向谢景宸。   谢景宸:“……看什么看,我脸上有扫把啊?” 第13章 觉得我拿不出手?   “……要不还是换回去吧?”温玉棠小心翼翼地问。   谢景宸盯着他,嘴角提了下。   “怎么,怕我会对你做什么?”   “怎么会呢。”温玉棠不再反驳,指了指地上的箱子:“我是想这房间太小,摆不下这老些。”   谢景宸看了他一眼,转头到了门口,跟陈志康他们说了些什么。   很快,陈志康他们把箱子搬了出去,谢景宸也一块儿出去了。   想来谢景宸是不会住这种房间的,温玉棠在房间里检查了一圈,主要是排查摄像头,又把被子掀了起来,大致地检查了一遍。   挺干净的,虽然谢景宸瞧不上,但对于温玉棠来说,这条件已经很好了。   他倒在床上,难得有些多愁善感。   第一次做金丝雀,他只知道要讨好金主。小说里,金丝雀还会让金主买买包买买首饰,或者仗着金主做靠山,恃宠而骄霸道横行。但是温玉棠既没什么朋友,也没什么仇人,作为一个大男人对于包和首饰也没什么兴趣。   有一种拿了高薪但是天天在工位上摸鱼当工资小偷的心虚感。   滴——   房门又开了。   谢景宸走进来,把手里的袋子随意地扔到了桌上,目光一转,见温玉棠已经躺到床上,眉毛一皱。   “换衣服了吗就往上躺?”   温玉棠没想到谢景宸还会回来,连忙从床上跳下来。   他没问谢景宸怎么回来了,不远不近地看着谢景宸把袋子里的一次性四件套掏出来。   “看什么呢,还不来帮忙?”谢景宸拧眉。   温玉棠赶紧过去,腹诽道这个大少爷会干活吗,帮忙?还不是替他干。   他将被子上的玫瑰花抖干净,正要接过一次性床单,谢景宸打开他的手,三两下把被子套好了。   “……”温玉棠盯着他的动作,有些惊奇。   “你这什么眼神?”谢景宸没好气地说:“不会干就起开,别在这碍手碍脚的。”   温玉棠真不知道谢景宸还有这一面,退了几步,看着谢景宸干完活,对他比了个大拇指:“真厉害!”   “神经。”谢景宸扫了他两眼,转身进了厕所。   温玉棠站在门外,听见谢景宸打开水龙头洗手,便走到厕所门口看着他。   脸上突然被弹了一把水。   “唔!”温玉棠拿袖子把水抹掉,睁开眼,谢景宸若无其事地将水龙头拧上,抽了两张纸把手擦干。   没等温玉棠开口,谢景宸率先问了:“想吃什么?”   温玉棠说到这就来劲儿了:“听说海市有一家油炸鸡锁骨好吃,我们去打卡一下吧?”   “那是什么?”谢景宸神色怀疑。   温玉棠拿出小红薯上的推荐凑到谢景宸面前给他看,兴致勃勃地划着屏幕上的屏幕。   两人头凑到一块儿,温玉棠的发丝撩在谢景宸的脸上,火星子似的恼人。   这么多年过去,这人还是这么爱吃垃圾食品。   他以为自己还是以前那个谢景宸,随便说两句话就放下底线陪他去吃路边食品卫生评级d级的路边摊?   谢景宸扫了一眼屏幕,眸光一敛,视线落在温玉棠领子里露出的那截脖颈上。   说话就说话,凑这么近干嘛?   故意的吧!   温玉棠刚把手机收回来,脚下一滑,整个人撞进谢景宸怀里。   嘴唇不小心蹭过对方的下巴。   谢景宸轻哼一声,抱住他:“你怎么这么黏人!”   温玉棠习惯了谢景宸没来由的耍横,顺势抱住谢景宸,虽然他很想建议谢景宸检查一下是不是有秽语综合征。   **   帖子里那家鸡锁骨就在不远处,人很多,挤挤攘攘地在门口排队。   温玉棠带着谢景宸站到队尾,谢景宸往前一步,差点踩到地上的塑料袋,眉头皱了起来。   这家店开在小区里,门面很简陋,旁边支了几个小桌子,蒙着黑漆漆的油垢。来排队的人除了打卡的游客,都是附近遛弯的居民,穿着花里胡哨的睡衣。   于是,长头发穿得像超模臭着脸的谢景宸,以及他旁边卷了头发戴着宝石耳钉的温玉棠就格外显眼。   “是不是明星来录综艺……”   “录恋综的吗?”   “好帅啊,要不然上去合影?”   “那个高个子看起来好凶。”   “旁边那个男生看起来挺好说话的——欸,他对我笑了!”   温玉棠对那个小女孩笑了笑,拉了拉旁边谢景宸的袖子:“要不然我来排队吧,附近有家满记,你可以去坐坐。”   他知道谢景宸喜欢吃甜品。   谢景宸低下脸看过来,冷冷笑了:“怎么,觉得我拿不出手?”   温玉棠:“……那我们一起排队吧,就是不知道要排多久。”   没过几分钟,炸鸡店的老板娘拿了个大喇叭喊:“不好意思嗷,主厨忙昏了,暂时炸不了了!别等着了,大家伙明天下午再来吧,明天来打75折!”   “真的假的?这主厨工作量这么大?”温玉棠大吃一惊,遗憾地叹了口气:“看来今天是吃不着了。”   前面的人哗啦啦都散了,温玉棠正想走,被走回来的谢景宸拉到了店门口。   负责打包的老板娘是个动作干练利索的阿姨,看向二人:“炸不了——”   “我姓谢。”谢景宸淡淡开口。   “哦哦,是您啊,刚刚让人联系我的那个?”老板娘赶紧从后厨拿出一包炸鸡锁骨,递给谢景宸:“您要的口味混拼。”   热乎乎的炸鸡锁骨还在往外渗油,谢景宸接过纸包,飞速离开现场,沾了油的塑料袋让他忍不住皱眉。   “好恶心。”谢景宸幽幽开口:“这个塑料袋沾了油,黏在我手上。”   “我来拿吧。”温玉棠伸手。   谢景宸躲开温玉棠的手:“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每次洗手都不超过三十秒,我可不想晚上的时候听见你说你手上还有油炸的味道。”   “……”   “你最好在这里就把这个吃完。”谢景宸轻哼一声:“别吃太多,我定了酒店的晚餐。”   温玉棠已经学会了跟谢景宸的相处方式,顺着毛撸。   他就着谢景宸的手,拿签子插了一块鸡锁骨。刚出锅的鸡锁骨烫呼呼的,外面裹着一层酥脆的面包糠,鸡肉软嫩多汁,炸得焦脆的鸡骨头嚼起来香得要命。   他又叉了一块小的,送到谢景宸嘴边:“先生,尝一下吗?”   谢景宸拧着眉尝了一口,嚼了嚼,对温玉棠说:“如果你半夜急性肠胃炎我是不会替你打120的。”   温玉棠乐了,三口两口消灭了大半包。谢景宸这种没吃过路边摊的肠胃才会这么脆弱,他这种吃垃圾锻炼出来的中华铁胃能有什么事。   炸鸡店里。   “给了咱们两万块让我们把客人赶走的就是他啊?”男人从后厨钻出来,在围裙上擦手。   “是啊,没想到长得还挺帅的。”老板娘笑着说。   “哟你说这有钱人真是怪,钱都没地方花了。”男人叹了口气,又喜笑颜开:“正好孩子最近说要烤那个什么鸭子,要两千块报名费,这下正好,剩下的钱还够你买个包。”   “人家是要考雅思!你个土鳖。”老板娘翻了个白眼,美滋滋地把钱给孩子转了过去。   *   谢景宸订的酒店晚餐居然是是在楼顶的海边室内露台。   风景很好,旁边全是隔着烛光深情对望的小情侣,似乎只有他们两个是认真来吃饭的。   温玉棠已经吃不下了,看谢景宸吃得认真,又不好意思玩手机,把盘子里的牛排切得乱七八糟。   “牛排都不会切。”谢景宸嗤了一声,将自己的盘子跟温玉棠的掉了个个儿,“那人也没带你吃过好的?”   盘子里的牛排被切成整齐的小块,大小均匀,卖相看上去比温玉棠的好多了。   “谁?”温玉棠疑惑。   “你说是谁?”谢景宸冷笑。   温玉棠思考了下,觉得谢景宸应当是入戏了。他现在虽然是温玉棠,但已经不是温玉棠,而是谢景宸的白月光。   就像小说里经常说的,“他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他怎么能和您比呢。”温玉棠立刻上皮。   然而这个回答似乎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谢景宸又把盘子换了回去,不说话了。   他?谢景宸回到房间还在想,跟他吃饭的时候,温玉棠还在想着他?没错他确实是把那个人撞了,没有留给他们说分手的时间,但是一个礼拜过去还不够温玉棠把那个人忘掉吗?   今晚他绝对不会再跟温玉棠说话,就算温玉棠有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也没用了!   温玉棠迟钝地意识到谢景宸可能生气了,等到谢景宸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他很乖巧地坐在床上。   面前摆着避孕套和润滑油,穿着一件松垮的衬衫,露出白皙的腿根。   谢景宸好看的眉毛又拧了起来。   温玉棠听见脚步声,抬起脸。   浴室透出来的光让他看起来脸色发白,眼睛湿漉漉的,黑压压的睫毛轻轻颤动。 第14章 人美心善二百万   床头摆了一瓶开了封的啤酒,瓶身还凝着水珠,显然刚从小冰箱里拿出来不久。   谢景宸走过去掂起瓶子。   空了。   “你全喝了?”他皱眉,算是明白了温玉棠怎么突然搞出这种动静,随手将杯子扔进垃圾桶,拿了件外套扔到温玉棠身上,“既然你喝醉了,我暂时不跟你计较。把你那些东西收起来。”   他把空调温度调高了点,一回头,温玉棠仰着脸看他,黑葡萄似的眼睛水润莹亮。   “干什么?”他按了把温玉棠的脑袋,语气意外地和气。   酒店暖黄的顶灯在温玉棠眼瞳中映出跃动的光点,微红的唇瓣有些委屈地扁着。   “我没醉。”他说:“不信我走直线给你看。”   谢景宸没理他,无情地把他塞进了被窝,把床上的润滑油和避孕套扔进垃圾桶。   “为什么要扔?”温玉棠委屈地嘟起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拉了下来,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掌心。   温热滑腻的触感擦过指腹,谢景宸手不由自主颤抖了下。   灯光好像凝固在了温玉棠眼里,谢景宸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就算是刺猬也只能收起毛来。   “醉了就睡。”他把温玉棠的手塞回被窝。   “这样我就动不了啦!”温玉棠委屈地说。   “那就别动,要什么跟我说。”谢景宸打电话叫前台送醒酒汤上来。   温玉棠根本没醉,但没想到喝醉后谢景宸这么好说话,便顺坡下驴装疯卖傻。   “我要大飞机。”他说:“你不是说要给我买吗。”   谢景宸:“假的,我逗你的。”   温玉棠嘴一瘪,眼圈立即开始发红。   似乎是看他喝醉了,谢景宸也放松了些,语气比平时随意了不少:“你有了车就连消息都不给我发了,有了飞机我还能看见你人吗?”   “……那折现给我也可以。”温玉棠还是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其实那本来——”谢景宸看了他一眼,顿了顿,忽然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温玉棠没吭声,静静地看着他。   “小王子带着一颗宝石来到地球上,遇到了一只狐狸。”   “狐狸对他说,我好喜欢你,但是我被猎人抓住了,你能带我走吗?只要给我一颗宝石就可以了。”   “小王子犹豫了,因为这是他唯一的一颗宝石。但狐狸说,没关系,我会永远陪着你的。幼稚的小王子相信了,将宝石给了狐狸,却不知道这是猎人和狐狸的圈套——”   温玉棠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谢景宸回头,瞪了他一眼,把手机扔给温玉棠。   “密码4678,要多少自己转。”   温玉棠一口气给自己按了个二十万,把手机还给谢景宸,将脸埋进被子——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他怕再多演一秒就要露馅了!   谢景宸输密码前看了眼金额,嗤笑一声:“就要这么点?没点出息。”   ……二十万也少啊?那当初干嘛不给他多转点!温玉棠眨了眨眼,从被窝里探出脑袋:“其实,那只狐狸可能也不是故意的。”   他觉得谢景宸是在说白月光的事儿,便想着安慰几句。   谢景宸轻哼一声:“我也没说。”   他起身将灯按灭,只留窗边一盏夜灯。   温玉棠见他往阳台走,问:“您不睡吗?”   谢景宸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澡都没洗,我怎么睡?”   温玉棠连忙掀开被子:“我现在去。”   “你知道醉酒的人洗澡把自己淹死的概率有多高吗?”谢景宸凉凉开口:“睡你的吧。”   温玉棠躺了回去,见谢景宸在阳台坐下,才安心缩进被子里,摸出手机一看短信。   谢景宸给他转了两百万。   我靠!温玉棠差点在床上坐起来。   他又觉得谢景宸人美心善了,没办法,他就是这么物质的人。   *   抱着两百万,睡都睡不安稳。温玉棠感觉自己只是眯了一会儿就醒了。   醒来时,谢景宸还是坐在阳台上,背对着他,长发被风吹起,嘴边的黄色光亮忽明忽暗。   谢景宸是在抽烟?   这可不是《谢景宸喜好100问》里的内容,温玉棠对自己的工作居然有这么大的疏漏感到痛心。   他穿上裤子,走到谢景宸身旁,在他旁边坐下。   天际白茫茫一片,还未冒出头的太阳已经强势地向世界宣告起它的主权。远处的海面上立着一座石像,美丽的海神人身鱼尾,海藻般的长发上戴着一顶华丽的皇冠。   谢景宸扫了他一眼,没说话。修长的手指夹着烟,手肘撑在扶手上,有种丧气散漫的美。   “在等日出?”温玉棠弯起眼睛对他笑笑。   谢景宸哼了一声:“你不是不信这些东西?”   “是不太信。”温玉棠往椅背上一靠,手熟稔地钻进谢景宸手底下,谢景宸撇撇嘴。   “但是,我想陪着你嘛。”   谢景宸嘴里的烟忽然一暗,猛地呛咳起来。   温玉棠赶忙想替他拍拍背,然而手被谢景宸牢牢抓着,只能换另一只手,别扭地拍拍谢景宸的肩。   “不许再说这样的话。”谢景宸红着脸说:“乱造口业是要下地狱的,到时候我可不会去救你。”   “嗯嗯,谢先生是要上天堂的。”   谢景宸看他一眼:“你神经吧,我是党员,不信教的。”   温玉棠:“……”   他报复性地挠了挠谢景宸的掌心,说:“那我做鬼也要缠着你。”   谢景宸捉住温玉棠作乱的手指,抿了抿唇,开口时语气似乎有些执拗。   “到哪儿都缠着吗?”   温玉棠还是第一次和人探讨这么哲学的问题:“上厕所的时候除外吧。”   “那洗澡的时候呢?”谢景宸哼了一声:“就知道你又想偷看。”   “……我没有。再说了,等我变成鬼,你都七老八十了,有什么可看?我只能偷看你换假牙。”   “那你还不是想偷看?”   “我不想,谁想看瘪嘴大爷换假牙。”   谢景宸冷笑:“果然,我就知道你说的都是假的!还说要缠着我呢。你懂什么是缠着我吗?不跟我埋在一块儿我都算你没种!”   温玉棠没脾气了,指了指远处:“太阳快升起来了。”   波光粼粼的海平面上,薄薄一层海浪仿佛包着银屑。   太阳滑出水面,第一缕温暖的阳光落在海神皇冠上,阴影变幻,仿佛海神瞥了世间一眼。   温玉棠也被这壮观的一刻震慑住了,一些凌乱的画面从他眼前闪过,他试图抓住,记忆却如滑腻的鱼一般从他指缝钻出。   太阳穴疼了一下,他刚皱眉,就听见谢景宸问:“怎么了?”   语气很是紧张。   “没有,被太阳闪到眼睛了。”温玉棠摆摆手。   谢景宸松了口气,拿出手机对着海神像拍了一张。   “您刚刚怎么没拍?不是说第一缕阳光才有祝福的含义吗?”温玉棠有些疑惑。   “要你管?”谢景宸像炸毛的猫一样,紧张地瞥了他一眼,耳朵红了:“我就爱拍这张。”   他放下手机,悄悄划到上一张照片。   镜头里的人看向远处,一脸怔愣,眼睛在阳光下显出暖调的色彩。第一缕日光如薄纱温柔地落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像是等待被掀起头纱的新娘。   一条消息不合时宜地弹了出来。   谢景行:[医院那边说韩隶醒了] 第15章 不要离开我和我的孩子   已经入秋,太阳较平日升得晚。等到日头高高挂起,温玉棠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困就去睡。”谢景宸边低着头回消息边说。   谢景宸:[这么快?]   谢景行:[你又没给人撞死,还不允许人家醒来了?]   谢景行:[张风翔明晚要在海市办慈善拍卖会,他是韩嘉许的小叔子。韩嘉许最近升部级了,咱们看中的一块地皮在他手上。]   谢景宸:[TD]   谢景行:[姐在加南大的世科会,我在这边帮你盯着韩隶,忙不过来呢。要是一没注意让韩隶跑了,你应该不会怪哥哥吧?]   谢景宸:[……]   谢景行:[图片]   谢景行:[这是张风翔准备的压轴展品,琉璃彩陶海棠,据说是玛丽皇后生前的藏品。]   谢景宸点开图片看了看,那支玻璃柜里的海棠虽然原材料不值钱,但做工十分精致,釉彩鲜艳明亮,每一片花瓣都形状各异,栩栩如生,连纹路都清晰可见,珐琅边在灯光下流光溢彩,散发着奢靡的光辉。   谢景行话不带停的:   [很适合你的小棠吧^ ^走我的账,就当我送给小棠的见面礼吧。]   [这么一说,小棠还没见过我呢。]   谢景宸皱眉:[?]   谢景宸冷漠回复:[麻烦跟我男友保持距离]   *   温玉棠在床上躺着,一时半会还没能入睡,可能是因为直视阳光太久,现在眼睛又酸又胀,右眼皮还老跳。   他只睡了左半边,给谢景宸留足了位置。毕竟谢景宸已经熬了一晚上,他不相信人类能一天一夜不睡觉的。   果然,没过一会儿,床边一沉。   温玉棠老老实实躺着,突然身上被子一紧,整个人被谢景宸用被子卷了起来。   “?”   温玉棠看向谢景宸,大大的眼睛写满大大的疑惑。   谢景宸没理他,在两人中间塞了两个枕头,在另一边躺下了。   躺下之后,谢景宸淡淡开口。   “赶紧睡吧,今晚六点半有个慈善晚会。”   “哦。”温玉棠顿了下才反应过来:“我也要去吗?”   谢景宸:“不然?你打算让我一个人去?”   温玉棠应了声。这个活动总算让他有了些做金丝雀的实感——渣攻带着替身出席酒会,纸醉金迷,这不是很经典的场景吗!   “先生,需要我做什么准备吗?”他有点忐忑。   慈善晚会诶,听起来好高大上!万一他到了酒会给谢景宸丢人现眼,那岂不是尴尬了。   严重点说,岗位都要不保了!   “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别乱跑就够了。”因为躺着,谢景宸的声音听着懒洋洋的。   虽然他这么说,温玉棠还是担心。   他就是那种做事之前会给自己列todo list 1234的人,小到买菜之前做清单,大到找到新工作做行业报告,总之他就是一个十分有计划性的人。   像是谢景宸这样听起来很靠谱,实际上根本就是在随意行动的计划,他光是听着就开始焦虑了。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设想了n种有可能丢脸的方式,越想越尴尬。   谢景宸就在旁边,听着也没睡着,温玉棠抬手想拍拍枕头吸引他注意力。   “敢用你那只没洗澡的手碰我一下试试。”谢景宸冷不丁地开口。   “……”温玉棠噎住。   “有事?”谢景宸问。   温玉棠不好意思说了,找了个借口:“感觉眼睛有点难受,睡不着。吵到你了吗,抱歉。”   谢景宸沉默了一会儿,下了床,没过一会儿拿来一条折好的热毛巾,搭在温玉棠眼睛上。   “快睡,再敢翻身你就去睡大街。”他幽幽地说。   温玉棠躺在原地不动了,眼皮上的毛巾水分控得刚好,湿热的水蒸气熏得他困意立刻涌了上来。   *   “听说咱们学校来了个借读生,长得可好看了!”   “神经病吧,咱们这破学校还会有借读生?”   “真的,据说是城里来的!”   “啊?不会是犯事儿了才来的吧。”   校园里的流言蜚语往往来的莫名其妙,在温玉棠真的见到那个借读生之前,已经听说这个借读生杀了八个人,又抢劫了三所银行,还劫持了一架美国的飞机,迫不得已来了这所小县城里的三流高中。   神经病吧,这些人传谣都不讲基本法了,温玉棠边帮年级里的小混混抄作业边想。   一本数学作业是五毛钱,英语一块,语文一块五,手上这些抄完,能赚十一块五。他把抄完的作业如期带到校门口的奶茶店,交给小混混。   刚到奶茶店门口,就看见那几个混混围着一个人,嘴里骂骂咧咧的。   温玉棠把作业放到桌上,喊了声:“哥,作业好了。”   从人堆里走出一个小混混,数了一张十块给他。   温玉棠接过钱,点了点桌上的作业:“十一块五。”   “就十块吧,手上没闲钱了。”小混混不耐。   温玉棠拿着钱,从人群的缺口里看见那个被围住的女孩——   画面闪了一下。   睡梦中,隐约听见一道铃声,响了几下立刻就被按掉了。   温玉棠困倦地想翻个身,下意识往身前的暖意里钻了钻。   迟钝的大脑反应了几秒。   不对。   他睁开眼,眼前是男人深v睡袍下露出的白皙精壮胸膛,隐隐还带了点香气。   ……好像是谢景宸常用的香水味。   睡意几乎是立刻消散,温玉棠瞪大眼睛,打量谢景宸不知何时换上的深蓝色真丝睡袍,骚包得闪瞎眼。   昨天谢景宸不是拿枕头把他俩隔开了吗,怎怎怎么滚到一块儿了!   看了两秒,他又走神了。   别说,谢景宸身材还挺好的,冷白皮带点薄肌。   谢景宸看起来也不是锻炼的人啊,难道是天赋异禀?   听说皮肤白的男人那种地方都是粉的……   谢景宸忽然动了下。   温玉棠赶紧闭上眼装睡。要是谢景宸起来发现他俩滚到一块儿了,指不定又要发脾气。   要是说自己不是故意的,谢景宸八成要冷笑着说:“不是你难道是我?”   要是自己赶紧道歉,谢景宸肯定会说:“怎么,觉得我配不上你?”   总之,就是棘手。   还是装睡算了,找个机会慢慢地滚出谢景宸怀里。他不问,我不说,他一说,我惊讶。   计划通!   温玉棠闭着眼,假装自己根本没醒,翻了个身,顺利从谢景宸怀里滚了出去。   谢景宸好像是拿起手机看了一会儿才起来,下床穿拖鞋,没几分钟后进了浴室。   温玉棠松了口气,拿起手机一看,现在才下午四点半。   不是六点半的活动吗,谢景宸这么早就起来干嘛!   为了避免和刚起床的谢景宸对上(虽然资料里并没有说谢景宸有起床气),他醒了之后还是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等到门铃响起的时候才起床去开门。   门外是送来下午茶的酒店工作人员,一小块蓝莓奶油蛋糕,两杯气泡水。   谢景宸不吃蓝莓,应该是给他点的。温玉棠把蛋糕端进房间,吃了大半,谢景宸才从浴室出来。   他换了一身衣服,依然是温玉棠看不明白的花孔雀风格,银色的刺绣上衣,裤子上还画了只很大的凤凰。   ……就这身衣服,能穿这么长时间?   也许是被他看得久了,谢景宸开口:   “这是Albert Lankon今年的新设计,别出心裁的纽扣可以让丝带呈现36种动态款式。”   温玉棠放下勺子,认真打量:“……是腰上这个吗,真好看。”   谢景宸脸黑了:“在衣领上。”   温玉棠心虚又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你昨晚喝醉了,知道吗?”谢景宸问。   温玉棠顿了顿:“怪不得我感觉我记忆好像缺了一块儿。我昨晚有没有做什么?”   谢景宸眯着眼睛打量他:“你昨晚跪着哭天喊地求我不要离开你和你的孩子。”   温玉棠:“……”   喂!他绝对没有做过这种事!!!   谢景宸指了指电视柜上:“你的衣服在那儿,一会儿洗完澡自己换上。”   *   温玉棠拿着衣服进了浴室,浴室里十分干爽,显然谢景宸根本没在浴室洗澡。   那他刚刚待着这么久在干嘛?温玉棠是个就连洗澡都不超过十分钟的人,他简直不敢相信世界上有男人能在浴室待半个小时以上。   简直,是男子汉的耻辱啊!   他飞快地冲了个澡,把谢景宸给他的衣服换上。走出浴室,谢景宸在桌子前用发胶整理刘海。   温玉棠不懂谢景宸对于时尚的独特美学,不过他看谢景宸这么盛装出席,自己也不能敷衍了事,便拿了个梳子也走过去对着梳妆镜梳头。   从前往后刨了两下,就算大功告成。   镜子里,谢景宸盯着温玉棠半天,实在没忍住,把他抓回桌前,用发胶替他理了理头发。   “你就顶着那顶鸡窝头出门,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谢景宸连发型师都请不起了。”他撇撇嘴。   “我听说发胶对孩子不好。”温玉棠羞涩地摸了摸平坦的小腹。   谢景宸面色古怪。   “哎呀!孩子好像动了!”温玉棠大叫一声,看向谢景宸:“你要听听吗?”   “?”谢景宸失语,迟疑地看向温玉棠,缓缓俯身。   啾。   温玉棠突然亲了亲谢景宸的侧脸。   谢景宸的脸立刻红了,明明房间里开了空调,温度不高,谢景宸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在发烫,从那狂跳的心脏开始。   温玉棠靠近谢景宸嗅了嗅,像是发现了什么很新奇的玩意儿,惊奇地说:“现在我身上都是和你一样的味道了!”   发胶、沐浴露、还有因为靠得太近沾染上的香水味。   像是一口钟在心里撞了下,谢景宸几乎以为自己那一点儿隐秘心思全部被温玉棠看破了。   “说起来,我感觉我手腕有点空,好像缺一只手表。”温玉棠说。   好像一口气在喉咙里梗了一下,谢景宸深深看了他一眼:“行,一会儿带你去挑。” 第16章 五十万   今天车上就两人,谢景宸亲自开车。   温玉棠见谢景宸一边开车一边回消息,很是紧张。   听说赛车手出车祸的几率比普通人还高,可能是因为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谢景祺:[你要找脑科医生干嘛?终于打算治一治你的失眠、躁郁、过强的自尊心和在幽默和奉承方面极度缺陷的表达能力?]   谢景宸:[?]   谢景祺:[我把地址推给你了,前段时间我的激素紊乱就是找她治好的]   谢景宸:[激素紊乱?我以为你只是更年期提前了。]   谢景宸:[或者是你实验室里的伽马射线终于突破了防护。]   谢景祺的消息疯狂弹了出来:   [。。。滚]   [我不会帮你找牙医去解决你提出的那个关于“终生不掉牙”的设想了,你自求多福吧!!!也许可以用伽马射线照照你的牙!]   [而且我们公司并不研究放射性元素!我的实验室做的是氢能研究!]   温玉棠见谢景宸的手机振个不停:“先生,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谢景宸看都没看,打了下方向盘开进商场地下停车场:“没事,人类发生变异之后正常产生的身份认知错乱危机,一会儿就好了。布鲁斯班纳就是这样。”   温玉棠:“……”   谢景宸停下车,扫了他一眼。   好吧,又一次失败的笑话。也许谢景祺说得对,他在幽默的表达这一方面确实不如其他的天赋出色。   *   温玉棠对于表的品味就是看标价上有几个零。数字越长,表越美,工艺越精巧,设计越独特。   不过他也懂得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在柜台挑选一番后,选了款数字不长不短的表,深蓝色的底盘,响了一颗钻石月亮,很闪,他很喜欢。   谢景宸:“你今天这身衣服是银色的,配黑色的表简直是灾难。”   “先生,这款表还有浅色的。”SA立刻说。   谢景宸点点头,给两块表一起结了帐,替温玉棠把浅色的那只戴上。   金属表带凉凉地挨上温玉棠的手腕,温玉棠被冰得瑟缩一下。谢景宸的手停了停,明明扣上了表带,却没有收手。   温玉棠幽幽开口:“先生,您摸摸看是不是喜脉。”   谢景宸立刻弹也似的收回手。   一会儿还有晚会,两人没有在商场耽误时间,买完就走了。   上了车,温玉棠正扣安全带呢,听见谢景宸问:“你的记忆现在恢复多少了?”   咔哒,安全带落扣。   “不太多,还是那些大致的记忆。”   “哪些?”   “……我妈早早没了,我爸丢下我跑了,我为了还钱来燕京打工。”温玉棠捡着说了。   这么惨的内容让话题很难发展下去,毕竟不是中国好声音现场,温玉棠也没有什么励志音乐梦。   谢景宸抿了抿唇,拿起手机按了几下。   温玉棠手机一响,一看短信,谢景宸又给他转了五十万。   几乎是一瞬间,温玉棠的表情可以称得上春光明媚。   谢景宸不动声色地扫了他一眼,翘起唇角。   如果幽默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人发笑,那么现在看来他在幽默方面并不是全无天赋。   *   一不小心就变成了百万富翁,这比买彩票还要快。   温玉棠揣着两块五十万的表和两百五十万,甚至产生了钱不是钱的错觉。   要不要去找个理财经理?还是找个三线城市买两套房,一套出租一套自住,从此躺平?养猫还是养狗?养几只?   这些问题容易让他幸福得想冒泡,被谢景宸叫下车的时候差点扭到脚。   “只是个小型晚会,不必太紧张。”谢景宸扶住他:“进去之后,如果有喜欢的东西直接拍就行。”   “谢生?”一道男声在他身后响起,语气又惊又喜:“没想到你会来,你不是一向不爱出席这种公众活动吗?”   温玉棠向谢景宸身后看去,入目是个容貌周正的男人,大约一米八的身高,壮得像是橄榄球运动员。   “你今天这身打扮真靓——”男人顺便扫了眼温玉棠,视线在他脸上停留片刻,饶有兴致地问:“这么漂亮的小玩意儿,你是从哪儿找来的?”   “三年南非的工作经验让你的中文更差了,是吗?陈宇生。”谢景宸将温玉棠微微挡在身后。   “什——”陈宇生当年因为判断失误,被家里人发配去南非分公司三年,变成京圈所有人的笑料,这是他心里的耻辱。被这么揭伤疤,他当即涨红了脸:“我好歹是谢氏的合作伙伴,你怎么这么说话!”   “没关系,我们也不会再有说话的机会了。”谢景宸想了想:“你说的合作,是指你像狗一样跪着求谢氏安排员工旅行的时候考虑住进你们的酒店吗?”   “看来你以后不用再下跪了,保留你的膝盖给你的父母吧。”   他扬了扬手,旁边立刻来了两个保安把陈宇生叉走。   温玉棠:“哇。”   谢景宸回头看了他一眼:“如果你是想试试保安手里的叉子,现在是个好机会。”   “那我真去啦?”温玉棠确实手痒痒的,他还没叉过身家上亿的人呢!见谢景宸没什么反应,他跑去借了叉子,狐假虎威狠狠叉了一把陈宇生的腰。   “你怎么知道我一直很想干这件事?”温玉棠美滋滋地问:“我小时候是个叉鱼高手呢,一叉一个准,从不失手!”   谢景宸哼了一声,把手递给温玉棠。   半空中的手,骨节匀停,养尊处优出来的指腹白皙柔软,或许是第一次被用来在空中等待另一只手落下。   温玉棠犹豫了下才把手搭了上去:“这是宴会礼仪吗?我以为只有新郎新娘才会有携手入场的仪式……疼。”   谢景宸抓着他的手很用力,有点疼。   “疼就忍着。”谢景宸嘴上说着,手上还是松了点儿劲。   温玉棠在心里笑了笑,偷偷勾紧谢景宸的手。跨进门槛的那一瞬间,他真切地恍惚了一下,连忙拍了拍胸口。   拍卖会场中心有个台子,前面大概摆了二十几个座位。温玉棠正要往那边走,被谢景宸拉到了旁边的楼梯口。   沿着楼梯上去,是一间间像是酒店那样的小包间,每一间都有一扇面朝拍卖台的窗户,里面还有一台显示屏,可以查看展品详细信息和出价。   走廊里还有个男人,看见谢景宸,立刻迎了上来。   “谢公子。”他的口音还带了点旧港口音。   谢景宸只对他点了点头。   “我刚刚听说我弟弟在外面说了些失礼的话。”陈止生说:“我替他跟你道个歉。”   谢景宸淡淡扫了他一眼:“你也想像他一样?”   陈止生噎了一下,转向温玉棠:“你是谢公子的同伴吗?这一身好般配。我没记错的话,是Tsing的新款,还没对外售卖呢。”   “是谢先生为我挑的。”温玉棠不好意思地笑笑。   旁边谢景宸已经进了包间,温玉棠匆匆跟陈止生道了别,跟上谢景宸。   “谢小少爷从哪儿淘来这么个宝贝,难怪最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陈止生摸摸下巴,盯着关上的房门,目光意味深长。   *   “离他远一点。”   “?”温玉棠对谢景宸这样毫无铺垫的开口有点理解无能。   “刚刚门外那个人。”谢景宸唇线抿得很紧。   “我只跟他说了两句话啊,而且他跟我说话肯定是为了拉近跟你的距离。”温玉棠赶紧为自己辩解。   “是吗,那他问你什么了?”   “就问我什么时候认识你的,我说不记得了。”   谢景宸看了他一眼,拿起手机。   叮——   温玉棠收到一条新消息。   《陈氏集团财报》?   温玉棠一头雾水地抬头,谢景宸冷声道:“陈氏虽然在船舶行业和谢氏可以相提并论,但是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儿了。陈老爷子生了二十个孩子,前些年这二十个儿子争夺家产让他元气大伤。现在它只是一个普通企业,底子早被耗空了。陈止生每天汲汲营营地在燕京钻研,就是为了拯救一下陈氏。”   “而且,我没有见过比他更不吉利的名字了。”   “?”温玉棠还是没有理解谢景宸到底想说什么。   见温玉棠还是不懂,谢景宸拧着眉,半天才开口:   “无论是财力还是性格还是名字,他都不是你合适的选择。”   原来是这个意思。金主对金丝雀的小小敲打,让他不要试图飞到笼子外面。温玉棠松了口气,将手机放下:“我不是已经选了你吗?”   拍卖会已经开始,送餐员将晚餐送进房间。   谢景宸扬着下巴看向展台,轻飘飘地说:“很高兴这是你做出的为数不多的正确选择。”   温玉棠又有点想笑。   门外那个男人,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除非他爸又在外面欠了八百万。   谢景宸这种莫名其妙的危机感实在有点太强了,明明所有人见到他都能一眼认出他是谢景宸身边“漂亮的小玩意”。   他在谢景宸旁边坐下,又摸了摸手腕上的表,渐渐平静下来。   五十万,真让他安心。 第17章 看看医生吧   台下的展品一个一个流水一般过去,前面的都是些杯子、手工艺品之类的东西。   温玉棠对这种无法折价卖出还会在行李箱里占地方的东西没兴趣,他以为拍卖会卖的东西都是宝石、钻石、项链手链这样的东西呢。   主持人故弄玄虚地铺垫了一会儿,温玉棠还以为终于要上硬货了,直起身一看,端上来的是一枚异形琥珀。   “我想大家都注意到了,这枚琥珀与别的琥珀都不同,里面是一朵完美的小雏菊,每一片花瓣都保存得完好无损。”   “几千年前,一滴松脂从树上落下,落在了两块石头中间。在这样两块石头中间,正巧有一朵雏菊。它生活在夹缝中,没有充足的阳光,也难以享受雨水的恩泽,但它在那样的绝境中,仍然固执地生长着,并且生长得很漂亮。”   “石头为它提供了意想不到的保护,在松脂落下时,它正好舒展了花瓣。于是千年后的我们,有幸看到了它盛放的那一刻。时间,在这一刻静止,又流动着成为永恒。”   温玉棠:“……”   说来说去就只是琥珀啊!   “异形雏菊琥珀,起拍价三十二万。”主持人微微一笑。   沉寂了两分钟,有人喊价:“三十五万。”   “三十六万。”   “四十万。”   温玉棠暗暗咋舌,一枚琥珀至于抬价这么猛?他再次仔细看了看这个展品,也许主持人花哨的语言确实起到了一些效果,他现在觉得这枚琥珀确实挺好看的。   “一百万。”   机械报价声在耳边响起,温玉棠震惊地看向谢景宸。   “一百五十万。”   报价来自其他房间,温玉棠再次震惊。   我靠???他现在把自己封进松脂里行不行?   谢景宸面色不改:“三百万。”   “三百五十万。”   “七百万。”   每次有人抬价,谢景宸都会直接加倍。这么狠厉的作风很快吓退了其他人。   “异形雏菊琥珀,成交价,两千三百万。”主持人自己都不敢相信,落下重锤。   之后的展品仍然很无聊,温玉棠坐累了,干脆借着上厕所的借口跑出去透透气。   走廊铺了消音地毯,温玉棠上完厕所出来,迎面撞上一个人,吓了一大跳。   “又见面了,先生。”陈止生身上有成熟的古龙水香味。谢景宸是不喷这种香的,太老土。   温玉棠对他点了点头。   “刚刚那枚琥珀,是谢景宸拍下的吧?”