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标记   作者:蜜糖年代   简介:   奚川被意外标记,年轻骄狂的异种Alpha在他身上留下一只蝴蝶印记。   奚川为清洗标记没了半条命,可他扒皮刮肉也弄不掉那只蝴蝶,只能将它藏起。   一个月后,奚川通过药物注射伪装成Alpha,成功进入军事训练基地。   在进入基地的第一天,奚川遇见了申屠锋,一只飞扬跋扈的花花蝴蝶。   申屠锋闻到奚川身上熟悉的信息素,却找不出任何破绽。   他们针锋相对,在怀疑中互相试探,在撩拨中春心荡漾。   撩到最后,申屠锋却装模做样了。   “我要为我的爱人守身如玉。”   奚川淡定地问:“你的爱人是谁?”   “我不知道,他身上有一只蝴蝶,那是我留下的,我会找到他。”   奚川又问:“找他做什么?”   “做我老婆!”   申屠锋觉得奚川身上有很多秘密,但他不在乎。   当人类直面阴谋,申屠锋牢牢护住他的Omega,阴戾又疯狂对抗全世界。   “谁也别动他!”   手中武器,身边爱人,我们为生命而战!   疯批护短蝴蝶A x 清淡但很会撒娇夹竹桃O   申屠锋×奚川   O装A,私设很多   预收,求大家点个收藏呀   温柔茶系医生攻×自卑漂亮设计师 CP1365056(下本写这个)   温柔攻x听障受 CP1590885 第1章 “我被标记了。”   杭城西方最边缘的角落,那里终日阴暗,满地污秽泥泞,随处可见杂草丛生,只要一入夜,连过街老鼠也懒得往这里钻。   夜幕沉得人心惶惶,磅礴大雨倾盆而下,几个污糟的流浪汉躺在草棚下躲雨,他们身上没有任何信息素的气味,是扔到大街上也无人在意的Beta。大雨中匆忙而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流浪汉猛地睁开眼睛,他们目光带上了惊恐的防备,警惕着周遭的一切。   当急速的脚步越靠越近,流浪汉鼻子一动,他们闻到了强烈的Alpha信息素,让人反胃且害怕,有人哆哆嗦嗦摸出破旧的匕首,没拿稳,掉了。   地上的雨水混着垃圾废水溅起半米高,檀木香的信息素裹着清淡的奶油甜味一晃而过,没有人在意流浪汉的心理素质,他往更深的黑暗中去了。   一个小孩光脚站在围墙后,他顾不上被雨淋透的身体,战战兢兢地伸出脑袋,盯着即将被砸烂的门板,他不敢哭,更不敢动,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往后退,撞到了人。   小孩回过头,泪水在眼眶里转,不敢掉下来,他颤抖着声音开口,“阿、阿禹哥哥。”   “嘘,”阿禹伸出手指在嘴上碰了碰,他手中握着刀,目光眼睛直直盯着声音的来源,“你进屋里去,看好弟弟妹妹,谁都别出来——没关系的,别害怕,也别出声。”   小孩捂着嘴点头,转身就跑。   阿禹也害怕,他掌心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这股檀木香的信息素太冲鼻子了,熏得人难受——这是Alpha信息素的气味,但也不完全是,中间夹杂着甜香,阿禹很熟悉。   门外到底是谁?他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阿禹无法思考别的东西了,他高度戒备,只当有人冲进来能乱砍一通,算是自卫了。   但外面的人冲不进来,他砸门的声音越来越小,脱力似的,整个人倒在门板上。雨越下越大,阿禹没有放松警惕,他甚至想一刀捅穿破烂的木板门,让它跟外面的人一同归西。   想法还未付诸行动,一丝微弱的求救声混着雨水呼啸而来。   “阿禹,是我……开、开门……”   阿禹浑身一震,他来不及扔了手里的刀,心惊胆战地把门打开。   “奚川?奚川!”阿禹不停晃动奚川的身体,他不能喊得太大声。   奚川无力地瘫倒在阿禹身上,任凭他意志力再如何强大,始终难以抵抗身体血液与陌生信息素碰撞时的翻江倒海,太难受了。   阿禹费了好大劲才把奚川拖进屋子里,他还得忍着那存在感极强的信息素,苦不堪言。   阿禹给奚川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翻身时却看见奚川后颈腺体上的牙印,愈发愁眉不展。   奚川对周遭一切的警惕心高到令人发指,即便在昏迷不醒的状态下也能凭借大脑本能操控神经——他很快就醒了。   刚睁开眼睛就看见阿禹那张如丧考妣的脸。   奚川:“……”不如接着晕。   阿禹很严肃,他不跟奚川开玩笑,开口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后颈腺体刺痛,奚川抬手碰了碰,他面色惨白,显得双唇格外艳丽,有牙印,也是被人咬红了,看着跟后颈那块出自同一口牙。   奚川的声音暗哑,他语速很慢,“我被人标记了。”   阿禹大惊失色,“什么!谁啊?!”   “不认识,”奚川想了想,印象开始模糊了,他说道:“我……不知道。”   奚川头发过耳,不算太长,稍微打理一下能揪起小辫,他撩起左侧一缕头发给阿禹看。   阿禹看得胆颤心惊。   奚川左耳往下三指距离,侧后方脖颈位置有一只蝴蝶标记,孩童的拳头大小,深蓝色的,它两翼微展,栩栩如生。   同样是左耳后,再往上看,他的发根位置有一小节枝芽,这是奚川的身体特征,当他心情愉悦时,枝芽就会开出红花,一朵夹竹桃——蝴蝶戏花,倒是照相辉映了。   不过奚川心情愉悦的时候不多,他特意留了长发盖住枝芽,阿禹从来没看见过他开花。   “到底怎么回事?”阿禹问。   奚川的目光略微迷茫,他发情期还没有过去,大脑神经的反应很慢。   “昨天晚上……”昨天晚上。   杭城作为行政区中心城市,人口密集,是许多文化交流、贸易往来的重要枢纽。它也是政治中心,普通人类的最高掌权者和政府官员都居住在此地,重兵驻守。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如今这个时代,等级分明,上中下三种阶级明晃晃地体现在各个层面——有钱有权,你是大爷;没钱没权,你是蝼蚁,也能沦为大爷的玩物。   大家似乎不自由,所有人都过着一种能活一天是一天的日子。   奚川作为变异人种里的Omega,混在行政区的最下层阶级里,生活并不好过,但他也不怎么在乎。   闹市区灯红酒绿的场所,人们以和平年代留下的文明为其命名,叫小西湖。其实大家并不知道西湖长什么样子。这几百年的时间,人类经过数场战争的火力覆盖,病毒侵袭以及自然灾害,地球人口骤减。环境恶劣,适合活物居住的地方慢慢收拢,名胜古迹也早已消失殆尽,剩下的只有越摞越高的钢筋混凝土建筑,它们灰白无色地矗立在城市各个角落。   小西湖里最高的一幢建筑共有五十五层,叫云鼎大厦。它从下至上几乎涵盖了所有娱乐项目——赌场、酒吧、会所、酒店,还有一家地下拳击场。   名副其实的销金窟,富人花钱快,穷人赚钱也快。   晚上十点,夜生活开始了。   拳击场位于地下三层,紧闭的铁门后面是截然不同的景象。这里霓虹灯光闪烁,燃烧着灼热又肮脏的灵魂,看台上的观众对自己下注的商品摇旗呐喊,皆是一半清醒一半疯狂的痴颠。   可任谁也没想到,今晚的胜利者居然是一位看上去弱不禁风且面容丑陋的Alpha,他打一拳打碎了擂主的牙,获得一笔可观的奖金。   看台观众的嘘声此起彼伏。   八角笼是个斗兽场,里外围了三层铁丝网,工作人员将牢笼的门打开。奚川全然不像胜利者的模样,他脚步虚浮,神色恍然,满身湿汗,像是受到了莫大的痛苦。他身体撞出来,差点栽倒,双手紧紧攥住铁网,指尖掐白了,又轻轻吐出一口气——他不太对劲。   拳击场老板今晚赚大发了,他没注意奚川的状态,兴致勃勃地冲上前去,“能不能再打一场?现在风向变了,所有人的注都押在你身上,你只要再赢一场,我们就会发财!”   奚川的头颅里像被人塞进一团棉花,又在烈火中烧成一团细碎的烟雾。视线逐渐重影,他看不清眼前人的脸,周围的喧闹声汇成一堵墙,直接把他的耳膜砸穿。   太热了,想吐。   拳击场老板喋喋不休,他伸手抓奚川的胳膊,试图把人往擂台上推,可一碰到他,老板见了鬼似的瞪圆了眼睛。   “你……”   “不打了。”奚川用仅剩的最后一点力气推开老板,他走下台,拎起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的离开。   老板摊开双手,他直愣愣地看掌心,那儿飘散出一缕若有似无的奶油甜香,从奚川身上粘下来的。闻多了好似要心律不齐,有点儿晕。   “操,”拳场老板的嘴角抽抽,“从哪儿混进来的Omega!”   还是个发情的异种Omega。   要不是那张脸实在让人无法下嘴,单凭这香甜勾人的气味,奚川估计走不出拳击场,老板觉得可惜,实在暴殄天物。   家里人口多,生活拮据,奚川这两月频繁出入主城区,主要为了赚钱,也有一些别的目的,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然而世道不太平,异种Omega于夹缝中生存,随意活动,风险太多。为避免麻烦,奚川定期往自己身上注射信息素抑制剂。   这东西出自黑市,成分不明,主要受众群体是异种Omega,他们想通过伪装过上安稳的生活。注射一管药剂能维持一个月左右,自身信息素被抑制后,跟普通Beta没有任何区别,异种Omega获得短暂自由。   然而奚川似乎天赋异禀,也可能是抑制剂注射过量,他自身信息素被掩盖后,居然能生出了另一种。   他成为Alpha,天衣无缝。   可频繁且过量注射抑制剂的反噬效果相当猛烈,奚川的发情期混乱了。   他记得十天前刚有过一次,半个月不到,这种频率对奚川来说有些多了。   奚川的目光逐渐混乱,他磕磕撞撞地走出拳击场,来到云鼎大厦一楼正厅。潮红的面颊被人皮面具遮得严严实实,从表面似乎看不出什么。他捂住小腹,单手扶墙,身体半蜷缩起来。呼吸频率变得又快又重,眼角泛出潮湿的水汽。   不能在这里,奚川想,他得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   他抬眼辨认方向,却看见墙面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海报,全是楼上会所的头牌。然而其中一张是军事训练基地的征兵通知,落款是行政区最高政府。再仔细看,落款的最后又多此一举地写了一个类似‘D’的字符。   所有一切让它在这片花丛中显得格格不入。D——奚川眼前的重影摇晃,他的身体如秋季即将凋落的花,纷纷扬扬。记忆混乱,空洞的思绪让他看上去非常痛苦——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奚川想。   他想凑近一点看清那个字符的形状,眼泪却从眼角滑落下来。   紧接着,眼前骤然漆黑一片,整个人头重脚轻,失重感遍布他的全身,好似被人套进麻袋里扛走了。   奚川不知道,他晕过去了,挣扎不了。   【作者有话说】来啦!   本文剧情感情双线并行,私设非常非常非常多因为存稿不多,暂时隔日更新卑微请求走过路过点个收藏感谢你们的不离不弃,爱你们哟~ 第2章 “我们也是人类。”   云鼎大厦第二十层至二十三层,是行政区一家有名的娱乐会所,叫锦瑟。纨绔子弟秉着今宵有酒今宵醉的态度,在消遣窝里流连忘返。   锦瑟今夜被人包场,有贵客。   在各类能源消耗日益加重的时代,生活和办公区域内所有建筑晚上十点整准时断电。然而朱门酒肉臭的地方,处处透露糜烂的气味,锦瑟背靠大树好乘凉,这里比外面稍微好一点。   有电,但不多。   主厅的舞台,有人表演,观众却寥寥无几。舞台左右红绿两束灯光随音乐跳动,最后汇聚正中间,一根直径四十五毫米的钢管立在那里。一位肤白貌美的Omega单腿勾转,又娴熟翻了一圈。随着他的动作,那些该不该露的地方全部一览无遗。Omega面色微红,双目带媚,好似情深似海地注视台下一方。仔细一看,他身后拖了一条纯白色的狐狸尾巴。   纯异种血统Omega不会在这里跳钢管舞,他们只会出现在人类的基因实验室里面。   申屠锋兴致缺缺地收回目光,抿了一口杯中烈酒。   “嘁。”他嗤笑一声。   在眼下一块压缩饼干顶一顿正餐的时代,酒成为了奢侈品,它比台上搔首弄姿的Omega更值得获取赞赏。   “行政区的人真是能享受啊。”乔斯感慨。他是申屠锋的朋友,一起从北州区过来,是一只黑波利纹金丝熊的变异种Alpha,头发微卷,很黑,眼睛也黑,整个人看上去毛茸茸的样子。   “党同伐异下最后的狂欢,”申屠锋说:“能理解。”   乔斯看了申屠锋一眼,感觉他现在心情一般,于是给他倒酒,威士忌,很醇烈,他笑着说道:“申屠,高兴点,聂禁邀你找乐子,他请客,都是好酒,还有好看的Omega给你跳舞——喝光它!”   申屠锋兴致缺缺,“我来这里当人质,高兴不起来。”   “你要说得高级一点,是质子。”   跳舞的Omega总有股狐骚味,申屠锋不喜欢,看都懒得看一眼,喝酒的兴致也不高了。   乔斯自顾自地说道:“聂时康怎么会同意让你过来?就算资源置换,明显你大哥的性价比更高。他就不怕你把行政区搅得鸡犬不宁吗?”   聂时康不是不怕。首先,他不了解申屠锋,其次,他没有办法。   申屠锋垂眸看手里的酒杯,陷入深思。   当前世界形势,不管是人种、物种还是政治,都被大刀阔斧地一分为二。   普通人类和变异人种盘踞东西两方,建立城市,于是有了行政区和北州区,他们中间隔的是望无边际的海洋和仇恨。两类人种生来对立,他们的种族在经过最初激烈的对抗后损失惨重,又因不可抗力的天灾,不得不偃旗息鼓,进入井水不犯河水的平稳期,获得短暂和平。但当人口平稳,种族之间的对抗又呈现抬头趋势,他们试探性的大小摩擦不断。那些历史遗留问题如冰山一角,在不尴不尬的融合期中逐渐显露出来。   行政区依旧忌惮北州区日益强大的实力和他们认为的野心。   然而人种之间的接触总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交融,一旦纯粹的血统被破坏,下一代人混杂着两种基因出生,人类致死捍卫的干净的基因再一次成了笑话。   他们把这类人统称为杂种。   行政区如今的掌权人名叫聂时康,他上位的第一年,颁布了一条法律。这条法律把物种歧视体现得淋漓尽致——简而言之,杂种不得在行政区内有任何活动。   于是他们无家可归。北州区,申屠锋的父亲申屠鸿收留了他们。出于人道主义关怀,也仅仅只是收留而已。但是这个举动让聂时康警铃大作,他开始担心北州区吸收了杂种的人口,在数量上获得优势后会伺机反扑。   毕竟作为廉价劳动力和冲锋陷阵的敢死队,他们是最合适的人选。   一年后法律被废止,混基因者可以在行政区自由活动,行政区欢迎他们回家。   申屠鸿淡定地看这场出尔反尔的闹剧,他无所谓这类人的来去轨迹,但戏要演下去。于是北州区向行政区发起了一场战争。这场战争表面上是北州区不满行政区明目张胆抢人的做法,实则是在试探他们近年来在武器研发和军队战斗力上的成果。很一般。   战争发生那年,申屠锋十六岁,主将是申屠鸿,他带自己的儿子涨见识,未深入前线,并且速战速决了战斗。   申屠锋没过瘾。   第二次大规模战争发生在一年前,起因是北州区的Omega突然离奇失踪,最后出现在行政区的基因实验室里。   变异人种的Omega一直是行政区高质量研究对象,他们长得漂亮,战斗力低,好控制。最重要的是,不同于普通人类的Omega,他们身体细胞的愈合与再生能力让有野心的政治家们垂涎欲滴。   似乎是长生不老、年延益寿的秘诀。   事实上,变异人种的寿命和身体素质的确是普通人类比不上的高墙。   但再垂涎,聂时康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对异种Omega进行抓捕。所以一直以来,他只能通过一些非法机构,搜捕落单的异种Omega做研究。他不惜花费重金,幻想能研发出长生不老的药剂。   申屠鸿心知肚明聂时康的做法,以前没有证据,他不好发作。   然而这次,聂时康的马脚露得太明显,且突然。他甚至恨不得冲进北州区抓人。两边气氛骤然剑拔弩张。申屠锋怀疑行政区内部发生巨变,聂时康是不是快死了,所以才病急乱投医,像条无路可走的狗。   申屠鸿一直觉得聂时康没脑子,他如果真的是位出色的领导者,行政区不至于休整了这么多年依旧半死不活。所以聂时康死不死的不重要,他死了,别人也会上位。如果上去一位有脑子的掌权人,那事情就不好办了。   并且既然人家已经把脚都踩在自己脸上了,不反击,说不过去。   申屠鸿正好借题发挥,于是近代第二次冲突爆发。   依旧是北州区占据上风,行政区呈现出了一种日暮西山的颓废。   这一年的申屠锋二十二岁,他带领一支突击队,从敌人后方潜入内部,炸了他们的指挥营,差点擒贼先擒王。   这是北州区给行政区的警告。   申屠锋在北州区的军队内部一战成名,然而聂时康却并不知道这位初出茅庐的战士是申屠鸿的小儿子。他安插在北州区的间谍发回来的情报,说那位申屠二公子整天花天酒地,到处闯祸,花边新闻数不胜数,并且精神状态极其不稳定,是个酒囊饭袋的纨绔。   聂时康信了,他被内忧外患的局势搞得焦头烂额,没时间深究这位八竿子打不到关系的毛头小子。所以聂时康更不会知道,他的间谍,有一个算一个,早被申屠锋宰了。他收到的情报,都是申屠锋自己给自己凹出来的人设。   并且本人非常满意。   三个月前,北州区在边境线附近发现一块地质储量超过两千亿立方米的大型能源田,这是近百年来从未有过的惊喜。虽然目前能源的类型还不明确,但这块香馍馍谁看谁眼红。只要得到手,加以研究,谁也不能保证在资源紧缺的当下,这一转折点会不会成为提升本区战斗力的关键。   行政区也想要能源田的掌控权,北州区寸步不让。这一回跟之前的小打小闹不一样了,涉及利益,双方把压箱底的核弹架出来对准了各自的核心区域准备轰炸。   但事实上谁都虚。   北州区正在研制新型进攻型武器,如今进入关键节点。一旦打起来,很可能前功尽弃,申屠鸿其实不想打。   聂时康也不想打,行政区武器库仅剩的两枚核弹,轰完他要成光杆司令。   双方对峙一个月后,看明白了彼此的底牌,于是都把台阶给了出去——申屠鸿作为异种人的上将,他向行政区作出保证,能源田开发出来的一切资源,均不会用在对行政区的人类造成威胁和伤害上面,只要行政区想和平共处,他们不会发动战争。   简而言之,异种人不会制造武器,他们只想用能源改善自己的生活。   然而聂时康半个字都不信,他现在极度焦虑。能源田让出去,可以,申屠鸿也必须要把他的命脉放在行政区,聂时康的眼皮子底下。   条件置换,相互制衡。   申屠鸿同意了,他的命脉不多,于是在聂时康的固有思维里,儿子也算。申屠鸿有两个儿子,顶级Alpha。   大儿子顶着博士的头衔,为人低调,潜心研究,北州区的武器大部分是他研制的,并且也涉及基因生物领域。   聂时康想要他,申屠鸿明确表示这不可能,要打就打吧。   当天晚上,申屠锋坐上了前往行政区的包机,他态度很散漫,给政府办公厅打了一个电话,“我主动送上门来的,我爸很舍不得我。这是北州区的诚意,你们别乱来,他也不会乱来,大家和平共处。”   聂时康被气得够呛,他觉得要一个饭桶没用,但确实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筹码再小,也有重量。   申屠锋中午刚下飞机,晚上就被热情邀请去了锦瑟寻欢作乐。   这很符合他的形象,所以他欣然答应了。   “我哥跟能源田,这不是平等的资源置换,”申屠锋摇晃杯中烈酒,“他是无价的。”   “是的,我知道了,”乔斯说:“你这个兄控!”   申屠锋却说道:“如今的局势,我们比的不是谁家底更丰厚。能用的东西就这么多了,想要炮火对轰,武器造不出来,仗打到最后也只能是木棍互戳。”   “嗯,”乔斯点头,他听得很认真:“然后呢?”   申屠锋继续说:“当然,木棍互戳是我们穷途末路下最后的选择,到那个时候,谁活不活着都不一定。所以在这之前,细菌和病毒战争是可以预见的。它会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无孔不入地侵蚀,它摧毁我们的身体,动摇我们的意志力,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将我们击垮。我们必须要有足够强大的堡垒来抵御这一切。所以我们需要这个世界上最强的大脑,带领生命走出困局——我哥就是这样的人。聂时康想要把他控制在行政区,打得也是这个主意。”   “聂时康害怕异种会取代人类的位置。”   “是他的格局太小,”申屠锋冷淡一笑,“我们也是人类。”   乔斯挑眉,“他们可不这样认为,他们一直觉得我们是怪物。”   申屠锋没有说话。   乔斯想了想,又说道:“可是申屠,你别忘了,最强大脑和最强身体的战斗力是相辅相成的,它们缺一不可——你到这里来,你哥哥肯定很担心你。”   “聂时康想要我哥,他就没打算让他活着离开行政区。”申屠锋眼尾轻佻,从头到尾的不屑一顾,“我就不一样了,他没把我放在眼里。这个蠢货,到最后是死是活,谁说得定呢?他要跟我耍花招,我会一枪打爆他的脑袋。”   申屠锋早就想这么干了。   “哈哈!”乔斯大笑,“你要有做人质的觉悟,小心路出马脚。”   “什么马脚?”   “别这么如鱼得水。”   可是能怎么办,前路凶险,申屠锋临危受命,他是抱了必死的决心踏上征途,为他的种族争取胜利的机会。   “谁不想安稳地在这世上生存。”申屠锋说。   乔斯也收起了开玩笑的表情,他压低声音,说道:“那两个丑东西已经被你哥拖进实验室了,刚收到的消息,有毒化趋势——它们还未彻底死亡。”   申屠锋眯了眯眼睛,冷笑道:“你看,病毒战,这不就来了吗?”   “你这么确定那是行政区放出来的东西?”   申屠锋反问:“不然呢,还有谁?就算不是行政区放的,九成也跟他们脱不了关系。”   乔斯不尴不尬地笑了笑,他抬起手,往门口指了指。那边走来一群人,簇拥着中间的核心人物,神气扬扬。主心骨身边跟着一个狗腿子,手里捏着一杯血红色的酒。   “那杯酒是给你的,他们在里面下了药。唔,好像是改良过后的烈性春药,专门为你准备的,他们还为你准备了Omega,不知道几个。说要给你一个下马威,我都听见了!”乔斯哼一声,说道:“我觉得这才是行政区这群脑残的行事作风。”   “脑残?”申屠锋目光微敛,他不看了,似乎也不是很在意,“你怎么能确定他们不是扮猪吃老虎?”   “啊?”   “我都能装。”   “哦,也是,”乔斯想,聂时康至今不知道,当年炸掉他前线指挥部的人就是申屠锋。他突然来了兴趣,问道:“那你喝吗?那杯酒。”   申屠锋的眼睛是蓝色的,很漂亮,像黎明将亮未亮之时的天光,璀璨碎星弥散在浓雾里,落入密林深处,也像夏夜里的蓝色风暴,蠢蠢欲动。   他眨眨眼,微微一笑,杀意不动声色地掩入深夜的风中。   “喝。”申屠锋说。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呜有人看吗QAQ 第3章 “大扑棱蛾子!”   来人身上没有任何变异种的特征,他们是普通人类的Alpha,信息素的气味也很普通。除了中间那位,他被七八个人簇拥着,排场很大。   申屠锋认识中间那位,白天刚见过,他叫聂禁,是聂时康的小儿子,申屠锋以前听说过他。跟普通人相比,这位Alpha的体力、战斗力和格斗技术超人一等,他经常上战场,但在谋略上,似乎又呈现出一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特征。   不确定是不是烟雾弹。   今天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就在机场,聂禁言行举止间的淫靡和荒唐让乔斯都叹为观止。   “我的别墅里有十几个Omega,好吃好喝地养着,又软又漂亮,床上技巧也很棒,都玩得开,”聂禁握住申屠锋的手,笑着寒暄:“申屠兄喜欢什么款式的?应有尽有!”   申屠锋挑眉,他反问:“那要是没有呢?”   “没有也给你找出来!”聂禁似乎话里有话,他笑得目中无人,“在行政区,我说了算。”   “行,”申屠锋话语短暂一顿,他轻蹙地笑,抽回自己的手,“先不急,我饿了。聂兄,你这儿有能吃饭的地方?”   “那多了去了,看你想吃什么?行政区的条件还是比北州区好一点的,这里新鲜玩意儿多。”   申屠锋无视聂禁身上的优越感,他点头,说都行。   “都行就行,”聂禁转身招手,过来一辆军用皮卡车,四面都是防弹材质的金属和玻璃,他请申屠锋上车,“请吧,今晚保准让你终生难忘。”   在前往小西湖的路上,申屠锋想看一眼行政区沿途景况,皮卡车的窗户隔板却盖得密不透风,钢筋混凝土的建筑倒成了机密。申屠锋勾起嘴角,冷淡地笑了笑。   乔斯当这趟是出公差,他不是主角,没人会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于是心态尽量放松,捏着游戏机打俄罗斯方块。   他撩起眼皮,看一眼前座的司机,又不动声色地收回来。他不咸不淡地开口说:“申屠,我看聂禁比你还混账,你们应该有很多共同语言。”   申屠锋没说话,他指尖揉搓掌心,回想聂禁的举动,心中怪异腾升——他身上的Alpha信息素强烈的让人无法忽视,不是普通人该有的程度。   申屠锋怀疑聂禁往自己身上注射了增强剂。   像极了普通人与异种,或者是Alpha之间的攀比和竞争。   申屠锋笑而不语,他等聂禁走到面前了,仰头喝干净酒杯中的威士忌,露出的喉结很性感。   “哎哟,”聂禁拔高音量,夸张地说:“申屠兄豪爽啊!Omega看见你腿都得软吧?”   申屠锋挑眉,像是默认了。   跳钢管舞的Omega从台上下来了,狐骚味混着五六种香水的气味冲得申屠锋天灵盖嗡嗡响。Omega不自知,他在聂禁的授意下,腿真软了,往申屠锋身上靠。   申屠锋没接人,也不让开,他垂眸看一眼,耸了耸鼻子,表现出明晃晃的厌烦。   “这是聂兄的人?”申屠锋问。   “是啊,玩过几天,还不错。当然了,他就是个杂种,不能跟北州区的Omega比。不过胜在听话,你叫他干什么,他就会干什么。”聂禁的话停了停,他看申屠锋的反应。没反应,于是又意味深长地问:“申屠兄,喜欢吗?”   倚在身边的Omega面颊涨得通红,他看上去快要哭了。   申屠锋兴致缺缺,说道:“不喜欢。”   聂禁粗暴地把Omega拉来,他眼珠子一转,试探道:“申屠兄平时玩什么花样?”   “大鱼大肉吃多了,偶尔想吃点清淡的。”申屠锋手指沿着杯口慢慢打转,他皮笑肉不笑地问:“聂兄有吗?”   “有啊!别说清淡的,土里埋的都能给你挖出来。”   “别,”申屠锋婉拒,“我口味还没这么重。”   乔斯听得牙疼,想喝酒,酒没了。   聂禁身边的跟班见缝插针,终于把捏在手里的酒端上了台面。   马天尼杯中是红色的鸡尾酒,杯底一颗还未完全融化的药粒,正在酒中滋滋腾出气泡。   乔斯叹为观止——牛逼啊,下马威走下三路,直接打明牌,藏也藏了,就是想试探申屠锋那一身花边新闻的真实性。   看来聂禁不傻。   乔斯有点担心,不知道申屠锋该怎么接招。   申屠锋很从容,他不说话,歪着脖子看药粒完全融于酒中,装傻似的问道:“这是什么?”   “助兴的宝贝啊!”狗腿子侃侃而谈,介绍道:“这一颗下去,保准您身处天堂,销魂颠倒,一晚上都软不下去的!您远道而来,方方面面都要给您宾至如归的感觉嘛——啧,北州区可没这种好东西。”   聂禁的眼角狠狠一抽。   “操,”乔斯笑了,嘲讽力度拉满,“你们没做过背调吗?他可不虚,他用不着这些东西,一晚上七八次都不带喘气的。你们现在是火上浇油,他会爆炸的!”   “唔,”乔斯又指着那帮人的脸,继续说道:“我看还是你们比较需要,黑眼圈都快掉地上去了。”   申屠锋十分含蓄地翻了个白眼。   狗腿子骂骂咧咧,“你……”   申屠锋蹙眉,好像非常不耐烦,他抬起眼皮,目光很冷漠,“请问这位是哪位?”   聂禁说:“政府办公厅委员会主任的儿子。”   前缀挺长的,申屠没听进去,他说哦。于是目光偏了一点,看向某某主任的儿子,“这个好东西是你放进去的?”   “是啊!”   “你说得没错,北州区确实没这种好东西。西北贫瘠之地种不出好看的花,吃口饭都是带着尘土和黄沙,不如你们会享受生活。”申屠锋起身,他肩宽腰窄,腿也长,站直了,高出眼前Alpha很多。他居高临下地注视,蓝色的眼睛像宝石璀璨,却在里面分辨不出任何情绪。   压迫感太强了,聂禁下意识往后退半步,一个很明显的防御姿势。   狗腿子咽了口唾沫,他说道:“我还有很多,你如果喜欢,我、我可以送给你,我……”   “不用了。”申屠锋眼尾突然向上微扬,他应该在笑,看上去很高兴,高兴中又带着对眼前人的可怜。   疯了!当狗腿子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已经跑不了了。   申屠锋单手掐住他的脖子,动作快到不可思议,力道也不容人反抗。在场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他抬手往后腰一撩,一把半自动手枪在完成上膛动作后转眼抵在狗腿子的脑袋上。   “申屠!”乔斯喊道。   申屠锋充耳不闻,干脆利落地按下扳机。呯!   这是把旧枪,性能一般,后坐力很大,这一发下去,普通人虎口要疼好几天。申屠锋面无表情,稍稍偏头躲开飞溅而来的鲜血,他跟眼前死不瞑目的人对视片刻后,松开了手,像扔垃圾似的,不屑一顾。   聂禁的脸色很难看,他也把枪拿出来了,但是没上膛,“你在行政区杀人!当这里的法律是空气吗?”   申屠锋的枪里只有一把子弹,打完就扔,“你可以跟你爸告状,他能拿我怎么办?”   两区对峙,行政区处于下风。聂禁被问得哑口无言,他们确实不能拿申屠锋怎么办。   申屠锋杀完人,又恢复自由散漫的表情。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他只是打死了一只烦人的蚊子。   “我听说行政区对公职人员的福利很好,”申屠锋问聂禁,“这里有阵亡抚恤金吗?”   聂禁的三叉神经巨疼,“……有。”   “给他那位主任老子发一份吧。”申屠锋抬腿要走。   聂禁拦住他的去路,“你要去哪里?”   申屠锋睨视他:“睡觉。”   “你就想这么走了吗?”   “哦,对了,下马威——”申屠锋好像才想起什么似的,终于把关注点又放回鸡尾酒上面,“这是什么酒?”   “烈焰红唇。”   享受激情和温暖,还有潜在的危险。   “这名字不错。”申屠锋笑着纵眉,他轻柔地捏起酒杯,稍稍一嗅,表情似乎沉醉,随后一饮而尽。   乔斯根本来不及阻拦,他惊呆了。   聂禁也摸不透申屠锋的套路了——他想干什么?   申屠锋问道:“聂兄,你给我准备的人呢?他在哪里?”   聂禁的脸扭曲了一下,他要笑不笑地咧嘴,递过去一张房卡,“最高层,5501号房间,在卧室。”   申屠锋欣然收下房卡。   他身上还有血腥味,就这样穿过人群,走了,没人敢拦住他。   乔斯心惊胆战,压低声音问:“申屠,你想干什么?”   药效发作很快,申屠锋感觉自己身体掉进岩浆里,他正在慢慢往下坠落。熔火穿透他的皮肉,要快烧融他的骨骼。   申屠锋吐出一口气,他走路还是稳的,“你在这里等我,注意安全。”   “我……”乔斯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聂禁跟了上来。   申屠锋转身,他额前的头发有点长了,垂头时遮住了幽蓝的眼睛,鼻峰高挺,像一把燃着火焰的刀刃,冷漠又疯狂。   “既然这些都是你的意思,我笑纳了。非常期待你为我准备的Omega。不过现在我对跟什么人上床的兴趣一般,”申屠锋顿了顿,说道:“聂兄,今晚我要是痛快不了,大概还是杀人能让我尽兴一些。你的这些朋友,让他们先做好心理准备——我们明天早上见。”   事态的发展不受聂禁控制,他瞠目结舌,恍神之际,申屠锋早就走远了。   乔斯拦住他,苦口婆心地劝道:“聂兄,好自为之啊,命比较重要。你看那位,啧啧,赶紧拖走吧。”   反正第一轮对峙过后,聂禁没占到任何便宜,他说:“……冒昧请教一个问题。”   乔斯吹了声口哨,“嗯哼。”   “申屠兄归属于什么物种?”   乔斯贱嗖嗖地笑了一声,他撑开双手,摆在身体两侧,手掌带着手指上下比划两下,说道:“大扑棱蛾子!”   【作者有话说】   入V前暂定隔日更新,准时上午10点!   评论每超500或者海星每过2000加更一章么么哒~ 第4章 及时行乐   云鼎大厦二十五层以上都是酒店,最高层直入云霄,并且只有一间套房。在这里,尤其到了夜晚,人口减少的唯一好处就是自然环境的生生不息。于是星空与极光环绕,犹如身在奇幻梦境之中。   浪漫、野蛮,自由与奔放,确实是个做爱的好地方。   申屠锋在观光电梯里,全透明玻璃迎着外面的景色缓缓上升,他喘息声很重,手掌紧攥着扶手杆,眼睛自然下垂,似乎是在赏景,然而面部肌肉不自然的轻微抽动,又预示了他翻腾不息的身体变化。   被电梯顶部高清监控记录得清清楚楚。   就在这时,申屠锋倏地蹙起双眉,他微微弓背,抬手捂住嘴,上下滚动的喉结,看上去似乎要吐。嘀——电梯到达楼层,申屠锋走出去,没走稳,身体一晃,倒在电梯门上。与此同时,口腔内的舌尖往下压,一颗药片不动声色地被他藏了起来。   这是申屠锋从北州区带来的东西,他哥给的,清热解毒、提神静气,能下火——不知道对春 药有没有效果,死马当活马医了。   五十五楼站岗的人多,十步一个,都盯着申屠锋看,有人给他引路,套房就在走廊尽头。房门虚掩,影影绰绰的粉光从里面透出来,混杂着恐怖的暧昧。   申屠锋想起他哥送他上飞机前的叮嘱,“凡事保持冷静,别冲动,随机应变。”   随机应变——申屠锋眼眸一凛,他嚼碎嘴里的药片。   一股清流从头颅开始向下蔓延全身,思绪清明了一点,但依旧远远不够。   他走进套房,又停下脚步,转头冷声说道:“需要我关门吗?”   不知道问谁的话,没人敢接答。   “人呢?”申屠锋又问。   他其实已经闻到Omega的信息素了。从信息素浓度和释放的范围可以得知,这是一个正处于发情期的Omega。甜蜜的香气冲刷了整个房间,竟不觉得腻人。   申屠锋的肉体浸润其中,精神高度警惕,心情却意外好了不少。   体验感前所未有的新鲜。   离房间最近的黑衣守卫低头说:“左拐第二间卧室。”   申屠锋嗤笑一声,没再说别的话。于是行政套房的大门敞开,他径直走入卧室。   这是一间情趣房,墙面挂满各类道具,中间一张水床,随着Omega不断蜷缩的动作咚哴作响。申屠锋伫立不前,他眉头紧蹙,难得有片刻的无措。   直到Omega捂着小腹翻身。他不同与别的Omega发情时会放浪形骸的主动勾引、索取,等待并且期望强大的Alpha的触碰。他喉咙里压制的闷哼声,肉体在无形中对抗着巨大的浪潮。似乎Omega天生的生理表现给他带去了莫大的痛苦。   很奇怪的与众不同。   这是聂禁的人,申屠锋在不大不小的冲击下保持住了镇定。   Omega的脚趾尖是粉亮的白,盈润透光,皮肤细腻。他没穿衣服,所有一切在申屠锋眼里一览无遗——身体很漂亮,也很湿润。   然而目光继续往上,一张囚首垢面的脸与身体形成鲜明反差,直接击破了申屠锋的视觉神经,丑得别具一格。   狰狞的疤痕从左边太阳穴凸起、往下,经过鼻梁,将其一分为二,最后收于右颚下,没入脖颈,斜跨整张脸,在肉眼上形成了恐怖的错位感。他眉粗眼长,黑色斑点不均匀地分布在双颊,双唇薄而内缩——申屠锋没见过这么丑陋的Omega,甚至不想再看第二眼。   他瞬间洞悉了聂禁的目的,试探与侮辱并驾齐驱。   申屠锋前所未有的冷静,然而隐入蓝色瞳孔里的愤怒被眼前这缕微末的火种彻底点燃。他不再往房间里走进半步,考虑接下来的对策,正转身离开时,躺在水床上的Omega搅动了水波,他蹙眉轻吟,痛苦又怅惘地睁开眼睛。   他们的视线在虚无且昏暗的空间里产生了短暂的交集,很快便化成泡沫。   申屠锋一怔,骤然转身。   Omega有一双红色的眼睛,透像琉璃,赤红如火,在发情时显得格外浓艳。他坚强的神智最终抵不过生理功能的袭击,大脑控制肉体主动寻找能让自己愉悦的源头,就在眼前,有强大的、Alpha的信息素气息。   他向申屠锋伸出手,呜咽着,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申屠锋沉沉地凝视着Omega的双眼,那身肉体和脸的矛盾感与割裂感产生了奇异的、黏腻的吸引力。   像自己喝下的那杯红色鸡尾酒,却带着奶油的香甜气味。   申屠锋若有所思,很快,他改变了主意。   他大步向前,走到水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片刻后,申屠锋双手撑在Omega身体两侧,长腿一跨,压了上去。   神智不清地Omega抬手碰到了申屠锋的喉结,他身不由己地靠近他,一触即发时指尖又是轻轻挠了挠。操——申屠锋面部肌肉紧了紧。   他伸掌覆盖在Omega柔软的后颈腺体上,大量释放的信息素无差别攻击他的感官。春药没起作用,申屠锋此时此刻却处在了被动发情的边缘。   他咽了口唾沫,忍住了,手掌继续往下。   申屠锋像个轻佻达浪的Alpha,在软嫩的皮肉上流连忘返,又似乎探寻着什么。他蓝色的双眸一直沉稳,手指在Omega的尾椎骨打了一个转,再顺着脊背往上。他略带着赞许的神色,大胆又直白地欣赏Omega漂亮的蝴蝶骨。   蔓延在薄而流畅的线条上,Omega颤栗不止。   申屠锋的指尖继续往上,摩挲他的脸廓,很仔细,眼神从欣赏转为审视——他确定他是异种Omega,却找不出任何物种的特征。   “行政区之前有句老话——美人在骨不在皮。我觉得很有道理。,”申屠锋双指捏紧Omega的面颊,迫使他微微张开唇,不屑一顾地说:“你这副骨相,长了这样一张脸,想糊弄谁?聂禁吗?他跟你上过床吗?”   Omega的双眉松了松,他脑袋微微一歪,似乎很困惑。   “别装了,”申屠锋说道:“你是什么物种?”   “唔……”   神志不清的Omega越来越难受,他为了缓解这种痛苦,无意识抬起腿,圈住了申屠锋的腰。Omega靠近申屠锋,他很青涩、很生疏,低头靠在申屠锋怀里,蹭了蹭他的脖颈。   申屠锋被他头顶的发丝弄得有点痒。   Omega都是这样会撒娇的吗?申屠锋想,他不是很了解这些。   然而愈发甜腻的信息素却令他渐入佳境。   转眼之间,乱糟糟的两个人交颈相靡,密不可分。   此刻的申屠锋并没有被色欲熏心,他很清醒,百忙之际还能抽空抬头找一找监控。   直到走廊传来脚步声,申屠锋淡漠地回头,他知道聂禁来了。   门口的守卫跟聂禁说明了情况,一切正常。   他的狗腿子又换了一个,聂禁问:“你们给他找了什么人,真是从我的别墅里挑出来的Omega吗?”   “那不能!”狗腿子说:“从您身边挑人那都是便宜他了。地下拳场找来的,正好碰上了,是个发情的异种Omega。”   聂禁高高在上地冷笑:“是异种还是杂种?”   “杂种吧,”狗腿子捏着下巴想了想,非常做作地打了个寒颤,“那长相惨不忍睹。老大,你想想,地下拳场出来的Omega能有什么好?肯定被别人玩腻了!申屠锋杀了我们的人,难道治不了他吗?”   “目前治不了。”   狗腿子愤愤不平,“治不了也能恶心死他!”   聂禁的表情未发生丝毫改变,他探头往套房里看了一眼。   可是里面散发出来的信息素的味道却让他愣了愣。   丑?这味道可不像丑的样子,比他那一屋子Omega都香醇。   聂禁眼皮一跳,直接进去了,他怀疑申屠锋使诈。   然而他没走到正厅,申屠锋却出来了,他只虚虚地披了一件外衣,闲庭信步,Omega软绵无力地挂他身上,被架着双腿,身体也被掩盖住了。   申屠锋微微往外偏,故意让聂禁看见了Omega的脸。   聂禁:“……”确实丑。   “申屠兄进行到哪步了?”聂禁看了眼申屠锋的表情,怕他又杀人,讪笑说道:“你别误会,我们玩儿得比较开,习惯了直来直去。把你当自己人呢。”   “别了,自己人如果当成这样,那我无福消受。”申屠锋往前走了一步,Omega没抓紧他,往下掉,申屠锋轻轻向上一托,又偏头看房间的监控,“我一向没有让人看着做的癖好。”   “行,”聂禁摆手一挥,“我让人关了。”   申屠锋等了等,说道:“聂兄还不走吗,真想看?”   聂禁挑了挑没,没说话。   其实聂禁长得不丑,甚至称得上英俊,他的信息素比普通人强很多,所以也会吸引很多人。他有钱,气质很金贵,但一言难尽的举止,申屠锋就是看他不顺眼。   “好啊,”申屠锋皮笑肉不笑,“那你尽管看着。”   聂禁稍稍诧异,“这么大方?”   “走着瞧。”   聂禁想起刚被申屠锋一枪崩烂了脑袋的倒霉蛋,他后背发凉,但依旧没动。   他说着场面话:“你远道而来做客,我把你当朋友,我们兴趣相投,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哦,是吗?”申屠锋咧嘴一笑,他比聂禁自在,“朋友可不会挑这种时候表忠心——聂兄,你想干什么?”   “我是来送温暖的,”聂禁看伏在申屠锋身上的人,问道:“申屠兄真的喜欢他?一个够吗?”   “够了,多谢。”   申屠锋被问烦了,要伸手扯掉身上的衣服。Omega从鼻腔发出声音,带着湿润润的哭腔,说:“不要。”   申屠锋心神一晃,突然心软了。   “好。”他说道。   可不知从哪儿吹来了风,温温柔柔地抚在他们身上,发丝微微飘动,也吹落了轻软的绸缎外衣。   申屠锋一手掐住Omega的腰,另一手完完全全盖住他左边的肩胛骨。   申屠锋抱着Omega转身,紧实健硕的背阔肌上倏然长出一对巨大的蝴蝶翅膀,宝蓝色的流彩,有蜿蜒如河流的纹理,点着璀璨的碎星,流光溢彩。   他们体型差距较大,尤其发情期的Omega,显得格外娇小,他们会依赖强大的Alpha的庇护。   这是生理的强制性,是流淌在血液里的、天生带着的渴求。   蝴蝶翅膀向前轻轻挥动,于是完完全全裹住了怀里的人。   其实申屠锋有时候挺温柔的,但这时候的聂禁完全没注意这些。他惊呆了。   他杀过很多异种人,也见过他们千奇百怪的物种特征,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很……很宏伟。   聂禁失神地想,也许人与人之间、物种与物种之间,或者人与物种之间,存在很大差距。   Omega露出牙尖,磨咬申屠锋的喉结,力道不重,像撒娇的小猫。   申屠锋的心理对峙只有半分钟,顺水推舟演给聂禁看也好,或者别的什么也罢,既然都到这个份上了,也没有任何犹豫的必要了。   申屠锋重新走回房间,重重关上门,他的声音从情趣房里传来,话是说给聂禁听的。   “聂兄,挺晚了,离开之前麻烦关门。”   “……”   聂禁今晚的心路历程堪称精彩,他不确定申屠锋是什么样的人,他有多大的本事,或许真是个不服管教、无法无天的酒囊饭袋。   狗腿子说:“我看他就是个废物,连床伴都不挑,口味真重!”   聂禁沉默不语,双眉却越蹙越紧,他拿出通讯设备,好像给什么人发出一条信息。   “走了,”聂禁说:“明天再来。”   申屠锋把Omega放到水床上,又软又飘触感,于是一层高过一层的浪潮裹挟了Omega的身体。他伸出舌尖,舔舐申屠锋的唇角、耳垂,扬起脖颈,辗转亲吻他的眼睛。   忽略那张脸,是个主动也可爱的Omega。   香味愈浓,申屠锋被彻底带入,他挣扎一刻,便不再做挣扎。   “你到底是谁?”申屠锋问道:“告诉我。”   Omega说不出话,发情时的云涛太猛烈,他被重头到位地冲刷,又被填满,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位Alpha的怀里。   “帮帮我。”Omega哀伤的请求,带着悲壮,他身不由己地把自己送了过去。   他们含蓄的亲吻片刻,又急不可耐的纠缠。   一场‘艳遇’从阴谋开始,却像热火,像清泉,也像撒满了盐的鲜花丛。咸的,甜的。   申屠锋捞起湿漉漉的人,将他禁锢,暧昧的粉色灯光下,Omega的腰窝处,由浅及深,像玻璃上的水雾被人轻轻抹去后,出现一只蓝色蝴蝶,孩童拳头大小,跟申屠锋后背的翅膀一模一样。   蝴蝶快乐的舞动翅膀,先是转了一个圈,身体开始向上抬,并振动翅膀,它飞了起来。顺着腰窝向上飞,在细腻白嫩的肌肤留下痕迹,转眼又消失不见。它似乎寻找着能让自己舒服的位置。   申屠锋也找到了让他舒服的位置。   他有些粗暴的掐住了Omega脖颈,把他向前一掰。   Omega吃痛地哼一声,“轻……”   申屠锋彻底失控,他卸不掉伪装时的精疲力尽,胸腔装满了身不由己的苦闷。他觉得自由很难,不止是身体的自由,灵魂如果永远被束缚,天涯海角没有归宿,就算不得自由。他想回家,于是自我麻痹也好,眼下短暂的放纵,让申屠锋产生了充实的安全感。   他着了魔,在蓬勃的波涛中,露出犬齿。   申屠锋不轻不重地磨咬Omega的腺体,把他磨舒服了,于是Omega的哭腔中有了微不可闻的愉悦的欢笑。   申屠锋也笑了,而后毫无征兆的,他锋利的齿尖狠狠嵌入Omega的腺体里。   Omega梦魂颠倒地睁大双眼,他应该觉得很意外,然而又无力反抗,再次落入申屠锋的怀里。太疯狂了。   申屠锋彻彻底底地标记了一个陌生的Omega,他们的信息正在发生变化,有了彼此的气息。而那只飞舞的蝴蝶也找到了自己的栖息地——就在Omega耳后靠下位置,它似乎也在期盼着什么。   蝴蝶标记结印,一切尘埃落定。   Alpha的信息素变化相比起Omega来说不算明显,但终究是归宿的命途。   有些唐突,意料之外,却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呜……”   申屠锋说:“乖,别哭。”   即便彼此是陌生人,但标记和被标记后的愉悦与满足依旧给他们的心情带来了莫大的畅快。   申屠锋不合时宜地认同了行政区部分人纸醉金迷的观点——享受当下,及时行乐。   哪怕命运的洪流之中是太多人的身不由己。 第5章 “手无缚鸡之力?”   申屠锋从北州区带来的药,除了清心静气的作用外,还能安神。在凌晨前,天夜最黑浓的时候,他睡着了。   但申屠锋这样的人,他从来不会放松警惕,即便身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Omega,即便他三个小时前标记了这位Omega。他们刚刚还在温存,然而申屠锋不会在行政区相信任何人。   Omega动了动,他翻了个身,慢慢坐了起来。   申屠锋却没有动,他看上去睡得很熟。   没有一个Omega会在被标记后离开他的Alpha。他们离不开,这不只是刻板印象,也是生理现象,但是奚川除外。   第一轮发情期暂时过去,奚川的双瞳恢复正常颜色,灰色的,偏淡。他小腹很酸,抬起手捂住了,揉一揉,并没有缓解。   他的动作没有压着,水床摇晃,水声波荡,在静谧的房间里明显且暧昧。然而身边的Alpha依旧不忘初心,岿然不动。   睡了?奚川想,像死了。   奚川的动作慢,他的反应也很慢。他环视房间里的摆设和环境,不是很喜欢,最后眼睛落到申屠锋的脸上。   后知后觉般,奚川好像终于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是他的目光很淡,显得很冷漠。他仿佛自己是无关紧要的第三人,看着一个永远也不会产生交集的Alpha,内心毫无波动。   床头柜摆着几样道具,奚川不知道它们具体是什么作用。但其中有样东西,一根不长不短的木棒,前端是轻柔的羽毛,像鸟类的羽毛,木棒底部被削成了尖锐的刺状,拿起来很顺手。   奚川又看了申屠锋片刻,他若有所思,捏起那木棒。羽毛不经意划过掌心,有点痒,这应该就是道具的作用了。   奚川蹙眉,他的目光依旧清淡,然而手里的扰痒棒不知何时尖端朝前。   手中力道裹挟劲风,奚川紧盯申屠锋裸露在外的脖子,那喉结的形状很好看,可是对他来说也是过眼云烟,于是干脆利落地刺了下去。   申屠锋心态很稳,甚至感觉不到他的呼吸频率有任何变化奚川却觉得自己的侧脖颈猛地一紧,好像有尖锐獠牙刺穿了皮肤,欢欣雀跃地吸食着他的血液。   奚川下意识抬手触摸,左耳下脖颈位置一阵微凉。   电光石火间,他手中的杀人道具也堪堪停在申屠锋喉结之上,没有落下,分毫之差。   这房间多的是镜子,灯没关,有光。   奚川只看一眼就看见自己身体的变化——他被标记了,Alpha在他身上留下一只蝴蝶。   “……蝴蝶?”   奚川并没有找到申屠锋的物种特征,他的蝴蝶翅膀已经收起来了,像个毫无防备心的普通人。于是他撩指抚摸着印在自己脖颈上的那只蝴蝶的翅膀。   倒是把自己挠痒了。   奚川紧蹙的双眉缓缓松开,他叹气,扔了扰痒棒,不打算继续试探Alpha了。他下床穿衣服,没找到鞋,干脆不穿了,光着脚走到门口。   奚川最后一次回头,他看着申屠锋。   对方连姿势都没舍得换一个。   门外有呼吸声,稍显沉闷,奚川闻到了不同于房间内强势Alpha的信息素气息,是个普通人类。与此同时,申屠锋突然动了,他翻了个身。   奚川:“……”   申屠锋似乎是在提醒奚川什么事情,奚川没看懂,他也不在意。他的手放在门把上,一拧,开了。   门口的守卫只有两人,其余站的位置比较远。这两人刚放松一些警惕,于是他们在蒙蔽状态下与奚川面面相觑,又很快反应过来。   守卫受过专业训练,第一反应就是动手擒人。   奚川躲开了,很轻松,他的表情和面色没有太大变化。守卫手里有枪,拔了出来,其中一把已经对准奚川的脑袋。奚川向后微微一偏,同时抬手,闪电般地攥紧了对面人的手腕,捏住麻筋,枪随之脱手,被奚川接住。他的身手、力道和精准度远胜普通人,守卫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目光中带着惊恐。   “你……”   奚川没有留给他说话的机会。他松开手,又往上扣住守卫的下颚,另一手绕过他的后脑勺,指尖正好落在太阳穴上,直截了当。   手挺凉的。守卫心想,下一刻,他被拧断了脖子。   另一守卫脸上煞白,张口呼叫增援,可他话未喊出口,却被奚川捂住了嘴,同时,抢抵在他的额头上。这是把消音枪,聂禁把他们安排在这里的目的不言而喻。   威慑吧?奚川不合时宜地想到了房间里的那位Alpha,觉得自己似乎被借刀杀人了。然而无所谓。   奚川的眼中无神采,也无波动,却能看出一点悲悯,是对众生的怜爱。他的双眼睛很好看,能蛊惑人心。   守卫呆愣一瞬,然后他被这样的怜悯打穿了脑袋。   奚川没有停留,也没有多余的动作,他没看一眼守卫死不瞑目的模样,打开走廊的窗户,毫不犹豫,翻窗而下。   短短十几秒的时间,奚川干脆利落地杀人灭口,最后像鬼魅,在五十五层的楼外,消失得无影无踪。   申屠锋听见了虚无缥缈的风声,混着血腥味,他睁开了眼睛,缓缓坐起。   床底下有一双鞋,是双帆布鞋,很旧了,申屠锋盯着看了很久,不知想写什么。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喉结,若有所思片刻,突然轻蹙一笑。他起身走到房门口,看见地上的两具尸体,被爆头的那具尸体的血顺着流到房间内,渗进了地毯里。   申屠锋满脸嫌恶,便不再靠近,就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先是看了眼无孔不入的摄像头,接着抬起手掌,在自己鼻前扇了扇。   他唇角一扬,笑了笑,是明目张胆地嘲讽,也有点自嘲。   “手无缚鸡之力?”申屠锋装模作样地拍拍胸口,“哎哟,吓死我了。”   奚川没有飞檐走壁的异能,第一轮发情刚过,耗费了不少体力。他往楼下翻了两层,手臂发软,差点掉下去。正好,五十三层有房间的窗户开着,奚川顺势翻了进去。   这房间里有人,哼哼唧唧地叫唤,挺激烈的。奚川突如其来地出现,把他们吓了一跳,其中一人大骂,“操!谁啊。”   奚川点头表示歉意,他很有礼貌,“抱歉,你们继续。”   而后,他堂而皇之地打开门走出去。这一层没有守卫,奚川直接乘坐电梯,他明目张胆地离开了云鼎大厦。   东方天际黑沉,看不见半点光亮,初春的季节,城市却开不出一朵鲜花。   行政区已经连续半个月不见太阳了,今天大概又是暴雨天,到处都弥漫着萧条且腐烂的气息。奚川疾步跑出云鼎大厦,他刚拐一个弯,身体里酥麻潮湿的感觉再度攀升,他的瞳孔逐渐变红——第二轮发情来得太快了。   不过还好,有第一轮做铺垫,他本身又被标记,所以这次的发 情不会让他的神志过于混乱。就是有点想Alpha了,那个Alpha。   奚川晃了晃脑袋,想缓缓,靠墙微微喘息。   他的身后是一条黑不见底的胡同,里面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好像是某种动物在咀嚼着什么东西。从一开始黏糊的吞咽到后来‘咔咔’地啃咬,似乎咬碎了坚硬的骨头。   虽然行政区随处可见的流浪狗,但这动静绝不是狗。   奚川对于危险有高度敏锐的戒备,他的寒毛瞬间炸了起来,倏然回头。绯红的双眼在黑夜里像星星灯火,与深渊里的异物进行微妙地对峙。   然而啃咬声越来越轻,直到消失。同时,绵密的细雨从天飘落,打湿了奚川的头发。   奚川双目平和,他歪着脑袋困惑片刻,想进去看看。然而刚抬脚,那股酸软的浪潮又把他的思绪裹挟进去。耳下的蓝色蝴蝶也翩然起舞,它欢快挥舞翅膀,想往奚川更深的血肉中飞去。   “你别动。”奚川捂住它,无奈地说。   蝴蝶不听,撒得更欢了。   然而发情时的悸动和无助却被蝴蝶标记缓解了不少。   这倒是让奚川意外。挺好的,他心想。   他最后看了眼黑暗深处,目光悠远,像尘世中的局外人,站了很久,然后转身离开。   奚川能记住的只有这些了,他平静地跟阿禹阐述经过,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与自己无关似的。明明被标记的就是他,但很多细节他又记不清了。   奚川觉得自己的脑海里盘踞着一条贪吃的蛇,在他身上发生过的事情、遇到过的人,很快会被这条蛇吞掉,便忘得一干二净了。就比如现在,他被标记后的感觉还在,檀木和奶甜的信息素正在和谐交融。可是他却快要忘记Alpha的脸了,明明才过去不到几个小时。   奚川不知道自己的来龙去脉,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他浑浑噩噩地在如今的世界生存,却无法融入其中。   确实是个局外人。   阿禹比奚川焦虑,他急得在屋里打转,外面的雨越下越大。   奚川坐在床上,晃着腿,他情绪还好,就是困了,阿禹刚刚往他身上打了一针,第二轮发情期也平缓地过去了。   阿禹年纪比奚川小几岁,性情却像个老妈子,他有一肚子话要叨叨,紧皱着眉抬头,再一次看见奚川耳下的蝴蝶。   他一愣,在内心深处感慨,这只蝴蝶光泽艳丽,奚川的这位Alpha肯定很年轻,他健康,也很性感。   阿禹思维跳脱,他忍不住问道:“奚川,他技术好吗?”   奚川不说话,一直沉默。   屋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阿禹以为勾起了奚川的伤心事,他尴尬,笑着想转移话题,刚张口,话还没蹦出来。   奚川缓缓抬头,他眨眨眼,说道:“不好。”   阿禹:“……啊?”   奚川又说:“有点疼。”   阿禹:“……”   哦,大概是位粗暴的Alpha。 第6章 奚川   “没事没事,长得帅就行嘛。”阿禹想安慰奚川,摸摸他的头发,可是笑得比哭还难看,“你怎么办啊?”   奚川却平静地问:“什么怎么办?”   “你被标记了,我们……Omega注定只能被一位Alpha标记,这改变不了,你会很难受的。”阿禹哭丧着脸问道:“对方是个好人吗?他会对你好吗?”   奚川语速很缓,“我为什么需要他对我好。”   阿禹一愣:“啊?”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这间房子很简陋,几块木头拼起来的,房顶是铁板,雨滴声很响,也很清亮,意外地可以平顺杂乱的内心。   奚川说道:“我们来人世一回,生来与众不同,境遇如果一眼就能望到头,我们为什么只能等待被选择,或者毫无理由的服从——阿禹,你想过反抗际遇吗?”   阿禹从来没想过,他身为混基因的Omega,做什么事情都要小心翼翼。他也是死里逃生出来的,所以很害怕,唯一的愿望就是可以寿终正寝,活到老死。运气好的话,遇到一位对他好的Alpha,日子能太平一点。   阿禹以为奚川也是这么打算生活的,他们一起从Omega收容所逃出来,经历过追捕和躲避。所以Omega还能有别的什么想法呢?能活下去就是运气很好了。   但奚川确实和所有无家可归的Omega不同——他是变异物种,纯粹的变异种,他的基因很干净,收容所里的所长把他当成宝贝。   可是奚川会反抗世道,所以他们才能逃出生天。   阿禹替奚川高兴,也为他担忧,他看着奚川耳下的蝴蝶,婉转地说道:“奚川,你这两天别出去了。”   “为什么?”   阿禹说:“你别把自己弄得跟财迷似的,脑子里老想着赚钱。家里现在吃饭的钱够,我的抑制剂销量很好,黑市的人很喜欢,有些人跟我长期订货了。”   奚川温和地笑了笑,说道:“做抑制剂需要材料,你这么大量地卖,原材料从哪里来?”   “原材料我能从黑市买。低价进,高价出,我会做生意的!”   “真厉害,”奚川夸他,又说道:“你自己在黑市行动,要注意安全。”   “没关系,有你在,他们不敢欺负我的。”   奚川轻轻点头,没说话。   他脸上还戴着丑陋的人皮面具,所以肉眼看上去,他的淡漠气质和粗狂的脸就显得相当违和了。   这东西也是阿禹做出来的,奚川一直觉得阿禹很厉害,他知识丰富,什么领域都涉及一点,任何东西都能捣鼓出来,应该是行政区所说的天才,可惜生错了时代。   奚川替阿禹惋惜,阿禹却不以为然,他不太想让奚川再出去了,“那你至少先把身体养好了。发情期还没过呢,又被标记了,想去哪儿都不方便。”   阿禹老妈子特别苦口婆心。   但奚川不只是想要赚钱,他成天往外面跑,还有别的目的。阿禹知道,他没有点破,可是现在情况特殊,奚川带着这样一具身体,他怕他遇到危险。   阿禹凑近奚川闻了闻他的信息素,奶甜香气还在,其中又被某种霸道的气味萦绕,他们交合在一起,意外融洽。阿禹闻不出来这是什么信息素的味道,他对Alpha不是很熟悉。   “奚川,这是什么味道?”阿禹问。   奚川顿了顿,过了很久才说道:“檀木吧。”   他语调很轻,混在雨声里,有点闷。   阿禹点点头,说哦,他想了想,又问:“你今天赚到钱了吗?”   “应该没有,”奚川摸了摸口袋,“没有钱,也许是掉了。”   “好吧。”阿禹没再多说什么,“我给你切水果,补充维生素,你想吃什么,苹果还是梨?”   奚川没回答,他后知后觉般地,双眉又蹙了起来。他好像忘了什么事情,在努力回忆——拳场老板是不是没给我结钱呢?   “奚川?”   奚川回神了,他耸耸肩,说道:“苹果,谢谢。”   “好的,我去弄,”阿禹说道:“你先休息一下吧。”   阿禹出去的时候带上了门,外面的雨似乎停了,屋子里突然很安静。   蓝色的蝴蝶很有生命力,好像总想飞,于是奚川一直觉得痒,心痒,生理性的。他抬指摸摸蝴蝶,耳下的皮肤竟慢慢变烫,比他本身的皮肤热,有点舒服。   奚川一开始闭眼休息,后来睡着了,他做了个梦。   梦境里的漫天飞雪盖住了荒芜的旷野,铁皮火车疾驰而过,驶向看不到天际的远方。然而下一刻,隆隆声戛然而止,铁轨在荒野中断成了两截,车头带着后三节车厢骤然脱轨,并且伴随震耳的轰鸣,车厢在地面砸出深浅不一的巨坑,又因巨大的惯性向悬崖处滚去,扬起雪土。 第三节 车厢比其余车厢长了一半,因为翻滚时产生的撞击,厢体早已变形。也正是因为它的体积,有幸没有直接掉落悬崖,被卡住了,但依旧摇摇欲坠。   车厢里有重要机密,重兵把守。然而几个持枪士兵早已经被甩出车厢外,滚成肉泥,很干脆地断了气。变形车厢内,嘀嘀的机器警报声急促且紧迫,一个等人高的精密仪器被固定带牢牢牵制,纹丝不动地立在车厢正中央,它像个大冰箱,透明玻璃内部结满了冰霜,里面似乎有个人。   因电压遭遇外力的破坏,机器的警报声也逐渐衰弱,显示屏上一串‘-290摄氏度’的数字在闪了一下之后,突然急速上升,几秒钟后与外界温度保持一致,显示零下5摄氏度。   下一刻,机器的玻璃门缓缓打开,氤氲的白雾飘散而出。然而玻璃门开到一半却卡住了,刺耳的长嘀声后,它彻底断了电。   车厢内的人还没死绝,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趴在地上,他头发花白,看上去很有权威的模样。但他确实没什么劲了,只剩一口气,被嘀声刺激,回光返照似的抬头看了一眼,满目惊恐。   “A01实验舱损坏,目……目前无法对舱内实验体的受损情况进行……进行评估,请求支援,请……”   男人说话断断续续,当最后一个音节被虚弱地挤出来之后,他声音带着颤,似乎看见惊骇胆寒的事情,于是他的最后一口气没来得及换上来,彻底死不瞑目。   虚无缥缈的白雾里缓缓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手指关节白得几乎透明。手掌拨开迷眼的雾气,一截手臂先露出来,皮肤上还挂着霜融化后的潮气,很精美。   实验舱的门卡得不上不下,里面的人出不来,他也不着急,先摸索片刻,实在打不开玻璃门了,于是捏住玻璃门的边缘,稍一用力,那门就碎了。   这是个Omega,他的信息素很柔和。   他低头看自己的脚踝,有些困惑地歪了歪头。他似乎很久没有走路了,不知道怎么迈出第一步。直到实验舱的白雾全都散去,整个身体就都露了出来。   Omega浑身赤裸,看上去有点瘦。他长得很好看,尤其那双眼睛。微敛着,眼尾轻轻上扬,弧度却柔和,他的瞳孔是红色,漂亮得像琉璃。耳后发根位置有一小截枝芽,枝芽上有一个花苞,将开未开。   Omega带着遗世而独立的气质,天真温柔,却也清冷得像外面冰天雪地的景色。他似乎踏破封存了千百年的时光,不记得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   于是他带着风浪,再一次出现。   Omega抬腿跨出实验舱 ,踩在地面上。他适应片刻,很快学会了怎么走路。车厢的门打开,寒风呼呼往里吹。一开始还好,后来他就觉得冷了,打了个喷嚏,低头看自己的身体——得找件衣服穿。   地上男人的尸体旁还躺着一个人,也死了,他的骨架比白发男人小了很多,看上去年龄不大。Omega弯腰蹲下,他把那人翻了个身。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呈现灰败的颜色,死很久了。他也穿着白大褂,但明显等级要低一些,应该是个随行助手。   Omega不喜欢白大褂,他蹙眉,看上去有些嫌弃。   “抱歉。”他轻声说道。   于是又伸手解开那人白大褂上的扣子,里面是一套工装服。Omega将衣服脱下,穿到自己身上,刚刚好。出于对死者的尊重,Omega捡起白大褂,严丝合缝地盖在尸体身上。   他起身的时候,一条项链从工装服的口袋里掉了出来,叮咣一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项链坠着一块名牌,衣服主人的身份信息一目了然。   “奚……”Omega仔细辨认,奚后面的字都是磨痕,看不清了,像川。他认识字,喃喃念了一遍,“奚川……”   名字的下一行是年月日,2300年10月18日,男性Omega。   车厢里有时钟,也有日期显示,现在是2315年1月20日——这位刚刚死去不久的Omega才15岁。   奚川的目光无波无澜,他只是很轻地叹了气,然后收起项链,又重新放回口袋。   白发男人手边掉落着一只对讲机,滋啦一声,突然从里面传出人声。   “博士,现在什么情况?请汇报你的位置,请……”   奚川眨眨眼,拾起对讲机,他不太会用这些东西,关不掉,干脆直接扔出车厢外,掉入万米悬崖。   实验舱在断电后成了一堆废铁,奚川在离开车厢前最后一次端详它,试图找寻自己的来龙去脉。然而什么都没有,机密之所以为机密,就绝不可能在这种地方留下只言片语。   奚川并不失望,他想了想,转身离开,就在这时,他看见了操作台上,一个‘D’字母样的LOGO。   奚川伸手摸了摸,凸起的冰凉质感忍不住让他打了个寒战。 第7章 “我要洗标记。”   奚川的脑中闪过一些画面,很零碎。这似乎是他的记忆碎片——几个Alpha,穿着统一的白大褂,一个白色的房间,随处可见的实验器皿,上万个数据的记录,还有痛苦的呜咽。是实验室。   奚川突然头痛欲裂,一种类似芯片信号受到干扰的滋滋声,在他后脑的皮层里咔一下断开。他眼前一片白茫茫,遽然卷起黑暗,旋即身体酸软,他晕了过去。   奚川晕倒的时间不长,大概十分钟左右,身体盖上一层薄薄的雪,天色已经暗下来,温度越来越冷了。他太饿了,血液循环恢复后,所有器官的感知也都回来了。衣服口袋里刚好有块压缩饼干,土豆味的,很好吃。奚川吃了两口,没舍得吃完,重新包起来又放回口袋。他在荒野,找到铁轨,顺着火车来时的方向往回走。   他依稀记得实验室的位置,然而也记不太久了,必须赶在彻底忘记前找到那地方。至于找到后干什么,奚川也不知道。   他走了三天三夜,然而肉体凡胎终究抵不过大自然的凶煞,在进入一片白桦林后,奚川彻底迷路,他昏死过去。   等再次睁开眼睛,奚川已经被人带回了Omega收容所。他在这里认识了阿禹,当时的阿禹年纪也小,才14岁,他把自己仅有的食物分给了奚川,他们成为了好朋友。   这家收容所很奇怪,所长姓陆,奚川花了一个星期才记住他的姓。阿禹告诉奚川,他不算失忆,纯粹就是记性差。有些事情,就看自己在不在意。在意了,印象深刻了,才会记到心里去。   就比如阿禹,奚川跟阿禹关系好,他从来不会忘记阿禹。   奚川觉得阿禹说得有道理。   为以防万一,阿禹还是在收容所的仓库里给奚川找到了本笔记本,一半巴掌大小,特别精致,他在书脊处打了个洞。项链穿过洞口,与奚川的名牌一起,正好挂在他的胸前。   奚川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把一些重要信息,用只有自己看得懂的字符记在笔记本里。他又在第一页画了一幅图。   阿禹问这是什么?   “地图。”奚川说。   可是地图的线条太乱了,从哪里开始到哪里结束,他不记得了。   阿禹让奚川不要多想,总有一天会想起来的,他安慰奚川,说道:“等我有一天考出了医生执照,我给你治病,免费的,不要钱。”   奚川笑着说好。   可是第二天,阿禹不见了。   不管是不是异种Omega,想要在收容所安稳地活下来,很困难。陆所长黑心烂肺,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他搜捕Omega、贩卖Omega。他把异种Omega高价卖给行政区的基因实验室,把混基因的杂种卖给娱乐场所或者有特殊癖好的Alpha,供他们享乐。   杂种如果被退货,他们将生不如死。   奚川进收容所的第一天被拉走验基因,当异种的基因报告糊在陆所长脸上时,他欣喜若狂。陆所长已经很久没抓到过、甚至见过纯的异种Omega了。北州区把他们的Omega像动物似的圈养在一块地方,不容外人一点觊觎。   所以在无法保证生命安全的前提下,自由就显得微不足道。   世道如此,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生命便如同行尸走肉。   陆所长把奚川当成了宝贝,他想要天价卖给行政区,甚至已经联系上了行政区的高层。在没转手之前,奚川被好吃好喝地拱了起来。   然而阿禹就没那么幸运了,他被转卖到红灯区,因为不配合,两天后被退回来。当天就遭到毒打,陆所长又舍不得Omega新鲜的肉体。于是在肉体腐烂发臭前,他总想自己先痛快一番。   低等物种而已,谁会在意。   当奚川找到阿禹,他已经奄奄一息。阿禹哭着说不,但他力量太小。陆所长刚刚脱掉了自己的衣服,被闯入的奚川吓了一跳,差点萎了。   “小宝贝,你想干什么?造反吗!”陆所长拿枪指着奚川的脑袋。   “听说你已经跟行政区签合同了,”奚川盯着黑洞洞的枪口看,他不怕枪,“杀了我,你还活得了吗?”   陆所长脸黑得像锅底的灰。   奚川把自己的衣服盖在阿禹身上,摸摸他的头,在他耳边说悄悄话。阿禹发抖的身体终于平静下来,他看见了希望。   奚川又站起身,他脸上是有笑容的,很浅、很柔和,“陆所长,但我可以杀你。”   陆所长被奚川惹怒了,“你放屁!”   枪没有上膛,奚川一步步走近他。陆所长没有意识到危险,因为在他的认识里,Omega没有危害,他们不会反抗,更不会杀人。   然而奚川除外。   如果地狱能长出星星,那一定是奚川。   奚川一枪打穿了陆所长的胸口,在原地等他慢慢闭上了眼睛。他背着阿禹离开了收容所,在这之前,他一把火烧干净了这地方。   然而奚川和阿禹在路上还是遭遇了追杀。他们身穿军装,经过正规训练、纪律严明,主要目标是奚川。   阿禹说这不是陆所长的人,是行政区政府高层的军队。   奚川明白了,看来行政区的那帮普通人类,是真的很需要异种Omega的基因。   至于为什么,这就不好猜了。   这一趟旅程说是逃难,但是对奚川来说,像一场奇遇记。他刚醒来,对新鲜事物有好奇心,很多东西都没见多,阿禹会替他答疑解惑,这叫苦中作乐。阿禹心软,路上碰见被遗弃的孩子,会带在身边养,一路捡了五六个孩子,夭折了一个。最后他们逃入行政区最西边的黑市,追杀他们的人居然消停了。   他们暂住黑市,但危机并没有解除。奚川是目前为止,已知的,为数不多流落在外的异种Omega,行政区高层并没有放弃捕捉他。嘀嗒。   分针行至正位,整点,墙壁的挂钟响了一声,又卡住了,取而代之的窸窣声响,混着忽远忽近的嘈杂脚步,好像什么人在附近徘徊,他们窃窃私语。   奚川骤然惊醒!   早上六点整,日期显示2320年12月25日。   奚川只睡了半个小时,可是这个梦太漫长了,有些他已经遗忘的回忆再度萦绕,分不清虚实。   奚川出了很多汗,Omega被标记之后水分大量流失,会很虚弱。这时候的他们,不管是心理还是身体,都需要关怀。奚川是Omega,他逃不过这些。他很渴,也有些难以言喻的感觉,怎么样都缓不过来劲儿。   他脑子里的贪吃蛇又在蠢蠢欲动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像一朵蒲公英,风吹就散。奚川的头太疼了,心里越想越难过,他很伤感。   物种即便有再强大的意志,大概也无法抵抗生来就存在的本能。   Omega被标记后,依赖Alpha的本能。   好像都是些命中注定的事情。蝴蝶——奚川的双眼依旧淡然,似乎很平静。可是仔细看,满溢的潮润,眼泪随时都会掉下来。他在枕头底下摸索片刻,找到了自己的笔记本。   笔记本还是五年前从收容所带出来的,上面写的内容不多,奚川想记住的事情也不多。上回还是某家格斗场的老板没有给他发陪练工资的事情。   奚川的手有些发抖,写的字也不好看了——地下拳场疑似欠我钱。   然后笔尖一顿,奚川又把笔记本往后翻了一页,他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努力回想什么。可最后,他只画下了一张脸的轮廓,那人五官的细节和特征,奚川真的完全想不起来了。   他很哀愁,惆怅自己什么都留不下的命途。   床头柜上放着一面小镜子,奚川拿起来照着看了看。阿禹说得没错,Alpha在自己身上留下的蝴蝶很漂亮。   于是到最后,笔记本的一页,只有一个未知人的脸部宽阔和一只展翅起舞的蝴蝶。然后,奚川把笔记本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在把这个人彻底忘记之前,奚川留下了微不可见的记号,大概是可以回味的,比转瞬即逝稍微长一点。   他在什么都抓不住的当下,抓住了一点强制的牵绊。   房门轻轻叩响,外面的人没进来,小心翼翼地说:“奚川哥哥。”   奚川回神,说道:“进。”   进来一个小男孩,七八岁的样子,他手里端着餐盘,上面是一盆切块的苹果,一杯水,还有一个小碟子,里面有两颗白色的药片。   “这是什么?”奚川问。   “阿禹哥哥说这是维生素。”   奚川点点头。他先捏起水杯,喝光了,才想起没吃药,于是干巴巴地咽下去。这维生素的味道有点怪,大概又是阿禹自创的。   屋外又有动静了,这种动静带着试探和不安,特别焦躁,很刻意,是从院子外的小路传过来的。   奚川蹙眉,他问道:“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   小男孩摇头,他看上去很害怕。   奚川温柔地摸摸他的头发,“阿禹哥哥呢?”   “在厨房。”   “乖,”奚川说:“帮我叫他过来一下。”   小男孩说好,急匆匆跑出去。   奚川还是渴,一杯水不够,阿禹来的时候又带了一壶水,特别贴心。   “谢谢。”奚川说。   阿禹挑起一块苹果喂给奚川吃,“来。”   奚川叼走了,笑着说甜。   “那是,贵着呢,现在水果都贵。”阿禹犹豫了一下,问:“奚川,你缓过来了吗?”   “还好。”奚川朝门外看了一眼,他说道:“外面怎么了?”   阿禹唉声叹气,“黑市嘛,你懂的,好久没出现过这么盛气凌人的Alpha信息素了,简直是个重磅炸弹。大家都害怕,胆子大点的人才会过来看看——唉,明天就能传遍整个黑市了。”   奚川眨眨眼,他没有说话,似懂非懂的样子,嘎吱嘎吱地咬着苹果。   阿禹怕奚川不开心,苦中作乐地说道:“你本来就是黑市的名人,低调不起来,唔——这回更牛逼啦,给你传奇的色彩锦上添花,哈哈!”   奚川吃完了苹果,给阿禹剩了一块,塞进他嘴里,不能浪费了,他说:“我要洗标记。阿禹,这个手术你来做。”   【作者有话说】   今晚双更,十分钟后还有一章! 第8章 “他不属于我。”   苹果挺好吃的,就是噎人,细碎的果肉卡在阿禹喉咙中间,咽不下去又咳不出来,痒得很难受。他嘴角往下一耷拉,看上去要哭,“啊?我吗?”奚川点头。   “我没做过这个啊,我不会的,这太危险了!”   “没有人可以帮我了,”奚川垂眸,他眼睫很长,“除了你。”   丑陋的人皮面具已经被奚川摘掉,劣质的材料把他面部的皮肤闷得发红,再加上他如今这副神情。阿禹心一软,硬着头皮就要答应了。   可他还是想不明白,问道:“你为什么想清洗标记?这样不好吗?”   奚川轻声地说道:“他不属于我。”   这回答太深奥了,阿禹听不懂,他单纯地以为奚川的顾虑只是因为阶级的差距,对方大概是个位高权重的贵公子。他非主流小说看多了,脑补了一出狗血大戏。   “哦。”阿禹说,他还是局促:“可我还是不行。奚川,清洗标记是很危险的手术。你想在哪里做?这里吗?这里卫生条件不好,万一感染了怎么办!还有……我、我不是专业医生,我可以给你治疗感冒,可是这个,我真的不行啊。”   “你可以的,”奚川安抚他,“你房间里有那么多书,你都看完了。你的大脑全是知识,黑市里没有比你更聪明的人了。你想做这个手术的,阿禹,你以前跟我提起来的时候,很兴奋。”   一年多前,阿禹在黑市的杂货店淘到一本书,杂谈,不是正规出版社出来的。里面有一篇关于如何清洗标记的论文,不长,但内容及操作过程的描写全是精髓。阿禹把这本书当成了宝贝,他一直想尝试这个,然而现实根本不允许。首先没有人愿意当小白鼠,其次过于离经叛道了。他不敢宣扬,于是拉着奚川跟他讲。   奚川是个很好的听众,阿禹说得起劲,他就安安静静地听。   “你还记得?”阿禹惊愣。   “嗯,我记得,”奚川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写在笔记本上了,这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创意。”   阿禹也是这样认为的,他很崇拜这篇论文的作者。   虽说实践是检验真理性的唯一标准,阿禹也跃跃欲试,他已经把那篇论文翻烂了。可这一切的前提都不是对奚川。   “感染的概率是其次,如果在手术过程中腺体被破坏,你会死的。奚川,你是知道的,Omega的腺体很脆弱。”阿禹愁眉不展地在屋子里踱步,他走到奚川身边,紧紧抱住他:“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能拿你试手,我心态不好。”   “没关系,我心态好,”奚川温和地笑了笑,“我命很大,不会死的。”   “可是……”   阿禹话音未落,院子外又有人经过了,他们故意把脚步踩得很大声。咚一声,谁往院子里扔了一块石头,然后是小男孩压抑地啜泣。   “找麻烦的人越来越多了。”奚川说道:“阿禹,你也说了,这里是黑市,有些事情我们可以主动避免。”   阿禹:“……”   黑市之所以被称为黑市,是个三不管的地方,这里鱼龙混杂,避难的人多,各处眼线、间谍在此养精蓄锐的也很多。一开始,黑市还属于行政区的管辖范围,后来行政区和北州区发生冲突,行政区节节败退,不想打了,于是主动求和,他们就把黑市送了出去。北州区收下了这份礼物,算是给行政区一个下来的台阶。但收归收,他们并没有派军队或者政府在此驻扎。   没人管理,黑市乱过一段时间,死了好几个人。眼看刁民挑起的冲突压不住,行政区派警察过去处理。可他们人还没到,北州区就收到消息,他们也派了人过来。   两帮人谁也不服谁,于是小规模冲突转眼就要变成两区战争。聂时康当机立断,让自己的人马上从黑市撤出来,这事行政区不管了。而后北州区威严甚重地解决了闹事群体,也退出黑市。   于是这块区域就变成了彰显了两方权利手段的象征,三不管,也全部管。   北州区和行政区,谁都不好惹。   黑市有自己的生态体系,来者是客,只要安分不挑事,想住多久都行。可不管是谁,如果跟外面的纠纷沾了边,带着一屁股烂账回到这里,那就不欢迎了。毕竟黑市算是那些无家可归的人最后一块净土。这里的人,他们只想安稳度日,于是在利益一致的前提下,他们出人意料地团结。   这些事情阿禹都是知道的,他也明白道理——奚川的身份本来就不简单,现在他又被不知名的Alpha标记了,谁也不确定后续有没有麻烦找上门。黑市里的人,他们都害怕Alpha,并且他们认为,Omega被标记后,这里将不再是他的归宿。   奚川无所谓自己的归宿在哪里,但眼下,没有比这更好的去处了,他们还会在黑市住很长一段时间。   阿禹想明白这些事情,他定了定神,说道:“好,我给你做手术。”   行政区的日出比这里的人温柔,清晨时分,第一缕干净的阳光会冲破云层,直射进入云鼎大厦顶楼的行政套房内,它像金子般滚动,直至遍布整个房间。   但是很遗憾,今天下雨,看不到太阳了。   申屠锋在奚川跳窗后又等了一段时间,确定没有意外警报,Omega逃跑得很顺利。于是他心安理得地给自己洗了个澡,他又睡了一觉。   杭城太潮了,申屠锋觉得身体哪儿都湿,不舒服,他起床了。   正好,上台表演的时间也到了。   行政套房很热闹,活人和死人都有。   聂禁面色铁黑地看着套房门口的两具尸体,等申屠锋慢悠悠地走出来。他事不关己,衣服穿得不怎么正经,胸口衣襟敞开,腹肌处有明显的抓痕。他的蝴蝶翅膀已经收起来,整个后背好似纹了复杂又流畅的线条,还有逼真且华贵的纹理,一直蔓延到腰窝处。   乔斯也在,他看不下去了,一脸牙疼地跑过去,让申屠锋把衣服穿好。他不敢置信,压着声音问道:“申屠,你来真的吗?”   申屠锋难得心虚,却依旧不改骄狂的神色,他含糊地嗯了声,说道:“你别跟我哥说,也别告诉我爸!”   乔斯怕被申屠锋灭口,干笑一声,又问:“他人呢?”   申屠锋耸肩,抬手揉脖子,说:“跑了。”   “为什么跑?”   “不知道。”   乔斯一个头两个大,刚想问门口俩死人是怎么回事,转眼又看见申屠锋喉结处一条细微的划痕,他大惊失色,“你受伤?怎么回事!”   申屠锋借坡下驴,他抬手摸了摸破皮伤口,再晚点都快愈合了,“啧。”   乔斯警铃大作。   不对,走向不对!   申屠锋装着大尾巴狼,他看了眼已经流干了血的尸体,又看聂禁,冷笑道:“是啊,聂兄,这是怎么回事?”   聂禁额角的青筋狠狠一抽。   乔斯的心理转变也很精彩,他已经怀疑这两个人是申屠锋杀的。但没表现出来,转眼跟申屠锋一唱一和。   “这算什么,你们安排的人,算是温柔乡中藏的尖刀吗?”乔斯说:“看来行政区没有和平共处的诚意。”   申屠锋也点头。   聂禁差点骂娘,这什么狗屁逻辑!他咬牙切齿,好险没把操你大爷骂出来,   “申屠锋,现在死的可都是我的人!”   申屠锋佯装诧异,“难道你现在怀疑他们两个也是我杀的?”聂禁没说话。   “行,我破点皮也不算什么大事,至少命还在。”申屠锋似乎很惋惜,他跳过了这个话茬,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说道:“一大早过来有何贵干,聂兄,你早饭了吗?”   聂禁皮笑肉不笑,他摆手示意手底下的人把尸体抬走,也当什么事都没有。走进房间,笑着问道:“申屠兄昨晚尽兴了没有?”   “差点让人宰了,还提什么兴不兴的。”   他说归说,从头到尾却没有半点劫后余生的紧迫感,看上去玩得非常快乐。   房间里琳琅满目的道具如今都不在它们该待的位置上,这件事不管过程怎么样,结局都是板上钉钉地在这儿了。聂禁知道自己现在动不了申屠锋半根毛,秋后算账这种事,该让更有权威的人来做。   “哈哈,”聂禁大笑道:“我这儿死几个人都不要紧,给客人宾至如归的感觉才是最重要的,行政区多得是诚意。申屠兄,你果然名不虚传啊,要是喜欢,我可以再送你几个Omega。”   面不和心也不和的纨绔子弟之间的聊天内容来来回回大概也就这几个套路了。乔斯听着,含蓄地翻了个白眼。   申屠锋兴致缺缺,他懒得搭腔了。茶几上摆着一盘水果,申屠锋挑挑拣拣,捏起一个长得像橘子的西红柿,稍微剥开皮,一股酸味直冲天灵盖。申屠锋又把这东西扔了回去。   聂禁给他介绍,说道:“这是柠檬和西红柿的杂交品种。你知道的,百年前的太阳核爆污染,物种灭绝得差不多了。现在资源紧缺,能自然生长的东西不多,我们的实验室也是做了很多研究才培育出适合现在人类食用的品种。一般人还吃不着的,贵。”   “你们有柠檬的种子,有西红柿的种子,各种各样的。”   聂禁却似笑非笑地说:“物种的发展只有脱离它们本身的框架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创造。人类是造物主,也是主宰物种进化的操盘手,只有我们想让它们怎么样,它们才能怎么样。况且现在的土壤,我们种不了柠檬,也种不出番茄。”   申屠锋假装听不出聂禁话里有话的意思,他挑眉,说道:“行政区永远不走寻常路的风格我们还是敬佩的——几百年过去了,你们怎么就是学不会吃一堑长一智。”   “那又如何,”聂禁突然高高在上,“人类不会被物种灭亡。”   申屠锋冷冷地看向聂禁,他沉默良久,哼笑一声,说道:“是啊,人类不会灭亡。”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我祝你们成功。”   氛围剑拔弩张,谁也没有要退步的意思,聂禁问道:“既然申屠兄吃不惯这个,那你喜欢吃什么?”   “苹果,”申屠锋说:“多有营养。”   聂禁似乎很不屑,“酒店里没有苹果。”   “填饱肚子的东西总有吧?”申屠锋看上去真的饿了,“给我块压缩饼干就行,我这个人糙,吃不了细糠。”   “那多不好意思,”聂禁往外走,走到门口了,转身看申屠锋,他一手背腰,另一手掌心朝上,平平一摆,说道:“申屠兄,请吧。”   申屠锋坐在沙发上,架着腿,没动,“去哪里?”   “总统要见你。”   聂禁口里的总统就是聂时康,他亲爸。他揣着公事公办的态度在申屠锋面前尊称一声‘总统’,是把聂时康高高在上的威严提前抛给了申屠锋,想看一眼他的反应。   申屠锋不显山露水地接住了,他站起身,得体地点头,说道:“好,我去换身衣服。”   总统办公室在远离杭城市中心的东南方向,一个名叫曼罗庄园的地方,那里甚至远离政府大楼。很奇怪,现在就算是政府内部的人,想见一面聂时康,恐怕也不容易了。   申屠锋穿着西装,系了一条黑色的领带。他的瞳色比早晨时还要暗一点,抬眼看阴恻恻的天空,怎么也比不上庄园沉闷的氛围。   聂禁驾驶着自己的越野车,申屠锋坐后排,乔斯没有一起跟随——他们不允许无关人士踏入庄园。   越野车很顺利地通过第一道铁门,再往里进入,还有三道。守卫越发森严,几乎三步一个持枪士兵。申屠锋不动声色地观察片刻,目光收了回去。他阖眼养神,内心的怪异感甚嚣尘上——在像家的地方办公,又布置得严防死守。如果聂禁不是聂时康的亲儿子,没那么容易能进来。   聂时康怎么了?申屠锋心想。   北州区的眼线就算渗透到了聂时康的政府内部,也有一年多没聂时康的消息了。他好像很久没露面了,很多决策说是聂时康发布,其实都是他的外交代表出面发言。   他还活着吗?申屠锋微微蹙眉,很快又松开,他听见聂禁开口说话。   “申屠兄,我们到了。”   申屠锋睁开眼睛,微笑着说:“有劳。”   【作者有话说】   求评论QAQ 第9章 “你认识他吗?”   越野车又往里开了一段路,曼罗庄园很大,占地九十英亩左右,聂时康所谓的总统办公室在庄园的正中央。然而鹅卵石铺设的路越发狭窄,车是进不去了。聂禁在指定位置停好车,他先下来,把钥匙交给站岗的士兵,随后亲自给申屠锋打开车门。   “申屠兄,到了,你可以下车了。”   申屠锋在别人的地盘上,任由他们随意摆布,指哪儿走哪儿,完全没有要反抗或者露出疑虑的神情,他游刃有余地掸走领口并不存在的尘灰,笑着点头,说道:“好,走吧。”   初冬,冷空气肆虐,本该是痛快下雪的时候,可是杭城太潮了,阴湿的寒气往人骨头里钻,就好像你的家就在眼前,可脚下却是刀山火海的路,无端让人烦躁。尤其走在厚重无缝的树荫下,把本来就没多少的光亮挡得严严实实,阴郁的心情简直更上一层楼。   都冬天了,树叶怎么不会凋谢。   这种违背自然规律的现象很不寻常。申屠锋抬头看,他试图找出些端倪。   聂禁走在面前带路,这是他的家,他走得熟门熟路,紧接着一阵阴风刮过,他头也不回地问:“申屠兄,我看你今天穿得少,冷吗?别感冒了。”   变异物种不存在弱不禁风的体质,他们的免疫系统很强大,所以很少生病,更别说感冒了。聂禁这么问了,是明晃晃的戏谑。曼罗庄园姓聂,这里不论是办公场所或是私人住宅,申屠锋如今在别人家里‘做客’,而庄园的主人把他自认为存在于血统上的高低贵贱劈出一条鸿沟,他给申屠锋难堪。   他们手握几千年的人类文明,优越感永远高高在上。   申屠锋握紧拳头,又松开,他不动声色地垂眸,说道:“不冷。”   “那就好,”聂禁说:“我别墅里养的那几个Omega动不动就生病,娇气得很。杂种和异种之间还是存在本质区别啊,他们更像我们。”   申屠锋安安静静地听,没搭腔。   聂禁的语调抑扬顿挫,说到这里,他又哎哟一声,转身说道:“申屠兄,我这样说话你别介意啊。我没别的意思,有时候真的羡慕你们变异物种的身体素质。”   申屠锋却不紧不慢地说道:“太阳核爆发生时,大规模的辐射扫荡了地球每个角落,一只苍蝇都别想跑。所以不管是物种还是人类,优胜劣汰是自然规律。聂兄,当时能活下来的人——你们也是拥有强大基因和体质的,不要妄自菲薄,也不必总盯着我们看啊。”   当年的人类是怎么活下来的,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聂禁咬了咬牙。   百年前太阳核爆发生前夕,行政区和北州区正打得不可开交,当时行政区占据上风,北州区不论资源还是人口都比不上他们。与此同时,行政区的科研工作者提早获得了太阳异动的数据,偷偷摸摸建造三座大型防辐射的地下城。他们暗自欢呼,笃定变异物种和混基因的杂种会在这场自然灾害中走向灭亡。   然而差点灭亡的只有人类,还有当时他们并不在意的混基因杂种。   变异物种毫发无损。   于是普通人类一面嫌弃异种不纯粹的血统,一面又觊觎他们强大的基因。相当虚伪。   “现在地球上的资源不足以支撑我们对抗第二次灾祸了,”聂禁顿了顿,他说道:“申屠兄,你觉得,如果当一场史无前例的灾害再次爆发,我们要什么没什么的人类大不了就是死亡。那你们呢?如果死不了,会不会变成更加丑陋的怪物?”   “瞧你这话说得。变成怪物?说得好像你们现在把我们当人似的,”申屠锋大笑,他反问道:“聂兄,我们是人类吗?”   “不是。”   “那不就得了,”申屠锋说道,他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表情:“再丑陋又如何,你口中的人类都死光了,他们也看不到怪物的模样。但是我们还会活下去,并且不管多少年,我们一定会进化成我们想变成的样子,不只是这副皮囊。”   聂禁走得很慢,申屠锋原本走在他的后面,现在已经并肩而行了。他身高一米九五,比聂禁高了很多。   聂禁并不想抬头看他,他冷笑道:“变异物种真是野心勃勃啊。”   “不,”申屠锋停下脚步,说道:“这只不过是人为贪婪后果下的自然规律。”   “你……”聂禁被噎了。   聂禁狂傲,申屠锋比他还目中无人。同为纨绔子弟,在打嘴炮这件事上,谁怕谁啊。申屠锋就是故意的,这些话他不只是说给聂禁听,还有他背后的聂时康。   自从进入庄园,不管是头顶飞过的无人机,还是随处可见的摄像头,这里没有秘密,申屠锋的一举一动逃不过聂时康的眼睛,于是他干脆不逃了,畅所欲言。   怕亲爹恐怕是所有物种的共性,聂禁自从进入庄园之后,他收敛很多,不继续跟申屠锋叫板。于是他平视前方往里走,申屠锋吊儿郎当地笑着跟上了。   他们绕着人造湖走,有两艘木船浮在水面上,很旧了,湖里没有鱼。曼顿庄园哪儿都是郁郁葱葱景,似乎充满生机,可仔细一看,脚下的绿草质感坚硬,是塑料做的。   申屠锋收回目光,他不觉得惊讶,只是很可惜,这么好的地方,开不出漂亮的花。   最后穿过水杉林,一栋三层楼的欧式建筑出现在申屠锋的眼前。玻璃天棚下摆了一张长桌,主位坐着人,那人的身边又站了一个人。他不像助手,微微弯腰听主位者说话,也是一位Alpha。   申屠锋停下脚步,他偏头看聂禁。   聂禁收起了他的德行,乖顺得像一条被规训了的大型犬,他快步上前,说道:“爸,大哥。”   申屠锋挑眉——果然。   “来了,爸等你吃饭呢。”   聂禁的大哥名叫聂良,不同于聂禁的张扬,他为人谦逊温和,在生物学领域有很高的建树,整天泡在实验室里,是行政区的栋梁之材。有小道消息,聂时康有意把自己的位置给大儿子坐,但似乎聂良对这些没兴趣。   聂禁说了声好,乖乖在聂时康左手位坐下,土豆牛肉汤奶香浓郁,他没敢动勺子。   聂良抬眼又看申屠锋,温和地对他笑了笑。   申屠锋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哥哥,心里有些泛酸。五味杂陈的心绪瞬间上头,又很快回落,他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   聂时康闭目养神,似乎被这不大不小的动静惊醒,他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先是落在聂禁身上,没说什么话。直到聂良提醒他,人来了。聂时康这才回头,他见到了申屠锋。   “我在你小时候就见过你了,”聂时康说话很慢,“都长这么大了。”   聂时康所谓的申屠锋的小时候,也才十多年前。那会儿行政区和北州区处在短暂的和平阶段,聂时康为表诚意,亲自到访北州区。于是申屠鸿也拿出了自己的诚意,他带上了自己的儿子,双方不谈政治,纯粹地交流。   其实这都称不上申屠锋的小时候,十一二岁的年纪,上房揭瓦算小儿科,他混得差点炸了一架飞机,被申屠鸿追着揍了三天。   “过来坐吧。”聂时康指了他对面的位置,距离很远。   高低主次突然就分明了。   申屠锋不甚在意,他看起来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其实行为举止很随意。他落座后,眼前是一杯茶,茶香味浓郁,但是里面没有茶叶,是固体合成香料冲泡出来的东西。申屠锋没碰。   “不喜欢吗?味道不错的。”   聂时康说话声音很低,带着上气不接下气的疲惫感。这种疲惫感装不出来,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非常虚弱。   申屠锋微微蹙眉,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余光扫到聂时康的身上。   聂时康太瘦了,好像一架骷髅骨上披着一层干瘪的人皮,完全没有一点肉去支撑。他精气神也不好,面颊凹陷,脸色青白交错,太像个死人了。   怎么回事?生什么病也不至于变成这副样子。   申屠锋的心狠狠一跳,他突然想到出现在北州区的那个东西,顿时觉得曼罗庄园危机四伏。   然而又不能表现得过于警惕。   他放下茶杯,说道:“不喜欢,这不像茶,工业味道太重了。”   聂时康笑了笑,“现在哪里还有什么纯天然的东西——北州区有茶叶吗?”   申屠锋摇头:“北州区只能种土豆,或许还能养出花。”   “嗯,”聂时康说:“人杰地灵。”   申屠锋居然没有从这句话里听出一丁点讽刺的味道。   聂良给聂时康添水,白开水,聂禁盛了一碗牛肉汤,“爸爸,吃点东西。”   聂时康什么都吃不下,他看碗里浓稠的液体,搅了几下,“阿锋。”   申屠锋应了,说嗯。   “本来想请你大哥来这边做客,交流一下学识。对了,这是我大儿子,和你大哥的研究领域和方向一致,他们或许会有共同话题。”聂时康很遗憾,他看似玩笑地说:“可惜你父亲总是防着我,不肯放人。”   “不是我爸不肯放人。总统先生,我大哥很忙,他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申屠锋觉得土豆牛肉汤的味道不错,他尝了一口。   “不用这么见外,你可以叫我叔叔。”   申屠锋不客气,“好啊,聂叔。”   聂时康点头,“忙着发展区域建设,挺好的。”   申屠锋笑了笑,他话锋一转,说道:“我爸要是真防着你,他就不会让我只身一人到行政区来。聂叔,你别想多了,我和我大哥不管谁,意思都是一样的。研究领域我不专业,但别的方面就不好说了——我跟聂大哥说不上话,但是跟聂禁聊得来,我们很有共同话题。”   聂禁嘴角一僵,差点被一块土豆噎死。他冷汗都下来了,并且希望申屠锋能闭上他的嘴。   “嗯,你们有很多共同话题。”聂时康意味深长地说。   他虚虚抬起手,动了动手指,立刻有人捧上一台显示屏,画面上是昨晚在云鼎大厦顶楼,行政套房门口监控视频记录下的影像。   丑陋的Omega干脆利落地拧断了黑衣守卫的脖子,并且用枪打穿了他们的脑袋。   申屠锋目不转睛地看着,宝蓝色的瞳孔里含着不可言说的兴奋。   聂时康却幽幽地开口问道:“你认识他吗?这只Omega。” 第10章 “我要找一个人。”   聂时康用‘只’来形容人。   “我不认识。”申屠锋说。   聂时康不信,他说:“可是你标记了他。”   “Alpha标记Omega而已,不是稀罕事。我们一码归一码说。”申屠锋的模样轻佻达浪,他又露出疑惑的表情,“你不能问我他是谁,我也是昨天下午才到行政区的,对这里的人并不熟悉。我觉得你可以问问聂禁,其实我也很想知道他是谁?”   聂禁埋头吃饭,他没有很想要参与进话题里的意思。   聂时康看也不看自己儿子,他显然知道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谁,所以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是异种?”聂时康直截了当地问道。   “他是异种。”画面循环播放Omega杀人的片段,申屠锋欣赏完了,他淡淡地开口问道:“你要抓他吗?”   “是逮捕,”聂时康说:“他在行政区杀了两个人,也许还有更多——他很危险。”   申屠锋却不以为然,他说:“我也是异种,我也在行政区杀人了,杀的还是政府高层的亲属——总统先生,哦不对,聂叔,没有人哭着到你这里告状吗?”   “有,但我没有办法对你作出任何处置,至少现在没有办法。”聂时康的表情很木,他的神色在阴雨天里带着活死人刚出土时的沉气,“你是北州区的人,你有北州区的身份证,不受行政区的法律约束。但是这只异种Omega,他没有。”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   “他如果有,就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你父亲会把他圈养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不是吗?他们没有自由,像宠物,这其实很残忍。”   申屠锋放下勺子,他坐直了身体,嘴角是带着笑的,虽然微不可见,“是吗?”   在场没有人再吃饭了。聂良拿出一颗药,给聂时康服下。药很神奇,没几分钟,聂时康的精神气居然回春了一些。于是这位聂家长子,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可他的存在感却意外充足。   “我还听说,Omega昨晚在上你的床之前,他先在地下拳场大杀四方,赢了不少奖金。”聂时康顿了顿,“能杀人,会赚钱。他很厉害,北州区有这号人物吗?我以前没听说过,什么时候养出来的?”   申屠锋笑了笑,说道:“之前确实没有,不过难说以后有没有。”   聂时康说:“我们的警察会逮捕他。”   “逮捕他以后呢?”申屠锋问道:“他会被送去监狱吗?还是实验室?”   聂时康的眼睛暗了暗,他突然剧烈咳嗽,聂良轻拍他的背,聂禁没动,却是满脸担忧。聂时康咳完了,气也顺了,他再度开口说话,声音嘶哑,“这就不是你该管的事情了。总之我承诺过你的父亲,你不会被送进实验室。”   申屠锋把自己当成了任他们拿捏的软柿子,他看上去很为难,问道:“那如果我想管呢?”   聂禁诧异,他终于说话了:“怎么了申屠兄,只不过标记了一个Omega而已,你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不会对他动情了吧?这可不像你了。”   申屠锋纵眉,“聂兄说笑了。”   聂时康懒得听他们之间莺莺燕燕的传说,他皱眉。那颗大力金刚丸的药效似乎过了,他看上去又精力不济,虚弱弱地警告道:“阿锋,管好你自己,其他跟你无关的事情不要参与。”   “行啊,”申屠锋点头,他真诚地问道:“那我该做什么?”   天际响起一声闷雷,沉甸甸的乌云由远及近,不一会儿就压在众人的头顶上,暴雨随时倾盆而下,就像浮躁不安的人心。   聂时康作为行政区的掌权者,他在高位坐久了,再如何病弱,申屠锋也不能忽略他的气势。他如临深渊,一双蝴蝶翅膀随时准备破茧而出。   聂时康抿了一口蘑菇汤,他的表情很平,低语道:“你和阿禁,你们刚刚聊的话题,很有趣。”   申屠锋愣了愣——聂时康已经不掩饰任何人在曼罗庄园如同裸奔的状态了。   “需要我重复一遍话题的内容吗?”聂时康问。   申屠锋先看聂禁,对方虽然正襟危坐,却也丝毫不慌乱,看来是故意引导申屠锋‘畅所欲言’的。于是他收回目光,表情也逐渐收敛起来。   “不用。”申屠锋说:“您还有什么想问的,总统先生。”   “是探讨。”聂时康说,他看上去像一位指点迷津的长辈。   “好啊,探讨,”申屠锋想了想,他挺乐意顺水推舟的,于是问道:“那您觉得普通人类和变异物种的平衡点在哪里?”   “是人类文明千百年来凌驾于一切的、至高无上的权利。”申屠锋嗤笑。   聂禁不允许任何人对他父亲有不尊重的行为,他说道:“申屠锋,你笑什么?”   申屠锋没搭理聂禁,他看着聂时康问:“人类自诩拥有千百年的文明,于是你们高高在上地控制、蹂躏你们认为可以改造的一切,然后又怪他们不会服从——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变异物种从何而来?”   聂时康皮包骨头中间的那根青筋不可抑制地跳了跳。   申屠锋站起身,他推开面前的餐具,双手撑在桌沿边,身体微微向前倾。他目光坚韧,说道:“我认为普通人类和变异物种的平衡点是秩序。”   “秩序是人类制定的,你们也是我们创造的!我们就是秩序!”   “不!”申屠锋心脏搏动很重,他年轻张扬,也意气风发,“总统先生,既然你们创造了新人类,势必要对旧秩序进行修补。那么当修补无济于事,所谓的秩序只能彻底打破。我们为求生存反抗,你们却害怕大厦倾覆。如果战争都无法避免,融合或者取代,只是时间问题。”   “你敢站在这里说这些话……你很有种啊。”聂时康目光阴郁地看向申屠锋,“想干什么,造反吗?你不怕死吗?”   “我不怕死。”申屠锋笑得耐人寻味,“你们也活不长。”   或许针锋相对才是两区的常态,他们根本没有和平可言。   申屠鸿敢让自己的儿子来到行政区,他的武器就架在行政区的大门口。如果普通人类永远带着傲慢与偏见,那你死我活的战争迟早会到来。如今的状态是彼此的缓兵之计,然而行政区经过盛极必衰的过程,百年来损耗严重,聂时康没有信心自己地种族可以缓过来。   他怕输给申屠鸿,更怕变异物种取代普通人类在地球生存下去。   聂时康确实想杀了申屠锋,但不是现在。   “是啊,谁都会死。”聂时康这样说,他轻描淡写地结束了这场对话。   申屠锋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起风了,卷起地上嫩绿的落叶,聂时康有点冷,手指颤抖,差点碰翻了手边的茶杯。聂良的手臂挂了一件风衣,给聂时康披上,“爸爸,注意身体。”   聂时康欣慰地看向聂良,又想起对面坐着的申屠锋,他生硬地进入了下一个话题。   “阿锋,你好不容易来一趟,总该让你学点什么再回去,不能只让你花天酒地,耽误你了。”   申屠锋耸肩,他似乎对这些不感兴趣。   聂时康又问:“会打仗吗?知道军队纪律吗?”   “不会,不知道。”   “你爸是将军,你不会这些,”聂时康顿了顿,问道:“他不觉得可惜吗?”   “那您得去问他,”申屠锋单手托腮,表情看上去有些不服气,“大概是我太混了,他怕我长本事了会翻天。”   聂时康听申屠锋这么说,突然慈爱起来,他说:“阿禁也混,但我从不拘束他的天性,Alpha就该有一脚蹬天的气势。”   申屠锋突然来的兴致,他蓝色的瞳孔闪了闪,“哦,是吗?”   聂禁得意洋洋地抬起头。   “正好——下个月,行政区要招募新兵进入军事基地训练。我们广纳百川,不限制新兵的种族,人类、异种、混基因者都可以参与。你爸爸也知道这个事情,他表示支持,届时会输送一批北州区的人才过来,你应该都认识,阿禁也会参加。当然了,训练肯定很艰苦,不过大家都是年轻Alpha,争强好胜是天性。”聂时康早有计划,前面全是铺垫,这会儿才把目的摆了出来,“怎么样,你有兴趣吗?”   申屠锋想也没想,他答应了。   “我有兴趣,”他问:“怎么报名?”   聂时康笑了笑:“你不用报名,面试通过了。”   “好啊。”申屠锋再度起身,该聊的话已经聊完了,他礼貌且得体地退出雨棚外,又转头对聂禁说:“聂兄,我们基地见。”   聂时康让警卫员送申屠锋出曼罗庄园,直到他彻底消失在视野之内,聂时康摇摇欲坠的脊骨终于支撑不住,他捂住嘴剧烈咳嗽起来,满掌心的血。   “爸! ”聂禁很担忧,“您该好好养身体,没必要现在就见他。申屠锋无足轻重!他……”   “阿禁。”聂良打断了他。   聂时康擦拭掌心的血,他闭着眼睛喘气,完全没有一点力气了,他问道:“阿良,你怎么看?”   对申屠锋有什么看法。   “现在不好说,接触的时间太短了,我看不出什么。”聂良敛眸,他的气质比聂禁沉稳很多,“或许是申屠锋太会掩饰心性和心绪了。”   聂时康却不屑一顾:“初出茅庐的小子,能掩住个屁!”   聂良默了默:“父亲……”   “刚才我们聊的事情,他说的那些话……”聂时康话说了一半,突然又卡住了,他重喘一下,眼看又要咳,硬生生给压了下去:“他……他如果狗屁不知,那才是装模作样的。申屠鸿的儿子,就算是个饭桶,也会在耳濡目染下被灌输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观论,就像他刚才说的那样——多嚣张啊!”   “可是……”聂良不敢苟同,可又没有说服聂时康的理由,因为他自己也不确定。   聂禁眼见气氛僵持,又怕聂时康急火攻心,他转移了话题,“爸,你为什么要把他弄进新兵训练营?”   “我还能把他弄哪里去?”聂时康眼神阴戾,他说:“现在政府内部一个萝卜一个坑,多得是机密。没有任何边缘化的职务来放他这尊闲佛。与其让他在外面惹是生非,我还得给他擦屁股,不如让他在里面自生自灭。”   自生自灭这个词很微妙,聂禁觉得自己心领神会了。他点头道:“是爸爸,我明白了。”   聂时康拍了拍聂禁的肩膀,他很艰难地咧开嘴,说:“我不信我聂时康的儿子比不上他申屠鸿的儿子——阿禁,你比他强大。”   聂禁回想昨天申屠锋杀人时的场景,他抿紧了唇,眼中的不甘心一闪而过。   聂良心疼弟弟,他暗自叹气,于是扶起聂时康的手,说道:“起风了,您该回屋休息了。”   眼下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不管,聂时康还是糟心,他说:“阿良,能源田的后续怎么样了?”   “申屠鸿派人采集能源,半个月了,只是挖出一些寻常的物质,对我们没有威胁。”   聂时康冷笑:“我早知道了,地球能源枯竭,还会有什么好东西。北州区那帮见识浅薄的异种,什么都想跟我抢,好啊!那就给他们吧。一块废地换申屠鸿一个儿子,这买卖不亏。”   聂良蹙眉,能源田不是废地,那里有丰富的煤层气,不能打败敌人,但能温饱自己。   可是让聂时康焦头烂额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他刚打发申屠锋,再无法考虑其他事情,他的这具身体,至少在死之前,要替儿子把前路的风浪摆平。   “那些东西呢,怎么样了?”聂时康不愿提起这个,他的脸色又灰败一些。   “昨晚又死了两个人,已经拉去隔离室了,二十四小时有专人监控。”聂良沉着声说:“父亲,它们只攻击普通人类,暂时还没有混基因者或者异种受攻击和感染的记录。”   “你觉得这是北州区放出来的东西吗?”   聂良想了想,摇头道:“不好说。”   聂时康沉思下来,胸口的起伏逐渐加重。   聂禁却意外看出了他父亲的想法。   “爸爸,你想怎么做?”   “改天……”聂时康看小儿子时的眼神跟大儿子不同,是带着溺爱的,“让它们跟申屠锋见个面。”   申屠锋在曼罗庄园的大门口下车,聂时康的警卫并没有亲自将他送到住所,告诉他往前走两公里有个公交站,会有车来接他。   于是申屠锋站在荒无人烟的小道上,他感受不到一点鲜活的气息。   雨势转小,浓雾随即笼罩下来,潮润的水汽黏在皮肤上有点疼,这个世界受到的污染,连雨水都混上了强浓度的酸剂,像化学制品。申屠锋抬起手臂看,他的皮肤被雨水腐蚀了一点,泛红破皮后,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最后不留下半点疤痕。秩序——申屠锋回想跟聂时康的对话,他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突然感觉好奇——那位首先打破原有秩序,带领异种坚定反抗并且逃出生天的人是谁?   他是一个伟大的神。   片刻过后,申屠锋拿出一个类似通讯器的东西,长方形,巴掌大小,没有屏幕,上面有红绿两个键。他摁下绿键,打开内线信号,乔斯接了。   “谢天谢地你还活着,”乔斯一惊一乍地说:“我以为聂时康把你大卸八块了!”   申屠锋的眼神逐渐锋利,他完全没有在庄园那会儿与聂时康针锋相对时的纨绔架势,于是他的瞳色变成了冷调的蓝,沉稳又疯狂。   “通知所有暗线。”   乔斯一愣,收起了不正经,他问:“怎么了?”   “我要找一个人,”申屠锋说:“不惜任何代价,找到他。” 第11章 “真是个负心汉。”   阿禹很紧张,他的心已经跳到嗓子眼了。手指哆哆嗦嗦地翻书,还是那本关于如何清洗标记的巨著。   奚川推门而入,手里捧着一杯水,他眉眼弯弯的,笑容很温和。   “阿禹,别紧张,你喝口水。”   自从被标记之后,奚川双瞳的颜色像极了百年前的落霞,日落时慢慢染上滚烫的红。于是尘埃落定,最终为绯红,不再有变化。   或许这就是奚川本来的瞳色。阿禹看着他,心想,这双眼睛真好看啊。   “什么时候开始?”奚川直接问,很不委婉。   阿禹喝了口水,从鼻子里喷出了来。他被呛了一下,差点把肺咳出来。   奚川替阿禹顺着气,“这一天下来,至少有三拨人想爬进来看看怎么回事。你再不处理我,会有更大的麻烦。”   阿禹哭丧着脸,“我、我知道。”   这是阿禹的房间,不算大,用布帘隔出了两个单间,一间睡觉,靠里的那间是个简易手术室。里面工具很齐全,但任何操作都是不合规范的。阿禹作为黑市的赤脚医生,他替很多人治过病,大多都是外伤的处理,死不了人。   这次不一样了,如果奚川往那里一躺,小诊所恐怕要上天。   奚川和缓地说道:“白天做这些事情不方便,现在夜深了,时间正好。阿禹,不能再拖了。”   阿禹掌心的冷汗一层接着一层出来,他心虚地找借口:“我这里的麻药不够。再、在等等,等我明天去中介那里买一点。”   奚川却说:“不用,不打麻药。”   确实,根据论文阐述的观点,在清洗标记时如果不打麻药,主刀医生的手感会更佳。并且患者的疼痛感官处于敏感巅峰期,那么对腺体的保护程度也会达到最优的效果——医生一旦手重,损伤腺体,患者的疼痛可以及时制止手术继续往下的操作。   阿禹重重叹气。   “我……我和他的信息素还处在融合期,再等下去的话,就不好办了,”奚川顿了顿,说道:“阿禹,他正在吞没我。”   阿禹的目光逐渐凝重起来,他五味杂陈,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可开口只有一个字:“好。”   奚川躺上了手术台,无影灯是阿禹从垃圾堆捡来后改造的,一切都很简陋。然而这种时候又很安静,没有风雨声,连心跳也缓慢了。阿禹甚至拆了墙壁上的挂钟,他怕被一切可能发出的动静和声音分心。   “你疼得话要告诉我,”阿禹再次郑重的跟奚川说:“千万不能忍着。”   “好,”奚川答应了阿禹,他反而安慰道:“我心里有数的。”   奚川心里有多少重量的数阿禹并不清楚,他集中自己全部的注意力,捏起锋利的手术刀,小心翼翼地剖开了奚川后颈的腺体。   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很疼,但奚川没有出声。他起先感觉脖颈一凉,紧接着一股暖流急速地、顺着脖子往外流淌。   与此同时,奚川又觉得嗓子眼很甜,他其实想提醒的,但说不出话,好像被淹在水里,不能呼吸,也怕被呛着。他呼吸不上来,想咳嗽又咳不出,似乎连着心肺的气管里全是血液。   窒息的感觉还是其次,奚川不知道阿禹用了什么方法清洗标记,他没看过那篇论文,但真的很疼。怎么形容这种话疼痛呢,仿佛万剑的刀刃朝上,锋利地刮着所有血管和神经。从腺体开始内,顺着血液流向全身,直至心脏。   那一刻,奚川觉得自己离死亡很近。并且这种濒死的感觉,自己似乎是经历过的,他隐约回忆起从前无数次神魂与肉体分离的往事片段。   奚川咬牙抗住着,他心想,没事的,反正很快就会忘记这种疼痛。   可就在那一刹那,奚川突然察觉到很轻微的刺痛。这种刺痛区别于翻山倒海的剧烈痛疼,像是被蚊子叮了一下般的微不足道,很容易被忽略,但奚川居然奇迹般的捕捉到了。   Alpha留在脖颈上的蝴蝶,似乎也在随着标记的消失慢慢脱离他的身体。   奚川浑浑噩噩,不可抑制地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有点难过,好像舍不得。然而下一瞬间,他的情绪与蝴蝶产生了共鸣。蓝色的蝴蝶猛烈挣扎,它不愿意离开,将自己的口器完全刺入奚川的皮肤里。   蝴蝶愿意献祭自己的生命,祈祷自己永远留在温暖的栖息地。   奚川读懂了扎根于自己血肉上的生物的语言,他不再挣扎,仍由蝴蝶肆意撒野。可实在是太疼了,奚川服软,哼着说疼。   “轻、轻一些。”   阿禹吓了一跳,以为奚川是在跟自己说话,他手一抖,激光清理器差点割断腺体内的一根神经。   太惊心动魄了,阿禹出了一脑门汗,没人给他擦一擦。   “奚川,你别紧张,快好了,马上就好了。”阿禹说道。   奚川连点头回应一下的力气也没有了。   等到最后上药,阿禹干脆把信息素抑制剂混着消炎药全部涂在奚川的腺体里,接着缝合伤口,包扎纱布。奚川不知道手术已经结束,他不觉得疼了,于是松了一口气,很快昏睡过去。   阿禹哭了一场,鼻涕眼泪都哭出来了,特别像哭丧。奚川中途醒了一次,让他别哭了。说完翻个身继续睡。   阿禹絮絮叨叨地说自己哭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压力太大了,他需要发泄一下。   发泄完,阿禹又觉得自己牛逼坏了——他居然成功了!   如今奚川的腺体里,关于Alpha的信息素,不说完全没有了,九成是清理干净了,剩下那一点被他自身完全吸收,其实也察觉不到。奶甜的香气还在,檀木味若隐若现,风一吹就能散似的。   阿禹拍着胸脯跟奚川保证,就是他Alpha本人来了都嗅不出来!   “好,”奚川醒后很虚弱,他还是笑着夸奖阿禹,“你真厉害。”   这件事情告一段落,奚川在黑市修养身体,他没怎么出门。半个月的时间里,他跟脖颈上的那只蝴蝶达成了共识——既然印记消不掉,我们和平共处。   蝴蝶标记散发淡淡的光,它似乎同意了。   在经过连续一个月的阴雨天后,杭城终于开出了太阳。奚川蹲在院子的角落里捣鼓他的植物——他刚把一根枝条插入土里,又浇了点水,大概率是开不出花的,希望能长出一片绿叶。   奚川看上去已经忘记了清洗标记时的痛苦。   有个小孩从外面跑进来,身后跟着陌生人,看上去是个Omega,信息素很淡。奚川只看了他一眼,头回继续种自己的枯枝残叶。   小孩有点怕奚川,小心翼翼地叫了声哥哥。家里的小朋友太多了,奚川总对不上号,他淡淡地说道:“阿禹在工作室,进去之前先敲门,知道吗?”   “知道了。”   阿禹发明了新的抑制剂,药效持续时间更长,并且副作用小,就是卖得贵。不过不愁销路,他发了一笔小财,高高兴兴给奚川买了很贵的水果,酸到掉牙。   奚川对抑制剂很感兴趣,他想试试,被阿禹严肃制止了。   小朋友从奚川身边跑过去,他跑太快了,兜里掉出来东西,正好落在奚川脚边。奚川捡起来看,是一张纸包着一辆普通的玩具车。奚川把车放到地上,摁着车顶来回划两下,还有噼里啪啦的音效,他轻蹙一笑,挺好玩的。这时吹来一阵风,差点把纸吹走了,奚川抓住它,目光一闪,愣了愣。   纸也是普通的纸,可印在上面的内容却不简单——行政区军事训练基地,新兵征集的报名截止日期就在明天,落款处的‘D’字符号愈发明目张胆。   奚川的脖子上挂着记事本,第二页就是一个‘D’字符。这是他在火车实验舱内醒来后,第一眼看见的东西,可能关于自己来龙去脉的东西,所以他画下来了。时隔多年,能在这里见到个一模一样的。有些恍然,也很神奇。   政府跟发传单似的无差别宣发,请君入瓮的意思有点明显了。   奚川微微蹙眉,他若有所思,陷入沉默。   蹲的时间长了,奚川感觉腿麻,他懒得站起来,干脆席地而坐。猛烈的日光晒得他脸颊微微发红,在冬日里出了点细汗,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但是阿禹不喜欢,他送顾客出来,赚了一笔钱,正美滋滋,紧接着看见奚川的模样,一惊一乍地喊道:“奚川,你别这么晒太阳!紫外线的辐射太毒啦!”   奚川转过头,笑意盈盈地看他,“现在什么东西没有毒,我没事的。”   阿禹让身边的小朋友送顾客出去,他急匆匆跑到奚川身边,从上到下查看一番,“辐射会影响伤口愈合——还疼吗?”   “不疼了。”   阿禹神色忧虑,“昨天还渗血了!”   “现在没有了,”奚川想拆掉纱布,捆在脖子上太难受了,“我给你看看。”   “不行,还没到时间拆纱布的,你……”   阿禹的话还没说完,刚刚出去小朋友神色惊恐地跑了回来,差点在门口摔倒。   “怎么了小五,”阿禹问:“你见鬼了吗?”   小五快哭了,“阿禹哥哥,有、有军队,军队来黑市了!”   阿禹没反应过来:“什么?”   奚川站起身,裤腿上沾了些泥点,他很冷静,问道:“谁的军队?”   小五的年龄是所有小朋友里最大的,他懂得很多,“他们贴了胸章,是行政区的军队!他们、他们好像在找人。”   阿禹突然明白过来是什么,他看了看奚川,有点慌了,“找什么人?”   “不知道,”小五说:“带头的人手里拿着一张照片,到处问有没有见过里面的人。刚刚路边的小乞丐跟我说、说……”   他太紧张了,话说了一半又打嗝,眼泪往下掉。   奚川摸摸他的头发,和缓地安抚,“不着急,慢慢来——他跟你说了什么?”   “照片里面的人长得特别丑,有两个beta出来指认了,说他们见过这个人,就、就在半个月前的晚上,”小五边说边哭边打嗝,语言逻辑很混乱,“军队现在……现在朝这边过来了。”   阿禹脸色煞白,“奚川!他们是来找你的吗?”   奚川点头,“应该是吧。”   “不行!不行……”阿禹语无伦次地说话,他抓住奚川的手,把他往门外退,想了想觉得不对,又把他拉回来,“你快跑,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能走前门,你往后门跑,翻墙!”   奚川侧耳听了听,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不慌不忙,思忖片刻,从地上捡起一块生锈的铁片,“我能跑哪里去?”   阿禹的眼眶也红了,“你打不过他们,你的身体还没恢复,你很虚弱,奚川!”   奚川蹙眉看他。   “他们在找你,只想找你,虽然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行政区的军队不会在黑市杀人,他们不敢的,”阿禹强行让自己冷静,“所以如果他们找不到你,他们就会离开。你不要担心我们。”   奚川无言以对,他捏着铁片的左手没有放松,最后选择听阿禹的话,安安静静地不惹事。   “好。”奚川说。   奚川在军队达到之前从自己房间的窗户跳出,翻墙跑了,在这之前,他不紧不慢地从抽屉挑了张人皮面具带上。   奚川没打算走太远,想找个隐蔽的位置观察情况。逼仄的小路尽头有一个分叉口,他习惯性往左,刚转弯,不知从哪里突然伸过来一只拳头,携着劲风,带着凶猛的力道和强势的Alpha信息素。   奚川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下腰,他用不可思议的柔韧度躲开了袭击,并且毫不犹豫地反手攻击,生锈的铁片变成了他的武器。   来人见招拆招,不落下风,就是不露面。   一阵风吹过,奚川眯了眯眼睛,他要把人引出来,于是后退半步,快速反身出拳,指缝中牢牢夹住铁片。他估算出Alpha的身高,于是出拳的轨迹偏上,直击他的咽喉!   招招致命,不留余地。   Alpha没有躲,他正面接招,电光火石下出手,迸发无人可匹敌的力量,紧紧攥住奚川手腕。   奚川无法抽手,他被控制住了。   “天天就想着怎么杀我,”申屠锋带着一副骚包墨镜,他走出阴影下,站在阳光中,模样不算正经,似笑非笑地看着奚川,说道:“你可真是——”   申屠锋搜肠刮肚,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形容词,“真是个负心汉啊。”   奚川看申屠锋,他目光清澈,也清淡。他不记得申屠锋的脸,觉得这个人的脑子可能被今天的紫外线辐射过,变坏了。   【作者有话说】   见面啦! 第12章 “找我老婆。”   奚川房间里那一抽屉人皮面具,用过就扔,都是一次性的。于是张张面皮的五官不一样,它们唯一的相同点,大概就是丑得一言难尽。   这回跑路,行动略微匆忙,面具糊得不是很服帖,下颚处的边角有开口,终于被申屠锋找出了破绽。   “你这……”申屠锋侧歪下脑袋,墨镜稍稍往下滑了一点,露出飞扬跋扈眼尾,连带着他整个人的气质都显得那么嚣张且骄傲,“你真的,就不能弄张漂亮一点的道具吗。”   申屠锋一手禁锢奚川,另一手慢慢悠悠地伸出来,他非常自来熟,挑起一根手指,想掀掉奚川的丑陋面具。   奚川偏头躲开了,他也不说话。   申屠锋挑眉,笑着说:“我替你把面具摘了。”   “不行。”奚川说。   “为什么不行?”   奚川认真想了想,说道:“就是不行。”   其实申屠锋没有认出奚川,至少五分钟前没有,他只觉得这个人可疑,想抓住他问个路而已。然而奚川伪装的特征太明显,并且他耳后的蝴蝶,哪怕缠着纱布,露出来的半截翅膀和触角,申屠锋一眼就能看见——是那天晚上的Omega,他们上过床了,他标记了他。他们理所当然,应该亲密无间。   可是总有哪里不对劲。   纱布——他为什么缠着纱布?他受伤了吗?   申屠锋藏在墨镜后的眼睛暗了暗,蓝色风暴山雨欲来,他质问道:“你做了什么?”   奚川依旧不明所以,“你是谁?”   “不会吧,”申屠锋不可置信,可他看奚川的反应,不像装的,于是试探道:“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吗?”   奚川眨眨眼,他把近几年自己还能记住的仇家回想了一遍,印象深刻的也只有收容所的陆所长了。可是陆所长中年发福,没他长得这么好看。奚川绯红色的瞳孔微微下敛,他看着申屠锋攥紧自己手腕的手——这个Alpha的手掌很大,他很强壮。   “我脸盲。”奚川说道。   申屠锋差点没崩住,“没关系,我可以给你加深印象。你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吗?我们一起吃饭吧,去餐厅,我请你。时间早的话我们还能看一场电影,都是以前的经典爱情片,保证你看完以后感悟深刻。但你必须把人皮面具摘了。你放心吧,我不是颜控,你只要比现在这副样子稍微好看一点点,我就能接受。对了,你的鞋还在我那里。”   “……”奚川说:“你很奇怪。”   申屠锋失笑,他把奚川往自己身前拽,他们的距离靠近了一些,“哪里奇怪?我这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他面上谈笑风生,实则想看一看奚川后颈的腺体。申屠锋不太确定,但奚川身上信息素的味道太淡了,不像正常被标记后的Omega。   奚川被拽得踉跄一下,“你放开我。”   申屠锋没有放手,他看上去很不满意,“你每句话都不超过五个字,这太冷漠了。我们可以试着找一找共同语言。”   奚川很久没这么无言以对过了,他问道:“你想干什么?”   “哦,五个字了。”   行政区的军队已经闯入,就在距离他们一墙之隔的院子里,随时可能搜捕过来。然而申屠锋不着急,奚川也不慌,他回头看了一眼,随即收回目光,继续跟申屠锋对峙。   “所以呢?”奚川问。   “他们是来抓你的。”   奚川点头,说道:“嗯,我知道。”   “抓到你之后,他们会把你送入实验室,然后把你扒皮拆骨。”   “我也知道。”   申屠锋笑了,手上的劲又收拢一些,“我需要保证你的基因数据不会出现在行政区的试验报告里——放松点,我们是同类。”   “我不相信你,”奚川试着转动手腕,那里的皮肤红透了,“你不友好。”   申屠锋问:“很疼吗?”   奚川点点头,他的目光一直很柔和,绯红的瞳色在日光下透亮得像琥珀。他太干净了,也太平静了,申屠锋试图在其中寻找关于他情绪的变化,但是没有,他甚至找不出任何敌意和算计。奚川看上去很真诚,也很柔软。   “如果我放开了你,”申屠锋问:“你还会杀我吗?”   “会。”   “那可真是——”申屠锋咧嘴一笑,他有些兴奋,放开了奚川的手腕,“太让我伤心了。”   奚川在重获自由后没有片刻犹豫,他手腕一转,手指灵巧活动,于是生锈的铁片在他指缝间翻转,眨眼,已从左手换到了右手,而后精准出击,依旧对准了申屠锋的喉咙。   申屠锋的喉结轻轻一滚,他笑得很开心,他似乎很享受。   锋利的铁片与颈部大动脉相差分毫,奚川堪堪停住了手,他听见院子里传来翻箱倒柜的粗暴动静,还有小孩儿惊恐的尖叫。奚川蹙着眉转头,他在考虑下一步行动的后果和性价比。   “啧,”申屠锋单指推开那只对准自己咽喉的手,“你没机会了。”   奚川没说什么,他也没回应申屠锋的话。   申屠锋往前走了两步,与奚川并排而立,他双手插兜,一副玩世不恭的冷漠模样,“看来比起我,你更想杀里面的人——需要我帮你吗?”   奚川偏头,微微扬起眼看申屠锋。他看得很认真,并且试图通过申屠锋的下半张脸,想象出他眼睛的轮廓,最后拼凑出整张脸的模样。   可是奚川失败了,他承认自己的想象力不是很丰富。   申屠锋却捕捉到了这道目光,带着清风徐徐的通透,没有任何别的目的,这让他舒服。   “想看看我长什么模样吗?想看就直说嘛,我可以给你看的,” 申屠锋偏头与奚川对视,他笑着说:“但是看过以后就不能再忘记了,我觉得你记性不好。”   奚川没有否认,他说嗯。   “你叫什么名字?我们可以相互认识一下。这回是正经认识,反正都到这个地步了,如果合得来,我们可以在一起过日子。”申屠锋边说,边抬手要摘了脸上的墨镜,“我……”   他话音未落,搜捕的士兵终于发现端倪,并且迅速报告,“靠南房间窗户没锁,窗台发现成人脚印,有人从这里跑了!”   “追!”   随后军队的搜捕重点由破旧的房屋内转向弄堂小路,他们过来了。   申屠锋向前半步,将奚川当在身后,“我觉得现在这个情况,以一敌百不是很好的策略,你说对吧?”   没人回答申屠锋的话。   申屠锋直觉不对,他头皮炸了炸,骤然回头,身后已经空无一人,甚至连风的痕迹也没有。   奚川消失了,悄无声息地非常诡异。   申屠锋终于摘掉了来不及摘掉的墨镜,他的警戒心和防备心在此刻拔到最高处,另一只手却一直放在衣兜中,里面有把刀。他顺着岔路口的左边又往前走了大概五十米,确实没有发现奚川的任何踪迹,连信息素的味道也没有。   这里的环境惨淡又萧瑟,小路两边是枯死的灌木丛,跟曼罗庄园里塑料制成的绿植不同,这些都是真的植物,可惜死光了。灌木丛把小路挤得几乎寸步难行,只要一脚踩下去,很难不发出响声。   申屠锋不信一个成年人可以来无影去无踪——他肯定还在这里!   时间临近傍晚,太阳依旧晒得人烦躁。申屠锋微微眯了眯眼睛,他伸手,在灌木丛里折了一根枯枝下来,拢在掌心,指尖慢慢摩挲。   可那帮扫兴的东西并没有给申屠锋留太多找人的时间和机会。   “谁在那里!”   他们举枪过来,将申屠锋团团堵住。   这群人很奇怪,他们身着行政区军队的统一军服,手持冲锋枪,看上去是正规军,可是身上却没有任何军队的编号和身份证明。   没有人会明目张胆地在行政区冒充这里的军队作威作福,申屠锋稍微一琢磨,就猜到了其中的门道。   “聂兄,好久不见,”申屠锋在无数把冲锋枪的枪口下游刃有余地开口,“近来可好?”   聂禁阴沉着脸从军阵中走出来,他把寒暄都省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杭城就这么点大的地方,早玩儿腻了。”申屠锋笑了笑,他抬手拨开对准自己的枪口,一步步走向聂禁,“我到自家后花园散步,还需要跟你汇报吗?”   自从曼罗庄园之后,聂禁已经有一个月没跟申屠锋见面了,他要完成聂时康布置的任务,满杭城找那晚上的异种Omega。当然也没有放松对申屠锋的警惕,派人全天跟踪。据前方眼线汇报,申屠锋这一个月几乎混遍了全杭城所有娱乐场所。他处处留情,好多个肤白貌美的Omega为他争风吃醋,街头巷尾都是他的花边新闻。   申屠锋似乎只在聂时康面前正经且深沉了片刻,本质上依旧是留恋花丛的纨绔。   太割裂了,聂禁不信一个人的性情会如此大起大落。尤其今天,他刚刚才收到消息,申屠锋早上进入一家会所,整天没出来了,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申屠兄,大家都是明白人,别装蒜了。”   申屠锋诧异,“我装什么蒜?”   聂禁几乎要磨碎后槽牙,“你知道我在干什么!我爸警告过你,他让你管好你自己,别做多余的事情!”   申屠锋冷笑,他居高临下地睨视聂禁,“我做什么事情,我老子都管不着,还要听你老子的话么。”   “你身在行政区,你就该听他的话!”   “是吗?”申屠锋嗤笑:“你和你的人,现在脚踩的是北州区的土地,是你爸爸白纸黑字亲手送出来的地方!你们持枪闯入,违反了北州区的法律,我可以杀你——聂禁,你想发动战争吗?”   聂禁骤然一惊,这帽子扣得太大。然而申屠锋的气场,玩世不恭中带了不能忽视的压迫感,仿佛他下一刻真的会杀了聂禁。   士兵甚至已经把枪上了膛。   “谁也别动!”聂禁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跳动。   “私养军队,你挺厉害啊,”申屠锋问道:“你爸知道这个事情吗?你不会是想谋权篡位吧?”   聂禁狠狠盯着申屠锋。   申屠锋举手投足松弛,他一点都不怕被就地灭口,但这地方确实不能久待。Omega不知跑哪里去了,他看上去状态不稳定,不确定会不会回来或者突然现身。申屠锋得先把聂禁请回去。   “你到底想干什么?”聂禁气不顺地问。   申屠锋相当大方地承认了,他说道:“找我老婆。”   “……找到了吗?”   “没啊,”申屠锋很遗憾,“被你打断了。”   聂禁又问:“那还继续找吗?”   “你这一帮人都找不到,我还找个屁。”   “好啊,”聂禁说:“那就请回吧。”   申屠锋又带上了墨镜,他撩了撩头发,似笑非笑地问:“你不回?”   “再找找。”   “真当我是空气啊,”申屠锋拿出通讯器,上面有北州区政府的LOGO,“我也能摇人,随叫随到。”   聂禁倒也不傻,他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异样,“你很着急吗?你在怕什么?”   申屠锋面不改色地说道:“无关人员在自己家张牙舞爪,换成是你,你不觉得碍眼吗?”   聂禁知道申屠锋在拖延时间,他恐怕已经找到异种Omega了,两方配合挺默契,估计人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再纠缠下去也是浪费精力,聂禁很干脆地决定退出,但他不解气,威慑道:“还有半个月,军事基地正式开始进行封闭式训练。申屠兄,我们到时候见。”   申屠锋没有立刻给予回应,他深深地看聂禁,倏然一笑,说道:“好啊,到时候见。”   聂禁和申屠锋一起离开,他们谁也信不过谁。剑拔弩张的氛围骤然消失,原本就枯萎的灌木丛被蹂躏的惨不忍睹,这里安静得可怕。   就在这时,有一堆草丛里的枯枝突然轻轻摇摆几下,而后逐渐显出一个人影的轮廓。当轮廓慢慢清晰,最后走出来的人居然是奚川。   每个异种都有自己的特征和异能,已些异能激进,一些异能则柔和。奚川的异能是自我保护,他可以融合进所有的植物里,只可惜这个世界的植物越来越少了,能让他藏身之处也寥寥无几。   奚川有些心疼地看着满地的残枝枯叶,他捡起两片叶子,拢在掌心将它们捂热,出神地想着事情。等到奚川再次抬眼,他的瞳孔正在褪色,临近淡红与灰的交界。他看着申屠锋离开的方向,目光很懵懂。   奚川拿出挂在脖子上藏在衣物里的记事本——今天的际遇很有趣,他想记下来。   【今天遇到了一个很奇怪的Alpha。】   奚川咬着笔,想了想,于是又在句子的最后画上了一个神气扬扬的表情,戴墨镜的。   【作者有话说】   纯爱蝴蝶就地求偶。   奚川:为什么不让他再跟我多说几句话?   作者:说太多我怕他恋爱脑犯了! 第13章 “撞疼你了没有?”   军队先行撤离黑市,申屠锋和聂禁逛街似的边走边看,这里甚至还有卖苹果的摊位。申屠锋很想买一点回去吃,但是所有人对他们退避三舍,摊位上并没有收钱的老板。   申屠锋觉得可惜,想着下回再来。聂禁却说:“申屠兄,别想着从这里弄任何东西回去,物价太贵了。”   申屠锋挑眉,问道:“这里的苹果怎么卖?”   “50货币一只,”聂禁说:“你要知道,行政区普通人一个月的工资最高也才40货币。苹果是奢侈品,产量很低,连我都不敢多看一眼。”   “你谦虚了。”申屠锋笑了笑,“苹果既然这么珍贵,为什么黑市会有?这些东西不是更应该出现在市中心的高端超市里吗?”   “鬼知道他们怎么弄到手的。黑市这地方,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办不到事情或者得不到的东西。所以没事少来招惹。”聂禁看上去非常有诚意,“申屠兄,这是我对你的忠告。”   “多谢。”   这两个人虚与委蛇,申屠锋称自己不认识路,就跟着聂禁走。聂禁七拐八绕地带,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他们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眼前正是军队翻找过的破旧房屋。如今大门敞开,能看见院子里的一片狼藉。墙角的花盆碎了好几个,阿禹正在清理残局,他脸上惊恐的神色还没有完全褪去。   “哦对,说起新鲜玩意儿,”聂禁话说一半,停了,他转头看申屠锋,卖着不怀好意地关子说道:“你有听过清洗标记这回事吗?”   申屠锋遽然一怔,说道:“你说什么?”   聂禁抬手指向前方,“我听外面的乞丐说,一个月前这里来了个被标记的Omega,长得很丑,就躲在这个房子里。一开始Omega身上被标记后的信息素味道很强烈,檀木香,后面就没有了。我刚才搜了一通,没找到这个人。另外还有,那个乞丐又告诉我,这个房子里其实住着两个成人和六个小孩儿,都是Omega。所以我顺便清点了人头,少一个成人Omega,你猜这人是谁?”   申屠锋冷着眼听,“不知道,我猜不着。”   “事情很凑巧对不对,所以要弄清楚嘛。我抓了这位留着没跑的Omega,”聂禁笑了笑,他手还抬着,就指着阿禹,“就是他,胆子很小的,稍微吓一吓什么都说了。”   申屠锋问:“他说了什么?”   “他说当天晚上被标记的Omega只是他的合住室友,算不上朋友。那个人掏出很大一笔钱,让他帮忙做清洗标记的手术。”怪不得!   申屠锋双眉重重一皱,他瞬间想到缠在奚川脖子上的绷带,“他做手术了?这个人是医生么?”   “野路子医生而已,没有行医执照的。再说了,有钱不赚二百五——总之手术非常顺利,这破地方也算是卧虎藏龙了。”聂禁幸灾乐祸地笑道,“申屠兄,他洗掉了你给他的标记——这位异种Omega,他挺带劲啊。”   申屠锋一语不发,眉宇之间被阴霾笼罩,他看上去很不高兴。   聂禁终于替自己出了一口气,他洋洋得意,又贱嗖嗖地安慰申屠锋:“我们作为Alpha,一生可以标记无数个Omega,你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嘛。”   申屠锋含蓄地翻了个白眼,要笑不笑地说:“聂兄说得在理。”   “今晚锦瑟会所,我组个局,”聂禁突然来了兴致,他拍了拍申屠锋的肩,“多叫几个小美人过来,保准你玩儿得高兴!”   “好啊,谢谢。”   聂禁自认为已经成功恶心到申屠锋了,心情不错,他说道:“那行,我去联系一下,外面等你,我们一起走啊。”   申屠锋依旧没拒绝,他目送聂禁离开后,蓝色的眼睛中玩世不恭的愤怒淡了,虽然他看上去依旧很不高兴。清洗标记?   Alpha可怖的控制欲和占有欲在此刻发作,申屠锋腾升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他转头看向院子,若有所思的沉默。阿禹显然已经发现他了,早跑进房间锁上了门。   耳中通讯器的信号滋啦一声,乔斯的声音响起,听上去义愤填膺。   “申屠!你看,我就说嘛!那个狡猾的Omega根本没想过跟你好好过日子!你这么费心尽力地找他,他居然把标记洗了!不是,这里居然还能洗标记?我的天呐,行政区的人玩得也太花了。”   申屠锋头疼:“闭嘴吧你。”   乔斯嘿嘿一笑,“你还要继续找他吗?”   “不用,我已经找到了,”申屠锋低头看手中的枯枝,随后扔进院子里,他说道:“你派两个人,把这里盯住了。”   “聂禁说的没错,你就是在一棵树上吊死了,”乔斯絮絮叨叨:“你和他甚至不熟!”   申屠锋不想听了,直接掐断了信号,他冷笑道:“不熟?走着瞧。”   阿禹在奚川的房间等到后半夜,奚川一直没回来。阿禹知道他大概不会回来了,这里有太多人的眼线盯梢,就等奚川自投罗网。   白天聂禁的逼问,显然他已经摸清楚了底细,如果阿禹这时候胡说八道,或者一问三不知,那就太欲盖弥彰了,所以不如实话实说。但是实话实说的后果,他们的避难所彻底暴露,恐怕以后又要过流离失所的日子。   阿禹很难过,但还要打起精神,又开始盘算以后可以去哪里躲着比较安全。   突然他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掩在了夜色中,声音很轻。   “阿禹。”   阿禹愣了愣,“奚川?”   “嗯。”   阿禹在房间里看了一圈,没找到人:“你在哪里?”   “我在外面,窗外,”奚川轻声说道:“你不用过来,就在里面听。”   奚川房间的窗户外正好有一株小草,很新鲜的小草,奚川一直养着它,可惜白天被那那些人踩坏了。奚川大概是藏在那里面了。   “好,”阿禹低下头,他扣着手指说:“对不起,我搞砸了,他们问什么我都说了,我有点害怕。”   “没关系,你做的很好,”奚川安慰他,“是我闯的祸。”   “我们现在怎么办?”阿禹急着团团转圈,“要不连夜收拾行李逃跑吧!”   “外面有人盯梢吗?”奚川问。   “有的!”阿禹挠挠头发,苦丧着脸说道:“有两三个,我看见了,他们不是黑市的人。”   “所以跑不了,”奚川说:“不跑了。”   “那我们怎么办?”   “我……”奚川的话语很缥缈,像今晚的夜色,抓不到任何情绪,“我要去个地方,最近暂时不回家了。你们哪里都不用去,这里很安全。”   阿禹怔了怔:“什么,你要去哪里?”   军事训练基地的征兵宣传单安安静静地摆在窗边的书桌上,上面折痕交错,因为纸张质量不好,破损了很多,有些字看不清了,但落款的‘D’字符依旧清清楚楚。   “军事训练基地。”   行政区共有三个军事基地,东、南、西各有一个,北边是工业园区和大大小小的生物实验室。这些作为行政区重点项目,规格很大。除了西边的训练基地,因为地理位置较差,所以占地面积相比其他稍小一点。   西基地美其名曰,为东、南两座基地培养和输送新型军事人才,但事实上那里就是军二代和官二代的集中营,大家花点钱,在基地镀了层金,出来以后就能名正言顺地进入各个领域的重要岗位坐领导层的位置,包括军队和政府。   所以行政区的内核,早从根里就烂透了。   然而今年军事训练地基的征兵条件与往年相比有很大区别,因为有异种的加入,并且政府破天荒的允许混基因者也能参与训练。所以只要报名,只要通过初期考核,均能进入军事地基,顺利结束训练后可自由选择就业岗位。   当然了,性别上只允许Alpha参与军事训练。   所以混基因者的报名人数最多,其次是普通人类,最后才是北州区输送过来的五名异种,加上申屠锋和乔斯,北州区共有七人参与。并且他们会严格遵守基地规则,最终也需要通过初期考核才能正式进入封闭训练环境,没有特权。   奚川就在混基因者的队伍里,他报名成功了。   有一点很奇怪,今年虽然明确了种族划分,但初审时,审核官对报名者的体检报告,看得却没有特别严格。基本只要体检单写明了你是什么种族,基地就认定你是什么种族,并不会加以确认。跟玩儿似的。   时间已经入冬,今年的第一轮寒潮将在两天后到达,杭城位于南方,这两天受气温影响,空气又闷又湿。   进入基地的队伍被分成三列,混基因者的队伍最长,奚川排最后一位。站在他前面的两个Alpha闷热得受不了,脱掉了外套,觉得不够,还想继续。   奚川面不改色地往后退了半步。   Alpha回头看见了他,问道:“兄弟,不难受啊?一起脱几件?”   “不用。”   如今的奚川也是Alpha。阿禹新研发的抑制剂效果很好,只要按照规定剂量使用,短时间内不会产生耐药性。再加上之前清洗标记时,阿禹在奚川腺体内注射的抑制类药物,如今效果还在。他这两回发情期的间隔时间很有规律了。现在只要奚川定时定量注射抑制剂,那么他在军事训练基地,至少在性别上不会那么快掉马。   可是阿禹还是担心。   抑制剂一个月注射一次,训练基地是全封闭的,到时候如果奚川身上携带的抑制剂用完了,后续要怎么补上。还有万一抑制剂突然失效,他又该怎么办。   行政区的人已经满杭城在找他了,奚川现在的行为和做法,约等于自投罗网。   奚川倒是不担心这一点,再封闭的环境他也有办法出去,他就是怕自己把这事儿忘了。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奚川总这样安抚阿禹的情绪。   队伍轮到奚川,他的个人物品很少,只有一个手提的行李袋,袋子里没几件衣服。他把报名表和体检单交给审核官。   审核官看报名表上的种族分类,又对照体检表上的结论,对上了,抬眼上下打量奚川一圈,没说什么。他打开奚川的行李袋检查,五管莹绿色药剂就这样明晃晃地摆在衣物上。   “这是什么?”审核官问。   奚川说:“增强剂。”   Alpha带增强剂进入训练营并不是稀奇事。隔壁普通人类的队伍,那帮有权有势的祖宗多多少少都带了这玩意儿。管理者不好追究,所以在潜规则下,大家都默认增强剂的可用范围——训练营并不禁止。   “哦,”审核官在奚川的报名表上戳了一个章,给他一张通行卡,“进去吧。”   奚川说了声谢谢。   他一边往里走,一边要拉上行李袋的口子,拉链卡住了,再扯两下要坏。奚川低着头弄,走路不看路,迎头撞上一个人。   这人挺硬的,奚川摸摸脑袋,有点疼,他抬起头。阳光太刺眼了,奚川眯了眯眼睛,他看见的Alpha很高大,头发很短,如果能摸的话,应该挺扎手的。逆光下奚川看不清Alpha的五官,但他莫名觉得这个轮廓很熟悉。   然而奚川想不起来了,他忘记的事情太多了。   “对不起。”奚川道歉。   “没关系,”申屠锋笑了笑,问道:“撞疼你了没有?” 第14章 “夹竹桃有毒。”   “不疼。”奚川说。   他没有带着人皮面具,一次性的东西在封闭的训练环境里不方便,奚川不可能天天换张皮,张张不一样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奚川很漂亮,申屠锋不经意间看他一眼,懵了懵,脱口而出道:“你叫什么名字?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话音落下,连申屠锋都觉得自己像个轻佻达浪的登徒浪子。   奚川收回目光后一直低着头,他说道:“不是,我们没见过。”   “你为什么这么笃定,你甚至没看我。”申屠锋蹙眉,他对异样情况的敏锐度很高,于是疑忌道:“你的记忆力很好吗,见过谁都记忆犹新?”   奚川没有回答他的话,于是绕开他走开,“麻烦让一让,我要去那边集合。”   申屠锋很强势,“你在回避我的问题。”   于是奚川又抬起了头,他的双眉间的神态很平和,没有任何起伏,看起来是真的不认识申屠锋。   然而他说出来的话让申屠锋觉得冲。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奚川问道:“你是这里的教官吗?”   申屠锋在进入基地的前一天把头发剪了,不那么飘逸了,像个刺猬,到处扎人。他余光看见聂禁带着人走过来,于是轻蹙一笑:“我不是教官,但你得听我的。”   “为什么?”奚川问。   “你身上的信息素看起来很虚渺。”申屠锋不答反问:“你真的是Alpha?”   奚川想了想,说道:“我是混基因者,这并不稀奇。”   他们二位的身高差很明显,申屠锋几乎是压着肩颈跟奚川说话的。他们的距离很近,在外人看来其实很亲密。   聂禁看见了,他问身边的人:“那个人是谁?”   “不知道,”狗腿子跟班说:“不是北州区的异种。”   “这么快就拉帮结派了么,”聂禁目光一冷,“走,过去看看。”   狗腿子心领神会,“好!”   申屠锋太坏了,他就是故意找茬,随机挑选一个幸运路人,为了挑起跟行政区的矛盾,抢占当刺头的先机。他可太知道聂时康把他困在这个所谓的训练营是什么目的了,申屠锋浑身都是反骨,他不想随了聂时康的愿。   上演惹是生非的戏码,申屠锋确定自己很在行。   “行吧,”申屠锋慢条斯理地往后退半步,他笑着对奚川说道:“你走吧。”   奚川依旧不说话,抬脚便走。然而没走出多远,他先是听见身后的人跟谁打了声招呼,挺虚伪的一句‘聂兄,吃了吗?’。紧接着,奚川又被人呵住了。   “前面那位,你站住!”   说话的不是聂禁,也不是申屠锋,奚川全当没听见,继续往集合的场地走。但是他命运多舛,直接被两个普通人类的Alpha拦住了去路。   杀又不能杀,打也打不了。奚川轻轻叹了声气,他再次回头,不知道该看谁,于是说道:“叫我吗?”   “对,叫你。过来!赶紧的!”   狗腿子姓潘,叫潘闲,他在聂禁的示意下,明面上是找奚川的麻烦,暗地里却是给申屠锋的下马威。   申屠锋接了这个下马威,他退到一边,抱手看戏,目光却时不时地往奚川身上游。   他在打量奚川。   “你是Alpha?”潘闲问。   奚川点了点头。   潘闲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向奚川,他显然不信,又问道:“杂种?”   奚川还是点头。   跟眼这前几位Alpha比起来,奚川确实身形过于弱小了。他的长相白嫩干净,不像Alpha,倒像Omega,难怪能被申屠锋一眼捕捉到。   “我没见过像你这样的Alpha,腿还没我胳膊粗,能被一拳头打死吧?”潘闲嗤笑,他憋了申屠锋一眼,见对方没反应,又看聂禁,得到默许,继续加足马力嘲讽,“杂种果然是个五花八门的东西——你是什么物种的混基因?”   奚川被他们围在中间,不明白自己怎么成了被围攻的对象。不过他情绪稳定,想了想,说道:“植物。”   申屠锋轻飘飘地挑了挑眉。   聂禁也在看奚川,他对所有脸好看的人或者物种都感兴趣,不管是Omega还是Alpha,聂禁荤素不忌。尤其奚川比自己一别墅的Omega长得都漂亮,很能勾起他的兴趣。   潘闲耍威风上头了,没注意聂禁的细微变化,他说道:“植物都是温性物种,百分之九十八在变异过程中不会成为Alpha,它们只会是Omega。尤其还是杂种,你们的基因只会更弱,你怎么可能是Alpha!”   奚川:“……”   “——啧,不会是哪个Alpha把你弄进来玩儿情趣,寻欢作乐来的吧。”   潘闲这话说得脏,整个训练营有这个权利和闲情逸致又不怕被人发现的,也只有聂禁了。   申屠锋幸灾乐祸地欣赏着聂禁整张脸黑下去的过程,特别精彩。   奚川倒是面不改色,他似乎完全没把这些侮辱性的言词听进去,坦然说道:“还有百分之二的可能性。”   “不如直接说你到底是什么植物,”潘闲上前一步,试图抓奚川的手,他骂骂咧咧,“我见过食人花变异成的Omega,他们可比谁都听话!”   奚川躲开了,潘闲碰不到他一根手指头。   潘闲恼羞成怒,他也不藏着掖着,先看一眼申屠锋,后又对奚川说道:“谁让你进来的,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相当于明示了。   奚川淡漠的情绪跟潘闲形成鲜明反差,他也偏头看申屠锋,问道:“我有什么目的?”   申屠锋大为诧异地睁了睁眼睛,而后装模作样地一摊手,十分无辜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啊。”   奚川说道:“城门失火,别殃及我。”   申屠锋大笑,说道:“对不住。”   奚川没说什么,又要走。   潘闲怕聂禁脸上挂不住,不请示领导,自作主张,直接出手了。他单手握拳,直冲奚川面门,阳光直射而来,急速的劲拳中有冷器反射的寒光。   他的手里握了刀!   奚川一动不动地站定,他依旧冷漠,看上去也没有要躲开的意思。   申屠锋眉心狠狠一跳,下意识想替奚川挡住这道袭击,然而理智告诉他静观其变。   与此同时,潘闲已经冲到了奚川的面前,他拳中的匕首已经正手握紧。奚川的雾灰色的眼睛太好看了,他不喜欢,想挖出来踩烂了。   奚川微微偏开头,幅度不大,但动作极快。等潘闲反应过来后,他骤然惊出一脑门冷汗!事已至此,他已经来不及改变攻击的轨迹了,第一招如果扑空,接下来的交锋他也必定落于下风。   可是奚川并不想给潘闲第二次机会。在正好的时机下,潘闲手中的刀攻到眼睛分毫之处,奚川抬手,轻而易举的擒住潘闲的手腕。大拇指捏住麻筋,看上去力道不大,因为奚川的表情仍旧心平气和。然而潘闲龇牙咧嘴,面色突然煞白,匕首哐当掉地。   不算浓烈的血腥味悠悠飘散,申屠锋耸了耸鼻尖,察觉这味道有些不对劲。   聂禁也捂住了鼻子,他看见那把匕首的刀刃上沾了血。于是抬头又看奚川,发现他控制潘闲的那只手的虎口处有伤痕,鲜血直流。   他没躲开吗?聂禁顿时警铃大作,他猛然意识到眼前的人不简单。   “我是不是Alpha又能怎么样呢?”奚川问道,他垂眸,温柔凝视自己鲜红的血液。   阳光被远道而来的乌云遮蔽,它不愿意再出来,于是起风了。风也温柔,他轻轻地吹向奚川,撩起他耳边的鬓发,似乎是在向众人展示出一个美丽的秘密。   申屠锋目不转睛,蓝色的瞳孔下蕴含灼热的兴奋,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些什么。他看见奚川耳后的小截枝芽,虽然孤零零的,没有绿叶,也不开花,但就是莫名可爱。可是再仔细探究,那里除了这根枝芽,其余什么也没有了。   空空荡荡的一片嫩白。   申屠锋倍感惝恍的同时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并且奚川怪凶的,申屠锋后槽牙发酸,他心想,潘闲的手要被捏碎了吧。以后看见漂亮的人要躲远一点走。   奚川觉得自己脖颈有些痒,不是因为风吹过的缘故,大概是来自身旁的目光太奇怪了。他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蹙了蹙眉,缓缓转头,看向申屠锋。   像一场天真与困惑的碰撞。   申屠锋嘴角微扬,冲着奚川笑了笑。   奚川:“……”   这人真奇怪,他认识我吗?   奚川不打算再看申屠锋了,他收回目光,缓悠悠地松手。   潘闲惊恐地看见自己手腕上沾了奚川鲜血的位置,那里的皮肤似乎很饥渴,竟慢慢吸收了血液,最后干干净净。   这回不管是申屠锋还是聂禁,都感到意外了。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潘闲大吼。   “你刚才问我是什么物种——”   奚川心平气和地说话,他捏住潘闲的双颊,强迫他张口,又抬起另一只手,送到他嘴边。血还在流,滴在潘闲的嘴上,很快流入他的口腔里。   几乎同一时间,潘闲的双唇快速肿胀,他白眼翻起,呼吸不畅,抬起双手下意识掐住自己的脖子。然而没用,他浑身剧烈颤抖,口吐白沫。   在彻底昏死过去之前,潘闲看见奚川的口齿轻启,他似乎说了什么话。   “你知道夹竹桃吗?”奚川问。   潘闲:“……”   “夹竹桃——”   奚川想说些什么,又停下来,他的头有点疼,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表达情绪。   申屠锋悠悠开口,笑着接下他的话,“有毒。”   “嗯,对的。”奚川说。   他放开了潘闲,冷漠地看着人倒地不起且一动不动,“给他找医生吧,他不会死的。”   聂禁的面子彻底被踩在地上,他要借题发挥,被申屠锋拦住了。   “聂兄,你这位朋友上杆子找茬,技不如人就不要继续纠缠了,”申屠锋懒懒散散地开口说道,“这么多人看着呢,闹笑话。”   聂禁朝旁使了眼色,出来两个人把潘闲拖走了,他说道:“申屠兄,你这么护着他吗?”   “那不能,”申屠锋笑了笑,“我是护着你,别下一个口吐白沫的人换成了你,那这面子真是想捡都捡不起来了。”   聂禁冷笑,他嘴皮子没申屠锋利落,占不了便宜,于是只能恶狠狠地盯着奚川看,带着霸凌者的警告,也预示着奚川今后在训练基地的日子可能会不好过了。   然而奚川并不在意,他的反应像铁拳打在了棉花上,这让聂禁窝火。   聂禁走了,奚川也要走,他弯腰想拎起地上的行李袋,又想起自己手还在流血,于是换了一只手。恰巧,申屠锋递来一块手帕,蓝色的,边角有一只蝴蝶。   奚川看见蝴蝶,他愣了愣,又抬头看申屠锋。   “干什么?”奚川问。   “擦擦血,”申屠锋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问道:“疼吗?”   “不疼。”奚川说   “嗯,你刚才也是这么回答我的,没有一点变化。”   “……哦。”   申屠锋还举着手帕,“拿着吧。”   “谢谢。”奚川接了,他把手帕翻了个面,避开蝴蝶,用另一端摁住伤口。血液很快渗透在软绵的布料上,缓缓蔓延。   申屠锋说:“不客气。”   奚川想了想,他很真诚地对申屠锋说:“洗干净了还你。”   【作者有话说】   大扑棱蛾子的Flag:以后看见漂亮的人要躲远一点走。   不,你走不远一点! 第15章 “你叫什么名字?”   申屠锋后来才反应过来奚川说的是手帕,他忍俊不禁地琢磨,自己最近遇到的都是些惜字如金的人。还想跟奚川再多说几句,才发现他已经走了。   乔斯像个贱死的鬼,从申屠锋身后冒出了头,他贱嗖嗖地说:“哟,这是谁啊?你认识他吗,长得挺好看的,比你那位Omega好看!”   申屠锋:“……”   “可惜是个Alpha,满足不了你的征服欲。”   申屠锋目送奚川离开的背影,回呛道:“乔斯,你如果单身一辈子,那肯定是你的嘴惹的祸——太不友好了。”   “放屁!”乔斯不知死活地刺激申屠锋,“我肯定能找到一位真心爱我的Omega,他不会洗掉我留下的标记。”   申屠锋危险地眯起眼睛,他确实想锤爆乔斯的耗子头。   乔斯嬉皮笑脸,在申屠锋发作之前及时揉顺了他的毛,他压低声音对申屠锋说道:“我们的人在那家黑诊所附近蹲守了半个月,没见过你的Omega——申屠,他躲你躲得很远。”   “猜到了。”申屠锋说。   “那个人又是谁?”乔斯顺着申屠锋的目光向远处看去,已经看不见奚川的身影了,他有些困惑地问道:“你为什么要为难他?”   “没想为难他,”申屠锋说:“不小心碰倒了,聂禁又刚好过来,我就地取材。”   就地取材着惹是生非。   “难道不是撩闲吗?”但乔斯洞察秋毫,他眯缝着眼睛说道:“你就是觉得人家长得好看才凑上去的!我看你撩闲撩得很开心!你……”   “闭嘴。”   “哦,”乔斯乖乖闭上了嘴,又叹息道:“你这一出就地取材,他恐怕被聂禁关注上了,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啊。”   申屠锋难得愧疚了一下。   然而乔斯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在这之前,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怎么说?”申屠锋问。   “我刚打听了,今年所谓的军事训练营,行政区根本没多少关系户参加,”乔斯环视周围所有能看见的人和物,但他的视力其实不好,“除了聂禁和他的亲信,剩下的普通人类都是从平民中招募过来的。”   申屠锋思忖片刻,“嗯,还有呢?”   “训练营开出了每月100货币的补贴,只要参与训练的人都可以领钱。”乔斯说道:“这条件很吸引人。所以不论是普通平民还是混基因者,他们很乐意参与。只要咬咬牙挺过半年,他们至少十年内衣食无忧。”   申屠锋嗤笑一声,“看来行政区的财政力量还是很充裕的,这种冤枉钱都舍得花。”   “你可以推断一下他们有什么目的。”   还能有什么目的,能让酒囊饭袋们集体回避,说明这里已经不是镀金的好地方了,并且充满危险。聂禁刚才出现,他腰间别着一把手枪,可以随时随地杀人。他对申屠锋摆出的不是戒备心,而是防御和攻击的姿态。这些被招募进来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是炮灰,是迷惑申屠锋的障眼法。   “聂时康想杀我,”申屠锋说:“并且冒险把他的儿子送进来,以防万无一失。幸运的话,聂禁可以亲手杀死我。怎么,很有成就感吗?”   乔斯耸耸肩,说道:“他有没有成就感我不知道,但是花这些钱能杀掉你,我觉得性价比很高。”   申屠锋轻笑:“你太看得起我了。”   “聂时康或许没把你放在眼里,但如果你死了,上将和你大哥,他们会难过的,”乔斯说:“北州区也会失去一位年轻的将领。”   申屠锋坦然说道:“我爸会带着军队打到聂时康的家门口。”   “那可不好说。如果你不明不白地死在这个所谓的封闭式训练营,那你的死因就随聂时康编排了。他们说你训练时不小心意外身亡也好,突染恶疾也罢。只要将军没有证据,他想打仗,师出无名。”   申屠锋笑得戏谑,“如果聂时康这么想,那他就太不了解我爸了。上将想攻打行政区,不需要任何理由。”   “但还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乔斯真心实意地说:“等这趟任务完成,我把你平安带回家,我也能升职的。你爸爸得给我加工资!”   “好。”申屠锋沉默片刻,又说道:“乔斯。”   “什么?”   申屠锋咧嘴一笑,张扬轻狂,“你看我像短命的鬼吗?”   “不像,”乔斯摇头:“你长命百岁!”   申屠锋挑了挑眉。   但乔斯依旧恪尽职守地提醒申屠锋,“好听的话我们说归说,现实摆在这儿,你还是要认清楚的。”   申屠锋淡淡地说道:“我知道。”   乔斯发愁了:“我们现在严重人手不足,你就算能耐再大,也防不住别人的暗算。如果真的发生冲突,这里的人,不管是普通人类还是混基因者,聂禁想鼓动他们或者想收拢他们是很容易的事情。你不能掉以轻心,谁都可能随时给你一枪。”   申屠锋若有所思,他又放远了目光,在若隐若现的阳光下,蓝色瞳孔像深海、像极光,“人手?我也能找到人手去给聂禁一枪。”   乔斯不敢苟同,“那你怎么能确定你找到的人不是聂禁故意放出来给你的?”   申屠锋就是有自信,他说:“我想要的人,聂禁拿不走。”   直至奚川走出很远,他背后那道带着火的目光才彻底消失,但脊骨还是麻。耳垂下的蝴蝶被他用肌肉胶布遮住了,这种胶布是阿禹在黑市的药店买的,完全融合肤色,贴上后看不出任何痕迹,三天换一次,虽然是个消耗品,但效果不错。   然而蝴蝶不甘于束缚,它很不消停,随时都想出来,尤其从刚才开始。   奚川擦干净手上的血,折好手帕放进口袋里,抬手挠了挠,越挠越痒。他蹙眉,心想着该好好跟这只蝴蝶讲讲道理了。   这时,从旁伸过来一只手,手里捏着一小瓶东西,有很冲的药味。   “是不是被虫子咬了?”那人很自来熟地跟奚川说话,“我来之前听说这里虫子多,特意带了止痒的药,你试试,很管用的。”   奚川转头看他。   这个人长得很黑,又壮实,下颚两边有棕色的绒毛。他没有人类的耳朵,因为头发短,脑袋上的一对棕熊耳朵非常明显。   奚川道了谢,他没接药。   “我是混基因者,你呢?”那人问。   奚川说:“我也是。”   “我叫捷奇,我的父亲是个异种的棕熊Alpha,我的母亲是人类,”捷奇兴高采烈地自我介绍,“我从出生就长这样了,异种的特征太明显,到哪里都不能安稳生活,总是被歧视。我身上没有多少钱,吃饭都成问题了,这次的机会很好,如果能赚到钱,等从训练营出去,我想结婚,在市中心租一套房子,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愿意嫁给我。”   “会的。”奚川并不冷漠,他一直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他注视捷奇,想尽量记住他的特征。   捷奇笑得很开心,“结婚之后我想要一个孩子,不论是Alpha还是Omega,只要看着像人类就行,日子能好过一点。你是什么物种?你看起来很像人类,应该没有人为难你吧!”   奚川没说话,笑着摇了摇头。他觉得悲哀,虽然不知这种悲哀从何而来,但是从直觉出发,奚川认为物种之间的歧视不应该存在。   争斗百年,阶级的壁垒依旧未被打破。百年——奚川不知想什么事情入了神,倏地头疼欲裂。   捷奇的话很密,嘴巴没停下来过,他又说道:“对了,我提醒你一下,在训练营里你最好不要冒出头。这里面有两个很厉害的人物,都是谁谁谁的儿子!他们在斗法,你死我活的那种,我们不能随意站队,会被误伤的。”   奚川的头还疼着,却在捷奇字里行间中听懂了一些意思。再细细一想,他大概知道捷奇口中的两位人物是谁了。奚川欲哭无泪,自己刚刚应该被卷进去过了一次,不知道得罪了谁,大概两边都得罪了。   捷奇又问:“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也是为了赚钱吗?还是希望以后能找个好工作?我觉得你从训练营出去之后能去政府当文职。”   奚川已经听不清捷奇后面说的话了,他的头太疼了。这种疼痛从后脑的皮层下呈放射性散开,带着猛烈的刺激性,很早以前经历过一次,但奚川记不起是哪一次了。   耳膜内‘嘀——’一声,类似耳鸣的症状,紧接着,高频率的滋啦声取代疼痛。这种信号将断不断,又无法正常连接的状态把奚川的五感搅得天翻地覆。   这个地基大概藏了什么东西,干扰了藏在自己身体里的某个零件。奚川心想,但他也想不了太深——耳朵疼,很想吐。   捷奇眼见奚川的面色变得煞白,他吓了一跳,伸手扶他。   奚川往后躲了躲,踉跄一下,站不稳,差点摔了。   “小心。”申屠锋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半抱着扶稳了奚川。他似乎一直在关注奚川的动向,低头看见奚川的脸,有些讶异地问:“你怎么了?”   蝴蝶又蠢蠢欲动了,比刚刚还要兴奋,它又扎透了奚川的皮肤,随后欢快地饮血。而这种微不足道地刺痛居然驱散了奚川晕眩的痛苦。   尖锐的耳鸣声没有了,他的头也不疼了。奚川松了一口气,心想要好好谢一谢这只漂亮的蝴蝶,然而等他回神,发现自己居然在申屠锋怀里。   “谢谢,”奚川不动声色地挣脱申屠锋的禁锢,他说道:“我没事。”   申屠锋感受自己掌心的温度,挺凉的,这是奚川体温。他饶有兴致地打量奚川,完全不回避旁人的猜测和讨论。捷奇已经吓傻了,大气不敢出。   申屠锋觉得奚川像一汪清泉,清淡的、冷漠的,然而潺潺泉水中也细腻的温柔,他对所有人充满善意。   这种反差让申屠锋很新奇。   “你好,我叫申屠锋,你可以叫我申屠。”他伸出右手,笑着自我介绍:“你叫什么名字。”   奚川盯着申屠锋的手瞧,他不明所以地歪了歪脑袋,眨眨眼,也抬起手,轻轻回握一下:“奚川。”   【作者有话说】   攻略老婆 第16章 “你笑什么?”   申屠锋说:“很好听的名字。”   奚川愣了愣,说道:“是吗,谢谢。”   他的指尖被烫到了,申屠锋的皮肤似乎带着火焰,这种温度对奚川来说很烫人。他轻轻捻指,总觉得是在某个深夜感受过的体温,很熟悉。   于是有种情绪呼之欲出,却又被实实在在地压在泥土之下。   奚川抬眼看申屠锋,很直白地打量,眼神中不带有任何试探和目的,就好像真的是在回想眼前的人跟自己有过的交集。   但是很可惜,申屠锋没有在奚川的眼睛看到任何心绪起伏的变化,或许他们真的不认识。申屠锋想,他的眼睛不是红色的,虽然很漂亮。   他真的不是他。   申屠锋在刚才那一瞬间崩裂出来的第六感是错误的,他觉得很遗憾。   捷奇不敢抬头,在场的不管是普通人还是混基因者都不敢说话。鸦雀无声之际,从教场的另一端传来脚步声。   奚川没注意到,他还在盯着申屠锋看。   捷奇咽了口唾沫,他大着胆子伸手,拽了拽奚川的衣服,小声提醒道,“奚川,有、有人过来了。”   奚川和申屠锋同时往那边看去。   来人是聂禁,另一位稍微走在他前面一点的Alpha,看上去年长一些,穿着迷彩服和战斗靴。Alpha长相威严,挂在胸前的军衔胸章标志了他的级别和身份。聂禁对此人颇为尊重有礼,看起来是位很有威望的将领。   乔斯收起了他嬉皮笑脸的德行,他问道:“申屠,那个人是谁,你知道他吗?”   申屠锋蹙着眉点头。   “知道,”他说道:“他叫王坚章,早年带兵打仗——我爸跟他比较熟。”   乔斯又问:“他战绩如何。”   “不知道,”申屠锋冷漠地说:“没问过。”   “啧,你怎么不做好背调!”   “我哪儿知道有他。”   乔斯点着下巴分析道:“看架势是冲着你来的。”   申屠锋耸耸肩,没多说什么。他回想当年,被申屠鸿摁着脑袋学习文化知识,有一部分关于行政区的政治结构,其中就有王坚章的介绍。在他的履历中,被记录下来的最高官职为大校,前半生活跃在站场前线,打过很多硬仗,是申屠鸿年轻时为数不多的对手之一。王坚章赢过几次,那是行政区巅峰时候的战斗力,后来他因身体原因退居二线。   按理说,以王坚章的战绩,不说升官发财,退休后起码能安安稳稳的享受最高待遇。然而没有,他没坐上将军的位置,空有一身荣誉,却似乎总是被打压。   “他来这里做什么?”申屠锋问。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乔斯摊手,他不知道,没特意打听过。   “他是今年训练营的总教官。”   申屠锋乍一回头看,没看见人,他稍稍垂眸,才发现了站在奚川身后的一头棕熊,刚刚是他在说话。   “哦。”申屠锋了然说道。   乔斯愤愤不平地说道:“不是说今年是综合训练营吗?他们行政区有教官,申屠,北州区的教官呢!混基因者的统领呢!都去哪里了?!”   申屠锋不咸不淡地说:“上将没那闲工夫管这些事情,他让我自生自灭呢。”   捷奇用着和他体型不符的语调,委委屈屈地说:“混基因者没有统领,我们都是野生的。”   奚川没有说话,他安安静静地听着,觉得这场景很有趣。   “你笑什么?”申屠锋突然问道。   气氛又安静了,奚川懵愣片刻,他左右看看,最后才反应过来,“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是啊,我在跟你说话,”申屠锋笑着调侃道:“你怎么这么呆。”   “我没笑。”奚川说。   “对啊!”乔斯盯着奚川,很他认真地说,“申屠,他没笑!你的眼睛是不是出毛病了。”   捷奇也附和道:“嗯,他没笑!”   申屠锋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说道:“你们懂个屁。”   奚川低头,他的嘴角微不可见地轻轻翘起,又很快恢复平静——是笑了,他心想。   “都站好!保持安静!”   教场周围突然跑出四列军队,于四边齐齐站定,将中间集合的新兵团团围住。他们手持机关短枪,表情严肃一丝不苟,压迫感十足,好像只要谁多说一句废话,就能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似的。   于是谁也不敢出声了。除了北州区的异种Alpha,他们上梁不正下梁歪,在申屠锋的带领下,都不拿正眼对付地看一下,十分桀骜不驯。   捷奇拉着奚川站好,奚川正好站在申屠锋的身后。申屠锋太高了,他挡住了奚川的视线,也把外界审视与打量的目光隔绝开来。   奚川突然怡然自乐,他不再往外张望,听着总教官说话。   王坚章五十岁往上,不年轻了,浑身都是伤病,他很瘦,可讲话声音却中气十足。   “你也过去。”王坚章对聂禁说。   聂禁非常顺从地走到新兵队伍里,站在第一排。申屠锋微微敛眸,余光睨他一眼,轻蹙地笑了一声。   聂禁总觉得申屠锋不怀好意。   “没一点规矩!”王坚章背手而立,他脊背挺得笔直,突然发难,“我不管你们是谁的儿子,不管你们以前有多大成就、有多大的微风,现在站在这里,你们就是新兵!新兵要听从安排,服从指令,这是军队的纪律!听明白了没有!”   “听明白了。”   “大声一点!”   “听明白了!”   王坚章慢慢踱步,在队伍的最前排,从头到尾走了两圈,最后在申屠锋的面前停下。他们在对视,似乎也在对峙。奚川在申屠锋身后,抬头就看见了他紧绷的后颈肌肉,剑拔弩张。   奚川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申屠锋听见了,骨头好似被吹软了,那肌肉倏地一松,幽幽缓了下去。   奚川:“……”   王坚章依旧摆着自己的威严,他不屑一顾地看着申屠锋,再度开口,说道:“我不是针对谁,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只要身上有反骨,我都能给你们抽得干干净净!”   申屠锋水波不兴地收回目光,他神情肃穆地注视前方,百毒不侵。   “军人,毅力、体力、勇气和智慧缺一不可,”王坚章终于把自己的威慑力从申屠锋身上拿了下来,随后全方面发散,他继续对众人说道:“而训练营就是培养你们韧性的地方!接下来的半年时间,你们将接受全方位的训练和改造。你们会脱胎换骨,会成为坚不可摧的Alpha!保卫你们的国家、保护你们的家人!训练营不讲政治、不谈种族。我们很公平,被淘汰的只会是废物,最先死亡的也是这帮废物!你们想当废物吗?”   “不想!”   “好!”王坚章威风凛凛地戴上墨镜,他确实很有总教官的风范,是血山尸骨中摸爬滚打出来的,他说道:“从现在开始,打起精神,集中你们全部的注意力,训练已经开始了!”   申屠锋虽然对行政区的行事作风鄙夷不屑,但他对军人的敬佩是发自内心的,不论对方是敌是友。   王坚章抬手一挥,后勤部队开着两辆物资车有条不紊地停在教场外围。   “领取你们的装备和物资,”王坚章看了眼腕表,说道:“半个小时后,进行第一轮体能测验。测验结果不合格的人,恭喜你们成为第一批回家的废物。”   训练营的物资很齐全,每人一套战斗服、战斗靴,其他包括挎包、雨衣、水壶、行军背囊和防毒面具,唯独没有枪。   申屠锋很不习惯,他不回避,大喇喇地往换下的衣服口袋里翻找,于是翻出一把蝴蝶刀。申屠锋很喜欢他的蝴蝶刀。这是在他十三岁那年,经过一座人烟稀少的村镇时,一位老者为他量身打造的。所以不论是手感还是质地,刀是顶级的刀。它外表精致,刀刃锋利,见血封喉,配得上申屠锋。   申屠锋一直随身携带,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更喜欢用蝴蝶刀杀敌。   王坚章就这样看着申屠锋把蝴蝶刀放进了战斗服的暗袋里。   “不行吗?”申屠锋噙着笑问。   “可以。”   申屠锋纵了纵眉。   王坚章沉默片刻后,说道:“替我向你父亲问好。”   “暂时问不了,”申屠锋双手一摊,十分混不吝地说:“等我出去以后吧,我一定传达。”   王坚章冷眼看他:“那就祝你能活着出去。”   申屠锋大笑:“谢谢你的祝福。”   所有人在领取到战斗服后,为了方便,基本都是就地换装了,除了奚川。他走到树丛后,迅速换上了衣服,可是他对这种迷彩服不是很熟悉,肩上的一根束带没系紧。   集合的哨声吹响,奚川一边弄着束带,一边走出树丛,他没注意前方的路,迎面撞上一个人。   他抬头一看,是聂禁。   于是奚川要绕开他走,又被聂禁挡住了,看样子是故意的。   聂禁说道:“那边没事,不着急。”   奚川想了想,问道:“你有事吗?”   聂禁开门见山,“潘闲中毒了,医生说这种毒素很难被分解,再多一点,他就会死。”   “哦,”奚川的状态很平和,他并没有对聂禁有所戒备,“你想替他报仇吗?”   “不想,”聂禁说:“你很厉害,如果你想杀人,不用枪也不用刀,用你的血就可以。我觉得我们可以合作。”   “我不是武器。”   聂禁并不赞同,他高高在上,“你可能不了解你自己。”奚川没说话。   聂禁又说道:“我希望你能加入我的队伍。”   他作为掌权者的儿子,霸道惯了,所以他字里行间的语气,不是邀请,像极了威胁。   奚川依旧没有接他的话,他向后退一步,不再看聂禁,而是看着他身后,说道:“总教官在看你,他有事找你吧?”   聂禁蹙了蹙眉,转头憋见王坚章目光中的警告。   “好吧,”聂禁说:“你可以考虑一下,我走了。”   奚川淡漠地点头,他似乎没把聂禁的话听进去,不管是警告还是邀请,然后继续捣鼓他肩膀的束带。   “你好,又见面了。”   奚川听见这声音,他的心脏倏地一跳,很快速地乱了节奏,然后他抬头看见了申屠锋。   “你好。”奚川礼貌地回应道。   申屠锋看着奚川的动作,笑了笑,随后抬手,攥住他束带的末端,轻轻往下一抽,束带终于扣紧了。   奚川有点懵着的看着自己的肩头,他的表情很可爱。   申屠锋玩味地看了片刻,开口说道:“聂禁跟你说了什么?”   奚川迎着申屠锋的目光,坦然问道:“什么?”   申屠锋又说:“你看聂禁顺眼吗?我早看他不爽了。要不然我们联手宰了他。”   “我不太会杀人。”奚川说。   “没关系,”申屠锋笑着说:“我可以教你,我保证我会是一个很好的老师。”   奚川沉默地看着申屠锋,他一双如灰雾蒙尘的眼睛,好似冷淡,实际却内敛又柔情。   “你不信吗?”申屠锋差点没招架住,“一般来说,我的承诺只对我老婆有效,所以你要相信我说的话。”   片刻过后,奚川终于开口了,他慢悠悠地问:“……聂禁是谁。”   申屠锋嘴角抽了抽,“奚小川,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第17章 “好好活下去。”   王坚章耐着性子等了申屠锋五分钟,然而骄狂的异种根本不给他面子,给了台阶也不下,就差扑扇出他那双闪瞎人眼的翅膀,花枝招展地不知跟谁撩闲。   “集合!”王坚章气不顺地呵斥道。   奚川不打算继续当被殃及的池鱼了,他很低调,所以尽量不惹事,也不想引起别人过多的关注。于是在王坚章发出第二声指令前,奚川就回到了队伍里。   申屠锋不确定奚川是不是在跟自己装模作样,但他问聂禁是谁的表情却很真实,且诚恳。他现在甚至怀疑,这人估计也没记住自己。   最近遇上的记性不好的人扎堆来了似的,很巧。想到这里,申屠锋猛然之间恍了恍神——不是,等会儿!   然而申屠锋刚挤出来的一丁点思路还没成形,八字的一撇又被王坚章硬生生打散了。   “所有人负重越野拉练40斤,”王坚章摆着一张铁血无情的阎王脸,抬手一指。   那方向正好是冲着奚川去的。   奚川不明所以,他觉得王坚章不是在针对自己。于是抬眼看,申屠锋正好站在自己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奚川想了想,他往另一边挪了挪脚,幅度不大。   申屠锋:“……”   王坚章指着申屠锋说:“你——在此基础上增加10公斤负重!”   申屠锋与王坚章对视片刻,笑着问道:“为什么?”   “顶级Alpha就该有顶级Alpha的待遇。”王坚章说:“这对你来说很简单,不是吗?”   申屠锋长眉一扬,不以为然,“好。”   聂禁在第一排中间,随着申屠锋话音落下,他出列了,“报告!”   王坚章斜眼睨他,“说。”   聂禁站得笔直,音量高亢,他喊道:“请求增加负重!”   王坚章却一点面子也不给他了,“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家的后花园吗?”   聂禁眼睑肌肉不可抑制地抽了抽,面色铁青地回答:“不是!”   “对,不是!”王坚章说:“这里是训练营,不是你们高傲攀比的地方,所以收起你们公子哥的德行!我不吃这一套!”   聂禁没想到王坚章会突然油盐不进,他从来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窘迫过。   申屠锋却好似看透了一切,他嘁笑一声。奚川:“?”   王坚章盯着聂禁看了许久,他眼神中带着刀,硬生生把聂禁看出一身汗出来。   聂禁的胸口憋着一股气,他眯了眯眼睛,重复了王坚章的话,“顶级Alpha就该有顶级Alpha的待遇。”   “好,我满足你,”王坚章刮了申屠锋一眼,收回目光,说道:“聂禁增加负重二十公斤!还有谁要享受这种待遇的,一次性全都说出来!”没人吱声了。   “戏演给人看。”申屠锋戏谑低语,他懒得继续看鸡飞狗跳的闹剧,于是往身侧凑了凑。申屠锋微微压低肩膀,问道:“你不来点吗?”   “什么?”奚川问:“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我觉得你也是顶级Alpha,不往上加负重吗?不能让聂禁一个人出风头了。”   申屠锋挑眉,语调中含着笑,听不出是恭维的假话还是真诚的夸赞,不过拱火的意图倒是挺明显的。   “……不用,我跑不动,”奚川婉拒了,他顿了顿,说道:“我讨厌跑步。”   西训练营临山靠海,是杭城唯一没有开发过的土地。这里地势险峻,环境复杂,尤其靠训练营后面的两座高山,鲜少有人类活动的踪迹,野生动植物比较多。   王坚章一来就给这群新兵上了道大菜,所谓的越野负重拉练,翻越两座山,总共五十公里。除了身体的负重外,这次拉练最困难的点在于,这两座山是没有所谓的正经修建出来的山路。于是荒山野岭伴随万丈深渊,杂草丛生下偶有野兽出没,指不定脚下打滑就一命呜呼了。   “我也没这么丧心病狂,”王坚章软硬兼施,他摆了一张地图出来,指教棒点地图上的指示红线,基本围在山脚下,继续说道:“本次拉练主要目的是让你们熟悉这里的环境,并不深入野林。所以只要你们能在限定的时间内完成任务,就算顺利通过第一轮考核!”   这太可怕了,有些人开始打退堂鼓,现场气氛沉重。   王坚章视而不见,他抬手看了眼腕表,“现在是早上十一点,七个小时后,我们终点见——祝你们好运。”   然而下一秒,王坚章话锋一转,矛头直指以申屠锋为首的变异人种,“异种,收起你们的异能,这里是行政区,我只允许你们用两条腿踏入终点线。”   申屠锋没有拒绝,也不说同意,他整装出发,转身就走。   “北州区听令!”申屠锋说。   “是!”   “出发!”   奚川依旧站在列队里,他看着申屠锋逐渐在树林中的背影,看得很认真,微微皱眉,又轻轻松开,他不太会解剖自己的情绪,歪了歪脑袋。这时候,远方的深山林突然吹来一阵风,卷走了沉闷又污浊的空气,奚川眉眼豁然开朗,他闻到了爽朗的气味。   这种气味像Omega的温柔,也有Alpha的强势,却不带有任何信息素的调剂,它来自大自然,专属于自己内心深处的畅享,并且对自由的渴望。   申屠锋对各种拉练习以为常,他跑过北州区所有地方,于是山上入海,积累的都是经验。他并没有表现出来。   参与训练的各类人水平参差不齐,于是很快形成优劣落差。申屠锋跑得不算快,他匀速地处在第一集 团靠后位置,不慌不忙,偶尔回头看看,他在找奚川,却不见人影。   奚川确实不喜欢跑步,会流失大量水分,他感到口渴。路上没有后勤补给,训练营只给了一升的水,得省着点喝,所以他跑得很慢,已经在队伍最后面了。   山林中有溪涧,然而溪水早已干涸。河沟里的石头一个挨着一个,常年日晒腐蚀,竟有了裂痕。裂痕中是污糟的泥垢,在枯黄的落叶间,能看见一株刚刚发芽的小草枯萎在恶劣的环境下。   它奋力破土而出,命运却没有给它归途。   如果能盛开,它会是一朵怎样的花?奚川心生怜悯,他想过去抚摸这株小草,或者给他浇点水。奚川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   他走到河沟里,蹲在小草的旁边,落后的人都想着怎么逃出训练营,没人会注意他。   奚川摘下手套,找一块锋利的石头,割开手指,挤出血珠,不多,几滴够了。血液流到小草的叶子上,于是生命顺着经络滚动蔓延,浸润透了无数条纹,直至遍及根部。在不为人注意的角落,奚川创造了一个微小的生命奇迹。   他满意的笑了笑,“好好活下去。”   可是很困难,植物活下去需要水源,这里没有水。奚川失落又遗憾,他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于是起身要走。   从深山吹来的风诡异地消失了一瞬,奚川稍怔,他出现幻觉似的,好像听见了哪里潺潺水声。奚川顺着声音的痕迹张望一圈,看见一条狭窄的道,就在河沟旁。这条小道比起周围的泥土稍稍平整些,看着像被人踩出来的路,并不蜿蜒,它直通往上,是向山顶去的,但后半段又被树木遮得严严实实。奚川思忖片刻,他转头看一眼,依旧没有人注意到他,于是他朝着路的方向走了过去。   奚川的视力很好,他脱离了大部队行进的路线,往山上走了一段路,于是登高望远,他看见半山腰位置的一块平台,似乎有幢房子。   他继续往前走。   “你在干什么?”   奚川脚步一顿,立刻警觉。   那人又说:“双手举过头,转过来。”   奚川看心情听话,他不喜欢这个指令,也不喜欢说他人的语气,他转身,并没有举手,冷漠地看向来人。   “是你?”   奚川仔细打量眼前人,因被面罩蒙住了半张脸,奚川并没有很快认出他,“你是谁?”   “是我,聂禁。”聂禁撤下面罩,算是露脸了,很快又带上。   “哦。”奚川说。   不知为什么,聂禁从奚川的语气中听出了失望,但他没在意,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迷路了。”   “我带你出去。”   “不用,”奚川礼貌地说:“谢谢。”   聂禁好像看透了他似乎,抬手指向山间平台的房子,“你是不是想去那里?”   奚川没回答,想了想,问:“那是什么地方?”   “一幢废弃的实验楼而已,”聂禁说:“那里有士兵把守,你过不去,也进不去。”   这话其实很矛盾——废旧的实验楼,而已,为什么大费周章地派士兵把守。   大概有秘密藏在里面。   奚川还是说哦。   他不感兴趣了,于是绕开聂禁准备回去继续拉练,却被聂禁拦住了去路。   “你进不去,但是我可以进去。”聂禁得意洋洋地说:“我在基地畅通无阻。”   奚川默了默,抬眼看想聂禁。   “所以呢?”奚川问。   “你进入行政区的军事地基有什么目的吗?”聂禁攥住了奚川的胳膊,“别装,所有人都心怀鬼胎。我看得出来,像你这样的,不可能为了钱。”   奚川不喜欢跟聂禁聊天,然而对于他的猜测,奚川并没有否认。   “我可以帮你。”   奚川:“……”   “我有基地的通行卡,拿着它,不管去哪里没人敢阻拦,你甚至可以晚上出基地,白天再回来,”聂禁话说得很慢,他在观察奚川的反应,“我的朋友都有,你想要吗?”   奚川的表情反应依旧不大,但聂禁看得出,他已经在考虑自己的建议了。   片刻后,奚川问道:“你想干什么?”   “杀了申屠锋。”聂禁藏着愤恨的情绪,“我需要你的帮助。”   奚川抿了抿唇,“他很厉害,我杀不了他。”   “你只需要让他放松警惕,再找个合适的时机动手,我们合作互助,会成功的。”聂禁像是开了个玩笑,“我觉得他挺喜欢你的。”   奚川:“……”   “不用着急回答我,”聂禁说:“你可以认真考虑一下。”   奚川挣脱了聂禁的束缚,他伸出手掌,摊在了聂禁面前,想也不想,“通行卡呢?” 第18章 “轻浮。”   聂禁没料到奚川这么直接,他不相信,问道:“你这是答应我了吗,我们合作?”   奚川没有回答聂禁的问题。他蒙上了布巾,于是聂禁看不见他的下半张脸,但是眼角微微扬起的弧度,应该是在笑。   聂禁登时进退两难。   “那算了。”奚川收回手说道,从聂禁身边走过,准备返回主路继续拉练。   聂禁喊住了他,“等等!”   奚川回头,好整以暇地等他。   两个人突然抗衡了起来。   奚川自己不着急,又好意提醒聂禁,“我们现在身处最后一个集团,再不快些,恐怕会被淘汰的。”   他难得说这么多话,让聂禁受宠若惊,突然产生了他们俩是一伙的错觉。   态度挺随和的,聂禁心想。随后他很干脆地从战斗服的暗袋中拿出了一张卡交给奚川。   “这是通行卡,”聂禁说:“藏好了,别让人看见,也不要被人抢走了。”   奚川接住了,低头查看。山林中光线昏暗,他辨不清通行卡的细节。   “你是聂禁?”奚川问道。   “嗯,”聂禁觉得奇怪,但他没时间多想了,“我介绍过自己的。”   奚川说哦,他合拢掌心,收下了通行卡。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聂禁说道:“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奚川依旧没有给聂禁任何回应,他太淡漠了。聂禁习惯了奚川的态度,单方面认为他同意了。   “君子?”奚川目视聂禁的背影消失在错落的树林深处,眨眨眼,他的神色太纯良了。奚川喃喃低语,似反问,也像自问:“谁是君子?”   行政区冬天的夜来得很早,五点刚过,天就全黑了,抬头甚至能看见极光。要知道,行政区属于东部地区,能在东边看见极光,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但极光真的很漂亮。   奚川踩着时间点完成拉练任务,虽然倒数,但按照王坚章的规定,他通过了初轮考核。奚川不在乎自己的排名,他仍旧有闲情逸致欣赏美丽的风景,虽然身体真的很累,又渴,他喘不上来气,找了个安静的角落,背靠大树休息。   本次越野拉练一共淘汰五十人,大部分是普通人类,还有十来个混基因者,他们的身体素质确实很差。另外失踪三人,不确定是在拉练途中死亡还是临阵脱逃,王坚章已经派人去找了。   极光只爆发一瞬,很快被黑夜吞没,这里没有星星,百年不见月亮,只有无人机吊着几盏灯,显得形单影只,但至少能照亮一点什么。   奚川收回目光,缓缓垂头,他看上去很落寞,也很孤独。但很快,他的身后响起了脚步声,驱散了这种惆怅。   脚步声不想遮掩,并且明目张胆,踩着泥土和碎石发出窸窣的响动,奚川想忽视都难,他仔细辨认一番,从力量和爆发力上判断,来者是位异种Alpha。   大概是他,叫申屠锋吧,奚川心想。   申屠锋的脸和气场实在太霸道了,奚川至今记忆犹新,这对他说也算是个奇迹。   有细散的水珠从奚川头顶洒下来,他以为是汗,抬手摸一摸额头,却什么也没有。   “抬头。”   奚川闻言抬起了头,他手没来得及放下,遮住了一只眼睛,视线稍微有些模糊。当焦距慢慢聚拢后,奚川看见了申屠锋。他太高了,即便压着腰,奚川也觉得他能轻而易举地捅破天。   申屠锋玩得很开心,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一瓶水,倒了一些在手指上,随后蜷起指尖,往下轻轻一弹,水就这样散开了,像棉雨似的向下落,正巧有几滴落在了奚川的眼睫上。   奚川的眼睫很细又长,他轻慢地颤了颤,水滴便颤成了雾,蒙住了他的眼睛,又很快蒸发得干干净净。   转瞬即逝的一番美景,比刚才的极夜还要迷人。   申屠锋稍怔,他恍然想起自己早几年前看过的一本书,书里描写了几百年前地球还未爆发灾害时的自然景象,其中有一段是关于江南水乡的。那种文字的描写很美,但对申屠锋来说却很抽象。   他想象不出的那种景色,于是在此刻有了具象化的体现。   申屠锋与奚川对视,他忘了眨眼睛,等回过神,有种尴尬的氛围在两人交汇的视线中产生。   “你很无聊。”奚川先收回了目光。   申屠锋干咳一声,笑一笑,十分自然地翻过了这一段看似微不足道的插曲。他走到奚川身前,蹲下与他平时,挑了个话题,说道:“我在终点等了你很久,一直没见你来,以为你要被淘汰了,觉得怪可惜的。”   “可惜什么?”   “我少了一位队友。”   “不一定是队友,”奚川抬眼,浅淡地说:“也可能是对手。”   申屠锋挑眉,他缓缓扬起唇角,笑得很张扬,“都行,我没意见,非常很乐意。”   奚川没说话了,他说不出话,太渴了,嗓子又干又哑。水壶里再也挤不出一滴水,奚川突然想起申屠锋刚刚耍乐自己时浪费的那几滴水,不大高兴了瞪了一眼,其实不太明显。   申屠锋却诧异地问:“你是在瞪我吗?”   奚川:“……”他看出来了?   “怎么了?”申屠锋问。   奚川摇头,说没什么。   申屠锋来劲了,蹲着往前又挪了一点,完全不觉得脚麻。   “有什么就直说嘛,”申屠锋伸出食指,虚虚地点了点奚川的鼻子,没碰到,“你不高兴还要让我猜为什么吗?我可猜不到——奚小川,你现在的样子很像一个撒娇的Omega。”   “有很多Omega跟你撒娇吗?”   申屠锋一懵:“啊?”   奚川的双眉慢慢蹙拢,评价道:“轻浮。”   申屠锋体验了一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但他仍旧不慌不忙地给自己找台阶下,“难道没有Omega跟你撒娇吗?你应该也是很多人喜欢的类型。”   “没有。”   申屠锋轻蹙一笑,“以后会有机会的,我可以带你体验。”   “……”奚川无言以对,重复道:“轻浮。”   “你还有别的措辞吗?”   “没有了。”奚川实在不想说话了,每句话的尾音都像是在粗粝的纸上摩擦。   申屠锋低声叹口气,他把水瓶递了过去,贴在奚川脸颊上,“要喝水就直接说,想听你讲一句软话怎么这么难呢,真费劲。”   水很冰,乍一下刺激了奚川的皮肤,被冻红了一些。奚川微微偏开脸,有些意外地盯着水瓶看。   “啧,你这也太嫩了”申屠锋说:“可是打起人来这么凶。”   奚川没接茬,他问:“这是你的水?你没喝过吗?”   “负重五十斤跑五十公里不喝一滴水,你当我是大罗神仙吗?”   奚川想了想,确实不大可能,他摇摇头,又问:“这水是从哪儿来的?”   “找后勤部队拿的,”申屠锋说:“一瓶够你喝吗,不够我再去拿点。”   “他们能给?”   “其他人不行,但是我行,”申屠锋顿了顿,“哦,大概聂禁也行。”   奚川不明所以地问:“为什么?”   申屠锋指自己的脸,十分没有正行地说道:“刷脸啊,我这张脸价值千金。”   奚川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指,往申屠锋上脸戳了戳,“脸皮真厚。”   申屠锋:“……”   奚川:“……”   “自己拿着,快点!”申屠锋举累了,恨不得直接扔给奚川。   奚川收回了自己为非作歹的手,低头舔了舔下唇,他接了水瓶,说哦,又道了声谢谢。   申屠锋觉得自己的脸,从微小的一点往外散开直至整张脸,舌灿莲花如他此时连个屁都放不出来了。   “那个……”申屠锋说:“我先走了。”   奚川点头,他也没看申屠锋,声音很低,说道:“走好。”   申屠锋:“……”   真是每句话都没办法让人好好接!   教场内尖锐的哨声响起,一声比一声持续,哨声落下后,王坚章铿锵有力地大喊道:“集合!”   申屠锋长出一口气,他从来没这么想感激王坚章。   奚川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他已经喝完水了,状态回来一些,脸也不红了。他往教场走,路过申屠锋身旁时带起一缕微风。   于是混着风声,申屠锋听见他柔软的声音说道:“走吧。”   训练营十分不给面子,这一次新兵集合的阵列是按达到终点顺序排位的,申屠锋站第一位,聂禁因中途干了点不可告人的事情,暂列十位之后,奚川垫底。   奚川探头看了看,之前跟自己说过话的那只棕熊,叫捷奇,就在不远处,他也跑得挺慢的。   这场拉练,各怀鬼胎的人多,也各出奇招的人也多。   虚虚实实,不好判断。   王坚章依旧板着一张脸,他把总教官的腔调拿捏得十足十,在浓黑的夜色下,在他脚边三具尸体的衬托下,愈发像个夜叉。   “恭喜在场各位顺利通过第一轮考核,你们正式成为军队后备力量,所以也要有军人的气度!”王坚章说:“以后的训练只会比今天更艰苦!如果有人想退出,可以直接来跟我说,我打开大门让你们出去!别为了不知道几斤重的面子选择临阵脱逃,死了不说,恐怕还要抬出来让人笑话一番。”   申屠锋不动声色地敛眸,他在看那三个死人。   他们在脱离规定路线外的山沟中被搜救队找到的,死因认定为失足落崖,摔死的。可看着不像,这三个人面色涨紫,瞳孔外凸,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脖子有创伤,血早就流干净了,不像摔出来的,倒像是被什么东西撕咬出来的样子。   申屠锋观察入神,突然被一道阴影挡住了视线,随后尸体便被人抬走了。   “你在看什么?”王坚章问他。   申屠锋淡淡一瞥,说道:“看死人。”   “好看吗?”   “太丑。”   王坚章嗤笑,又意味深长地说:“看死人可以,但是别玩儿脱了。如果你自己也变成这样的死人,那就不好看了。”   “明白,”申屠锋冷笑:“感谢王教官教诲。”   王坚章闷闷地哼一声,他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对众人说道:“时间不早了,去后勤部领取自己寝室的钥匙,今晚早点睡,明天早上五点集合,迟到一分钟,拉练负重增加十公斤!”   众人来不及哀嚎,王坚章双手一拍,说道:“解散!”   所有人听令原地解散,很快走光了,申屠锋却没有走,他又回来了,围着放尸体的位置绕圈踱步。地上有血迹,申屠锋岔开腿蹲下,随意伸指沾了些血迹上来,放鼻下嗅了嗅,没发现异样。再度起身,他神色肃重转身朝后看。   夜色中的西训练营,申屠锋的身后除了那两座高山外什么都没有,但被诡异笼罩的神秘山脉却引诱人心蠢蠢欲动。   “看来是有大礼要送我。”申屠锋喃喃自语。 第19章 “他是什么物种?”   西训练营的宿舍楼环境十分一般,两幢四层楼建筑和一幢十层楼的房子密不透风地挨在一起,显得拥挤且局促,然而阶级等级却一目了然。   这里朝西,常年阴冷潮湿,墙面全是霉黑的痕迹。尤其两幢低层建筑,它们被高楼遮住了所有的光亮,在巨大的压迫下,再小的霉斑也好像是从内里渗透出来的腐烂。   奚川排在队伍的最后,过了很久才领到自己的门牌码和钥匙。此时夜深了,基地所有的灯都熄灭,他找了很长时间才找到自己的宿舍楼。训练营根据末尾淘汰制的原则,他们对在训练中表现欠佳的士兵的待遇也不会太好。   奚川站在1幢101室的房门前,他仔细对照自己手里门牌码上的数字,无声叹气。他觉得冷,阴风不知从哪个洞里灌进来的,隐约还能听见某种啮齿类动物啃咬着什么的动静。这里说是一层,其实已经算是地下室了。虽然奚川不挑剔居住条件,但他本身携带植物基因,实在不喜欢阴寒的环境,会枯萎的。   忍忍吧,奚川心想。   他捏住钥匙要开门,刚对准锁孔,却听见卡嘎一声,门从里面被打开了,奚川与房间里的人面面相觑。   谁也没开口说话,他们谨慎地打量彼此。   然而奚川从来不会主动释放任何敌意,他柔和漂亮的外表可以让人很快放松警惕。   “你好,”那人顿了顿,又问道:“请问有事吗?”   于是奚川又抬头看了眼寝室的门牌号,点头说道:“嗯,我住这里。”   他话音刚落下,房间内突然传出手忙脚乱的一阵动静,过后,有一人用极其兴奋的声音喊道:“是你啊!”   奚川微微偏身,他看见了白天跟自己说过话的那只棕熊,叫什么来着?   “是我!捷奇!”地下室的光线太黑暗了,捷奇以为奚川没有看见自己,他高兴地自我介绍,同时把脸凑了出去。   奚川先看见了他的那双熊耳朵。   “你好,又见面了,”奚川说:“真巧。”   “是啊,真巧!”捷奇拉住奚川的胳膊把他往房间里带,“你也住这里吗?那我们是室友了!”奚川点头。   给他开门的人稍微让开了一些路,奚川与他擦身而过,余光看见了他长在脸颊两侧,像钢针般根根竖立的胡须——是猫。   房间内部室徒四壁,除了四张床和几条矮凳外,连长桌子也没有摆上。奚川今天有点累了,他想早点休息,便问道:“捷奇,哪张床没有人选?”   “我跟必争睡这里,”捷奇指着他右手边的两张木板床,说道:“那边没有人,你可以随便挑。”   奚川说好,他挑了左边靠墙的床,放下行李袋。   捷奇没多少眼力见,兴致勃勃地拉着奚川说话,“白天拉练,一路上我都没看见你,我以为你被淘汰了。”   奚川笑了笑,说道:“我跑得慢,在最后面。”   “我也在最后,所以好的房间都让前面的人挑走啦,我们只能住地下室!”捷奇长得熊样,言行举止却像一个温顺的食草动物,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高兴,“辛亏还有你们陪着我,不然我会很孤单的!”   奚川不擅长回应这种热情,他耳尖轻轻一动,听见了门锁扣紧的声音,于是侧目看见了那只猫。   捷奇顺着奚川的目光看过去,一拍脑门,说道:“哎呀,忘记给你们介绍啦!”   奚川:“……”   捷奇继续说:“你不要害怕,他是我的朋友,很好的朋友,我们一起来的训练营!”   那人找了条没散架的椅子,正要坐下,听见捷奇对自己的介绍,有些奇怪的抬起头,指着奚川问道:“捷奇,他为什么要害怕我?他胆子很小吗?”   “这是客套话,”捷奇调解气氛,“而且你的胡子本来就很吓人,像老虎!”   那人无言以对,他朝奚川伸出手,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陆必争,人和猫的混基因种——野猫。”   奚川垂眸看陆必争的手,他的指甲很尖利。   “奚川。”他回握一下。   地下室供电不足,空气也不流通,奚川话音落下,原本就忽明忽暗的吊灯忽然‘滋啦’一声,似乎随时在歇菜的边缘。   “这里一共有四张床,我们现在是三个人,”捷奇好像很期待,他问:“必争,今晚还会有人来吗?”   “不会了,每个寝室的人数都分配好了。”陆必争看了眼时间,“如果有机会,没人愿意往这样的房间里挤。”   “也是,”捷奇很过意不去,“早知道我就努力一点了,也不至于让你跟我一起睡在这里——往上一层空气都好!”   陆必争在这次拉练中的成绩不错,他其实可以选择更好的住宿环境,但捷奇欲言又止的扭捏劲儿一上来,活脱脱一只生活不能自理的狗熊,陆必争只好下来陪他了。   没想到还能碰到奚川,这对捷奇来说是意外收获。   奚川安安静静地听他们说话,两手撑在床沿边上,时间一久,他觉得掌心泛潮,抬起手一看,原来床铺湿了。   “我听说西基地原来是填海扩建出来的地方,越往下面走越潮,哪里都会渗水!”捷奇看着奚川的床和被子说道:“我去找后勤重新要床被褥,你等我一下。”   “不用了,”陆必争拦下捷奇,说道:“现在太晚了,随便行动恐怕会惹麻烦。”   “那怎么办?”   “我没事,”奚川说:“能睡。”   陆必争的床也靠墙,因为方位原因,他那边墙角的霉味少了一些。陆必争走到自己床前,拎起行李袋后,又往奚川那边走。很快,他便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奚川面前。奚川:“?”   “跟你换张床睡,”陆必争笑了笑,说道:“我那边不漏水。”   奚川愣了愣,说道:“不用,谢谢你。”   “可是我已经过来了,”陆必争说:“走来走去挺麻烦的。”   奚川不太懂他说的麻烦点在哪里,陆必争走路没有声音,他在乌漆墨黑的房间中避开了路上所有的障碍物,很轻松就走到奚川身边,他的行动很敏捷。   “好吧。”奚川不擅长与人推辞争辩,于是跟陆必争换了张床。   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也潮湿。这里的被子很薄又硬,里面填充的不是棉花,是不知名的合成物,不保暖。今晚要降温,太冷了,奚川没脱衣服,就这样直接钻进被子里去了。   捷奇还说着什么,他的话很密集,到最后,开始复盘白天的拉练。   “不会每天都来这么一次吧,”捷奇哀嚎,“太要命了。”   陆必争没有接茬。捷奇讪讪地说他无趣,于是脑袋一转,看向奚川。他叫了奚川好几声,没得到回应。   奚川出神了,他在想事情。   “拉练第一名的人住在哪里?”奚川突然问。   捷奇没反应过来,“啊?谁?”   奚川默了默,说没事。   陆必争却回答道:“住3幢,我们隔壁的隔壁,十层楼的房间随他选择——那里的采光不错,至少不会潮湿。”   “哦。”奚川翻了个身,侧躺着,他想到了申屠锋。   说到这个,捷奇来的兴致,他把自己打听来的小道消息无偿分享出来,“听说3幢是新建成的宿舍楼,是专门给那些公子哥住的地方。每间房都有独立卫生间,能洗澡!天气冷了还会开空调。不过今年公子哥都不来了,所以空闲的房间留给优秀学员住——必争,你说我们努力努力有没有机会改变住宿环境呢?我还想挺想体验一回独卫房间的居住感!”   “别天真了,”陆必争双手枕在脑后,他晃着腿,言语中带着讥讽的笑,“谁说今年没有公子哥。”   “也是,”捷奇闭了嘴,可他又对着腐败的世道表示气愤,“只有靠关系才能住进舒服的大房子!”   奚川沉默不言,他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奚川?”捷奇又叫了他一声。   “别喊了,”陆必争打断捷奇的喋喋不休,说道:“他睡了。”   “哦,那晚安。”捷奇心大如斗,很快响起鼾声,不重,不影响周围人休息。今晚确实太累了,还要保存体力应付明天的事情。   然而奚川没有睡,他睡不着。这一天下来,他接收的信息过于庞杂,接触的人也多。他要把这些信息分文别类,要把所有人的脸和他们的名字以及特征对上号,不至于睡一觉起来就忘了,这样显得太可疑。   尤其是申屠锋,奚川觉得这人有八百个心眼,应付他比应付高强度的训练更让人耗费体力。   奚川叹气,他的睡意彻底没了,于是抬手摸了摸胸口,笔记本还在,奚川打算写日记了。   房间没灯,奚川自己有手电。他把手电打开了,又把被子稍稍往上拉一点,他不想打扰室友休息。   他以前记录重点内容,只有简明扼要的几句话,自己能看懂就行。可是今天不行了,遇上申屠锋,奚川觉得缪缪几笔恐怕写不全。他把申屠锋的五官特征写下,张扬、桀骜,这些词语都适合他。可是接下来关于申屠锋的行为动机,奚川却很难参透了——他们接触太少了。   申屠锋不像聂禁那样有直白且明确,不会直接拦住奚川说明自己的目的。他虽然也婉转表达过要宰了聂禁想法,但在奚川看来,那些话里的真假比例不好说,试探的成分更大些。   奚川在申屠锋和聂禁之间画了条横线,又在线上打了个问号。   以后边走边看吧,他心想。   半巴掌大小的笔记本写了两页,有些内容还没写全——那座关于深山里的废弃实验室。   到目前为止,奚川对这个实验室的兴趣远高于这些人。   然而说是这么说的,他的思绪会在此刻夜深人静时飘散,又往申屠锋身上去了。申屠锋除去那张横行霸道的脸以外,其他方面也并不好相处,但他却伪装得很好。   奚川晃晃头,试图把申屠锋从自己脑袋里踢出去。   然而眼睛一偏,他意外对上了陆必争的视线。   奚川:“……”   陆必争在看奚川,应该说是偷看。可他此刻却没有被抓了现行的窘迫,坦然若之地翻身,背对奚川继续装睡。   奚川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对了,他心想,申屠锋是异种,他是什么物种?看不太出来呢。 第20章 “去我睡觉的地方。”   陆必争起得很早,天没亮就醒了,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对面的空床——奚川不见了,大概是出去了,比猫的动静还小。   在这间所谓的寝室中,可以无忧无虑吃完就睡的,也只有捷奇了。   陆必争拿上自己的脸盆出门,洗浴室在走廊尽头,是公共的,他打算先去洗个脸。昨晚后半夜,温度低至零下,外面下雪了,很快又融化,雪没积起来。走廊的地上有一滩水,结冰了,踩上去很滑,冰上有只死老鼠,尾巴被冻住了,陆必争嫌弃地看一眼,他不喜欢吃老鼠肉。再抬起头,奚川正好从洗浴室出来,他们轻飘飘地对视一瞬。   “早上好。”陆必争说。   “早。”奚川点头回应。   他看上去刚洗了澡,可身上没有一点热气,发梢有些湿,几滴水珠挂在上面,好像随时都要落下来的样子。奚川穿得单薄,一件白色衬衫,扣子没系好,领口微微敞开。他的皮肤很白,哪怕在这样暗不见光的环境下,陆必争只看一眼,似乎就能透过这层皮肤看见埋在下面的细小血管,还有从左耳下开始到肩颈位置,那几条显得尤为突兀的肌肉绷带。   “怎么了?”陆必争点了点自己的脖颈,示意奚川,“你受伤了吗?”   奚川含糊不清地嗯一声,说没事。   他刚换了新绷带,还没完全融合皮肤,这会儿看着有点明显。并且蝴蝶长时间不见光,它生气了,奚川哄了好久才没让它继续刺咬自己的皮肉。   才刚消停点,陆必争一提起来,奚川又觉得痒了。他抬手挠了挠,不算自然地把领口往里拢一点。   “我洗漱,”陆必争没话找话地说道,“捷奇还没醒。”   “哦,”奚川说:“还早。”   “不早了,”陆必争往里面走,他控制自己的目光不往奚川的脖颈看,“食堂已经开门了,按顺序吃饭,去晚了我们没的吃。”   “是吗?”奚川挺在意这个的,他这两天累,天又冷了,总想喝点热的汤,“那得早点过去,我去叫捷奇起床。”   陆必争点了头,没再说什么。他又往前走了一步,两个人刚好卡在洗浴室的门口。 不知为什么,陆必争总觉得奚川漂亮的肩颈藏了巨大的秘密。   奚川却不动声色地退开了,他保持着很冷淡的分寸感。   基地食堂在校场附近,不大,奚川到的时候排队吃饭的人已经很多了,他们只能在队伍的最后等。   捷奇睡眼稀松地打哈欠,突然瞄见食堂隔壁有家小餐厅,里面没多少人,他问:“那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没人排队?我们可以进去吗?我好像闻到了蘑菇牛肉烫的味道!”   “你不要做梦,”陆必争说:“那是给总教官吃饭的地方。”   奚川也看了过去,他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玻璃,在餐厅里看见了申屠锋,他正悠闲地站在电子屏幕前点餐。   “他为什么能进去?”奚川问。   陆必争看一眼,收回目光,他心如止水地盯着自己前方一动不动的队伍,说道:“他是关系户。”   奚川:“……”   嗯,定位很精准。   奚川和捷奇因为在初轮考核时的排名不理想,所以他们在训练营的吃穿用度只能拿别人挑剩下的,比如住的寝室,比如吃的东西。等轮到奚川,别说蘑菇汤了,连一块土豆味的压缩饼干都没有了。捷奇排在奚川前面,他买了块原味的压缩饼干,付好款,贩卖机彻底售罄。   捷奇相当无语,他手忙脚乱地把压缩饼干掰成两半,一半给奚川。   奚川不挑食,他接过手,抿着点碎末吃了一口。   陆必争递了杯白开水过来,有点烫,奚川捧在手里吹了吹,“谢谢。”   “我看总教官往校场去了,应该要集合了,”陆必争看了看奚川,说道:“你们快点吃。”   奚川吃不快,他做任何事情都是慢条斯理地柔和,陆必争总想看他一眼,却被更加霸道的Alpha蛮横打断了。   “我好像闻到了蘑菇汤的味道。”奚川说。   陆必争一愣,“什么?”   “哎哟,鼻子真灵。”   奚川:“……”   这声音很耳熟,于是他回头便看到了申屠锋。   “不止蘑菇汤,”申屠锋对着奚川笑,玩世不恭里又带了点轻佻达浪的关怀,“这里面还有牛肉粒,味道很好的。”   “申屠。”奚川说。   申屠锋愣了,他仔细回想,这似乎是奚川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叫自己名字。心尖上好像吹进了一阵春风,闹得人心痒。   “嗯,”申屠锋干巴巴地应了,又问:“昨晚睡得好吗?”   奚川完全不会客套,他摇头,说不好,“晚上很冷。”   这是申屠锋自己撩起的话题,现在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往下聊了。并且奚川的模样,他真的只是在回答问题而已,没有任何需求。很纯粹。   申屠锋挖了个坑,差点把自己埋在里面。他叹气,又说道:“冷就喝点热汤,吃压缩饼干只会更冷。”   “没有热汤了。”   “我有啊。”申屠锋咧嘴一笑,他手里有只碗,飘着热腾腾的烟气,于是浓郁的蘑菇汤混着奶香的鲜甜味道钻进了奚川的鼻腔里。怪诱人的。   奚川抿了抿唇。   申屠锋浑不在意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视线,他又想逗奚川了。   “想喝吗?”申屠锋说:“蘑菇牛肉汤很贵的。”   奚川囊中羞涩,“我没钱。”   “没关系,钱可以先欠着,”申屠锋挑眉,“帐我记下了,以后要还的。”   奚川眨眨眼,蘑菇汤太香,他抵不住诱惑,“还钱?蘑菇汤贵吗?我可能还不起。”   “有什么就还什么,”申屠锋笑着说:“雪中送炭,欠的是人情。”   奚川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就欠下申屠锋一笔人情债了,等他回神,双手已经捧着热气腾腾的蘑菇汤了,隐约能看见沉在浓郁汤底下的牛肉粒。都不用喝一口,光是汤本身的温度就已经顺着奚川掌心流向全身了。又香又暖。   “好。”奚川答应了。   申屠锋心满意足,他看见奚川被氤氲热气裹红的鼻尖,忍不住又问:“明天还想喝汤吗?”   “明天还有?”   “有啊,”申屠锋纵眉说道:“不止有蘑菇牛肉汤,还有土豆牛肉汤,运气好的话还有蘑菇羊肉汤。还喝吗?”   奚川没回答,他太冷了,于是抿了一口手中的汤,味道真不错。他微不可见地眯了眯眼睛,心情不动神色地愉悦起来。   捷奇和陆必争没发现奚川的变化,可申屠锋却看出来了,他说道:“嗯,看来是想喝的。”   “羊肉汤比牛肉汤贵吧?”奚川说道:“申屠,我还不起钱,人情债欠多了恐怕也还不起。”   “一份人情是欠,十份人情也是欠。我什么都不缺,特别想要多东西也不多,不会为难你的。”申屠锋微微压下肩膀,他靠奚川很近了,如果时间充裕,他能数清楚奚川的眼睫,“快点,蘑菇汤凉了就不好喝了。”   “哦。”奚川有点不自在,申屠锋的体温太烫了,比手里的汤还灼人,于是他往后躲开一点,说好。   捷奇就站在奚川身后,他十分殷切地看着蘑菇汤,紧接着咽了口唾沫。   奚川觉得分享应该是一种好品格,于是他礼貌问道:“捷奇,你想喝吗?”   申屠锋的脸沉了。   捷奇想喝,可是他不敢,申屠锋看上去太吓人了,捷奇大气不敢出,“哈哈哈,我、我还是比较喜欢压缩饼干兑冰水,提神又醒脑!”   奚川点点头,又偏头问陆必争,“你想喝吗?”   于是申屠锋的脸更黑了。   “我不想喝。”陆必争很直接地拒绝了奚川,同时他抬眼与申屠锋对视。   在汹涌沉默的氛围下,陆必争从鼻腔发出哼声,转身就走。   申屠锋不爽,除了他莫名其妙地看陆必争不爽以外,奚川的态度也让自己不高兴——太没心没肺了!   奚川自认礼貌周全,确定没人跟自己分享蘑菇汤后,他慢慢喝了起来。   在寒冷的冬季,享受了一份突如其来的温暖。   申屠锋:“……”   该死,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毛病。   “奚小川。”申屠锋说。   “嗯?怎么了?”奚川太喜欢蘑菇汤的味道了,完全沉浸在里面,他甚至没抬头看一眼申屠锋。   “我给你的东西,一丁点都不能分给别人。”   奚川问:“为什么?”   “因为我矜贵啊,”申屠锋阴阳怪气,“没有伺候别人的习惯,也没有分羹的爱好——你真当我是带饭送外卖的吗?”   奚川愣了愣,终于抬眼了,他目光中有诧异,也有懵懂。他默不作声地琢磨申屠锋的话,可还是舍不得手里的汤,于是边喝边想。   “好吧,”奚川觉得自己应该琢磨明白了,于是答应了申屠锋,“我知道了。”   然而申屠锋却依旧觉得奚川跟自己的大脑不同频,彼此想表达的中心思想恐怕鸡同鸭讲。   集合时间紧迫,他们没再继续深入探究这个话题。奚川喝完蘑菇汤就被陆必争喊走了,他把空碗还给申屠锋,又说了句谢谢。   申屠锋:“……”   还是个送外卖的。   申屠锋端着空碗,掂量几下。他看奚川的背影,原本吊儿郎当的目光逐渐严肃起来,里面是琢磨不透的情绪。   乔斯从后面过来,他也朝着奚川离开的方向看去,表情很复杂,“申屠,你怎么还跟他说话?”   申屠锋沉默不语。   乔斯焦虑地说道:“他昨天拉练,不知道真跑不动还是放出来的烟雾弹,总之他私下跟聂禁接触的十分钟时间,肯定没憋什么好屁!你怎么能自投罗网呢?”   “我为什么不自投罗网?”申屠锋冷笑,“人家都出招了,我总得接招吧。”   乔斯摸摸下巴,低头看见了申屠锋手里的空汤碗,虽不明,但觉厉,他说道:“哦——我明白了,这是糖衣炮弹!”   申屠锋却淡淡地说道:“这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乔斯摇头:“太深奥了,我听不懂。”   申屠锋嘲笑他,“要不说你单身呢。”   “呸!”乔斯恼羞成怒,疯狂在申屠锋雷区跳跃,“你也单身!你别忘了,你不仅单身,还被一个丑陋的Omega甩了!”   申屠锋把碗糊到了乔斯脸上,“滚!”   基地训练很辛苦,也很枯燥,除了每日拉练以外,还有体能训练、射击训练、战术训练和防化训练。   一个月下来,奚川在射击训练和战术训练中逐渐崭露头角。尤其射击,他擅用狙击枪,在有效射程内的命中率甚至赢了申屠锋。   可即便如此,奚川依旧住在阴暗潮湿的一层宿舍,跟陆必争和捷奇挤在一起。   捷奇嚷嚷着要去换宿舍,这得跟总教官申请,他太怂了,不敢说。   奚川这两天起红疹了,手背那块,又红又痒,看着像湿疹。虽然他的自愈能力强,但也耐不住环境太糟糕,于是红疹长了退,退了又长。   很痒,奚川时不时挠两下,把手背的皮肤挠得更红了。   陆必争看在眼里,于是当天战术训练过后,他准备找王坚章申请换宿舍的事情。   而王坚章却在此时宣布了一则消息。   “明天所有人分三组进行真人对抗实战演习,”王坚章抬手向远处一指,“就在春明山内!”   围绕西训练营的两座高山有个好听的名字,奚川怀疑这是王坚章现取的。   王坚章继续说:“演习的细节明天会公布。这将是你们的第一次演习,输赢之间没有淘汰,只有生死。”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申屠锋。   申屠锋明白了,他坦然点头,给予微笑。   于是聂禁也蠢蠢欲动,他在庞大的队伍里寻找奚川的身影。   可奚川根本不看他。   所有人各怀鬼胎。   队伍解散后,聂禁想找奚川传达讯号,晚上找个地方碰头。实战演习是个好机会,他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申屠锋。   可是晚了一步,申屠锋抢占先机,他站在奚川面前,笑意盈盈地跟他说话。   “奚小川,”申屠锋似乎爱上了这个称呼,喊得特别顺口,“明天的演习你打算怎么玩?”   奚川说:“玩?”   申屠锋挑眉:“是啊。”   奚川想了想,他摇头:“我不想玩。”   “为什么?”   奚川的手背又痒了,锁骨处也痒,那儿挠不到,他只能低头挠手,“我想赢,赢了就可以换一处睡觉的地方。”   细嫩的皮肤越挠越红,奚川对自己狠,硬生生挠出血痕。   申屠锋蹙眉,他没忍住,攥紧了奚川的手腕,抬起他的手仔细看,“这是什么?”   “不知道,”奚川说:“寝室太冷了,睡不好,被子里面很潮湿,它总长出来。”   “……”申屠锋的心跳得有点重,奚川给他的感觉很熟悉,可又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这种像无头苍蝇似的猜忌与试探让申屠锋感到挫败和迷惘。   再加上奚川有意无意之间流露出来的薄弱,有让人想关怀的冲动。   大概是薄弱吧,申屠锋想。他不愿意承认这是自己的错觉。   “你是在跟我撒娇吗?”申屠锋问。   “不是。”奚川说。   申屠锋没有放开奚川的手,强横地拉着他穿过人群。   “申屠,”奚川踉跄一下,他跟不上申屠锋的脚步,“我们去哪里?”   “去我睡觉的地方,”申屠锋头也不回,“那里有空调,还有单独的洗浴室,很温暖。”   【作者有话说】   不知不觉已经写了七万多字啦!   打算下章就入V啦,嗯下周一22号。感谢大家的不离不弃QAQ 第21章 “坏胚子。”   三号宿舍楼是两年前刚建成的,这里设施崭新,设备先进,光大厅就装了十个监控摄像头。正门口有安检,持枪士兵三步一位,严阵以待。像奚川这样的等级和身份,轻易进不来。   “我以为只要在训练时的排位靠前,就能住进这里了。”奚川说。   “想什么呢。”申屠锋轻笑,他从容走到门禁设备前,摁一串数字,机械女声温柔提醒,紧接着红光扫描仪启动。申屠锋将左眼贴近,虹膜扫描成功,第一道防爆玻璃门打开,他回头,打着趣对奚川说:“聂禁回回训练都是十名开外,他也住这里。”   奚川没有接申屠锋的话,他新奇地看这一切。   于是申屠锋又调侃他,“你不会又不知道聂禁是谁了吧?”   奚川摇头,“知道的。”   申屠锋挑眉,他站在防爆门后的安检器旁朝奚川招手,“快过来,30秒后要关门了。”   奚川的眼睛却盯着虹膜扫描仪看。   申屠锋洞穿了他的想法,问道:“你想试试吗?”   “我可以试?”   “不可以。”申屠锋的嘴角噙着笑意,他抱手,身体一歪,随便找个地方靠,姿势看上去非常舒服,“我善意提醒你,没有在虹膜系统名单内的人,随意碰这个东西,发出警报后,这里的士兵和大楼防御武装设备会把你打成筛子——不论你是谁。”   奚川皱了皱眉,他环视戒备森严的守卫,又抬头看没入云层的建筑。他知道申屠锋并不是在开玩笑,“这里除了你们,还有谁居住?”   申屠锋摊手:“光是我们难道不行吗?”   “不行,”奚川说:“你们没到这个地步。”   申屠锋卖关子,他笑而不语。   “你先过来,过来我告诉你,”申屠锋很坏,他说:“这么多双耳朵听着,我们踩咕谁都得避着点人。”   奚川没想踩咕谁,但他也不跟申屠锋争辩,于是乖乖过去了。   申屠锋带奚川顺利通过安检,等电梯间隙,申屠锋不动神色地侧目,他靠近了奚川的耳朵,说起悄悄话:“行政区在所有基地以及重要场合都建了避难所。这里的避难所已经算是规格最低的一个了。”   奚川默了默,他觉得耳廓痒,好像有什么东西钻了进去,找不到目的地似的,横冲直撞地到处乱窜,弄得他喉咙也痒。他清了清嗓子,问道:“建这么多避难所有什么用吗?”   “哈哈,”申屠锋爽朗一笑,说道:“现在没什么用,以后有没有用就不知道了。人类喜欢未雨绸缪,总觉得哪天突然就要世界末日了吧。”   奚川偏头,他似懂非懂地注视着申屠锋很长时间。   申屠锋再不正经,这会儿也在奚川的目光下逐渐不自在起来。   他干咳一声,把话题拉回正轨:“现在王坚章住在这里,以后或许是政府高级官员,没准聂时康也会来。”   所以避难所随时保持着战备状态。   奚川明白了,或许不管是自己还是捷奇,亦或是陆必争,他们再如何出众,顶天了也只能住地下室。   这不是能力问题,而是身份和阶级的差距。   可思绪一转,奚川突然又想起聂禁一个月前给自己的那张通行卡,不知道在这里管不管用。   申屠锋猜不到奚川的心思,他只是垂眸,有意无意地看奚川手背上的红疹,怪碍眼的。   电梯到了,申屠锋故意不提醒出神恍惚的奚川,于是攥起他的手腕直接把人带进去。   “八楼。”申屠锋对电梯内的人工智能发出指令。   人工智能悬挂在天花板的机械手臂上,快速识别出申屠锋的声音并且执行。   奚川怔怔地看着它。   “是不是挺高级的?”申屠锋问。奚川点头。   “第一眼见到它,我觉得自己就是个乡巴佬。”申屠锋突然兴致勃勃,他两眼放光:“迟早把它拆下来送给我哥——北州区也能研究几个玩玩。”   于是人工智能对申屠锋进行了评估,并复诵:变异物种,暴力倾向十级,请勿靠近。   申屠锋翻了个白眼:“嘁。”   奚川点着下巴,说道:“嗯,你可以趁它不注意的时候拆。”   申屠锋惊异片刻,回味过来后差点又笑出声。   能在搞破坏的情绪上找到有共鸣的人,这非常难得。   人工智能很想罢工,这两个变异物种真的太可怕了!   申屠锋住八层,单人间坐南朝北,视野非常广阔。他推开门,平手一摆,邀请奚川先进去。   奚川不好意思进去,他刚结束战术训练,低姿匍匐时滚了一身淤泥。房间太干净了,显得自己格格不入。   申屠锋并不在乎,他身上也脏,于是脱了外套直接扔进房间。   “这里每天有人定时打扫卫生,”申屠锋歪头,“一个临时住所而已,不必太讲究。”   奚川没说什么,他手背的痒痒挠又发作了,想洗个澡。   申屠锋似乎看透了奚川的想法,于是他点了点墙壁上的挂钟,说道:“基地会在晚上七点三十准时断水,这里也不例外。还有一个小时,你要是不快一点,我们两个人恐怕今晚都要洗不上澡了。”   奚川:“……”   “你喜欢这样脏兮兮地滚上床睡觉吗?”   奚川妥协了,他脱了战靴进房间,刚往里走两步,突然又停下了。   “怎么了?”申屠锋问。   奚川转身与他对视,淡然又认真地说道:“我睡相挺好的。”   申屠锋没明白他的意思,“什么?”   “不滚。”   申屠锋哭笑不得。他脱自己的衣服,又给奚川指路,“那边是浴室,有浴缸也有淋浴,看你喜欢哪种都随意。不过现在泡澡的性价比不高,浴缸放满水需要五分钟,我们得抓紧时间了,除非一起洗。”   奚川:“……”   这话题太跳跃了。   申屠锋的脑子似乎往那个画面想了,摇摇脑袋又觉得不妥,于是认真问道:“奚小川,你洗澡半个小时够用吗?”   对于Omega来说,奚川承认在这个所谓的封闭训练营,一个单独浴室的吸引力对他来说很强大。   “够了。”奚川认可的说道。   “好,”申屠锋体贴入微地推开浴室的门,又开打里面的取暖设备,“我在客厅等你。”   奚川稀里糊涂被申屠锋带到这里,并且明天就是实战演习了,退一步来说,他们关系应该属于对手,所以就显得现在的相处特别怪异。   “你有事要跟我说吗?”奚川斟酌措辞,实在不知道如何婉转,直接问道:“关于明天的演习?申屠,你想让我做什么?”   “你不必这样揣测我,我没有任何目的,放轻松一点。”申屠锋笑得意味深长,却难得温柔地循循善诱道:“奚川,是不是有什么人让你产生了困扰,所以认为我们对你的靠近都是意有所图的?”   “没有。”   “那就最好了,”申屠锋的目光明目张胆地于奚川脸颊流连,经过双唇,最后在落他的手上,“明天你想赢,那就先睡个好觉。状态太差,你肯定赢不了我——我是真的关心你。”   这回,奚川能明显分辨出手背刺痒的原因不来自生理,而是心理。   “好,谢谢。”奚川说。   他经过申屠锋身边,余光蜻蜓点水似的与之触碰。于是他们的灵魂没入温热空间内,像裹进温土里的种子,腾升出难以言喻且无法表达的古怪情绪。   申屠锋喉结一滚,往下咽了口唾沫。   奚川在这道黏腻的水咕声下,关紧了浴室的门。   申屠锋就这么站着吃了一鼻子灰,“……真无情。”   奚川没带衣服,他洗完澡出来,身上穿着申屠锋T体恤,有点大了。申屠锋没有对此发表意见,他目不斜视地从奚川身边走过,接龙似的进了浴室,意志力十分坚不可摧。   夜深得很快,外面没有灯,于是便呈现出诡异的黑暗。这里的隔音效果很好,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奚川站在落地窗前,他抬手摸了摸玻璃,材质比一楼大厅的防爆玻璃更加夸张,估计核弹都震不碎它。   这样的防灾等级高到离谱,于是奚川心中猛然生出不好的预感。他俯视外面的一切,能看到的也只有像无边深渊的两座大山,山中藏了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许还有不为世人所知的怪物。   他知道行政区的最高实验室没有放弃创造能为自己所用的新物种。   奚川又开始头疼了,他惝恍一瞬,心想——我是怎么知道的?   沉黑的天际突然爆发极光,带着刺目的光亮,于是极光变得不漂亮了,它混着邪恶的辐射,似乎照醒了沉睡在春明山里的畸形生物,并且发出贪婪的嘶吼。   奚川眉心一跳,眯起眼睛,他仿佛被人捏住了神经,不受控制地向后退步。   他的身后没有墙,但有人,比墙壁坚硬。   奚川又撞进入申屠锋的怀里。   “看见什么了?吓成这样。”申屠锋身上的潮热湿汽还未完全散去,他没穿衣服,于是匀称健硕的肌肉一览无遗,他的身材很性感。   奚川大概只把那腹肌数到第三块,他慌忙移开视线,“没什么。”   申屠锋纵眉,他看破不说破,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我以为你会夸我的身体练得很棒。”   奚川抿着唇,他不说话,看上像是去心虚,低头移开视线,又看向窗外。   “别看了,”申屠锋语调平淡,抬手快速拉上窗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看多了伤眼睛。”   这里连窗帘都是用特殊材质制成的,避光、隔辐射。它严丝合缝地挡住外界一切事物,于是在一隅之地,无端让奚川生出安心又温馨的错觉。是安全感。   奚川缓缓抬眼,他跟申屠锋对视,像无法避免的宿命。   “你……”   申屠锋等了片刻,没等到奚川的后话。   “你想说什么?”他问道。   奚川摇头,坦诚地说道:“我不知道。”   申屠锋笑笑,他的表情和状态很松弛,“我以为你有很多话要跟我说。”   奚川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在这个训练营里,想要杀我的人很多,”申屠锋说:“你也许也是其中之一。”   奚川的表情没发生任何变化,他的心跳频率也很平稳,“我不认识你。事实上,我们现在也并不熟悉,我为什么想要杀你?”   “那谁知道,”申屠锋耸耸肩,“为了利益,或者因为前途,人心是很容易改变的。”   奚川垂眸,他在申屠锋蓝色的瞳孔里看见了深不见底的忧虑和隐忍。不敢继续看下去了,他有点难过。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申屠锋产生这种情绪,直接由生理影响心理,最后迸发出来的牵挂,像中了邪。   这些都不能用科学解释。奚川稳住心神,他轻轻挣扎,离开申屠锋的怀抱。   “想要恒古不变的人心,你必须先抓住它。”   申屠锋却轻蹙一笑,“天底下的人这么多,我吃饱了撑得吗都要抓过来。”   “嗯?”   申屠锋抬起手指,虚虚地在空中勾一下,最后点在奚川的眉心,他认真地说:“独属于我人心,一个就够了。”   或许申屠锋的目的跟聂禁是一样的。奚川心想,只不过他比聂禁委婉,也更擅长温柔的诱惑。   “那祝福你可以早日觅得良缘。”   奚川非常官方的结束了这个话题,他并没有接下申屠锋抛来的友善的橄榄枝,也没有明确表达自己的立场。   于是,相比于聂禁直来直去杀人放火的组队邀请,申屠锋这边的拉扯更像调情。   用调情形容其实并不合适,毕竟奚川现在是个Alpha。   Alpha不会跟Alpha调情,并且申屠锋不喜欢奚川身上的信息素,这味道很不自然,他一直在找破绽。   “行吧,谢谢你的祝福。”申屠锋再一次拉起奚川的手腕,看着他手背愣了愣,“不说这个了,我这里有药,晚上涂一点能好得快——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奚川试图收回手,没成功。   “我自己来。”   “那不行,”申屠锋很不要脸地说:“你自己来不了。”   奚川:“……”那他问什么?   申屠锋得逞了,终于在奚川脸上看到了他的表情变化,虽然略显无语,但非常有趣。他松开奚川的手腕,转身走开,“我去拿药。”   然而就在这一霎那,奚川视线被无数道耀眼的蓝色光芒闪过,比夜晚的极光还要漂亮。那光在繁杂的纹理中流动,像生命的血液,流光溢彩地覆在申屠锋的整个后背上。像——奚川被迷惑住了,他微微睁大了眼睛,屏住呼吸,同时又可敢置信地胡思乱想——像一双栖息的蝴蝶翅膀。   “申屠。”奚川再开口时嗓音嘶哑。   申屠锋停住脚步,他没有回头,“什么?”   “你是什么物种?”   “你看不出来吗?”   奚川摇头,“我看不出来。”   “抱歉,那我不能告诉你。”申屠锋回过头,笑了笑,说道:“这是我的隐私,我只能跟我老婆说。”老婆?   奚川猛地清醒,目光焦距收拢,于是申屠锋的脸逐渐清晰。他笑得太坏了!奚川心想,并且意识到自己又被申屠锋耍了。   “坏胚子。”   “哎哟,”申屠锋很得意,“你这是夸我呢吧?”   奚川面颊有点红,他自暴自弃地挠自己的手。   “别挠了,皮都让你抓破了。”申屠锋拿出药膏,仔仔细细地涂在奚川手上,“行了,涂好了,晾一会儿就能起效。”   挺神奇的,确实不痒了,但会转移。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还是环境由俭入奢的变化,奚川手背的湿疹消停了,锁骨下的那块皮肉却红了。   他们面对面席地而坐,申屠锋离奚川太近了,大概一个缝隙的距离,只有彼此的气息能透过去。   奚川没想太多,他往下扯了扯领口,抬手轻挠,稍稍一下就有划痕了。   申屠锋抬眼就能看见。   “你这也太娇气了。”   申屠锋也没想那么多,他此刻只觉得奚川的爪子没轻没重,这么细嫩的皮肤,抓破了可惜。于是想拦一拦,可当他看清楚奚川的肩颈的线条,漂亮且柔和得似曾相识。   他心跳骤然一滞,抬起的手拐了个弯,下意识往另一边去。那边被衣服遮掩,如果有标记,该会是一副怎样美丽的场景。   可申屠锋来不及深入细想,他的手却被奚川拦住了去路。   “申屠。”奚川淡淡开口。   申屠锋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奚川左侧肩颈,他面无表情地开口:“怎么了?”   “你的取向是Alpha吗?”   “不,我喜欢Omega,”申屠锋重重地闭上眼睛,再次睁开,从容与奚川对视,“会杀人,也会撒娇的Omega。”   奚川语气平淡:“我不是。”   “我知道你不是。”   奚川示意着申屠锋明目张胆的手,问道:“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关心你而已,”申屠锋恢复了冷静,他挑眉笑了笑,又成了不正经的模样,“给你上药啊。”   “搞错地方了。”   于是申屠锋最终还是没能掀开奚川的衣领,他起身,把药膏丢给奚川,“你自己涂药吧。这里不让碰,那里不让看的,这么矜持,哥不伺候了。”   奚川怔怔地接住药膏,说道:“哥?”   “我比你大三岁。”   奚川:“……”   申屠锋双收撑膝,弯腰又凑近奚川。他觉得奚川懵着迷糊的样子比他冷漠的神态更有人情味。   “奚小川,”申屠锋的心情又好了,他微笑着说:“大一天你都得叫我哥。”   “……”奚川点头:“行吧。”   3号楼不仅住宿条件优渥,吃喝拉撒都有专人伺候着这帮公子哥们,根本用不着出门。申屠锋给奚川点了奶油蘑菇汤,奚川挺喜欢喝的,他在的这方面不矜持,愉悦的表情表露无遗。   申屠锋自己边看边吃,眼前的人赏心悦目,很下饭。   吃饱喝足,奚川要走了。   “谢谢款待。”   申屠锋没拦着奚川,他一手叉腰,往墙上轻轻一靠,歪着脑袋笑,“我觉得你今天晚上还是不要回去了。”奚川摇头。   申屠锋又说:“你要穿着我的衣服出去吗?”   奚川低头看,这才想起来,他问道:“我的衣服呢?”   “我给你洗了,这里有洗衣机,带自动烘干功能。”申屠锋说:“明天早上起床就能穿。”   “不行,”奚川还是说:“我要回去。”   “为什么?”申屠锋问:“怕你的两位室友担心吗?你们的关系很好?”   奚川无奈道,“申屠。”   “好吧,”申屠锋摊手,“不是我想留你,3号楼有门禁,7点30以后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如果我一定要出去呢?”   “那跟强行进来一个下场。”   好吧,来或者走,就算有有关系户带着,都会被打成筛子。奚川深深看着申屠锋,半晌,说道:“你是故意的?”   “那我可太冤枉了,”申屠锋端得很无辜,“今晚好吃好喝地供着你呢,你就这么想我吗?”   奚川无言以对,显得自己很狭隘似的。   申屠锋却不依不饶起来,他问道:“你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做吗,为什么一定要回去?”   这算是明晃晃的试探了,申屠锋懒得装,奚川也不想端着。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干脆略过,说道:“我睡哪里?”   申屠锋咧嘴一笑,说道:“这里只有一张床。”   于是奚川回头看,那张床就在开放式的卧房里。双人床,很宽敞。   奚川想拒绝的,奈何他嘴皮子太慢,又被申屠锋抢先一步:“奚小川。”   奚川眼皮一跳,他找到规律了,申屠锋以这三字开头,通常没好茬。   果然,申屠锋说:“你如果拒绝,我合理怀疑你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毕竟两个Alpha单纯睡一觉,无伤大雅的,是不是?”   “……是。”   奚川说不过申屠锋,分分钟露馅,干脆不说了。离睡觉时间还早,于是他们分别找了位置坐下。申屠锋坐沙发,茶几上摊了一张类似地图的东西,他看得很仔细。   奚川没问什么,他坐在落地窗边,窗帘拉开一点,极光已经散了,外面很黑。他没什么事情可以做,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很多事情要盘算和计划,太杂了。奚川确实想回去,一个月到了,他需要打抑制剂。他不确定现有的效果什么时候退去,也许明天一早起来,他就要变回Omega了。   想到这里,奚川又侧目望向申屠锋。   申屠锋的注意力不在奚川身上,他仍然在研究手中的地图。   奚川垂眸思忖片刻,他拿出挂在脖子上的笔记本,记录今天发生的事情。大部分是关于申屠锋的,还有抑制剂和实战演习,这些都很零碎。   申屠锋时不时抬眼看奚川,他的行为很隐秘,像个暗中偷窥的掌控者。事实上,他今晚确实控制了奚川的行动,像一场彼此心知肚明的囚禁。   谁要找奚川说点什么话,必须先敲开申屠锋房间的门,经过他的同意。   “你在做什么?”申屠锋打破静谧,“写日记吗?”奚川说嗯。   “是个好习惯,但不安全。”   “为什么?”   “容易被人窥探隐私。”   奚川淡淡地说道:“我没什么隐私。”   “是吗,”申屠锋挑眉,语调轻快地问:“那能给我看看吗?”   奚川拒绝了,说不行。   “哈哈,”申屠锋说:“你看,还是藏了秘密的。”   奚川不再往下说,他指着桌上的东西问:“你呢?看的是什么?”   “地图。”   “哪里的地图?”   “春明山,”申屠锋很大方,他问:“过来一起看吗?”   “不用,”奚川对这些没兴趣,他起身,说道:“我困了,可以睡觉了吗?”   “可以。”申屠锋干脆利落地关灯,他往床上一趟,留了半边位置,拍一拍,轻佻达浪地说:“奚小川,来啊。”   奚川:“……”   坏胚子,没安好心。   奚川是真困了,倒头就睡。然而骤然从茅草屋换到金窝,他大概不适应,也可能是紊乱的信息素作祟,总之他睡得很不安稳。   奚川双眉紧蹙,好像陷入梦魇之中,想醒却醒不过来,他看上去非常困苦。   申屠锋察觉到不对劲,打开床头灯。   昏黄的灯光照亮一方天地,申屠锋看清了奚川的脸,还有他额头渗出的细密的冷汗。   “奚川?”申屠锋不敢太大声,便轻轻呼唤他。   可是奚川什么也听不见,也挣扎不了。   “好疼……”   “什么?”申屠锋没听清,他把耳朵贴过去,“你说什么?”   “我好疼……”   “哪里疼?”   奚川说不出什么,他胡乱摇头,“我……”   申屠锋拿出帕子,轻柔地擦去奚川额头的冷汗。他视线一飘,又看见了奚川生在左耳后的枝芽。   太考验意志力了。   申屠锋坦率承认自己的意志力向来薄弱,于是便心安理得。他抬起一指,轻轻拨了拨那根枝芽。   奚川颤得厉害,“唔……”   申屠锋瞬间乱了方寸——这也太媚了。   “奚川。”   申屠锋顾忌不了那么多了,他将奚川半搂过来,他们密不可分地贴紧,体温冷热分明。申屠锋直接扒拉开奚川的衣服领口,可那片该有点什么东西的位置却空荡荡。   “……”申屠锋难以言喻自己此刻的心情,说不上失落,更大的是对自己行为举止的震惊。   奚川在自己的梦境里愈发不安稳,重复呢喃着疼。   申屠锋心软了,他叹气问道:“哪里疼?你告诉我。”   奚川说不知道,他碰到了申屠锋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帮……帮我。”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申屠锋问。   “我……不知道……”奚川双唇干裂,他大概是缺水,也缺点别的什么东西。   申屠锋的思绪千回百转,他说不清自己出于什么目的。于是当蓝色的瞳孔闪过细碎的光,一缕微淡的信息素从他身体慢慢散发开来。   带着檀木的香味。   顷刻之间,奚川居然平静下来。   起效了,申屠锋的信息素对奚川有效。连他自己也很意外,他居然能安抚一个Alpha。   奚川掉进过往纷乱且寒冷的梦境中,他糊涂了,抓着申屠锋的手缓缓上移,勾住了他的后颈。   他把自己送过去,找到滚烫体温的来源,舌尖碰了碰,触感却是柔软的。   于是他迫不及待地辗转亲吻。   申屠锋惊愣地睁大眼睛,他被无法分辨的信息素迷惑了,差一点回应奚川的渴求。不行!   申屠锋慌乱之下推开奚川,落荒而逃地下了床。可是他走不了,直到奚川神魂不知的状态逐渐平静,终于安稳地睡着。   申屠锋面色铁青,转头逃进浴室。当冰冷的水劈头盖脸浇下来,他终于清醒。   “我他妈有病吧!”   【作者有话说】   纯情的大扑棱蛾子还会给老婆洗衣服 第22章 “你消失了两分钟。”   申屠锋一夜未眠,就坐在沙发上,春明山结构分布图上标注的东南西北他看不进去,于是参禅,可六根不净,也参不出什么好东西,最后打开电视机看电影。直至天亮,申屠锋走马观花似的欣赏完三部爱情电影,当最后一幕男女主热烈拥吻的镜头定格,奚川终于睡醒了。   很幸运,奚川还未对新的抑制剂产生耐药性,他现在依旧是一位Alpha,不过维持不了多久了。   奚川盘腿坐在床上醒神,若有所思地盯着另一边床铺看,他迟缓地伸出手,摸了摸——凉的。   申屠锋一夜没来。   奚川缓缓抬头,朝客厅看去,那里有声音。他思量片刻,下床穿鞋。申屠锋很贴心,他把奚川的衣服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床头柜。于是奚川也很配合,他穿戴好,出去了。   屏幕上的男女吻得难舍难分,他们互诉衷肠,说着我爱你。   奚川愣愣地看着,又困惑地歪了脑袋,他忘记叫申屠锋了。   “醒了?”申屠锋好像后脑勺长了眼睛,问道:“昨晚睡得好吗?”   “还好,”奚川收回目光,他往落地窗外望去,太阳出来了,“谢谢你。”   “不客气,”申屠锋很冷漠,态度跟昨晚截然不同,他没起身,也不看奚川,关掉电视机,说道:“这里的门禁已经解开,你可以走了。”   “我自己一个人走?”奚川问道:“不会被打成筛子吗?”   申屠锋轻笑,听不出情绪,他说道:“我说什么你都信?真单纯,容易被人拐走的。”   奚川:“……”   “正常时间进出,你不会变成筛子,”申屠锋刻意提醒他,“其他时候就别打歪主意了。”   “嗯,我知道了。”奚川柔和地说:“我没有想打歪主意。”   申屠锋手抵太阳穴,他闭上眼睛,没有回话。   “我走了。”   “奚川。”申屠锋突然开口。   奚川停在门口,他转身问道:“怎么了?”   “我们实战演习见。”   奚川:“……好。”   直到门锁落下,轻微的咔哒声跳进申屠锋的耳朵里,他才泻出一口闷气。   “真有病!”申屠锋已经给自己扣上了这顶帽子。   奚川在走廊碰见了乔斯。   乔斯看见他就像看见了鬼,可是奚川并没有给他眼神,他不记得乔斯是谁了。   “申屠!”乔斯咋咋呼呼地蹦进申屠锋的房间,喊道:“你猜我看见了谁!奚川!他怎么会在这里?不对——他是从哪里出去的?”   申屠锋头疼欲裂。   乔斯转头又看见凌乱的双人床,他大惊失色,语无伦次地说道:“我操,你也太离谱了。申屠,你把他睡了吗?!你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不是,你喜欢Alpha了??”   申屠锋恨不得切下乔斯的舌头去煮蘑菇汤。   “昨晚聂禁有什么动静?”申屠锋冷声问道。   乔斯发觉申屠锋状态不对,这回好像来真的,他不敢作妖了,说道:“没动静,一晚上都没出来过。半个小时前跟王坚章走了。”   “嗯。”申屠锋应了一声。他的目光晦暗不明,再次落到春明山分布图上。与之辉映的,一股带着腐臭的阴暗微风,似乎穿过高材质玻璃,从春明山而来,款款卷入室内。   申屠锋走到窗边,他其实想望一望春明山,可垂眼却看见了奚川——他正往自己的宿舍楼走,大概时间太赶了,走路变成了小跑。   看来确实有很重要的东西要随身携带,申屠锋想。   “这次演习不太寻常,”乔斯说:“申屠,你要小心。”   “嗯,我知道了。”申屠锋抬指点玻璃,他透过玻璃,那指尖正好是落在奚川身上的。   早上六点准时集合。今天的天气不算好,太阳出来还没半个小时,被厚重的乌云彻底遮住,很快下起了酸雨。   这场实战演习的气氛从一开始就与众不同。   在场好像只有王坚章的状态看上去比较轻松。   “你们不用紧张,真人实战对抗演习是训练基地的传统项目,是对你们一个月来综合训练的评价考核。”王坚章顿了顿,继续说:“当然这也不是儿戏,演习地点局势复杂,我不保证你们都能活着回来,但我保证可以给你们收尸!所以打起你们十万分的精神,别把我的话当屁放了,听到没有!”   “听到了!”   王坚章不喜欢讲场面话,言简意赅的赛前动员成了生死局,很多人其实想跑了。但当了逃兵的人于行政区而言,后半辈子基本没有出路,于是只能咬牙坚持下去,谁都侥幸心理,认为横死的倒霉蛋不会是自己。   演习规则很简单,指挥部在春明山顶峰插了一面旗子,旗子下有一只钢制收纳盒,上了锁,盒中摆放着一枚勋公章。这枚勋公章是行政区给予王坚章的最高荣耀,如今交到这群新兵手里,谁能第一个拿到手,谁就是胜利者。   训练营承诺满足胜利者提出的一个要求。   “演习分三组对抗,普通人类、变异物种和混基因者,当然了,如果你们愿意,可以自己随意组队。”王坚章很民主,“谁有异议吗?只要现在提,我可以考虑接纳意见,等演习正式开始,哪怕你们要死要活,我也不会放在眼里了。”   如今训练营三个种族加起来共一百二十人,除去变异物种的七人,普通人类五十人,混基因者六十三人。所以在数量上,变异物种占下风,并且普通人类占据主场优势,他们根本不把杂种放在眼里。   以聂禁为首的行政区分列小队对胜利有十足把握。   “申屠兄,早上好啊,还适应这里的生活吗?”聂禁堂而皇之地走到申屠锋跟前,带着天生的优越感跟他打招呼。   申屠锋哼笑一声,没回答,睨视他。   其实仔细算下来,申屠锋和聂禁这一个月在基地内的交集很少。他们懒得搭对方的茬,虚以委蛇的腔调也不装了。哪怕走在路上碰见,连点头示意的表面功夫也没有。   关系降到冰点,这会儿又突然涨起来,申屠锋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他不怀好意的恶臭味。   “我觉得我们应该组队,”聂禁皮笑肉不笑地说:“毕竟强者合作,是资源优化——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申屠锋聊起眼皮,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幽幽开口,问道:“聂兄,谁是外人?”   聂禁面色僵硬,他忍了忍,又说:“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什么赌?”   “赌我们谁会赢得演习的胜利,”聂禁阴冷着脸笑:“赌我能不能在春明山里杀了你。”   申屠锋深深地看向聂禁,他挺费解的,于是问了:“你为什么这么想杀我?”   聂禁说:“因为你是申屠鸿的儿子,我不相信你会是饭桶,你伪装得很好。我杀了你,我爸爸会高兴,他会替我骄傲。”   “可是你杀了我,行政区会有麻烦。你确定你老子如今还有精力应付北州区的打击吗?”申屠锋回想起聂时康的状态,好意提醒道:“我觉得他身体不是很好。”   “这就用不着你操心了。”   申屠锋无所谓地耸肩,又问:“跟你打这个赌,我有什么好处吗?”   “如果你摘了旗,你赢了,并且活着走出春明山。我会跟爸爸请求让你回家,回北州区。我们可以签协议,十年之内,行政区不会对北州区发动任何战争,两区可以和平共处。”   申屠锋感到非常意外,自己居然能从聂禁的嘴里听到这些话。   他久久未开口,冷眼相待,气氛陷入沉默。   聂禁没有移开视线,他注视申屠锋,额角出了汗。王坚章站在人群的最前端,也看向这边,还有奚川。   “聂兄,”申屠锋倏忽轻蔑一笑,“你说的话不算,你爸爸授权给你了吗?”   聂禁狠咬后槽牙,他想激怒申屠锋,“你怕了吗?申屠锋,你怕死!”   “对啊,我怕死,我好怕啊。”申屠锋挑眉,“我死了我老婆就要守寡,我可不想别的Alpha接近他。”   “你……!”聂禁骤然反应过来自己又被他耍了,但还是要忍下去,“我可以想你保证!我给你开出的条件,总统先生会答应!”   “你用什么保证?”   “我的人头。”   “好,”申屠锋不拖泥带水,他应了,“那就一言为定——聂兄,就算我回不了家,捧着你的人头当球踢也挺好玩的。”   “祝我们好运。”聂禁狠戾地说。   奚川站在嘈杂的人群里,他看了许久,也听了许久,最后收回目光,长时间沉默。他目光中有温柔的惋惜,看不出来对谁。   陆必争递过来一瓶水,“奚川,路上喝。”   奚川接下了,温声说谢谢。   陆必争又问:“你昨晚睡在哪里?”   “申屠锋的房间。”   “哦,”陆必争想了想,说:“他人不错吧?”奚川点头。   陆必争欲言又止,还是说了,“你早上特意回来一趟,拿了什么?”   奚川抬头,直白地打量起陆必争。陆必争扎了眨眼,他回避了奚川的眼睛。   灰色的瞳孔朦胧、易醉,蛊惑人心。   “没什么,”奚川说:“集合了。”   陆必争叹气,他没再往下问。   王坚章似乎特地给申屠锋和聂禁留了“闲聊”的时间,如今他们该说的事情说完了,王坚章适时放出了相对公平的台阶,给足了北州区面子,他说道:“申屠锋,北州区只有七个人,变异物种势单力薄,形势对你们不利。我给你选人的特权,需要吗?”   申屠锋轻蹙一笑,没有立即答复,他知道奚川站在哪里,缓缓把脸转向他。   奚川坦然接受来自申屠锋的视线,像片平静的蓝色湖泊,他波澜不兴。   申屠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而后收回目光,对王坚章说:“不需要。”   “好。”王坚章很干脆,流程进行到最后一步,他又对所有人发出最后忠告,“春明山没有地图,没有康庄大道,那里有不知名的生物,也充满危险。前路未知,各位保重,祝你们成功。”   随着王坚章结束慷慨激昂的陈词,在来场所有人不管愿不愿意,都只能做好自己的准备工作。截至目前,这场演习怎么打,恐怕大家都有了自己的盘算和判断。   只有奚川从王坚章的话里听出了不一样的东西——春明山没有地图,那昨天晚上出现在申屠锋房间里的地图是什么?   奚川想着这个事情,走出了队伍外,太吵了,他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然而没安静多久,他被一道健硕的身躯拦住了去路。   “你刚刚去哪儿了?”申屠锋问。   奚川稍愣,“什么?”   “我一直看着你呢,”申屠锋抱着手,他嘴角上勾的幅度不明显,笑得很冷漠,“奚川,你消失了两分钟。”   奚川莞尔,“你看错了,我一直都在。”   申屠锋纵眉,他并不在这件事上纠结,说道:“行,那就当我看错了吧。”   奚川微微一笑,他不动,申屠锋也不走。   时间差不多了,演习倒计时正式响起,三十秒。   “对了,有个事我觉得很奇怪。”奚川说。   申屠锋好像就等着他似的,“嗯,你说,我知无不言。”   “总教官说春明山没有地图,”奚川真诚地问:“昨晚摆在你茶几上的东西是什么?”   “春明山的地图,”申屠锋拖着懒洋洋的语调,说:“我以为你不感兴趣呢。”   “兴趣倒是还好,”奚川乖乖地回答,又问:“你从哪里弄到的?”   “我是关系户,哪里都能弄到。”   奚川:“……”   果然世界上最戳心肺的两件事,我不是关系户和别人是关系户。   “王坚章说的那套都是表面功夫,唬你们的。聂时康这么阴险狡诈的一个人,他不会允许自己管辖范围内的土地存在任何未知。”   奚川点点头,“说的在理。”   “早让你跟着我的,”申屠锋突然挨近奚川,他压下腰,跟奚川肩抵肩,“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奚川侧目看向他,沉默许久后又淡淡开口,“申屠。”   “什么?”   “集合了。”   “好吧,”申屠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道:“奚川,战场上见。”   他们就这样结束没对话。   奚川望着申屠锋的背影,双眉拧紧了,又缓缓松开,他说不上自己胸腔里跳动的脏器是什么滋味。他确实消失了两分钟,就在申屠眼皮子底下。   聂禁给了奚川两样东西,一样是内线通讯器,一样是定位追踪器。奚川按照聂禁的要求,他把追踪器放进来申屠锋的战斗服口袋。   就在刚刚,他们靠得很近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   奚川无奈叹气,自言自语地说道:“战场见。” 第23章 “让开。”   春明山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共有五个入口,三类种族人群实派代表抽取自己进山的位置,人类以聂禁为首,异种代表申屠锋。于是相比起这两个种族,混基因者像一盘散沙。他们之间没有沟通,没有战术,甚至互相不认识。   最后陆必争被推了出去,但他的手气和运气都不太好,一张签抽出来,直接被发配到春明山西南方向的2号入口,那里距离校场基地大约30公里左右,开车半个小时,并且地势非常复杂。出师不利。   王坚章派出后勤部队的卡车把混基因者一趟装了过去,但车也只能开到入口附近停下,再里面山路泥泞,只能靠腿走。   混基因者互相不沟通,他们带着敌意防备身边所有人,这是自出生开始,被社会和掌权者打压、摧残下产生的自卑与抵触。   2号入口被铁丝网拦截,一块禁止入内的标牌很潦草地挂在上面,还有辨不清种类的动物尸骨烂在地上,快被泥土吞没。通过铁丝网朝里看,幽暗深长的甬道黑不见底,这里仿佛不是进山的路,倒像是下地狱的通道,透着阴森刺骨的寒意。   捷奇悻悻地收回目光,诧异地发现自己身边居然只剩下奚川和陆必争了。   “其他人呢?”捷奇问。   陆必争一只脚踩在铁丝网旁的边坡处,弯腰仔细观察入口细节,还能抽空回答捷奇的问题,“走了。”   “走了?!”捷奇不可置信地说:“我们不是一个队伍吗?难道不用布置战术?我们要一起战斗的啊!”   “布置什么?”陆必争嗤笑,“六十多人的队伍,谁听谁的战术布置?捷奇,我们没有队长,人心不齐,他们只相信自己,我们也只能靠自己。”   “完了完了,”捷奇原地打转,“那还玩儿个屁啊!累死累活得不到好,继续住地下室不说,我们可能会死。”   奚川架出自己的枪,头也不回地问道:“捷奇,你想退出吗?”   “我能退出?”   “不能,”陆必争示意捷奇抬头看,他说道:“我们的头顶飞着无数架隐身无人机,他在监控我们的一举一动。只要你退出,王坚章会立刻杀了你。”   陆必争话音落下,捷奇打了个寒颤,他没看见无人机的影子,于是对陆必争说的话存疑。想开口问,半个字没吐出来,骤然听见不远处从天而来响起的枪声。   捷奇:“……我操。”   “行政区开出丰厚条件招募新兵进行所谓的训练,你以为每月100货币的补贴这么好赚吗?”奚川哪怕是嘲讽谁都是温和纯良的模样。   捷奇瑟瑟发抖,“我之前是这么认为的。”   陆必争轻笑出声。   “我们只不过是陪练的活靶子,重要人物如今都在山里,不管谁活谁死,他们需要路人甲替胜利者背锅。”奚川的手里是把冲锋枪,他打开枪膛,面不改色地把演习弹换成了实弹,“既然横竖都是死,不如把浑水搅得更乱。”   陆必争的目光含着赞赏,他深深地望向奚川。   捷奇消化着突如其来的巨大信息,不过他脑子不笨,稍微理顺了关系,立刻举一反三,“奚川,你觉得我们能捡漏吗?”   奚川淡淡地笑了笑,没回答。   “王坚章说是实战演习,但是他给我们的装备有实弹,并且实弹的数量比演戏弹多出两倍,这很明显了。”陆必争抬手往后拽了拽铁丝网,有轻微的裂断响声,他转头说道:“这个铁丝网不牢固,挺脆的——奚川,能过来帮个忙吗?”   陆必争的本意是不那么粗暴地把铁丝网拆了,毕竟三个人合作费不了多长时间。然而奚川立在原地没有要动地意思,他眉目平和,甚至带有慈爱的悲悯。   不论怎么看,他都像一只温顺的小动物。   就连陆必争也是这么认为了,他轻轻叹了一声气,准备自己动手干活,只听身后传来冰冷淡漠的声音。   “让开。”   奚川架起冲锋枪,瞄准目标。   陆必争:“……”   扫射过后,铁丝网摇摇倒塌,奚川耸耸肩,他又笑了笑,说:“可以走了。”   陆必争含蓄地提醒道:“实战演习不知道会持续多久,过程中也会遇到不少麻烦,我觉得我们还是要合理分配子弹的用量,能节约一点最好。”   “不用,”奚川却说:“我自己用完了可以抢别人的,现在春明山里到处都是人,资源很充沛。”   他的语气和表情糅杂在一起,太真诚了,仿佛这一切都理所当然。   陆必争顿时哑口无言。   捷奇醍醐灌顶,他看奚川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十分憧憬地说道:“好酷哦!”   山路崎岖难行,奚川一行三人穿过铁丝网向里走了约一百米路。然而一百米后,当他们翻过倒塌的巨大树干,拦在眼前只有一条宽约10米的河流,河水湍急,不知深浅。   奚川停下脚步,手里依旧拿着枪,默然地看着眼前河流。   “这里居然会有水,”陆必争冷眼相待,“这玩意儿是水吗?”   “恐怕不是什么好东西。”捷奇问道:“我们怎么过去?”   陆必争朝水里扔了块石头,咚的一声,溅起水花,但仔细听,水声其实很闷。   奚川打消了淌过去的念头,他说:“水很深。”   捷奇捂住鼻子,“而且很臭!”   陆必争顺着河流看见过去,“再往前走走吧,应该有路。”奚川点头。   他们一前一后启程,捷奇却站在原地不动了,他直勾勾地盯着反方向的一簇枯黄草丛。   陆必争先叫停了奚川,让他等等,接着压低脚步声走到捷奇身后,问道:“你怎么了?”   捷奇皱眉,抬手指向前方,“我看见草丛动了——那里有东西。”   陆必争神情一肃,他举起枪,先按兵不动,回头示意奚川,似乎是在征求他的意见。奚川朝陆必争点了点头,也举枪瞄准草丛方向。捷奇为避免被误伤,他向一旁退开。   一切准备就绪,陆必争率先走过去。他作为猫的异种,身上有猫的所有特征,肌肉灵活、行动敏捷、悄无声息。等捷奇反应过来,陆必争已经站在草丛前了,他蓄势待发。   此刻的山林没有风,只有急速的流水声,伴随草丛窸窣的动静,竟生出一丝怪异。   陆必争用枪口剥开草丛,几片枯叶落下,定眼一看,仅有只兔子扒拉着一根树枝啃得正欢。   “……兔子?”捷奇惊叹道:“这里还有兔子?”   陆必争并没有收起枪,他把枪口对准了兔子,开口问道:“奚川,你觉得这合理吗?”   “我不知道,我没有野外生存的经验。”奚川慢慢走过去,同时他也留意着周围的动静,他说道:“不过春明山里的磁场很奇怪,不论有什么东西出来,都不足为奇吧。”   捷奇的脑回路清奇,“那我们晚上能吃兔子肉吗?它挺胖的,我觉得味道会很不错。”   陆必争快速出手捏住兔子的耳朵,把它拎起,“不是生产线做出来的东西你也敢吃,不怕生病吗?”   捷奇一懵,“什么病?”   奚川仔细端详这只兔子——黑灰色的毛,偏长,拖地的那端显脏。它的体型比科普文献中记录的普通兔子更大,也有三瓣嘴,眼睛是红色的。于是乍一看,除了体型方面,这只兔子没有任何异常。   可没有异常的东西出现在这种荒郊野外,就是最大的异常,毕竟天灾过后的地球,连人类都可能有不正常的基因。   捷奇美滋滋地幻想兔肉的滋味,陆必争也稍稍放松了警惕,只有奚川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只长毛兔。   于是看上去人畜无害的东西,咬起人来更加凶狠且不留情面。   陆必争没想跟兔子过不去,他也不想吃兔肉。他们要赶路,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陆必争对奚川说:“走吧,天快黑了,今晚我们要找到安全的地方过夜。”   捷奇问道:“必争,你认为安全的定义是什么?”   陆必争认真想了想,他摇头,说不知道,侧目问奚川:“你觉得呢?”   奚川还是盯着兔子看,他笑了笑,说:“至少不会被野兔子咬一口。”   陆必争一愣,“什么?”   随着奚川的话语落下,气氛诡异至顶点。陆必争的听力很好,他似乎听到了狼嚎,从遥不可及的山巅飞驰而来,强势击穿耳膜。   兔子也听见了,不知道是因为害怕产生的应激反应或是出于本能,它微微挣扎起来,一开始的幅度并不大,像被风吹飘了似的左摇右晃。   云掣电下,除了奚川谁也没反应过来。野兔子徒然发出刺耳尖叫,随之一张血盆大口扑面而来。   陆必争离它最近,他能清楚看到‘兔子’口腔中的构造——密密麻麻的尖刺凸起在口舌之上,四排如猛兽的尖牙毫无规则的从喉咙深处往外延伸,两枚门牙长如镰刀。