陈止生歪了歪头。   温玉棠没有直接回答:“怎么了?”   “那不像是他的口味。”陈止生笑了笑:“别紧张,只是随便聊聊。”   他将一张名片塞进温玉棠的口袋:“我姓陈,或许你听说过博朗船行?我们——”   “你们虽然在船舶行业和谢氏可以相提并论但是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儿了后来因为二十子夺嫡元气大伤现在只剩壳子,而你是个守旧派试图重铸陈氏荣光。”温玉棠一口气接了下来。   陈止生:“……”   温玉棠对呆若木鸡的陈止生笑笑,丢下他回了房间。   刚走到包间门口,却发现门微敞着。   谈话声从那条细细的门缝里钻出来。   “先生,我知道您心里始终有一个人,但是我不介意,您甚至可以把我当作他——”   “你不介意,我就不介意了?”谢景宸声音微讽。   “可是,既然他不会回来了,您总该往前看,不是吗?”   “……谁告诉你的?”   “不是,我,我也是听说。”青年跪坐在沙发边,抽泣着说:“自从当年您来我们学校资助,我就一直憧憬着您,我可以不要名分,我,我,只要能留在你身边,无论做什么都可以!”   他泪眼朦胧地抬眼,面前的男人却仿佛没有听见,不耐烦地看了一眼表。   “或者,在他回到您身边前,给我一次机会!”青年仍然在为自己争取。   男人忽然露出一点儿微不可察的笑意。   “他已经回来了。”   这个浅淡的笑容让青年如遭雷劈,明白自己再也没有机会,或者说,从未有过机会。   只是,那个人到底是谁,能让谢景宸惦念这么多年?   现在温玉棠也有点好奇这个问题了。他怕被那个垂头丧气的年轻人发现,躲在走廊转角,直到年轻人走了才进去。   “怎么这么久?”谢景宸问。   温玉棠将陈止生的事儿告诉了他。   谢景宸皱了皱眉,忽然将温玉棠拉到了面前。   他是坐着的,温玉棠被这么一拉,正好站在谢景宸腿间。   “刚刚的话,你听到了?”他问。   温玉棠感觉这也没什么好否认的,应了声。   谢景宸却更紧张了,舔了舔下唇,抓着温玉棠的手更紧了。   “你……没什么想问的?”他声音有些紧绷,似乎只要温玉棠一问,他就会立即开始解释。   关于你失去的记忆,关于我的过去,关于——你第一次遇见我。   温玉棠摇摇头。   谢景宸的表情忽然僵住了,半晌,唇角僵硬地提了提,松开温玉棠的手。   “好。”   温玉棠站在原地,看着谢景宸起身走到门口,忽然停下,对自己招了招手。   他走了过去,还有两步距离,就被面前的人拽着胳膊拉进怀里,唇瓣被狠狠咬住,磨了又磨,疼得他龇牙咧嘴。   要不是谢景宸的手机突然响了,他会以为谢景宸今天想趁机把他的嘴咬下来。   谢景宸松开他,拇指狠狠揉搓了下温玉棠肿胀的唇瓣。   这家伙的嘴要是真有这么软就好了,他转身离开。   真是可笑,失忆了的温玉棠找到自己,甚至主动与自己亲近,有那么几次,他又以为温玉棠是真心的。温玉棠到底把他放在什么位置,而他又应该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   唇间隐隐残留着淡淡铁锈味,可惜爱不像伤口,总有证明的痕迹。   *   房间里,温玉棠检查了下自己嘴唇上的痕迹,倒吸一口凉气,抬头看了看包间天花板。   还好没有监控。   拍卖会结束时,温玉棠收到两样展品。   精美的海棠花和琥珀摆在桌上,温玉棠犹豫了下,美滋滋地全装进了口袋。   这才符合他与谢景宸的相处方式嘛,谢景宸咬他两口,然后给他钱和礼物。   而不是什么……温玉棠不再想了。   回到酒店的时候,房间里属于谢景宸的东西全部空了。   温玉棠甚至有点想笑,谢景宸这算什么,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   第二天被阳光晒醒,听不到谢景宸打扮的动静,他都有点不适应了。   不过不得不承认的是。   好像有点爽。   他打车去了啤酒节,啤酒节在海边举行,老远就能闻到味道。   脚下是细软的白沙滩,谢景宸认为这样的沙滩里混有大量生物的排泄物,如果他在,肯定不愿意走过来。   温玉棠一个人,干脆把鞋子脱了,赤脚踩在上面,买了一瓶百香果精酿拿在手里喝。   “嘿!”身后被人一拍。   “严浩卿?”温玉棠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熟人。   “你……一个人来的?”严浩卿小心翼翼地问。   “嗯。”   “哦,我们是公司团建。”严浩卿叹了口气:“团建烦死了,我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跑出来。”   两人不知为何,都没有提起谢景宸。   “那你不会被他们发现吧?”温玉棠笑笑。   “我尽量。”严浩卿苦笑。   沉默了一会儿,严浩卿忽然问:“你还记得高三的时候吗?”   温玉棠没说话。   “我现在都经常在想,要是那个时候我……我是说……嗯,那些人问我你在哪里的时候,我没说的话……你是不是不会错过高考……”   “好了。”温玉棠友好地打断他:“过去的事情我已经不记得了。”   “不过,没想到发生了那样的事,你们两个还能在一块儿。”严浩卿感叹道:“我手里这杯番石榴的真难喝,你要尝尝吗?我请你。”   “啊,你要说难喝的话我倒真的有点想尝尝有多难喝了。不过我已经有一杯了,你加油。”温玉棠笑出来。他只以为严浩卿说的那件事儿指的是谢景宸在ktv砸烂了王康一的脑袋,也没澄清他们并未“在一块儿”。   *   “好的,谢景宸先生,请问您来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我是说,除了心理问题外?”医生推了推眼镜,她的胸牌上写着[脑神经外科专家熊佳敏]。   谢景宸:“……一个人在车祸后失忆,那他的记忆还能够找回吗?”   “这个不太好说,如果是暂时性失忆,那么在做相同的事,或是故地重游时,或是遇到同一个人时,记忆是有极大可能恢复的。”熊佳敏笑笑:“当然,性行为也可能有同样的效果,不过并不大。”   “可是他已经见过我了。我们也,有一些——边缘性行为。”   “嗯嗯——”熊佳敏努起嘴,啧了一声:“可能边缘性行为不够,有没有试过更深入的呢?”   谢景宸皱眉。他已经被温玉棠骗过一次了,难道现在还要给人又送钱又送炮?   “不过恕我冒昧问下,对方是你的爱人吗?如果不是,他恢复记忆后您可能会面临性侵犯的控告。”   谢景宸:“……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方法吗,比如中药或者针灸?”   “强行干预的话,可能会导致患者记忆更加混乱,适得其反。而且据您所说,他记得大致的经历,也记得一些与你有关的信息,却完全忘记了和你在一起的经历,这可能说明那段经历对他来说是创伤记忆。当他的大脑试图回想那段记忆,大脑会自动开启防御机制。”熊佳敏从书架上找到一本《创伤:记忆与心理》递给他:“虽然不是我的专业范围,但是我想您或许需要。”   创伤?谢景宸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能是温玉棠的创伤。温玉棠主动接近他,讨好他,却把自己当作创伤?   “对了,再次恕我直言。”熊佳敏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我想,您从来没有对他表明过心迹,对吗?” 第18章 恋爱中的男人   “您从来没有对他表明过心迹,对吗?”谢景宸对身旁的女人重复一遍,一脸不可置信:“她居然问我这种问题?”   谢景祺开着车没说话。   “为什么要我向他表明?有没有一种可能,如果他心里有我,那么他应当有那样的自觉,如果他心里没我,那么我表明心意只会是自取其辱。”谢景宸说。   谢景祺点点头:“我大概知道以前你们是怎么分手的了。”   “我们没有分手。”   “那我换个方式问,你们当年真的交往过吗?”   “还是你单方面觉得你们一起在一起了?”   谢景宸忽然沉默了。   谢景祺:“哦,看来我可怜的弟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谢景宸:“可是如果那个时候我们没有在一起,他为什么要到我的床上睡觉?”   “有可能他把你当作朋友啊。”   “……”   谢景祺踩下刹车,看向谢景宸。   “小宸,你从小就是个奇怪的小孩,别人家小孩饿了会哭,你只会张大嘴说‘如果你们看不出你们的孩子需要进食而且对鱼肉过敏的话那么当年为什么不留在森林里吃香蕉然后在藤蔓上荡来荡去?’”   “但是你已经长大了,是时候对你爱的人说我爱你,而不是‘看看没有我你会过得多可怜。’”   谢景宸冷笑了声:“真是精心的讽刺,居然能把它和亲情联系在一起。”   谢景祺叹了口气,趴在方向盘上看谢景宸。   “买一束玫瑰花,然后告诉他,你一直很爱他。这次可不是讽刺。”   “不。”谢景宸皱眉:“这实在太土太俗气了。”   “还是说你潜意识里害怕他不喜欢你?”谢景祺笑了下。   “我没这么说过。”   “你一定觉得他爱你爱得要命,直到他把你甩了,你才发现全都是自己的误会?”谢景祺看向他:“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他,如果他喜欢你,你就跟他告白。如果他不喜欢你,那就算了,你就放他自由。”   “……我根本不在乎他怎么想,好吗?我每天有非常多的事情要做,而且,需要我再提醒你一次吗,我有心理学的双学位。”谢景宸提了下嘴角,推门下车,用力甩上车门。   “好吧。”谢景祺耸耸肩:“你拥有一整个实验室的姐姐本来想借给你一些小仪器帮你验证一下猜想呢~”   “……什么?”   “保证科学有效。”谢景祺对他挤挤眼。   *   温玉棠带着两桶啤酒回了燕京,其中一桶作为给谢景宸的礼物。   无论他以前做没做过金丝雀,他都能意识到,前天金主咬了他两口就离开,这绝对不是正常的行为。   只有一种可能——谢景宸生气了。   那么按照常理,现在他只有一个选择。   就是把自己脱光躺到谢景宸床上去。   半小时前给谢景宸发的消息还没收到回复,温玉棠叹了口气,在沙发上躺下,心烦意乱地打开电视,正好是娱乐频道。   “近日影帝神秘失踪事件今日终于水落石出。原来韩隶在一周前遇到车祸,昏迷至今,目前更多细节等待公布……”   韩隶?   温玉棠总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从沙发上坐起来,认真盯着电视。   一周前……怎么好像他也是那天出的车祸?   他拿出手机想查一查相关信息,才发现谢景宸几分钟前给他发了个定位。   嗯?酒店?   金主召唤,活动暂停!温玉棠带着酒,叫付直把他送到了酒店楼下。   半路下起了雨,路上堵车,谢景宸难得主动给他发了条消息。   [不回?]   温玉棠:[在路上呢,下雨了堵车]   顺手拍了张照片发给谢景宸。   谢景宸反手拨了个视频过来,难得没有过度装饰的脸庞,杀伤力比平日还强。   没办法,温玉棠就是直男。清纯yyds。   屏幕对面。   谢景宸手机底下垫着一本书,上面画了几种表情,分别对应着某几种结果。   他眯起眼,认真观察屏幕里温玉棠的表情。   眉目舒展——眉毛稍微皱起来了一点,但是这似乎是温玉棠的习惯,打勾。   嘴角放松——从镜头看来,温玉棠嘴角虽然向下,但是有些人生来嘴角就是向下的,打勾。   他将铅笔移到结果栏。   【若是有人对你做出这幅表情,那么恭喜,他不讨厌你也不喜欢你,你完全有发展的可能哦。】   沉默两秒,他又把铅笔移到两个叉的结果。   【若是有人对你做出这副表情,哦吼,他可能不太喜欢你。】   谢景宸:“……”   温玉棠在手机对面,突然看见谢景宸脸色一黑,将手里的什么东西丢了出去,接着屏幕闪了下,电话被挂断了。   “?”   酒店房间不起眼的角落,《恋爱中的男人》《如何判断对方对你是否有好感》静静地躺在垃圾桶里。   谢景宸打开书评软件,给了这本书一个差评:[罔顾事实,语言逻辑不通,作者语气恶劣。]   等到温玉棠总算挪到谢景宸的酒店,天都快黑了。   站在电梯里,头顶数字跳动,温玉棠借着电梯门打量自己。微长的额发软软地搭在额前,略微遮挡住浓长的眉,只余一双微微下垂的眼睛。   他有一次接过一个活儿,上门替人讨薪。   那客人五大三粗,温玉棠说怎么看都是你比我更适合讨债吧,客人却盯着他回答道你只需要带着你这双眼睛去就好了。   他半信半疑地去那家公司老板办公室门口坐了半天,没过两个小时,老板的老婆风风火火地找了过来,给了他两个巴掌,骂他狐媚子。   老板赶紧解释,当场去取了钱给温玉棠。老板娘知道自己误会了后,红着脸盯了温玉棠半天,也给他包了个红包道歉。   就这样,他用了两小时三分钟,把客人被拖欠了三个月的工资要了回来,客人还给了他双倍酬金——五百块呢。   一进门,谢景宸站在台灯底下,面前是一个椅子形状的机器,连接着很多莫名其妙的电线。   温玉棠看了半天,总算想起这莫名的熟悉感是哪儿来的——记录片里,他们就是用这种东西电网瘾少年。   当然,也有时候也电男同性恋。   温玉棠咽了咽口水,心惊胆战地走过去,腿已经软了。   “坐下。”谢景宸淡声说。   温玉棠缓缓坐下,还没碰到椅子便弹了起来。   “我刚刚想起我有点想上厕所。”他说。   谢景宸皱眉:“去。”   温玉棠进了洗手间,磨蹭到谢景宸在外面问他是不是被抽水马桶里冲走了的时候才走出去。   他再次在椅子上坐下,刚感受到椅子的凉意,又弹了起来。   “对不起先生,您拍卖的那枚琥珀和海棠确实都在我这里,我以为您不需要了……”   谢景宸:“……那些本来就是送你的。”   “哦还有那天我给您做夜宵把面下进锅里了才发现其实过期了两天,但是我觉得反正您也不会吃,所以我就没说。”   “……”谢景宸眯着眼看了他一会儿,舔了下后槽牙,又指了指椅子:“坐。”   温玉棠再次坐了下去,又弹了起来:“对了还有那天——”   “坐!”谢景宸瞪了他一眼:“这把椅子不是真话仪,也不是电椅。”   “那是什么?”温玉棠声音颤巍巍的。   “这是——这是测你的血糖水平的。”   “测血糖需要把电极片贴在太阳穴上吗?”   “那不是电极片,只是用来检测——好吧,我记错了,其实这是个智商检测仪。”   “……那我觉得它不是用来坐的。”它的使命可能在顾客买下它的那一刻就完成了。   温玉棠抱着怀疑的态度坐了上去,让谢景宸把那个贴了很多电线的铁帽子盖到他头上。   “好了,现在看着我。”谢景宸说。   温玉棠看向谢景宸,脑袋旁边亮着绿灯。   一旁的刻度条上,指针摇摇晃晃,最后停留在19的刻线。   谢景宸打开谢景祺给他的说明书,找到刻度19对应的解释说明。   【1-20:你跟他算是朋友吗?他好像只是认识你而已。PS:请不要质疑我的发明,本机器可以通过心跳、表情等数据精准计算出对方对你的好感度并且已经经过动物试验。】   温玉棠盯着那个19,惊了:“我的智商水平这么低吗?”   谢景宸没说话。   “我活了这么多年,没想到我其实是个弱智。”温玉棠有点伤心:“这或许能解释我妈为什么在我七岁那年抛下我了。”   谢景宸看了他一眼,忽然解下腕上的表,戴到温玉棠手上。   “哇!”温玉棠低头盯着表,摸了摸表盘。   旁边的指针一下子窜到80多。   【80-100:他超级喜欢你!现在可是个表白的好时机哦。】   “……”谢景宸关上说明书,看向温玉棠:“要不然我们回到之前的话题,你坐下之前想说什么?”   温玉棠:“哦,那天我听到你和那人的对话,其实我有句话想对你说。”   谢景宸挑眉:“什么?”   “我是想说,请您放心我一定不会像他一样对您死缠烂打的。如果离开,我一定能够彻底地从您的世界消失,绝对不留痕迹。”   “……”   “对了,这个帽子可以取下来了吗?我感觉它好像在……漏电?”温玉棠摸了摸脑袋,太阳穴总是隐隐约约地酥麻。   直到把温玉棠头顶上的缠满电线的帽子取下来,谢景宸都没说一句话。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温玉棠都有点不敢把自己准备的380一桶的啤酒拿出来了。   最后还是谢景宸打破了沉默:“你说给我带了礼物?”   温玉棠笑起来,将啤酒提到谢景宸面前,又拿出一个小盒子。   谢景宸沉默着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枚陶瓷胸针,金色的日轮作底,衬着一只半开的海棠,形状与那朵珐琅海棠相似。   “花了我一个下午呢,在这之前废掉了七八个版本,没想到烧出来还是有点变色了。”温玉棠把手伸出来,指着无名指上的创可贴给谢景宸看:“这儿还被刮刀刮破了。”   他觉得这个海棠是谢景宸自己拍的,应该说明谢景宸喜欢这个。   谢景宸抿了抿唇,将盒子合上,装进口袋。   “去房间里等我,我有点事。”他指了指卧室。   等温玉棠乖乖进去后,他深呼吸了下,从玄关的橱柜里拿出一大捧玫瑰,下楼塞进垃圾桶。 第19章 这次绝对分手   “虽然从生物学角度来说,他可能不喜欢你,但是他的行为表现出他可能在社会学定义上对你有点儿意思。”谢景祺双手交叉,支着下巴,一脸严肃地盯着桌上的胸针,“否则我很难理解有人会亲手为另外一个人烧制象征自己名字的胸针。”   谢景宸:“……这就是你盯着它半个小时得出来的结论吗?”   “姐,小宸只是单纯为了向我们炫耀他喜欢的人送的礼物。”谢景行耸耸肩。   “我现在不一定喜欢他了。”谢景宸语气不满:“我为什么要喜欢一个生物学理论上不喜欢我的人?”   “看,又有太阳又有海棠,多甜蜜。”谢景行试图拿起胸针,还没碰到那个廉价的小盒子,谢景宸轻咳一声,他只好悻悻地缩回手。   “小宸,在我们商科人眼里,他喜欢我们的钱就相当于喜欢全部的我们了。要知道你可能因为生病变胖变丑,或者因为一场莫名其妙的意外从此失去写作天赋,但是钱就是钱,我们绝对不会没钱。”   他微微一笑:“Money buys everything.”   谢景宸:“我们?”   谢景行噎了一下,叹了口气:“算了,我现在把你送回去。你怎么能把他一个人丢在酒店呢?”   “既然他在生物学意义上不喜欢我,那么我这样做有什么问题?”   “那你去跟他表白,去追求他啊?”   “不可能!”谢景宸说:“自取其辱的事情我绝不会再做。我要把他送回他应该去的地方,然后彻底跟他说再见,让他一辈子懊恼后悔错过了我。”   “哇哦。”谢景祺假笑一声:“多么令人悲痛欲绝的分手方式,是不是还要再给他两千万和一套房,确保他反省的时光不会因为被饿死而提前中断?”   谢景行放下手里的咖啡,揉了揉山根:“所以你终于验证了他心里没有你这个事实,现在要罚他在有按摩浴缸和米其林晚餐的豪华套房里独自思过,让我和姐姐赶来,挤在酒店对面咖啡厅橱窗前的长桌子上,欣赏你收到的新礼物?”   谢景宸皱眉:“这里能看到酒店大厅,如果有人想偷偷离开酒店,从这里可以直接看见。”   谢景祺:“……现在比较想偷偷离开的可能另有其人。”   *   酒店房间。   温玉棠进了卧室,思考了一会儿,决定先泡个澡。   绝对不是因为他看见了浴室里的按摩浴缸,而这个酒店的按摩浴缸碰巧十分出名。   刚刚那个帽子绝对在漏电,他现在都觉得脑子嗡嗡在响。按摩一通后,身子轻松了,脑袋却更重。   要不然坐在床上等谢景宸吧?   或者躺着。   五分钟后,酒店顶层总统套房的高级双人床上传来细细的鼾声。   ……   温家村的大部分人,名字都十分简洁。   温玉棠的生物学父亲,叫温毛。温毛的二哥叫温二,大哥叫温大。而他们的父亲,叫温老二。隔壁的女人叫温芳,她的母亲叫温艳,小姨叫温美。   毛毛,在温家村,是小宝宝的意思。其实温玉棠当年差点就叫温毛毛了。   “那为什么我不叫温毛毛?”温玉棠问居委会阿姨。此前他正因为把老师办公室的门牌跟男厕所的换了,被罚抄一百遍名字。   虽然他说了那不是他做的,但是没有人信。   “因为你的母亲跟我们不一样。”居委会阿姨回答。   温玉棠知道他的母亲跟别人不一样,她有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叫柳堆烟。在这个基本上所有人都没完成义务教育的村子里,她常常站在屋子门口,倚着身旁的槐树,念着:“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   如果温玉棠碰巧弄出什么声响,打断了她,她会转过头来,用怨毒的眼神盯着他:“温玉棠,要不是为了你,我根本不会留在这个鬼地方,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每天早上,他会给她梳头,就着桌上模糊的铜镜。那是她来到这个村子里时带来的,和它一起的还有一把檀木做的梳子,现在正在他手上。   手心里的头发粗糙地刺温玉棠的掌心,温玉棠慢慢地替她解开打结的头发,听着她抱怨当年来到这个鬼地方的第一天就该头也不回地离开。   可是她为什么不离开呢?刚满七岁的温玉棠不明白,不过他有很多不明白的事,就像他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从来不走出这间屋子。   直到那天,他正在教室里,听见楼下有人喊:“温玉棠!你妈跑啦!”   他放下笔,跑回家,看见她被人抓着捆在门口的槐树上,衣服脏兮兮的,头发也乱了,那面模糊的铜镜在她脚底下,镜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摔碎了。   “当年温老二花了两百块把你买回来,你居然敢跑!”   是隔壁家的老汉。   “小柳啊,事已至此,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还没习惯吗?忍一忍吧。而且玉棠多好啊,小小年纪就会替你们赚钱了。”   是对面的温菊。   “这多大事儿啊,温毛对你不是蛮好的嘛,这么多年他都没打过你,你别闹脾气,好好过日子,不好吗。”   是居委会阿姨。   他妈妈一言不发。   在所有人发现之前,温玉棠掉头跑回了学校。   他妈妈不再说话了,也不再在门口念诗。温玉棠照旧给她梳头,只是没有镜子了,她就呆呆坐着,如果温玉棠力气大了,她会站起来,愤怒地甩他一巴掌。   从市里来上公开课的语文老师布置了一篇小作文,题目是《母爱》。老师让每个人站起来分享自己的作文,温玉棠的同桌写道:“母爱,像是一场温暖的春雨,滋润着我。”   温玉棠也站起来,念出自己的作文。   “母爱凉凉的,扎在手心,有点疼。”   老师笑了一下:“同学,母爱不是这样的。母爱不会让你感到疼痛。”   于是温玉棠终于发现。   原来他的母亲是不爱他的。   放学回家,他走到她面前,她正在睡觉,发出细细的鼾声。她的五官很秀美,安静地躺在床上时,让温玉棠想起去年田里的那场雪。   他把她推醒:“马上市里的老师就要坐车回去了,那辆大巴车就停在学校后门,车票五元。”   她坐了起来,没说话,只静静看着温玉棠。   “我们一起去学校,我跟阿姨他们说了,老师要找你。”温玉棠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块钱,放到她面前。   这次,她一路无阻地坐上大巴。温玉棠在车窗外看着她,大巴车的座位好高,他要努力抬头才能看见她的脸。   她将窗户拉开,把那把梳子扔到了温玉棠怀里。   “桃花梨花争满园,金沙玉棠蜂鸟喧。”她说:“你的名字。”   温玉棠看着车子消失在路口,知道这个叫柳堆烟的女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呆呆地看着空荡荡的路口,突然开始狂奔。乡村的土路,跑起来尘灰四溅。   扑通!一颗石子绊倒了他。   好痛。   好痛!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空荡荡的陌生房间,拿起手机,快速按下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   桌面上的手机振动着,谢佳祺扫了眼来电人,耸耸肩:“看来我们的弟弟又要违背那个绝不在公共场合接电话的原则了。”   “他终于不觉得对着空气说话是一种见不得人的行为了?”谢景行笑道,拍拍谢景宸的肩膀:“电话分手也是个不错的方式。”   谢景宸睨了他们一眼,拿着手机走出咖啡厅。   谢景行说的没错,不管温玉棠现在编出什么愚蠢或是下流的招数,对他认错也好或者故意耍脾气也好,他都不会再轻易地屈服。   难道自己是非他不可的?他绝不能给温玉棠这样的错觉。这一次他必须要和温玉棠说清楚,自己不是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温玉棠骗了他一次又一次,他也要让他尝尝后悔的滋味。   抱着这样的决心,他接通电话。   下一秒,对面传来惊天动地的哭声。   “少爷哥哥,快来救我!”   “……你现在在哪?”谢景宸即刻回了咖啡厅,顶着谢景祺二人的目光,拿起桌上的车钥匙。   “我,我不知道。我在一个不认识的房间里,这儿还有,还有,一把电椅呃——”温玉棠打了个哭嗝,紧张地问:“少爷哥哥,你什么时候来接我?我,我还要上课呢!” 第20章 我好想你   谢景宸几乎是立刻就赶了回去,一开门,就被扑了个满怀。   那人把鼻涕眼泪抹了他一身,轻松毁掉了一套限量高定。不过眼泪的主人并没察觉,嘴上还在说:“少爷哥哥,你这身衣服的吸水性好像有点差。”   谢景宸抱着人将门关上:“我并不知道这是衣服的必要功能,抱歉,下次我会换一套的。”   温玉棠吸了下鼻子,被谢景宸哄着松开手,在沙发上坐下。   “你刚刚说你醒来,然后呢?你记得你睡觉之前发生了什么吗?”谢景宸问。   “我……”温玉棠有点疑惑:“我就是在你家里写作业呀。”   谢景宸眯起眼,看着温玉棠:“写什么作业?”   “物理。”温玉棠皱眉:“我真的很不擅长选修二。”   “所以你现在是高三?”   “这是高二的题目呀。”温玉棠眼睛还红红的,颇为担忧地看向谢景宸:“你怎么连这都搞错了?”   他站起来往外走:“快点,我们赶紧回去吧,明天还要上课呢。”   “不,不用上课。”谢景宸拉住他,顶着温玉棠疑惑的目光,难得语塞:“现在……嗯,是在放假。”   “放假?我为什么不知道?”温玉棠站定。   谢景宸:“你写作业太认真,晕过去了,我就带你来看病,老师给你放了假。”   温玉棠只思考了几秒,乖巧地点点头,忽然抱住谢景宸,把脑袋埋进谢景宸怀里。   “我好想你。”他闷声说:“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好久没见过你了。刚刚醒来的时候,吓了我一跳呢。”   谢景宸手在空中顿了顿,轻轻地搂住温玉棠。   “别怕。”他拍了拍温玉棠的背。   失去两次记忆的温玉棠,比谢景宸记忆里任何时期都要乖,都要……黏人。无论他走到哪儿,温玉棠都像一个小尾巴一样跟着。   “我害怕这个电椅。”温玉棠低低地说。   他这样说话,谢景宸根本没了脾气,揉揉他的脑袋:“好,我们现在就走。”   温玉棠对他露出一个傻傻的微笑:“我有点饿了。”   谢景宸还能说什么呢?虽然就在来之前,他还在把分手提上日程。   “那就去吃饭。”他说:“不过我们现在要先去一趟医院做个检查。”   “哦……”温玉棠摸了摸脑袋:“我知道,我病了。”   *   目前心智停留在高二的温玉棠,坐在车上很不安分。   “少爷哥哥。”他一会儿摸一下车顶,一会儿摸一下中控:“你真的有驾照吗?”   “……我想应该是有的。”不过现在只剩六分了,谢景宸不着边际地想着,哄温玉棠:“你打开抽屉看看。”   温玉棠闻言,拉开抽屉,发出一声欢呼:“柠檬糖!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这个了?没有它我会晕车的。”   他拆了一颗塞进嘴里,又递给谢景宸一颗。   谢景宸接过递到嘴边的柠檬糖,扫了温玉棠一眼。   这种感觉实在很难形容……他好不容易下决心和温玉棠分手,温玉棠居然又变回了十七岁。   酸甜的滋味在唇齿间化开,他又想起那个欧亨利的故事。病入膏肓的老人躺在床上数窗外的落叶,二次失忆的温玉棠就像是最后那片被画上去的叶子。   去他妈的分手,再说吧。   托温玉棠自我认知错乱的福,谢景宸顺利把他送进了脑科诊室。   诊室外。   谢景祺:“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台机器之前在猩猩和比格犬上并没有产生任何不良效果啊。”   谢景宸:“……这就是你说的动物实验?”   “好吧,可能是因为临时做的机械脑有一点漏电……”谢景祺叹了口气,接过温玉棠的脑部ct图:“看起来好像没受损?”   “确实没有,否则你现在就不会出现在医院而是出现在法院了。”谢景宸冷哼一声,将ct图夺了回来:“医生说可能是因为外部刺激导致的认知错乱,持续时间不确定,要等他自己恢复。”   “能恢复吗?”谢景祺小声问。   “医生只是说有恢复的可能。”   “什么?”温玉棠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二人旁边。   谢景祺吓了一跳,摸着胸口,对温玉棠笑了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刚刚。医生问了我几个问题,叫我多休息多喝水休养一下,就没了。”温玉棠一脸无辜,转向谢景宸:“你刚刚说什么有可能?我是不是其实得了绝症比如……脑瘤?”   “没有那回事。”谢景宸从口袋里递给温玉棠一颗糖:“走吧,带你去吃饭。”   从医院得知温玉棠大脑没事儿,他也松了口气,上车后把大众点评打开,递给温玉棠:“想吃什么?”   温玉棠埋头选了半天,柔软的发丝微微垂下,露出白皙的后颈。   “我要吃这个!”他指着手机上的空中餐厅,两眼放光。   谢景宸微微笑了声:“那你坐过来点。”   温玉棠挪了过去,谢景宸伸手摸了摸他后颈凸起的骨节,收回手。   “?”温玉棠莫名。   谢景宸轻咳一声:“检查一下你的颈椎问题。”   温玉棠:“哦。”   “那只摸一下吗?”   谢景宸:“……”   温玉棠看了他一眼,笑了:“又要玩那个谁先说话谁是小狗的游戏了?”   他伸出手在嘴巴上拉了下,表示自己不会再出声了。   这个游戏谢景宸很少输,倒不是温玉棠会主动求和,而是温玉棠常常忘记自己在玩这个游戏。   果然,到了餐厅门口,温玉棠就拉着谢景宸的袖子问他:“这个会不会好贵呀?”   谢景宸:“超级贵。”   “那就吃这个!”温玉棠喜滋滋地走进去。   门口的迎宾看到二人,上前的脚步迟疑了一下,又收了回去,问谢景宸:“先生,今天是……?”   “楼上包厢。”谢景宸颔首。   迎宾用手里的对讲机通知了楼上的同事,心想,谢先生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呢,比之前好多了。   空中花园餐厅,贵有贵的道理,环境十分优美,温玉棠他们的包间里甚至还有假山假水。   菜很快上齐,招牌的鲈鱼摆在桌上,温玉棠惊喜地拿起筷子:“这儿居然也有这种做法的鲈鱼!我以为只有我们那边才会这么做呢。”   他夹了一大块鱼肉,慢吞吞地吃着。谢景宸在他对面看着他,倒是体会出久违的乐趣。   “没有我给你挑刺,你就不吃鱼了?”温玉棠给谢景宸夹了一块鱼肉,抿嘴笑了笑。   谢景宸瞟了眼碗里的鱼肉,又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凉凉地说:“我不是因为你给我挑刺才吃的,是因为我不吃你做的鱼你就要哭。”   温玉棠:“……是吗?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谢景宸将鱼肉咽下:“你又没问。”   温玉棠第一次做鱼的时候,几乎焦了半条,那条鲈鱼就这么失了清白,真是死不瞑目,可怜至极。要他倒掉,又偏不,躲在厨房偷吃。谢景宸也是没办法,勉强吃了大半条鱼,晚上胃疼一宿。   “这样啊,那看来我的笔记需要更新了。”温玉棠说。   “什么笔记?”谢景宸问了一嘴。   “你的喜好实在太离奇了,我正在制作一份《谢景宸喜好100问》,准备带到坟墓里,这样的话说不定未来的历史学家发现后会认为21世纪确实有外星人的。”温玉棠对他傻笑。   谢景宸:“……”   他给温玉棠夹了根芦笋:“吃你的吧。”   “我现在已经记了五十多条了呢。”温玉棠咬了口芦笋,忽然捂住牙,倒吸一口凉气:“好痛!”   “咬到舌头了?谁叫你吃饭还要说话。”谢景宸冷笑一声:“过来让我看看。”   “不是,是牙疼。”温玉棠把芦笋咽下去,张开嘴,含糊着说:“疼好久了。”   谢景宸皱眉:“之前怎么不说。”   温玉棠眨了眨眼:“之前没这么疼。”   “……好像没看出什么,是不是牙龈发炎了?”谢景宸看了眼时间:“现在牙医下班了,我带你买点止痛片,明天去看医生吧。”   温玉棠点点头。   吃完饭,他跟着谢景宸回家。或许是因为温玉棠突然重返十七岁,谢景宸对着他时便下意识照顾着,替他放好了热水,又嘱咐他用哪些洗漱,温玉棠都乖乖应下。   洗完澡,谢景宸又帮温玉棠吹干头发,让他睡在客房。   别的不说,他现在比高二的温玉棠大十多岁,实在不好意思同床共枕,感觉像是在犯罪。   上床后,点好香薰,谢景宸又做好了一夜无眠的准备,就像之前八年里的每一天。   三小时后。   房门开了,一个人蹑手蹑脚地钻了进来。   谢景宸盯着那个偷偷摸摸的身影,没说话,直到被子被人掀开,微凉的身躯贴了上来。   “少爷哥哥,”温玉棠小声问:“我是不是真的得了脑瘤?”   “没有。”   “哦……”温玉棠往谢景宸怀里拱了拱:“那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柔软的身躯贴得更紧,谢景宸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一点距离。   孩子小,不懂事。   见谢景宸没有回答,温玉棠突然凑上来胡乱亲了亲谢景宸的下巴。   “别生气,少爷哥哥,我下次不问了。” 第21章 上热搜了   谢景宸醒来时,温玉棠还缩在他怀里,手里抓着他睡袍的衣领。   他没动,只是躺着,看着温玉棠的睡颜,直到手机响了一声,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居然盯着这家伙的脸看了半个多小时。   真是……   谢景宸揉了揉眉心,趁着温玉棠翻身,把衣服抽了出来。   洗漱、处理工作邮件、去书房构思大纲。   依旧是平常的工作,幸好温玉棠从来不过问他的日常,因为实在无趣到没什么好讲的。   只是……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细微的变化,仿佛多年前的一粒种子,早以为枯萎了,今天突然生根发芽。   书房的门被敲响,他打开门,温玉棠赤着脚站在门外,一脸慌乱,扎进谢景宸怀里。   “我以为你不见了。”温玉棠小声说:“我做了个梦,梦见我一个人在这里,怎么找都找不到你。”   谢景宸顿了顿,抱住温玉棠。   “我在呢。”他说。   温玉棠整个人热乎乎的,鼻息洒在谢景宸脖子上,睫毛委屈地耷拉着。   “我牙好疼。”温玉棠说:“你在忙吗,我可以坐在旁边陪着你吗?我知道你工作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旁边,我会很安静的!我保证!”   谢景宸叹了口气,替他搬了把椅子进来,放在桌子另一边,又给他拿了个平板让他玩。   温玉棠起初确实很安静地玩了一会儿平板,然而没过十分钟,他嘴一瘪,眼眶红了。   “怎么了,又在网上跟别人吵架了?”谢景宸走过去问。   温玉棠摇了摇头,举起平板,一脸委屈:“为什么这里没有我们的合照?”   谢景宸愣了下。温玉棠以前从来不跟他合照,也从来不会问这样的问题,用这种……近乎撒娇的语气。   以前的温玉棠,更倾向于一脸委屈地指着空荡荡的脖子,问他:“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空空的?”   他给温玉棠买过不少项链,还偷偷地买过一些情侣的。不过这都不妨碍温玉棠过段时间又问他同样的问题。   这段不太美妙的回忆让谢景宸很烦躁。既然知道温玉棠不喜欢他,他想,自己其实不应该把温玉棠接回身边。   温玉棠捧着平板,低着头,十分伤心:“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丢脸?”   “怎么会呢。”谢景宸随便找了个借口:“这个平板是新买的,所以没有我们的照片。”   “那我们现在拍一张吧!”认知错乱的温玉棠很擅长自洽,很快接受了这个设定,兴高采烈地举起平板,将自己和谢景宸一起塞进取景框。   按下快门,他摸了摸合照上谢景宸的嘴角,超大声:“少爷哥哥,你笑得真好看!”   “我没笑。”谢景宸说。   温玉棠疑惑地皱眉,盯着合照看了一会儿:“笑了呀。”   谢景宸:“我天生微笑唇。”   温玉棠:“哦。”   他仔细研究了一会儿照片,突然说:“等我死了,能不能把这张照片贴在我坟墓上?”   谢景宸:“……你并没有得脑瘤。”   “那只是你说的。”温玉棠说:“我知道,人们总是会对绝症病人讲一些善意的谎言。”   “好吧,但为什么要贴一张合照?”谢景宸叹了口气:“遗照都是单人的。”   温玉棠不说话了,继续盯着平板。   谢景宸看了眼时间,从他手里抽出平板:“走吧,去看牙医。”   温玉棠看了他一眼,捂住腮帮子,忧伤地说:“好像不是很痛了。”   “多大人了,还怕牙医?”   温玉棠撇了撇嘴:“那你还恐高呢。”   谢景宸神色僵了僵:“没有。”   温玉棠耸耸肩。   谢景宸叹了口气:“你有没有觉得自己脖子上空空的?”   “嗯?”温玉棠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点点头:“好像确实是。”   谢景宸:“也许看完牙医就不是了。”   温玉棠顿了一下,立刻站了起来,毫不留念地走了出去。   谢景宸重新唤醒平板,看了眼那张合照。   ……笑得真够蠢的。   *   从牙医诊所出来,温玉棠面如菜色。   “其实我觉得我的牙也没那么痛。”他苦着脸说:“没必要禁食吧。”   “医生也没有让你禁食,只是让你这几天不要吃刺激性食物,这是正常的术前准备。”谢景宸将车停在金店门口。   今天金店不知道在做什么活动,门口的人乌泱乌泱的。   谢景宸抽了张卡给温玉棠:“自己去买。”   温玉棠接过卡,紧张地看了眼金店,又看了他一眼:“你会在这里等我吗?”   谢景宸:“……我会趁你进去的功夫去登月。”   “那我不去了。”温玉棠说:“我跟你一起。”   谢景宸惊奇地看了温玉棠一眼,没想到温玉棠转性了,不像以前一样拿了钱就跑。   “我会在这里等你的。”他说:“你去吧。”   温玉棠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进了金店。   没过一会儿,谢景宸收到了一条八万的消费短信,又想叹气。   倒是跟以前一样,就算要钱都只敢要一点儿。   满载而归的温玉棠坐上车,神色还是恹恹的。   “前面还有一家卖钻石的,不去看看吗?”谢景宸提醒。   温玉棠眼睛亮了一下,却在看清那是一家钻戒店后暗淡下来,摇摇头。   “不去了,我想回去玩游戏。”   “玩游戏?”谢景宸微微挑眉。   “嗯。”温玉棠似乎振作了一点:“我们还没打完呢,你记得吗?”   这么细节的记忆,谢景宸确实不记得了,但是他绝对不会承认,只哼了一声。   温玉棠爱打游戏,他倒是记得。那个时候温家村家家才刚有彩色电视,但是他不仅有电视,还有游戏机,和一箱子游戏卡带。温玉棠每天在他的监督下写完作业,就会去打游戏。   在温玉棠来之前,他都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多双人游戏卡带。   其中,温玉棠最爱玩的是一款像素风的战机游戏,玩法有点像雷霆战机,非常简单。   只是……那些老式卡带,早就被他销毁了。后面虽然抢救回来了几张,但也没法用了。   谢景宸怀疑自己今天把一年的气都叹完了,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   “好,不过你要先写完作业才能玩。”   他怀疑温玉棠才是外星人,否则为什么自己一到他面前就没了底线?   *   Luis最近被老板放了个短假,惶惶不可终日,怕自己饭碗要丢了。   正在家里辅导妹妹写作业的他,忽然收到谢景宸的短信,让他立刻送几本高二的作业过去。   他和桌前咬着笔杆跟数学作业干瞪眼半天一字未动的妹妹——括号正值高二括号——对视一眼,笑了一下。   “你想不想去游乐园玩?”Luis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   “可是我不想写作业了!”   “没关系,不用写了。”Luis把她的作业收到手里:“相信等你回来的时候它们就自动完成了。”   他把妹妹的作业打包送到谢景宸那儿,一开门,谢景宸严严实实挡在门口,接过他手里的练习册。   然而一个脑袋从谢景宸背后冒出来,Luis眼睁睁看着这个穿着小熊睡衣的男人挤开他的老板,对他抿嘴笑了下:“谢谢哥哥。”   “不,不用谢,温先生。”Luis点点头,看着门在眼前关上。   他又成为老板play的一环了,是吗?   *   谢景宸把温玉棠按回书桌前,说:“你先写作业,我出去一趟。不许玩平板,不许看电视,不许偷偷跑去睡觉。”   温玉棠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我保证。”   ……谢景宸感觉自己心脏突然跳得有点快,他摁了摁心口,又感到耳朵发热,实在是手忙脚乱。   改天去庙里上柱香吧,可能是中邪了。   他出了门,直奔电玩城。   当年风靡一时的游戏,现在已经很难找了。好不容易在电玩城角落找到一家二手卡带店,一进门就被灰尘扑了一脸。   他咳嗽两声,总觉得吃了两斤灰,一会儿或许有必要预约一个肺部检查。   二手卡带店的老板从柜台后面抬头,看清谢景宸的瞬间又低下头去。   什么情况,他这家店开业以来只接过油头眼镜肥宅啊,为什么突然来了个超模?不会是在偷偷拍综艺吧,好可怕,要不然先闭店吧?   谢景宸目光梭巡一圈,放弃了,走到柜台前,叩了叩桌面,将温玉棠最爱玩的那款战机游戏形容给老板。   “哦,你是说《布洛克战机Ⅲ》?”老板眼睛一亮,虽然声音还哆嗦着:“我这里只有Ⅰ、Ⅱ和Ⅳ,中间缺了一部,那一部是最经典的,但是已经绝版了。”   “绝版了?”   “嗯嗯,因为Ⅲ发布的时候,这家游戏的工作室濒临破产,所以生产得很少。”老板说着,想起什么:“不过据说过几天有一场游戏交流会,奖品之一就是《布洛克战机Ⅲ》,而且是重制版,有一个特殊的彩蛋,全球仅此一份哦!”   他把电脑转过来,给谢景宸展示彩蛋预告。   谢景宸看了眼,说:“那先把其他三部拿给我吧。”   他又买了一套老式游戏机,提着卡带回去。先摸了摸电视,果然是热的,又翻了下几本没动的作业,走进卧室,果然在床上看到了温玉棠。   温玉棠还没睡,正在床上玩平板,看见他时,脸上闪过一丝心虚。   “玩就玩了,我又不会说你什么。”谢景宸把充电器递给他。   温玉棠从床上坐起来,看了谢景宸一眼,心虚地说:“我刚刚……”   “嗯?”   “我想把我们的合照发到微博上,但是……我发出去之后才发现那好像……不是我的号。”温玉棠有些慌乱:“不过我马上就删了!但,但是……”   “嗯?”   “好像,已经上热搜了。”温玉棠委屈地说:“本来没什么人看的,都怪一个叫,韩,韩什么的人,他转发了那张照片。” 第22章 刻上你的名字   谢景宸坐在沙发上,配温玉棠打游戏,旁边的手机振动不停。   相亲相爱一家人(3)   谢景祺:[牛逼啊谢景宸,你不怕韩隶上门逼宫?]   谢景行:[妈也看见了,问我那是你的什么人,我怎么回答?]   谢景祺:[出来说话@谢景宸]   谢景祺:[我看见你xbox在线了,你这个疯子]   谢景祺:[还他妈玩双人游戏?]   谢景行:[我帮你把热搜压下去了,但是——嗯,你自求多福]   一局结束,温玉棠将手柄丢下,叹了口气:“怎么回事,我明明前几天还在玩啊,怎么现在技术这么生疏,好像几年没玩了一样?”   他郁闷地关掉游戏:“肯定是因为这个地图我不熟悉!我们以前玩的都是第三部 !你是不是把第三部偷偷藏起来了?如果是第三部的话,我一定能赢的……”   趁他絮絮叨叨的功夫,谢景宸摘下眼镜,揉了揉疲惫的眼睛,拿起手机看见群里的消息,不以为意。   谢景宸:[他敢来的话,我驾照还剩六分呢。]   谢景祺:[???]   谢景行:[???]   *   好不容易把温玉棠哄睡,谢景宸又去了一趟医院。   熊佳敏对他露出一个微笑:“真巧,晚上九点还能在医院遇到你,可能因为我是在加班吧。”   “确实,十倍诊疗费的加班。”谢景宸点点头,在她对面坐下。   “那么,您的爱人又有什么新状况了?”熊佳敏双手交叉。   谢景宸将情况大致形容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他的记忆发生了退行,回到了你们刚交往的时候,而且表现出了……不安全感?”   谢景宸点头:“严格来说,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有交往,他的一些行为是交往之后的。”   熊佳敏:“他目前正处于认知错乱的处境,所以记忆会有断层或者混乱,性格也会发生微妙的改变。很多记忆退行的例子都表明,病患会比正常时期,甚至比他记忆里所处的那段时期更加脆弱。”   “所以他这样是因为他现在病了,需要依赖人,而不是他的自主行为?”谢景宸皱眉。   “认知错乱只会放大病患的需求。”熊佳敏说:“如果他表现得极度缺乏安全感,说明在那段时期他确实有此类担忧。事实上,鉴于您本人的性格,我想他缺乏安全感的原因就是您,谢先生。”   “怎么可能?”谢景宸不可置信。   他对温玉棠,不说百依百顺,起码是百依九十九点九顺,温玉棠以前也并没有表现过需要他,依赖他,甚至能头都不回地把他甩掉。   真要说的话,缺乏安全感的是他才对吧。   “我没有猜错的话,您从来没有向他表明过心意吧?”熊佳敏微微一笑:“虽然上次您并没有回答我。”   “他可能不需要。”谢景宸僵硬地回答:“而且送玫瑰什么的实在太土了。”   “不,我说的心意,不一定是表白。”熊佳敏说:“而是你也需要他。”   “什么?”   “想念的时候,直接说想念。渴望的时候,直接说渴望。怜惜的时候,直接说怜惜。需要的时候,直接说需要。”   “……”   熊佳敏递给谢景宸一张名片:“我同事非常擅长解决这类问题,当然,这只是我的建议。”   谢景宸接过名片,看了一眼。   【吴怡,自闭症儿童关爱医院副院长】   “……我并没有自闭症。”谢景宸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我小时候检查过,医生发现我只是懒得说话。”   熊佳敏点点头:“她并不是只负责自闭症,吴医生是精神心理学界有名的学者。您爱人可能明天就能恢复记忆,也可能永远都不会,但是如果您能帮他解决他现在的心结,对于康复肯定是有帮助的。”   谢景宸拧眉,盯着名片看了一会儿,正要说什么,电话突然又响了。   熊佳敏:“请接吧,没关系。”   “我会考虑一下的。”谢景宸将名片放进口袋,接起电话,快步走了出去。   办公桌后,熊佳敏听见远去的谢景宸语气轻柔,对电话那边说:“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别怕。”   看来还是有康复的机会的嘛,熊佳敏的笑容十分慈祥。   *   谢景宸本来以为回去后,温玉棠又要像以前一样,哭唧唧地扑上来。   然而温玉棠只是躺在他床上玩平板,听到他进来后,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   “我给你带了一点双皮奶。”谢景宸想了想,又说:“我觉得你可能想吃。”   温玉棠抬眼,神色恹恹:“加糖了吗?”   “牙医说了这两天别吃太甜。”   “那不吃了。”温玉棠把平板放下,缩进被窝。   谢景宸又回忆起熊佳敏说的话。   表明心意。   “那我给你加点糖吧?”他从厨房把糖罐拿来,抿了抿唇,语气艰涩:“看到你,嗯,不开心,我……不太放心。”   好不容易说完这句话,似乎比跑八百米还累。   温玉棠从床上坐了起来,张了张口,似乎想问什么,不过最后他什么都没说,跑下床,坐到谢景宸面前,端起那份双皮奶。   “谢谢你。”温玉棠低着头边吃边说。   谢景宸说完那句话,自己也不好意思,钻进了书房,因此没能看见温玉棠坐在位置上,背对着他,忽然抬手抹了一把眼睛。   ……他果然得了脑瘤,谢景宸都开始对他做临终关怀了,温玉棠伤心欲绝地把双皮奶塞进嘴里。   吃完双皮奶,他漱了口,回到床上,挤到谢景宸怀里。   谢景宸根本没有睡,只是闭着眼,将温玉棠往怀里搂了搂。   心跳共鸣。   突然,唇上落下一个凉凉的,混着薄荷味和奶香的吻,转瞬即逝。   谢景宸心脏瞬间如擂鼓般猛烈跳动,几乎是立刻松开了温玉棠,怕自己这反常的心跳被人听见。   明明房间里没有开灯,却好像有什么亮了起来。他摸了摸心口,那儿好像有一口大熔炉,八年前的谢景宸和现在的谢景宸,一起在里面燃烧。   而温玉棠就是火引。   于是他决定遵循熊佳敏的建议,轻声说:“再亲一下。”   温玉棠在被窝里笑了一声,听话地又迅速亲了他一下,说:“好了,不说话了!再说话是小狗!”   谢景宸这下更睡不着了,躺在床上,没想到熊佳敏的建议这么有用。   趁温玉棠睡着,谢景宸偷偷量了量温玉棠的指根。   玫瑰花里藏戒指盒确实很土。他还记得温玉棠高三的时候,学校送了他两张电影票券。   那家电影院是他去过的最烂的一家,银幕上甚至还有脏兮兮的手印,他不得不喷了三遍消毒水,才能够安心坐在椅子上看那只卡通猫把戒指藏在玫瑰花里送给另一只化了妆的卡通猫。   而温玉棠居然还看哭了。   那部电影的前一个小时二十分钟对他来说可真是折磨,也就最后五分钟温玉棠哭起来的样子稍微值一点票价。   *   两天后。   燕京郊区,谢菲尔德实验室。   “这次绝对没问题了。”谢景祺长舒一口气,把仪器从脑袋上取下来。   “没错,这次的数据也非常好,测试结果比之前的也更精准。”助手十分欣慰:“通过调节,我们可以精准控制电流,刺激大脑神经元。”   谢景祺满意地欣赏了一会儿面前的新仪器。   “不过,老板,我们研究这个干什么,这个项目不是中止半年了吗?”   谢景祺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主要是我闯了个祸,得想办法补救一下。”   助手点点头:“我相信您可以做到的!这台机器甚至能让老年痴呆恢复少量记忆,这简直是奇迹!”   谢景祺骄傲地抬起下巴,突然接到一个陌生来电,顺手接起。   对面男声略有些沙哑疲惫。   “您好,我是韩——”   电话被迅速掐断。   “大事不妙。”谢景祺把这个号码拉进黑名单。   “怎么了?”助手关心。   谢景祺问她:“如果你发现有人把你创进医院躺了半个月,然后他跟你的现任在一起了,你会怎么样?”   “……报警?”   “但是那个人其实是你现任的前任。”   助手想了想:“那我可能会一刀捅死她。”   谢景祺缓缓眨眼。   “那我猜我现在就可以开始准备出庭的衣服了。”她干笑两声:“顺便给他找两个保镖。”   等到助手离开,她重新拨出一个电话。   “喂,刚刚姓韩的给我——嗯?玉棠?怎么是你,谢景宸呢?他不方便?哦哦没事,我一会儿再打过来。你说韩……不不不,你听错了,我没有说韩什么的,我说的是‘性寒’,那个中医学的概念,你应该知道吧?不知道的话让谢景宸给你讲讲,好的,先挂了,拜~”   谢景祺眼疾手快地挂断电话,闭了闭眼,给谢景宸发消息:[等你进去了我一定会让你隔壁的死刑犯把你狠狠抽一顿!]   [还有,他为什么叫你少爷哥哥?]   海滩边。   “性寒是什么?”温玉棠放下谢景宸的手机,重新拿起他的小鸭子模具,只要把它往沙滩上一放,再一压,就会有一只沙子做的圆滚滚的小鸭子。   他把小鸭子放到旁边的沙滩椅下面,和之前的摆成一排。   沙滩椅上,戴着墨镜,穿着长袖长裤的谢景宸淡淡回答:“是不好的东西。”   温玉棠没多问,过会儿听着谢景宸手机不停振动,忍不住开口:“景祺姐姐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不然你回车里接一下吧,我一个人在这里也可以。”   谢景宸一动不动:“没事,她只是喜欢发消息。”   “好吧。”温玉棠顿了顿,突然拿脸蹭了蹭谢景宸的手背。他坐在小马扎上,无论是捏鸭子还是用脑袋碰谢景宸的手,高度都正好。   “谢谢你带我来海边,我还没看过海呢。”他低着脑袋,趁谢景宸开口前又说:“我脸上没有沙子,不会蹭到你手上的。”   “嗯,那你一会儿去牙医诊所的时候不要再逃跑了。”谢景宸懒洋洋地应声,拿食指蹭了蹭温玉棠软乎乎的脸颊肉。   不对。   指腹沾到一片凉意,他意识到温玉棠在流泪。   他坐了起来,让温玉棠抬起脸。温玉棠犟了一下,被他捏着下巴仰起脑袋。   阳光下,温玉棠的五官清晰又模糊,线条格外深刻,微微下垂的眼睛里闪着碎玻璃似的光,仿佛海浪一层又一层。   “就这么怕牙医?”谢景宸帮他擦眼泪,结果越擦越多。他甚至都顾不上温玉棠拿那双沾满沙子的手抓他了。   温玉棠抽噎着说:“我,我就是,我就是突然,突然想——”   “想要什么?”谢景宸颇为耐心地问:“除了《布洛克战机Ⅲ》,那个已经说好要等你做完手术再给你。”   “不,不。”温玉棠摇摇头,吸了吸鼻子:“……我突然特别想要一枚戒指,要有超级超级大的宝石!”   “好。”谢景宸点点头。   “那可以在戒圈上刻你的名字然后把它带进坟墓里吗?”温玉棠问。   “……可以。”谢景宸顿了顿:“但是为什么?”   他觉得自己简直把所有耐心都给了温玉棠,明明总觉得下一秒就是极限,但是温玉棠总让他发现自己的底线可以一低再低。如果温玉棠想要天上的月亮,他可能会考虑成为天宫不管第几号的第一赞助商,想办法在月球表面插一面写着温玉棠名字的旗帜。   “我觉得我的墓里缺一点值钱的东西。”温玉棠有点伤心:“盗墓贼如果在墓室挖不到想要的东西会把我的棺材掀开的。” 第23章 我想看看你的腹肌   换作以前,谢景宸不会知道温玉棠原来怕牙医怕成这样。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推迟手术时间,温玉棠牙疼得都没法吃饭了,还能嘴硬说不用手术。上次好说歹说进了手术室,一躺上诊室里的椅子,马上就跳起来找个借口溜走。   在海滩上哭了一顿,又得到了大钻戒的许诺,温玉棠总算老老实实地躺到了牙医手底下。结果牙医刚把镊子探进温玉棠嘴里,他就吐了。   “要不然给温先生上个全麻吧。”牙医也无奈了。   “会有什么副作用吗?”   “没有,最多就是术后会神志不清一小会儿。”   “可以。”谢景宸点点头。反正温玉棠现在也说不上神智清醒。   上了全麻,手术很快就做完了。二十分钟后,温玉棠就被从手术室推了出来。   他静静地躺在病床上,长长的睫毛垂下,脸颊因为刚刚哭了之后一顿胡乱擦拭,起了一点皮,好像真的变回了十七八岁毛毛躁躁的少年。   谢景宸去跟医生要了点润肤霜,趁温玉棠没意识的时候给他擦上。温玉棠这人有点直男式的矫情,对护肤品很是抵触。   刚认识的那会儿,温玉棠天天在外面跑来跑去,除了上课就是打工,嘴唇都能裂出血痕。谢景宸送了他润唇膏,转手被他卖给同桌女生。他帮温玉棠涂,温玉棠就会像被剪指甲的小猫小狗一样乱挣扎。无奈之下,谢景宸只能晚上趁着温玉棠睡觉,偷偷溜去他宿舍帮他涂唇膏。   后来他半夜翻墙被宿管发现,宿管气急败坏地教训他一个高三生怎么这么不分轻重。   于是他干脆带着温玉棠搬出学校了。   谢景宸帮温玉棠擦完脸,抽了张纸把手擦干净,一回头,温玉棠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盯着他。   “醒了?”谢景宸将纸巾扔进垃圾桶,又嘱咐他:“嘴里的棉花不要吐出来,一会儿要换。”   温玉棠没回答,很安静地盯着他,纤长的睫毛如蝶翼般在半空中颤抖。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嘴巴动了动:   “嗷嗷呃呃。”   谢景宸实在不想承认温玉棠这是在叫他,但还是走了过去。   “窝昂呼毁嗷。”温玉棠说。   谢景宸:“雪糕不行,冰棍可以。”   “呜呜。”两滴豆大的眼泪从温玉棠眼角滑落:“里对窝一演都不嗷!”   谢景宸:“……医生说不能吃。”   温玉棠泪汪汪的:“窝嗷厌里。”   谢景宸叹了口气:“奶油味的冰棍可以吗?”   温玉棠抿着唇,不说话,用眼神控诉他。   “……那只能吃一口,而且不能用左边嚼。”   谢景宸去楼下买了雪糕,怕温玉棠现在迷迷糊糊的没人管,他几乎是跑着上下楼的,连电梯都没等。   这辈子连一千米考试都要申请私人监考的谢小少爷,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气喘吁吁地上下楼。   他匀了两口气,冷酷地推开门,心想,温玉棠醒来之后真应该以身相许,保证再也不跟他顶嘴。   温玉棠正坐在床上,手里捏着什么东西,红通通的。   谢景宸走过去一看,一阵恶寒。温玉棠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嘴里的棉花吐出来了,现在正在把玩那团血和口水的混合物。   他把垃圾桶拿到床边:“丢了。”   温玉棠摇头。   谢景宸再多看一眼那坨棉花就要吐了,扭开头说:“我数三下,你把它丢进去。”   “窝……不!”温玉棠死都不放手。   谢景宸眼角抽动:“为什么?”   “这是,我的,宝贝!”没了棉花,温玉棠吐字清晰了一点,边说话边飙血。   “你把它扔了,我给你一个新的宝贝。”谢景宸哄他:“你不是想吃雪糕吗?”   “不,扔!”   “好,不扔,你帮你保管,这下可以了吗?”   “呜呜。”温玉棠吸了下鼻子,说:“好吧。”   谢景宸总算松了口气,撇开头不去看温玉棠手里那坨湿哒哒的棉花。   下一秒,手心一凉。   “……”谢景宸失语,即字面上的失去了语言能力。   温玉棠怕那坨棉花掉了,又往他手里怼了怼。   谢景宸手心湿漉漉的,甚至不敢转头去看。   温玉棠倒是没自觉,将雪糕拆了就要往嘴里塞。谢景宸趁他不注意,把棉花扔了,抽了张纸巾疯狂擦手。   就这功夫,温玉棠直接啃了两大口雪糕。   谢景宸又没空擦手了,犹豫了下,用另外一只手抢走他的雪糕:“只能吃两口。”   温玉棠呆呆地看着空空的手心,嘴一瘪,谢景宸连忙把一坨干净棉花塞进他嘴里。   “现在含着这个。”谢景宸说:“不许开口。”   温玉棠眨了眨眼,看了眼谢景宸手里的雪糕,又看了看谢景宸另一只手。   瞬间,泪眼汪汪。   “你答应了我的!”他含糊不清地说:“你答应了我的,你答应了我的!”   谢景宸:“……”   “我讨厌你!”   “……又怎么讨厌了?”谢景宸迫切地想去洗手,但现在显然不是合适的场合。他上前两步,搂住温玉棠的背。   算了,反正是温玉棠的口水,谁也别嫌弃谁。   温玉棠埋在他脖子里嗷嗷大哭,话也说不清楚,但是一直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好了,好了。”谢景宸拍拍他,几乎怀疑他嘴里的血水流进了自己衣领里:“还有什么想要的?除了游戏卡带和宝石戒指。”   温玉棠忽然止住哭声。   微妙地停顿了一会儿,他凑到谢景宸耳朵边上嗅来嗅去。   “……少爷哥哥,你好香啊!”   “我想看看你的腹肌。”   “……”谢景宸看了眼右上角的监控,没说话。   没人理他,温玉棠又开始啜泣。   谢景宸:“回去再看。”   温玉棠摇头,毛绒绒的头发蹭得谢景宸痒得不得了,又开始嘀咕:“我讨厌你。”   “讨厌就讨厌。”谢景宸哼了一声:“说得好像你喜欢过我一样。”   温玉棠顿了顿,就在谢景宸以为现在的温玉棠理解不了这个高深的句子时,温玉棠突然小小声地开口了。   “……喜欢。”   谢景宸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温玉棠忽然抿着嘴,又不说话了,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谢景宸将他从自己肩膀上撕下来,近乎急切地重新问了一遍:“你刚刚说什么?”   “看看腹肌。”温玉棠说。   谢景宸跟他对视了半分钟,泄气了,温玉棠现在大脑都是混乱状态,他跟温玉棠计较什么?说不定温玉棠刚刚说的是喜欢大宝石。   眼见着温玉棠又要哭,谢景宸真怀疑温玉棠的眼睛接上了什么水龙头。他在温玉棠眉心拧了一下,给牙医发了个短信。   牙医是谢景宸的老朋友,本来正在办公室里编排谢景宸,收到消息时吓了一跳。   看清消息内容时吓了两跳。   “卧槽!”   他立即打开群聊,在三人小群里刷屏。   李喆:[卧槽,谢景宸把我监控砸了 @谢景行,哥赔我点钱]   谢景行:[他的事艾特我做什么?]   李喆:[我哪敢惹他]   李喆:[恋爱中的谢景宸更可怕了]   李喆:[你知道他哄小海棠花时候的嘴脸吗,我怀疑他被穿了]   李喆:[你带他检查过没]   李喆:[我跟他大学四年室友,前三年半只说过三句话,其中两句半是在嘲讽我]   谢景行:[只四年]   谢景行:[我和谢景祺忍了他十八年]   李喆:[……]   李喆:[那你更应该带他去检查了,他现在看起来不太正常。]   谢景行:[人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疯狂]   “谢景行”撤回了一条消息。   谢景宸:[账单发我 @李喆]   李喆:[话又说回来了,其实宸哥现在这样也不错,佳人在怀,岂不美哉]   李喆:[前几年那副样子,真的总担心他一不小心就死在哪个异国他乡的极限运动场地了。]   李喆:[图片]   李喆:[账单请查收 @谢景宸]   谢景宸甩了个转账过去,将温玉棠摸来摸去的手从自己肚子上扯下来。   “玩够了吗?”他眯了眯眼,现在才真正懂得“一肚子火”不算是夸张手法。   “就摸了一下!”温玉棠又开始委屈,眼眶红红的,好像谢景宸刚刚抢了他八百万。   谢景宸深刻意识到道德滑坡有多可怕,他本来只说让温玉棠看一下,逐渐变成摸一下,现在一下还不够。   温玉棠又把手贴了上来,指腹划过皮肤,带起电流般的颤栗。   力度轻柔地带过起伏的线条,白皙的皮肤渐渐从下/腹泛起血色。   “你把我当什么了?”谢景宸敞着上衣,幽幽地问。   温玉棠动作一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忽然捂住谢景宸的肚脐,一脸严肃:“不要着凉了。”   “……谢谢。”谢景宸咬着牙说。   温玉棠点了点头,坐了回去,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卷巴着塞到谢景宸的腰带里。   然后当着谢景宸的面下了床,慢吞吞地往外走,含糊地说:“今天的事不要说出去。”   谢景宸都快气笑了,这一套下来,他怎么还看不明白,温玉棠这是把他当鸭子了。   他一把拽住温玉棠的领子,把他掉了个个儿,拎回自己面前。   温玉棠愣愣地眨了眨眼,眉心一皱:“我付过钱了。”   谢景宸慢条斯理地把扣子扣上,手背青筋起伏,温玉棠的视线忍不住黏在了上面。   他也不在乎温玉棠这样直挺挺地看他,动作越来越慢。   啪嗒——   温玉棠的口水掉到了地上。   谢景宸叹了口气,实在不知道自己跟这个傻子计较什么。   他把温玉棠按回病床,塞进被子里,拿了张纸巾替他擦嘴,:“行了,闹够了就休息。”   温玉棠安静了下来,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你真好看。”他弯了弯眼睛,把手从被子里探出来,抓住谢景宸的发尾。   谢景宸头皮一紧,没说什么,在温玉棠床边坐了下来,任由温玉棠玩他头发。   趁着温玉棠安静的功夫,他打开温玉棠刚刚塞给他的那张纸。   这纸看来是从家里某个笔记本上撕下来的一页,边角皱巴巴的,不知道被温玉棠在手里攥了几天。   看清第一行字的时候,他瞳孔骤缩。 第24章 想你,想你,想你   “……遗书?”   谢景宸立刻回头看温玉棠,然而就这么几分钟时间,温玉棠居然睡着了。   他叹了口气,继续往下看。   前面几段字迹清晰,是他熟悉的十七岁温玉棠的笔迹。   如果温玉棠当年没有总是因为帮别人做作业而做不完自己的作业,他也不用为了替温玉棠补作业而熟悉温玉棠的笔迹。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死了。我有项链三条,手表两只,书包一个,内有课本十八本及铅笔盒一个,内有一支笔一只橡皮。鞋子两双,床垫一张,毯子一张,被子一张,床垫下还有存款三千四百六十二元……】   这一段可以称得上内容详实,细数了温玉棠的所有财产,还照顾到了他的所有家人,提及了一切财产分配问题。   谢景宸扫了一眼,没看见自己的名字,恨不得回头掐温玉棠一把。   继续往下,最后一段的字迹是新的,笔画歪歪扭扭,还有墨水被蹭花的痕迹。   可能是刚刚趁他下楼的时候写的,只有一句话。   【少爷哥哥,喜欢,。。如果以后,外面,人多(这个词被胡乱划掉),,接电话可以(再次被胡乱划掉),来我墓里,躲躲。,我想,】   谢景宸听见自己笑了一下,将纸塞回口袋。   这是让温玉棠摸摸的回报吗?一封没写完的遗书,还真够值钱的。   他回过头,拧了拧温玉棠的脸。   力道很轻,像是伸手去碰空中泡泡的孩子,明明知道易碎,但因为太美丽,还是忍不住伸手,只能小心,再小心。   “你想我,是吗?”他轻声问。   一滴温热的眼泪落下,正好落在温玉棠脸上。温玉棠的睫毛动了动,谢景宸手忙脚乱地把它抹去,若无其事地又给他涂了一遍润肤霜,假装一切都没发生。   等到温玉棠再次陷入沉睡,谢景宸才再次开口。   “怎么不早说。”他似乎有点咬牙切齿。   没有主语的句子,不知道是在对谁说。但是空荡荡的病房里,除了沉睡的温玉棠,只有一个人能听见。   *   谢景祺匆忙赶到医院门口,接上温玉棠。   趁着温玉棠坐上车的功夫,她问谢景宸:“你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去哪?”   谢景宸:“去死。”   谢景祺:“?”   谢景宸揉了揉山根:“明天上午内华达有个游戏交流会,今晚最后一趟飞机。”   “游戏交流会?那种地方可是人挤人的,小小的展馆挤着大大的肥宅,你拿个空气压缩机去那儿转一圈,半小时能提取两升油。”   谢景宸一阵反胃,打断她:“别说了,我知道。”   谢景祺:“你的人群恐惧症现在已经完全好了?”   谢景宸闭了闭眼:“不知道。”   “好吧,记得带上你的药。”谢景祺对他挥挥手,又想起什么:“温玉棠的手机是不是在你那里?”   谢景宸点点头:“难道你想让韩隶联系上他吗?”   “不是……你应该把这件事交给温玉棠做决定啊,他是个成年人。你不能这样代替他做决定,他知道后会怎么样你想过没?如果你爱他,你就应该学会坦诚!”   “他不会知道。”谢景宸对她挥了挥手,告别的意义很明显。   温玉棠趴在车窗上,也向谢景宸挥挥手。   谢景宸觉得自己人群恐惧症可能没好,但是脑子一定坏了。   否则他怎么会觉得缩在副驾驶上腮帮子肿肿的温玉棠特别可怜,想现在、立刻、马上,用那种土到不行的方法和温玉棠求婚?   他吐出一口气。   不行,不能因为一时情急打乱他的计划。他对温玉棠点点头,目送谢景祺载着温玉棠离开。   “你不问他去干嘛了吗?”谢景祺上了车,笑着问温玉棠。   温玉棠两手放在膝盖上,乖巧回答:“少爷哥哥说,他要去给我买大戒指。”   “……所以少爷哥哥到底是什么称呼啊!”谢景祺一听这个称呼,感觉牙都凉了。   没想到之前又乖又好脾气的温玉棠忽然板起脸,坐起来看谢景祺,像一只炸毛了的刺猬:“这个只能我叫。”   谢景祺点点头:“好,好,我不跟你抢。”   温玉棠这才放下心,坐了回去。   “少爷哥哥就是少爷哥哥。”温玉棠笑嘻嘻地说:“他的脾气本来就很少爷嘛。”   “他比你大……两岁?”   “嗯。”温玉棠点点头:“我直接叫他少爷,他不高兴。我叫他哥哥,他也不高兴。他脾气很坏!”   “是挺坏的。”   “……也没有那么坏。”温玉棠嘟囔着说:“这是夸张的手法。”   谢景祺乐了:“好好,所以你们怎么认识的?”   “他被人当成女孩了,我救了他。”温玉棠说。   虽然他用了一些小小的蒙太奇手法,但是善意的谎言嘛,没关系。他是病人,大家会原谅他的。   事实上,把谢景宸当成女孩的只有他一个人。他那时候在奶茶店,看见一个漂亮女孩被一群小混混围着,那群小混混还拖着他的钱不给,他怒从心头起,从那群小混混手里救了她。   结果拉着人狂奔了二里地回家,发现“女孩”脸不红气不喘的,甚至比他还高挑一些,他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女孩”摘下头顶的草帽,对他皱眉:“现在能松手了吗?我要去洗手了。”   声音清越又动听。   但是。   是男的啊!   谢景宸还在挑剔温玉棠家里的水龙头出水太不流畅,温玉棠在旁边晴天霹雳,差点昏倒。   本来以为是英雄救美,捡回一个神仙妹妹,现在倒好,凭空捡回来一个大少爷!   这就是二人不太美妙的相遇。   神仙妹妹没了,他郁闷地押着谢景宸帮他写了一晚上作业,才勉强消气。   “他小时候是长得很秀气。”谢景祺笑笑:“我们家长得最好看的就是他,再加上他是老幺,从小被惯得无法无天。”   她抿了抿唇,神色有些纠结:“不过……唉,算了。”   温玉棠对她的欲言又止感到疑惑,刚想开口,手里被塞了一包柠檬糖。   “无糖版本的。”谢景祺说:“吃,吃吧。”   她一路开回家,路上温玉棠出奇安静,似乎只要谢景祺不开口,他就能一直安静地坐在那里,像个石雕。   这么乖,怪不得会被弟弟骗到。谢景祺叹了口气,让温玉棠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自己进了厨房,替二人准备晚饭。   和两个弟弟不同,谢景祺是家里自理能力最强的。这并不是因为家人对老大的疏忽,而是因为——   “好了,现在用桌上从左往右数第三瓶消毒液在手心里挤三下,充分揉搓,就可以开饭啦。”谢景祺把菜端到桌子上。   没错,谢景祺的洁癖和强迫症是三个孩子里最严重的,她无法忍受自己要吃的食物经过别人的手来处理。   她环顾一圈,没看到温玉棠的身影,正感到奇怪,温玉棠突然从茶几后面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一张抹布。   “你去哪?”谢景祺问。   温玉棠表情有些茫然,似乎不明白谢景祺为什么要打断他:“去洗手间给抹布换水。”   “你拿着抹布干什么?”谢景祺皱眉,走过去一看:“你之前在擦地?”   “嗯。”温玉棠点点头,见谢景祺反应不对,缩了缩脖子:“这块抹布标明了是擦地的……我弄错了吗?”   谢景祺摇摇头:“没有,但是你为什么要擦地?”   “我住在你家呀。”温玉棠抿嘴笑笑:“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谢景祺连忙夺下温玉棠手里的抹布:“没事,这个不用你做。你是病人呀,我怎么好意思让你做家务?你就躺着享福就行了,快去吃饭吧。”   温玉棠哦了一声,去饭桌旁,按照谢景祺说的话给手消毒,乖巧地坐着不动了。   谢景祺心都软了,她两个弟弟一个比一个不省心,衬托得温玉棠好像天使下凡。她在温玉棠对面坐下,消毒完后,给温玉棠夹了一筷子小炒肉。   “我听景宸说了,你有些忌口。”她给自己倒了点酒,随口问:“味道怎么样?”   温玉棠点点头,尝了一口,对她笑笑:“很好吃,谢谢景祺姐姐,我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小炒肉。”   圆圆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看得人心软软。   谢景祺:“……”   老天爷这是我的弟弟吧天杀的谢景宸你把我弟弟抢走了!   她带着慈祥的微笑,给温玉棠疯狂地夹菜。   直到温玉棠吃得眼冒泪花,她才意识到不对。   桌上盘子已经基本上空了,谢景祺扫视一圈,没看出哪里有问题,连忙问:“怎么了?”   “没,没关系。”温玉棠握紧筷子:“我,我还能吃!嗝!”   谢景祺这才意识到自己喂多了,连忙找了片健胃消食片给温玉棠。   “这孩子,怎么吃撑了都不知道说不呢。”谢景祺看着温玉棠吃了健胃消食片,又喝了半杯温水,心里奇怪。   如果温玉棠就是这样的性格……那谢景宸会误会两个人在交往,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了?   想到这里,谢景祺看向温玉棠的目光更加愧疚。   晚上,温玉棠坐在客厅玩平板,谢景祺忽然在他旁边坐下,拿出一个看起来款式很复杂的机械帽。   “这是……?”温玉棠的目光充满疑惑和探究。   谢景祺对他笑笑:“小棠,这是姐姐特意为你准备的,你要不要戴上试试看?”   她有绝对的把握,绝对能够让温玉棠恢复记忆!   温玉棠犹豫了下,接过机械帽,仔细打量了下。   ……没看懂。   他再次看向对面笑得温柔的谢景祺。   既然是少爷哥哥的姐姐,肯定不会害自己吧?   他对谢景祺笑了一下,将帽子带到了脑袋上。   兹拉——   温玉棠晕晕乎乎地想,景祺姐姐知不知道这个帽子在漏电呢?   他忍了又忍,总算下决心开口时,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第25章 夺人所好,可不是君子之为   温玉棠所在的高中, 加上初中生,其实也总共只有130个人。   托国家政策的福,他们每个班都有智能的教学工具,还有看起来还不错的教室。但不得不承认的是, 这个小小的县城, 正在慢慢丧失生命力。每过几个星期, 学校里就会有人被父母接到市里或是别的地方上学,又或者辍学去打工。   去年的高三,甚至只有26个毕业生。   每一个学生都盼望着能被家里人接走, 什么时候能去市里也是大家津津乐道的话题。   “反正留到最后的肯定是温玉棠。”最后他们总是用这句话结尾。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温玉棠是爹不疼娘不爱的。他的妈妈早就跟人跑了, 而他的爸爸整日在村子里喝酒打牌。这么些年过去, 大家都翻新了房子, 唯独温玉棠和他父亲的房子还在漏雨。   事实上, 温玉棠的父亲并不是从一开始就这样。   温毛是个泥瓦匠,平时会去市里揽活。收入虽然不稳定, 但是还不错。   那年, 一条高速公路要从这座山经过, 温家村地理位置不错,被选中了拆迁。当然, 拆迁款也没多少钱——然而在当时的村里人看来,无异于一笔巨款。   钱还没到账, 整个村子都开始计划怎么花这笔钱了。温毛兴高采烈地把温玉棠带去银行,给温玉棠办了第一张储蓄卡, 往里存了五百块。   “以后带你去市里上大学, 然后送你出国读书!”他这样对温玉棠说:“你周末不要再去帮菊红阿姨看店了,咱们不缺那点儿钱!看她平时拽得二五八万的, 现在想想,也没什么了不起嘛。”   温玉棠对于上大学、出国读书的概念很模糊,但是不用再去阿姨那里看店,这对他来说是天大的喜事。菊英阿姨总是怀疑他算错帐,如果店里收益没让她满意,她就会在柜台后面掐他。   半个月后,温毛拿到了拆迁款。不过他没有带温玉棠去市里上大学,他对温玉棠说,钱会生钱,如果温玉棠要上学,需要更多的钱,而他认识了一些好朋友,正好可以帮他。   从那之后,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第一次夜不归宿时,他喝醉了,在凌晨浑身酒气地进了屋子,看到空荡荡的桌子,一脚把桌子踢翻了。   温玉棠被吵醒,走出来,温毛看了他一眼,眼白覆满血丝,以至于远远看着通红一片。   “饭呢!”他咆哮着问温玉棠:“你住在我家里,难道就打算白吃白喝?”   温玉棠回厨房,给温毛煮了一碗面。   温毛尝了一口,摔了筷子:“这么咸,你是想咸死老子?”   温玉棠缩在角落里,含着眼泪回厨房替温毛重新煮面。等他再端着面出去,温毛已经回房睡了。   过了几天,温毛连续三天没回家,再次踹开门的时候,把温玉棠从床上拎了起来。   “当年是你把那个婊子放走的?你他妈胆子够大的啊,跟你妈一样是个赔钱货!”温毛一脚把他踹出门外。他们家后面有一条小河,女人们每天早上在那里洗衣服。   温毛把温玉棠丢进了河里,天气已经入冬,温玉棠在有淡淡洗衣粉味道的河水里,看着温毛站在河边的高大身影。   也许他应该跟菊英阿姨道个歉,继续回去打工了,他想。   温毛等他渐渐沉了下去,又把他捞出来,拿走了那张才办了没多久的储蓄卡。   之后,温玉棠就很少在家里看到温毛了。他每天有很多事要做,偶尔自己也做点小买卖,忙得脚不沾地,还要在债主找上门的时候拿出一点点钱应付他们。   起初,债主主要是村子里的熟人。他们看着温玉棠长大,也不愿意为难这么一个小孩。但后来,找上门的人越来越多,熟面孔也不见了。   温玉棠有一个小小的账本,每赚了一点钱,就画个加号。但是小小的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已经画了那么多加号,还是入不敷出。   每天睡觉前,他就想着,要是他有好多好多,多到数不完的钱就好了。   又或许,不用那么多。只要能让他有个不漏雨的房间,每天可以安安心心地上学。   有钱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呢?   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轻柔的、柔软的。他知道,这不是他妈妈。   “小棠,醒醒。”   温玉棠睁开眼,看见一个陌生女人站在自己面前。   “——你是?”   女人的表情僵了一下,如果温玉棠没认错,她看上去像是在说“完蛋了”。   “为了以防万一,我可以先确认一下你目前处于什么阶段吗?”女人拿出一支笔,勉强笑了一下。   “……阶段?”   “就是您现在的姓名、年龄……之类的。”   “哦哦。”温玉棠点点头:“我叫温玉棠,今年26岁,住址——大概是住在世纪华庭?”   谢景祺面带微笑地在表上划了几下,其实已经升天了。   根据温玉棠的描述,温玉棠很有可能是失去了这几天的记忆。换句话来说,就是回到了生物学意义上不喜欢谢景宸的状态。   上天保佑这几天谢景宸和温玉棠没有什么特别大的进展,要不然谢景宸驾驶证的下个六分可能就是为她而扣了。要知道,谢景宸最近甚至为了表白,接受了自闭症关爱医院的副院长的会诊,还为了温玉棠去参加什么游戏交流会。   “那……你记得谢景宸吧?”谢景祺试探地问。   温玉棠点点头:“当然,他是我的——嗯,老板。”   谢景祺猛咳嗽几声,对温玉棠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你……没错,你的老板好像有事找你。”她眨了眨眼:“到时候,能不能不要提起你在这儿发生的事?”   温玉棠:“?”   他疑惑了一秒,点点头,又问:“那我为什么在这里?”   “你晕倒了,你老板让我照顾了你几天。”   “我晕了这么久?”温玉棠看了眼时间,果然,距离他带着礼物和酒去找谢景宸的那天过去了几天。难道是车祸的后遗症?他很快就想通了,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他就记得自己去谢景宸房间,做了个奇怪的智商测试,然后谢景宸丢下他一个人走了。   糟糕,看来谢景宸还在生他的气呢!早知道他该一进门就把衣服脱光。   温玉棠摸了摸口袋:“我手机呢?”   谢景祺移开视线:“我捡到你的时候你就没带手机。”   温玉棠短暂地怀疑了下,但是看谢景祺家里的装修,似乎没有偷他手机的必要。   算了,让谢景宸再给他买一个吧。这难道不算工伤吗?   谢景祺坚持要送他去谢景宸那儿,但是温玉棠拒绝了,跟谢景祺要了地址,自己打车去了目的地。   “对了,”走之前,谢景祺叫住他:“你知道谢景宸有人群恐惧症吗?”   温玉棠愣了下,摇摇头。这是他手里的资料没写过的。   谢景祺抿了抿唇:“他症状挺严重的……他高中的时候甚至因为这个休过一段时间学。不过以他的性子,不愿意跟外人说这些。”   “这样啊。”温玉棠有些疑惑:“那为什么跟我说呢?”   谢景祺被这话噎了下,眼神复杂,没再多说。   原本温玉棠以为谢景宸这次叫他来的地方又会是什么酒店,没有想到是一间公寓。他去敲门的时候,隔壁正好走出一对情侣。   “你好!”那个女孩笑容很甜蜜:“你就是那个神秘邻居吗?”   “……神秘邻居?”   “哦,这间公寓好多年前就被买下了,装修了一阵子,房主品味还特别好呢。”女孩打量着温玉棠:“你老婆没跟你一起来?”   “嗯?”   “我记得你给你老婆准备的那个旋转首饰摩天轮超级漂亮呢!”女孩儿笑眯眯地说。   她还记得当时工人把那个摩天轮首饰柜搬进房间时,戴着口罩的男人就站在角落里,露出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漂亮得让女孩记了好几年。   男人抱着胳膊监工,瞧着可小心了,好像生怕工人磕碰。   “这是给您妻子准备的吗?”她没忍住问。   男人冷淡地扫了她一眼,就在她以为男人不会回答了的时候,那人对她点了点头。   ……哇,她拍了拍胸口。真甜蜜,不是吗?这么高冷,长得还这么好看,之前搬家具的时候都不在,唯独替妻子搬首饰柜的时候,亲自来这个灰扑扑的现场监工。   见温玉棠神情疑惑,她愣了下:“我认错人了吗?”   “可能是吧,因为我也是第一次来。”温玉棠对她歉意笑笑。   “好吧。”女孩面带可惜,顿了顿又笑了:“不过你长得也很好看,这间房子真是有福了呢。”   她向他挥手告别,拉着身旁的男人远去。   房间里,谢景宸隐约听见了门外的谈话声。   这儿的隔音效果未免太好,他只能听见响声,听不清温玉棠说话。   他难得紧张,捏紧了手里的高脚杯,金黄的酒液泛着气泡。   此时此刻,谢景宸觉得自己的血液里仿佛也流动着香槟,细小的气泡在血管里横冲直撞,每一个细胞都在跟心跳共鸣。   在门被打开,迟缓的脚步声一步步接近时,他几乎遏制不住地颤抖。   窗户明明关紧了,密不透风,他却听见自己胸腔里呼呼作响,如幽深的山洞,任何一点动静都会激起久久不息的回响。   他会喜欢这样的惊喜吧?接下来他就应该说出那句话了,他私下里排练过很多遍,这次一定能顺利地说出来。   **   门外   温玉棠转头,刚要叩门,门自己开了。   脚下,是一条由百元大钞铺就的路。   粉红色的钞票铺满玄关,温玉棠瞪大双眼,肾上腺素使他双颧发烫,心跳加速。   若说有什么符合他对于“康庄大道”的想象,那么现在就是了。   房间里似有若无地飘来熏香的香气,萦绕在温玉棠鼻尖。他将地上的钱捡起来,抱在怀里。   走出玄关,灯火通明。   闪闪发光的宝石在旋转的首饰柜上,流动着银河般的光彩。金银珠宝随意铺就,只要他伸手,所有的财富近在眼前。   窗边的男人靠在柜子上,轻啜着杯中的香槟。袖口探出一截手腕,腕骨笔直,掌肌薄而有力,修长的指骨曲着勾起酒杯,微微摇晃。沾着酒液的嘴唇润泽出暧昧的水色,垂下的眼睫懒倦垂下,掩住眼中神色。   “……先生?”温玉棠将怀里的钱在桌子上放下,轻轻敲了敲桌子,示意自己来了。   根据温玉棠的阅读经验——现场的布置,很有可能是谢景宸给白月光告白,惨然被拒,于是找他这个替身来泻火。   他自认这个推断很有道理。   那次拍卖会,是第一个证据:谢景宸亲口承认了,他的白月光已经回来了,还亲了他一口就跑,肯定是去找白月光了。   第二,前几天谢景宸把他叫去酒店,结果让他进了卧室,自己就跑了,如果不是去找白月光了,那还有什么事能让他把他扔下好几天独自昏迷?   总而言之,现在他应该做的,就是用身体抚慰谢景宸受伤的心灵。具体包括:转过身,别出声。   谢景宸听见温玉棠的声音,愣了一下。   “你——”   “——我先去洗个澡?”温玉棠问。   谢景宸还没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目送着温玉棠进了浴室。   ……先生?   血液仿佛冻结了一瞬,微妙的气泡、扩张的血管、沸腾的心绪,仅仅一句话之间便冷却了。   温玉棠记忆恢复了?恢复了多少?前段时间的记忆还在吗?   他回顾着客厅的布置,那张游戏卡带就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但是温玉棠却好像没看见。   不过没关系。十七岁的温玉棠喜欢他,未必现在不喜欢他。他的准备并没有白费,起码价值几千万的戒指,温玉棠不会不喜欢。   他勉强维系着内心残存的欢欣,尽管它们仿佛微弱的碳火,已经奄奄一息。   叮铃铃——   系统设置的铃声响起,是温玉棠的手机响了。谢景宸记得谢景祺跟他说的,坦诚相待,所以他把温玉棠的手机也带来了,打算等到表明心意后,将一切都告诉温玉棠。   谢景宸扫了眼号码,接起电话,没有出声。   “喂?温玉棠?”对面的声音既有疲惫,也有不耐。   电话对面,韩隶拿着手机,在房间里踱步,烦躁地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扔到地上。   他胳膊上甚至还绑着绷带,每扔几件就要坐下喘口气。然而一想到——一想到温玉棠居然和谢景宸在一起了,一想到那张刺眼的合照,他就想干脆把这栋楼给炸了算了。   这算什么?他包养的小情人,甚至还没来得及碰,就和他的暗恋对象在一起了!   简直是命运对他开的最大的玩笑!   “怎么不出声?心虚了?”韩隶冷笑道:“拿着我的钱,跟别人滚到床上,你活腻了?你——”   “……谁活腻了?”对面的声音慢条斯理。   韩隶顿了下。   对面的人声音怎么有点奇怪。难道温玉棠这段时间还变声了?   “你现在在哪?”韩隶问。   “跟你有什么关系?”   韩隶顿了顿:“别忘了我们是什么关系,你这样背叛我,还有没有道德?”   “哦?”谢景宸手指收紧,捏紧手里的杯子,语气轻飘飘地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这一刻,前所未有的冷意,让他迫切地想从空气里抓住一点什么。   韩隶这还听不出对面不是温玉棠,那他就白做人了。   “……谢公子?”韩隶小心翼翼地问。   奇了怪了,明明室内开了空调,怎么还有点发冷?   “回答我的问题。”   “你误会——不,你没有误会,我的意思是你误会了——”韩隶磕磕巴巴地解释:“之前我想跟您见一面,但是一直联系不上您,其实我——”   他突然止住,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以谢景宸的洁癖性格,若是知道他找了个替身代替他,那么以后他们还能有见面的机会吗?谢景宸不下手教训他一顿都是不错了。   温玉棠把他们的关系告诉谢景宸了吗?应该没有,否则就违反了合同条约。但是无论如何,这都是个定时炸弹。让温玉棠待在谢景宸旁边,他不可能放心。   现在的情况,不如先想办法让温玉棠和谢景宸分开。   “温玉棠是我的人。”他勉强镇定下来,淡声道:“我想,谢公子手眼通天,不会不知道这点吧。”   “你的人?”谢景宸玩味似的重复了一遍,语气仿佛结了冰:“知道又怎样?”   “这,”韩隶愣了下,“夺人所好……可不是君子之为。”   一声轻笑从听筒处传来。   “我从没说过我是吧。”   “……小少爷,您要是喜欢,我再给你找一个。但是现在,我和他的感情可好着呢,那句话叫什么,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我想您不会做这样横插一脚的事儿,不是吗?”韩隶笑道:“目前,他还是我的——”   “你的?”谢景宸重复了一遍,微微眯起眼睛。   这个韩隶,不过十几天前才见过温玉棠,就敢说温玉棠是他的了?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真叫人恶心。   他们是真爱,那他和温玉棠的十年算什么?他又算什么,一个笑话?所以韩隶可以打电话来,用这种光明正大的语气质问他,好像他谢景宸才是那个插足他们感情的配角?   窗外的灯光攒动,车流缓慢地移动,像一条冷冷的鞭子。玻璃窗上映照出他失了分寸的表情,这张无论什么时候都如艺术品般的面容,此刻因嫉妒愤怒而扭曲了。   为什么?或是凭什么?许多问题扭曲着像冰凌扎进他的脑袋,微小的气泡,或者是碎冰,在血液里流淌,灼热到燃烧。   韩隶意识到谢景宸语气不妙,解释道:“谢公子,我只是不想看您……您有洁癖,不是吗?这样吧,我们约个时间见面详谈,好吗?时间您订。”   他赶紧挂了电话。   手机里的忙音响了好几声,谢景宸总算回过神来。   砰!   他将手机扔了出去,手机撞在窗户上,无力地滑下,在地上翻了个身。   谢景宸没管那部凄惨的手机,径直走到浴室门口。   水声早停了,不知道温玉棠在里面干什么。   但是此刻他没有耐心等了。   温玉棠正坐在洗手台上,一条腿抬着,一条腿落地,脚趾抵着地面,小腿跟腱的线条流畅而优美。   门被猛然推开,他抬头看了过来。   热水将他的关节刺激得发粉,单薄而匀停的身躯,四肢修长,很适合攀附着什么,让人忍不住幻想它们揽着人时的样子。   鸟类的骨头是中空的,为了帮助它们更好的飞行。谢景宸怀疑温玉棠的胸腔也是中空的,所以可以那么轻易地抛下一个又一个人,将他的心轻易拿起来又放下。   温玉棠停下手里的动作,愣愣地看着谢景宸向他走来:“……先生,我马上就好了,您等急了吗?”   他总觉得谢景宸和刚刚不一样了,明明是同一张脸,但是现在的谢景宸看了让人有些畏惧。难道是那双眼睛?——好像更冷,更沉了。这双弧度流畅,生气时格外生动的眼睛,此时却蒙着阴翳,仿佛一层脆弱的冰层,亟待碎裂。   “等?”谢景宸歪了歪脑袋,唇角微勾。   “我等得够久了。”他轻喃道。   温玉棠刚要跳下洗手池,谢景宸上前一步,将他困在镜子前。他不由得往后坐了点,脊背挨上冰凉的镜面,冰得他一激灵。   嘴唇被人含住,狠狠吮咬。齿关轻易被撬开,舌尖熟练地勾缠。   呼吸紊乱又渐渐同频。   冰冷的指尖从脸侧落下,停在跳动的脉搏旁,扼住脆弱的脖颈。   “温玉棠,对你来说,我算什么?”   温玉棠大脑宕机了一刻,只一刻。   现在是冰冷的金主替身时刻,还是考验演技的冒充白月光时刻?   “回答我。”脖子上的手渐渐收紧:“我要听真话。”   好吧,看来是冰冷的金主替身时刻。   “我是您的人。”温玉棠眨眨眼,呼吸有些困难:“您给我钱,我给您想要的,不是吗?”   脖子上的手骤然松开。   咔嚓——仿佛有这样一声,脆弱冰层碎裂。   谢景宸盯着温玉棠,眼睛通红,下颌青筋迸起,半晌,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温玉棠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这个表情,那张漂亮的脸蛋做出这样可怖的表情,毫无美感,但是他没来由地觉得有点……   有点……难过?   像是心脏被人提了一把,原来的位置空落落的。   “好。”谢景宸点点头。如果忽略他难看的表情,他的语气堪称轻柔:“有自知之明,这是好事。”   很好,这就是温玉棠的选择。   把他当作一个提款机,一个可以利用完就丢的工具,一个只需要勾勾手指就会自愿上钩的蠢货。而他却上赶着给温玉棠利用。趁着温玉棠失忆,将温玉棠从他的“真爱”身旁抢走。   真是道德败坏,自甘堕落。   浴室里的温度逐渐升高,他没忍住,在温玉棠的颈侧留下一个又一个牙印。   温玉棠似乎啜泣了一下,用手推开他,换来的却是指根更深的咬痕。   仿佛指环,仿佛枷锁。   谢景宸甚至还有点得意。   不知过去了多久,温玉棠觉得自己可能差点死了,又活过来时,自己在谢景宸怀里。   脖子上凉凉的,触感轻柔。他抬眼看去,谢景宸垂着眼,正认真地给他上药。   这片刻的宁静时光,温玉棠实在不忍心打断。他太累了,累到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不过谢景宸很快就察觉到他醒了,将手里的药丢到一边,把手机递给温玉棠。   “想要多少,自己转。”谢景宸从床上起来。   温玉棠记得上次的事儿,这次便多转了一些,足足转了一百五十万。   “这就是你给自己定的价?”谢景宸笑了一声,垂眸扫了温玉棠一眼,阴翳的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   好像又回到了第一次见面,那天温玉棠出院,坐上谢景宸的车……不,可能在那之前。没有情绪的眼底,隐隐的愠怒。   温玉棠看着谢景宸走出房间,终于没忍住在床上倒吸一口凉气,动了动脚趾。   甚至不需要掀开被子,他都能想象到自己的惨状。不过身上挺干爽的,也许是谢景宸良心大发给他做了清洁,虽然他更怀疑谢景宸只是洁癖发作。   妈呀,如果每次都要这样,那他还是别干了。他怕拿不了几次钱,他身体就报废了!   不过……这被子真舒服,他蹭了蹭被子,在床上翻了个身。谢景宸这家伙还挺会挑家具,这么大的双人床,他以前一直一个人睡?   身体的疲惫让他很快陷入梦乡,与此同时,谢景宸在客厅里,将他精心藏起的礼物收了干净。   四散的思绪仿佛也被缓缓归拢。   “不分离?”他将那一大捧玫瑰拿进浴室,点起火,眼睁睁地看着它们燃烧至尽。   跳跃的火光映照在瞳孔深处,燎得人眼眶酸疼。   “别做梦了。”他勾起唇角,将最后的一点灰烬冲进下水道,洗干净手,回了卧室。   温玉棠安静地躺在床上,睡着的样子很漂亮。谢景宸俯下身,靠在温玉棠胸口,慢慢闭上眼睛。   有力的心跳缓慢又均匀,一下下地传进耳膜。   黑暗中,一片寂静,除了耳边的心跳声。谢景宸将手按在温玉棠的心口,心想,这家伙的心脏实在太小,太小了,所以命运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忘记了所有,才能毫无负担地活着。   他的幸运,他的不幸。 第26章 又幸福了哥   温玉棠在睡梦中, 总觉得呼吸不过来。   像是又被温毛扔进了河里,气泡堵在喉口,上不去下不来。   “唔……”他睁开眼睛,发现谢景宸抱着他, 脑袋沉沉地压在他胸口。   妈的, 怪不得呼吸不上来。温玉棠无奈叹了口气, 抬手想将谢景宸的脑袋拨开一点,却发现谢景宸好像在哭。   也不是在哭,准确来说, 是在小声念叨着什么。   温玉棠犹豫了下,把耳朵凑了过去。   “嘶——”   耳朵一阵刺痛, 他立刻直起身, 捂住耳朵:“你!”   谢景宸懒洋洋地坐起来:“醒了就醒了, 偷偷摸摸听什么呢?听到不该听的, 耳朵会掉哦。”   温玉棠揉了揉被咬的耳廓,撇撇嘴, 躺了回去。   谢景宸忽然低头亲了亲温玉棠的脸颊。   温玉棠发现谢景宸又恢复了盛装打扮, 怀疑谢景宸一天有34个小时, 多出来的10个小时全部用来打扮了。   谢景宸只是轻轻顺着温玉棠脖颈上的青筋向下抚去,动作很轻、很柔, 让温玉棠痒痒的。   “今天就好好待在这儿,好吗?”他的语气难得有些哄人的意味。   温玉棠:“哦。”   之前在浴室的时候那么凶, 他还以为谢景宸生他气了呢,没想到并没有。   谢景宸拿手机给温玉棠转了一万。   “亲一下。”他淡声道, 语气正经得像是在说“这个文件拿来给我签一下。”   温玉棠收到转账, 立刻坐了起来,问谢景宸:“是要那种纯情高中生的浅浅亲吻, 还是浪漫的法式亲吻?”   谢景宸皱眉:“话怎么这么多?”   温玉棠闭了嘴,凑上去碰了碰谢景宸的嘴唇。   当他被谢景宸按倒在床头,齿关被挤开时,他意识到自己确实多余问那一嘴。   这一下险些擦枪走火,若不是温玉棠伤口被碰到,呻/吟了一声,也许他身上又要再添些新的痕迹。   谢景宸站起身,将衣服整理好:“空调遥控在灯的开关旁边,其他的日用品都在柜子里,如果有需要,给我打电话。”   “哦,说起电话——”温玉棠想起自己手机不见了。   谢景宸对着镜子整理领口:“在床头。”   温玉棠躺在床上,看了眼床头的新手机,又从后面看着谢景宸宽肩窄腰的背影,心脏跳得有点快。   妈呀,自己睡了这么个美人,美人居然还倒贴钱给他……真是赚了……   就是这人在床上实在有点凶。   啊,屁股好痛。   要是以后都要遭这种罪才能有钱拿,是不是也算是体力活啊?   话说,谢景宸手腕间还真有一颗红痣。他车祸之前跟谢景宸做过吗?做过还会这么难受?真的没想到谢景宸人长得漂漂亮亮,怎么下面那么可怕!   胡思乱想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中午有保姆过来做饭,温玉棠顶着一身痕迹,不好意思出去见人,等到保姆做好饭了才出去。   刚在餐桌前坐下,就收到了谢景宸的电话。   “喂?”温玉棠咬着筷子,对着一桌子清汤寡水愁眉苦脸。   刚干了六根不清净的体力活,他现在实在不想吃得像茹素。   “吃饭了吗?”谢景宸问。   “正在吃。”温玉棠回答。   “……”   两人陷入沉默。   温玉棠出于礼仪,打破了这阵沉默:“您吃了吗?”   “没有。”谢景宸回答得很快。   温玉棠:“……哦,那您该吃饭了,都这个点了,不要饿着自己。”   谢景宸:“……”   一旁的Luis虽然没听见电话里的声音,但是光看着谢景宸的脸色,他都想擦汗。   他还是第一次见自己老板这副样子,说暴躁吧,唇角又带了点似有若无的餍足笑意;说高兴吧,那语气那气势,又明晃晃写着欲求不满。   “你送过来,我们一起吃。”谢景宸说。   对面似乎问了一句什么,谢景宸脸色更沉,整个办公室里好像都下降了几度。   出版社的对接方站在门外,Luis用眼神示意她别进来。   “为什么?”谢景宸声音和缓,脸色却阴森:“我花了钱,还不能我说了算?”   *   二十分钟后,温玉棠提着饭盒来到谢景宸办公室楼下。   就像大部分作家一样,谢景宸也在大学担任职位。不过他并不常授课,也没有带学生。   他的办公室位于燕京大学西南边的一栋角楼,清净,幽凉,还有一股淡淡的旧书味道。温玉棠一推开门,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还好他今天带的食物足够清淡,不会在这些旧书上留下太多味道。   这里的场景让他想到那种魔法电影——和天花板一样高的书柜,地上、墙上,甚至楼梯过道,都堆满了书,而谢景宸应该就坐在梯子的最顶上,穿着紧身袜和皮靴,斗篷底下的长发及腰,安静地阅读手里的书,露出的侧脸雪白静谧又神秘。   所以当他走进谢景宸办公室,看见谢景宸正坐在电脑后面,穿着西装,戴着眼镜,时不时敲几下键盘时,实在是有点失望。   谢景宸松开鼠标,捕捉到温玉棠一闪而过的神色,也将他那一身全副武装,包裹得严实的打扮收入眼底。   这么不愿意跟他吃饭?他在心里冷笑一声,站了起来:“走吧。”   “去哪?”   “餐厅。”谢景宸看了他一眼:“你觉得这里像是吃饭的地方?”   温玉棠对在哪吃毫无意见,拎着饭盒跟了上去。   正在隔壁办公的Luis听见交谈声,缩了缩脖子。   天哪,以前谢景宸和他不都是在这儿吃的饭吗,难道其实谢景宸一直忍着没说?   接近一点,正是大学食堂人最多的时候。没有课的学生刚起床,刚下课的学生刚赶到食堂。   谢景宸的出现,立即吸引了学生们的注意力。毕竟,当你灰头土脸地上完课,或者浮肿着起床赶来吃饭时,遇到这样一个打扮精致的美人,而这个人还是负有名气的客座教授,你实在会忍不住盯着看。   优越的家世给谢景宸带来的是难以掩藏的上位感,矜贵、疏离,如玻璃柜内的皇冠。哪怕在食堂人流量最大的地方拉开椅子坐下这样简单的动作,都令人目不转睛。   而在他旁边坐下的,戴着帽子口罩,穿着高领毛衣还围着围巾的男人,也难免吸引了一部分目光。   “咦?是哪个小明星吗?”   “感觉好低调,会不会是爱豆啊。”   “爱豆来咱们学校干嘛。我赌是教育局长的儿子,来食堂微服私访的。”   “说的也有道理,怪不得连谢老师都出动了。平时想见谢老师一面可不容易,他从来没来过食堂吧?”   “真的,谢老师今天穿的还是这么有品位……”   “哎呀我忘了关闪光灯!!!”女生按下快门,神色一乱,紧张地看向坐下的谢景宸二人,见谢景宸似乎没有察觉到,松了口气,转手发了微博。   “没想到谢先生在学校里人气也这么高。”温玉棠坐下,顺便摘下口罩和帽子,语气调侃。   漂亮的侧脸失去遮掩,栗色的柔软发丝下,眼睛亮晶晶的,微红的唇瓣还带了些破口,令人浮想联翩。围巾衬托得他脸更小,像是冬日里从雪被中冒出来的花苞,透着灼灼生机。   不远处的学生们小声炸锅。   “——妈呀果然是爱豆吧!”   “没见过啊,说不定是练习生。”   “要不然去要个合照吧?”   八卦的声音传到两人耳中,谢景宸是听惯了的,温玉棠又脸皮厚,两个人居然没有一个人脸红。   “你们说,他们不会……是一对吧?”   “你不要腐眼看人基好吗,那可是谢景宸诶。我听我哥说他以前见过一次谢景宸,怀疑谢景宸其实是机器人来着。”   “你们说我能跟对面那个男生要微信吗?”   “有一说一我觉得他看起来不像单身。”   “那问问才知道吧。”   女生在朋友的起哄下,红着脸,攥着手机来到温玉棠面前。   “哇你们在吃什么看起来好好——”她扫了一眼桌上的菜,突然顿住。   桌上的菜着实清淡,她一个地道北方人,很难违心地夸出好吃。   “——看起来好健康哦。”女生勉强补上这句话。   温玉棠笑了:“是吗?确实挺养生的。”   女生被他的笑容晃了下眼睛。虽说谢老师长得也很好看,但是谢老师实在太冰山了,哪像温玉棠这种明媚的阳光。   “是您亲自做的吗?”她拉了把椅子,在温玉棠旁边坐下。   “可惜不是。”温玉棠耸耸肩:“我要是自己做的话,绝对不会只放这么一点酱油。”   这句话把女生逗得哈哈大笑。   谢景宸动作一顿,眯眼看着面前二人有说有笑。   到底有什么好笑的?真是奇迹,笑点这么低级的人居然有两个,还同时出现在他面前。   温玉棠正说着话呢,突然感到有什么挨上了小腿。   脚踝被挑/逗似的蹭了蹭,他迟疑间错过了躲开的时机,对方的手居然从他大腿一侧滑了上来,轻轻抓了下他的腿肉。   隔着布料,只能感受到些许停留的热意。划动的指尖仿佛带起静电,在他腿侧画了个圈,那一瞬间温玉棠脚趾蜷紧,如果真的是小动物,已经炸起了全身毛。   这儿还都是学生呢!温玉棠瞬间脸红,伸手抓住谢景宸作乱的手,没想到被对方趁机十指相扣。   指腹在手背上暧/昧地摩/挲,复又抽出,在他掌心打转,痒痒的,渐渐向袖子里滑去。   一不留神,修长的食指中指便挑开了他的袖口,沿着他的脉络慢悠悠地开拓,让温玉棠难免联想到昨晚这样微冷的指尖是怎样拨弄他体/内的弦的。   旁边的女生疑惑:“温先生,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我——”   “小姐,可以让我男友先吃饭吗?”谢景宸扫了她一眼,倒是难得露出一点微笑。   “啊,啊——”女生愣住,意识到什么,慌忙站起来:“不好意思打扰了!”   走之前,她又回头看了一眼谢景宸。如果是往日,谢景宸的笑容绝对值得她拍照发到表白墙,但是今天……   她似乎从谢景宸的笑容里品出一些炫耀,甚至耀武扬威的意味。   温玉棠羞愤地看向谢景宸,谢景宸收回手,慢悠悠地擦了擦嘴,顺势掩盖住嘴角的笑意。   “我出的钱可不是为了看你和女人聊天的。”   “可是她只是个大学生!”温玉棠有点恼怒:“你能不能不要把我想得太龌龊,你也太过——”   手机响了一声,谢景宸给他转了十万。   他又看向谢景宸,谢景宸微微挑眉:“太过?”   “太过体贴了。”温玉棠微笑着回答。   **   西装革履的清冷美人名作家,和穿棒球服戴围巾的漂亮素人,一起坐在大学食堂里,这张不甚清晰照片凭借着氛围感,硬生生席卷了好几个平台。   就连温玉棠自己都刷到了,评论底下都在求同人文。   “……”他面不改色地划掉帖子,心想还好照片上没拍到他身上的吻痕,要不然谢景宸的冰山人设就要崩塌了。   这么一来,他又止不住地去想那天谢景宸众目睽睽之下在桌子底下对他做出那样的事儿。   实在是……实在是……   有点爽。   呜呜,有钱人玩得真花。他把发烫的脸埋进枕头里。   今天他也照常给谢景宸送饭。托谢景宸的福,他已经被迫清淡饮食好几天,整个人都有种要飞升了的感觉。   熟练地套上高领毛衣,再用遮瑕膏把露出来的吻痕遮掉,他提上饭盒去找谢景宸。   谢景宸的办公地点时常变动,昨天温玉棠送到了某家出版社,前天是一家杂志社。今天谢景宸有一个电视台采访,他就要把饭送去广播电视大楼。   在一楼出示了身份证明,很快就有人来接他,不过不是Luis。   “是谢老师的家属吗?”走来的男人咋咋呼呼的,双眼皮大眼睛微笑唇,高挺的鼻子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穿得闪闪亮亮,像是刚从T台下来。   温玉棠一看到这种人就潮人恐惧症发作,连忙低下头。   “不要低头嘛小帅哥~你很上镜诶!”男人一把搂住他的肩膀。   温玉棠抬头,对上一个镜头,不知所措地捂住脸:“这,这是在录节目吗?”   “不是啦,我是一个自媒体博主,现在是在录Vlog。”男人收起相机,拍拍温玉棠的肩膀:“现在做这个很赚钱的啦,你只需要工作,然后记录一下自己的生活,很方便。你这么好看,随便拍拍肯定能火啦。”   说着,塞给他一张名片。   温玉棠对他笑笑,虽然他觉得自己记录替身生活的话真的能火,然而无论是谢景宸还是网警可能都不会让他这么做。   男人话很多,但是做事还算靠谱,很快把他带到了化妆间。   谢景宸正坐在椅子上看手机,梳妆台冷调的灯光落在他脸上,皮肤边际浮着一层莹润的光。   让温玉棠没想到的是,谢景宸居然没有选独立化妆间,而是和其他正在化妆的艺人共用一个房间。   他把饭盒递给谢景宸,在谢景宸旁边坐下。   其他艺人都看了过来,温玉棠很少被这么多好像发着光一样的人围着,一时头晕目眩,嘴里忽然被塞了一口饭。   