它狰狞地张口,几乎占据了半个脑袋,红色的眼睛在尖锐叫声中变成不自然的白色,模样看上去极其恐怖。   陆必争脸色一变,将要放手之际,突然感觉掌心剧痛。与此同时,野兔子獠牙朝上,对准了陆必争的手臂!   “必争!”捷奇惊呼。   可此刻举枪瞄准已经来不及了。   獠牙没刺穿陆必争的手臂,他听见自己耳畔卷起一道劲风,并且伴随一阵恶臭的血腥味。野兔子‘砰’一声砸到地上,它在泥泞的脏土里挣扎片刻后起身飞速逃窜,在几秒中的时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必争怔怔地看着自己没松开的手,其中依旧捏着一双兔子耳朵。耳朵的底部创面平整,正在滴血,那血是黑色的。而奚川手中有一把匕首,匕首的刀刃上沾满了血,也是黑色的——他割断兔子耳朵的手法稳准且狠,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犹豫。   捷奇眼睛不敢眨眼,他干巴巴地咽下一口唾沫:“妈的,这是个什么东西?”   奚川嫌血恶心,干脆利落地扔掉匕首,他淡淡地开口问道:“你还想吃兔子肉吗?”   捷奇差点吐出来,“奚川,你真是个乌鸦嘴。”   “谢谢你奚川。”陆必争缓慢且艰难的打开手,原本柔软的兔子毛此刻硬得像钢针,直接刺入他的手掌中,他很懊恼,忍着剧痛,轻声对奚川说:“你救了我一命。”   “不客气。”   奚川弯下蹲下,仔细观察血液,黑色血迹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入泥土里,最后消失不见。可刺鼻的血腥味却越来越浓,并且向外散发。   在春明山里,仿佛连烂泥都是嗜血的怪物。   “此地不宜久留,”奚川起身,他问陆必争:“你的伤怎么样,还能走吗?”   “能。”陆必争摘下手套,从物资包里找出绷带给自己缠上上,他的面色恢复很多,说道:“走吧。”   接下来一段路,奚川打头阵,陆必争第二,捷奇殿后。   捷奇虽然有时候二了吧唧,但能在训练营重坚持一个月没有被淘汰,他其实是有真本事的——奚川觉得他力气很大。   陆必争时不时往后看,他总担心捷奇没心没肺,一不小心被兔子叼走了。   “必争,你看路啊,别看我!”   陆必争说:“我跟你换个位置,这里太危险了。”   捷奇不肯,他说陆必争不信任自己。   奚川没顾得上他们的争吵,他也插不上嘴,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然而就在此时,奚川塞进耳朵里的,那枚聂禁交给自己的通讯器突然微不可闻地嗞了一声。   奚川后脖颈一炸,骤然停下脚步。   陆必争差点撞上奚川,他闻到:“怎么了?”   “没什么,”奚川淡漠地说道:“继续走吧。”   “申屠锋现在位于你西南方向15公里左右的位置,”聂禁的声音随信号响起,“找到他,随时向我报告他的行动。”   奚川:“……”   其实奚川想把这玩意儿扔了,断断续续的信号干扰声像失了真的劣质仪器,无端让人烦躁不安。   聂禁就不能弄些质量好点的装备,就过家家似的还想杀申屠锋?奚川心想,并且对此保持观望态度。   “奚川?”聂禁得不到回复,等的不耐烦了,“你在听吗?”   奚川面不改色,迅速抬起手指,他指尖微曲,在耳孔处轻轻敲击两下——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改一下更新时间~目前该是隔日,准时午夜12点01,是不是有点阴间了QAQ 第24章 会咬人的小可爱   申屠锋打了个喷嚏,很响亮,他揉揉鼻尖,说道:“谁骂我呢?”   乔斯噗嗤一声,笑得可贱,“骂你的人多了去了。”   阿肆递了块牛肉干过去,“队长,吃吗?”   “你从哪儿弄来的?”申屠锋接了牛肉干,咬一口,很劲道,味道不错,“物资包里不是只有土豆味的压缩饼干吗?”   阿肆咧嘴一笑,洋洋得意地说:“刷你的脸,从小厨房那儿骗出来的!”   申屠锋一听,咬得更起劲了。   阿肆是北州区派过来跟申屠锋一起参加训练营的其中一位,他是雀鹰的异种,后背有一双翅膀。跟申屠锋不同,他的翅膀不能完全收起来。阿肆跟申屠锋上过战场,他很敬重申屠锋。如今远离家乡,他只听从申屠锋的命令。   “队长,你慢慢吃,”阿肆摸摸自己的物资包,“我这里还有很多。”   乔斯凑过去,“给我一点。”   “不给。”   申屠锋听他们打嘴炮,提不起兴致,他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奚川。牛肉干咀嚼久了嘴酸,突然就没滋味了。他拧开水壶,仰头喝一口,却看见黑沉的天际中有极光一闪而过。   “现在几点?”申屠锋问。   乔斯说:“6点。”   6点就有极光了。   “春明山的磁场不对劲,”申屠锋冷眼看向四周,“这天黑得像晚上十一二点。”   乔斯懒洋洋地说:“晚上十一二点是睡觉的时间。”   申屠锋斜眼看他,问道:“你睡得着?”   “天塌下来有你顶着,”乔斯扬起下颚,兴奋地说道:“队长。”   不可否认,申屠锋是异种队伍里的绝对主心骨。   然而主心骨现在右眼皮跳得厉害,申屠锋略感不适,抬手摁了摁。   “你怎么了?”乔斯问。   申屠锋随口说道:“右眼皮跳。”   于是乔斯正经不到半分钟,又开始神神叨叨地说:“哎哟,左眼跳财,右眼跳……”   “大脑操控的眼轮匝肌和颜面神经发生的间断性的不自主的阵挛性抽搐。”申屠锋面无表情地指着乔斯的鼻子,“你闭嘴。”   乔斯讪讪地禁言。   “阿肆,”申屠锋收起牛肉干,问道:“你刚往天上飞,看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看到,”阿肆面色凝重,他向来警惕,这会儿更是戒心森严,“春明山中部位置有一层黑雾,超过10米能见度就很低了,我不敢再往上飞。队长,我的巡航神经偶尔会被干扰。”   “10米——”申屠锋喃喃低语,他双眉紧蹙,又问道:“有没有看到什么人?聂禁在哪儿?”   “没有,”阿肆说:“方圆五公里只有我们。”   申屠锋熟思审处,其实想引出聂禁很简单,他只要放出些具有迷惑性的信号,聂禁肯定会上钩。想到此处,申屠锋垂眸看了眼战斗服的暗袋,那里有一枚追踪器,是奚川放进去的,他一清二楚,并且顺水推舟。他们相互制衡,聂禁想杀了申屠锋,申屠锋也能反手拧断聂禁的脖子,这枚追踪器便是点睛之笔。   乔斯在关键的时候很靠谱,他没有打扰申屠锋深思熟虑的节奏,独自观察周围环境。当拨开树丛,一片陡峭的斜坡赫然出现在眼前。   斜坡上布满荆棘,尖刺顶端渗出了成分不明的白色粘稠液体,想要下去查探根本无从下脚。   “什么东西?”乔斯被恶心够呛,他皱着眉,一脚踩上石头,曲着腿朝下看。这里能见度还行,可以看清一点东西。斜坡下面好像是一条被人为踩踏出来的小路。   乔斯觉得这地方有点眼熟,看着像第一次拉练时经过的地方。   这事儿得跟申屠锋说。   乔斯定了定心神,他转身想喊申屠锋,身旁的草丛突然轻微地动了动。   “操!”乔斯猛地炸开了毛,他掏出枪,却见草丛里蹿出一只兔子。   乔斯:“……”   长毛兔左顾右看,红色的眼睛看见了乔斯,一开始可能害怕,朝后蹦开半步。片刻后,乔斯没作出任何有伤害性的举动,于是长毛兔的胆子大了。   它靠近乔斯,在他脚边嗅着气味。   “嘿!”乔斯半蹲,伸手摸摸长毛兔的毛,“你还怪……”   阿肆的视力极佳,一眼就看出这只兔子隐藏在人畜无害下的怪异,他呵声大喊:“乔斯!别碰它!”   乔斯的神魂飘至天灵盖后被人猛烈打击一下,鸡皮疙瘩瞬间炸起,在他收手的同时,一颗子弹从不远处急速而来,带着硝烟和焦腐的味道。   申屠锋放下冲锋枪,枪口还在冒烟。他清理空弹壳,面无表情地看向乔斯,“在行政区的酒池肉林里混久了忘了自己的骨头有几两重了是吗?”   乔斯顿口无言,他惭愧低头。   申屠锋不留情面地说:“乔斯,现在的任务你能做就做,不能做滚回北州区。我这里不缺你一个拖后腿的战友。”   “对不起,”乔斯的额头渗出细汗,“下次不会了。”   申屠锋就是这样的人,他开得起玩笑,可以跟手底下的人打成一片。他谈笑风生,但在组织纪律上,申屠锋不允许自己威严受到任何质疑和挑衅。   “嗯。”他冷峻地收回目光,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乔斯回答:“兔子。”   申屠锋冷笑,“你确定是兔子?”   于是乔斯不确定了,他在申屠锋的质疑下眯缝着双眼,恨不得把已经流干了血的长毛兔子看出别的花样来——虽然他在一分钟前还觉得这只兔子很可爱。   申屠锋走过去,抬脚把兔子踢翻了个面,于是不知名物种带着青面獠牙的长相和体态呈现在众人面前。   “现在还觉得它可爱吗?”申屠锋问乔斯。   乔斯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快兜不住汗了,他干笑,试图缓解气氛,“在这个世界上,会咬人的物种都不可爱!”   “不这话说的不对,”申屠锋慢悠悠地说:“在这个世界上,会咬人并且可爱的物种是存在的。”   乔斯没听懂,“……啊?谁啊?”   申屠锋没有回答乔斯的问题,但他的心情看上去似乎好了一点,“所有人听令!”   于是刚才还在插科打诨的异种队伍转眼进入战斗状态,“是!”   申屠锋肩扛冲锋枪,他言语间不怒自威的气场,是天生的领导者,“今天晚上不睡了,原地修整十分钟,检查好你们的装备。从现在开始,春明山是战场,你们打出的每一颗子弹都是两区战争的证明!你们可以死,可是你们的尸体和基因不允许留在行政区。如果不想死无归宿,那就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我会痛快地结束你们的生命——听明白了吗?”   “明白!”   “队长,”阿肆看了眼兔子的尸体,属于他的物种基因在此刻蠢蠢欲动,他总觉得兔子是美味的食物,挺馋的,于是干脆不看了,问道:“接下来怎么走?”   申屠锋抬头轻飘飘地刮了山林一眼,他目光深晦,说道:“继续往山上走。”   演习刚开始,他们其实才走到春明山的第一层。如今小打小闹地出现几只变异的兔子,后面的路说不定有多少怪物等着自己。申屠锋内心的波动不大,他早就猜到了这种局面,于是探究的心理大过于对局势的谋划——他很好奇行政区还会弄些什么东西出来。   奚川怎么样了?他会不会也遇到什么东西?申屠锋不可控制地想起了他。   “混基因者在哪儿?”申屠锋看似无意地随口问道。   乔斯没忍住,噗嗤一声。   申屠锋斜眼睨视他,“你有什么想说的?”   “没有没有!”乔斯睁圆眼睛捂住了自己的嘴,他疯狂摇头。   阿肆不明所以地说:“他们在西南方向,距离我们很远——怎么了?”   “没什么,”申屠锋漫不经心地说:“出发。”   乔斯终于松了口气,他擦干自己额头的冷汗,心有余悸地感叹:“吓死我了。”   阿肆递了瓶能量水过去,“喝吗?”   “不喝。”   于是阿肆收了回去,他语重心长地说:“乔斯,你长点心吧。”   乔斯郑重点头,“下次一定。”   阿肆:“……”死了活该。   “行了,走吧。”阿肆催促乔斯,他整理好装备,作为队伍的殿后支援,刚开始全神贯注,可走了一段路后发现不对劲。   “奇怪,”阿肆喃喃自语,“队长怎么往西南方向走了?”   “嘘,别说话,”乔斯转身,老神在在地说:“我们队长的心被勾走啦!”   奚川一刀割断了兔子的耳朵,此后的路程异常顺利,他们没再遇见任何奇形怪状的生物,直到走到河流末端。湍急的水流在此处形成了狭窄的溪涧,虽然不能单脚跨到对岸,小心些踩着石头还是能走的。   奚川望着眼前一截落差巨大的断崖,水流飞速坠落,这里似乎深不见底,他问道:“我们走了多久?”   “两个半小时。”陆必争说。   “前面没路了。”   “累死我了,”捷奇喘着粗气往地上一坐,“现在怎么办?我们该往哪儿走啊?”   陆必争看向河流对岸,许久沉默,他不知想了什么,开口说道:“过河,我们必须抓紧时间上山了。”   奚川偏头,他淡漠地看了陆必争一眼。   捷奇肠直嘴快,他直接问:“必争,你很想赢吗?”   “不然呢?”陆必争说:“难道你一直想住在地下室,一日三餐只有土豆味的压缩饼干吗?”   其实捷奇无所谓,但他不能这么回答陆必争。他觉得陆必争自进春明山后的一些举动很奇怪,比如那只兔子。按照陆必争的性格,捷奇敢肯定他没这么鲁莽。   然而陆必争的关注点不在捷奇身上,他走到奚川面前,问道:“奚川,你觉得呢?”   奚川眨眨眼,他淡淡勾起唇角,却没回答陆必争的话。   陆必争愣了愣,立刻收回自己的目光。   “走吧。”奚川一手捏着手电,走到河岸边。   捷奇拦住他,“等等。”   “怎么了?”奚川问。   “我来探路,”捷奇咧嘴一笑,他看上去有点傻,“没事的,我块头大,皮糙肉厚的,掉河里也没事——奚川,你看好必争,他受伤了。”   奚川不习惯和别人互相谦让,既然捷奇这么说了,他也就默认了。奚川往后退了一步,他对捷奇说:“小心。”   过河的过程很顺利,显露在水面上的石头非常牢固,捷奇甚至在上面蹦跶两下,他说道:“这石头真奇怪,泡在水里居然不长青苔。不滑脚的——下一个谁来,我接着你们。”   奚川让陆必争先过去,他现在是伤员,属于特殊照顾。   陆必争神色有些复杂,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他踩着石头顺利过河了,没让捷奇扶着,陆必争站在河对岸,对奚川招手。   “奚川,过来。”   奚川点头,他收起枪,刚迈出第一步,就在岸边的第一块石头上,河水突然涨起,浸湿了奚川的裤脚。   杂草与枯叶微微浮动——起风了。   陆必争在河对岸看到了可怖的一幕,他瞳孔骤缩。   奚川的耳朵轻轻一动,他听到自己身后响起了沉抑的低吼声,这声音像愤怒的人,也像激愤的野兽。它的领地被人侵占,于是獠牙狰狞,危机四伏。   奚川淡然回头,于是他看见了一匹似狼非狼的野兽。奚川收回了自己的脚,按兵不动。他歪了歪脑袋,似乎认真打量起这只怪物的长相和细节。   然而变异的怪物并没有给奚川欣赏自己的机会,它烦躁地转了一圈,猛地竖起如狼牙般坚硬的尾巴。   “嗷呜!”怪物仰天怒吼,吐出近十米长的红色巨舌,上面沾满了墨绿色的黏液。仔细看,似乎还带了一些人体组织。   奚川嫌弃地皱了皱眉。   “奚川!”陆必争焦急大喊,“快过来!”   奚川直视前方,没有回应陆必争。   他微微压低身体,他要与这只怪物交手。   然而野兽出没,狡猾又谨慎。不论是驱逐还是捕猎,它们不会单打独斗给敌人反杀自己的机会。   奚川伺机而动,可剑拔弩张的对峙局面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左右两边的草堆窸窣作响,转眼又钻出两头怪物。   这些怪物有相似的野狼体型,但细节部分却丑得千奇百怪——一只头分裂成两半,同时长了四张血盆大口,仔细看,能从口腔直接看到深处畸形的内脏。太恶心人了!   奚川在局势上处于下风,他要防备其中某一头怪物地突然袭击,或者它们一起上。可他近战没有刀,远程时的枪口不能同时一穿三。   下一秒,奚川右手边的怪物突然颤了颤脑袋,它喉咙里狭窄的咽道发出刺耳的鸣叫,带着强烈的震颤。捷奇很怕这种声音,他差点被震晕。不过奚川不怕,他不知从哪儿来的知识储备量,让他非常了解动物的习性,哪怕这只动物已经变异,但八九不离十——它要攻击了!   奚川猛地弯下腰,屈腿向前一滚,他顺手捡起地上一块锋利的石头。   怪物们有团体配合的意识,它们在围捕奚川的同时有方针和策略——右手边的怪物作为追击力量,它并没有行动。它虎视眈眈地咧着齿牙,堵死了奚川逃跑的路。   奚川在躲过第一次袭击时看穿了他们的招数和套路,他心下一转,余光看了眼溪涧尽头不知深浅的断崖,于是顺水行舟。   陆必争和捷奇在对岸心焦如焚,他们不敢冒然开枪,怕引来更多的怪物,只能以最快的速度返回,与奚川一起战斗。   奚川在泥地上打了第二道滚,他的战斗服已经很脏了,左袖被怪物尖锐如刀的利爪划破了两道口子。奚川听见动静,他不动声色地朝后看一眼,立即收回目光。   就在这一刻,一直蛰伏在奚川右手边的怪物终于行动了。它前肢肌肉紧绷,随后爆发出巨大力量,一跃而起,直扑奚川。   可奚川的动作明显缓慢不少,他侧身一转,正面朝向怪物,硬刚迎击!对冲的瞬间,奚川双手掐住怪物的脖子,一条腿曲起,死死抵在怪物腹部。   而后嘭的一声,他背部重重着地。   怪物双目通红,他怒不可遏的发出嘶吼,好像要活吞了奚川。   奚川的双瞳也有红光一闪而过,旋即又恢复平静的灰雾,他不屑一顾地轻笑,带着怪物在地上滚了几圈,堪堪停在断崖边缘。   怪物的同伙们引颈长啸,看架势应该是要摇人来团战了。奚川眸色一沉,他仰头对身后的陆必争和捷奇说道:“你们快走。”   同时他抬脚,蹬着石头借力,身体迅速向后划去。奚川脸上的笑容淡去,他平静地与怪物对视,似乎带着同归于尽的决心,瞬间坠入断崖。   “奚川!!”陆必争大喊道。   水往低处流,它最终会到哪儿,如果奚川能活下来,他有幸能探究一二。   申屠锋带队顺利穿过沼泽,继续向前走,可好端端地,他突然感觉心口好像被锐器扎穿了似的疼。这种疼痛让他差点喘不上来气。   申屠锋捂住心口位置,魂不守舍地错愣片刻。   “申屠,”乔斯问道:“你怎么了?”   申屠锋双眉紧蹙,“不知道,但是我的预感不好。”   【作者有话说】   申屠锋:谁?我老婆啊! 第25章 “我老婆呢?”   断崖高二十米,奚川不是直接垂落到地面的,他被崖体表面纵横凸起的石头砸了很多下,虽说对最后的冲击起到了一些缓冲作用,但疼也是真的疼。奚川手里只有一个张牙舞爪的变异怪物,于是他物尽其用,反手把这东西当成了自己的垫背。   怪物的后背在锋锐巨石的摩擦下皮开肉绽,类似鱼鳍的尖角被活生生磨平。在即将落地的瞬间,奚川腰部发力瞬间翻身!轰!——一声巨响过后,怪物以自由落体的姿势摔在地面砸出一个巨坑,瞬间断气。奚川虽然垫在它的身上,可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他晕了一瞬,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好像移了位置,胸口震得生疼。   奚川爬起来,看见自己满身的血,一时又找不到伤口在哪里,他觉得浑身疼,于是晃晃荡荡地跳出土坑。直到这时,他才想起来看那东西一眼。   然而土坑里的怪物已经面目全非了,它的内脏被变形的躯体挤压在外,一团团墨绿色的烂肉混着暗红色的血液发出阵阵恶臭。怪物的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奚川甚至看见了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蛆虫,它们蠕动着,快乐进食。   奚川:“……”   这世上恶心人的东西越来越多了。   还是有好消息的——奚川身上的血迹不是他自己的。   此地不宜久留,变异怪物特殊的血腥味或许也是它的机制之一,恐怕会吸引同类或者天敌过来。奚川得赶紧走,他在附近找到了自己的枪,弹匣脱落,只剩一枚子弹了,并且奚川的右手抬不起来,太疼了,毫无知觉。   大概是骨折了,奚川心想。   他受伤后的行动迟缓很多,并且屋漏偏逢连夜雨,奚川感觉自己身体的力量正在被慢慢抽空,他后颈的腺体有些麻,麻劲一过,酸涩感徒然而生。   抑制剂要失效了,奚川的信息素要恢复原来的味道,有奶甜香的Omega。   可奚川觉得现在并不是一个好的时机,在春明山里,不管是同类还是异类,各怀鬼胎的比比皆是,他不想这么快暴露自己。   奚川脱下军用物资包。这包很有分量,杂七杂八什么玩意儿都有,他把里面的东西都倒了出来,除去一些没必要的,奚川最后只捡了几袋压缩饼干和基础药物,还有一管莹绿色的药剂。这是他今天早上从申屠锋的房间出来后特意回寝室取的。   抑制剂装在玻璃长管里,这是用特殊材质制成的容器,顶端是针管,很容易碎,所以需要仔细保管。   奚川轻柔地捏住抑制剂,他不停地出冷汗,呼出的气都显得虚无缥缈。他再也撑不住,跌跌撞撞地往外走两步,终于靠住一棵粗大的树干,身体缓缓滑落。   “马上就好了……”   奚川呓语似的垂眸,他举起抑制剂,想摘掉套在针管上的盖子,可是指尖颤得太厉害,目之所及处皆是重影。奚川无能为力地叹气,他的信息素在此刻已经完全恢复,于是他想先睡一觉再说。   可是如今不管谁来,都会知道他是个Omega。   不能睡,奚川强撑着精神,再度睁开眼睛。   好像出现了幻觉似的,奚川真的看到了人,一个很奇怪的人。   这人的状态很惊悚,他的脖子以一种诡异的弧度向左侧对折,下颔骨往后凹陷,整个口腔像个狰狞的黑洞,挂在洞外的长舌表面被腐蚀出无数个破洞。他少了一条胳膊,于是行动缓慢,眼珠混白,目光空洞。他皮肉腐烂,不像个活人。   见鬼了,奚川心想。   他小心翼翼地藏好抑制剂,扶着树干站起,举枪瞄准对面的‘人’。   “你是谁?”奚川问。   那‘人’的衣服早已破烂不堪,可仔细看,他穿的是迷彩战斗服——他是训练营的人,可奚川并不认识他。   “吼……”他发出痛苦的呻吟。   奚川的状态已经让他无暇顾及其他,他举枪的手臂颤得愈发猛烈。   “你别过来。”奚川轻声说道,他不知道对面这东西还能不能听懂人话,估计很困难。但奚川目前并不想杀他。   可事与愿违,除了眼前这半死不活的人外,从他身后又慢慢悠悠地走出了另一只怪物。奚川定神看了看,它跟摔死的变异野狼有相似的外表——真把同类引来了。   这只怪物相比之前的几只更加强壮且凶狠。尤其是它长在左边脑袋上的獠牙,长约一米长,全是倒刺,跟它身边人的手臂缺口吻合。   于是奚川大概能猜出一点来龙去脉——这个倒霉的新兵在任务途中遇到怪物,并且迅速落败,他被怪物咬了,最后变异成了这副模样。   那人看上去痛苦极了,缺失手臂的创口被一层白色黏膜样物体覆盖,仔细看,黏液会蠕动。于是稍微一联想,奚川猜测这密密麻麻的白色物体就是蛆虫。   “救……救救我……”他还残留着人类的意识,向奚川求救,他马上将被吞噬。   他的尾椎处吊着一根狗尾巴,也被撕咬得惨不忍睹。奚川看见了,他倏地蹙眉,那被混乱交替的信息素搅乱的意识骤然恢复清明——混基因者?   奚川突然意识到,也许这场怪物攻击下的变异针对的是所有人,变异物种的优质基因能避免这场灾难吗?   目前不得而知。   这些怪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它们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布局的幕后黑手有什么目的?奚川也不得而知。他眼下要做的,就是如何在怪物贪婪邪恶的注视下逃出生天。   奚川再次举枪,他淡漠地注视着眼前的混基因者,他的目光悲悯温和,神态天真无虞,他唇齿轻启,说道:“安息。”   于是奚川的最后一颗子弹,他替痛者脱离苦海。   怪物被枪击声刺激,一跃而起扑向奚川,它力大无穷,浑身都是致命的武器。三只脑袋齐齐发出嘶吼,方圆两公里的草木都被一扫而空。奚川本来就体力不济,他被这声音冲得晕头转向,一口浊气堵在胸口,弯下腰剧烈咳嗽。   怪物抓准机会,扬起巨大的爪牙,对准奚川的咽喉。   奚川目光一凛,幽幽抬眼,他嘴角勾起微不可见的弧度,手掌一翻,调转枪头。   怪物已攻至眼前,它却收回了利爪。与此同时,它爆裂凸起的后背突然长出一双类似蚊子的翅膀,刺耳的嗡鸣声取代三张嘴的嘶吼声,也震得人头疼欲裂。怪物振翅飞上高空,在奚川难以适应之际,从口腔内吐出一条锋利的口器,它想刺穿奚川的胸膛!   奚川喘了几口气,他快速调整状态,千钧一发时向右侧压身一滚,藏到一块巨石后面。   第一次攻击被奚川躲开了。他的冲锋枪后端是刺刀,估计不太锋利,如果不能一击毙命,那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所有生物的致命点都是喉咙。   怪物以胜利者的姿态对付奚川,它轻敌,以为能轻而易举地杀死蝼蚁,就像杀死上一个混基因者。所以它没有戒备心,将所有弱点暴露。   奚川的神魂已经涣散,他缓缓举起刺刀,竭尽全力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到一起,目标只有怪物的咽喉。   怪物根本不想躲,它挺起口器,不允许猎物第二次逃脱。   口器似镰刀般锋利的尖端与奚川胸口差之分毫,奚川却轻轻一笑,像鬼魅般原地消失。   怪物只听到了好听的声音,等反应过来,奚川已经骑在它的背上。快速手起刀落,从头顶刺入咽喉捅出,贯穿了怪物的整个脑袋。   没有一声呜咽,它死的透彻。   “去死吧。”奚川轻缓开口。   下一刻,奚川也失去了意识。他倒在怪物的尸体旁,觉得右腹疼痛,伸手一摸,染了一掌心的血。   这血有奶甜的香味,不是怪物的。奚川知道这是从自己身体流出来的,他在昏过去之前,惆怅地想——我被咬了吧?不知道会不会变成丑东西。   申屠锋提心吊胆的第六感一直持续到凌晨,笼罩在山林间的浓雾将散不散,压抑着申屠锋的心情烦躁难安。   乔斯见状,忍不住问:“申屠,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申屠锋抬手揉捏眉心,那里好像钻进了一只可恶的飞虫,到处乱撞,他暴躁地吐出一口气,说道:“不用,继续走。”   乔斯摇头,“我觉得你现在需要安抚一下自己的情绪。”   申屠锋不耻下问:“怎么安抚?”   “那我哪儿知道!”乔斯又开始皮痒犯欠且口无遮拦,“找你的Omega去啊!”   阿肆捕获到了重点信息,他问道:“乔斯,你说找谁的Omega?”   乔斯摊手,无辜望天,他怕被申屠锋揍。   阿肆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于是他开始盘算把二公子的春艳情事转达给上将听。   申屠锋想开口骂他们两句,可凌晨时分突然爆发的极光把他们插科打滚的嬉笑打断了,与此同时,不知从哪儿刮来一阵风。   风中混着一缕不易察觉的香甜气息,它安抚了申屠锋心烦意乱的情绪。   是他——申屠锋倏然回头,他诧异的望向山林深处,那是风吹来的方向。   乔斯眼见申屠锋飞似的窜了出去,根本拉不住他。   阿肆大喊:“队长!你去哪儿?”   申屠锋把口袋里的追踪器扔给阿肆,“你们继续往前走,不用等我,A坐标汇合!”   杂草丛生的秘境深处掩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也许怪物和人类残缺不全的尸体只是最浮于表面的现象,混乱之中也有秩序的形成。于是风停了,一只色彩艳丽的昆虫想振翅高飞,奈何过于弱小,它在邪恶的环境里注定活不长久。很快,它就像尘埃,落在了奚川的手背上。   奚川的眉角微微一动。   他对危险的警惕心很高,于是不允许自己无能为力的被锁在困境之中。奚川昏死片刻,他很快就清醒。   腹部的伤口不再渗血,可依旧没有愈合的迹象,这对变异物种来说是很奇怪的事情。奚川捂着伤口虚虚坐起,他看着四周的狼藉,缓慢回忆刚刚发生的一切——很幸运,他没有忘记。   奚川来不及写日记,他的抑制剂完全失效了,于是作为Omega,奚川的信息素在春明山里过于与众不同,不论被谁发现,都不好解释。他羊入虎口,或许会被直接送进军队实验室。   奚川心想,他要趁着没被别人发现,先把自己处理好。   “唔……”奚川轻声低吟,他试图站起,但失败了。   奚川感觉很不舒服,不是失血过多的无力感,小腹除了伤口疼痛,还有种熟悉的酸软蔓延全身。腺体酥酥麻麻地搅动神经,他渴望Alpha的触碰。奚川知道自己要发情了,很不是时候。   标记洗得再彻底,蛛丝马迹依旧存在,于是此刻,奚川脑海里出现的全是那只在迷蒙里飞舞的蝴蝶。   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终于离开了乌烟瘴气的乱葬岗。当环境稍微干净一些,奚川哆嗦着手,从暗袋里拿出了抑制剂。   玻璃管内的莹绿色液体熠熠生辉——还好,刚才打斗的时候没碰坏,奚川松了一口气。   他熟练地装上注射器,撕开衣袖,干脆利落的注射进自己的身体里。片刻过后,奚川躁动的身体反应逐渐安稳下来。   总算没幺蛾子了。   奚川对药量的控制随心所欲,他总把阿禹的嘱托当耳边风。于是他觉得一管抑制剂的量太少了,在春明山不知还要待多久,为了避免后续不必要的麻烦,奚川想把包里的另一管抑制剂一起用了。   然而在此之前,他必须先找到路。   奚川本来就不记事,慌乱之下一通乱跑,如今不知跑到了哪里。他刚恢复一点体力,左右巡视一圈,没有任何异动,觉得这里暂时安全,至少空气是清新的。   奚川的正前方是一条干涸的沟渠。沟渠里面是堆积的碎石,碎石的缝隙中有一朵快乐摇曳的红花。   这地方有点眼熟,奚川愣了愣,他朝红花走过去。奚川轻轻抚摸花瓣,柔软细腻的触感伴随着鲜活的生命力,都在给予奚川回应。   这里为什么能开出花?   奚川愣怔很久,他突然想起什么,倏地睁大眼睛,拿出了挂在脖子上的笔记本。   对了,第一次拉练时经过这里,当时它还是一朵枯萎的花枝,奚川给它浇了水,那是夹竹桃身体的血液。于是奚川的心情微妙起来,惝恍的同时更多的是高兴。他的指尖愈发轻柔,软声说道:“你真的长大了。”   小花摇了摇枝叶,它在感谢奚川。   奚川内心意外地产生宁静,他抛开不久之前发生的杀戮,盘腿坐下,安安静静地翻越笔记本里的内容——离这儿不远处有一个实验室。   奚川看到这段文字时,他的表情并没有发生变化,他甚至没有回头看。   奚川最后摸了摸漂亮的花朵,笑着说:“我走了。”   能与一切温柔生物产生共鸣的人,他本身就是很好的存在。   奚川找到了实验室,这次没有拦路狗,很顺利。实验室周围并没有士兵把手,这里荒凉得像一座孤岛。于是奚川更加确定了,聂禁所说的话,十句里面大概九句不可信。   实验室入口有门禁装置。这装置看上去很老旧,边缘被酸雨腐蚀过,它不像虹膜扫描仪那么有科技感,倒像是个芯片感应器。   奚川可以暴力破门而入,他查探一番后,居然开始琢磨起聂禁给自己的所谓的通行证是不是纸老虎,先试试吧。   奚川心想,先礼后兵嘛。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实验室的门禁系统完好无损,并且奚川手里捏着的这张电子通行证,它解锁了门禁。   “……行。”奚川说。   他隐隐有预感,这一切太顺利了,像个一目了然的陷阱。   实验室大楼没有照明系统,这里的黑暗与森林混为一体。奚川就这样站着,他想探寻自己的来龙去脉,似乎逃不开基因数据和实验报告。这是他的梦境发给大脑的信号——实验室和穿着白大褂的男人。   奚川身上的孤寂感在此刻疯狂滋生,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不属于任何人。他迟早有一天会离开这里,或许会死,谁也救不了他。   于是奚川温和地走进了实验室。   可是平静死寂的氛围并没有维持多久,奚川刚进入实验室一层大厅,他身后不远处便响起了脚步声。   这声音很嚣张,他明目张胆,并没有想要避人的意思。   奚川停下了,冷冷侧目,没有回头。   直到脚步声近在咫尺。奚川倏然回身,他拳风间带着置人于死地的狠厉,只可惜没有武器。   来人似乎早有准备,他熟知奚川的出招套路,了解他的力量和行动轨迹,一招就擒住奚川的手腕。同时,一声漫不经心的轻笑像落入黑暗中的微缕火花,试图燎原。   “怎么这么凶?”   奚川的心被撩出了涟漪,就好像他很早之前见到过的,在繁花锦簇山野中,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不知撩拨了哪一朵好看的花。   所以鲜花有了期待,含苞待放。   “申屠?”奚川试探着说道。   申屠锋嗯了一声,他趁奚川分神之际。一手控制他的手腕往后腰摆,另一手臂轻轻一屈,手肘抵住奚川锁骨位置,把他摁在了墙上。   奚川试着挣扎,没挣开,“你怎么在这里?”   “问得好,”申屠锋压着声音说:“我闻着我老婆的味道找过来,可是只找到了你。”   奚川:“……”   申屠锋柔声细语地质问道:“我老婆呢?” 第26章 “长本事了。”   奚川觉得能被申屠么念念不忘的人大概是个很奇妙的存在,他没有多想,说道:“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申屠锋目光似火,越逼越近,他显然不信。   “申屠,”奚川被压得有点疼,他歪了歪脑袋,说道:“你先放开我。”   “不放,”申屠锋说:“你会跑的。”   “我不会跑,我保证。”奚川敛眸,他想了片刻,又说道:“我跑了你难道不会追吗?”   申屠锋:“……”   奚川:“……”   两人面面相觑,在沉重压抑的黑暗环境中,气氛徒然怪异起来。奚川觉得喉咙痒,于是他抿着唇,喉结轻微跳动。   申屠锋跟被勾了魂似的,鬼使神差地开口说道:“你在干什么?”   “啊?”奚川不明白申屠锋的意图,他纳闷地问:“什么?”   “没什么。”申屠锋放开了奚川,他的表情很不自在,于是低头转身,不想被奚川看见。   奚川不探究这些,他从来觉得人心复杂,如果没有日后纯粹相处的打算,其实没必要了解得那么透彻。他松弛着手腕,跟在申屠锋身后,抬眼能看见宽大的脊背,触手可及。于是奚川又庆幸起来——辛亏来的是申屠锋而不是聂禁,否则自己一定会跑。   “这是什么地方?”申屠锋问。   “啊?”   “……奚小川,”申屠锋无奈了,“你脑袋里装的都是浆糊吗?能不能认真听我说话。”   “我很认真听的,”奚川又说:“你再说一遍。”   申屠锋可能确实拿奚川没办法,他不厌其烦地又问一遍:“这是什么地方。”   “实验室。”   申屠锋轻笑出声,“这你倒是知道啊。”   “门口挂了牌子,”奚川说:“我认识字。”   “哦,”申屠锋轻轻拍手,夸赞道:“那你可真是个天才。”   奚川咂摸片刻,总算听出点不同寻常的味道,他问:“申屠,你是在阴阳怪气吗?”   “好心当成驴肝肺,”申屠锋睁着眼说瞎话,“我是在夸你。”   反正奚川没听出来。   这所实验室位于春明山中部,四周被高耸入云的树木遮挡,位置很隐蔽。实验室内所有照明设备均无法正常运行。这里太黑了,伸手不见五指,像深渊里的地狱,一楼唯一扇窗萧瑟地虚掩着,也没有一丝光能透进来。   户申屠锋环视一圈,两只眼睛能看到的东西只有满地狼藉的桌椅和几个歪斜不稳的档案柜。这里很冷,体感温度比室外更低。可想而知,这个所谓的实验室已经很久没有过活人的气息了。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申屠锋问。   奚川悄无声息地走到档案馆前,他的脚步很轻,“抬头就看见了。”   “你敷衍我都懒得认真想个理由了吗?”   奚川笑了笑,不说话。他开始有点了解申屠锋了,于是没那么容易入他的圈套。   实验室里的一切很陈旧,墙面布满霉菌斑,上面的衣架整整齐齐挂着十几件白大褂,到处都能闻到腐朽的气味。奚川继续探查,很可惜,档案柜里仅有的几张纸,前后翻看皆是空白一片。这里曾经很热闹,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研究人员走得很匆忙,可该带走的重要信息却是一点不留。   申屠锋跟在奚川身后,问道:“你在找什么?”   奚川想了想,说道:“王教官在山顶藏了一个盒子,盒子上有锁,开锁需要钥匙——我在找钥匙。”   申屠锋忍俊不禁,“不错,有进步了,这回知道编理由敷衍我了。”   奚川:“……”他真难伺候。   申屠锋继续说道:“我知道钥匙藏在哪里,你不用在这里找。”   奚川侧目问道:“你会告诉我吗?”   “秘密只能跟自己人分享。”申屠锋佯装惊讶地挑眉,“你这么问,是答应要跟我统一阵营了吗?”   奚川不知道申屠锋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了,他觉得这个Alpha的思维很跳跃,不过比聂禁聪明很多。所以在细节上,申屠锋不好糊弄。   “暂时没有。”奚川说。   申屠锋双手抱抢,完全不警惕周围的环境了,他微微压低身体,凑在奚川的耳边说道:“真伤心啊。”   柔和的呼吸飘在奚川的脖颈,瘙得皮肤微痒。就在同一个位置,蝴蝶标记在沉睡中被召唤,它苏醒了,想展翅飞舞,可是却被困住了。它驻扎在奚川的身体里,很长时间未见过花开、未吸食花蜜。于是蝴蝶发泄着不满,它开始作妖。   心痒的感觉变成了刺痛,蝴蝶不依不饶地吐出口器,它在吸引奚川的注意力。可是奚川眼下没闲工夫安抚蝴蝶,他难得一见的烦闷不安,抬手捂住脖颈,重重一捏。   “嘶……”用的劲儿大了,奚川有点疼,他的身体往外侧一偏,看上去像是在多申屠锋。   申屠锋看着奚川紧蹙的双眉,问道:“怎么了,我惹你了吗?”   奚川冷冰冰地回答道:“你话真多。”   申屠锋:“……”   他要反驳几句,刚张口,骤然听见不远处传来窸窣的响动。申屠锋抬眼向前看,对面只是一个楼梯间。楼梯间的门坏了,大敞着,里面是深不见底的甬道,不知通向哪里。   申屠锋举起了抢,他目光冷峻,问道:“奚小川,你的武器呢?”   奚川说:“坏了,扔了。”   “怎么弄坏的,”申屠锋刨根问底:“扔哪儿了?”   窸窣声越来越近,奚川站在申屠锋身后,盯着前面漆黑的空间,他不说话了。   申屠锋叹气,他揣着明白装糊涂,终于捅破了窗户纸,“外面那堆东西是你杀的?”   奚川点头,说是。   “真厉害,”申屠锋嘴角上扬,他兴奋极了,“你猜等会儿出来的会是个什么东西?”   奚川诚实回答道:“我不知道。”   “那就在我身边站好了,”申屠锋扬声笑道,“别跑,也别怕。”   奚川不会害怕这些,只不过申屠锋太嚣张了,不管来者是什么东西,他已经引走了全部火力。于是奚川心安理得地向后退了半步,躲在档案柜旁的位置,十分隐蔽。   他愉悦地回应申屠锋:“哦,好,我不跑。”   申屠锋百忙之中偏头,轻飘飘地刮了奚川一眼,“啧——”   能在这种阴暗地方出现的,除了心怀鬼胎的人以外,就没有正常的东西了。果不其然,下一刻,一只目测半人高且体型硕大的灰黑色老鼠破门而出。它以绝对的破坏力和速度横冲直撞,门框卡在它身体上,束缚了它的行为。于是老鼠很狂躁,它不停抖动,试图把木框从自己的身体上弄掉。然而木头年久腐化,稍微一碰就碎成了粉末。   变异老鼠重获自由,发出尖锐的嘶鸣声,它在为自己欢呼。粗长的晶须剧烈颤动,它仿佛预知到了危险,于是警惕抬头,便看到了申屠锋。   申屠锋甚至没有举枪,他歪起脑袋,轻蔑地笑了笑。   低鸣变为狂怒的嘶吼,声音发出的共振能轻而易举地杀死比它弱小的生物。   申屠锋却不为所动,“丑东西。”   变异老鼠被彻底激怒,它虽没有人类的智商,但出于物种本能的攻击和防御,它并有直接攻击申屠锋。老鼠有一条如藤鞭粗长的尾巴,这是它的武器!   奚川在身体反应和药物的作用下,这会儿没多少力气了,他虚虚地靠在墙壁上,双手捂住小腹。奚川没看那老鼠一眼,只凝视申屠锋,低声开口:“申屠,别轻敌。”   他声音太轻了,虚飘飘地淹没在刺耳的兽鸣声中,却被申屠锋抓进了耳朵里。   “你在关心我吗?”申屠锋没有看奚川,他举起了抢,对准怪物。奚川没说话。   申屠锋了然一笑,不再追问,他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怪物身上。   该耗子皮糙肉厚,仔细看,皮肤上有无数个凹陷进去的孔洞。空洞里还有不停转动的黑色球珠,遍布全身。   这是眼睛吗?申屠锋诧异片刻,他见过被太阳核爆辐射过的生物,大多是缺胳膊少腿后奄奄一息的东西,从来没有变异成这副德行。   所以这只耗子,包括外面的兔子和狼,它们从何而来。   申屠锋暂时没时间考虑这些问题,他要先把眼前的怪物解决掉。   奚川微微眯眼,说道:“小心。”   与此同时,申屠锋身形突然一闪,向外侧急速跑动,远离奚川的位置。怪物的尾巴卷起如雷暴般的冲击直接甩向申屠锋,劈碎了摆在大厅正中央的木桌椅。   奚川被扑面而来的风熏了一下,嫌弃皱眉。   申屠锋躲避着怪物杂乱无章的攻击,还有闲心留意奚川的举动,他轻笑一声,说奚川娇气。同时跃起,蹬着墙壁蹿到高处。   他的速度很快,奚川定定地看着,眼前一亮。   很可惜,申屠锋错过了奚川脸上为数不多的显像反应。他单手挂在一根铁杆子上,腰部发力稳定自己的身体。他的核心力量很强,哪怕这根挂窗帘的铁杆已经摇摇欲坠。申屠锋另一手举枪,他脑中有想法,于是付诸行动,随机瞄准老鼠背上的一只眼睛,干脆利落地开枪。   然而枪声像哑火的炮,被怪异的眼睛全数吸收,反而再度暴露自己的位置。怪物恶狠狠地怒视申屠锋。   这一切似乎在申屠锋的意料之中,他果断脱手,把枪扔给奚川,“接着!”   奚川抬手,稳稳接住。   紧接着,申屠锋从暗袋里拿出了他的蝴蝶刀。   蝴蝶刀在申屠锋手中熟练的旋转翻舞,行云流水后反手捂住。同时轻身一跃,悄无声息地落到老鼠的头上。   老鼠的毛发瞬间竖起,它也有自己的保护机制,试图刺穿申屠锋的皮肉。申屠锋举刀,直接剐平了怪物头顶皮毛!   怪物恼怒尖叫,疯狂甩头,它凶猛又癫狂,像一只铁桶,撞裂了墙壁,却甩不掉背上它觉得如同蝼蚁般的人!于是怪物想要与蝼蚁同归于尽,它高高抬起尾巴,上面有无数尖刺,顶端渗出毒液,目标一致地对准申屠锋和自己的头颅。   申屠锋看也不看一眼,他一手攥紧怪物的耳朵,这里的肉出乎意料的薄软,稍稍用力就能刺穿血管。于是申屠锋的动作一气呵成,他的另一手掌翻动,蝴蝶刀的直刀收回,弯刀亮出。这把刀尖端部分材质特殊,坚硬且锋利,它能破开所有铜墙铁壁,于是捅穿一只老鼠的脑袋,这轻而易举。   申屠锋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手起刀落,一刀下去,老鼠的尾巴甚至来不及挥下,惨叫声响彻山谷。申屠锋不过瘾,他握紧刀柄又往后一扯,紧接着逆时针转动两圈,瞬间勾断了老鼠大脑里的神经结构,把它的脑浆搅成一摊死水。老鼠浑身上下的眼睛在同一时间爆裂,血腥味充斥了整所实验室。   像爆浆的樱桃。   于是奚川不管从视觉、听觉还是嗅觉上都遭受了一场巨大洗礼——暴力不美学,奚川想。   申屠锋跃身落地,冷眼旁观着怪物的尸体快速融成一摊血水,他没有收刀,握在掌中把玩,怡然自乐地走到奚川身边。   “你猜春明山中还有多少怪物?”申屠锋问。   奚川没有回答,他垂眸,若有所思地盯着申屠锋手中的蝴蝶刀,血液衬着它凶煞狠厉。   好刀,奚川很喜欢。   于是申屠锋懂装不懂地问:“奚小川,你在看什么?”   奚川收回目光,与申屠锋直白对视,笑了笑,说道:“没什么。”申屠锋挑眉。   两人沉吟不语的相视,申屠锋的表情有耐人寻味的试探,奚川比他更直白一些,纯良又懵懂。   于是申屠锋很快败下阵来,他呼出一口气,脊背就软了,脱力似的往奚川身上靠,下颚正好碰到他的发顶。申屠锋低头就能看见奚川耳后的枝芽,于是他想碰一碰。   奚川偏头躲开了。   申屠锋扑了个空,于是他眉间的失落感比身上的血腥味重,他问道:“你会开花吗?”   “会。”   “好看吗?”   “不知道,”奚川说:“我已忘了。”   “那可惜了。”申屠锋感慨,听不出真情还是假意,他看着奚川微微颤动的眼睫,心念一转,于是低头,靠得更近了。他又问道:“你的信息素很淡,发生什么事了?”   奚川默了默,从容不迫地开口说道:“我受伤了。”   申屠锋很关心,问道:“伤在哪里了?”   奚川拿开捂在小腹上的手,坦率地给申屠锋看了那里的伤口,他说道:“我被咬了,被外面的怪物咬的——对了,那个人你看到了吗?少了一条手臂的人。”   “看到了,现在大概被腐化的只剩下一只头了。”申屠锋漫不经心地回答奚川的问题,眼睛却一直盯着他的伤口看,“怎么了?”   “他大概是受到怪物的直接攻击后才会变成那副模样的。”   申屠锋漠然抬眼,问道:“奚川,你到底想说什么?”   奚川温和地笑了笑,“别紧张,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可能也会遭遇他的经历。现在伤口不愈合,没准我马上也会发生变异。”   “呵——”申屠锋冷笑道:“难道你现在不是变异物种吗?哦,对,你说你是混基因者。可是混基因者有一半基因早在胚胎时就发生过变异了。”   奚川无奈:“申屠。”   申屠锋离开奚川,找到自己的行军包,默不作声地找到紧急医药包后又回到他的身边。   “嗯。”申屠锋说,“所以呢?会发生变异,你想怎么样。”   奚川平静地说道:“如果我也变成了这些东西的模样,请你杀了我。”   申屠锋:“……”   “不要用枪,”奚川说:“用你的刀,割断我的喉咙,这样比较痛快。”   申屠锋没有接茬,他从医药包里拿出了碘伏,整瓶直接倒在奚川的伤口上,又抬头看他的反应,“不疼吗?”   “还好。”奚川说。   “哦,”接着申屠锋拿出纱布裹住他的伤口,“我要是不杀你呢?”   奚川想了想,认真地说:“我会咬你的。”   “咬我?”申屠锋表情一松,突然乐不可支,他掰出两颗白色药片,不由分说地塞进奚川嘴里,眯缝着眼睛说道:“我看你是要长本事啊。” 第27章 “祝你自由。”   奚川吐不出来,他的口鼻被申屠锋捂得难受,只能把药咽下去,“你给我吃了什么?”   “消炎药,”申屠锋皮笑肉不笑地说:“你想变异之前,总得先把炎症消下去。我说的有道理吧?”   奚川无言以对,点头道:“……嗯,有道理,你说的对。”   捂在奚川小腹上的纱布很快被血液渗透,申屠锋借着手电微弱的光看清了他苍白的脸色,心里突然不高兴了,可依旧嘴硬,他说道:“混基因者难道没有一点自愈能力吗?”   “大概吧,”奚川听出了申屠锋的试探,他笑了笑,软绵绵地往墙上一靠,“我是劣质基因。”   申屠锋讥笑,微抬下颚点了点刚死不久的变异老鼠,说道:“那些才是劣质基因。”   奚川很轻地哼出一句嗯,他没力气说话了,于是闭目养神。   申屠锋见他状态不对,不动声色地问道:“奚川,你还有哪里不舒服,你的信息素不对——腺体受伤了吗?”   “没有,”奚川惜字如金的操守再一次发作,疲倦地说道:“困。”   申屠锋不知道怎么想的,脱口而出道:“靠着我睡?”   话说完了他才发觉哪里都不对劲,想给自己找补,却听见奚川说道:“不了,你可能还没有这面墙靠着舒服。”   申屠锋:“……”刺激谁呢?   于是申屠锋不由分说地将奚川拦腰搂过,半靠在自己肩上,他抬手摁下奚川的脑袋,举止十分霸道。奚川大概是真的累了,他没有反抗,嘀嘀咕咕地说了句硬,没动静了,看上去真的睡着了。   Omega在发情期间会消耗大量体力,尤其像奚川这种强制将发情状态打断的,对身体的损害非常大,如果阿禹在场,他一定会阻止奚川。然而如今在奚川身边的是申屠锋,他既阻止不了,也试探不出来什么,所以就顺着奚川的心意来。   申屠锋此刻杂念丛生,他突然想起不久之前的那个夜晚,他们躺在一张床上,奚川的精神也像现在动荡不安。   后来,他安抚了奚川。   申屠锋和缓地释放自己的信息素,檀木的香气萦绕在奚川周身。他们像一场天空与深海的温柔触碰,海量卷向云层,将彼此局促难安的心境洗涤得干干净净。   奚川的眉目逐渐松弛,他又轻又长地呼出一声气。   “舒服了?”申屠锋问道。   “嗯。”   “你难道不好奇为什么我的信息素可安抚你吗?”申屠锋言语一顿,继续说道:“反正我挺好奇的,也觉得奇怪。”   奚川的体力恢复一些,他离开申屠锋的肩膀,站直了,指着一地辨不清成分的粘稠液体说道:“这世上奇怪的事情很多,没必要每一件都好奇,伤神。”   申屠锋耸了耸肩,敷衍地说:“是吗?”   奚川没再回答申屠锋的问题,他把冲锋枪还给申屠锋,又从自己的包里拿出手电的备用电池换上。他越过申屠锋,脚步轻得像踩着棉花,朝二楼走去。   申屠锋不觉得被冷落了,他认为自己的性格很豁达,于是心安理得地跟在奚川身后。   手电照亮了黑暗的楼梯间,台阶上变异老鼠经过时留下的痕迹一清二楚,一摊乳白色液体混着细碎的泡沫,像蘑菇汤煮沸时不断咕咕冒泡的状态。   奚川看了一眼,他发誓这辈子都不想喝蘑菇汤了。   申屠锋举枪跟在奚川身后,枪口向前,他神情肃穆,将扫清一切障碍。申屠锋一双不苟言笑的蓝色眼睛微微向下一垂,看见了奚川的表情,于是又开始不正经起来。   “奚小川,你在想什么?”申屠锋嘴角微扬,问道:“是不是想到蘑菇汤了?我猜你是饿了。”   奚川:“……”这个人好烦。   申屠锋又说:“我的背包里有牛肉干,你想吃吗?”   奚川心动了,他眨眨眼。   于是申屠锋得寸进尺,继续说道:“你拿着枪吧,我手酸。我拿牛肉干给你尝尝,基地的小厨房带出来的,味道很不错。”   奚川心下权衡片刻,于是觉得相比起举枪冲锋,单单吃口牛肉干的条件就显得不怎么诱人了,他说道:“不要,我不喜欢冲锋枪。”   “那你喜欢什么?”   “你有狙击枪吗?”奚川问:“或者刀。”   申屠锋悟了,“原来惦记上我的刀了啊。”   奚川直白得很纯粹,他点点头,没有否认。   两人警戒地踩着楼梯到达二楼,这里是实验室最高楼层,再往上已经没有路了。横在他们的面前有一扇门,一扇关着的、完好无损的门。   所以说,那是大耗子是从哪里来的?   申屠锋冷眼相待,他接着之前的话题又说道:“如果我们能活着走出春明山,我把蝴蝶刀作为礼物送给你,好不好?”   “什么意义的礼物?”   申屠锋张扬一笑,“庆祝我们的新生。”   奚川也跟着笑,他比较温柔,说道:“这说法不对。”   申屠锋洗耳恭听。   “庆祝渡劫飞升吧。”   申屠锋大笑,他很欣赏奚川坦率的心性。   奚川被申屠锋的笑声感染,他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唇角,可淡漠的笑意很快又掩下去。他抬手,握住了门把,向下轻轻一拉,没拉动——这门锁早就被锈蚀了。   “啧,别这么温柔。”申屠锋放下枪,走早奚川身前,抬脚猛踹,震荡的声音在逼仄的空间让人心惊胆颤,木质门板瞬间四分五裂。   申屠锋搞完事,收回脚,咧嘴一笑,洋洋得意地像在邀功,对奚川说道:“你看,这样多好,可以直接进去了。”   忍忍吧,奚川心想,这附近大概也只有申屠锋长相优质了,至少他在自己身边,对眼睛是友好的。   实验室二层结构跟一楼大厅完全不同,从敞开式瞬间跳跃到密封型的隔间。这里的走廊一眼望不到头,在深浓的黑夜里,恐怖且压抑。   申屠锋反手把枪抗在肩上,他漠视着前方的路,开口问道:“奚小川,我们要往哪里走呢?”   奚川微微仰头看他,“你在征询我的意见吗?”   “是啊,我很民主的,会认真听取搭档的意见,”申屠锋挑了挑眉,“你说吧,我听着呢。”   奚川没什么好说的,他沿着走廊往前走。   二层并非安静,除了奚川特意收起来的脚步声,申屠锋的言行举止简直是明目张胆,不论路过哪个房间都要伸手推一推门——他似乎就想引什么东西出来,并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奚川想了想,察觉申屠锋自从到达实验室,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收敛。   “申屠。”奚川说道。   “嗯,”申屠锋又踹了一扇门,他走进去了,没等到奚川的后话,问道:“你想说什么?”   “你可不可以稍微低调一点?”   “有人特意引导我们过来,摆好了东西给我们看,低不低调都是一个结果,我还嫌压着嗓子说话累,”申屠锋的声音很空旷,他啧了一声,说道:“你不进来看看吗?”   奚川问:“里面有什么?”   申屠锋轻快地说:“没什么,老鼠。”   奚川蹙眉,他无奈又无言地走进了房间。   申屠锋捏着一只老鼠的尾巴将它拎在手中,他偶尔不正经,但嘴上有把门,从来不跑火车,说是老鼠就是老鼠。   奚川抬起手电对准老鼠,看得仔细了些,他愣了一瞬,有点没反应过来——老鼠是正常老鼠,至少跟刚才半人高的怪物比起来,这只毛发稀疏的长尾巴啮齿类动物要可爱很多。   “你在哪里抓到它的?”   申屠锋偏头看向墙角,“那儿。”   “它没有变异。”   申屠锋晃着手,老鼠惊恐地吱呀叫唤起来,随着那坏胚子的频率左右摇荡,“你怎么知道?”   奚川想,可能是申屠锋太矜贵了,他的生活环境,确实接触不到这些阴沟里的动物。   “我见过老鼠,在我睡觉的寝室,它们每天凌晨出来找食物,”奚川从老鼠身上移开了手电的光线,他对它没兴趣了,于是查看房间内的其他情况,“它除了会啃咬我的被子外,不吃人。”   申屠锋却饶有兴致地问道:“你的被子让它们啃坏了吗?那用什么睡觉?”   “所以晚上睡觉很冷。”   申屠锋说:“我的床不冷。”   于是奚川又将光线直射到申屠锋脸上,他的目光依旧是温温吞吞的冷漠,开口却相当无情,“你的床睡过多少人?”   一隅光亮,照出了空气中无数跳动的尘埃,它们在沉浮中勾连了奚川和申屠锋的视线,或许还有鲜为人知的心跳频率。   申屠锋凝视着奚川灰雾色的眼睛,不像红色鲜活,却有相同的似水柔情——他们很像,是却不是。   “要我掰着手指给你数一数吗?”申屠锋似笑非笑地问奚川。   “不用了,”奚川说:“我没兴趣。”   “行,”申屠锋挑眉,说道:“等你有兴趣了我们再聊。”   奚川确定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对这件事情感兴趣。   申屠锋蹲下,他不粗暴了,把老鼠轻轻放到地上,松开了它的尾巴。几乎同一时刻,老鼠连滚带爬地跑了。   “祝你自由,”申屠锋看着老鼠消失的方向呢喃低语:“祝你好运。”   奚川听见了,他猛地偏头望向申屠锋,有些虚浮的片段在他脑海中闪过,让这一幕愈发似曾相识。于是不知为何,奚川心中突然泛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对于世间万物的怜悯,对于申屠锋作为的好奇。   这个人大部分世间看起来玩世不恭,但心性的内核却透着纯粹的向往,是对自由的偏执。   可悲的是他自己如今也身陷囹圄。   “申屠——”奚川缓缓开口。   申屠锋起身,他与奚川对视着,等了片刻,见奚川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他问道:“怎么了?”   奚川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他只想叫一声名字,于是他对自己的动机有了莫名其妙的困惑。   “没什么。”奚川笑了笑。 第28章 “你碰到我了。”   奚川的神态揣着点若有所思的惝恍,并不像没什么的样子。申屠锋看出来了,他没有点破,点了点头,说哦。   申屠锋在窄小的房间内踱步,最后立在门口,他外头往外探出,拿起手电向走廊深处照射。   然而光线能到达的最远距离并不是这条走廊的尽头,申屠锋微微皱眉,沉吟不语。   自两人上了二楼之后,从楼梯口一路走过来到此,总共经过十个房间,每个房间的布置都不同,摆放的设备也不同,所以按逻辑来说,在每个房间内的工作性质也是不同,但大同小异,总归是做实验的,可能研究的内容不同吧。   申屠锋突然对实验室有兴趣了——这场偶遇不管是不是幕后黑手有意为之,如果能在这里找到一星半点的资料,或许就能了解行政区这些年来,在生物学方面的研究内容和方向。   他总觉得在春明山的演习中,不只有行政区一股势力在推动他们前行,锅里的浑水越搅越浑。   于是一双捧着阴谋的双手正掌心朝下,缓慢又强势地压了下来。   挺有趣的,申屠锋心想。   “还要往前走吗?”申屠锋对奚川说,他没有收回目光,依旧望着漆黑的走廊。   奚川没有回答,他在仔细探寻房间的细节。   隔壁房间有显微镜,还有一张类似解剖床的台子,应该是试验台。而这个房间却没有那些东西,这里只有一张办公桌、少了主机的电脑显示屏,还有几个上了锁的书柜。   这里更像办公室。不,奚川侧目看自己的右手方向,连接隔壁实验室的墙面上嵌着一块大小合适的单面玻璃。所以准确来说,这个更像数据记录室。   分类细致、分工明确,这个实验室很严谨,充满那里的风格。   那里?那里是哪里?   奚川突然恍惚一下,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心跳加速了,拉扯着血液急速奔向大脑。他站不稳,强烈的窒息感让奚川反胃,他很想吐,于是捂住腹部弯腰,却吐不出什么东西。奚川有些恐慌吗,他向后踉跄半步,撞倒了申屠锋,他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   “奚川,你怎么了?”申屠锋坦然又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奚川的面色不太好,“做噩梦了。”   “……”申屠锋对奚川的敷衍无言以对,他被温水煮青蛙,似乎习惯了,于是换了副腔调,顺势说道:“大白天做梦啊,那你可真有闲情逸致。”   “白天?”奚川回神,他眨眨眼,手电照向另一边的墙,上面有一个停摆的挂钟,时间显示十点三十,他问道:“现在几点?”   “不知道,”申屠锋看了眼挂钟,说道:“我的表被磁场破坏,进入春明山后不久就停转了,指南针也受到影响,这里的一切都是乱的。”   奚川轻轻说了声嗯。   申屠锋拿出自己的表。这是一枚怀表,表面镀金,花纹繁复精致,仔细辨认,似乎雕刻着一只戏花的蝴蝶。他小心打开怀表,略微心疼的言语道:“不知道出去以后能不能恢复正常。”   奚川怔愣地盯着怀表上的蝴蝶花纹,不加思虑地脱口而出道:“申屠,你很喜欢蝴蝶吗?”   “是啊,我很喜欢,”申屠锋挑眉笑道:“这枚怀表是我妈妈送我的生日礼物。”   “嗯,很漂亮。”   “我不该把它带进来。”   奚川也觉得可惜,他暗叹一声,抬眼望去,怀表指针显示九点整,他们刚出发不久的时间。   他们未脱离正常世界太久,身体对时间的感知依旧存在,所以稍微算一算,现在确实是大白天。可怪异的是,无论是实验室内部,还是整个春明山里面,这里依旧暗无天日。   “还能看见太阳吗?”奚川说道。   “我们第一次进春明山拉练,虽然山里光线不充足,但能正常分辨白天和夜晚,”申屠锋一顿,见奚川没回应,于是问道:“对吧?”   奚川淡淡地点头,看上去像回答,但他其实往了第一次进春明山的细节。   “所以这次呢?”他引导着话题,问道。   “这里的磁场很奇怪,”申屠锋说:“我的队友告诉我,春明山上空被一层黑雾笼罩,能见度很低,他不论飞多高,雾气总会跟着走。但是之前没有,所以我觉得跟气候有关系,这两天很冷。”   奚川很聪明,很快明白了,他说道:“你的意思是,笼罩春明山的黑雾是在磁场的作用下,根据气候温度释放浓度,最后形成的?”   申屠锋却意有所指,“不只是黑雾。”   还有无数变异的怪物。   两人话说到此,气氛徒然陷入寂静之中。   申屠锋双手一摊,口吻轻松地打破僵局,他说道:“当然了,这只是我的猜测。”   奚川则认为这样的猜测很合理,“可磁场是怎么来的。”   申屠锋波澜不惊地说:“不是磁场,是核场。”   奚川平静地偏头看向他。   申屠锋对着奚川笑了笑,“三百年前的人类说过一句话,山川聚气,气乘风则散。”   奚川没看过多少书,他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申屠锋解释道:“深山能聚气,不管灵气还是浊气,风来气就散了。”   奚川想了想这副场景,其实挺美的,但很惋惜,现在看不到了。他说道:“这是几百年前那个世界的意境。”   申屠锋不置可否,他继续说道:“太阳核爆过后,世界名山大川被尽数摧毁,剩下能称得上山的地方屈指可数,春明山是其中之一。虽然跟以前的山峰比起来,春明山的这点高度像个笑话吧,但它即使存在,总有一点它的作用。我一直很奇怪聂时康为什么会把新兵训练安排在西基地,就算是前几年的来这里镀金的公子哥,他们可没踏进过春明山半步,这里从来都是禁地。”   奚川想起了入口那块禁止入内的警示牌。   “春明山残留了太阳核爆过后的能量,并且这里没有风,所以核气散不了,只能越聚越多。温度高的时候核气分散,在温度低又阴暗的天气下,核气就会形成,”奚川抿了抿唇,问道:“申屠,你是这个意思吗?”   “是。”   奚川又问:“这是什么原理?”   申屠锋混不吝地说:“热胀冷缩?”   “……”奚川不跟申屠锋一般见识,“所以你的意思,外面那些东西都是受了核辐射的影响才变成这副样子的?”   “我在十分钟前是这么认为的。”   于是奚川很快明白了申屠锋的意思,“因为那只老鼠?”   跟聪明人对话是能让人心情愉悦的享受,“奚小川,你很聪明。”   奚川不搭茬,他认为申屠锋又要开始不正经了。   申屠锋很喜欢奚川现在的表情,有点恼,大概是烦自己,皱着眉,又想往下听,很可爱。   “现在说起来,很多文献上对于人类或者动物受到过核辐射后的身体变化记载,结局不外乎缺胳膊少腿,或者身患重疾,最后死亡,没有一份报告记录是有关于变异的。”   申屠锋的表情越来越坦然,于是说到最后,他的嘲弄带着欣喜若狂。   奚川似乎预感到他接下来会说什么话,蹙眉道:“申屠。”   “只有人类的创意和人为的手段才能制造出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申屠锋充耳不闻,他注视着奚川的眼睛,温柔又癫狂地继续说:“就像我们。”   “我们?”   “对,我们——”申屠锋视线微偏,他的眼睛像一双骨节分明的双手,抚摸着,从奚川的眼睛到他耳后的枝芽。   这种目光直白赤/裸,让奚川无端战栗。   “不,”奚川说道:“我跟你们不一样。”   “你是指混基因者吗?”申屠锋意在言外,他收回自己的视线,不以为然地嗤笑道:“所有具备物种特征的‘人’,在正常人类眼里都是怪物。别挣扎了,你难道还幻想着融入他们吗?”   奚川无言以对。混基因者百余年来确实想融入普通人类的集体中,但他们被排挤至今,说起来可悲。奚川无法站在混基因者的立场替他们说些话,因为他不是,他也无法感同身受。   申屠锋的眼睛带着审视,几乎要把奚川的衣服扒光。   于是奚川不再跟申屠锋对视,他觉得烧心,把目光移开了,走到书柜前继续查看,不动声色又局促地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说道:“可现在,无论是变异物种还是混基因者,至少在长相上,更趋于人类,我们——我们长得不丑,也有自己的思维。”   申屠锋笑了笑,“你有没有了解过变异物种的来源?”   奚川摇头,说没有,“现在很难找到变异物种的历史记录,北州区这方面的资料吗?”   “有,但不多。”申屠锋耸了耸肩,他轻描淡写,似乎不太想说这个,于是又走到奚川身后,伸手往书柜里探,“变异物种的来源对北州区来说是屈辱,他们需要一块遮羞布来把自己的所作所为抹得一干二净,干脆就把历史文字删除,对外宣称我们是自然变异。后人找不到官方渠道了解过去,他们稀里糊涂地过日子,也不用想起来就指着人类政府的鼻子骂。现在人类政府一劳永逸,都省得做公关了。”   奚川咂摸着申屠锋的话,呢喃低语道:“自然变异——”   “怎么可能自然变异,”申屠锋讥讽道:“行政区百年来从未放弃基因试验,不管是明里还是暗里,他们想制造出有智商又听话的宠物作为廉价劳动力,以便取代逐渐下降的生育率,于是把人类和物种的基因进行结合。奚川,你要知道,人类在自然灾害过后,自然生育的能力遭到严重破坏,种族灭绝是最后的下场。”   奚川心情有点沉重,他反驳道:“可就算要保证人口数量,人类的基因试验为什么要带上物种?他们最在意的就是纯正血统——申屠,你的逻辑并不合理。”   “或许还有别的什么目的,这些只有当事人心里清楚了。”申屠锋无所谓地笑了笑,“你看现在外面的那些东西,他们的出现也带着控制者的目的。”   这个说法是合理的。奚川点点头,他没有反驳。   申屠锋的声音很低,他就站在奚川身后,呼吸间吹动了后脑勺的发丝,他目不转睛,“我认为变异物种在被创造初期,也是这副鬼样子,都是劣质品。可能掌权者不满意,所以研究人员不断改进,最后才有了我们现在这副模样——嗯,感谢他们,至少我们是英俊的。”   奚川无言以对,他竟觉得申屠锋说得有道理。   至少是好看的,至少有自己的行为逻辑,至少……更像个人。   奚川敛眸深思,他的手在书柜里摸索,无行为意识地转了一圈,摸到最底层一格,小指突然碰到温热的骨节。   奚川稍怔,反应过来之后要离开,可申屠锋的速度比他快,抬指勾住了。   他们小指缠绕,竟同步了心跳的节奏。   奚川耳尖发红,偏头看申屠锋。   申屠锋无辜地眨眨眼,说道:“你碰到我了。” 第29章 “要求饶吗?”   奚川再次确定申屠锋就是个坏胚子。他试图抽出自己的手指,却被申屠锋软绵绵地化解。申屠锋的手掌压在奚川的手背上,于是指尖勾得愈发密不可分。   “申屠,”奚川平和地说道:“放开我。”   申屠锋耍起了无赖,“是你先来碰我的。”   “我不是有意的。”   “那我不管。”   奚川见讲不通道理,懒得搭理他了,轻轻哼笑一声,同时抬手,往外抽离一点点。申屠锋的手很有力量,从手臂开始到指尖,哪儿都藏着劲。奚川一逃,他就追,跟老鹰捉小鸡似的,跑不开却也握不住。于是一番折腾下来,他们的手掌闹出了汗,有点滑。奚川一个没留神,将自己的手翻转,掌面朝上,摩挲着申屠锋的掌心一撩而过。   申屠锋一恍惚,他们差点十指相扣。   “你看,”申屠锋给自己找借口,“是你先起的头。”   “我……”奚川觉得自己笨嘴拙舌,说不过申屠锋,有些恼,刮了他一眼,说道:“坏胚子。”   申屠锋对于奚川的评价乐在其中。   他勾着奚川的手想从书柜里拿出来,毕竟在黑不见光的地方,保不准又会跑出什么恶心人的东西。申屠锋想逗一逗奚川开心,是在保证彼此安全的前提下。然而奚川不配合,他的掌心太烫了,于是想摆脱申屠锋的摆弄。可他手肘一动,带动两只握紧的手向书柜隔层的内部一偏,似乎碰到了什么,发出咚哒一声轻响,很空旷,像未被固定住的铁板被撬动了一个角。   奚川和申屠锋倏地一顿,仔细辨认那声音。他们收起了玩笑,默不作声地对视一眼。   申屠锋给奚川打了一个眼神,奚川会意,举起手电对准隔层往里面照。光线在两人交缠的双手上匆匆掠过,奚川面不改色地说:“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   “哦,”申屠锋挑眉微笑,从善如流地松开了手里的劲,“好啊。”   滚当的温度瞬间消散,奚川心底那刚刚萌芽出来的不知名的种子惝恍失落了一下,好在他善于伪装自己的情绪,波澜不兴地继续干正事。   申屠锋坦然地看了奚川一眼。   书柜靠墙,铁质的,分量很重,所以摆着很稳固,每一层的隔板大概有半个拳头厚。奚川以为书柜的结构本来就是这样设计的,他没想到居然暗藏玄机。第三格的隔层盖板能掀开,可能是因为固定的螺丝锈蚀了,总之就是这么巧,它像一个藏了秘密的身体,豁然展示在他们面前。   奚川和申屠锋一人一边,将盖板轻轻抬起。   “你猜里面藏了什么?”申屠锋问。   “别人想给我们看的东西。”   “我不喜欢被摆布,”申屠锋看上去兴致缺缺,“送上门的东西没几个是真的,我不要。”   “我要。”奚川轻飘飘地说。   “哦。”申屠锋说这么说,但他端着盖板的手没有松,也不亲自动手往里摸。他像个打下手的人,时不时询问奚川的意见:“要我给你打光吗?”   奚川摇头,他把手电叼在嘴里,双唇张开着,在局限又白亮的光线里显得殷红又迷人。申屠锋直勾勾地看,毫不避讳,他觉得奚川的双唇像不久前自己在寝室吃完的一个苹果,脆生生的,水盈清透。   肯定比苹果好吃,申屠锋心想。   隔板内部有一半是光线死角,手电光照不全,于是奚川探手进去摸。他找得很仔细,同时又觉得身边有一道让人不能忽略的、滚烫的视线。果然,奚川抬头,对上了申屠锋的双眼,刹那间像置身于蔚蓝色的深海。   奚川疑惑地歪头,问道:“怎么了?”   “我在想你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性格是怎么形成的,”申屠锋张口就来并且非常真诚,“是跟生活经历有关,还是遭遇过创伤?奚川,你见过你的父母吗?”   奚川漠然地看着申屠锋,似乎在疑虑他不合时宜的好奇心。   申屠锋迎着他的目光微微一笑,非常坦率。   奚川轻声叹气,淡淡地说道:“我没见过。”   “你是孤儿?”   “现在聊这个恐怕不适合——”奚川话音突然一停,他的注意力再次转向书柜,双眉缓缓蹙起。   申屠锋倒是意外了,问道:“里面真的有东西?”   奚川点头,疑狐地说了声嗯。   申屠锋又问:“是什么?”   奚川摸到很仔细,“纸——好像是书。”   申屠锋干脆利落的伸出手,接过了奚川叼在嘴里的手电,他的手指碰到了奚川的下唇,也不在意,抬了抬下巴,说道:“拿出来看看,小心。”   奚川觉得口干,下意识吐出舌尖舔,他问道:“申屠,你身上有水吗?”   申屠锋的眼底滋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的言行举止都带了若有似无的试探和目的,完全跟奚川背道而驰。淡漠温吞的夹竹桃似乎没有欲的概念,他纯白的像雪,像深冬时覆盖了整片荒野的大雪。   “有,”申屠锋声音暗哑,他说道:“你渴了?现在要喝吗?我喂你。”   奚川不想耽误时间,他摇头,说还好,“等一下吧,我自己喝。”   “哦。”   申屠锋的呼吸有点重,快压不住自己的信息素了,他的腺体产生的酸胀感,好像火山爆发前沸腾不止的岩浆,要把他烧成灰。他从来没有过如此强烈的信息素异动, 不是来自于自身的心理变化,源头全是身边这个不知所谓的人。   这很奇怪,申屠锋没有头绪。他缺乏这方面的经验,但听别人替起过关于标记和被标记者之间的羁绊,或牵肠挂肚,或刻骨相思。这些说起来很隐晦,并没有具象化到每个感官,但如果单单对这两个词的解释,申屠锋觉得自己现在这个状态就挺合适的。标记——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奚川,某种猜测在此刻到达顶峰。   申屠锋磨着后槽牙,恨不得现在就扒光奚川的皮,但又被这人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欲和望都灭了个彻底。   “申屠。”奚川动了动鼻尖,他虽然很喜欢申屠锋的信息素,萦绕在周身安心养神,可释放的量多了,他自己舒服了,怕引来别的什么东西,毕竟檀木香霸道又馋人。   申屠锋没好气地问:“干什么?”   “你发情了吗?”   “……”申屠锋以为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什么玩意儿?”   奚川的手正往回收,他的眼睛被眼睫的阴影笼罩,绰绰飘然,“收一收你的信息素。”   申屠锋面颊一僵,说道:“Alpha不会发情,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啊,”奚川的眼角微微飞扬,他说话的尾调有些飘散,似乎很愉悦,“Alpha不会发情,但你们有生理周期,这我也知道。”   申屠锋简直富贵险中求,他在无言以对的窘迫中找出了关键词,于是问道:“谁们?”   奚川笑而不语。   “Alpha的生理周期是受Omega影响的,这是常识,”申屠锋单手叉腰,他站在奚川身侧,贴得很近,于是玩味似的质问道:“所以,你现在可以分析一下,到底是谁影响我了?”   “现在没空,”奚川侧目,他感受到了申屠锋坚实有力的心跳,不知怎么的,语调一转,又说道:“我不知道。”   申屠锋:“……”   奚川已经把暗格里的东西拿了出来。不是书,倒像是合订成册的资料,没有正式的封面和封底,首页的纸张发黄皮却破损严重,标题文字被厚重的灰尘覆盖。奚川小心翼翼得掸开灰尘,他的手背上有一只小蜘蛛,正惊慌失措地找自己的出路。奚川呆呆地看着它,于是放下了手中的资料,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把蜘蛛放走了。   等奚川再次回到书柜旁,申屠锋已经翻来资料,认真阅读起来。   奚川想了想,含蓄问道:“申屠,你看得清字吗?”   “看得清,我视力不错。”   奚川无言,摊开手掌伸出去,“给我。”   申屠锋耍无赖,“见者有份嘛,我刚才还宰了一只老鼠,有苦劳的。”   “你不是不要吗?”   申屠锋合上资料,首页纸张上的标题文字赫然撞入奚川的眼睛,他的瞳孔微微一闪——物种基因提取与重置可行性研究报告。   “突然又想要了。”时间紧迫,申屠锋只快速扫视两页,看了个大概内容,他一向不要脸,尤其在奚川面前,申屠锋更没那么多讲究,“关于基因的提取、编制、重置,这么高级的领域,我想学习一下。”   合订资料说多不多,百来张纸叠起来其实也厚。不管幕后黑手有什么目的,这份资料既然能出现在他们面前,那就不是糊弄傻子的。真假参半的东西,申屠锋暂时分辨不出有用信息,但只要他能带出去,他的大哥一定能研究出来。   基因重置——当这四个字惊心动魄地出现在申屠锋面前,春明山的一切就显得合情合理了。   奚川话不多,但语调冷了,他伸出去的手没有收回来,寡淡又疏离地重复道:“申屠,把资料还给我。”   “你要跟我动手吗?”申屠锋问。   奚川直视申屠锋,说道:“我不是打不过你。”   申屠锋垂眸看了眼奚川小腹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但创面依旧很狰狞,他笃定地说道:“你打不过我。”   他话音刚落,奚川骤然出拳,他带着拳拳到肉的力道,直冲申屠锋门面。   申屠锋反应迅速,偏身一躲,与此同时,他屈膝抬起,抵向奚川的腹部。奚川拱背避开,身体顺势往下一压。   黑暗的房间内寂静无声,只有突袭的拳风和彼此较着那一股谁也不肯退让半步的劲。   申屠锋打架善用战术,他看穿了奚川的套路,这人打架喜欢打脸。于是他避开奚川的正面袭击,专门往他身侧闪。奚川闻声确定申屠锋的位置,往后出拳却落了空,手腕直接砸到书柜的铁架子上。   铁架子在猛烈的震动声中猝然凹陷进去,奚川眉眼轻抽,巨大的疼痛感瞬间遍布全身,他收起拳头,突然找不到申屠锋的位置了。   申屠锋一脚瞪墙,轻而易举地蹿到书柜顶端,他岔开腿蹲下,看着变形的铁架,装模作样地说道:“奚小川,真狠啊。”   奚川抬头的同时申屠锋却又悄无声息地落地,他一把攥住奚川的手腕绞到到背后,力道十足,另一手划过奚川的锁骨生生扼住他的喉咙。   申屠锋的指尖是绵柔的温和,指骨的力量却是Alpha与生俱来的不容人反抗的霸道。   “疼吧?”申屠锋的双唇贴在奚川的耳廓上,含着温热的气息,说道:“我说了你打不过我,要求饶吗?” 第30章 “你不要得寸进尺。”   申屠锋嘴上花言巧语,说的比唱得好听,好像真的在哄人似的,可真交起手来,他可一点不留情面。   奚川心想,我跟他有什么情面?最多就不过去他的房间睡了一觉而已。   “这节骨眼你还有能走神?”申屠锋叹为观止地问道:“奚川,你在想什么?”   奚川如实回答:“想怎么才能杀了你,拿回我的东西。”   申屠锋大笑,“那你是在做梦。”   奚川试图转动被反手控制住的手腕,束缚的疼痛感没有减轻,申屠锋在听到他那句杀了你之后,精神状态似乎更加疯狂。   “梦想总是要有的。”奚川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在刺激申屠锋。   申屠锋轻蹙一笑,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奚川,说道:“以梦为马,越骑越傻。”   奚川不敢苟同地摇头,他低眉不语,轻轻吐出一口气。   “你可以求我,求了我就放开你。”申屠锋想要奚川服软,他脸上带着强势又生硬地笑容。   奚川考虑了一下能屈能伸的性价比,问道:“我求你了,东西会还给我吗?”   “不会。”申屠锋说。   奚川眨眨眼:“那我不求了。”   虚无缥缈的台阶谁也没顺从着下来,奚川后背紧贴申屠锋的胸膛,他们从容对峙,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可渗进骨头里的杀意暗流涌动。   申屠锋越攥越紧,奚川手腕散发的疼痛感已经钻心。但没关系,他的另一只手是自由的。   奚川眉角柔和,灰蒙的眼睛覆上了一层雾,于是眼尾水波荡漾,似乎有涟漪,像一片将落未落的花瓣。他表情没有变化,申屠锋却觉得奚川又笑了。   “你笑什么?”   奚川没回答,他稍稍测过身体,抬眼时余光能看见申屠锋的唇。这个位置正好,奚川的左手被牵制住,于是申屠锋的注意力有一瞬间是放在这上面。哪怕申屠锋的反应速度很快,但当某种被触碰的感觉通过血液,带着被雷劈的酥麻感传递到大脑时,奚川那只活动自如的手已经滑过申屠锋的敏 感部位移到了他别在腰上的暗袋处。   申屠锋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问道:“奚小川,你摸哪儿?!”   奚川脸上的笑意明显不少,他难得调侃道:“看来你是真的要发情了,我没有摸你——对不起,忍忍吧。”   申屠锋:“……”   “你想让我求饶,最正确的做法就是把我绑起来,”奚川手指灵活,顺着暗袋的缝隙钻进里面。“而不是跟我闲聊。”   申屠锋低头,看见了奚川的手。他潜意识里预感到奚川下一步的行动,但事已至此,他来不及阻止——奚川的速度太快了。   申屠锋的暗袋里没有其他东西,只装着一把蝴蝶刀。刀刃上怪物的血迹被申屠锋擦拭得干干净净,可煞气仍在。奚川对皮肉破损的痛苦毫不在意,他伸出食指,摸到刀刃,轻且快速地在刀锋上抹过,不同于腥臭环境下的血腥味立即蔓延。   “好刀。”奚川再一次由衷夸赞。   申屠锋身体微微后仰,呈防御姿态,他无言以对,可右手依旧掐着奚川的脖子不打算放开,嘴上却说道:“没必要这样吧?”   奚川从暗袋收回手,抬起被鲜血染红的手指直接冲向申屠锋的唇。   这一轮出招的速度其实不快,奚川给了申屠锋能做出反应动作的机会。   申屠锋本能避开,他禁锢着奚川的手劲确实松了松,可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申屠锋看见奚川的血,心思动摇片刻,他想到刚进入基地那天被奚川毒倒的聂禁的狗腿子,目光一闪,于是有了隐隐的期待,不再闪避。可他闻到了奚川血液里散发出来的怪异的Alpha信息素气息时,又惝恍失落起来。   机会错过了,奚川也只能替申屠锋叹息一声。下一刻,他就干脆利落的把指尖贴在了申屠锋的双唇上,顷刻间血液染红唇珠。   “申屠,”奚川淡淡问道:“你难道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吗?”   申屠锋抿唇轻轻一笑,血液顺着唇间滑向嘴角,溢出了,再缓缓流下。他松开了掐着奚川脖子的手,转而抓住他贴着自己双唇的手,这次很温柔,轻轻摩挲两下。申屠锋的眼睛比刚才暗了很多,像宝蓝色的钻石,他伸出舌,温柔的舔舐奚川的指尖,不过瘾,于是借下低头,将奚川的手指含/进口腔,吸/吮血液。   奚川睁大眼睛,“你干什么?”   “是不是与众不同,不是你说了算的,”申屠锋过瘾了,终于完全放开奚川,目光却依然缠着他,放恣说道:“要试过才知道。”   奚川的眉眼有了微不可见的波荡,他怔怔地看自己的手指,血止住了,流不出来,全落在申屠锋的口腔里。奚川能想起来的为数不多的经历中,他从来没有被什么人这样对待过。   很迷惘,也震撼。心动了起来,像被某种已经绝迹的鲜花茎干上的尖刺扎了一下——对了,那是什么花来着?   正当奚川困惑着自己的心理变化,申屠锋猛地跨步向前,霸道地面对面直视奚川的眼睛。   奚川:“……”   好像把他惹生气了。   “你又在想什么?”申屠锋捏住奚川的下颚,不由分说地抬起他的脸,“告诉我。”   “申屠,”奚川轻柔又直率地开口问道:“你说你看过很多书,那你知不知道有一种花,红色的,很漂亮,可是茎干有刺,不好摘,会扎人。”   申屠锋挑眉,“我知道。”   奚川被申屠锋捏着下颚,强制仰头,说话很费劲,他含糊不清地开口:“是什么?”   “你啊。”   “我是夹竹桃,”奚川纯良又无辜地说:“我没有刺。”   申屠锋眼前出现了强烈的光影,把深暗的房间照得明亮又宽阔。他不知道光从何而来,这大概是幻觉。幻视下的奚川依旧存在,美妙幻觉里冲出一辆火车,轰鸣着往他身体里钻。于是申屠锋看见了大雪、风暴、浪漫和荒谬,最后与灵魂一起,落入平静的白雾中。   申屠锋目光迷蒙,奚川轻声细语地喊他,“申屠——”   始作俑者拨动了琴弦,于是满天星宿给了申屠锋最后一击。他试图控制自己的理智不那么轻易落入深渊,可残留在口腔里的血液像千军万马的敌人,根本抵御不了。   “是啊,你不长刺,你有毒性。”   申屠锋低头吻住奚川的唇,觉得不解气,又磨着咬,舌尖辗转,他将口中血液渡了回去。   奚川慌了,他可以不眨眼睛地砍下敌人头颅,却不知道该对眼前这样的‘攻击’做出何种反应和反击。申屠锋不是敌人,奚川在充满血腥味的亲吻中想,因为他没有感受到任何敌意。   “呵——”申屠锋蓦然轻笑一声。   奚川雾色的眼睛红光一闪,他回过神,用力推开申屠锋。   申屠锋晃晃悠悠地向后踉跄,没站稳,差点摔了。他目视前方,但眼睛没有焦距。他神志不清地晃了晃头,抬手扣紧了脖子的喉结。申屠锋脸色发白,似乎喘不上气,然而双唇异样殷红。   奚川默数着时间,夹竹桃的毒素差不多在发作了。他漠然地想,你看,没有谁是与众不同的,可心里却猝不及防地疼了一下。奚川蹙着眉纠结,看上去有些不太高兴,他担心喂给申屠锋的血会不会多了一点。   申屠锋靠着墙大口喘气,理智在奔溃与清醒间反复横跳。起初最难受的一股劲儿过去之后,胸口其实没那么闷了,他胡乱抬眼,余光看见奚川还在。   中毒?好像还行。   申屠锋不动声色的欣喜,又不知死活的试探奚川,他抬起手,晃了晃手中的合订资料册。   他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挑衅与挑逗并存。   他怎么没晕?不对!奚川心里的那一点愧疚顿时灰飞烟灭,他反应过来了,立刻冲过去,抬手就抢合订册。   申屠锋早有准备,偏身躲开。他没晕死,但力气暂时也没多少了。奚川靠近时的气场带着隐约的怒火,他好像真的生气了,申屠锋不合时宜地想,这节骨眼了我还惹他干什么。   奚川转身到申屠锋背后,抬脚就踢。申屠锋没稳住,向前晃了几步,差点撞翻老旧的桌子。   申屠锋回头,略带着威胁的口吻说道:“奚小川,你不要趁人之危,我不是今天就死了。”   奚川抬手抹了抹唇,擦干净唇上的血迹,笃定地说道:“我就趁人之危。”   他话音刚落,手掌已经伸到了申屠锋的眼皮子底下,飞速抓住资料,倏地用力,眼看就要抢过来。申屠锋就算处于现在这种无力的状态,他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羊羔。他的防御和攻击力是控制在肢体的条件反射下,等大脑做出反应前,两人的手同时往反方向拉扯,于是好端端的一本资料合订册被扯得一分为二。   正好了,一人一半,十分公平。   奚川抿着嘴,表情上显得似乎依旧不满意,他还想冲过来。   申屠锋低眉看着自己手里只剩下一半的资料,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靠着墙,状态松弛地说:“你等我歇会儿。”   奚川停住,他歪着头,终于将困惑脱口而出地问道:“你怎么不晕?”   “我不知道啊,”申屠锋的语调有点飘,“不过确实有点难受,我能喝口水吗?”   奚川默了默,鬼使神差地同意了,说好。   申屠锋的水放在行军背包里,一共两瓶,他全拿出来了,一瓶递给奚川,“给。”奚川没接。   “喝吧,”申屠锋说:“没下毒。”   奚川舔了舔唇,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口腔里外都莹润,于是说道:“我不渴了。”   “行吧。”申屠锋又把手收了回来,他仰头一口气灌下大半瓶,大量水分的摄入中和了毒素,申屠锋感官上的最后一点眩晕感也彻底消失,力气慢慢回来了。   申屠锋喘平了气,说道:“我们好好聊天。”   奚川生着气闷气,他怀疑自己的血液也被春明山的磁场影响,出现了问题。不止血液,自己的情绪起伏也十分不正常。   “聊什么?”奚川问。   “我觉得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做,”申屠锋对着奚川手里的资料抬了抬下巴,“生物学领域的知识,你能研究明白吗?这里面真真假假的数据,奚川,别被人骗了。”   奚川反问:“你懂?”   申屠锋笑了笑,说道:“我也不懂,但我认识懂这些的人——他是个天才,他可以解开所以秘密。”   奚川也笑了,他的笑容比申屠锋温和,也真诚,他说道:“这么巧,我也认识。”   申屠锋无言以对,这场对话和争锋再耗下去没有意义,他收起资料,对奚川耸了耸肩,友善地说道:“好啊,那我们就各凭本事了。”   黑暗中又传来了窸窣的动静,好像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悄然靠近这里。不过也难怪,这里的两个人,其中一个Alpha的信息素波荡不稳,奚川又见了血,他们闹出的动静太大了,不招点什么东西过来那才是见了鬼。   有一半资料也好,奚川心想,总能挖出点什么东西来,阿禹这么聪明。   申屠锋见奚川妥协,又得寸进尺地问道:“需要信息共享吗?”   “不需要。”   申屠锋不敢苟同,劝说道:“合作共赢啊。”   奚川没有搭腔,他侧耳仔细听,无数杂乱的,类似节肢动物的足拖在泥地里行走的动静越靠越近。下一刻,实验室的大楼居然猛烈摇晃起来!   申屠锋严肃地说道:“我怀疑你刚才放走的蜘蛛变异了。”   奚川:“……”   风化的石灰粉末从天花板急速散落,钢筋混凝土的爆裂声从四面八方炸响,那东西就在他们正上方!   申屠锋目光暗沉,拉起奚川的手往出口跑,“走!” 第31章 “你的取向有问题。”   狭长的走廊不知尽头在何处,他们身处中间位置,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巨型怪物的情绪似乎越来越暴躁,整幢房子摇摇欲坠,于是原路撤回恐怕也来不及了。   奚川被掉下来的石灰糊了一脸,呛进鼻子,他不太舒服地咳嗽两声。申屠锋听见了,低头看一眼,自然而然地抬起手掌挡在他的头顶。   “不能往回跑了。”申屠锋说。   奚川没回答申屠锋的话,他突然感觉有一丝凉意扑面而来,额前发丝随之轻微起伏。   “有风。”奚川怔了怔,说道。   说不上是不是巧合,奚川举起手电,在他的正前方,应该说房间的正前方,有一扇窗户。他们刚进来这里的时候,窗户紧闭,玻璃完好无损,现在却七零八碎地正好能让他们钻出去。   申屠锋冷笑:“你看我们像不像NPC?”   “……”奚川沉默片刻,若有所思,问道:“走不走?”   “走啊,”申屠锋话中有话,“该看的东西看了,该拿到的资料也拿到了,彼此皆大欢喜,没必要留着给大型动物当饲料。”   “……哦。”   同时实验室大楼骤然一震,随后崩塌声轰然响起,从两人的右手边摧枯拉朽般而来。   申屠锋面沉如水,他手臂用力,把奚川揽到自己身边,单手搂住,开口说道:“奚川?”   “嗯,”奚川淡淡问道:“干什么?”   “你还变不变异了?”   奚川没有产生任何有别于自身感觉的反应,他摇头,说大概不会变异了。   申屠锋轻蹙一笑,说好,“哥带你走。”   于是当奚川还在困惑申屠锋要怎么带自己走时,他已经被打横抱起。   申屠锋抬脚踹掉窗框,干脆利落地翻窗跃起。实验室二楼不算高,申屠锋抱着奚川平稳落地,他恶作剧似的又掂量两下。   “你怎么这么轻,”申屠锋说:“要多吃饭的。”   “土豆味的压缩饼干吗?”   申屠锋压着声笑,“哎哟,知道了,等会儿我喂你吃牛肉干。”   奚川无言,他不想搭理申屠锋了。   身后破坏性的动静太大,奚川转身抬头,看到一只约十米高的巨型蜘蛛,它好像被人下了降头,缓慢又凶猛地撞击着眼前的建筑物。变异蜘蛛如钢筋般坚硬的步足高高抬起,跟它的口器一起从实验室房顶刺入,狠狠扎穿。   一瞬间尘烟四起,这栋老旧的建筑物像一块饼干,嘎嘣脆地散成了无数碎块。蜘蛛随便挑起一块碎石,咀嚼几口,大概觉得噎嘴不好吃,呼噜地发出低吼,口器震动的频率声无端让人头晕目眩。它抬高步足,原地缓慢转圈,似乎是不死心,只想找一口佳肴填饱自己的肚子。   申屠锋护住奚川向后退了几步。   奚川问:“要宰了它吗?”   申屠锋哭笑不得,“你还能宰得动?”   奚川想了想,摇头,说宰不动。他自从进春明山后,没有片刻休息时间,也没吃饭,体力消耗太大,确实没有力气了。   申屠锋说:“你要是不喂我喝一嘴的血,我没准能把它的前肢剁下来,中餐能吃顿碳烤蜘蛛腿。”   奚川:“……”   这话听着像抱怨。   申屠锋盯着变异蜘蛛不断开合的口器,说道:“这东西体型大、动作慢,但攻击力强,没必要招惹。”   “嗯。”   申屠锋收回目光,又环顾四周,这地方四通八达,不管走哪条路都能上山,但至此开始,上山的路其实并不好走。   奚川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开了。   “奚川!”申屠锋叫住他。   奚川回头,歪着脑袋注视申屠锋,他没出声说话,目光是询问的。   申屠锋问:“你去哪里?”   “我往这边走,”奚川顿了顿,又提醒着说道:“申屠,我们不同路。”   “我们目的相同,目标一致,怎么能说不同路,”申屠锋无视了他们身后怪物,紧盯着奚川再次靠近他,“还是你想做点别的什么事情,不方便让我知道?”   “我落单了,要去找我的同伴,你也有自己的队伍,”奚川眉目淡漠,平静地说道:“我们阵营不同。”   “哦,对了——阵营。”申屠锋好像突然恍然大悟了似的,他手掌捏了个什么东西,拢着手指紧了紧,说道:“我进入实验室之前,在门口捡到了一样东西,不知道是谁的。”   奚川明知道前面是个坑,他还是选择跳进去,“什么东西?”   申屠锋不藏着掖着,摊开手掌给奚川看。   这是一枚圆形的芯片卡,不大,反面还有数字编号。奚川可太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了,他眨眨眼,之前倒是没注意自己丢了什么东西。   申屠锋慢悠悠地开口道:“聂禁和他的小团伙人手一枚,我见过他们拿着这东西在基地出入自由,晚上能出去逍遥快活,天亮之前回来——怎么,他的人来过这里吗?”   奚川:“……”   申屠锋笑了笑,“奚小川?”   奚川叹气:“你想说什么?”   “这是谁的?”   “我的。”   申屠锋挑眉,心平气和地问道:“聂禁给你的?”   奚川颔首地幅度不大,说了声是。   变异的巨型蜘蛛在原地转了一圈,没找到任何可口的食物,人类在他眼里就是蚂蚁,连塞牙缝都不够饱,它暴躁又无趣地走远了。   申屠锋微微向后睨了一眼后,注意力继续集中在奚川身上。   他在试探奚川,也在等奚川做出决定的结果。至少现在一切挑开了、明说了,申屠锋不认为自己的优势在奚川眼里比不上聂禁。   可奚川隐藏得太好了,他从头到尾都是秘密,并且这些秘密半点没有要向申屠锋展露的意思。他仿佛是一缕来去自由的风,看不见摸不着,当感受到凉意时,他已经不见了。   这种似是而非地感觉让申屠锋急躁且烦厌。   奚川抬手,安静地拿走了申屠锋手中的通行证。   申屠锋眼眸一沉,暗得可怕,“聂禁给你了什么承诺?奚川,他能给你的我未必给不起,你有很多选择。”   奚川低头,指尖摩挲着通行证上的编码——11。   聂禁在训练基地共有十个亲信,如果加上奚川,正好是编码上的数字。奚川知道这些事情,申屠锋只会比他更清楚。   “他觉得我能靠近你,”奚川在沉默许久后终于开口,“他让我杀了你。”   申屠锋哼笑:“猜到了。”   奚川又说:“我想从他身上得到的东西他能给我,我真正想要的东西,你给不了我。”   “洗耳恭听。”   “我想找到我的过去,我想和平地走向我的未来,我想要自由。”奚川温和又怜悯地说:“申屠,你自己都抓不住的自由,拿什么跟我谈条件?”   这话如果从别的口中说出来,申屠锋会捏碎挑衅自己的人的头颅。可他如今听着奚川徐徐而来的话语,并不恼怒。   大概是奚川的神态太纯良天真了,他和风细雨地化解了申屠锋的恼怒。   奚川顿了顿,又说道:“你跟聂禁谁死谁活,对我来说都没有影响。”   “真无情啊。”申屠锋喟叹道。   奚川轻声又缓慢地咂摸着这个字,“情……”   申屠锋不再纠结其中,他越过奚川,朝山林深处走去,“既然是你想要的东西,那就好好收起来。就算是垃圾也不能随地乱扔,万一让路过的小猫小狗吃了也不好,容易消化不良。”   奚川:“……”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通行证,突然失落且索然无味。   “哦。”奚川抬头看申屠锋离开的方向,他的背影混在草木中,逐渐模糊,很快就要消失了似的。   孤寂感在两人中间横生,不长不短、不紧不慢。没抓住过,也谈不得失去。   可申屠锋却停下了脚步,他在原地站立片刻,紧了紧拳头,最终狠狠吐出一口气,转身看向奚川。   “跟上来。”奚川:“?”   “虽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过现在局势混乱,不知道之后还会出来什么东西,”申屠锋斟酌着得当的措辞,说道:“所以我认为我们互相配合战斗总比单打独斗的生存率高。你想杀我,我扫榻以待,但这前提是我们要活着走出春明山。”   奚川没想到申屠锋会停下,更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春明山罕见地起风了,风吹乱了奚川的头发,他耳边轰鸣作响。   申屠锋以为奚川没听懂,于是更加直白地发出自己的邀请,“我们可以进行一次短期合作,你觉得如何?”   “扫榻以待?”奚川开口说道。   申屠锋眉角一抽,“你搞错重点了。”   于是奚川笃定地说道:“申屠,我确定你的取向有问题。”   春明山海拔3600米,占地面积约1000平方千米,剑峰常年被雪覆盖,于是越往上走,空气越稀薄,活物生存的概率越低。申屠锋将春明山的布局记在脑子里,所以接下来的一段路,他们走得很顺畅,并没有遇见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但越顺利,其实越怪异。   “申屠,”奚川问道:“你的队友呢?”   申屠锋抬头看了眼天,正飘着小雨,雨的酸味比在正常地方跟浓烈,他神色忧虑,摇了摇头,“不好说。”   奚川又问:“春明山的地图你是从哪里弄来的?可靠吗?”   “说不上可不可靠,但地图不会有假,这个我能保证。”申屠锋说:“但我不能保证春明山里的一切不会受什么因素的不可抗力的影响而发生变化。除了活物外,还包括山里的布局和行径路线——越往高处越有不能把控的风险。”   奚川听懂了,但他还有一点不明白,“王教官是怎么把他的胸章和旗帜放到山顶的,他们怎么上去的?”   “行政区有几架抗干扰无人机,非常先进的设备。”申屠锋单手叉腰,他背对落日方向,微弱的光照在他后颈的皮肤上,有一层细密的薄汗,“从春明山的东边进来,那里的磁场反应最弱。”   奚川诧异:“你连这个都知道?”   申屠锋轻笑,“我要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活不到现在了。”   活得挺累的,奚川心想。   “休息会儿吧。”奚川心有所想,不知怎么的,没压制住情绪,直接说了出来。   申屠锋正低头捣鼓指南针,已经完全歇菜了,想扔,听到奚川说的话,他没多想,问道:“你累了?”   奚川的腺体麻了麻,心跳有点快,他脸颊微红,不加掩饰,目光虚虚一飘,含糊不清地说了声嗯。   申屠锋不明所以地看他片刻,突然明白过来什么,释然一笑,“嗯,休息会儿。”   他们从实验室顺利脱身后,又走了七八个小时,隐约可见的太阳早已西落,近在咫尺的极光遮住了月亮。   申屠锋挑了块巨石,一跃而上,又岔开腿坐下。他朝奚川招手,说道:“过来。”   “哦,”奚川说:“好。”   申屠锋伸出手,牵住奚川的手掌把他拉上了石头,两人并排坐下。   “北州区看不到这样的极光。”申屠锋语调平静,太抬着头,仿佛真的在赏景。   奚川侧目看他,于是一片明亮色的蓝击溃了侵蚀而来的绿,像荒芜山野中颤动的人生。   “北州区能看到什么?”奚川在克制且压抑的情绪下静默地问道。   申屠锋笑得灿然,“能看到星星和月亮,那才是最原始、自然的生态环境。”   “你的家……”奚川忘了移开自己的视线,他又问道:“为什么和这里不一样?”   “北州区四面环海,中间是沙漠,那里没有山,大概就没有所谓的磁场干扰和聚核辐射,”申屠锋身体后仰,松弛地靠在凸起的石面上,“可是环境不好,空气炎热干燥。我的家里没有植物,这很遗憾。”   奚川想了想,问道:“你没有尝试着种一朵花吗?”   “试了,可惜失败了,”申屠锋眉梢藏不住的遗憾,“我爸说我不适合养花弄草,他认为我太糙了,就应该去打仗。”   奚川眸色澈亮,他柔和地笑了笑。   申屠锋很喜欢奚川浅淡的笑容,看见了就心痒,他发现奚川是喜欢听这些家常往事的,于是继续说道:“我从小时候开始,只要闯祸了,我爸就会把我扔进沙漠里,不给吃的也不给水,他让我自己爬出来。”   奚川问:“要是爬不出来呢?”   申屠锋大笑,“那就拉倒。”   这副模样太闪耀了,奚川联想着那样的场景,天地广阔、无拘无束,没有战争和非人类的东西,确实自由,也确实匹配申屠锋张扬的性格。   他突然好奇,问道:“你会闯什么祸?”   “在学校往Omega衣服里扔四脚爬虫算不算?”   奚川:“……”坏胚子。   申屠锋注视着奚川的眼睛,流连于嫣红水润的双唇,他倏地靠近,几乎以一种亲吻的状态。   彼此心境与言语沉默着,可仔细聆听,却能听见暴风雪的呼啸,也能看见雪里不灭的火种。   奚川的喉结滚了滚,他口干,且心率加速。   “干什么?”奚川的脑袋往后躲了躲。   申屠锋嚣张地扬起唇角,问道:“奚小川,你为什么一直看我,你的眼睛里有情绪,是在骂我吗?” 第32章 “回去给我把衣服洗了。”   “我骂你会直接说出来。”奚川暗自平稳自己的呼吸,他收回目光,不再与申屠锋对视。   申屠锋轻佻达浪地挑眉,又坏又故意地说道:“那好吧。”   深夜的孤山很安静,没有虫鸣鸟叫,也没有怪物的嘶吼和暴力破坏,仿佛之前出现的一切都是幻觉,如果极光不是妖异的现象,美景与美人相伴,这里简直就是一个世外桃源。   申屠锋莫名其妙有了这样的想法,反应过来之后晃了晃脑袋,他再次觉得自己有病。   奚川背对申屠锋,他拿出挂在脖子上的笔记本,温故而知新一番后,又要开始写新的内容了。笔记本还剩最后几张空白页,奚川微微拧起双眉,他发现自己的生活突然有了很大的变化,以前不会经常记录细枝末节的琐碎事情,可自从遇见申屠锋后,好像再多的笔记本都写不下关于他的经历。   申屠锋凑了过去,他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习惯,所以目光十分有边界感地没有落到笔记本上,他就是想逗一逗奚川,“天这么黑,看得清写了什么吗?”   奚川抬头看了眼极光,快散了,于是唯一的光亮即将消失,“还好。”   申屠锋打开手电,找了个合适的角度,替奚川当了回床头柜上的灯,他轻快地说道:“写吧,我不看你。”   奚川愣了愣,他微微偏头,没看清申屠锋的脸,漠然片刻,说道:“哦。”   申屠锋和奚川如今的关系一团乱麻,在其中一人带着杀人的任务前提下,他们互相试探着底牌,猜测对方的目的,表面和平相处,内里极限拉扯。他们互不信任,但能诚挚的剖白自己内心想法,看似戒备,实则又在某些方面信任彼此,于是相处模式很奇怪。   别说奚川这种平时懒得动脑筋的人,就连申屠锋自己也没太琢磨清楚。   奚川今晚的日记写得很快,关于变异的怪物、一半实验资料,更多的还是关于申屠锋,这部分比前面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有趣很多。   奚川暗自笑了笑,他把笔记本重新挂回胸口,默默地又把身体转了回去,跟申屠锋并排坐着。   “写完了?”申屠锋问。   奚川说嗯,他有点困了,闭眼想睡,可是姿势不对劲,睡不着。   申屠锋从包里拿出牛肉干,递到奚川的鼻子下晃了晃。牛肉干鲜咸的香气缓缓溢出,奚川闻到了,又睁开眼睛,他无言以对地注视着申屠锋。   申屠锋把整根肉干送到奚川手里,他说道:“牛肉干其实要跟蘑菇汤一起煮着吃才有味道,不过野外条件苛刻,你先凑活咽。”   “谢谢,”奚川接下了,捏在掌心掂两下,低软软的声音说道:“太多了。”   于是申屠锋又给他掰开了一半,像个贴心的伴侣。   牛肉干噎口,不好咀嚼,也不好下咽,奚川吃得有些费力。   申屠锋撩眼看着,又调侃他娇气。奚川不反驳,默不作声地拿出了自己包里的压缩饼干,蘑菇味道的。申屠锋目光带笑,非常配合,把自己的水递给奚川。   “喝吧,”申屠锋说道:“可千万别把自己噎坏了。”   水壶里没剩多少水了,申屠锋这一路过来,为了恢复被夹竹桃毒素消耗掉的体能,他像头牛似的不断往嘴里灌水。   奚川不好意思喝,推脱说道:“不用了,我还好。”   申屠锋把水瓶的盖子拧开,瓶口直接贴在奚川的唇下,“还要我喂你?”   确实有点霸道,奚川心想。他伸舌舔了舔唇,被瓶口碰到的位置回味有些甜。他好奇申屠锋是不是往水里加糖了,于是不由自主地抬手托住杯底,仰头喝完了里面剩下的水。   没有甜味,就是普通白开水。   奚川咂摸着嘴,于是他从头到尾的莹润感措不及防地砸进申屠锋眼里,让人无比眩晕。   申屠锋确认自己的取向没有任何问题,那有问题的只有眼前的人。还有在实验室附近,无缘无故消失的Omega信息素,那带着一缕奶甜香味的信息素,属于他标记过的Omega,可同时奚川却出现了。   如果巧合过于离谱,那就称不上是巧合。申屠锋条缕清晰地分析来龙去脉,他不自知地摩挲着指尖,快被自己说服了,然而怎么也无法把脑海中那张丑陋的人皮面具与眼前的人重叠在一起,分裂感太强。   于是申屠锋又想试探奚川了。   “奚川。”   奚川:“……”   申屠锋叫了他一声,没得到回应,侧目一看,发现这人已经睡着了。   奚川是申屠锋见过钝感最强的人,尤其是眼下这种情况。他这么信任我吗?申屠锋想,心可真大。   申屠锋凝视奚川的睡颜,可是天太黑了,看不太清楚。于是他摊开右掌,一团淡蓝色的火焰在掌心形成。火光跳跃,奚川的五官在光影下若明若暗。申屠锋平稳的心跳在寂静荒野产生些许波动,他喉结微动,慢慢抬起左手手,虚柔地抚 摸奚川的喉结,而后下移,揪住他的衣领——申屠锋其实不信那位置什么痕迹都没有。   奚川动了动,他睡得不安稳,双眉皱了起来,从鼻腔发出闷哼的声音,不止嗫嚅着什么。   申屠锋:“……”算了。   申屠锋难得对谁心软,以后恐怕也不会有这样的心境。没有过多纠结,申屠锋决定顺从本心,他指尖一松,放开了奚川的衣领,但依旧没有收回手,而是沿着领口的位置滑到了他的后颈,往下一点就是腺体了。   奚川的腺体很柔软,被申屠锋的手掌轻而易举地包裹住,轻柔摩挲。   “Alpha可没有这样的腺体。”   奚川低吟一声,脊背酥麻,他眼皮微微颤动,似乎要醒了。   于是申屠锋干脆搂肩一揽,把奚川摁进自己的怀里。   奚川睡在申屠锋怀里,像只被安抚乖顺的小猫。   “好梦。”申屠锋微笑着轻声说道。   于是哪怕只是短短一瞬间,在这个危机四伏的野外,竟也有了温情脉脉的氛围。   绿色的极光在午夜十二点彻底消散,春明山的上空像一个巨大的洞穴,除了深不见底的黑暗外什么都没有了。于是它张牙舞爪地释放危险,趾高气昂地向众人展示自己高不可攀的神性。   申屠锋单手搭在奚川的腰侧,抬头轻蔑注视上空。   就在这种,一声低窣的响动突然从右侧传来,这声音急速而来,迅速消失,不仔细听,以为是幻听。然而申屠锋从不相信在野外会出现这样的幻觉。他偏头看去,除了一望无边的黑暗,再没有任何风吹草动。   他怀里安静沉睡的奚川,幽幽睁开了眼睛。   “有东西来了,”奚川声音干涩,他侧耳仔细辨认片刻,说道:“数量不少。”   申屠锋好像对来者是个什么东西完全不放在心上,他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奚小川,睡得好吗?”奚川:“?”   申屠锋爽利地冲他咧嘴一笑。   奚川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半个晚上睡在了哪里,“睡得还好,谢谢。”   “不客气,”申屠锋捂着肩颈转动两圈,说道:“麻了呢。”   奚川眨眨眼,淡淡问道:“影响你杀人吗?”   申屠锋开怀大笑:“不影响。”   他们揣着仅有的闲情逸致聊几句,躲在暗处的东西仿佛要印证奚川最开始说的话,原本单道的沙沙声骤然膨胀,瞬间蔓延至整个山谷!杂乱烦躁的脚步踩断了枯脆的杂草,这是人类的双脚才能发出的动静。这动静从四面八方惊起,像快速涨潮的海水汹涌而来,混着痛苦的哀嚎和骨骼摩擦时的重响。这些搅在一起,却还能行动,那就不是正常人类的状态了。   “春明山有这么多人吗?”申屠锋问道。   奚川依旧目视着右方,他说道:“你在问我吗?我不知道。”   “本来没有这么多人的,”申屠锋嗤笑一声,“王总教官雪中送炭,不是刚往这儿塞了百来号人头吗,礼轻情意重啊。”   奚川:“……申屠,好好说话。”   申屠锋面上不痛快,“奚川。”   “嗯?”   “你的伤好了吗?”   奚川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腹,说道:“好了。”   “可以战斗了吗?”   奚川颔首道:“可以了。”   于是申屠锋直接把冲锋枪塞进了奚川的手里,“我知道你不喜欢冲锋枪——不喜欢也得拿着,别任性,这是命令。”   奚川虽然搞不明白申屠锋命令自己时摆的是什么身份,但是他没有拒绝,也没有多说什么。奚川道了声谢,举枪对外,他严阵以待,又合情合理地分析道:“参加演习的总共一百二十来人,不算半路逃跑的,再除去你和我。剩下的就算全部变异了,也发出不这么大的动静——我的意思是,这脚步声听起来没有上千也有五百了。”   申屠锋惊讶地看了奚川一眼,“你难得说这么多话。”   “申屠,”奚川叹气,继续把话题拉入正轨,“你的人现在在哪里,他们安全吗?”   申屠锋一条腿踩在石头上,身体下压,手肘撑腿,他以桀骜不驯的姿态对抗呼啸的猎猎狂风。他们被包围在正中央,似乎成了被捕猎的对象。   风雨欲来间,到最后谁才是死无全尸的一方,上帝无法给出明确答案。   申屠锋无动无衷地面对疾风骤雨,他沿着耳廓触摸,指尖轻轻敲击一下,而后开口问道:“乔斯,能听到吗?”   这里的信号其实不好,滋啦声断断续续地持续了很久,乔斯的声音模糊且不稳定地响起:“能听到。”   申屠锋说道:“你们在哪里?”   “快到A坐标点了,”乔斯也问:“申屠,你在哪儿?”   “不好说,目前定位不明确,”申屠锋目光坚毅,他直视着前方,说道:“我们目前有减员吗?”   “暂时没有,”乔斯的嘴好像塞进了什么东西,他口齿含糊,呸了一声,道:“之后可能就一不定了。”   倒是在申屠锋的意料之中,他淡然地问道:“你们遇到什么东西了?”   “哇!那可丰富多彩了!”   申屠锋:“……”   乔斯继续说:“生得奇形怪状的食肉动物,长了七八条腿的活死人,怎么说呢——”   申屠锋语调平稳:“怎么说?”   奚川依旧架枪直视前方,他像一块磐石,当怪物的低吼声越来越近,于是带来的风也愈发猛烈,然后奚川处变不惊,手稳不动。   申屠锋垂眸看他,神色逐渐复杂起来。   奚川低声开口,问道:“你的队友说了什么?”   申屠锋的语速很慢,说道:“等会儿出现的大概都是熟人?”   “熟人?”奚川不太了解申屠锋口中关于熟人的定义。   申屠锋笑了笑,“哦,你可能不熟。我也不熟,不过乔斯告诉我,至少三天前,他们在训练基地打过照面。”   奚川不置可否,他抬眼与申屠锋对视一瞬,彼此目光蜻蜓点水似的碰了碰,又各归各位。奚川问道:“他们怎么了?”   “变异了,”申屠锋顿了顿,道:“死了。”   申屠锋的声音在风中消散,虚无缥缈。与此同时,位于奚川左手边不远处的草堆剧烈筛动一下,伴随着如野兽的嘶吼声,骤然蹿出一团黑影!   黑影蹿到半空高,周身带着浓烈又恶臭的血腥味,直愣愣扑向奚川和申屠锋所在的方向。呯!   奚川枪口向上,干脆利落地开枪,打穿了这东西的脖子。   喷溅的黑血像暴雨狂落而下,即将落在奚川身上。他躲闪不开,只能嫌弃皱眉。申屠锋上前一步,挡在了奚川身前。他抬起手臂偏头,黑血全数被拦下,没沾到奚川一星半点。   申屠锋看了眼行军战斗服上的血渍,他也嫌弃,啧一声,盯着奚川说道:“奚小川,回去给我把衣服洗了。” 第33章 “你是蝴蝶?”   奚川不太高兴,说道:“你有洗衣机的。”   “那多不真诚,”申屠锋收回手臂,默然地看了眼袖子上黑色污迹,“我帮了你呢。”   黑影团应声砸地,在雨后松软的泥地上冲出一个巨大的坑,萦绕在它身上的黑气没有立刻散去,依旧严严实实地笼罩着邪恶的秘密。   奚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双眉紧蹙,嫌弃的意味依旧很浓郁,“不用帮忙。”   申屠锋抬起食指,指尖缓缓靠近奚川的眉心,碰到了,揉了揉,说道:“那就放松一点,你这样太凶了,一点都不可爱。”   奚川没躲,他愣住了,直到眉心被揉搓着漫出的滚烫温度传到大脑神经,才后知乎觉地回味过来了,腺体又麻了。   申屠锋揣着明白装糊涂地问:“怎么了?”   “没事。”奚川低头,僵着脖颈微微后仰。   申屠锋戴在耳道里的暗线通讯设备没有挂断,虽然信号依旧拉胯,但乔斯还是听到了半拉不全的动静,他顿时殚精竭虑,“申屠,你在说什么?你在跟谁说话,谁太凶了?刚才是什么声音?你开枪了?!”   于是申屠锋的注意力又回来,他佯装散漫的德行消失殆尽,目光阴沉,说道:“遇上点麻烦。”   “也是那些东西?”乔斯问:“申屠,你需要支援吗?我和阿肆过来!”   “没关系,我有支援,”申屠锋轻描淡写地说:“战斗力足够了。”   乔斯严肃问道:“你跟谁在一起?”   “奚川。”   奚川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有些意外地看向申屠锋。   “不是!”乔斯急了,“你难道不知道他……”   “我知道。”申屠锋说道:“乔斯,我被包围了,不确定是不是你之前遇到过的怪物,它们正在观察我。我给不了你我的位置,所以不用过来,来了也赶不上。你们继续向前走,非紧急情况不作停留。”   “队长!”   申屠锋厉声说道:“这是命令。”   乔斯沉默良久,“是!”   申屠锋掐断了通讯设备,他冲奚川笑了笑,特别混蛋地说道:“你看,这回我们真的孤立无援了。”   密密麻麻的拖行脚步声逐渐清晰,可节奏依旧混乱无章,与之相随的黑色雾气也从山林深处飘至肉眼可见的地方,厚厚一层,形成屏障,盖住了所有能逃出生天的出路。奚川和申屠锋视野范围内十米距离的能见度一言难尽。仿佛春明山也变异成了怪物,他们所在的位置正好是怪物的口腔,于是口齿逐渐合拢,混着从五脏六腑散发出来的浊气,即将吞噬渺小的蝼蚁。   “必须先把它们引出来,”申屠锋与奚川背靠背抵着,他说道:“摸瞎战斗对我们不利。”奚川颔首。   但要怎么引?是个问题。   两个人只有一把武器,还是冲锋枪,奚川不喜欢打零距离的突袭近战,他抬手把枪还给申屠锋。   申屠锋没接,他沉声道:“这种时候就不要这么谦让了。”   奚川也不说话,比起枪,他更想要申屠锋口袋里的蝴蝶刀,又没好意思开口。   狂风大作间伴随恶臭,申屠锋觉得这风不对劲,伸手感受片刻。可他感受不到任何凉意,只有闷哄哄的灼热。   “这不是自热风,”申屠锋说。   “是什么?”   申屠锋抬头望向天际四周,说道:“我们如今所在的地方正好是山谷,两山之间狭窄低凹的地方,本来空气就不流通。如今那些东西聚拢在此,同时发出高频的嘶鸣,搅动空气翻腾,形成气流漩涡。这些气流左右出不去,于是全部往中心位置冲刷,就形成现在这个局面了。”   奚川听懂了,他乖巧地点头。   随着申屠锋话音落下,劲风居然也随之消失,嘶吼声与脚步声骤然安静下来,像暴风雨前的安宁,尖利的爪牙蛰伏在黑暗之中,伺机而动。   奚川警惕着四周变化,同时意外听见自己身后强有力的心跳声,他默了默,想说些什么,垂眸看见地上刚被砸出来的土坑。浮在上面的黑气散去,坑里那东西的身态已经清晰——是个人,也不是人。   申屠锋也看见了,他无声注视,神情肃穆。   “申屠,”奚川温声说道:“我下去看看。”   申屠锋没有拒绝,他应了声嗯,冲锋枪的枪口朝下,瞄准土坑里的东西,“我掩护你,注意保持戒备,小心。”   “好。”   奚川体态轻盈,从高石上跳下,悄无声息地落到地面。他没有立刻进入坑洞,并且谨记申屠锋口中保持戒备的提醒。虽然奚川没揣摩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听申屠锋的话,但他还是听了。   奚川站在坑洞边缘,微微探出半个身体朝里看——躺在里面的‘人’穿着训练基地战斗服,已破烂不堪,它的脖子以一种恐怖的幅度向一侧坳折,颈椎骨分成两截,搭露在皮肤外。喉结右侧有一个血窟窿,是奚川刚才打出来的,还在往外冒血,不过血液流速缓慢,这个‘人’身体里的血液已经不多了。它怒目横眉,一双眼睛瞪得狰狞,没有眼珠,外露的全部都是浑浊的眼白,眼眶内有白色液体渗出,粘稠的质地看着像脑浆。它张着嘴,应该是死了,可诡异的是它喉咙有声音,咕咕地发出最后挣扎。   奚川分辨不清它是在求救,或者仅仅是躯体的条件反应而已。   它不是人,它已经成为了怪物。   奚川无声喟然。   接着往下看,是更为恐怖的身体结构,它腰腹部好像被拉扯成了大约一米多长的麻绳,中间拧出了无数个肉结,一种类似毒蛇鳞片的角质层穿透了战斗服坚韧的面料,血淋淋地扎根在全身皮肉之上。它正常的人类四肢还是安装在原来的位置,可除此之外,它的前胸后背像分裂的细胞吸食了四肢的营养,于是横七竖八的又长出数条肢体,其中一条胳膊是从心口部位直冲而出,手里还捏着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   奚川仔细数了数,一共十一条肢体,脚比手多。他想象不出这些东西是以什么样的形态走路前行的,但按照目前的情况看,恐怕潜伏在他们周围的怪物数量并不多,听上去千军万马的气势,长得脚多罢了。   只是这躯体上的蛇鳞比多出来的肢体怪异。   奚川歪着脑袋,认真思索起来。   “奚川。”申屠锋喊了一声,他看清了坑洞里这不人不鬼的东西的模样,简直猎奇又重口,他怕吓着奚川,下意识想叫他回来。   可奚川的反应很平静,他从来没有对任何物体有过恐惧心理,于是没有回应申屠锋。   “奚川!”申屠锋又担心这玩意儿诈尸,沉着声说道:“可以了。”   奚川不为所动,他缓缓蹲下。   申屠锋:“……”反骨!   奚川不知从哪里捡来了木棍,巴拉巴拉尸体,真就让他翻出了好东西。   他仰头看想申屠锋,说道:“申屠。”   申屠锋高贵冷艳地嗯一声,他戒备森严地掩护着奚川,但表情看上去好像闹情绪了,硬邦邦地开口说道:“干什么?”   奚川语调轻快,“它身上有狙击枪。”   这倒是出乎申屠锋的意料,“子弹呢?”   于是奚川又扒拉一阵,话音尾调一转,略微遗憾地说道:“十发。”   “不错了,”申屠锋失笑:“你在遗憾什么?”   奚川说:“如果敌人数量太多,这些不够。”   “你要相信自己,天才神枪手要有一颗子弹穿十只头颅的觉悟——那些玩意儿脆皮得很,不经打的,”申屠锋目光横扫四周,又说道:“奚小川,你可以从坑里出来了,小心被瓮中捉鳖。”   “好。”   奚川收获丰盛,一把狙击枪、十枚狙击弹,还有一把军用匕首。   “都是它身上的?”申屠锋诧异问道。   奚川把子弹装进快速弹夹里,熟练且迅速地组装了狙击枪,“对,都是从它身上找到的。”   “待遇真不错,”申屠锋嗤笑,“行政区的人吧?”   奚川想了想,摇头道:“看不出来了。”   也是,变异成这个样子,别说他的外表,恐怕连最精密的仪器都很难检测出他身体里属于人类基因的痕迹了。   “王坚章老奸巨猾,只给自己人配置高端装备。反正我的队伍是没摸过到狙击枪,”申屠锋眉尾飞扬,问道:“混基因者的队伍有高级装备吗?”   奚川摇头,摇两下停住了,“手榴弹算不算?”   “你还有手榴弹?”   “过期装备而已,”奚川耸肩,他把自己身上的手榴弹拿出来交给申屠锋,说道:“保险销锈死了,我觉得它炸不起来。”   事实上,混基因者队伍内不管是武器型号还是子弹数量,都是最差的,他们像充数的炮灰,给这座高高在山的神秘深山多添几具没用的尸体,徒增阴郁气氛罢了。   人类生而不平等,还不如野外的这些怪物,弱肉强食,死活全凭自己的本事。   奚川思绪万千地望着土坑里的尸体。   “别走神,也别多想,”申屠锋伸手摸摸奚川的后脑勺,柔软的发丝勾得人心也软,“血路是自己杀出来的,不靠敌人施舍。宏图大志不能只靠畅享,杀人需要武器——奚川,现在开始,集中你的注意力。”   其实奚川舍不得申屠锋的手掌离开,出于一种毫无道理的心理依赖,他抿着唇,说:“好。”   这把狙击枪结构非常齐全,奚川从头到尾检查一遍,10.5mm口径配置8倍瞄准镜,达到军用标准的8级,不算最先进,但够用。   奚川举枪调试最合适自己的参数和开枪姿势,他的适应能力很快。   申屠锋问:“最远射程是多少?”   “1500米内。”   黑雾越逼越近,肉眼的可见范围已不足五十米,拖拉式的脚步声越来越分散,闷得让人心慌,黑暗里仿佛有无数肢脚凿入深泥里,硬生生耕出了十里地。   奚川已做好准备,单眼瞄准。   “申屠,”他说道:“我看见它们了。”   申屠锋双眼微眯,坚实短促地说道:“开枪。”呯!   威力极大的狙击枪射出致命的子弹,冲破严实坚厚的黑暗屏障,正中目标脖子。申屠锋说的没错,这些东西嘎嘣脆,比不上一只陶瓷碗,光一根脖子根本抵挡不住狙击弹的威力,于是跟在目标后面的两个怪物被一起横扫干净。一穿三。   奚川轻啧一声,还是觉得不够,浪费子弹了。   然而这一枪下去的连锁反应并不强烈,黑雾里已经变异的人类,它们拖着在躯体上长出来的横七竖八的肢节,不管多么愤怒和害怕,扭曲前行的动作却十分缓慢,似乎找不到方向。它们的口腔已经被完全腐蚀,咯咯声从喉咙直接溢出,七窍只剩下一双眼珠还存在,也正在被蛆虫腐蚀。   奚川通过八倍镜清点人头,说道:“目前能看清楚的共有十八人,穿着基地战斗服,状态和土坑里的那位一样,腿多。申屠,它们的脊椎骨好像被抽光了——它们没骨头。”   “没有脊骨?”申屠锋说道:“还能走路吗?这违背生理学常识。”   “不是走,是爬,”奚川眉头紧蹙,他不知道该怎么准确形容那些东西的状态,“它们有人类的脑袋,没有人类的意识。它们像蜈蚣,也像——”   “像什么?”   “蛇。”   奚川话音刚落,他们踩在脚底下的巨石突然产生剧烈震动,不足一秒,震感越来越强烈。碎石从边缘抖落,巨石中间最厚最坚硬的位置,由下至上骤然被劈出一条裂缝!随着裂缝越来越大,好像有什么怪物正从地狱里探头,混着嘶吼声,张开血盆大口,不断往上撞击。   巨石上的两人被撞得摇摇欲坠,再侧头往外看,石头下已经聚满了变异的人种。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申屠锋进退两难间,余光看见了奚川。他抱着重量不轻的狙击枪,左脚被碎石狠狠撞击偏位。奚川身体不稳,直直向后倒去,底下的怪物伸出硕长手臂抓住他的脚踝,试图把奚川拉下去!   申屠锋瞳孔骤缩,喊道:“奚川!”   奚川绝不会卸掉手里的狙击枪,甚至单手抱得更紧了,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他右腿着力,猛身一跃,在半空翻身,准备落地后俯卧起身,另一手已伸向腰后,那里有刀。   可就在同一瞬间,巨石碎成了粉末,一张如临深渊的巨口霍然冲出地面,伴随震天的咆哮。   奚川刚起的势就被瓦解干净,他彻底稳不住平衡,后背被猛烈撞击,爆发式的痛感让他眼前一黑,差点晕死过去。   奚川咬牙强忍,口中有血腥味,可他依旧在考量着如何落地才能达到最轻的伤害。天地混沌的混乱间,奚川感觉自己的腰身被温柔地搂紧了。   是谁?他心惊肉跳地想,对了,申屠锋呢?   奚川本能挣扎两下,随后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飘在了空中。   “别动。”申屠锋的声音从奚川耳畔传来,酥麻地融进了他的血液里。   奚川的双眼被某种耀眼流彩的蓝色光芒闪了一下,他熟悉这种光亮,却想不仔细了。他抬眼看到了申屠锋,正垂眸阴沉地盯着地上的怪物。奚川来不及探究撞飞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他目光稍稍往后一偏,看见一双天然彩绘的蝴蝶翅膀长与申屠锋的肩胛骨两侧,正在轻盈地煽动飞舞。   申屠锋见奚川不说话,以为他疼,问道:“伤到哪里了?”   奚川却呆愣愣地睁着眼睛,说道:“申屠,你是蝴蝶?”   【作者有话说】   这似掉非掉的马! 第34章 “真凶。”   一颗参天高的粗树被拔地而起,随后树根朝天,像离铉箭带着雷光般的速度朝申屠锋直射而来!申屠锋的蝴蝶翅膀快速向前一挥,随之身体后闪偏离,躲开了这轮攻击。   申屠锋没听清奚川的问题,说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奚川觉得自己如今波荡的心态不合时宜,容易崩坏局面,他很快控制住了,顺着申屠锋的目光往下看去,忍不住皱眉:“这是什么?”   “很明显,”申屠锋眼角眉梢挂着嫌恶,说道:“蛇吧。”   其实申屠锋也不确定底下这个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它的形态是蛇,至少脑袋看上去是。它裹着黑褐色的皮囊,体积太巨大,盘旋着的身体几乎填满整个山谷。奚川目测,这东西如果彻底拉开,那么从头到尾估计有三四十层楼高。并且它粗,除了尾巴稍微细窄一些,其他部位的程度比得上一根千八百年的古树直径。它嘴巴的结构像夹钳,因其灵活的下颚和恐怖的咬合力,张开时能吞下并且嚼碎一座山的山头!   反正申屠锋从没见过也没听说过世上哪有这么粗大的蛇。抛开体积不讲,怪物身体的其余部位跟也蛇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它节肢形态的步足从头到尾、密密麻麻的分布在躯体两侧,前行时呈波浪滚动。步足底端锋利如砍刀,这部分更像蜈蚣。   可它的咆哮声如虎,似乎可以轻而易举地震碎弱小生物的心肺。它立起腰腹,亮出尖利的齿牙,吐出的无边无垠信子,‘啪’一声,抽鞭似的拍在地面,一把卷裹起变异的人类,顺便把它们搅成麻花。于是,变异的人类透骨碎裂,糊状液体顺着裂缝缓缓留出。蛇信子收回,沿着嘴唇的部位舔一圈。   奚川居然在巨蛇的眼睛里看到了饥渴和期待的情绪。   于是下一秒,巨蛇血口大开,信子探路先钻入变异人类的大脑,随后口腔倾盆而下,‘滋滋’的声音响彻山谷。四不像巨蛇领先世界八百年,提前尝了一嘴脑浆味的吸吸果冻。   申屠锋和奚川把一切看在眼里,表情皆是一言难尽。   “行政区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么多倒反天罡的东西。”申屠锋说道。   奚川不想看了,昨天晚上吃的牛肉干都快顶到喉咙了,他板着脸,说:“不知道。”   这些‘人’从形态上看应该是被巨蛇攻击后变异成这副模样的,它们紧接着受到巨蛇的信号控制,或被指引、或被驱赶,最后集中到此处。原本以为四不像巨蛇会利用这些变异人类去攻击剩下的正常人类,没想到这些东西的行动力和智力都十分欠缺,最后只能成为怪物的零食。   于是不用奚川和申屠锋动手,巨蛇替他们解决了——十八个变异人类轻而易举的被碾成了肉酱。   “别看了,”奚川扯扯申屠锋的袖子,说道:“你飞得不累吗?”   他还被申屠锋抱着荡在空中。蝴蝶跟鸟类不同,他飞不了太高,总是飘飘洒洒的浮动。奚川怕掉下去,搂得更紧了。   申屠锋笑了笑,说道:“不累啊,你这么轻。”   奚川总忍不住回头看一眼那双蝴蝶翅膀。   申屠锋搂着奚川落到一块地势较平坦且空旷的区域,就在巨蛇身后。它没吃饱,正在搜刮可能剩下的脑浆,暂时注意不到奚川和申屠锋的动向。可前路的出口却被这庞然大物堵住了,两人也不出去。只能僵持。   申屠锋落地后收回了翅膀,奚川却没回神,若有所思地看着。   这道目光清澈中又带了点不同寻常的高温,申屠锋很难忽视,于是他直白正经却由很不要脸地问道:“奚川,我好看吗?”   奚川眨眨眼,他的视线从申屠锋的后背回到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天真温和地说道:“你每次把翅膀伸出来的时候,不用在衣服后面剪开两个洞吗?”   申屠锋:“……”   有时候特别想钻进这人的脑子里看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需要吗?”奚川特别真诚。   申屠锋磨着后槽牙,说道:“不用!”   “哦。”奚川小声嘟囔,“真凶。”   申屠锋心想着再说下去还有更凶的,但此刻不管是逗弄还是撩拨都不是时候。   巨蛇喝足了但没吃饱,它焦躁地甩起尾巴,迫切寻找自己的下一餐食物。怪物之所以称为怪物,他们不止有负类反伦的外表,还有倚天拔地的恶性。巨蛇的尾巴看似轻轻一刷,直接横扫了它附近半片木林。轰隆的撞击扬起半天高的尘埃,十分呛人。   奚川捂住口鼻尽量不让自己咳出声来,他压低声音问道:“申屠,接下来我们要往哪里走?你脑子里的地图有给出正确答案吗?”   他跟申屠锋待了两天,已经学会调侃这项技能了。   申屠锋抽了抽嘴角。   “先离开这里,不能跟它正面硬刚,”申屠锋沉声说道:“我的地图告诉我,山谷附近有一座吊桥,那里也许是安全的——对了,你这一路来见过聂禁吗?”   他话题跳得太活跃了,奚川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有一点我觉得很奇怪,”巨蛇持续不断地无差别攻击,申屠锋压着奚川的背,他们猫着腰躲,说话的语调却一丝不乱,“从变异的兔子到蛇,都是动物,当然了,除开那些被动物攻击撕咬后变异的人。这些东西不管主动还是被动,不管是不是行政区人为造成的结果,但它们出现在春明山里,政府或者聂时康肯定知道!”   奚川伏地一滚,躲开了迎面砸来的石头和树枝——确实,申屠锋的逻辑是对。春明山在行政区的地界里,如今出现了这些东西,动静太大,并且行政区高层对非人类物种的敏感度高到发出,他们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那只有一种可能性了——   “妈的!”申屠锋浑身泥灰,模样十分狼狈,他拉着奚川避到一颗大树后面,重重吐出一口气,边骂边说:“这些东西是行政区自己放进来,并且目前的程度在他们可控范围内,因为聂禁也在这里,聂时康不可能把自己的亲儿子置于险境!他如今躲在一个安全的区域内伏击,要么等待我自投罗网,要么看着我被怪物分食,反正对他们都有利!我如果死在了春明山,聂时康随便拖一只变异的动物出去,再诚惶诚恐地跟我爸说,人类面临新的危机,两区只能合作研究物种的变异过程,携手渡过劫难,这才是人类命运共同体。”   这么一定大帽子扣下来,申屠鸿就算有恨,为大局考虑,他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借题发挥地去攻打行政区。   奚川蹙眉说道:“人类命运共同体不只是嘴上说说。”   申屠锋话说多了,吃了一嘴灰,他呸了一口,眼见巨蛇又攻击过来,干脆扔了抢,再次拿出蝴蝶刀,“这话你得跟聂时康说,跟我说没用。”   也是,奚川想了想,又问道:“那聂禁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他手上的地图版本肯定比我更与时俱进,”申屠锋讥讽一笑,避让过程中偏头看向奚川,问道:“你不知道吗,他难道没有联系你?”   奚川反问:“他联系我做什么?”   申屠锋的衣袖被尖利的树枝划开一道口子,他浑不在意,面无表情地说道:“那谁知道。”   奚川倒不是心虚,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信息量庞杂,如果不是申屠锋时不时地提一嘴聂禁,奚川根本没空想起这个人。   再一咂摸,奚川后知后觉地感受出申屠锋的情绪里似乎混着隐约的怒气。   他不是冲我吧?奚川莫名其妙有了这种想法。于是又想开口说两句什么话,突然感觉脚踝一紧,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似的,血液循环猛地一滞!   奚川低头看,发现只是一条普通长度和粗细的蛇,沿着自己的脚背,已经绕在了脚踝上。这条蛇暂时没有变异,至少在形态上一目了然,但它依旧受到了变异巨蛇的干扰,在高频率的嘶鸣声中捕捉猎物。   它嘶嘶吐着蛇信子,目标是奚川,似乎是正在寻找合适的下口位置。   奚川蹙眉,稳身不动地抬眼与申屠锋对视。申屠锋眼神示意奚川保持冷静,他口唇微张,无声地说了两个字——别怕。   其实奚川不怕,他目光从脚踝处轻轻上移,落到自己的小腹上,那里原本狰狞的伤口已经愈合。于是他开始好奇,自己为什么没有像其他受到怪物攻击的人类或者动物一样发生变异?他会变异吗?   奚川想试试。于是他默然无语地动了动脚踝,试图刺激趴在自己身上的蛇。   “奚川!”申屠锋陈生警告奚川。   奚川对申屠锋笑了笑,学着他的样子无声说道:“没事。”   申屠锋:“……”狗屁!   申屠锋全当没看见奚川的所作所为,他反手握住蝴蝶刀,翅膀再度展开,双脚点地离开,驾轻就熟地飞到空中,随后悄无声息地靠近奚川。   打蛇打七寸,如今不用打,蝴蝶刀的刀刃上有寒光划过,直接宰了拉倒。   可还未等申屠风靠近奚川,拥挤又混乱的旷野突然异声炸起!无数穿越草丛而来的沙沙声此起彼伏。   奚川眯眼警觉,立刻明白过来——巨蛇的同类大军来了,它从来不是孤军奋战!   蛇作为冷血动物,他们比没有智商的变异人类难对付多了。   于是奚川以大局为重,暂时摒弃了以自己身体做变异试验的想法,当机立断地抬脚,精准掐住了蛇的心脏部位,十分粗暴地把它扯下脚踝,随后立即脱手抛向空中。   “申屠!”奚川说道。   申屠锋握刀一劈,野蛇身首分离,臭气熏天的血腥味只发散一瞬便消失在凌晨前夕的寒冷空气中。   与此同时,在两人眼皮子底下,不管有没有变异迹象的蛇在同一时间立身探头,原本没过膝盖的杂草地霎时被密密麻麻的蛇头覆盖,它们齐刷刷地面向奚川方向,发出统一的怪异响声。   这场景,心里素质稍微脆弱一点的人看半眼就能晕过去。   申屠锋落地,挡在奚川身前,他目光狠厉阴郁,不肯退让半步。   “申屠,”奚川说道:“它们是冲我来的。”   “看出来了,”申屠锋冷冷说道:“你是香馍馍嘛。”   奚川:“……”   “往后退。”奚川没动。   申屠锋说:“听话。”   奚川摇头说道:“我不需要谁的保护。”   申屠锋轻蔑一笑:“你别忘了,我们现在是合作共赢的关系——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自己。”   奚川好像无法反驳他的话,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前方蛇山蛇海的架势,突然感慨道:“我觉得你有句话说得很对。”   申屠锋:“……什么?”   “这些玩意儿确实倒反天罡,”奚川喜欢所有好看的人或者事物,于是评价道:“看着倒胃口。” 第35章 “奚小川,要跑吗?”   申屠锋认为,在如今的社会,倒反天罡的东西很多,变异物种是,混基因者也是,包括他和他的种族在内,这不能否认。只要这些东西认得清局势,在必要的时候独善其身,总有喘息发展的机会。但很显然,眼前的怪物,不论是刚进山时遇见的变异兔子,还是这条四不像的巨蛇,由小到大,它们作为变异分类下最低级的物种,没有任何行为意识和智商。它们被野性控制,对人类肉体散发出来的气味闻风而动,残虐不仁——所以这些东西一个都不能留,它们出不了春明山!   “炸平春明山需要多少火力?”申屠锋突然开口。   奚川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道:“什么?”   申屠锋没回应,他似乎有点走神了,目光冷傲地望着巨蛇的后脊。奚川怔了怔,快速明白过来——申屠锋并没有在跟自己说话,他耳道中的通讯器大概连着他很信任的人。   炸平春明山——这创意不错,奚川愉悦又松快地想,唇角轻轻往上一勾。   “你在笑什么?”申屠锋的注意力从成千上万的冷血动物回到了奚川身上。   奚川眨眨眼——哦,这回是跟我说话了。   他有些好奇,伸手指了指前方,问到:“需要多少?”   申屠锋挑出三根手指,挑眉说道:“三千公斤的炸药,只能炸平一个山头。”   奚川默了默,说道:“嗯,不现实。”   对于资源紧缺,并且集中用来对付彼此的两区来说,耗费大量火力去消灭这些东西,确实浪费了。   后续事态如何发展,不在奚川的任务范围内,他鞭长莫及,眼下情况能全胳膊全腿地走出春明山才是最重要的。   蛇群如泛滥的河流,穿越旷野,将本来就贫瘠的枯草扫荡得更加凄凉,它们目标一致,朝着申屠锋和奚川的方向涌去,并且发出怪异的闷嘶。这种响动引起了巨蛇的注意,于是它摆着蛇尾缓缓转动方向——它们在交流!   奚川目光凛冽,“它们正在变异。”   申屠锋微微抬眸,冷漠地注视着巨蛇,开口说道:“奚小川,要跑吗?”   奚川突然想起不知从哪本书里看到过的一句话,他觉得很有趣,于是一本正经地对申屠锋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申屠锋先是愣了愣,而后不可抑制地笑。的确,他们两人作为在场唯一异类,目标非常明显,被成千上万只眼睛瞄准,不管有任何动作,都会被第一时间锁定,并且出入口在巨蛇的掌控范围内,暴露是迟早的事。在这略显拥挤的山谷中玩跑酷,不如破釜沉舟。   申屠锋甩出蝴蝶弯刀,握在手中,压着身体往前走了两步,回头对奚川说道:“我去引开它的注意力,你看准时机跑,想办法绕道它腹前。我觉得这玩意儿视野范围窄,看不见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人。”   奚川却看着眼前的蛇潮,问道:“这些蛇怎么办?”   申屠锋挑了挑眉,笑道:“那就看我们的造化了。”   奚川严肃道:“申屠。”   申屠锋敛起笑意,“你的手榴弹还在吗?”奚川点头。   “找机会扔出去,”申屠锋说:“不管里面的火药有没有过期,想办法让它炸!既然要弄出动静,那就往大了弄。”   奚川琢磨片刻,明白了申屠锋的意思。   一切就绪,申屠锋伸指跟奚川打手势,可第三根手指还未抬起,在巨蛇的侧后方突然出现几道人影。   奚川觉得人影眼熟,脱口而出道:“等等!”   申屠锋也看见了,眉头紧蹙,问道:“他们是谁,活的死的?”   “不知道。”   山谷入口正前方的树后晃出三个人,他们的样子好不到哪里去,战斗服脏乱破损,浑身狼狈不堪。但仔细看,他们身上没有出现离奇的变异特征——很幸运,他们还是人类。   “捷奇?”奚川定眼一看,低声自语,“陆必争——”   申屠锋对陆必争有莫名的敌意,愣是看他不顺眼,不过目前的情况,这种情绪就显得不重要了,他皱眉说道:“他们怎么来了,添乱吗?”   奚川没说话,巨蛇甩着它粗壮的尾巴横冲直撞,显然已经注意到入场的新鲜食物,不过蛇潮依旧是冲着奚川和申屠锋翻涌过去的,它们十分从一而终。   申屠锋又问:“还有一个人是谁?”   “不知道,”奚川回答:“我没见过他。”   那人是跟在捷奇和陆必争的身后过来,战斗服的衣袖上贴着他的队伍标志——他也是混基因者。   高低错落的树木在巨蛇的暴力破坏下被拦腰折断,凌乱无章地倒塌下去,震天的轰鸣声伴随烟尘,瞬间堵住了出口的路。   陆必争反应很快,拉着捷奇往前跑,很快跑到巨蛇的眼皮子底下。申屠锋说得没错,巨型怪物的优势明显,劣势也一目了然——它动作慢,俩眼珠子转动范围不包括往下,所以视野受限,看不见迅速靠近的人。   捷奇显然也看到奚川了,他有点喜极而泣,用力挥动双手,想喊,被陆必争捂住了嘴。   奚川也是高兴的,他的队友还活着。奚川对陆必争点头示意,抬手指向出口位置堆积起来的粗木,又晃了晃捏在自己掌中的手榴弹。   陆必争看懂了意思,跟奚川打出ok的手势。   于是作战计划照旧,陆必争在出口接应,等申屠锋奔到那个位置,两颗手榴弹在计划的位置同时爆炸,一颗炸开出口,一颗点爆蛇潮,顺势分散怪物对目标的注意力。   然而幺蛾子总出在计划之外的人身上。   跟着陆必争而来的混基因者显然没见过世面,他被眼前的场面和巨蛇的长相吓尿了,两条腿发软,堪堪躲开一颗倒塌下来的树木。在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中,他脑子里的恐惧神经终于被唤醒,于是惊惧地尖叫着逃命。   好死不死,他逃命的方向是朝着奚川和申屠锋去的!   巨蛇听见人类的叫声,于是它终于在只闻到肉香却不见食物的狂躁中找到了头绪,直接锁定落荒而逃的混基因者。如铁球的双眼即将扫到奚川所在的位置!   他们像一筐待宰的鱼肉,即将被一网打尽,甚至来不及躲避。   申屠锋咬着后槽牙骂道:“妈的,现世宝!”   奚川举起狙击枪,瞄准了狂奔而来的混基因者的脑袋。   申屠锋并没有阻止他,同一时间,他身形一闪,像支精准射出的箭,脱离弓弦后,朝着目标位置腾跃而起,卷起劲风,轻健又性感。   “把枪拿稳了,别射偏。”   申屠锋在奚川耳边留下一句话,带着飘飘渺渺的笑意和调侃,在千钧一发的氛围下显得格格不入又让人安心。   奚川觉得耳垂痒,轻轻动了动,克制不住翩翩微扬的嘴角,他闷闷地应了声哦。   扳机扣下,倒霉的混基因者未注意到疾驰而来的子弹即将射穿自己的脑袋,对他来说,变异的怪物才是不合常理且会要杀人的东西,他看见申屠锋,以为救星来了。可下一瞬间,申屠锋却踩着断树腾空飞起。一双蝴蝶翅膀掩盖住了被子弹劈开的空气波荡,他冷眼看着地上目瞪口呆的混基因者。   申屠锋与巨蛇平行而视,彻底暴露在怪物的视野范围内。他的眼睛在巨蛇和混基因者的脸上巡视来回,突然产生了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于是干脆利落地赋予实际行动。申屠锋从腰后拿出鹰式手枪,标准巨蛇的脸,特意避开眼睛按下扳机。子弹像挠痒似得在巨蛇坚厚的皮肤上炸开,意料之中地未对它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巨蛇却被申屠锋的行为惹怒了,它理解为这是来自人类的挑衅。   于是在狂躁与怒不可遏的加持下,巨蛇双目通红,死死盯住申屠锋,他闪动的蝴蝶翅膀持续激恼着巨蛇。   奚川微微蹙眉,他不知道申屠锋想做什么,有些担心。   巨蛇血口大开,嘶叫着吐出猩红的蛇信子。这条信子稍微只比巨蛇的身体细一些,从深不见底的口腔里猛地迸出,狠狠甩向申屠锋!   咧咧狂风吹乱了奚川的头发,他心跳很乱,肃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申屠锋早做准备,轻巧躲避,与臭气熏天的蛇信子擦身而过,没碰到他分毫。   粗重的蛇信子与蝴蝶身形相比显得笨重不堪,轻易收不回来,也换不了方向,于是直直地砸下去,正好落到了胡乱逃窜的混基因者身上,贴着他的左半边身体活生生的刮掉一层皮,霎那间血肉模糊!   与此同时,奚川射出的子弹也到了!原本瞄准混基因者大脑的子弹在巨蛇的干扰下,直接打进了它的舌头里。怪物的内脏器官比蛇皮表层脆软很多,至少子弹能打进去。   蛇信子豁然出现一个血洞,巨蛇剧痛透骨,嚎叫与挣扎更加猛烈,它暴跳如雷,不断甩动蛇尾拍打地面,整个山谷晃动欲裂!   捷奇的身体左右摇晃,差点被地面拱起的泥土掀翻,他堪堪抓住陆必争的手臂,好险把自己稳住了,提声想说赶紧离开这鬼地方,却见陆必争直直盯着前方。   “你怎么了?”捷奇不明所以地问,现场太乱了,他只能扯着嗓子喊。   陆必争抬手指向混基因者,示意捷奇看。在场所有正常人类的视线都在他的身上,包括奚川和申屠锋。   混基因者在最初的剧烈疼痛过后,突然出现高频率抽搐症状,他僵直着身体直愣愣地向后摔倒。后脑勺正好砸在地面的石头上,颅骨很脆弱,这么一下,脑浆出来了。   巨蛇闻到了这个味道,狂躁的表现突然安静不少。它没有立即行动,好像在等待什么。   几秒钟后,不知是死是活的混基因者从面部开始发生变异,他的嘴角两侧裂开,直至耳朵部位。他痛苦的哀嚎,张嘴时口齿连着白色的黏液。紧接着,他的身体,从脖子开始到腹部,被某种不知名的诡异力量拉扯着无限伸长。他挣扎着、扭曲着,把自己结成了一团乱麻。于是身体里的骨骼似乎被碾得粉碎,他成了一滩烂泥,摔倒在地上蠕动。   这种变异速度很快,没办法阻止和干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等混基因者彻底变异完毕,巨蛇又开始享受起它聊胜于无的脑浆果冻。   捷奇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捂嘴差点没吐出来。   “得赶紧跑,”捷奇惊恐地说:“我觉得我也会变成它的晚餐,只要慢一步!”   陆必争没多废话,捏着手榴弹往出口方向跑。死去的混基因者为他们争取了一点时间,申屠锋也早就越过巨蛇,绕到了它的身后。于是巨蛇酒足饭饱,注意力暂时没往奚川那边去,它想追蝴蝶了。   然而奚川的面色愈发凝重,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被怪物攻击后的变异不止针对普通人类,混基因者会变,变异物种也会。   这是众生平等的侵蚀。   那自己为什么不会?想到这里,奚川突感脚踝轻微刺痛。他低头一看,裤腿早被撕扯掉一截,细白的脚踝裸露在外,在皮肤上有两个非常小的伤口。   像被蛇咬的,又或者是在躲避过程中磕碰到了哪里。   希望是后者,但事实上,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这是第二次了,并且变异怪物的形态和能量比刚进山时碰到的那些东西大了好几倍,所以奚川不确定自己这次会不会变异。这已经不能用运气好或者不好来形容了。   如果众生平等,他也无法避免。   想到此,他却缓缓松开了眉眼,轻吐一口气,整个人似乎放松不少。   申屠锋看向奚川,奚川朝他笑了笑,温和又愉悦。 第36章 “真漂亮。”   奚川的笑容很好看,申屠锋却预感不好,尤其在此刻激烈氛围的衬托下,太突兀了。   可眼下事态紧迫,申屠锋没时间细想太多。   巨蛇在狂暴状态下的愤怒不留任何余地,它粗壮的蛇尾肆意打击,却始终攻击不到申屠锋的身上,地面倒是被劈开了好几道裂缝。巨蛇恼火自己被如此弱小的生物戏耍,于是暴怒便更上一层楼。如树藤般的蛇信子在空中猛烈挥甩,搅动空气翻涌。霎时间,平地掀起狂风巨浪,碎石与残枝混杂着发出撞击所有物体,包括人类,呼啸着发出激烈响声。   蝴蝶不宜在狂风中飞舞,申屠锋讨厌这一切,他目光狠厉地看向巨蛇,手握蝴蝶刀,耐心地寻找它的致命弱点。   风太大了,手榴弹扔不好,容易偏位置。   陆必争张口就被灌了一嘴的风,说话都费劲,他大喊:“想想办法!”   申屠锋偏头看见奚川,他穿着那身被风裹成麻团的战斗服,却没有任何狼狈,凌乱的头发让他看上去更加松弛且冷静。   奚川轻松跃上附近的石块,他占据高位,这里视野很好,然而扫视一圈,蛇群已将他包围。   奚川不急不躁地架起狙击枪,眯着眼睛对申屠锋点头示意。   他们二位的沟通方式似乎在无形之中达成了共识。申屠锋看见枪,立刻明白奚川的用意——既然狙击弹能射穿巨蛇的舌头,那给它多添几个洞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可是现在的位置不好,目标如果无法固定,狙击手未必就能瞄准,一击即中。于是申屠锋向前倾斜身体,逆风猛力挥动翅膀。他将巨蛇的正面和吞吐的蛇信子引到奚川十二点方向后,身形骤然一顿,不动了!   巨蛇怒目圆瞪,它对申屠锋的杀意在此刻到达顶峰,并且出于猛兽捕猎的知觉,蛇信子在半空中回旋一勾,直冲申屠锋而去。   申屠锋没有要躲避的意思,他冷漠又凌厉地凝视扑面而来的猩红异物,舌面上是无数渗着液体的尖刺。当秽气钻进鼻腔,申屠锋的耳朵轻轻一动,他听见扳机扣动的声音和子弹穿透空气时的冲击力。呯!   申屠锋淡淡微笑,下一刻,风止了,山谷之中只剩怪物痛苦如雷的咆哮。它怒火冲天面向子弹射出来的方向,终于看见了奚川。然而一切都晚了,申屠锋轻轻落在巨蛇的头顶,缓缓收起翅膀。   “真让人反胃啊,”申屠锋看着蛇信子上血淋淋的两个窟窿,轻描淡写地说道:“割了吧。”   不远处的捷奇目睹全程,他有些感慨,转头对陆必争说:“你看,他们两个真有默契!”   陆必争没有对此发表任何意见,他面无表情的收回目光,双腿发力,疾步跑向出口位置,“行动!”   与此同时,奚川按住了手榴弹的手柄,快速拔掉安全栓,挥臂扔向蛇群之中。他顾虑到手榴弹不炸的概率,在它即将落地的时候,狙击枪定点位置标准,干脆利落地开枪。在火力加持下,手榴弹爆炸时的威力翻倍,距离最近的蛇群被直接炸上了天。   地球近百年来气候反常,春明山更是异样,这里下雨的时候潮湿得恨不得把人的肺淹了,可只要雨一停,瞬间干燥得能吸收所有水分。就比如现在,满地枯枝残叶,在北风轻柔的熏陶下,只需要一点星火,就能燎原。   于是顷刻之间火光冲天,成千上万条蛇在烈火里垂死挣扎,烧焦的蛋白质莫名散发出令人感到饥饿的错觉。   奚川就这样站在熊熊烈焰下,浮光闪动。   申屠锋目不转睛地注视奚川,温柔自语道:“真漂亮。”   不知道他是在夸人,还是在赞美夸奚川的枪法。   陆必争在同一时间引爆榴弹,出口位置的断树被炸得四分五裂,火苗引燃不远处的枯枝。   巨蛇疯了似的甩动脑袋,试图摆脱头顶上的人。可申屠锋扎根了似的岿然不动,他带上特质的防护手套,死死攥住巨蛇锋利的鳞片,另一手甩出蝴蝶弯刀,大刀阔斧地剖开了坚硬皮层——他要扒了这条蛇的皮!   现在是离开这里的最好时机,陆必争在山谷的出口等奚川和申屠锋过来,但那二位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淡漠的目光中带着隐隐兴奋。   捷奇心惊肉跳地问道:“他们想干什么?”   “不知道,”陆必争面色铁青,他怕再横生出什么事端,大喊道:“奚川,快过来!”   奚川没听见,他的目光和注意力全在申屠锋的身上。   申屠锋骑在巨蛇的头顶,把着它的头皮,像驯服野兽猎人,侧头对奚川扬眉一笑。   宰了它——申屠锋做出口型,无声说道。   于是奚川心领神会,他在烈火蔓延到脚边之前一跃而起,敏捷落地后疾速向巨蛇奔跑而去!   巨蛇被无处不在的爆炸声刺激,被火焰炙烤,被申屠锋把控。于是,在全方位的打击下,它悲鸣的吼叫声持续不断回荡在山谷,对外的攻击逐渐转向自残式袭击。它甩尾击打自己的头部,风声鹤唳间劲道不减!申屠锋转头一看,微微偏身。此时,奚川已奔至眼前,他在蛇尾扬起的瞬间抓住了蛇鳞,顺势被带到空中。   蛇鳞扎手,奚川不敢托大,很快放开,他凭借惯性在半空中翻身,展臂向前,正面落向申屠锋!   申屠锋也松开了把着蛇皮的手,他的手臂伸直抬起,指尖朝前。在混乱又残暴的景色中,奚川在失重之时,他的手指被申屠锋的紧紧勾缠住,而后十指相扣。一道强劲的力量把奚川带向申屠锋的身边,蝴蝶翅膀再度流光飞扬。   奚川站稳后不做停留,他与申屠锋的目光短暂触碰后错开,淡雾与深蓝交错融合,千头万绪中是化不开,也不知名的羁绊,他们彼此意会。   “小心。”申屠锋清淡嘱咐一句。   “好。”奚川回应道。   他们擦肩而过的一瞬,奚川接过了申屠锋手里的蝴蝶刀。   奚川的脑中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他敢把刀给我,他很信任我。   这个想法还没来得及扎根,便随着凄厉地咆哮声散去。   奚川脚踩巨蛇头部的正中间,在它反抗摇甩时,身体微微向左偏移,再低头一看,位置正好在巨蛇爆凸的左眼上。巨蛇的眼睛是红色的,覆盖一层透明膜,没有上下眼帘,眼睛不能闭合。所以即便知道奚川要做什么,它也无法阻止这一切。   奚川手起刀落,凶猛狠绝地刺穿的巨蛇的眼球。   溅射出来的血不是红色的,它像一颗果实,熟透了,轻轻一碰就爆浆。   于是巨蛇挣扎地更加剧烈,它收不起蛇信子,拍向门面发起自杀式袭击。舌面上的尖刺根根分明尖利,带着鱼死网破地目的,丝毫不留余地。   奚川不搭理它花里胡哨嗷嗷乱叫的招数,他站在巨蛇面部前端的鼻孔位置,等着甩上来的蛇信子,蝴蝶刀反手一刺,扎入舌头分叉处的背面,那里尖刺相对较少,容易下手。奚川握住刀柄,晃一晃,很牢固,于是当做支撑一跃而下,挂在半空中。   此时申屠锋挥翼飞起,离开了巨蛇的头顶。他全神贯注,作为战斗的后援,他要注意四周的情况,也要关注奚川的行动,以防发生致命危险。   然而奚川全然不拿自己的处境当回事,他被蛇信子带到蛇腹位置,猛力收刀,而后再度迅速捅入。蛇腹是蛇类身体下部呈现出像皮带一样的伸缩性结构,它可以帮助蛇类移动,褶皱处非常柔软,此刻也没有发生任何变异。   这里大概就是巨蛇的致命弱点了。   奚川的眼睛一眨不眨,手握蝴蝶刀刃一捅到底,可惜刀刃不够长,捅不穿这玩意儿的肚子。   巨蛇终于感觉到了致命的危机感,它不再挣扎反抗,于是开始自保,想逃走,可已经来不及了。奚川双手握住刀柄,两脚蹬在腹皮上,像攀岩时凿入的铆钉,尖端勾住了血肉,坚不可摧、披荆斩棘。   烈火已蔓延至半个山谷,这里闷热得像一个炼丹的火炉,马上就要烧过来了。   申屠锋蓝色的瞳孔骤缩,喊道:“奚川,快!”   奚川磨了磨后槽牙,他用力往下按压刀柄,刀刃随着力道劈开软薄的皮肉,随着他身体下落的姿势,一路畅通无阻。大约十米长的蛇腹,很快被开膛破肚,于是怪物体内装不下变异的巨型内脏和弯曲的脊骨,一涌而出!   奚川离地面还有三四米的距离,他在合适的时间拔出刀,却在混乱之中,为躲避喷涌而来的内脏器官时被挣扎的巨蛇撞击。他难以保持平衡,直接往火烧的甩了出去。   奚川这时候心里想,其实有双翅膀也挺方便的,但是翅膀要好看,不能长毛。就像——奚川在即将落入火野之时被申屠锋捞起,蝶翼煽起了零碎星火,落在奚川的战斗服上,烧出几个洞,蓝光与火光交相辉映,像一对难舍难分的爱侣在一起翩翩起舞。   “别这样看着我。”申屠锋笑着说。   奚川眨眨眼睛,他的戾气在此刻消散殆尽,剩下的只有温和的天真。   “它死了吗?”奚川问。   申屠锋抱着奚川飞向山谷出口,他回头看了一眼,说道:“还在动,幅度不大了,等火烧过来,它会被烤熟。”   奚川笑了笑,说哦。   “真厉害,”申屠锋深厚而诚挚地夸赞他,“奚小川,你做得很好。”   奚川沉默着收下了夸赞,许久后低声开口,“申屠。”   “嗯。”   “我受伤了。”   申屠锋稍怔,“什么?”   “我受伤了,在脚上,”奚川低声说道:“大概是被蛇咬的,我……”   “奚川!”申屠锋面无表情阻止奚川继续往下说,他们快到出口了,陆必争和捷奇正一脸焦急地站在那里,于是申屠锋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异样,他只是平静地说道:“如果你安然无恙,那么从现在开始,无论是谁,别跟他们开诚布公地透露你受伤的消息,包括我在内。”   奚川:“……”   申屠锋又说:“你刚刚说的话,我全当没听见。”   奚川无声叹气,他把蝴蝶刀还给了申屠锋,而后思付许久,最终点了头,说道:“好,我知道了。” 第37章 “宝贝,过河拆桥啊。”   申屠锋紧抱住奚川,他们在妄语中逆着光,流彩的蝶翼刺穿了冬天的骨骼,某种牵挂野蛮生长,浪漫在烈火中至死不渝。奚川安安静静地缩在申屠锋怀里,他看上去似乎很累。   陆必争和捷奇已经通过被炸开的口子走到了山谷外,此刻的情况依旧危急,一小半没有被大火吞噬的蛇群逐渐汇聚在一起,它们正在膨胀,并且虎视眈眈地准备捕杀人类。   “快过来!我们得赶紧走,蛇群追过来了!”陆必争在出口接应,他看了眼申屠锋的身后,又看他怀里的人,说道:“你把他放下。”   出口的通道被炸得很大,申屠锋微微弯腰就通过了,但他的双手纹丝不动,没有要让奚川下来的意思。   “放开他。”陆必争又说。   申屠锋睨他一眼,终于纡尊降贵地搭理了,“他很累。”   “那也用不着你抱着。”   申屠锋觉得陆必争很可笑,并且把这种讥讽表现了出来,他问道:“你管得着吗?”   “我是他朋友!”   “哦,是吗?”申屠锋冷漠地说道:“他倒是没跟我提起还有你这样一位朋友。”   陆必争顿时哑口无言。   捷奇操着十万火急的心,完全听不懂那二位Alpha吵的什么架,又不敢大声催,只能战战兢兢地问:“我们还、还走吗?”   奚川终于动了,他的手抵在申屠锋的胸口上,轻轻拍了拍他,声音很低,“申屠。”   “怎么?”   “我没事了。”   申屠锋其实想告诉奚川,也许他抱着飞比较快。但奚川的心情似乎一般,他也就没再多说什么,闷闷地应了句哦,轻柔地把奚川放了下来。   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于是以申屠锋为首,陆必争殿后,他们穿越丛林往跟广阔的山野奔去,后面的蛇群一直穷追不舍。   奚川这一路都很沉默,他的脸色很苍白。   捷奇再一次见到奚川,觉得他变了,可又说不上来具体的变化在哪里,于是余光总忍不住他身上看。   奚川瞧见了捷奇的目光,对他笑了笑,在剧烈活动下的语调依旧平稳,说道:“捷奇,好久不见。”   捷奇悬着的心咕咚一声落了地,他差一点喜极而泣,“好久不见!太好了你还活着!奚川,你无法想象我们一路上遇到了什么!太可怕了!”   奚川点头,他能想象到,因为他也遇到过的。可他没多说什么,转念一想,问道:“刚才那个人是谁?”   捷奇的脑子转得慢,懵了,“啊?哪个人?”   奚川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形容他。   “跟着你们一起进山谷的混基因者,被怪物啃了的那位,”申屠锋接过了奚川的话,问道:“和你们朋友吗?”   陆必争听到‘朋友’这两个字,眼角不受控制地抽搐。   “不是,”捷奇摇头说道:“我们不认识他!”   奚川歪了歪头,他困惑了。   陆必争解释道:“你和怪物一起掉入断崖后,我们试图找到你,可春明山的地势太复杂了,我们迷路了,一路上又遇见了各种各样的变异怪物。它们很可怕,并且越往上走,怪物的战斗力就越强大,再这样下去,恐怕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住,所以我们想出山。可是走到半山腰,我们遇见了一个很大的蜘蛛,还有那位混基因者,出于同种族的原因,我和捷奇顺手救了他。”   “对对!”捷奇跑的久了,气息不稳,磕磕绊绊的继续往下说道:“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没问,反正他就一直跟着我们。他还跟我们说……”   “捷奇!”   捷奇的话被陆必争打断了。   申屠锋看得出来陆必争藏着掖着是在针对自己,他翻了个白眼,问道:“他说了什么?”   陆必争却对申屠锋说道:“这位先生,我们的阵营不同,其实没必要再一起走了。”   奚川回头看了眼紧追不舍的蛇群,说道:“他的战斗经验很丰富,至少在脱离危险前,他对我们是有价值的。”   捷奇非常赞同,“对啊必争!我认为奚川说的话很有道理!”   申屠锋失声大笑,他混着调侃的语调看向奚川,“奚小川,你倒是想利用我,都不背着点我说了吗?”   奚川:“……”忘了。   捷奇不明所以地问奚川:“他、他叫你什么?”   “名字而已,”奚川坦然地眨眼,“捷奇,你继续往下说。”   捷奇左右为难,往后看了眼陆必争的反应,他除了板着脸以外,其他似乎还好,应该是默认了。于是捷奇松了一口气,说道:“那个人说,他一路上遇到的除了变异的怪物,还有很多变成怪物的人类!太可怕了,他们互相撕咬,吃对方的身体,还像野兽一样嗷嗷乱叫!下山的路全是那些东西,我们只能往上走才有生途。我们进退维谷,也只能搏一把。”   捷奇喘了口气,继续往下说:“但这个混基因者很可恶!我都把他当朋友了,半路碰到一只变异的野猪,他居然把我推了出去!我差点死了,还好必争救了我。我现在怀疑他孤身一人能走到半山,都是献祭了他队友的缘故!”   申屠锋回想了那位混基因者的德行,当时他看似慌不择路地往自己和奚川的方向跑,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估计只有他自己清楚了。或许捷奇的猜测是对的,所以在命悬一线的险境当中,战友是可以把彼此后背交给对方的含义。   想到此,申屠锋的目光又直白的转向了奚川。   奚川没有这么多感悟,他不明所以地与申屠锋对视一眼,又问捷奇:“你们是怎么往山谷去的?”   捷奇不停歇的奔跑,又连续说了很多话,他肺里的空气劈叉了,差点没把自己憋死。   陆必争看不下去,他接着回答奚川的问题,说道:“当时我们还是没放弃找你,突然山谷那边的动静又这么大,就想摸过来看一看,没想到真的找到你了。”   挺合理的,于是奚川点了点头。   申屠锋却在陆必争的话里探究出了一点异样,问道:“你们当时在山谷附近?没遇到点什么吗?”   陆必争蹙眉,目光逐渐困惑,“说来很奇怪,我和捷奇为了躲避变异的怪物,专门挑着大路走。因为大路草丛少,被偷袭的可能性比犄角旮旯的小路少。可是后半程可以说风平浪静,我们都以为越靠近春明山的顶部这些东西都消失了。”   奚川又看申屠锋,他无言以对——那怎么就他和申屠锋遇见了层出不穷的东西。   申屠锋耸了耸肩,对奚川咧嘴一笑,“你别看我,那些东西要么是冲我来的,要么是冲你——选一个吧。”   奚川更无言了,他不爱做选择题。   “对!”捷奇喘匀了自己的气,“尤其我们走到吊桥!那里的空气简直如沐春风,我还看见了积雪。”   申屠锋骤然刹住了脚步。   奚川在他身后迎头撞了上去,发出嘭一声不轻不重的响动,“哎哟。”   申屠锋单手搂过奚川,抬掌揉搓他的额头,却十分严肃地看着捷奇问:“那个吊桥在哪里,你们还记得路吗?”   陆必争意识到不对,欺身挡在捷奇面前,“怎么了,那吊桥有问题?”   “带路,”申屠锋言简意赅,“边走边说。”   正经时候不唱反调,陆必争环顾四周,抬手指向东边,说道:“走那里。”   申屠锋点头,半拥着奚川往后退一步,给陆必争让出了位置,“你带路,请吧。”   百年前的一场地震将春明山震裂后一分为二,所以现在的春明山,实际上是有两座山峰形成,行政区简单粗暴的将他们称为前山和后山。如今申屠锋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前山。   前山的面积比后山少了一半,海拔也低,但人类政府依旧花了几十年的时间才摸清楚前山的结构。他们想继续勘察深入后山,可是要怎么过去却成了个问题。后山靠海,山脚下常年巨浪滔天,根本没有入口,于是只能往前山过渡。于是行政区又花了五年时间修建了一座连接前山和后山的吊桥,并且听说修建吊桥的时候死了不少人。   申屠锋大概能猜到行政区想要探究春明山的目的——人类能踏足的土地所剩无几,自然形成的山河更是凤毛麟角。所以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就算花费再多的人力物力,把为数不多的天然景象掌握在自己手中,或许可以保留人类最后一点文明。   必要时候还能另做他用,就像现在。申屠锋想,聂时康把这么多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藏在春明山里,除了要杀自己以外,恐怕还有别的什么目的。   捷奇听了申屠锋说的事情,惴惴不安地问道:“那后山有什么?不会也是这些东西吧!”   “不会。”申屠锋说。   奚川开口问道:“为什么不会?”   申屠锋垂眸,张扬的眉角带着潇洒的恣意,他对奚川笑了笑,并没有解释。   奚川:“……”   好吧,他笑起来真好看。   捷奇有点怕申屠锋,不敢再问他什么问题,于是拽了拽陆必争的衣服,小声问道:“必争,我、我们还要过吊桥去后山吗?”   前不知道有什么,但后面有虎是真的。蛇群的体积比刚出山谷时翻大了三倍,再这么跑下去,穷图匕见,被生吞活剥是迟早的事情。陆必争打量申屠锋,看见他笃定坦然的神情,思忖片刻,侧头对捷奇说:“过桥!”   陆必争的方向感很强,他有归巢本能,出于身体里猫的基因。他带着申屠锋和奚川,很快找到了吊桥的位置。捷奇快跑不动了,他老远看见吊桥主体的防腐木,眼前一亮,大喊:“到了!”   然而他们身后的蛇群也到了!   它们狂吐蛇信子,分叉的舌头试图勾拉住近在咫尺的人类。申屠锋在队伍的最后位收尾,他差一点就被溢着毒液的蛇信子刮到。   “妈的!”申屠锋忍无可忍,冲前面的人喊,“谁有冲锋枪,给我一把!”   奚川默不作声地把自己手里的枪递了出去,一本汤姆逊。   “给。”   申屠锋先接下了,随后才想起来问:“你哪儿来的冲锋枪?”   “路上捡的,”奚川说:“你喜欢吗?我还能多捡几把。”   申屠锋:“……”   说的是,这里漫山遍野都是死人。   奚川又说:“弹匣里没多少子弹的,你省着点打。”   他话音刚落,申屠锋直接前排扫射。   奚川:“……”不听劝。   申屠锋觉得奚川的表情很可爱,想捏一捏他的脸,于是大笑着问:“奚小川,你对我有什么看法吗?”   “没有。”   申屠锋的嘴跟扫射的枪一起,根本停不下来,他说道:“这叫及时行乐。”   “嗯,乐吧。”奚川也十分惯着他,“陆必争,你跟捷奇先过吊桥。随机应变,如果那边也有危险,你们先走。”   陆必争眉头紧蹙,他一言难尽地看了申屠锋一眼,扯着嗓子喊,问奚川:“那你呢?!”   “我等等他。”   奚川的音调不大,可对陆必争来说,这句话穿透力十足。   “你身上有任务,你还想赢吗?”陆必争紧咬着后槽牙,说道:“奚川,我们才是队友!”   奚川只是轻轻笑了笑,很淡,也很坦然,跟他以往的笑容没有任何区别。   陆必争的心口差点被一闷棍堵死。   奚川稍稍提高了音量,他越过陆必争,对捷奇说道:“捷奇,带他走,你们先过吊桥!”   捷奇不疑有他,他的气里很大,于是拽着陆必争的胳膊直接把人拖走了。   申屠锋打完了冲锋枪的一半子弹,歇会儿,还有闲情逸致跟奚川逗趣,“奚小川,你让我很感动。”   奚川架起狙击枪,瞄准蛇群中间位置,一发子弹打乱了它们的阵型。他微不可见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道:“是吗?”   “怎么了?”于是申屠锋也听出了一点不一样的味道,“你藏起来的招数,不会在哪儿等着我吧。”   奚川还是温和的微笑着,说道:“先把这堆东西解决掉吧。”   申屠锋挑眉,说:“好。”   蛇群的数量太多,一把冲锋枪和一把狙击枪根本解决不了它们。奚川和申屠锋只能清扫脚下三米范围内的蛇,以便给自己充分的脱身时间。   奚川的子弹打完了,干脆扔了狙击枪,他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了。   “到我身后去!”   “好。”奚川乖乖听话。   他好整以暇地站在申屠锋身后,不担心蛇群什么时候会过来,大概率它们是过不来了。于是奚川回头看吊桥的情况——捷奇已经拖着陆必争上桥了,但这座桥不稳固,两人并排走的话摇晃幅度很大。两山中间的裂缝是一道无底的深渊,侧耳细听,能听到狂风恶浪的声音。于是站上了吊桥,陆必争便不再惹事,他走在捷奇的身后稳定局面。   吊桥的桥面用木板铺设,板与板之间的缝隙很大,主体钢索是肉眼可见的锈迹,其中还断了两条,它很不牢固,稍微有点风,就能吹翻了。所以行政区的工作效率说来很可笑,他们花了五年时间,造了这么一座东西出来。不重修、不维护,似乎只要吊桥存在,后面的事情早做晚做都在掌握之中。   捷奇首先顺利过桥,他站在桥尾,先左右打探一番,回头高兴地对陆必争说:“这里很安全,没有东西!”   仿佛为了打破捷奇的侥幸,从而印证他好的往坏的方向发展的乌鸦嘴技能,于是捷奇话音刚落,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道强有力的风,吹得吊桥剧烈晃动。   这风很邪门,专往吊桥的中间吹!   “怎么回事!”捷奇喊道。   “这风不对劲!”陆必争钻进钢索稳住了身形,“不像自然风,捷奇,你看四周,自己小心!”   捷奇顾不上自己了,“你快过来!奚川,你和那谁快过来啊!这桥——这桥好像要塌了!”   陆必争动作敏捷,他身形化作猫,瞬间跃起跳过木板到达桥的对面,与此同时,在他们的左手边,呼啸而来的是一枚狙击弹!   捷奇炸毛了,脱口而出道:“是谁在开枪!”   陆必争向左边望去,可那里出了草木,什么都没有,甚至植物都是安静的,随之而来的是第二发子弹!   陆必争摁着捷奇的头,喊道:“快趴下!”   这时候,他们的头顶出现两架无人机。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无人机越过捷奇和陆必争,直接冲向吊桥中间。陆必争听见急促的‘嘀嘀’声,像炸弹引爆的倒计时。   下一秒,无人机撞击吊桥,轰隆一声,爆炸了!   “自爆式无人机,”陆必争不敢置信,“谁在操控?”   捷奇不知道谁在操控这些,但他知道无人机的目的,是为了阻止奚川和申屠锋过来!靠边缘的两条钢索已经被炸断,捷奇几乎是咬碎了牙才攥住钢索的断面,堪堪架住吊桥才不至于坍塌下去。   “捷奇,你能坚持多久?”   捷奇力气再大也大不过这玩意儿,他几乎从喉咙挤出来的字,“两分钟吧——”   于是陆必争又露出了猫爪和猫尾,他要冲过去把奚川带过来。可紧接着,第三颗狙击弹接憧而至!   如果上两枚子弹是警告,那第三枚就是冲着捷奇的命去的。   陆必争顾不过来,只能就近先保护捷奇。他拖着捷奇往附近找到掩护,捷奇的双手一松,吊桥彻底无支点,由近及远,向悬崖深处摔落。   捷奇绝望地问:“必争,奚川怎么办?”   陆必争表情凝重,他没有说话。   可是下一刻,硝烟弥漫的悬崖边,有一道轻微且凌厉的声音划过,像利剑斩断禁锢愚昧的牢笼,蝶翼的蓝色光芒中冲破了浑浊的黑暗。   申屠锋将奚川抱紧在怀中,笑着说:“我说了你要相信我,走路多麻烦啊,走两步还有掉下去的风险。奚小川,我能带你飞,你以后跟我走吧。”   奚川并没有搭申屠锋的话茬,他看见了捷奇和陆必争慌乱逃窜的狼狈模样,又看见子弹打过的痕迹,他立刻明白过来——这附近有人,不是自己人。   于是在申屠锋抱着奚川落地的瞬间,奚川侧身一避,顺滑地溜出了申屠锋的怀抱。他两手伸向腰后,突然笑意秾丽地朝申屠锋眨眨眼。   申屠锋心道不好,有诈!   眨眼之间,奚川左右持刀,右手举枪,全部对准了申屠锋。锋利的刀尖贴着申屠锋咽喉的皮肤掀起一丝凉意,不过没碰到他,申屠锋屈腿贴地一滚,躲远了。奚川并没有放弃,他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手枪,上膛连开三枪,紧追申屠锋不舍。   申屠锋躲避到一颗树后,看见泥地里潺潺冒烟的小坑洞,感慨万千,“宝贝儿,你这就有点过河拆桥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两天后更,请个假存点稿QAQ所以这章稍微粗长一点 第38章 “祝你好运,Alpha。”   “他们怎么了?”捷奇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他的脑子跟不上瞬息万变的局面,于是傻了吧唧地问陆必争:“奚川在干什么?”   陆必争认真观察片刻,笃定且严肃地说道:“捷奇,我认为我们以后不能惹奚川生气,他杀人很凶。”   捷奇不明所以地点头,说了声哦。虽然他依旧认为奚川的脾气很好。   如今唯一见识过奚川真正脾气的人正躲在树后,他怕一出去就被这朵暴脾气的夹竹桃爆头。不过申屠锋的心情还行,他调笑着说:“奚小川,你怎么了?刚才我们的关系还很不错呢。”   “那是刚才。”   申屠锋挑眉,“所以现在呢?”   悬崖处的硝烟尽散,吊桥被毁于一旦,只剩几根钢索萧条地挂在崖面上。崖对岸的蛇群没有视力,也没有智商,于是前仆后继地冲入无底深渊。   奚川想了想,说道:“后山没有怪物,这里只有人。”   “是啊。”申屠锋却意味深长地说:“有的时候,正常人类的比变异的怪物可怕,人心不可测。”   奚川直白地问道:“你是在说我吗?”   “当然不是,”申屠锋眸色一沉,问道:“聂禁在这里吧?”   奚川没说话,他默认了。   申屠锋对其中的某个情节想不通,“你往我口袋里投放的追踪器我早扔了,聂禁不知道我的位置,那么现在到底是他想杀我还是你想杀我?”   “申屠,”奚川并没有回答申屠锋提出地问题,他反问道:“我在想,这场实战演习,北州区,你的父亲,他知情吗?”   “他知道,”申屠锋说:“北边基地招募新兵训练,并且允许变异物种和混基因者的参与,我父亲也是联合发起人之一,至少在名义上,在这里举行的任何一次活动,行政区政府必须发一份红头文件给他。”   “自你进春明山到现在,你的一举一动,他都在实时监控吗?”   “那怎么可能,我身上可没有摄像头让他看见。”申屠锋轻蹙一笑,“行政区在春明山里暗度陈仓的一切我父亲都不知情,不然我不会这么毫无防备的就进来了。”   “有道理,”奚川又问:“所以只有游戏开始和结束时传递出去信号,他会知道?”   “是。”   奚川的语速很缓,他似乎在很认真的分析局势,“那聂禁能杀掉你的机会,只有中间这段时间。”   申屠锋警惕起来。   奚川又说:“反而言之,你能弄死他的机会,也只有现在了”   申屠锋微微蹙眉,问道:“奚川,你想做什么?”   “我不想做什么,我也不想杀任何人,”奚川举着枪的手非常平稳,甚至他说话的语调都没有发生改变,“这场所谓的实战演习进展至此,是时候结束了。”   申屠锋不置可否。   “聂禁不知道你在哪里,但他知道我跟你在一起。”奚川的掌心里捏着一枚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损坏的微型通讯设备,他展示给申屠锋看,又从自己的战衣暗袋里拿出一枚追踪器,跟他投放在申屠锋身上的那枚追踪器款式是一样的,都出自聂禁。   于是申屠锋一目了然,“所以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了——啧,我们两个现在这么密不可分了吗。”   奚川完全没有从申屠锋的说话的口吻里听出询问的意思,这人似乎很确定‘密不可分’这种状态。   申屠锋依旧站在树后,他提醒奚川:“你还要继续揣着追踪器吗?不怕聂禁直接给你一枪。”   其实奚川也不确定聂禁或者他的狙击手现在趴在哪个角落,他思忖片刻,接着干脆利落地把追踪器扔出了很远。   聂禁似乎就在等这个时候,当追踪器出现大幅度移位,他跟奚川所谓的暗号生效。于是下一秒,狙击弹从奚川的耳边划过,空气产生剧烈震荡,刺得耳膜生疼,而后准确无误地打穿了刚落地的追踪器,脆弱的机器瞬间四崩五裂。   奚川轻轻偏头,说道:“六点钟方向。”   申屠锋盯着地上被重型火力打出来的窟窿,他收起了意味深长的玩笑,冷冷地说:“奚川,聂禁真是被你耍得团团转啊。”   “我既然收了他的东西,不管情愿还是不情愿,总该做出个样子给他看。后面的事情,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奚川似乎非常遗憾地说道:“我鞭长莫及。”   “你是想做出个样子给他看吗?”申屠锋终于从树后走了出来,他身形笔直,与奚川面对面站着,“我觉得你就是看我吃瘪了高兴!”   奚川不承认,也不否认,他冁然而笑,说道:“祝你好运,Alpha。”   申屠锋目视着奚川跑进了不远处的树林里,他甚至可以看见奚川脚踝处一道细小的伤口。申屠锋杂念横生,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弱小,有些人和事他始终无法掌控,于是被困在这里,像一只没用的囚鸟。   “乔斯。”申屠锋重新打开内线通讯器,他瞳孔的颜色淡了下去,像寒冬时的天空,阴鸷冷漠。   乔斯很快回复,“队长!”   “报告队伍位置。”   “我们已抵达后山A坐标点,经历三场战斗,取得一份标本,无人员伤亡,”乔斯语速很快,他有些激动:“队长,就差你了!”   “嗯,我在后山,”申屠锋平稳说道:“你能看到我的位置吗?”   “能!”   “嗯,以我为中心的西南位置,六点钟方向,从后包抄突袭,”申屠锋冷冷地说:“聂禁包括他的手下士兵,一个都别放跑。”   “明白!”   奚川进入树林后,立刻与陆必争和捷奇汇合,他不解释什么,对他们说:“走。”   捷奇虽不明所以,但指哪儿打哪儿,他立刻跟上奚川走了。   陆必争却问:“奚川,我们要去哪里?”   “申屠说过,后山并没有被行政区完全开发,如今聂禁在这里埋伏,那么按正常逻辑分析,王总教官的旗子就插在这附近的山峰上,他不会冒险深入山林,更不会让聂禁冒险。”   捷奇不懂就问:“这是什么逻辑?”   陆必争接着奚川的话回答道:“因为聂禁想赢得实战演习的胜利,他计划杀了申屠锋后走最近的路,以最快的速度上山峰,拔得头筹——在聂禁高高在上的潜意识里,他非常笃定整个训练基地除了北州区,没人敢跟他抢胜利者的头衔。   所以聂禁是安全的,他知道所有内部消息,于是从演习一开始,他就在后山埋伏等待着申屠锋的到来。他也压根没接触过前山的变异怪物。   捷奇好像听明白了,他咽了口唾沫,颤颤巍巍地开口问道:“那……那我们抢?”   奚川沉心观察周围的环境,说道:“附近只有这一条上山的路了。”   陆必争问:“申屠锋呢?”   他话音刚落,身后边传来闷重的枪击声,并不激烈,更像是互相试探。   “他玩儿着呢。”奚川说。   陆必争欲言又止,最终没忍住,问道:“奚川,你不怕聂禁真的会杀了申屠锋?”   不久之前,奚川依旧坚持着自己的想法,申屠锋和聂禁谁死谁活跟自己没关系。可当陆必争问出这个问题,奚川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坦然。   “不,”奚川这么想的,他就这么说了:“聂禁杀不了他。”   “好。”陆必争没再发表自己的见解。   捷奇听着不远处频率愈发高涨的枪击声,他抖了抖自己二两重的熊胆,“我们现在就往山峰走吗?”   陆必争没回答,他看向奚川,于是奚川似乎成了三人小队的主心骨。   “听说王总教官摆放勋章的盒子上了锁,”奚川说道:“我们得先找到钥匙。”   “要在春明山里找一把钥匙?”陆必争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诧异问道:“奚川,你确定吗?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是烟雾弹吗?”   奚川抬手摸了摸下颔,摇头说道:“不确定。”   捷奇的心态比较好,他突然热情高涨,并且跃跃欲试起来,“管他是不是真的,我们先登顶再说!摘了旗,把盒子拿到手再说。我力气大,砸也能给它砸开!都到这个地步了,何必费劲找什么钥匙呢!”   所以有时候大脑简单确实活得比较轻松,连思考问题的方式和对事情的结局看法都是乐观向上的。   奚川回身观望片刻,他已经看不到申屠锋的身影了。于是他听取了捷奇的建议,朝着峰顶走去。   “走吧。”奚川说。   “队长,他已经走了,和一只野猫Alpha,还有那头熊!他们一起往峰顶去了!”乔斯通过内线通讯器对申屠锋说。   “嗯,”申屠锋淡淡地回应一句,“不用再盯着他了。找到聂禁了吗?”   “没有,”乔斯说:“我和阿肆在你提供的位置只逮到一个普通人类士兵。问了,他是聂禁的下属,但不肯说出聂禁的位置。”   申屠锋淡然置之地说:“上手段。”   “我们的手段?”乔斯不太确定地问:“死了怎么办?”   “死了就死了,”申屠锋嗤笑道:“还要我给他超度吗。”   于是下一秒,通讯器里,人体骨头错位的响声便不绝于耳了。   行政区里有一种东西,叫雪茄,听说是百年前流传下来的工艺制作而成,虽然原材料跟以前没办法比,但入口时的苦涩和回味后的甘甜令人难忘。申屠锋刚到行政区的时候抽了一根,他很喜欢这个味道。他克制自己不要上瘾,可心烦意乱时依旧会抽一口,解乏,也痛快。   比如现在,申屠锋带了一根进春明山。   “也祝你好运——”申屠锋望向奚川前行的山路,他抽一口雪茄,吐出烟雾,焦油的气味令他亢奋,蓝色的瞳孔雀跃且柔情。他再度缓缓开口,说道:“Alpha?” 第39章 “你的那位Alpha。”   聂禁丢失了申屠锋的位置,他身上现有的家当和手段也不藏着掖着了,顷刻间数架带枪无人机腾空升起,漫山遍野找申屠锋的影子。这些无人机配置红外热成像仪,只要捕捉到任何异常动态人像,控制它们的士兵会毫不犹豫地让它开枪。   申屠锋没有这么多花里胡哨的先进设备,他处理这些东西的手段非常原始且简单粗暴。   “阿肆,”申屠锋切换内线频道,“你抽空来我这里一趟,带把狙击枪。”   “是,队长!”   雀鹰的飞行速度和腾空高度非常优越,是任何机器比不了的。他迅速飞到申屠锋身边,把枪和子弹交了出去。   “队长!”阿肆说:“乔斯已经找到聂禁的位置了,在距离这里三公里的山脊上,那里有信号释放显示——我们的八点钟方向。”藏得够深的。   申屠锋侧目看向幽深险峻的山脊,淡淡地说:“知道了,通知乔斯继续前进。”   阿肆点头说好,他抬头看向上空,十分不顺眼这几只像苍蝇一样烦人的东西,他说:“队长,怎么解决这些无人机,我飞上去拆了吧!”   申屠锋没有说话,狙击弹上膛、退壳的声音在此刻好听极了,他站定姿势稳手举枪,身体巍然不动,现在的申屠锋似乎比他脚下的春明山更加深重。   申屠锋的呼吸很轻,即便射击目标是从不固定的飞行体,他眼睛不眨,找准合适时机干脆利落地扣下扳机!呯一声,而后连续开枪!瞄不准又如何,照样一击毙命。   阿肆非常追崇申屠锋的枪法,尤其是狙击的命中率,他不明白在地基地日常训练中,申屠锋为什么从不碰狙击枪。   “别这么看着我,”申屠锋收抢,对阿肆说:“我会以为你在暗恋我。”   阿肆自愣地表示这不可能,“我喜欢Omega。”   “哦,”申屠锋说:“谁不是呢。”   “乔斯说你不是。”   “他放屁。”   于是阿肆甩锅同事的日常达成,开开心心地问道:“队长,你在狙击训练当中似乎保留的实力,为什么?”   申屠锋轻飘飘地看他一眼,从容不迫地挑眉说道:“我没有保留实力。”   “啊?”   申屠锋抬手指向一架逃窜出老远的无人机,“你看,那不是还有漏网之鱼吗?”   阿肆安慰道:“这在所难免。”   “谁说的,”申屠锋脸上的笑意深浓,“如果他来,一架都跑不了。”   于是连阿肆这颗榆木脑袋都可以猜出申屠锋口中的‘他’是谁了。   “哦。”阿肆乖乖点头回答,他不像乔斯那样贱嗖嗖地喜欢找领导的茬,他看懂了申屠锋眼中的暗示,于是迅速起飞,冲向无人机逃窜的方向。   形单影只的无人机还想做最后挣扎,细小的枪口对准展翅而来的雀鹰,却在顷刻间于鹰爪下毁灭。别说子弹了,连闷响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   阿肆很有分寸,并且他不会暴躁地把无人机拆的四分五裂,而是返回交给了申屠锋。   申屠锋拿在手里掂量几下,又丢给阿肆:“带回去交给我大哥。”   阿肆说好,放背包藏好了,抬头看一眼申屠锋,忍不住吐槽道:“队长,你好像那个捡破烂的垃圾清理工。”   “……你被乔斯带坏了。”   “在无人机上装武器,可又只能分开行动,没有集体定位,只靠红外热成像辨识攻击——我觉得这东西很鸡肋啊,拿回去没用。”   “你要发散思维,学会举一反三,”申屠锋眉间跳动着雀跃的情绪,“发射的十架无人机没有杀伤力,如果一次性发射一千架呢?不装备枪支,每架无人机配置炸弹,蜂群式行动,直接定位作战半径。到时候别说人了,他们老家都能给炸飞。”   阿肆想了那画面,“哇哦——”   “爽吗?”   “爽!”于是阿肆把刚缴获的垃圾当成了宝贝,牢牢捂住了,“队长你放心!我一定把它平安带回去交给博士!”   “嗯,见到我大哥以后,再表达一下我对他的想念。”   阿肆眨眨眼,人畜无害地说:“顺便告诉他,你在行政区被一个Alpha迷住了吗?”   申屠锋抽了抽嘴角,骂道:“住嘴,你这只嘴碎的扁毛动物!”   “你俩能不聊了吗?”乔斯的声音从内线传来,他像个操碎了心的老妈子,“聂禁快跑了!”   聂禁在山岭处伏击,他的身后是深幽不可测的原始山林,断续的光影把这里的一切照得像遍布了鬼影。行政区的探寻步伐在此处止步不前,聂时康和王坚章警告过聂禁,无论发生什么事情,绝不能踏进山岭半步。   “老大,”有人提醒聂禁,“变异物种的队伍过来了,我们撤退吗?”   “撤个屁!”聂禁目光阴森,说道:“让申屠锋来,准备火力,我就在这里等他!”   疾风卷过山野的草丛,申屠锋先队伍一步提前到达山脉的斜坡交点处。这里离聂禁所在的位置还有一段距离,但透着极其安静的诡异。   申屠锋落地后收起蝶翼,他压沉目光,缓步向前行走。   树木纵横交错之地,一团火光遽然在申屠锋眼前炸开——是闪光弹!   申屠锋闭眼偏头规避风险,训练有素的脚步声同时靠近!他抬脚向前猛地一踹,踢翻了身面准备突袭的人,枪声随即在天空炸响。申屠锋连招而上,头也不回地反手一刀!蝴蝶刀结结实实地扎进血肉里,申屠锋紧握刀柄,肩膀向后猛压,抵着身后巨大的力量快步后退,把人扣死在树干后,另一手握拳向上出击,拳拳到肉地砸在突袭者的脸上!申屠锋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并混着压抑的痛苦闷哼,他握刀的手没有松开,在血肉搅动翻旋,似乎能听见绞肉的声音,申屠锋不屑一顾地笑了,随即快速地向右一横——活人被生生开膛破肚!   “队长,”阿肆飞在天上纵观全局,“在你的右边有三个狙击手,左边十二个突击手正在靠近。还有两个贴身保护聂禁的士兵,他们正往西南方向移动——这些人类不是基地招募的新兵!”   “这些人交给你们,”申屠锋拔刀后不做停留,立即向西南方向疾跑而去,“我解决聂禁——抓紧时间,我们只有十分钟。”   “是!”   随聂禁进春明山的人是基地的特种士兵,他们训练有素,不管是身体力量还是战斗力都不是新兵菜鸟能比得了的。他们故意引申屠锋只身一人过来,这里山石和断树的掩护多,非常适合偷袭。   “来了!”聂禁的人迅速给他传递出讯号。   申屠锋飞奔至四棵高树的空档之间,他猛然反应过来不对,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原本死寂的四周遽然甩出两条粗大的铁锁链,上下齐发,在刺耳的划拉声中紧紧缠住了申屠锋的手脚!申屠锋跃身一跳,在铁链还未完全绕紧之前,他的双脚和右手挣脱了束缚!   申屠锋将蝴蝶刀从右手换到左手,并且毫不犹豫,刀尖向下,在钻心麻骨的铁器碰撞声中,刀刃卡住了右手腕处收紧的锁链!对方力道骤然一停!   他是人吗?伏击在暗处的人诧异不已!   不容多想,紧接着申屠锋的右臂向前发力,用出人类无法想象的野蛮暴力对抗!铁链被拖拉着,在树干上推磨出深深的痕迹,申屠锋手臂青筋暴凸,力量愈发暴虐。双方只强力对峙半分钟,树木咔咔断裂的声音在山谷回荡开来。申屠锋眼眸凶狠,大喝一声,同时抬臂一拉。巨树倒塌,控制着申屠锋的人瞬间被直接压成肉泥!   解决一个,申屠锋睨眼一刮,不远处草丛耸动,那里还有一个!   第二轮攻势紧随而来,草丛的动静属于声东击西,于是从申屠锋不设防备的方向,随着‘砰砰’两道轻响,区别于子弹的东西直射而来!申屠锋在心脏震耳欲聋的跳动声中滚地避开,然而还是晚了一步,一支针管样的东西射中了他的右肩。霎时,从右肩开始,蔓延手臂,直至右掌快速失去知觉——是麻药!   申屠锋喘息一声,重重吐出一口气,他眉眼不皱,冷漠地拔掉了右肩的针管。同一时间,隐在前方草丛里的聂禁看准时机,持枪一跃而出——他手上的霰弹枪瞄准了申屠锋的脑袋。   申屠锋直视聂禁的双眼,轻蔑说道:“我觉得你的人刚才如果射出来是子弹,没准现在我已经死了。”   “杀你的人只能是我。”   “你的想法很中二,”申屠锋漠然地笑了笑,“你失去了机会,你杀不了我。”   “就凭你现在的模样吗?”聂禁不屑地嘲讽道:“像条丧家之犬。”   “所以你现在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动手?”申屠锋问。   聂禁说:“我想好好欣赏你的死状。”   此处为山脊上端,杀掉申屠锋之后,聂禁正好能顺势而上,登顶拔旗。申屠锋转念一想,问道:“聂兄,除了杀我以外,你还想赢得演习胜利,对吧?”   聂禁并不否认,他反问道:“申屠锋,你还有闲心管这些事情?”   “那你还有闲心跟我聊天呢,”申屠锋哀叹:“人太贪心了容易竹篮打水一场空。”   聂禁眼皮猛地一跳:“什么?”   他话音刚落,耳机里传出一道简短的情况汇报:“老大,有三个混基因者快到顶峰了,他们要夺旗!”   “拦住他们!”聂禁大喊。   宝蓝色的瞳孔一缩,申屠锋顶着霰弹枪的压迫跨步向前,下盘力点于脚后向下劈去,直击聂禁腿部。聂禁仓皇躲开,打乱了举枪的姿势。接着申屠锋单手撑地,起腿攻击聂禁小腿。这一套连招下来,聂禁还能拿得住抢,他也是有点真本事的,这点申屠锋不否认,但他也不再给聂禁任何机会。鱼跃而起后,申屠锋迅速攥住聂禁持枪的手腕,狠狠向下一扣,直接卸了下来。   聂禁失力后霰弹枪脱手,顺势落到了申屠锋的手里。   原本听命去拦阻奚川的特种兵又返了回来,他似乎在开枪或者不开枪中难以抉择。申屠锋懒得给他脸,他左手举起聂禁的霰弹枪,枪口朝前,直接打烂了特种兵的脑袋。   “麻了又如何,”申屠锋冷冷地说:“聂禁,你就算砍掉我一条手臂,我照样能杀了你。”   聂禁摔倒在地上,被申屠锋踩住了喉咙,他说不出话来。   申屠锋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聂禁,“不过我刚刚想通了你为什么不立刻杀我。”   聂禁疼极了,他痛苦哀嚎,面色膨胀成紫红色。   “你的架势摆足了,想杀我,又不能杀,”申屠锋冷笑,脚下的力道越来越重,“你的父亲,或者你的大哥给你下达的命令,对外造成我死亡的假象,实际拉我进你们的实验室提取变异物种的基因——这对行政区来说的性价比更高,不是吗?”   “啊……”   申屠锋欣赏够了聂禁挣扎的模样,大发慈悲地抬脚,同时换枪口抵住他的前额,“我只试探两招,你就迫不及待地把自己尾巴露了出来,真沉不住气——你以为我为什么会一个人过来跟你碰面,真当我跟你一样吗?蠢货!”   “你……”聂禁目眦尽裂,几乎咬碎了牙,“申屠锋!你扮猪吃老虎!”   “老虎?”申屠锋说:“你可抬举自己了。”   聂禁的骨气上来了,“你要杀就杀!”   滚烫冒烟的枪口从额头慢慢下划,经过鼻梁、下颚、咽喉,直至腹部,申屠锋似乎对聂禁的申屠哪儿都不满意,他轻描淡写地说:“从哪里开始呢?”   申屠锋好像有了选择困难症,他慢条斯理的,在等待着什么,直到十分钟后,内线传来清晰的讯息。   “队长!”阿肆飞在空手,声音有点孔,他说:“你的那位Alpha已经到达顶峰!”   【作者有话说】   蝴蝶:想老婆 第40章 “我的枝芽坏了。”   春明山总共有三个峰顶,因为险峻程度不同,所以至今为止政府只摸索出来一个。这其实不算春明山的最高峰,却是如今人类能探究的自然极限了。   第一道峰顶海拔三千米,这里空气稀薄,全年平均温度零下十摄氏度,常年积雪覆盖。山顶的风很大,它不像林间偶尔柔和地吹拂,它诡异又潮湿地抚摸人类,像天际神明的怒吼,威严慎重的睨视他们地虔诚跪拜。   奚川的模样有点狼狈,他的面颊和鼻尖被大风吹得通红。战斗服抵御不了这样的寒冷,他露在空气中的脚踝快要没有知觉了。   奚川很想变成夹竹桃,扎根在这里,不知道能活多久——反正他也开不出花的。   这个想法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果然严寒容易让人致郁。   捷奇已经被冻出了原型,他的熊毛全都长了出来,像裹了一件暖和的熊皮大衣。   “奚川,你冷吗?”捷奇挺想把自己的毛分一半给奚川,可惜他扒不下来皮,“要不要到我身后避避风?”   “我不冷,谢谢你。”   奚川目视前方,视野范围内的白色会很强势地刺激人类的双眼,他却一眨不眨的继续往前行进。雪地上的脚印深浅不一,很快又被新雪覆盖住。三个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陆必争先看到了插在不远处,随风猎猎飘扬的红色旗帜,他的视力很好。   捷奇喜极而泣:“我们要胜利了!等下山以后,我能申请换宿舍吗?!我不想再挨冻了。”   “别高兴得太早。”陆必争环顾四周,这里安静得不太正常。   奚川却很淡然,他继续朝着旗帜的方向走去。   “奚川!”陆必争拦住了他,“小心为上。”   “没事的,”奚川说:“这里本来就不是给我们准备的,也不是给他准备的——这里很安全。”   “啊?”捷奇没听懂,纯良地问:“你说的他是谁?”   奚川笑着摇了摇头,他没往下说。   陆必争倒是对奚川想要表达的意思心知肚明,他蹙眉,并排走在奚川身旁,说道:“我跟你一起过去。”   奚川没有拒绝,他说好。   果不其然,到达插旗位置的路程很顺利,中间没有陷阱,也没有突然冲出来的持枪士兵或者变异的怪物。别说捷奇了,连陆必争都有些不敢置信。   “所以所谓的胜利者,真的是给那位行政区的少爷准备的?”陆必争问。   奚川想了想,他还是摇头,“整场演习的醉翁之意不在酒,这块区域不是重点。聂禁能登顶最好,登不上来,可能也在行总统的意料之中。”   于是陆必争从奚川的字里行间里明白了一个事情——聂禁对申屠锋的伏击、战斗,一切看似很合常理,但他的情绪却不在常理之外,看上去总显得急躁不安。于是现在可以解释了——聂禁在很急切的证明自己的能力,向他的父亲,也向行政区政府。   行政区的最高掌权者要退位了吗?奚川不合时宜地想。   捷奇蹲着使劲往雪地下面刨坑。   “捷奇,你在干什么?”陆必争问。   “找王教官的勋章啊!”捷奇回答道:“他说就摆在旗子下面的!”   可是这里除了雪以外,什么都没有。   “不用找了,”王坚章的声音于不远处响起,“在我这里。”   王坚章手里举着一个盒子,体积不大,前面确实挂着一只锁,不过钥匙就在王坚章的另一只手里。他神色复杂地注视奚川,又看向陆必争和捷奇,“混基因者?”   奚川礼貌地回应:“王教官,你好。”   王坚章意味深长地感慨道:“没想到啊——”   奚川走向王坚章,不远不近地正好在他三步之遥的距离停下,他伸出手,说道:“王教官,我觉得游戏可以结束了,申屠锋不会留任何情面,聂禁如果死了,你应该不好向总统先生交代。”   王坚章的眼睑不受控制地抽动,“你这么有自信吗?”   “是的,我对他有信心,”奚川却轻描淡写地回答:“我们活着从前山过来了。”   王坚章凝视奚川,周围有呼啸的风雪,还有自诩为野兽的打量,然而奚川完全不把这一切放在眼里。他依旧抬着手,等待王坚章亲自把勋章递过来。   但其实这样的对峙没有任何意义。   压抑的沉默持续很久,王坚章拧涨的胸口骤然一松,他笑了,十分从容地把盒子和钥匙交给奚川。   “你们将会是行政区最优秀的士兵,”王坚章说:“人类需要你们。”   “人类矜诩是文明创造者,那么春明山里的怪物也是你们创造的吗?”奚川端详精致的木盒,小心捏着钥匙打开了锁,里面安静摆着一杯陈旧的功勋章,而勋章下面连接着警报器,“那些也是文明?”   “我们创造了很多东西,包括变异物种,也包括你们。”王坚章脊背挺拔,站得笔直,他回答道:“我们所做的一切,是探寻、是发展,是为了人类拥有文明的将来!”   “哦,是吗。”奚川在波澜不兴,他淡漠地笑了笑。   “它是你的了。”王坚章说。   奚川的指尖轻轻抚摸勋章表面,钢铁制材,很凉,比冰雪冻人。他把勋章拿起,却摇头说道:“我不要。”   王坚章蹙眉:“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   奚川话音落下,尖锐的警报声响彻整个山谷。而后奚川又十分得体的把勋章重新放回木盒中,还了回去,“王教官,游戏结束了。”   王坚章又问:“你想得到什么样的奖励?”   “给我们换个宿舍就好,3幢就挺不错的,”奚川转头对捷奇和陆必争笑了笑,很狡黠,恢复自如后又对王坚章说:“哦对了,我还想喝蘑菇牛肉汤。”   王坚章:“……”   “不过在这之前,您还是先关心一下聂禁的情况。”奚川好心提醒道。   王坚章的三叉神经又开始疼了——聂禁从小心高气傲,没受过挫,乍一碰到申屠锋,各种各样的挫败感层出不穷。他翅膀硬了,以为自己能翻天,把定位器扔了,独自行动,觉得能单杀申屠锋。   王坚章现在害怕聂禁被反杀。   “哦,你找不到他吧?”奚川有时候也挺坏的,“要不要我帮你问问。”   王坚章猛地吐出一口浊气,他刚要说点什么,对讲机里便传来声音。   “王总,我们找到人了!”   王坚章脸色不太好,他也顾不上奚川了,“怎么样?”   “活着。”   王坚章刚松一口气,那声音又说:“但是情况不太好。”   王坚章的心情惊魂起伏,脸上的血色彻底回不来了,“给我拦住申屠锋!”   奚川非常轻松愉悦地听着,他额前的发丝落了下来,于是眼眸朝上,呼吸轻轻一吹,发丝与雪花舞动。奚川温和一笑。   搜救人员是顺着聂禁痛苦的哀嚎声才找到他的。   聂禁倒在申屠锋的脚下,身上总共三个枪口,小腹及两条大腿,鲜血直流,却又被避开了致命要害。   聂禁浑身发抖,可能人在濒死前恐惧和无畏会被同时放大,于是他又叫嚣着,“申屠锋!你以为杀了我你就能活着离开行政区吗!我爸爸会坎下你的头!”   “这回想起你老子来了?”申屠锋满不在乎地看着他,冷漠说道:“聂兄,如果我要杀你,谁又看见是我开的枪?你现在还活着,等有人过来了,把你抬出春明山,那么你敢告诉你的亲朋好友,打在你身上的子弹都是我赏的吗?”   聂禁抖嗦着说不出话。   “你不能,”申屠锋冷飕飕地一笑,“你要脸。”   于是聂禁彻底不怕死了,“你杀了我!你不能侮辱我!”   “我不杀你,”申屠锋抬手一甩,把枪扔进了远处的草丛,“我跟你,还有你父亲追求的性价比是一样的。再说了——现在这样多好玩。”   当耳边警鸣声急促响起,申屠锋举起双手,后退至合理范围内,他笑着挑眉,对聂禁说:“游戏结束,他赢了。”   聂禁发誓一定要把申屠锋大卸八块!   王坚章火急火燎地赶到打斗现场,趁聂禁还吊着最后一口气,专机直接送往政府医院。他暂时没空找申屠锋的茬,派了两个心腹,交代完后续事宜,也跟着一起走了。   北州区战士全员到齐,他们身形各异,且气势汹汹跟王坚章的心腹们大眼瞪小眼。   申屠锋咧嘴一笑,相当客气地说道:“各位教官,下山的路怎么走?我们得回宿舍洗澡。”   “地基的运输机马上就到,”他们也很客气:“你们稍等。”   于是申屠锋安安静静地靠树闭目养神,他在等飞机,也在等人。   奚川从峰顶下来,与乔斯打了个照面,他矜持地左右看一眼,没找到申屠锋的影子。于是乔斯眼力见十足,立刻抬手一指,说道:“我们队长在那里!”   “哦,好,谢谢。”奚川说。   变异物种们早从乔斯的大嘴巴中听说了奚川和申屠锋的事迹,于是他们怀揣激昂的八卦之心,眼睛齐刷刷地目送奚川走向申屠锋。   申屠锋听见轻柔的脚步声,他嘴角不动声色地往上一勾,又端着庄重自持的体态,抬手捂住了右臂,气定神闲地说:“哎哟——”   奚川被吓了一跳,没敢在往前走,“……申屠?”   “嗯?”   奚川歪头看了看申屠锋的胳膊,问道:“你怎么了?”   “我受伤了,”申屠锋睁开眼睛,理直气壮地说:“他们朝我射击,带着针头的药管扎在我手上。针管里是麻药,大概还有别的什么东西——我的手现在动不了,奚川,我有点难受。”   奚川默了默,他看申屠锋的表情似乎真的不舒服,于是有些局促了,“那要怎么办?”   “不知道啊,我也看不着伤口,”申屠锋脸皮厚得很,他把胳膊凑过去了,“奚小川,你给我看看。”   乔斯、阿肆:“……”装!   奚川抬起手,下意识想碰一碰申屠锋,又感觉不妥当,他认真地说:“我不是专业的医生,我看不懂——申屠,你也应该去医院。”   “……”于是下一秒,申屠锋懒得装了,“没劲。”   “看见没有?”乔斯抬起胳膊肘杵阿肆,“你回去以后就把队长这种花痴的行为模式告诉博士,博士肯定会跟将军汇报!我们的申屠二公子被一个长得像狐狸精的Alpha迷住了,他会吃不了兜着走!”   阿肆说:“我觉得不会。”   “为什么?”   “将军很开明的,”阿肆说道:“他会接受队长所有的爱情。”   乔斯:“……”   这里还有一起看热闹的正常人吗!   奚川眼睁睁地看着申屠锋又活泛起来了,虽然臭着一张脸。   “你的伤好了?”奚川关心地问。   申屠锋从鼻腔哼出一身,没有正面回答。他似乎早有准备,把蝴蝶刀递到了奚川的的眼前。   奚川没有接,他不明白申屠锋的举动,困惑地眨眨眼。   “我说过,你赢了游戏,我把蝴蝶刀送你,”申屠锋望着奚川的眼睛,他对奚川的大脑结构很好奇,这样的记忆力其实不正常,“你忘了吗?”   奚川从容地笑了笑,不加遮掩地说嗯。   “你是鱼吗?”申屠锋气不打一处来,“只有七秒记忆!”   奚川说:“我夹竹桃。”   “可是你不开花。”   “我的枝芽坏了。”   申屠锋磨牙:“那该多浇一些水!”   奚川没往下接话,他安静地微笑。   申屠锋吐出一口气,再度让自己心平气和,“你忘了没关系,我替你记着——还想要吗?我的刀。”   “要,”奚川从不忽视自己的喜好,申屠锋给,他就接,“谢谢你,我很喜欢。”   “不客气。”申屠锋把礼物送了出去,冷酷无情的转身就走。   乔斯见状惊掉了下巴,“我的天呐!”   于是申屠锋顺势把火气撒到他身上,抬脚一踹,“说人话!”   “我记得你从前朝天发过誓,蝴蝶刀哪怕要送,也是要送给自己老婆的!”乔斯捂着嘴说:“你违背了誓言,不怕被神明的雷劈嘛!”   申屠锋不打人了,他轻蹙地笑,挑着眉,意味深长地说:“是啊。”   “……”乔斯:“啊?”   【作者有话说】   蝴蝶:想采蜜 第41章 “我给你惊喜了吗?”   此次实战训练演习,能活着从春明山走出来,并且没有缺胳膊少腿的,目前只有变异物种的队伍全员以及混基因者三位。混基因者赢了,所以奚川、陆必争还有捷奇,他们在等候出山的队伍里就显得十分与众不同。   王坚章的心腹按部就班且恪尽职守地完成着长官下达的命令,申屠锋和奚川一行人从春明山出来后,不被允许自由活动。他们从最开始出发的地方等候,被人严密监视着,不像胜利者,倒像是罪犯。校场。   三个安检通道并排设立在校场进入口,持重火力士兵已将场地守得固若金汤。每个安检入口配置三名安检人员,其中两名人员手持扫描探测器,身穿防弹背心,头戴防毒面罩,以负责检查归来人员的情况,另一位则维护秩序,他们全部严阵以待。   “队长,这什么阵仗?”阿肆在老远就看见了这种高配置的景象,他问申屠锋,“他们想干什么?”   申屠锋摇头,他说不上来,但预感不好。他看向奚川,那人却非常淡然,并且也向申屠锋投去了目光,略微带着质疑。   “你看我干什么?”奚川说:“你总是看我。”   “……”申屠锋又想生气了,“怎么着啊,我看你,我还看出错了吗?”   奚川说没有,他脚步慢了下来,逐渐落到队伍最后。他朝申屠锋打了个眼色,申屠锋也不动声色地慢下了前行的步伐。   他们在插科打诨的调笑表象下,一系列的应对措施已在脑中火速产生。   “在场人员分成三列有序进入安检口!”维稳士兵面无表情,“谨记军队纪律!”   陆必争悄声对奚川说话,他嘴皮子活动的幅度不大,“这些人不是基地原来的士兵,他们是从外面调进来的。”   奚川轻轻蹙眉。   陆必争又说:“我先过去,你随机应变。”   “好,”奚川说:“你小心。”   于是陆必争打头阵,混到队伍最前端,他第一个进入安检口。   安检人员穿裹得密不透风,陆必争看不见他们脸上的表情,并且他被警告了。   “目视前方!”陆必争被枪指着脑袋,“战士,请你谨言慎行。”   陆必争咬了咬牙,收回目光。   队伍进展很慢,那帮人查的很仔细。申屠锋和奚川在第三列队伍的最后,前面刚进去两个人,不过很快也会轮到他们。   申屠锋站在奚川身后,他个子高,稍微往前走半步就能轻易罩住奚川。   “这些人手里拿着的不是普通探测仪,”申屠锋声音很小,他目光透着危险,却笑得混不吝,“那几道射线是用来探伤的。”   奚川说:“看着像伽马射线。”   “不能吧,”申屠锋佯装诧异,“伽马射线是用来探测金属材料内部的缺陷和损伤,他们现在用来探人,这么看得起我们吗?大材小用了吧。”   奚川无言以对,“申屠,别装了,先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吧。”   申屠锋收起了笑容,他问道:“你的伤口愈合了吗?”   奚川低头看一眼,从小腹到脚踝,除了狼狈一点外,看不出异常,他说:“从外表看不出来,里面不知道。”   “所以这些探测装备是专门用来对付我们这种人的。”   奚川没有辩驳申屠锋此刻对于‘我们’这个概念的归纳,他不置可否。   申屠锋又说:“希望你的自愈能力能给我惊喜。”   “好。”   彼此简单交换信息,聊完了,申屠锋又镇定自如地站直。   阿肆往第三列看去,和申屠锋视野交汇一瞬。申屠锋不动声色地点头下达指令。阿肆速度很快,他将一团黑色的东西往后一扔,刚落地瞬间,好像地底下有什么人等着似的,那东西立刻被吸了进去。   安检一共持续两个小时,目前在场所有人,包括变异物种、混基因者和被拖救出来的两名普通人类均顺利通过检查,但他们仍旧没有被允许可以离开校场。等着。可是等什么?   天黑得很快,入夜后,似乎有暴虐的风啸声从春明山而来,它在悲怆地哭泣。   凌晨时分,安检口突然热闹起来,嘈杂的人声过后,紧迫的枪声突然呯一声炸起!紧接着恐惧的嘶吼和无端的谩骂随着接连不断的枪声此起彼伏。   “怎么回事?”申屠锋问,他被人重点盯着,出不去。   “我不知道。”奚川回答,他的自由度不比申屠锋好。   “东、南两基地来个半个重装合成旅,声势浩大,”乔斯说:“他们搜了好几轮的山,把一些藏匿在山脚下混水摸鱼的,还有一些迷路的笨蛋都带了回来,那些人正在接受检查。”   奚川不知道乔斯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头发上沾了很多土灰,脸上也有。奚川呆呆地看着,走神了,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乔斯怕被申屠锋灭口,抖抖索索地说:“这位Alpha,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有点害怕呢。”   申屠锋翻了个白眼。   “哦,”奚川觉得自己大概冒犯到他,说了句抱歉,“那枪声是什么?”   “有一部分人受伤了,检测结果显示伤口残留动物基因。那些都是很细微的伤口,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但他们还是死了,”乔斯正色道:“死在人类的枪口下。”   “宁杀错,不放过。”申屠锋嘲讽道:“是行政区的做事风格。”   奚川亲眼见识过被怪物攻击后,人类的变异速度和状态,根本坚持不到现在回来,除非——   “别想了,”申屠锋站在奚川身旁,抬手轻拍奚川的发顶,“你跟他们不一样。”   奚川仰头,他眨眨眼,天真温和地开口:“申屠。”   “什么?”   “我给你惊喜了吗?”   申屠锋蓝色的瞳孔荡了荡,他笑着夸赞道:“嗯,你很棒。”   乔斯的内心疯狂舞动,他嗷嗷想看,又不敢看,只能一本正经地继续说:“基地再这么杀下去,训练新兵的数量就所剩无几了。”   申屠锋说:“只要他们想,就能随时招人,条件开的丰厚,总有人前赴后继。”   “也是。”乔斯说。   安检及枪声持续到凌晨,时间到了,太阳迟迟不肯出来,它像厌恶血色的神主,高傲又轻蔑注视人类的手段。奚川很困了,他太累了,疲乏摆在脸上,身体晃悠一下,碰到了申屠锋。   “睡会儿,”申屠锋轻轻搂住他,声音有些哑,说道:“没事,我在呢。”   奚川听见申屠锋的心跳,挺有安全感的,所以他默认了。   然而眼下的事端并没有让奚川安心太长时间,枪声被惊天的炮火声高调接替,这回不是朝人。数架飞机升空,重型导弹瞄准春明山,主导者一声令下,原本晦暗阴森的百年孤山刹那间硝烟弹雨,枯燥树木在星火霆击下被无情吞噬。   奚川怔了怔,“他们在干什么?”   “消除后患。”申屠锋冷漠地说。   奚川心情有点难过,为了无辜的花草。   “你看,这就是虚伪的行政区人类,他们冠冕堂皇地说要保护地球仅剩的自然现象,可如今却又能毫不留情地将它们摧毁,”申屠锋话中有深意:“分明是自己造的孽,最后又会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对方不听话。”   奚川低头,闷闷地说:“……自然有自愈能力。”   “嘁,”申屠锋不屑一顾,“这跟人类遭遇或即将遭遇的反噬并不冲突。”   奚川无话可说,他希望这个世界是和平的,但显然不可能——最高掌权者为了利益、为了金钱,亦或是冠冕堂皇的为了全人类生存,这些理由足够他利用手中的权利对弱者发动攻击,并且安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在他们头上,以便自己师出有名。   毕竟这个世道,软柿子和浑水摸鱼的鬼比正常人多。   陆必争站在不远处,他的双眼映射出剧烈的火光,他的神情却无比平淡,且平静。   “他们会遭报应的。”陆必争说。   奚川偏头看他。   报应——也许是可笑且自我安慰的说法。   汇聚在校场的人不必留足观看这场演出,王坚章在确定聂禁平安无事后又返回基地,集中安检的新兵们在他的允许下有序离开现场,他们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还活着。   这场实战演习彻底结束,王坚章也履行自己的承诺,满足胜利者提出的要求。奚川、陆必争带着捷奇住进了3幢宿舍,一下子跃居顶端住宿环境,最高兴的是捷奇,“幸运女神真眷顾我。”   3幢因为入住条件苛刻,所选的房型并不多,大部分都是单间。捷奇初来乍到又人生地不熟,并且他认为自己社恐,不想一个人睡,非得拉着陆必争一起,主要不好意思去呱噪奚川。   陆必争没办法,被捷奇薅走了,他们住五楼。奚川就这样顺理成章地上了八楼,他就挨着申屠锋的房间。   “真巧啊,”申屠锋特意等着他,靠在门边,笑着说:“奚川。”   奚川因为办理入住手续,又费了很长一段时间,现在已经中午了,他看申屠锋的模样,没洗澡,似乎连房门都没进去过。   “你是在等我吗?”   申屠锋挑眉,笑着说道:“是啊,感动吗?”   奚川无视了申屠锋的问题,又说:“等我干什么?”   申屠锋轻佻达浪的模样又摆出来了,“一起洗澡吗?太脏了。”   奚川输入指纹开门,面无表情地说:“对不起,我没有和别人一起洗澡的习惯。”   “怕什么,习惯是后天养成的,”申屠锋慢悠悠地说:“大家都是Alpha。”   奚川侧目看他,认真说道:“申屠,我认为你要保持边界感。”   “对你吗?”   奚川心跳加速了,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房间的门打开,奚川有些慌不择路的进去,手劲大了,关门的动静像摔,余声回荡在走廊,申屠锋看上去像碰了一鼻子灰。   “不洗澡,那吃个饭嘛,”申屠锋抬手摸鼻尖,从容不迫地说:“奚川,我在邀请你。”   奚川没有立刻回答,他大概是没听见,申屠锋不着急,也不问了,他抱手靠墙,好整以暇地等着。   “不吃了,”奚川闷声闷气地说:“我要睡觉。”   “哦,行吧。”申屠锋似笑非笑地说,“饿了叫我。”   然而奚川这一觉睡了差不多一个星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事实上王坚章也并没有立刻放他们出来的打算,他对外宣称是给战士们休养生息的时间,实际上就是隔离,大家心知肚明。不过眼下的局面,谁都懒得反抗。参与实战演习,并且活着回来的人,他们站在自己房间的落地窗前,透过玻璃,看春明山的大火燃烧三天三夜。他们欣赏行政区的某些高层急于上演的毁尸灭迹戏码,内心的感悟却各不相同——曾经存在过得痕迹,会如此简单粗暴地与草木一同沦为灰烬吗?不见得。   【作者有话说】   保护自然环境,人人有责。   乔斯:哦莫,kswl 第42章 “我送你回家。”   七天后,闲出毛的申屠锋再次敲响了奚川的房门。   奚川刚洗完澡,他从里打开门的时候,一缕香润的潮气缠绕着申屠锋的感官,沁人心脾。   “好久不见,”申屠锋很直接地问:“我可以进来吗?”   奚川从头到尾打量他,头发长了一点,摸上去大概是毛茸茸的触感,穿着睡衣,那布料可能也软。所以眼前的申屠锋看上去非常柔顺,他嘴角挂着浅笑,不像从前争锋相对时的凌厉。   奚川内心挣扎一下,很快投降,他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认为再拒接下去显得不礼貌了。   “好吧,请进。”奚川说。   申屠锋不是空手来的,他端了一个挺大的碗,飘着香。奚川嗅了嗅,闻到了牛奶和牛肉的味道,还有一种,不是蘑菇,也不是土豆。   奚川原本不饿的,可这会儿的食欲被申屠锋勾了出来,他问:“你拿了什么?”   “奶油牛肉南瓜汤。”申屠锋把碗放在茶几上,打开盖子,咧嘴对奚川一笑,“很直接吧?食材都在名字上了。”   “南瓜?”   “一种黄色的蔬菜,”申屠锋说:“听说是培植基地刚研究出来的新品种,味道还行——来一点吗?”   奚川抿了抿唇,说好。   申屠锋盛了两小碗出来,一碗象征性给自己,一碗给奚川。   他给奚川的那碗又摆了一只非常精致的小勺,“给。”   奚川双手接过,“谢谢。”   “不客气。”   两人有来有回地客套一番,其实气氛挺岁月静好的,如果忽略躺在楼外空地上的那一堆尸体。   一共二十三具尸体,全尸的有,缺胳膊少腿的也有,大部分是在安检口被基地士兵枪杀的人,剩下的是直接从春明山里搜罗出来的死人。它们分两排罗列,每具尸体间的距离精准到三十厘米,周围重兵把守,并且在空地的四个角落搭起了信息射线塔楼。无数条红、蓝、绿色光线从塔楼射出,纵横交错的分布在整片空地之上。这些射线有高强度的辐射和穿透力。偶尔一只鸟路过,看见了大概觉得好玩,扑腾着翅膀飞过去,瞬间被搅成烂泥。尸体上方全息投影仪全天滚动播放死者信息及军队纪律,偶尔播放电子音合成的哀乐进行悼念。在科技感十足的氛围下,灯红柳绿的光一闪,简直诡异。   奚川捧着碗,捏住勺子抿了口汤,问道:“这算什么?”   申屠锋呵呵一笑,诚恳地点评道:“赛博超度。”   奚川哑然,原本以为死了就死了,没想到死了还得被鞭尸,他甚至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职责这种行为简直丧心病狂。   “王坚章怕他们变异。”   “都死透了,”奚川叹气,“这星期天气干燥,一点水分也没有,再晾下去,恐怕要变干尸。”   申屠锋笑了笑,并没有接奚川的话,自顾自地往下说:“他其实更怕我们变异。”   奚川顿了顿,侧目看他,“所以隔离期限是多久?”   “快了吧,”申屠锋目不转睛地看奚川:“这汤好喝吗?”   “好喝,甜的。”   “喜欢的话,我以后常来给你送。”申屠锋畅想未来,说道:“不对着这些鬼东西,我们拉上窗帘,点一根带香气的蜡烛,再开一瓶酒。”   奚川又喝了一口,他的身体被南瓜汤烘得暖洋洋的,于是很享受这种舒适感,可是他又不好意思,“蜡烛和酒,还有这汤,挺贵的吧?”   申屠锋挑眉说道:“我有的是钱。”   奚川刚洗完澡,氤氲的水汽还挂在身上,可他衣服却裹严实,尤其领口位置,密不透风。申屠锋遗憾,他什么也看不到——要不直接扒了算了,他心想。   奚川慢条斯理地喝汤,他这模样不像有毒的花,倒像是家养的奶猫,白色的那种,摸一摸,还会撒娇地喵呜叫一声。但是听多了也腻,所以想来想去,还是会毒人花带劲。   申屠锋心想,奚川也是会撒娇的。   “申屠,”奚川叫了他好几声,“醒醒,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申屠锋脸不红气不喘,蓝色的眼睛像广阔天际,似乎要把奚川裹进里面,“怎么了?”   “你的南瓜汤要凉了,还喝吗?”   申屠锋沉默不语,他放下手里的碗,压下肩膀,悠然靠近奚川的脸,与他平视。申屠锋的目光是有侵略性的,奚川下意识后退,可他的身后是玻璃,退不了了。蝴蝶标记再次蠢蠢欲动,它似乎听见奚川腺体深处不为人知地深情召唤,于是极力突破屏障,冲向快乐源泉。   它倒是开心了,奚川觉得疼,蝴蝶和蝴蝶的相似之处都是这么不安分吗?奚川看着申屠锋的脸心想。   申屠锋抬起手指,轻轻擦掉奚川唇角的汤渍,说:“我觉得你又在骂我了。”   奚川:“……没有。”   “你的眼睛藏不住东西。”   “可是你的信息素该藏一藏了。”奚川推开申屠锋,背对他。他被申屠锋触碰过的唇角太烫了,能烧出一个洞来,奚川干巴巴地说:“申屠,你对着一个Alpha发情,像一只开屏的孔雀。”   申屠锋欣然接受奚川对自己的评价,故意说:“取向这种东西,只有碰上合口味的人才会定性。”   奚川困惑了,蹙眉问道:“是吗?”   申屠锋爽朗一笑——当死亡随处可见,当深渊暗无天日,同时绝望的泥潭里有一朵漂亮的花,于是他便成为了目之所见下唯一的希望和光芒。   “不是,我逗你的。”申屠锋目光直白,安之若素地说道:“奚川,我曾经标记过一个Omega,他将成为我生命中唯一的爱人。我很想他,我会为他守身如玉。”   奚川怔了怔,脱口而出道:“他在哪里?”   “不知道,”申屠锋说:“我会找到他的。”   “找他做什么?”   “做我老婆。”   奚川后颈的腺体刺痛,蝴蝶标记在不知不觉中似乎到达了它的目的地。即便扎根的标记被清洗干净,残留的悸动依旧会作祟,这是Omega对他的Alpha的依赖和想念。   我也被标记了,奚川心想,他突然记起了什么。   申屠锋循循善诱,试图找出破绽,事实上破绽已经显露,然而时机不对。大楼外的空地上方出现一架运输直升机,引擎的轰鸣声骤然打断申屠锋的引导节奏,也打散了刚刚酝酿起来的旖旎氛围。奚川刚想起点什么,即刻陷入一片空白,他的目光很迷惘。   申屠锋:“……”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引擎声连续不断,两人偏头朝外看去。只见空地四方的塔楼关闭了射线,直升机降落至合适高度后悬空而停,同时从直升机里落下二十三根铁索。铁索的末端吊着裹尸袋,由全副武装的士兵操作后,二十三具尸体齐刷刷地上了天,就这样吊在半空被运走了。   “这是什么恶趣味。”申屠锋嫌恶地说。   奚川注视着直升机飞离的方向,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他们要去什么地方?”   “如果是普通尸体,它们最后地归宿只有乱葬岗,”申屠锋话音一顿,又说:“如果它们有价值,这架飞机会直通行政区的最高实验室。”   奚川:“……哦。”   那么经过七天的晾晒、观察和所谓的隔离,这二十三具尸体的去向只有乱葬岗了。   其实也挺好的,至少比抬进实验室被大卸八块来的幸运。奚川最近听麻了实验室这三个字,他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申屠锋手里的南瓜汤彻底凉了,他其实不爱喝这种黏糊糊的东西,就是来哄奚川高兴的,不过现在看来,奚川的情绪不高,“对了,有个事跟你说。”   “什么?”   “隔离期结束后,基地会给我们十天的假期,可以自由活动,”申屠锋问:“奚川,你想去哪里?”   奚川低头看着自己碗里见底的浓汤,里面还有三颗牛肉丁,他声音很轻,说道:“回家吧。”   “你的家在哪里?”   奚川沉默了,他想了很久,最后抬起头,率真地看着申屠锋,说:“我不能告诉你。”   申屠锋一下没崩住,差点被气笑了:“你就不能认真想个理由糊弄我吗——比如家里有人在等你,不方便让我看见。”   “也是可以的,”奚川真诚得反问道:“可是你不喜欢,不是吗?”   申屠锋:“……”是啊!   申屠锋无端烦躁,局促之中又感到焦头烂额,他看不了一眼奚川无辜天真的脸,觉得自己分分钟会爆炸,所以找了个理由跑了,像落荒而逃。   “你早点睡。”申屠锋说。   “哦。”奚川看着窗外的青天白日,心想这个点睡什么觉,但他还是出于礼貌,亲自把申屠锋送了出去。   申屠锋听见房间里面干脆落下的锁,恨得牙痒痒。   第三天,被隔离的人员顺利解禁,他们获得了十天的假期,允许回家或者干点别的什么,花天酒地也是可以。同时他们被告知,十天后的中午十二点准时报道,如果不来,行政区会用其他手段找到他们。   不允许当逃兵的规章制度像一把剑悬在所有人的头顶,这算是变相威胁了。   奚川没想过逃,他也懒得逃。他对在基地里还未探究出来的一切感到好奇,除了意味不明的实验室外,还有出现在春明山里的怪物——它们是怎么变异成这样的?一切的来源是什么?   谜团很大,里面是乱麻。奚川觉得回去一趟也好,跟阿禹说一说这里发生的事情,包括怪物,再把找到的半分研究报告交给他。   奚川相信天才阿禹会找出答案的。   但是该怎么回去呢?这对他来说很困难,奚川没有交通工具。   西基地位于城市的最边缘地带,距离杭城市区有很长一段距离,跟黑市更是南辕北辙。奚川不知道地基周围的交通情况,他站在大门口,显得迷茫。天空飘起了雨,泛着酸味,奚川决定走路回去吧,总能走到的——如果有双翅膀就好了,他心想。   捷奇在后面高兴地叫他,“奚川!”   奚川笑着点头回应,“捷奇,早上好。”   “你家住在哪里?”   奚川模棱两可地说:“市区。”   捷奇惊讶:“你居然住得起市区的房子!真羡慕,我能去你家里做客吗?”   奚川尴尬地眨眨眼,他其实很穷,兜里只有一个硬币了。   陆必争摁住了捷奇的脑袋,“你少说两句。”   “你们去哪里?”奚川问。   “先回家,”陆必争看着奚川,说道:“一起走吗?五公里外有一条地铁,是基地专线,每天只有一班,我们现在走过去,正好能赶上。”   奚川不多想,正要答应。突然,汽车嚣张的引擎是从不远处传来,一辆庞大的越野车卷起半天高的尘土,盛气凌人地停在了奚川面前。   “上来。”申屠锋摇下车窗,对奚川说道。   陆必争上前半步,挡住了奚川,“我们不同路。”   申屠锋懒得搭理陆必争,他歪斜着脑袋,嘴角挂着懒洋洋的笑意,说道:“奚川,我有事跟你说,关于那份报告,很重要的。”   奚川和申屠锋在春明山独处一段时间,彼此间好像有了很多不为人所知的秘密和共同目的。奚川以为申屠锋对那份对半撕扯开来的研究报告有了可以跟自己分享的独特见解,蹉跎片刻,答应了。他说好,又转身对陆必争和捷奇说对不起,过两天再约。   奚川上了申屠锋的副驾驶位,越野车扬长而去。   捷奇安慰陆必争,说道:“等我们从地基出去,有了稳定工作,赚了钱,你也可以买车。必争,到时候你也可以邀请奚川!”   陆必争:“……”不如不说。   奚川对于自己放鸽子的行为感到愧疚,他时不时回头看一眼。   “别看了,”申屠锋说:“有什么好看的。”   奚川眨眨眼,想起正事了,“申屠,你想跟我说什么?”   申屠锋玩味地瞧了奚川一眼。   奚川警铃大作,预感不妙,谨慎问道:“关于那份报告,很重要的——这是你说的。”   “这会儿记性这么好了?”   “……”奚川说:“才过去两分钟,我不是傻子。”   “哈哈!嗯,你不傻。”申屠锋挑眉,“那怎么着,难道你要从我的车上跳下去吗?”   奚川开始做这个打算了。   “别,”申屠锋立刻说道:“我做了份南瓜汤和蘑菇汤口味区别的研究分析报告。根据你的日常表现可以得出,我觉得你可能更喜欢蘑菇汤——所以就是想问问,我的结论对吧?”   奚川时刻都在反省自己为什么这么容易落入申屠锋的圈套,他漠然的眨眨眼,说道:“你闭嘴。”   野蛮的车架里放着轻柔的抒情音乐,与轰鸣的引擎声交相辉映,它们极烈又极缓地安抚着奚川的神经,似乎还混着Alpha沉缓的呼吸声,带着檀木的香气。车外快速倒退的景象好似世界残缺不全的画,总是少了一个角落,奚川努力捕捉飞驰下关于真实地感受,可最后眼眶酸涩,他总是很缥缈。   申屠锋却把车窗关紧,“别看了。”   于是奚川便侧目看他。   申屠锋表情平静,说道:“奚川,这个世界会迷惑你,但我不会,你可以选择相信我。”   奚川缓慢地叹出一声气。   这气息萦绕在申屠锋的耳畔,带着甜腻的花香。   “好吧,”申屠锋说:“我送你回家。”   -第一卷 【蝴蝶花】完-   【作者有话说】 第一卷 写完了(^^*)突然发现我好能嘚啵QAQ谢谢宝贝们的支持,下章进入第二卷,丧尸正式登场,马甲也会掉得很彻底啦   冰河纪 第43章 毒尸   行政区的最高实验室位于东基地的园区内。   园区总占地五百十六亩,分为前端、中端、后端三个部分,其中前端为军事基地。跟西基地不同,行政区所有精英部队和重型火力都集中在此。这里是战斗力的象征,它大刀阔斧地守卫着普通人类。   中端就是实验室,它有一个正式的名字——德曼实验室。   德曼实验室俯瞰为长方形,一共有四栋实验楼组成,每栋楼二十层,生物、化学、毒气实验都分布在此,他们各司其职、分工明确,其中生物研究在德曼实验室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大楼中央的空地是块停机坪,可同时容纳十六架飞机。   园区前、中端的情况很透明,至少北州区的间谍能在此混迹开来并获取有效信息。然而后端却固若金汤的,那里不大,就一幢三层高的建筑,可除了行政区最高掌权人和他亲自授权的亲信外,谁也进不去。外面的人不知道里面在干什么。   那门口贴了块不起眼的牌子,上面的字有些模糊了,仔细看,依稀可以辨认出来——摇篮计划。   一架直升机在德曼实验室上空停留许久,直到被允许降落。二十多名穿戴隔离服和防毒面罩的士兵疾步上前,将三具装在裹尸袋里的尸体抬出。直升机未做半秒停留,立即离开,随后,尸体被送往生物实验楼。   园区外围,一辆不起眼的皮卡车顺利通过关卡后进入园区内部,站岗士兵肃穆敬礼,“长官!”   皮卡车司机未做任何回应,继续向德曼实验室驶去,他出入自由。   车辆到达实验楼的出入口,未被允许进入,一位文质彬彬的Alpha推门而出,他脖子上挂着名牌,头衔为高级生物工程师,别人称他聂博士。   聂良脚步弛然,他看上去很从容,然而从实验楼出来的人就没那么淡定了。   “聂博士!”   聂良轻推眼镜,问道:“怎么了?”   “西基地运来的三具尸体,已经拖进实验室了,我们对它们进行了解剖——”   “嗯,”聂良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平缓问道:“发现什么了?”   助手满脸郁闷,他挠着乱成了鸟窝的头,说道:“什么也没有发现,它们身体的伤口大部分是被外力所伤,皮肤有破裂的痕迹,从形状上看是动物造成的,检测过,就是普通动物,没有发现任何变异基因的特征——这三具尸体的研究价值不如昨天运来的那一堆烂肉强!”   聂良失笑,他态度很好,对谁都和风细雨,“你在烦闷些什么,脾气怎么这么大。”   “浪费时间啊!”助手振振有词:“总统先生说过,浪费时间就是浪费生命!”   聂良着实无言以对,他沉默地走入生物实验大楼,刷脸之后,这里所有的权限对他开放。助手跟在让身后走入电梯,说道:“博士?”   “那堆‘烂肉’现在什么进展了?”聂良问。   “我们在烂肉里找到了还未被完全腐蚀的人类组织,附着在上面的变异基因非常活跃,它们——”助手咽了口唾沫,好像被卡住了。   “怎么了?”聂良睨眼看他,“继续说。”   “那些变异基因似乎在寻找下一个宿主,它们有非常强的传染和同化能力。”小助手犹疑片刻,说道:“博士,把这些东西留在实验室,真的安全吗?”   所以聂良偶尔很羡慕一部分人的天真和无知,他们不知道肮脏的真相,只为了信仰披荆斩棘。   “我们做的每一次研究,留下的每一个实验数据,都是冒着巨大危险的,”聂良说:“但我们背负了使命,始终比危险沉重,没有人能在炮火里全身而退,明白吗?”   “明白,”小助手突然激动起来,“我们会拯救全人类的未来!”   “对,”聂良笑意浅淡,“你说得没错。”   小助手崇拜地看向聂良,“博士,我去工作了。”   “嗯,跟你的老师说一声,”聂良顿了顿,继续说道:“尸体既然没有研究价值,找个地方处理干净。接下来的研究方向是对活跃基因的分解和重组。我们要想办法对抗它,不管是利用它们研制新的药物,或者将它从人体中剔除干净,这都是你的使命。”   “是!我知道了!”小助手眼睛闪着光,兴致勃勃地跑走了。   然而等他一走,聂禁的眼神就变了,温柔里含着阴郁,他微叹一声,抬表看了眼时间。   实验楼内的专用通讯器发出响声,聂良接通了,“说。”   “博士,五号毒尸行为异常,你快过来看看!”   向上运行的电梯倏地停下,为防止科技入侵,这里并没有铺设人工智能,聂良手动摁下数字面板上的负三层数字,说道:“好,我马上就来。”   负三层位于深土之下,是行政区在现有技术下能开凿下去的极限深度,这里是铜墙铁壁的构筑,冗长的走道深不见底,防爆玻璃隔出一间间观察室,一只变异的人型怪物被关在里面。   它其实称不上人类,充其量算一具腐尸。它的五官脱落,眼睛和口腔部位是乌漆漆的洞,黑不见底,可牙齿却似野兽般的锋利;它的头颅凹陷,脖子断了,后颈处有尖锐齿痕,腺体已经被血盆大口啃食吞没,不知所踪。它被不知名的病毒感染,腐化的皮肤不断渗出黑白浑浊的粘稠液体。饶是如此,它的模样其实比春明山里的那些四不像美观很多。   它已经死亡,可是它能行动、有情绪、会嘶吼,正在反抗。   聂良站在它面前,隔着五层防爆玻璃,他漠然注视眼前的东西,沉重不语,表情不好。   “博士,”身边的人对语速很快,对他说道:“五号毒尸早上突然狂躁,行动也比之前灵活很多!检测仪显示它体内的异类活跃基因已经跟自身细胞成功融合——它们生成了全新的基因,我们的实验成功了!”   “新基因提取了吗?”   “还没有,”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进退两难,“我们没办法靠近它,麻醉对它不管用。”   聂良深思片刻,问道:“其他毒尸呢?”   “它们还在一号观察室,暂未出现异常。”   话音刚落,变异毒尸再度暴躁起来,它浑身骨骼咯咯作响,似乎断了,又在重新组装。它看上去很痛苦,于是不断吼叫,想要摆脱束缚。它的身体极度扭曲的姿态前行,持续攻击挡在它面前的障碍物。防爆玻璃哐哐震响,这其中,一声轻微的破裂声传进了外面人的耳朵了。   研究人员似乎意识到什么,他慌了,磕磕巴巴地说:“博、博士。”   聂良微微眯眼,他眼中有惊喜,也带着诧异,他似乎在笑,缓缓说道:“它有智商,有自己的行为逻辑,它知道朝向我们的玻璃厚,砸不碎,所以转向攻击另一面。”   另一面的防爆玻璃只装了两层,那里被隔出一个单间作为数据记录室,有三个记录员在里面,就挨着观察室。地下三层的格局,他们和它想走出来,除了走特质防爆门之外,没有其他办法。换而言之,在里面的人,还是东西,都是试验品和被观察的对象。   研究人员想明白这一层,汗都下来了,他咽了口唾沫,诚惶诚恐地看聂良一眼。   聂良依旧平静,目光毫无波澜。   在短暂恐怖的破坏声中,观察室与数据记录室之间的防爆玻璃遽然碎裂,它行动敏捷,残暴凶狠,低嚎着冲了出去。记录人员这才反应过来,可他们想逃生已为时已晚。聂良也不会大发慈悲地给他们开门。   毒尸身躯佝偻,却能轻而易举地拧断人类的脖子,它被人观察,可这些人在它眼里约等于小鸡仔。它不屑一顾,于是张口咬下去,尖齿刺穿皮肤,是带着血肉味的压缩饼干。毒尸有策略,似乎也在主动配合,印证着聂良的思维构想,它只专注攻击一人,咬了一口就把他放开,很快,那位记录员吊着的最后一口气还是咽了下去。   一分钟后,死去的人突然睁开眼睛,它又活了过来,并且以一极度扭曲的姿势上下爬行。它迅速尸化,脖子逆时针旋转两圈,乍一看见缩在角落里的人类,僵硬的肌肉重重一扯,轮到它的进食时间。   死亡与异变只在分秒之中。   研究人员头皮发麻,他不敢跟聂良说话,担心自己也被扔进去。   聂良面无表情地开口问道:“发生异变的人种只是普通人类的Alpha吗?”   “是、是的,”研究人员擦了把额头的冷汗,战战兢兢地回答:“我们暂未接到有Omega受到攻击异变的消息,至于人种——聂博士,行政区很少存在变异物种,这方面的数据我们暂时无法下定论。”   “没有变异物种,混基因者多得是。”   研究人员:“……啊?”   “没事,你忙你的,继续观察,从现在开始,每十五分钟记录一轮数据,”聂良顿了顿,继续说道:“想办法提取他们的基因,扫描他们大脑结构。”   “好、好的。”   聂良离开地下三层,出走实验楼,他站在昏暗的室外吐出一口气,但空气也着实浑浊不堪。   调整片刻心情后,聂良拿出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行政区特殊行动小组,”对方恭敬说道:“长官,您好。”   “从现在开始,搜捕行政区内普通人类、混基因者的Omega和Alpha,数量不用太多,以Omega为主。至于变异物种——”聂良和风细雨地说道:“联系物种贩子,交易时低调行事。”   “好的长官,”对方问道:“这些人之后送往哪里?”   “德曼实验室。”   【作者有话说】   有人还记得聂良吗?聂禁他哥聂良:PUA,我专业的 第44章 “让我老婆评评理。”   申屠锋把车开到杭城市区,找了个热闹的位置停下。奚川看着车窗外的景象出神,萧条与热闹不存在和谐地过渡——西基地孤寂萧索,那里只有枯竭的草木;市中心看似热闹,可来去行人步履匆忙,不论男女、Omega或者Alpha,他们的表情带着惊慌,不愿多做停留。   于是摩肩擦踵,他们什么都留不下。   奚川收回目光,微微蹙眉——路上的行人很奇怪,这是怎么了?   申屠锋摇上车窗,适时开口,问道:“接下来该往哪里走?”   “什么?”   申屠锋表情看不出有意还是无意,反正态度很真诚,“你家的具体位置是哪里?既然都到这儿了,我也闲着没事,送你到电梯口吧。”   奚川眨眨眼,他不会瞎编了。   申屠锋装得惊讶,他语调太欠了,指着奚川挂在脖子上的笔记本说道:“不会忘了吧?要不然翻翻你的小本本回忆一下回家的路。”   “就在附近,不用送了,”奚川抬手推门,没推开,他转头看申屠锋,说道:“麻烦开一下锁。”   “奚小川,你太冷漠了,”申屠锋说:“刚才我们还有说有笑的,一分钟不到你就把我当成了你的司机。”   奚川仔细回忆,他们在回来的路途中并不存在说笑的过程。   “申屠,你不去找你的老婆吗?”   申屠锋被精准地戳了肺管子。   奚川又说:“小心他跟别人跑了。”   “不可能!”申屠锋说:“我是优质Alpha,没有人能超越我的魅丽,我床上技术很好的。”   奚川淡漠说道:“我去勾引他。”   “哈哈!”申屠锋皮笑肉不笑,他打开车锁,说道:“去吧,请吧!奚小川,找到他之后,你给我打个电话——我让我老婆评评理。”   “……”所以有的时候觉奚川得申屠锋很幼稚。   申屠锋热衷抬杠,自己又抬不过他,奚川有点来气,头也不回地下车了,“再见。”   “好吧,再见。”申屠锋呢喃轻笑,他好像看见奚川耳后的枝芽动了动,沾了点属于自己的鲜活气息。   杭城主城区的街道并不复杂,一条主路贯穿全域,旁支的小路因为有许多违章建筑,显得盘根错节。熟门熟路的人进去是如鱼得水,奚川进去就是找不着北,他为了躲申屠锋,愣是多绕了两个小时的路。   如今的人类习惯独居,他们不信任陌生人,可为生计奔波又不得不出门。普通人大部分时间都喜欢独自待在家里,即便出门在外,他们都恨不得避开活物走。   以前是这样,现在程度更加离谱。   奚川莫名其妙看着眼前把自己当成鬼又落荒而逃的Alpha,心中的怪异感甚嚣尘上——怎么回事?   然而奚川此时又无法顾及太多,腺体发散开来的酥麻感像平静海面突然出现的小漩涡,一波接着一波地给奚川发出酥骨的信号——他大概要发情了。   抑制剂注射才半个月不到,这么快就失效了吗?   奚川倚墙喘息片刻,他身上的抑制剂没有了,要赶快找到阿禹才行,可黑市不能回去,那里盯梢的人太多。怎么办?奚川努力回想跟阿禹之间的联络暗号。然而特殊时期,精力逐渐消耗,体力就跟不上了,他捂着酸软的小腹缓缓蹲下。   奚川的呼吸有些急促,同时对于危险的感知力翻倍,四周无人,但似乎有眼睛,有无孔不入的恶意。他环视一圈,温和又冷漠的雾色眼睛显露杀意,他把手伸入口袋,那里有申屠锋送的蝴蝶刀。   而后,盯梢的恶意戛然而止。   奚川无奈叹气,他这样的人,好像哪里都不是安身之所。   傍晚,奚川终于找到了黑市,他没进去,在黑市附近徘徊两天,见过了各种各样的陌生面孔,就是不见阿禹的身影。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把阿禹的长相忘了,这里的气氛实在太奇怪。直到第三天,奚川腺体里的Alpha信息素消失殆尽,Omega香甜的气味缓缓飘散开来,他终于看见了一个似乎是自己认识的人——一个Omega伪装成了Beta的小孩,他手里拿着一管抑制剂,在跟什么人偷摸着交易,把钱藏好了,没立刻回去,拐弯去了附近了水果市场。   奚川记得他是阿禹和自己收养的孩子,名字忘了。他跟了上去,等那孩子从市场出来,直接拦住了他的去路。   小孩先是惊恐,当认出奚川后喜极而泣,“奚、奚川哥哥!”   “嘘,”奚川长话短说,小声问道:“家里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每天都有陌人生在附近看着我们,”他年纪小,藏不住情绪,声音抖,带着哭腔,“阿禹哥哥说最近外面很危险,叫我们不要乱跑。”   奚川看了眼他手里拎着的三只苹果。   小孩连忙解释,“家里没水果了,阿禹哥哥让我出来买一些,我、我很小心的。”   “乖,没事,”奚川摸摸他的头发,伸手进袋子拿了只苹果出来,嘎巴咬一口,“现在的苹果很甜。”   小孩无意识地笑了笑,显然心神不宁。   “你怎么了?”奚川问。   小孩摇摇头,没说原由,他想把奚川拉回家,可奚川没动,“奚川哥哥,你不回家吗?”   “暂时回不了。”   “阿禹哥哥很想你。”   “嗯,我知道,我也想他。”奚川思忖很久,苹果被咬开的一面慢慢氧化,“你回去跟他说一声,今天晚上我在这里等他,让他过来一趟,行吗?”   “行的!”   阿禹养在身边的孩子们对奚川都怀揣特殊的情感,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感中带了些亲近,他们很听奚川的话,所以从不会对此产生怀疑,也不会多问什么。   “最近这里是不是有危险?”奚川问。   “是、是的。”   奚川想了想,说道:“我原本房间的抽屉里有枪,你跟阿禹说,晚上出来的时候带上它,注意安全。”   “好,我知道了!”   奚川又开始啃苹果,他已经三天没好好吃饭了,有点饿,“真乖,回去吧。”   阿禹在奚川出远门期间成长很多,他变得谨慎了,凌晨一点才从黑市的逼仄小路里冒出头,戴着顶黑帽子,融进了黑夜里,很不显眼,奚川差点没认出他。   “奚川!”阿禹太高兴了,抱着奚川不松手,“我好想你啊!”   “我也想你,”奚川捏捏阿禹的脸,问道:“家里最近好吗?”   “老样子,”阿禹说:“盯梢的人走一波来一波,他们是轮岗制的。不过没进院子找麻烦,都是在外面看着的——他们好像不是很坏的人。”   奚川没有对此发表意见,他点了点头,又问道:“最近杭城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几天莫名其妙失踪了很多人,也有死亡的人——刚开始是Alpha,之后变成了Omega,”阿禹看上去愁闷,他说话声音低,却在四下无人的黑夜显得高旷,他有些害怕,“好像是什么组织在进行捉捕行动,他们的目标是街头的流浪汉。原本混迹在黑市的Omega已经消失好几个了,大家都害怕。这个事情传开后,人心惶惶,大家都不敢出门。”   奚川蹙眉思量——病毒传播、动物变异、人类失踪,这一切太巧了,稍微改变一下思路,连起来似乎可以完成一巧妙的闭环。   “奚川?”阿禹拉一下奚川的衣角,带着软闷地哭腔,“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要回去的,”奚川点头,“抱歉阿禹,我还有些事情没弄明白。”   “嗯,我理解,”下雨了,初春的夜晚比寒冬的雪天刺骨,阿禹把奚川拉到更隐蔽的角落里躲雨,贴心问道:“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有的。”   奚川来找阿禹,除了想念之外,还有很多正经事,他们没有太多闲聊的机会,奚川把藏在身上的基因研究报告拿出来,纸张褶皱了不少,有些地方破损——奚川叹气,他能把它们从基地带出来,已经尽力了。   阿禹问:“这是什么?”   “物种基因提取与重置可行性研究报告,”奚川按照封面上的字念了一遍,“阿禹,我在西基地遇到了很多奇怪的东西,怀疑跟研究报告里的内容有关,跟变异物种的起源也有关系。可是我看不懂这里的内容,也怕忘了这些东西,所以把它交给你——你是天才。”   阿禹知道奚川一直在探寻自己的来龙去脉,他从未放弃过,哪怕他的记忆像一阵风,来去无影,可执念扎根了,生出参天大树,谁不希望自己落叶归根。   “但为什么报告只有一半内容?”阿禹好奇地问。   “被某个人抢走了,”奚川说:“我打不过他。”   “哦,好吧。”   阿禹是明白奚川的,于是牢牢地把这半分报告捂在怀里,其实他自己也好奇,并且好奇很多事情,“奚川,你说的很多奇怪的东西是什么?比变异物种或者混基因者更奇怪吗?”   “嗯,”奚川说:“我们是人,他们是怪物,如果不小心,人也会变成怪物。”   阿禹听不懂,“啊?”   奚川拿出了笔记本,他往后翻了很多页,省略了记录着申屠锋的那部分内容。   阿禹的眼睛跟不上奚川翻页的速度,忍不住问:“你都记录了什么?你在基地的生活很丰富嘛!”   奚川笑了笑,“没什么,一个Alpha。”   阿禹愣了愣,脱口而出道:“你的Alpha?”   奚川也怔愣片刻,淡淡地说不是。   “好吧。”阿禹说,他不追问了。   奚川把在春明山里遇见的变异怪物都画了下来,长着尖齿的兔子、四个脑袋的狼、像蜈蚣的蛇,还有很多。它们形态各异,面目是统一的狰狞,“就是这些。”   “……”即便阿禹看见了在纸上勾出来的东西的轮廓,他也无法想象出实体,“太抽象了,太可怕了!它们会吃人吗?”   “会,”奚川平静说道:“我怀疑变异物种的初期形态也是这副模样。”   阿禹无言以对,呵呵干笑:“那、那你们进化的很完美。”奚川点点头。   “等等!”阿禹突然意识到什么,“如果你的假设成立,那按照这个逻辑——有人在复刻变异物种最初的起源状态吗?他们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奚川说:“我连背后的人是谁也还不知道。”   “训练基地都是这些东西?”阿禹慌了,突然抓紧奚川的手,“你在那里很危险!”   “没关系的,我有分寸,”奚川笑了笑,安慰阿禹:“我很厉害。”   可是再厉害的人也抵不过身体的原始反应。   阿禹还想跟奚川再说会儿话,可现在太晚了,如今的行政区,越晚越危险。他动了动鼻尖,嗅到了微缈的Omega信息素香气,近在眼前。   阿禹睁大了眼睛:“奚川,你注射抑制剂吗?”   “半个月前注射过。”   “这么快就过效了?”阿禹诧异,“不应该啊。”   “我最近……”奚川欲言又止。   “最近?”阿禹不明所以地问:“最近怎么啦?”   “最近大概是被Alpha的信息素干扰频繁,”奚川轻叹一声,闷闷说道:“发情期要来了。”   阿禹琢磨了奚川的话,“能把你干扰成这样的Alpha,他一定很强势。”   奚川:“……”   不仅强势,又粘人,还会发疯。   “你的人缘真好,”阿禹替奚川开心,可之后又惆怅,“我身上只有两管抑制剂了,家里也没有了——最近它们的销路很好,原材料又紧缺,生产速度赶不上。不过我赚了很多钱!”   “没关系,”奚川笑了笑:“我省着点用。”   “嗯。”阿禹把仅剩的两管抑制剂交给奚川,“三天后吧,我还在这里等你,到时候应该还能再弄一些出来。奚川,这两管抑制剂你要留在关键时候用。”   奚川双手接过药管,小心翼翼放进衣服里,他刚想说好,不远处突然传来恐慌的惊叫,紧接着是无力的闷哼声。   阿禹头皮炸了,他骤然回头,可身后除了漆黑的夜雨外,什么都没有了,“小五?!”是那个孩子!   “出事了。”奚川紧蹙说道,起身要追,又想起什么,转身嘱咐道,“阿禹,你先回家,立刻回黑市!拿好枪——会开枪吗?”   阿禹起先摇头,摇一半卡住了,又忙不迭点头,“会、会的。”   奚川没再说什么,迅速追了出去。   有时候把坏事预想好了容易提早成真,奚川摸出衣兜里的抑制剂,心想——看,关键时候这不就来了么。   他不多犹豫,拧开针头处的防尘盖,毫不犹豫的将抑制剂注射进体内。   捕猎者身上的Alpha信息素很强烈,奚川闻着味在他身后追。前者大概知道后者来意不善,逃窜的脚步一路加速,可他身上背着个人,或许不止一个,影响了行动力,他很快就要被奚川追上了。就在这个时候,奚川眼前出现了一片交错的街道,这里高楼鼎立,排序却十分混乱,并且有若隐若现的声音十分混乱且嘈杂。   扑面而来的气味也掺杂了许多不知名的东西——情 欲和欢愉交织。   奚川停在一座大厦前,抬头看见了标牌——云鼎大厦。   他觉得这儿眼熟,没多想,分辨着气味,偏身蹿进左手边的狭窄小路里。   周围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见,奚川凭借自身敏锐的警觉性摸索向前,蝴蝶刀已经亮出刀锋。   “谁在那里!”   区域巡逻警闻风而动,操着与之前全然不同的气势和速度冲向奚川所在的位置。   这一招里应外合操作突然让奚川有了新的感悟——这个所谓的组织看来是行政区派出来的人。   奚川眉头紧蹙,他的大脑细胞飞速运转——眼下不能跟行政区发生明面上的冲突,他得先找到小五。   复杂的信息素依旧在不远处萦绕,像个陷阱,但奚川顾不了这么多了,请君入瓮也可以反杀。   奚川顺着气味跑进巷子里,抬脚蹬墙一跃,翻过杂乱的堆积物,这正好是个掩体。奚川想屈身躲避从后面追上来的巡逻警,突然一道人影拦在在他身侧!   奚川不多想,握着蝴蝶刀的手遽然翻起向后,刀锋一眼,有进无退。   “手中无情刃,来驱长夜愁啊,”来人并不躲闪,他非常熟悉奚川的招数和力量,硬生生接住了劈头挥来的刀刃,并且指尖狡捷,顺着奚川的手背往下游荡,精准捏住他手腕的麻筋,“我的刀用的还顺手吗?”   “申屠?”奚川闻声识人,怔了怔,问道:“怎么是你?”   “是啊,我也想问呢,”申屠锋挑眉,他比奚川淡定,似乎已经习惯了,调笑着说道:“怎么总是你?”   【作者有话说】   阿禹:还有人记得我吗?——申屠锋:How old are you! 第45章 天真杀死暧昧   申屠锋和奚川自西基地出来后分开不到三天,如今突然又见面了,久别重逢算不上,叙旧也没必要,更何况奚川身后的琐事非常多。   “啧,”申屠锋抬起眼皮往外刮了一瞬,说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奚小川,你又惹什么麻烦了?”   “我在找人,”奚川故意忽略申屠锋暧昧不明的语调,觉得他现在的行为很奇怪,轻轻嗅了嗅,问道:“你喝酒了?”   “喝了,鸡尾酒,”申屠锋压着声音说:“有兴趣吗?我请你喝一杯。”   “我……”   奚川的话音刚出来,申屠锋就捂住了他的嘴,“嘘。”有人过来了。   杭城市区的巡逻警最近换了一批人,从原本的弱鸡自卫警察换成了从特种部队里选拔出来的士兵,原因不详。最后总之不管是武器装备、战斗等级还是实战经验都提升了十个档次。   这里似乎进入了某种战备状态。   申屠锋捂着奚川的嘴把他压在墙上,没打算松开。虽然脚步声越来越近,但听上去来者似乎只有一个。   二人精神高度警备,可身体上,奚川快被捂晕过去了。他喘不上气,想要申屠锋放开自己。眼下又说不了话,于是奚川的想法简单,行动直接,他伸出舌尖,碰到滚烫的掌心,勾了勾,舔舐一圈,留下潮 润的水迹。   申屠锋自诩在风月场所混久了,到哪里都是如鱼得水,却从来没有遭遇过这样的主动攻击。他瞳孔震颤,不可思议地看向奚川——干什么!   奚川浑然不觉自己的行为扎到了申屠锋哪根敏感神经,他朝外使了个杀意腾腾的眼色,并且希望申屠锋可以领悟。   申屠锋:“……”   天真杀死暧昧。   单独行动的巡逻警并不是掉队,他的队员正在前方搜寻,而他听见身后死路传来的轻微响动,转头一看,楼宇的缝隙间只摆了一台报废许久的自动贩卖机。凭借经验和对自身战斗水平的信任,他举枪悄步靠近。   自动贩卖机后面除了脏乱的垃圾外什么都没有,别说是人,连只耗子也看不见。巡警架着枪口向前瞄准,三步开外立着一堵墙,可以轻易翻越过去。他并没有放松警惕,慢慢走了过去。直到走到墙角,突然刮来一阵刺骨的阴风。   “在这儿呢。”一道轻蔑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巡警倏然抬头,申屠锋挂在他脑袋顶上,十分友好地朝他笑了笑。巡警的鸡皮疙瘩还没来得及起立,他用了这辈子最快的反应力调整枪口,但还是来不及,奚川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他的身后。   枪未上膛,一只轻柔的手缠上了喉咙,巡警觉得这只手很凉,也嫩,没骨头似的,看上去不存在任何杀伤力。可是下一秒,他就被这只手拧断了咽喉。   申屠锋欣赏着奚川利落的动作,他在巡警断气的瞬间,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啧——”   奚川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我以后肯定不会惹你生气的。”申屠锋落地后对奚川说道。   奚川:“……”   巡逻警队很快发现了突然失踪的队员,于是对方圆三公里的范围紧急开展毯式搜查,马上要摸过来了。   “低调点,”申屠锋拉起奚川的手要跑,“我们现在最好不要跟行政区的人发生正面冲突。”   奚川时明白这个道理的,但现在跑,已经来不及了。   申屠锋也不能选择飞,除了市区上空漫天的无人机不说,他的蝶翼实在太招摇了。   此刻到处都是巡查警,他们呼叫了增员。奚川和申屠锋如果选择不杀人,逃比登天难。一道强光打进来,巷子里的一切即将无所遁形。情况紧急,奚川想也不想,揪住申屠锋的衣领,往下用力一拉。申屠锋完全不抵抗,顺势倒地,被奚川摁住。奚川弓着背,尽量压低自己的身体,他嫌地上脏污,不想碰,于是跨开腿骑坐在申屠锋的身上,腹部,坐的位置有点寸了。   他们贴得很近,彼此呼吸缠磨,申屠锋抬眼看见奚川的唇角,很想吻上去。   可奚川不老实,他总觉得什么东西硌得慌,好像一根刚发射过子弹的大口径枪管,藏在隐蔽处。   当高温蔓延,又觉得哪儿都是烫的,奚川蹭着腰调整位置。   申屠锋忍无可忍,咬牙说道:“奚川!”   “嗯?”   “你要么别动,要么从我身上下去!”   两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尾调含混着微不可闻的颤哑,像零星火种与岩浆的碰撞,将欲念吞没。申屠锋忍着没有释放自己强势的信息素。   奚川突然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了,可面对这样的Alpha,没人教过他应该怎么做。奚川只能天真的遵循本能,他探手朝下一探,眨眨眼,说道:“唔,没有。”   申屠锋快爆炸了,“我习惯性放右边。”   “哦,”于是奚川换了只手,再摸,淡然地颔首说道:“有了,很大。”   申屠锋:“……”操。   奚川不太在意申屠锋的心理承受能力,巡查警队越搜越近了,今天晚上可能无法善终。奚川将蝴蝶刀握在手中,耍了两圈。他从一只乖巧的小兔子变成了蓄势待发的猎豹。   申屠锋心想,反正怎么看都不像一朵花。   申屠锋原本陪奚川玩一玩,没想到差点把自己玩儿死,他吐出一口浊气,往自己嘴里塞了磕药。   “乔斯,”他开口说道:“引开他们。”   通讯器另一边的乔斯贱嗖嗖地嘿一声,“好的队长!”   奚川:“……”   乔斯行动力迅速,一声枪响后,巡逻警往反方向蜂拥,奚川的警报暂时解除。   “我以为你没有后手。”奚川从申屠锋身上站起,拍了拍衣服上的灰。   “怎么可能,”申屠锋倒在地上没动,“我到处都是后手。”   奚川闻言没忍住,他的视线从申屠锋蓝色的眼睛里滴溜溜地向下移动,最后停在了坚如石山的位置。   申屠锋很快是适应了,他甚至给自己换了个姿势,躺得更加坦然,“奚小川,我帮了你,不知道过来扶我一下吗?”   “哦。”奚川不看了,他快要脑补出那边的形状了,伸手将申屠锋拉起,正经问道:“你的朋友没关系吧?”   “他是老鼠,会钻洞,那帮人抓不住他的。”   “那就好,”奚川说:“我要走了,谢谢你申屠。”   申屠锋不拦着他,问道:“往哪儿走你知道吗?”   “不知道,”奚川垂眸,淡淡说道:“我的家人有危险,我必须找到他。”   申屠锋走到奚川面前,摸摸他的发顶,柔声说道:“奚川,如果你相信我,我的人或许可以帮你找到家人——比起你无头苍蝇地乱跑,至少我比你了解行政区。”   奚川抬眼看申屠锋,灰雾与蔚蓝碰撞,荡漾出如梦似幻的涟漪。   他被说动了,被征服了,于是肢体比大脑先给出回应,奚川点了点头。   “他有什么特征?”申屠锋问。   “是一个孩子,混基因者的Omega,七八岁吧,”奚川皱眉,他看上去有些苦恼,“其他的我记不太清楚了。”   申屠锋却了然于心,“没关系,这些就够了。他们往哪个方向走了,还记得吗?”   奚川抬手指向东边。   申屠锋目光悠远,东边天际黑如墨色,那里明明是太阳升起地地方,实际却是无底深渊。   “明白。”他说道。   奚川谢过申屠锋,他没必要再留着了,于是要走。   “去哪儿?”申屠锋问。   “回家,”奚川说:“报平安。”   申屠锋又笑着问道:“你确定你是带着平安回去吗?”的确是这样的,奚川想,我好像无家可归了。   “杭城这个月宵禁,晚上最好不要在外面到处乱跑。”   奚川问:“那我该去哪里。”   “走吧,”申屠锋搂住奚川的肩,两人走出小巷。申屠锋摇身一变,毫无阻力地成了混迹温柔乡的花花公子,他挑眉说道:“奚小川,我带你去享受生活。”   然后奚川被申屠锋带进了锦瑟。   朱门酒肉臭的地方,外面再如何腥风血雨,这里依旧歌舞升平。假如世界末日来临,灯红酒绿的场所秉承着今早有酒今朝醉的至理名言,沉浸在这里的人恐怕会快乐面对死亡。   “以前来过这里吗?”申屠锋问。   奚川有些拘谨,“没有。”   “放松点,”申屠锋笑着说:“这里没有吃人的怪物。”   奚川睨视申屠锋一眼,毫不遮掩地问道:“你不是吗?”   “我是,”申屠锋挑眉,“但是我很挑剔。”   奚川有点好奇申屠锋挑剔的类型是什么,但他暂时顾不上问了。一踏入锦瑟的大门,各种各样的信息素气味混杂着酒气和烟雾如潮涌至,骚气和渣味简直不相上下。   “在这里面的都是什么人?”奚川捂着鼻子问。   “什么人都有,”申屠锋抬手往前一指,说道:“你往那里看。”   奚川顺着申屠锋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名人类Alpha坐在吧台正中央,被数名Omega簇拥着喂酒,没有暧昧,只有调情的媚笑,奚川觉得这人眼熟,认真回忆了起来。   申屠锋突然倍感荣幸,“你到现在都没忘了我,是不是因为我在你面前晃得久了?”   奚川说:“……是的。”   “哈哈,”申屠锋嘴角一抽,说道:“你真行。”   在申屠锋插科打诨的提示下,奚川终于想起来了,“聂禁?”   申屠锋点头,“嗯。”   聂禁右边大腿缠着绷带,腹部也有绷带露出来,看来他被申屠锋弄出来的伤口还没完全康复,浑身上下似乎只有一张嘴能动。就这模样还能出来浪,该说不说,身残志坚。   奚川认真得出结论,“看来还是伤得不重。”   “下次我争取让他在医院多躺几天。”   奚川无言以对。   围绕在聂禁身边的Omega各式各样,有身上长着鱼鳞的,有兔子耳朵的,大部分都是混基因者。但聂禁最喜欢的似乎是只狐狸。白狐的尾巴荡在了地面上,偶尔晃一晃,他倒在聂禁的怀里,他们正在接吻。   奚川微微蹙眉,说:“申屠,这就是你说得享受生活吗?”   申屠锋两手一摊,耸了耸肩,他笑而不语。   “聂禁曾经想把他送到我的床上。”申屠锋目不转睛地看着奚川说道,他在观察奚川的反应。   “你收下了?”   申屠锋眨眨眼,卖起了关子。   奚川的眉目拧得更重了。   那边一吻结束,周遭的起哄声不绝于耳,除了接吻,似乎还有更深层次的交流需要他们展示。狐狸害臊了,伏在聂禁身上呼吸,蹭了蹭他的脖颈,狐尾翘起,环住了聂禁的腰。   如果靠近一点,应该能听见Omega软糯的轻吟声。   奚川不懂就问,“他在干什么?”   “撒娇吧。”   “Omega是这样撒娇的?”   申屠锋不置可否,“你想学?”   “我学不会,”奚川想了想,他还是很在意申屠锋刚刚说的事情,他问道:“你喜欢那位Omega的样子?”   “不喜欢,”申屠锋给奚川点了杯鸡尾酒,“我喜欢能在床上给我快/感,也能在事后杀我的Omega。”   “你的口味真独特,”奚川看着三角杯中的淡红色液体,“这杯酒叫什么名字?”   “烈焰红唇。”   于是奚川细细品起了酒,“很好喝。”   “别喝醉了。”   申屠锋将奚川护在身后,他威戾地与聂禁相视一笑,算是打了一个剑拔弩张的招呼。   【作者有话说】   奚川:我现在不是Alpha吗?我为什么要学撒娇 第46章 “他喜欢我的脸。”   玩玩可以,聂禁不会跟一个杂种现场做爱,他觉得掉价,所以没有兴致,并且该来的人到场了。他朝申屠锋过去,不用亲自走路,有人给他推轮椅,伺候得无微不至。   “聂兄,好久不见,”申屠锋也给聂禁点了一杯酒,他脸上挂着笑,嘘寒问暖道:“这么快就康复了吗?看来行政区的医疗水平很高。”   “托你的福,”聂禁冷笑道:“我还要感谢申屠兄手下留情了。”   “不客气,”申屠锋说道:“希望有机会我们还能再切磋一回。”   奚川被这二位阴阳怪气的对话扰得耳朵凉飕飕的。   聂禁看见了他,倒是相当意外,“奚川。”   奚川抬起眼,平和地对他点了点头。   申屠锋挑眉,故意问道:“你们认识。”   “何止认识,”聂禁嘲弄道:“我天真的认为至少比起其他杂种,他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   奚川不明所以地问:“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认知?”   “对某种事物有目的性的人,都容易被诱惑摆布,”聂禁幽幽反问道:“你不是吗?”   奚川没有对此发表意见。   聂禁当着申屠锋的面,心里憋了一股被人戏耍了的火气,继续说道:“我以为我给出的条件很丰厚了,还不能满足你吗?”   “一个通行证吗?”奚川说:“不好意思,我把它丢在春明山了。”   “以后还会有更多,”聂禁咬牙切齿地说道:“跟着我的人,不论是金钱、利益、权势我通通不会亏待。奚川,我是发自内心的看好你能成为我的心腹,你有这个实力的。”   奚川似乎又成了两兽相斗的炮灰,他看了眼申屠锋,那人很平静,哪怕面对聂禁明目张胆的挑衅。   “我进入训练基地确实有目的,也容易被诱惑,”奚川淡漠说道:“可是你诱惑我的方向错了,我不感兴趣。”   聂禁的眼睛在奚川和申屠锋身上来回转两圈,“所以你和申屠锋,你俩现在是一伙的?”   这事儿目前也不好定论,奚川没有说话,可在聂禁眼里,这是默认的表现。   “所以他诱惑你的根本条件是什么?”聂禁好奇地说:“你要知道,他在行政区没有自由可言。”   申屠锋听着聂禁的话,满不在乎地挑眉,“聂兄,你现在踩咕我都不背着点人了吗?”   聂禁翻了个白眼哼一声。   奚川似乎也开始认真琢磨聂禁的问题,他打量申屠锋,从头到尾好几轮,最后停在脸上。   申屠锋眼睛亮了,他笑得十分开朗,转头对聂禁说:“我的脸比你好看,他喜欢。”   奚川:“……”   聂禁自取其辱的挫败感更上一层楼,他不跟奚川掰扯了,不可置信地问道:“申屠兄,这样的人你也敢要?不怕他背后给你一刀?”   “哦,聂兄你有所不知,”申屠锋耸耸肩,无所谓地说道:“我对他的包容性比较大。”   