还贴心地拌了一口菜,嚼起来不至于太干巴。   温玉棠乖乖地把饭咽了下去,正要张嘴,又被喂了一口。   他大大的眼睛充满大大的疑惑,看向谢景宸。   接收到温玉棠视线,谢景宸微微挑眉。   温玉棠立刻知道了谢景宸要说什么。肯定是“我花了钱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番话。为了避免谢景宸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温玉棠赶紧闭上嘴,把嘴里的饭咽了下去。   整个化妆间一时被诡异的寂静填满。   “谢老师,您和您爱人关系真好。”一个艺人斗胆开口。   谢景宸扫了他一眼,微微笑了下,点点头。   发现谢景宸喜欢这样的恭维,旁边的艺人们都坐不住了,纷纷恭维起温玉棠。一会儿说温玉棠相貌出挑举世无双,一会儿说二人天定良缘无比般配。   温玉棠实在受不了这个诡异的氛围了,推说自己吃饱了,赶紧离开。   妈呀,原来他多赚的钱都是精神损失费。   可能是因为今天遇到的事情都太难以言喻,以至于路过酒吧的时候,他难得起了进去坐坐的念头。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走出广播电视大楼后,就意识到自己无事可做了,只能在大街上怀揣着几百万消磨时间。   这间酒吧是个音乐清吧,爵士乐悠扬,调酒师也很专业,花样很多。   然而温玉棠在那儿坐了坐,拒绝了五六个来搭讪的人,感觉还是没内味儿。   这儿不适合他,包括入口发甜发涩的酒,包括酒杯上的樱桃和小雨伞。   他结了帐,坐上地铁,回到了他更习惯的地方。   开发区,原本是燕京的郊区,现在却一片欣欣向荣的蓬勃景象。无数外来人钻进这儿,寻找一个机会,试图从某道狭缝撬开燕京古老又严丝合缝的大门。   曾经的温玉棠也是那批人之一,虽然现在他把记忆丢失了大半,但是一到了这儿,他便有了方向。   身体自动带他来到了一家小炒店,这儿便宜、量大,坐在位置上,还能看到厨房里热火朝天的景象。   他简单要了几个菜,等菜的功夫,被人从身后拍了拍。   “是你!”那人挺壮,长得很憨实,虎头虎脑的。   温玉棠眨了眨眼,没想起他。   那人毫无察觉,熟练地叫了几个菜,在温玉棠对面坐下,拿了瓶汽水给他:“我请你。”   温玉棠接过汽水,并不喝,对他笑笑。   “你最近上哪儿去啦?”那人嗓门挺大,瞧了瞧他:“你这身真气派!看来混得不错嘛。”   “唉,从朋友那儿搞来的,充充门面。”温玉棠半真半假地说:“有钱人的垃圾桶比我们家装修得还好呢。”   “是啊,你现在是在做销售吧?我一个表弟就在奢侈品店当销售,赚得可多,穿得那叫一个光鲜亮丽。”那人轻轻锤了温玉棠肩膀一拳:“我当年就说,你就该去骗有钱人的钱,你就是天生吃这碗饭的,这双眼睛——”   此话一出,温玉棠想起来这人是谁了——之前那个拜托他帮忙讨薪的人,叫牛伟力。   “大哥说笑了。”温玉棠无奈笑笑:“挣口饭吃,能容易到哪里去呢?你最近还好吧?之前听说你女儿要找工作了。”   “她嘛,儿孙自有儿孙福,管不了的。”牛伟力摆摆手。   菜上齐了,两人干脆将菜摆在一块儿吃。这种小餐馆,重油重盐,还有难得的锅气,可算是解了温玉棠最近的馋。   “说起来,我有个老朋友,最近也遇到了一点麻烦。”男人喝了口汽水:“他是个货车司机,老婆得了尿毒症,可怜得很,一天跑18小时车。”   温玉棠眨了眨眼,没吭声。   “就这样,他老板还拖他工资!”牛伟力忿忿地说:“当时我还说,要是小弟你在就好了。”   温玉棠有些无奈:“我在就能多挨几个巴掌了。”   男人叹了口气:“那事儿确实是哥对不住你。不过我那个朋友,也是真的可怜。他老婆在医院,每天钱就像流水一样,流出去没个响,人也没见好。”   “咱也是没办法,今天遇见你,怎么说也是个缘分,才想着死马当做活马医。”他拿出手机:“我这还有他之前发的水滴筹,不过那点筹款也不够。”   “哎哎——”温玉棠挡开他的手:“我可不看。”   牛伟力见状,也没再强求,收起手机换了话题。   一顿饭下来,男人非要请客,强行替温玉棠结了帐。温玉棠动作没他快,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次我跟你一块儿去,保准打不着你。”牛伟力小声说:“我那个朋友真是个好人,一辈子没干过一件坏事儿,发生这样的事,真是让人心里难受。”   “……他工资差了多少?”   牛伟力眼睛一亮,伸出两根手指:“两万。”   那一刻温玉棠真想说我捐给他得了,不过最后他还是叹了口气。   “明天吧,我今天这身替人去讨债,不太合适。”   男人千恩万谢地走了,临行前还要让温玉棠和那个司机朋友视频通话。温玉棠连连推拒,逃也似的跑了。   真想不通了,他今天是犯了什么太岁,走到哪都要逃跑?   回去路上,温玉棠盘算着,他现在住在谢景宸那儿,旧衣服一件没有,有也给谢景宸扔了,明天要是去讨债,得穿得妖艳贱货一点。   今天在电视大楼遇到的男人,浮现在他眼前。   ……还真是巧了。他拿出口袋里的名片,加上了那人的联系方式。   苏西,像个假名。   苏西很快同意了他的好友请求,发来一个可爱的表情包跟他打招呼。   温玉棠:[您好,我是温玉棠]   苏西:[我们都知道啦!]   苏西:[你和谢老师关系真的好好啊,他对你占有欲好强哦,天天把你带出来炫耀]   他发来几张截图。   苏西:[你看我朋友圈]   苏西:[全是说你的!你在娱乐圈都快人尽皆知了]   苏西:[啧啧,谢小少爷的掌上明珠]   温玉棠没想到这人话这么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西:[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我随时能帮忙哦]   温玉棠:[……我是想问,能不能找你借几件衣服?]   苏西:[衣服?]   苏西:[哈哈我对衣服的品味是还不错啦]   苏西:[你喜欢什么样的?]   温玉棠:[就……那种比较便宜,又很花里胡哨的衣服?]   苏西在手机对面沉默了一下。   这是什么情况?他的大脑飞速转动,首先以温玉棠和谢景宸的关系,温玉棠必然不需要买便宜衣服。其次,他们两个人好像都不太喜欢花里胡哨的风格……   等等。   便宜又花里胡哨的衣服,那不就是——   情/趣内衣?   不过这种衣服也能借的吗?温玉棠难道不介意穿二手的?   他谨慎地问:[是在什么场合穿呢?]   温玉棠:[比较特殊的场合,最好便于行动。]   苏西:[哦……]   苏西:[我这有几件新的,你需要吗?来我家看看?]   苏西:[图片]   同时,他切到小窗,跟自己的好闺蜜说:[我靠啊啊啊啊你知道谢景宸他男朋友吗!他居然来找我借qqny!这是什么小情侣的把戏tswl]   温玉棠在地铁上,信号不好,收个图片收了好几分钟。   点开一看,瞳孔地震。   温玉棠:[不不不不是这种!]   温玉棠:[是要出门穿的!正式场合!]   他站在地铁里,脸仿佛熟透的虾子,只好用手捂住,避开旁边人的视线。   苏西:[哦哦好的,那我也有不少,是一些品牌寄过来的推广~]   他边回,边切回闺蜜小窗:[alert!一级警报,撤回撤回,刚刚是一场误会!]   闺蜜:[……]   闺蜜:[我靠,我已经告诉我朋友了]   苏西:[……]   苏西:[几个?]   闺蜜:[二十多个?]   苏西:[……啊啊啊你这个大嘴巴,谢老师知道咱俩造谣的话咱俩就完了!]   苏西重新回到温玉棠的聊天窗口,心虚地回复:[您给我个地址,我找人把衣服送过去给您吧,不劳烦您跑一趟了/龇牙笑]   温玉棠巴不得不去见苏西,立刻同意了这个方案。   半小时后。   谢景宸收到李喆转发给他的合并消息。   [据说谢景宸的男票在征集全城最性感的qqny]   [全国的内衣设计师今晚都会感到燕京]   [就是为了给谢景宸一个惊喜!]   [还不止准备了一套呢,听说他玩很大哦,连手铐皮鞭都要]   [可能要玩囚犯狱警play]   李喆:[/大拇指]   李喆:[又幸福了哥] 第27章 见个面吧   温玉棠一觉醒来, 鼻尖飘来一丝焦香。   他站起身,又牵动了昨晚使用过度的地方,差点跪下。   幸好房间里铺了一层昂贵的羊毛地毯,他坐在地上, 摸了摸毛绒绒暖呼呼的地毯, 一不小心又想到了上次被谢景宸压在地毯上发生的事, 赶紧站了起来。   他顺着香味,走进厨房,发现是谢景宸在烤吐司。谢景宸做这种事的时候意外地有耐心, 很认真地将烤好的吐司摆在盘子里,每个边角线都对齐。   ……真是奇了怪了, 平时这个点谢景宸都走了。   “先生, 早上好。”温玉棠跟他打了个招呼。   谢景宸背对着他, 点点头。   等到温玉棠洗漱完, 谢景宸还在厨房把吐司边切掉。   他没忍住,开口问道:“……今天休息吗?”   谢景宸长睫微垂, 扫了他一眼:“怎么, 你有什么安排?”   温玉棠当然有安排了, 他等着谢景宸去工作,然后他就可以换上那些谢景宸瞧不上的衣服去帮一个不认识的货车司机要工资。   不知为何, 他不太想让谢景宸知道这件事。   “没有,我就问问。”温玉棠对他笑笑。   面前人将手里的东西放下, 突然将他拉进怀里。   嘴唇被轻啄了下,带着小麦香气的舌尖沿着唇线描摹, 轻巧地撬开齿关。   直到衣摆被挑开, 温热的掌心贴上单薄的侧腰,温玉棠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餐台上。而谢景宸膝盖挤进他的双腿, 低头吻着他,潮湿温热的气息仿佛在蔓延。   “唔……”温玉棠费了好大劲才从桌上跳了下来,捂着通红的脸:“大,大早上的!”   厨房的窗口开着,阳光呈现一种半透明果冻似的米色。   谢景宸淡色的唇在亲吻中泛起血色的微红,狭长的眼尾微微眯起,盯着温玉棠,舌尖舔了下唇角,形状优美的唇瓣顿时润泽出惑人的水色。   这张脸面无表情时有种寒光凛冽的美,总是睥睨着镜头。那些持着镜头的人绝不会想到,它的主人会有这样的一面。   讨好的,将自己可见的魅力端上台面,任人拿捏。   温玉棠顿时有点头晕目眩,随手拿了块吐司咬住,溜出厨房,心脏怦怦乱跳。   厨房里,谢景宸似乎笑了声:“果酱不要吗?”   温玉棠又灰溜溜地回到厨房,全程低着头,不敢和谢景宸对视。   实在是他太怕擦枪走火!天天这个频率搞下去,他真的觉得自己会坏掉的。   刚打开冰箱门,身后忽然挨上一阵热/度。   衣摆被掀起,身后人轻飘飘地命令道:“咬住。”   温玉棠哪敢说不,身前的冷气让他不自禁地起了鸡皮疙瘩,表皮柔软的樱桃肉眼可见地被冻成结实的小石子。   琴弦被拂过,冷气的衬托下,原本只能称得上温热的指腹好像也变得滚烫了,像是一滴岩浆从皮肤表面落下,沿途的痕迹让温玉棠想起火山表面,裂开的碳灰中一道道光热的缝隙。   “要跟它打声招呼吗?”谢景宸的声音似乎挺愉悦。   温玉棠徒劳地摇头:“不,不……”   “放心,不进去。”谢景宸笑了声,低哑的声音几乎让温玉棠的耳垂燃烧起来。   ……   温玉棠最后勉强吃完了吐司,虽然浪费了一部分果酱。   谢景宸随手将上衣脱了,扔进洗衣机,转头静静看向温玉棠。温玉棠有点不好意思地脱下裤子,也丢进洗衣机。   滴——   洗衣机运转,温玉棠回房间换了身衣服,觉得自己整个人估计像个空心的西红柿。   人生啊,谁能想到上个月的他还是个负债千万的外卖员,现在的他就已经是个白日宣/淫/的有钱人的玩物了呢?   看到到账的两百万,他又默默修改了心里的念头。   谁能想到上个月的他还是个负债千万的外卖员,现在的他就已经是个日入两百万的有钱人的玩物了呢?   *   随着时间过去,温玉棠有点急了。   谢景宸今天难道无事可做了吗,怎么一直在家里?   中午跟谢景宸面对面地吃完饭,眼看着约定的时间快到了,温玉棠难免坐立难安,给谢景宸夹了好几筷鱼肉。   “这么殷勤,不会给我下毒了吧?”   “怎么会,”温玉棠对谢景宸笑笑:“上哪儿还能找到您这么大方的金主呢。”   谢景宸轻哼一声:“你要是有事儿就直说。”   温玉棠咬了咬嘴唇:“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一点之前的事情。”   “之前?又去见你的老同学?”   ……哪来的又?温玉棠含糊地说:“差不多,老同事。”   “男的女的?”   “男的,孩子都跟我差不多大了。”   谢景宸点点头:“希望你不要介意,但是这是必要的问询。毕竟我花了大价钱,你懂的吧?”   这句话让温玉棠有一点点难受,他抿抿嘴,对谢景宸笑了下:“嗯。”   吃完饭,他叫付直把他送去地铁站,在地铁站卫生间把苏西借他的衣服换上。   白色的紧身上衣,低腰喇叭牛仔裤,配一双牛仔靴。对镜一照,感觉下一秒就要去参加变装舞会。   思来想去,他还是戴上了口罩。   等到了约定的地方,牛伟力第一眼都没认出他来。等到温玉棠摘下口罩,牛伟力对他比了个大拇指:“牛逼!”   温玉棠又把口罩戴了回去:“那个人的公司在哪儿?”   “哦哦,我带你去。”   牛伟力开了车来,温玉棠坐上副驾,闻到一股狗味。   “我偶尔兼职一下货拉拉。”男人笑着打开车载广播。   温玉棠难免有点想念谢景宸的车了,谢景宸身上总是有一股好闻的味道,他的车也是,闻起来像是刚修剪过后的草坪,清新的甜味。   眼看着牛伟力开到了旧城区,温玉棠感到有点不对。他以为自己要去的是那种员工加起来不到二十人的夫妻店小公司,老板又扣又不正规的那种。   但是公司能选址在寸土寸金旧城区的,基本都是家大业大的老产业。   最重要的是,这儿可是谢家的地盘。   “你朋友在什么公司工作?”温玉棠忍不住问了。   “哦哦,好像在博什么,波浪?还是博朗?应该是博朗。”   温玉棠愣了下,博朗,那不就是陈氏的企业?   被他拿钢叉叉走的男人,和身上有浓烈古龙水味道的男人,同时浮现在他脑海。他叹了口气,这是什么孽缘。   “博朗可是大公司,怎么会拖欠人工资?”   “我朋友是在博朗一个分行那里工作,有点像是外包那样的,从一个姓刘的经理那里领活儿。我见过他一次,在足浴城门口,那家伙拿鼻子看人的可讨人厌了。”牛伟力在一栋挂着金属招牌的楼门口停下。   见他要下车,温玉棠按住他:“我自己去吧。”   牛伟力犹豫了:“可是上次……”   “那招得我一个人去才行,有你那像什么话啊。”温玉棠把副驾驶上的镜子拉下来,照了照,挺满意今天这身装扮。   这栋楼一共八层,博朗分行占了二三层,招牌也最显眼。温玉棠走进去,大厅灯都没开,消防柜上贴着一堆小广告,角落的蜘蛛网都能当抹布了。   按电梯之前,他顺手拨了消防的电话,举报了这间分行的消防措施。   这个点儿正是员工刚午休回来的时候,温玉棠跟着人流上了二楼,混进办公室。   前台看见他,愣了愣,先是被他的相貌惊了惊,脸红了下,再是被温玉棠的穿着镇住了。   “先生,请问您——”   温玉棠对他笑笑:“我来找人。”   “找谁?”   “刘经理呀。”他将手肘撑在台面上,对前台那个小女孩眨眨眼睛:“你告诉他,有一个姓桑的人找他,他就知道了。”   漂亮的狗狗眼盯着人时,实在让人招架不住。初涉社会的女大学生几乎是立刻投降,给温玉棠倒了杯水,让他稍等。   没过一会儿,前台又出来了,一脸遗憾地说:“不好意思,刘经理暂时没空。”   “可是……”温玉棠愣了下,神情有些不知所措,抓住自己的袖角,轻咬了下唇瓣,垂下眼皮:“他说了我想来就可以直接来的呀。”   他的表情看起来几乎令人心都要碎了,好像淋湿了的饿肚子的小狗,蜷缩在路边,对每个经过的路人轻轻摇尾巴。   “要不,我一会儿再去问问?你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吧。”   “不,不用麻烦了。”温玉棠抿抿唇,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我就在这儿等就行。”   语气如此柔软脆弱,前台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人抓了一把。她把自己的零食拿出来,分了点儿给温玉棠,随口问道:“你是刘经理的什么人呀?”   温玉棠就等着这句话呢。他拒绝了零食,喝了口热水,轻声说:“我……我不算他的什么人。他只是跟我说,如果我想找他,就来这儿。”   前台虽然涉世未深,涉网文却很深。温玉棠精致漂亮柔弱的相貌、常常混迹夜场彩旗飘飘的刘经理,再加上这句话,足够她脑部出一本小说了。   温玉棠柔柔地笑了下,眼眶却有点红了:“你不要告诉别人啊,他不喜欢我把这些事告诉别人。”   似有若无的哽咽,前台听着都跟着鼻腔发酸。   “你呢,”他问:“你一直在这儿工作吗?”   “没有,我在这儿实习呢。”前台塞了片薯片。   “你是大学生呀。”温玉棠眼睛亮晶晶的:“真厉害!”   “没有,现在大学生跟大白菜似的——”女生突然收了声,看向温玉棠:“你……?”   “我没上过大学,高中没毕业就出来打工了。”温玉棠的笑容中带着些许遗憾。   “啊,好歹把高中读完呀。”   温玉棠摇摇头:“我爸在外面赌钱,欠的太多了。”   他看向女生,艳羡地说:“如果我跟你一样就好了,说不定现在也能找个正常的工作……”他眼神一低,抿了抿唇,眼角泛出一点泪光:“也能跟喜欢的人过着平凡快乐的日子……什么的。”   女生心都要碎了。她看出温玉棠的衣服虽然款式新颖但是一看就很便宜,衣领下还若隐若现着淤青,难免心生同情。赌博的爸,病重的妈,上学的妹,破碎的他!刘经理这个人,平时天天为难员工就算了,居然还在外面玩得那么花,还男女通吃!   “谢谢你啊,听我说这些废话。”温玉棠弯起眼睛:“你去忙吧,我不耽误你,在这儿坐坐就行。”   这么一说,她更加义愤填膺,想到刘经理刚刚坐在办公室里喝茶享受,温玉棠只能在外面干等,硬将自己的零食塞到温玉棠手里:“我再去帮你说说!”   她走了回去,同事好奇问她:“那是谁啊?长得好好看。”   “哎呀,我跟你说!”她抓住同事的手。   同事听了,啧了一声:“这个刘铮也真是的,下面都不知道消停?前段时间你还没来的时候,就有个女人上门逼宫,你知道不。”   “啊?”女生瞪大眼睛。   “真的,然后刘铮他老婆上门把她脸都抓花了……还把刘铮锁在办公室揍了一顿。”   “天哪!”   很快,整个分行的人都知道,刘经理又有个男情人找上门了。   而刘经理正巧错过了这个八卦,因为他正在办公室接电话。   “喂,陈总?诶诶,是我,哦哦,现在有空呢……嗯?要来我们这儿拿个文件?没问题啊没问题,随时欢迎。……一会儿就到?好嘞,我先把文件给您准备好。”   陈止生挂断电话,看向面前的男人。   “没想到谢公子对行商也有兴趣。”他笑笑,替谢景宸补了杯里的茶水,虽然谢景宸一口都没喝。   谢景宸食指敲了敲木制的扶手,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陈止生的办公室,轻笑一声:“我也没想到陈先生这么快就开始断尾求生了。”   多年前博朗船行积下的底子,这几年逐渐亏空。总部自顾不暇的情况下,博朗手下还有数十个分行遍布全国,有一些无法反哺总部,甚至需要总部供给支持。陈止生前几年继承了陈氏后,勉力支撑了一段时间,但是目前陈氏资金陷入危机,急需现金流周转,最快的方式就是出手一些分行。   只不过,这样一来,几乎是向全世界宣告了陈氏的窘迫。   陈止生勉强笑了下:“人有时候必须学会割舍一些东西,不是吗?”   谢景宸笑了声:“可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守不住自己的东西。”   **   陈止生将车停在分行楼下时,感觉有点不对。   这很难说,应该是一种奇怪的直觉。作为商人,敏锐的直觉很重要。   今天这一片,怎么好像人多了些?   他护送着谢景宸下车,谢景宸手插在口袋里,看见这栋楼的现状时,忍不住皱眉。   一楼有些凌乱的脚印,甚至还有嚼过的口香糖。   到了楼上,谢景宸更是想掉头就走——看看那扇灰蒙蒙的玻璃门,也许已经几百年没有擦过了。   当一个茶杯直直甩到门上时,陈止生和谢景宸同时变了脸色。   陈止生太阳穴迸起青筋,立刻推开门。   门内,穿花裙子的女人几乎将夹克从男人身上扯了下来。男人被衣服拽着,被迫弯着腰,捂着大片露出的后背。   “好你个刘铮,你他妈玩女人还不够,还要玩男人?你真让我恶心!”   “我根本不认识他!”   “不认识他他能找上门来?你他妈真无耻!”女人大怒,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男人捂着脸,看向角落,大吼:“你站在那干嘛,姓桑的给了你多少钱?我给你双倍!”   女人听了,怒火更生,上前踹了他一脚:“你还当着我的面贿赂起来?”   “不,不是——他是来替人讨薪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女人又走到角落的人堆面前,试图把最里面的人拉出来:“你这个贱蹄子,勾引我老公,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没想到那人看着挺瘦,劲儿挺大,怎么也拽不出来,拽得她一脑门子汗。   事实上,温玉棠恨不得自己脚底下能长出根,扎在地里。   怎么回事,谢景宸怎么来了?完了,他现在死都不能出去!   也是他失算,没想到这个刘经理的老婆对抓小三有了ptsd,发作起来如此厉害!上次他遇到的那个老板娘,虽然脾气暴,却是个能听懂人话的,眼前这个则不同,气上头来就要大开杀戒。   然而他越躲,那女人越抓,他那身便宜衣服实在禁不起这样的蛮力,隐约听到撕拉一声。   事已至此,他只能顺着女人的力道,转过身来,有些无奈地开口:“这位夫人,我也是拿钱办事。”   那女人哪还听得进去,掌风仿佛要争霸武林一般落下来,温玉棠刚抬臂要挡,被拉进一个不算太温暖的怀抱。   “这是你的副业吗?”谢景宸声音里情绪难明,将温玉棠不知何时跑上去的衣摆拉了下来。   什什么男朋友什么?温玉棠没反应过来。   陈止生在门口,看清楚了温玉棠的脸,也是大吃一惊,赶紧走进来,看向刘铮:“你们这是干什么?”   女人被这一幕震慑,又被刘铮拉到一旁,终于冷静了点,没出声,紧紧掐着刘铮的手,把刘铮掐得龇牙咧嘴。   温玉棠躲在谢景宸身后:“这个刘铮他拖欠人两个月薪水!”   “我记得你这个分行的流水,也没有到发不出工资的地步吧。”陈止生看向刘铮,刘铮脸红着,嗫嚅着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肯定是做了假账呗。”温玉棠吐吐舌头:“估计是拿公司的钱去吃喝嫖赌了!”   刘铮瞪大眼睛,支支吾吾几声:“怎么可能!”   这样聊胜于无的狡辩,旁人一眼就能看出猫腻。   谢景宸扬了扬下巴:“查一查不就知道了?”   那女人见势不妙,站了出来:“你们是什么人啊,说查就查?那个小骚蹄子说一句,你们就信?”   陈止生皱眉:“闭嘴!这位是谢少爷的——”   “未婚夫。”谢景宸说。   温玉棠:“?”   他什么时候升的位份?   这件事有通知他吗?   陈止生愣了下,看了眼温玉棠,重复了遍:“这是谢少的未婚夫。”   谢家的名号,燕京没人不知道的。女人脸色白了,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他来这儿干嘛?”   “还不是你们干的事儿太荒唐了,人家看不下去?”陈止生瞪了他们一眼,冷笑一声:“我说你们这儿怎么月月要总部补贴,原来还有这回事儿!在这儿坐着吧,有话留着和陈氏的律师说。”   这事儿一闹,他也知道收购暂时是谈不了了,便让刘铮先把钱给了温玉棠,想先谢景宸二人送走。   温玉棠拿到了钱,自觉任务完成,无意多留,一回头,谢景宸却站着没动。   仍然是一副看垃圾的眼神,抱着胳膊站在这小小的办公室,十分格格不入,仿佛旧房子天井里漏下来的一道阳光。   “不道歉吗?”谢景宸语气有些不耐。   几人这才反应过来,刘铮夫妻唯唯诺诺地跑到温玉棠面前给他道歉。   ……原来是惦记着给他出头,谢景宸什么时候这么幼稚了,还要特意为他找场子。温玉棠抿了抿唇,觑了谢景宸一眼。   谢景宸低着眼,食指轻敲手臂,似乎察觉到温玉棠的视线,也看了过来,神色浅淡。   偏偏让温玉棠心痒了一瞬。   他弯起眼睛,偷偷给谢景宸比了个大拇指。   和谢景宸二人告别后,陈止生还在心里琢磨着。未婚夫?谢景宸这么快就定下来了?他之前想给谢景宸送人,没送出去,莫非是那温玉棠真有什么魅力?   之前只把温玉棠当谢景宸的情人,如果温玉棠要和谢景宸结婚,那京圈可就真要地震了。先不说多少少女梦碎,那些想跟谢家联姻的家族,还能坐的住吗?   他拿出手机,将这事儿告诉了几个合伙人,让人查查这个温玉棠的底细,之后多笼络几分。   穷人乍富,向来最好打动。   只是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京圈,每天无数人擦踵会见,上一秒你见了我下一秒我见了他的,一有什么消息,个个都保证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最后成了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原本一个光秃秃的火柴人似的传言,你一言我一语的,便有胳膊有腿地活了过来。   不过一天功夫,谢景行就给谢景宸发了消息:[你跟温玉棠领证了???]   谢景宸早晨醒来,看了眼锁屏上的消息提醒,轻笑一声。   是时候了。他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滚出他怀里的人抓了回来,满意地欣赏了一会儿温玉棠故作镇定的表情和颤抖的睫毛,才漫不经心地给韩隶发了个短信。   ——[见个面吧。]   韩隶前一天晚上喝了酒,宿醉起床,头痛欲裂,打开手机一看,从床上跳了起来。   谢景宸总算约他见面了!   与此同时,谢景宸给他发的还是彩信。图片上,穿着小熊睡衣的青年盘着腿,缩在地毯上的软沙发里玩平板。拍照的人十分吝啬,并没有拍到他的脸,不过从他放松的姿态来看,照片里充满了闲适又幸福的氛围。   韩隶:“……”   他很难形容自己的感想。最近谢景宸和温玉棠举止亲密的事情已经传遍了燕京,他不可能不知道,此时也一眼猜出照片里的人是温玉棠。   但是,为什么?   韩隶想起很久之前,他在剧场见到谢景宸的惊鸿一瞥。   刚出道的他,有家底庇护,哪怕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饰演一个只有不到十分钟镜头的配角,都到处有人捧着。   当时剧组在山里取景,恰巧碰上附近一所山区小学在搞什么仪式,运动员进行曲放得震天响,打扰了剧组的拍摄。剧组派人去沟通,他正好无聊,便跟着一块儿去。   破旧的山区小学,条件能有多好?韩隶限量版的球鞋踩上去,怕是比那片地还要贵。他百无聊赖地摘路边的野杏子玩,被几个小孩拿石子砸了一顿。   后面就是一些老套的故事,他追着小孩子跑,要找他们家长,撞见那个人。   森绿的林子里,他穿一身深色的风衣,站在那儿,看一只鸟飞去。   “这是这儿特有的一种鸟,据说当它们察觉自己死期将至,就会离开这儿,永远不再回来。”韩隶忍不住出声。托剧组的福,他们正在拍的电影就与这种鸟儿有关,是一部文艺片,他也了解了一些相关资料。   那人转过头来,看着人时的神情冷冷的,矜贵又傲气,让韩隶觉得他本身就像一只美丽的鸟。   后来韩隶拍完电影也打听过这个人,知道了他的身份哪怕自己也随意攀折不起。他辗转联系过谢景宸几次,得到的都是冷眼相待,渐渐地也就放弃了。   谢景宸就是这样,反正也不会喜欢上谁。   房门被敲响,门外,经纪人的声音毫无波澜:“韩隶,还活着的话就开门。”   韩隶叹了口气,打开门。   “今天要入组了,东西收拾好没?你这么多天没露面,今天还约了几个狗仔打算给你拍路透。”经纪人说着,拍拍旁边的男生:“去给他收拾行李。”   韩隶手扶着脖子,扭了扭头,散漫地说:“今天有事儿,明天再去吧。”   经纪人眉头一皱:“你耍大牌是吧?”   韩隶:“……谢景宸要见我。”   经纪人皱了皱眉,在心底盘算了下。谢景宸的地位,若是要找韩隶,那不管好事儿坏事儿,都推脱不得。不过若是韩隶要去见谢景宸,也不是没有好处……   “别找人来拍。”韩隶见经纪人的表情,就知道她在冒坏水。他这个经纪人,能力确实出众,这么多年都挑不出一个错处,唯一要说的缺点,就是有点激进,行事百无禁忌。   经纪人笑了声:“你别管我。要我给你找几件衣服吗?”   韩隶摆摆手。   等经纪人走了,帮他收拾行李的男生走了出来。   “怎么,让你找的人联系上了没?”韩隶对着镜子修胡茬。   男生表情很是为难:“抱歉……我找了好几个机构,都说联系不上,甚至有一家都快找到了,突然告诉我不干了。他之前的号码也注销了,原来住的地方也没人,他爸现在也不知道在哪儿……”   他听起来都快哭了,这不怪他,他也不知道这个姓温的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这么难找。明明天天都能刷到和他有关的消息,偏偏每次要去联系的时候都是一场空,再这么下去,他的工作怕不是不保。   “妈的。”韩隶不小心把下颌划伤了,将刮胡刀丢开,咒骂了声:“估计是谢家把他藏起来了。”   *   温玉棠好不容易等到谢景宸下了床,才松了口气,在床上打了个滚,睁开眼。   昨天他借的那一身衣服质量本来就一般,直接被蹂躏得不成样子。当然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去,现在嘴唇还有些疼,必然是因为谢景宸嘬咬得太用力。   也是奇怪,他以为做替身的时候是要转过去不出声的,谢景宸却意外地喜欢盯着他的脸,甚至会逼着他出声。虽然谢景宸本人在床上是不多话的。   暴风雨来临前,往往也宁静而沉默,然而挟卷的狂风,却以摧枯拉朽之势破坏着世界。   好在温玉棠谨记着自己的职业操守,绝不说爱,任由仿佛带着怒火与埋怨的风暴将自己卷入。   枕巾上还残留着谢景宸的香水味道,他感觉自己都要被腌入味了。   别说,还挺好闻的。   温玉棠拿起手机,照常解锁,在看到陌生的屏保时,意识到自己拿错了手机。   两人的手机型号颜色都一模一样,不过温玉棠自己的戴了手机壳,屏保是他跟谢景宸的合照。原本他系统屏保用的好好的,昨天晚上不知道谢景宸发了哪门子疯,非要他换锁屏壁纸,认为温玉棠是他买的,温玉棠的手机也是他买的,自然都是他的领土,应该由他说了算,不许用那么老土的壁纸。   考虑到自己超高的日薪,温玉棠没有推脱。   他看了眼谢景宸的锁屏壁纸,撇了撇嘴。这家伙,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明明自己的壁纸更丑。   那是一段笔迹歪歪扭扭的字,像是刚学会拿笔的八爪鱼写的。温玉棠没细看,因为它们正好被弹出来的陌生消息挡住了。   [您一定要来哦,我等您]   谁呀?温玉棠看了眼房门,隐约听见谢景宸在外面做早餐。   不会是谢景宸的白月光吧。 第28章 我撞的   谢景宸刚把煎蛋从锅里装出来, 温玉棠乖巧地从他胳膊底下挤出脑袋,鼻子动了动:“好香呀,这是我闻到过的最香的煎蛋。”   “……”谢景宸皱了皱眉,把碟子递给他:“端到桌子上去。”   温玉棠接过碟子, 又说:“谢先生, 您眼光真好, 看这个碟子,多么漂亮,多么有品味呀。”   这是干什么?谢景宸压下疑惑, 把手洗干净,在餐桌前坐下。   温玉棠不仅赞美了他做的煎蛋, 还大肆褒奖了一番谢景宸的手艺, 以及他每天早起的自律。   虽说谢景宸希望温玉棠一直乖乖的, 但也不是这种乖。他没忍住, 把温玉棠捞到身前,探了探他的额头。   温玉棠眨眨眼睛:“?”   “也没发烧啊。”谢景宸稀奇了, 顺手捏了捏温玉棠的脸:“你现在多少岁?”   “二十六。”温玉棠觉得自己的脸痒痒的, 就是刚刚被谢景宸捏过的地方, 好怪,是不是过敏了?   谢景宸点了点头, 放开温玉棠,转身进了房间。   没过一会儿, 他换好衣服出来,温玉棠又围了上来, 赞美他穿这套衣服有多么好看。   谢景宸看了眼自己这身休闲装——诚然, 他确实打扮了一番,也有一些小心思, 例如他今天这身看起来非常无害又纯良,如果要用时下流行的说法,那就是非常白莲花。   但是,和他之前的风格相比,今天这身十分逊色。   “你喜欢这样的?”谢景宸问他。   温玉棠点点头:“对呀,可喜欢了。”   谢景宸看着温玉棠的笑脸,若有所思。扫了眼时间,还有四十多分钟。   那种事,迟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他这么想着,唇边溢出一丝愉悦的微笑。   既然温玉棠现在这么听话,那么——不如珍惜一下眼前的时光。   修长指尖熟练地挑起温玉棠的衣角,顺着那细腻温热的皮/肉,暧/昧的温度蔓延。   温玉棠被迫踮起脚,搂住谢景宸的脖子。唇齿间承受的风暴,如热带的大雨,潮热泥泞,令人喘不过气。   整个宇宙仿佛膨胀开来,又猛地坍缩。   一个小时后,温玉棠眼角的眼泪被慢条斯理地拭去。那人的指尖还恶劣地停留了一瞬,在他眼角摩挲,直到那片皮肤发热发胀,变得通红。   两人身上的衣服也不能看了,好在温玉棠穿的是睡衣。谢景宸那一身白莲花战衣,只能光荣退役。   谢景宸换了衣服,走出来,低头在温玉棠唇角印下一吻,显然心情不错。   温玉棠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累得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怎么……会这样……   他只是看谢景宸白月光都回来了,自己替身生涯可能要到头了,才会试图献献殷勤,看谢景宸是不是能再给他点儿钱。   没想到,谢景宸竟然图他身子!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拿起手机。   锁屏上有个未接来电,他下意识想回拨,突然发现不对。   ……这不是谢景宸的手机吗??   好在他平板上还登着自己的微信,手机不在也不算碍事。平板昨天放在谢景宸的书房了,但是谢景宸有每天收拾的习惯,不知道被他收到哪个抽屉里去了。   谢景宸的书房很整洁,墙上的书架用防尘布罩着,正中间摆了一张宽大的回形书桌,手稿和打字稿,以及杂志社寄来的样刊,整齐地码在一起。谢景宸的字很漂亮,撇捺拖得比较长,很有特点。   最近谢景宸好像有作品入选了什么奖,所以在书房的时间更长了。那是欧洲的一个奖项,原名很长,温玉棠不记得了。之前他搜了下,这个奖项很出名,而且因为特殊又浪漫的颁奖仪式,被网友戏称为官宣奖——   过去大部分获奖的作家,都邀请了他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来颁奖,比如去年的那位,邀请了她的父母和哥哥作为颁奖嘉宾。   温玉棠当然不敢去翻谢景宸的抽屉,便在桌上翻了下。谢景宸只是不喜欢桌面乱糟糟的,平板都放在外面,谢景宸应该不会把它收进抽屉,可能是在桌子上和那些本子什么的放在一块儿。   温玉棠翻了翻,忽然,有什么从面前的笔记本里飘了出来。   两张……电影票?他拿了起来,电影票这种热敏纸材料很容易褪色,这两张颜色都快淡得看不见了,又被人用铅笔描了一遍,保存在塑封里。   看日期,已经是八年前的了,好像是一部没什么名气的爱情电影,还是暑期档,六月八号。   完了,这个肯定很重要吧!