奚川无言叹气。   事到如今,他终于明白申屠锋带自己来锦瑟的目的,就是来宣示站队阵营的所属权——所以现在,他就算不是申屠锋的人,在聂禁眼里也是了。   岁月静好成了遥不可及的事情。   聂禁也不负奚川所望,他恶狠狠地说:“背叛我的人,通常没有好下场。”   行吧,奚川轻轻颔首,说道:“随便。”   申屠锋被奚川柔顺了毛,通体舒畅,他仰头喝酒,被奚川拦住了。   “怎么了?”申屠锋问。   “你刚才吃药了,”奚川说:“什么药?”   “清心静脑的药,”申屠锋不明所以地说:“你可以把它理解成维生素。”   万能的维生素。   奚川又问:“它跟酒一起进入你的肚子,会产生什么不良反应吗?”   申屠锋的大脑皮层里有一只跳舞的小精灵,很雀跃,“你在关心我吗?”   “不,”奚川指着聂禁,和缓说道:“他还在这里,我怕你药物或酒精中毒之后,我想跑就麻烦了。”   聂禁:“……!”   混基因的狐狸Omega闻到了空气中硝烟的味道,他怕被波及,想离开,又不敢离开,胆颤心惊地看聂禁一眼。果然聂禁的面色不好,黑得像炭烧过的木块。   申屠锋却说:“那不能,他就算诚心找麻烦也不会在这里,会留下很多把柄。再说了,他现在行动不便,也不会莽撞地给自己找不痛快。”   奚川和申屠锋一唱一和,把聂禁气够呛。   最后申屠锋又十分和善地看向聂禁,问道:“你说是吧,聂兄?”   聂禁怒目而视,“走着瞧。”   天快亮了,申屠锋带着奚川走出锦瑟,此刻的雨越下越大,能冷进人的骨头里。   “你去哪儿?”申屠锋问。   奚川迷茫了,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哪里是归宿。他是来找人的,可人没找到,自己丢失的东西却越来越多。雨水打湿了奚川前额的细发,酸腐的气味无孔不入的侵占鼻腔,他有点想咳嗽。想出来该去哪儿之前,奚川不想再淋雨了。   这世上总会有人实现他的愿望。   当雨幕被隔绝在方寸之间,奚川懵懂地抬起头,申屠锋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伞,把他罩住了。   “不知道去哪儿的话,你可以跟我回去。”   奚川温和地看着申屠锋。   申屠锋的蓝色瞳孔在漆黑夜幕下依旧泛着魄人的光泽,他微笑着说:“我保证这是一个正经的邀约。”   “好。”   申屠锋的‘家’是在离锦瑟不远的一栋高楼里,他住最顶层,进入电梯需要刷脸,安保系数很高。但他的房间推门而入,四方端正空旷,摆件冰凉,没有生活的气息——他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   奚川站在客厅中间,问申屠锋:“这是你家?”   “临时住所而已,”申屠锋脱掉外套,随手一扔,“随便坐。”   奚川不知道该坐哪里,他说:“不了,我站着吧。”   “喝点什么?”   “不喝了。”   “那做点宵夜吧,”申屠锋说:“土豆汤怎么样?我的冰箱里没有南瓜。”   奚川无奈道:“申屠——”   申屠锋将食指抵在自己的双唇上,嘘一声,示意奚川暂时不要开口。   奚川立刻明白了,他微不可见地点头。   客厅东北角摆着一台落地音响,申屠锋走过去,熟练打开,和缓的音乐款款而出,他把音量调至适中偏上,选了一首自己喜欢的曲子,又来到奚川身边。   “喜欢这首曲子吗?”   奚川对于音乐的鉴赏力约等于零,但他从不扫兴,笑了笑,说:“很好听。”   申屠锋伸出手,掌心朝上,他在邀请奚川,“能和我跳个舞吗?”   奚川想了想,说:“我不会跳舞。”   “没关系,我教你。”   奚川犹疑片刻,申屠锋的掌心似乎有某种魔力,他不自主的探了过去,随后被牢牢握紧。   “奚川,你的心跳得很快,”申屠锋侧耳细听,“你很紧张吗?”   奚川在申屠锋若有似无的调笑下,乱了步伐,踩到了申屠锋的脚背,他泄气地说道:“是,我很紧张,你可以让我杀人,但我确实不擅长跳舞。”   申屠锋搂住奚川的腰抱紧了他,舞步戛然而止,音乐仍悠扬。申屠锋几乎是贴着奚川的耳朵在说话,“抱歉,有人在监听我,所以我只能这样。如果你不喜欢跳舞,那么现在也不要推开我——抱你好说话。”   奚川耳朵红了,脸也红,酥麻的感觉从脖颈蔓延至腺体,他的信息素即便被抑制剂干扰,此刻也蠢蠢欲动。奚川不得不承认,申屠锋的调情手段已经是登峰造极的程度了。   “你有什么疑惑吗?”申屠锋的声音越来越轻,他快要融合进奚川的身体里了,“现在可以问了。”   奚川口干舌燥,他后悔拒绝了申屠锋喝水的建议。   “你怎么知道聂禁在锦瑟,”奚川挑了个无足轻重的话题作为开场,“是故意跑过去气他的吗?”   “聂禁出院后一直混在锦瑟,他连家都没回去过一趟,”申屠锋说:“挫败感把他刺激得不轻,我再火上浇点油,这很合理。”奚川说哦。   申屠锋搂着奚川向后退半步,退至落地窗前。外面是耸立的楼宇,建筑物之间是狭窄的缝隙,没有任何光亮。如果监视的人肉眼看不见房间里的场景,那么通过热成影像仪扫楼,屏幕前显示的画面也只是亲密人在相拥起舞。   奚川哀叹一声,心想,他原来是这个目的。   但奚川仍然很配合。   “第二个问题。”申屠锋抬手摸摸奚川的后脑勺,特意避开了他的腺体。   奚川这会儿的脑子里有浆糊,他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真的想知道吗?”   奚川很快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摇头说:“不想了。”   “我闻着味儿过去的,每次都能捞到你,”申屠锋不依不饶地问,“我也很好奇其中的原理——奚川,你有没有想跟我说点什么话?”   “没有。”   “……行吧,”申屠锋的情绪如今非常稳定了,他摆在奚川腰上的手没有松开,劲道是温柔的,但气势上的压迫感十足,“我这个人,从来不喜欢强迫别人什么,当朋友也好,做情人也罢,讲究彼此心甘情愿,不然面和心不和,大家相处起来都是提心吊胆的,对未来发展不好。既然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不过等你什么时候要说了,我听不听,那就得看心情了。”   奚川喉结一滚,静谧的房间里能听见轻轻地‘咕嘟’声,他抬眼看申屠锋,小声开口:“申屠?”   申屠锋冷冰冰地回答:“干什么?”   “你心情不好?”   申屠锋嘴角抽了抽:“你说呢?”   奚川道歉,说对不起。   申屠锋对奚川没脾气,尤其是他现在这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再说下去,气死的只能是自己。只能生硬的进行到下一个话题阶段。   “你的问题问完了吗?”   奚川抿着唇点头。   “接下来该我了。”   奚川:“什么?”   “你手上那半份基因研究报告呢?”申屠锋问:“交出去了吗?”   奚川想了想,说:“交出去了。”   音响中播放的音乐在一曲结束后自动跳至下一曲。曲调依旧缓和,有着百年前的古典韵味,奚川挺喜欢听的,他的注意力差点被吸引过去,却被申屠锋毫无情趣地打断了。   “接下来我们可以复盘春明山这场演习的始末和所有细节,”申屠锋眉目严肃,嘴角带笑,他漫不经心地凝视着奚川,说道:“或许对你一直再探寻的真相有帮助。” 第47章 “我会得到自由。”   “别把高帽子扔给我戴,”奚川无情地拆穿申屠锋,“难道你的动机就很纯粹吗?”   申屠锋与奚川鼻息相对,说:“我只是在自保而已。”   “你自保地方式快把行政区掀翻了,”奚川不敢苟同,“总统先生难道不会管管你吗?”   “这不正管着呢么,”申屠锋牵住奚川的手,在他掌心捏了捏,说:“监视、窃听,他们可一个都没放过。”   “可是他依旧没管住你,”奚川试图挣脱,没成功,“春明山这一趟,你之前装的蒜可都藏不住了。”   申屠锋无所谓地说道:“我懒得藏了。”   奚川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自知之明,说道:“申屠,说正事吧。”   申屠锋斟酌措辞,片刻后,他开口问道:“你还记得春明山里发生的一切吗?”   奚川摇头,说道:“只有重点。”   “我一开始以为春明山的演习只是针对我,聂时康迫不及待地想杀我,”申屠锋目光深幽,“直到变异动物的出现——我觉得用变异这个词不合适。”   奚川问:“为什么?”   “变异是指生物体子代与亲代之间的差异现象,所以作为可遗传变异,物种是在进化的,”申屠锋讥讽一笑,问道:“你看在春明山里吱哇乱叫的东西,像是进化出来的产物吗?”   奚川对申屠锋提出的问题沉默不言,他反问道:“那以你的认知,它们这种现象应该叫什么?”   “异变。”申屠锋说道:“你可以理解为早期变异。”   奚川分解着申屠锋话里的信息量,他的的思路突然通往了另一个方向,“按照你刚才话里的意思,你承认变异物种与人类之间是子代和亲代的关系吗?”   申屠锋无畏地笑了笑,他轻描淡写地说:“对,我从来没否认过这些,是人类不敢承认而已。”   人类对变异物种的来源缄默不语,久而久之,在现代人的潜意识中,变异物种是混杂着人类基因,天生地养而成的,他们霸占地球资源,发动跟普通人类的战争,成了种族侵略的罪恶。普通人类在政府长久以来的洗脑下,对物种的仇恨与日俱增,而知道内情的人却从来不肯正视这些因果。   “申屠。”   申屠锋对于奚川的话语句句给予反应,“什么?”   奚川依旧难以相信,他问道:“你父亲也不知道变异物种的来源吗?”   北州区没有所谓的总统,权利最大的将军手握重兵,所以目前,变异物种的最高掌权者就是申屠锋的父亲。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人,他会不清楚自己种族的来源来?奚川是不相信的。   这大概是个私密的话题,申屠锋郑重其事,把奚川搂得更加紧密。   “他不知道。”   “你问过他?”奚川微微蹙眉,暂时没留意自己和申屠锋的距离,“他是这么回答你的,你相信他?”   申屠锋温和一笑:“他是我的父亲,我为什么要怀疑他?”   奚川说哦。他不了解这种信任,因为他没有父亲。   “几百年前,变异物种在起义者的带领下于人类手中逃出生天,漂洋过海后在西北险峻荒漠安营扎寨,从此有了属于自己的领地和人生前途。”申屠锋把奚川的掌心捂出了潮润的水汽,“当时的我们在起义者的庇佑下摄取知识、认知道理,种族不断扩大,可他唯独没有告诉我们变异物种的来源。”   奚川的心跳很快,他抬起眼睛,跌入一片蓝色星空,这才意识到他和申屠锋靠得很近。   申屠锋继续说道:“我理解他当时不相告的原因。”   奚川吐出一口气,全部撒在了申屠锋的脖颈,他看见那处的喉结动了动,“什么原因?”   申屠锋声音暗哑,说道:“既然已经生存在这个世界上,那么如何到来的形式,我们最初的使命是龌龊还是荣光,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奚川听着申屠锋的陈述,眼眶突然酸涩,他努力平复着心情,问道:“起义者是谁?”   “我不知道,父亲也没有见过他,”申屠锋很喜欢摸一摸奚川的头发,很软,大概跟他的心一样软,“变异物种的身体素质虽然天赋异禀,但也不是长生不死的,只不过衰老的速度慢一些而已,比普通人类多活百八十年,其实也没太大意思。”   “……”奚川:“你这话要是让人类听到了,他们一定会揍你。”   申屠锋淡然处之地笑了笑,“跟着起义者出来的出来那一辈老者,他们都不在这世上了。即便还在,他们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生从何来。”   奚川纯良地问道:“他们不会好奇吗?”   “如果是我生在那个年代,我肯定不会那么安分,”申屠锋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但他们不会——他们太痛苦了,所以只要活着,其他一切都无所谓。”   不知道自己是人是鬼,肉体和内心受着双重折磨,也许所谓的身份来源对当时的变异物种来说是个噩梦,所以确实还是不知道的好。   而后申屠锋目光一凛,冷冰冰地说道:“可祖辈们的恐惧不是想掩埋真相,也不是行政区向我们泼脏水的理由——是人类在一味地得寸进尺。”   在申屠锋循循的铺垫下,奚川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那些春明山里异变的动物一旦面世,那么所有的矛头将会指向北州区的变异物种,会口诛笔伐地唾骂他们污染了基因。混基因者的出现尚且称得上人,可那些东西完全就是逆天悖理的怪物!   到那个时候,没有人会真正在意变异物种的来源,人类急于把乱世的发生强加在一个群体上,并把他们定性成为罪人。   奚川的心情起伏依旧不大,他的情绪从来都很稳定,“异变动物和变异物种从原理上看,定义其实是一样的——申屠,这你不能反驳。”   “为什么不能反驳,”申屠锋一脸嫌弃:“我不想和那些丑东西扯上一点关系。”   奚川轻蹙一笑,“你见过你的先辈们吗?或许他们也丑,物种的进化都是慢慢变好的过程,不管是从外貌还是从智商上来说。”   申屠锋不太服气,轻轻嘁了一声:“你不能因为自己长得好看,而来污蔑我老祖宗的脸。”   行吧,奚川无言以对,“继续往下说。”   申屠锋揉搓奚川掌心的力度慢慢变缓,成了摩挲,而奚川的体感从热变为了痒,他又挣扎了。   “别动,”申屠锋很强势,“我们说到哪儿了?”   奚川从申屠锋复述的庞杂的世界观里提炼了重点信息,说道:“春明山的演习不是针对你。”   “对,它像一场实验。”   “怎么说?”   “变异物种、普通人类、混基因者,这三类人种同时涌入一个地方,并且数量还不少,”申屠锋阴阳怪气地感慨道:“百年难得一遇的场面。”   奚川说:“如果春明山是一个巨大的培养皿,那么实验体和被实验体同时掺入其中,确实能有不少收获。”   申屠锋将下颚抵在奚川发顶,懒洋洋地夸赞道:“真聪明。”   奚川没有挣扎了,他随申屠锋亲密无间地挨着自己,“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那谁知道,”申屠锋闷着声,“人类大多贪婪,他们可以为了权利、为了金钱,为了延长生命。”   奚川却平淡说道:“长生不死比金钱和权利有诱惑力。”   申屠锋倏然蹙眉。   奚川感觉到申屠锋呼吸频率的变化,微微抬眸,问道:“申屠,你怎么了?”   申屠锋大概是想到了什么,却又摇头,“我们假设行政区通过某种不知名的渠道研制出了新型基因,他们想复刻最初的变异物种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然而基因研制出来了,可实验数据为零,他们不敢用在自己人身上,于是先从动物下手。新型基因中带了病毒,病毒使动物发生异变,或许还有其他反应。人类实验室为了完善基因编制,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组一场大局。春明山这一场演习下来,实验数据有了,异变的原因迟早也会出研究报告。到时候以毒攻毒,研制出什么包治百病的药来确保人类的寿命——呵,我们全是炮灰。”   奚川安安静静听完,他觉得很奇怪,申屠锋似乎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王坚章显然知道这个事情,”申屠锋冷笑,“他在确保聂禁安全的前提下,不允许任何人种退出春明山。”   “异变的动物除了自身的特征外,还有其他种类的特种,”奚川话语一停,蹙了蹙眉,说道:“确实像变异物种的低配版进化过程,只是在过程中劈叉了。”   申屠锋陷入长久的沉默中,房间里悠扬的音乐依旧和缓,可气氛却沉闷肃穆。奚川掌心的汗没有了,触感微凉,似乎染给申屠锋,他们谁也捂不热谁。   “申屠,你在想什么?”   申屠锋揣摩片刻,问道:“你见过行政区的总统吗?他叫聂时康。”   奚川大概率是没见过的,也许见过,也忘了,他摇头:“我没印象了。”   “我刚到这儿的时候见过他一面。”   申屠锋的声音太沉了,奚川听不清,于是又靠近了一些,“怎么?”   申屠锋的下唇摩着奚川的耳膜,蜻蜓点水的一瞬,弄得彼此都痒,“你这样像投怀送抱。”   奚川:“……”   怎么忘了这人本质就是个坏胚。   “说正事,”申屠锋的情绪切换自如,很快又进入正经状态,“聂时康好像生病了,很严重的病。他很瘦,肉眼看上去就是吊着最后一口气的样子了。这种皮包骨头的状态,他跟死人的最大区别大概是心眼依旧充沛。他就像个——”   申屠锋突然无法准确形容出来。   奚川接话道:“活死人?”   “对,就像受到攻击后到异变开始,却又被某种手段戛然扼住后的形态,半死不活。”申屠锋漠然看向窗外,“奚川,如果我们关于延寿的猜测成立,那演习中发生的一切都有迹可循了,包括聂禁迫不及待地想杀死我。”   奚川说:“聂时康如果死了,他的位置谁来坐?”   申屠锋颔首,“聂禁还有一位大哥。”   “兄弟不和睦吗?”   申屠锋阒然道:“不好说。”   奚川问:“假设聂时康死了,聂禁和他大哥,谁上位对你们有利。”   “我没接触过聂良,但聂禁肯定是不友好的。至于利不利的,我认为没区别。”申屠锋鄙夷说道:“而且聂良顶着博士的头衔,从体感而言,他的智商应该比聂禁高不少。”   “所以比起聂良,北州区更希望聂禁上位。”   申屠锋大方承认了,“行政区的高层政府如果长了脑子,我们会很头疼。”   奚川顺着申屠锋的目光也看向了窗外,东边天际的太阳完全没有要出来的意思,今天恐怕又是一个腐烂的阴雨天,“你要小心。”   彼此相拥的姿势保持久了,竟然生出惺惺相惜的依偎感。奚川已经不挣扎了,他站得累,于是轻轻靠入申屠锋的怀里。   申屠锋又摸他的头发,有意无意中蹭到了他的腺体,像安抚。   奚川有了迷糊的困意。   申屠锋的言语越来越缓,他说:“比起这个,我更担心你。”   “我?”奚川反应很慢:“为什么?”   “如果演习从头到尾都在行政区的掌控范围中,那么你的一举一动也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了,”申屠锋的内心没有那么平和,他眼中酝酿起一场蓝色风暴,看上去阴沉,语气却依然温柔,“奚川,你很特殊。”   奚川:“……”   “别回去了吧,”申屠锋沉闷着声,说道:“别回西基地了。”   奚川越来越困,他没说话,疲惫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申屠锋问。   房间的音乐戛然而止,老唱片陈旧的质感磨出颤抖的尾调,它融进了暧昧的呼吸中,飘然勾出模糊的往事。   奚川一直没有说话,申屠锋等了很久,久到以为他睡着了,只能唉声轻叹,想抱他上床。   “我经历过很多事情,忘记了很多人,我的脑中时常会闪过很多片段。这些零碎的回忆,有痛苦,有血腥,唯独看不见温和的关怀。”奚川微漠开口,他的情绪冷淡,似乎正在复述一位无关紧要的人的平生,“我不觉得我的人生从来都是这样的,那太孤独了。我想找到拼图,至少把它们拼成一副完整的画——我想找到丢失的,只属于我的东西。”   于是话题又回到了最初——所谓自身来源对人生来说如果是场噩梦,那么把他们挖出来是好还是坏?到最后又该如何自处?   申屠锋不忍心问奚川这些,他说:“这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我会得到自由。”   申屠锋打横抱起奚川,他动作很轻,带着倍感珍惜的关切,“嗯,你说得对。”   在生命可以被随意践踏的时代,自由高于一切。   自由,谁不想拥有呢?申屠锋想。 第48章 “真可爱。”   奚川的睡眠质量一直都不错,尤其在檀木香的信息素安抚下,他感觉不到有任何危机的存在。   申屠锋给奚川掖好被子,轻抚他的额头,哄着说道:“好梦。”   他从来没有像今晚这么正人君子过,即便心中疑虑丛生,申屠锋都舍不得脱了奚川的衣服去一探究竟。   怎么找到他的?   申屠锋想起奚川问自己的事情,他哭笑不得,而且懒得再回答——糊不糊涂,只有装着的人才能体会其中乐趣。来日方长。   申屠锋再次走回客厅,他切断了音响的电源,拉紧所有窗户的遮光窗帘,而后从抽屉拿出信号干扰器,摆在房间内的四角位置后,走进了书房。   申屠锋很早就知道行政区在自己住所装了窃听器,一开始他韬光养晦,能给那边听到的动静都是他刻意制造出来的糜腐。在春明山事件过后,申屠锋往聂禁身上扎了三个窟窿,于是今朝醉酒的腔调也就不必继续保持下去了。他锋芒毕露,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拆了这里的所有监视设备。   如今住所的私密性很强,申屠锋刚才跟奚川装得那些可怜,其主要目的就是想邀请他跳个舞,而已。   申屠锋没锁书房的门,随意虚掩着,书桌上摆了台座机,没有信号,唯一一条线连着墙上的投影屏幕。他拿起电话,打开卡口,塞了张芯片进去。当红蓝灯交替闪烁五次后,申屠锋按下了1键。   电话很快被接通,随之投影屏亮起。   “这么早就起床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清冷,仔细听却温润。   申屠锋心慵意懒地应了声嗯。   屏幕在延迟几秒钟后出现人像,画面不算高清,里面人的面部轮廓跟申屠锋很像,尤其眉眼间的气质,都透着清浅的英气,只不过桀骜不羁被温厚覆盖,他的头上,露出发顶,是一双棕黄色的狮耳。   “怎么了,不高兴吗?”申屠淮看清申屠锋的脸后,打趣道:“哦,这是一晚上没睡呢。”   申屠锋哼唧一声,“大哥。”   “谁又惹你了?”   “没谁。”   申屠淮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他不提这茬,接着说正事,“你让阿肆带回来的东西我收到了——阿锋,辛苦了。”   “不辛苦,”申屠锋岔着腿坐,他托着下巴,眼神散漫无焦距,看上去还在出神,嘴上却说:“挺好玩的。”   申屠淮说:“坐没坐相,出门在外没人管你了吗。”   “我倒想让你管我。”   “我管不了你,”申屠淮给自己倒满茶,喝了一口,悠哉哉地开口说:“倒是可以把你的近况跟父亲聊一聊。”   申屠锋的脊背猛地一哆嗦,立刻坐得端正了,“不用!哥,我挺好的。”   “这回集中精神了,”申屠淮啼笑皆非,“可以开始聊了吗?”   申屠锋一本正经地回答道:“聊吧,我认真听着呢。”   申屠淮面前有一沓纸,他往后翻了两页,开门见山地说:“初步的基因测试表现,异变动物体内的基因有80%跟实验室内的毒尸一致,它们的序列高度重合。”   “还有20%呢?”   申屠淮的双眉轻轻蹙起,徐徐说道:“它们在异变的基础上又发生了另外性质的进化——不管是基因的活跃度还是恶性度,都更加高级和顽固了。恐怕过不了多久,这20%的异常基因会将那80%全部吞没。它们将形成新的物种。”   申屠锋的指尖碰击桌面,发出规律的咚咚声,在四下无人的空间里,压力扑面而来,他问道:“哥,你是怎么分析的?”   “根据现有的线索和事实,再结合你送来的可行性研究报告。毒尸是最先出现的,我们可以把它归类为低端生物。有人提取了毒尸身上的基因放置进动物体内,与动物本身细胞发生反应。当两类物种基因完成排异、融合、吸收等一些列过程,新的基因便会因此产生。”申屠淮顿了顿,他眉眼间的清冽被凝重取代,“阿锋,你要知道,现代动物或多或少都受到过太阳核爆的辐射,它们身上携带许多不知名的病毒。有病毒就会有感染,感染与新基因相辅相成,是快乐的天堂,任何活体都能作为传播媒介。如果当媒介也存在某种恶性特质,那么灾难的爆发,我们无法估测结局。”   “基因和病毒在动物身上发生异变后,再提取出来融合进人类或者毒尸的体内,它们攻击力强,传染性大,不易被杀死。”申屠锋眼皮狠狠一跳,“行政区到底想干什么?”   申屠淮沉默片刻,问道:“你确定这是行政区弄出来的东西吗?”   申屠锋猝然一怔——确实,如果有那么一天,且不说毒尸攻击和感染的目标将会如何选择。现存在这世界上,数量最大的种族就是普通人类。如果毒尸大范围爆发,对行政区一点好处都没有。他们还要费尽心思地让毒尸再发生异变吗?那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亦或者,当某一种灾难无法被遏制于萌芽阶段,总有部分坏心肠的人选择让世界跟他们同归于尽!   然而所谓的传播在奚川身上似乎并不成立。申屠锋把这点压了下来,他没告诉申屠淮。   “还有,”申屠淮的目光晦暗难辨认,他幽缓说道:“你不觉得这种重组、合并基因的操作跟我们的形态很像吗?”   申屠淮嘴里的我们指代变异物种。   变异物种经过数百年的进化,外表虽然与人类毫无二致,但内在核心始终不一样。抛开基因编制的过程不谈,他们的特征始终都是人类与物种的结合——跟春明山这些四不像的动物属于万变不离其宗。   所以绕了那么一大圈,申屠锋发现自己还是跟丑东西沾上边了,他嫌恶得不行。   申屠淮逗了一会儿亲弟弟,开心了,脸上阴霾消散不少,又开始翻阅手中资料,他问道:“阿锋,这半份可行性研究报告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春明山有个实验室,我在里面找到的。”   申屠淮了然:“看来是有人特意为你准备的。”   申屠锋轻轻颔首:“以行政区恨不得把秘密带进棺材里的行事作风,很明显不是他们为我准备的。”   “所以这摊浑水里还有第三方势力的存在,他们行踪不明,目的不知,其实比行政区更难缠,”申屠淮叹气,“阿锋,你要小心行事。”   “我知道。”   申屠淮慢条斯理地把研究报告从头翻到尾,也不挂电话,时不时抬起眼皮看看申屠锋,就熬着他似的。时间一长,申屠锋开始坐立难安,他想去看看奚川。   “哥,你说好了没有?”   申屠淮微笑着问:“你想干什么?”   “没干什么,”申屠锋心虚干咳,“回去睡觉,我困了。”   “不急。”   申屠锋:“……”急!   “忘了问了,”申屠淮端出一无所知的表情,说道:“这个研究报告为什么只有半份,剩下的另一半呢?”   申屠锋被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水叫了个透心凉,他呵呵一笑,破罐子破坏地说道:“被人抢走了。”   申屠淮惊讶挑眉:“从你手中抢走的?谁的本事这么大,你没揍他吗?”   “想揍来着,”申屠锋口齿含糊地说道:“打不过他。”   “还有你打不过的人吗?”申屠淮笑意深浓,说:“看来行政区的这一趟路程,你收获很丰富。”   “……哥,”申屠锋说:“我觉得你在幸灾乐祸。”   “那不能够,”申屠淮合上研究报告,放到一边,透过屏幕仔细打量弟弟,“有人能治得了你,我很高兴,父亲也高兴。”   申屠锋放松了,腿又架了起来,“那是我乐意。”   申屠淮笑着挑眉,应了声嗯。   电话还是不挂,申屠锋觉得他哥有点坏,坐立不安成了心急如焚。此时卧室有点动静,窸窸窣窣的,大概是奚川睡熟了翻了个身。   不知道有没有把被子踢了,申屠锋心想。于是他没控制住自己的脖子,往后一转,当反应过来后,他的心砰砰地蹦跶起来。完了。   果然,申屠淮抓住了破绽,似笑非笑地问:“你在家里藏人了吗?”   申屠锋面颊一红,突然害臊起来,他没否认,说嗯。   “喜欢谁就直说,我们都支持的。”   申屠锋嘴角抽了抽,他哥肯定是听说了添油加醋的故事,想了解全过程,又怕刺激到自己,只能迂回询问。   “嗯,”关于奚川,申屠锋自己也乱,“我跟他的情况比较复杂。”   申屠淮问:“还没说开呢?”   “是他心思重,不肯跟我坦白,”申屠锋略微丧气,他说道:“我不清楚其中有没有隐情,也试探不出来,就不能太直接,他会跑的。”   “没看出来啊,”申屠淮故意逗他,“我弟弟还是个纯情的。”   申屠锋不对此发表任何看法,“等下次回家,我带他一起。”   “好。”申屠淮欲言又止,他确实听说了一些消息,有鼻子有眼的,于是怕申屠锋有心理负担,所以多嘴又安慰了一句,“不管是Alpha还是Omega,家里没那么多讲究,只要你喜欢就好。所以自己也要放平心态,知道吗?”   “……”申屠锋十分认真地说道:“哥,我的取向没有任何问题。”   申屠锋被申屠淮吓出一声冷汗,一晚上没睡的困意也上来了。奚川还没醒,于是申屠锋想先洗个澡跟他一起睡觉。可他挺忙的,浴室还没走进去,暗线的电话铃声又响了。是乔斯。   “怎么了?”   乔斯依旧贱嗖嗖地,问道:“我没打扰你吧?”   申屠锋下一秒就要挂。   乔斯迅速进入正题,“你让我找的孩子找到了。”   申屠锋一怔,“什么情况?”   “捕猎的这伙人是行政区特别行动小组,刚成立,近段时间的主要任务就是搜捕各类人种和物种。我们的人一直盯着他们。”   “变异物种也在他们的捕猎范围内吗?”   “是的,”乔斯说:“变异物种主要通过物种贩子进行交易,数量不多,我们已经提醒北州区的治安管理所,让他们提高警惕。”   申屠锋倚在浴室门口,没有洗澡的心情了,蹙眉问道:“捕猎者要把人送到哪里?”   “押送车一路往东”   申屠锋的心脏狠狠一跳,思绪急转,问道:“你现在在哪儿?”   “主城区外的荒野,一处过渡屋附近,我跟着他们的车过来的。”乔斯的语速很快,“我猜政府和军方会在此地接头——申屠,要现在救人吗?”   申屠锋问:“营救难度怎么样?”   “目前还可以,”乔斯的声音有点闷,大概埋在土里,“等到军方接手,那就是困难模式了。”   “救人。”   “怎么救?”乔斯问:“他们这一批共抓了十三个人,人类、变异物种、混基因者都有,全救吗?我这儿人手不够,救了也带不出来!”   申屠锋陷入沉默,暗线频道偶有细微的信号电流穿过,沉重的呼吸像砸在坚硬钢板上的石头,随时都会天崩地裂,他回想起前不久跟申屠淮的聊天内容,关于基因和病毒,关于媒介和传播。这些人救还是不救,仁慈之心改变不了世界和图谋不轨的结果。申屠锋很想看一看行政区后续还会有什么手段,自己没必要再横插一脚。   他从来都是个恶人。   乔斯在申屠锋的静默中换了语调,“队长?”   “把那小孩儿救出来,其他的顺带再捞几个,”申屠锋沉着声说:“数量不用太多,目标也不要太明确。扰乱敌人思路的同时藏好自己的脸和特征,不要打草惊蛇。”   乔斯心领神会:“明白!”   申屠锋布置完任务后直接掐断了频道信号,这半天下来的信息量让他消化不良,头疼。   天际有了点光亮,大雨却倾盆而下,它将一切笼罩在阴霾之中,这或许就是世界的基调,在挣扎中喘息,最后能把自己憋死。   申屠锋蓦然产生倦怠的情绪,他回到卧室,在奚川身边躺下,不过瘾,抬手揽腰,把这朵带毒的花搂进自己怀中。   奚川正在做梦,虽然梦境里的场景不算愉快,但睡了一半被人吵醒,更生气了。   “干什么?”奚川迷迷糊糊地问,他脾气不太好,要睁开眼睛骂人了。   申屠锋压在奚川身上,手脚并用地缠住他。   “乖,”申屠锋释放信息素,和缓又轻车熟路地安抚奚川,“睡觉。”   卧室里满是檀木的香气,奚川刚走出噩梦,没来得及清醒,又被熟悉的信息素带进美梦里。他翻身,往申屠锋的怀里钻,挨着他脖颈蹭了蹭。   他的行为跟他本身的性格没有关系,是完全出于Omega的生理本能。   “真可爱,”申屠锋低语,他得寸进尺,双唇摩挲奚川的发顶,像亲密的吻,“希望你清醒过后不会想宰了我。”   【作者有话说】   申屠锋:老婆贴贴关于基因的那一段是我瞎编的QAQ 第49章 “你的想象力真丰富。”   曼罗庄园的草坪有专人打理,即便它是塑料制材,每个月也都会换新一轮,其主要目的是为了让聂时康看着朝气蓬勃的绿,心情和身体都能愉悦一些。   哪怕这些都是无用的表面功夫。   聂时康把书房搬到了卧室的床上,他形销骨立,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已经不能正常下床了。他吃不了饭,喝不下水,每日只靠营养液维持生命。可饶是如此,聂时康依旧放不下他手中的权利,还有他认为迫在眉睫的阴谋。   床尾一台显示屏正在播放血腥的打斗画面,锋利的狼爪割破人类腹腔,某种不知名的病毒吞噬正常基因,受害者被同化后迅速发生异变。   聂时康浑浊的双目在这些场景中看不出任何异样,直到一个身影的出现。   那人看上去身负重伤,却行动自如,苍白的面色与腹部鲜红的血液形成鲜明对比,可那明明也是被猛兽刺穿的皮肉,为什么他没事?   至少看起来,他还是个人。   聂时康食指微颤,稍稍抬起一点,又无比僵硬地落下,这个动作用光了他全部力气。心腹熟知其性情,不必明说,很快领悟他的意思。于是按下暂停键,显示屏画面定格在杂草凌乱和人影晃动间,一张漂亮的脸孔清晰可见。   心腹弯腰在聂时康耳边说话:“总统先生,聂博士来了。”   聂时康的喉管像被一团腐烂的棉絮堵着,他想说话,可发出来的音拉长了他的痛苦,听上去断断续续又飘忽不定,“……进……进……来。”   濒临死亡的边缘。   聂良进入房间前脱掉大衣,他就站在门口,对全身进行反复消毒,工序有些繁杂。聂时康迫不及待,虚弱说道:“阿良,过来。”   “父亲,”聂良却说:“这不符合规定,您身体要紧。”   “我知道我的身体是什么样子的,”聂时康并不在意,他看上去很兴奋,好像很久没这么高兴过了,手指颤颤巍巍地点着屏幕,“你过来,来看看他。”   聂良走了过去,手里端着一杯水,还有药,贴心问道:“您今天感觉怎么样?”   “很好,”聂时康并没有看聂良一眼,他更不想吃药,“我非常好。”   聂良顺着聂时康的目光,终于转向屏幕,而画面中一张平静无波的慈悲相让他恍了神。   “他是谁?”聂良问道。   聂时康眼中的贪婪显露无疑,说道:“王坚章告诉我,他叫奚川。”   “奚川——”   “这是春明山的演习片段,王坚章刚交给我……”聂时康将画面重复播放给聂禁看,“这次任务,他完成得很好。”   聂良的视线停留在奚川脸上,怎么都挪不开了,他眉间浮上复杂的情绪,有惊喜,有不解,有矛盾,也有憧憬,“我不记得春明山里有监控。”   “刚装上去的,为了监视动物异变过程,无关紧要,”聂时康疲惫且虚无地笑了笑,“你忙,所以没来得及告诉你。”   没想到有意外之喜。   聂禁将关于奚川的影像画面反复观看,问道:“父亲,还有别的吗?”   “没有了……”聂禁说话的频率很慢,没有节奏,字符夹杂在沉重的呼吸中,含混不明,“监控设备并没有在春明山实现全覆盖,只有靠近山脚附近这一段——足够了。”   聂良缄默不语。   “阿良,”聂时康问:“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吗?”   聂良谦逊开口:“请父亲明示。”   聂时康肯吃药了。这些治标不治本的药,一边维持他所剩不多的精力,一边又透支他的生命,除非有一劳永逸的解药问世,他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我知道你的研究进入了瓶颈,病毒和基因正在不断异变,你眼睁睁地看着人类的身体沦为一堆烂泥,却没有任何办法,”聂时康说:“就像当年你看着我尸变,却束手无策……”   聂良紧握双拳,声音有些哽咽,“父亲——”   “好孩子,这不是你的错,”聂时康慈爱地看向聂良,“你只是缺乏一个契机。”   于是契机来了。   “上帝给了人类无数种可能,无数次机会。我们经历过灾难,活到现在,”聂时康想抬手碰一碰聂良,可他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粗重地喘出一口气,说道:“所以这一次,它依旧会站在我们这边——你看,它给你送了份礼物。”   定格的画面中似乎吹起了风。春明山的风总是沉郁的,它吹动了奚川的发梢。   “你会因为他的鲜血而感到兴奋,我亦是。”聂时康再次指向奚川,他虚弱又癫狂地说:“阿良,得到他,把他带进你的实验室。”   奚川好不容易找到睡觉的机会,前半场挺安稳的,后来不知什么有东西压在身上,越睡越沉,他出了很多汗,无奈睁开眼睛,看见申屠锋的脸,彻底清醒过来。   申屠锋抱得很紧,奚川挣脱不了,于是踹了他一脚。   “早安,哦不,午安。”申屠锋自诩人畜无害,他咧嘴一笑,感知十分良好地跟奚川打招呼,又问道:“怎么了呢?”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会吧,”申屠锋惊讶,“这就忘了?”   奚川想了想,说:“没忘。”   申屠锋没睡够,翻个身打算继续,“不管你忘没忘,提醒你一下,这是我的床。”   然后奚川就下去了,干脆利落。   所以跟奚川玩迂回的心眼没用,申屠锋心想,还不如直接跟他说,我想跟你一起睡觉,结果大概会好一点。   站在三十层楼的窗户内从上往下看,视野范围内只是街道的狭窄,绿植由全息影像投放出来作为景观,行将就木的人和车辆每天准点准时按部就班出笼、归巢。他们重复做着同样的事情,在这冰冷的城市里,找不到任何向往的生机和自由。   当灵魂被禁锢,最可怕的是习惯。   奚川叹息,关于昨天晚上的记忆逐渐有了头绪,不过很快就会消失,他很了解自己。申屠锋似乎在给他独自的空间和机会,并没有出来打扰。于是奚川摸出笔,摘下挂在脖子上笔记本,认真写了起来。   异变、基因、病毒,和传染,这些是关键词。可除此之外,奚川不明白自己出于哪种心理因素,他在最后一行写下了和前者毫不相干的内容——变异物种,起义者。   “你每天要记录这么多东西,这笔记本还没我巴掌大,够写吗?”   申屠锋出来了,穿了衣服,但不算正经,衣襟大开,所以约等于没穿。   奚川先看申屠锋的脸,往下看到喉结、胸肌、腹肌,最后在腰线位置停下,一路都是性感的绽放。   咕嘟——奚川觉得自己好像咽了馋人的水。   “在进入基地之前需要记录的东西不多,够用。”他收回目光,捏着笔,似乎还想再写点什么,接着往后一番,这已经是一页了,“现在不够了。”   申屠锋漫不经心地走出来,拖鞋踩着地板的声音有点大,他特别真诚地问奚川:“这种笔记本哪儿有的买?我给你攒一箱,留着以后用。”   奚川也不知道哪儿有买,这是他在Omega收容所的仓库找到的,这么一算时间,有五年了。所以这两个月不到发生的事情比他过去五年的生活丰富且精彩。   因为什么呢?大概是因为遇上了申屠锋。   奚川这样想着,又往申屠锋那边看去,接着之前没看完的部分。腰往下,申屠锋穿了睡裤,很薄,奚川分不出这是什么布料,总之很贴,很显形。于是他想起了昨天晚上,在狭窄楼宇间触碰到的手感。   “回味什么呢?”申屠锋问。   “我在想你那里可能像什么。”   奚川永远直接,这些等同于荤话的措辞从他嘴里说出来,居然有着纯良的,似乎是对宇宙起源的认真探讨。他坦率的温和让申屠锋吃不消,差点溃不成军。   “像什么?”   “机关枪,”奚川说:“我摸到它的时候,以为你在那里藏了一把布朗宁机关枪。”   申屠锋:“……”   谁家好人往那部位藏机关枪?   “你的想象力很丰富,”他嘴角抽搐着说道:“谢谢夸奖。”   奚川这才反应过来,含蓄地笑了笑。他把笔记本挂回自己的胸口,又往楼下看,刚想说点什么,被申屠锋打断了。   “饿了吗,”申屠锋问:“吃点什么?”   奚川表情有点懵,他想不起自己刚才想说点什么了,下意识摇头,可饥饿感举旗抗议,他又遵从本心的点头。   “饿,”奚川说:“随便什么都吃。”   申屠锋要从冰箱里挖出点什么也属于困难模式,于是到最后,餐桌上只有土豆泥,他连熬汤也不会,并且给自己找理由。   “居民区的牛肉是每周统一去指定地点采购的,我不常住,所以没有。没有牛肉,土豆就发挥不出他的优势,做不成汤。”申屠锋最后总结,“其实我觉得土豆泥也很不错,管饱。”   所以奚川吃两口就饱了。   并且他吃饱了就要走,像一个无情无义的渣Alpha,至少目前看来是的。   申屠锋不打算放奚川离开,他问道:“你要去哪里?”   “我哪里都能去的。”   “身上有钱吗?”   “没有,”奚川对着申屠锋眨眨眼,“你要借我一点吗?”   申屠锋冷酷说道:“我也没有。”奚川说哦。   小五失踪一个晚上了,即便申屠锋说了会救,他还是不放心,他得回黑市看看阿禹,跟他报一声平安。还有抑制剂,他身上已经没有抑制剂了——奚川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要趁着还记忆消失之前完成。   可申屠锋没这么好对付,好像铁了心要把他留在身边。他看穿了奚川的想法,说道:“那个孩子已经救下来了。”   奚川怔忪,问道:“在哪里救的?”   申屠锋走在门口,扣上了门锁,“东基地。”   奚川微微蹙眉,他盯着申屠锋手上的动作看。   申屠锋柔声细语中带着压迫:“他没事,所以你也不要乱跑。”   “东基地有什么?”奚川问。   “那可多了去了,”申屠锋耸肩,慢慢踱步到客厅,站在奚川身边,笑着说:“如果你想听,我们可以聊一晚上。”   奚川想听,他敛眸,抿了抿唇,正要回答,在两人身上,属于训练基地的专线通讯频道发出一声嘀响——他们同时收到一条简讯。   申屠锋默然和奚川对视一眼,打开讯息,简明扼要六个字——晚六点,速归队。   “得了,”申屠锋说道:“奚小川,你回不了家,我们两个暂时也无法促膝长谈了。”   奚川淡然无言,“不是好事情。”   申屠锋冷笑道:“谁知道呢。”   假期提早结束。   聂时康在药物的帮助下,喝了口茶,他气色看上去好了不少。聂良没有走,在他身边照顾。小楼外传来汽车引擎声,又有人来访。   “王坚章来了,”聂时康闭目说道:“阿良,给他晾杯茶。”   “是。”   王坚章近两年难得能见到聂时康一面,前两天他把监控上报时,乍一看见总统先生的模样,差点以为自己落入了毒尸的陷阱,到现在都没适应过来。他站在聂时康床前,后背早已湿透,辛亏还有个聂良在,他看上去很正常。   “总统先生,”王坚章恭恭敬敬地问道:“你叫我来有什么事情?”   聂时康指着桌上的杯子:“喝茶——”   王坚章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然后聂时康就把他晾在一旁了。   “阿良。”   聂良颔首,说是。   “德曼实验室里现在一共有多少毒尸了?”   “三十二具。”   聂时康声音缥缈:“又多了啊……”   “他们的攻击性和战斗策略与日俱增,”聂良平铺直叙地说道:“需要非常小心地应付——昨天,实验室又死了三个人。”   “数量越多越不安全,全部集中在实验室,对后面的摇篮基地有很大威胁,”聂时康作为上位者,他就算在病中,轻描淡写间的权威也不容侵犯,“挪走一部分,留下能供应实验用量的就行。”   聂良不动声色地看了王坚章一眼,目光收回,又问道:“父亲,该挪去哪里?”   聂时康沉闷许久,缓缓开口:“西基地的地下隔离室坚如磐石,把这些东西关进去,它们也出不来,再者说——”   他话没说话,突然被呛了,剧烈咳嗽,聂良抚着他的后背。   人在紧张的时候,冷汗也出不来。再者说什么,王坚章明白聂时康的意思——集中在西基地的人,有无关紧要的闲散人、有杂种,也有敌人。他们是弃牌,死不足惜,是行政区最好的选择。   人类荣辱与共时,王坚章不会质疑它们的最高领导人,他问:“要让聂公子退出本次训练吗?”   “把事情跟他说明白,让他自己选择,他想去就去,不用拦着。”聂时康眉头紧皱,药效快过了,他看上去很痛苦,“看他好就行”   “明白了。”   “还有,咳……”聂时康的咳嗽止不住,血氧饱度急速下降,生命监控设备的警报声催得在场诸位人心惶惶。   “父亲!”聂良扶住聂时康的手。   聂时康却摆手一挥,打断了聂良的话,他混着满嘴的血腥味,艰难开口:“还有奚川,二十四小时严密监控他的动向,尽快抓捕,要一击即中,别让他跑——大校先生,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我知道,”王坚章闪烁其词,“但是……”   聂良替聂时康问:“但是什么?”   “奚川跟申屠锋走得很近,他们的关系似乎很密切,”王坚章如实说道:“我担心冒然实施捕捉,会打草惊蛇。”   “申屠锋?”聂时康一张病骨支离的脸,却显出许多阴狠,他不屑一顾地说:“威逼利诱,都是方法。” 第50章 “乖,打掩护呢。”   西基地正大门只开了一个出入口,新兵们同时归营,他们有序排队进行安检。虽然人数跟之前比起来有大幅度缩水,但当人类的焦躁和不安堆积在一起,安检口就显得十分拥挤了——这其中很大一部分人都不愿意回来。   奚川从申屠锋的越野车上下来,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奚川回头看,是捷奇,陆必争走在他的身后。   他们好几天没见了,辛亏奚川还记得。   所以他只是记性不好,不是失忆。奚川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捷奇习惯了奚川清淡如水的态度,他认为只要自己热情就行,于是上前,一把抱住奚川,自以为动作温柔地拍拍奚川后背,“好久不见,我很想你,这几天过得好吗!”   奚川的肺都快让捷奇拍出来了,他忍不住咳嗽,说还好。   申屠锋从驾驶位下来,带着墨镜,表情很拽,他看见捷奇对于奚川的熊抱,十分碍眼。申屠锋从来不会彰显自己大气的度量,因为根本没有,尤其看见陆必争也要上前拥抱奚川的时候,他沉着脸走过去,把两人隔开。   “磨蹭什么?走了。”申屠锋拉起奚川就走,排在队伍最后,即便他是关系户,这会儿也没有特权可以使用,还是得老实排队。   捷奇缩了缩脖子,嘀声肚腩道:“变异物种太可怕了。”   陆必争则沉默不语,他神色复杂地看向申屠锋和奚川——他们为什么会一起回来,这几天一直待在一起吗?   地基安检一直持续到六点,时间一到,新兵就不被允许再进入,那些没来的,或者迟到的人,他们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惩罚。迟钝如捷奇都感觉出来了,这趟回来,基地的氛围似乎不一样了,在压抑的紧迫感下,杀机四伏。   “怎么回事?”捷奇后背凉飕飕的,他问陆必争。   陆必争眼看基地内三步一个、五步一队的持枪士兵,各个严阵以待,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能把人爆头的气势,好像在迎接着什么人物的到来,确实很不寻常。他皱着眉摇头,说:“我不知道。”   于是捷奇转头又问奚川,这头熊虽然怂,但好奇心强烈。并且出自他为数不多的第六感,他觉得之后发生的事情关乎自己的生命。   所以保命要紧,还是得打听清楚的。   可是奚川也不知道内情,他十分谦虚的认为自己只是个边缘人物而已。   申屠锋跟奚川并排走在一起,他从容多了,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好整以暇的就等着奚川来问。   奚川十分惯着他,问道:“申屠,你知道吗?”   申屠锋装着大尾巴狼,墨镜一摘,笑着对奚川说:“我也不知道啊,行政区一肚子花花肠子的坏心眼,我钻研不透。”   奚川:“……”   就多余来这一出。   说笑打趣的氛围浓烈,这恐怕在往后的日子里也是难得拥有的轻松时刻。几人话音刚落下,基地北边的大门突然缓缓打开,轰声震天。   这两扇门的重量以吨计算,通常时候不开。铁门后的道路通向基地重型火力武器库和一部分机密场所,不涉及新兵和普通士兵的日常,所以那边被通电的铁丝网围绕,局势以外的人只能隔岸观赏。   当铁门彻底打开后,沸天震地的引擎声接踵而来,四辆履带式装甲车整齐向前行驶,前后各并排两辆,空出的中间位置行驶着一辆半挂式军用卡车。   装甲车严格保持间距,它们像刀枪不入的机械战士,守护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是什么,”捷奇低声询问道:“要打仗了吗?”   然而在场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并且除了他和他的好伙伴们,以及申屠锋,其他人目不斜视,匆匆往自己的住所走,没有一个人想给自己惹麻烦。   申屠锋眯了眯眼,他遥望着那辆军用卡车。   车厢很大,通体漆黑,在满天飞扬的黄土下,申屠锋隐约看见厢体正在摇晃,不知是出于道路不平的震颤,还是因为那车厢里藏了什么东西。   奚川也在看,他依旧很平静,轻声问道:“你想过去看看?”   “瞧你这话说的,”申屠锋挑眉说道:“青天白日的,想看也不是现在。”   于是奚川抬头看了眼凄风苦雨的天,说:“马上就要入夜了。”   “你很希望我去?”   奚川没有回答。   申屠锋又问:“你给我打掩护吗?”   奚川终于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申屠锋的脸上,默不作声地注视他。   申屠锋耸肩说道:“亲爱的,你不要这样看着我。”   于是奚川意味深长地对申屠锋笑了笑,他依旧没给出明确答复。   身边的捷奇压根没听见那二位高深莫测的对话,他开始害怕了,“必争,奚川,我、我们走吧,别看了。”   奚川点头,又对申屠锋说道:“走吧。”   申屠锋没动,他摩挲下颚,目光朝前,似乎在做某种打算。   奚川并不打扰他,带着捷奇,跟陆必争走了。   走出一段,陆必争转身往后看,说道:“他还在那里。”奚川说嗯。   陆必争收回目光,神色严肃,“奚川——”   奚川安静等着陆必争的后话。   “我认为我们没必要多管闲事。”   奚川终于有反应了,他挑起眼皮,颇为不解,且略带意外地看着陆必争,“我不太明白你的意识。”   “不管形势如何发展,这都是行政区和北州区之间的斗争,”陆必争说:“你没必要参与进去蹚这趟浑水。”   奚川却微微叹息,“不,这是全人类的战争。”   夜沉得很快,奚川待在自己房间里,他洗了个澡,换上睡衣,浑身透着柔和的松弛感。耳下肩颈部位没贴肌肉带,他把蝴蝶标记带出来透风了。   奚川在面向春明山的窗户前摆了把椅子,又煮了碗蘑菇汤。他端好碗坐下,于窗前静静凝望着凄凉不堪的古老深山。过了很久,直到深夜,被炮火袭击后的破败山林突然闪起微茫的光点,一瞬而过,立刻又隐蔽下去。   奚川灰雾色的双瞳清亮——来了!   军用卡车掩耳盗铃,特意从春明山的后面绕了半圈,在夜深人静时才到达目的地停下。这地方属于春明山低带部位,不显眼,很多人都会经过这里,所以专门造了路。原本以为只是为了方便上山,现在看来有很大的文章在里面。   申屠锋身穿夜行战斗服,头戴面罩,利落地爬上一个高树,隐蔽在稀疏的枯叶之中。这里炮火痕迹很重,不算绝佳窥探之地,但没办法,再躲远就看不清了。   卡车停下后被上百名战士团团围住,他们的枪口齐齐瞄准车厢,之后却一直没有动静。直到王坚章的到来,他在打电话,似乎是请示,简单说了两句后又挂断了。他神色很严肃,在微缈的手电光照射下,居然显得惨白——他很紧张,甚至有些害怕。   “开门。”王坚章的声音在此时显得阴森。   在他的指令下,五位士兵整齐出列,分点位散开后弯腰,他们在地上摸索片刻,好像找到了什么东西,各自准备完毕后,一起用力往后拉扯,一道地下室的门被打开。   申屠锋掩下呼吸,他瞳孔骤缩,看清了这一切。   这里果然到处都是秘密,他想。   门被固定好之后,紧接着就是要处理车厢里的东西了。这阵仗有点大,几十名防爆士兵同时操作,厢门打开后,一辆巨大的十轮平板车顺势滑出,铁质的车架上摆着一个约两米高,宽五米的笼子,然而铁笼却被黑布遮盖得严丝合缝,根本看不见里面有什么。   但大家似乎都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形势逼人下所有人如临大敌。   并不存在于春明山的风突然猛烈刮来,申屠锋觉得树叶在动,窸窣作响,他双眉紧蹙,没有冒然动作。   这不是风,这是嘶吼声搅动着空气。像极了原本存在于此的怪物,又被炮火覆灭时的愤怒和反抗。   大概之前的那些东西也是这样被装进来的。申屠锋想,那今晚笼子里的又是什么?行政区还想来一场所谓的演习做某种实验吗?可其实没必要了。   申屠锋一时半会儿参透不通其中的门道。   铁笼从上往下被砸进地下室,碰撞声震耳欲聋,‘门童’们用最快的速度拉上闸门,并且上了锁,任务完成。王坚章刚松一口气,他身边站着的守卫兵手里的监控设备突然发出急促激昂的警报声!嘀嘀嘀!   无孔不入的热成影像仪捕捉到附近有活人气息!   “妈的!”王坚章骂道,问:“几个人?在哪里?”   “东边,树上,仪器显示只有一个人,”守卫兵疯狂操作仪器,猛地抬头,“长官,他跑了!”   “追!”王坚章怒火冲天地说道:“给我找到人,不论死活!”   申屠锋没有选择暴露自己,他收起了蝶翼,并且逃跑速度很快。他踢踏着枯枝败叶寻找合适位置躲避,然而方圆两公里已被反应迅速的专业追捕兵包围!他们以监控仪器显示的位置为中心收拢队伍。   申屠锋在插翅难逃的困境下,只能选择破釜沉舟!   他以蹲姿收势,停止飞奔的状态,呼吸声骤然暂停,耳朵用到极致,紧接着一道轻微的嘎达声从左侧传来,子弹已经上膛!细密的脚步声接踵而来,申屠锋沉下心,静默等待片刻后,他悄无声息地捡起一个树枝,又倏然往前一扔,子弹破势而至!   申屠锋是蝴蝶,也是狼,他有敏锐的感官和雷霆之势的行动力。   在开枪间隙可忽略不计的停顿中,申屠锋算准机会一跃而起,精准找到包围圈的弱势口。他像个鬼似的出现在士兵面前,手枪抵住对方的太阳穴。申屠锋眯缝眼睛,轻蹙一笑,果断按下扳机。   呯!是透骨粉碎的声音。   包围圈的阵口已破,申屠锋一刻不做停留,迅速蹿了出去,后面想要抓他就难了。追捕的士兵气急败坏,向王坚章请示,得到绞杀的命令,于是他们开启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战斗策略,狙击枪和冲锋枪统一换成霰弹枪,不管对方是敌是友,进行无差别射击。   枪声炸起的同时,申屠锋以豹的速度已奔至春明山出口,乔斯在那里接应!然而枪击的攻势越逼越紧,避无可避之际,他被飞来的流弹击中胸口!   申屠锋闷哼一声,重重倒地,肌肉的条件反射下又顺势向前一滚。他啐出一口血,杀意沸腾,离他最近的抓捕士兵已然出现,申屠锋大力跃起,顶着冒烟的枪口疾进至眼前!士兵睁大了眼睛,他甚至来不及开枪,下一秒就被捏断了喉咙。   申屠锋杀疯了,胸前的伤口让他的肾上腺素飙升,血腥味成了恐怖黑夜里的推动剂,他突然享受到了快乐。   然而很快,在大部队到来之前,申屠锋突然原地消失。   奚川望着死寂的春明山,他听不见那里的动静,星火与光点偶尔闪过,像某种激烈交锋的警示。奚川难得忧虑,他思忖片刻,转身走进浴室,不多久又出来。奚川简单包装了自己,左侧肩颈重新缠上肌肉带,时间紧迫,这回缠得很潦草。   夜行战斗服的扣子还没有完全系好,奚川边走边弄,心想着这衣服真麻烦,他来到门边,开门的同时,有脚步声同时响起。   奚川反应很快,摸出蝴蝶刀,横在身前,他微微眯起眼,一道蔚蓝色的流光转瞬即逝,倏忽之间,奚川被罩在了人影之中。   “是我。”申屠锋贴着奚川的耳朵说话,气息很飘。   奚川眉眼一松,缓出一口气,同时闻到浓烈的血腥味,他下意识抬手,抵在申屠锋胸口位置,黏腻的湿稠感浸满掌心。   奚川的心口重重一跳,问道:“你怎么了?”   申屠锋没有说话,他周身滚着沸腾的血气,一手将奚川揽腰抱起,另一手捏住他的下颚,迫使他微微抬头。申屠锋看见那双殷红的双唇,大脑无法思考其他,不由分说,用力吻了下去。   “唔——”   他太粗暴了,好像憋了一股无名的火,无处发泄。   奚川认为这人的脑子大概是坏掉了,可申屠锋却能准确找到床的位置。他压着奚川,两人双双跌入柔软的床铺之中。   手掌的血越来越多,奚川不敢用力推开申屠锋,可他又喘不上气,轻轻偏开头,算是挣扎,他试图唤醒申屠锋的理智,“申屠!”   申屠锋蛮横地把奚川的脸掰过来,他的眼睛很亮,瞳孔装着无际的星辰大海,缓缓开后说道:“乖,打掩护呢。” 第51章 “你接吻的技术很差。”   申屠锋又吻了下去,并且十分有目的性地扒掉了奚川还未穿戴完整的战斗衣服。   奚川被迫单方面与申屠锋坦诚相待,左侧肩颈处的肌肉带十分明显。   申屠锋眼瞎,装作没看见,他反复碾磨着奚川的双唇,上瘾了似的,舌尖勾缠,不想出来,又恨不得把他咬出血。   奚川再也捂不住申屠锋的伤口,血液顺着指缝流了下来。   谁也不能说话,谁也说不出话,彼此的呼吸间只有低闷的喘息和急不可耐的粘稠。   奚川蹬了瞪腿,于是申屠锋得到了曲解过后的暗示,他身体卡进奚川的双腿中间,后脚跟抬起一勾,拉过被子盖住了两人的身体,又恰好半遮不掩地露出能引人无限遐想的部分肉体。   他们吻得难舍难分,在这样急迫又怪异的氛围下,居然腾升出旖旎缱绻的情味,强盛的血腥味蔓延至口腔,又逐渐被檀木香的信息素取代。   奚川在缺氧时的迷糊中砸吧了嘴。   这对于申屠锋来说像一种天真的回应,于是他更加热烈。   门外走廊再次想起脚步声,比起之前要杂乱很多,来的人也多。他们一间间房搜查过去,终于搜到奚川这里,不敲门,直接刷卡进来。   敞开式的卧房,床对着门,于是来者看见不算宽敞的床上交叠着的两人,他们行为举止可以说一目了然,都懵了,什么情况?   申屠锋把奚川护在身下,正好又能挡住伤口,他转过去脸,目光凌厉阴沉地看向那帮人,“有事?”   搜查小组的领队认识申屠锋,知道他不好惹。并且听说过申屠锋的花花事迹,但实在没想到这人会花在基地里来。压在他身下的人露出白嫩的肩膀,看不见五官,可按照正常的逻辑推理下去,这位变异物种再离谱也不可能去别人房间的狂欢。   然而转念再一想,又觉得不对啊,基地里都是Alpha,他玩儿谁呢?   申屠锋额角有汗,他的神态和状态迷蒙又惝恍,信息素强势地警告入侵者,带着杀气腾腾的威胁,他似乎到了某种关键时刻。   领队进退两难地咽了口唾沫,话也说不利索:“这里有不明身份的人闯入,动机不明,我们必须保证基地所有人员的安全,请你们配合搜查。”   申屠锋冷笑,“你敢进来试试看。”   奚川窝在申屠锋身下,突然动了动,他像一团被惊醒的小动物,从柔软的棉被中露出脸,让所有人都看见了。   申屠锋听见了奚川的哼唧声,心猿意马。   奚川抬起双臂,环上申屠锋的后颈。他有意避开申屠锋的腺体,不敢碰,太烫了,眼眶微红。奚川的行为,大部分被申屠锋释放的信息素影响,或许也有一小部分是出于说不清道不明的本心。   于是奚川主动吻上申屠锋,学着他样子挑起舌尖。   申屠锋被反撩一回,惊呆了,他没控制好自己,颤了颤,牙齿磕到了奚川柔软的舌。   “嘶。”奚川皱眉,看着不太高兴了。   申屠锋很想说声抱歉。   门口还有很多人杵着,奚川无声说道:“让他们走。”   申屠锋忍无可忍,掷地有声地对着门口那群棒槌喷道:“滚!”   搜索小组不敢轻易招惹申屠锋,主要怕死,其次领导没有给出明确指示,用强势还是和缓的方式解决,他们很难办。于是只能退避三舍,先请示上级,然而上级忙着抓贼,根本没工夫搭理他们。   碍事的人终于走了,并且替他们关上了门。申屠锋想继续深入,却被奚川躲开了。   申屠锋心尖的火烧得更旺了,“……怎么,不好玩吗?”   奚川看见了申屠锋眼里荡漾的情愫,非常明显,可他不理解这种荡漾出自什么,他抬起指尖,落在申屠锋眼前,描绘着他眼睛的形状,率真地问道:“申屠,你的眼睛里藏了什么?”   申屠锋眨眨眼,在奚川的唇边轻啄一下,他坦诚回答:“心动吧。”   奚川又问:“为什么会心动?”   申屠锋轻蹙一笑,似是而非地挑眉,“你可以理解为吊桥效应。”   奚川不理解,这太深奥了。   “继续吗?”申屠锋说:“我想跟你接吻。”   奚川抿唇,似乎在回味什么,他双眉缓缓松开,温和地跟申屠锋对视。   申屠锋着迷于奚川的眉眼、双唇,迫不及待地想到拥有这一切。他眼前的眩晕感越来越强力,以为这只是出于心理因素。可当奚川伸出舌尖,申屠锋看见那上面鲜红的血珠,他恍然大悟——自己恐怕要被毒晕过去了。   “我咬的?”申屠锋问。   “嗯,你咬的。”   申屠锋撑不住了,脊背酸软,倒在奚川身上。   奚川温柔地接住申屠锋,他舌尖一卷,血珠滑进口腔。   他笑得天真烂漫,“申屠,你接吻的技术很差。”   申屠锋在春明山的演习中粘过奚川的血,他记得自己当时晕眩过一阵,但未完全失去意识。这次不一样了,申屠锋受伤后体力消耗过大,受不住夹竹桃毒素的侵蚀。他晕过去了,不过持续时间很短,睡一会儿,很快就醒了。   奚川正在处理申屠锋胸前的伤口,他敛眸垂眼的模样,衬托着软嫩的双唇,很好看。   申屠锋缓过剧烈头疼的劲,又馋了,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感慨道:“温柔乡啊。”   奚川刮了他一眼,波澜不惊地说:“我觉得你还是再晕一会儿比较好。”   “为什么?”申屠锋笑了笑,问道:“我打扰到你了吗?”   “我怕你疼。”   申屠锋皮糙肉厚,不知道疼字怎么写,可奚川持医疗器械的手往他皮肉里一钻,他像块嘎嘣脆的木板,哎哟一声,显得十分弱不禁风。   “子弹不深,”奚川说道:“能取出来。”   申屠锋破罐子破摔,随奚川怎么弄,说道:“哦,那你轻点。”   “你怎么会中弹?”奚川的手很稳,已经取出一块弹片了,里面还有,他问:“什么枪打的?”   “众生平等枪,”申屠锋说:“他们搞自杀式袭击,我也没想到,躲不了。”   “他们?”   “王坚章带了一个连搞秘密活动,他们往春明山藏了东西。”   奚川一愣,问:“什么东西?”   “没看见,不过从它们的声音分辨,”申屠锋漠然地盯着天花板,幽幽说道:“不是好东西。”   房间里很黑,只点了一盏昏黄的床头灯,照出奚川模糊的影子,全落在申屠锋的眼睛里。他动作温柔,却很利索,似乎熟能生巧,很快取出了申屠锋身上所有弹片。   奚川松了一口气,反应过来了,又问:“有多不好?”   申屠锋思索片刻,说道:“你见过异变的人类吗?不是春明山里那些被怪物撕咬后垂死挣扎的人类。它们没有血液,没有心跳,就是一具会活动的尸体,可它们的大脑被病毒控制着,肌肉被基因牵制。它们有智商,到处游荡、藏匿,并且攻击力爆表。它们会选择性地击杀同类——我是说,它们生前的同类”   人类的尸变和同化。   “毒尸?”奚川蹙眉,“有弱点吗?”   申屠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爆头吧,我没试过。”   “你见过它们?”   “见过,”申屠锋承认了,“一年前北州区出现过两具毒尸,被我们捕获后关进了实验室里。不过它们很快就死了,基因还未完全变异,并且从实验数据看,传染性其实不算高。总之跟春明山的异变动物比起来,它们算得上温和。”   奚川提取重点后得出结论,“初级形态?”   “可以这么理解,”申屠锋缓缓坐起,子弹取出后,他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我们当时怀疑是行政区投的毒。”   奚川似乎对他伤口愈合的过程很感兴趣,一直看着,“现在呢?”   “依然如此,”申屠锋淡然地耸了耸肩,说道:“物种异变、形态升级、毁尸灭迹,行政区做出的所有事情,他们根本不想藏。”   “可是申屠,”奚川却不敢苟同,“难道他们没考虑过出现反噬的可能性吗——现社会面捕捉到的毒尸,它们的猎物以哪类人种为主?”   “我不知道,北州区没有这方面的数据。想要得到结论,需要开展一场小范围屠杀,这不符合我们以人为本的宗旨,”申屠锋声音嘶哑,像在粗粝的砂纸上磨过一道划痕,他看向奚川,漫不经心地质问:“奚川,所以你认为,培养各种类型的怪物,并且把他们放出来显摆的幕后黑手不是行政区。”   奚川想了想,说道:“我认为,至少一开始不是。”   或者出于某种原因,行政区的研究方向选择了共沉沦。   申屠锋不屑一顾,他讥笑道:“如果种族在毒尸的利齿下走向灭亡是结局,那事端由谁挑起头,不重要了。”   奚川无法反驳申屠锋的观点。   “新兵训练还有半个月结束,”申屠锋目光冷漠,他望向窗外,末世之下一片黑暗,“所剩下的人数不到最开始的三分之一。基地会物尽其用,这半个月恐怕不会太平。”   “申屠,”奚川想到了什么,说道:“我白天留意了一下,聂禁没有回来。”   申屠锋皱眉,他沉默了下去。   变异物种体质上乘,伤口愈合快,多严重也不会留疤。到最后,在申屠锋身上,除了胸口干涸的血液外,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奚川看血迹不顺眼,他跟申屠锋面对面坐着,拿出手帕,借着微弱的灯光靠近,一点点擦干净。   撒在申屠锋胸口的呼吸像羽毛似的瘙着他,申屠锋垂眸,看见奚川细长的眼睫,不可控制的心跳加速。   “我们的正事说完了吗?”申屠锋问,“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暂时没有了。”   奚川的指尖撩拨申屠锋的皮肤,肯定是故意的,太坏了。他忍无可忍,攥紧了奚川的手腕,“这是谁的手帕?”   “忘记了。”奚川说。   “这上面有只蝴蝶。”   “哦,”奚川眨巴眼睛,看申屠锋,说道:“是你的。”   “你说过洗干净了还我。”   “可是现在又脏了,”奚川说:“我不想还。”   申屠锋即将败下阵来,眼睛一刮,突然发现奚川左侧肩颈部位的异样,于是扎根在深处的种子开得愈发明艳动人。   摆上台面的暗示,申屠锋如果选择不闻不问,显得过于白痴了。   “这是什么?”申屠锋指着奚川的肩颈问。   “肌肉带,”奚川的心跳漏一拍,他心虚起来,欲盖弥彰地解释一句:“我的肌肉受伤了。”   申屠锋似笑非笑地装蒜,“干了什么事情能伤到这里?”   “忘了。”   这是对于奚川来说到哪里都适用的借口申屠锋揣着心知肚明的笑意,不往下问了,他起身下床,往外走了两步,跟奚川保持一定距离后又转身。他的目光在暗处隐晦难辨,奚川捉摸不透。   “奚川,”申屠锋说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事情吗?我标记过一个Omega。”   奚川点头,说记得。   “忘了告诉你,我在他身上留下了一只蝴蝶,很漂亮,”申屠锋的语调混着享受的回味,“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蝴蝶标记被申屠锋的柔情召唤,再度苏醒,它兴风作浪,迫不及待地向创造者展示自己的杰作,于是奋力冲破滋养它的土壤。   它好像在努力地告诉奚川,快去拥抱那个Alpha。   “唔!”奚川在惊慌下感觉到刺痛,他摁住了小蝴蝶。   申屠锋也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他皮肤上的余热渐散,那是奚川留下的,于是其味无穷。他品鉴着奚川惘然困顿的表情,堵在心里的怨气顺了一半。   “奚川,你总说我取向有问题,”申屠锋说:“我看最有问题的是你。”   【作者有话说】   申屠锋坚决不承认被毒晕的事实。   大扑棱蛾子:我是被迷晕过去的! 第52章 “抓捕开始。”   王坚章在春明山里挖地三尺没找到可疑人员,最后倒是在入山处发现一个被枯枝掩盖住的洞口。洞里面很深,后半截早被填实,大概方向通往宿舍楼。于是从事发到现在,他终于反应过来了——能在基地挖出这么大洞的耗子可不多!   王坚章火速往3幢冲,捏在手里的通讯器劈头盖脸地连上了搜查小组的线,“申屠锋在哪儿,找到他了吗?!”   小组领队当了一晚上炮灰,支支吾吾地说:“找到了,在一个Alpha的房间里,他们很不成体统。”   王坚章右眼皮跳得快独自成精了,“哪个Alpha?”   “奚川。”   “妈的!”被戏耍的感觉充斥王坚章全身,“你们这群饭桶!”   但很奇怪,三幢如铁桶般牢固的防御系统并没有发出任何警示,王坚章想不通申屠锋是怎么进去的。   当申屠锋穿戴整齐,悠哉哉打开奚川房门的时候,王坚章正好赶到,并且黑着一张脸,他直接问:“申屠锋,你今天晚上去过哪里?”   申屠锋诧异地问道:“王教官,你是在审讯我吗?”   王坚章冷笑,“如果我要审讯你,就不是在这里了。当然了,你也可以选择跟我走一趟。”   申屠锋耸了耸肩,他在老古板面前的态度很不端正,“还有别的选择吗?比如在审讯室里给我一杯酒,或者安排一位赏心悦目的人陪我说说话。”   王坚章右眼皮跳完左眼皮跳,他差点要拔枪。   申屠锋混不吝,打一棍子给颗糖,下一秒十分配合,“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着?哦,我今晚去哪儿了?”   王坚章:“……”   “我一直在这里呢,跟他在一起,”申屠锋并没有回头看奚川,但口中‘他’的指向很明确,“需要我跟你描述一下细节吗?”   王坚章的表情阴沉下来,“你觉得我很好糊弄?”   “怎么了,”申屠锋问:“难道基地不允许发生办公室恋情吗?”   奚川一直背对正门坐着,他衣衫不整,头发凌乱,透出一种遥远无边的孤寂感。王坚章看不见奚川的脸,但乍一看他的状态,确实很像那么回事,他要进去,被申屠锋拦住了。   “教官,”申屠锋压抑着气场,说道:“不请自入,我是可以杀你的。”   “我是基地的总负责人!”   申屠锋嗤笑,“那又如何?”   对啊,那又如何。   王坚章太阳穴抽得厉害——申屠锋连聂时康的儿子都敢杀,自己算个屁。   “你看见了什么?”   “总统先生不想让我看见什么?”   “他想要你的命!”   “那就来试试,”申屠锋从容说道:“我随时恭候。”   王坚章与申屠锋对峙,没有谁愿意退出自己的地盘,可王坚章大概是老了,他失败了,于是极其艰难地咽下一口气,说:“你以为你现在所做的一切能救得了变异物种免于刀山火海的侵蚀吗?到如今这个地步,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我并没有局限任何种族,”申屠锋淡淡地说:“如果可以,我希望人类是最后的胜利者,包括你和我,也包括混基因者。或许平等这个词在你这里显得可笑,可我们命运共同,这个世界最后是覆灭还是生还,不是单独一个种族能操作的——只是行政区不肯对我们坦诚相待而已。”   “谬论!”王坚章像一头困兽在低吼,“千百年来,拥有纯粹基因的人类才是创造神明的主宰者。”   话不投机半句多,申屠锋突然觉得乏味,“行吧,王总教官麻烦让让,我要回去睡觉了,挺困的。”   “你不睡在这里吗?”   申屠锋的手一直捏着门把手,他随时准备关门,笑了笑,半真不假地说:“他很凶,不让我留宿。”   奚川终于肯把脸转过来了:“……”   王坚章知道从申屠锋嘴里挖不出什么好话来,他更不能动奚川一根手指头。于是权利放大,他只能用自己的手段来控制这两人的行动。   “明天早上五点,校场集合操练。”王坚章说:“别迟到。”   聂禁回去了曼罗庄园,和申屠锋的交手让他产生了很大的挫败感,他闷闷不乐,不太想见人。到达庄园之后也不去看聂时康,找了个地方躲起来。   “阿禁,下来。”   聂禁躲在树屋里,这颗橡树很高,聂良文质彬彬,他爬不上去。   “哥,”聂禁探出脑袋,耷拉着脸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小时候每回打架输了都往这里躲。”   聂禁还是不肯下来,“我没事。”   于是聂良就站在树下跟他说话,“有些事情必然会发生,你必须正视人类和变异物种在本质上就存在的差距。你打不过申屠锋,这很正常,失败一次就耿耿于怀,那么在日后的较量里,你也必定会处于下风——阿禁,来日方长,你和他的斗争不会只有这一次,但至少,你现在并没有死在他的手里。”   聂禁想起了自己被申屠锋踩在脚下时他说的话。   “哥,我好像在哪里都无足轻重,包括在申屠锋的计划里,”聂禁的情绪很低沉,“他觉得我死不死都无所谓,对他造成不了威胁,所以他没杀我。”   “失败不是消磨你的斗志,它能磨炼你的意志。你能活着从他的枪口下走出来,是对日后战争经验的积累,”聂良说:“阿禁,如果有一天,申屠锋觉得你必须死,你就不会觉得今天的挫败是人生污点。”   聂禁太消沉了,他暂时思考不了这些道理,他闷着声问:“爸爸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不,”聂良说:“他期待你可以坐上他的位置,他也一直在为你清扫障碍,你要理解他的良苦用心。”   “可你比我更适合做领袖!”聂禁有些激动,“哥,我不想抢你的位置,我、我只是在证明我自己。我认为人类可以冲破体能上的先天弱势屏障,战胜变异物种。”   “比起政治,我更喜欢实验室里的瓶瓶罐罐,”聂良笑了笑,他仰头看向聂禁,“你对于人类的热爱和我们能否生存下去的执念很纯粹,我做不到这些。所以人类更需要你这样的领导者。”   “可是——”   聂良打断他,“父亲也是这样认为的。他没有对你失望,他为你有这样的勇气感到高兴。”   聂禁的顿挫感霎时烟消云散,他眼眶酸涩,有点想哭了。   “来吧,”聂良笑着朝他伸出手:“你是我的弟弟,我会永远站在你的身后,帮助你实现所有愿望。”   聂时康不清楚自己是睡了还是昏过去了,总之很难受,他知道自己快死了,吊着最后一口气,他仍有未完成的使命。聂良给聂时康挂上营养液,当冰凉的化学液体混入血液之中,这位高高在上的掌权者睁开了眼睛。   “阿禁呢?”   “他没事,”聂良说:“下午回训练基地。”   聂时康目光虚无地望向窗外,“你都跟他说了吗?”   “嗯,”聂良点头道:“都说了。”   “让他自己小心点。”   聂良说好,他欲言又止。   聂时康注意到他的情绪,问道:“怎么了,实验室有麻烦吗?”   “实验室很好,”聂良顿了顿,又往下说道:“刚接到通知,北州区的人已经撤出能源田的开发了。”   “他们把东西都挖完了吗?”   “没有,”聂良说道:“年产量一千万立方米的天然气,申屠鸿转手卖给了北欧大陆,现在那边已经派人多来接手了。”   聂时康脸上已被腐化干净的肌肉狠狠一跳,“他想干什么?”   “北欧大陆给北州区长期提供轻质油,”聂良的音量很低,“申屠鸿想发展军工业。”   聂时康疲惫地讥讽道:“变异物种妄想取代人类,申屠鸿从未放弃进攻的打算。”   于是,在他看来,拥有纯正基因的人类如今腹背受敌。   聂良说:“父亲,毒尸的来源现在依旧不明确。”   聂时康艰难地吐出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我会把这笔账算到北州区的头上。”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现在申屠鸿想对人类发动战争,也该顾忌行政区武器库里的两枚核弹。聂良觉得北州区不会这么没脑子。然而聂时康已将敌人的恶意无限放大,这跟他命不久矣的心态有关系。   “人类在绝望之境总会祈祷生命给予希望,”聂时康双目浑浊,他低声嘶吼着,爆发出来的愤怒又迅速在枯败的身体里奄奄一息,“可是没有人类的祈求,神明有何存在的意义。”   聂良皱眉:“父亲——”   “你的试验进展如何?”   聂良思量片刻后,说道:“没有进展。”   聂时康看向聂良,他很想触摸聂良的脸颊,出于慈父对于孩子的疼爱,可惜他做不到,“阿良,你是我的儿子,你很优秀。我坚信你能研制出遏制病毒和尸化异变的抗体——你可以救我,也可以保护你的弟弟。”   聂良眼睑微颤,他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   聂时康颤颤巍巍地抬手,在聂良掌心写下一串数字,“这是保险箱的密码,我授权给你,那管血清,它现在是你的了。”   “是,”聂良说:“父亲。”   聂时康在虚渺的呼吸频率中再度开口说道:“只有这些,还不够吧?”   “不够。”   “那就不必再制定什么周密的计划了,事在人为,”聂时康缓慢眨着眼睛,却极露机锋,“通知王坚章,所有战士和驻防军队进入战备状态——抓捕行动开始了。” 第53章 “听我的话吗?”   奚川难得有烦恼的事情,申屠锋算一件,当他直白地点破蝴蝶标记,奚川内心翻涌起浪花,越过一马平川的心境,搅动涟漪泛滥。可他依旧不知道该怎么做——他是那个晚上的Alpha吗?他标记了我,又识破了我的伪装。   所以,然后呢?   以前奚川认为,在自己剑走偏锋的生命里,所谓感情和伴侣,是派不上用场的累赘。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对哪个Alpha产生牵肠挂肚的情绪。   至少昨天晚上之前,他还是这样认为的。   奚川没有把昨晚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原因是笔记本写完了,或者,他根本不想记得。可能在某些事情上,装糊涂其实挺好的。   他烦恼困顿,抓不住七情六欲中的诀窍,觉得自己像个白痴,于是这些情绪都写在了脸上,奚川看上去很不高兴。   “早上好。”申屠锋跟奚川打招呼,他摁亮了电梯。   奚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傻兮兮地站了十多分钟,电梯一直没来,显得好像在等谁一起走。   果然申屠锋来了一句,“你是在等我吗?”   奚川没敢拿正眼看他,用余光也不敢,十分心虚,“早上好。”   滴一声响,电梯到了,申屠锋没动,抬手挡住门,示意奚川先进。奚川也没动作,他不知道应该先抬哪一只脚。   申屠锋混不吝地问:“要我抱你吗?”   “……”于是奚川终于在熟悉的感觉里找到了自在的行为模式,他叹出一口气,说:“不用,谢谢。”   “王坚章后来又找过你吗?”奚川问。   “没有,”申屠锋漫不经心地向周围环视一圈,说:“但是他在八层安排了很多眼线,他在监视我们。”   “我们?”   “对,”申屠锋着重强调,“我们。”   奚川又问:“行政区发现了什么?”   “不好说,我现在怀疑春明山里有监控设备,至少山脚范围是有的,”申屠锋平缓说道:“你在进山不久后就受伤了,我是在那个时候找到你的,后来我们进了废弃的实验楼。”   奚川的思绪飘远了,他眨眨眼,说道:“申屠,你在帮我寻找回忆吗?”   “那你还记得吗?”申屠锋说:“我认为那是一个非常关键的节点。”   “一点点。”   “哈哈,”申屠锋要笑不笑地一咧嘴,干巴巴地说:“真荣幸。”   电梯门也干巴巴地开着,想关关不上,挂在天花板的智能机械手臂反复提醒乘梯安全须知,申屠锋置若罔闻。   “那么昨天晚上的事情,你不会忘了吧。”   奚川垂首敛眸,他不说话了。   “有个事情我很好奇,”申屠锋眼角笑意微敛,他看上去很严肃:“我能问问你吗?”   “你说。”   “你想过给自己找伴侣吗?”申屠锋注视着奚川的双目,试图从雾灰色的朦胧中找到一点鲜红的亮色,“不管是Omega还是Alpha,都无所谓,他会陪伴你渡过余生。哪怕不想那么远,在危机四伏的当下,也可以相互依靠。”   可红色想被阴霾遮住的阳光,始终不见天日。   奚川想了很久,他终于抬头跟申屠锋对视,“良好的伴侣关系,应该是相爱的,他们彼此和睦,信任和依赖缺一不可。可是我不知道爱是什么,或者……什么样的行为可以表达爱意。没人教过我这些,我不想尝试。”   申屠锋的血液中流淌着深沉的郁闷,他自暴自弃地说:“所以总结下来,你认为没必要横生多余的牵挂,是吗?”奚川说是。   “行,”申屠锋觉得自己很能找虐,他总怀揣着某种期许,“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   “你觉得一个Omega,他会在什么样情况下抹掉Alpha给他的标记。”   奚川走进电梯,他背对着申屠锋,语调淡漠,“不想和他产生交集的时候吧。”   申屠锋也走了进去,他紧抿双唇,呈背对姿态站立,“奚川,你很伤人。”   奚川听不出申屠锋言语间的责备,倒是有很多失望,他心口被钝器凿了一下,觉得有点疼。   “电梯下行,请握好扶手。”机械女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气氛愈发沉闷。   电梯一楼停一次,狭小的空间拥挤起来,除了几个奚川觉得眼熟的变异物种外,其他人都是全副武装的基地士兵。   这是要干什么?奚川奇怪地想,他被挤到了角落,这些人把他和申屠锋分开了。   乔斯站在申屠锋身边,警惕地看着陌生人,嘴上骂骂咧咧,“今天的电梯怎么这么慢!”   而申屠锋则从容不迫地点起了人头。   人工智能似乎从空气中扫描到了危险的气息,它再次重复提醒:“电梯下行,请保持你的愉快心情。”   “……”乔斯无言以对地说道:“智障跟智能只差了一个字,表现基本差不多——不按它制定的程序走,把它拆了也只有一句话——你好,请刷卡。”   奚川在乔斯的提醒下顿时豁然开朗——这只老鼠大概在哪个角落刨了个坑,使申屠锋可以自由出入这栋楼。坐不了电梯,还能爬楼梯——怪不得昨天晚上他透着股气喘吁吁的劲。   想到这里,奚川懵了懵,他晃晃脑袋,强行把思绪从昨晚的旖旎中拉回。   电梯行至五楼后再次停下,门外站着陆必争和捷奇。   捷奇一看里面这么多人,怕自己进去后响起令人尴尬的超载提示,于是谦虚地想坐下一趟,硬是被陆必争推了进去。   陆必争第一时间找奚川,看见人了,稍微安心一点,但气氛实在不对劲,他的手握早已握在了枪柄上。   这会儿只有捷奇心宽体壮,高高兴兴地和奚川打招呼。   “奚川!”   奚川对捷奇点了点头。   申屠锋很想眼不见为净,可他光听见奚川的声音,更生气了。   这二位出了电梯后分道扬镳,走出了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阿肆刚从北州区飞回来,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摸不着头脑,问乔斯:“队长怎么了?”   乔斯又贱又笃定地说:“这都看不出来吗?很明显啊,他失恋了!”   往另一边走的捷奇也觉得奚川不对劲,他以前虽然也不爱说话,但态度是温和的,不像现在,有点冷。捷奇打了个寒颤,问:“奚川,你怎么了?”   奚川没回答,他的思绪没跟着自己走,往另一个方向飘了。   脚下是台阶,奚川走得很惊险,差点踩空,陆必争关注他,抬手抓住了奚川的手臂,“你小心点。”   奚川终于回神,他淡漠地看向陆必争,说谢谢。   “你们两个今天都不对劲,”捷奇表达着不满:“都不搭理我。”   奚川笑了笑,说:“我没事。”   于是捷奇话锋一转,指着陆必争说:“他有事!”   奚川跟陆必争并排走下台阶,偏头问他:“你怎么了?”   “没睡好。”   陆必争回答得很直接且敷衍,他的手放在后腰的枪上,没离开过。   奚川不动声色地滑过一眼,说了声哦。   “聂禁回来了。”陆必争说。   奚川一愣,“你怎么知道?”   陆必争直视前方,在校场集合的队伍里,聂禁位于前列,他的身边是申屠锋。   奚川好不容易洗干净的大脑又被瞬间填满。   “他不是受伤了吗,这么快就恢复了?”捷奇似乎也看出了不对劲,“这场拉练很重要吗。”   确实,聂禁作为有伤在身的关系户,他其实不必要参加日常拉练。   那么这场拉练重不重要不好说,反正处处透着怪异。   申屠锋似乎感受到了奚川的靠近,余光往他那边瞟一眼,看不出任何情绪,彼此对视过后又冷眼地收了回去。   奚川:“……”   这只蝴蝶现在很难哄。   过不久,王坚章也到了,他站在高处平台,眼睛像鹰,不遮不掩地巡视校场情况,最后目光落在奚川的脸上,意味不明。   奚川大概毫不自知,依旧出神想着自己的事情。   申屠锋却蹙眉。   陆必争也感觉到了不怀好意的试探和锁定,他侧身挡在奚川面前,隔绝了王坚章的目光。   奚川轻轻叹气,低声自语地感慨道:“他说的没错,我也许真的不应该回来。”   “什么?”   “没什么,”奚川对陆必争说:“过去集合吧。”   陆必争没动,“奚川,你身上有枪吗?”   “没有,”奚川探手摸了摸战斗服的暗袋,他笑了笑,说:“有刀。”   陆必争不信任冷兵器,他偏头,只看见奚川垂眸下愉悦颤动的眼睫,喉结微不可闻地滚了滚。然后,陆必争把自己的枪硬塞给了奚川,“拿着。”   奚川甚至来不及拒绝,陆必争默不作声地回到了集合队伍里。   “必争怎么了?”捷奇问奚川。   奚川默然摇头,看着手里的枪,“不知道。”   捷奇说:“他今天很奇怪,本来话就少,起床到现在好像一直精神紧绷,一碰就能炸了似的。我都不敢跟他说话——啧,谁惹他了?”   “捷奇,”奚川思量片刻,问道:“你跟陆必争是怎么认识的?”   捷奇想了想,说:“五六年前吧,我在一条河沟旁碰到他的,必争那会儿受伤了,奄奄一息,我把他拖回家。嗯,应该算是我救了他。”他不好意思地挠头发,“不过他没跟我说到底因为什么,我也没问。大家都是同类,我觉得他人也不错,我那会儿打黑工,还是他把我捞出来的。反正合得来就是朋友嘛!”   奚川微微点头。   “不过我觉得他心事很多,”捷奇说:“我也没敢问。”   奚川侧目看他。   捷奇哈哈一笑:“每个人都需要隐私!”   奚川:“你说的有道理。”   捷奇笑完了,心思偶尔敏感一下,“所以,必争他怎么了?”   奚川说不上来,他一直觉得陆必争很奇怪,从到基地的第一天,他们认识到现在,陆必争似乎很关注自己的一举一动。奚川认为这样的关心很突兀,于是某种困惑应景而生——我和他以前认识吗?可他好像认识我。   “没什么。”奚川回答捷奇。   然而捷奇没有回应,奚川晃了晃神,他微微抬头,看见了申屠锋走过来,又停在远处。   他们之间依保持着一段在外人看来毫无交集的距离,但说的话又能听见,分寸把握得刚刚好。   可怜兮兮的捷奇被申屠锋挤到一边,他人高马大,正好挡住了王坚章的视野。   奚川又莫名紧张起来。   申屠锋臭着一张脸问:“你的伤好了?”   奚川懵着,脱口而出:“什么?”   申屠锋指着自己左边肩颈,示意着奚川,“这里,肌肉拉伤了,你说的。”   奚川:“……哦。”   “还贴着绷带?”   奚川含糊地应了一声。   于是申屠锋就当他有,“哼。”   奚川:“……”   申屠锋不是来给自己找不痛快的,他开门见山且语速很快地说:“这次拉练的规则很有针对性,变异物种和人类先行出发,混基因者半小时后从侧山口进入,最后在前山的另一端集合,统一坐车回到校场。规定五小时内完成拉练,从每个队伍的出发开始计时。”   奚川摸摸下巴,“针对混基因者?”   申屠锋太阳穴蹦跶,“我觉得是针对你!”   奚川无可奈何申屠锋的态度,不动声色地安抚,“所以呢,我该怎么办?”   “你听我的话吗?”   奚川乖顺说道:“听。”   “你要么拒绝演练,要么跟着我。”   奚川问:“那么我的借口呢?”   申屠锋挑眉,“我想要的,不惜要借口。”   “申屠,你如今还在行政区,仍然受他们的牵制。虽然你不装大尾巴狼了,但过于反骨,不利于你的种族发展,不是吗?”   申屠锋气不顺,但他否认不了,“是。”   “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奚川温和说道:“柳暗花明,触底才会反弹。”   那也就意味着深入陷阱。   奚川这样一个人,他的主见另申屠锋无可奈何。   “我还有第二种方案,”申屠锋说:“你还想听一听吗?”   于是奚川乖巧点头,“听的。”   申屠锋憋在胸口的气终于得以通顺一点,“我会在侧入口朝东两百米位置等你,太阳升起的方向,时间正好六点三十,你尽快过来。”   其实申屠锋考虑过直接在侧入口等奚川,可是今天聂禁突然出现,他有任何异常行动都会被限制干扰,容易横生事端。   行政区这波配合打得非常巧妙,申屠锋只能拖延时间。   然而奚川总是能在这种时候让申屠锋生气,他说:“我讨厌跑步。”   申屠锋狠磨后槽牙,把自己的水瓶扔给奚川,“跑不动就多喝水,还等给我来浇花吗?”   奚川笑了笑,说谢谢。   初春早晨的风吹来,带着清澈的暖,撩起奚川略微长软的鬓发,左耳后的枝芽露了出来,那上面竟然生出了一片翠绿色的嫩叶。   申屠锋讶然,忍不住想触摸,可是距离有点远,他够不到。   “什么时候长出来的?”   “不知道,”奚川说:“没注意。”   “春天到了,它会开花吗?”   奚川也说不知道。   拉练准时开始,在王坚章紧迫的哨声中,申屠锋不得不走,他说的话随风送到奚川耳边,悄悄钻进去,“好好养着它。”   “好,”奚川笑了笑:“我知道了。”   申屠锋思绪复杂,说道:“奚川,你要小心。”   奚川颔首:“你也是。”   在变异物种和人类出发后的一个小时内,混基因者十几个人零散在校场内等待,他们自认为是无关紧要的人,可在校场外盯梢的却是特别战斗部队的士兵。   捷奇不停往外冷汗,他大气不敢喘,怕被一枪打死,“这是拉练还是行刑?”   陆必争似乎预料到了这一切,他冷漠地哼笑一声,说道:“奚川。”   奚川侧目看他,“什么?”   “拿好枪。”   “你应该给我一把狙击枪,”奚川说:“那是我擅长的领域。”   “狙击枪打不了近战。”   捷奇说:“必争,你的近战无敌,不需要枪啊!操翻他们!”   于是奚川坦然地观察陆必争面部表情的变化,他很僵硬,揣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混基因者队伍的出发时间马上要到了,王坚章再次现身,他话不多,打起手势,部队士兵整齐行动,举枪驱赶他们通向侧入口位置,用着驱赶动物的方式。   奚川被单独隔绝在外,士兵的队形从排列变为包围,很明显的捕捉行动。   陆必争被士兵的队形冲散了,他走得很快,并且没有回头。   “必争!”捷奇焦急大喊。   奚川捂住捷奇的嘴,同时,包围的士兵举枪对准了他们的脑袋。   奚川猛地发力,捏住捷奇的后脖颈重重往下一摁。捷奇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他天旋地转,下一瞬间,又感觉自己被奚川扔出了士兵的包围圈。   “跑!”奚川的声音平稳且谨慎,“往侧入口跑。”   捷奇反应过来,听从奚川的指令往前狂奔,可他忍不住回头,持枪士兵变成了隔绝山海的万丈深渊,他看不见半点奚川的影子。   那么进山以后呢?捷奇想,我该往哪里走。   “往东!”奚川的声音传来,像道及时雨,答了捷奇的疑惑。   “好!”   “抓住他,”王坚章目光阴狠,说道:“杀了。”   三名士兵听令后迅速出列,朝捷奇的方向追捕。   奚川站在捕猎阵的中心,他插翅难飞,于是平静地跟王坚章对视。   王坚章说:“你该祝他好运。”   “那么我呢?”   王坚章表情松动,似乎不忍,却又相当决绝,“勇敢的战士,你将为人类的永生做出伟大贡献。”   一张铁网从天而降,兜住奚川。王坚章试图用温和的方式捕获猎物,这是聂良下达的命令。   然而奚川并不温和。   在铁网收拢的瞬间,蝴蝶刀出刃,轻而易举地割断了阻碍。奚川顺势向前一滚,摆脱束缚,他鬼魅般出现在其中一位士兵的面前。奚川下手极快,干脆利落地割断了眼前人的喉管,紧接着身形一闪,他来到王坚章的身侧。   蝴蝶刀秉承众生平等的冷漠,奚川从来不会对谁收下留情。   当刀尖与王坚章脖子的距离只有分毫之差时,立在校场外的一块巨大电子显示屏突然亮起!就在奚川正对面!   显示屏的画面赫然出现申屠锋的身影,他似乎正在迫切地等待谁的到来。   奚川瞳孔骤缩,遽然停下手中力道,寒冷的疾风补了王坚章一脸。   奚川看着申屠锋,他的目光逐渐变得温柔。   可是下一分钟,十几个微小的红点堂而皇之地遍布申屠锋全身,预示着爪牙已经瞄准目标。   “事到如今,总统决定鱼死网破,我们不再受北州区的威胁与牵制,所以也不用在乎申屠锋的死活,”王坚章问:“你猜是他的反应速度快,还是我的狙击枪快?”   奚川褪去了温和的外衣,他变得凌厉且尖锐,“别动他。”   “我们可以和平地解决纷争,我希望你能主动投降,”王坚章说:“奚川,扔掉武器。”   奚川再次看向屏幕,他的眼前似乎被水雾笼罩,模糊中他看不见申屠锋的脸了。事到如今,奚川仍然觉得自己不会被情爱牵制,Alpha会拖累他开枪的速度。   可眼下怎么办呢?奚川的腺体酥麻,终获自由的蝴蝶标记愉悦欢舞。他舍不得申屠锋死,受一点伤他都觉得难过。   这个嚣张恣意的Alpha变成了自己很重要的人。堪比自由。   蝴蝶刀收回暗袋,奚川的脊背依旧笔挺,他说:“我跟你走。”   【作者有话说】   夹竹桃深爱蝴蝶 第54章 “真漂亮的颜色。”   申屠锋能看见自己浑身上下被狙击枪瞄准的显示,尤其眉心,行政区明目张胆的威胁比暗中扭曲更让人厌恶。他面色阴沉,突然意识到自己高估了行政区对于阴谋的严密程度,他们控制住自己,杜绝一切被翻盘的可能性——奚川恐怕根本没机会进入春明山!   “申屠兄,”聂禁悠哉哉地从大树后走出来,“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申屠锋侧目,冷然看他,“你这是来自投罗网吗?”   聂禁大笑,说道:“我不傻,我敢站在你面前,所以你猜我身后有多少人?”   申屠锋倒是心知肚明,“除了瞄准我的狙击手,整个春明山都塞满了你的军队,是吧?”   聂禁挑眉,大方承认了:“是啊,我用最高规格的礼仪对付你,荣幸吗?”   申屠锋估算起人数来,他缓缓皱起了眉。   聂禁以为申屠锋又要耍花招,继续说道:“其实我也想通了,你怎么死的,不管是不是被我单杀,这都不重要,只要你死了,结果成立就好。”   申屠锋甚至想给聂禁鼓掌:“你思想维度有进步。”   聂禁眼角抽了抽,所以他表现得再豁达开朗,本质上依旧承受不住任何挑衅。   申屠锋试图激怒聂禁,转移他的注意力,乔斯和阿肆不动声色观察周围狙击手的伏击位置,其他人伺机而动。但哪怕狙击手的位置全部明确,变异物种人数不够,他们仍然无法保证申屠锋可以全身而退。   “你不要白费力气了,也奉劝你的部下”聂禁说:“安分一点。”   行政区的行为非常明显,但申屠锋还是问了一句:“你们想干什么?”   聂禁张狂地反问道:“你最在乎什么?”   申屠锋认真思考了一下,他在乎的人或事其实没多少,但现在确实有这样一个人,牵一发动他全身——行政区明确知道自己的弱点。   申屠锋阴恻恻地看着聂禁洋洋得意的嘴脸,他想撕烂他。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动静,笨重的奔跑脚步声夹杂着粗狂的喘息,来者似乎惊慌失措。   捷奇按照奚川指出的方向一路狂奔,他不敢回头看,连气也不敢换着喘,直到他粗暴的拨开草堆,终于看见了申屠锋,并且自动忽略他与聂禁拔枪对峙的场景。   捷奇喜极而泣,来不及解释前因后果,一声奚川刚要说出口,聂禁恶狠狠地开口:“杀了他!”   行政区布下的局在此刻稍微乱了一点套,快速解决不安定因素后可以很快调整过来。然而申屠锋看准时机,同一时间以雷霆之势展翼跃起!   伏击者的子弹已经射向捷奇,可捷奇在近距离看见申屠锋的蝴蝶形态后惊讶地停住了自己奔跑的步伐,“哇哦!”   于是子弹射偏,直接在地上打出一个洞。   不得不说,这头傻了吧唧的棕熊运气真的很好。   乔斯的嘴里嘟囔着傻人有傻福,另一边与阿肆和其他队员打配合,急速开启反击战并向周围散开。他们由近及远,狙击手在未等到聂禁的命令前已经被解决掉了一半。   申屠锋的蝶翼像雷电般闪耀,变换方向后直冲聂禁而去!   这一切的变故太快了,聂禁仰头看申屠锋,终于反应过来,他大喊:“开枪……开枪!杀了他!”   申屠锋蓝色的瞳孔被深暗覆盖,他充耳不闻直射而来的密集枪声,身形轻微左右偏闪后,躲开了部分子弹——他现在只想拧断聂禁的脖子!   捷奇傻愣愣地看着地上冒烟的洞,完全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他咽了口唾沫,知道自己大概被卷进了行政区的阴谋里。可是他得救奚川,于是捷奇朝申屠锋大喊:“奚川被王坚章抓走了!”   奚川的名字像一把涂满蜜糖的利剑,刺穿了申屠锋的耳膜,他恍然一震,略微走神了。而正好一颗狙击弹从申屠锋的眼前刮过,射穿了他的右侧蝶翼。   申屠锋闷哼一声,他淬出一口血,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狠狠将聂禁摁倒在地后往前拖行十几米,又捏住他的脖子一起飞空!   申屠锋把聂禁架在自己身前,阻挡山呼海啸的袭击,“来啊!开枪啊!”校场。   虽然奚川放弃抵抗,王坚章却没有因此松懈警惕心。他不能对奚川动粗,这是聂良的命令,于是他让部下取来手铐和脚铐,准备亲自给奚川带上。   显示屏实时监控着申屠锋的言行举止,本来以为是万无一失的胁迫,没想到变故横生。那个变异物种像发了疯的野兽,他奋力反抗,并且快要成功了。   奚川轻飘飘看一眼,灰雾色的瞳孔深处荡出迷蒙的爱恋,他嘴角缓缓一勾,似乎在笑,在王坚章靠近之时,肘部弯曲,直击他面门。奚川的手往下一探,顺势夺取王坚章的手枪。   子弹上膛声清脆,奚川在对准王坚章脑袋的同时即将按动扳机,可腺体倏地发酸,而后急促的疼痛感蔓延全身。奚川皱眉,瞳孔在涣散与清明间游离,体内残留的抑制剂似乎被另一种药物取代,很快,他的神志被疼痛过后的麻痹取而代之。   奚川呼吸不畅,他回头,发现背后站了两个人。他们满脸惶恐地将四支麻醉剂同时注射进奚川的腺体里,快速发作。   奚川晕了过去,夹竹桃散发出奶甜的花香。   那两个人接住奚川,问:“什么味道?”   王坚章捂着脸站直,他的鼻梁应该是断了。他注视着奚川,仔细分辨信息素,不可置信地开口:“Omega?”   “长官,接下来怎么办?”   “扛去3幢顶楼,”王坚章快速说道:“那里有架直升机,聂博士在,把人交给他。”   “是!”部下有些不放心,又问道:“长官,您要去哪里?”   王坚章关掉了校场外的显示屏,他不再关注聂禁的死活,双眼缓缓望向满目疮痍的春明山,那里炸起满天尘埃,似乎有古老的巨人倒下了,它不堪重负,发出痛苦的哀嚎。   聂禁比申屠锋预想的有骨气,他受了一次伤,回了一趟家,好像打通了任督二脉,豪情壮志快要溢出天灵盖,他被扼住了喉咙,发不出声,却艰难怒吼道:“我不怕死!申屠锋,我不怕死,我可以为了人类的光明未来舍弃一切——开枪啊!杀了他,杀了我们!”   “好志气,”申屠锋阴恻恻地冷笑:“可是废物拯救不了世界,你的枪手们也不会听你的话。或者你现在可以给你的父亲打电话。只要他说开枪,你就能如愿以偿,见不到今天的日落!”   聂禁浑身的血液全部集中在了脖子以上,已经无法正常循环,他青筋暴起,眼球外凸。他知道申屠锋不会杀了自己,作为盾,他能起到非常大的作用。   但申屠锋会折辱聂禁,当着所有人类士兵的面。   申屠锋带着仿若冲破岩浆的愤怒,一字一顿地问道:“他在哪里?”   聂禁在垂死边缘发狂大笑,“他对你很重要吗?”   “他在哪里!!”   “你永远都见不到他……”聂禁觉得这比杀了申屠锋还要痛快,“你永远也见不到他了!”   阿肆飞在空中俯视地基,阴霾笼罩下的污糟之城,他看不清太多东西,然而不远处的一栋高楼突起异动,巨大的螺旋桨劈开了重叠的黑云,蓄势待发地准备起飞。   “队长!3幢楼顶有一架直升机!”阿肆一边冲暗线频道大喊,一边飞冲向3幢顶楼。   然而3幢坚不可摧的防御系统在此刻严阵以待,它们齐刷刷对准了快速靠近的不明飞行物,并且集中火力射击。   阿肆差点被打中。   申屠锋拎着聂禁往春明山外冲,“飞机里有谁?”   “一个男人,他站在机舱口——他冲我笑呢,跟我挥手,”阿肆抖掉此起彼伏的鸡皮疙瘩,“队长,我不认识他!”   申屠锋上天入地的姿势过于野蛮,捏在手里的聂禁早已晕死过去,可他也完全没有松开的意思,“拦住他!”   “拦不住!”阿肆被炮火锁定为外来入侵者,正在遭受疯狂攻击,“我根本靠近不了!”   蝴蝶不似鹰,飞不高也飞不快,但既然3幢的防御系统已经对准了天空中的目标,那么申屠锋换个思路,他可以刷脸从正门进去。   乔斯有句话说的不错,人工智能和智障的区别不大——只要来得及。   “队长!”阿肆又喊道:“有四名士兵掳了一个人,他们进入3幢了——不确定那个人是不是奚川,我看不见脸。”   申屠锋他奋力往外疾奔。   春明山这一个月以来饱受摧残,它似乎受够了,不想继续包容人类的胡闹,于是他选择反抗。   轰隆一声,从幽静深处传来山谷的怒吼,天地同时震颤,松烂的泥地瞬间裂延出无数缝隙,不断往外渗着污水,它就像陈年的疮疤,终于流出恶臭的脓液。   “怎么回事,地震了吗!?”乔斯大喊。   他试图平衡自己的身体,但很困难。在场除了变异物种的战士,聂禁的亲信早已被震翻在地,谁也起不来。   申屠锋暂未飞出春明山,他惊愣地看着地面正在发生的情景,眼前数根参天巨树轰然倒塌下来!申屠锋的挥动蝶翼猛地向前一扇,身体迅速后退躲避。聂禁有转醒趋势,申屠锋却故意大幅度一摆手,坚韧锋利的树枝从聂禁的左脸斜劈而下,脆生生划出一条横跨全脸的伤口,顿时鲜血淋漓。   “我 操你大爷!”聂禁怒吼:“申屠锋!”   申屠锋冷冷地睨他一眼,而后抬起头,他的目光望向怒吼声来源的方向。   如果没记错,那是前天晚上王坚章投放不明生物的地下室所在的方位。   “你知道春明山里有个地下室吗?”申屠锋问。   聂禁满腔怒火,没听清,“什么?”   申屠锋不再说话,山的震动就此停止,可危机并没有解除,反而甚嚣尘上。整个山脉陷入诡异地安静之中,在场的变异物种,也包括捷奇在内,他们身体动物的基因迸发出来的强烈不安感迅速给大脑传递信号,肢体呈现防御姿势。   乔斯没了平常的不正经,他抬头看向申屠锋。   而申屠锋的视线一直望向同一个方向。   三十秒后,人类惨烈的尖叫声响彻深山!   捷奇发出熊类的低吼声,他的毛炸了起来。   申屠锋的眼睑不受控制地抽动,他不知想到了什么,问:“你在春明山埋伏了多少人?”   聂禁嘴硬,不想回答。   申屠锋没多大耐心,拎着聂禁从高处急降,面朝下把他砸进泥地里,接着再次飘然飞起。   “你他妈——!”   申屠锋锋芒逼人,“说!”   聂禁再耐操也受不住这种强度的折磨,他吐掉口中的土,愤然开口,“你们杀了几个?”   “五个。”   “那就还剩一百三十二人。”   申屠锋皱眉,又问道:“西基地一共多少士兵?”   聂禁察觉出申屠锋的语调不对劲,他想了想,说:“登记在册一共一千两百名士兵——你到底想干什么?”   申屠锋没来得及回答聂禁的问题,人类的尖叫声由惨烈转为呜咽,而后戛然而止。   聂禁终于知道不对劲了,“谁在哭?”   他话音刚落,一种类似像野兽的低沉的咆哮从空气中震荡而来,咆哮声层层递进,最终演变为骇人的嘶吼。仔细分辨这种嘶吼声,不是动物能发出来的响动,好像人类的喉管被凿出了一个洞,流干了血,干巴巴的敞开,一边风往洞里灌,颤鸣却从七窍而出。   除此以外,还有无数肢体拖在地面的摩擦声。   “不好,”申屠锋已经猜出来发生了什么,他低头对乔斯喊:“快撤!”   然而他们的行动还是慢了半步,一具具腐烂的躯体轻而易举地摧毁着草木和高树,它们出现在众人面前,身形高大,行动缓慢,骨头和内脏裸露在外。聂禁手下刚参与进站在没见过‘世面’的士兵,脑子还在反应这是什么东西,后颈的腺体已经却已经被尖利的牙齿撕开了一道口子,他们任由毒尸享受畅饮血液。   惨叫声不绝于耳。   半死不活的人类士兵,他们的皮肤和血肉迅速干瘪、腐烂。倒地后不久,骨骼呈现一种极其扭曲的姿态嘎嘎作响,随后笔直立起,加入毒尸的群体。   人类从正常到死亡,最后异变,不足五分钟的时间。   申屠锋冷眼相待,他问聂禁:“这事你也知道吗?”   聂禁眼睁睁看着变故,错愣自语:“它们是怎么出来的?”   捷奇被吓傻了,熊胆也得被撑破,乔斯狂跑着从他身边经过,薅起他的头发,喷到:“傻子,快跑啊!”   聂良在3幢顶楼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奚川。他对于奚川的昏迷状态有些不满,并且表达在了脸上。士兵忐忑解释原由,于是聂良轻声问了一句:“没有弄坏吧?”   “没、没有。”   聂良笑了笑,伸手说道:“交给我吧,辛苦。”   “好。”   聂良近乎虔诚地接住了奚川。   士兵们终于把这烫手山芋交了出去,他们刚松一口气,突然听到楼下不远处传来的响动。   聂良看出去,微微皱眉。   惊叫声、呐喊声、枪和炮火声从春明山深处而来,且不绝于耳。   “我这里没什么事了,”聂良温润开口说道:“王教官可能需要你们的帮忙,快去吧。”   “好、好的,长官。”   士兵们其实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既然上级下达逐客令,他们也不能这样待着。   奚川像睡着的孩子,安静又好看,并且在不同寻常的信息素的作用下,聂良认为奚川是乖巧。   “漂亮的Omega,”聂良把奚川放到座椅上,他九曲回肠,不知想到什么,说:“真是意外收获啊。”   直升机平稳起飞,聂良从操作台取出医药箱,他解开奚川的战斗服,露出左臂,于是蝴蝶标记印入聂良的眼睛里。   聂良:“……”   那个跋扈的变异物种真是无处不在,聂良眼底微起波澜,好像一件独一无二的艺术品沾上了不属于他的污迹,碍眼。   腾升的嫉妒让聂良分开,但很快又被他自己强制抚平。   “没关系,你以后只属于我。”   聂良想碰一碰奚川的脸,又不敢触摸。他及时稳住自己的心态,抬起奚川的手臂,找到静脉,熟练地把针头扎入,血液缓缓流出。   基地混乱不堪,直升机飞至上空悬停,聂良垂眼往下看,他思忖片刻,拨通了电话。   “长官!”王坚章在电话那端大喊,他的周围非常嘈杂。   聂良淡然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些东西出来了……”王坚章很惊恐,“它们正在攻击人类!”   “谁放出来的?”   “不知道!”   聂良不留情面地说:“废物。”   王坚章:“……是。”   聂良又问:“阿禁呢?”   “暂时没找到他,”王坚章穿了口粗气,“应该还是跟申屠锋在一起的。”   “立刻找到他,五分钟后我会指派直升机过来接你们离开基地。”聂良语调冰冷,“他不能出任何意外,这是军令,也是任务。如果任务失败,你和你的家人会为此付出代价。”   王坚章脸部肌肉不可控制地抽动,“我的士兵怎么办,这些毒尸该怎么解决?长官,它们正在大面积的传染和变异!”   “如果你的能力顾不上你的想法,那么有些身外之物就该舍弃,”聂良喟叹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长官!”   “封锁基地所有出入口,”聂良平铺直叙地说:“那些东西,包括人类、变异物种和混基因者,一个都不许放出来。”   王坚章咽了口唾沫,“然后呢?”   “一个小时后,东部战区会派人对西基地进行全覆盖的毁灭式轰炸,”聂良顿了顿,十分真诚地说道:“王总教官,如果你想活下去,烦请加快你的救援动作。”   王坚章察觉心脏快蹦出嗓子眼了,但他没有任何办法,“是,我明白了。”   聂良在高空的舞台看了场精彩的演出,他眼中是冷淡,也有悲哀,对脚底下活物的悼念。   申屠锋在此刻冲出了春明山的炼狱火海,身后成群结队的毒尸嘶吼着创造乱世。   他们隔空对视一眼,都平静得可怕。   聂良笑了笑,轻声细语道:“永别了。”   奚川置身于噩梦之中,微微挣扎,针头脱落,鲜血染红皮肤滑落而下。嘀嗒——聂良看着,满目迷恋:“真漂亮的颜色啊。” 第55章 “别想走!”   申屠锋没有发疯,他知道眼下无谓的情绪发泄纯属浪费精力和时间。奚川求仁得仁,或许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可从天际飘来Omega信息素透着平静的香甜,与基地混乱的一切格格不入,申屠锋还是会感到焦灼不安——他后悔了,去他狗屁的求仁得仁!   身后的毒尸缓缓踱来,它们地身体不断膨胀、壮大,强悍的力量摧枯拉朽般的撞倒树木与建筑物,他们黑洞洞的口腔和眼眶全部泛着腐臭的烟雾,胡乱排序的骨骼让它们看上去恐怖且刀枪不入。   漫天尘埃下是大厦将倾的嘶吼。   人类士兵的体力和爆发力比不上变异物种,一部分跑得慢的倒霉蛋几乎被毒尸横扫。某些混基因者心理素质不行,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手脚正常的人类被啃噬、吞没,紧接着变异,吓尿了,腿一软,跑不动,摔了。人类士兵和混基因者躺在地上面面相觑,觉得自己要死,想哭都来不及。此刻毒尸已晃至他们眼前,却完全忽视了混基因者,它们把人类当成了一盘鲜嫩可口的肉,拎起来就吃。   申屠锋诧异地看着这一切,突然意识到毒尸的攻击对象可能是有选择性的。   捷奇在乔斯地拖拽下玩了命的跑,他跑不动了,停下来喘两口气,又被乔斯骂:“我就没见过你这么笨的熊!不要命了吗!?”   捷奇哭丧着脸说:“我的朋友不见了,我、我想找他们。”   乔斯没多想,问:“你朋友都谁啊?”   “奚川,”捷奇抽抽搭搭,哭起来的熊样别提多难看,“还、还有陆必争。”   申屠锋倏然出现在他面前,“陆必争去哪儿了?”   捷奇有点怕申屠锋,尤其在他现在的蝴蝶形态下,语无伦次地回答:“他拉练呢,被王教官的部下挟持进了春明山,就为了抓奚川。我、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乔斯完全听不懂这头熊在说什么话,他比较想结束眼下的事情。   “队长,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申屠锋手里还捏着半死不活的聂禁,他面色沉重地看着这个脱序又血腥的世界。   乔斯吓了一跳,“你不会想杀光它们吧!?”   人类士兵集结,基地的作战部队虽然战斗经验丰富,但面对敌人的种类不同,程度紧迫,并且在没有将领指挥的情况下,他们像一盘散沙,扛着枪,前仆后继地往里送人头。   于是毒尸数量源源不断地以倍数增长。   申屠锋冷声道:“杀不光。”   “要跑吗?”乔斯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毒尸如今只攻击普通人类,混基因者在逃命的过程中逐渐放松警惕,他们有些甚至以为自己是独特的,是可以在乱世生存下去的天选之人。可事情的走向真有这么简单吗?加入普通人类全军覆没,这些没有思想的怪物难道会擦干净嘴巴,悠哉哉地回家睡觉吗?不可能。   捷奇捂着自己快吓破的熊胆,“我、我刚才看见,一个混基因者,哦,他是一头大象,被毒尸咬掉了鼻子!”   “什么,”乔斯问:“在哪儿?”   “南、南边,那边没有行政区的人了,没、没有人类了。”   不知从哪儿飞来一条胳膊,狠狠砸落,血肉溅了一地,那上面虚挂着的手指轻微动了两下。乔斯唯恐它变异,抬脚就踹走。   毒尸的浪潮越叠越高,申屠锋丝毫不觉意外,“他们的攻击对象正在逐步递增。”   乔斯眼皮子蹦跶,“这么说来,马上就要轮到我们了?”   申屠锋当机立断:“撤!”   “往哪儿撤?”   申屠锋挥开扬尘往后退:“先去3幢。”   乔斯低头就能看见申屠锋手里的人,他牙疼,说:“队长,你能先把聂禁放下吗,扔了喂毒尸拉倒!”   申屠锋说:“我有用。”   他话音落下,不远处突然惊叫着跑来一人,他穿着西基地特种作战服,一条手臂没了,血流干净以后又往外冒脓,脖子带着脑袋逆时针转了三圈,最终柿子还挑软的捏,锁定了捷奇。于是在变异的初级状态,他痛苦的直冲捷奇而去!   “我操!”捷奇嗷嗷大叫,往申屠锋身后蹿。   申屠锋侧身躲开扑腾而来的棕熊,抬手接过乔斯的冲锋枪,直接瞄准、射击变异者的脑袋。疯狂的硝烟过后,那颗脑袋变成了蜂窝,皮连着一丁点肉,摇摇欲坠地挂在脖子上。乔斯看不过去,抽出刀,把脑袋和身体完全 分家。   申屠锋沉默地看着它,士兵没了脑袋之后,变异的进程也戛然而止。他比起别人,至少死的好看。   “嚯!”乔斯意外发现了毒尸的致命点,居然有点蠢蠢欲动。   “收起你不切实际的想法,”申屠锋冷冷说道:“一只老鼠不够给它们塞牙缝。”   乔斯的后背凉飕飕,虽然申屠锋表面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但乔斯就是觉得他现在不好惹。冷静得可怕。   乔斯说:“没点想法容易被他们当晚餐吃掉!”   申屠锋说:“我们人手太少。”   一行人到达3幢附近,这栋楼的防御系统如今火力全开,不管天上飞的还是地下嚎的,直接无差别攻击。申屠锋一时半会儿靠不进去,“妈的!”   乔斯摁着捷奇的脑袋躲开了炮弹,骂骂咧咧的嘴没有停过,“捷奇!你能不能稍微长点心,这么下去我们早晚得歇菜!队长,王坚章呢?”   是啊,王坚章呢?   申屠锋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聂禁,这货已经醒了,还有点迷糊,分不清东南西北,但听见接连不断的轰炸声,他下意识认为自己危在旦夕,于是猛烈挣扎起来。   “放开我!”   申屠锋冷眼旁观。   乔斯冷嘲热讽道:“聂公子,做人不能没良心,你晕了这么久,真当与世无争吗?你该下来给我们队长磕一个。”   申屠锋要笑笑不出来,睨了一眼乔斯。   “放屁!”聂禁又骂。   申屠锋懒得搭理他。   阿肆和他的两名战友在空中作战,收效甚微,他们的子弹用完了,俯冲下来与申屠锋汇合。   “队长!”阿肆口喘粗气,身上的毛炸开了一半。   申屠锋微微点头,“现在什么情况?”   “3幢火力太猛,毒尸暂时靠不进,它们大量集中在校场,正在往东移动。”阿肆语速很快,换弹药的手速也很快,“基地目前又集中了大约三百名特种士兵参与战斗,死伤无法估算。”   申屠锋皱眉:“往东?”   “对!”   东边有基地两个主要出入口,正常时间那门是开的,有哨兵站岗——那些东西想出去!   阿肆面色凝重,他欲言又止。   申屠锋看出来了,问道:“怎么了?”   “我飞了一圈,除了东边的出入口外,南边还有两个,全部大门紧锁,哨兵也不知所踪,”阿肆说道:“队长,西基地出入口的大门连接安保网络,没有负责人的指令或者专用通行证,光用蛮力破不开!”   乔斯听完后眼皮开始跳了,“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申屠锋冷笑道:“那次演习过后,春明山里的东西是什么下场,我们就是什么下场。”   “同归于尽啊?”乔斯头皮麻了麻,他指着聂禁说:“总统的儿子还在这里,他的炮弹敢投下来吗?!”   耗子的嘴皮子永远都是坏的灵,于是为了印证这位儿子在总统心中的地位,乔斯话音刚落,绳索从天而降,五六十个武装士兵瞬间将他们包围起来,并且架着枪,看起来十分不友善。   这边的火药味一点不必毒尸的前线少。   乔斯尽职尽责地当在申屠锋身前。   聂禁似乎就在等这一刻,他嘴里有血,吐了一口,血沫子混着泥点,倒是激起了他的逆反心,于是讥讽一笑。   申屠锋居高临下地看他。突然,某种挟风而来的强劲戾气穿破焦灼的空气,申屠锋倏地蹙眉,他耳尖一动,快速推开身前的乔斯。与此同时,武装士兵逐步逼近,他们明面上的矛头直指申屠锋,可真正的目的也很明显。   子弹对准申屠锋的手,没有射穿,在他的手背皮肤上瞬间划开一条深刻见骨的伤口!申屠锋眉心狠狠一抽,掌劲脱力,松开了手。   聂禁正面朝下直接落地!样子很狼狈,但他最终还是脱离了困境。武装士兵分工明确,后排人员将聂禁扛起带走。   申屠锋目视前方,冷眼相待,他看见了王坚章硝烟弥漫的枪口。   王坚章并不过多纠缠于此,他命人保护聂禁成功进入3幢大门,安全锁紧闭之前,他也偏身闪了进去。紧接着,楼顶再次传来直升机轰鸣的响声。   “队长!他们想跑!”   乔斯话音刚落,前排武装士兵集体开枪!同一瞬间,申屠锋和阿肆的双翼展开!申屠锋拉着乔斯,阿肆拎起捷奇,腾空暂时脱离包围圈。   “妈的!”乔斯骂道:“这种时候还能朝自己人开枪,没心肝的东西。”   申屠锋蓝色瞳孔暗沉,像一场即将来临的暴风雨,“在他们眼里,我们跟毒尸没有区别。”   “所以呢?”乔斯看着底下调整枪口的士兵,问道:“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通知队伍集合战斗。”申屠锋冷冷说道:“既然行政区还能放任烂摊子不管专门派出闲人来对付我,那么他们死不死也就不重要了。”   乔斯和阿肆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是!”   3幢的高科技系统因为集中运行过载,呈现疲乏的趋势,申屠锋一拳砸烂了虹膜扫描装置,大门缓缓打开,而此刻的安检口也约等于摆设,申屠锋扛着抢,堂而皇之地走了进去。   “队长!”阿肆提醒他,“直升机已经降落,王坚章和聂禁快到顶楼了!”   申屠锋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电梯的人工智能开启自保模式,单方面停止运行,申屠锋不假思索地选择楼梯——爬楼这件事,他是有经验的。   直升机螺旋桨卷起来的巨风终于把聂禁吹清醒了,他嘴巴发苦,狼狈不堪,望着死烂遍野的基地,聂禁偏头喊着问王坚章:“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王坚章微微弯腰把聂禁来过来,“你大哥让我送你走,离开这里!”   “那你呢?”聂禁双眉通红,“那些战士呢!?”   王坚章说:“我们与基地同在。”   “我不走!”   王坚章听见不远处楼梯间传来的声音,他知道申屠锋快到了,再不走就真的都得死在这里!他急火攻心,狠狠推一把聂禁,把他塞进直升机里。拉上门,喊道:“快走!”   直升机启动,缓缓离开停机坪,旋翼倾斜变换角度,它已飞至楼顶边缘。   然而王坚章悬着的心还未完全落下,眼前骤然闪过一人,留下残影舞动,当他回神侧头,只看见申屠锋悬挂在空中!   这个凶勇的异种人,他一手紧握楼顶扶手杆,另一手抓着直升机的着陆雪橇!他两壁肌肉的弧度像高山峻岭,爆发出无限强悍的力量,将直升机一点点拽回。   金属铁杆因变形发出的崩坏声折磨的人牙酸魂颤,申屠锋脖颈青筋暴起,凶悍的信息素席卷整个空间。   机长终于发现自己使不上力了,他惊恐地回头看,喊道:“什么东西?!!”   聂禁于颠簸中在机舱内翻滚几圈,磕碰得浑身疼痛,他艰难地爬到舱门口,透过玻璃往外看。   申屠锋手背的伤口不断渗血,滴落下去,在半空消散不见。   聂禁看见申屠锋对自己笑,带着妖异的血腥,瞳孔是弥漫蓝色的疯狂。   “老子留下来,你也别想走!”申屠锋说。 第56章 融化的深渊   马力全开的直升机被申屠锋硬生拖回,它悬空失去平衡后侧翻,快速转动的螺旋桨将停机坪摧毁,霎时一片狼藉。   比起上一次在申屠锋枪口下岌岌可危的生命,聂禁第一次这么惧怕这个变异物种。   申屠锋随同直升机摔倒,骨头与水泥地他反应极快,蜷缩躯体顺势往侧一滚,躲开正面劈来的螺旋桨,而后他腿部发力,呈爆发形态往前冲刺!   直升机被暴力破坏,所有零件停止运行。从它的顶部冒出黑烟,刺鼻的焦味伴随火点延烧。   驾驶座的机长被一根钢筋刺穿胸口,早已咽气。聂禁目眦尽裂,他奋力拍打舱门玻璃,可无济于事——这门被卡住了,他出不来。   火势迅速蔓延,只要半分钟,聂禁不被烧死也得被闷死!   申屠锋捡起地上的铁棍,一脚抬起踩住舱门作为发力点,他双手握住铁棍,高高举起,冲聂禁喊道:“让开!”   聂禁连爬带滚地向后退。   申屠锋挥棍而下,狠狠砸碎玻璃窗,粗暴且直接地把聂禁拎了出来。   聂禁被折腾够了,趴在地上边喘边咳,生理性的眼泪活生生被逼出来,他觉得火和浓烟的气味没有申屠锋的信息素逼人。   申屠锋浑身血气,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聂兄,你还满意吗?”   聂禁压根说不出话。   王坚章瘫倒在地,他失魂落魄地看着这一切。   都会死,王坚章心想。他的信仰崩塌了,于是抬手举枪,枪口抵在自己的太阳穴上。王坚章宁可自我了断,也不想变成面目全非的怪物。   申屠锋没空搭理王坚章奔溃的心态,他单手箍住聂禁的后脑勺,强行把人拖到顶楼边缘,裂开的混凝土经不住摧残,唰唰往下掉碎石。   “这就是你父亲一手造成的后果,”申屠锋恶狠狠地说:“他想过怎么收拾这一切吗?”   聂禁目光呆滞,炮火与尘烟盖住了惨不忍睹的血腥场面。可人类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他们绝望又撕心裂肺的呐喊逐渐被毒尸嘶吼取代,这个世界在长久的黑白颠倒下,最终走向混乱不堪的结局。   “不是这样的……”聂禁哽咽摇头,他不停重复这句话。   校场内浴血奋战的人类士兵,他们从来不知道灾祸从何而来,他们只会服从命令。忠于人类生命是行政区的最高口号,他们誓死追随。所以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的悬崖,总统没有下达撤退的命令,他们就会义无反顾地向前冲刺。   虽然毒尸比刀山火海更可怕。   士兵知道自己会死,他们的心态从最初的恐惧到最后被激发的血性,英勇无比——基地外还有成千上万无辜平民,其中有自己的家人。他们或许刚结束午餐,难得跟心爱之人享受片刻悠闲时光,然后继续为生活和生存奔波。   他们不该受此无妄之灾!杀了它们!   人类士兵双目通红,泪水混杂了愤怒,他的同伴们不断死在自己面前,没有全尸。这些人恐怖的死亡,却又痛苦‘复活’,他们毫无思想和理智,丑陋地攻击下一个正常人类,试图全面感染,它们妄想统治世界!   “冲啊!”士兵们高声呐喊,“杀了它们!!”   斗志昂扬中,无数士兵应声喊道:“杀了它们!”   毒尸不惧死亡,因为它们本来就是死的,它们所有的动作都源自对肉体和血液的渴望,那些不似同类的,新鲜的血肉——吞噬Alpha的腺体,信息素滋养它们坚不可摧。   人类士兵打完了枪里的最后一颗子弹,他的枪坏了。这是个新兵,刚成年的Alpha,入伍不足一年,他通过了考核,欢天喜地迎接自己的未来,然而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未来会在毒尸的包围下。   “你们走不出基地!”他不害怕,也没有绝望,他始终相信领导者会带领人类找到希望,这是他从小接受的爱国教育,如今根深蒂固。   毒尸听不懂士兵慷慨激昂的陈词,它们破烂的喉管持续发出嘶鸣的低吼,像急浪席卷而来,短暂停顿片刻后,会享受更加甜美的血肉。   他的脖子被拧断,腺体血淋淋地暴露在浑浊的空气中,信息素跟生命一起消散。他死不瞑目地倒地,瞳孔映射出向他狂奔而来的战友,于是他的灵魂发出最后挣扎,唇齿开合,无声说道:“杀了我……”   “啊!!”   “操你大爷的!老子要灭了你们!!”   眼睁睁看着同伴相继死亡、变异,最初不忍下手的怜悯变成了愤怒,人类只有自己知道眼前的毒尸已经不是过往朝夕相处的朋友了,它们死不足惜。   战士们眼含热泪,将枪口对准躺在血泊中的战友,所剩无几的子弹瞄准了他的脖子,送他最后一程。   毒尸听到枪声,逐渐兴奋起来,又有食物了。   “后勤补给呢?”有人大喊,“弹药没有了,我们拿什么打?!”   “大门为什么不打开?为什么没有后援!总统先生放弃我们了吗?”   “不会的!至少他的儿子还在这里!”   “都他妈闭嘴!”   无望的幻想充斥每个角落,如今所有人的攻击出于生存本能,他们不团结,也没有激愤的领导人带领他们前仆后继。   有个士兵从毒尸堆里跌跌撞撞地出来,他身上有血迹,肉眼却看不见伤口在哪儿,所有人都警惕地远离他,只有一个人冲上去扶稳了他。   “哥,”他抬起手臂,手背上一条腐肉外翻的伤口,他嚎啕大哭,“我、我受伤了,被那些东西抓的,我……我不想死。”   “不会的、不会的,哥带你离开这里,我们去找博士,他肯定会有办法!”Alpha士兵冲其他人大喊,“都他妈把枪放下!”   没人听他的话。   半分钟不到的时间,受伤的战士从骨头变形开始,脸部肌肉牵动表情扭曲,皮肤迅速溃烂,眼珠子掉了出来。他身体不受控制的歪斜扭动,喉咙发出困兽的低吼。它变异了,并且第一时间锁定身边跟的亲友。   “快跑!”站在安全距离的人提醒道。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也没人会上前拉开他。   就在这时候,一道蓝光如惊雷炸天般从天而下,踢开Alpha士兵,又以极快的速度回手一枪,打烂尸变者的喉咙,死的相当干脆。   申屠锋轻稳落地,睨眼冷漠地看着地上愣怔的Alpha士兵,“站起来。”   他听不见指令,不受控制的干呕起来。   这边聚集的人多了,毒尸闻着味道过来,浩浩荡荡,像一堵移动的高墙,碾压所有比它们弱小的异物。   仅仅两个小时内,人类高高在上的自尊心和优越感被毒尸践踏的荡然无存。   申屠锋懒得给人类做心理辅导,他转身离开,冲向毒尸群。打开公众频道,问:“有坦克吗?或者给我找辆车。”   “有,”变异物种的空中部队种类很丰富,说话的是只大雁,他飞得比较低,“队长,在你六点钟方向两百米处有一辆重型坦克,八点钟方向一百米处有辆军用越野车!你喜欢什么?”   申屠锋不多犹豫,转头奔向坦克——没有哪个Alpha能拒绝重火力的诱惑。   “坦克附近什么情况?”   大雁语速飞快:“重型坦克上面站了一具毒尸,我猜里面的人已经死了。”   “好,”申屠锋说:“我知道了。”   这边趴在地上的人类士兵似乎放弃了抵抗,他木然地盯着靠近自己的毒尸,抖如筛糠却也没有任何自保的行为。   当毒尸的利爪即将落下,从远处射来一颗直径十二毫米的狙击弹,直接打爆了毒尸的脑袋。聂禁冲过来,揪着Alpha士兵的衣领把拽起,照着他左脸打出一拳。   “潘闲!”聂禁的脸上紫青交错,那是申屠锋揍出来了,他如今顾不上自己可笑的傲气,破口大骂道:“你要死也他妈找个犄角旮旯去死!在这边哭爹喊娘的喂毒尸,等你变成它们那副模样,我还得受累多杀你一个!滚!”   潘闲刚进基地的第一天就被奚川毒倒,休息了一个多月现在刚回来,中间让自己弟弟代替协助聂禁,可谁也想不到一转眼天翻地覆。   “老大……”潘闲觉得特委屈,“我弟弟死了。”   “我们也会死。”聂禁被申屠锋教训够了,心里再想不开也要想开。他是Alpha,是继承者,国家欣荣也好,破败也罢,种族存亡似乎都在自己一念之间的手中,所以他灌输不了狗屁的心灵鸡汤,只有手里的枪最实在!   “站起来!”聂禁扔给潘闲一把冲锋枪,说:“这里有一千发子弹,死之前打光它们,留下一颗送给自己就够。”   潘闲摇摇晃晃地起身。   聂禁疾言厉色,“这是军令,听明白吗!”   潘闲双脚并拢,他擦干眼泪,向聂禁敬了军礼,“是!长官!”   重型坦克附近三三两两晃着毒尸,并不集中,容易突破。一具脑袋挂在胸前的毒尸站在坦克顶部,它附近炮塔的舱盖敞开,坦克内部也有咯咯的低吼声。于是外面的毒尸进不去,里面的东西出不来,居然形成一个诙谐的场景。   毒尸跟人类比起来,力气和体格优越,智商略显不足。申屠锋这么想。   “队长,”阿肆也飞至附近上空,“什么战术?”   “把上面那只弄走,”申屠锋说:“我去开坦克。”   “好!”   阿肆从空中俯冲而下,即将在到达地面前快速换了个身位,双脚朝前,狠狠把毒尸踹下坦克,紧接着两把冲锋枪暴力突突,再厚的皮肉也成了一滩烂泥。   “嗯,干得漂亮。”申屠锋说。   阿肆十分高兴:“嘿嘿,队长夸我了。”   申屠锋悄无声息地从炮塔的舱盖进入,里面只有一具毒尸,似乎刚被咬,正处于变异阶段,好对付。坦克舱内空间不大,不能用枪,申屠锋干脆扔了,拿出了刀。   蝴蝶刀送给了奚川,其余不管什么类型的冷兵器,申屠锋都不用顺手,所以也不大珍惜。他手起刀落,踩着毒尸的肩膀割掉了他的脑袋。   申屠锋嫌它臭,打开舱门扔了出去。   “还有谁想一起进来吗?”申屠锋启动坦克,十分友好的邀请伙伴们。   “我,我!”捷奇唯恐被落下,争好处的时候性格都开朗不少,他嗷嗷撕碎了毒尸的身体,扯着嗓子喊:“大雁!你带我飞过去!”   “呸!你管谁叫大雁。”   乔斯插科打诨,“就是,人家叫大卫,有英文名的,David,多洋气啊!”   “乔斯,”申屠锋打断了他的话,说:“你去开越野车。”   “哦,好,然后呢?”乔斯钻在地底下,问:“往哪儿开?”   大卫混不吝地嘿嘿一笑,“开回家喽。”   聂禁也在公众频道里,他受不了这些变异物种呱噪的嘴脸,呵斥道:“你们有完没完!”   “呵呵!”乔斯出土,拍干净一脑袋尘灰,钻进越野车里,正好两具毒尸冲过来,乔斯操控车载机枪开火扫射,毒尸血溅当场,与子弹壳撒了一地,“爽!”   “往基地正门去。”申屠锋说。   “你们想开打开基地的门?”聂禁紧张地说:“不行。”   “聂公子,”申屠锋冷声问道:“现在我们手里就这些装备,子弹也快消耗干净了,不走出基地,你说我们该去哪里——对了,西基地的武器库打开了吗?就一辆坦克,这也太小家子气了。”   聂禁咬牙切齿道:“西基地库里的武器都是退役下来的,有坦克就不错了。”   申屠锋讥讽,“哦,贵区家底一般。”   “怎么着,”聂禁反唇相讥,“北州区会有人道主义支援吗?申屠兄,你联系上你的父亲了吗?”   其实没有,自毒尸爆发到现在,北州区的暗线一直处于忙音状态,申屠锋联系不上他的父亲和大哥。   然而他不会这么容易被激怒,“先管好你自己吧,总统大人的军队呢——你的父亲呢?”   申屠锋话音刚落,阿肆喊道:“有飞机靠近,战斗机!”   公众频道突然发出轻微叹息声,王坚章说:“一个小时了。”   申屠锋骤然蹙眉,他立刻明白过来什么,“阿肆,报告战斗机数量。”   阿肆没有回答。   “阿肆!”   “队长,”在阿肆言语中能听出很大的困惑,“只有一架。”   申屠锋:“……”   王坚章不敢置信,“不可能!”   申屠锋说:“你们本来的打算把聂禁送走之后,派空中部队进行轰炸式袭击,连人带鬼把西基地夷为平地,是不是?”王坚章说是。   聂禁一边听着,一边反手给了身边毒尸一枪,眉毛抽了抽。   申屠锋嗤笑:“现在炸不了了。”   “炸个屁,”阿肆说:“这架脆皮飞机还不够给毒尸塞牙缝!”   “不只是这个原因。”申屠锋说:“王教官,烦请问一句,在你们原本的计划中,空中部队是从哪里起飞?”   王坚章情绪压抑,回答:“东基地。”   所以为什么只来了一架飞机,行政区最大军事基地眼下的情况,不用猜也能知道那是怎一个恐怖又热闹的场面。   申屠锋站在炮塔之上,碾过废墟,猎猎风起,他沉默地望着融化的深渊,哀鸿遍野。   2321年初春,行政区,毒尸潮全面爆发。   【作者有话说】   存稿被榨干啦QAQ后面暂时恢复隔日更新,我存一波稿,争取日更 第57章 “他在哪里?”   战斗机飞行至西基地上空,装备舱盖缓缓启动,航空机关炮的炮口在血肉横飞的怪物堆中突然迷茫起来,不知道该往哪里对准。   看起来嘎嘣脆的飞机在此刻显得形单影只。   飞行员哪怕预料到了这种局面,他做足心理准备,可是亲眼看见了,依旧不知错所。对讲机联系不到他的任何战友,地面炮火连天,在所有人都生死未卜之际,一辆重型坦克气势汹汹地驶来,它炮口抬起,天与地的对峙,勇者无所畏惧!   飞行员顿时想不起自己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了,直到看见站在坦克上的申屠锋,他接收到攻击的指令,确保西基地无人生还。   但怎么可能,飞行员汗都下来了。   申屠锋冷笑,他手里的冲锋枪换成了狙击枪,在战斗机掠过的一瞬间,枪口略微偏移,对准了不远处的聂禁。飞行员顺着狙击枪的方向看过去,冷汗盖住了热汗,简直层出不穷。   “报、报告指挥中心,聂、聂上校还在西基地内,未撤离,任务是否有变?”   然而飞行员收没有收到任何回复,对讲机的信号灯静默如斯,他艰难困苦地咽了口唾沫。   申屠锋完全不受音速干扰,他手臂平稳,按下扳机,在聂禁吃力苦战的时候,一枪爆了他身后毒尸的脑袋,腥臭的黑血撒了聂公子一身。   聂禁极其愤怒地回头,开口就要骂申屠锋,却看见徘徊在空中的战斗机,他神色一沉,说道:“王教官,拿个喇叭跟上面的人说,要么往毒尸群丢两个两颗导弹,要么滚。”   王坚章:“……”   聂禁又补充道:“哦,对了,我要空空导弹。”   “没有。”王坚章说。   “没有什么?”   “没有喇叭。”   现在的西基地别说喇叭,活人也快没多少个了。   申屠锋肩抗狙击枪跳进坦克内,他说道:“王教官,你能统计出来目前活人的数量吗?”   王坚章却反问:“人类?”   申屠锋嗤笑,“都这种时候了,我们就不分彼此了吧。”   王坚章嘴角抽抽,声音说道:“我的士兵身上装了生命显示仪,现在还有两百三十二盏灯是亮着的。变异物种的情况我不清楚,毕竟你们允许我的近身检查。”   “全员,”申屠锋言简意赅,“混基因者呢?”   “不知道,没有追踪。”   行政区确实完全不把混基因者放在眼里。   “我,我!”捷奇为了彰显混基因者为数不多的存在感,立刻回应,在这种节骨眼上,他是真的怕自己被丢在这里喂毒尸,“我在这里!”   申屠锋问:“就你一个了吗?”   捷奇的通讯频道突然安静下来,他不说话了,偶有毒尸的低吼声响起。   乔斯的鸡皮疙瘩此起彼伏,“捷奇?你说话!”   捷奇吞下口沫,咕嘟一声,他兴奋大喊:“不,有两个!我看到必争了,他还活着!”   申屠锋目光凌厉,问道:“他在哪儿?”   捷奇说不清陆必争的具体位置,应该是校场左边五百米方向,基地如今太混乱了,他方向感很差。   “他身边有很多具毒尸,我去把他带出来!我去救他!”捷奇的熊劲和他与生俱来的运气让他活到了现在,可他又觉得自己生不逢时的命途很坎坷,好不容易有几个朋友,他不想在失去了。   “我操,这二百五!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还想救人!”乔斯骂骂咧咧地调转方向盘,同时猛踩刹车,轮胎摩擦地面地声音刺耳,他完成一个漂亮的飘移,“我真牛逼。”   申屠锋没有对捷奇的行为发表任何建议,他打完了机关枪的子弹,打死了两具毒尸。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申屠锋觉得毒尸的能力在逐层递增,那些从士兵变异过来的毒尸血厚,且难对付。   “乔斯,去把捷奇带回来,”申屠锋说:“国际灾害事件一旦发生,这个烂摊子谁也逃不过,混基因者不能全军覆没。”   “好!”   “你自己小心。”   乔斯笑了笑,说:“队长,如果我受伤了,朝着我的脑袋开枪,我要口径最大的狙击枪。你不要心疼我,我已经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   申屠锋:“……”谁不是呢。   但死也要死个明白。   “王教官,冒昧问一句,前天晚上你往春明山输送的一卡车东西,是这些吧?”   王坚章咬牙闷哼,他似乎没空回答申屠锋的问题。   申屠锋换了狙击枪,站在坦克顶部,他的狙击视野很好,“这个时候就不要藏着掖着了,彼此坦诚相待,有利于长命百岁。”   王坚章很久没上战场了,他承认,当面对的敌人是残暴凶狠的怪物时,当年跟变异物种的战争要和善许多。他自顾不暇,所以也没有时间想开脱的借口,于是承认了,说是。   申屠锋又问:“你把它们关起来的地方是做什么用的?”   “那里本来是防空洞,后来废弃了,填埋了一半,当地下牢房关押逃兵。内部结构非常坚固,导弹都不一定炸的开,上面的石门有机关,所以除非有人从外部操作,否则里面不管是人还是怪物,主动出不来,”王坚章顿了顿,说:“并且我认为这些东西没有开门的智商和操作精细动作的耐心。”   确实,毒尸只管横冲乱撞,有人或东西挡在面前,要么踢翻了撕烂了,要么原地狂怒着咆哮,从来不会转身去寻找新的目标,或者绕开。   “有人值守吗?”   “有,”王坚章说:“五十个人,六小时轮班制,全都是西基地精英部队的战士。”   申屠锋却嗤笑:“是,够它们开一顿生肉全席了。”   乔斯已经与捷奇、陆必争汇合,他一边疯狂突突,还能抽空抓住关键点提出自己的疑问:“谁开的门?”   “不知道。”王坚章坦诚说道:“我一开始以为是你们干的。”   乔斯:“……放屁!”   申屠锋说:“这么重要的地方,你没有装监控吗?”   “装了,”王坚章似乎已经麻木,“在毒尸爆发前,所有的监控被人为破坏。”   “哈哈,”乔斯阴阳怪气地笑道:“漂亮。”   所以眼下这种混乱的局面,继续追根溯源其实意义不大。申屠锋问道:“乔斯,你那边什么情况?”   “已经突围!没有受伤。”   捷奇跑不快,乔斯和陆必争一人拎着他一条胳膊粗暴地把这头熊塞进越野车里。   “必争,你去哪里了?我很担心你。”捷奇抱着陆必争哭。   乔斯启动越野车,火速逃离毒尸聚集地,他透过后视镜看陆必争,调大了音量,也在等答案。   陆必争没有推开他,说:“我刚进入春明山不久,这些东西就冲出来了,西南方向,低带部位,它们袭击了看守我的人类士兵,士兵们又迅速变异——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逃。春明山里太乱了,到处都是这些东西,越来越多——你们管这些叫什么?”   捷奇说:“毒尸。”   “哦,”陆必争看上去心有余悸,又问:“奚川呢?”   捷奇刚歇下来的呜咽声眼看又要返场,乔斯被吵得头疼,并且他也怕申屠锋听到奚川的名字会发疯,于是手速极快地调整音量,欲盖弥彰地说:“队长,你听到他说的话了吗?”   申屠锋应了声,说嗯,他在考虑陆必争话里的可信度。   就在这时,鹰唳划破长空,阿肆说道:“队长!基地东大门开了!”   王坚章说:“不可能!”   聂禁带着潘闲杀出毒尸圈,他们离出入口进,听到此话下意识回头看,顿时肝胆聚颤!   东大门并没有完全打开,不知怎么的,就敞开了一个口子,不大不小,正好可以让毒尸通过。从事发到现在,这一切就像是谁精心设计的剧本,铺垫好了,正式登台开演。   毒尸的嘶吼声铺天盖地,响彻云霄,它们传递讯号,通知自己的同类不用受困于基地,外面的世界宽广,血肉更加鲜美。   潘闲眼看着前方如风卷狂沙般滚滚而来的毒尸群,突然觉得自己的反抗没有任何异议了——大门敞开,自己迟早会死,他的家人也会死。   “别找死!”聂禁恨铁不成钢地踹潘闲一脚,把他拉出了毒尸的行走轨道中。   然而王坚章并没有放弃,他大喊:“二部突袭队听令!紧守大门,别放任何一具毒尸出去!”   命令出去一分钟,却没有任何一人回应他。   王坚章低头看一眼生命监控显示仪,二部突袭队全军覆没。   申屠锋淡漠说道:“王教官,事到如今,审时度势才是保全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哈哈——”王坚章突然放声狂笑,他奔溃了,问道:“那么你想怎么样?”   申屠锋驾驶坦克,缓缓前行,他冷眼看着毒尸扫荡过后寸早不生的土地,自嘲地轻笑一声,“我能怎么样?这门既然已经打开了,干脆全开了吧。”   王坚章:“……”   “阿肆,大卫。”   他们明白申屠锋的意思,“是!”   于是阿肆和大卫从空中降落到大门前,一人拉一边,毫不费力地打开了大门。   渺小的人类改变不了世界的格局,一腔热血救不了种族的生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是至理名言,却撼动不了腐朽之人的顽固执念。   王坚章放下了手里的枪,他走到了毒尸行径的路线中,身后就是敞开的基地大门,他似乎放弃了反抗,“申屠锋,我求你个事情。”   申屠锋遥望他,“说。”   “带聂禁走,离开西基地,去找总统先生。”   申屠锋问:“你不走吗?”   “我们政治对立,这很遗憾。申屠锋,你英勇无畏,我佩服你破釜沉舟的勇气,我也希望有一天你能带领人类走向新生。”王坚章的视野逐渐模糊,但他的表情依旧坚韧,军人不可冒犯的威严他从未舍弃,为国赴死的决心永远从容,他一步步走向毒尸,“土地在脚下,家也在,人类每一次升华都将是尸山血海的路途,我做的一切不愧对自己,不愧对种族——我死得其所。”   聂禁知道王坚章要做什么,他发了疯似的想冲过去阻止,“教官,老师!老师!!”   潘闲快拉不住他了,“老大!!你别过去,王教官希望你活着。”   申屠锋沉郁地看着王坚章消失在毒尸潮中,找不到一点尸骨,他的灵魂死了,身体异变,谁也阻止不了这一切。   阿肆和大卫一个一个把聂禁和潘闲拎起,他们落在坦克,把人扔了进去。乔斯开着越野车跟上,后座两位混基因者扛枪往外疯狂射击。   乔斯问:“队长,我们去哪儿?”   变异物种的队伍全员就位,申屠锋找人接手坦克驾驶舱,他们先毒尸一步离开基地。   聂禁似乎已经灵魂出窍,他呆滞地低着头。   申屠锋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睨视他,“奚川在哪儿?”   聂禁只摇头,不说话。   “我再问你一边,”申屠锋气势熏灼,他的耐心看上去所剩无几,“他在哪里?”   潘闲挡在聂禁身前,他没什么力气了,说的话也虚,“你、你想干什么?”   聂禁推开潘闲,目光恍惚地与申屠锋对视,“我不知道。”   “谁知道?”   “你得我问我爸,或者我哥,”聂禁如今看不出一点养尊处优的样子,他像个小丑,有点悲怆,“我打不通他们的电话!”   申屠锋深深地看着他,坦克舱内气氛无比压抑。   一旁的阿肆大气不敢出,他看得出来,队长是真生气了。   聂禁不可控制地释放自己的信息素,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行为。经过顶楼停机坪的事情,他彻底明白人类和变异物种之间存在的体能差距,心理上自然而然地会产生抵触和恐惧。   申屠锋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他收回目光,漠然转身,打开坦克的顶部舱盖,又出去了。   乔斯等不到答案,小心翼翼开口道:“队长?”   “去曼罗庄园。”申屠锋说。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奚小川就要出现啦! 第58章 秾丽的天真   聂良搭乘的直升机平稳降落于德曼实验室大楼前的停机坪中,助手在狂风中拉着手推床上前,等直升机的舱门打开后,他扯着嗓子大喊:“聂博士,地下三层实验室一切准备就绪!”   “好,”聂良的头发被风吹乱了,表情却纹丝不变,他对助手点头,说:“辛苦了。”   “不辛苦。”助手自认为眼力见十足,他看见聂良手里抱着的人,又把推床往前送了送,抬手要接,“博士,您把人放下吗?给我吧,是直接送往实验室吗?”   聂良偏身,不动声色地避开,“不用,我自己来。”   助手讪讪一笑,他感觉聂博士跟以往不太一样,于是好奇的求知欲战胜了对领导的惧怕心理,他撩起眼皮,朝聂良怀中的人投去目光。   那个人穿着脏污的战斗服,好像到处都是血迹,可脸却很干净,透着不同寻常的白,微长的头发遮住了眼睛,他从头到尾显露出来的死气跟聂良悠然自得的气场格格不入。   助手不合时宜地想,博士从哪儿捡来个真人娃娃,有什么用?   然而真人娃娃左耳后一截枝芽,那上面抽出的鲜嫩绿叶又彰显出勃勃生机。   Omega?助手心神一晃,他闻到了香甜的信息素。   “好看吗?”聂良温声问道。   助手顿时冷汗淋漓,他吓坏了,话也说不利索,箍住自己颤抖的手,试图辩解几句,“博、博士,我……”   聂良却笑了笑,说:“好看吧。”   专用电梯直达地下三层,聂良坦然自若地穿过毒尸哀鸿的冗长走廊,进入1号实验室内。   这地方只要是正常人经过都遭不住吓,助手胆颤心惊的准备跟着进去,却被聂良拦在了门外。   他把一管血样交给了助手,“十分钟后,我要知道化验结果。”   助手战战兢兢地接过,“关于什么方面的?”   “种族基因类分析。”   “明白。”   聂良轻柔地将奚川平放在升降床上,机器启动后,他被缓缓送入狭小封闭的扫描舱。   聂良的目光从未离开,他看上去很平和,没有末日下的慌乱与局促,他似乎游离在外,更加关心奚川在舱内会不会呼吸不畅。   操作室里没有接收到命令,里面的人不敢擅自动作,等了许久后,谨慎提醒道:“博士?”   聂良眨眨眼睛,虹膜从迷蒙回复清明,他轻叹一声,说:“进行全身扫描。”   这台机器不同于普通的扫描仪,内部是高辐射穿透红光,对人体伤害很大,轻易不开机,一般人也承受不住。操作员不知道聂良为什么如此郑重其事,他们从来猜不透聂博士的想法。   扫描结果同步出来后,仪器立刻关机,奚川还在舱内,接受消辐治疗操作。   一位操作员推门而入,手里拿着奚川的检查报告。   “博士。”这是一位女性Alpha,她跟聂良打了个招呼。   “肖博士,中午好,”聂良点头回应,问道:“吃了吗?”   “吃不下,”肖博士是实验室内为数不多敢跟聂良开玩笑的,“您还打算跟我聊天气吗?”   聂良莞尔,“不聊了,外面天气不好。”   肖博士干练,她语速极快,跟聂良寒暄两句后立刻进入正题,“这个人是谁?他是人类吗,还是混基因者?”   聂良想了想,反问道:“你为什么不猜他是变异物种。”   “现在外面捕捉不到这么优质的变异物种了,还是个Omega,”肖博士轻轻耸肩,说道:“都被北州区藏起来了,不是吗?”   “高质量?”   “对,”肖博士感慨,“他非常完美。”   聂良突然想起不久前杭城出现过变异物种Omega的身影,通缉令上的人面貌丑陋,总统先生虽然命人全力追捕,目前为止依旧了无音讯,好像从人世蒸发了。   聂良若有所思地看向扫描舱——如果巧合过于离奇,那么所谓真相可能近在咫尺。   得来全不费工夫。   “博士?”肖博士再次提醒聂良,“您今天走神的频率有点高。”   聂良不置可否,“他的检查结果怎么样?”   “很好,肌肉线条流畅,内脏健康,骨骼完好无疵——他甚至没有骨折过,”肖博士诧异道:“我看他穿着战斗服,还是行政区的战斗服,他真的是军人吗?军人不可能不受伤。”   聂良意味不明地嗯了声,“还有呢?”   肖博士将报告单翻页,看了眼,说道:“扫描结果显示他的身体很干净,唔,不对,有异常信息素浸润的反应——他被标记了吗?不是,应该说被标记过。这是什么情况?”   聂良皱眉,“继续往下说。”   “唯一最明显的异常部分,他的脑部扫描出有异物存在,看样子像块芯片,具体还是要取出来才能知道的。”肖博士把报告单递给聂良,“你自己看吧。”   聂良看了一眼,表情没什么变化,“位置不深,那就取出来。”   肖博士点着下颚,说:“在大脑皮层下,还是要开刀的。现在的实验室不满足手术条件,聂博士,我们没有麻麻药,也没有麻醉医生。”   扫描舱门打开,奚川又被缓缓送了出来,他的脸上依旧没有血色,像一具保存完好的尸体,死亡百年的人,变成了一件绝美的艺术品。   聂良神魂波荡。   “不用开刀,微创吧,我亲自来。时间紧迫,不需要麻醉,他睡着了,感觉不到疼痛的。”聂良没有再抱起奚川,他怀着对神明的崇拜对待奚川,于是谨小慎微。   他们去了实验室内部一间临时处置室,只有聂良和奚川两人,肖博士也未被允许入内。   处置室里的设施很简单,一张床,一台操作仪器。聂良临床医学出生,微创手术对于他来说很简单。   当冰冷的手术机械没入奚川后脑的发丝中,穿透他脆弱的皮肉,伤口很小,并没有血液流出。可奚川身上的麻醉药效过了,生刮的手术,疼痛感明显,他双手倏地握拳,眉头紧蹙。   奚川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境并不美好。无数晃动的白影,忙碌焦灼的人在狭小的房间内匆匆踱步。这房间倒是干净,随处可见的实验仪器,试管和酒精成了家常便饭的生活。   奚川也是这样躺在一张实验床上,应该比现下宽敞一点。有人走到他身边,将他翻身,侧躺着,脱掉了他的衣服。冰凉的碘伏涂擦后背,一根细长的针头从髂后上棘刺入,扎得很深。奚川太疼了,他想挣扎,被人握住了手。   “博士……”奚川呜咽:“陆博士,我好疼……”   “乖孩子,”陆博士温柔安抚他,“马上就好了。”   其实奚川早该习惯这种疼痛,太平常了,可就是因为平常,所以他委屈,口腔泛着苦涩,他从来没尝过甜味。   每天固定十次骨髓液抽取,在那几年,奚川的清醒时间不多。可实验室对基因的研究进度滞后,科研人员开始寻求突破,他们经过数轮会议,最终得出的结论,还是要从奚川身上寻找攻破点。   陆博士捧起奚川细嫩的手臂,血管在白色灯光下几乎透明,他神态温柔,手下却丝毫不留情,敛眸平静地将一管蓝色的液体注射进奚川的血管里,顺着血液流向心脏。   “我舍不得南枝受这种折磨,她是你的妹妹,你也会心疼她的,对不对?”陆博士柔声细语地在奚川耳边说话:“她是个好女孩儿,对世间万物充满期盼。等你的研究结束,我会带她离开这里——所以请你不要反抗,为了她。”   可奚川也有很多期盼,谁能为他陈情。   他的心脏骤然收缩,又急速膨胀,快爆炸了,他呼吸不畅,一口气卡在喉咙,双目充血,让原本红色的瞳孔更像岩浆滚烈的刀锋。   死亡的感觉来袭,奚川太熟悉了,他试图把自己放置于阳光明媚的土壤之上,可到处都是漩涡和浪潮。   深海和窒息,都是蓝色。蓝色——如果这是死亡的颜色,奚川觉得自己可以得到平静。   当死亡的欲望淹没奚川所有的意志,申屠锋的脸倏然出现在眼前。   微风拂过,吹散了他的痛苦。   那双眼睛也是蓝色的。   很想他,奚川心想,有点落寞,掺了点难过。   聂良成功取出扎根在奚川大脑皮层下的芯片。这是块老式芯片,年代很久远了,行政区的工艺,并不复杂。但在芯片的左下角有个LOGO——D。这很独特。   聂良非常熟悉,如今德曼实验室的大楼前就挂着一个D,线条走向和芯片上的这个一模一样。   与此同时,奚川血液的基因报告出来了,助手给聂良发信息,简单一句话——博士,他是变异物种,纯的!   聂良突然意识到什么,他千头万绪,缓缓抬眼,目光庞杂地看向正在痛苦中挣扎的奚川。   “肖博士,麻烦——”聂良声音干涩,说的话不太顺畅,“麻烦你进来一下。”   肖博士推门而入。   聂良把托盘交给她,芯片安安静静地摆在里面,说:“尽快读取芯片数据,形成报告给我。”   “明白。”   奚川醒了,幽幽睁眼,听见了身旁两位Alpha的对话,他的表情波澜不兴,于是慢慢起身,坐在床沿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摸到了伤口,有血。奚川并不在意,指尖继续摸索,到了左耳后,他摸到了自己的枝芽,绿叶还在。   奚川晃着腿,微微一笑,秾丽的天真。   聂良恍然一瞬,寒瑟的疏离感穿越遥远时空徒然而生,他觉得奚川的气质变了,可具体又说不上细节。聂良不动声色地凝视奚川,那双灰雾色的眼睛慢慢有了色彩,流光划过,像一场旷日持久的日落,终于苏醒。   处置室落针可闻,聂良紧蹙的呼吸转到了奚川的耳朵里。   奚川比以往更加冷漠,他从头到尾打量聂良,问道:“你是谁?”   “我叫聂良,”他说道:“德曼实验室高级生物工程师。”   “啊——”奚川喟叹,将空洞的思绪收回,他轻蹙一笑,额前碎发飘摇,重复底喃:“德曼实验室。”   聂良皱眉,手指掐疼了掌心,他突然觉得自己大概是控制不了奚川的。   奚川不再看聂良,他眼中哀伤,不知在跟谁说话。   “我这一生,确实没得到过半点温和的关怀,”奚川自嘲,“我很失败。” 第59章 “把刀还给我。”   “不,”聂良却说:“你很伟大。”   奚川没有点评伟大这个词语的意义,他低头看见自己的脚,问道:“你能给我一双鞋吗?”   “这里是无菌环境,很干净。”   奚川的呼吸很轻缓,“地上凉。”   聂良问:“你怕冷吗?”   奚川身上肮脏的战斗服换成了棉质的褂服,很新,也很薄,散发一股消毒药水的味道。实验室里常年低温,一般人受不了。   我怕冷吗?奚川心想,一开始是怕的,后来就习惯了。不能光着脚在实验室乱跑,这是有人在他小时候教过的礼仪。   可实验室的房间就一丁点大,二十来平的屋子,他乱跑不到哪里去。那是奚川当时能看到的全部世界。   “是你抓我到这里来的?”奚川问。   聂良适当纠正他的措辞,“是邀请。”   奚川眨眨眼,又问道:“有事吗?”   “需要你帮个忙。”   “帮助谁?”奚川的双手撑在床沿边,歪了歪头,他温和的神态带着天真的困惑,说道:“人类吗?”   聂良摇头,“不,是拯救所有的种族。”   奚川轻轻一跃,跳下实验床,他走到聂良身边,说:“冠冕堂皇。”   聂良听不出他口中有任何戏谑的意味,他笑了笑,说道:“这是我坚定不移的信念。”   奚川深深地注视着聂良。   聂良从他眼睛里看见了某些东西,矛盾的心绪,痛苦的挣扎,还有绝望的哀伤。   “你把我当成了谁,”聂良的心跳得很快,他有意刺激奚川,“申屠锋吗?”   奚川说:“你太瞧得起自己了。”聂良笑了笑。   宽大的褂服罩在奚川身上,显得他身量愈发单薄,风一吹就能散了似的。蝴蝶标记察觉到危险,线条颜色逐渐加深,它散发出来的凌厉攻击性,贴在奚川白嫩的皮肤上像某种神性的警告。   处置室的墙上挂着一面镜子,奚川站在镜子前,看着蝴蝶,温柔地触摸它的翅膀。   蝶翼扑扇,他们亲密调情。   聂良依旧觉得蝴蝶碍眼,“它不应该出现在你的身体上,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消除这个标记。”   奚川说:“变异物种的特征标记一旦结印,削骨刮肉也弄不掉,它会带着Alpha的心意跟我同生共死,你不知道吗?”   聂良颔首说道:“我知道。”   奚川清冷冷地眨眼,“嗯,所以我不愿意。”   “可说到Alpha的心意,你指的是申屠锋吗?”聂良轻蹙一笑,“我以为你们只是逢场作戏,各取所需罢了——你把他的标记洗了,现在任何人都可以标记你,Omega。”   “任何人?”奚川温和微笑,“你可以让他们来试试,包括你。”   “好啊,”聂良向前走了一步,靠近奚川,抬手想触摸奚川的脸颊,“如你所愿。”   然而下一瞬间,奚川出手极快地掐住了聂良的脖子。   处置室的警报铃声急促响起,聂良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要死了,奚川完全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站在走廊外的安保人员顿时如临大敌,他们举着枪往里冲,“放开博士!”   奚川充耳不闻。   “申屠锋还在行政区的掌控之中,”聂良处变不惊地说:“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听话,奚川。”   “我不是奚川。”   “那么你是谁?”   奚川不太想跟聂良聊这个。   此刻的聂良说话很吃力,他甚至听见自己喉骨错位的声音,可同时他又觉得这种体验感很刺激刺激。   “五年前,德曼实验室新招了一批实习生,其中有一个叫奚川的Omega。他在某次任务中牺牲,死因是火车脱轨后剧烈撞击造成的内脏破裂,我们在整理他的遗物时发现他的铭牌不见了,同时丢失的还有一件重要实验体,他本来是要送进我的实验室里。”   奚川冷眼旁观,他一双红色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聂良又说:“你拿了奚川的身份在行政区生活,这无所谓。那么我的实验体呢?能不能还给我。”   奚川松开了手,他往后退一步,跟聂良保持距离。   “申屠锋怎么样了?”奚川问。   “我不知道,”聂良整理仪态,文质彬彬地说:“他可能会死。”   “如果他死了,你的研究将会毫无意义,”奚川冷冷说道:“我保证。”   聂良相信奚川强势的行动力。   “你们出去吧,”聂良对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说,“把门带上。”   处置室很安静,这里的隔音效果很好。聂良再一次走近奚川,拢了拢他的衣领,把蝴蝶标记遮住了。   奚川不喜欢聂良的举动,他轻轻蹙眉,看上去不耐烦,“你现在想做什么?”   “你知道毒尸吗?”   奚川如实回答,“听说过。”   “来,”聂良抬手,虚虚地搭在奚川后腰上,“我带你去看看它们。”   从处置室的后门出来就是地下三层的主实验室,面积约1500平方米,格局较之前发生了改变。一面巨大的防弹玻璃横贯实验室,大刀阔斧地把房间一分为二,正常人在外面记录数据,试验品跟毒尸共处一室。   里外都能看见彼此,绝望与冷漠交织。   奚川站在玻璃前,能看见自己的影子,聂良在他身后,说:“毒尸一直在变异。”   一墙之隔的封闭房间里,有五具毒尸,形态大同小异,按照申屠锋的话来说,都丑。奚川抿了抿唇,心尖荡漾一瞬,继续往深处看。里面的四边角落都蹲着人,他们挨在一起,数量大概有十几个。无助的人类从恐惧到奔溃,最后是无从抗争的呆滞。   奚川不想看了,他不太明白,转过身问道:“你现在的研究方向是什么?”   “毒尸对攻击目标的选择性。”   奚川洗耳恭听。   “我一开始以为,毒尸不分种族,它们无差别攻击。后来受到感染的人越来越多,我对它们进行研究,发现都是普通人类的Alpha。”   “幸存者偏差,”奚川说:“毕竟在行政区,普通人类是大多数,而抛头露面的也是Alpha居多。”   聂良笑了笑,“世事无绝对,对于我来说,实验数据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抛开变异物种不谈,在行政区里除了人类,混基因者也不少,就算有偏差存在,他们不可能一个都没有。”   奚川想了想,“嗯,你说得有道理,所以呢?”   “行政区是第一个出现毒尸的地方,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巧合。它们攻击人类,传播病毒,致使变异,无限恶性循环。”聂良稍微一顿,温和褪去,目光有些阴狠,“可凭什么只是普通人类!当末日来临,就算人类会走向灭亡,那么其他种族就能独善其身吗?再换一个角度说,哪怕毒尸只攻击普通人类,当浩劫过后,我们应该找谁算账。”   奚川听懂了,说:“睚眦必报,没完没了。”   “不,”聂良不赞同奚川的评价,“这是冤有头债有主。”   “所以你怀疑毒尸跟北州区有关系?”奚川敛眸,他斟酌措辞,问道:“实验室里的这些平民,足够你得出结论吗?”   “这里一共三十二个人,根据观察得出的结论,毒尸最先攻击普通人的Alpha,当他们死光了,第二阶段就是混基因者Alpha,依次下去,普通人类的Omega,混基因者Omega,最后才轮到变异物种。”聂良幽幽说道:“那是毒尸在饿急情况下的最后选择。”   奚川轻飘飘看他一眼,“所以你依旧认为毒尸的出现是北州区的杰作。”   聂良意味不明地耸了耸肩。   奚川问:“你们为什么不坐下来谈谈?”   “没有人会承认自己制造出来的灾难,能坐下来谈也是磨嘴皮子,浪费时间。”聂良说:“一开始就是冲着行政区来的,如今一发不可收拾,明面上从行政区出来的东西,国际舆论不会站在我们这边。所以我必须找到足够支撑观点的依据来论证我区的清白——为政府效力,各司其职罢了。”   掌权者为了政府的脸面,而不是关心人类是否能生存下去。   奚川哀叹,他跟聂良没有共鸣,话不投机半句多,“你抓我来的目的也是为了论证你的观点和依据?”   “不。”聂良轻声说道,他目不转睛地凝视奚川,试图看见他情绪起伏中的变化。然而并没有。   奚川似乎知道聂良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三十二个人?”奚川指着实验室里瑟瑟发抖的平民说:“这里只有十几个。”   “实验室里有普通人类、有杂种,也有变异物种,Alpha和omega都齐了,”聂良娓娓道来,“除了变异物种的Omega,你们太珍贵了。我不懂北州区为什么要这样保护你们,我很好奇藏在你们身上的秘密。”   一个研究疯子对于实验体的渴望,带着无限大的探究热情,仿佛找到了人类繁衍和永世不息的关键。   于是奚川在聂禁眼里成了不朽的奇迹。   实验舱内的侧门缓缓打开,那里连接地牢隔离室。缩在角落里的人虽然行将就木,却还是出于本能的恐惧剧烈发抖。   怪物的低吼声争先恐后,霎时充满整个空间——毒尸出来了。   “其他人类都变异了,只剩下这十几个Omega。毒尸两天没有进食,它们饿了。”   所以这些人今天都会死。   病毒一视同仁,并不会对谁仁慈,毒尸张嘴一口下去,不管哪个种族,最终尘归尘、土归土,都会变成一个模样。   如果没有人阻止,没有人反抗,物种将会实现另一种意义上的世界大同。   聂良慢条斯理地开口,在他眼里,这些人类不只是人,进了实验室,他们只是餐盘上的一块肉。   奚川心知肚明自己的下场,“还会加我一个,是吗?”   “我知道现在研究它们的攻击目标没有任何意义,”聂良的神态逐渐雀跃、兴奋起来,他说道:“好在你来了,我的另一个研究进程可以顺利推进下去。”   奚川问:“是什么?”   聂良志骄意满:“基因、血清和抗体。”   虽然地球给予人类的所有反噬从来都是灭顶之灾,如今毒尸变异、病毒感染,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人类所有的生存希望破灭,他们在死胡同里徘徊,甚至开始接受命运的安排。   可最终奚川的出现,这让聂良意识到,人类延续亿万年的火种不会轻易熄灭。   “我看过你在春明山的演习,”聂良很高兴,“除你之外的伤员,它们变异了、死了,只有你,活到现在,毫发无损——奚川,你是神明给我的礼物。”   奚川很不喜欢这种形容,他把厌恶摆在脸上。   实验舱内的毒尸开始攻击人类,它们啃咬Omega的腺体,吸食血肉,眼睁睁看着人类变异,沦为和它们一样的怪物,然后继续攻击下一个目标。   残暴者的天堂,杀戮血肉横飞。   奚川看着一切,面色沉重。   他面前有扇门,也正在缓缓打开。   “我想看一看你的基因,你的血液、细胞,你的一切!在毒尸病毒的攻击下呈现什么反应,或者衍生出什么样的抗体。”聂良的手掌贴在奚川的后腰上,向前轻轻一推,“你让我很兴奋。”   奚川在门口停下,他挣脱聂良的禁锢,面无表情地转身,抬手,摊开手掌,说:“把刀还给我。”   聂良蹙眉,“什么?”   “实验体必须活着才有研究价值,不是吗?”   “……是。”   “我的蝴蝶刀,”奚川说:“还给我。”   【作者有话说】   奚小川准备大杀四方! 第60章 “漂亮的眼睛。”   不管哪类人种,他们在受到毒尸感染后,变异的速度受本身体质的影响,是有明显区别的。体质较强的Alpha,在本身基因对抗病毒的过程中,变异的速度和反应会稍微慢一些,但彻底变异过后,他们的攻击力要比一般毒尸强大几倍,很难对付。   聂良开始放了五具毒尸进入实验舱,短短五分钟,有四名Omega受到攻击后变异。其实它们的战斗力不高,但群起而攻之的战术对奚川很不利。   “祝你好运。”   聂良把蝴蝶刀还给了奚川,试验舱门一关,里面就是斗兽场。   肖博士在这个时给聂良打了个电话,芯片的数据分析报告出来了。   “是什么?”聂良问。   “干扰芯片,工艺和效果非常简单,”肖博士说:“它会干扰大脑神经元细胞之间传递信息时产生的生物电信号,俗称脑电波,主要影响记忆功能。我们测试了这张芯片的启动点,如果载体发生较大生理波动时,它会立刻进行粗暴阻断,摧毁记忆片段的形成。”   “那么这张芯片现在取出来了,”聂良缓慢道:“也就是说——”   “嗯,”肖博士说:“载体的记忆不受科技因素的干扰和控制。换句话说,他现在很清醒。”   “很清醒——”聂良挂断电话,他凝望着奚川像宝石闪耀的红色瞳孔,意味深长地说:“所以你知道自己是谁。”   奚川没有正面迎战毒尸,他收起了自己的怜悯心肠,在毒尸又接连感染两名人类之后,实验舱内的怪物数量升至十一具。   他当机立断,执刀走向角落。   奚川的气质相较于之前捕获来的猎物差距太大,他目光坚韧,像拯救世界的善良神明。于是,那些在绝望中等死的人类看到他的到来,以为天降救星,满怀期盼地伸出手。   “救救我们……”   可救星手里是刀,不是面包,并且刀尖向前,直指他们的喉咙。   于是期盼再度沦为泡影。   “抱歉。”奚川温声说道。   锋利的蝴蝶刀割断了人类的脖子,鲜红的血液流淌成河,滴滴答答地沾湿了奚川的脚心。   很凉,他心想。   奚川一共杀了十个人,其中有一个是孩子,他轻轻合上那孩子的眼睛。奚川看似温和的神态,眼底的痛苦一闪而过。   “吼——咯咯!”   浓烈的血腥味让毒尸兴奋,可它们怎么也找不到能下嘴的可口食物,于是狂躁地寻找,终于在两次碰壁后调整方向,它们看见了站在最角落里的奚川,迫不及待,拖着扭曲的脚步,乌泱泱地冲他而去!   其中有具毒尸体格较矮,速度却极快,它像一阵飓风,猛地刮到奚川面前,已经爆裂的眼珠渗着脓浆,腥臭刺鼻。奚川微微偏开头,露出脖颈。毒尸抬起锋利的手抓,异常兴奋,它试图拧断奚川的脖子,这是在场唯一一个活体!   奚川矮身避开,反掌握刀,在毒尸手腕部位落下,砍了一半又推不下去。这群东西过于皮糙肉厚,想补第二刀也来不及,于是干脆收刀。奚川借力跃起,双腿一绞,蹬上毒尸的肩膀,蝴蝶刀再次翻飞,刀刃破开毒尸腐烂的头骨,重重刺了进去!   毒尸仰头怒嚎,它妄想甩掉残杀自己的生物,可插在颅脑中的锐器搅动着浆汁翻涌!毒尸在愤怒的挣扎中,它的脖子连着脑袋咔嚓一下,脆生生断成两截。   奚川拎着毒尸的脑袋顺势落地,未有任何动作之前,他的身后又扑来一具毒尸,比上一具高大,凶悍恐怖的模样更加骇人。奚川回身把手里的脑袋扔过去,砸中了毒尸的脸,两摊烂泥混在一起,还有震怒的吼叫。它张着血盆大口攻击目标,卷起的空气震颤把同类引了过来。   奚川快速闪到毒尸身后,用相同的招数爬上它的脑袋——他发现毒尸根本不会抬头。   不过也是,脖子以上的东西根本算不上脑袋。   奚川伸手向前,扣在毒尸的脖子上,蝴蝶刀刃朝内一转,干脆利落的收拢。黑血喷溅,他偏开头,还是沾到一些。毒尸身首分离,连叫声也没有发出来。   聂良看着奚川,这个Omega的表情依旧从容平淡,他的呼吸不曾错乱一点,波澜不兴地转头看向外面的人。   奚川口齿轻启,无声说道:“两个。”   聂良:“……”   剩下的毒尸一拥而上,奚川很快就没埋没于尸潮之中,再也看不见了。   聂良看着一切,沉默地想,我是不是该给他一把枪,而不是刀。   实验观察员实时监控奚川的生命体征,以防止他突然死亡影响研究结果。在奚川身影消失的十分钟后,观察员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地开口:“聂、聂博士……”   “怎么?”   “他、他没有受伤,这些毒尸似乎很、很……”观察员词穷了。   聂良说:“很怕他吗?”   “不是怕,”观察员不知该什么形容这种感觉,“它们也是在攻击的,只不过程度减弱了——更像在试探实验体。”   聂良轻轻颔首,说道:“好,我知道了。”   所以目前对于毒尸而言,奚川并不是敌对关系的人类。虽然他长相是人,但他的特质,亦或是藏在基因里的,某种无形中散发出来的气息,让这些怪物产生了同类相吸的错觉。   而奚川找到破绽,把握时机,在毒尸哪怕露出尖利獠牙却举棋不定的情况下,他毫不迟疑地割断了它们的脖子。   奚川从尸山血海中脱身,模样狼狈,整张脸看不出他本来的样貌,只有一双眼睛依旧鲜红妍丽。   他不是小羊羔,是从黑暗里淬炼出来的勇者。   奚川的体力消耗大半,手掌微微发颤,他低头看了一眼,却发现被黑血弄脏的蝴蝶刀。奚川皱眉,不太高兴,他挑起白色棉衣还算干净的一块角落,仔仔细细擦干净刀刃上的血液,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十个。”   聂良直勾勾地看着,“有趣啊。”   观察员没聂良这么淡定,他着急地问道:“博士,现在怎么办?实验体不受攻击,我们提取不到血液样本——他太不配合了!”   聂良倒是从没想过奚川会配合他什么。   “除了实验舱里的这些,地牢隔离室还剩多少具毒尸?”   “还有十具,”观察员调出记录,说道:“按照您的吩咐,其他毒尸在两天前送往各个军事基地继续进行隔离观察。这里如果实验数据不够的话,要通知地基调运过来吗?”   聂良手里有一块蓝色的帕子,边角绣了一只蝴蝶,这是奚川身上仅有的物件,和蝴蝶刀一起,出自谁,一目了然。   “不用,”聂良温声说道:“把剩余十具毒尸全部放出来,准备释放麻痹气体,定时三秒。”   毒尸不受麻醉气体的干扰,这是经过数次实验后得出的结论。但三秒的麻痹气体足够眯晕一头成年大象,所以针对谁,不言而喻。   观察员有些犹豫,“他会不会死?”   “不会的,”聂良看向观察员,“你放心。”   观察员其实有点怕聂良,他不好再说什么,操作开门的步骤时,他的手指在发抖。   聂良捻着手中的帕子,微微皱眉,不知他想了什么,表情不太愉悦。他打开实验舱的一扇小窗户,说道:“奚川。”奚川侧目。   聂良说:“你的脸脏了,需要擦一擦吗?”   奚川不知道聂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什么?”   聂良谆谆善诱,说道:“我在你战斗服的暗袋里找到了一块手帕,你过来,我还给你。”   奚川明知这是诱饵,他还是走了过去,“好啊。”   聂良的手从小窗户里伸过来,手帕虚虚地挂在他的手指上,蝴蝶展翼,好像随时都会落入血泊中。   我好不容易把它洗干净的。奚川心想,抬手接住了。   实验舱顶部通气管缓缓下落,于是同时,连接地牢隔离室的门再度打开,与之更残暴的嘶吼声传来。白色气体喷出,三秒钟后填满整个舱内。   奚川体感麻木,眼前重影恍惚,他呼吸困难,行动变得迟缓,即便知道毒尸在身后,他的手却始终抬不起来。奚川的额头抵着玻璃,他脱了力似的喘气,透明镜面泛起的雾气氤氲迷蒙。   聂良隔着防爆玻璃温柔抚摸奚川的面颊,好像触碰到了真实的他,陶醉地眯了眯眼金,又微微睁大一些。   于是奚川从聂良的瞳孔中看到了毒尸高举的手臂。   “不疼的。”聂良呢喃自语。   下一刻,毒尸尖利入刀的手臂恶狠狠地捅穿了奚川的小腹!   奚川不可控制地呕血,他慢慢瘫倒在地,血液浸湿了手帕,蓝色变得暗沉。可他来不及抓紧这一切,凶猛的毒尸再次一拥而上。   奚川蜷缩起来,尽可能避开要害,这是他现有体力之下唯一能做的动作。   高级别怪物不会试探,哪怕是同类,地狱之中,弹尽粮绝,它们也会自相残杀。   聂良说的没错,那一瞬间确实不疼,可麻痹的效果来得快去得也快,于是千刀万剐的疼痛感席卷奚川。在肉体不断受伤,可特殊的基因又促使细胞快速修复重生。   在这种话恶性循环下,奚川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他痛苦呻/吟。   观察员惊愣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他的冷汗一层接着一层往外冒,不太敢提醒聂良什么,怕被扔进去当替死鬼。   聂良却心潮彭拜,他目光兴奋灼灼。   “报告他的血液反应。”   “哦、哦哦!”观察员手掌打滑,差点握不住鼠标。   一分钟后,观察员还没憋出什么话,而奚川身受重伤却也没有表现任何变异的迹象。聂良罕见的出现不耐烦的情绪,“说!”   “通、通过伽马射线扫描他的全身,”观察员磕磕巴巴地说:“显示毒尸病毒已经感染,又、又被吞并了……”   “继续说。”   观察员不可思议地看着系统形成的报告,他忘记了害怕,“系统显示实验体的细胞良性活跃度是普通人的千倍,并且不排斥病毒!也就是说,他抵抗并吞噬了恶性病毒!博士,我们的试验成功了!”   聂良死死盯着奚川惨白的脸,他没有说话。   “博士?”观察员以为聂良没听见,叫了他一声,又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要把他拉出来吗?现在实验舱里的毒尸太多,它们不死不休,一时半会儿驱赶不了。只能引开它们的注意力才能把实验体带出来!”   聂良紧握的拳头松开了,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转过头与观察眼对视,温柔地笑道:“你说得没错,要转移毒尸的注意力。”   “什、什么?”观察员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聂良的手搭上观察员的肩头,柔声说道:“将来人类记录毒尸爆发事件的始末,你会成为其中的关键节点——你的牺牲,人类不会忘记。”   “博士!!”观察员挣扎,眼泪不知不觉地往下掉,“不要!”   比起实验舱里的毒尸,此刻的聂良更像一个毫无人性的怪物,他拽住实验员的衣领,打开舱门,面无表情地把他扔进去。   奚川的眼睛朝向聂良,似乎看见了他的所有举动。他目光是漠然的,应该已经失去知觉,却始终没有闭上眼睛。   而聂良回望过去,他觉得奚川的嘴角挂着笑,是对自己的嘲笑。   这并没有什么,聂良对自己说,他知道这大概是个心里安慰。   毒尸的注意力成功被观察员的惨叫声引走,它们没有大脑细胞可供其思考策略,只对自己有吸引力的食物狼吞虎咽,暂时把奚川搁置在一边。   奚川感觉压在自己身体上的重量变轻,他得以有喘息的机会,捂着肚子翻了个身。粘在手帕上的血液洗不干净,彻底毁了,奚川有点心疼,他默不作声地收起蝴蝶刀。   这个不能再弄坏了,他心想。   毒尸分食完观察员,又转向奚川而来。就在这时,一面的防爆玻璃从天而降,它把奚川和毒尸阻隔开来。   奚川看着狂怒却又接近不了自己的毒尸,他并没有脱离虎口的轻松感——身前是悬崖,身后是地狱,人性和兽性从来都是一样的。   “你们进来吧。”聂良对门外的人说道。   肖博士带着助手进来,他们都低着头,脸色不太好,有观察员的前车之鉴在,没人敢多说一个字。   奚川虽然没有变异,可是以防万一,他暂时还不能出来。   肖博士带上手套主动上前,“我来吧。”   实验体和操作员之间有隔离护板保护,里外彼此都很安全。奚川在机器人的控制下被抬上操作床,肖博士果决地将他翻身侧卧,并无视了奚川浑身上下混杂的肮脏血迹,把他的后背供出来,像一只熟虾的状态。   “聂博士,”肖博士说:“麻烦给我一把剪刀。”   聂良递了一把见到过去。   肖博士剪开奚川的衣服,甚至来不及涂任何碘伏消毒,一根十五厘米的针直接插进了他的腰椎棘突间隙中。   奚川微微抽动一下,脑脊液被缓缓导入试管。在人类最大的承受能力下,奚川的脑脊液一共被抽取五十毫升,还有十管五毫升静脉抽血。   等一切结束,奚川精疲力尽。   “要给他喂点水吗?”肖博士于心不忍,她说:“我觉得他会死。”   聂良却说:“他没有死在毒尸的爪牙下,普通人类的极限更奈何不了他。”   肖博士皱眉,她意有所指,说道:“我觉得这样很残忍。”   聂良指着试验舱里正在变异的观察员尸体,问道:“你指的是他吗?”   肖博士叹气,“博士!”   “假如我没有自己的使命,我也会献祭自己,用不着旁人,”聂良侧目看她,“你也是一样的,对吗?”   肖博士手里端着一盒血液样本,不可抑制地颤了颤。   这个时候,聂良的电话又响了,他接通,开了免提,“喂,哪位?”   “化验室,博士你好。”   “说。”   “您送来的血液样本经过化验,它的基因与实验室最高机密保险柜里存放的样本基因排序完全一致!他们——”   化验员话没来得及说完,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人类尖锐的惊叫声,其中夹杂着无限恐惧。   同一时间,地面产生震动,由微颤到震颤,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   肖博士差点被甩了出去,她紧紧抱住样本。   聂良听见了炮火声。   “怎么回事?”肖博士错愣问道。   聂良永远从容的面部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不可置信地朝着炮火的方向转头,来自东基地。他终于意识到什么,夺过肖博士手里的血液样本盒,朝着地下三层的深处狂奔而去!   震感越来越强烈, 不容肖博士多想,她扶着墙走出去,在走廊迎面碰上惊惶万状的同事,拉住他,问:“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有、有毒尸,很多毒尸!东基地的军人,他、他们都被感染了!它们在攻击人类,末日,末日来了!”   肖博士双腿发软,惊骇抬头。不知是现实还是心理作用,如潮海的毒尸吼叫声已淹没整个地下室。   奚川在幻境与现实中来回飘荡,他虚弱地抬不起一根手指,又被震动摔出操作床,他侧躺在冰凉的玻璃地面上,看着晃动怒吼的毒尸,漂亮的眼睛轻蔑一笑,呓语道:“末日啊——”   【作者有话说】   大概还有一两章他们就可以见面啦!   大扑棱蛾子会好好疼爱奚小川的QAQ 第61章 “去找他吧。”   从西基地出来有一段山野荒路,因为常年幽寂,所以目前为止看不出什么异常。申屠锋带领突围队伍在山野行驶两个小时左右,没见到半个毒尸的影子。   “怎么回事?”乔斯开着越野车跟在坦克后面,他们的速度慢,一路都在观察情况,“那些东西难道只在地基里爆发吗?”   陆必争望向车窗外,眉头紧蹙,说道:“这里本来就人少,看不出什么。”   乔斯虚心求教:“怎么说呢?”   “我觉得毒尸爆发,最便捷的感染途径就是在人口密集的场所,”陆必争关上车窗,捷奇睡着了,他得让这头熊睡得安稳一点,“整个行政区,人口最集中的地方只有军事基地和市中心。去这以外的其他地方,毒尸大概晃荡三天都不一定能找到活人咬一口,得饿死。”   乔斯嘴角抽抽,呵呵一笑,“瞧你这话说的,我们能活着出来真是福大命大。”   陆必争耸肩,不置可否。   捷奇翻身继续睡,车内响起鼾声,这一切正常的好像平常回家的路。乔斯从后视镜看他一眼,感慨:“心大真好。”   陆必争的表情一点没松下去,“不太对劲。”   乔斯问:“哪里不对劲?”   陆必争抬手指向窗外的铁轨,表情凝重。   申屠锋跳出坦克,站在炮塔边上,单手扶住,他凝视远方,风吹着他的表情变得模糊,“西基地到市区有一条地铁专线,每天一班车,下午3点准时返回市区。我们从西基地出来,有看见停靠在站台的地铁吗?”   乔斯想了想,说没有。   申屠锋有一块怀表,打开看了眼时间,说道:“现在是下午四点,必经之路没有它的返航动静。”   陆必争说:“这列地铁可能根本没从杭城开出来。”   乔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什么意思?市区也沦陷了?”   “杭城不只有平民,人类的政府要员、学术教授、各领域专家都集中在此,如果说军事基地是行政区的心脏,那杭城就是我们的大脑,双管齐下的灭亡——”聂禁麻木落魄,他似乎想通了其中关键,心绪却激烈不起来了,“这场灾害爆发是策无遗算的阴谋。”   申屠锋:“……”   聂禁问:“申屠锋,你觉得除了北州区,还有谁想要人类灭亡?”   “北州区从来没想过毁灭人类,”申屠锋说:“我们只想要一个平等的生存环境。”聂禁冷哼。   申屠锋没有告诉聂禁,他如今联系不上北州区。事发至今,他接连发送五个信号,均无回应,不管是暗线还是明线,传来的是有忙音。   “队长,”驾驶坦克的队员放慢了行驶速度,他问:“前面就是杭城市区了,我们怎么走?直接进去吗?”   “不行!”聂禁终于恢复了一点气性,“市区不允许任何军事力量的出现!现在不清楚里面有没有毒尸,坦克冒然闯入,会引起平民的恐慌!”   南方的初春湿气充足,早晚温差较大,容易形成浓雾。如今杭城就在眼前,可被罩在湿漉漉的迷雾中,像神秘的孤城,又透着悲惨和凄凉。   坦克并没有停下行驶,现在聂禁说的话不算,变异物种只听申屠锋的命令。   聂禁气急了,喊道:“申屠锋!”   申屠锋没有说话,他垂首敛眸,冷冰冰地看着聂禁。   可如今,聂禁连跟申屠锋对峙的底气也没有,他说:“你脚下是行政区的土地,必须遵守这里的法律。”   “事到如今,你觉得行政区还存在吗?”   申屠锋直接击破聂禁的幻想。   穿过杭城前往曼罗庄园只需要半个小时,如果绕开杭城走郊外,要两个多小时。如今奚川不知所踪,申屠锋表面看上去冷静,可触底反弹下的疯魔只有他自己知道,不能再拖了,越快越好。   “走杭城。”申屠锋说。   “是!”   “你——”聂禁张口就要抗议,被阿肆捂住了最。   “聂公子,”阿肆好言相劝,“就西基地现在那个模样,你以为杭城能逃的过去。我们退一万步讲,就算现在杭城安然无恙,毒尸迟早都是会过来的,提醒居民尽早避难,也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嘛!”   申屠锋说:“能引起恐慌,未必是件坏事。”   聂良无话可说。   太阳不出来,浓雾没有消散的迹象,申屠锋带领队伍缓缓深入其中,他们与冰冷的楼宇一起,成了被深渊吞没的渺小尘埃。   果不其然,大脑控制行为,血液流向心脏,一方遭遇灾难,另一方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坦克刚驶入主城区,惝恍逃窜的人群就出现在眼前。   灾难只不过被雾掩盖了,并不是不存在。   到处都是哭声、喊声、惨叫声,这里不是站场,却硝烟弥漫,起火的汽车,倒塌的树木,残破的楼房,还有从四面八方而来的血腥味。   聂禁从坦克舱内出来,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周围。   申屠锋冷声说道:“全员戒备,拿好你们的枪。”   “是!”   捷奇这会儿也睡醒了,他有了在西基地的经验,淡定不少,“必争,如果毒尸从平民中出现,我的枪法不好,杀人了怎么办?”   “他们不是人,”陆必争架起冲锋枪,抢口朝向窗外,“是随时会异变的病毒媒介。当然了,我们也是。弱者无法在这个世道存活,以什么样的方式迎接死亡,对他们来说没有区别,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乔斯一字不漏的听着,诧异地回头看陆必争。   “……啊?”捷奇突然发现陆必争变了,变得不近人情,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申屠锋轻蹙一笑,“说得好。”   他跳下坦克,缓步走在荒凉的街道上。   申屠锋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时刻警惕四周的突发情况。   城市不再是熟悉的城市,这里在恐慌的惊叫声中危机四伏。   平民们慌不择路地绕开申屠锋逃命,没人看他,也没人注意坦克的出现。一路过来都太混乱了,突然有人撞在申屠锋身上,是个Omega,信息素很熟悉。   申屠锋低头一看,认出来了,是锦瑟的那只狐狸,聂禁的小情人。   很巧,这里是云鼎大厦,申屠锋第一次遇见奚川的地方,他却没有闲心回忆那晚的火热交缠。   以后有的是机会,他心想。   狐狸扑到申屠锋身上,好似抓到了救命稻草,恨不得贴紧了不下来,“救命……”   申屠锋把守身如玉这四个字刻进了骨子里,他无情地推开Omega,问:“怎么了?”   “有怪物,从那边过来,”狐狸转身,指向后方,“它、它们咬人,咬Alpha!Alpha死了,又变成怪物,会咬我们。我的朋友都死了,只剩下我。救命,救救我……”   他无语轮次,说着又要哭,往申屠锋身上靠。   申屠锋举着枪,往后退一步,问道:“有多少数量?”   “本来只有两个,变异的速度太快了,现在到处都是,我、我数不清。”   “好,”申屠锋推开他,还算礼貌地说道:“聂禁在后面,你去找他吧。”   狐狸以为自己得救了,至少在逃命的人潮中有庇佑自己的人。他越过申屠锋走向聂禁,浑身透着软弱无力的劲,乍一看是惊恐过后地体力不支。申屠锋却在擦身而过的一瞬间,闻到了不一样的气味。   那种散发着腐烂的尸臭味。   申屠锋倏然偏头,他看见狐狸后颈腺体一道极其隐蔽的伤口!呯!   狐狸Omega没机会走在聂禁身边了,他们遥相对望,中间隔了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聂禁睁大眼睛,看着血流满面的白狐狸,大概还想到了他们上床的情景。这么娇滴滴的Omega,脑袋上多了一个被子弹打出来的洞。   他死了,死的很彻底,应该感觉不到疼痛。   申屠锋就这样举着枪站在原地,他坦然无情,杀人不手软。   “你在干什么?!”聂禁快疯了。   申屠锋却只是淡淡地说一句:“他被感染了。”   聂禁的胸口剧烈起伏,他说不上来自己什么心情。倒在地上的狐狸死不瞑目,聂禁觉得自己应该没那么喜欢这个Omega,可一切太惨烈了,混在暗无天日的末世下,无力感灭顶而来。   “你很喜欢他吗?”申屠锋问:“你想跟他一起死?”   强烈的呕吐感涌上聂禁的喉管,他硬生生忍了下去,不再看地上的尸体。他似乎化悲愤为杀意,举枪打死两具晃荡而来的变异体,最后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指着申屠锋骂:“没心没肺!”   申屠锋挑眉:“随意评价。”   乔斯驾驶越野车于方圆两公里范围内打了一圈回来,车不能看了,人体组织、血液、不知名的骨头沾得到处都是。乔斯嫌恶心,打开雨刮器,嘎吱嘎吱两下,不动了。   “操,”乔斯骂道:“什么玩意儿卡住了!”   “骨头,”陆必争收枪换子弹,抽空刮了一眼,轻飘飘地说:“人类指骨。”   捷奇抖了抖,说:“咦!”   申屠锋扫干净附近变异或疑似变异的人类,尸体转眼间堆积成山,正常人一眼看见这场景都不敢靠近申屠锋。阿肆也觉得队长有些残暴,但他不能发表意见,暗戳戳给乔斯发信号:队长现在太可怕啦,哭哭!   乔斯没回,心态稳得一批。   “队长,”乔斯说道:“往东的路基本清理干净了,我们可以直接走。”   “嗯,”申屠锋说:“毒尸集中在哪里?”   “西边。”   申屠锋一愣:“黑市?”乔斯说是。   申屠锋沉默下来,低眉思量。   聂禁冷嘲热讽道:“你想去捞谁?你的姘头在黑市吗?这种情况下他应该活不了,你会给他一枪吗?”   申屠锋对于这些话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属于无效攻击,他展开蝶翼,飞上坦克,站在聂禁对面,冷眼旁观道:“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能捞出你的父亲,活的。”   聂禁磨咬后槽牙,他无法拿捏申屠锋,自己的弱点却赤裸裸地摊开了。   申屠锋抬手擦干净自己脸颊的血点,跳进舱内,说:“出发!”   越靠近曼罗庄园人就越少,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但申屠锋知道,聂禁也知道,曼罗庄园里,保护着聂时康的不知一支特种队,如果那些军人全部感染,那里将是个大型的,封闭式屠宰场。   申屠锋换了把MP35冲锋枪,背上有一把狙击枪,一共两千发子弹,大概率是不够的,但没办法,他们就这些资源了。   “问一句,”申屠锋说:“曼罗庄园一共多少人?”   聂禁指着自己的脸,“你问我?”   “这里还有别人了解曼罗庄园的情况吗?”   潘闲颤颤巍巍地举手:“我、我也去过。”   申屠锋没搭理他。   聂禁说:“庄园一共有三支特种队,都是精英,加上总统先生的贴身护卫,一共五百三十二人。”   气氛沉重下来。   聂禁如今和申屠锋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并且他急切地想救回自己的父亲,于是十分配合。   “我们不能从大门走,那里全是守卫,如果……”聂禁欲言又止,皱了皱眉,说:“你能把坦克交给我开吗?我知道有条暗道,能直接通往我爸居住的小楼。”   申屠锋在衡量这件事情的性价比,“暗道?没有安保系统吗?我记得罗曼庄园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如果那里面平安无事,我能解开安保系统,”聂禁说:“相反,所谓安保系统就没什么作用了。”   这是聂禁在奔溃过后第一次这么理性。   “行。”申屠锋答应了,他把驾驶舱的位置让了出去。   熟人带路,进展很快,聂禁这一路都没出幺蛾子。   暗道之所以为暗道,除了其隐蔽性,位置也很奇葩,看着是一片水域,坦克下去后只没过半个轮胎。并且这里人力没有布防,安保系统也没有任何反应。   罗曼庄园里的情况恐怕不太良好。   聂禁说:“我小时候厌学,从这里逃,我爸知道,装了监控,但没安排人。放风筝知道吗?我爸就这样,拉紧了就松一松,他想让我飞得高,又觉得我还没到高飞的时候。”   申屠锋安安静静地听着,没说什么,他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松紧有度吗?并没有,申屠鸿打完仗,得空了就会拿根鞭子追在申屠锋屁股后面,恨不得他能飞出宇宙。   申屠锋想家了,他想带奚川一起回家。   “队长,”乔斯出声提醒道:“前方有高聚变热能反应——有毒尸,很多。”   “全员戒备,”申屠锋目光一沉,他强行压下惆怅的心绪,下达命令:“能杀的一个不留!”   “是!”   聂时康居住的小洋楼前搭了一个玻璃雨棚,申屠锋记得自己在那里吃过饭,有太阳的时候很舒服。这会儿三三俩俩聚集着毒尸,它们正在寻找可以攻击的对象,塑料草坪被胡乱踩踏,场面十分诡异。   坦克在距离草坪的不远处停下,申屠锋找到合适狙击位伏击,两枪解决一个,很快清出一条通道。   “都下车,从后方绕,”申屠锋语速极快地说道:“尽量不要惊动院子里的毒尸。进入楼房后,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能杀就杀。阿肆不用进去,你往天上飞,有情况随时汇报。”   阿肆:“明白!”   “我爸住二楼,”聂禁眼眶通红,他心急如焚:“一层人多,佣人、园丁还有部分安保人员都在,大概五六十人。如果毒尸从大门进入攻击,他们跑不了——我们直接杀进去,没那么多时间了!”   申屠锋又问道:“二楼呢,什么情况?”   “二楼都是精锐士兵,三十人左右。”   申屠锋想了想,说:“乔斯,你带领陆必争和捷奇,再选四个兄弟,作为突击小分队清扫一楼。记住,关门打狗,别让外面的东西进来,动静可以闹大一点。”   乔斯有点兴奋,跃跃欲试道:“好的呢!”   “其他人跟我走。”   陆必争却不太想听申屠锋的指派,他问道:“你去哪儿?”   申屠锋淡淡地说:“找总统先生聊天,你想跟我一起吗?或者你想知道些什么,我可以转达,替你问了。”   陆必争说:“我只想活命。”   “上二楼未必能活。”   陆必争没说话。   申屠锋却把话挑明了说:“陆必争,狐狸尾巴不用露得太明显,我看得见。”   乔斯和捷奇都听见了对话,两人的反应各不相同。   “必争,”捷奇小心翼翼地问道:“他在说什么?”   乔斯薅住熊头,他觉得捷奇单纯,并不想打碎他的美好幻境,于是他替陆必争回答了话,“没什么,这是我们队长的战前动员,他喜欢开玩笑。”   捷奇:“……啊?”   陆必争倒是面不改色,他闭上了自己了嘴,脚步快了些,走在突击小分队的前面。   申屠锋点到为止地提醒,“乔斯。”   “放心吧队长,”乔斯严肃说道:“我会看好他的,不对,应该说,我会保证他们的安全!”   申屠锋无言以对,轻轻嗯一声,嘱咐:“你自己也注意,别玩儿脱了。”   “好。”   按照计划,主战场基本在一楼,所以申屠锋和聂禁很顺利地上了二楼。   楼梯到底是一条冗长的走廊,聂时康的房间在走廊尽头,途中徘徊着士兵变异的毒尸,战斗力很强。   申屠锋掩在墙角,打了个手势:五具毒尸,分头行事。   变异物种的队伍分工明确、配合默契,立刻散开,从后突袭,申屠锋没有动。   聂禁也要杀上去,被申屠锋拉住了,压着声音说道:“事有轻重缓急,去你爸房间,走!”   聂禁几乎是被申屠锋拖着走的,差点摔倒,还好走廊铺的是毛毯,没有太大动静。   聂时康的房门虚掩,那里面也没有任何动静。   聂禁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甩开申屠锋的手跑了进去!   那扇精雕细琢的木门后面正好站了一具毒尸,聂禁撞开了它,反应过来之后,立刻补枪,打烂了毒尸的脑袋,却惊动了床边的另外两具。   那是聂时康的床!   毒尸被枪声吸引了注意力,它们带着扭曲的身体转动,黑如洞穴的口腔叼着一条人类手臂。   “啊!!”聂禁彻底疯了,他胡乱开枪,咆哮着要跟毒尸同归于尽。   申屠锋闪身进入,他很冷静,也淡漠,先锁上了门,防止外面的东西进来,随后回身举枪,在聂禁即将与毒尸对撞的那一刹那,按下扳机,爆出的黑色血浆糊了聂禁一脸。   聂公子这回是真吐了。   申屠锋两步上前,捏着聂禁的后领把他往外提溜,尽量远离是非之地,“你过来!”   在毒尸暴毙后,房间内无比死寂,申屠锋皱眉,警惕看向不远处的床——谁也不确定躺在上面的是人,还是一摊随时会异变的烂肉。   突然,响起两声咳嗽。   “爸!!”聂禁大喜,挣扎着摆脱申屠锋。   “别过来。”聂时康发不出太大声音,他快死了,并且死无全尸。   申屠锋眼中的淡漠褪去,全是诧异,聂时康被毒尸咬得面目全非,可他完全没有变异的趋势。   聂时康拖着虚缓的长音,说道:“申屠锋……”   申屠锋八风不动地颔首,礼貌回应:“总统先生。”   “你来……来了啊……”   “原本不想来。”   “我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聂时康说话是带着空旷的风声,那是血液流淌的回音,“他……他在东基地,德曼实验室。你去……去找他吧。”   “实验室?”申屠锋肃然说道:“可是总统先生,近水楼台先得月,您怎么没进实验室贡献您自己呢?”   【作者有话说】   下章见面啦! 第62章 “你来了,我很高兴。”   聂时康本来就只剩一具骨架了,他说话越来越困难,“我没有任何研究价值。”   “爸,你别说话了,”聂禁被申屠锋摁在地上,动弹不得,他试图往前爬,爬不出半步,放声大哭,“你会好起来的,大哥会有办法的!”   “没有办法了,”聂时康的双臂不见踪影,他很疼,“我马上就会死。”   “不会的,爸爸!”   聂时康无力地笑了笑,“好孩子,不要难过,我们……我们都尽力了。”   聂禁哽咽着说:“可是都到这个地步了,凭什么啊?”   “凭什么?”申屠锋冷眼旁观这段在他看来无比可笑的父子情深,“总统先生,你这副模样,早该死了吧。”   聂时康又开始咳嗽,不断涌上来的血液呛在了他的喉咙里。   聂禁恶狠狠地看向申屠锋。   申屠锋置之不理,连带着屋外的枪击声。   “你想听一听我的来龙去脉吗?”聂时康说。   申屠锋打开怀表看一眼,说:“对不起,我赶时间。”   “只要五分钟。”   “好,”申屠锋纵眉,“我听,你想说什么?”   “五年前,行政区出现第一具毒尸,就在政府最高办公室,”聂时康说:“我的身边。”   申屠锋一愣,问道:“他咬你了?”   “是的……”聂时康断断续续地说:“我的贴身保镖,突然变异,就在我的身后,咬掉了我的腺体。”   申屠锋想象那场面,诧异道:“你居然能活下来。”   聂禁说:“我爸身边有全世界最优秀的医疗团队。”   “即便如此,人类遭到攻击后的变异速度根本来不及医疗团队的反应,”申屠锋目光凌厉,“你不可能不死!”   聂时康的躯体在血腥柔软的温床上不受控制地颤动,他的嘴角以诡异的弧度上扬,眼球外凸,是濒死前极其痛苦的挣扎,“我……我有抗体……”   申屠锋的心脏猛烈一跳,呼吸带着血液沸腾,“什么抗体?”   这个问题对于聂时康来说太复杂了,他回答不了。   申屠锋低头看他脚下的聂禁,“说!”   可聂禁正在为他父亲的苦难痛哭流涕,有意忽略申屠锋的逼问。   于是申屠锋又换了个摆在明面上的事情问:“春明山里的那些异变动物是怎么回事?”   聂禁喘不上气,申屠锋踩着自己的劲越来越重,他逃避不了,替聂时康回答,“袭击我爸的毒尸属于初级原始形态,人类受到感染后的变异速度没有现在这么快。当时我们都不知道,慌乱之下注射了一支血清。可那血清能量太大,它在吞噬病毒的同时也在摧毁身体本来的细胞,加速他生命的消耗。”   所以聂时康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我们想研发出适用于人类的新抗体,不会有任何副作用。”聂禁说。   所以需要新的血清!   于是行政区实验团队在聂良的带领下,着重对各类生物的基因进行重组、分析。他以动物入手,首先捕获毒尸,抽取其血液注射进入动物的身体里。动物不具备抗争基因的能力,被迅速同化,而后异变。可随之而来的问题,毒尸的病毒在动物体内转了一圈,发生无限质变,对基因的影响程度更加强大且快速。   这其实加快了种族灭亡的过程。   可聂良已经疯魔,他想救自己的父亲,也想拯救人类,对于研究的成就感让他欲罢不能,于是他开始对各类种族的各类人群下手。实验结果却让人大失所望,没有一个人能抵抗住病毒的侵蚀,可所谓的研发实验还要继续进行。   直到奚川的出现,行政区内知道内情的人都以为人类有希望了。   “我死不足惜,”聂时康唉声不断,他痛苦呻吟着,七断八续地说:“可毒尸的数量不断增加,我不得不为我的种族未雨绸缪——只有新的血清、新的抗体才能拯救我们。”   申屠锋的眉心被一股无名烈火烧得生疼,他咬牙切齿地说:“你们这是在作死!”   “你知道个屁!”聂禁骂道:“毒尸的数量不止是在实验室里增加的,大部分来自市区!有人在不断制造和释放毒尸!”   申屠锋杀意鼎盛,他扼住聂禁的脖子问:“北州区的毒尸是你们放进去的?”   “是!”聂禁快被掐死了,他语调变形,却依旧愤愤不平:“礼尚往来!”   “申……申屠锋!”聂时康开口说道。   申屠锋循声看过去,聂时康还没有断气。   “不管第一具毒尸是谁制造出来的,是谁放出来的,或许我的怀疑方向错误,北州区清清白白。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都……都不重要了。”聂时康说:“有人在阴谋里精心布局,试图颠覆政权,他想要的不止是我的命。北州区,你和你的父亲,也在漩涡中挣扎,你以为你们……你们逃得了吗?”   “我为什么要逃?”申屠锋威厉汹汹,“我会找到他,杀了他。”   聂时康好像听到了一个天真的笑话,无声大笑。   “种族的存在和扩张不能只凭践踏自己以外的生命或依赖积年累月的成果,强大自身才能从泥沼中脱困。”申屠锋漠然不动,他说道:“可惜行政区永远不会明白这个道理。”   “如果你们经历过背叛,你就说不出这么可笑的话。”   申屠锋不屑,“你为什么不想想背叛本身的原因。从以前到现在,都是你们在自食其果!”   “自食其果啊……”聂时康颠狂地笑着,血从鼻腔喷涌而出。   “爸爸——”聂禁终于挣脱了申屠锋,他哭喊着,一步步爬过去。   聂时康终于把目光转向了自己的儿子,“你大哥也在……在实验室,把他带出来,和……和血清一起带出来。”   “爸!”聂禁疯了似的摇头,“爸!你不会死,我们找大哥,他会有办法。”   聂时康不再说什么,他缓缓抬眼,直勾勾地看着申屠锋,拉扯到极限的面部肌肉突然轻轻抽动一下。   申屠锋看见昔日威严的总统大人可怜地向自己表达请求——杀了我。   于是申屠锋举枪,在聂禁即将碰到聂时康的瞬间,开枪射穿了聂时康的脑袋。   “啊!!”聂禁狂怒大喊,“我要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申屠锋!”   申屠锋冷漠回应,“在杀了我之前,你还是先保住自己的命吧——聂禁,你还想救你大哥吗?”   聂禁哭得脱离,跪在地上干呕,他胡乱点头,“我、我大哥……”   申屠锋耐心全无,他走过去拎起聂禁,凛冽问道:“德曼实验室怎么走?我是说,怎么样用最快的速度到那里!”   “定航飞机。”聂禁说。   申屠锋蹙眉:“什么?你说清楚。”   “庄园里有武器库,就在我们进入的方向,里面有架战斗机,导航系统定点德曼实验室,跟庄园两点一线,其他地方哪儿也去不了,”聂禁说:“那飞机是无人驾驶模式,半个小时就能到目的地。”   申屠锋懒得再搭理聂禁,抬脚就走。   楼下的乔斯打开了暗线频道,那边声音非常嘈杂,他边突突边说:“老大,一楼的毒尸清理的差不多了!外面的毒尸快把门和窗户砸烂了。我们再不走就得留着喂它们吃饭!”   阿肆也接话说道:“队长,东南边有突击小队正在集结,大概五十人左右!”   聂禁猛地抬头,直愣愣地看向申屠锋。   申屠锋敛眸思量片刻,问聂禁:“那五十个是你爸的人?”   “是。”   “他们听你的命令吗?”   “听,”聂良说:“庄园东南方向就是武器库的位置。”   申屠锋又问:“你现在的脑子清醒吗?”   聂禁起身,他走到申屠锋面前,目光中仍有恨意,也只能忍,“我很清醒,走吧。”   申屠锋带领队员突出重围,很快到达武器库。人类突击小队乍一看见聂禁,喜不自胜。申屠锋在一旁漠然看着,他突然觉得聂禁可能没有自己想的这么草包,他也有自己的人心存在。   武器库里的大型战斗机包含运输和战斗功能,能容纳五十人。聂时康确实未雨绸缪,在他看来,东基地包括德曼实验室,是他最重要的命脉,所以特意安排了一架直达飞机。   那里还有什么?申屠锋疑惑。   申屠锋清点人数,战士们有序登机,但潘闲没有动,他向聂禁请求前往杭城市区执行救援任务。   潘闲说:“杭城有我的家人,我不知道他们现在是死是活,总得去看看。老大,你给我十五个人就行。”   聂禁没有拒绝,他理解潘闲的心情和急迫,又多给了他十个人。   “注意安全。”聂禁说。   潘闲百感交集,“未来还有机会见面吗?”   “有的,”聂禁强忍着满腔苦恨,“我们会胜利!”   申屠锋并没有打扰这份充满悲怆的血腥离别,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比如自己,也比如奚川。但选择背后的奔赴,是同样的义无反顾。   三分钟后,战斗机起飞,经过市区、郊区、野外,申屠锋坐在驾驶位,低头看着地面的一切。   腐败的花草,腐臭的尸体,还有暗处腐烂的人心。   半个小时,飞机准点到达德曼实验室停机坪,陆必争看了眼窗外密密麻麻,嘶吼咆哮的丧尸群,头皮发麻,“就这么下去吗?”   捷奇战战兢兢地问:“去、去哪儿啊?奚川在哪里,谁知道?”   陆必争又把目标转向聂禁,“他知道。”   聂禁蹙眉,他脸色不好,“我不知道,我从来不参与我哥的实验。”   乔斯说:“不管在哪里,先下去杀一波!”   所有人斗志昂扬,心里都憋着一股气,总要杀一波泄愤。   申屠锋没说话,他屏蔽了嘈杂的杀意,突然安静下来。他心里痒,痒的发疼,好像牵了一根线,通往不知名的黑暗,那线被拉扯,长出了尖刃,刺穿五脏六腑。   “队长,”乔斯提醒他,“你的翅膀出来了,怎么了?”   申屠锋起身,轻轻扇动蝶翼。   “蝴蝶标记有感应,”申屠锋语调变得温柔,“我知道他在哪里。”   奚川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长时间,左侧肩颈的蝴蝶发出蓝色光芒,刺激着他恢复清明。   奚川睁开眼睛,他的身体依旧没有多少力气,印入视网膜的只有摇晃丑陋的毒尸。   实验舱的门虚掩,再也找不到一个正常人类。他们都被感染了,或许这其还就有不久前给自己做检查的工作人员。奚川心想。   他虚弱地站起,稳了稳心绪,右手握刀,手帕裹在刀柄上,推门而出。   不论如何,他得离开这里。   毒尸看见人类,鲜美的肉体和Omega信息素吸引了它们。于是兴奋的扑过去!   奚川面对挤攘而来的毒尸群,无可奈何地摇头。   “太多了。”他低声自语。   奚川粗重地喘气,精疲力尽,反应能力和出刀速度都变得迟缓。   毒尸挥爪而下,直接剐开了奚川右臂的皮肉。新旧伤口叠加,奚川此时破败不堪。   他终于撑不住了,呕出一口血,向后倒下。   就这样吧,奚川心想,这回总该死了。   可熟悉的死亡感并没有如期而至,奚川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种炙热的温度,是与死亡背道而驰的希望。   随后枪声响起,激烈炮火充满地下实验室。   “申屠?”   “嗯,是我,”申屠锋轻声回应:“想我吗?”   “想的,”奚川想摸一摸申屠锋的脸,可是他的手太脏了,“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申屠锋没有说话,他紧抿双唇。   奚川能看见他微颤的下颚。   “申屠,”奚川想哄申屠锋高兴,温吞吞地说:“你送我的手帕弄脏了。”   “没关系,我还有很多。”   奚川却摇头,他用尽仅剩的力气抱紧申屠锋,“不,你只有一个。”   申屠锋再也忍不住,他收枪退到隐蔽角落,暂时逃离战火。他低头看奚川,眼眶通红,问:“所以呢?你要的答案,找到了吗?”   “晨曦在永夜沉沦,我以为自己永远看不见光。”奚川微微仰头,温柔地亲吻他的Alpha,“申屠,你来了,我很高兴。”   【作者有话说】   见面了见面了!! 第63章 临时标记   申屠锋也高兴,可他笑不出来。   奚川身上的衣服不是衣服,一块破布裹着,被血液和黏液浸透了,有他自己的,也有毒尸的。   申屠锋偏头看一眼在外激战的队员——他们不知情,十分关心这边的情况,正在慢慢围拢靠近。   申屠锋不死心,偏要问一句:“奚小川,你先告诉我,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奚川很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恍怔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申屠锋轻轻撩起奚川的衣服,小腹上的那段贯穿伤没有完全愈合,狞恶地流着血。于是申屠锋的心口上也多了一个窟窿。   “哦,”奚川理解了申屠锋的问题,他说:“毒尸咬的,你以为实验室里的人把我解剖了吗?”   申屠锋阴沉沉说道:“我会杀了聂良。”   “我没事,你放心。”奚川抬手,他摸摸申屠锋的脸,又想吻他,“阿锋,我不会变异,你知道的。”   申屠锋心尖的伤口突然不流血了,心绪在枪林弹雨的挟持下悠然地荡了荡,他眨眨眼,问:“你刚叫我什么?”   “没什么,”奚川笑了笑,“好听的话只说一遍。”   申屠锋怔楞一瞬,他觉得奚川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这种变化很隐晦,又很明显。   “我知道你不会变异,可是他们不知道。”申屠锋说话声音轻,好像从呼吸里带出来的。他鼻尖摩挲奚川的脖颈,从肩颈划过,一路向后,最终停在Omega后劲的腺体上,他闻到了奶甜的香气,是一朵开在春天的花,“这件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奚川微微低头,让自己的腺体更加袒露无遗,他从不掩饰自己的急迫,“瞒不住的。”   申屠锋任性起来,“我不管。”   奚川的腺体越来越烫,有齿间轻痒的摩擦,也有潮润的水汽。奚川感受片刻,突然意识到什么,“申屠,你哭了?”   申屠锋闷着声说没有。   “乔斯快过来了,”奚川说:“他要是看见你这副摸样会嘲笑你吗?”   “会,”申屠锋说:“他贱。”   奚川叹气,“你先放开我。”   申屠锋的语调还是闷,“我再抱会儿,马上就好。”   奚川不知道应该哄人,或者说,他应该怎么哄一个杀伐果断的Alpha。奚川想了想,于是抬手,生涩地摸摸申屠锋的头发,长了一点儿,没那么扎人了,“申屠,我枝芽上的绿叶还在吗?”   “还在,”申屠锋说:“没弄脏,很好看。”   “那就好,好不容易才长出一片叶子,弄坏了可惜。”奚川推不开申屠锋,任由他抱着,“我现在很累,没力气,外面很多毒尸吧,我们能顺利出去吗?”   申屠锋没回答。   “申屠?我……”   奚川话音未落,腺体突然刺痛,尖牙咬破了他后劲的皮肤。奚川本能挣扎一下,被申屠锋攥紧手腕控制住。Alpha强势释放信息素,檀木香从腺体注入,顺着血液流向奚川全身,蝴蝶标记久旱逢甘露,展翅起舞。   这是一个突然且直白的标记过程,虽然是临时标记,奚川依旧心酥魂麻,他沉醉又恍惚。   “舒服一点了吗?”申屠锋抵着奚川的额头,又亲吻他的唇。   奚川点点头,说:“你的信息素会把毒尸引过来。”   申屠锋油盐不进,他持续释放信息素,完全没有要收敛的意思,“无所谓。”   奚川想了想,又说:“我认为我们的行为在这种环境里很不合适——外面的战斗激烈,主将忙里偷闲,影响军心。”   “不会影响军心,可能影响心态。”申屠锋笑着说:“他们不像我,都是单身狗。”   他扶奚川起身站稳,再次偏头,毒尸的嘶吼和战士的枪声近在咫尺,旖旎的暧昧也瞬间消散,确实煞风景。   “奚川,”申屠锋开口问:“你还能战斗吗?”   “能,”奚川低头看自己的手,蝴蝶刀还在掌中,他说:“可是我没有枪。”   申屠锋握住奚川的手,试图安抚他不断颤动的神经。他抽出蝴蝶刀,合上刀刃,裹着被血液浸透的手帕,一起放回自己战斗服的暗袋中。   “想要枪?”申屠锋挑眉:“好说啊。”   奚川没等到申屠锋的后话,投去质疑的目光,“然后呢?”   申屠锋往前凑了凑,耳朵贴过去,“叫声哥来听听。”   奚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相当顺着他,说:“哥。”   申屠锋好哄,在精神层面上立刻爽透了,他摘下后背的狙击枪,扔给奚川,“特意给你准备的,我的狙击手。”   奚川抬手接住,摸了摸枪口,有点凉,“多谢。”   就在这时,乔斯被手弹爆炸的冲击波掀了过来,他灰头土脸,抬头看见气定神闲的两个人,气不打一出来,“二位在干什么?!你们聊完了吗!”   申屠锋问:“外面怎么样?”   乔斯呸一声,吐出口中的沙土,“不怎么样,我们需要火力!”   申屠锋点头,“知道了。”   乔斯的注意力在奚川身上,上下打量,狐疑道:“奚川?”奚川点头。   乔斯闻了闻味道,两种截然不同的信息素交融在一起,不合时宜,又非常和谐,他一言难尽地说:“Omega?”   奚川还是点头。   乔斯的眼睛在他身上打转,过会儿又转到申屠锋那儿,他登时恍然大悟,“我操……”   如今的奚川衣不蔽体,申屠锋非常不痛快,欺身挡住,对乔斯说:“别看。”   乔斯暴躁,“那你倒是给他找件衣服穿啊!”   申屠锋颔首,“嗯,说得有道理。”   于是他随手捡起地上的白大褂,望奚川身上套,“先凑活一下,等……”   奚川不等申屠锋把话说完,退一步躲开了,“申屠,我不喜欢这个。”   申屠锋顿了顿,看一眼手中的白大褂,他不多问什么,直接扔了,“嗯,不喜欢就不要。”   奚川调整狙击枪的瞄准镜,弯着眉眼,温柔地笑了笑。   申屠锋十分享受。   只有乔斯的心理过程是复杂的,尤其是他看见奚川的伤。伤口的指向性很明显,可眼下这种情况,他不能多问。   他们快速调整好心态和状态,申屠锋带领奚川加入战斗。   尸横遍野的实验室已经看不出本来肃然清净的摸样,堆积成山的怪物尸体也辨不出它们生前的面孔,似乎这里除了它们和浴血奋战的战士,再没有其他人类。   “奚川,”申屠锋觉得奇怪,问道:“聂良呢?”   奚川抬手,指向深暗不见底的走廊,说:“半个小时前,他往那里走了,没出来过。”他话语顿了顿,认为措辞不严谨,又说到:“或许出来了,在那堆腐烂的尸体中,我没认出来。”   聂禁刚好打过来,他生死无畏地骑上一具毒尸的肩,咬牙射爆了怪物的脑袋,脑浆崩了他一脸,虎口被冲锋枪的后坐力震的生疼,但这种体感远没有奚川的话让他心神俱伤。   聂禁怒火冲天地走到奚川面前,抬手抹掉脸上的脑浆,“你放屁!”   奚川很淡漠,“聂上校,以现在的情况,你不能否认——德曼实验室全军覆没。”   聂禁双眼通红,“你……!”   申屠锋横插/进两人中间,他推开聂禁,抬起下颚点了点走廊方向,问:“那里有什么?”   聂禁胸口剧烈起伏,最后头也不回的走入黑暗长廊,“行政区最高机密实验室。”   奚川和申屠锋无言对视一瞬,默契地跟了上去。   申屠锋想到了聂时康临死前说的血清和抗体。   “乔斯,你领队继续清理战场。跟陆必争和捷奇说,奚川找到了,原路退出实验室,不要恋战。我马上就过来汇合。”   乔斯一个头两个大,“你去哪儿?”   奚川一枪射出去,狙击弹打偏了,没有正中目标的头颅,他不太满意,可无奈体力没有完全恢复。   申屠锋牵住奚川的手腕,一起跑向走廊深处,他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嘛。”   “……”乔斯完全不信申屠锋满嘴跑火车的鬼话。   奚川知道申屠锋的目的,却不明白缘由,他问:“申屠,你认为那里有什么?”   “聂时康死前说了血清和抗体的事情,如果跟毒尸有关,那么这一切就不是儿戏了,”申屠锋目光坚毅,“聂禁还有用,他不能死。”   他跑得快,奚川跟不上,手腕被拽得有点疼,“你不用带上我。那边毒尸数量居多,他们火力不够,我正好……”   申屠锋冷冷打断奚川的话,“你在说什么?”   奚川:“……”   “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申屠锋说:“绝对不会。”   奚川看不见申屠锋的脸,却能从他的后脑勺看出不高兴的情绪。有效表达,这只蝴蝶从来不会在奚川面前隐藏自己的委屈。   “申屠,”奚川说:“你的翅膀出来了。”   申屠锋边跑边回身,把人轻轻往自己怀里拽,抬手揽腰,将奚川搂住,偏偏飞起。   “被你气的。”申屠锋说。   奚川笑了笑,“好吧,我错了,以后不气你了。”   长廊越往里走越萧条,机密场所本来人就不多,毒尸分布的比例也没有外面这么恐怖。   聂良跑到尽头,气喘吁吁,他的面前是一扇紧闭的密码门,红色警戒灯常亮,说明里面有人。   不,应该说有东西。   这一路以来,聂良自己也不确定站在面前的是人还是毒尸,或者他下一刻会不会变异。   是世界观重塑的过程。   聂良伸出手指,在数字九宫格的操作板前谨慎且蹉跎,他并不知道机密实验室的进入密码。   就在这时,警戒灯突然熄灭,密码门从里被打开!   聂良的身影闪现,他怀里抱着一只小型高密度金属保险箱,跌跌撞撞地出来。他身上有血,不清楚是谁的血液。   聂良也体力透支,摔在地上,砸碎了真空采血管,却死死护着怀中的保险箱。他呕出一口血,似乎命不久矣。   “大哥!”聂禁连滚带爬地跑过去。   聂良看也不看,呵斥道:“别过来!”   申屠锋收翼落地,在距离聂良十步之外的距离停下。他护在奚川身前,从战斗服另一侧暗袋里拿出强光手电。   光线直射聂良全身!   以往高高在上的温润领导者,如今的样子寸步难行,着实难看。   申屠锋冷漠稳静地开口:“奚川——”   “是。”   “戒备。”   【作者有话说】   让我想想下一次标记在什么时候,要不要来一个具体过程嘻嘻 第64章 “你需要我吗?”   “哥!”聂禁滚爬到聂良身边,终于看见他白大褂下像破布一样的身体。   最后的希望破灭,聂良始终没能在这里全身而退。他牢牢关上机密实验室的门,破坏密码锁,没人可以再进去了,“里面、里面有两具毒尸……别靠近我。”   聂禁亲眼目睹父亲的死亡,于是这个过程不断重复,他很痛苦,同时余光看见奚川举枪瞄准的动作,崩溃大喊:“别开枪!!奚川!申屠锋!你别让他开枪!!”   申屠锋和奚川置若罔闻。   聂禁干脆扑过去,以身挡在聂良面前,他闻到了腐臭的尸味,看清了聂良手背顺着静脉快速蔓延的黑色血液——他正在被毒尸侵蚀。   聂禁有那么一瞬间也不想活了,觉得特没意思。   聂良的理智在死亡边缘涣散,他看不清至亲的面孔,兽 性将主导他的大脑。于是在彻底沉沦之前,聂良凭借人性最后本能,在聂禁靠近的瞬间,说道:“三件事,你听清楚——保险箱的密码,9984653。德曼实验室在遭遇暴力袭击的一个小时内会启动自爆系统,你要立刻离开这里。摇篮今天只有一人职守,我猜应该没有沦陷。你过去,抓紧时间——火种不能灭,把他们带出去!”   “我知道,我知道了。”聂禁狼狈哭喊,他甚至抬手想捂住聂良不断涌血的伤口。   “复述……复述一遍。”   “哥!”   “复述一遍!这是……命令!”   聂禁慌乱又颤抖地重复了聂良的话。   这一刹那,炮火的轰击声显得微不足道,申屠锋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不轻不重地开口问道:“摇篮,火种?那是什么?”   奚川淡淡地说:“火种在摇篮里燃烧,微妙置身于母亲温暖的怀抱,这里将是所有生命的起源。”   申屠锋稍显意外,偏头看向奚川:“什么意思?”   奚川没说什么,他清淡如水的心绪与末日格格不入,只有透过瞄准镜锁定目标的双眼,透露出极不平淡的杀意。   聂良要变异了,他用尽所有力气推开聂禁,却都是徒劳。   只要再多一秒,聂禁这位曾经的二世祖也会一起下地狱。   “奚川。”申屠锋再度开口。   狙击枪嘎达一声上膛,奚川的意志牢不可拔,“是,队长。”   申屠锋笑了笑。   此刻,花与蝴蝶的默契攀升至顶峰。申屠锋展翼,蓝色光耀压制黑暗,他以雷霆之势冲破而去,在原地卷起劲风,空气随之波荡震动。同时,奚川摁下扳机,狙击弹骤然劈开震荡,摧枯拉朽般直击目标命脉。   蜷缩在地上的聂良断断续续地说出最后一句话,“看……看好奚川,别让他离开你的视线,别让他……死了。”   聂禁没听清,他想稍微靠近一点,“什么?”   然而他的身后卷起一股旋风,强硬地把自己带离开来。聂禁疯狂挣扎,他崩溃大喊:“啊!!”   申屠锋强大的核心力量和爆发力全面释放,他揽臂扼住聂禁的脖子,没有任何停顿,立刻往外一滚!与此同时,子弹呼啸而来!   分毫之差,狙击弹在聂禁眼前划过,他的瞳孔上还印着子弹的残影。   然而现实,冰冷的金属射中了聂良的眉心。   聂良到死都没有闭上眼睛,他遥望着奚川,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带着癫狂的死气。   奚川知道他在笑。   申屠锋听见了聂禁临死前最后一句话,也看到了他绝望又期望的死状。申屠锋阴沉了气势,拔出手枪,精准爆穿了聂良的眼睛。   聂禁悲愤怒吼:“你在干什么?!申屠锋!!我会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申屠锋拖着聂禁往外走,漠然置之道:“听到你哥最后的嘱咐了吗?”   聂禁已经失去理智,“我 操你……”   申屠锋一拳过去,重重砸在聂禁的嘴上,他冷冰冰地说:“聂良要你管好自己,不该碰的人别费精力肖想——聂禁,我现在不想揍你,把话咽下去。”   “我想把我哥带出来,”聂禁痛苦掩面,泪水混着血水从指缝中流出,他太无力了:“把他带出来,哪怕是具尸体。”   “朝闻夕死,对他来说,实验室是理想的归宿。”   清冷的声音打破了聂禁混沌的屏障,他循声抬头,看见一双红色的眼睛,平静且妖异。   申屠锋直接扔了聂禁,走到奚川身边。他褪去浑身戾气,摸摸奚川的脑袋,笑着说:“真棒。”   奚川含蓄地笑了笑,没躲开。   聂禁硬挣着爬起来,没站稳,啐出一口血,凶恶恶地看申屠锋和聂禁。   奚川无视了这种目光,问道:“聂长官,摇篮在哪里?”   聂禁咬碎牙关,再次回头,他远远地,在硝烟下看了聂良最后一眼。   源源不断的毒尸从外面涌进来,根本杀不完,乔斯快扛不住了,他在暗线频道大喊,“队长!不行了!我们的队员牺牲两名,人类士兵也没剩多少个了!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知道了,”申屠锋拉起奚川的手往外走,又问聂禁:“你能跟上吗?”   聂禁抹掉口鼻的血,失魂点头。   突击队小队与申屠锋汇合后迅速退出实验室,来到生活休闲区域,这里的毒尸数量更多。雪上加霜的是电梯坏了,他们上不去。   此刻,急促的警报声响彻整个地下空间,炮火弥漫下,警铃声与毒尸的低吼声混在一起,扰乱人心,也根本看不清方向。   聂禁说:“还有十分钟,实验室会自爆!”   “怎么办?”乔斯急了,“这里面是防爆结构,根本炸不开!如果不赶紧离开这里,我们会跟毒尸一起变成爆米花的!”   申屠锋问聂禁:“紧急逃生出口在哪里?”   聂禁也有点慌,他摇头:“不知道,我没来过几次。”   地下实验室因其特殊的保密性,他甚至怀疑这里根本没有紧急逃生出口。唯一装运的电梯坏了,相当于一只苍蝇也别想飞不出去。   奚川悄然站到队伍最边缘,他耳边都是怪物的嘶吼声,抬手开了一枪,打中了,于是哀鸿遍野。奚川淡然收枪,轻轻挥开眼前的浓烟,他对着前方空洞迷蒙的长廊歪了歪头,蹙眉露出困惑的表情。   申屠锋把他拉到自己身边,“注意安全,别乱跑。”   奚川跟申屠锋靠得太近,腺体有点痒,Alpha咬得太重了。他挠了挠,枝芽上的绿叶轻轻晃动。   申屠锋在心情愉悦地同时又敏锐察觉出奚川微妙的情绪变化,问:“你怎么了?”   奚川说:“你们跟我来,我知道出口在哪儿。”   正常人都得问一句缘由,尤其眼下这种情况,但申屠锋没有,他无条件相信奚川。   “都跟上!”申屠锋说:“乔斯和阿肆殿后!”   生活区的走廊尽头是间休息室,里面有个吧台,台面上没有酒,罗列着各种咖啡豆,光看一眼就芳香四溢。   “喝咖啡吗?”申屠锋笑着对奚川说:“我会冲美式。”   奚川摇头,“这里的咖啡豆都是人工合成的,不好喝。”   捷奇却使劲往包里装,他秉承着不怕死的精神,乐呵呵一笑,“来都来了,总得带点什么回去,人工合成的也无所谓,咖啡嘛——”   乔斯接话:“提神醒脑!”   申屠锋没搭理他们轻松一刻的嘴炮,他正想问奚川什么,陆必争不知何时靠了过来,站在奚川身侧,挨得有点近,低声问:“出口在哪里?”   奚川没说什么,他往吧台走了过去,还想往里进一点,被捷奇挡住了路。   奚川拍了拍棕熊的肩,说:“捷奇,麻烦让让。”   捷奇看见奚川惨兮兮的模样,好像一碰就会碎,他想哭,也想抱抱奚川,可现在不合适,他往里挤了一点,“唔,这样行吗?”   “行的。”   奚川伸手在墙壁上摸了几下,摸到了一条缝隙,轻轻往里一摁,‘咯哒’一声,暗门开了。   聂禁诧异:“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出口?我哥告诉你的?”   奚川不太会说谎,也不擅长胡说八道,他摇头,说不是,就没有后话了。于是他把目光投向申屠锋,似乎在求救。   申屠锋走过来,没有任何质疑与询问,他健硕的胸膛隔开了陆必争毫不隐藏的视线,把奚川留在自己身边,举起冲锋枪,率先通过暗门。   他往深处扔了一颗闪光弹,没有得到任何不良反馈。静默片刻后,申屠锋举臂打了个手势,“跟上我!”   离开实验室的过程异常顺利,暗门通道直接连到地上一层,出去就是实验室大楼的停机坪。   ‘嘀嘀嘀’的警报声越响越急迫,后半段路,申屠锋几乎是抱着奚川飞出来的。   “快跑!快!”   “要爆炸了,快啊!”   其他人在求生欲的本能作用下,拼命往外跑。轰!!   在重见天日的那一刻,剧烈的爆炸声同时响起,火焰热浪带出猛烈冲击,把所有人都推了出去!离建筑物较近的毒尸瞬间被炸成烂泥,而在实验室里的一切也都尘埃落地,烟尘不在。   申屠锋紧紧抱奚川住,在落地瞬间调整位置,他后背朝下,收起蝶翼,重重摔在地面上,又在惯性的作用下滑出一段距离,似乎磨出了火星子,奚川闻到了焦烟的味道。   奚川撑起双臂,想起身,被申屠锋摁住了后颈,腺体又痒了。   他们鼻尖相抵,气息缠绕,申屠锋忙里偷闲,伸出舌尖碰了碰奚川的唇。奚川:“?”   申屠锋说:“我后背有点疼。”   “你带止疼药了吗?”   申屠锋咧嘴一笑,张狂说道:“止痛药没你管用。”   “哦,”于是奚川纯良地反问:“那你需要我吗?”   “需要。”申屠锋急不可耐,摩挲着追逐过去。   可煞风景的东西实在太多,他们的双唇堪堪黏上,附近一具毒尸闻着新鲜的信息素味就晃过来了。   申屠锋十分不爽,他一手揉捏奚川的脖颈辗转亲吻,另一手抽刀,在毒尸靠近的瞬间,捅穿它的肚子,并且迅速跃身,干脆利落地割断了它的脖子。   奚川:“……”   申屠锋挡住飞溅而来的黑血,砸吧嘴,不高兴地说:“晦气。”   奚川弯着眉眼笑了笑,抬手摸摸申屠锋的脸,却看见他身后极速跑离的人影。   “申屠,”奚川提醒道:“聂禁跑了。”   申屠锋顺着奚川指的方向转头,那是德曼实验室后方位置。摇篮——   “走,”申屠锋拉起奚川的手:“跟上他!”   “好。”   他们的速度很快,大部分人忙着突突,没反应过来,除了陆必争。他一直在奚川身侧,露出了猫尾,奔得很快。   申屠锋冷漠地问:“你来干什么?”   “帮忙。”陆必争面不改色地说。 第65章 蓝色星光   陆必争似乎完全不惊讶奚川以Omega的身份回归众人视野。他看见了奚川腺体上的牙印,带着蓝色的浪漫。   那位Alpha的占有欲明目张胆,比战场的硝烟更直击人心。   并且奚川对此也完全没有想要遮掩的意思。   申屠锋不意外这个混基因者的Alpha会出现在这里。换句话说,以当前行政区形局势,或者世界局势来说,都需要有个所谓绝对中立的种族站出来说话,以他们的视野阐述所有事情的经过,他们可以维持普通人类和变异物种之间的平衡。   当这个种族在夹缝中占据主导地位后,他们的话语权将会不可忽视。   第三方势力——申想到此处,申屠锋微微蹙眉。   奚川敏锐察觉到了申屠锋和陆必争之间微妙的抗争氛围。   “怎么了?”奚川轻声询问。   “我觉得陆必争喜欢你,”申屠锋纵眉,说:“奚小川,你得允许我吃醋,这属于Alpha的竞争关系。”   奚川:“……”   吃醋,认真的?   申屠锋看奚川的表情可爱,于是契而不舍,“你的感想是什么?”   奚川说:“我认为完全没有必要。”   陆必争火上浇油,说:“确实没必要。”   奚川突然觉得陆必争可能跟申屠锋是一个阵营的,好像嫌他后颈的牙印还不够深,刺激着申屠锋再来一口似的。   “申屠,我不是这个意思。”奚川试图为自己辩解。   “我知道,”申屠锋得寸进尺,“你多可爱啊,心眼少呢。”   奚川:“……”   算了,还是闭嘴吧。   聂禁没有他们打情骂俏的时间。跑出一段距离,穿过黑色烟雾,德曼实验室的大楼还在身后,面前赫然出现一座矮平的楼房,它在这片现代化的园区内及其不显眼。   “摇篮。”奚川说。   聂禁在摇篮五十开米外的距离停下,奚川和申屠锋紧随其后,谁也没有轻举妄动。   那幢矮房只有一层,唯一的门连着通道直达内部,如今也紧闭。这里没有任何窗户,像个四方紧闭的纸箱,不存在空气流动。   “摇篮规定一人值守,十二小时轮班制,”聂禁愤怒地注视前方,两具毒尸正徘徊在大门前,“两个小时前正好是换班时间,应该就是那时传染变异的——他们没有离开。”   没有离开,也进不去内部,这两具毒尸看上去比外面那一群要焦躁,里面似乎有吸引它们却又得不到的东西。   奚川架起狙击枪,上膛后,瞄准了,却没有立刻开枪,他似乎在等待某个契机,“申屠,这里有几发子弹?”   “够用,”申屠锋凌厉地看向前方毒尸,又轻又缓地开口说:“你随便打。”   他话音落下,两具毒尸嘶吼摇晃着走动,腐烂的身躯堪堪重叠在一起。同一时间,子弹如烈风射出!   申屠锋耳尖轻轻一动,余光看见奚川杀意温和的面庞,在热浪翻涌下,别有一番韵味。   真迷人,申屠锋心想。   然而紧张时刻,又无人知晓他此刻的心路历程,有点遗憾。   一穿二后毒尸苟延残喘,奚川干脆利落地补了第二枪。   野兽的惨叫声回荡,申屠锋看也不看,“走吧,不管你想干什么,速度快点。”   聂禁却回身拦住他们,“摇篮的规定,闲人免进!”   “你要跟我在这里耗下去吗?可以——”申屠锋微微歪头,他的目光越过聂禁,看向紧闭的防爆门,冷声说道:“还是这里面藏了见不得人的东西。怎么,摇篮里是孕育了毒尸的幼苗吗。”   毒尸的幼苗——这是一个很妙的形容,奚川不知想到什么,默然陷入沉思。   聂禁恼羞成怒,“你放屁!”   “都别说话!”陆必争让聂禁闭嘴,他面色铁青地偏头,仔细感受片刻,说:“好像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山呼海啸的气势咆哮而来,地面微微震动。   乔斯于厮杀中抽空问道:“队长!你们在干什么?!”   “怎么了?”   “有一大波毒尸朝你那边过去了!数量不详,太混乱了!它们速度不快。”乔斯狂奔着大喊:“所以不管你们想干什么,速度要快!”   “知道了,”申屠锋吐出一口气,“你们现在在哪里?”   鹰唳划破长空,阿肆大声说:“我们救下了两名幸存者,是东基地的士兵。他们说地基已经沦陷,可是还有近百名战士正在浴血奋战!队长,我们想去看看,看能不能救回来。”   “好,你们注意安全,”申屠锋快速下达命令:“别白过去一趟,尽量捞几件装备回来。”   “是!”   “半个小时后停机坪集合!”   “明白!”   申屠锋掐断通话频道,对聂禁说:“听到了吗,你还想继续在这里跟我抬杠吗?”   时移势易,聂禁确实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推开申屠锋,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几乎砸烂了密码操作界面上的挡板。   奚川看着聂禁在慌乱之中按下一串数字,突然轻蹙一笑。   这个笑容里有戏谑,也混着不明所以的释怀。   周围很乱,没人注意奚川,除了申屠锋。   他的心被绞杀,在兵荒马乱里血流成河。   奚川确实跟之前不一样了。   申屠锋想,他聂良的实验室里肯定遭遇了什么,并且不愿意袒露。   不能着急,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问,别吓着他。嘀——防爆门密码成功解除,这里真是为防止闲人进入,特意又设了第二道通行障碍。   需要高层的指纹输入,而聂禁就是其中之一的高层。   奚川默数时间,这就过去了两分钟,他说:“贵区的保密工作真是一如既往的多余。”   聂禁惊呆了,“你说什么?”   自动门缓缓打开,申屠锋在聂禁身后重重一堆,“谁说不是呢。”   聂禁忍无可忍,“有病吧你们!”   奚川莞尔一笑。   陆必争不参与高级物种的辩论比赛,他最后进入,反手关上门,严肃地打断了他们,“聂上校,这里面到底有什么?”   聂禁沉默片刻,他不再隐瞒,事到如今也瞒不住,“跟我来。”   通道不长,尽头还有扇门,这回连陆必争都觉得烦了,想开口说几句,聂禁却过去,直接推开了门。   “这道门不是防谁的,”聂禁说:“里面温度比较低,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奚川,你等等。”申屠锋要把自己身上的战斗服脱下来给奚川。   “我没事的,”奚川拉住申屠锋的手,指尖在他掌心摩挲,“走吧,时间来不及了。”   申屠锋皱着眉说:“进去之后,你站我身边,半步不许离开。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你想做什么,我不阻止你,但必须跟我说一声,听到了吗?”   奚川一双桃花眼,红色的,眨了眨,乖得要命:“哦,我听到了。”   摇篮总共一间房,从外面看不出来,但站在这里,从头到不到尾,深处漆黑一片。   而目之所及,一台台等人高的透明容器整齐排列,每台容器里有十个隔层,每层十根载杆,载杆上有类似冷冻保护液的东西。再仔细看,保护液里有多次细胞分裂和分化形成的多细胞体。   “胚胎?”申屠锋说。   聂禁诧异:“你知道?”   “知道。”   申屠锋不喜欢学特别专业的理论知识,他被父亲追着揍时,会躲进大哥的实验室,耳濡目染,该知道的也就知道了。   奚川太了解行政区的做事风格,他一针见血问:“谁的基因?”   “人类,只是人类。”聂禁走到操作台前,打开计算机,无数代码跳闪出来,他熟练破解,“不管你们信不信,我的父亲和大哥,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延续我们种族的生命和文明——我们为他们起名为火种,意味光明灿烂的永恒希望。”   这么纯粹吗?申屠锋不信。   每台容器上都有绿灯在闪烁,这些灯光仿佛预示着生命的蓬勃,可仔细一想,里面也只不过是个简单的细胞而已。   奚川走到一台容器前,他带着无言的哀怜,眼中有泪,抬起手,情不自禁地想去触碰这些沉睡中的生物——它们是单纯的。   申屠锋并没有打扰奚川,他觉得眼前的Omega是痛苦的,他无法逃避,于是不得不与过去产生某种联系。   奚川有一瞬间变得遥不可及。   申屠锋怕自己会伤害到奚川,不管是肉体还是精神,申屠锋从来没有这样患得患失过,他在此刻谨小慎微。   “它们还活着吗?”奚川声音很轻,他怕吓到里面的生物。   “还活着,活不了多久了,”聂禁说:“整个东部的园区彻底断电了,摇篮自动启动应急方案,用的是储备电池。这里一共五十台容器,同时运转的话,储备电撑不过三天。”   所以一旦断电,维持细胞正常状态的重要功能将不再继续,不出一分钟,这些东西都会死去。   申屠锋问;“你打算怎么办?”   “我只能带走十台,一千枚胚胎,现在的人类,不管男女,都不喜欢生孩子,”聂禁说:“但是没关系,只要火种在,只要他们能发芽,人口会起来的!”   “怎么发芽?”   “制作外置孕育器,定期往里输送营养。你可以清楚地看到胚胎出现胎心、胎芽,慢慢长出手脚,越来越像人类,最后在合适的时机取出,精心培育。”聂禁说着,不可抑制地笑了,他充满向往,“多么美妙的过程啊,我愿意为此前赴后继!”   “很好听的豪言壮语,”申屠锋却冷笑,“五千取一千,聂兄,你打算怎么弄,随机吗?”   “第一批胚胎的基因由高智商人类提供,他们完美无瑕,”聂禁说:“我会带走他们。”   果然啊——申屠锋对事态走向了然于心。   陆必争毫不掩饰地讥讽:“你看,人类就是这样,哪怕是还未成型的细胞,都有高低贵贱之分。”   聂禁听到此话出离愤怒,“我没有办法!”   申屠锋无言摇头,他说道:“所以啊,你们的志向远大且正确,只是途中的岔路未必能把你们带到所希望的光明灿烂——就像现在这样,也可能是地狱。”   “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聂禁涨红了脸,“申屠锋,换做你在我的位置,你未必做的好!”   奚川突然好奇起来,“申屠,你会怎么做?”   “如果孕育生命的过程不是来自天性的关怀,这毫无意义,”申屠锋蹭蹭奚川的头发,依旧柔软,他温柔地说:“所谓基因传承不止是生命与种族,自由和爱永远是不可或缺的血肉与灵魂。”   奚川没有说话,眼眶湿润。   “我会摧毁他们,”申屠锋指尖下移,停在奚川左耳后,拨了拨枝桠上的嫩叶,说道:“全部。”   奚川眼中如死水般的苦闷纠缠消失了,他红色的瞳孔带笑,有了蓝色的星光。 第66章 “你在套我的话。”   聂禁依旧认为申屠锋冠冕堂皇,种族没到生死存亡之际,谁都想当英雄,真到了紧要关头,变成狗熊的比比皆是!   奚川看着象征生命容器的绿灯一盏盏熄灭,从远及近,好像弱者被上帝之手随意主宰的人生,半点由不得自己。他眼底的情绪终于发生了变化,悲哀多余共情。   “其实我们跟这些东西没有什么不同,至少目前为止,在处境上,我们还要更糟糕一点,对吗?”申屠锋问。   奚川沉默着点头。   申屠锋从奚川身后抬手,轻轻捂住他的眼睛,“别看了,都会过去的。”   “这次可能比较困难了。”   申屠锋看似无意地笑问:“哪次是容易的?”   确实,不管什么种族,能存活至今,都是性命填出来的绝地逢生,哪次都不容易。   申屠锋明明白白地挖了一个坑,奚川毫无城府地往下跳,他问:“申屠,你在套我的话吗?”   “那你肯跟我说吗?”   奚川抿着唇:“你让我想想,再等等。”   “好。”申屠锋循循善诱,表现得十分善解人意,平顺转移话题,“我去那边看看聂禁,一起吗?”   “不了,我跟他不熟,”奚川的目光在聂禁身上转一圈,又收回来,“这十台容器,聂禁想要运出去不容易,你打算怎么办?”   申屠锋笑了笑,“不着急,如今主动权在我手上,等着他就好。。”   “哦。”   申屠锋摸摸奚川的头发,还想亲亲他,可陆必争一直杵着,十分碍眼。   奚川知道陆必争有话对自己说,于是他率直地支走申屠锋,说:“你先过去吧。”   申屠锋奚川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陆必争试探的意味很明显,他等申屠锋离开后,顺着奚川的视野相向容器内部的胚胎,它们安静平和,似乎和奚川一样温柔。   “奚川,”陆必争问:“你想起了什么?”   奚川淡淡反问:“你认为我该想起什么?”陆必争蹙眉。   奚川打量陆必争,从头到尾,显得疏离又冷漠,“我不认识你,至少在进入西基地前,我没见过你。”   “你这么笃定吗?”   奚川对陆必争的态度跟对申屠锋时完全不同,没有绵糯的娇软,多了份凌厉压迫。所以就算前面有坑,也是奚川自己愿意跳下去的。   “是,我很确定。”   陆必争说:“我的老师一直告诉我,人这一生,从头到尾由经历塑造灵魂,所以哪怕你忘记了,过往的痛苦依旧会从你的眼睛里展现出来。”   奚川从容挑眉:“替我向你的老师问好。”   “你不想知道他是谁吗?”   “他如果想见我,会自己出来的,”奚川抬眼注视陆必争,“不是吗?”   “……是。”   “那么在这段时间内,我希望你和你的老师可以安分守己。”奚川冷冷地说:“毕竟毒尸的攻击不分人种,你也会死。”   陆必争的情绪突然落寞下来,“我如果是个重要的人,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奚川听闻此言,怔愣片刻,说:“哦。”   陆必争话里话外想要表达的思想感情有待考究,并且奚川实在不会开导除申屠锋以外的任何人。他觉得自己和陆必争不熟,该说的都说完了,于是安安静静地等申屠锋回来。   聂禁很快分离了十台容器与主机的联系,切断其他容器的储备电以后,所谓人类完美基因的生命得以延续。   其实申屠锋更愿意称其为苟延残喘。   “聂兄,”申屠锋看上去性质不大,他问:“你好了吗?”   聂禁嘴角抽了抽,他知道申屠锋没憋什么好屁。   “还差最后最后一步,”聂禁说:“装箱。”   装箱就是打包,摇篮随处可见大小不一的集装箱,这大概也是其中之一的应急预案。聂禁操控东边墙角的集装箱,打开盖子,里面摆着一台轰隆运作的储备电池,剩余电量显示99%。   接着,聂禁控制容器底部的滑板装置,十台容器有序进入集装箱内,精准控制位置和距离。   它们看上去真像听话的孩子,然而内里依旧冰冷。   申屠锋抱起双手,好整以暇,他沉默着,保持微笑。   聂禁操作完最后一步,换了一种方式和申屠锋对抗。   申屠锋软硬不吃,他有八百种招数对付聂禁。   “好了?”   聂禁的太阳穴直蹦,“好了。”   申屠锋立刻转身离开,“奚小川,走了,那些东西应该也到门口了,先自保,我们要杀出去。”奚川说好。   聂禁忍无可忍,“申屠锋!”   申屠锋再次回头,终于好像想起了什么正事,“哦对,聂兄,这些玩意儿,你打算怎么弄出去?最后放在哪里?需要费些功夫的,你打算好了吗?”   聂禁被他三言两语挑拨,出离愤怒,“你别装蒜!”   “我听说贵区未雨绸缪,早在主城区修建了数座地下避难所,”申屠锋顿了顿,说:“集装箱可以安置在那里,毕竟人类的希望嘛,从人民中来到人民中去。”   奚川:“……”嘴碎的蝴蝶。   聂禁红着眼睛说:“避难所只能满足人类的日常生活,那里的供电支撑不了大型机械的运作!”   “哦,明白了,”申屠锋恍然,“所以这东西说大不大,其实是个累赘。”   别说安置,带出去都困难。   此刻,通道的大门外,骤然响起利器刮擦铁物的咯咯声,无端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怪物的先头部队已经到了,”陆必争咬牙问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申屠锋看向聂禁,他不急,有的是耐心。   奚川信任申屠锋,所以他也不急。   争先恐后的刮擦身越来越恐怖,毒尸似乎分分钟都会破门而入。   陆必争在心里大骂申屠锋是个疯子,同时举枪对准前方通道。   奚川也看向了聂禁。   于是排山倒海的压力全部落在聂禁的肩上,一些关于行政区的自尊,或关于种族的未来。   很久之后,聂禁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很干裂,“比起留在行政区,北州区的安全环境或许更适合胚胎生存——我不能冒任何危险。”   简而言之,北州区的变异物种跟毒尸相比,简直是善良的天使。   “感谢贵区对我区的信任。”申屠锋冠冕堂皇,却也没有任何明确表示。   奚川问道:“申屠,北州区现在什么情况,你知道吗?”   申屠锋说:“不知道,失联了。”   聂禁:“……”   奚川颔首:“那可不好办。”   聂禁眼看申屠锋和奚川一唱一和,跟耍猴似的,他不相信北州区如果陷入危难之中,申屠锋还能有什么闲情逸致在这儿跟自己掰扯。   “也不算不好办,”申屠锋话锋一转,说:“北州区的主城区有一道高百米的围墙,主要目的是为了防御行政区的攻击和入侵。我区科研人员在围墙上安装了数道警报系统,如果北州区受到突然袭击,我这里会收到危险提示。”   换句话说,申屠锋没有收到任何危险提示,说明北州区暂时是安全的。   聂禁放下了他可笑的尊严,不得不承认,“北州区在生物领域上的科研是有成果的。”   申屠锋嗤笑,“没有你们十年如一日的制裁和打压,我们的研究成果可能会更显著。”   “竞争关系存在,有些事情无法避免。”   “嗯,你说的对。所以现在呢,”申屠锋睨视聂禁,“我为什么要帮你?”   装载生命的集装箱在聂禁手中,可他高傲惯了,即便放下自尊,他也不想委曲求全的求着申屠锋什么。   申屠锋很有耐心,他等着聂禁的回答,也不闲着,不止从哪儿变出一瓶水,走到奚川身边,问:“渴吗?”   奚川眨眨眼,说:“还好。”   申屠锋拧开瓶盖,往奚川唇边送,“来,我喂你。”   “哦。”奚川微微张唇,欣然接受。   在沉默的氛围中,聂禁的目光从愤恨到绝望,“你跟我爸说过,秩序是用来打破的。”   申屠锋坦然若之。   “我知道你的野心,”聂禁说:“申屠锋,你最初到行政区的目的,就是寻找新的契机。毒尸潮的爆发给了你机会,一个由你亲手建立新秩序的机会!”   这种秩序以变异物种站在物种顶端为开始,最后统领全世界!   申屠锋依旧没有说话,于是在聂禁眼里,他这是默认的行为。   奚川却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申屠锋观察到了奚川心绪微妙的变化,十分无奈。   陆必争突然明白了这场对峙的核心思想,他直接了当地问道:“申屠锋,你的新秩序里包括混基因者吗?”   申屠锋不再辩解什么,他说:“天下大同。”   奚川听到答案,温柔地笑了笑。   外面毒尸的吼叫声越来越密集,它们不停撞击门板,发出摇摇欲坠的警告。聂禁冲上前,“申屠锋,没有时间了!”   “我可以答应你,这些东西也可以进入北州区。”申屠锋说。   “什么?”太顺利了,聂禁直觉不好,“你有条件?”   “当然有,”申屠锋挑眉,“我也不是冤大头。”   “说!”   “未来,不管纷乱会不会结束,以什么方式结束,或者文明人找到平衡的办法跟毒尸和平相处。总之,我帮了你的忙,行政区欠北州区的人情一直都在,你必须无条件答应我三个要求,包括政治上的。”   聂禁突然有了一种丧权辱国的错觉,但他没有办法,只能咬咬牙,说:“好!”   申屠锋轻车熟路的卸掉弹夹,重新装上子弹,继续说道:“第二,行政区的军队不能进入北州区的主城,他们只能在郊外。当然,你可以通行,带着你的宝贝,但我会限制你的活动范围。就像我在行政区一样,北州区也有北州区的规矩。”   于是此时此刻,申屠锋和聂禁的身份发生了变化,制约和被控制约者的地位一目了然,申屠锋将堂堂正正走出行政区的控制。   聂禁坐着最后挣扎,“你会公报私仇!”   申屠锋不屑一顾,他大步走向通道,“带上你的东西跟紧我。”   奚川跟上申屠锋,他路过聂禁身边时,低声说道:“你放心,他不会的。”   摇篮的门从里打开不需要密码,摁下开关就行,申屠锋站在侧边伏击,严阵以待。   奚川在门的另一边,陆必争则在中间位置。他们三人形成了一个稳固的三角形,如果骤然毒尸闯入,逃不过包围圈就会被枪打成烂泥,前提是数量不能太多。   申屠锋拿出怀表看了眼时间。   奚川问:“半小时到了?”申屠锋点头。   “时间过得真快。”   申屠锋笑了笑,“晚上了,外面有极光。”   奚川一向不喜欢反自然的东西,好看归好看,但每次出现都没什么好事。   申屠锋看出来奚川的情绪不好,他有些担心,问:“奚小川,你怎么了?”   “杭城的情况怎么样?”   申屠锋说:“不好,很乱。”   “从这里出去以后,我想去趟黑市,”奚川说:“找我的朋友,我很担心他。”   申屠锋知道奚川说的是谁,故意问:“哦,是那个给你洗标记的无执照黑心医生吗?”   奚川:“……”   需要这么长的前缀吗?   “哼。”申屠锋非常不高兴。   【作者有话说】   阿禹:害怕 第67章 “好的,大嫂。”   奚川又要想办法哄申屠锋了。   这个坏胚子有时候真难伺候,他心想。   申屠锋等了很久,没等下奚川下一步行动,自己先没忍住,问:“奚小川,你还有什么花招?”   奚川诚实地说:“没想好。”   申屠锋气不打一处来,“洗标记疼吗?”奚川说还好。   申屠锋哼哼唧唧,“我以为你会说不记得了。”   奚川这才反应过来,申屠锋还是在套自己的话。   他抬手摸摸腺体,牙印还在,马上就会消失。奚川认真想了想,微微垂眸,说道:“别生气,你可以……”   然而喧闹的环境并不适合调情,毒尸哐哐砸门,奚川又难得局促。申屠锋没听清奚川说了什么,可是那表情在申屠锋眼里称得上娇羞。   “什么?”申屠锋凑不过去,他们之间顶着两把枪距离,好像有千山万水。他不服气,于是又坚持不懈地问:“我可以什么?”   “我……”   聂禁自认为签了卖身契,这会儿底气十足,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们:“你俩有完没完了!”   陆必争冷笑,难得的,他十分想给聂禁鼓个掌。   申屠锋嚣张地说:“没完。”   聂禁讥讽一笑,说:“希望以后你给我提出的要求里不包括给二位暖床这一条。”   奚川调整举枪的姿势,枪口对准了聂禁,“不劳您费心。”   聂禁虎躯一震,本能往后躲,他见识过奚川的狠厉,以为这个特异独行的Omega要崩了自己,“你想干什么?”   “调试射击距离。”   申屠锋:“……”心情好多了。   暗线频道传来乔斯的声音,“队长!”   申屠锋正不正经的德行切换自如,他沉着声:“说。”   “目前东基地有约两百名左右的幸存战士,全部跟我们出来了,”乔斯语速很快,“整个东部战区惨不忍睹,到处都是腐烂的残肢断腿,尤其基地因为人口密集,更是重灾区!毒尸就跟那熟食上面撒了把芝麻,我们根本下不去腿!”   申屠锋冷静地问:“撤出来了吗?”   “撤出来了,”乔斯说:“再慢一步就得被那群东西活剥!”   “我们的伤亡情况如何?”   “聂禁从曼罗山庄带来的战士死了一半,”乔斯说:“我们还好,没有伤亡,但是体力消耗比较大,需要恢复。”   申屠锋沉闷地嗯了声。   乔斯继续说道:“队长,我们该走了,继续耗在这里没有意义。”   “获取战斗装备了吗?”   “有,但不多。”   东基地共有三个武器库,两大一小,存放的都是行政区最先进的战争装备。尤其两个大仓库,面积几乎是整个杭城的总和,所以每天值守的人很多。毒尸潮一爆发,这里首先被感染,于是外面的战士得到消息,前仆后继地往里填,说是救援,但在完全不了解事情因果的前提下,这种行为其实就是送人头,最后造成这种局面。   成了重灾区里的重灾区。   乔斯说:“小仓库还好点,没多少毒尸,我们把那里清干净了。现在我们手里有四辆军用装甲车,一辆重型坦克,一辆军用卡车,枪和大约十万发各种型号的子弹。”   申屠锋知道行政区新一批研发的战斗装备全是智能控制,那些飞机导弹要输入专门的口令才能开机运行。他们最开始的目的是防止敌对势力的入侵。现在好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知道口令的人估计全部歇菜,这两仓库高级武器成了高级废铁,用不了也带不走。   “够用了,”申屠锋发起位置共享,“乔斯,你开军用卡车到我这里来。”   “好!”   阿肆和大卫做为空中战斗小队,便捷且安全,他们先一步到达摇篮附近。阿肆说:“队长,摇篮的大门口堵着五具毒尸,你打算怎么出来?”   乔斯说:“我大概还有三分钟到达位置,你做好准备!”   “好,我知道了,”申屠锋说:“保持联系。”   奚川与申屠锋默契对视一眼,在各自的位置做好战斗准备。申屠锋一手搭上了开关按钮,眼睛紧紧盯着大门,“门打开后,我出去引开毒尸的注意力,聂禁和陆必争把集装箱运进卡车里,奚川控场——这是计划,没有随机应变,你们只有两分钟的时间。”   “好。”奚川说。   聂禁的体力也消耗很大,他是普通人类,没有额外BUFF,这会儿开始紧张起来。   陆必争没有回应。   申屠锋侧目而视,说:“陆必争,如果你不想配合,我现在就能杀了你,至少不会捣乱。”   陆必争咬了咬后槽牙。   申屠锋又说:“混基因者想要在之后的话语权中有一席之地,现在配合我们是你最好的选择。”   陆必争目光微恍,似乎有些动摇。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申屠锋不再跟陆必争纠缠,他收回目光,又看向奚川。奚川微微颔首,轻轻笑了笑,他明白了。   于是战场的前方由申屠锋主宰,奚川管控后方。至于陆必争是什么成分的物种,先从这里出去再说。   乔斯的声音再次传来,“队长,我到了!距离你五十米,还有二十秒到达摇篮正门位置!”   “知道了,”申屠锋说:“乔斯,调转车头,货箱朝后,打开箱门,我有东西要放进去。”   “明白!”   申屠锋起身,他倏然展开蝶翼,目光坚韧。   奚川站在另一侧,他两脚前后开立,左臂弯曲拖枪,右手握枪抵肩,贴腮瞄准,含胸收腹,这是标准的开枪姿势。   不过许过多言语,他们蓄势待发!   申屠锋按下开关,摇篮大门的红色警示灯疯狂闪烁。这扇门因为承受过大压力,部分位置轻微变形,‘嘎哒’一声巨响后缓缓打开,堵在外面的毒尸争先恐后要往里冲!呯!   奚川先开一枪,打穿了右侧毒尸的脑袋。等毒尸庞大的躯体倒下后,这里多出一个空位,申屠锋见机冲了出去,留下一缕蓝色光耀。   毒尸的愤怒被瞬间点燃,它们被枪声吸引,朝奚川的方向嚎叫,缓慢地转身。申屠锋出去后没有飞太远,他停留在半空,举枪射击。   于是,这群东西的注意力和火力又被申屠锋引走。   申屠锋在原地不动,等它们过来。   但毒尸的行动力在夜晚似乎迟钝很多,他们迷惘,不停扭动脖子和躯体,骨头错位声咔咔作响,脸上的窟窿锁定不了目标,只能烦躁嚎叫,像要捅破天的怨气,怒不可遏地发泄不满。   此时,聂禁和陆必争已经把集装箱推到了门口!   申屠锋看着毒尸,微微蹙眉,心里产生想法,便立刻付诸行动。他挥动蝶翼,摊开手掌,掌心升起一团蓝色火焰,与翅膀的流光相得益彰。   毒尸终于看见亮光,朝着指引的方向找到了目标,癫狂地朝申屠锋奔涌而去!   “咯咯——吼!”   乔斯开着卡车横冲直撞,又带过来一批毒尸,“队长!”   申屠锋连开数枪,他飞的很低,手上的火焰也在给乔斯照亮去路,“快,在那边!”   乔斯听到指令,猛踩刹车的同时拉起手刹,方向盘往右打死!橡胶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火星子伴随缕缕细烟拔地而起,奚川闻到了冲鼻的焦味。   卡车原地转了个圈掉头,庞大的装货车厢在此过程中直接甩飞了数具毒尸,现场枪击声、嚎叫声、碰撞声接连不断,于是又有不少毒尸被吸引过来。   乔斯更换档位向后倒车,他已经顾不上精准度了,加足马力,十分粗暴地将车厢嵌进摇篮大门里!   “操!”乔斯自我鼓励,“我真牛逼!”   奚川在卡车冲过来的瞬间,轻盈跃上车厢顶部,他单手抓紧边缘,身体下蹲保持平衡。另一手往下探去,用力拉开铁栓。车厢的门摆脱束缚后,又在惯性的作用下呯呯两声弹开,差点撞变形。   “放下运输板!”奚川对乔斯喊道。   乔斯十分有眼力见,一顿操作,嘴上抹了蜜,说:“好的,大嫂!”   奚川:“……”   申屠锋听见了,考虑给乔斯加工资。   装着胚胎的集装箱有自主行动功能,可行速很慢,又怕磕着碰着,简直像只负重八百斤的蜗牛。   乔斯眼看着毒尸又围拢过来,冲里面大喊:“快点啊!”   聂禁和陆必争一人一边推着集装箱越过障碍,快把牙咬碎了。聂禁肾上腺素飙升,完全不顾上身体所能能承受的极限,他后背顶着集装箱,人类Alpha的信息素在此刻爆发!   “啊——!”   聂禁屏气大喊,随后只听咔一声轻响,装载胚胎的集装箱平稳落进车厢的卡槽里,蓄电池持续运转。   陆必争卸掉运输板,嘭一声关上车厢铁门后上锁,“可以了!开车!!”   于是乔斯完全不过度,油门直接踩到底!   “申屠!”奚川站在车厢顶部叫他。   申屠锋酣战淋漓,冲锋枪换成了更适用于野外战斗的步枪,威力巨大,疯狂扫射,他觉得很畅快。持枪手臂的肌肉线条在蓝光的反射下无比性感,奚川一眼就看到了他。   自由的蝴蝶,真漂亮,奚川心想。   乔斯开车往申屠锋方向去。   快到达前,突然又从黑暗里蹿出一具毒尸,乔斯骂骂咧咧,只能再次调整方向盘躲避!奚川在惯性的作用下往顺势跳车,落地后轻巧一滚,飞速跑到申屠锋身边。   申屠锋刚杀掉一具毒尸,看见奚川,挑眉笑问:“奚小川,你来做什么?”   奚川也笑,“你身上的光很好看,我来接你回去。”   申屠锋突然经不起撩拨了,觉得自己脸颊滚烫,“甜言蜜语。”   “喜欢吗?”   “喜欢,”申屠锋不客气,“以后多讲。”   这里的动静太大了,热闹非凡,毒尸不断汇聚,如果有炸弹就好了,直接一锅端,但现在不行,后备力量跟不上,单人作战绝不是上佳对策。   “申屠,”奚川轻声说道:“不要恋战。”   他话音刚落,正前方扑来一具毒尸!奚川单手一甩,刀刃的寒光轻闪,在毒尸漆黑无底的窟窿眼中刻下了死亡的印记。他不知何时爬到了毒尸的头上,以绞杀的姿势隔断了怪物空洞的喉管。   “咔——吼!”   毒尸锤死的挣扎把奚川甩下了自己的身体。   “唔!”奚川轻哼一声,未落地,先落入了申屠锋的怀里。   申屠锋揽紧奚川的腰,他们离开毒尸群,朝大部队飞去。   “腰这么细,没吃饭吗?”申屠锋五官冷峻,眉目却柔情。   “吃了,原味压缩饼干,两天前吃的。”奚川说:“确实有点饿,我想吃土豆牛肉汤。”   “花没养起来,嘴先养叼了。”申屠锋说:“回家给你做,现在没这个条件。”   奚川笑着说好。   申屠锋擦掉奚川脸上的污迹,看着他的红色瞳孔出神,忍不住想起了那晚,“刚才哼唧什么,撒娇吗?”   奚川摇头:“我不会撒娇。”   “教你很多回了。”   奚川抿着唇轻轻眨眼,似乎开始回忆起撒娇的要领。   申屠锋太喜欢奚川了,不管什么样子都喜欢,温和天真、杀伐果决,或者淡漠疏远,总能品出不一样的滋味。   而这些品质,不论何时,不论面对何种人,都有申屠锋留下的标记。   那只独一无二的蝴蝶标记。   这是Alpha天生强势下,所能感受到的,最无与伦比的满足。   于是在这样的温柔乡中,申屠锋突然觉得自由和生命也不过如此。   然而这种想法不能让奚川知道,会被笑话的。   申屠锋落到卡车厢顶部,心跳的依旧很重,他没放开奚川,偏头对乔斯说:“走吧,带头撤离。”   “是!”乔斯望着近在咫尺的极光,问:“我们现在去哪儿?”   奚川仰头看申屠锋,他们的心跳同频了。   申屠锋吻了吻奚川的唇,说道:“去黑市。”   【作者有话说】   乔斯:职场技巧 第68章 “是你的心烫。”   申屠锋一行人到达东郊与杭城边界处,这里毒尸相对较少,少得诡异了,晚上很安静。   乔斯开车,不敢放松警惕,嘴里嘟囔:“奇怪,都去哪里了?”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捷奇坐在副驾驶,捂着心口,这一天打下来,他憔悴不少,“多和平啊!”   乔斯干巴巴地笑:“没有不代表不存在,怪异即不合理——它们可能躲在哪个角落,伺机跳出来咬你一口。”   捷奇抖了抖身体,“可现在时间很晚了,它们可能睡觉去了。”   “那玩意儿还需要睡觉?”这更诡异了。   申屠锋站在车厢上,他瞭望远方,春天应该是个微风凉爽的季节,可这会儿除了闷热的烦躁外,什么也没有了。他警惕四周的暗流,蝉鸣鸟叫偶尔响起,也混着恐怖的低吼。夜晚——毒尸不会睡觉,他们只是找不准方向而已。   “你在想什么?”奚川蹲着,突然轻轻开口问道。   申屠锋低头,看着奚川细长的眼睫,伸手摸摸他的头发,说:“我在想下一步该怎么走?”   奚川眨眨眼,“你要回北州区吗?”   “回。”   奚川想了想,又问:“现在北州区的情况,你了解吗?如果冒然进入,可能对我们不利,还是要做好准备的。”   申屠锋也蹲了下来,蹲久了腿麻,他干脆坐下,天际的极光映射出一副岁月静好的假象。   “北州区的暗线频道有反应了,”申屠锋说:“我大哥接的。”   “怎么说?”   “两天前毒尸潮爆发,从郊区往主城蔓延,防御军队反应很快,关闭了主城区所有进出口,”申屠锋顿了顿说:“父亲带领特战队亲自支援郊区。但是失联了,一个小时前才重新连上信号。”   