温玉棠一下子慌了,说不定是谢景宸和他的白月光一起看的什么爱情大戏,要是谢景宸回来发现这么宝贵的东西被他动了岂不是完蛋了啊啊啊啊!   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替身动了白月光的什么宝贝,结果金主大发雷霆,要他好看!   他心乱如麻,赶紧把电影票塞了回去,不小心碰倒了电脑旁的摆件。   这摆件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擦得很干净,是一对不倒翁,工艺像是路边五块钱一对的。   谢景宸留着这玩意儿干嘛?这也不符合他的审美啊。温玉棠纳闷地放回去,将东西整理好,回到客厅,才发现平板根本就放在电视柜上。   温玉棠在平板上打开微信,顺便把手机上的微信退了出来,点开小梅花的聊天框。   小梅花:[猜猜我在哪?/龇牙]   小梅花:[定位]   温玉棠:[你回燕京啦?]   小梅花:[嗯嗯,回来办点事儿。]   小梅花:[出来一起吃顿饭不?我请你。]   温玉棠连忙答应了。事实上,他巴不得赶紧见到小梅花呢,他现在有一肚子问题,想跟小梅花商量,毕竟小梅花是他见过的处理男男关系经验最丰富的人了。   小梅花:[行,我现在在旧城区这儿,要不去品悦轩吧?]   温玉棠回了个ok,没叫司机,打了个车过去。   小梅花头小腿长的,穿着紧身裤,站在餐厅门口,很是显眼。   温玉棠走到她身旁,替她挡住路人的视线:“梅大小姐怎么突然有空临幸我?”   “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梅佩屏笑得不行,装模做样地叹了口气:“爱妃,朕不在的日子里,属实是被摆烂妃绊住了脚。你不会怪朕吧?”   温玉棠也跟着乐,他早就习惯了梅佩屏这种脱线的说话习惯:“臣妾怎敢?臣妾正等着狠狠宰陛下一笔呢。”   梅佩屏咯咯直笑,直到两人落了座,她还笑个不停。   “您的肺活量真是深不可测。”温玉棠替她倒了杯茶。   梅佩屏喝了口茶,总算冷静下来。   两人聊了几句日常,等菜上齐了,温玉棠才不动声色地说:“话说,之前你给我发的小说,我都看了,但是我有个疑问。”   “嗯?”梅佩屏夹了一口叉烧。   “为什么那些金主在白月光回来之后,反而更要和替身上床了?他们干嘛不直接找白月光?”   梅佩屏不假思索地回答:“因为得不到呀。”   “啊?”   “你想想,白月光之所以是白月光,渣攻之所以要找替身,不就是因为得不到吗?”梅佩屏振振有词:“所以越得不到白月光,就越要草替身,把愤怒都发泄出来!!!”   她塞了一口蒜蓉菠菜,嚼嚼嚼。   温玉棠也嚼嚼嚼。   原来谢景宸和他上床只是为了发泄愤怒,就连见白月光之前也要发泄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一点伤心,他想。   只有那么一点。   可能是因为谢景宸有时候看起来真的很喜欢他,也可能是因为谢景宸这样的做法让他感到人格被侮辱了。就算跟谢景宸上一次床就可以拿到两百万,谢景宸也不能拿他当发泄怒火的性/爱/娃娃吧——好吧,两百万确实很多,也许谢景宸确实可以这么对他,但是!   那种心脏被人提了一下的感觉又回来了。   这绝对不行!干我们这行的最忌爱上客人,只有钱才是唯一的真理!温玉棠放下筷子:“对了,小梅花,在咸鱼上卖车靠谱不?”   “你要卖什么,玩具车?”   “怎么可能!”   “雅迪?小牛?”   “……是四轮的!”   “奇瑞□□还是五菱宏光?”   温玉棠:“喂!都不是,我要卖宾利。”   小梅花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坐了起来:“你干啥违法犯罪的事儿了?”   温玉棠:“没有,我就是……觉得还是现金安心。”   梅佩屏顺了口气,犹豫了下,正了神色:“你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儿,要钱做什么?不会是你爸又……?”   温玉棠摆摆手:“没有没有,我跟他都不联系了。”   梅佩屏松了口气:“那你怎么突然要变卖这么大一笔钱?而且你宾利是哪儿来的啊?”   温玉棠肯定不能告诉她真相,便胡乱蒙她:“我爸不知道哪儿弄来给债主抵债的,结果债主前段时间扫黑除恶被扫走了,这辆车没来得及送出去,我今天才知道。”   梅佩屏倒也真信了:“那确实尽快出手比较好。这种豪车,你最好去找二手车行帮你转手,第一是防止别人从各种途径找上你,第二也是比较省心。”   温玉棠点点头,顺便在心里盘算着,自己身上还有哪些谢景宸给的,到时候一起拿去卖了。   “咦?”梅佩屏忽然看向手机:“韩隶也在这儿?”   温玉棠还记得韩隶这个名字,之前在新闻上看到过,便问了句:“什么?”   梅佩屏把手机转到温玉棠面前。   #韩隶出院约见旧情人#   #韩隶品悦轩对象#   #韩隶帅哥#   #韩隶新电影即将开机#   梅佩屏点开最上面那个标记着爆的热搜,一张模糊的窗边照蹦了出来。   镜头中心,是韩隶俊美的脸,大半都被镜头捕捉到了,带着病态的苍白。在他对面的人,只露出一点侧脸,嘴角隐约带着笑意。   只消一眼,温玉棠便能认出,这就是一个多小时前还在跟他厮磨缠绵的谢景宸。   看来今晚谢景宸不会回来了,温玉棠摸了摸下巴,看向梅佩屏。   “你今晚有安排吗?”   “我打算今晚回去来着。”梅佩屏说。   温玉棠很是大气地把黑卡拍到桌子上。   “别回了。”他眉梢微挑,笑着说:“你之前不是说想体验一下和十八个男模一起开游艇排队是什么感觉吗?”   梅佩屏:“……你有游艇吗?”   温玉棠耸了耸肩:“马上就有了。”   **   韩隶在餐厅等了将近半个小时,谢景宸才姗姗来迟。   在他入座的那一刻,韩隶怀疑这个位置的光线未免太好了,以至于他能将谢景宸锁骨的红痕看得一清二楚。   察觉到韩隶视线,谢景宸随意将领口整理了一下,左手中指的戒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韩隶喝了口茶,他一向善谈,但此刻,他实在是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久等了。”谢景宸微微颔首,虽然脸上并没有几分歉意,顺便将手机放在桌上。   可爱的小熊手机壳,和谢景宸的风格十分不匹配,韩隶不由自主看去。   谢景宸神色中流露出一分吃惊二分意外:“啊,拿错了。”   顺手将手机翻了过来,屏幕自动亮起,是一张抓拍的合照。温玉棠坐在车里,谢景宸站在车门旁,似乎正在和温玉棠说话。   直到确定了韩隶完全看清壁纸,谢景宸才不动声色地收起手机,微微叹了口气:“出门的时候没注意看,手机都放在床头就拿错了。”   韩隶:“……”   “生活在一起就是这一点麻烦。”谢景宸有些苦恼似的皱眉,看向韩隶:“韩先生身经百战,可能不太懂情侣之间的麻烦事儿。”   韩隶要是听不出谢景宸话里的嘲讽,那这几年人当然白做了。不过他也不想正面和谢景宸对上,想了想:“……你们真的订婚了?”   温玉棠那家伙……他确实承认有一副好相貌,否则他也不会选中他,但是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样,是他始料未及。   谢景宸微微一笑,左手支着脸,右手给自己倒了杯茶。那枚钻戒在他颊边闪耀,差点把韩隶闪瞎。   茶水在空中连成一道流畅的弧线。   “是啊,他不太有安全感。”他慢悠悠地说,将手中茶壶放下。   “……我想也是。”韩隶坐在谢景宸对面,情不自禁地开始思考谢景宸今天约他是为了什么。   这还是那个谢景宸吗?冷淡的、傲慢的、高不可攀的谢景宸?   与此同时,谢景宸也在观察韩隶。   就是这个人?温玉棠的真爱?   长相差强人意,才华并没有多少,性格更是轻浮,在外面情人无数。倒是听说过他在娱乐圈有一些粉丝,也许确实有一些讨人欢心的本事,上不了台面。   也就是温玉棠年纪小,不懂事,容易被哄骗。   “我们以前见过几次面。”韩隶察觉到谢景宸的眼神变得不善,勉强笑笑:“您变了许多。”   “是吗?”谢景宸不置可否。   他完全不记得自己与眼前这个戏子是否有过一面之缘。若是真要说,那最多就是遗憾自己撞晚了。   一阵难言的烦躁袭来,他摩挲了下杯身。   可以这么说,他从来不是一个太有耐心的人。谢家小少爷何止是含着金汤匙出生,自打他睁眼,谢家对他是要什么有什么,天赋异禀又让他没有在学业事业上受过一点苦。对他来说,没有什么事是不触手可及的。   唯一的仅剩的一点耐心,都留给了一个人。再对别人,实在懒得多费口舌。   真不该浪费时间跟韩隶纠缠。也是怪这人来电的时机太巧妙,害他乱了阵脚。现在看来,这人毫无威胁。   “对了,韩先生,听说你前段时间出了车祸。”谢景宸眼角微弯。   韩隶心中古怪,这人怎么看不出关切,还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他点点头:“是的,不过没什么大事儿,现在已经康复了。”   “是吗?”谢景宸皱眉,放下手中茶杯。   砰的一声,响声清脆。   “嗯……主要是擦伤。”韩隶又给谢景宸倒了杯茶。   谢景宸不难察觉出韩隶的迎合与殷勤,嫌恶地扫了眼茶杯,并未再碰,漫不经心地问:“查出来是谁动的手了吗?”   韩隶摇摇头:“没有。”   这事儿说来也奇怪,当时路上没人,就他们两辆车,还能叫肇事司机跑掉。他托家里人查,家里人只说查到一般就查不到了,可能那人家世不凡,有意掩着。   京圈的二世祖闯过的祸远比撞伤一个人要严重得多,照样可以按下不发。就连韩隶自己,有时不小心也会玩出格,自然懂这些小九九。想到自己没受重伤,索性就不再追究。   唯一窝心的,就是温玉棠的事儿。   “这样啊。”谢景宸点点头:“是我撞的。”   韩隶猛然回神:“什么?”   谢景宸难得对他露出了一个和颜悦色的微笑,近乎愉悦。   “我说,那天是我撞的你。”   韩隶脸色煞白。   谢景宸撞了他?然后抢了温玉棠?   怪不得,怪不得!   他再看向谢景宸,只觉得可怖。那些令他痴迷过许久的疏离与傲气,化作残忍与不近人情。   “是,是为了温玉棠吗?”他颤声道。   谢景宸顿了下,没有正面回复:“想撞便撞了,还需要什么理由?”   韩隶不知该说些什么,手里的茶杯都拿不住了。一想到自己和自己车祸的罪魁祸首同处一室,他就坐立不安。   好在谢景宸先站了起来,对他点点头作为告别。   他目送着谢景宸离去,好一会儿,心跳才平复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窗外,浓重的铅灰色云团越发低沉,似乎要有暴风雨。   一楼一对男女正在等车,谈笑间,男人转过头来。   温玉棠?!   眼见两人一起上了出租车,谢景宸抓起手机,只来得及拍下跟着他的那个女人。   他将照片发给助理,脸色阴沉。   [查查这个女人的身份,她是温玉棠的朋友,肯定可以联系到温玉棠。]   谢景宸居然敢撞他!他虽然害怕谢景宸,却不怕温玉棠,更何况他手里还捏着温玉棠的把柄。   *   傍晚的秋日,太阳虚弱地将最后的光线从山后放射,辐照着海面,海面上漂浮着彩色的磷光。   游艇尖锐的船头破开水面,一朵沾了水的百合花从空中落下,掉进海面,泛起淡淡的涟漪,又轻巧地越飘越远。   “啊!掉下去了!都叫你不要动了嘛!”男人不知哪儿的口音,听起来又软又黏。   温玉棠僵硬地调整了下姿势,面前人重新拿相机对准他,又重新放下相机,叹了口气:“不行,没有那朵百合,构图都被破坏了!”   “哪有那么夸张,是叫你拍我,又不是拍花!”温玉棠嘟囔着,等待那人重新将一朵百合别在他头上的花环。   深v的领口暴露在温玉棠眼前,他赶紧移开视线。   都怪谢景宸!以前他跟男人一起洗澡都没什么,现在只不过看了眼胸膛就开始脸红!   苏西替他整理好花环,重新退开,将镜头举起。   取景框里,青年的脸庞在霞光映照下,散发着温暖的金色,边界模糊,好像要融化。头顶的花环红白交错,仿佛一道锚点,将他定在天界交际之处。   正要按下快门,一个不速之客闯进镜头。苏西没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放下相机,向那人打招呼:“陈总。”   陈止生点点头作为回应,将手中的香槟递给温玉棠。   温玉棠道了声谢,接过香槟,尝了一口,酒液甜而微微带着气泡,还带了淡淡的苹果香气。   他向陈止生举杯示意:“很好喝,谢谢。”   “不客气。”陈止生倚在栏杆上,看向大海远处:“我上次出海,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   温玉棠挑了挑眉。他不介意陪陈止生多聊几句,毕竟,若不是陈止生帮忙,他还弄不到这条船呢。毕竟他毫无预约,就这么冒冒失失地带着朋友来订游艇。   “陈先生应该有很多这方面的经验。”温玉棠笑:“我没怎么看过海,怎么看都觉得新奇。”   “温先生是内陆人吧?”   温玉棠点了点头:“大海给我的感觉很奇妙,似乎……能把你带去任何地方。”   他眸色微敛,将没说完的话咽下。   而且,对他这种山区长大的孩子来说,看海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所以当他想要挥霍一下时,他就想来看海。   陈止生看向温玉棠,若有所思:“确实是这样,不过我小时候只觉得大海很神奇,什么都有。我小时候爱跟着渔船出海,打到什么鱼,直接在船上吃,非常新鲜。”   他伸手替温玉棠整理了下衣领的蕾丝边,不动声色地打探:“这身衣服是谢少替您挑的吗?”   “不是啊,我上船前买的。”温玉棠转了一圈:“还不错吧?”   陈止生笑笑:“确实很好看,这身很有谢公子的风格。”   温玉棠闻言,又低头打量自己。   是吗?难道自己的品味已经潜移默化地被那人影响了?   这又让他感觉怪怪的,但是他总不能在船上把衣服脱了。   “一会儿还有晚餐,要不要亲自去看看菜单?”陈止生对他眨眨眼:“甜点是自助哦。”   温玉棠立刻把之前的念头抛开了,跟着他钻进后厨。   甲板上,梅佩屏一手捧着香槟玫瑰,一手拿起滴滴响的手机。   发短信的是她以前认识的一个亲友,问她是不是认识温玉棠。   小梅花:[认识,怎么了?]   亲友:[哦哦,我这儿有个模特活动,感觉他很合适,想要一下他的联系方式]   小梅花看了眼游艇:[可以是可以,不过他现在可不缺钱哦。]   她也是花了点儿功夫才接受自己这个好朋友真的中了彩票发达了的事实!简直像是做梦一样!   男模又哄着她吃下一块哈密瓜,她顺手把温玉棠的联系方式推了过去。 第29章 你最近在搞什么?(双更一)   温玉棠深夜回家的时候, 在楼下看了眼。   没有亮灯,看来谢景宸没有回来。   自己还是回来早了,他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啪的一声, 一掌把灯打开。   “回来了?”   沙发上的人幽幽开口, 不知道在那儿坐了多久。   温玉棠被吓得一激灵, 回头一看,谢景宸气定神闲地坐在沙发上,面带微笑。   目光沿着温玉棠, 一寸寸地梭巡过去,看得温玉棠莫名紧张。   “嗯……”温玉棠摸了摸鼻子:“你回来得好早啊。”   不知道为什么, 总觉得谢景宸现在笑眯眯的样子也很吓人。   他赶紧换了鞋, 在谢景宸的目光中, 想躲进卧室。   刚开门, 腰上一阵大力,整个人被强行按在门板上。   “不跟我解释一下去哪儿了吗?”谢景宸语带笑意, 将手机屏幕放在温玉棠面前。   温玉棠眼前突然出现一张照片——   是陈止生在海上帮他整理衣领的一幕!   “不是你想的那样。”温玉棠连忙解释:“他当时只是来跟我打招呼, 还问我这身衣服是不是你帮我挑的。”   “我知道。”谢景宸冰凉的指尖落在温玉棠腰上, 略微用力地一掐。   随着一声闷哼,腰身立刻塌了下去。温玉棠有两个浅浅的腰窝, 在承受着什么的时候,那儿会泛起漂亮的粉色。   “等等, 现在不——”温玉棠感受到谢景宸的动作,惊慌失措。   没有润滑也没有套, 谢景宸这是打算硬来吗?   谢景宸对他的挣扎有些不满, 掌心落下。   力道不重,或许调情的意味居多, 但是还是让温玉棠感到羞耻。   “我只是和朋友去看看海而已,什么都没有做。”他反握住谢景宸的手求饶:“真的没有。”   “嘘——”谢景宸捂住他的嘴,凑到他耳边:“我不在乎,所以不用解释了。”   另一掌落下,温玉棠整个人颤抖了起来。   “这不是挺有兴致的吗。”谢景宸意味深长地说。   不在乎?或许是不在乎的,因为他不觉得陈止生对他有任何威胁,也没有兴趣教训温玉棠什么。他已经知道温玉棠的性格,何必多言。再者,陈止生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告诉了他,   只是当他回到家时看到昏暗的房间时,巨大的空虚与恐慌攫住了他的心脏。他害怕温玉棠像是之前一样,不声不响地离开。   哪怕是告诉他一声。   温玉棠扬起脖颈,下巴被掐着抬起,被迫承受谢景宸的吻。他几乎怀疑自己要窒息了,谢景宸某一颗牙格外尖锐,擦过软肉的时候,带来一阵刺痛。   平日的谢景宸将那颗牙藏得很好,今天却像是故意一般针对柔软不设防的唇舌。   温玉棠手胡乱地挣扎,好不容易将门打开,又被谢景宸腾空抱起,显然谢景宸对他逃离的行为并不满意。   “要去哪里?”谢景宸低头,气息扑在他耳廓。   温玉棠耳尖先是一疼,紧接着爆炸般发烫。   “去……去床上。”   谢景宸这才应允了他的要求。   今日的谢景宸动作比往日更轻柔,却总是强硬地迫使温玉棠开口说话。   温玉棠的声音断断续续,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为什么突然去海边?”谢景宸问。   “就是……想去。”   “为什么想?”   温玉棠被问得大脑一片空白。理智阻止他开口,但是身后落下的不轻不重的手掌,又让他颤抖着开口。   平日从未被触摸过的白皙皮肤,在一阵阵酥麻中发热,像是有蚂蚁在爬。   “你,你不是不在乎吗?”温玉棠突然哭了:“为什么还要问我?”   谢景宸动作一顿,将他拉进怀里。   温玉棠捂着脸,不让谢景宸看。   谢景宸抿了抿唇,伸出手,覆盖住温玉棠的手背。   略有些粗糙的触感,隔着皮肤传递着热量。   “好了,好了。”谢景宸叹了口气。他总是拿温玉棠没什么办法的。   温玉棠哭了一会儿,听到转账的提醒,这才破涕为笑。   谢景宸披着浴袍,咬着烟,坐在床边,头发凌乱地散落,为他增添了些说不上来的暧昧美感。   温玉棠以前觉得男人留长发实在不像样,但是不得不承认,谢景宸留长发只会让他看起来优雅矜贵,并不女气。   他动了动屁股,臀/尖已经不疼了,但是总令他回忆起那种触感,清脆又模糊的。   谢景宸忽然回头,朝空气中吐了个烟圈,飘飘忽忽地在空气中越来越大。   温玉棠拿手戳了戳,假装自己被套住了。   谢景宸轻笑一声:“睡吧。”   *   三天后。   温玉棠一觉醒来,谢景宸已经出去了。这几天都是这样,他隐约觉得谢景宸在躲着他。当然,他懒得问谢景宸去哪儿了,坐在床头开始玩手机。   好久没有过过这么糜烂的生活了,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开始躺着玩手机刷没营养的短视频。可能这就是金主白月光回来的好处吧,这种日子也不知道还能过多久。   兴致勃勃刷到一半,忽然弹出一条消息。   [温玉棠?]   突然被叫大名,实在很恶寒,尤其这大名是来自一条陌生短信。   他点开号码看了眼,燕京本地的。   正要拉黑,对面又发来一条短信。   [你最近在搞什么?]   [我们的协议你忘了??]   温玉棠:“……”   他猛地坐起来。   协议?什么协议?   ……?   不会是替身协议吧?   可是谢景宸不是他的金主吗???   他一下慌了,喝了口水又洗了把脸,勉强镇定下来,回复:[您是?]   对面话不多说,甩了一张照片过来,正是替身合同的一角。   [你完了。]对面语气阴森森的。   温玉棠打了个激灵。   他他他他认错人了???   仔细想想,确实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证明谢景宸就是他的金主,但但但谢景宸也没有任何表现说明他不是他的金主啊!   而且谢景宸如果不是他的金主,为什么要给他打钱?   他这不成诈骗犯了吗???而且他还把谢景宸给他的车还有一些首饰给挂出去卖了,这——   温玉棠从床上跳了下去,抓了抓脑袋。   简直是晴天霹雳!   他怎么会这么蠢,搞错了金主这么久才发现!   不过谢景宸为什么还一直顺着他,给他打钱?难道谢景宸真的把自己当小情人了?他一肚子问号,总觉得事情不太对。   至于哪里不对。   他暂时忽略了发短信的人,随便挑了身衣服换上。正要出门,客厅门突然响了。   谢景宸回来了?   他探出房门一看,果然,谢景宸正把外套脱下。   怎么办,他现在是要装傻吗,还是问问谢景宸到底发生了什么??   正心乱如麻之际,谢景宸扫了他一眼。   温玉棠立刻缩回了房间,拍了拍胸口。   还是装傻吧。   “听说你把车卖了。”谢景宸忽然开口。   温玉棠心跳漏了一拍:“嗯?”   谢景宸笑了声:“这么缺钱?我平时给你的不够多吗。”   温玉棠哪知道自己明明是匿名卖的车,但是谢小少爷的车那时随便能卖的,基本上刚挂出去,车行就通知谢景宸了。   他磕巴了一下,如果是以前,他还能理直气壮地说两句话。   但是现在。   他磨磨蹭蹭地走出去,抱住谢景宸的脖子,将脸贴了上去。   “这几天都没怎么看见你。”他的语气好像在抱怨。   谢景宸捏了捏他的脸颊,指尖顺着他的眉尾描了描:“闹脾气了?”   温玉棠嘟囔:“哪敢。”   谢景宸似乎被他取悦了,低头亲了亲他:“最近有点忙。想我也没见你给我打电话?”   温玉棠还抱着谢景宸,心里却胆战心惊的。   他想起那天浴室里,谢景宸掐着他的脖子问他的问题。谢景宸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样?谢景宸现在对他,又是什么态度?   他松开谢景宸,被谢景宸不满地捞了一下腰,俯身咬了咬他的唇瓣。   谢景宸把手机给他:“要多少自己转。”   温玉棠没接,舔了舔嘴唇,说:“不用了。”   谢景宸微微挑眉,正要说什么,被温玉棠堵住了双唇。   温玉棠也记得谢景宸最喜欢的接吻方式,笨拙地挑逗着。   这次就当送他的了,温玉棠想,看在这次的份上,知道真相之后就不要和他计较了吧?   ……   客厅一阵凌乱,温玉棠将不成样子的衣服换掉,回头看了眼床上。   谢景宸每次抱着他的时候都睡得很快,今天也是。不过要从他怀里钻出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他蹑手蹑脚地出门,跳上出租车。   快快快快——他盯着出租车跳动的表,心里一团乱麻,几乎已经看到了自己一身囚服剃个光头每天在监狱里放风的样子。   他的记事本一直留在世纪华庭,过去,那个本子他从不离身,但是他失忆后不知为何,不愿去翻开那个本子,索性就一直留在那儿。   哪怕失去了大半记忆,对他好像也没什么影响,温玉棠一直是这么认为的。那些记忆,好像没有想起来的必要。   但是,早知道会闯下这么大的祸,他当初一定好好治疗,等恢复记忆再去找金主了!!!   那个记事本里面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左右不过是一些打工的零碎记忆。他把本子从头到尾翻了一遍,也没能找到什么只言片语。   好在从这个本子里,他找到了自己之前的详细住址。   马不停蹄地赶去旧住址,口袋里的手机还响个不停,全是那个陌生人发的。   [你们父子俩还真能干,都挺会藏]   [想一起蹲监狱吗?你们?]   床上,谢景宸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   身旁余温彻底消褪,谢景宸慢慢地坐了起来。温玉棠的衣服丢在床脚,他弯腰捡起,摩挲了一下衣角。   没来由的烦躁。淡漠的恨意从他心头腾起,恨不得将温玉棠拆吃入腹,借此永不分离。   骗子、骗子、骗子。   **   温玉棠以前住在安居房小区的一间阁楼上。这儿是二十多年前拆迁留下的成果,房子都不高,也就三四层,从外面看,落下的墙皮都快比剩下的多了。   楼下的门卫大爷看见他,有些吃惊:“你总算来了?那些东西还以为你不要了。”   他从保安亭深处搬出一大箱杂物:“要不是当时你说这些东西很重要,我早就叫清洁工拉走了。”   温玉棠连连道谢,虽然他对自己怎么搬出来的已经毫无印象。他翻了翻箱子,还真是一些杂物,一些文具、摆件还有杂七杂八的日用品。   他一时间不知道把这些保存在哪儿,只能搬回世纪华庭,将箱子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其中一沓厚厚的文件夹,他以为这里面必然会是什么重要的信息,拆开一看,纸页四散。   他从地上捡起一张,很明显,这是一个人的资料。   将整份文件收齐后,他对照着资料,轻易认出了这人的身份。   这不是谢景宸的资料吗?!   他的手抖个不停,放下文件夹,继续翻找。箱子里的奇他杂物都看不出什么,唯独最底下有个木盒子,落了锁,钥匙不知道在哪儿。   这盒子看上去有年头了,可能是他上学的时候买的。   他拿出手机,咽了咽口水,点开那个陌生号码。   对面最后一条消息,是半小时前给他发的,语气格外严厉的警告。   他咬着牙,按下拨号键。   对面接的很快。   “我还以为你不敢回电了呢。”韩隶冷哼一声。   “你是谁?”   “什么?”韩隶挑眉:“你他妈装什么傻?”   “我没有装傻。”温玉棠语气尽量镇定:“我前段时间出了车祸,醒来后就失忆了。”   他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告诉了韩隶,韩隶沉默良久。   “如果您不相信,可以带我去医院检查。我也有病例证明,如果你想看的话。”   韩隶诡异地沉默了几秒:“什么时候的车祸?”   温玉棠报出了车祸的日期。   “原来如此。”韩隶手指敲了敲手机背壳,温玉棠耳旁猛地响了两下,差点耳鸣。   “您知道这件事?”   “当然。那天我来接你去我那儿,结果半路出了车祸,我昏迷了好几天。”   “原来是你?”温玉棠吃惊:“我,我只记得那天车上还有一个人……”   韩隶嗤笑一声:“你知道是谁撞的吗?”   温玉棠:“……谁?”   “谢景宸。”韩隶咬着牙说:“是谢景宸撞的。”   温玉棠悚然,磕磕巴巴地问:“是,是意外吗?”   “当然不是。”韩隶眯起眼:“鉴于此事,我打算更改合约内容。”   “好,好的?”温玉棠问:“改成什么?”   “这不属于你操心的部分。”没等温玉棠回答,韩隶接着说:“一会儿我给你个地址,等你准备好了,随时告诉我。”   “尽快。”   电话挂断,温玉棠放下手机,愣愣地坐了一会儿。   天哪。   他这是过得什么日子。   巨大的信息量涌入脑海,谢景宸把他撞失忆了?可是,为什么?又为什么要给他转钱,为什么要收留他……他不太明白。   想不通。   太多的疑惑,他的思绪如一团乱麻,甚至不知道从哪儿可斩断。   他又把那个木盒子拿了起来,摇了摇,感觉里面东西挺多的。   无论如何,韩隶的提议对他来说,似乎没什么坏处。他真的要和一个把他撞了的人一起生活吗,还生活了这么久——只要想到这一点,他不禁毛骨悚然。   他没什么东西好收拾的,将这些遗留的杂物重新装回去后,好像就无事可做了。   正巧这时,谢景宸给他发了条消息。   [在哪?]   温玉棠将那个箱子藏到床底,诚实回答:[在世纪华庭这边]   过了一会儿,门被敲响,是付直。   面对这个过去经常相处的司机,温玉棠也是百感交集,对他笑了笑。   付直一向是个不苟言笑的,带着温玉棠到了楼上。   楼上停了一辆直升机,谢景宸正坐在机门上抽烟,另一只手随意划动手机。   看见温玉棠,他略一抬手,温玉棠下意识缩了一下。   谢景宸怔了怔,没说什么,转身进了机舱。   温玉棠也穿上安全服,坐了上去。   夜晚的燕京,灯光浪漫又闪耀,像城市的脉搏,缓缓流动。他趴在窗户上往下看,忍不住拿出手机拍照。   ……也不知道过几天这手机还是不是他的,他走之前要不要把手机还回去?   他不由自主看向谢景宸,谢景宸坐在他身旁,默默地抽烟,侧颜在昏暗的光线里旖旎又阴郁。   手里的镜头不知不觉对准了谢景宸,不得不说,上天对谢景宸实在偏爱,哪怕这样随意的取景,都让温玉棠觉得自己可以称得上摄影大师。   按下快门的那一瞬,谢景宸忽然转过头来,直视镜头。   温玉棠差点手抖,懊恼地将手机放下来,头顶突然响起快门声。   “抬头。”谢景宸淡淡地说。   温玉棠抬起脸,看向镜头。   谢景宸举着手机,对准他,唇边仿佛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温玉棠盯着镜头,很难不去注意到拿着镜头的人。   先是手指,匀称有力的肌肉,微凉的指腹。   再是修长的脖颈,总是配着繁复的装饰,温玉棠有时会觉得实在太花里胡哨,不过在谢景宸身上很好看。   最后是谢景宸本人。五官被手机挡住部分,余下被屏幕照亮的眉眼。   直升机的旋桨噪声巨大,温玉棠觉得自己有点耳鸣,周围的声音像是泡进了水里。   或许,他会想念谢景宸的,也说不定。   谢景宸收起手机,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脸现在烫得不行。   好在窗玻璃冰凉,他将脸靠在窗户上,吸收凉意,顺便整理表情。   不知道现在飞到哪儿了,温玉棠随手敲敲玻璃,耳旁咚咚地响。   “燕京其实挺小的。”谢景宸盯着窗外,忽然开口。   “从上面看确实不大。”温玉棠手指无意识地在玻璃上描摹下方城市的车流。   谢景宸喉间发出一声含混的杂音,将剩下半句话藏在心里。   所以,无论你想跑去哪儿,我都可以找到你。   直升机在燕京上转了一圈,等到温玉棠足足喝完一大杯气泡水,才缓缓落地。   今天白天做过一次了,温玉棠觉得谢景宸应该不会再做,没想到谢景宸洗澡洗到一半,又把他叫进了浴室。   于是又是没羞没臊的一个晚上。   温玉棠扶着自己酸痛的腰,心想,跑路是势在必行了!   第二天白天,趁着谢景宸不在家,温玉棠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了下,又把谢景宸给的一些转账整理了出来。   他平时不怎么花钱,扣除了谢景宸主动要求为自己付的钱,还剩下几百万。虽说他觉得以谢景宸的实力,谢景宸不会跟自己计较这点钱,但是他还是拨了一半,打算到时候给谢景宸转回去。   剩下的就是那些放在旧房子的杂物,他思来想去,还是买了个行李箱,全都带上了。   黑天鹅是燕京最高级的酒店,上次温玉棠来的时候,在这儿被电了一次脑袋,没想到第二次来,对象居然换了个人。   温玉棠拎着行李箱,敲响房门。   说心里没有忐忑是不可能的,他现在又忐忑又心虚。   毕竟,小说里再有能耐的金丝雀,最多得罪一个金主。   他好像同时得罪了两个呢。   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办法,他深吸一口气,敲开房门。   “进。”   温玉棠握着门把的手顿了顿。   这声音好像……听着有点耳熟? 第30章 订婚合约(双更二)   这一幕仿佛似曾相识, 温玉棠推开门,房间里没有开灯,一片昏暗。   顶层的套间,宽阔的落地窗由纱帘遮着。   温玉棠曾经听说过这里, 这儿被称为城市的心脏, 坐落在最繁华的市中心的中心, 简直是纸醉金迷的胜地。   “先生?”温玉棠将行李放在一边,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黑暗的环境,让他有些害怕。   客厅里, 男人坐在沙发上,腿上放着几张纸, 借着月光, 慢条斯理地阅读。   温玉棠能听见纸张翻动的声音, 每翻一下, 好像一巴掌落在他身上。   他站定在原地,等待着那人抬起脸看他。   不知过了多久, 那人总算将手里的文件全部看完, 把他们随意丢在了地上。   “真有你的, 温玉棠。”   仿佛一道惊雷在温玉棠心口炸开——   谢景宸?   谢景宸怎么会在这儿?   温玉棠下意识后退,谢景宸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他今天穿得很简单, 这很少见。不过这样的风格,确确实实增加了他身上的冷峻气质。   光亮的皮鞋落在地毯上, 声音沉闷,偶尔落在四散的纸页上, 留下浅淡的脚印。   温玉棠低着头, 盯着那人的鞋尖离自己越来越近。   “我……”温玉棠嗫嚅出声,嘴唇被谢景宸的食指抵住。   他的口袋里, 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   “你的金主给你打电话了。”谢景宸用气声问:“不接吗?”   昏暗的室内,他的眸子闪闪发亮,让温玉棠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毒蛇给盯上了。   温玉棠摇摇头。   唇瓣被摩挲揉捏,那只手渐渐向下,停在了温玉棠颈侧。   “你从医院醒来,发现我给你转了二十万,于是把我认成了和你签合同的人。”谢景宸缓缓开口。   与此同时,温玉棠口袋里的手机还在不停地震动。   谢景宸收回手,递给温玉棠一张账单。   “这是这一个月以来,你从我这儿获得的数目。”谢景宸对他笑笑:“一千三百万,加上一套房一辆车,首饰若干。你知道这够你坐几年牢吗?”   温玉棠拿着账单,此时完全看不进去。   他或许可以争辩,但是争辩无意义。只要谢景宸想,随便找个由头就能把他弄进牢里。   “抱,抱歉……”   “你怕什么?”谢景宸的语气,似乎是真的在好奇:“你觉得我真的会送你去坐牢?”   温玉棠眨眨眼,缩了缩脖子:“不,不然呢?”   “你不是爱签合同吗?”谢景宸将一份文件扔到桌上,语气些许嘲讽:“我这也有一份,你觉得怎么样?”   温玉棠颤颤巍巍地走了过去,将合同拿了起来。   “订婚?”温玉棠大吃一惊:“这,这——”   “怎么,能签他的,不能签我的?”谢景宸挖苦道:“你还挺会挑的。”   “不签的话你就要送我去坐牢吗?”   谢景宸挑挑眉:“你觉得呢?”   温玉棠连条款都没看,立刻把合同签了,还给谢景宸。   谢景宸倒也没想到温玉棠动作能这么快,接过合同,喉结动了动。   “那我之前的合同怎么办?”温玉棠问。   谢景宸盯着订婚合约下方的签名,轻轻抚了抚。   “你觉得我会让我的未婚夫做别人的情人吗?”他冷笑一声。   温玉棠:“……谢谢?”   他不知道接下来要干嘛了,也不敢出声,看着谢景宸将合同收起。   “现在,你是不是该履行一下合约的义务了?”谢景宸对着卧室的方向扬扬下巴。   ……   床角,外套口袋里的手机还在震动,连带着床也在响。   温玉棠看了一眼,试图把手机拿回来关机,然而刚把手伸出去,就被人抓了回来,整个人被迫蜷在那人身/下。   “要拿什么?”   “手,手机……”温玉棠呜咽着说。   谢景宸将手收回:“去吧。”   温玉棠终于得了空,赶紧把手机掏了出来。   脚踝被猛地捉住,向后一扯。   温玉棠惊呼一声,又回到了谢景宸怀中。   阳光终于重新穿过云层的狭缝,天微微亮了。   “不,不行了。”温玉棠挣扎着说。他甚至能看到玻璃窗上的痕迹,在那时就已经显示了主人的虚弱无力。   “接呀。”谢景宸语带笑意,低头一下下地啄吻温玉棠的下颌。   海面上的船摇摇晃晃,温玉棠摇摇头,又是一阵恍惚,手机就这么轻易被人夺去。   唇瓣被指尖挑开,强硬地挤进齿关。温玉棠想要说什么,舌尖动了动,却好像只是勉强舔了舔谢景宸的手指。   谢景宸也很“配合”,挑弄着他的唇舌。   韩隶好不容易打通了电话,语气焦急。   “你在哪呢?”   回答他的却是长久的沉默。   “喂?温玉棠???”   这次总算迎来了回应,却是他此时最不想听到的。   仿佛幼兽的呜咽,间歇而短促的几声。   “找我未婚夫什么事?”嘲弄而恶劣的声音出现在听筒对面。   韩隶大惊:“谢景宸?”   “唔,怎么今天你们见到我都很意外的样子。”谢景宸低笑一声,半靠在床头,将怀中人圈向自己。   手机被随意仍在床头,温玉棠听见手机公放出的声音,捂住涨红的脸,却在谢景宸的要求下继续兢兢业业地工作。   他真希望屏蔽自己的听觉,而不是能够清晰地听见韩隶不可置信的声音。   准确来说,他现在什么声音都不想听见!   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挂的,晕倒之前,他只知道,自己今天可能是真的要过劳死了。   这一觉不知道睡到了什么时候。中午?还是傍晚?   他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浑身都要碎了,每一寸骨头都像是被拆出来,在最敏感的地方使劲剐蹭,所以现在稍微一动都酸软得不得了。   也许是因为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他感觉自己的智商又重新占领了高地。   谢景宸……为什么要跟他签合约?   那个订婚合约是真的还是假的?   不对,太不对劲了,无论是哪里好像都不太正常。   他翻身下床,随便捡了件衣服套上,想再去仔细研究一下那套订婚合同。   “又想跑?”谢景宸声音凉凉的,在他身后响起。   温玉棠:“?”   他缓缓回头,谢景宸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坐了起来,从床头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   “打火机在桌子上。”他说。   温玉棠在桌子上找到打火机,递给谢景宸。谢景宸垂着眼,将烟点燃,肩上胸前还残留着抓痕,仿佛神话里放浪又俊美的神祇。   偶尔有那么几个瞬间,温玉棠会被谢景宸的皮囊迷惑得无法思考,他不得不承认。   “我还以为你已经□□得走不动路了呢。”谢景宸忽然说:“昨天你自己说的。”   像是一张美好的油画在面前被撕碎,温玉棠忍不住闭了闭眼。   “早知道真的应该□□你。”谢景宸吐出一口烟,对他笑了笑:“你说呢?”   温玉棠:“……那样犯法。”   谢景宸耸了耸肩。   温玉棠在沙发上找到那份订婚合同,仔细看了看。条款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严苛,相反,反而挺宽松的。   “配合您在他人面前维持爱情美满的表象。”温玉棠皱眉:“先生,我可以问问这是为什么吗?”   谢景宸扫了他一眼:“反正不是因为我们真的有感情。”   温玉棠缩了缩脖子:“我也没说。”   “我们订婚的事情,燕京的人都知道了,难道你想让我丢脸吗?”谢景宸披了件浴袍去洗漱。   ……可是订婚那件事不是谢景宸自己说出去的吗?温玉棠只能在心底为自己喊冤。   他又把那张合约好好看了一遍。   没有什么不利条件,甚至称得上宽厚,他还是可以随便花谢景宸的钱。   “先生,这张合同没有结束日期。”他大声问。   “你觉得自己有资格跟我谈条件?”谢景宸的声音在水声中些许模糊。   温玉棠当然没有。他摸了摸合同上,自己和谢景宸挨在一块儿的签名,又打开自己的账户余额。   这些钱不用转走了。   一想到这,他又高兴起来,跑去洗漱。   谢景宸洗了头,他睨了温玉棠一眼:“你把我的头发搞得乱七八糟。”   听着倒也不完全像是抱怨。   温玉棠把脸擦干,从镜子里看谢景宸。谢景宸臭着脸,手里拿着吹风机。   “谢谢您,先生。”温玉棠接过吹风机,帮谢景宸吹头发。   “什么?”谢景宸的声音有点大。   “没有跟我计较那些……事。”温玉棠抿了抿嘴:“还有当时从医院接我。”   谢景宸哼了一声。   计较?真要跟他计较的事情也太多了,像这种小事……算了吧。   不如说,当他发现温玉棠和韩隶只是一纸合同时,还真是松了一口气。也亏他来得及时,换了韩隶的房卡,要不然,还真错过了这个惊喜。   韩隶这个猪脑子,难道不知道这家酒店是他的产业?   洗漱完,谢景宸带温玉棠吃了顿饭。温玉棠隐约感到有人在拍他们,谢景宸气定神闲:“我找的记者。”   温玉棠的刀子在碟子底部划出一道刺耳的响声。   周围的食客看了过来,温玉棠低下头,很是不好意思。   面前的盘子忽然被换走,一碟切得整齐的牛排重新出现在眼前。   “你前几年一直在燕京工作?”谢景宸问。   “也算不上工作吧,只能称得上打工、兼职。”   “……为了还你父亲的赌债?”   “是的。”   “住在哪儿?”   温玉棠报了个地名。   “一个月兼职那么点钱,租得起房?”   “我来的时候,那儿还没被划进高新区。我住的是阁楼,再加上一口气签了十年合同,所以租金不是很贵。”   “阁楼?”   “……能住人的。”   “你这几年没来过旧城区?”   温玉棠想了想:“不记得了。”   谢景宸放下刀叉,迟疑了一下。   “你想找回记忆吗?”他问。   温玉棠耸了耸肩:“我觉得顺其自然也挺好的。”   “还有一些以前的事儿,你也不想想起来?”谢景宸打量着温玉棠的神情。   “哦,说到过去。”温玉棠眨了眨眼,想起自己那个上了锁的木盒子:“确实有那么一件事。”   他很了解自己,认为那个木盒子里一定保留了一些相当贵重的东西。如果没猜错的话,钥匙很有可能被他留在老家的房子了。   “什么?”谢景宸眼睛忽然亮了一下,紧张地握住叉子。   金属抵着掌心,他听见温玉棠说:“不知道我家的房子还在不在。”   一盏灯在心头被熄灭,谢景宸将面前的牛排切成很小块。   “你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声音一下子变冷了。   他的情绪变化无常,温玉棠都习惯了:“我以为合约上没有给我假期呢。”   谢景宸微微眯起眼:“刚提出结束,现在又想放假,怎么,这么不想跟我履行这个合约?”   温玉棠举起双手:“……绝对没有,只是我觉得您不会想跟我一起去,我老家没什么特别的。”   谢景宸闻言,对他勾起唇角,慢悠悠地开口:“有没有,不去怎么知道。”   温玉棠喝了口酒,心想,以谢景宸的毛病,到了那儿可能就得过敏。   不过他不敢说出来,只能说:“好的,先生。” 第31章 是、是   一种没来由的心慌袭击了温玉棠, 所以他没有选择开车回家乡,而是提出坐火车。   这个要求并不太刁钻,因为他们村子旁边就有个火车站,非常方便, 出站只需要再坐半小时大巴就能到家门口。   不如说, 温玉棠更希望用这个借口吓退谢景宸。谢景宸又洁癖又有人群恐惧症, 肯定忍不了和那么多人挤在一辆火车上。   果不其然,谢景宸听他说完后,冷哼了声:“随你。”   他坐在办公桌里, 鼻梁上架着眼镜,镜片的反光让温玉棠看不清他的眼神。   “那……您还跟我一起吗?”温玉棠扣了扣袖角, 意外地发现, 这一个月过去, 他不知何时戒掉了抠指甲的习惯。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完全没有察觉。   谢景宸将手中的笔放下, 嗒的一声,金属钢笔落在木质的桌面。   “你是以什么身份关心我的去向?”他勾了勾唇角。   温玉棠抿了抿唇:“未婚夫?”   “你应该知道那是假的吧?我去哪里跟你有什么关系。”谢景宸好像在审视他, 眼睫微垂, 从上到下, 缓慢地凝视。   温玉棠明明衣着完好,硬是被看出了羞耻感, 仿佛谢景宸正在用那双冷清的眼睛把他剥光。   安静的房间内,能清晰听见眼镜被取下的声音。镜腿折叠, 轻轻敲在镜片上,温玉棠的牙齿下意识跟着动了动。   “过来。”谢景宸指尖敲了敲桌面。   温玉棠识趣地坐到桌面上。   这也是羞辱的一环吗?谢景宸终于不满足光在语言上嘲讽他了。   是要从上衣开始, 还是裤子?他希望谢景宸先脱他的上衣, 要不然桌面太冰了。   手腕被人托住,指腹划过最柔软也最薄的手腕内侧, 轻轻攥住温玉棠的手指。   温热的金属质感圈上指根,温玉棠低头一看,谢景宸将自己手上的戒指褪下来,戴到了他手上。   谢景宸的骨节比他的要粗些许,所以这枚戒指落在他中指指根,便宽松得能轻易旋转。   “好像有点大。”温玉棠把手举起来:“送给我的吗?”   虽然这么问,但他知道谢景宸肯定不会跟他抢。   钻石在阳光下,璀璨耀眼。   戒圈保留了谢景宸的体温,手指上似乎还残留着来自那人的触感。他忍不住舒展了下五指,无论哪个姿势,好像都缺点意思。   “所以你最好在火车上小心看管。”谢景宸说。   温玉棠摸了摸那颗闪耀的钻石,嘴角忍不住上扬:“可是,可是哪有人坐火车戴这么大的钻戒呀。”   “可能用来开罐头吧。”谢景宸耸耸肩。   温玉棠欢天喜地地跳下桌子,凑到窗台旁研究手上的戒指。谢景宸扭头,正好看见温玉棠变换着角度,欣赏阳光透过钻石折射在窗台上的光芒。   与此同时,碎星般的光映照在温玉棠微红的脸上。   温玉棠把戒指在手上转了两圈,每根手指都试戴了一遍,最后又套回左手中指。   谢景宸亲手把戒指戴在了他的左手中指上。   好像真的求婚一样呢。   “下午有个活动,你准备一下。”谢景宸说。   “是晚会吗?”   “不是,是个讲座。”谢景宸给他发了个pdf。   温玉棠打开一看,是燕京师大的一个美学讲座。   ……美学?   他疑惑地看向谢景宸:“您是主讲人吗?”   谢景宸冷笑一声:“海报上哪一行写了我的名字?”   温玉棠更疑惑了:“既然你不在,那我们去这个干什么?”   “提升一下你的品味。”谢景宸转了回去:“你站在那儿挡住我光线了。”   温玉棠哦了一声:“那我现在就走。”   “我这儿还缺你一个坐的地方?”   “……好吧,那我坐一会儿。”温玉棠在房间角落的沙发坐下,重新打开那张pdf。   《古典文学里的美学与爱情观》   阔别校园八年了没想到还有机会回去听课,真是遭大罪了。温玉棠光是看了眼标题,就开始想打哈欠。   *   上火车前,谢景宸坐在车里,看着火车站门口人来人往,忍不住皱眉。   温玉棠背着包,跳下车,对他摆摆手,往检票口跑去。   “少爷如果舍不得,怎么不让他跟你一起去?”司机乐呵呵地问。   谢景宸移开视线,把车窗升起:“问了又怎样,他也不会留下,说不定还会觉得我很在乎他。”   司机在谢家工作多年,从谢景宸上学时就一直替他开车,看谢景宸像是在看另一个儿子。他笑了两声:“让别人知道你在乎他,这也不是坏事呀。”   “我也没说我在乎他吧。”谢景宸咕哝着说。   “那少爷为什么要推掉行程,急匆匆地赶去樵乡?”   “只是采风而已,这对一个作家是很必要的。”谢景宸强调了遍:“这是工作。”   “好的,那想必少爷不会去温家村吧?”   “……既然它在樵乡,那为什么不能去?”谢景宸蹙眉,把中间的隔板升了起来:“何叔,您现在未免变得太健谈了点。”   温玉棠刷了身份证,过安检的时候,安检人员看了一眼他手上的大钻戒。   “新婚?”安检人员随口调侃了句。   温玉棠看了看手上的戒指,犹豫了下,安检已经开始给下一个人检查了。   “嗯。”温玉棠对他点点头:“刚订婚。”   安检都快给下个人检查完了,诧异地回头:“哦哦,订婚快乐!”   被安检的人也愣了,看向温玉棠:“新婚快乐!”   “谢谢。”温玉棠对他们笑笑,拿上自己的行李去检票。   燕京离樵乡说远也不算太远,处在一个很尴尬的境地:并没有远到能和家乡完全脱离联系,又并没有近到可以随时回去。   温玉棠确实不记得自己多少年没有回去了,甚至记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来的燕京。   随着一声鸣笛,火车缓缓启动,从平原到山脉,枯黄的地平线渐渐有了起伏,深浅不一的绿色跃然眼前。   偶尔也会唤醒温玉棠的一些记忆。   每次当他站在触碰过去的边界线上,便有一道无名的意识阻止他,便有恐惧的大手攫住他。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但是他尊重自己身体给自己设置的警报。   但是也有一些无关痛痒的记忆,能够在警戒线中逃窜而出。   是某个深夜,不知道哪个债主找上了门。温玉棠熟练地从后门溜了出去,跳进河里,游到对面,爬上一个小山坡。夕阳下,贫瘠的村庄也能变得华美而灿烂,他站在山顶上,凝视着遥远的地平线,直到身后有人从树上跳下来,说他有碍观瞻。   是学校里一场爱心跳蚤市场活动,每个人可以把想要的东西写在纸上,放进心愿箱。温玉棠许愿了一架飞机,不用太大,足够他越过河流,直至村庄的尽头。那天他真的在某个女生的摊位上买下一辆有伤痕的模型飞机,宝贝了很久,结果被一个人当着他的面扔掉了。他找了好久,每天放学都去找,一个星期后才遗憾地决定和它彻底告别。   他以前还认识这么讨人厌的人吗,温玉棠想不起来了。   火车渐渐停了下来,还有一站就到樵乡了,他对面的位置来了一个女人,操着一口熟练的樵乡口音打电话。   “我马上就到了,莫得事就先挂了啊。你也莫着急怕撒,有莫子好怕?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还不懂的蛮?人家警察叔叔都说了,嫌疑人都落网咯!”   女人又絮叨了几句,将电话挂断。   她随身背了个大包,从里面掏出一个保温杯,去打了一瓶热水回来喝。没过一会儿,又拿出一瓶罐头,拧了半天没打开。   “我帮您吧。”温玉棠接过罐头。   女人感激地接过开好的罐头,连声道谢,硬是给温玉棠分了一瓶盖罐头。   “小伙子,你是要到哪里去?”   温玉棠不太想吃东西,只能把保温杯的杯盖拿在手上,对女人笑笑:“回家看看。”   “你是樵乡人蛮?”女人打量他:“好俊俏的小伙子哟,结婚没?”   温玉棠把手上的戒指亮出来,此刻他突然开始感谢谢景宸的先见之明,这枚戒指实在能帮他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女人看他的眼神多了遗憾与艳羡,又打听了几句温玉棠的老婆长什么样。   “挺漂亮的。”温玉棠胡乱说:“长头发大眼睛个子还高。”   “哟!脾气怎么样?”   “……一般吧。”温玉棠这次回答得很诚实。谢景宸的脾气很难说坏,只是有点莫名其妙。   “哎呀,脾气差不好的啦。”   “没事,长得好看。”   “长得好看管用蛮?”女人瞪大眼睛:“你们有孩子没?”   “有两个。”温玉棠睁眼说瞎话。   “龙凤胎啊?好好好。”女人话题一转,转到自己身上:“我女儿也是有俩,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乖得很。不过我女儿就是脾气太好了,胆子也小,嫁出去我真怕她被欺负的啦。”   “就前几天,我女儿隔壁家被抢劫了,把她吓得这几天都睡不着觉,让我过去陪她,你说可笑不?”   “抢劫?”温玉棠吃了一惊。   “是啊,就在桑家坡那边。桑德俊你晓得莫?”   “桑家坡那个开白事店的?”   “是啊,据说抢走了二十多万!还是入室抢劫!桑德俊和他老婆倒是碰巧出去了,留桑老爷子在家,回去的时候,血都流干了,整个人白得跟纸扎人似的。”女人摇了摇头:“据说抢劫的是温家村的人,以前还认识桑老爷子呢,这下真是,畜生不如!”   温玉棠看了眼手里的罐头,白花花的梨子肉,更吃不下去了。   女人又拉着他唠嗑了几句,温玉棠自从听了桑家坡的事儿,心里惴惴不安,只能勉强应付。   嫌疑犯是温家村的人?虽说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就是温毛,但是他就是觉得心慌,忍不住拿手机搜索桑家坡的新闻。   好像看出温玉棠魂不守舍,女人也没再多聊,慢吞吞地吃起罐头。   也许是因为村落人少,这个新闻都没什么关注度。温玉棠搜了半天,也没搜出什么结果,心更慌了,砰砰直跳。   踏出火车时,他甚至怀疑自己的心脏要吐出来了。   这里的火车站,十年如一日的破旧。温玉棠背着包,坐上回村的大巴,顺便把戒指收进口袋。   大巴车上鱼龙混杂,并不适合露富。   温玉棠寻找着籍贯地址,一路找到以前的住址。他没有过去的记忆了,却仍然能够感受到,这儿比过去还要荒凉。两边的邻居都关着门,他将手搭上门把,意外地发现门上挺干净的。   不过……他们家什么时候还有锁了?   温玉棠纳闷地拉了拉门把,年久失修的木门动静很大,吸引了邻居的注意。   对面的温菊从窗户里看见他,大喊了一声:“温玉棠回来了!!!”   温玉棠一转头,温菊已经从房子里跑了出来,绕着他转了一圈。   “你——”他想不起来温菊的名字了,只能点点头,跟温菊打了个招呼。   “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是听说了你爸的事儿吗?”温菊疑惑。   听到这句话,温玉棠心一沉。   “什么?” 第32章 抱抱他吧他好像快碎了   居委会阿姨, 或者说,现在应该称为居委会老太太,很快赶到了温玉棠家,替他开了门。   温玉棠开门进去, 看见院子里凌乱的脚印, 井口的小桶随意地扔在地上。   刚刚温菊说的话仿佛还在他脑海里回响——   “警察说你爸杀了桑德俊他老爹爹。”   无论如何, 温玉棠都不敢相信温毛会杀人。   并不是他与温毛关系有多好,而是他知道温毛没有那胆子。他要是真有杀人越货的胆量,早就动手了。   “之前警察来搜查过一遍, 我怕有的人浑水摸鱼,就加了把锁。”居委会老太太抓着钥匙, 紧紧跟着他, 劝道:“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我听他们说你在燕京过得蛮好, 你快回去吧。”   “我来拿点东西。”温玉棠有些恍惚。   “那你快点, 拿了就快走,不要被他们发现你回来了。”居委会老太太叹了口气:“你爸那边的人知道你在燕京过得不错, 怕不是会来找你。”   “找我干什么?”温玉棠纳闷。   “无论如何, 他们也不可能看着你爸被枪毙啊。他这次犯的事儿很严重……只能到处想办法。”老太太打量他:“再说了, 你爸爸留下来的能有什么好事儿,我们看你终于摆脱了他, 其实也为你高兴。我们都知道你是好孩子。”   老太太站在院子里,絮絮叨叨, 不停催促温玉棠,温玉棠只好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他不可能记得自己当初把盒子的钥匙放在哪儿了, 但是他收纳东西的习惯还在, 于是很快在床底的夹缝里找到了被透明胶贴住的小钥匙。   老太太像是赶鸭子一样把他赶了出来,又催促他快走。温玉棠都无奈了, 把钥匙塞进包里:“阿姨,我不住这儿能去哪呀?”   “快回去呀!”   温玉棠掏出手机给她看:“没有车票了,阿姨。”   老太太手里攥着钥匙,咕哝了半天。   “行吧。”她叹了口气,把钥匙给温玉棠:“你晚上把门锁好,明天尽早离开。”   将操心的老太太送走,温玉棠回去把家里打扫了一通,在床上躺下。   打开木盒之前,正好小梅花给他发消息。   [视频链接《少爷落难记,布洛克笑开花》]   [我草,速看,帅得想死]   温玉棠扣了个问号,点开链接。   这好像是个路人随手拍的,开头的镜头晃得不得了,半分钟后似乎捕捉到了什么,渐渐放大,对准了人群中的一个男人。   男人身形高挑,扎着高马尾,面色苍白,鼻梁上驾着墨镜,衬衫袖口翻折到手肘,露出覆着薄肌的小臂。   当之无愧的人群焦点。   温玉棠下意识点了暂停。单看谢景宸,只能意识到他的长相有多么优越,但是当他站在人群中,才能体会到,一眼看过去他仿佛在发亮,哪怕打扮得如此低调。   录视频的人说的是英文,底下的字幕显示,现在正是游戏交流会的最后一环,只剩下5名选手。作为电子游戏盛会,竞赛项目是单人挑战一款经典3A巨作中的大boss,就算是组队操作难度都极高,目前为止单人通关的最高纪录是45分56秒。   官方的镜头扫过这五名选手,其他四位肤色各异,都对着镜头招手,笑得灿烂,甚至试图和谢景宸搭话。   唯独谢景宸,墨镜都没摘,在座位上坐着,嘴唇全无血色。   弹幕不断飘过。   【感觉谢少快吐了哈哈哈哈哈】   【少爷这辈子唯一吃过的苦,就是为了一张卡带还要和一群死宅挤在人群里】   【你们是没看上一关的VR游戏,一群人关在一个房间里,当时谢景宸脸都绿了,感觉马上就要去世了。我朋友也在现场,说谢景宸通关出来之后直接吐了】   【抱抱他吧感觉他快碎了】   【谢景宸好像有自闭症,我以前在赛车比赛上看到过他,他真的是完全不理人的性子,没见过他交际。很多时候赛后聚会他也不参加。】   【前面弹幕别造谣好吗,谢景宸没有自闭症,只是单纯懒得理人。以他的智商,我们凡人都是猴子。】   比赛开始前,谢景宸终于将墨镜摘下。导播也忍不住偏爱美人,更何况这样的镜头还能为比赛增加人气,摄像头在他脸上停住,忍不住放大。   谢景宸操作的时候没什么表情,甚至没什么动作幅度。然而大屏幕上,他的操作令观众都眼花缭乱,纷纷惊呼。   当他通关时,其他几个选手才打掉boss一半血条。   冠军不言而喻,所有人都站起来为他欢呼。   小梅花:[谢景宸居然喜欢打游戏,什么反差萌]   小梅花:[真的帅死了我靠,据说布洛克战机的工作室还在X上感谢他。]   温玉棠:[我也没想到他会爱打游戏诶]   毕竟无论是资料,还是那张《谢景宸喜好100问》里都没提起。   现在也就才晚上八点多,温玉棠退出和小梅花的聊天框,突然觉得心痒痒的,干脆把刚刚那个视频转发给了谢景宸。   没过一会儿,谢景宸就回复了。   [……]   [我没有自闭症]   温玉棠:[没想到您也喜欢打游戏,水平还这么高!]   温玉棠:[以后有机会可以一起玩!/大佬带带.gif]   谢景宸:[?]   谢景宸:[求我]   温玉棠:[我不是已经在求了吗/星星眼]   谢景宸把手机丢开,哼了声:“得寸进尺。”   “少爷,房间已经收拾好了,您要进来休息吗?”佣人问。   谢景宸回头看了眼这间度假木屋。他带来的人都是从小照顾他的,最懂他的心意,连床尾的被角折痕都挑不出毛病。   收回视线,手机屏幕上,和温玉棠的聊天框还亮着。   温玉棠给他发了一张图片,是一张从窗口向外拍的静谧夜晚,天上,明月微缺。   [先生您看这个月亮,像不像大钻石?]   谢景宸:[?]   温玉棠:[送您/星星眼]   他红着脸发完消息,立刻把手机翻了个面。   刚刚自己这是怎么了,不就是一个人躺在床上欣赏戒指吗,为什么会突然想给谢景宸发消息?   还用这么没话找话的理由啊啊啊啊好尴尬。   他把脸埋到枕头里,听见手机响了下,深吸两口气才翻开手机。   谢景宸:[图片]   谢景宸:[收到了]   图片里,是相同的静夜,荧月如灯。   温玉棠翻了个身,把自己盖在被子上,嘴角忍不住上扬。   ……要不然谢景宸还是继续像以前一样说怪话吧,怎么突然这么正常?   直到脸不烫了,他才从床上坐起来,把自己那个盒子拿出来。   锁扣解开时,温玉棠又开始紧张了,忍不住拿起手机,划拉半天,给谢景宸发了条消息。   [您睡了吗?]   谢景宸回了条语音。   “想干嘛?”   清冷的声线隔着电流,微微带着颗粒感,听着令人耳朵痒痒。   温玉棠又点开听了一遍,笑着回复:[没什么,晚安]   他放下手机,将面前的盒子打开。   本以为自己在里面藏了些fuck you money,结果盒子里居然只是一些垃圾。   温玉棠叹了口气,就知道他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要不然之前还能过成那样?   他有点郁闷,把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   一架模型飞机,还有一张纸条。   他把纸条打开,纸条上的字迹很好看,撇捺微长,有种潇洒的气概。   【考完英语在秘密基地等我】   秘密基地……什么幼稚的用词。温玉棠刚想把纸条扔回去,手一顿,又把纸条展开。   这个字迹怎么有点眼熟?   不对,不止有点。这怎么越看越像谢景宸的笔迹?   他将纸条收好,躺回床上。   谢景宸早已回复他的消息,两个简单的字躺在聊天框,完全能想象到他的语气和表情。   [晚安。]   **   温玉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但是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醒的。   门被拍得震天响,他一看时间,才凌晨四点,比他预定的六点还要早。   刚一开门,一头白发的老人就要给他跪下,吓得他赶紧给对面跪下了。   两人跪在门槛上,面面相觑。老人的面部尴尬地抽动了一下,扶着温玉棠站了起来,嘴里说着:“小孙,这件事你可不能不管啊!”   温玉棠迟疑了下:“爷爷?”   老人回头对身后人说:“你们看,我就说了他不会忘了我们的。”   “小孙,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我——”   “有事可以直接说。”温玉棠打断了他。   老人停顿一下,越过温玉棠的肩膀,看了眼院子:“咱们可以进去说吗?”   温玉棠看向男人身后四五人,摇了摇头:“就在这说吧。”   这么多人堵上门,进去之后会发生什么他都不敢说。   老人抿了抿瘪嘴,叹了口气:“小孙,我们知道你心里怨我们,但是这事儿——你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爹被枪毙啊!”   “现在是法治社会,他杀了人就去坐牢,我又不是孙悟空,还能去阎罗殿把他名字勾了不成?”温玉棠皱眉。   “可是,你爹根本没杀人!”温老二眼睛一红:“他是被人拿去顶罪的啊!”   “什么?”温玉棠愣住:“可是你们怎么知道?”   “玉棠,你爸那天喝得烂醉如泥,连站都站不起来,我们看着他回家的。他连裤子都解不开,还能拿起刀杀人?”一旁的女人开口。   “可是不是说警察调查过了吗?”   “什么调查!他们根本就是在破坏证据!”男人愤怒地说:“他们来到这儿,把东西都翻了个遍,硬要说我弟那天晚上不在家!”   几人你一嘴我一嘴,吵得温玉棠头疼。温玉棠连连喊停:“可是这种事,你跟我说也没用啊。”   “你不是在燕京混得很好吗,还有当官的朋友。”他们说:“王康一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你那个朋友把人脑壳都打瓢了,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吗?那可是燕京,街上随便走个人都是个官儿,怎么会没法子?”   “就是就是,玉棠,你爹这几年也不好过,好歹他小时候把你拉扯他,你怎么能冷眼看着?”   “行了。”温玉棠扶着门:“这事儿我确实帮不了你们。你们还说我冷眼看着?我几乎从会走路开始,就开始补贴家用。这么多年,温毛欠的账有多少是我还的,你们不也冷眼看着吗?”   “这……”几人面面相觑,有了几分心虚。   之前说话最大声的男人走到温玉棠面前:“玉棠,你堂弟今年法考,如果你爹出事了,是耽误他一辈子,你知道吗?”   他穿着比其他人看着要光鲜亮丽,应该家境很不错,理直气壮地看着温玉棠。   温玉棠有些想笑,这场面实在太滑稽了,一大家子人,每个人都比他年长,却能够理直气壮地要求他收拾烂摊子。   “既然那天温毛喝醉了,你们怎么不看好他?看好他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他冷笑一声:“我生下来的任务就是给你们温家人解决烂摊子的?告诉你们,我不干了!”   他把门甩上,门外安静了一会儿,才渐渐响起脚步声。   温玉棠气得困意全无,回到床上躺着,辗转反侧。   温毛是被冤枉的?无论如何,温毛能被抓起来,他很高兴,起码他这辈子都不能再赌了。   这人是什么时候跑回来的?   天还没亮,房间里没开灯,老式的木制房梁横平竖直,温玉棠睁着眼睛,隐约能看见破陋之处。   深蓝色的天空从那儿漏出,温玉棠闭上眼,那不会灼伤人的光线,在视网膜上化为红绿的旋转抽动的粒子。   温毛走进来,敲了敲门框。   温玉棠睁开眼,男人宽厚的下巴上覆着胡茬,穿着迷彩的罩衫,对他招手。   “走,今天带你去市里!”   温玉棠立刻跳下床,牵住男人的手。男人的手指因为干活格外粗糙,他抓着男人的小指,跃过门槛。   市里车水马龙,温毛背着他,走进一间房,把他安置在角落的板凳上。   温玉棠乖巧地坐着,看温毛干活。   一道又一道白色的涂料,灰色的毛胚房逐渐变得洁白,像是电视剧里的房子一样。   最后一角都被涂完,温毛放下刷子,把温玉棠背起,走出房门。   “这是电梯。”温毛按亮墙上的按钮,高兴地说:“以后咱们也住这样的大房子!”   温玉棠点点头,趴在温毛背上,走进电梯。   忽然,男人的身影猛然消散成一团空气,温玉棠掉到了地上。洁白的墙漆碎成一块块,化成一张又一张雪白的纸片,掉在温玉棠的身上。   温玉棠连眼泪都来不及掉下,那些纸片就淹没了他。他抓起来一看,欠条、欠条、欠条。   嘈杂的人声围着他,无数只手出现在他面前,掌心朝上。   人们垂垂老矣的时候,往往会回顾自己的一生,那是因为他们已经无事可做。温玉棠从没有空回忆,也没有空问为什么。他连考虑的时间都没有,人生像是跨栏,只能在思考之前跨过一个又一个障碍。   温玉棠睁开眼,一看时间,已经七点多了,公安局给他发了短信,让他醒来后去一趟派出所配合调查,警/察已经在门外。   他下意识点开谢景宸的聊天框,虽然没有期待谢景宸会给他发什么。   然而谢景宸还真的发了。   一张意义不明的照片,是一只扒着他裤脚的小猫,没有附任何解说。   偏偏让温玉棠心软了一瞬,好像真的被毛绒绒的小猫头拱了一下。   *   温玉棠没想到自己再次和温毛见面是这样的场景。   温毛看起来有些浮肿,明明身上都瘦得能看见骨骼的走向了,手指和脸却苍白地肿着。   看见温玉棠,他几乎是扑了上来,好在被玻璃隔板挡住。   温玉棠坐了下来,透过玻璃隔板看向温毛。温毛忽然一阵心慌,过去温玉棠也常常用这样沉静的目光看向他,明明他对他提出的要求大多都不合理。   可是今天,温玉棠的眼神不一样了,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温毛手指交错着摩擦了几下,扯出一个笑容:“你……看起来过得不错。”   “没有你的话会更好。”温玉棠说。   温毛的笑容僵住了。   “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温玉棠缓声道。   “那——”温毛眼中亮起希冀的光芒。   “我也帮不了你。”温玉棠冷淡地说:“过去我劝过你多少次,不要再赌,你听过一次吗?”   温毛脸色更白了,懦弱地低下头:“那,那我怎么办?”   “你在外面欠了几千几百万的时候,债主找上我的时候,你有想过我该怎么办吗?你只知道摇你的骰子!”   “……对不起。”温毛抬起眼:“玉棠,只要你能帮我,我,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不在乎什么秘密。”温玉棠站起身,打断他的话:“我问过你的情况了,在牢里待上下半辈子,对你来说不也挺好的吗?”   温毛:“可是这件事你一定会想知道!”   “我说了!我不在乎!”温玉棠少见地崩溃了,凑近玻璃隔板:“你就见不得我好过是吗?每一次,每一次都要在我好不容易好过起来的时候毁掉我的人生?我欠你什么?”   他的前半生大部分时候,都像他的姓氏一样,温热的,很难沸腾,所以这难得的愤怒把温毛吓得说不出话,喏喏地看着温玉棠离开的背影。   温玉棠走出去,才感受到自己情绪的失控。   为什么今天轻易地就把火发出来了?是因为他由于失忆,对温毛的感情也近乎消失了,还是有什么终于让他停了下来,有时间去反刍过去的苦难,去质问那些没来由的障碍?   他没再多想,这一趟他早饭都没吃,昨晚也只是在火车上随便吃了点,现在饿得不行,打算赶紧拿着行李走人。   回到家门口,温家人又找上门来,堵在门外,邻居都在看热闹。   见到温玉棠,他们若无其事地散开。   温老二攀扯住温玉棠:“警察说什么?你有没有为你爹作证?”   温玉棠:“没有。”   “你怎么能!”温老二身后的男人走上前,十分气愤:“那可是你爸!”   “哦。”温玉棠对他笑笑:“怎么,你们是第一次给他擦屁股?”   “玉棠,你这样是不对的。”一个青年走到温玉棠面前,皱着眉指责他:“你爸爸被冤枉了,你应该努力为他翻案,这才是正义。”   他就是温玉棠那个正在法考的堂弟,和温玉棠不一样,他的父母算是小康,从小生活富足,顺利地考上名牌大学。在他看来,温玉棠这样的冷血动物,包括他那没用的爹,就是穷山恶水出刁民的显然证据,自然可以随便指责。   “是吗?”温玉棠对他做了个鼓气的动作:“那你加油为他翻案吧,大法官。”   青年一下怒了,伸手就要扯温玉棠。其他人见状,也围了上来。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还有个老人,温玉棠也不敢大动作,只能尽量躲避。   扭打中,或许他也给了那个说话难听的大学生一拳。   场面十分混乱,那个大学生被打了一下,怒火中烧,扬起拳头朝着温玉棠过来。   拳风袭来,旁边有人在劝,有人惊呼。   温玉棠脖子忽然一紧,整个人被捞出人群。   抬头之前,便被熟悉的果木甜香包裹。   谢景宸这人,脾气冷冰冰的,香水却用这么甜。温玉棠心里嘟囔着,埋进那人怀里。   心跳声在耳边响起,起初他以为是谢景宸太激动,直到眼前一黑,他才意识到,是自己低血糖犯了。   谢景宸感到怀里的人一软,连忙扶住,丢下呆住的温家人,转身就要走。   “等等!”那些人拦住他。   谢景宸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厌烦地皱眉:“滚开。”   “你,你这人说话怎么这样!”   “看着人模狗样的,一点素质都没有!”   谢景宸面无表情:“别他妈烦我,知道吗?我可不止没有素质,想试试看吗?”   他把温玉棠抱上车,没再管他们。   温老二看着那辆豪车扬长而去,呆呆地说:“那,那是温玉棠的朋友?”   “就是他!把王康一开瓢了的!”堂弟说。 第33章 秘密基地   谢景宸把温玉棠在后座上放好, 开车去了附近的诊所。   打完营养针,又赶走了三波来看热闹的护士和村民,温玉棠还没醒。谢景宸皱眉,又把温玉棠带去市里的医院检查了遍。   检查结果都无异常, 医生说, 可能是温玉棠不愿意醒。   “他之前出过一次车祸, 撞到了脑袋,有一些心理上的创伤后遗症,有没有可能是受这个影响?”   “嗯……可能是有的。也许他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所以目前大脑被动进入了封闭状态。”医生说:“这几天可以仔细关照一下,他应该随时会醒。”   “少爷, 我们可以来看护。”谢家人立刻说。   “不用了。”谢景宸摆摆手:“你们先回去。”   