奚川不会讲太多安慰人的话,“还好吗?”   “还好吧,我不清楚。”申屠锋在这样的夜晚显得颓丧,除了奚川,没人看见,他说:“大哥不肯详细说,他只告诉我,特战队已突破重围,父亲正带领幸存者往主城区靠近——我们牺牲了很多战友。”   靠近北州区范围内,活动的基本都是变异物种。变异物种本来战斗力就强悍,他们一旦异变成毒尸,确实是很难对付的。   申屠锋一直低头,周身暗淡,奚川看不见他严重的情绪,可听这语气,大概是难过的。   “我很担心。”申屠锋说。   奚川抬手,从申屠锋的后颈绕到他的鬓发位置,指尖轻轻落下,把申屠锋的脑袋拨到了自己肩头上,“早点回去,天亮前出发。”申屠锋说好。   可饶是如此,他们依旧没有太多头绪,该怎么走,带多少人走,路上会遇见什么,要不要制定详细方案。一团乱麻。   申屠锋蹭了蹭奚川的肩,他的焦灼不合时宜,脆弱也难得一见。于是奚川微微歪头,用枝芽回应申屠锋。   “申屠,”奚川说:“我一直都在。”   “嗯。”申屠锋闻到了淡淡的清香,他抬眼,看见枝芽的嫩叶下长出了粉色的花骨朵,娇嫩。他感慨:“春天到了。”   奚川笑了笑:“一切都会好的。”   于是申屠锋突然就不难过了,他被奚川治好了,小心谨慎地把夹竹桃的花骨朵藏在绿叶下。申屠锋亲吻奚川的眼睛,摇身一变,又成了刀枪不入的队长。   “乔斯,”申屠锋敲了敲驾驶舱的顶板,“你把车停在这里,我跟奚川去黑市。你们稍作休整,原地待命。”   乔斯诧异:“什么?就你们两个人去吗?这很危险!”   “队伍太庞大,目标就显眼了,”申屠锋说:“我之前观察过,毒尸在黑夜里的行动缓慢,攻击力也弱,他们可能看不见东西。所以在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潜入黑市,人越少越好。”   乔斯还是不想同意,“你至少再带一个人,我跟你们一起吧!”   “他要找他的朋友,这是他的私事。他的事就是我的事,”申屠锋停顿一下,意味深长地问:“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乔斯:“……哦,有点明白。”   申屠锋笑了笑,他转头看了眼队伍最后的几百名人类士兵,轻轻蹙眉,说:“我们如今的队伍成分太复杂,需要管控。我最多两个小时回来,你帮我看着点,有任何异动向我汇报。”   他的音量不轻不重,远的听不见,离得近的人倒是一清二楚,包括在车厢里的聂禁。   “申屠锋,你这话是说给我听的吗?”聂禁的声音像隔了一层障碍物,听起来很空又闷。   “是”申屠锋说。   “我会管好我的人。”   申屠锋挑眉:“那就最好了。”   聂禁不想去黑市,那里跟他没关系,他也不想在原地等待,显得自己像个无能为力的废物。他在杭城有朋友,潘闲还在那里,聂禁要去找他。   “我把胚胎容器留在这里,”聂禁打开车厢门,从里面出来,他说:“我要去一趟杭城。”   申屠锋惊诧道:“怎么,你现在这么信任我了吗?”   “当然不是,我会留下二十人看守。”聂禁很直白,“况且,单方面违约对北州区没有好处,不是吗?”   申屠锋也很直白,他跳下车厢,笑着对聂禁说:“是。”   奚川问:“现在杭城市区什么情况?”   聂禁愣了愣,指着自己,“你问我?”   奚川温和颔首。   “很不好,”聂禁整装待发,步枪、冲锋枪、狙击枪还有手榴弹一样不落,他快速调整自己的装配,头也不抬,继续说:“我刚才联系上潘闲,因为军队迟迟不出现,杭城警卫队组织了自保队伍,能保证幸存者能成功撤离。”   这一波毒尸爆发,死了很多人,也留下来一波人。这些人,包括政府领导在内,突然被激起了无限的求生欲,于是不惜任何代价,以Alpha作为战斗主体,有序撤离至底下避难所。   军队没有抛弃他们,潘闲的出现让他们斗志高昂,可是群情激奋终究抵不过毒尸的凶残,人类数量太少了,救援队伍被困在一座废弃的大厦内,时间一长,只有被吞灭的结局。   聂禁想去救他们。   “多的我不要,”聂禁说:“给我一辆坦克,东基地的士兵我带走。”   申屠锋展开蝶翼,路过聂禁身边,没什么表示。   奚川抬手,搭在申屠锋肩上,轻轻一靠。申屠锋搂住他,笑了笑,说:“这里是行政区,还是你的地盘,你想做什么我管不着。”这是同意了。   申屠锋不再多说什么,带着奚川飞往黑市方向。   黑市的地理位置本来就阴暗,还没入夜就伸手不见五指,极光也照不到的地方更别提居住环境了。满地污水,毒尸三三两两地晃荡在出入口,偶尔发出低吼,情绪确实比基地的那些东西稳定。   “我们从背后悄悄潜入,它们看不见,”申屠锋贴着奚川的耳朵轻声说:“瞎的。”   奚川有点痒,往后躲了躲。   申屠锋没让他躲开,又问:“奚小川,你朋友在哪儿,知道回去的路吗?”奚川说知道。   其实申屠锋也知道,他来踩过很多次点了,故意不说,就是想看看奚川的反应。   鱼的记忆似乎消失了。   申屠锋不动声色地眨眨眼,说:“走吧。”   黑市阴森,寒风都是从地里钻出来的,小路上挤满了毒尸,不知是哪个倒霉蛋变异过来的,他们身前无家可归,身后死无全尸。   申屠锋收起蝶翼,他和奚川一前一后,贴着墙走。他们尽量不惊动这些东西,不然在小巷子里打起来,保不准会发展到什么程度,也不容易逃出生天。   奚川在小路尽头拐弯,脚下踩到了断枝,咔哒一声,在寂静的夜晚清晰可闻。   周围的毒尸听到声音,咯咯抬头,彼此打量,又顺着声音的方向缓缓转头。奚川随机应变,就地选择枯萎的草丛,将自己隐藏进去。   申屠锋翻墙而上,也躲开了毒尸的视野范围,他眼睁睁看着奚川消失在自己面前,挺刺激的。原来如此。   两人敏捷避开路上的毒尸,顺利到达一座矮平房前,奚川再次现身。   “所以上次你就是这么躲我的?”奚川:“?”哪次?   申屠锋捏捏奚川的脸颊,没好气地说:“鱼的记忆按需出现,是你专门用来糊弄我的吗?”   奚川表情无辜地说不是。   申屠锋更气了。   奚川弯着眉眼高兴,想笑一笑,又觉得不合时宜,附近又有了窸窣的动静,奚川捂住申屠锋的嘴,说:“嘘。”   申屠锋想起上回,于是如法炮制,伸出舌尖舔了舔奚川的掌心。   奚川放开申屠锋,收回手,懵懵地看着掌心。   “什么感觉?”申屠锋问。   “湿的,”奚川说:“有点烫。”   申屠锋心满意足地说:“是你的心烫。”   奚川并不否认,轻轻嗯了声。   院子的大门敞开,奚川很久没回来了,却并不陌生,他知道阿禹的房间在哪边,可不确定阿禹在不在这里,或者,他也变成了毒尸。   院子里黑影重重,幽幽晃荡着数具毒尸,它们跟外面的毒尸相比,躯体矮小许多,奚川心里腾升出不好的预感,他双眉紧蹙。   申屠锋轻捏奚川的后颈,安抚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奚川垂眸,沉默半晌,他说道:“与其这样活着,我会选择杀了他们。”   申屠锋拿出一把手枪和消音器,快速组装完成,子弹上膛,他并没有把武器交给奚川,“没事,进去吧。”   小毒尸也有主动攻击性,它们看见异类入侵者,尖声嘶吼着扑上去,奚川侧身躲开,甩出蝴蝶刀,刺穿它们的喉咙。   没死透,申屠锋最后补枪。   一切做得快且干脆利落,没有闹出明显的动静,最后一具毒尸倒地前碰到了晾晒架上的竹篮,奚川伸手接住。   篮子里是几株枯萎的花草,奚川怔愣地看着这一切,他想,生命很脆弱,不分任何物种。   “他在这里吗?”申屠锋问:“你的朋友。”   奚川仔细分辨,他摇头,说:“没有。”   所以现在有两种可能。第一,阿禹还活着,不知道躲在哪里了;第二,他死了,异变了,外面那群毒尸不知道哪一个是他。   不管哪种情况都不好办。   时间紧迫,这里再待下去,申屠锋担心郊区的队伍出现问题,但他并没有催促奚川。   奚川原地蹉跎片刻,他先偏头看左边,是自己原本住的房间,没有亮光,也没什么特别。又往右边看,那是一间单独分离出来的屋子,很破旧,屋顶用几片尼龙布盖着。奚川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毫不犹豫的冲向这间屋子。   一个不大的房间,被破布隔成两半,朝外一张木桌子,朝里一张床,周围摆放的器具,看着像手术室。   申屠锋问:“这是什么地方?”   “问诊室,”奚川说:“阿禹给人看病治疗,就在这里。”   申屠锋明白了,这里面的人,大概也包括奚川,于是他干巴巴地应了声哦。   奚川倒没发现申屠锋偶尔阴晴不定的情绪,他继续往里走,掀开布帘,绕过手术台,推开摆满书的书架,墙面赫然出现一个暗格,不大不小,正好能进去人。   奚川直接破门,申屠锋却在木板断裂的嘈杂中听见轻微的嘎达一响,手枪子弹上膛。   “小心!”   申屠锋猛地拉开奚川,同时子弹飞射而来,只不过射击者的枪法不太好,子弹射到了门框上,木屑四溅。   “别生气,不是冲我。”奚川压着申屠锋的火气哄他。又对着暗门里轻轻喊道:“阿禹?”   里面咚一声,有什么东西掉落,随后有人哽咽着回应:“奚、奚川?”   “是我,”奚川说:“没事了,阿禹,你先出来。”   阿禹慌不择路地爬出来,他很狼狈,好几天没吃饭了,瘦了很多,又魂不守舍,他被吓坏了。   “奚川!”阿禹紧紧抱着奚川,浑身发抖,他哭诉着,说:“我以为自己会死。”   奚川柔声安慰他,“聪明的人不会这么容易死的。”   阿禹吸了吸鼻子,“我知道你会来救我,你也是聪明的人,比我勇敢。”   “嗯,”奚川拍拍阿禹的背,问道:“你还现在能动吗?我们要赶快离开这里。”   “好、好的。”   阿禹要起身,突然看见奚川身后还站着一个人。这人高大健硕,随意往那儿一立,堵住了门外所有一切,像无所畏惧的高山峻岭。   “他、他是谁?”阿禹怯生生地问。   奚川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说道:“变异物种,Alpha,他叫申屠锋。”   阿禹知道他是Alpha,闻出来了。   Alpha五官冷峻,面部轮廓锋利,看上去非常可怕。   阿禹的脑回路不知道拐到哪里去了,脑门一拍,突然说道:“是那位Alpha吗?你说他技术粗暴的Alpha!”   奚川:“……”   申屠锋:“???”   【作者有话说】   奚川: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虾嗦 第69章 “我对你的好跟别人不一样。”   申屠锋觉得自己迟早被奚川气死。   阿禹意识自己似乎给奚川挖了个坑,讪讪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往奚川身后躲,小声说:“对不起。”   奚川不知道阿禹在跟谁道歉,反正申屠锋拒不接收。   他安慰阿禹,说“没事的。”   阿禹惊魂未定,脸色依旧惨白。   奚川问:“家里就剩你一个人了吗?”   阿禹又想哭了,他以为安定的生活过了不到五年,顷刻间化为泡影,不存在任何过渡。挡风遮雨的庇护没有了,他们又要开始流浪。   “还有一个,她吓坏了。”   阿禹转身往暗格里爬,很快又出来,怀里抱着一个熟睡的小女孩,Omega。奚川记得她是阿禹收养的最后一个孩子,才三岁。他们给她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小影。   “最开始在黑市杂货街,好像发生了动乱,有人打起来了。这情况大家都习以为常,没人会没当回事。后来乱象的动静越来越大,到处都是逃窜的惊叫声,我知道出事了,是大事。”阿禹话说得急,差点喘不上气,他缓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当时家里有几个孩子没回来,小五想出去找,我拦住他,先回去安顿好小的。可刚藏进去一个,院子里突然乱了,孩子们开始哭。我跑出去看,闯进来一个血盆黑口、浑身腐烂的怪物,小五为了保护弟弟妹妹,第一个被咬了,接下来一发不可收拾。”   奚川顺着阿禹的背安抚。   阿禹觉得自己很没用,他没有冲上去跟毒尸搏斗的勇气,他怕死,并且想起了奚川,他那个时候很希望奚川在。   来不及逃跑的孩子都变成了怪物,阿禹离问诊室近,当机立断地转头藏了进去。   整整两天,如果奚川没来,阿禹知道自己还是会死,被饿死,或者被吓死,他用枪自保,这只是一个虚张声势的假象,他不会开枪。   阿禹从来不是个勇敢的人,但他还是想保护唯一存活下来的孩子,至少比她晚一天死亡,也许会有奇迹呢。   然后,奇迹真的来了。   阿禹很高兴,他问:“奚川,我能带上小影吗,她太小了,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可以的,”奚川说:“孩子是希望。”   不论什么物种,有希望就会有未来。   申屠锋替他们把风,一直留意外面的动静,“极光消失了,现在夜色最浓,毒尸看不见我们,要走吗?”   奚川扶着阿禹钻出了暗格,偏头对申屠锋说:“走吧。”   阿禹把小影放到自己背上,伸出柳枝紧紧箍住她,这样跑起来方便。   小影醒了,看着奚川,不哭不闹的,很乖。   奚川不知想起了什么,摸摸她的头,温和地说:“不要害怕,我们在玩游戏。”   小女孩笑了笑,她认出了奚川是一起生活过的亲人,她很喜欢奚川。   申屠锋挨着奚川走,有点酸,问:“奚小川,你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吗?”   奚川认真想了想,说:“不是。”   申屠锋挑眉,洗耳恭听。   “我对你的好跟别人不一样。”奚川说。   申屠锋很好哄,立刻心满意足。   阿禹把枪还给奚川,奚川没有收,他让阿禹自己拿着防身。   阿禹丧着气说:“我不会开枪。”   “你刚才就做得很好,”奚川认真教导阿禹,“只是如果没有一枪命中目标的话,你要记得补第二枪。”   阿禹:“……哦。”   离开黑市的过程很顺利,毒尸并没有注意到他们。阿禹除了带着一个孩子,身上还有一个斜跨的布包,里面有两份资料,一份是奚川从西基地带回来的基因研究报告,还有一份清洗标记的论文。   论文是他的宝贝,至于基因研究报告——阿禹对报告有新的见解,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奚川。   按照原定计划,从黑市出来后,申屠锋应该回东郊跟大部队集合,但他没有走来时的路线。   破败的楼宇近在眼前,再拐个弯就是小西湖了,杭城市中心。   “这里很安全,”申屠锋拦住奚川不让他继续往前,“你带着你的朋友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半个小时后回来,如果没回来——”   “申屠,”奚川打断他的话,平静地问:“你要去找聂禁吗?”   申屠锋颔首,说是。   其实申屠锋是不用管聂禁的,行政区的那一集装箱胚胎也不是他的职责和任务,那都不是要紧的东西。他甚至可以直接启程,出发回北州区,回他的家。但申屠锋没有这样做,他无论如何一定要把聂禁带上。   奚川心领神会,他说:“你想要聂禁手里的保险箱?”   申屠锋笑了笑,“准确来说,是保险箱里的东西。”   聂禁脱离队伍前往杭城进行营救,能干脆的放下他所谓的‘人类的希望’,保险箱却从不离手,那里面的东西,或许是追根溯源的关键。   能追到根,就能解决事端。   奚川说:“保险柜里有一管血清,可以研制抗体。”   这回轮到申屠锋惊讶了,“你知道?”   奚川以为不明地嗯一声,“听聂良提起来过。”   申屠锋深深地看着奚川,似乎在分辨他话里的真伪比例。然而到最后他还是没有多问什么,“聂禁不管是死是活,跟我关系不大。但他如果死在了杭城,保险箱我必须带走。”   “好,”奚川说:“我跟你一起。”   申屠锋捏捏奚川的后颈,说:“乖。”   阿禹也不想留在这里,一个人太可怕了,哪里都不安全,他怕又跟奚川走散了。   “我不会拖你们的后退,”阿禹说:“我惜命,会找个地方躲起来的。奚川,别让我离你太远。”   “嗯。”奚川一向心软,他很好说话。   大批人员撤离不可能一点动静也没有,小西湖彻夜不眠,应急灯管哪怕调至最小,也吸引了许多毒尸过来——这里太混乱了。   申屠锋首先加入普通人类的前线战斗,他得先把聂禁找出来。   奚川把阿禹安置到一家超市,里面的商品柜横七竖八得歪倒,铁架子因为室外的枪火微微颤抖,发出令人酸牙的声音。满地的食物和日常用品,急着逃命的人根本顾不上物资储备。   “阿禹,能捡多少捡多少,”奚川说:“留着路上当零食吃。”   有奚川在身边,阿禹的胆子大了不少,他忙不迭点头:“哦哦,好呀,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拿点。”   奚川说:“都行。”   阿禹猫着腰往里走,来到收银台附近,余光瞟见角落几个蜷缩的人影,“啊!”   他叫了一声,手枪又拿出来了,差点走火。   “怎么了?”奚川问。   阿禹惊魂未定,拍拍胸口,说有人。   再仔细看,窝在角落躲避灾害的只是一群孩子,混基因者,Beta,最底层人员。   现在这种情况,人和怪物区分不了,他们可能被咬了,只不过没到异变的时间,于是彼此间互相不信任,奚川把阿禹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他们,问:“你们怎么在这里?”   带头的孩子年龄大,胆子也大,他说:“我们没地方去。”   奚川转头看了眼外面的街道,偶有闪光灯亮起,他有些困惑,“听说政府正在组织幸存者撤离,你们不去汇合吗?”   小孩目光倔强,他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愤恨又悲哀,“我们没资格汇合。”   阿禹问:“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杂种,还是最没用的bate!”他说:“我们被人类政府赶出来了,哪怕避难所还有位置,我们进不去!只有人类才有资格活命!”   那是所有幸存者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男孩的话音落下,阿禹突然意识到自己跟他们是同一族类的。   我也是杂种啊。阿禹悲哀的想。   奚川对此却摇头,他问:“避难所在哪里?”   “政府办大楼的地下室。”   “我知道了,会有办法的,”奚川劝慰他们:“你们先躲在这里不要出来,我过去看看。”   聂禁已经麻木了,他杀麻木了,也看麻木了,内心激不起半点波澜。他到市中心一小时,跟潘闲见了一面,顾不上说话,立刻投入幸存者的安置工作当中。很多人被困在高楼之中,电梯不能用,聂禁只能爬着楼梯上去,一波一波地接人去政府大楼,路上碰到毒尸还要杀,他的体力快消耗干净了。   潘闲说一所学校里传来孩子的哭声,聂禁正好在附近,要前去营救。   这是一所混合学校,人类与混基因者的数量各占一半。   其实对于聂禁来说,他的救援任务里不包括混基因者,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聂禁无法考虑太多,他太累了,反应开始变得迟钝。他顺着哭声来到一间教室,大概有二十几个孩子躲在窗帘后面,他精准的找出了普通人类,并把他们带走。   混基因者满怀希望地等来了救援人员,又被丢弃在原地,横生绝望。   聂禁没看他们一眼。不敢看。   到此关头,生命仍旧是不平等的。   然而他出师不利,学校汇聚的毒尸太多了,聂禁在楼梯口被包围,这地方位置不好,他连反击都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毒尸张着大口倾盆而下,冲着聂禁的脑袋去的。   “啊!!”聂禁拼命往侧一滚,躲过了毒尸的第一轮攻击,却躲不过第二轮。   突然一张书桌从天而降,砸在毒尸的脑袋上,虽然杀伤力约等于零,但引走了毒尸的注意力,聂禁暂时捡回一条命,能喘一口气。   紧接着,他看见毒尸身后站着一个孩子,瑟瑟发抖,手上握着半截断掉的木棍。   那孩子太害怕了,顾不上哭,转身逃跑。可他又太弱小了,没跑出几步就被毒尸的利爪捅破了肚子。孩子被高高吊起,幼小的躯体在庞大的利器下不堪一击,鲜血淋漓地刺激着聂禁的视觉神经。   这是一个混基因者,有狗尾巴。   聂禁无法分辨他是Alpha还是Omega,亦或是无人问津的Beta。   他临死前看向聂禁,无声说道:“带他们走,求求你……带走我的朋友。”   他死了,即将变异。   霎时,哭声和惊叫声此起彼伏。   聂禁眼睁睁看着这孩子的死状,他的心被搅成烂泥,顿时无法呼吸。   一道蓝色闪光强势而来,劈断了毒尸的利爪,小孩的尸体嘭咚一身落地,无意识扭动,丑陋的像一只没有关节的软虫。申屠锋在它起身之前一枪了解了它。   “你在干什么?!”申屠锋骂道:“饭桶!”   聂禁终于吐出一口气,面色涨成紫黑,“你怎么在这里?”   “再让你欠我份人情。”   申屠锋没聂禁那么多款款条条的思想负担,是非对错在他面前摆得明明白白。他把教室里的那群混基因者带了出来。   “聂兄,”申屠锋居高临下地看着聂禁,冷冷地说:“避难所怎么走?带路吧。”   聂禁回了魂,皱眉看着这一切,普通的人类、底层的混基因者,还有强大的变异物种,这些因素集中在末日,在摇摇欲坠的规则下,显得和谐又不和谐。   “走吧。”聂禁说。   政府大楼前的队伍不长,自卫队分成两组,一组检查登记进入避难所的人类信息,二组在外维持秩序,击杀进攻的毒尸,他们要在天亮前把幸存者都转移进去。   潘闲在二组,他远远看见聂禁过来,带了不少人。   “本次救援的幸存者二十一人,”聂禁说:“登记一下,让他们进去吧。”   “不行,”潘闲拦住聂禁,“混基因者十八人,他们不能进去,这是我们的避难所,人类优先!”   所以他们只能到人类都死光了,才会大发慈悲的把多余的位置留给混基因者。   或许连多余的位置都不配有。   聂禁还没说什么,申屠锋先不惯着他,“这里你做主?”   潘闲梗着脖子,“这是总统先生制定的规则!”   “你们的总统先生已经归西了。”   潘闲指向聂禁,“可是他还在!”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聂禁,包括站在边缘的所有被拒之门外的混基因者。   这一刻的压力像远古的高山峻岭像聂禁袭来,当高高在上的制度和摇摆不定的人性碰撞,看不见的硝烟比近在咫尺的战场更加残酷。   “所以到了都到了这个地步,对于物种的歧视,贵区依旧无所不用其极吗?”申屠锋嘲弄反问,说道:“我认为,反噬不会随着灾难的到来而结束。”   聂禁的心狠狠一跳,他想起不久之前,替自己挡了一命的混基因者,他好像也只是个孩子。   后来奚川也到了,他把超市里的混基因者带了过来。   “天快亮了,”奚川不明所以地问:“为什么不进去?”   申屠锋的耐心也快没有了,他举起了抢,对准潘闲的脑袋,“我已经把人带来了,他们进不去避难所,你也别想进去。制度而已,它并不比你的脑袋坚硬,一枪就能抹掉,你说呢?”   此话一出,奚川知道再下去申屠锋一定会杀人。   聂禁紧握双拳,又骤然松开,他眼里的光散了,又聚拢,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他不轻不重地开口说:“不按人种和物种,按秩序把他们放进去。”   申屠锋挑眉收枪,与奚川轻轻对视一眼。   “老大!你这样做不对!”潘闲不可置信,“你忘了我们的信仰吗?”   “以人类为本,争取种族利益最大化,掌握世界话语权,保证我族类长盛不衰,”聂禁自嘲一笑,“我没忘。”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潘闲红着眼说:“避难所就这么点大的空间,我们不能保证所有幸存的人类能度过这场危机。”   满目疮痍的场景,千里无烟,这是生命的灾难,不是种族。   聂禁说:“我现在甚至认为,信仰,它或许可以换一种方式实现。”   “生命啊——”奚川喃喃低语,他偏头望向北方,那是北州区的方向。   天际出现微缈的光亮,天要亮了,还未平息的灾祸将再一次滚起骚动。那么新地生命将会始于何方?谁也不知道。   没有了所谓自卫队的阻拦,申屠锋亲自把在场的混基因者送进了避难所。   他回到奚川身边,有胡茬冒出来了,看上去沧桑,也有不一样的滋味。   奚川摸摸申屠锋的下颚,听扎手的,他笑着问:“接下来呢,我们去哪儿?”   申屠锋握住奚川的手,说:“回家!” 第二卷 【冰河纪】完结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卷 完结啦(^^*)下章开始第三卷。第三卷的篇幅比较长,一直写到完结,应该差不多了,我争取6月份完结QAQ   理想国 第70章 “先婚后爱嘛。”   回家的路并不平顺。   聂禁把军队大部分主力都留在了行政区,用来救助和疏导杭城及周边幸存者前往避难所生活。如果政府办公大楼下的避难所人满为患,他们还要制定方案把人员往另外的地方送,这都需要很大的精力和物力,还要做好随时牺牲的准备。   潘闲没有跟随聂禁前往北州区,他留了下来,是死是活,未来一切不知,总要有人跟信仰同生同死。   于是无声告别。   聂禁最后只带走了五个人,作为护送胚胎的队伍,身份置换下,变异物种成了他们的保护伞。但申屠锋也知道,聂禁到达北州区,妥善安置好胚胎后,他还是会回行政区,到自己的家,或清理异类,或抛头颅洒热血,总得干点什么藉慰亡灵吧。   就跟自己一样,申屠锋想。那奚川的家在哪里?   他特别想问问他,可一直找不到机会。   从行政区回北州区,海陆空三种方法。   飞机肯定不行了,行政区飞往世界各地的航线全面瘫痪,并且不管民用还是军用飞机,都是要输入专门口令才能起飞,申屠锋怕强行启动它们容易发生空难。回程的队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还有一集装箱的胚胎,空路肯定不合适。   那么走水路,还是一样的问题。行政区和北州区中间隔了一片汪洋,是由百年前的地质构造运动形成,不仅面积大,部分海域因其特殊构造和地理位置存在很多危险,无数探险家在危险海域失踪。因此,没有哪艘胆大包天的船敢开出固定航线。如今雷达没有感应,冒然出海约等于瞎子去虎口拔牙。并且,游荡在水里的海洋动物有很多,申屠锋不敢保证它们有没有异变,好像饿急的野兽等着吞一口鱼饲料填饱肚子。   所以只能走陆路了。也有困难。   行政区为了切断与北州区的沟通,没有建造直通两区的公路,想过去,只能绕,往西绕。走出黑市,正式离开行政区,再往西去,是无人区。无人区里有一片平均深度约700米的湖。他们要穿越无人区,绕过这片湖,行程的进才算度完成了三分之二。再继续走,会出现几座村落,一些想要安定的种族人类混杂地生活在这里,他们繁嗣绵延,人口不会少,所以也不会太平。   申屠锋把这块区域标注为重点。   平安渡过这些地方才能正式进入北州区的地界,如果一切顺利,一个月的时间足够抵达。   奚川将自己缩成一团,窝在角落,一张地图铺在双腿上。   他坐在下铺的铁丝床上面,没有被褥,硌得慌。一盏暗黄的灯吊在床头,偶尔随车剧烈晃动,奚川全神贯注的研究着标注出来的路线。   申屠锋推门而入,奚川没有发现。   “唉,”申屠锋叹气,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件衣服,披在奚川身上,尺寸有点大,都罩住了,“别看了,小心眼睛。”   奚川抬头,眨眨眼,好像魂还完全没有回来,不说话。   申屠锋心里痒,喉结稍稍一滚,“看我做什么?”   “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是你太投入了,”申屠锋挨着奚川坐下,“心思不在我身上。”   奚川温温地笑了一下。   自奚川被捕捉,到申屠锋硬闯德曼实验室营救,他们一路打杀,连轴转了好几天,直到现在才能消停一点,能好好说话了。   申屠锋觉得自己应该有满肚子的困惑,想问一问奚川,可真到万籁俱静的夜晚,他们凝视着对方,只剩一颗躁动不安的心。   “你……”申屠锋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紧张。   奚川歪了歪脑袋,纯良又无辜,“我怎么了?”   申屠锋的目光不知该往哪儿飘,最后落在奚川的腺体上,临时标记还在,于是那一缕清甜的奶香味占领了申屠锋的感官。   没正经谈过恋爱,谁都局促。   “你的小本本呢?”申屠锋问,“丢在实验室了吗?”   “还在的,”奚川说:“我藏起来了。”   “为什么藏起来?不想再记录生活了,打算过一天忘一天吗?”   奚川无奈,“申屠。”   “没事,你不用理我,”申屠锋低着头,故意不看奚川,“我只是有点郁闷而已。”   奚川问:“郁闷什么?”   “很多,没一件能让我痛快的事情。”   奚川以为他在为局势焦灼,如今毒尸跟蝗虫似的过境,越来越多,如果灭不光,人类也比不可能跟他们共存,只能选择战斗,长此下去,如果资源被耗光,失败的结局在所难免。   确实头疼,是得想个解决的办法出来。   “我……”   奚川想说一说自己的观点,却被申屠锋无情打断了,他问:“我技术真的不好吗?”   “……”奚川懵了:“啊?”   申屠锋架起一条腿,手腕松弛地搭在膝盖上,手指下垂,身体靠近贴进奚川,“你不舒服?”   奚川敛眸,“嗯,有点疼。”   申屠锋压低了声音,他太混蛋了,哪儿都没碰到奚川,可好像哪儿都强势侵 入了,“所以你还记得那一晚的细节,都写在你的小本子里了?怎么写的,每天都看,每天都要回味吗?”   奚川跑不了,他觉得毒尸都没这么难对付,“你很讨厌。”   “哦,”申屠锋得寸进尺,“我只是讨厌吗?”   奚川被申屠锋困在方寸之间,Alpha盛气凌人的信息素搅得他腺体酸麻。他微微低头,脸颊贴上了申屠锋的脖颈,微微凸起的喉结带着滚烫的温度,把奚川眼尾染红了。   奚川似乎在回忆什么,于是笨拙地蹭了蹭。   申屠锋的身体细胞骤然疯狂,摇旗呐喊地胡乱冲撞,撒欢似的感受春天的到来。   偏偏奚川不自知,问:“Omega是这样撒娇的吗?”   申屠锋捏住奚川后颈,顺着往下摩挲,“你做的很好。”   奚川笑了笑,“那么你的心情好点了吗?”   “好多了。”申屠锋说。   于是奚川翻脸无情,立刻离开他坐直,“那就好。”   “我会注意的,”申屠锋继续撩拨,并且给自己找补,他说:“下次一定很温柔,争取给你一个良好的体验感。”   “下次,”奚川舔了舔下唇,问:“不是现在吗?”   申屠锋无言以对,“这么多人在呢,我是禽兽吗?”   奚川给予肯定,“你是疯子。”   “疯就疯吧,也行”申屠锋挑眉,他并不为自己辩解,“不过现在我是来做正经事的。”   “什么正经事?”   申屠锋拿出了碘伏和治疗外伤的药,他轻轻掀起奚川身上破烂的褂子,伤口愈合的差不多了,可干涸的血液像一朵破败的花,触目惊心地演绎着过往。   “身上还疼吗?”申屠锋问。   “还好。”   申屠锋弄了碘伏,小心翼翼地消毒,其实作用不大,聊胜无于的心里安慰罢了。奚川问:“我需要吃药吗?消炎药。”   于是申屠锋倒了杯水,送到奚川唇边,“要我喂你吗?”   奚川没有抬手端住,他凑了过去,双唇含住杯子的边沿,柔润的唇形被压得非常水灵,微微往下一用力,申屠锋也顺着他的力道倾手,只听到咕嘟一声。   一口水又喝出了不一样的氛围。   奚川抬眸看向申屠锋,问:“我的药呢?”   申屠锋的气息萦绕在奚川的唇上,似吻非吻,“没有口服药,只有我。”   奚川点点头,想说好吧,可心尖突然有什么东西发酵了,他问道:“我们在干什么?”   申屠锋想了想,“谈恋爱吧。”   “哦,”奚川又说:“可是好像不太严谨。”   申屠锋十分不要脸,“没关系,先婚后爱嘛。”   奚川:“……”   然后下一步,他们应该是要接吻的,可是门从外面被敲响了。于是奚川推开了申屠锋,他当什么也没发生过,继续低头看地图。   申屠锋有些遗憾,转头对着门的方向开口:“谁?”   “是我。”   奚川也抬头,“阿禹?”   “嗯嗯,”阿禹有些紧张,“我没打扰你们吧?”   申屠锋:“……”   这该怎么说呢。   奚川淡淡地笑了笑,要起身,说:“我去开门。”   申屠锋拉住他,“我去吧,你坐下。”   他们从行政区开出来的装甲车经过特殊改造,适用于长期野外战斗。车的前端是驾驶室,后端的车厢被改成了休息室,隔成里外两间,每间两张床,还有独立的洗漱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申屠锋和奚川两人睡一间,隔壁是阿禹和小影,其实还能挤一个人,但谁都不愿意来,AO授受不亲。当然了,最主要的原因,谁愿意跟两个如胶似漆的人挨在一起住呢,怕闹起来吵得晚上睡不着觉。   反正每个人心里都有小九九,看热闹呢。   只有阿禹单纯,没想那么多,他有很多感情需要跟奚川抒发,于是迫不及待来敲门。   申屠锋让出了位置让阿禹做,自己抱手站着,他太高了,站不直,只能压着腰,有点辛苦。   “怎么了?”奚川问。   阿禹手里捧着奚川从春明山带出来的基因可行性研究报告,他直入主题,说:“我其实有点想你,想和你聊天,但时间紧张,我先说正事。”   奚川正襟危坐,点点头:“好的。”   “这份半分报告里有基因分解和重组的内容,我一直不是很理解,”阿禹说:“直到我看见了毒尸。”   申屠锋原本漫不经心,听到这里,目光也投了过去。   奚川微微蹙起眉。   阿禹继续说:“我不知道我手中的这些内容是报告的前半部分还是后半部分,他确实记录了最开始人类基因与动植物基因相互融合后发生的恶性反应,还有新病毒的产生——总之人和物种都不是他们原来的形态,鬼不像鬼。”   “嗯。”奚川安安静静地听着,若有所思。   “为什么?”申屠锋却问:“还有,最开始是什么意思?”   “一开始的实验应该是简单粗暴的,完全没有对基因进行分解和提纯,所以发生的反应野蛮疯长,就像现在的毒尸和你们在春明山遇到的异变动物。”阿禹说到最后兴奋起来,又很着急,他怕面前两位战神听不懂。   申屠锋和奚川对视一眼,他们其实有点明白了。   阿禹又问:“这份报告的真实性可以确定吗?”   申屠锋:“不好说。”   “它出现在那里,并且与事端后续的走向吻合,”奚川顿了顿,说:“我认为可信。就算是谁扔出来的烟雾弹,也是有事实作为依据的。”   奚川口中的事实指的是毒尸。   申屠锋不动声色地吐出一口气,他的舌尖抵着上颚,口腔略微苦涩。   奚川没注意到申屠锋的情绪变化,他沉默不语,似乎对阿禹得出的结论并不感到惊讶。   “后来呢?”申屠锋问:“最开始的实验发生恶性反应,肯定不是实验者希望看到的,他们总会改良吧?”   “改良了,可是后面的内容没有了,”阿禹说:“倒是有改良的方法和公式,我想试试,或许能从里面得到破解病毒的思路——如果有个实验室就好了。”   “好说,”申屠锋淡淡地说:“到了北州区以后,那里的实验室可以随你出入。”   奚川蓦地抬眼看向申屠锋,他有些惊讶。   阿禹目光灼灼,“真的吗?!”   “真的,我跟我哥说一声,”申屠锋耸耸肩,“他会很高兴的。”   “好!”   阿禹说完了,又要出去,他不想打扰奚川和他的Alpha。但是奚川的情绪看上去不高,从刚才说分析报告开始就很平淡了。   难道他在寻找的真相并不是一件能让自己感到开心的事情吗?阿禹想,还是他已经知道了。   奚川又把自己窝进了角落里。   申屠锋绕过阿禹,来到奚川身边,屈起腿靠了过去,问:“奚小川,你怎么了?”   奚川眨眨眼,“困了。”   “先别睡,”申屠锋拨了拨他耳后枝芽上的花骨朵,“跟你说件事。”   阿禹瞪大了眼睛,他惊讶奚川居然会让别人碰自己的物种特征,又讶异那朵枯枝居然要开花了。   好想研究一下哦。   奚川倦怠在申屠锋的笼罩下,懒洋洋地问:“什么事情。”   申屠锋说:“关于陆必争。”   奚川皱了皱眉:“怎么?”   于是申屠锋把陆必争从西基地发生动乱前后的失踪开始,到他最后突兀出现并加入作战队伍结束,所有过程,中间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奚川有点累了,脖子软得很,歪歪斜斜地一耷拉,靠在申屠锋肩上,“你觉得他可疑?”   “是。”申屠锋动了动角度,能让奚川舒服一点。   “怀疑的方向呢?”   “聂时康死前跟我说,如果毒尸潮的不是行政区和北州区对抗下的结果,那么就是有第三方势力的参与。他们隐藏的很好,并且手里有病毒来源。”申屠锋说:“把我们都耍了。”   奚川却说:“世界不会在一个连面都不露的组织手里灭亡。”   “或许已经露了呢。”   “陆必争……”奚川顺着申屠锋的思路说:“混基因者?”   申屠锋轻蹙一笑,他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阿禹没来得及走,他听见他们似乎在议论自己的种族,突然懵了,“啊?”   就在这时,正常行驶的装甲车突然刹住,所有人因为惯性毫无准备地向前一冲!阿禹哎哟一声,摔倒在地。   申屠锋紧紧抱住奚川,他点开内线通讯,“乔斯!”   “队长,”乔斯的声音听上去很紧迫,“有情况!” 第71章 “不一起吗?”   申屠锋的作战队伍从行政区出来后走了一天一夜,除去在人口集中范围内的毒尸攻击外,越往荒凉的地方去,其实越太平,队伍的火力消耗也不大,可这会儿突发情况,奚川的预感不太好。   乔斯说:“车载雷达扫描到前方一百米处有异常活体反应,正在向我们靠近!”   雷达信号被磁场影响严重,所以那些东西快到跟前了才发现。   奚川拍拍申屠锋的肩,他被搂得喘不上气了。   申屠锋放开奚川,面不改色地清了清嗓子,问:“前面是什么地方?”   奚川拿起笔,估算一下队伍平均的行驶速度,最后在地图的大致位置画了一个圈,“在这里。”   可那块区域在图上没有任何标志显示,是一片荒野。   申屠锋想了想,“我下去看看。”   奚川拢了拢衣领,微微颔首,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嗯,你小心。”   申屠锋困惑地眨眨眼,“不一起吗?”   奚川笑了笑,没说话。   申屠锋:“……”   什么意思,不明白,Omega的心思真难猜。   申屠锋第一个下车,没有人敢贸然行动。   乔斯死死盯着雷达画面,说:“西南方向,五十米。”   申屠锋举起步枪,目光沉冷。   “聂兄,你也下来吧,别躲着了。”   聂禁自从离开行政区后,情绪一直不高,他的魂似乎散了,支撑着他对抗下去的信念只剩复仇和人类文明的永垂不朽。   聂禁一直跟自己人待在卡车里,他其实不太想跟申屠锋见面。但是没办法。   此时乔斯再次发出警告,然而比警告更催人魂魄的还是雷达上突然此起彼伏的警报声!   “队长!我们正前方五个点位全部都有异常反应,它们形成了半圈,正在包围我们!”乔斯冷汗都下来了。   如果突破不包围圈,他们只能后退。   利剑出鞘,没有回头的道理!   申屠锋神色一凛,“所有人下车,做好战斗准备!”   聂禁速度极快地出现在申屠锋身边,他面色不好,目视前方,双眉紧皱,“毒尸?”   申屠锋摇头,“不确定。”   聂禁的喉咙有点疼,是从鼻腔里钻下来的,好像锋利的刮片,见肉就割,“这味道不对!”   申屠锋早意识到了,他戴上了防毒面罩。   “操。”聂禁骂了一声。   申屠锋下令所有车辆关闭灯光和夜视装备,他侧目打量聂禁一眼,果然随身携带着保险箱。   “聂兄,你确定里面的东西还完好无损吗?”   “你放心,”聂禁说:“它比我的命重要。”   申屠锋耸耸肩,没说什么,又问:“我记得在十年前的旧版地图里,这一块还在行政区的管控范围内,所以前面有什么,你清楚吗?”   聂禁欲言又止,嘴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申屠锋很有耐心地等,但其他人却等不住了。乔斯脖子上的青筋暴怒出来,但也只能压着声说:“还有三十米!”   所有人举起手里的枪,子弹上膛了。   聂禁咬咬牙,终于开口:“前面原来有一坐山,比春明山还高,我们在那里面发现了能源,当然不是什么重要能源,圈起来慢慢挖,卖给其他国家,可以赚钱。后来发生了一次地震,那里是震中心,山体被震塌了一大半。我爸当时想着把剩下的能源全部采出来再撤离,但是当晚发生了一场巨大的爆炸。能源没了,山也没了。政府觉得这事很蹊跷,派人去调查。可在震后,那里的地貌发生了变化,听说形成了一道千米深的断崖,像垂直凿下去把地块一分为二了。而且磁场发生了变化,总之调查员没有一个是活着回来的。”   为避免造成恐慌,行政区很快把这片区域划分出去,对外宣称自然灾害后造成的恶性了质变,禁止民众擅自前往,否则后果自负。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区域,再加上行政区在那几年忙着对付北州区,就没管过这里。   申屠锋消化了一些信息,突然问道:“那些参与能源开采的人呢?”   “什么?”   申屠锋嗤笑一声。   聂禁后知后觉地回味过来,他的声音捂在防毒面罩里,很闷,“他们不可能活下来!”   奚川不知什么时候从装甲车里出来,他换了件合身的战斗衣,肩宽腰窄,双腿又细又长。   哦,申屠锋明白了——把我赶出去好换衣服,他害羞呢吧。   然而奚川完全不知道在申屠锋偶尔风流的思想里藏了什么花花肠子,他听完聂禁说的话,不敢苟同道:“事无绝对。”   “那场地震把所有一切都踏平了!”   奚川没接聂禁的话,反问道:“聂公子,贵区派去挖能源的都是些什么人?”   “我不知道。”   “还能是什么人,”陆必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没背景、没身份,甚至是没家庭的混基因者,抓,或者骗他们当苦力,最合适不过了。”   “我想起来了,”捷奇说:“十几年前,政府突然发布招聘通知,说是外地务工,薪资很高。唔,跟西基地这次的做法非常相似。我身边很多人都去了,但是他们没有回来。我当时怀疑他们被行政区灭口了!”   聂禁的眼角抽了抽,“你放屁!”   捷奇胆子小,不禁吓,他往陆必争那边躲。   陆必争寸步不让地与聂禁对峙。   所以种族与种族之间的矛盾,别说区域和区域了,就连一个不足二十人的队伍里也存在。   奚川和申屠锋对视一眼,他们看不见彼此眼中的情绪波动,防毒面罩太碍事了,可又不能摘下来。申屠锋抬手,拨了拨奚川脸上的面具。奚川:“?”   “带歪了。”申屠锋说。   可以相互藉慰的闲情逸致也就只有这些时间了,乔斯的声音在所有人的耳朵起响起,“到了!”   同时,粗暴又愤怒的低吼声在黑暗中响起,透着森森的寒意,与不知名的浓雾一起泛滥成灾。   申屠锋带着奚川后退两步,侧耳仔细一听,说:“不是毒尸。”   这声音有点耳熟。   “动物——”奚川说:“像春明山里的那些东西。”   聂禁瞳孔骤缩,脱口而出:“不可能!”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异变的动物闻到了人类的气息,虎视眈眈地逼近。   如今申屠锋所带领的三族混杂队伍,变异物种在行政区的战役中牺牲两名,还剩五人,再加上奚川,战斗力非常可观。普通人类加上聂禁一共六人,他们以保护胚胎和保险箱为主,并不会主动对外发生冲突。还有两名混基因者,捷奇好说话,指哪儿打哪儿。只有陆必争是个不安定因素,申屠锋还要放一半的心思留意他。还有——申屠锋偏头问:“奚小川,你的朋友躲好了吗?”   “躲好了,”奚川偏头看申屠锋一眼,觉得他是没话找话,“阿禹很乖的,他不会乱跑,不会给我添麻烦。”   申屠锋笑了笑,“比你乖吗?”   奚川:“……”   申屠锋眼尾上扬,宝蓝色的瞳孔轻轻一荡,低声对奚川说:“宝贝,开枪。”呯!   眼前黑雾缭绕,能见度极低,奚川看不见任何东西,只听声音,凭手感开枪。命中了!   在阴森幽暗的环境中,当你觉得自己孤立于文明世界之外时,野兽凄惨的叫声把你从虚无拉回现实,同时也带来无穷无尽的危险。   “散开!”申屠锋展翼飞空,大喊道。   奚川弯腰收腿,顺势向前一滚,他速度很快。乔斯早就在地上刨了坑,就近把捷奇拉了进去。变异物种各显神通,只剩普通人类立在原地。   聂禁不管不顾地疯狂开枪,骂骂咧咧:“妈的!”   他这顿无差别扫射,虽然命中率极低,倒是把埋伏在周围的怪物都引了出来——大概十来只虎头熊身的东西,毛发比钉耙尖利,一颗脑袋上有六个血盆大口,虎啸充斥整个荒野!   没有人能受得了这种声音,聂禁头疼欲裂,下意识捂住耳朵。于是其中一头怪物挥动着畸形的熊爪朝他扑冲而来,目标是保险箱!   聂禁怒目而视,堪堪举枪之际,充盈黑亮的血液直冲门面,瞬间盖住了防毒面具的透视镜片,一股刺鼻的腥臭和腐烂味无孔不入的侵蚀聂禁。同时,宽大的熊爪嘭一声落在他的脚边,切口平整且利落。   恐惧与寒栗相继而至。   聂禁抬手就要抹掉这些挡住视线的血液,茫然之时,耳边传来奚川的声音。   “别碰,有毒。”   聂禁立刻不动了。   奚川收起狙击枪,左手持蝴蝶刀,往里拉了聂禁一把,就让他站在装甲车的旁边。   申屠锋的飞空高度很低,他的蝶翼自带光亮,照亮雾气里小范围空间,至少作战时不至于处在被动状态。   “怎么回事?”乔斯与怪物缠斗,冲锋枪和步枪不停切换,手腕都震麻了,他大喊:“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难道没有跟春明山一起灰飞烟灭吗!”这话问得好。   基因研究报告能出现在春明山,或许别的地方也有。   行政区能制造出来的怪物,未必别人不可以,也许更甚。   老虎和熊的变异体,其体能和战斗力要比春明山的小兔子、小狼凶猛许多。并且它们有组织,不单独行动,有头领。   头领正立在队伍的最后,咆哮着发号指令。   无数枪声和怒吼声在旷野蔓延开来。   申屠锋打光了子弹,又换了一轮弹匣。这些东西皮糙肉厚,太难杀了,而且似乎还长了脑子。   它们不正面攻击变异物种,专挑人类下手,聂禁的五个手下很快死了两个。   死人的那口气还没咽下去,两个人类迅速变异成毒尸。咔——咔——吼!   “啊!!”聂禁狂躁地开枪,杀死了自己的战友。   很好——再这样下去,用不着回北州区,在路上就能被这些东西消耗掉所有精力和生命。   申屠锋眯了眯眼睛,牢牢凝视着藏匿在缥缈水雾中的头领。   擒贼先擒王,杀了它!   申屠锋说:“阿肆,报告你的情况。”   阿肆脱离部队,飞到了百米之外的天空,他的声音有些嘈杂,被磁场干扰了,“在我们前方一百米的位置是森林!雾太厚了,我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能绕过去吗?”   “恐怕不行,没有路!”阿肆声音从频道传出来,越来越模糊,“我们要进无人区,只能穿过这片森林!”   申屠锋嗯了声,说:“我知道了,你先回来,不要脱离大部队。”   “好!”   申屠锋又说:“乔斯!”   乔斯脊背一震,硬生生逼出冷汗,“什么?!”   “所有人上车,”申屠锋从容且冷静地开口,“等一下在听到我的指令后,按照既定路线继续往前开,不要停!”   “进森林?”   “是,”申屠锋瞳孔的蓝光飘出了幻影,跟蝶翼的流光一起舞动,他像一道闪电劈向怪物的头领,喊寒森森地开口,说:“开足马力,进入森林!”   “申屠!”奚川手持蝴蝶刀正在近战厮杀,他的半张脸全是浑浊的血液,无所畏惧,却在看到申屠锋的行动后呼吸一窒,他问:“你想干什么?”   申屠锋收起了混蛋的模样,沉着说道:“奚小川,你也上车,乖。”   奚川偶尔也会不听申屠锋的话,他说:“不要。” 第72章 “我可以吻你吗?”   奚川看不见申屠锋的脸了,他完全融进了黑暗里,甚至连身影也看不清了,只有残留的蓝色光影拉长了黑夜,像宇宙银河,比极光耀眼。   于是,出于低等生物的求生本能,它们会把所有的注意力和战斗力放在敌人最强的攻击面前。   头领的嘶吼声逐渐高亢起来,申屠锋越逼越近!   中途,怪物为保护头领,试图抓住申屠锋将他杀死。一只蝴蝶而已,在自然界中,这是最弱小的动物。然而当它们伸出手,锋利的熊爪残暴挥动,一颗狙击弹毫不留情地将它射穿!虎头上的六张嘴齐齐发出惨叫,下一刻,又一颗子弹飞射而来,从口腔进入,打穿它的咽喉!   一枪毙命,血肉四溅!   它的同伴愤怒回头,看见疾驰而来的装甲车!巨大的铁框上站在一个狙击手,他并不随车晃动,像一颗扎根于土壤的参天大树,亘古不灭,替申屠锋在后方扫清所有障碍。   “吼!!”   奚川对嚎叫声充耳不闻,他淡然开口,“乔斯,冲进去。”   “好!”   申屠锋疾飞至头领面前,停下,蝶翼仍旧飞舞,带来一阵飓风,又搅起了湿雾,仿佛百年干涸的荒野突降狂风骤雨。头领毫无畏惧人类的到来,它大口怒张,像是在嘲笑无知又渺小的蠢货来自寻死路。于是下一刻,庞大熊类身躯的胸口骤然裂开,从里面钻出一个麋鹿的脑袋,尖如长矛的鹿角直击申屠锋的胸腹!   申屠锋倏忽一闪,向右侧躲开,头领没有任何停顿,立刻追击而去。   怪不得它能当头领,申屠锋想,这东西的力量很大,比他遇见过的所有生物都厉害,包括毒尸在内。它甚至比在场的怪物多了一种融合体。大概在它们的食物链中,物种的多样性决定了地位的高度。   狙击弹再次披荆斩棘,精准打在头领脖子,那应该是大动脉的位置。可坚厚的皮肉硬是打不破了,子弹在高速冲击后骤然熄火,只烧掉一些毛发,燃起缥缈的烟,随风消散。   奚川放下枪,忧虑地皱眉,“乔斯,开快点。”   “你别担心,队长可以杀了它。”乔斯这么说,分不清是在安慰奚川还是安慰自己,脑袋上的喊此起彼伏。   奚川吐出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心跳平缓些,“嗯,我知道。”   “嘁。”申屠锋笑了笑,他敏捷躲避鹿角的攻击,毫不犹豫地收起冲锋枪,又从后腰掏出手枪。   这把手枪是行政区改良过的类种,最新型号,口径大,所以威力比普通手枪强,但后坐力又很小,可以连续射击且不容易失手。   申屠锋很喜欢这把枪,准备带回家研究量产。   他幽然飘到头领身后,待它转头地一刹那,对准它胸口的鹿头连续开枪!鹿的眼睛被打烂了,疯狂嚎叫。痛苦蔓延至本体,痛感相连,头领攻击的动作有一瞬间慢了下来。   申屠锋没有任何停顿,手腕微微向上抬起一点,对准烦人的鹿角。   再皮糙肉厚的东西都有弱点,申屠锋对此深信不疑。这东西既然会选择把鹿头藏起来,估计在某些时候就是个累赘。   鹿角非常嘎嘣脆,两枪下去后,它就像断裂的枯枝,要掉不掉地挂在狰狞的鹿头前,鲜血淋漓。但这也只干扰了怪物头领的行动速度,并没有减弱它的攻击力。它的吼叫声更加急迫且凶横,似乎想通过与空气的某种共鸣,把同类从黑不见底的深渊中彻底召唤出来。然后他成功了,地面微微震颤,除了原本就在现场的怪物,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脚踏声,如同千军万马的碾压,光听一耳朵就让人不寒而栗。   乔斯的双脚踩到了底,油门与刹车同时运作,方向盘猛打,装甲车原地转向,掀起湿润的泥土,车尾直接撞击迎面而来的怪物,狠狠碾了过去。   申屠锋近在眼前,他只要飞上车,就能离开。   “老大!”乔斯喊:“你上来! ”   奚川站在车顶的最边缘,他在努力靠近申屠锋,“申屠!快!”   申屠锋耳道内充斥着怪物的吼叫声,他看见了奚川,却不想就这样离开,他要宰了这个东西!   蓝色的光耀中杀意高涨,申屠锋摘掉防毒面罩,直接扔了,他持枪靠近怪物头领,没有躲避的意思。头领兴奋至极,喉头的低嚎变成了激昂的音调,彰显自己杀伐勇猛的地位。   它亮出利爪,击向申屠锋!   申屠锋不躲不让,双目寒冽地注视眼前猎物。仿佛人与自然的激烈碰撞,申屠锋高傲不驯,血性当头,他连天地都不会放在眼里!   熊爪划过申屠锋的身体,轻而易举地割破了战斗服,那是特殊材质制成的衣服,很坚韧。申屠锋浑不在意,就在爪锋要进一步捅穿他的皮肉之际,申屠锋腰部猛地用力,他收起蝶翼,凭借强大的爆发力在空中翻了一圈后,轻巧站到了头领的脑袋上。   周围陷入黑暗。   “吼!”   所以畜生依旧是畜生,即便它生了一点智商,可在那些脑容量里,除了研究怎么吃人,留给它们思考的余地并不多。   比如眼前的大活人骤然消失了,那么他会在哪儿?   突然的黑暗让怪物无所适从,它低吼着迷茫片刻,听见上方传来的轻笑声。   “动物罢了。”申屠锋说。   怪物被这嘲弄的笑声彻底惹怒,它六嘴齐张,抬臂挥掌拍向自己!就是现在!   申屠锋瞳孔微微一缩,指缝中两把尖刀弹出,没有任何顾虑,直直捅进怪物的眼睛!   头领引颈怒嚎,疯狂甩头。申屠锋一手紧紧嵌进它的眼球里,稍稍往外拔出一点,攥紧它厚如坚石的眼睛,另一手往自己的后腰探去,摸索片刻,咧嘴轻笑。   装甲车队已经突破怪物的包围,眼前就是树林,奚川站在车尾,远远望向申屠锋。   “怎么办?”乔斯怕车队贸然闯入树林会有不妥,这地方太诡异了,而且申屠锋还没过来!   “你们保持正常车速继续往前开,”奚川面色沉浸,“我去找他。”   “好!”   申屠锋把一颗微型榴弹扔进了头领脑袋上的其中一张嘴里,它的喉管没有进行吞咽的肌肉,于是从口腔垂直落进肚子里,嘀嘀嘀的爆炸声迫在眉睫!申屠锋手握引爆器,在怪物甩头之际展开蝶翼,蓝色光芒瞬间点亮夜空。   似乎在指引谁的路。   蝴蝶轻身一跃,飞向空中,被照亮的水雾好似烈酒的反光,清澈纯良。他听见身后疾速的脚步声,有花香飘来。   头领吐不出肚子里的东西,狂暴挣扎,它野蛮地捕捉令人讨厌的蝴蝶,想把他撕碎,越来越多的怪物成群结队地扑上来,试图堵住申屠锋逃离的去路。差不多了。   胸前怀表滴答一声响,申屠锋在并未拉开安全距离的之际按下了引爆器。轰!   微型榴弹经过改良,威力是普通榴弹的十倍,震天动地的爆炸,让人恍惚回到了十年前,大概也是这样一副场景。   怪物头领被炸成肉沫,也许连沫也没有了,离它较近的同类也全部被炸得尸不见尸,泥地出现一圈焦黑的洞,瞬间堆积了无数腐肉与烂骨。   奚川的虹膜与爆炸的火光融为一体,他在烈焰的炙烤下透不过气,于是也摘掉脸上的防毒面罩,双目的焦距汇成一点,看见在火焰中隐隐约约的人影。   “申屠!”   奚川声音不稳,他拼命跑,差点摔了,全身肌肉紧绷,奋力一跳,高高跃起!   申屠锋被爆炸的冲击波的震飞,意识也消散了,他晕了过去,然而强大的自控力又让他晕得没那么彻底。迷迷糊糊间,申屠锋闻到了沁人心脾的Omega信息素气息,他收起翅膀,身体自由下落。   申屠锋面带微笑,似乎预料到一切,他被奚川接住了,顺手开枪解决了两头锲而不舍的怪物。   “申屠。”   “唔,”申屠锋抓住奚川搂在自己腰上的手,摸了摸,说:“真舒服。”   奚川清润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好玩吗?”   “还行。”   怪物的嘶吼与肉体撕裂的声音不绝于耳,危机并没有过去,头领死了。剩余存活的怪物再也顾不上人类的去向,它们投入了新一轮的争夺,啃食着头领的残骸,再厮杀,大自然的弱肉强食,赢者才能称王。   申屠锋缓过一口气,远远地看着这一幕,有些感慨。   “走吧,”奚川说:“等新的怪物头领产生,第一个拿你开刀。”   “哎哟,”申屠锋放肆大笑,“那可真是吓死我了。”   在装甲车队进入树林之前,申屠锋和奚川顺利与大部队会和。   聂禁见申屠锋回来,难得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申屠锋挑眉,“没事,多谢关心。”   怎么听都觉得不顺耳,然后聂禁就闭上了自己的嘴。   乔斯心有余悸地摸摸小心脏,说:“老天保佑。”   捷奇坐在副驾驶,他倒是没那么紧迫,拆了包压缩饼干,悠哉哉地说:“我安慰过你,让你别担心,奚川很厉害,你的队长也厉害!”   “……”乔斯无语:“没心眼可真幸福。”   申屠锋和奚川没有回到装甲车里,两人就这么坐在车顶上,无言对视。   “受伤了吗?”奚川看见申屠锋破损的战斗服,那是怪物利爪的痕迹,他的心重重一跳,手升过去,指尖微不可见地颤,“你这样太冒险了。”   “有些人想用这些东西给我一个下马威,”申屠锋说:“这警告我收下了,那么以牙还牙,我不能亏待自己。”   奚川蹙眉不展。   申屠锋说:“我心里有数。”   “不像有数的样子。”   申屠锋捏住奚川的手,歪了歪脑袋,笑着问:“你关心我吗?”   奚川点头,说嗯。   申屠锋迷恋奚川温柔的坦诚。   “我没事,没受伤,”申屠锋揉揉奚川的头发,“不会变异的。”   奚川垂眸,沉默地看着申屠锋胸口。   “奚小川?”申屠锋叫他。   “我刚才设想了无数种结局,”奚川的声音有些闷,他有点儿沮丧,“申屠,我从来没有这么惊慌失措过。”   申屠锋目光一闪,因为杀意而暗沉的蓝色倏地清亮起来,“是因为我吗?”   “是的。”   “我很高兴。”   奚川抬眼看向申屠锋,“我……”   千言万语抵在舌尖,千头万绪婉转流连,要如何回应这份热烈?奚川这方面表达偶尔笨拙。   申屠锋却没那么多讲究,尤其在肾上腺素飙升后。他贴近奚川,轻轻挑起他的下颚,他们鼻尖相抵,近在咫尺又万分矜持。   申屠锋问:“那么现在我可以吻你吗?”   奚川:“……”   申屠锋伸出舌尖,轻轻碰了碰,“我需要充电,如果你能回应我,我会精力充沛的。”   “然后呢?”奚川问。   “虽然现在说这个不合时宜——”申屠锋顿了顿,他眨眨眼,笑着说:“奚小川,我想和你上床。”   奚川在唇齿交缠中安下心来,他喟叹一声,说:“哦。”   乔斯牙疼,敢怒不敢言,“他们俩还有完没完了?!”   捷奇刚从奚川是Omega的事实中缓过神来,他这会儿还想探出脑袋看现场,被乔斯拉了回来,又被他骂道:“蠢货,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捷奇委屈:“有个伴侣真好。”   乔斯拍拍他的熊头表示安慰:“你放心,等到了北州区,我给你安排相亲。”   “是吗?可你也是单身啊。”   乔斯:“……”   捷奇还担心陆必争的心理状态,这头迟钝的熊也看出陆必争似乎对奚川有点什么情绪,他统一归类为暗恋。   唉,再劝劝吧,捷奇想。先来后到不可避免,人家的生米早就做成熟饭了。   进入树林后,诡异的氛围感持续释放,这里虽然没有看见怪物的影子,但无数不在的嘶吼声在枝叶交错的树种中让人汗流浃背。   这里根本没有路,可乔斯却不敢放慢车速。   雷达信号彻底消失,乔斯作为领队的第一辆车,只能硬着头皮往离开,然后他听见了湍急的流水声,等他意识到前方是什么东西时,已经来不及踩刹车了。   操!悬崖、瀑布?!   第二辆是陆必争驾驶的装甲车,他在紧要关头打开了左转向灯,不停闪烁,试图提醒前车。乔斯顺利接收到信号,方向盘一打,立刻左转。   这条路意外的相当通畅,并且空气越来越干净。   申屠锋单手摁着奚川的后脑勺,吻得愈发深入,奚川透不过气,这只恶劣的蝴蝶就是不想放开他。   “唔唔——”   申屠锋听见哼唧声,微微抬起眼皮,看见奚川微红的眼尾,漂亮,但仍不满足。他目光投向不远处,与陆必争短兵相接。   申屠锋暗自轻笑一声,他知道,越是平顺的路越危机四伏。   且看着吧。 第73章 神秘老者   申屠锋和奚川断断续续地接吻,没停下过。黏糊潮湿的水雾从山林来到了他们的唇齿间,流出回味无穷的甘甜。   Alpha信息素的味道与林间的树木融为一体。   他本就属于自由,奚川卷着申屠锋的舌尖,心里这么想的。   申屠锋牙尖撕磨奚川下唇,“你走神了。”   奚川稍稍抬起头,跟申屠锋拉开一些距离,喘了口气,“我……”   申屠锋没等奚川把话说完,揉搓着腺体把他摁了回来。   小腹腾升起来的酸麻感从奚川脊背蔓延至全身,一瞬而过。他蹙眉,下意识算了时间——好像发/情/期要到了。   不合时宜,不知道阿禹有没有带点抑制剂出来。   申屠锋叹气,“奚小川,你在想什么?”   奚川没有回答,他低头,又吻上了申屠锋。   颠簸不平的路给温柔纯情的吻增添了一点情趣上的刺激。申屠锋很投入,他想深入一些,可底下的装甲车再一次猛地刹停。   申屠锋因惯性向前一冲,牙齿磕破了奚川的唇畔,血腥味在彼此口腔游荡开来。   夹竹桃的血——申屠锋舌尖一卷,喉结微不可见地动了动,他笑着问:“这回我不能再晕过去吧?”   “不知道,”奚川舔了舔伤口,摇摇头,无辜地说:“我的毒对你好像不是百分百有效的。”   “那就好,要不然影响以后生活。”   奚川:“……”什么生活?   乔斯没等申屠锋问,先开口说:“队长,前面有东西。”   申屠锋起身,他站在高处俯视周围情况,虽然视野稍微好一点,但还是暗,什么也看不清。于是摊开掌心,生出一团淡蓝色的火,他挥动翅膀,轻飘飘地落地。   申屠锋慢慢往前走,脚步很轻,踩断了枯枝,没发出任何声音。直到前面没路了,去无可去。   奚川站在申屠锋身后,他疑惑歪头,同时抬手往前探去,摸到了东西,更困惑了,“铁丝网?”   “不止,”申屠锋将手里的火焰向远处抛去,直到光亮完全消失在不知名的尽头,于是视野可见范围,都有铁丝网的存在,“这片森林很古怪。”   奚川想了想,问道:“有人居住吗?”   “不好说,”申屠锋蹙眉,道:“但如果有的话,肯定不止一两个人。”   “申屠锋,又怎么了?”聂禁的声音在暗线频道响起。他现在局促不安,很担心再出什么幺蛾子——他怕胚胎保不住,保险箱里的血清也保不住。   申屠锋把眼前的情况跟聂禁说了,然后一转眼,奚川不见了。   “奚川!”申屠锋浑身寒毛瞬间炸开,他像只被摸了逆鳞的野兽,呼吸间有让人窒息的杀意。   “我在这里。”奚川突然又现身,他已经在铁丝网里面了。   申屠锋的心情属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靠近铁丝网,堪堪抬起手,问:“你怎么进去的?”   “别碰,”奚川说:“有电。”   “你刚才碰过了。”   “所以我被电了,”奚川的指尖有黑焦的痕迹,很快愈合,“有点疼。”   “……你!”申屠锋觉得自己能被奚川气死。   那么又回到了上一个问题。   申屠锋抬头向上望,高耸入天的树木中夹杂着一闪而过的电光,偶有滋滋啦啦的声响,像春季夜晚的雷电线——这张铁丝网的铺设范围恐怕不小。   再低头看,铁丝网扎根的地面杂草丛生,申屠锋茅塞顿开。   “只要有草木作为媒介,你隐在它们的枝叶上或根茎上,到哪儿都能畅通无阻,”申屠锋顿了顿,问:“对吗?”   奚川含蓄地点头,说是。   “你好厉害,”申屠锋干巴巴一笑,甚至想给奚小川鼓个掌,“怪不得能溜得这么快,逮都逮不住你。”   奚川眼见申屠锋又要翻旧账,立刻转移话题,“你在这里等一等,我进去看看。”   “不行,”申屠锋拒绝得很干脆,“里面说不准是毒尸还是什么玩意儿的老巢,太危险了,你先出来!”   可是这里很安静,怪物的叫声都听不到了。这里空气很好,附近有水,也有嫩绿色的小草破土而出。春天有春天的颜色,不像穷凶极恶之徒的聚集地。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表面美丽的恶魔比比皆是。   奚川沉默片刻,他乖顺地听申屠锋的话,说:“好,我出来。”   然而没等奚川做出任何动作,一把枪悄无声息地抵在了他的脑后,“举起你的手,不许动。”   奚川的目光稍稍往后一撩,他没有反抗,举起了双手。   申屠锋的蝶翼倏地展开,刮起一阵风,强势的劲道割断了周围的草木。他离地飞起,举枪上膛对准陌生来人,眼底阴云密布,“放开他。”   “子弹打不穿铁丝网,你的威胁对我没用。”   “我不介意鱼死网破,即便你们壁垒森严,区区铁网而已,通电了又如何,你挡不住我,”申屠锋说:“想试试吗?”   那人脸色微变,似乎在评估申屠锋的执行力。   其实奚川可以轻松脱困的,但他没有,甚至一动不动。   战队的所有人都下车了,包括阿禹,他们手里都有武器,且不止一把枪,为首的装甲车连炮弹都架出来了。   阿禹很担心奚川,他往前了几步,被乔斯拦住了,“小心一点,别再往前去了。”   “奚川怎么办?”阿禹问。   乔斯不知道,但他很绅士,对Omega说话不会那么生硬,“队长会有办法的,而且奚川很厉害。”   对啊。阿禹稍稍放下心来,奚川很厉害的。   “你是人类?”奚川做出转身的动作,脖子往外侧动了动,他没有闻到任何信息素的味道,“Beta?”   “人类?”那人嗤笑一声,“掌权者和他的子民称我们为杂种。”   聂禁眉心一跳——混基因者?   这里为什么会有混基因者?   “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吗?”奚川问。   那人持枪的手法很老练,“别动!”   奚川感受了一下贴着头皮的枪口,这似乎不是一把先进的武器,更像猎枪,他侧目与申屠锋对视,心下一转,又说:“误入此地,我没有恶意。我和我的朋友迷路了,你能告诉我出去的路吗?”   那人转头,却看见铁网外数不清的枪口对准自己的脑袋,他嗤笑着反问道:“没有恶意?”   申屠锋并没有让队友放下枪,却说道:“我们其实可以好好聊聊的。”   那人没有说话,扣在扳机上的手指正在不安地磨动。   “可以做主的人在哪里?”申屠锋懒得装了,“既然把我们引到这里了,再躲着多没意思,劳烦请他出来吧。”   那人蓦地皱眉。   奚川垂眸一敛,以极快地速度压腰转身,原地只留下残影。他原本举起的双手一上一下箍住那人的手腕,咔哒一声,卸掉他的手,同时掌心翻转,轻而易举地拿过了枪。   枪口向上,奚川波澜不惊地按下扳机。呯!   枪声回荡在深幽的树林中,不知在跟谁打招呼。   所有人的精神都被吊到了极致的顶点,包括伏击在铁丝网内的‘本地人’。他们藏于草丛中,不得已现身,手里举着差不多的猎枪,人数不少,并且从体态和表情上看,各个彪蛮凶狠。   没有例外,都是混基因者。   变异物种跟混基因者没有伤及利益的矛盾,即便落入他人地盘,申屠锋和奚川也心怀坦荡。他们此行的目的只想回北州区,并不想跟同为人类的种族发生冲突。但这一帮混基因者藏匿在这里,看形势,似乎形成了不小的规模,其实很微妙。   这件事,北州区不知情,可以说情有可原,毕竟距离远。但行政区也一无所知,就十分可笑了——那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申屠锋回头看了聂禁一眼。   聂禁吃瘪的神色相当精彩。   被奚川卸了一只手的Beta表情痛苦,他应该很疼,但强忍着没吭声。奚川仔细观察他,脊椎骨的位置有一条很细的尾巴在微微蠕动,是条蚯蚓。   怪不得刚才靠近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几方势力拿刀动杖地对峙着,谁也没有要退一步的意思。   蚯蚓恶狠狠地说:“没有我们的准许,你们一辈子离不来树林!”   “是啊,”奚川轻描淡写地说:“所以我在和你们商量。”   用枪口商量吗?真是可笑!   伏击的混基因者们逐步逼近奚川,带着寸步不让的压迫感。而申屠锋岿然不动地站在奚川身后,他完全不把带电的铁网放在眼里。   就在这时,蚯蚓身上突然响起了通讯器信号连接的声响。滋滋——紧接着,一道缓和又柔顺的声音从遥远的冽风里传来,很轻很轻。   “客远道而来,应以礼相待,”他说道:“艾布特,我在教堂,请他们进来吧。”   “是,先生。”艾布特说。   奚川侧目,默不作声地与申屠锋对视一眼。   山林的路并不崎岖,那位名叫艾布特的蚯蚓带着奚川和申屠锋穿过密集的灌木丛。只有他们两个被允许进入了,剩下的混基因者依旧站在原地看守铁网外不速之客的一举一动。   他们太谨慎了,哪怕有领导者的准许。   艾布特时不时回头看两位变异物种,他的眼神不太友好,带着防备和试探。   “你们别耍花招。”艾布特警告道。   申屠锋说:“如果我想,在通过铁网的那一刻,我就会杀了你。”   “哼!”艾布特评价申屠锋:“狂妄自大的变异种。”   申屠锋挑眉:“多谢夸奖。”   奚川听着他们的对话,不声不响,他似乎不存在与这个环境之中,走在申屠锋身边,把自己的存在感摆得极低,也暗中留意着来时路边的景象。   三人大约走了一个多小时,前方夜色突然明亮起来,山路铺上了石子,整齐地通往一栋不高的建筑。建筑旁有灯,是蜡烛点起来的,忽明忽暗地晃动着。   暖黄的色泽下,竟透出一种温馨。   “先生在里面等你们。”艾布特把他们送到门口,先敲了敲门,没得到回应。他抬手推开一些,自己却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这请君入瓮的操作像极了陷阱。   申屠锋睥睨着打量他,没动,而奚川则若有所思地看着从门缝里透出来的光。   也是昏黄的颜色。   “你们不敢进去吗?”艾布特故意刺激申屠锋:“自诩勇敢的变异物种也是孬种!”   申屠锋不以为然,“装神弄鬼的人我见多了,你的这位先生装得特别有格调。”   话音落下,申屠锋唇角上扬,牵起奚川的手推门而入。   所谓教堂,内部面积很小,三排椅子,一台祈祷桌,十字架挂在正中间。   祈祷桌上原本应该摆着书,如今这本书正在一位老者的手上。他背对他们,平静地翻阅着书页,似乎很专注。   申屠锋并没有放下戒备,即便他的武器被扣在了门口。他在看到这位老者之后,身上的抵触和敌意比之前更甚——他不喜欢眼前的人,出于直觉。   奚川摩挲申屠锋的手背,安抚他。   “晚上好。”奚川温和说道。   老者听见奚川的声音,放下书,控制着轮椅转过身来。   他的声音听起来不存在任何危险,他就像一位普通的古稀老人。   “行动不便,无法亲自迎接贵客,抱歉。”   他脸上带着笑,很僵硬的笑容。   申屠锋生理不适,他上前半步,挡在奚川面前,端着彬彬有礼地态度,问道:“先生贵姓。”   “免贵姓卢,”他说:“卢克本。”   【作者有话说】   聂禁:完犊子了,好像冲我来的。 第74章 “你很迷人。”   奚川无法准确估算出卢克本的真实年龄,看着有七八十岁,或许更老,可其中细节又很奇怪。   卢克本虽满头白发,但并不稀疏,甚至称得上茂密。他的眼睛没有普通人类老去后的浑浊与呆滞,透着优游自若的祥和。脸上布满褶皱,交错又深刻,岁月如同一把雕刻的刀,把他人生中经历过的苦难以最直观的方式呈现出来。   历尽沧桑,依旧清亮。   他从惊涛骇浪中走来,仿佛在等待一场与故人的重逢。   卢克本看见奚川,僵硬的笑容逐渐变得温和。   “你好,”卢克本问:“你叫什么名字?”   奚川知道他是在跟自己说话,便回答:“奚川。”   “海纳百川,”卢克本笑了笑,说:“很好听的名字。”   奚川不知道这名字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但他既然这么说了,就当是吧。   “谢谢,”奚川特别直白地问道:“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没有。”   奚川颔首,“好。”   卢克本似乎只对奚川感兴趣,从他们进门到现在,他只看了申屠锋一眼,没有要询问他的意思。申屠锋当然也懒得做自我介绍。   卢克本控制轮椅往前动了动,朝着奚川去的。他的双腿看上去已经萎缩,应该是不便很久了,但他操作轮椅的动作又很生疏,日常生活可能有专人照顾。   “在这世上的两个人,只要能见上面,什么时候都不晚,”卢克本说:“我觉得我们合眼缘。”   申屠锋挡住了卢克本的去路,“老先生,这话可不能乱说。”   于是卢克本重新打量申屠锋,“变异物种,蝴蝶,Alpha。”   申屠锋面无表情地挑眉。   卢克本收回目光,又看向奚川,问:“他是你的Alpha吗?”   “是。”   “你被他标记了?”卢克本闻到了异常交融的信息素味道,很淡,不易察觉,他感受片刻,又问:“你们是伴侣关系?”   申屠锋偏头看想奚川,他没有阻止卢克本的探究,因为他自己也有期待。   奚川没有回答,他笑了笑,算是默认了。   申屠锋心情愉悦。   卢克本却轻轻叹了声气,他看上去再替奚川惋惜。   “我以为这世上总有强大的Omega存在,他可以脱离世俗,不被Alpha掌控,甚至能轻而易举地杀掉他们。”卢克本说:“……可惜了。”   “哦,”奚川谦虚说道:“让你失望了。”   “老先生,你这话听起来怨气很大,”申屠锋轻蹙一笑,“怎么了,是被哪个渣Alpha伤透了心吗?”   卢克本摇头,说没有,“Alpha不喜欢Beta,尤其还是混基因者的Beta。”   申屠锋问:“你是Beta吗?”   “显而易见,”卢克本穿得单薄,他说:“你可以看到的。”   “眼见不一定为实,”申屠锋混不吝地说:“比如某些Omega就喜欢伪装成Alpha,往热闹的场合里混,玩猫抓老鼠的游戏。”   奚川:“……”   他是在说我吗?   卢克本笑而不语。   教堂里没有任何能证明时间存在的东西,这里密不透风,也看不见外面的天色。申屠锋不想跟他再耗下去了,“卢先生,你请我们来,到底有何贵干?”   “是你们先闯进来的。”   申屠锋蹙了蹙眉,他问:“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卢克本说:“一个隐于乱世的村落而已。”   申屠锋不敢苟同,“你都说了是乱世。那么乱世之下何来净土,能隐得下去吗?”   卢克本皮笑肉不笑地一咧嘴,“这位小友口气很大嘛。”   奚川拉了拉申屠锋的衣袖,朝他摇摇头。   申屠锋闷声一哼,往后退半步,让奚川说。   “我们无意打破村落的宁静,”奚川说:“只不过路经此地时,遇到了一些东西,慌乱之中闯入这里,请您原谅。”   卢克本安安静静地听奚川说。   “烦请指条明路,我们只想穿过森林,”奚川顿了顿,说:“卢先生,我们跟村民没有矛盾,可以井水不犯河水的。”   卢克本说:“森林后面有条深不见底的断崖,再往前走就是无人区了。”   奚川颔首:“是,我知道。”   “不巧,连接断崖两边的桥坏了,这两天正在紧急抢修,”卢克本说:“你可能不知道,村里的人口不多,除去老弱妇孺外,大部分青年要兼顾这里的安全,劳动力就更少了。那座桥估计一时半会儿修不好,如果不介意,你们可以在这儿多留宿两天。”   申屠锋根本不吃他这一套,“这好说,我那一队的士兵,使不完的牛劲。他们可以帮助你,不收钱。”   “那怎么好意思。”   “助人为乐,于人于己嘛。”   “所以呢,我为什么要帮你?”卢克本抬起眼皮,冷冽的阴郁一闪而过,他又笑了笑,“这条路,我指或者不指,对我又有什么好处?你会杀了我吗,或者屠杀这里的村民。”   他似乎有意把话题往血腥的方向引导,奚川看穿了他。   申屠锋讶异道:“你是从哪儿得出的结论,认为我是一个残暴的人?”   卢克本抬起手,指尖微颤,他说:“从那里来的人,都很残暴。”   申屠锋和奚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是行政区的位置。   “变异物种的军队和人类同流合污,如果有利可图,”卢克本严肃又冷漠地说:“自然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了。”   申屠锋说:“我不图什么利,我只是在找回家的路,如果这条走不通,再换一条,这道理很简单。”   卢克本嗤笑一声。   奚川沉默良久后开口说道:“十几年前,这里作为行政区的管辖范围,有很多混基因者被迫前来做苦力劳动,后来发生灾难,这些人都死了吗?”   卢克本说:“没有。”   “哦。”   “你以为那场地震是天灾吗?”   在这之前,奚川觉得是,他这么说了,仔细一想,确实不符合逻辑,毕竟行政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愿闻其详。”奚川说道。   那原本是座火山,喷发过一次,从此长眠。经过几百年的地质变化和自然灾害,火山从表面上看变成了一座不起眼的山,并且它不高,也没人在意。直到有一次,所谓的地质学者在这里发现了能源,于是一发不可收拾。行政区派先头部队把方圆百里圈禁起来,可来了一百人,回去的只有十几人。经过调查,这里空气中的硫磺含量超标,赤条条来的人都被毒死了。但行政区不肯放过到手的资源,即便对自己没用,能换点钱充实钱库也是好的。然而他们又心疼自己岌岌可危的人口数量,不舍得让普通人类冒险,最后只能骗,或者捕捉很多混基因者到这里来送命。   卢克本说:“我们也只是肉体凡胎,并不会对毒气免疫。很多混基因者死了,或者在开采能源的过程中受伤。政府不管他们,甚至逼迫他们,不眠不休地加快进度。因为没有更细致地勘查,他们挖到了危险地带,硫磺与多种物质反应时会释放出大量的热和光,引发了震动和爆炸。混基因者尸骨无存。但行政区并不为此伤感哪怕一分钟。他们封锁消息,毁尸灭迹,为了自己可笑的名誉和脸面,甚至在暗地里杀了很多上门讨说法的死者家属。”   奚川问:“你也是其中一员吗?”   “我不是,我只是怜悯他们,想帮助他们,给他们一个容身之所。并且我也为自己弱小的种族感到悲哀。怪我能力有限,保护不了太多人。”卢克本看向奚川,意味深长地说:“我们应该学会如何反抗,你说对吗?”   奚川坦荡荡地与他对视,轻轻挑了挑眉:“对。”   申屠锋也注意到了他们之间近乎交流的目光,他思忖片刻,说:“所以你把他们搜罗起来,隐居在此地,准备做点什么?”   卢克本反问他:“你认为我们能做什么?”   申屠锋想起了铁网外的那些异变的怪物,那些东西曾经在春明山里出现,如今又在这里活跃,这绝不是巧合。   有因果报应在前,申屠锋完全不可怜聂时康的下场和死法。但复仇者的怒火,也不能平白无故地烧毁地球所有物种,包括这个星球。   他们架起看不见边际的铁网,通上了强力的电流,这种配置也绝不是单纯为了防普通人类地入侵。   卢克本如释重负地一笑:“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申屠锋半个字都不信,他问:“我们在树林的外面遇见了异变的动物,它们长得像老虎,也像熊,它们会吃人、会感染,但树林里却没有,你们生活得很安详。”   “这位Alpha,”卢克本直面申屠锋的目光,“你在怀疑什么?”   “字面上的意思,很明显。”   卢克本笑了笑,“我见过那些东西,村里的人都见过,它们习惯了在硫磺的空气中生存,干净的环境反而是致命的累赘——我这样解释你满意吗?”   申屠锋也不答,也反问:“那么您认为,那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卢克本神安气定地说:“难道不是行政区制造出来的吗?他们很有创新精神,常常以科研为名,搞破坏之事。”   申屠锋与奚川对视一眼,目光透出相同的复杂情绪。   确实无法反驳。   于是话说到这里,引出下面的内容就顺理成章了。   “行政区发生了什么?”卢克本问。   奚川漠然地看向他。   “我看你们的样子很狼狈。”   “狼狈还算好的,很多人死了,”申屠锋说:“包括人类,也包括你想庇护的混基因者。”   “意料之中的事情。”卢克本吐出一口气,很轻,他终于想起自己还有没看完的书,现在也看不下去了,于是把书合上,他问道:“所以行政区又造出了什么东西?”   申屠锋:“……”   卢克本阴恻恻地勾起唇角,“会吃人的人吗?那确实比动物要可怕许多呢。”   “您避世在此,知道的东西倒不少,”奚川疏离又淡漠看他,“其实人心比这些可怕。”   “那又如何,”卢克本对此种言论似乎已经司空见惯,他不反驳,只说道:“行政区从根里就烂透了,他们迟早会灭亡。”   “然后呢?”申屠锋冷冷地问:“你打算取而代之,当上新的总统?”   “我不想,当总统有什么意思,”卢克本客客气气地说,“但我希望我的种族可以。”   申屠锋付之一笑。   卢克本问他:“你有何高见?”   “不论某个组织、某种党派,或者某个国家,所谓的‘根’由人组成,或许他们在成立之初的愿景是美好的,并且积极向上,但经过数百年光阴的洗礼,总有几个坏菜的东西出现,而后恶习蔓延。所以烂的不是根,而是人的性。”申屠锋顿了顿,说:“这种现象到哪里都适用,您觉得您现在超然正义,但当真正权势社会形成,黑点就像定时炸弹,将如影随形,谁能保证它不会成为烂根的源头?就算近几年不会,那百年之后呢?”   卢克本抬起衰皱的眼皮,阴沉的目光直视申屠锋,“所以呢?”   “所以谁都别太清高了。”申屠锋说。   奚川微微睁大眼睛,他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卢克本身上了,于是他注视申屠锋,眼底荡漾的红色有不期而然的惊喜。   卢克本说:“你这番话,我可以原封不动地还给你,还给变异物种的权利中心。”   “人类没有勇气告别海洋,我将拼尽全力游向新的地平线。”申屠锋目光坚毅,与那高高在上的十字架有了某种虔诚的契约,“不安因素永世存在,对抗的信条将贯穿我的一生。在我的信仰里,生命永远高于一切利益,不分种族。我不会打破所谓权势社会,但平衡必须保持!”   这是他的理想国。   卢克本眼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他似乎被申屠锋惹恼了。   奚川目不转睛地看着申屠锋,沉静的情绪惊起春风旖旎,他温柔开口,说:“申屠——”   申屠锋偏头,对奚川笑了笑,抬手捏捏他的面颊,“怎么了?”   奚川眨了眨眼,温声说:“你很迷人。” 第75章 “我们的关系很亲密。”   申屠锋欣喜又雀跃,他心怀满腔热烈,迫不及待地想要表达出来,完全不在意是不是还有外人在场。   “奚小川,我现在向你求婚,你会答应我吗?”   “会,”奚川说:“可我想要戒指,带钻的。”   申屠锋高深莫测地颔首:“好吧,我懂了。”   求婚要有戒指,需要鲜花,哪怕什么也没有,最真挚的仪式感要摆出来。反正不论如何,都不能在这个糟老头子面前,申屠锋想。   奚川笑了笑,他摸摸申屠锋的手背,哄他开心。   卢克本的恼怒也只是一闪而过,根本看不出来,他嘴角依旧带着笑意,说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变异物种还能出现你这样一个人。啊——或许称不上人。”   申屠锋无所谓自己是什么身份。   外面似乎下起了雨,噼噼啪啪地落在木头房顶上,倒春寒的凉意从脚下的土里飘荡而来,空气又变得潮湿,于是淡雅的青草香和久不见天日的霉味混杂在一起,无端让人呼吸不畅。   申屠锋和奚川心里都清楚,卢克本不可能让他们顺利通行,前面铺垫了那么多,他装神弄鬼这么久,该是提条件的时候了。   当然,卢克本也不负他们所望,悠缓地开口道:“可你的豪言壮语在我这里并不能作为通行证。”   “你想要什么?”申屠锋问。   卢克本久久注视申屠锋,他好像在酝酿一场震天动地的风暴,可酝酿到最后,却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什么都没表达出来。   “既然现在的行政区已经被倾覆,那么过程如何我不关心,”卢克本轻描淡写地说:“等这次所谓的战争结束,我希望北州区可以给混基因者一个说话的权利。”   就这?申屠锋不信。   奚川懒得去猜测别人的阴谋,他直接问:“还有别的吗?”   “当然。”   奚川轻轻点头,“说。”   卢克本却道:“我还没想好。”   申屠锋眉心跳了跳,“赶紧啊老先生,过时不候。”   “这样吧,”卢克本似乎经过了深思熟虑,他说:“我让人给你们带路,到断崖边,我会把我的条件讲出来,你能接受就过桥,不能的话——”   申屠锋眯了眯眼睛,没说话。   奚川一直拉着申屠锋的手,温柔安抚,但他的语调却不怎么温和了,“不能的话怎么样?”   “装在石桥上的炸弹会送你们一程。”   申屠锋顿时恍然大悟——他走进了一个圈套,被人牵着鼻子走了好一段路。   卢克本想要的,不管申屠锋给不给得起,被人耍的感觉非常糟糕。他冷眼相待,反手攥紧奚川的手腕,拉着他转身离开。   “申屠。”奚川喊住他。   申屠锋紧抿双唇,下颚线条绷得异常锋利,他侧目看过去,不言不语。   奚川的心漏跳几下。   “不需要他,”申屠锋说:“我自己想办法,一个森林而已,总能出去的。”   “我们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   卢克本优游不迫地开口,说:“考虑得怎么样了?”   “好,”奚川说:“我答应你。”   “你能做主?”   奚川听着身后粗重的呼吸声,眨眨眼,平和点头,“是,我能做主。”   “好,”卢克本煦煦一笑,“白天行动不方便,你们且休息一天,等太阳落山后,会有人带你们离开树林。”   奚川颔首,寡淡地道了句多谢。   于是多说无益,奚川和申屠锋离开了这里。   艾布特带他们进来,并没有送他们回去,他去照顾卢克本了,这个年轻人非常敬重这位老人。不过也是,卢克本文质彬彬的态度和笑容,放在平常,或者在稍微普通一点的地方,奚川甚至会上前询问他需不需要帮助。   奚川向艾布特要回了申屠锋的枪和自己的刀后原路返回,卢克本笃定他们不会徒生事端。   雨越下越大,申屠锋也越发沉默。   奚川没有打扰申屠锋的思路,他观察小径两边的场景,有郁郁葱葱的草地,也有馥郁的花香,篱笆围成了一个圈,几只羊睡卧在里面。这景象在行政区见不到,在末日的氛围下也显得匪夷所思。   或许对于生活在村落里的混基因者来说,他们眼下确实安逸,并且被保护得很好。于是在卢克本的耳濡目染下,他们被灌输了自由可以与安逸并存的思想,而这种思想不该只存在于这么小的空间里,他们的野心逐渐膨胀,想要外面的世界立足了。   如果他们是第三方势力的话,那么一切顺理成章。   可理由只是这么简单吗?   这一切的源头,显然背后黑手非常了解行政区的掌权者,甚至清楚知道他们的内部机密。   奚川停下了脚步,他低着头,在路边看见了一朵花。   雨水淋湿了奚川的头发,从他的鬓角顺着脖颈流入看不见的暗处,安分许久的蝴蝶标记又醒了,快快乐乐地跟奚川打招呼。   申屠锋脱掉自己的战斗服,挡在奚川头顶上。   奚川微微抬头,雨幕被申屠锋隔绝在外。   “在看什么?”申屠锋问。   “花。”   “什么花?”   奚川蹙眉,有些迟疑地说:“山茶花。”   这里有很多山茶花,好像教堂的祷告台上也刻了一朵山茶花。这种花香从一开始就占领了奚川的鼻腔。   奚川脸色微变,不可置信地转头望着教堂方向。   “怎么了?”申屠锋沉着声问,却被大雨声覆盖。   奚川没听见,没回应,他怔愣着,一动不动。   申屠锋箍着他的肩摇晃一下,提了些音量,“奚川!”   奚川骤然回神,失焦的双眼带着对过往的悲悯和恐慌,有水珠从他的眼角滚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有太多沉重的秘密无法宣之于口。   申屠锋的心被针扎了一下,不致命,但很疼。   “是不是累了?”   奚川嗓子干涩,说不出话,茫然地点头。   申屠锋把衣服给奚川,“挡住了,别拿下来。”   “哦。”奚川懵懵地接住,他不知道申屠锋想要做什么。   申屠锋向前走了半步,单膝蹲下,笑着对奚川说:“来吧,我背你回去。”奚川踌躇。   “我刚刚向你求婚了,你说了会答应我。”申屠锋循循善诱,“奚川,我们的关系很亲密。”   于是奚川眼睛也干涩,他闷闷地说了句好,走过去,伏在了申屠锋的背上。   “真轻,”申屠锋颠了颠,“你总是不好好吃饭。”   奚川把脸埋在申屠锋的脖颈,哼哼唧唧地应了声,没说话。   申屠锋没问他怎么了,不舍得问。战斗服盖在两人的头顶上,形成了一个私密空间。   “我看不透卢克本的思想,不过代入混基因者角度,我可以分析一下他们的行为逻辑,”申屠锋语调轻松地说:“想听吗?”   奚川过了很久才嗯出一声。   于是申屠锋继续说:“混基因者的仇恨来自行政区利用权势对他们的打压和残杀,可变异物种于他们而言没有产生过实质性的伤害。当然了,我也不认为他们会冤有头债有主地只对准普通人类输出,但卢克本想从我这里挖口肉吃,也得看我乐不乐意。并且现在聂禁在我的队伍里,我暂时不能让他出事。”   奚川的呼吸很轻,轻得像挑逗了,搔得申屠锋痒,从腺体发散,痒到了心里。   申屠锋又想使坏了,故意不好好走路,上下颠簸。于是奚川顾不上捏着衣服挡雨了,他紧紧抱住申屠锋。   “申屠。”   “嗯?”   “没什么。”   申屠锋:“……”   他们呢喃耳语,抛开环境和局势,他们像一对温情脉脉的情侣。可申屠锋总觉得里面少了些什么,又亲密,又疏离,还别扭。   “我觉得你想靠近我,又狠心要推开我,”申屠锋低落地说:“奚小川,有时候你会让我难过。”   奚川的声音更闷了,他说对不起。   “好吧,”申屠锋说:“我原谅你。”   奚川又沉默了下来。   雨慢慢小了,浓雾再次笼罩,前方的路变得模糊难辨,申屠锋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   当越过一块巨石,申屠锋起跳又落地,奚川稳身不动,于是申屠锋以为他睡着了,脚步声走得更轻缓。   奚川却轻轻开口了:“申屠,我刚才是有话要对你说的。”   “什么话?”   “你心中的理想国,总有一天会成为现实,”奚川说:“到那时,你将成为一名优秀的领导者。”   申屠锋笑了笑,说:“我这人胸无大志。”   “什么?”   “其实我还有一个理想国。”   奚川问:“是什么?”   “找到一片漂亮的湖泊,在那儿建一栋房子,养些可爱的小动物,夕阳也可以作为晨曦的日出,充满希望地欣赏它。”申屠锋轻松愉悦地说道:“就这样日复一日地生活,和我老婆一起种满院子的花。”   奚川微微抬头,纯良地问道:“只种花,不种点蔬菜吗?”   申屠锋爽朗一笑,问:“你喜欢什么蔬菜?”   “土豆吧。”   “好,”申屠锋说:“那就种土豆,全是土豆!”   奚川从来没想过这种生活,不敢想,可当申屠锋说出来了,那种画面很快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很真实。   前面就是纷争之地了,作战队伍和混基因者还在剑拔弩张地对峙,这条温情的路太短,他们都没说几句话。申屠锋收拾好心情,对奚川说:“要到了。”   奚川嗯了一声,他抬起头,遥望前方,视线却穿不透浓雾,卢克本的话在耳畔徘徊。   “申屠,”奚川开口说道:“不管卢克本提出什么条件,他想要什么,你都要答应他。”   申屠锋的双眉狠狠一皱。   “你是队伍的主心骨,”奚川淡淡地说:“路既然摆在眼前了,轻重缓急你要分开——走过断崖,一切好说。”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申屠锋也想过,假意迎合,过后推翻,反正诺言这种东西,只对老婆有效。可卢克本如果打蛇打七寸,往申屠锋的命脉里扎,他恐怕装不出一言九鼎的豁达。   奚川没得到申屠锋的回答,捏了捏他的耳朵,“申屠?”   申屠锋点了点头,很含糊,看着像答应了。   两人去而复返,一晚上过去了,虽然看上去情绪都不高,但没表现出任何异常,所以也没人问什么。军心这东西,能稳则稳。   “原地休整,检查装备,”申屠锋说:“晚上出发。”   聂禁抱着他的保险箱,靠在卡车的轮子上,质疑地问:“出发去哪儿?”   “穿过树林,会有人给我们带路的。”   很明显,申屠锋口中的人指的是混基因者。   聂禁蹙眉:“你相信他们?”   申屠锋稳静地看向他,“我信。”   于是聂禁也别无选择,他只能跟着走。   奚川从申屠锋的背上下来了,跟他并排走着。   申屠锋拍拍奚川的腰,“奚小川。”奚川:“?”   申屠锋的目光往聂禁那边一瞟,有暗示,嘴上说道:“你先回车里睡会儿,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于是奚川顺着申屠锋的视线往那儿看了一眼——聂禁的周围,陆必争也在。   他了然,颔首说好。   聂禁从行政区出来后就没睡过觉,他精神高度集中,焦虑过头,整个人看上去像被抽干了精魂的行尸走肉。不过这些申屠锋都理解。他拧开了一瓶能量水递给聂禁,这东西如今很珍贵。   然而聂禁却怀疑申屠锋在里面下毒了,他谁都不信,哪怕是他如今倚靠的人。   “喝吧,没毒,”申屠锋翻了个白眼,嘴像淬了毒,“别等会儿打起来,你像根风干了一百年的骨头,嘎嘣脆,还得我捞你。”   聂禁的双眉没松开过,他问:“还要打?”   申屠锋轻笑,反问道:“你觉得世界和平了吗?”   聂禁:“……”   申屠锋没时间跟他闲聊,他敛眸,声音非常低沉,“陆必争怎么样?”   聂禁没那么傻,他早看出来了,所以意料之中。   “没有异动,他带着那头棕熊,和那些混基因者的关系很好,毕竟是同种族,可以理解。”聂禁耸耸肩,说:“我觉得他们想留在这里。”   申屠锋嗯了声,没什么特别的表示,他转身要走,“留意点陆必争动向,别让他靠近你和你的保险箱。”   聂禁看着申屠锋的背影,这次他不抬杠,说:“我知道了。”   捷奇的心情有些复杂,他居然在这里听到了混基因者的安稳生活,源于手上的一块熟羊肉。   铁网内的混基因者把枪对准了其他种族,却把食物给了捷奇和陆必争。   陆必争没说什么,捷奇看着这块肉却想哭了,他问:“这肉是从哪里来的?”   这是真的羊肉,不是合成的。行政区也有,但从来只出现在权贵者的餐桌上,进不到混基因者的嘴里。   “我们养了很多羊,还有牛,种了很多植物,”里面的混基因者说:“我们不会饿肚子。”   捷奇羡慕地笑了笑:“是吗?那真好。”   那人又说:“我们还有一位老师,他学识渊博,知道很多东西。他是个学术天才,也有先进的思想。他教我们读书识字,塑造我们的独立人格——他正在带领我们实现生命的意义!”   陆必争安安静静地听着,偶尔看一眼捷奇的反应。   捷奇似乎很憧憬,“怎么实现?”   “反抗!”那人慷慨激昂地说:“反抗一切霸权主义!”   “……”捷奇有点懵,他转头求助陆必争,陆必争却只对他点点头,好像有暗示,但不多。   “哦。”捷奇只能这样回答。   “你想进来看看吗?”   捷奇惶恐,“我可以进去?”   “可以的,”混基因者说:“我们欢迎所有同类!”   捷奇回头看了看,他左右为难,“可是我的朋友在这里。”   “他们不算什么,”混基因者嗤之以鼻,“这里面的人会成为你新的朋友,并且忠诚与自由同在!往后余生,你的生命将不受任何威胁!”   只要反抗成功!   “我们很需要你,还有更多的混基因者,”那人说:“只有更多聪明、勇敢的人加入,我们才能建立稳固强大的家园!”   捷奇的目光亮了亮,他似乎心动了。   阿禹和奚川在装甲车里,能看到外面发生的事情。阿禹不解地问:“捷奇在干什么?他和那些混基因者好像很聊得来。”   奚川摇头,“我不知道。”   阿禹又问:“他们友好吗?”   “对你的话,应该还好。”   阿禹眨眨眼,说哦。他的目光没收回来,一直望着那边。   奚川深深地看他,不知想了些什么,说道:“里面的混基因者看上去生活得很好。”   阿禹不明所以地点头。   奚川抿了抿唇,他似乎有些烦恼。   于是阿禹也难过了,问:“奚川,你怎么了?”   “如果你的族类邀请你留下来一起生活,你会答应吗?”   “不,”阿禹上前拥抱奚川,他像个小天使,拍拍奚川的后背,说:“你才是我的朋友,朋友是不分种族的,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奚川笑了笑,烦恼散了,他很高兴,“好。”   这一天过得很快,树林里几乎看不到太阳,于是浓雾不散,夜晚也悄悄降临。   卢克本言出必行,他派了一队人,以艾布特为首的十名混基因者,准时翻越铁网,与申屠锋会面,准确来说,这是场交易。   “请吧,”艾布特说:“希望你和你的战友可以跟紧我。”   作战队伍整装待发,申屠锋目光沉毅,“出发!”   “是!”   【作者有话说】   最近一段时间更二休一这部分马上要到一个高潮,蝴蝶会重新标记夹竹桃。   然后我试着写一写过程,当然了,这里一个字发不出来是看不到的【跪下了宝贝们还在看吗,需要鼓励QAQ 第76章 “你想要探索我吗?”   先头部队的装甲车司机由乔斯换成了申屠锋,他们行驶的速度很慢,跟在步行的混基因者队伍身后。   乔斯忧心忡忡,他没忍住,问:“队长,铁网里面是什么情况?”   申屠锋忖度片刻,言简意赅地说:“这里的混基因者如果有制造先进武器的技术和设备,他们会开创一种新的规则。”   乔斯听懂了,他神色复杂地盯着前面的领路人,“三角形是最稳定的结构,如果他们崛起,那政治局势未必对我们不利。”   “但前提是他们的野心不能超越行政区。”   有野心就会有层出不穷的阴谋,而阴谋之下,普通人的生命将永远在水深火热里煎熬。   “并且——”申屠锋眉眼深幽,他说:“不管是政治局势还是互相制衡,都不该在现在这种环境下进行。”   乔斯了然地点头。   确实,毒尸骤然在行政区爆发,普通人类作为最大受害者,没有任何优势。这件事不是变异物种的手笔,但针对谁却是一目了然。   某种势力根本不想要什么狗屁的三角稳定结构,他们不仅想上桌吃饭,甚至想把饭桌掀了!   想到此,乔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惴惴不安地看向申屠锋,还好队长是淡定的。乔斯坚信自己的领导者可以兵来将挡。   奚川的战斗服湿透了,他要换一件新的,就在装甲车的小房间里。阿禹在外面,房门虚掩,他偷偷往里看一眼,看见了奚川肩颈栩栩如生的蝴蝶,于是脸红了。   “奚川,”阿禹有很多疑问,他很八卦,“那位Alpha是怎么找到你的?唔,我是说,你们是怎么知道彼此是那天晚上的人?对暗号了吗?”   问得好,奚川也不知道,他稀里糊涂地。   阿禹想象一番,笑着说:“过程肯定很浪漫。”   “我是撞到他枪口上的。”奚川说。   阿禹一头雾水:“……啊?”   奚川纯良又温和地笑了笑。这个事情,可能申屠锋比自己要清楚细节,找个机会问问他吧。   奚川突然想起了什么,“阿禹,你身上有没有带抑制剂?”   阿禹摇头,“没有了,抑制剂在黑市被毒尸砸光了。”奚川叹气。   “怎么了?你现在还需要抑制剂吗?”   奚川穿戴整齐,打开了门。战斗服把奚川的身体线条勾勒得很完美,阿禹目不转睛地看,看见他手里的蝴蝶刀,转了两圈,收回暗袋。   “我的发情期要到了,”奚川说:“不是时候。”   “Omega要遵循生理上的本能规律,抑制剂注射多了对身体不好。”阿禹苦口婆心地宽慰他:“不要担心,你的Alpha会帮助你顺利度过发情期的。”   奚川想到了申屠锋,也想起了那天晚上,他的腺体有点烫,又麻了麻。   “嗯,”奚川点点头,又说:“对了,你……”   然而没等他把话说完,装甲车又停了,这回停得很平稳,冲击力不大。奚川立刻跳出了装甲车外,他留下一句话,“不管等会儿发生什么事情,你在车上待着,别下来。”   可惜阿禹没听清,他提心吊胆的,预感不太好,“奚川,你小心啊!”   其实树林里的路并不复杂,只是太窄,大型装甲车和卡车很难开过去,艾布特手拿镰刀,走一路砍一路,清除了不少障碍。现在后半夜,他们终于走出了树林,而不远处,就是凿壁绝崖。   石桥就架在那儿,不长不短的距离,一百米左右。   天上的极光流转变化,它很温柔,也万分凶险,能照亮草木,却照不亮深渊下的无边黑暗。   申屠锋下车之前留了个心眼,他让乔斯又重新坐回了驾驶座。   奚川走到申屠锋身旁,两人并肩站在一起,于极光之下,从容不迫地面对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有件事情我一直很奇怪。”申屠锋开口说道。   “什么?”奚川问。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的瞳孔是赤红色的,”申屠锋偏头,他温柔注视奚川的眼睛,“比现在还要深一些。可后来你的眼睛却一直是灰雾色的,直到从德曼实验室出来——我很好奇其中的原理,奚小川,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奚川轻轻勾唇,喟叹道:“我也不知道啊。”   申屠锋撇了撇嘴,似乎很失望这个答案。   奚川的眼睛是亮的,带着狡黠地笑意,问:“你想要探索我吗?”   “想——”申屠锋亢奋的情绪里有不可忽视的侵略,它抬手摸摸奚川的发顶,却又温情脉脉,“等我解决了这些人,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好不好?”   “好呀。”   十位混基因者以艾布特为首,一字排开,就横在石桥的正前方,挡住了作战队伍的去路,而石桥两侧,有不断交替闪烁的红绿光点。   桥上有炸弹,申屠锋眉心猛跳,他知道混基因者不止这十个人。   申屠锋上前一步,站在极光下,替奚川挡住了危险的光源,“卢老先生呢?”   “先生还在路上,不会耽误你们的行程。”艾布特侧身一让,混基因者的队伍出现一道开口,正好可以让车队通过,他说:“石桥承重有限,无法一次性通过全部车辆,只能一辆辆过去——装甲车先行,那辆卡车最后。”   聂禁打开车厢的门往外看,他显然对这个安排不满意,但他并没有直接质问。这一路上的灾难磨光了大少爷所有锐气。聂禁现在很能忍,并且这种节骨眼,普通人类不能再跟混基因者发生冲突。   但在奚川看来,这位大少爷忍得不是时候了。   所以眼下,只有申屠锋出面最合适,他对混基因者的安排十分不屑一顾,“凭什么?”   “凭你在我们的地界上。”   申屠锋抬手指向前方,那似催命的红绿闪光,问:“这是什么?”   艾布特坦诚回答:“炸弹。”   “威胁我?”   “是啊,”艾布特问:“你会怎么选择呢?”   申屠锋无言地望着他,轻蹙一笑。   作战队伍一共三辆装甲车,乔斯开第一辆打头阵,后面是陆必争,装运胚胎的卡车在第三位,最后一辆装甲车殿后。以确保胚胎的安全性来看,这是最合理的安排。   申屠锋不会让任何人打乱自己的节奏。   他脑内的思绪疯狂转动,半晌,他突然翻手向后,攥住了奚川的手腕,轻轻摩挲两下。   仿佛一种不知深意的暗号。   奚川微微蹙眉,他知道申屠锋要以退为进——这些混基因者对于他们来说不足为据,既然桥在前方,想过去,杀死阻拦的人一了百了。   要命的是安装在石桥上的炸弹。   所以申屠锋只能先顺着他们的意,尽可能把人和车送过去,引卢克本出来再说。   “好。”   申屠锋冲艾布特点头,算答应了。他抬起手臂又缓缓落下,跟乔斯示意,第一辆装甲车通过。   石桥很窄,且没有护栏。改良过的装甲车由于体积过于庞大,六个轮胎几乎贴着石桥的边缘滚动。这座桥可能是真的刚维修好,小碎石在橡胶的摩擦下不断掉落至万丈深渊中。   乔斯的心态快崩了,他想快速通过石桥,可车速根本提不上去。于是他掌心全是汗,只要方向盘稍微打滑,只要轮胎偏了一点点方向,他就会连人带车地掉下去。   只能慢慢往前挪!   阿禹也在车里,他太害怕了,产生了一些应激反应,双手呈现柳枝伸了出来,他想着如果掉下去,能不能勾住点什么,不至于丧生。   申屠锋和奚川沉重且专注地看着眼前的场景,这里突然变得安静,谁也没有出声,包括主导一切的混基因者。   十五分钟后,第一辆装甲车顺利下桥。乔斯瘫软在驾驶座上,他觉得自己大概死过一回了,这太惊险了。   阿禹推开装甲车的门,他没敢下车,远远地冲奚川挥手。   艾布特面无表情,他转身,示意申屠锋:“请吧,大家时间宝贵。”   于是该第二辆装甲车启动了。按照顺序,应该轮到陆必争了,可捷奇一回头,发现陆必争不见了,他魂飞魄散!   奚川脸色微变,申屠锋倒是还好,大概在意料之中。   “大卫,”申屠锋点开暗线,说:“3号装甲车先上。”   “是!队长!”   大雁收起翅膀,从天空降落,他快速启动车辆,车速比乔斯稍微快一点,很快到了申屠锋身边。   申屠锋单手搭在奚川的后腰上,把他往前轻轻一推,说:“你也上去,先过桥。”   奚川摇头,“我跟卡车一起走。”   申屠锋面色沉重,“你想打包一起自投罗网?”   “申屠,石桥的引爆器在卢克本手里,他正在观察我们的举动,”奚川依旧淡漠,他很冷静,“如果我们的猜测没错,卢克本想要的东西就这些,聂禁和他手里的保险箱必须平安到达北州区。”   “那么你呢?”申屠锋瞳色暗沉,有一场风暴,“比起保险箱里的东西,卢克本似乎对你更感兴趣。”   奚川:“……”   “在我这里,永远以你为前提。”申屠锋突然抱紧奚川,“宝贝,你要明白一个道理,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放在篮子里的鸡蛋不一定会全碎的,”奚川抬手,他以同样柔和的姿态拥抱申屠锋,“我开车,聂禁也在卡车里,我可以看住他,有任何突发情况,我能作出反应,这至少是一重保障。你也可以全神贯注地作出自己的判断。相反,如果顾此失彼,我们的损失会更大。这炸弹不管爆不爆炸,或者什么时候爆炸,我一定会把车开到对岸。卢克本也一定会在卡车启动的那一刻出现,相信我——申屠,你要把握好时机。”   奚川难得说这么多话,申屠锋也明白这个道理。   如果卢克本的目标是奚川,他此时通过,卢克本现身,这石桥恐怕瞬间灰飞烟灭,那么聂禁也会被留在这里。不算人的话,他们冒险从东基地带出来的武器和装备有一大半是带不走的。   如果奚川顺利通过,卢克本的目标是聂禁,那么徒留申屠锋一人,他没有三头六臂,对付不了一拥而上的战斗力,又能保全得了什么?   卢克本已经把局摆出来了,能走的路就一条。   于是奚川主动出击,他以身入局,引出卢克本,这件事才能速战速决。   申屠锋深深地亲吻着奚川的后颈,隔着粗粝的布料摩挲,腺体的甜腻奶香浸润全身,舒畅又哀悯。   “好。”申屠锋答应了。   “如果一切顺利,你也要尽快过来,”奚川说:“不要跟他们缠斗。”   “不,我要杀了卢克本,”申屠锋几乎磨碎了后槽牙,他恶狠狠地说:“此人居心叵测,决不能留,否则这世界的腥风血雨永远平息不了。”   奚川:“好,你要小心。”   申屠锋深吸一口气,放开了奚川,说:“你也是。” 第77章 “我们还会见面的。”   第二辆装甲车顺利通过,大卫并没有因此没有放松警惕,他下车后站在悬崖边,注意力全在申屠锋身上。他双翅微展,时刻准备战斗。   艾布特指挥第三辆装甲车通过,然而那车纹丝不动——根本没有司机。如今在现场的,除了申屠锋和奚川,就只剩下捷奇和聂禁所带领的三名普通人类,后者都在卡车里没出来。   “捷奇,”奚川身形一闪,来到捷奇身边,他压着声音问道:“陆必争呢?”   “我、我不知道,”捷奇看上去要哭,抓住了奚川的手,“他不见了。”   奚川想了想,问:“你要走吗?还是想留在这里?”   捷奇回头看了眼陌生的混基因者,那些人不仅面孔陌生,气场也不是他熟悉的——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意气扬扬的混基因者,太玄幻了。   “世界确实不同了,”奚川的语气还是很温柔,“如果你想留下来,没有人会说什么,这是个人选择。”   “哦……”捷奇在犹豫不决中松开了奚川的手臂,“好……”   奚川微微颔首,“保重。”   他像一阵风,抚过了捷奇的面颊,倏地吹到了卡车的驾驶座旁,把司机吓了一跳。   “你……”   “让开,”奚川利索地上了车,说:“我来驾驶。”   艾布特与申屠锋对峙,早就发现了奚川的异样,他一只手紧紧扣住别在腰间的猎枪,向后退半步,对申屠锋发出警告,“请你驾驶装甲车离开,不要浪费时间。”   申屠锋挑了挑眉,态度很随意,“怎么,爆炸进入倒计时了吗?”   “不,”艾布特否认,“炸弹是手动引爆的。”   “我跟你的先生有约,”申屠锋说:“还不能走。”   “先生想见的不是你,”艾布特有些生气,“不要自作多情!”   申屠锋懒得跟他废话,他轻轻一跃,悬于半空,蝶翼倏然展开,蓝色的流光甚至比极光耀眼。   艾布特侧头,下意识闭眼躲避强光。   申屠锋借此时机,低声说道:“奚川!”   “是,队长。”奚川口齿轻启,目光坚定地望向石桥。   同时,军用卡车的发动机轰鸣震响,没有过渡,直接飙到顶点!奚川猛踩油门,以一百二十码的时速冲出去!他单手扣住方向盘,另一只手还能抽空打开车内通讯器。   奚川开口问:“聂禁,你在这里吧?”   聂禁的声音有点晃,他大喊:“我在!”   “有异常情况吗?”   “如果你能让我系上安全带,就没什么异常情况了。”   “好,”奚川说:“坐稳了。”   放置胚胎的容器被牢牢扣在卡车舱内的底座上,很安稳。可聂禁就不太安稳了,他在卡车启动的那一瞬间,直接被拍在了门板上,肺差点撞出来。   申屠锋眼看卡车冲上了石桥,离对岸一步之遥,耳畔蓦地传来幽幽轻叹——   “唉,何必呢。”   卢克本悄然而至。   与此同时,交替的光点闪烁得越来越快,催命般的警报声将气氛推到窒息的高/潮!   申屠锋瞳孔骤缩,疾速向石桥方向飞,“奚川!快!”   奚川咬牙,卡车的半边轮胎早已悬在石桥之外,地面上细碎的石头此刻也像巨大的阻拦,堪堪碾过,造成巨大颠簸。   卡车的车厢内,聂禁和其他两名人类士兵在剧烈地撞击下晕了一秒,又瞬间清醒。聂禁觉得自己的肋骨断了,生疼,也只能忍着,他牢牢抓住固定器的边缘,稍微能喘口气了,回头一看,顿时三魂出窍——陆必争怎么会在这里?!   “你……”   陆必争不等聂禁嚎出些什么话,先发制人,猛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聂禁眼冒金星,啐出一口血,顾不上自己了,立刻松手,“妈的!”   陆必争是猫,在颠簸的环境中也能稳站平地。他没想要聂禁的命,直接冲着他的保险箱去了。保险箱有一根安全带,紧紧系在聂禁身上。   陆必争果断亮刀,直接割断了绳带,后刀脱手,他抓到保险箱!   聂禁寸步不让,绝地求生后爆发出强大的潜能,直接在半空中翻滚两圈,他抬臂向前,也抓住了保险箱,奋力往自己这边一拽,试图夺回掌控权!   “看什么戏!”聂禁对恨铁不成钢地对着自己人骂道:“上啊!杀了他!”呯!   枪声接踵而至。   乱七八糟的Alpha信息素瞬间填满整个车厢。   奚川闻到了,太阳穴的青筋抽了抽,太刺鼻了。   这一些列变故皆在眨眼之间,脑子稍微慢点的人都跟不上节奏。   在急促的警报声中,轰一声炸响,左侧的一颗炸弹率先爆炸,卡车正好行至石桥中,被冲击波掀飞。   “车厢里面出事了!”副驾驶的人类士兵说。   “我知道。”   奚川当机立断,踩刹车、拉手刹,军用卡车如庞然大物的怪兽,车头朝上猛冲,带动车尾离地而起!轰!轰!!嗡——!!   所有炸弹被引爆,空气在爆炸的频率中发生震颤,这声音让人耳鸣心慌,并不友善。   石桥彻底被炸毁,陆必争抢不过保险箱,开枪射伤了碍事的人类士兵,依旧没有想杀死他们。他两脚踹开车厢的门,在卡车悬空的状态,带着聂禁一起掉出了车外!   下面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爆炸的威力很大,被烧得火红的石头胡乱飞溅,其中一块巨石砸中了打斗中的陆必争和聂禁。聂禁的手被猛火灼伤,肉体凡胎的条件反射让他松开了手。   保险箱脱离二人!   聂禁很快反应过来,他朝保险箱脱手的位置转变自己的方向,死也要抱着一起——那里面的东西比他命重要!然而陆必争却抓住了聂禁的后衣领,奋力把他扔回崖边,出发前的位置。自己化为猫形,踩在一块石头上借力,也回到了悬崖边。   保险箱因惯性凌空停滞一瞬,后迅速掉落。   陆必争很快休整过来,可他并没有要去争夺的意思了。   保险箱以及它里面的东西即将葬于深渊。   奚川踹开驾驶位的门,直接跳出去,他像极了掉落的花瓣,翩然又轻盈,飘至空中,攥紧了保险箱,随风吹过,安然落地。天神降临。   保险箱平安无恙,聂禁还没来得及出口气,横在半空的卡车又出问题了——这大家伙因动力不足,呈垂直状态下坠!   “不!!”聂禁大喊,可他无能为力。   奚川的体力似乎到了极限,他喘着气站直,身体虚晃一下,眼神迷惘。   “阿肆,大卫!”申屠锋厉声喊道:“托住那辆车!”   雀鹰与大雁同时俯冲而下,托举住大卡车的车尾。可哪怕变异物种的力量再强大,也大不过千斤重的铁物——他们快被砸下去了!   “啊!!”阿肆青筋暴起,双目充血,他想说话,想告诉大卫,这辆车如果真的撑不住了,不必牺牲两人,死他一个就够了。   大卫看穿了他的想法,送他两个字,“闭嘴!”   就在这时,他们突然感觉身上的重量轻了,卡车挂在悬崖壁上,正慢慢往上移动。   阿肆和大卫面面相觑。   乔斯的声音传来,“你俩没……没吃饭吗!往上用力抬啊!”   阿禹的双手全化作了柳枝条,在车身绕了七八圈,紧紧缠住,这是他的极限了。他柔柔弱弱,鼻子红红的,眼泪含在眼眶里,想哭又不能哭。   在场所有变异物种攥紧柳枝条,全力往上拉车。   “拉!快!!往上拉!”   “啊!!”   爆炸引发的大火持续灼烧着柳枝条,阿禹太疼了,他没忍住,还是哭了出来:“呜……”   乔斯看不得Omega掉眼泪,想安慰又没好意思下嘴,于是大喊道:“快!加把劲!”   终于在柳枝条被全部烧断之前,连卡车带人总算平安落地,胚胎容器完好无损。卡车里的三名人类士兵连滚带爬地出来,边干呕着边说:“妈的,太刺激了!”   悬崖的对岸混乱尘埃落定,聂禁和奚川松了一口气,那么该解决这里了。   阿肆和大卫缓过精神,想飞到对岸帮忙,申屠锋的命令就到了。   “所有人听令!作战队伍不作停留,以乔斯为首,继续往目标位置前进!”   阿肆:“队长!”   “这是命令!”申屠锋说:“违令者,现在就给我滚!”   阿肆咬牙,双目通红:“是!”   从开始到现在,申屠锋完全被重型火力覆盖,一刻不得脱身。怒发冲冠的混基因者把他当成了活靶子,他甚至都走不到石桥边去帮一帮奚川。   自制土枪的威力虽然比不上步枪,但十几把枪连续射击的压迫感还是不容小觑的,申屠锋在枪林弹雨中穿梭,他锁定了卢克本,就在不远处,一棵大树下。   艾布特英勇无畏地挡在他的先生身前,瞄准申屠锋举起了枪。又下雨了——一颗大口径子弹劈开缥缈又虚无的雨滴,申屠锋的眼睛沉静且冷峻,他分毫不让,利剑似的冲向卢克本。   卢克本脸上笑意温和,轻飘飘地看着申屠锋。   子弹与身体接触的一刹那,申屠锋骤然偏身,于是硝烟与戾风擦身而过。   艾布特的手在发抖,他说:“先生,我杀不死他。”   “这不是你的问题,”卢克本笑了笑,“孩子,我们眼前的这个变异物种很强大,没人可以杀死他。”   艾布特愣了愣,迟疑地说:“那——?”   “我们需要帮助。”   “好。”艾布特点头,他拿起挂在胸前的木哨,放到了嘴边。   奚川还是没有多少力气,他的行动相较之前慢了很多,然而他看到艾布特的行为,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跌跌撞撞地往前冲,被陆必争拦住了去路。   “滚开。”奚川说。   “那边很危险,”陆必争说:“先生不会让他活着。”   奚川的目光很冷,他注视陆必争,问:“毒尸和异变的动物都是他弄出来的?”   “是也不是。”   奚川非常不喜欢模棱两可的答案,“那我问点能确定的事情。”   陆必争点头,说:“好。”   “毒尸是你放出来的吗?”   “是,”陆必争坦率回答:“行政区高层托运进西基地的毒尸是我放出来的。我的同伴渗透在行政区的各个角落,我们都有自己的任务。”   捷奇就站在不远处,清清楚楚地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他不可思议地看向陆必争,眼中有惊恐,也有说不出的难过。   奚川暂时顾不上棕熊脆弱的情绪,他对陆必争说:“你们想要的世界,会变成一个大型垃圾场。”   陆必争却说:“混基因者会在老师的带领下重新收拾山河。”奚川嗤笑。   陆必争被奚川的笑容刺痛了眼睛,他紧握双拳,说:“我们都有各自的立场。你一样,申屠锋也一样。”   奚川冷冷地说:“我的立场永远和他一致。”   “不!”陆必争突然激动起来,“你还没想起自己是谁吗?你不能轻易丢弃自己的使命!”   奚川的疑惑一晃而过,瞬间恍然,“啊——这么看来,我被聂良带入德曼实验室,也在你老师的计划里了?”   陆必争承认了,“是,老师策无遗算。”   “所以他想干什么?”   “他认为你的过去是生命的全部组成,不应该被遗忘。”   于是奚川陷入长久沉默。   “奚川?”陆必争手里有枪,没有举起来,他上前一步,走近奚川。   奚川向后退,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看着陆必争,依旧像个陌生人,“那么你觉得呢?”   陆必争说:“你很伟大,包括了过去和将来。”   奚川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轻笑一声,问:“申屠说你喜欢我?”   “是。”   “为什么?”   陆必争说:“我远比你知道得更早认识你。”   奚川歪了歪头,天真又尖锐地说:“在别人的口中?”   陆必争:“……”   奚川眨眨眼,说:“就算为了自己的种族,那么我的使命和生命也将永远和变异物种共存亡。陆必争,我和你永远不会走在一条路上,目标相同又如何,殊途不会同归——包括你的老师。”   陆必争很愤怒,“奚川,你很伤人。”   “Omega逃不过生理反应,我只认定一位Alpha就够了,其他Alpha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奚川说:“我也远比你知道的要冷血。”   奚川没有举枪,但他眼里有杀意。陆必争看见了,猛然反应过来,他转身,聂禁早已举枪,并且上膛,对准了他的脑袋。   “小心!”几名混基因者冲上来推开陆必争。   奚川趁着混乱离开原地,奔向申屠锋。   申屠锋身上到处都是枪伤,密集的子弹根本躲不开,他也不想躲,反正死不了。   步枪的枪口像被烧熟的铁块,与意志一起,将要在火烫的岩浆里爆发。   申屠锋杀了很多混基因者,他身上的血腥味是怒火焚烧的燃料。他杀意鼎盛,蓝色瞳孔的焦点锁定在卢克本身上——他要宰了他!   艾布特吹响了木哨,他即便做足了心理准备,面对咆哮而来的强大物种,他仍感到恐惧。   “你逃吧。”卢克本说。   “不,”艾布特冷汗流淌,却依旧说:“我会保护先生的。”   然而下一刻,他话音还未完全落下,申屠锋已杀至眼前!他掐住艾布特的脖子,越箍越紧。   艾布特垂死挣扎,呜咽长鸣。   申屠锋冷声说:“你以为你的老师会救你吗?你甚至很高兴看着你死亡。”   艾布特在狭窄刺痛的呼吸中,尖细又虚无地开口:“为了种族,万死不辞。”咔咔!   申屠锋面无表情地捏断了他的脖子,成全他的远大志向。   那么接下来,该轮到卢克本了。   这位老者哪怕在此刻,在此地,他看上去任然不存在任何威胁。也只有申屠锋知道平波无澜下的巨浪。他扔掉艾布特的尸体,甚至没做丝毫停留,立刻对准了卢克本,捏着他的脖子将他拎起。   于是馥郁的花香萦绕在不合时宜的环境里,味道很熟悉,昨晚嗅到过。申屠锋有一瞬间失神,他想起奚川说的话——这花叫什么来着?哦,山茶花。   “Omega?”申屠锋的手指越收越紧。   “我要的东西很多,”卢克本笑了,他缓缓开口:“我想要人类继承者的命,想毁掉保险箱里的东西。我也想要奚川,我会得到他。”   申屠锋阴沉的目光又闪过一丝寒意,在他岌岌可危的理智上雪上加霜,“你做梦!”   他将要杀死卢克本,只差分毫之间,可在暗无天日的夜晚,野兽的咆哮震天动地席卷而来。   一只粗壮的熊爪锋芒而下,对准着申屠锋掐住卢克本的手!   申屠锋本能躲避,松开了卢克本。卢克本翻滚在地,模样十分狼狈。   “先生!!”混在其中的混基因者看到卢克本的情况,放弃了对聂禁的纠缠,纷纷跑向他。   然而陆必争没有,他在与聂禁的打斗获得上风,手枪抵住了聂禁的太阳穴。   陆必争的眼睑轻轻抽动,他要摁下扳机,突然感觉小腹剧痛!聂禁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把匕首,狠狠捅破了陆必争的肚子。他趁陆必争失神的间隙翻身出来,脱离虎口。   “操你大爷!”聂禁骂道:“我拿变异物种没办法,那你们也没办法吗!都当老子好欺负是不是!”   陆必争恶狠狠地盯着聂禁,他起身,扔掉手枪,换成霰弹枪。他抹掉肚子上的血,对枪伤不以为然。陆必争是一只猫,此刻更像一匹狼,他一定会杀了聂禁。   霰弹枪的威力太恐怖了,聂禁躲闪不及,被弹片射穿了小腿腹。   “啊!”   陆必争已逼至眼前,聂禁的死期似乎要到了。可捷奇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他挡在聂禁身前。   “必争!”捷奇护住了聂禁,“不行!”   “你让开!”   “你这样做不对!”捷奇说。   陆必争充耳不闻:“种族的利益只有这样才能争取过来!”   “这样吗?”捷奇抬手指向不远处,那些吼叫的怪物,颤颤巍巍地说:“用随时都能杀人的东西来争取吗?这也是罪恶,并不比贫穷、饥饿和流离失所好!我们……不,你们!跟屠戮的人类没有什么区别!”   陆必争心中疯狂拉扯的正义与黑暗被骤然击中,他双目通红,不敢看捷奇指明的方向。   是啊,有什么不同?   “孩子,不要被轻易迷惑。”卢克本的声音幽幽响起,他在跟陆必争招手,“到我这边来。”   陆必争的壁垒摇摇欲坠,但他依旧无法反抗卢克本。他丢掉了霰弹枪,颔首说:“是,老师。”   申屠锋被三头怪物围住,并且范围越缩越小,他的蝶翼无法展开,立刻会被扒皮抽骨。   但那又如何!申屠锋毫不畏惧,他如今的唯一目标就是杀了卢克本!呯!   堵在申屠锋正前方地怪物被爆头,奚川的声音在不远处喊道:“申屠!快!”   申屠锋脊背的寒毛乍起,他的灵魂在颤抖。   “奚川,”申屠锋大吼:“不要过来!”   卢克本却轻笑着说:“你看,他走不了的,只要你在这里,他就不会走!”   申屠锋的手里只有一支手枪,他右手握枪,左手持刀。脚踩着怪物的尸体跃上半空,猛然展翼,又倏地飞向卢克本。   手枪上膛,对准了他的头,“闭上你的嘴!”   子弹与陆必争不约而至。   于是目标偏位,那颗子弹打在了陆必争心口位置,他吐了一口血,染红了卢克本的衣领。   卢克本摸摸陆必争的头发,夸赞道:“好孩子。”   申屠锋的第二枪立刻接上!正中卢克本小腹。   “Alpha,”卢克本挑衅着,“你还有几颗子弹?”   “我还有刀,”申屠锋说:“杀你足够。”   卢克本不以为然,他看向跌跌撞撞跑来的奚川。   “我并不想要什么,跟你打个招呼而已,”卢克本苍老的声音回荡在奚川耳边,“我们还会见面的。”   与此同时,紧促的嘀嘀声在催人性命!   那几个怪物身上都有炸弹!   “申屠!!”奚川疯了,他高声呼喊,从喉底漫出了血腥味。他不顾一切地扑向申屠锋,“快让开!”   而申屠锋的匕首对准了卢克本的喉管,狠狠刺了下去!轰!轰!!   怪物与周围草木灰飞烟灭。   【作者有话说】   明天没有啦,等后天,正在努力码——滴滴 第78章 “我爱你。”   雨越下越大了,浓雾像棉絮堆积起来的厚被子,压在人脸上,喘不过气。爆炸过后的悬崖阴森又寂静,到处都是断臂残肢,还有血肉模糊的不明生物。呼——风从悬崖深处长啸而来,似乎含有悲怆。   “申屠——”奚川坐在山洞中,背靠岩壁,将申屠锋搂抱在怀里,轻柔唤他,“阿锋,醒醒。”   在爆炸的前一秒,奚川拼命奔到申屠锋身边,把理智全无的Alpha拉回。然而爆炸的冲击力太大,他们身处悬崖边,依旧被波及。   申屠锋在最后清醒时刻,展开蝶翼,倏然转身,他牢牢抱紧奚川,挡住喷射而来的灼热火球。   他们都没力气了,只能随风逐流,被滚烫的震荡扫入断崖深处。   申屠锋的蝶翼着了火,他失去意识,双手无力地松开了奚川的身体,垂在两侧,轻飘飘地坠落。   于是,换成奚川拥抱他。风与火都未能把他们离散。   不能死,奚川想,他们谁也不能死。   奚川亲吻申屠锋的眼尾,在深不见底的深渊中翻转一圈,突然,他看见崖壁上挂着几条新鲜的藤蔓,不知是从哪个缝隙里野蛮生长出来的奇迹。   这就是植物顽强的生命力。   奚川找到了借力点,立刻附着在藤蔓上。坚韧的藤蔓牢牢缠住申屠锋的腰,把他带进崖壁上的缺口中。   这是一个崖壁被长年累月风化过后出现的洞口,山洞不深,却意外安逸,他们选择藏身在此。   奚川不知道他们坠落了多少深度。他站在洞口,扔了块石头下去,仍深不见底,没有回音。然而再抬头往上看,也是无边缭绕的黑云和水雾。天还没亮。   申屠锋的战斗服被烧毁了,残布细碎地融在后背外翻通红的伤口中,烧伤得血肉狼藉且难辨。蝶翼的流纹中闪烁着火星点,像火山喷发后的岩浆,缓缓流动。   Alpha的体温太高了,降不下来,他散发出浓烈又强横的信息素,在进行自我保护。   奚川被申屠锋的信息素影响,腺体酸胀,从腹部开始蔓延的酥麻随血液流向全身,最后汇入腺体,发生剧烈碰撞——逐渐稀薄的理智差点让他迷失在浪潮中。   “阿锋,”奚川低声开口,“疼吗?”   申屠锋没有回应,他双眉紧蹙,看上去不安稳。   岩壁上长满了苔藓,很鲜嫩,正在往下滴水。奚川双掌合拢,小心翼翼地接住——他很惊喜,在这个破烂星球的不知名角落,居然还有如此自然的生态形成,它没有被高辐射破坏,没经历过战争和病毒,它干干净净。   奚川把手里的水喂给申屠锋,可是申屠锋不想喝,他把脸转开了。   “喝一口,”奚川哄着他,“就喝一口。”   申屠锋在奚川面前乖顺得像一只可爱小兽,他哼唧一声,顺着奚川凑过来的双手,把拢在里面的水喝干净了。   清亮的口感,很舒服。   申屠锋分不清给自己愉悦体感的来源到底是水,还是奚川柔和的体温。他舍不得离开,也不想离开,于是神志逐渐清醒过来,他抬起手,环住了奚川的腰。   “奚小川——”申屠锋的声音又干又涩,混着从鼻腔带出来的闷哑,模糊又性感。   “嗯,”奚川眨眨眼,应了一声,他现在连腿都是软的,“醒了?”   “不想醒,”申屠锋耍赖,“太疼了。”   奚川抿了抿唇,问:“我给你揉揉?”   申屠锋蹭着奚川的颈窝,“好啊。”   奚川的三魂七魄终于安稳,他笑了笑,抬起手指抚摸申屠锋后面的翅膀纹理。噼啪一声,有火星炸开了,申屠锋的皮肤还是很烫。   “不要难过,我不会死,伤口很快就会愈合,”申屠锋闻到奚川身上的信息素,贪婪又迷恋地说:“奚小川,你很香。”   奚川含糊地应了一声。   “卢克本死了吗?”   奚川摇头,坦率回答:“我不知道。”   “应该死了吧,”申屠锋抬起眼皮,眼睛稍稍睁开一点,他摊开手掌,看见虎口处正在愈合的刀伤,“我把匕首插进了他的脖子,我割断了他的大动脉——如果他是正常人,他就活不下来。”   正常人吗?奚川也不知道,当新的世界观大门打开,一切匪夷所思的事情都会发生。   “那些混基因者可以控制异变的动物。”奚川说:“他们不一定是正常人。”   申屠锋感慨,“始作俑者啊——”奚川沉默。   “他们会对行政区下手,也不会大发慈悲地放过北州区,”申屠锋沉声说:“这件事必须速战速决。”   可问题就是快不起来。   申屠锋撑着手坐起,坐不太稳,晃了晃,奚川扶住他。于是申屠锋就着亲密无间的姿势,抬手摸摸奚川的脸颊。手有点脏,把奚川的脸也弄脏了,可是谁也不在乎。   “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申屠锋问。   “悬崖——爆炸的冲击波把我们都轰了下来,我附在藤蔓上,躲进山洞。”奚川说:“我们的路程可能要耽搁几天。申屠,你要先把伤养好。”   申屠锋说:“辛苦你了。”   这里的氛围太好了,浓雾缭绕,湿润沁人,好像那些烦恼的局势,狰狞的怪物都不存在了。Alpha的檀木香信息素有所收敛,夹竹桃的香甜却沸反盈天。   申屠锋的体力慢慢恢复,他强势的气质又开始逼近奚川。他看见了奚川的眼睛,是赤红色的,就如同那天晚上焚烧的理智和身//体。   奚川在颤抖,目光迷离又热切,他快被不知名的火融化了。   申屠锋的手指摩挲奚川的眉眼,经过鼻尖,在唇瓣流连忘返,他明知故问:“你怎么了?”   “肚子不舒服,”奚川说:“热。”   申屠锋专注地凝视奚川,覆手轻揉他的腹部,“那天晚上,你也是这样的,很烫。”   奚川的呼吸绵长,又缓。   申屠锋引诱似的问:“你的发//情 /期要到了吗?”   奚川摇头又点头,他眼眶有泪,模糊了浓烈的艳丽,“阿锋,你会帮我吗。”   “不帮,”申屠锋坏得要死,“帮完了你就跑,你把我当成了什么?行走的人体抑制剂吗?”   奚川的意识浸在水里了,他在窒息中浮沉,身边只有一个能让自己通畅呼吸的发泄口,他迫不及待地拥吻他。   “我需要你。”奚川颤抖着,含混地说。   申屠锋捏起奚川的下巴,认真端详,“哭了?”   奚川答非所问:“我没有想跑。”   “可是你清洗了我给你的标记,你不想成为我的Omega。”申屠锋耿耿于怀,“奚小川,你不喜欢我吗?”   奚川:“……”   申屠锋解开奚川的衣服,从衣领开始,从容且不留余地。   