三两句打发了佣人, 谢景宸在温玉棠床边坐下, 打开消息。   谢景行:[温毛回樵乡之前, 最后的行踪记录是在唐市的一间赌场]   谢景行:[唐市的情况你也知道,那儿的赌场是胆子最大的, 小作坊也多, 根本就是无法无天]   谢景宸:[能翻案吗?]   谢景行:[他目前还没定罪, 唐市的情况已经引起了上面的注意,如果把这事儿捅出来, 解决起来应该不难]   谢景行:[不过以他的情况,其实在里面待着也挺好的。他在外面, 可能会被寻仇。玉棠也不是很想让他出来吧?]   谢景宸:[这件事对他刺激太大了,他现在昏迷不醒]   谢景宸:[而且, 因为冤案坐牢, 这可不是那个老头应该付出的代价]   他最是知道温玉棠的性格,如果温玉棠真的是个铁石心肠, 恨不得父亲坐牢,那么不可能这么多年都分担着父亲的债务。现在的温玉棠可能一时气愤,决意要让温毛坐牢,但是过几年,难保温玉棠会内疚让自己的父亲含冤入狱。   温毛就算坐牢,也应该是罪有应得。   *   温玉棠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因为他隐约能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在他上数学课的时候。   讲台上,老师正在奋笔疾书,自然不可能是她在点名。那么声音是哪儿来的呢?他想扭头,却动不了,只能跟着身体的主人继续听课。   高一的数学课属实没什么好听的,温玉棠好不容易捱到下课,站了起来,收拾书包,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   哦,他在伤心。   因为什么?   他完全不记得了,只好跟着自己一步步地走出教学楼,忽然被人拽住书包背带。   “去哪?”声音懒散又傲慢,炎夏里听着,碎冰一样清凉。   温玉棠没回头,闷着头往前走,试图挣脱那只拽着他书包的手。   好不容易挣脱了,那人又变本加厉,拽住他胳膊。   温玉棠甩了甩胳膊。   “喂!”那人强行把温玉棠转到自己面前:“不就是丢了你一个垃圾模型吗,至不至于?那模型看着就不值钱,有什么好宝贝的?”   身体低着脸不说话,温玉棠都快急得跳脚了。他对于那架模型已经不在乎,但是他很想看看这个跟自己说话的人到底是谁。   这么不讲理!   “我看你就是觉得蒋妮好,才巴着她不要的垃圾当宝贝!”那声音冷嘲热讽:“怎么,你是不是要跟她谈恋爱?她可不喜欢你。她就是——”   “我没有!”自己的身体总算抬起脸。   温玉棠看清眼前人的一瞬,几乎觉得灵魂都在震颤。   谢景宸?   少年时期的谢景宸,五官流畅无棱角,漂亮得惊人,此时气得眼尾淡红。   “我,我就是喜欢那架飞机!”温玉棠感到自己甩开谢景宸的手:“它不是垃圾!就算是,那也是我的垃圾,你凭什么说扔就扔!再说了,我们也不是很熟吧,你别缠着我了!”   谢景宸被他吼得不吱声了,沉默地看着他转身离开。   眼前一阵模糊,他又回到了教室里,下课的时候,谢景宸忽然出现在教室门口,引起女生的惊呼。   温玉棠假装没看见他,扭开头,没想到谢景宸忽然走了进来。   “你对我发什么脾气?”谢景宸臭着脸说:“我可以送你更好的,你别太不识货。”   “哦。”温玉棠说:“我不需要。”   谢景宸噎了一下,恨恨地踢了一脚温玉棠的桌角,又瞪了眼旁边围观他的学生,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哇!学长是在哄你吗?”蒋妮一脸新奇。   温玉棠这才很迟钝地反应过来,谢景宸可能在哄他。   但是他才不稀罕呢!这个可恶的家伙,第一次见面就骗了他,让他以为他是女孩子,还老对他发脾气,不让他放学跟蒋妮一起走,还逼着他把值日换到跟他同一天,搞得自己只能跟他一起放学!   他也要对谢景宸发脾气!   不过温玉棠忘性大,又过了两天,温玉棠已经完全忘了自己要跟谢景宸发脾气这件事,这也归功于谢景宸足足两天没有在他面前出现。   放学时,他在老师办公室门口遇到谢景宸,谢景宸扫了他一眼,脖子高傲得抬起,像是一只天鹅。   “你知道水池昨天翻修了吗?”他问。   温玉棠摇摇头。   “哼,你知道什么?”谢景宸语气更恶劣了:“据说翻出很多垃圾,不如你去找找你的在不在里面。”   “我已经找过好多次了。”温玉棠嘀咕。   “你找得不仔细还要怪我?”谢景宸转身走了,丢下一句:“到时候被别人捡走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温玉棠今天正好有空,想了想,便真的去水池那边看了看,刚走了一圈,就看见了自己那架模型飞机,连污渍都一模一样。   这下他又高兴了,谢景宸真是他的大恩人!他决定暂时和谢景宸休战,两人又开始一起上学放学。   为了防止谢景宸又对他的宝贝飞机动手,他把飞机藏在家里,不拿出来了。谢景宸对此没什么表示。   后来,谢景宸觉得温玉棠家太远了,每天早上他都得多等十五分钟,便要求温玉棠和他一起办住宿。   住宿是一笔不小的支出,谢景宸财大气粗,包了一整间寝室,温玉棠只能表示羡慕,然后选了最便宜的八人寝。   谢景宸知道后,不知为何又生气了,好一阵子不跟他说话。   温玉棠习以为常,根本不在乎谢景宸闹什么脾气了。谢景宸又不是漂亮小女孩,他最多觉得谢景宸的雌性激素可能比一般男孩更多一点。   住宿的好处就是可以避开债主,不过有时候也有意外,比如债主也会找上学校,在校门口堵他。要不是温玉棠熟练,可能真的要被债主抓住。   第二天,谢景宸主动找上了他。   “我有个佣人回老家了,现在缺个人照顾我。”谢景宸给他开了一大笔钱。   温玉棠当然同意了!他喜欢赚钱。   稀里糊涂地,他就住进了谢景宸家里,每天早上给谢景宸准备下早餐,晚上睡觉前叠叠床。   谢景宸对他要求并不高,如果不算上谢景宸盯着他写作业的话,两个人几乎像是朋友。   温玉棠有时候真以为自己和他是好朋友呢,他想,好朋友是不应该要好朋友的钱的,于是那天晚上,他想跟谢景宸商量,自己不收谢景宸的钱了。   然后听见谢景宸在跟人打电话。   “他?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   “哈?我为什么给他钱?要你管。喜欢他?你有病吧。我钱多,烧的慌,不行?用钱买来的关系才安全,你懂什么。”   温玉棠收回了准备敲门的手。   他早该想明白的,妈妈因为没钱而不爱他,爸爸因为有钱又没钱而不爱他。就连爸爸妈妈都不爱他,他又怎么能奢求别人爱他呢。   只有钱维系的关系是最安全的。   周末他跟谢景宸坐在沙发上打游戏,打着打着睡着了,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谢景宸怀里。那天中午吃饭,谢景宸送了他一条项链,他转手卖了三千多。   道德的滑坡是如此可怕,温玉棠很快无师自通了一些诀窍。那是一种天然的欲望,一种柔软的野心,来自一个山村里对于钱有强烈渴望的少年。   当然,或许还有掩藏在潜意识中只言片语的真心,然而意识往往最容易被淹没,在行动的遮掩下连遗迹都难留下。   高考前的最后一场模拟考,温玉棠走出考场,谢景宸的车在门口已经等候多时。这是高考前的最后一场考试,再放三天假,就要高考了。   温玉棠不知道谢景宸明明都高中毕业了,怎么还留在这里,不过他对此毫无意见,熟练地爬上后座,坐到谢景宸的腿上。   谢景宸眉心微攒,温玉棠凑上去,碰了碰谢景宸的下唇。两人曾经有过更亲密的接触,但是每次到了深入之前都会被谢景宸叫停,对此谢景宸的解释是不想被警察抓起来。   温玉棠并不觉得这种事情是在犯法,他只知道谢景宸松开了眉心,所以他可以去掏谢景宸的口袋了:“你带礼物了吗?”   果不其然,谢景宸口袋里有个小小的盒子。一枚胸针出现在眼前,温玉棠美滋滋地把它揣进口袋,沉甸甸的重量让他十分安心。   现在,他拥有世界上最稳定的感情。每次谢景宸给他些什么,他便觉得感情更加稳固了。   谢景宸摸了摸他的脑袋,没作声。   温玉棠跟着谢景宸回去后,在床上研究那枚胸针。最近温毛不打麻将了,开始玩□□。温玉棠不会玩,只知道最近欠的更多了,他还有笔六千块的账没还。   明天得赶紧去当掉这枚胸针。   第二天早上,听见谢景宸出门的声音,他立刻带着胸针赶去镇上的当铺。他昨天听见了谢景宸打电话,这几天他很忙,不知道在忙什么,应该不会经常在家。   胸针价值七千多,是个很贵的牌子。当铺收下胸针后,从盒子里发现一张纸条,递还给他。他没仔细看,看见自己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不靠谱爹在街上乱晃,赶紧把纸条揣进兜里,走过去拉住他。   “你又要去哪?”   温毛看见他,吓了一跳,整张脸因为过度消耗而青白。   嘴唇哆嗦了下,温毛眼睛四处乱转,把温玉棠拉到了旁边一家小饭馆,点了几道菜。   “你还有钱吃饭?”温玉棠问。   这句话好像刺伤了温毛,温毛又哆嗦了下,等到温玉棠吃完,才说:“我有个东西落在家里了,你能不能帮我取下?”   “不是钱,对吧?因为家里一分钱都没有了。”温玉棠微微冷笑。   温毛抿了抿唇,揉了把脸,说:“你曾爷爷留下了一个传家宝……就埋在后院,有了那笔钱,就能还上所有债了!”   “那你自己怎么不去挖?”   “我,我不敢回去,怕被人发现!”温毛支支吾吾的。   温玉棠冷下脸:“我没空,我要去我朋友那儿。”   “你是说谢景宸?”温毛突然跳起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事儿,我全知道——”   “你知道什么?”温玉棠懒得理他:“你连家里有多少米都不知道。”   温毛蹲在椅子上,狠狠拍了下桌子:“你,你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当年我的钱就是被他们骗走的,他们都是故意的……他们知道我有拆迁款,故意设局,骗了我的钱……”   “什么?”温玉棠皱眉:“他跟这些有什么关系?”   “他们就是故意的,先骗了我,再骗了你……”温毛突然开始痛哭。   “行了行了。”温玉棠站起身:“我回去帮你看看,行了吧?”   什么祖传花瓶,他家哪有那玩意儿?他一路走回老房子,刚走进院子里,房门突然在身后被合上了。   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人冒了出来,将他扑倒在地。   “你们干什么?!”温玉棠惊恐地问。   “这就是温毛的儿子?……果然长得不错。”   “不是说不是亲生的吗?”   “那怪不得长得不错,我还纳闷怎么歹竹出好笋了呢。”   “确实……是个好苗子。”   “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不是亲生的?”   “哦,看来他还不知道呢。”   “你妈当时带着肚子里的你来到温家村,嫁给了温毛,懂了不?”   “什么?”   “放心吧,我们也不会对你做什么。我们是开赌场的,你知道不?在唐市。”   温玉棠知道这个地方,在离樵乡很远的地方。   “我们那儿缺个荷官,你别这么看我,那是个正经职业,工资也高。现在,去收拾下你的东西,按照你爸欠的债,你得替我们干两年。只要还完钱,你两年后就可以走,我们是合法组织。”   温玉棠在那些人的凝视下,回房收拾了东西。口袋里的纸条被他随手扔进木盒子,那个木盒子里还装了那架失而复得的飞机模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带上。   合上木盒子,听见落锁声时,他才想起钥匙不在手上。那些人催得紧,他想了想,干脆没拿,就这么走了。   温毛还是忍不住赌,于是温玉棠干了三年半才还完钱。也许是他运气好,总之他那三年半过得确实还行,除了刚开始有些艰难,后来都能称得上工作轻松,只是偶尔要应对客人的咸猪手,大家对此都游刃有余。   和别的荷官不同,他的同事们都是招聘进来的,大部分都干不长久。温玉棠背着债,行踪被监控,平时连手机都没有,赌场不让他跟外界联系。那三年半,他甚至觉得像是一场梦,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这件事发生过。   走出赌场,温玉棠又听见有人叫他。   这次他认出来了。   谢景宸。   九年前,他在温家村小河后面的山坡底下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平台,从那个角度看过去,刚升起的太阳被两座山峰夹住,中间的线条像一只金色的鸟。而且那儿头顶是一颗大树,就算下雨也淋不着。   他带谢景宸去过那里,那是他们的秘密基地。 第34章 I LOVE YOU   谢景宸坐在温玉棠床边, 被懊悔淹没。   种种后遗症让他意识到自己当初一时意气为他留下多大的隐患。当时他自认对车了如指掌,再加上对温玉棠有怨,才不计后果的踩下油门。   早知道,应该等温玉棠下车之后再去撞韩隶。   似乎看见温玉棠的手指动了动, 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盯着温玉棠的指尖。   确实动了!   “温玉棠?”谢景宸试探地叫出他的名字。   纤长的睫毛动了动, 缓缓睁开,在空中转了转,定在谢景宸身上。   “你都睡了一整天了。”谢景宸眼白有些红血丝, 一看就没休息好。   温玉棠忽然抬起手,摸了摸谢景宸的脸。   谢景宸:“你这次可没有打全麻。”   “嗯。”温玉棠眨了眨眼, 坐了起来:“我饿了。”   谢景宸难得态度很好:“想吃什么?”   温玉棠从病床上坐起来, 说:“想回家了。”   他把谢景宸送给他的戒指拿出来, 戴在手上, 在谢景宸面前晃了晃:“好吗,未婚夫?”   谢景宸忽然背过身去, 过了两秒才转回来, 对温玉棠伸出手:“走吧。”   回到燕京, 温玉棠再看这间房子,心里五味杂陈。   谢景宸在厨房, 温玉棠走到电视柜前,把放碟片的抽屉拉了出来。过去谢景宸习惯把所有游戏碟放在里面, 现在也是。   很快,他就从一列碟片里找到了那张《布洛克战机Ⅲ》, 谢景宸在游戏交流会为他赢下的。   他走到厨房门口, 谢景宸正在做饭,左手手机右手天平, 很严格地在撒盐。   温玉棠冷不丁地问:“我去找医生看看,怎么样?”   “什么?”谢景宸猛地回头,顺手把天平塞进桌子下面。   灶台上虽然称不上一片狼藉,但是一看就是不会做饭的人弄出来的痕迹。温玉棠笑着说:“我觉得我忘掉了一些很重要的记忆,想找回来。”   谢景宸转过身去,撇了撇嘴:“随你,你给Luis发消息让他去找。”   温玉棠在客厅等了一会儿,忽然被谢景宸叫去楼下买酱油。他刚下楼,正巧遇到一个外卖员按电梯。   买完酱油回来,桌上已经摆好了菜,满汉全席似的,四菜一汤。   还真是奇迹,温玉棠走的时候,谢景宸还在往热水里撒盐,回来就有四菜一汤了。   温玉棠顺便把刚买的冰啤酒拿了出来,放在桌上。   谢景宸看了眼,皱起眉:“我是不是说过这么便宜的东西别出现在我面前。”   “没事,我自己喝。”温玉棠对他笑笑。   谢景宸盯了他一会儿:“……为什么突然想找回记忆了?”   温玉棠喝了口酒,对谢景宸露出一个傻笑:“想开了。”   两瓶啤酒下肚,温玉棠出现两团酡红,配上亮晶晶的眼睛,像是一只兴奋的小狗。   “又醉了?”谢景宸给温玉棠指了指沙发:“去那休息。”   温玉棠站起来,忽然开口:“你是不是挺喜欢我的?”   仿佛一道平地惊雷,谢景宸手一抖,打碎了一个碟子。   “你想得美。”谢景宸冷笑。   温玉棠失落地哦了一声,去沙发上坐着了。   谢景宸明明都走远了,还是没忍住,绕回温玉棠面前。   温玉棠乖乖抬起脸看他。   “你猜对了。”谢景宸对他说。   话说出口,难免慌张。尽管知道温玉棠喝醉会断片,可是真的面对面跟温玉棠说这种话,他还是紧张得要命。   但是……他实在太想知道温玉棠如果听到这句话会是什么反应了,哪怕是不太清醒的时候。   温玉棠疑惑地眨眨眼,显然,醉酒的人处理不了太复杂的话。   于是谢景宸只好把话说得很明白。可是看着温玉棠的眼睛,他又说不出来了。   算了,先把碗碟放进洗碗机吧,时间长了到时候不好洗。他从未觉得这些餐具这么碍眼过,赶紧把它们放进洗碗机。   再走出来,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好准备打好腹稿,可以顺利说出来了。然而到了沙发面前,才发现温玉棠已经睡着了。   *   今天是温玉棠第六次面诊,熊佳敏给他制定了三周疗程,一周两次,去她办公室聊聊,不过今天这次不同,熊佳敏建议他来一趟。   “对于你父亲的事……”熊佳敏顿了顿:“你现在是什么心情?”   温玉棠仔细想了想:“你是说他被判入狱这件事吗?”   “是的,而且您亲自作为证人出席了。对你来说,他是你的童年创伤,直面他的感受怎么样?”   熊佳敏面前的电脑上,显示着最新的判决书。   人口拐卖、虐待、聚众赌博……罪名很清晰。   温玉棠只是笑了下:“没什么感觉了。”   熊佳敏点点头,没再继续说下去,换了个话题:“关于之前的记忆,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想到了一些。”   这一次,温玉棠想起谢景宸不爱吃茄子。   这个故事很简单,温玉棠刚学会油焖茄子怎么做,兴冲冲做给谢景宸吃,结果晚上在垃圾桶里发现了一口没动的茄子。   谢景宸路过他,稍微停顿了下,说:“别吃垃圾桶里的东西。”   温玉棠很难形容自己的感受,谢景宸是在羞辱他吗?   他跟熊佳敏探讨了一下这个问题,四十多分钟转瞬即逝。   走出医院,他发现今天街上行人格外多。反正他也没事做,就干脆跟着人群的方向散步。   人群的终点是一家大楼,楼下正在举办开业仪式,红毯铺了老长,两边用带子做隔离栏,上面印了谢氏的logo。   “谢景行来了!!”旁边的女生激动地拍同伴的胳膊,结果没得到回应,扭头对上了一个长得跟爱豆似的青年。   “……”   温玉棠对她笑笑:“没关系,不过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先松开我吗?”   女生连忙道歉,在聊天框里尖叫:[我靠啊啊啊啊啊啊大帅哥啊啊啊啊啊啊啊]   温玉棠面前还有很多人,红毯边上的记者扛着长枪大炮的,他也看不太清楚红毯上的场景。   直到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有人从车上下来,走上红毯。   温玉棠也不知道自己这双眼睛怎么长的,居然在那些人里一眼看见了谢景宸。也有可能是谢景宸实在太突出。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谢景宸出席公共场合,而且没有因为人群恐惧症脸色苍白。   尤其在谢景行温润气质的衬托下,他看上去更为冷峻,仿佛让人能够闻到冰雪的气息。   谁能知道这样的人其实爱用甜香呢?   他不知不觉挤到了记者后面,忽然,谢景宸脚步一顿,扫了一眼人群,精准地走了过来。   前线的记者愣住,自觉让开了位置。   谢景宸停在温玉棠前面不远的位置,向他伸出手。   一时间,周围的镜头都转了过来,对准二人。温玉棠愣了下,走上前,搭住谢景宸的手。   “你戒指呢?”谢景宸问。   ……这是现在问的问题吗!温玉棠看了眼旁边的记者,小声说:“太容易掉了,就放在我们家里了。”   不知道是哪个字取悦了谢景宸,谢景宸勾起唇角,揉了揉他的脑袋,对旁边的镜头笑笑:“我未婚夫。”   他又看向温玉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剪彩?”   “啊,可是我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开业……”   谢景宸耸耸肩:“没关系,我也不知道。”   温玉棠忍不住笑出声。   两人长相都出色,镜头便格外偏爱他们,对着他们二人360度的记录。温玉棠有点不好意思地走上红毯,握紧谢景宸的手。   谢景祺和谢景行笑眯眯地看着两人,剪完彩,温玉棠把剪刀还回去,依依不舍的。   “喜欢剪这个?”谢景宸问。   “嗯……”温玉棠点点头:“而且感觉好像结婚哦。”   谢景宸轻哼一声:“你要是想结现在就能结。”   “什么?”   “没什么。”谢景宸移开视线:“我是说想剪随时可以剪。”   这时,谢景行忽然叫住温玉棠。   “我们到现在还都没有你联系方式呢,不如加一个?”谢景行一双狐狸眼笑眯眯的。   温玉棠和他们交换了微信,谢景宸臭着脸在旁边站着。   回家路上,谢景宸正开着车,忽然开口:“你离谢景祺远一点,她可能会拿你做实验。”   “啊?”   “她十二岁的时候在我和谢景行的房间里各放了一个音响,整整一个月随机播放不同的曲目,然后发表了一篇论文。”谢景宸说:“那时候我才六岁,每到半夜她就开始放恐怖片特效,谢景行的则是超级马里奥的背景音乐。”   温玉棠忍不住笑了。   谢景宸:“还有谢景行,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会骗你钱的,把你骗成穷光蛋。”   “所以只有你是好人?”温玉棠笑了。   谢景宸忽然止了声,移开视线,含混地说了句什么。   温玉棠没听清:“你说什么?”   “……对不起。”谢景宸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方向盘上,食指轻敲,像是电影的镜头。   “为什么?”温玉棠没听明白。   “当时撞了你……抱歉。”   温玉棠挥挥手:“撞一次一千多万,我巴不得你多撞几次呢。”   谢景宸又闭上了嘴,叹了口气。   “不过,当时你给我转那二十万,是医药费吗?”温玉棠有点好奇。   谢景宸:“不告诉你。”   这件事他一定要带到坟墓里,要不然太丢脸了!   温玉棠到家后,收到谢景行的消息,约他明天出去见一面。   谢景宸的警告起了作用,想到谢景行可能会骗钱,他迟疑了。但是又想到他的钱都是谢景宸的,谢景行骗了也没用,自家人没必要骗自家人钱,他又答应了。   *   谢景行人很贴心,选的咖啡厅离温玉棠很近。谢景宸把温玉棠送到咖啡厅门口,敲了敲窗户:“真的不需要我进去?”   “我一个人可以的。”温玉棠站在车窗外,忽然俯身亲了谢景宸一口。谢景宸捂着脸,瞪了他半天,没脾气地挥挥手。   温玉棠走进咖啡厅,在一个角落的卡座看见谢景行。谢景行穿着西装,有种斯文败类的英俊。   “您好。”温玉棠跟他打招呼。   谢景行对他笑笑:“喝点什么?”   温玉棠摇摇头:“不喝了,他在外面等着呢,到时候让他等久了又生气。”   谢景行笑了:“你还真懂他。”   温玉棠眨眨眼:“还好吧。”   谢景行抿了抿嘴,给自己点了杯现磨,十指交叉,脸色严肃了些。   “我来找你没有别的意思,希望你不要有压力。”他笑笑:“我们家不兴什么棒打鸳鸯,也没有什么联姻的需求,请放心。”   这两句确实让温玉棠有些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毕竟谢家这种豪门,如果干出一些小说里的事,好像也很正常。   “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希望你不要告诉我弟弟。”谢景行叹了口气:“你应该都接触过他们两个了,我是说谢景祺和你的——未婚夫。或许你发现他们有什么地方和普通人不太一样?”   “都很聪明?”   “也可以这么说。”谢景行喝了口咖啡:“他们两个都是天才,但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天才。我们的父母都是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在我们的成长过程中,父母起到的作用很小,再加上景祺发病很早,在她异常的表现下,我弟弟的初期表现被忽略了,等到想要矫正的时候为时已晚,甚至产生了很多后遗症。在他十七岁那年,他的人群恐惧症严重到他无法正常生活,只是出门就会晕倒呕吐,我们迫于无奈,把他送去了一个远房亲戚的老家上学。”   “樵乡?”温玉棠反应过来。   “是的。”谢景行点点头:“温家村人少,四面环山,能够给他很强的安全感。”   “人群恐惧症是怎么回事?”温玉棠皱眉:“我并不知道他的症状这么严重。”   谢景行移开视线,看向窗外,在那里看到了谢景宸靠着车门,一脸幽怨地盯着他们。   “他并不是阿斯伯格,但是一个家庭里,父母缺席,最大的孩子又不算是正常人,所以让他出现了一些异常行为。”谢景行说着,微妙地顿了顿:“当然,可能确实也有基因影响的作用。”   “总之,后来我们才发现,他大脑处理事情的区域和我们可能不太一样。我们正常人接收到一些信息,会把不重要的忘记,保留重要的部分,或者是当关注一样事物时,会忽略其他的杂事,但是小宸不行。所以一旦信息量过大,就会过载,这对他的负担非常大,也让他无法建立起正常人的思维。”   谢景行对他笑笑:“我知道你失忆过,但是那些你忘记的记忆,无时无刻不在他的脑海里重复回响,而且是每一个细节。只要他想,他可以回忆起过去发生的所有事,哪怕是最微小的细节。对他来说,唯一忘却的方式就是死亡。所以五年前开始,他开始挑战极限运动,我很怕他会死。”   “五年前?那时候我才刚从——”   “刚从赌场出来,对吗?”   “你怎么知道?”   谢景行有些无奈:“这只能说是个巧合,我七年前去唐市,想去看看是否有必要拓宽一下发展,然后碰见了你。”   温玉棠想起自己在赌场的经历:“在赌场里,你关照了我?”   “是的。”谢景行说:“我只是认出了你是谢景宸的前男友。那个时候他并没有表现出要去找你或是一些别的行为,你知道的,他很少表现出这方面感情,再加上他觉得是你甩了他。”   “他本来都准备表白了,嗯……我猜是这样,因为他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差点把你们温家村那个小山坡给烧了。我们的母亲认为,小宸的心理状态不成熟,而你……是一个让他蜕变的机会,所以不让我插手。”   温玉棠有点震惊,半晌后只能点点头:“谢谢。”   “告诉你这些没有别的意思。”谢景行对他说:“只是我想让你知道,小宸其实真的很在乎你,只是要表现出来对他来说真的很难。”   “我知道了。”温玉棠站起身,注意到谢景行把面前的餐巾叠得整整齐齐,杯子正好和对角线在一条直线。   我们正常人?他想起谢景行刚刚说的话,笑了一下。   走出咖啡厅,才发现谢景宸不知不觉把车都开到咖啡厅门口了。他跳上车,谢景宸问:“他跟你说什么了?”   “就是让我好好照顾你。”温玉棠抿嘴笑笑:“听起来你好像我的未婚妻呢。”   谢景宸哼了一声,掉头回家。   “你当时撞我,是因为看到韩隶摸我下巴吗?”   温玉棠冷不丁的一句话,吓得谢景宸踩了一脚刹车。   “你……想起来了?”他目光迟疑,有一些慌乱。   “如果那天你不撞我,我可能就要跟着韩隶去他家了。”温玉棠也觉得这一切很神奇。如果他没有失忆,他会来找谢景宸吗?或许不会,因为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当年和谢景宸做的事算什么,也不会知道谢景宸对他的感情,他只会认为自己或许是谢景宸人生的过客,或者是他的一个污点。   他看向谢景宸:“昨天你说的话还算话吗?”   “什么?”谢景宸问。   “结婚,我想结就可以结。”温玉棠重复了一遍。   谢景宸刚把车泊好,闻言几乎僵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   “你,你……”他脸都涨红了:“这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不浪漫的求婚!”   “那你还愿意吗?”温玉棠有些忐忑地看了他一眼:“要不我准备一下再来?”   谢景宸:“……”   “主要是我看见你的收藏夹了,你收藏了三年前那个让自己丈夫为自己颁奖的女作家的视频。”温玉棠说:“你三天后就要领奖了呢,那个名字很长的奖。”   谢景宸用手挡着脸颊,扭开头去。   “你,你打乱了我的计划!”谢景宸恶声恶气地说:“谁允许的!”   “你的计划是什么?”   “不告诉你!”谢景宸匆忙下了车,几乎是落荒而逃。   温玉棠也跟着下车,手机突然响了下。   谢景宸:[我愿意]   谢景宸:[只是为了防止你误解]   温玉棠把手机关掉,想起那天他通关了那张谢景宸白着脸赢回来的游戏卡带。   小小的纸飞机一路披荆斩棘,获得最终的胜利,像素烟花在灰色的屏幕上绽放。   纸飞机被展开,重新折叠。   一颗桃红色的爱心跃然屏幕,下面渐渐浮现一行字。   I Love You   红色的字体,特别特别老土,但是温玉棠特别特别喜欢。 第35章 the end   酒神奖, 全名狄俄尼索斯奖,温玉棠紧张地背了好几遍才顺下来。   这场颁奖典礼全球直播,尤其是今年获奖的是一位东方面孔,国内多出许多人关注。   “好大的大堂!”梅佩屏一脸艳羡:“要是我有一天也能站上这种领奖台就好了!”   “去年得奖的作品就是讲一对男同性恋的。”温玉棠认真回答。   “那不一样。”梅佩屏赶紧说:“我写的不算。”   温玉棠笑了, 使劲攥了攥手里的纸巾, 怕手心有汗。   梅佩屏锤了他一拳:“这么大的事儿, 也不知道跟我说!孩子大了你知道来奶了!”   温玉棠:“以前……不好意思说嘛。”   “到他了到他了!”梅佩屏激动地拍着温玉棠的小臂,温玉棠也抱紧了手里的花束。   致辞环节,谢景宸低头看着稿子, 穿着白西装,仍然是那种繁复又花里胡哨的风格, 但是有他的脸在, 并不会让人觉得夸张。   “这是我第一次在公共场合致辞。”谢景宸的声音通过广播, 清晰地传出, 十分抓耳。“过去,只是站在这么多人面前, 对我来说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观众们发出善解人意的笑声, 或许是认为谢景宸是在自嘲。   “我的人生, 如同意识在纸上流动,没有任何删改与翻页, 只是无限地延伸。大部分事物是无意义的,无聊的, 一眼就可以看穿的,直到我遇见一个人, 从那时起, 我的人生停止了流动。”谢景宸抬起头来:“当我第一次遇见他时,我才意识到, 原来空气是没有声音的。无意义的、无聊的一切,从他身边融化蒸发,嘈杂的意识汇聚成一点,那一刻,我忽略了其余一切,因为我的世界有了焦点。”   “抱歉,我的家人经常对我说,你说话不要这样顾左右而言他,太多铺垫。可是对我来说,直接说出我的想法,真的很难。哪怕经过半个月的尝试,好像还是没有太大成效。”   “所以,我把这句话写在了稿子上,只要照着念就可以。”他把手里的稿子扬起,对着镜头,微微弯起眼角。   “温玉棠,你那天喝醉了,问我是不是挺喜欢你的,我说你想多了,其实你想少了。”   “我爱你,我们结婚吧。”   现场一阵欢呼,温玉棠拿着酒杯形状的奖杯,走到谢景宸面前,亲手递给他。   谢景宸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在温玉棠面前展开。   其实仔细看的话,还是会发现,他有点面无血色。   “其实这枚戒指才是你的。”谢景宸将戒指套在他指根。   温玉棠笑出了声,把那枚有些大的戒指为谢景宸带回去,抱住了他。   谢景宸撇了撇嘴:“你早知道?”   温玉棠点点头,下巴戳在谢景宸肩膀上。   “又骗我。”谢景宸有点埋怨地开口。   他第一次拥抱温玉棠的时候,温玉棠比现在还要瘦,穿着校服,身上是洗衣皂的香味,还有甜甜的水果牛奶味——因为谢景宸晕倒的时候打翻了温玉棠的奶茶。   那时候温玉棠在奶茶店兼职,对他大庭广众之下昏倒的行为很是瞧不起,一边小声嘀咕他一边背着他去诊所。他没有告诉温玉棠,自己还没到诊所的时候就醒了,所以把温玉棠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去樵乡的时候,简直像是野人一样生活,住在与世隔绝的深山里。后来症状稍微好了一点,医生提出他可以适当与外界接触,家人便将他安排到了温家村中学,或许是觉得小孩子威胁性更低。   谢景宸很排斥这个决定,因为小孩子很吵,也很笨。他连成年人都容忍不了,更何况是小孩?   在山里,没有人给他剪头发,所以他头发有些长。温家村的理发店看上去就很破旧,他不想走进去,就干脆带了个帽子去上学,没想到第一天就被小混混当成富家女堵住了。   那些品味极其低俗的人,穿着丑得他两眼一黑的豆豆鞋紧身裤,让他几乎窒息。   直到他看到温玉棠的眼睛。少年的眼睛,干净、清澈、明亮,又带着沉静。   好矛盾的眼睛,他搜刮记忆,确定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睛。   那一刻,仿佛有人给他的世界按下静音键,他用眼睛记录着那个人的模样,直到那人拉住自己的手,带着自己狂奔。   起初他很好奇温玉棠这个家伙。他的家里看起来好破,水龙头是侧着的,温玉棠说是因为他没钱修,这个角度能凑合用。椅子缺了一条腿,温玉棠用牛奶盒给补上了,坐起来倒也还行。衣服破了,他就拆拆改成毯子,后来还变成了厕所的门帘。邻居懒得喂猪,猪一到半夜哼哼唧唧吵得人睡不着觉,他趁机打猪草兜售给隔壁,等到杀猪的时候还混了一顿杀猪菜。屋顶掉了一大块,他居然用那半截木头做了两个木偶。   甚至,发现他不是女孩之后,还能借此压着他帮他写完作业。   总的来说,好像无论发生什么,温玉棠都会有办法。如果他是在观察这个世界,那么温玉棠就是在体验这个世界。   在温玉棠身上有一种蓬勃的、令人动容的生命力。   八年四个月,三千零四十五天,超强的记忆力足够他将有温玉棠的画面反复剥开咀嚼。他先是恨温玉棠的不告而别,恨完又很想念,任由短短两年的记忆被粉碎了填补八年的空白。   直到那天电话响起,再次重逢。   全球直播的画面中,两人紧紧相拥。   “我也爱你。”温玉棠顿了顿:“这次绝对不是骗你。”   有缺德网友翻出新闻图:   【李涛,前几年雨林奖,xjc拿奖杯如拿扫把,今天酒神奖就捧着不放了,是不是崇洋媚外?】   1L:【之前美国那个奖他直接缺席,可能是平等地瞧不起每一座奖】   2L:【xjc可能只是单纯崇媳妇媚老婆,有人脉透露wyt很爱打游戏而且朋友圈晒过那张游戏卡带】   3L:【又磕到了,老婆亲手颁的奖当然是要好好拿着】   6L:【这个wyt是什么人啊,完全没听说过……】   50L:【敢嘴wyt你们疯了,xjc真的会把你们都创死。。你们忘了上次他们食堂那次……有人骂wyt还人肉他,现在道歉图都成梗图了】   63L:【回50L 我家住下水道,xjc这辈子都不可能来】   132L:【wyt人很好的,我同事接触过他,说是很漂亮又很讲义气又很漂亮的人……吸溜】   148L:【有人整理出了wyt的奋斗史,还挺传奇的,真的是从小就开始赚钱,初中就开始做小本生意日入几百,后来没读高中,但是在赌场成为了荷官之星,非常尽职而且专业度很高,建议可以看看他的洗牌视频,迷死人……来了燕京,在酒吧做营销也是销管,只能说。。。成为wyt梦女像喝水一样轻松】   157L:【回148L 谁特么做已婚给子的梦女,疯子,你做了xjc做什么,xjc这人真心锯同担】   173L:【回157L 老公我玩梗的包欠T T别举报给xjc我还想活】   !!!此贴8CJ,请勿跟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