奚川肩颈处的蝴蝶标记露了出来,在细嫩粉红的皮肤上起舞,泛起的流光溢彩最终沉沦为美丽的蓝色。   “我特别自信地以为,我留在你身上的东西,至少有一样会给我暗示,”申屠锋摩玩着小蝴蝶,“可是都没有,气死我了。”   蝴蝶标记试图反抗申屠锋的控诉,它挥舞翅膀,却把奚川咬疼了。   “你别怪它,”奚川说:“是我把它藏起来的。”   申屠锋说:“不听话是要挨打的。”   奚川心想,打哪里呢?   突然‘啪’一声,不轻不重的,也不疼,就是特别麻。奚川不可思议地低下头,他脸红了,要骂却骂不出来,“你……”   “我怎么了,”申屠锋笑得很坏,“我混蛋吗?”   在屠戮场上手起刀落的Omega如今却委屈得可怜巴巴。   申屠锋抹掉奚川眼角的泪水,将他抱入自己怀中。他的手掌在奚川的后背徘徊,像爱抚,“别哭了,我给你撑腰。”   奚川快受不了了,他理智的崩塌只在分毫之间,于是哽咽着求饶,“我错了。”   “错哪儿了?”   奚川说不出来,他越哭越委屈,只能不断重复着那句话,“我错了……”   申屠锋心疼了,不舍得再逼他承认些什么。   “我算栽你手里了。”申屠锋轻咬奚川的脖颈,留下牙印,又换别的地方咬,最后咬到后颈的腺体。   Oemga的腺体很软,很香。   他说:“我知道我现在说的话等你清醒之后未必能记得多少,但这次和第一次不一样——我很认真。”   奚川缠绕着申屠锋,他听见了,点了点头。   “奚川,我喜欢你,特别喜欢,”申屠锋的语速很缓,和他的动作一样温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忘了,大概是你跟我说自由高于一切的时候吧。”心潮澎湃。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只想关注你,想保护你,迫切地想将你的一切都紧紧握在我的手中。”   奚川哭泣,他有点疼:“呜……”   “你以为你自己藏得很好吗?”申屠锋快要癫狂,“第一次在春明山,我闻到了他的信息素,可最后却只找到了你。我就知道你是他了——夹竹桃的香气,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侵蚀万骨的折磨让奚川感到痛苦,他高高仰头,艰难困苦地吐出一口,又低下头,亲吻申屠锋的眉心,哀求道:“请你探索我。”   “我是谁?”   “我的Alpha。”   于是申屠锋也仰起头,吻住了奚川的双唇,“你该喊我的名字。”   “申屠……”奚川勾住申屠锋的舌尖,“……锋。”   “从始至终,你只有我吗?”   “我愿意两次踏入同一条河,”奚川把自己交给申屠锋,他柔情似水:“只有你,Alpha。”   “好,”申屠锋心满意足:“我爱你。”   山洞外有光穿透了浓雾,照亮了里面的两人,那不是太阳,倒像是许久不见的月光。   蓝与红的交融与纯白的月亮一起翩翩起舞,于是理智沦陷。   奚川看见了光,他伸手去碰,却又被申屠锋抓了回来,十指紧扣,逃无可逃。   奚川问:“这是哪里?”   申屠锋磨咬奚川的腺体,他得偿所愿,又贪得无厌,“此处通往繁星。”………………   申屠锋闻到了花香,甜腻的,人畜无害的花的香气。他的余光看见了奚川耳后枝芽上盛开的夹竹桃,纯情致死。   肩颈那只蝴蝶标记突然欢悦而起,洒出耀眼光芒,照亮山洞里的一切景色。   那带着浓烈的Alpha信息素的气味与柔软的Omega交融。   申屠锋再一次标记了奚川,从里到外。   “你是我的了。”申屠锋小心翼翼地抱紧奚川,亲吻着他。   【作者有话说】   审核泥嚎QAQ他们真的只是在谈心,该删的都删完了啊,让我过了吧 第79章 “招蜂引蝶。”   申屠锋太疯了,奚川数不清次数,他现在要远离这位Alpha,于是裹着衣服躲到了角落。   “你离我远一点,”奚川摸摸自己耳后新开出来的夹竹桃,“我很久没吃饭了,也没喝水,它会枯萎。”   申屠锋很不要脸,“可是我浇水了,我一直在浇水。”   奚川:“……”   他转过身,后脑勺对着申屠锋,不打算再搭理他。   申屠锋锲而不舍,他黏到奚川身边,挨着他,说:“奚小川,这次的体验感好吗?”   “不好,”奚川说:“走火的机关枪。”   “你哪儿哪儿都潮,要把我淹死,我是个有正常功能的Alpha,所以这不可控。”申屠锋不以为然,他认真分析:“不过我觉得你可能不喜欢普通的姿势,下次我们可以试试别的。”   “……”奚川拒绝,“不要,这样挺好的。”   申屠锋笑了笑,在奚川的脸颊亲一口,Omega被标记后的慵懒劲儿还在,奚川现在特别好看。   “你的枝芽以前开过花吗?”申屠锋问。   “开过,很早之前了,”奚川眨眼,他想了想,突然不确定了,“应该开过的。”   “所以开花的条件是什么?”   奚川说:“我高兴的时候吧。”   申屠锋挑眉,嗯,有件事情可以确定,他的Omega现在很高兴。   后来,奚川的第二轮发///情来势汹汹,申屠锋想弄点别的花样,差点被奚川一脚踹走。   太凶蛮了,也带劲儿,申屠锋想。   可是奚川最后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他被申屠锋抱在怀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奚川做了很多梦,有噩梦也有美梦。噩梦千篇一律,逃不过白大褂和冰冷的实验室。美梦就好多了,春天里的花,花丛中的蝴蝶,总有申屠锋的影子。嘀嗒。   奚川好像听见了钟表运行的声音,他睁开了眼睛。   “醒了,”申屠锋单手搂在奚川的后腰上,轻轻揉,“还难受吗?”   奚川摇头,说还好。   他的神志还是涣散,双目失神地飘着,看见了摆在申屠锋身边的一只怀表,它还在正常运行。   “几点了?”奚川问。   “凌晨三点。”申屠锋捏起怀表,合上了表盖,那上面好像有一张女人的照片,“我们是昨天晚上十二点左右掉下来的。”   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   申屠锋掌心微拢,在苔藓下兜了点水,然后又升起一团火,把水煮热了,冒起了烟,送到奚川唇边。   奚川觉得惊奇,“还能这样?”   “我的功能很多的,随时等你来开发,”申屠锋笑着说:“喝吧。”   奚川喝了一口尝味道,挺甜的,于是都喝光了。   发///情过后的Omega水分流失太大,这点水其实不够,可如今条件有限,申屠锋只能尽全力好好养他。   “看着真可怜,”申屠锋摸摸奚川的头发,“你刚才一直在哭。”   奚川从鼻腔哼出一声。   申屠锋一本正经地说:“可惜这里没有浴室,要不然我们可以洗鸳鸯浴。”奚川:“。”   申屠锋觉得奚川现在的样子很可爱,也很好逗,于是继续说:“奚小川,你之前的发///情///期都是怎么过来的?”奚川:“?”   “你软绵绵的样子,走在路上真的没有人觊觎吗?”   “确实有很多,”奚川面无表情地说:“都被我杀了。”   申屠锋:“……哦,那我真是福大命大。”   奚川表情一变,又纯良地笑了笑,“嗯,你说得对。”   “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申屠锋不开玩笑了,他挑一根手指,卷着奚川的发丝,“上去之后给你弄点吃的。”   奚川还是懒,他窝在申屠锋怀里,倦恹恹的,思绪乱飞。   “你很珍惜那只怀表。”奚川说。   “嗯,”申屠锋颔首:“这是我十岁生日那年妈妈送我的礼物。”   奚川想起来了,申屠锋之前说过,“你不怎么提起你的妈妈。”   “很多年前,行政区派人暗杀她。她受伤了,差点活不下来。”申屠锋说:“爸爸为了保护她,对外没再让她露过面。除了家庭聚会和学校外,我们也尽量不提起她。”   “学校,”奚川问:“她是老师?”   “是的,”申屠锋的目光很温柔,“教书育人,她很喜欢孩子。”   “她肯定是一位很优雅的女士,”奚川说:“她被你们保护得很好。”   申屠锋反复亲吻奚川的眼尾,“我也会好好保护你的。”   “嗯。”   在申屠锋的关怀备至下,奚川安稳地度过了这次发///情/期。他们又在山洞过了一天,浓雾不散,断崖里的温度越来越低,再待下去容易失温。   申屠锋的体力恢复了,他弄出一块干净的地方,让奚川先休息,自己走到洞口。   这地方如果环境好点,确实是个美妙的世外桃源,然而现在不合时宜。申屠锋探出一半身体往外查看,他下看不见深渊的底,上也看不见悬崖的边。他开始盘算该怎么上去,上去之后会不会有人,或者有怪物守在那里,届时该怎么应付。   他们必须马上与大部队会合,不能再耽误了。   申屠锋展开蝶翼,抖了抖,有灰烟落下来,变异物种的特征不会被外力破坏,除非死亡。   一脚凌空,申屠锋正要往外飞,突然听到轻微的‘啪啪’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过来了。申屠锋立刻警惕,他眸色一凛,手伸向后腰,拿出了手枪。   然而当他瞄准声音来源,只是前方一团云雾,那声音越来越近,却没有任何压迫感,倒像是寻着什么味道而来的弱小生物,随时都能在这个深渊一命呜呼。   但申屠锋依旧没有放松警惕,知道云雾里出现了微弱的光点,两只小虫子努力扑腾地飞进来,朝着奚川过去了。   申屠锋:“……”萤火虫?   奚川睡到自然醒,这一觉特别舒服,他睡眼惺忪,看见了两只萤火虫,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申屠锋酸溜溜地说:“招蜂引蝶。”   奚川觉得自己很冤枉,昆虫都喜欢花花草草,包括眼前这只蝴蝶,这是自然规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这里怎么会有萤火虫?”奚川伸出手指给它们碰了碰。   “你太香了,把他们招过来的。”   奚川无言以对:“……哦。”   申屠锋走过去,岔开腿蹲在奚川面前,姿态很随意,他笑着抬手,捏捏奚川的面颊,“休息好了吗?”   “好了。”奚川摸来了自己的衣服穿上,战斗服很脏,也很皱了,但这都无所谓,他问:“我们怎么上去?”   申屠锋跟奚川一起走到洞口,他们抬头向上看。申屠锋说:“既然这地方能飞来萤火虫,说明离地面不远,我应该也能飞上去。”   蝴蝶跟鸟类的飞行特点不同,虽然它们偶尔可以飞很高,但舒适区还是在低空飞行的花丛间。   “试试看吧。”申屠锋说。   奚川点头说好,特别乖顺且主动的挂在申屠锋身上。   于是申屠锋郑重其事地说:“老婆,等灾乱结束后,我们再回来这里住两天吧!”   “?”奚川不太懂申屠锋的意思。   “定情之地,意义不一样嘛。”申屠锋笑着说:“我想把这里装修一下,弄得稍微干净一点。碰上下雨天,水在外面滴答,你在里面哭,我抱着你,多美妙啊。”   奚川无语地踢了他一脚,“走了,不来。”   掉落悬崖时,奚川依附的藤蔓是从对岸的大树长出来,自然垂落下去的。这棵树挂在悬崖边摇摇欲坠,树根都能看见了,恐怕不久就会坠入深渊。   所以他们离地面的距离确实不远,很快就上去了。   鸿沟将不久前发生的战乱一分为二,申屠锋和奚川平静地看着对面的一切,倒塌的树木,分不清人和怪物的尸体,还有一把断碎的轮椅。   显而易见,这两天再没有人过来收拾过这里。   于是申屠锋开始怀疑卢克本是不是真的死了,还有陆必争。   奚川平缓地开口:“那边爆炸的时候,聂禁和捷奇都在,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活下来。”   申屠锋又想起什么,他问:“保险箱呢?”   “我还给聂禁了。”   申屠锋说了声嗯,抬手揉揉奚川的头发,“聂禁的运气很好,轻易死不了。”   奚川轻轻吐出一口气。   “走吧,”申屠锋转身看向无尽荒野,前面就是无人区了,“我的通讯频道坏了,联系不上乔斯。如果他们按照既定的路线走,现在应该进入无人区了——我们要追上他们,得找辆车,徒步穿越无人区不现实。”   奚川看向申屠锋,纯良地说:“在这之前,我觉得你要先找件衣服穿。”   申屠锋:“……”   奚川友善提醒,“裸/奔不合适。”   申屠锋的后背非常精彩,有蝶翼的纹理,有烧伤过后正在愈合的疤痕,还有暧昧不清的划痕,太招摇了。   “我觉得很性感。”申屠锋不以为然,他问:“你不喜欢吗?”   “对,很性感,”奚川突然贴近申屠锋,双手捧住他的脸热吻,“我很喜欢。”   申屠锋欣然自得,并且反客为主。   短暂的温存结束,两人不做任何停留,立刻往无人区出发。奚川似乎比申屠锋更了解无人区的路线和结构,他知道最近的入口在哪里,一个小时就走到了。   “接下来呢,”申屠锋问:“往哪儿走?”   奚川抬手指向西北方,“那边。”   申屠锋的心绪又复杂起来,他看似无意,随口问道:“地图上有画具体路线吗?我倒是不记得了。”   奚川看了看他,眨眨眼,没说话。   申屠锋也看他,勾着嘴角笑了笑,“你最近的记忆力很好,不管看什么,一眼就记住了。”   “地图上没有这些。”   申屠锋蹙眉,心口猛地一跳。   “我以前来过这里。”   “什么?”   奚川淡漠又柔和地说:“我的脑袋里原本有一块芯片,它影响了我的记忆功能。不过前段时间被聂良拿出来了,所以过往的很多事情我都能想起来。”   申屠锋有些紧张,他攥紧了奚川的手,问:“比如呢,什么事情?”   奚川轻轻叹气,无奈地看向申屠锋。   申屠锋坦言:“奚川,你想隐藏的秘密让我很不安。”   “你觉得我会离开你吗?”   “是,”申屠锋说:“哪怕我标记了你,可我仍然觉得你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奚川说:“我不会的。”   申屠锋问:“因为你爱我?”   奚川温良一笑,“不明显吗?”   “一般吧。”申屠锋完全不在乎自己如今患得患失的情绪,他觉得在爱人面前,不需要伪装什么,他问:“那你会对我开诚布公吗?你的来源,你的身份,你的所有过去。”   “我会的,”奚川摸摸申屠锋的下颔,胡渣长出来的,有点扎手,“但不是现在,我们需要在一个安静的环境中促膝长谈,好吗?”申屠锋说好。   奚川的言外之意,现在不算安静的环境,哪怕四下无人。   “申屠,你看那里。”奚川抬手指向西北方位,又稍稍往左偏一点。   申屠锋偏头看去,“怎么了?”   “你刚才问我的比如——”奚川顿了顿,他疑惑地蹙眉,歪了歪头,说:“比如我记得之前,那里是没有房子的。” 第80章 “这个世界会好吗?”   那栋房子隐藏在经年不散的云雾里,其实很难被发现,也不显眼,一般人不会留意。奚川大概是有自己的一套记忆系统和规则——不合时宜出现的人和物,都显得古怪。   “过去看看吧,”申屠锋牵住奚川的手,“你走我后面。”   奚川欣然自得地接受申屠锋所有关心,笑着说好。   于是穿过湿重的雾气,出现在两人面前的只是一栋小木屋,它非常普通,并且透着静谧的烟火气。申屠锋和奚川对视一眼,并没有放松警惕。   木屋外有一圈栅栏,围成了一个小院子,院子里停了辆皮卡车。申屠锋眼前一亮,他认为自己这两天运气真不错,简直想什么来什么。   奚川也知道他的想法,笑了笑,狡黠说道:“如果这里有人居住,那么想拿什么,还是要征询主人的意见。”   申屠锋挑眉,“你这样显得我很野蛮。”   “本来就是,”奚川又想到了不久前的晚上,“野蛮人。”   不管是野蛮人还是机关枪,在申屠锋看来都是赞誉,他有点乐不思蜀。   “但是我们现在很需要车,”申屠锋虚心求教,“主人不同意怎么办?”   奚川沉默片刻:“人?”他又回身,眼前却是白茫茫一片,早已看不见来时血腥的路,太孤寂了,“能出现在这里的未必是人。”   申屠锋拿出手枪,淡定自若地装上子弹,咔一声上膛,“倒真希望不是活人,那就好办了。”   奚川没有枪,他的武器只有一把蝴蝶刀。   申屠锋偶尔不那么野蛮,于是他推开虚掩的栅栏门,明晃晃走进院子内,没发出太大动静。他来到皮卡车边检查,没有异常,但车门打不开。   “车胎完好无损,还是特制的越野车轮胎,”申屠锋纵了纵眉,起身拍拍裤腿,“并且满油。这如果不是一个巧合,倒像是刻意为我们准备的陷阱。”   “你要相信这世上也许还有善意的缘分存在,”奚川微笑着说,“车能开走吗?”   申屠锋摇头,遗憾地说:“没有钥匙。”   “找找吧,”奚川站在木屋前,正大门也是虚掩的,他抬了抬下颚,文:“进去吗?”   “来都来了——”申屠锋摆出标准持枪姿势,走到门前,抬脚轻轻踢开,“总不能真到此一游吧。”   奚川挑眉笑了笑,神态很轻松,他跟上了申屠锋。   木屋里的结构很简单,一间不大的客厅,敞开式厨房,沿着窄廊往里走,应该是卧室。这里面很干净,确实有人类生活过的痕迹。奚川在厨房的桌子上发现了食物——新鲜的肉和类似应急储备的军工罐头。   但结合不远之外那悬崖附近的情况看,这里有活人居住的可能性不大,他们或死了,或变成怪物,不知道游荡到了哪儿。   “装一点食物吧,带着路上吃。”   奚川说好。他现在的口腹之欲其实不大,主要还是想找到车钥匙。   申屠锋却稍稍松了手腕,他从裤兜里拿出一张褶皱的货币,摆在门口的置物桌上,那是行政区的通用货币,数额不大。   奚川眨眨眼,好奇地看他。   申屠锋解释自己的行为,“直接拿走就成偷了,钱不管多少,意思意思。”奚川笑了笑。   申屠锋说:“我是一位绅士的Alpha。”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的,你有的是钱,”奚川的目光轻点一下货币,意有所指地问:“怎么能拿出来的就这么少了。所以钱呢,花在谁身上了?”   申屠锋愣了愣,立刻领悟,“我的那些花边新闻都是演给聂时康看的。你放心,我在外面没有别的Omega,Alpha也没有,我发誓!”奚川:“。”   “我的钱都在北州区的银行里。等回家,我把五张银行卡全交给你,”申屠锋说:“哦,对,我还有一套房子,房产证也要加上你的名字。”   听起来确实很有钱,奚川想。   奚川装食物,申屠锋找钥匙,两人分工明确。   可翻箱倒柜,那把钥匙就是找不到,申屠锋不想浪费时间,他开始盘算怎么撬开车门能不破坏锁,用最原始的方式发动汽车。他在橱柜的工具箱里找到了一把扳手和剪刀。   就在这个时候,奚川抬头看见对面墙上的窗户边挂了一把枪。   这是把猎枪,很眼熟,不久前见过,就在铁网内,混基因者们的手里。   奚川轻轻蹙眉,提醒申屠锋。   “申屠,看那里。”   申屠锋看见了,他呼吸一沉,说,“走。”   两人从客厅退出,往玄关走。木屋很暗,视野不好,于是其他感官代替其用作,变得相当敏锐。奚川听到轻微的一声咔哒响动,好像什么金属锁落下又扣紧了。   与此同时,奚川闻到了除申屠锋以外的Alpha信息素的气味,从他的身后飘来。他猛地回头!   有个男人拿着一把弓弩指着他的脑袋。   “别动,”陌生的Alpha问:“你们是谁?”   这地方还有正常人类,简直意外之喜。   申屠锋心思千回百转,第一时间举起双手,以示自己没有恶意和杀意,“我们迷路了,误入此处,十分抱歉。”   男人显然不相信申屠锋说的话,“误入?”   玄关处也有脚步声,又走来一人,却没有任何信息素的气味。木屋里的灯亮了,后来的人摁下装在玄关处的开关,木屋所有的灯亮了。   奚川转身看去,来者是一位女性,蓬头垢面,也能从她的眼睛中看出害怕。他们穿着猎人的皮革服饰,形象十分潦草,好像是刚从哪个洞里钻出来似的。   防备、惊恐、试探。   四人默不作声地对峙,谁也没有贸然动作。   手持弓弩的Alpha面颊两边有类似鱼鳃的器官,他的眼神在看见申屠锋后有一个明显转变过程,由警戒到难以置信地诧异。   于是申屠锋读出了一点东西,于是问道:“你认识我?”   “你是将军的儿子,”那人半疑半信地开口,“申屠锋?”   申屠锋挑眉,先收起了枪,“对。”他把奚川带到自己身边介绍:“这是我爱人。”   “你好。”奚川说。   陌生的Alpha恍惚点头。   申屠锋问:“你怎么认识我的,我没见过你。”   “哦,”Alpha虽然没有放下弓弩,但他的表情松快了不少,“我变异物种,以前在北州区的娱乐场所当保安,所以见过你。”   奚川好奇,“什么样的娱乐场所。”   “夜总会,就是有很多……”   申屠锋没等他说完,他双手捏住奚川的脸,扭过来,“不管有很多什么,那都是我装的!”奚川:“。”   没有要翻旧账的意思。   Alpha尴尬咳嗽一声,弓弩终于收了起来,他走到女人身边,有些诚惶诚恐,“你们可以叫我老莫,这是我夫人,她是普通人类,Beta。”   奚川伸手,礼貌道了声你好,又问:“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老莫说:“我们生活在这里,很久了。”   申屠锋默不作声地与奚川对视。   莫夫人从头到尾不敢看申屠锋,她大概是有点恐惧变异物种的,更重要的一点是,申屠锋没有穿衣服。   “老莫,你家里有衣服吗?随便给我找一件来吧,”申屠锋说:“在女士面前这副形象,不礼貌。”   “有的,您稍等。”   申屠锋穿上了衣服,也是一件由动物皮制成的猎衣,莫夫人递过来的。申屠锋总觉得这女人面熟,趁她靠近,仔细看了一眼。   “很多年前,北州区有很多行政区安插的眼线和间谍,他们杀了变异物种里的许多核心人物,其中差一点包括我的母亲。大部分的人都被抓住枪毙了,但跑了一个。”申屠锋语调平缓:“逃跑的间谍上了通缉令,满大街小巷都是——请问夫人是大众脸吗?”   老莫惊恐地睁大眼睛,挡在女人身前。   气氛又徒然紧张起来。   奚川觉得如今他们在别人的地盘上,行事应该要低调一点,于是想提醒申屠锋。   但其实申屠锋也没想做什么,他看向老莫,又冷冷开口:“那段时间,北州区连苍蝇也飞不出去,一个大活人顺利逃脱,应该有你不少的帮助。”   老莫面色惨白,他的姿态在自卫和攻击间胡乱切换。那女人逃无可逃,她的身体不断发抖,似乎等待许久的审判日终于在绝望中降临。   “是我带着她逃离北州区的。”   “为什么?”申屠锋问。   “因为我爱她,”老莫说:“我心甘情愿为她做一切事情。”   申屠锋颔首表示理解,于是不再说什么。   奚川开口,“既然你们已经逃出来了,为什么没有回行政区?”   “我不想回去,”沉默不言的莫夫人终于开口,“我找到了能够相守一生的伴侣,只想要安稳生活,并不想再卷入纷争。”   奚川想了想,又问:“夫人,您认为人类和变异物种之间会有平衡点吗?”   莫夫人轻轻蹙眉,她不知道奚川是谁,但眼前的人就像温和良夜里的暖光,让人感到心安。   她说:“以前我找不到,也看不到出路,以为只能在这里苟活到死,可这段时间,这种屏障被打破了。更可怕的物种出现,或许不管是普通人类还是变异物种,他们都会重新审视自己的位置。并且——”   申屠锋对她的话很感兴趣,于是洗耳恭听,“并且什么?”   “混基因者也在迅速崛起。”莫夫人说:“不管在凝聚力还是战斗力方面,他们比你们想象的更可怕。”申屠锋挑眉。   奚川说:“所以你们知道在悬崖对岸的树林里,有这样一个组织存在,他们没有为难你们吗?”   无人区的温度很低,壁炉生起了火,干燥的木柴发出噼啪声响,灼烧着压抑的氛围,却没有人感觉到身体的温度。   莫女士说:“我们的孩子也在里面,所以大概有安全的特权吧。”   奚川:“……”   这一家真精彩。   申屠锋:“什么?”   “他不是我们亲生的孩子,”老莫叹气,“是在逃亡路上捡的,当年才十岁。”   申屠锋捋了捋时间线,问:“你们在这里住了多久?”   “十年。”老莫说:“十年前,我们穿越无人区,正设法过悬崖之时,那边突然发生了一场地震,随之而来的就是巨大的爆炸,我知道出事了。所以那时我们不管去哪里,时机都不对,只能原地停下,再顺便打探情况。”   从老莫的信息里得知,所谓开采能源的位置先发生地震,后爆炸,听起来像自然灾害。可是卢克本带领的混基因者能在这之后迅速集合起来,并且在短短十年时间形成了一个反霸权集团,挑起后续一系列事端。   有组织,有预谋。   奚川低喃自语:“他从未停止招兵的步伐。”   申屠锋的神情非常严肃,“所以不管是突然出现的异变动物,还是肆意蔓延的毒尸,都在卢克本的计划之内,他埋了一条很长的线。”   奚川的内心迸发出一道奇特又怪异的闪电,他突然很想知道内情——如果只是反霸权,卢克本其实没必要采用大面积感染的方式,关门打狗更适用于行政区高层。所以现在的做法更像是要毁灭世界,亦或是卢克本迫切地想要证明些什么。   “你的孩子呢?”奚川问。   老莫摇头,“我不知道。我们很爱他,但种族之间的灾难是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他受了很多苦,见过太多不公平的惨相。他心里有一杆秤,激进又愤慨,总偏向自己种族的正义。他自愿加入,替他们做事。我理解他,没有阻止,但希望他活着。”   莫夫人也说道:“半年前,这里突然出现了很多怪物,它们袭击正常动物,随后动物异变。后来出现了人类异变,这一切匪夷所思。孩子跑回来,他告诉我们,老师的行动开始了,他们将不会再受到压迫,他们一定会成功。可成功到来之前的处境很危险,他让我们躲好别出来——这是我们最后一个见到他,就在一个月之前。”   奚川哀叹。或许这孩子已经死在前天晚上的混乱中,他再也回不来了。   申屠锋和奚川最终没有把悬崖那边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们,人总要有牵挂的希望才能活下去。   老莫留他们吃了顿饭,现在资源紧缺,再丰盛的晚餐也只是几个罐头,最后又把车钥匙和猎枪给了申屠锋。   申屠锋道了谢,离开前,他把目光转向了莫夫人,深深地看着她。   老莫依旧挡在妻子身前,“她并没有参与对您母亲的暗杀,她迫不得已来到北州区,只是传递了一些情报。请您放过她。”   申屠锋沉默良久,没再说什么,他问:“你们打算一直留在这里?”   “我们没有地方去,也在等孩子回来。”   于是申屠锋把一枚胸章交给了老莫,上面有北州区的标志,“如果你们想回北州区,我欢迎。拿着这枚胸章来找我,我可以给你和你的妻子安排住所,当然了,也包括你们的孩子。”   老莫震惊,慢慢地眼含热泪。   申屠锋并不多做解释,转身离开。   奚川没有立刻走,他对老莫说:“他和北州区感谢你们的帮助,车、武器、食物和水对我们很重要。”   莫夫人一直躲在丈夫身后,他在听到奚川的话以后突然走了出来,“先生,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您说。”   “这个世界会好吗?我是说,生命会建立在平等和自由之上吗?”莫夫人哽咽着,她泪流满面,“没有怪物,没有病毒,没有权势的打压、恐怖的追杀和残忍的战争。我在交火地带看见过很多孩子,他们正在遭受饥饿、疼痛,承受双亲离去的悲痛。可是弱小的他们却无能为力,没有人不为之动容。你要知道,种族灭亡之前是千万家庭的破碎——我很想家,想我的父母,我希望有一天能够回去见到他们。”并且都活着。   “奚川!”   申屠锋站在皮卡车旁,拉开副驾驶的门,他在叫奚川的名字,邀请他过来。   奚川回头,他看见张扬的变异物种站在猎猎风中,从容且柔和。战火和硝烟在此刻不足为惧,因为总会有强大的人为生命披荆斩棘。   “会的,”奚川说:“万物都有自己的轨迹,我们正在穿越骸骨,渡过河流,翻越高山,为此信仰奋斗一生。”   “好,”莫夫人说,“一路平安。”   奚川颔首,与他们道别,“保重。”   当相遇和交集产生,人与人之间都是各自生命中的过客,再深一点,就是有缘人了。   奚川关上车窗,不再让无人区的寒风吹入,他偏头看向申屠锋,这位优质的Alpha正在专注开车。奚川觉得他很性感,也非常迷人。   所以无论是否为过客,奚川很高兴自己拥有过他。   【作者有话说】   这章算过渡章,马上就可以到家啦 第81章 “我给你找了个儿媳妇回来!”   皮卡车上有老莫自制的指南针,专门针对混乱磁场作出过改良,在进入无人区后非常实用。老莫告诉申屠锋,根据指南针朝北的方向一直往前开,中途千万不能随意改变方位,如果在无人区迷路,走不走得出去另说,即将到来的极端天气将会吞没他们。   他们只有三天时间。   一路过来,申屠锋并没有见到所谓在无人区的凶狠野兽,其实运气不错。奚川单手撑在车框上,他托着脸,出神地望着外面掠过的景。   “在想什么?”申屠锋单手握方向盘,另一手抬起,随意地摸摸奚川的头发。   奚川说:“前面有一片湖,沿湖的路很窄,你开小心些。”   无人区的自然景象很壮观,左边是嶙嶙的陡壁悬崖,右边是看似柔和的平静湖泊,它们相互碰撞在一起,堪堪劈出一条狭窄的路,非常险恶,从视觉上直通天堂。   奚川瞳孔的颜色比发////情/期那几日淡了许多,红得没那么妖艳了,于是整个人看上去软绵绵的。他话音刚落下,渺无边际的湖泊骤然占据视野,在日落黄昏下,极光将出未出之际,呈现出压抑的暗黄色泽。   淡红与暗黄的交融,在奚川眼里有了悲伤的雏形。   “湖泊中有什么?”申屠锋问。   “一座岛屿。”   “叫什么名字?”   “永夜岛。”   申屠锋蹙眉,猛地踩了刹车。   奚川因为惯性往前一冲,他淡淡说道:“申屠,继续往前开。”   申屠锋觉得奚川像潘多拉的盒子,他生命中的秘密带着疯狂的罪恶和灾祸,怎么也探索不了。而湖泊上空笼罩着一团黑云也尽显疯癫和贪婪。   怪不得叫永夜,黑云之下,天永远不会亮。   可那又如何,灾难不是奚川造成的,跟他又有什么关系!申屠锋想。   盒子底层还有希望,只是希望没来得及飞出,恶魔就将他关上了而已。   如今,希望的钥匙在申屠锋手里。   “我的母亲研究变异物种的来源和历史,她结合各类书籍上的信息,得出了某种推断,”申屠锋顿了顿,说:“当然了,无法考究真伪。”   奚川把注意力又转回了申屠锋身上,“什么推断?”   “起义者带领变异物种反抗人类的压迫,他们逃离魔爪,最初是从一个叫永夜岛的地方开始,慢慢向西北开拓。”申屠锋说:“伟大的起义者一把火烧了永夜岛,从此永夜有光——我真崇拜他,如果我生在那时,有幸见到他,我会请他吃顿饭。”   奚川懵懵地眨眨眼。   车里没有风,可他耳后的夹竹桃突然轻轻摇曳起来,奚川微不可闻地笑了笑。   奚川并没有就永夜岛和起义者这个话题和申屠锋进行深入探讨,他温声说道:“你的母亲学识渊博,我对她很好奇。”   申屠锋偏头看他,“我会非常郑重地介绍你们认识,你们肯定很聊得来。”   “好,”奚川说:“我很期待。”   “所以不要再看外面了,伤神。”申屠锋又撩着开出来的花,“你所有的朝思暮想应该都要用在我身上。”   奚川的眼尾在申屠锋指尖的摩挲下泛起水嫩的桃红,他声音很低,又哑,“比如呢?”   “比如我每时每刻都想和你上床,你也应该跟我有同样的想法。”   于是奚川垂眸看了眼申屠锋的某个位置,再次评价道:“机关枪。”   申屠锋爽朗大笑。   乔斯带头的作战队伍以正常速度向前行驶,他们比申屠锋早一天穿越无人区,在与荒野的交界地带停下。   前面即将有活体出没,不确定是人是鬼,所以乔斯还是想等一等申屠锋。   阿肆先行飞往北州区主城给申屠鸿报信。   乔斯没有下车,他有点焦虑。这个区域属于三不管,相当于行政区的黑市,但比夜市的混乱程度高——变异物种与普通人类或者与混基因者结合,他们繁育后代,在法律之外,无家可归,就只能在这里生活下来。   换句话说,当基因的混乱程度很高,物种之间就不会那么和谐。于是就此现象,他们内部形成了一个小社会——要从此地过,要么蛮横地辗轧过去,要么靠疏通关系。   现在的乔斯一火力不足,二没有关系,所以只能干等。等阿肆的信息传到将军耳朵里,把他们接回去。或者,申屠锋会突然出现。   他焦急地想抽根烟。   聂禁从卡车上下来,他身上有雪茄,从行政区带出来的,最后一根了,他递给了乔斯。   乔斯没好意思收,只能干巴巴地笑一声。   “怎么了?”聂禁问。   乔斯把来龙去脉跟聂禁说了。   聂禁点头,表示理解。   这位从前的刺头,在经过一路的磨难后,现在的心理素质堪比得道高僧。   捷奇在那场爆炸中救了他,在炙热的火焰和强大的冲击力下,他们也被扫到悬崖上,翻身就是地狱。在悬空之际,捷奇发出怒吼,棕熊拼尽全力,在求生欲的运作下,拎着聂禁直接扔到对岸,自己则踩着碎石飞了过去。   虽然结局是平安的,但过程至今无法理解。   乔斯见到他们俩时把这一切称为奇迹。   “我希望队长和他的Omega也能有奇迹,”乔斯哀叹道,又问:“捷奇呢?”   “他心情不好,在车上。”乔斯说哦。   话题没有了,本来就不熟的人类与变异物种相对无言地站着,场面十分尴尬。   然而没尴尬多久,能让他们焦头烂额的事情很快就发生了。   “什么味道?”聂禁的鼻子很灵,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警惕起来。   乔斯也闻到一股刺鼻的臭味,混在空气中,从隐约变为浓烈。   “硫磺——?!”乔斯眼皮直蹦,他觉得这味道熟悉,猛然间醍醐灌顶,“操!快上车!全员戒备!”   随后,毒尸的怒吼声响起。   聂禁来不及回自己的车上,他就近钻入装甲车的副驾驶。   车门还没完全关上,一只畸形的手爪猛劈而下!聂禁本能向后躲避,毒尸沾满黏液和黑血的手心在装甲车的防爆玻璃上留下一个恐怖的印记,恶臭的血液顺着玻璃缓缓流下。防爆玻璃似乎也有了轻微裂缝。   “妈的!”乔斯咬牙切齿,他快被硫磺的味道熏吐了,“戴上防毒面罩!”   聂禁系上了安全带,牢牢抓紧中央扶手,他重重吞咽一下,眼睛盯着前方。在他惊骇的瞳孔中,印出无数毒尸奔涌而来的场面,密密麻麻,伴随着渴望吸食新鲜血液的贪婪吼叫。   “怎么办?”聂禁的呼吸有点乱,“冲过去吗?”   “冲不过去,”乔斯说:“这里虽然小,但居住人口很密集。按照这个形势看,不论是人类还是混基因者,都被感染了,那变异物种可能也逃不过!它们的战斗力太强大了。你知道我们现在像什么吗?”   聂禁的太阳穴抽得生疼,他问:“像什么?”   “像即将撒进猪圈里的饲料。”   聂禁:“……”好形容。   “那也不能坐以待毙!”   乔斯的目光透着凶狠,他脚踩油门,同时松开手刹,装甲车狂暴冲撞而去!   “对,不坐以待毙,”乔斯说:“就算死也要先宰它们几个!”   聂禁放下车窗,架起步枪,疯狂射击。空弹壳掉落的声音淹没在毒尸的吼声中,这里像个人间炼狱。   “后面的跟上!!”乔斯大喊:“杀了它们!”   “冲啊!!”   “还有多少子弹?”乔斯问。   聂禁脸色不好:“总共还有两万发。”   真打起来,也就一顿饭的功夫。   “我们这儿还有几个榴弹!”坐在卡车里的人类士兵说。   聂禁:“全扔出去炸了!”   捷奇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车顶,他拔了保险销,挑了位置扔出去,炸死几个毒尸。可转眼,依旧有更强大的怪物涌上来。   杯水车薪的无力感。   捷奇想摸把脸,可防毒面罩隔着,他大喊:“不行!它们数量太多了!没用!根本杀不完!!”   乔斯尝到了自己口腔里的血腥味,源头不知道在哪儿,可能是上火,他顾不上了,驾驶装甲车横冲直撞!九十度拐弯的瞬间,掀起了腐臭的泥土,车尾直接撞飞一只猛冲而来的毒尸。轰!   响声巨大,装甲车在震颤中差点侧翻。   阿禹太害怕了,他强忍着不哭,安慰惊慌无措的阿影,可他自己被烧伤的双手也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这一切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他绝望地想。   乔斯的精神高度集中,他躲过两波毒尸攻击,装甲车早已在战斗中失去平衡。乔斯握着方向盘的手背青筋暴凸,拼命想稳住它!   “去他妈的!狗娘养的东西!”   战友们声嘶力竭地呐喊,铿锵坚韧,他们抱着必死的决心!   “老子还能在家门口让你们嚣张吗!”   于是硝烟四起,牺牲者埋葬在故土,将永垂不朽。   “啊!!”乔斯眼睁睁看着队友消失在黑恶的猛兽中,殿后的装甲车似乎被毒尸撕裂。   乔斯疯了,打开车门就要冲出去。   聂禁把他拉回来,“死亡无法避免,麻烦你理智一点!”   “是啊!”乔斯双目通红,“死亡无法避免,你觉得我们能活吗?!”   “活不活下来总要试一试!”聂禁接替乔斯控制方向盘,他怒声喊道:“卡车跟紧了!”   “是老大!”   可是他们运气不好,聂禁还未完全掌控车辆,右侧方骤然窜出三只毒尸,它们结队,或砸,或踢,为首的装甲车最终不堪重负,重重翻倒!   还在疾速运转的车轮把泥地刨出一个巨大的洞。   装甲车后箱的车门损坏,阿禹被甩了出来。   他不敢看眼前的场景,到处都是毒尸。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他的灵魂会立刻死亡,肉体迅速发生尸变。   阿禹流下眼泪。还是到这一步了,可他仍没有放开怀里的孩子,紧紧护着她到最后一刻。   也许会有奇迹呢。   于是奇迹应心而来,一名高大的Alpha持枪杀来,他看上去文质彬彬,又沉静果断。他喉间似乎有低沉的咆哮,像丛林的万兽之王。   阿禹仰头,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他,惊呆了。   “没事吧?”Alpha问道。   阿禹百感交集,他委屈地低喃自语:“心想事成。”   Alpha十分不解,但也没时间多问,他和缓说道:“找个地方躲起来。”   “好、好的。”阿禹礼貌地说:“谢谢你救了我。”   于是Alpha也礼貌回应:“不客气。”   乔斯短暂晕厥过去,他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梦境很美好,吃喝玩乐,没有战争。可睁开眼睛,世界依旧没有和平。   “啊!!”聂禁的腿被压住了,他拼死拔出,皮肉早已被铁皮割得血肉模糊。   而周围的毒尸虎视眈眈地靠近。   这些都是变异物种的尸变体,它们的战斗力很恐怖。   乔斯摇摇晃晃地站起,站不稳,但是没关系,子弹先突突出去!乔斯打烂了一只毒尸的脑袋,子弹也打光了。他直直往后退,跌倒在地,无力又无可奈何地说:“我尽力了。”   “吼——!”   毒尸僵直地向乔斯靠近,每一步似乎非常沉重,那空洞的眼神,令人窒息的腐臭味,还有兴奋的磨牙声,它们正在为即将到来的进食欢呼。   乔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而此刻,分不清从哪儿刮来一阵风,带着寒霜的冷冽和杀气,从天而降!   乔斯猛地又睁开眼睛,“队长?!”   “起来,”申屠锋目光凌厉,“继续战斗。”主心骨!他还活着!   乔斯万分惊喜,于是斗志充沛,“是!”   奚川从路边的枯枝中现身,他轻跃而起,跳至毒尸头顶,蝴蝶刀刺穿天灵盖,搅动两下,又迅速拔刀。   黑血喷溅而出。   奚川落地,百忙之中跟乔斯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说完又隐身于植物中。   乔斯:“……”   这么神奇的吗?   申屠锋雷和奚川厉风行地加入战斗,于是火力是一方面,精神支撑又是另一方面。   “杀!”   “杀了它们!!”   存活下来的战士奋起直追!   “乔斯!”申屠锋顶着火力往前进,“聂禁呢?”   “在前面!”   申屠锋近战解决毒尸,侧身一滚,拐进废物后的隐蔽处,他看见了身残志坚的聂禁,还有他身边的异种Alpha。   即便带着防毒面罩,申屠锋一眼就认出他了。   “哥,”申屠锋有点懵,“你怎么在这儿?”   申屠淮淡然说道:“收到阿肆的信号了。”   申屠锋:“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从实验室出来了?”   “前线火力不够,父亲让我来充个数。”   申屠锋:“……”   挺好,这数够大。   申屠淮看了眼自己身后的普通人类,问道:“他是谁?”   “聂禁。”   “幸会,”申屠淮微微颔首,“我见过你哥。”   申屠锋冷酷无情地开口,“他哥已经死了。”   申屠淮面露歉意,“抱歉。”   聂禁:“……”   这里的毒尸无孔不入,哪里都是。继续消耗下去不是办法,既然这些东西杀不光,退一步只能跑——先离开这里再说!   “我们这点人根本不能清场,子弹快打光了,”申屠锋被防毒面罩嘞得难受,“爸呢?”   “在后面,应该快到了。”   申屠锋不是很理解,“这里为什么这么严重?主城还好吗?”   “主城还好,”申屠淮摁着聂禁的脖子往隐蔽的位置跑去,他语调很稳:“这里说来话长。”   一条如树干般粗壮的胳膊倏地掉落下来,从聂禁面前砸过,他们定眼一看,是毒尸的断肢,弥漫着血腥味,手指还在抽动。   聂禁在惊吓中已经没有任何心理波动了,他嫌恶心,抬脚踢开。   这时奚川又从树丛中隐出,他手里捏着毒尸的另一只胳膊。   “申屠,”奚川走到申屠锋身边,“西侧的毒尸正在聚集朝这里过来,我们必须赶快离开。”   “好,我知道了,”申屠锋低头看,一言难尽道:“宝贝,先把这玩意儿扔了吧。”   “哦。”奚川听话点头。   申屠淮:“……”   奚川注意到了申屠淮,他看不清他的脸,却闻到信息素的气味与申屠锋很相似,他仔细打量了一下。   “你好。”奚川说。   “你好,”申屠淮笑了笑,又对申屠锋说:“阿锋,不介绍一下吗?”   申屠锋咧嘴一下,言简意赅道:“他是我老婆!”   申屠淮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反应,他前段时间听说自己弟弟迷恋的是位Alpha,怎么又换了?   这种作风不太好。   然而眼下环境并不适合寒暄,他们已经听到从西边传来的怒吼。毒尸来了!   可混杂在其中的,也有车轮碾压过骨头发出的咔咔声,无数子弹与炮火飞驰而来,是千军万马过境的气势!   “爸!”申屠锋眼前一亮,他隔老远就看见了申屠鸿!   “臭小子!”申屠鸿中气十足地喊:“给老子滚过来!”   申屠锋不滚,他混不要脸,单手搂过奚川,大笑着说:“开心一点,我给您找了个儿媳妇回来!” 第82章 “我永远会陪你做任何事情。”   申屠鸿带来的人不多,他围剿交界地带一个多月,早已摸清这里的环境和布局,快速清出了一条通道,用作进攻和撤退。他听申屠锋的介绍,看向奚川,大概想打个招呼,然而表情卡在微笑和严肃之间,显得摆起来的架子相当高冷。   “哦。”申屠鸿一本正经地点头。   奚川经历过无数腥风血雨,他见识过人性的冷漠和阴暗,在情感上没有获得太多关怀,除去阿禹和捷奇,就只有申屠锋了。   这两种感情不一样,深度和边界也不一样。奚川在生理上依赖的Alpha,有一种类似于亲人的存在。所以当申屠鸿站在奚川的面前,他第一个想法是血肉血亲的羁绊,这很神奇。于是当父亲这个词虚无缥缈地出现,奚川虽然没有太大感受,但心情还是有些微妙的——他没经历过这些,也从不向往父母的关爱,冷漠和平静是他仅能作出的回应。不习惯。   “你好。”奚川说。   他们看不清防毒面具下彼此的表情变化,申屠鸿依旧端着,但高冷中有一点局促,他干咳一声,说:“先离开这里。”   申屠锋似笑非笑地打岔道:“你们太尴尬了。”   “……”   申屠鸿想给他一拳头。   作战队伍走到现在,活下来的人没剩几个,武器装备也消耗干净,装甲车全军覆没,只有一辆被重点保护的卡车苟延残喘。   捷奇现在是卡车司机。   “救命啊!”捷奇大声呼救,“还有人活着吗?我快撑不住了!”   卡车被三具毒尸包围,它们狂躁又机械性地敲砸,金属铁皮瞬间出现无数凹陷,车窗玻璃摇摇欲裂。摆放着胚胎的卡车厢即将脱离车体!   聂禁脸色一变,他挣脱申屠淮的束缚,朝捷奇方向奔过去,“我来!”   然而聂禁肉体凡胎,他空有一腔对复仇的执念,如今也无计可施,一对三的战斗模式约等于送死。可都到这个地步了,申屠锋和奚川不会让他死。   奚川与申屠锋对视一眼,隔着护目镜,两人之间没有对话,却心照不宣,这是默契。   申屠锋微微点头,于是奚川顺着聂禁的轨迹冲了出去。   “怎么回事?”申屠淮问。   申屠锋把前因后果简单说了一遍,关于卡车里的人类胚胎,关于聂禁身上保险箱的秘密。   申屠鸿偏头,深深看向远处,见不到人影,只有怪物的咆哮,他目光复杂,有深不见底的焦灼。   “爸?”申屠锋突然有了不安的心绪,这种不安渺若烟云,没有着落。   申屠淮轻拍弟弟的肩,说:“阿锋,你别着急。”   申屠锋听见他叹气的声音,他蹙眉,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先离开这里,等毒尸集结完毕后攻击,我们抵挡不住,”申屠鸿目光微沉,“把聂禁捞回来!”   “奚川会把他平安带回来的,”申屠锋看了眼他父亲身后的战斗队伍,数量很少,这不合常理,“北州区的军队呢?”   申屠鸿说:“在其他区域支援。”   北州区占地面积不大,分东西两块。变异物种这几年在将军的带领下向外扩张领土,初有成效,人口和经济也在稳步发展当中,这就是聂时康生前忌惮北州区的最大原因之一。   东区为次城区,主要为平民提供生活、教育、娱乐等方面的需求,生活在这里的变异物种衣食不缺,他们很安逸。西区为主城区,军事、政治、科研力量集中在此,它面朝行政区的攻击方向,庇佑众生平安。   如果申屠鸿口中的其他区域指的是东区,那么对申屠锋来说,这算是个糟糕透顶的消息。   奚川很快就回来了,他单膝蹲在车顶,压腰,肩膀微微下沉,步枪换成了狙击枪,瞄准毒尸的脑袋,百发百中。   “好枪法,”申屠淮对申屠锋说:“比你厉害。”   申屠锋挑眉,“那是。”   他展开蝶翼,飞上车顶,来到奚川身边,“情况怎么样?”   奚川射杀身边最后一具毒尸后收枪,说:“聂禁和阿禹都在车里,我这边的人都齐了。”   申屠锋抬手笼住奚川的后脑勺,低头把他带向自己,他们双额相抵,隔着面具,发出冰冷的磕碰声响。咚——申屠锋觉得防毒面罩太碍事了,他想扯下来,“辛苦了。”   奚川无声地笑了笑。   “频道所有人,撤退!”申屠锋打开暗线频道,作战队伍的变异物种也所剩无几。   回主城的队伍由申屠鸿的炮火开路,原道返回,很顺利。五十人突击队没有任何伤亡,他们似乎已经熟悉了作战流程和敌人的攻击套路,甚至连毒尸的出没时间也一清二楚。   天黑了下来,周围慢慢变得安静。   军队离开交界地带的范围,硫磺的气味已经没有了,防毒面具也摘下。   他们走在荒漠的孤道中,是劲风与黄沙相伴的粗粝感,再抬头看,流动的极光中藏着星星。   申屠锋随意坐着,双手撑在身体两侧,微微仰起头,奚川看见他蓝色的瞳光,似乎也有流沙转动——Alpha有心事了,奚川想。   申屠鸿在最前面,他有意无意往后看,倏地与奚川四目相对。   将军的眼睛是黑色的,比深夜里的黑还要浓墨,他眉宇间蕴含的浩然,气势磅礴。   奚川微微颔首,以表尊敬。   申屠鸿:“……”   怎么不给人一点心理准备呢!   奚川收回目光,挨着申屠锋坐下,他没有多余的动作,也不打扰申屠锋的思虑。   他们的呼吸很轻,飘到空中,似乎偷偷纠缠在一起,绕出一个看不见的暧昧形状。   “你该把头挨过来,然后靠在我的肩上。”申屠锋说。   奚川笑了笑,“你爸爸看着你呢。”   申屠锋侧目,“你不好意思了吗?”   奚川抿唇,说还好。   “脸皮薄。”申屠锋哼哼唧唧,“你别觉得我爸严肃,他是将军,要稳军心。”   奚川点头,说嗯。   “其实他紧张着呢,”申屠锋毫不留情地拆除了他父亲的伪装,说:“看见你紧张,没好意思表现出来而已。”   “我也紧张。”奚川说。   “是吗,那我没看出来,”申屠锋啧一声,“你比他淡定多了。”   奚川弯了弯眉眼,“你长得不像你的父亲。”   “嗯,我哥像他,我不像,”申屠锋懒洋洋地说:“我像我母亲。”   奚川眨眨眼,他似乎能想到夫人的样子了,肯定是很好看的。   “她也是蝴蝶吗?”   “对,她有一双紫色的翅膀。”申屠锋摩挲奚川的脸颊,“你们马上就要见面了。如果可以,你跟我一起叫她一声母亲,她肯定很高兴。”   奚川歪了歪头,看上去很困惑,“母亲?”   他不理解这两个字的意义。   申屠锋倏地心疼起来,“奚小川,我好像没听你提起过父母,你见过他们吗?”   “我没有父母。”奚川淡淡地说。   申屠锋的手指停留在奚川唇角,“小可怜。”   “但是我有一个妹妹。”   这是申屠锋没想到的,他怔愣片刻,“什么?”   “我大概只比她早出来一分钟,”奚川的眼底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我们一起长大,他对我来说很重要。”   申屠锋问:“那她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一直在找她。”奚川低下头,申屠锋的手指滑进了唇瓣,在他的舌尖上轻轻一碰。于是奚川的眉目含了情,“我希望她能活着。”   “会找到的,”申屠锋没有收回手指,他就这样看着奚川,“只要一个人来过这世界,总会留下痕迹。或许她也在找你。”   奚川默不作声地点头,他有点困了,于是终于靠在申屠锋的肩头上,蹭了蹭,闭上眼睛。   回西区的路途并不远,在众星罗列的深夜,风止沙落后,军队前方出现一道高耸入云霄的城墙,它像人间的帘幕,低垂直入地下千百尺。不可撼动。   城墙分东南西北四面,每面只有一扇门,由红光通行者进行基因扫描,通过后开启防御门。城墙没有装备武器,他们的宗旨——当战乱无法避免,生命以防御为主,变异物种不会主动侵略其他种族。   直到踏进西城的那一刻,申屠锋的心才算真正安定下来,他也有点困了,算一算时间,他有一个星期没闭上过眼睛。   阿禹打开卡车箱门,留出一条缝,他偷偷往外看。   北州区的风格和行政区完全不一样,路边的行人肃穆,却没那么死气沉沉。   跟行政区的惶恐不同,这里的人敬重从战争中归来的军人,对他们行最高礼仪。不管是平民、政客,还是战士,他们在短时间内创造了新的规则,在将军的带领下,于末日之中,能让生活井井有条地规则,这很难得。   阿禹好奇地看,他听见了孩子的笑声,于是心向神驰,又往外探了探头,不小心撞上了申屠淮的目光。   申屠淮带上了金丝边眼镜,疏离又温润的气质矛盾又和谐。阿禹看呆了。   申屠淮勾起唇角,对他笑了笑。   阿禹:“!!”   他脸红了,下意识捏紧手里的包,宝贝论文露了出来。他往回缩,后脑勺撞到了门框。哐当一声,听上去挺疼,“哎哟。”   申屠淮说:“小心。”   阿禹钻了回去。   聂禁莫名其妙地问:“小杂种,你怎么了?脸这么红。”   阿禹拍拍面颊,说没事,拍完了又双手捧住脸,“他好帅啊。”   聂禁:“……”谁?   申屠锋自进西区后,他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将军没有带他回家,精疲力尽的战士撑着最后一点力气进入花园,可回头看,目光所及之处依旧是无尽的灾难。   “爸,”申屠锋问:“我们现在去哪儿?”   申屠鸿目光哀沉,“去军政大楼,阿淮也一起来。”   军政大楼是北州区的机密场所,种族外群体不允许入内。于是普通人类和混基因者挤在卡车里,在变异物种的注视下等待后续安排。   “嘁!”聂禁十分不服气,但他现在没有申屠锋当时在行政区的底气,不能造次,只能憋着。   军政大楼里的气氛很沉重,所有人都在做自己的工作,即便将军出现,他们也只是匆匆擦肩,都不曾看一眼。   高速运转的机器不断跳出信息提示,紧促的嘀嘀声在红绿光电的交错下此起彼伏。   申屠鸿摁下电梯运行键,电梯从大楼最高层缓缓下降。   申屠鸿和申屠淮一前一后地夹着申屠锋,这种站位其实很不正常。   奚川蹙眉,他不动声色地往申屠锋身边靠了靠。   “干什么?”申屠锋相一旁侧身,偏头看申屠鸿,试探着问道:“爸,你是怕我拆了这里吗?”   申屠淮接话,“你拆过的。”   申屠锋觉悟很高,他说:“我现在稳重不少,毕竟要成家了嘛。”   奚川:“……”   怎么又扯我身上来了?   奚川的听力不错,他听到指挥大厅的角落,两名数据记录员似乎在焦急地讨论着什么,完全没注意到电梯这边的人和情况。   “东区没有任何信号反应。”   “第三作战队伍也失联了,怎么办,我们要向将军报告吗?”   “夫人也没有任何消息。”奚川:“。”夫人?!   很显然,申屠锋也听到了这段对话。   他惊遽地睁大眼睛,恐慌与疑惧同时袭击他。   奚川攥住了他的手,“申屠!”   “爸,母亲呢!?”申屠锋错愕地问,他声音颤抖。   “阿锋!”申屠淮从背后箍住申屠锋的肩,“你先冷静!”   “我不能冷静!”申屠锋咬牙,双目充血,他快要疯了,“哥!母亲呢!”   “一个月前,你的母亲照常去学校上课。当天,毒尸突然在东区中心爆发,而后四周蔓延。事发太突然了,我来不及把她找回来,我……”   申屠鸿的声音很沉,他看上去很冷静,可冷静当中摇晃的理智显示他精神状态已经在崩溃边缘。   那是他的爱人!   奚川皱眉,他牵着申屠锋的手没有松开,掌心闷出了湿汗,渗进伤口里,刀割似的疼。奚川没有办法,他轻轻摩挲申屠锋的手背,安慰在恐惧中手足无措的Alpha。   “我们……”申屠淮说话不太连贯了,“我们进攻了很多次,可东区的人实在太多,他们不断变异成毒尸,突围难度很大。初步估计,学校里至少有上百具毒尸。我们制定了第三套营救方案,可是没来得及实施,三天前,彻底和母亲失去联系——我、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   所有人都很痛苦。   申屠锋的肺部猛地顶上来一股气,冲得他喉管生疼,血腥味往他七窍里钻,他眼前是血色,有无助的痛苦,也伴随死亡的窒息。   “申屠,”奚川喊着他的名字,“阿锋。”   申屠锋剧烈咳嗽起来,他右手用力,紧紧捏着奚川的手,留下鲜红的指印。   奚川不想看到申屠锋这个样子,他太难过了。   “会有办法的。”奚川温柔地哄着申屠锋,轻顺他的脊背。   Alpha头一次露出委屈的表情,他抬头看向奚川,哽咽着说:“我要去救她。”   “好,我们去救她,”奚川说:“我永远会陪你做任何事情。” 第83章 “我们是灵魂伴侣。”   申屠鸿无法保持将军所向披靡的气势,他很高大,很强壮,可是现在,他看上去又很悲伤。   专情的Alpha,一生只爱一人,他无法承受失去爱人的痛苦。   所以申屠鸿并没有安慰申屠锋,因为他们怀着同样的心情。   “我一直在救她,”申屠鸿说:“哪怕献出自己的生命。”   在场的除了奚川,只有申屠淮是冷静的。嘀——电梯到达楼层,缓缓打开门,机械的女声温柔响起,“晚上好,勇敢的战士,欢迎你平安归来。”   申屠锋怔了怔。   “这是母亲的提议,”申屠淮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苦笑道:“她说在苦海里挣扎的人类,总要给自己提供一点情绪价值——走吧。”   申屠锋失魂落魄地被申屠淮和奚川牵引着走进电梯,平稳上升。他突然想起在西基地,每次坐电梯都会被反复提醒乘梯时的行为规范,他嫌烦,想拆了AI。可没想到冰冷的机器换种方式,居然能得到温暖的回馈。   奚川安安静静地听着,他很喜欢这种情绪价值,会有归属感。   军政大楼的顶层是申屠鸿的办公室,不大,包含一张会议桌,一张办公桌,再多余的东西就没有了。这里甚至没有窗户,墙面用最高规格隔音材料砌筑。   办公桌上凌乱地散着一些纸质文件,申屠鸿不喜欢用电脑,他认为手写的文字才能传达领导者最高精神,而文件的旁边摆着的一张全家福相片,也是他源源不断地精神支柱。   奚川没好意思盯着全家福仔细看,他觉得在眼下的氛围里,这种行为有点不礼貌。   “坐吧。”申屠鸿走到会议桌前,他随意拉开椅子,没有坐在主位上。   会议桌不大,最多坐下十人,再多显得拥挤。   申屠锋的理智和精神回来一点,大脑清醒不少,他把奚川安排坐在自己身边——这是一场严肃的战略会议。   奚川倒不显得局促,他大大方方地接受着申屠鸿的打量。   “你是变异物种?”申屠鸿直白地问。   奚川点头,说是。   他耳后的夹竹桃在交界地带战斗时凋落了,又只剩孤零零的一根枝芽,要重新开花,得从绿叶开始长,他的物种特征不细看,其实不明显。   申屠锋还没看够花,他现在的心情非常差劲。   奚川问:“将军,我需要进行基因检测吗?”   “不用。”申屠鸿闻到了奚川身上的信息素,与申屠锋的信息素亲密无间地交融在一起,“军政大楼虽然禁止外族进入,但是其中不包括我们的家属。”   所以不管奚川是不是变异物种,他都可以自由出入军政大楼。   他听明白了,微笑颔首。   申屠锋给奚川倒了一杯水。   西北地带,似乎连水里也掺杂了黄沙,口感很神奇。   申屠淮打开投影仪,悲惨凄厉的景象通过图片传递到所有人的感官当中,视觉上的冲击力非常强劲。   “行政区做动物试验、毒尸试验,他们制造出了新的病毒和基因,又在第三方势力的推动下爆发毒尸潮。他们作茧自缚,灾难和灭亡无法避免。”申屠锋决然不信申屠淮会做什么病毒试验,所以他想不通,“那这里的爆发原因和途径是什么?”   “说实话吗?我不知道,”申屠鸿说:“毒尸最开始在东区的闹中心市出现,不止一具,它们随机咬人,随后病毒全面爆发。”   事情的起因和具体过程是怎么样的,现在无法知晓了。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传导装置只来得及传送这些图像过来,后来彻底被破坏,最后也杳无音讯。   东区变成了一座孤岛,像惨绝人寰的地狱。   奚川默了默,他开口问道:“毒尸是突然爆发的?”   “不算是,”申屠淮说:“北州区第一次出现毒尸是在五年前,我们抓住了它,研究过。发现它的等级很低,至少跟现在这些比起来,它的攻击性和传染性很低。”   “然后呢,”奚川淡淡地问:“你们也做实验了吗?”   申屠锋说:“没有。”   申屠淮叹气,“实不相瞒,那具毒尸现在还养在我的实验室里。”   奚川:“……”当宠物了?   “我认为它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所以也不能无缘无故地消失,总该起点什么作用,”申屠淮说:“但现在看来,它除了警示我们之外,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作用——我在它的血液和基因里找不到任何关键性的物质。”   像一场闹剧开场前的仪式和预告。   申屠锋说:“那是第一具变异的人类,往后每一年又会出现一两具,数量越来越多,它们的攻击性和传染性也逐渐递增。当时我们怀疑这是行政区发起的病毒战争。”   奚川恍然,“所以你会只身前往行政区,为了找证据吗?”   “不需要证据,”申屠锋冷冷地说:“如果行政区真的在策划这种反人类的阴谋,只要露出一些蛛丝马迹,我会立刻杀了聂时康。”   但后来,行政区的情况比北州区严重很多。   申屠锋说:“行政区出现第一具毒尸的时间也是五年前。”   话音落下,在场所有人都偏头看向他。   “怎么说?”申屠淮问。   申屠锋省去了奚川被抓进德曼实验室的这一段经历,他挑着重点信息,说:“聂时康死前跟我说过,行政区出现的第一具毒尸精准地攻击了他。聂时康在死亡和变异过程中被粗暴注射血清,于是变异终止。同时,血清强大的基因发挥作用,瞬间反噬他的肉体凡胎——聂时康这几年活得很痛苦,他像一个被吸干了精血的鬼。”   申屠鸿默然,他为对手唏嘘不已。   申屠淮却听到了重点,“阿锋,你说的是什么血清?”   “我不知道,没见过,”申屠锋说:“哥,你看见聂禁手里的保险箱了吗?”   “看到了。”   “血清应该就在里面,”申屠锋说:“我答应了他的条件,把他和血清带到北州区。如果可以,要么抢,要么跟他谈判——他手里的血清或许是结束这场灾难的关键。”   申屠鸿沉思片刻,问:“抢这个行为是穷途末路下的选择,你先说一说怎么谈判吧。”   “聂禁拼死从行政区的实验室带出近百枚高质量人类胚胎,作为末日之下,普通人类最后的希望。现在维持容器制冷系统的电量已经不足,如果不及时更换,这些胚胎会迅速死亡。”   “我可以给他提供一个适合胚胎存放的环境,我甚至可以帮助他培育这些胚胎,”申屠淮问:“但是以这个作为谈判的条件,对聂禁来说有用吗?”   奚川安安静静地听他们说话,偶尔小口抿水,他很喜欢带有黄沙味的液体,土壤和水分是植物生长的重要成分。   “应该没用,”奚川突然开口,音量不大,“聂禁以运送胚胎为借口,他主要目的还是保证血清的安全。他不可能轻易给你们。”   申屠锋架起腿,“我也这么认为。”   奚川侧目看他。   申屠锋见他杯子里的水见底了,小声问:“还喝吗?”   “不要了,”奚川说:“喝饱了。”   申屠鸿见过申屠锋无数德行,就是没见过这种的,他牙疼,简直没眼看。   申屠淮倒是欣慰,“阿锋,你这趟出去倒是沉稳不少。”   申屠锋挑眉,“没办法,不沉稳追不上娇气的Omega。”   奚川:“……”   申屠锋依旧很郁闷,他的身体轻轻往后一靠,对申屠鸿说:“谈判浪费时间,还是明抢的性价比最高。”   申屠鸿问:“就算抢过来了,你知道密码吗?”   “不知道,”申屠锋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聂禁既然在我的手里,不管用什么手段,我总能让他吐出密码来。”   “……”申屠淮说:“我收回刚才的话。”   申屠锋:“。”   但奚川觉得申屠锋非常英俊,尤其现在这种状态。   他又觉得口渴了,于是伸出舌尖舔了舔下唇,开口说道:“申屠有句话说得没错,聂禁既然在北州区了,他跑不了,保险箱也丢不了,看紧他就好。”   眼下重要的事情,是如何突破东区的毒尸包围,进入内部查探情况。   哪怕夫人没有活下来,但是那里面或许还有其他幸存者。   “继续吧。”申屠鸿说。   投影仪播放了所有图片,最后几张是用无人机拍摄出来的画面。好像在一所学校的上空,大门被破坏得不成样子,无数毒尸徘徊、游荡在操场和教学楼的走廊里。   孩子很多,也有成年人。   画面里的场景被一层黄色的雾气笼罩,非常模糊。   申屠锋看一眼就垂眸,他怕在里面看到自己的母亲身影。   申屠淮关掉了投影仪,他微微发颤的眼角,也有难以压抑的不安露出,“我们的无人机最远只能飞到这里,再往深处就没有任何信号了。”   以往几年,毒尸出现的范围只在西区的军政大楼附近,所以北州区的高层顺理成章地认为这是行政区的某种手段——只为杀掉申屠鸿。   可这次突然爆发的毒尸,从平民中开始,他们反抗过,斗争过,依旧在惨死后变异。   所有人措手不及。   申屠鸿的反应其实算快了,他在东区发生异动的第一时间派出军队前往战斗。可因为对事态的不了解,一个军队里的战士,有三分之二牺牲在那里。他们变异后,毒尸的队伍和战斗力瞬间强大数倍!   于是北州区启动应急机制,东区和西区的围墙全部升起,这原本是为了防止行政区的战争入侵而建造的。   奚川说:“你们在保护活着的平民,可东区如果有幸存者,他们被困在里面,会很绝望——围墙圈住了毒尸和活人,保护与残杀同时进行。”   申屠鸿的脊梁骨笔挺,“至少目前,我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奚川沉默下来。   申屠锋勾起了奚川的小指,轻轻地捏。他的另一手食指曲起,敲打自己的下颚,那些模糊的画面在他脑海中循环播放——他觉得笼罩在黄色烟雾下的场景非常熟悉!   “爸,”申屠锋开口问道:“那些黄色的烟雾是什么?”   “硫磺。”   申屠锋猛地站起,“操!”   奚川看了他眼中的怒火——卢克本。   既然北州区没有和行政区走上一样走上基因试验的路,那卢克本的计划想要顺利进行下去,只能由他自己手动推进。出现在北州区的毒尸没有进行过二次改造,保留了卢克本创造之初的原生态特质,它们的身体里含有大量硫磺,弄不好会爆炸。   申屠淮问:“怎么了?”   “说来话长,”申屠锋呼吸很重,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哥,现在除了我们和行政区,别的地方呢,他们什么情况?”   申屠淮说:“我们跟北欧大陆和西洋洲的通讯断了,联系不上,所有卫星系统处于崩溃状态。我猜他们的情况跟我们是一样的——世界大乱了。”   奚川也站了起来,“将军,我们的战斗计划是什么?”   申屠鸿深深地看着奚川,“没有计划。”奚川:“。”   “我想找回我的夫人,救下所有幸存者,也想要杀掉所有毒尸,”申屠鸿说:“但我的军人,他们牺牲了。这一个多月,东区,我只推进了五公里范围。并且,我还要保证西区的安全。不断有毒尸从外围靠拢,所以我不确定西区内部会不会突然变异出一具毒尸。”   确实,这谁也不能保证。   申屠锋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问:“爸,你们的第三套方案是什么?”   “就在明天,陆军重火力战队由东区正门继续推进,空军直升机战队待命。只要发现有一个幸存者,陆军战斗人员发出定位共享信号,直升机营救队伍立刻就位,”申屠鸿铿锵有力,“我们将不惜一切代价!”   奚川微微颔首,他对申屠鸿非常敬重,“您也是作战队伍中的一员吗?”   “陆军战队的队长三天前牺牲了,我会接替他的位置到前线作战。”   申屠锋说:“爸,你不用。”申屠鸿蹙眉。   申屠淮明白他的意思,“阿锋,军队需要主将。”   “我也是主将,我也打过胜仗,”申屠锋说:“将军统战全局,有比厮杀更重的任务。”   申屠鸿却难得动容,Alpha的一丝柔软皆为爱人,“阿锋,我有自己的私心。”   申屠锋从容不迫地与自己的父亲对视,没有丝毫退缩。   奚川笑了笑,“将军,他也有自己的私心,请您理解他——你们都是他的家人,很重要。”   申屠锋站在奚川身边,红蓝交融的信息素在此刻沸腾。   “我会把妈妈带回家的。”   申屠鸿抬手指向奚川,“他也会跟你一起?你放心吗?”奚川笑了笑。   “没什么不放心的,”申屠锋看向奚川,微笑说道:“我们是灵魂伴侣。” 第84章 战车驰骋,雷霆万钧   申屠淮的战场在后方实验室,他的责任很重大,如果人类的武力在病毒的屏障下无法击败毒尸的侵蚀,那么如何攻破病毒就成了首要任务——只有确保自身对病毒的免疫,战争的天平才会倾向我们,而届时,荡平毒尸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申屠鸿不会轻易让申屠淮深入险境之中,除非万不得已。   申屠淮也知道自己的任务,他并没有申请参加东区的战斗。   “阿锋,你们晚上先在这里住一晚,”申屠淮给了申屠锋一颗红色的糖,“养精蓄锐,别想太多。”   申屠锋捏着糖,情绪不高,“你去哪儿?”   “回实验室。”   申屠锋闷闷地应了声哦。   “你想让我开导你吗?”申屠淮笑得苦涩,“我现在的心理素质也挺糟糕的。”   申屠锋还是说哦。   申屠淮哄弟弟,“那我再给你一颗糖?”   申屠锋伸手,“好。”   申屠淮摸着口袋,惆怅地说:“今天没有了,放实验室了。”   “……哦。”   奚川看着申屠锋手里的糖,抿了抿唇,“博士。”   申屠淮微笑道:“如果你不介意,也可以叫我哥。”   “哥,”奚川柔顺地叫了一声,又问:“目前北州区对于毒尸和变异基因的研究到哪一步了,你有成果吗?”   申屠淮托了托眼镜,“很遗憾,没有实质性进展。”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申屠淮手里现有的研究材料和标本体仅限于毒尸。可毒尸的血液和基因被破坏得面目全非,根本提取不到任何能作为研究抗体的血清。   但申屠淮仍然相信剧毒之物七步之内必有解药的古老传说,所以还是需要学者耐心探究的。   只不过世界的毁灭进度会不会给这种耐心增加难度,这就不好说了。   “阿锋从行政区带来的基因研究报告我看了,异变动物的尸体我也解剖了,根据两者结合的总论分析,现在不管是毒尸还是异变动物,其基因的形成和排序跟研究报告里的论证公式基本一致。”申屠淮顿了顿,继续说道:“虽然在程度上有变化,但我认为万变不离其宗,不影响我们追根溯源。”   奚川听明白了,“所以研究成果遥遥无期?”   “我也想加快进度,”申屠淮显得忧心忡忡,“可是我手上只有半份研究报告,无法分析所有论证公式,你要知道,关于基因排序,不能有任何差错,否则可能又会诞生新的物种——而且实验室人手不足。”   申屠锋本来没什么精神,听到这话缓缓抬头,“哥,你想要人手,想要另一半的研究报告?”   申屠淮点头:“怎么,你有吗?”   “我有啊!”   “在哪儿?”   “在军政大楼门口,”申屠锋可记仇:“一位胆小的黑心医生。”   申屠淮:“……?”   奚川解释道:“他是我朋友,叫阿禹,混基因者Omega。另外半份的研究报告就在他手里。哥,他对这份基因报告也有自己的见解,你们可以交流一下。”   申屠淮突然来了兴致,他大概知道奚川说的是谁。可想起那位Omega的脸,总是挂着潮润的眼泪,可怜巴巴的眼睛看着自己。   “黑心医生?”   “是啊,”申屠锋说:“他单枪匹马,在一间四面漏风的破诊所里,把一位Omega的标记洗了,厉害吗?黑心吧!”   有点阴阳怪气。   申屠淮诧异,“手术成功了吗?那位Omega还活着?”   奚川谦虚颔首:“活着。”   申屠淮的目光在奚川和申屠淮身上来回荡了一圈,明白了,笑着说:“那是厉害。”   奚川问:“他是混基因者,能进入你的实验室吗?”   “可以,我的实验室没有很多规矩,对所有人开放,”申屠淮说:“我很欢迎他。”   奚川:“好,那我跟他说,他会很高兴的。”   “还有聂禁,”申屠锋说:“他暂时不能上战场,爸爸打算把他安排去哪里?”   申屠淮说:“那一车胚胎我会带进实验室。来者是客,给它们和聂禁一个地方,好好养着。他哪儿也不能去,包括他身上的保险箱,必须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如果到最后,血清和抗体仍然研究不出来,那么威逼利诱,他总得让聂禁吐出保险箱的密码。   “好。”申屠锋说。   最后,申屠淮和申屠锋告别。夜深心重,谁也睡不着。   奚川站在申屠锋身后,拉了拉他的衣服,“申屠。”   “嗯。”申屠锋转身,他眼睫微颤,不安的情绪掩在流转极光的阴影下,奚川看不见了。   “你过来一些。”奚川招招手说。   申屠锋走过去,轻轻抱住奚川,“本来想带你见父母,我们可以坐下来一起吃顿晚饭。对不起。”   奚川窝在申屠锋胸膛上,显得很小一只,他说:“以后有机会的。”   申屠锋的脸贴在奚川的发顶上,语调中带着轻颤的潮气,“我很怕。”   奚川拍拍他的腰,哄着他,“不怕。”   申屠锋没哼声。   “困吗?”奚川问:“先回去睡一觉吧,明天会很累的。”   申屠锋说困,可他又摇头:“我睡不着。”   于是奚川蹭了蹭申屠锋胸口,把自己的头发蹭乱了,“你可以睡我——申屠,需要充电吗?”   申屠锋蒙了片刻,回味过来之后哭笑不得,他掐奚川的脸,问:“你在对我撒娇。”   “是的,”奚川很直白地承认了,又问:“我有进步吗?”   “进步很大,我投降。”   奚川踮起脚尖亲吻申屠锋,就轻轻一下。   蝴蝶没尝出花蜜的滋味。   申屠锋的唇麻了,心乱了。   奚川说:“勇敢的战士要有强大的心境。今天晚上你可以很难过,可是到了战场,你必须抛开禁锢着自己的铁链。明天的世界不会变得更好,可睡一觉,或许可以想到新的办法——战无不胜才有生的希望,包括你,也包括夫人。”   申屠锋轻轻抚摸奚川的脸,“所以,你要帮我转移注意力吗?”   奚川眨眨眼,反问道:“可以吗?”   “当然可以。”   他们没有回家,军政大楼有申屠锋的房间,就在将军房间的隔壁。   房间不大,也没有窗户,这里很久没人住了,很干净,很整齐,也显得冷漠与萧瑟。   北州区很热,申屠锋打开了空调,又开了盏小灯,晦暗隐涩光罩在奚川身上,凶险的夜晚也是温良的。   奚川听见了水声,从浴室传来,他笑了笑,解开了战衣上领的两颗扣子,注意力落在书桌上,这上面也有一张全家福,和申屠鸿办公桌上的那张一模一样。   奚川拿起来看。   照片里面的申屠锋比现在鲜嫩很多,大概就十五六岁的年纪,眼神中透出的反骨也比现在嚣张。   果然长大了,奚川想。   站在申屠锋旁边的是申屠淮,他的外表跟现在没有太大的变化,气质上与申屠锋有鲜明对比,像块玉。申屠鸿坐在二人前面,双手规规矩矩地摆在膝上,褪去杀伐果断的气势,他的温柔也只有最亲密的才知道。   而坐在申屠鸿身边的就是夫人了,一位优雅又美丽的女士。   房间的光太暗了,奚川看不太清,于是把照片拿近了。   申屠夫人有着长卷的头发,穿一条红色长裙。她淡妆浓抹,眼角眉梢饱含温暖笑意。她的瞳孔也是蓝色的,比申屠锋稍微淡一些。   高雅的女士就像阳光下平静的海面,她滋养万物,也拥抱自由。   “希望你平安。”奚川温柔低喃。   Alpha从身后靠近,释放强盛的信息素,申屠锋从后束缚住奚川,“不去洗个澡吗?”   奚川扬起脖颈,喉结轻轻滚动,他没让娇软的声音露出来,眼角的泪却被逼得剔透水亮,“不了。”   申屠锋垂眸,看见桌上的相片,“拍这张照片的时候我十五岁,快十年了。”   “你确实跟夫人长得很像,”奚川断断续续地说:“但是性格像将军。”   “嗯。”申屠锋咬奚川的腺体,很重,留下了牙印。   奚川站不住,他往申屠锋身上靠,又怕被将军听见,“这里的隔音效果好吗?”   “还好,”申屠锋舔///掉了奚川眼角的泪:“你不要叫得太大声。”   奚川颤///抖着说:“不能保证。”   申屠锋还是咬奚川,咬完了又磨,他还是学不会在欢愉的事上温柔,他觉得奚川也是喜欢自己粗暴的。   “好香,”申屠锋心神飘荡,“一刀杀一具毒尸的Omega是奶香味的,只有我知道。”奚川:“。”   “我凶一点好不好?”申屠锋的语气像哄,也像求,可姿态却很强势。   奚川心软,同意了,说好。   “嗯,真可爱。”申屠锋夸赞道。   于是下一刻,申屠锋的右掌捂住了奚川的口,左小臂往前一绕,牢牢禁锢住奚川的腹部,很用力,很有劲。   奚川的发尾在摇漾,被汗浸湿。   战车驰骋,雷霆万钧。   第二日太阳照常升起,可硫磺的污染似乎遮住了灿烂的光芒,黄沙卷起,消融在空气中,偶尔野兽的吼叫,这个世界暗沉又低迷。   奚川很早就醒了,他穿戴整齐,坚韧的立领遮住了腺体及脖颈的牙印。桌上摆着狙击枪的零件,他熟练且快速的组装枪支。   申屠锋睁开眼睛,他听见器械碰撞的响动,清脆悦耳。他缓缓坐起,直勾勾地盯着奚川看。   奚川感受到炙热的视线,偏头,对申屠锋笑了笑,“早上好。”   “早”。   申屠锋只在腹部搭了一块薄毯,他胸口有暧昧的红色,是艺高人胆大的Omega咬的。   “昨晚尽兴了吗?”奚川问。   “嗯,”申屠锋大剌剌地下床,走到奚川身边,捞起他的腰,亲吻他的唇,“很难忘。”   一吻不知何时结束,情人之间难舍难分。   奚川摩挲申屠锋下颔的胡茬,把枪递到他的手里。   “队长,战斗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小小甜蜜地过渡一下,后面几章可能会有点虐作者卑微求海星和评论QAQ 第85章 “你是我老婆!”   此次为突袭作战,以营救幸存者为主,所以出战的人数不宜过多。其主要的原因还有一点,如果在胜率面前没有十足的把握,大量的战士进入东区,与毒尸爆发正面冲突后,除了给它们的添丁加口,给自己的队伍增加任务难度外,没有任何好处。   申屠锋接替了原作战队伍的统领位置,驾驶冲锋车行在最前端。申屠锋目前没有任何军衔,但变异物种的士兵对此没有任何异议。他们的队长经过长途跋涉,突出重围,他击败了行政区的毒尸,穿越危机四伏的无人区,最终平安回家。   他的实力和勇气有目共睹!   冲锋车上一共坐了四个人,奚川坐在副驾驶,后座是乔斯和捷奇,他们架着步枪一人一边。   奚川正在捣鼓他的防毒面罩。   申屠锋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侧目看奚川,他稳静说:“我觉得我应该向他们介绍一下你。”   奚川愣了愣,意识到申屠锋是在跟自己说话,“你打算怎么介绍?”   “老婆可爱,近战凶勇,远程无敌,还能打野。你是我队核心,少了你地球不能转,当然了,我也是地球中的一员,所以我也转不了了。”申屠锋嘴碎又狡黠,他继续说:“让我想想——亲爱的,小队长这个称谓你喜欢吗?”   奚川眼尾上扬,纯良地说:“老婆还是小队长?”   申屠锋大笑,“你是我老婆!”   捷奇似懂非懂地问乔斯,“他们在说什么?”   于是乔斯竖起食指,义愤填膺地往前一戳,“您二位不要再杀狗了!”   申屠锋看也不看他,“你是狗吗?你是耗子。”   乔斯:“……”嘤。   申屠锋的指上挂着一只怀表,表盘在空气中轻轻晃荡。   “滴答”,早五点整。   申屠锋收起怀表,夫人的照片安安静静地藏了起来。   奚川的余光看见了她温柔微笑的神态,然后下一刻,这只怀表就被放进了自己的战斗服暗袋里。奚川:“?”   申屠锋笑着对他说:“送给你了,当聘礼,千万别弄丢。”   奚川摸摸口袋,说好。   申屠锋又说:“怀表是情意重,物质方面也肯定不会少。等这次战斗结束后,金山银山我会全部捧给你。我的父母,还有大哥,他们都会作为我们的见证。”   奚川笑了笑,说:“我很期待。”   申屠锋纵眉,拿起对讲机,“出发!”   东区和西区的距离不远,中间有三条地铁线,运行到午夜十二点才停。在和平时期,两区繁华与烟火气交织,随着居住人口增加,房价也居高不下。教育、科技、军事力量,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直到现在——铁路被断成两截,地铁车厢因剧烈撞击变形翻倒,无数尸体悬挂在破碎的玻璃窗上,找不到脑袋。   混着焦味和恶臭的黑烟轻飘飘地飞上天空。   奚川看着眼前悲凉又残忍的景象,心里不是滋味。   申屠锋抿着唇,他下颚线的轮廓锋利,表情却平淡,显得异常冷漠,也冷静。   三三两两的毒尸从野外不断围拢过来,它们拖着僵硬扭曲的步伐,嘶吼咆哮。它们知道哪里有自己的大部队,那么这里就是自己栖息的地盘。   黄色的雾气逐渐模糊视野,硫磺的气味也变得浓重起来。   以申屠锋为首的作战队伍已经到达东区城墙的正门口。   “阿锋,小心一点。”申屠鸿的声音从指挥频道传来,“毒尸有自己的行动思维,它们在城墙内一公里左右的范围组成了一道防线,不容易突破。”   “好,我知道了。”申屠锋说。   “所有人注意,”申屠锋切换至队伍内部频道,沉稳说道:“按照计划完成任务,在保证幸存者安全的前提下,我不反对你们做任何事情!你们可以冲锋陷阵,可以勇敢就义!世界永远不会忘记英雄,活下来的人会替牺牲者继续完成使命——自由与生命永垂不朽!”   “是!”   “是!”   很完美地战前动员。   奚川手中有两个防毒面罩,一个他自己戴上了,另一个递给申屠锋。   申屠锋没接,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奚川。奚川:“。”明白了。   于是奚川仔细替申屠锋戴上防毒面罩,固定带的宽松度都是刚刚好的。   申屠锋抬手,Alpha宽大的掌心拢住了奚川的后脑勺,把他带向自己。硬塑料磕碰发出的声音回荡在沉闷的车厢内,他们无法亲吻对方,却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注意安全,”申屠锋说:“我们晚上见。”   “晚上见。”   申屠锋在出发前开了一个简短的战略部署会议。   一百人队伍分成四组,以奚川、乔斯、阿肆作为分组的队长,前往城区东、南、西、北四个方位进行搜救。一小队由申屠锋带领进攻东面,那里主要以教育、游乐建筑为主,有个很大的游乐场,穿过游乐场就是申屠夫人所在的学校。奚川带领的队伍前往南面,那里是商场、娱乐等公共场所。乔斯和捷奇往北,那边主要为居民区。阿肆进攻西边工业园区。   所有人只有一天时间,到了晚上,不管有没有找到自己想找的人,活下来的战士准时退至城门口,集中返回西区。   申屠锋说:“通讯频道的信号在我们进入东区内会产生波动,离开一定范围无法通话。请大家把握好程度,遇到危险或紧急情况,及时报告。找到幸存者后立刻将定位发送至空军直升机战队,他们会第一时间赶来!记住,平民没有战斗能力,请保护好他们。”   “是!”   “明白!”   奚川等人下车后前往自己的小队就位。   申屠锋依旧驾驶着自己的冲锋车,第一作战小队紧跟出列,城门打开合适的距离,车辆进入城内,他们消失在暗黄的蒙沙中,像被狂怒的野兽吞没进深渊。   奚川不太认识路,他在往南面行驶的路途中遇上阻碍,一幢几十层高的大楼横在眼前。大楼外墙的玻璃遭外力破坏,全碎了,正在暴雨似地往下落,砸在楼底毒尸的脑袋上,弄得那些东西更加狂躁。   再往两边看,是两幢倒塌的建筑,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面貌,数十具毒尸在废墟上徘徊低吼。   颓壁残垣把路堵死了,冲锋车过不去。   奚川下了车,微微蹙眉。   “小队长,”变异物种的士兵走过来,向他介绍:“这里本来是东区最繁华的地带,这是个高级酒店,有三十多层,中间还有KTV和娱乐会所,很热闹!啧,可惜了。”   奚川大概想象了一下,于是顺理成章地带入,这就相当于行政区的小西湖。   申屠锋以前应该很喜欢来这里消遣。他想。   奚川往两边指了指,又问:“这两个建筑是什么?”   “超市和饭店,是酒店连锁的。”士兵语气低落,听上去有点难过,“看这样子,不像有幸存者了。”   奚川默了默,偏头看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梁,叫梁星空!今年刚满十八岁,是豚鼠的异种。你知道豚鼠吗?”奚川说知道。   “嗯嗯。”梁星空非常骄傲,“我一次就通过了军营的战士选拔,这是我参加的第一场战斗!”   奚川说:“你很厉害。”   梁星空站得笔直,“我会保卫家园!”   他其实想跟着申屠锋的队伍,因为在他的观念里,Omega没有战斗能力。所以他想不通为什么奚川会上战场,并且成为了他的小队长。但这是申屠锋的安排,也是军队的命令,他会遵守。   毒尸闻到了人类的气味,它从废墟中嘶吼而来,攻击奚川!   变异物种毒尸化后的攻击力比普通人类高了十倍,它们能轻而易举地捏爆物种的脑袋。   梁星空向后退了半步,“小队长!”   奚川站着,纹丝不动,冷冰冰地看着扑奔而来的怪物。咫尺之间,奚川身形微闪,躲过毒尸攻击。梁星空眼前寒光一凛,他听见冷器出鞘的声音,麻痹着浑身毛孔。而后眨眼之间,奚川似乎都没什么大动作,蝴蝶刀直接插进了毒尸的后颈,那里是腐烂的腺体。保持这个状态,奚川没有松手,他紧握刀柄,在毒尸嚎叫着往前挣扎的同时,刀刃劈开了血肉。奚川一跃而上,踩在毒尸的脑袋上,利刃拔出又立刻从颅顶刺入。   渗人的咆哮声即将响彻死城,奚川当机立断,拔出手枪,装上消声器,枪管捅进他的口腔,连续射击。   一分钟不到,奚川干脆利落地杀了它。   梁星空把一切看在眼里,他惊呆了。   这是Omega吗?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厉害的Omega。怪不得队长这么欣赏他。   “小队长!”梁星空兴奋地说:“你好厉害!”   奚川微微颔首,“我们这次的任务是搜救幸存者,能在尽量不惊动毒尸的情况下,少用武力。当然,迫不得已,你也可以用炸弹炸了这里保护自己。”   “明白!”梁星空说。   奚川收起蝴蝶刀,抬头看向孤零零耸立的高楼,“进大楼搜救,从下往上。找到幸存者的战士直接上顶楼停机坪,直升机会过来。”   “收到!”   “收到!”   每个小队分配三台生命探测仪,这对搜救工作有很大的帮助,至少不用扯着嗓子大喊有没有人活着。探测仪覆盖面积很广,对于酒店这种建筑物来说,开机探测,基本一次覆盖一层,所以也不用耗费很多时间。   奚川带领小队进入大楼内部,第一层就是酒店前台。   这里被破坏得很严重,数架柜台倒塌,墙体破裂,地面凹陷,天花板的水晶吊灯横在大厅中间,七零八碎,数十具毒尸啃食完人类的尸体后正在寻找新的目标。   看上去确实没有活人了。   梁星空说:“小队长,这种大庭广众的位置不可能会有人活下来,我觉得我们应该去人防所看看。”   “人防所?”   “对的,”梁星空点头,“北州区所有公共建筑在建造初期都设计了人防所,主要目的是在发生战争时,平民有避难的空间。”   奚川问:“这里的人防所在哪儿?”   “一般在地下室!”   奚川点头,“我知道了。”   大楼里的光线实在太暗了,弥散在空气中的黄雾混着粗粝的沙石拍在战斗服上,总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声音。Alpha的信息素再怎么藏也藏不彻底,已经有毒尸发现他们并且朝这边过来了!吼——奚川打开手电,蹙眉说道:“出来三个人跟我一起去人防所,其他人继续往上搜救,三个小时后所有人在停机坪集合。”   “是!”   “散开行动!”   梁星空跟着奚川,他崇拜的对象从一个变成两个,绝对听从奚川的命令。梁星空对酒店很熟悉,他给奚川带路,往地下室走了大概五分钟,一条漆黑的走道出现在他们面前。   “前面就是人防所的入口了。”   梁星空话音刚落,奚川手里的生命探测仪突然发出警报声,红点快速跳动。有生命迹象!   梁星空眼睛亮了,“还有人活着!”   “别激动。”奚川淡定地安抚他。   奚川的手电光照不到走道深处,此起彼伏的吼声充斥其中——他们必须解决这里所有的毒尸才能把幸存者带出来!   清场对奚川来说并不困难,可是要把平民从地下室带到三十多层的顶楼之上,中间的路途千难万险。   奚川从后腰拿出一颗闪光弹,轻轻往里扔。闪光弹在落地的瞬间于闷热封闭的环境中炸开,六具毒尸出现在奚川眼前!   它们不受烈光干扰,兴奋地捕捉活物,它们首先攻击梁星光。   毒尸喜欢Alpha的信息素,喜欢啃咬他们的血肉,或者感染他们变异来增强战斗力,它们只有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才会吞噬Omega,填饱肚子。   梁星光是只灵活的豚鼠。   他持枪警戒,一枪击穿了附近毒尸的半边脑袋——没打死,这些怪物太耐操了!   奚川火速补枪,“推进!”   “小队长!”梁星空在枪声中大喊道:“为什么你的刀比枪厉害!”   奚川嘴角一翘,遗憾的是没有人能看见他的笑容,“因为送我枪的人很厉害。”   梁星空恍然大悟:“哦!队长送的!”   “你要找准它们的弱点,”奚川耐心地教他:“大脑控制行动,虽然毒尸没有思维,但是它们的大脑没有完全死亡,所以会有攻击性。它们的大脑缩成很小一团挤在烂肉和骨头里,很难找到也不容易打穿。”   所以刀比枪方便,近战攻击比远程攻击的击杀率大。   “明白了,”梁星空虚心求教:“那我们可能重火力覆盖吗?”   “等我们搜救几轮后,如果东区再没有幸存者,后续可以考虑重火力覆盖的战斗策略,”奚川说:“只要人活着,城市可以重建。”   “嗯!”   剩下两名队员在奚川的指导下,也集中瞄准毒尸的头部射击,在不确定这些玩意儿的大脑躲在什么位置的情况下,只能在子弹的数量和突突的频率上取胜,但是这种做法对于武器的损耗太大了。   “你们去开门!”奚川说:“我来解决这里。”   战士们绝对信任奚川!   “好!”   梁星空奔到人防所的封闭门前,收起枪,咬牙转开门上的圆形把手。   封闭门在酸牙的声响中缓缓打开,三四个变异物种缩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啊!!”   梁星空被吓一机灵,“别叫!”   不可能不叫,狭窄的通道里,怪物的嘶吼声、枪声接连不断,平民的心理素质没有军人这么高,光看一眼就能吓死!   奚川收拾完局面过来,他看了眼人防所内部,很大,很空旷,地上都是食物的包装壳,这里物资很充足。   “里面还有人吗?”   “没有了,”一位幸存者大着胆子出来,战战兢兢中混着激动,“你们是来救我们的?”   奚川点头,“能跟上来吗?去顶楼。”   “可、可以!”   奚川开路,梁星空殿后,剩下两名战士一左一右保护四名幸存者离开这里。   “外面的情况很糟糕,但是我会保护你们离开,将军也没有放弃你们,所以请你们不要害怕,尽量配合我们,才能活着出去。”奚川的语调很冰冷,他不太会安慰别人。   为首的幸存者点头,他穿着酒店制服,应该是这里的领班,是个Alpha,跟在他身后的三位女性是Omega,服务生。   奚川看了他一眼,问:“你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幸存者在这里?”   领班摇头,说道:“我、我不知道,当时太乱了,外面的人往酒店里跑。不止人,还有这些怪物。它们袭击我们,杀了很多人,那些人又变成了怪物!我、我们跑不出去,只能带着一波人躲进了人防所。”   “一波人?”奚川蹙眉,“那为什么只剩下你们四个了?”   “其他人在躲了几天之后,没听到外面的动静,以为事态平息,就跑出去了。他们想回家,我劝过他们的,都不听啊。”领班浑身都在颤抖,“他们一出去就被怪物杀了,我没办法,只能把封闭门锁上!”奚川点头。   “你、你们会把我们带去哪里?”女孩子哭着问。   梁星空说:“直升机会把你们送到西区,到了西区你们就安全了,将军已经准备好了避难所,衣食不缺。”   “谢谢。”   酒店的电梯坏了,只能一层层往上爬,前四层很太平,奚川安排扫楼的战士已经把这里清空了。   防毒面罩带着闷热不透气,幸存者手里几块湿毛巾捂着口鼻倒是挺轻便。奚川给空军战队发送信号,直升机已经启动出发。   “快走,”奚川说:“直升机十分钟后到达停机坪。”   十分钟爬三十层,对军人来说很简单,但对平民来说简直地狱模式,梁星空甚至想背着这位圆滚滚的领班走。   “冒昧问一句,您是什么物种?”   领班哼哼唧唧一声,不好意思地说:“猪。”   梁星空:“……”   奚川听着他们的对话,觉得苦中作乐挺有趣。   “其他人报告位置和情况?”奚川打开小队的通讯频道。   “我们十五楼,这里情况很糟糕!”频道那边的声音非常嘈杂,毒尸的吼叫声甚至盖过了枪声。   奚川的表情变了变。   梁星空说:“十五楼是酒吧!”   “对对对,”领班舌头打结,说话非常不利索,“事、事发那天,有帮富二代Alpha包场办派对,聚了好几百人,我天!那信息素的味道简直了!”   所以现在,那里有几百具毒尸,重灾区。   “能绕开那里吗?”奚川问。   “绕不开,”领班急得满头是汗,“酒店的逃生通道连着酒吧,上楼或者下楼都得通过那里!”   梁星空骂了一句:“这大楼谁设计的?不合理!”   领班苦丧着脸干笑。   奚川越跑越快,他似乎不用换气,“有发现幸存者吗?”   频道回答:“没有。”   “报告队伍的伤亡情况。”   “我队死亡五人,消耗子弹两万发!”频道队员说:“小队长!我们攻破不了十五层!”   但是奚川必须把四名幸存者平安送走!   “我马上到,”奚川说:“撑住了!”   酒吧正门离逃生通道一共大概五十米,刚好这段路密密麻麻全是毒尸,中间还有叠成山的尸体,毒尸不会开门,找不到方向,它们只能在这里游荡。   奚川到达十五层,他把幸存者交给梁星空。   “保护好他们!”奚川冷说生说。   “是!小队长!”   奚川毫不犹豫冲进毒尸群里,他像一把开天辟地的巨斧,劈开了一条通道。他完全不恐惧这些东西!   可梁星空还是看见了奚川身上的伤口,他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奚川的刀杀不过来,这个时候枪就比较好使了。他顶着冲锋枪巨大的后坐力,硬生生理清了前端二分之一毒尸!   二小队后续火力迅速跟上!   他们也看见了奚川身上的伤口,但是它们来不及思考太多。   “杀了它们!”   “冲!”   “啊!开枪!”   刹那间,火光与枪声齐发,所有人热血沸腾!   梁星空看着奚川的身影,红了眼眶,血腥与勇气交织在他的身上,这位Omega像天神。   就在这时,领班大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往一旁躲。   梁星空头皮发麻,整个人的魂差点飞出去,他条件反射,举起枪对准左侧大门,疯狂扫射,冲进来的两具毒尸被他打成了筛子,没有死透,可这会儿也没人帮他补枪了!   “快走!”梁星空和两位战友一起,护着幸存者的身体离开原地,他大喊:“小队长!后面有毒尸冲过来了!”   奚川已经站在了逃生通道口,这里的门不知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推不开。   “……”   奚川的眼睑肌肉不可抑制地跳动两下,他吐出一口气,红色的瞳孔似乎又被血液镀色,深得可怕。   二小队剩余十几名战士在开辟出来的通道一侧组成了人形防御墙,他们愤怒扫射,空弹壳掉落地面的声音清脆又震得灵魂动荡。   “带着他们过去!快啊!!”战士冲梁星空大喊。   梁星空眼睁睁看着队友牺牲在他面前,双目通红,有痛苦,是愤怒。战争很残酷。   奚川的脸上难得出现情绪变化,他有点不高兴,阴沉着目光,拎起地上的一根铁棍,直接朝着通道的门砸了下去!连砸几下后,锁彻底损坏,这道金属制成的豪华门可怜兮兮地半挂着,看上去价值不菲的装饰品也七零八落。   领班彻底走不动了,他腿软,总干呕,眼前全是白茫茫的星星。   奚川没有废话,直接把这胖子拖过来扔进了逃生通道里,他身旁的Omega倒是比他胆大,虽然一直在哭,至少能走。   这一关算是过去了,可是损失惨重。   梁星空要护着幸存者往前走,却又鬼使神差地回头,看见奚川站在原地没有动,他两手压着门,没有紧锁,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小队长?!”   奚川应了一声,说嗯。   “你想干什么?!”   “门锁不上了,你们先走,我收尾。”奚川说:“接下去十五楼不用扫了,直接去停机坪,把他们平安送上直升机!”   梁星空看见奚川腰侧不断留下的血迹,“你受伤了?”   奚川垂眸看了一眼,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没事。   于是梁星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见过受伤后变异的战友,他知道那副惨样,但奚川并没有任何表现。   “小队长的统战能力和战斗火力比我重要!”梁星空好像做了某种决定,一声轻松,他冲到奚川身边,顺路捡起一根铁护栏的断节。   梁星空奋力把奚川拉出一点距离,而后将断节插进门把卡住!他整个身体抵在门面上!紧接着,一根利刃似的尖骨刺穿了他的右肩!   奚川瞳孔骤缩!   “比起我,他们更需要你。”鲜血从梁星空的嘴角溢出,慢慢由红变黑,他的身体也在发生变化,理智却依旧让他牢牢抵住大门,“小队长,你可以拯救他们,也可以拯救我们!”   “快走……我撑不住啦。”   奚川很久没哭过了,他想不起哭是什么滋味。他的战友所剩无几,大部分都死在外面了,所以他现在应该是要哭一哭的,就像很久以前。可是他又很愤怒,这种愤怒把眼泪烧光了,蒸发了,他该有什么反应呢?   肉体活着好痛苦啊,让灵魂也备受煎熬,但是他没有办法,不论过去还是现在,或者更遥远的将来,只要自己还活着,为了生命,他也该把这些东西收拾干净,不论用什么方法!   “未来……还会有更多战士前赴后继,他们会跟我……跟我一样,守护家园,保卫生命……”   奚川收拾干净来不及掉下的眼泪,转身离开。   可是走到楼梯拐角的尽头,他还是忍不住回头——这位刚满十八岁的英雄,抵住了万恶汹涌的潮水,可是很快,他也会成为潮水中的吃人利爪。   奚川不忍心,他举起了枪,瞄准梁星空的头颅。   “再见。”   滴答——似乎有钟声响起。   奚川站在顶楼,目送直升机飞离,幸存者安全离开,他们的任务还在执行。螺旋桨刮起的风吹乱了奚川的头发,却刮不走蒙尘的空气,他目光深幽,淡漠又疏离地看着远方隐隐约约的建筑。   “小队长,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奚川身边只剩三名队员,他们很沮丧。   “按照计划路线,搜索剩下的区域。”奚川说。   “那剩下还有靠东南方向的一块区域。”   “东南?”奚川怔了怔,一小队由申屠锋带领正在东边执行任务,他暂时连不上。   奚川想申屠锋了,很想。   战士说:“嗯,队长搜救的区域范围很大,所以东南这一块地方分配给了我们。”   “好,”奚川点头,说:“走吧。”   位于东南区域的场所是一个室外建筑,占地面积很大,也很空旷,在这里游荡的毒尸分布很散,找幸存者的难度也很大。   奚川自大门进入后基本躲着毒尸走,每一步都很小心,他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正在愈合,但表情很冷漠,战友不敢靠近他。   其实奚川想问这是什么地方的,他从来没见过这种布置的场合。透过荒芜的沙尘,依稀能看到五颜六色的小房子,屋顶也是不同形状的,精心装饰的设计都有他们魅力,即便在眼下破败的环境下,也看得出往日的可爱和欢乐。   一个巨大的冰淇淋标识出现在奚川面前,挂在下面的是几个漏气的氢气球。   与此同时,奚川手上的生命探测仪突然闪动起来!紧接着,有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   奚川十倍警惕且杀意沸腾,他手握刺刀转身,看也不看,重重往下一刺——他的手腕被人攥紧了。   “每次见到我都这样,”申屠锋的声音悠悠传进奚川耳朵里,“一点儿都不会手下留情吗?”   奚川茫然片刻:“申屠?”   “嗯,是我。”   奚川倏地松出一口气,他瞳孔深暗的红色褪去,又变回了鲜亮的艳丽,温和与柔顺本来就是他的本性。   他应该永远都是天真可爱的。申屠锋想。   “怎么了?”申屠锋问。   奚川靠向申屠锋的怀抱,有点委屈:“我没有保护好他们。”   申屠锋很心疼,他想亲一亲奚川,可防毒面罩挡住,很不方便,于是摸摸他的头发,说:“这里很残酷。”奚川:“。”说的是实话。   申屠锋从口袋里拿出什么东西,最后还是稍稍拿掉了奚川的防毒面罩,把一颗糖塞进了他的口腔里。   “吃颗糖。”   空气中硫磺的气味很浓,奚川尝不出糖的口味,但是很甜,这个他知道。   “你大哥给你的糖吗?”奚川问。   “不是的,”申屠锋说:“他那颗我昨天就吃完了,这是我特意给你带的。”   奚川笑了笑,说谢谢。   申屠锋又问:“好点了吗?”   “还好。”奚川的语调听上去像撒娇,反正很软,他现在的这套技能在申屠锋面前用得炉火纯青。   他看向四周,跟在申屠锋身边的人也很少,所有人都在经历恶战。   “这是什么地方?”奚川问。   “游乐场,世界上最幸福的地方,”申屠锋顿了顿,声音有点沉,“当然,那是要在最幸福的时候,不是现在。”   奚川的舌尖一卷,糖果滚到了舌头下面,他抬手指向前方一个圆形的庞大设备,问:“那又是什么?”   申屠锋顺着方向往后看,笑着说:“旋转木马。”奚川“。”没概念。   他的表情懵得可爱。   于是申屠锋牵起奚川的手,“走吧,我带你去体验一下。”   【作者有话说】   粗长吗! 第86章 “他会很难过吧。”   旋转木马启动不了,它坏了,坏得很彻底。   申屠锋告诉奚川,它好的时候,这些可爱的小木马会上下摇动着转圈,小朋友很喜欢。奚川想象那种画面,尝试一下,自己也应该会喜欢。   很快乐的体验感。   申屠锋把奚川抱上木马的背部坐好,自己站在他身边。   奚川的视野稍微高了一些,他朝四周看去,可目光所及之处除了凄风苦雨的悲惨,只剩黄烟弥漫的血腥,所有的游乐设备像是故障了百年的旧物,到处都是血液干涸后腐蚀的锈迹,连往日的欢乐都被敲得粉碎,触目惊心。   没什么好看的。奚川哀叹。   申屠锋仰头看奚川,“在想什么?”   “想这里从前的欢闹。”   “那想出来了吗?”奚川摇头。   申屠锋又想抽雪茄了,他去一趟行政区,唯一怀念的只有雪茄,“等东区收复后,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重建起来。”   奚川黯然,他手握长杆,手心微凉。   两架直升机从头顶飞过,打断了他们不合时宜地惆怅。   “申屠,我们一共找到了多少幸存者?”   申屠锋说:“除了东面的学校,其他方位,算上你的,我们一共搜救出十八名幸存者,主要居民区的人数多一些——他们已经被安全送回西区。”   “那我们牺牲了多少战友?”   申屠锋沉默了。   直升机像被狂风吹走的草芥,消失在狂沙中。   这里变得安静,大卫和其他战士警戒着周围的动静,偶尔吃口东西补充能量。   奚川看见申屠锋面颊被防毒面罩勒出来的红痕。   “我参加的第一场战争是十三岁那年,行政区正面攻打北州区,很多平民被困,他们需要营救。爸爸让我安分待在家里,我没听,跟着营救战队偷偷跑出去了。”申屠锋轻蹙一笑,像自嘲,“当时的情况虽然和现在有区别,但本质是一样。行政区兵强马壮,他们拥有最先进的武器,我们的抗争很吃力。在营救平民的时候,我们牺牲了很多战友。我当就时问我自己,这样做值得吗?”值得吗?   奚川也曾经这样问过自己。很多年过去,他以为自己的内心可以平静,但在这种情况下,他又轻而易举地被眼前的Alpha搅起波涛。   他摘掉了自己的防毒面罩,也摘掉了申屠锋的。   奚川低头,伸出手,掌心摩挲申屠锋的后脑勺,蹭了蹭,把他带向自己,抵着额。   “那你现在有答案了吗?”   “一开始没有,总想不通,愤怒和绝望让我睡不着觉,很痛苦。”申屠锋说:“后来经历多了,突然就明白了。”   奚川应了声嗯,他安安静静地听。   申屠锋说:“从古至今,信仰永远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它凝视着种族的灭亡与重生。营救和牺牲是战士的职责,也会成为生者的信仰流传下去。”   奚川轻轻开口,“生命之高山,亘古长青。”   申屠锋蹭蹭奚川的鼻尖,他们在废墟中接吻,纯情又缠绵悱恻,轻痒的呼吸带走了所有不安,颓丧也只在转瞬之间。   “充满电了吗?”申屠锋问。   奚川点头,“你怎么样?”   申屠锋重新为他戴上防毒面罩,笑了笑,说:“我还好,任务还没有完成。”   “接下来去哪里?”   “学校。”奚川:“。”   “无人探测机刚刚发来的信号消息,学校内大概有五十名幸存者,”申屠锋也带上防毒面罩,他摸了摸手里的枪,“我必须把他们带出来。”   奚川思忖片刻,问:“夫人呢?”   申屠锋口干,下意识舔唇,他摇头,声音微不可闻地颤,“我……我不知道。”   奚川轻轻跳下,“我跟你一起。”   申屠锋没有拒绝,“好。”   同时营救五十名幸存者的难度很大,申屠锋和奚川的两个救援小队人数加起来只有十人,未雨绸缪,就要提前安排好一切。   申屠锋驾驶冲锋车继续向目的地方向行进,奚川坐在副驾驶,他有条不紊地跟直升机战队发送救援信号。   “直升机的降落点定在哪里?”   申屠锋说:“跟机长说,学校有个小操场,距离避难所大概五十米,那个位置最合适。”   “好。”   申屠锋轻轻颔首,继续说:“到达地方后分开行动,大卫和四名战士留下接应直升机,顺便清场。我和你,还有剩下的人进行救援任务,速度要快。”   根据无人机的信号成像仪看,毒尸主要分布在大操场和教学楼,这场救援行动要在它们反扑之前完成。   冲锋车纵马单刀闯入学校,毒尸拖着僵硬的身体咆哮而来。申屠锋猛打方向盘,车尾扬起滚滚尘土,糊毒尸一脸。毒尸饿鬼扑食似的试图攻击后车轮,强行与之对冲,最后直接被冲锋车坚硬的后保险杠撞飞!   奚川放下车窗,一半身体探出去,瞄准紧追不舍的毒尸射击。   “打死了吗?”申屠锋问。   奚川回身坐好,平稳吐出一口气,“死了。”   申屠锋从不吝啬赞美,“真棒。”   作战队分头行事,两辆装甲车一前一后在车路口分开。申屠锋面沉如水,目光坚韧凌厉,他知道学校的人防所在什么位置,直接开了过去。   1号学楼的地下两层,很安静,晃荡着两三具毒尸,看着像脑子不太好使的人变异后迷路到此。   申屠锋和奚川手持消音枪,一左一右,利落地解决掉这些东西。   于是,事情到目前为止异常顺利,可谁都没有掉以轻心。   北州区的未雨绸缪和行政区不一样,他们在建造地下人防所的避难空间时,每隔一段时间会往里面储备物资,所以一两个月饿不死,并且人防所的密封性很好,毒气体进不去,也能存活一段时间。   但当真正处于孤立无援的生存状态时,每过去一天,幸存者的内心都是煎熬的。   “去吧。”奚川以举枪的姿态站在申屠锋身后,替他把守地下空间所有物种的一举一动,有异变就击杀。   “好。”   申屠锋紧张又冷静,他拧开密封门的手是颤抖的,直到幽暗亮光从里面照射出来,混杂着孩子惊恐的哭声,压在申屠锋心里的巨石差点把他的血肉砸烂。   奚川偏头往里看了一眼——五十个人,有孩子也有成年人,他们面孔不同,表情却一致。   恐惧、惊慌、难以置信。   老师保护孩子,Alpha保护Omega,这似乎是天性使然。   可所有人里面,唯独不见一头黑长卷发的申屠夫人。   申屠锋觉得沉入海底的窒息感大概就是这样的。   “你们是军区的人?不——你们是正常人类吗?”为首的老师战战兢兢地问。她太害怕了,谁也不敢相信。   奚川拍拍申屠锋的肩,想哄他,又不合时宜。他走上前去,颔首对老师说:“军区没有放弃幸存者,我们会带你们离开这里。”   “谢谢。”   他们喜极而泣。   申屠锋强行压住自己即将魂飞魄散的神志,他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迅速控场,“奚川,清点人数,分三批送出去,让直升机降落。”   “明白。”   这里一共四个老师,剩下的都是孩子,湿毛巾不够,老师不用,全部给了孩子。   奚川清点完人数,分批次安排好撤离的队伍。幸存者的谦让精神在此刻显露出来,不管是孩子还是成人,他们让Omega先走。   没有人反对,所以也不必浪费时间。   奚川护送两队出去,再次返回人防所,申屠锋就站在那里,背着光。奚川看不见他的表情,可那道身影似乎马上要破碎在光里。   Alpha看着最后一波即将撤离的幸存者,有些话他不敢问。   “阿锋。”奚川上前,抬手虚虚地抱了抱他。   申屠锋偏头,他眉头紧蹙,是难得一见的失态,“现在一切顺利吗?”   “很顺利,”奚川抬指,点在申屠锋的眉心上,慢慢揉开,“最后一批幸存者登机后,三架直升机全部离开,空域很干净,所以他们绝对安全。”   申屠锋沉默下来。   “我让第一架直升机回来待命了,只有半个小时。”   申屠锋怔愣:“什么?”   “这里结束后,我们再去其他位置搜救,速度要快。”奚川说:“学校这么大,或许还有别人——来都来了。”   来都来了——是流传至今,古朴且真诚的至理名言。   当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掩映生姿地融合在一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的关系。   撤离队伍里的一位Alpha上前,他在打量申屠锋,举止有些犹豫。   “您怎么了?”奚川问。   Alpha老师礼貌地对奚川点头,又看向申屠锋,他终于开口了:“请问您是不是乔老师的孩子?”   申屠锋猛地抬头,他睁大眼睛,说是。   “啊!怪不得眼熟呢,我以前见过你!”Alpha老师情绪激动起来,“乔老师可能在3号教学楼,顶楼有一间储物室!她来不及跟我们一起撤离,带着孩子藏进去了!我亲眼看到的——她一定还活着!”   申屠锋没等他把话说完,飞速奔出去,他的蝶翼展出来了!   奚川也离开了,在这之前,他礼仪周全地道了声谢。   3号教学楼离这儿不远,申屠锋手握冲锋车方向盘,连车门都没关,油门踩到底。巨大的铁盒子几乎以离弦之态飞冲出去!   路上的毒尸太密集了,冲锋车在防爆玻璃的加持下可谓是目中无人,冲击碾压着毒尸到达目的地!   申屠锋浑身透着骇人的杀意,他疯了。   而奚川,一直在他身后。   “直升机不用在指定位置降落了,”奚川打开通讯频道,“前往3号教学楼,靠近顶楼后悬停!那里还有幸存者——五分钟时间,快!”   “收到。”   申屠锋灵魂震撼,忍不住回头看奚川。   奚川像坚韧的护盾,单手推开申屠锋,另一手举起连续射击!   “吼——!”   前方毒尸以狰狞的形态倒地死亡。   “亲爱的,”奚川温和一笑,很撩人,“别走神。”   申屠锋看见奚川纯良的双眼,柔润的红色不似身处战场时的紧迫,可爱又漂亮,他突然安心许多。   “嗯,我错了。”申屠锋道歉。   教学楼顶楼走廊尽头有一间储物室,普通的铝门,不防爆,早已被砸得凹凸不平。两只毒尸堵在门口还在持续不断地攻击,锁芯外露,门锁已变形,储物室内传来儿童惊惧的哭叫声,似乎还混着血腥味。   “申屠!”奚川大喊道,他把蝴蝶刀扔给申屠锋,“接着!”   申屠锋接住了刀,熟练甩出刀刃,疾速奔至毒尸身后,双手齐举。枪与刀同时出击,在人体极限的爆发力下,小小的武器有着核弹的威力。这一瞬间,申屠锋肌肉迸发出来力量,似乎能撕碎这个星球。   “啊!——”   申屠锋青筋暴起!   毒尸哀嚎倒地,它们甚至无法知晓身后是猎人还是凶神。   走廊另一端的毒尸听到这边的动静,开始困惑,又慢慢分辨起来,它们吼吼地叫着,缓缓转身对准同一个方向。   奚川站在走廊中间替申屠锋堵住了来路。   “你先去。”奚川平缓地说。   “好!”   铝门看似摇摇欲坠,实际上卡得死紧,拽不开也关不紧。申屠锋双脚蹬墙,咬牙切齿地用力往后一掰!这道门终于被撕成两半。   “妈妈!”申屠锋终于在混乱的世界里找到了自己的母亲。   乔呤依旧美丽优雅,只不过看上去有点虚弱。她很多天没吃东西了,为数不多的应急面罩在孩子和另一位老师的脸上。   “阿锋?”乔吟不敢相信,“是你吗?”   申屠锋有点想哭,又没时间委屈,孩子在母亲面前会流露出本性,他差点没绷住,“是我。”   乔吟看到他,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你父亲好?”   “他很好,”申屠锋走进储物室,拥抱她,“我接您回家。”   乔吟回头看身后,这里不止她一人。   有两个八九岁的孩子,还有一位不知道伤口在哪儿,但是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的年轻男性,Alpha。   申屠锋现在对受伤者的态度很敏感,手中的枪立刻上膛,他把乔吟护在身后,“他怎么回事?”   乔吟温柔地拍拍申屠锋的肩,安抚道:“别紧张,于老师在保护我们撤退躲避的时候受伤了,不是被毒尸攻击的。”   申屠锋打开手电,看得稍微清楚些。那位于老师的表情非常痛苦,上衣被虚汗打湿,裤子由鲜血浸湿,他的左腿被一根粗长的钢筋贯穿,目测离大动脉很近。   申屠锋太阳穴猛烈抽搐——这人不好搬运。   与此同时,Alpha血液中散发的信息素令毒尸痴狂,它们终于确定了方向和位置,于是群起攻之!   奚川也闻到了异样浓烈的信息素,在翻腾的铁锈味里挣扎。他被申屠锋标记,完全接受不了其他Alpha的信息素,他分分钟能晕过去!   “申屠!”奚川解决掉先头饥不择食的毒尸,再看后面,皱眉说道:“情况不太好!”   那些冲涌而来的毒尸像永不止息的狂浪,带着万米深海的黑色奔腾澎湃——申屠锋明白,它们可能都会死在这里。   直升机轰鸣着引擎靠近——时间刚好,还有机会!   申屠锋眯着眼睛,深深呼出一口气。   乔吟说:“孩子,冷静下来。”   申屠锋颔首,他收起枪和刀,上前抱起受伤的Alpha。于是,满溢出来的血液也沾到了他的身上,申屠锋顾不了这么多了!   “妈妈,你带上孩子,跟紧我,抓住救援绳索,它会把你带上直升机!”   “好。”   直升机悬停在走廊外的上空中,救援绳索缓缓放下。   申屠锋展开蝶翼,带着受伤的Alpha直接飞上了直升机,把人放下后,他对机长说:“到达西区后,立刻给他找医生。”   “是!”   乔吟也有翅膀,但是她现在飞不了。她太虚弱了,直升机的螺旋桨动力太强,会把他吹走。   两个孩子牢牢地抱紧她,她也全力攥紧了救援绳索。   “收绳!”申屠锋喊。   机长冷汗直流,他看申屠锋的架势似乎不对,“你还要下去吗?你怎么办?!”   奚川还在毒尸潮中,申屠锋不可能一个人走!   就算那个可爱的家伙百毒不侵,他也有以一敌百的气势,可在残酷的战斗中,哪有这么多奇迹。   “我要把他带回家。”   “什么?”机长没听清。   申屠锋不再说什么,他看绳索收得差不多了,挥动两下蝶翼,准备跳下去。可就在这时,拥挤的毒尸潮中猛地窜出一只怪物!   它身上还穿着西区的军装,后背有双翅膀。它正在异变的过程中,还未面目全非。   申屠锋认识他,“大卫?”他瞳孔骤缩!   “吼!!”   大卫在痛苦中挣扎未果,理智全完崩塌,却最后保留了作为变异物种的特能,它还会飞!但也飞不了太高了。   它抓住了救援绳索的末端!   直升机骤然失去平衡向内侧倾斜,螺旋桨撞击劈向教学楼,剐蹭下无数碎石!   “我操!!”机长拼尽全力堪堪稳住局面,才没有人仰马翻,“队长,这样下去不行!!”   乔吟的掌心磨出了血,她不想放弃,却似乎不得不放弃,孩子的哭声在混乱的空中回荡。   太阳已经很久没有出来了。   如果救不了所有人,那就不必再有太多牺牲,乔吟垂眸看了丧尸,坦然下定决心。   “阿锋,照顾好自己,”乔吟说:“我们会取得最后的胜利。”   “不!!”   大卫的面孔彻底看不清了,申屠锋眼中的悲悯也没有了。他不能接受母亲慷慨赴死的场景,那就自己来做!   申屠锋恶狠狠地看着绳索末端的毒尸,毫不犹疑地跳了下去!   他蝶翼微晃,落在毒尸身上。控制住局面后,申屠锋亮出蝴蝶刀,立刻割断绳索,没有留给任何人做出反应的机会。   “妈妈,您会亲眼见证我们的胜利。”   “阿锋!”   好像有液体落到了申屠锋的脸上,是泪水还是血水,他再也分不清了。   申屠锋掐着毒尸的脖子,他们一同坠落于汹涌的潮水中。   无数毒尸蜂拥而至,那带着恶臭毒液的尖利爪牙从后刺穿了申屠锋的腹部。   应该很疼,可申屠锋的感官变得迟缓,他感觉不到。   “申屠!!”   在杂乱迷茫的轰鸣声中,他听见了一道清软的声音。   这声音撒娇时可爱,上床时娇气,可现在却是崩溃和哀鸣。   申屠锋循声望去,他看不见任何东西了,却有一缕红色的光芒蒙在湿雾中,显得手足无措。   他会很难过吧?   申屠锋想碰碰奚川的脸,却怎么也抓不住他了。   我的心上人,我多么想亲吻你的唇,可世界早已被污浊侵蚀,我们必须战斗,哪怕我始终坚信,阴霾终会消散。当人类重回蓝天下,我们会坦诚相见、亲密无间。   申屠锋这样想,他并不恐惧死亡,只担心他的Omega还会不会好好吃饭。   以后的路很长,不要孤独一辈子。奚小川,对不起啊——申屠锋说。   【作者有话说】   嘤嘤QAQ 第87章 “我无法承受失去你的痛苦。”   奚川有三秒钟的时间大脑空白,他不敢碰申屠锋。   教学楼走廊的护栏被螺旋桨损坏,破开很大一个缺口,毒尸发着诡异且尖锐的咆哮声前仆后继,它们垂涎即将死亡的、强壮的Alpha的力量。   申屠锋腹部的伤口没有愈合的迹象,变异物种强大的身体素质和生理机能不再发挥优势,奔涌的鲜血流到最后似乎也干涸了,逐渐浓稠起来,他的呼吸很飘。   奚川半跪着守在申屠锋身边,目光麻木又空洞。   他像一个丢了满口袋糖果的孩子,不知道应该怎么捡回来。他手足无措,他好像也快死了。   毒尸狂傲又暴躁地再次攻击过来,抓起了申屠锋的手臂,又要一口咬下去。   山野的草与风变得不再温和,星火燎原,随后蔓延,而地动山摇间脚下裂开的缝隙像天堑,也能毁灭世界。   通往光明的路没了,通往理性的路也没了,致命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咽喉。   奚川眯起眼睛,他被愤怒的仇恨吞噬。   “滚开!!”   奚川拿起申屠锋的枪,疯狂扫射,他瞄不准所谓的毒尸要害。很快,本来就所剩无几的子弹再也喷不出什么,枪口的硝烟丝丝飘荡,不知在嘲讽谁。滴答——又是钟声。   “带他回来!”讯通频道传来一道浑厚的男声,混着克制的颤抖。   奚川眼眶通红,与瞳孔的颜色交融,看上去猩红嗜血。他在钟声的引导下突然神志恢复清明,几乎同时,奚川抱起申屠锋的身体,毫不犹豫地从顶层跳了下去!   申屠锋的身体完全不受意识控制,他自由坠落,唯一产生的想法是,哪儿又下雨了。   这个问题很深奥,也很难探究。不等他想明白,身体产生轰天裂地的震感。在落地前的一瞬间,奚川调整位置,他后背朝下,拥住怀中的人,直接缓冲了申屠锋的身体重量。   奚川闷闷地吐出半口血,剩下另一半又咽了回去。   冲锋车就在眼前,奚川无视自己身体的损耗,用力拖拽着申屠锋上车,摆好姿势放在副驾驶,并且不忘给他系上安全带。   申屠锋哼哼唧唧笑出了声。   奚川说:“闭嘴。”   “别这么凶——”申屠锋能说话了,他声音很轻,像肥皂水吹出来的泡泡,好看是好看,可碰一下就碎。他看见奚川面颊的泪痕,还有眼睛里盈盈的水光,他想抬手碰一碰,又怕自己弄脏了他,“别哭。”   奚川的下唇在颤抖。   哭是本能,人类降临世界的第一声啼哭就是证明他们永远不会忘记如何使用这个技能。可是奚川忘记了,申屠锋又让他想起来。   于是一颗泪珠从眼角滑落。   “如果我……我死了……”   奚川紧抿双唇,“你不会死。”   申屠锋却自顾自地往下说:“……一枪打死我,从左边的太阳穴开始。”   “你不会死!”   申屠锋无力地笑了笑:“奚小川——”   他的蝶翼逐渐暗淡无光,湛蓝色的瞳孔被糜烂的黑色浸润,破烂的战斗服下,皮肤也慢慢呈现出颓败的纹理。申屠锋正在变异,他的肉体和灵魂在深渊中挣扎。他很痛苦,却又不能表现出那么痛苦的样子,他不想奚川难过。   “杀了我吧。”申屠锋说。   奚川的眼睛闪了闪,他开口道:“申屠。”   “嗯?”   “我会殉情。”   申屠锋疲惫地笑了一声。   冲锋车彪悍蛮横地突出重围,车体早在撞击中变形,好在车轮齐全,能转。奚川几乎踩穿了油门,冲锋车以两百码的速度突破东区城门!   他们终于踏上了来时的路。   通讯频道断断续续地又连接上了一次信号,在滋滋啦啦的电流声中,奚川听见了沉重的呼吸声。   “将军,”奚川微颤着开口,“他受伤了。”   申屠鸿还是重复那句话,“把他带回来。”   奚川听出了心酸的焦灼和哀悼的无奈。   他目光一沉,不再说什么,直接掐断了通讯信号。   当人的意识处在真正的生死边缘,任何种族情怀、生命立意似乎都变得虚无缥缈起来,显得不那么重要了。申屠锋歪头,若有似无地看向奚川,他总不愿意忘记爱人的模样,于是眼睛凝望万物时,他希望可以停留得更久一些。   Omega该永远存在于Alpha的血液里。那么之后呢?   他的Omega会在失去伴侣痛苦中哭泣,一辈子无法走出阴霾,再也没有人能安抚他。   申屠锋想,他应该再去洗一次标记,然后把自己忘了。再过几年,遇上一个比他更好的Alpha,或许生活能好一点。   “奚小川……”   奚川没回应他,西区的围墙就在眼前!然而大门紧闭,堡垒成为壁垒,飘荡在海洋的孤舟无法靠岸,他们被拒之门外。吱——!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轮胎猛烈摩擦地面,火星四溅!   奚川抬手,拆掉了脸上的防毒面罩,他侧身,捧住了申屠锋的脸,“收起你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也不要说出来让我听见——我会对你失望的。”   申屠锋眨眨眼。   奚川笃定又委屈地说:“我会不爱你的!””   唔,他爱我,他终于说出来了——申屠锋没有太多力气了,但他觉得奚川的行为像调情,只差一个吻而已。   他这样想着,于是下一秒,那个温柔的、不带任何绝望和欲//望的吻就缠了上来,和从前一样的天真烂漫。   “我无法承受失去你的痛苦,”奚川舔舐申屠锋干裂的唇,他又流泪了,“所以好好待在这里等我回来。”   黑色的纹理已经蔓延到了申屠锋的脖颈,他喉咙发出“咯咯”的声音。   我的爱人,他只是没哭出声音而已,他只是看上去冷静而已。申屠锋悲痛欲绝地想。   奚川下了车,锁上车门,他藏好车钥匙,带上了申屠锋的枪。   乔斯和阿肆先他们一步撤回西区,算上申屠锋和奚川,整个救援队伍回来的战士只有二十个,可能马上就要变十九个了。   乔斯通过检测,顺利进入西区,他没有回军政大楼报到,他在等战友回来,可回来的只有噩耗。   乔斯愤怒地拍打城门,“开门啊!把门打开!!放他们进来!!”   可是没有人回应乔斯的愤怒,他们没有任何权限。   即便所有人都在悲叹。   奚川要想办法进去,雀鹰已经飞上高空,他能帮助奚川越过围墙,但是有个前提,他们要躲开所有防御武器的攻击。   这很困难,也非常致命。   “阿肆!”乔斯大喊,“左边五架机光炮已经瞄准你了!小心!”   阿肆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躲开攻击,全凭信念。   奚川往后撤退半步起势,身体微微下蹲,准备配合阿肆。   就在这个时候,阿禹突然出现了,他从远处过来,气喘吁吁,这大概是他这辈子活到现在跑得最快的一次了。   乔斯的鼻涕眼泪还挂在脸上,看见与眼下画风不符的柔弱Omega,明显有点懵,“你怎么来了?这里很危险!”   阿禹根本讲不出话,他肺快爆炸了,于是摇头,继续往前跑,他有点慌张。   乔斯看见了阿禹手上的白色芯片,心肝猛地一震,脑子飞速转动,他火急火燎地朝天上喊:“阿肆,快回来!别过围墙!!”   他嗓门太大了,倒是把阿禹吓一激灵,差点把芯片抖了。   “我祖宗!”乔斯恨不得把阿禹供起来。   阿禹把芯片捂在怀里,当宝贝,没时间跟乔斯说话。   西区围墙大门用高科技手段控制,也有十分古朴的刷卡机制。门上装了一个很小的感应器,插入芯片后再输入密码就能打开。   这种备用方案是防止高科技被不法分子侵入篡改。   阿禹哒哒哒跑到大门边,找到了感应器,他的手在颤抖,除了运动过速的肌肉反应外,他其实很紧张。但他还是精准地插入了芯片,又十分专注地输入一串二十位数密码。   天才的高质量记忆力。   城门缓缓打开,阿禹终于舒出一口气,他招招手,喊:“奚川,快进来!”   奚川闪身而入,“你怎么在这里?”   阿禹的肺刚舒坦一点,这会儿噼里啪啦地往外蹦话,“博士让我来这里帮你的,他不方便出面,芯片是他给我的——你的Alpha受伤了,大家都很担心。”   “博士?”奚川想了想,很快明白了,“他还有别的话让你带给我吗?”   “有的,”奚川的脚步很快,阿禹快跟不上他了,“博士说人类变异毒尸的过程和时间根据每个人的体质各有不同。普通人在受到攻击后,十分钟之内会完全被病毒感染,呈现毒尸形态。而变异物种大概能在此基础上拖长十分钟战线。你的Alpha是优质变异物种,他的体能、战斗力远在所有人之上,所以他的身体机能在面对病毒侵袭时会变得非常顽固——他大概有三十分钟的变异时间!这是人类极限了!”   奚川拿出怀表看了一眼,从申屠锋受伤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   那么还剩十五分钟。   阿禹忧心忡忡,“你要抓紧了。”   奚川面沉如水,他变成了一把刀,“聂禁在哪儿?”   “军政大楼顶层会议室,将军和博士都在那里,”阿禹把芯片交给奚川,“这个你拿着,它可以进出任何地方!”   “谢谢你。”奚川说。   “不客气。”阿禹不知道做这些有没有用,他只希望奚川能高兴起来。   “我马上就回来,”奚川路过乔斯身边,他们匆匆对视一眼,“照看好他,别让任何东西靠近他。”   乔斯皱眉点头,“明白。”   阿禹再也追不上奚川了,他看着奚川的背影越来越小,最后像一颗芝麻粒消失在黑夜的极光中。他身体突然抖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奚川……他、他是不是也受伤了?”   乔斯无奈地点头。   “那他怎么……”阿禹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所以申屠锋千方百计想藏起来的秘密,马上会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下。   【作者有话说】   这两章给我写伤了QAQ手感不是特别好,我努力调整一下 第88章 “快点回来。”   聂禁不知道外面现在什么情况,他突然被申屠淮请去了会议室,就在胚胎连接上电源的十五分钟后。他以为是行政区想跟自己谈谈关于胚胎存放的交换条件,他甚至在肚子里打好了草稿。但当会议室内的压抑氛围扑面而来时,聂禁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了——自己在别人的地盘上,行政区所谓的条件,他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也可以不好好谈。   申屠鸿跟聂禁打招呼,说了声你好,可他的眼睛不在聂禁脸上,而是看准了挂在他身上的保险箱。   聂禁下意识侧身,他往后藏起了保险箱。   申屠淮站在会议室门口,他看了眼走廊电梯跳动着快速向上滚动的楼层数字。   “将军,”聂禁高度警惕:“有事吗?”   申屠鸿说:“有。”   聂禁作为行政区唯一继承人,他觉得自己气场不能减,于是洗耳恭听。   “聂先生,请问您对血清有了解吗?”   聂禁惊呆了,他没想到申屠鸿这么直接。   “没有了解,这方面的工作一直是我大哥的专业领域,”聂禁神色僵硬,他想扯个笑容出来,没成功:“我只负责吃喝玩乐——这件事您儿子知道的。”   申屠鸿也不跟聂禁废话,“听说你父亲你几年前突然病重,能一直活着,血清发挥了很大作用。”作用?   聂禁嗤笑,他回想父亲那几年生不如死的生活状态,经常陷入自我怀疑。可即便如此,他至少也多活了几年。   “所以谁要死了?”聂禁尖冷地问。   申屠鸿的态度岿然不动。   申屠淮穿着白大褂,他身上沾了点刚从实验室出来的化学药剂味,清苦中带了点酸,这让聂禁想起了自己的大哥,眼眶麻了麻。   聂禁知道北州区肯定会打血清的主意,不是现在,以后也会。他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将血清置于刀山火海的战场中,至少这里是安全的。但聂禁心里的顾忌并没有因为安全而消除。   所以他现在进退两难。滴——电梯到达楼层后,那门甚至没有完全打开,一道身影便冲了出来。   申屠淮双手插兜,淡然自若地往后退了半步。那道身影冲至他面前,没有任何停留,带起的微风,吹动了申屠淮额前的发梢。   混杂着血腥味的风。   奚川的目标是聂禁,他速度太快了。聂禁定住双目的焦点,堪堪看清奚川的五官,就被他那惨白的面色吓了一跳。   奚川活像刚从地狱深渊里爬出来的鬼!   “你……”聂禁语塞,差点结巴。   奚川攥住聂禁的衣领,面无表情:“血清在哪儿?”   “什、什么?”   “血清在哪儿?”   聂禁的脑子在惊魂不定下火速运转,他突然醍醐灌顶,“所以是申屠锋要死了?”   奚川的眼睑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一下,他的温和与天真仿佛只是迷惑人眼的皮囊,如今撕了下来,真面目比饿狼可怖。   他已经失控了!   聂禁惊骇不已,下意识抬手往后。   奚川不动声色,他看见了聂禁的动作,也看见了保险箱的位置,他伸手去拿。   不,是抢,明目张胆地抢夺!   聂禁面色一变,“你想干什么?!”   奚川没有回答他,他从进入会议室开始就只说了一句话,但意图却非常明显。   聂禁身体向后扭转,试图保护保险箱,但他的衣领又在奚川手中,所以脖子卡着的位置令他呼吸不畅。聂禁猛烈挣扎,然而眼前这位变异物种的Omega力气实在太大了。   他真的是Omega吗?聂禁开始怀疑。   奚川很粗鲁,力量甚至称得上残暴。他在聂禁挣扎过程中脱手,又迅速掐住了那根脖子。咔咔!   似乎骨头错位的声音。   聂禁翻起了白眼。   事态发生突然且发展飞速。申屠淮蹙眉看着眼前的场景,他怕聂禁真被奚川弄死了,于是走上前,抓住奚川的手臂,“冷静一点。”   奚川起伏的胸口反映了他此刻的心境。   聂禁却已经死死护着保险箱,成了他的本能。直到他感觉掐着脖子的力道轻了一点,于是在求生欲的帮助下,用力大口呼吸。聂禁从来不承认自己是窝囊废,他被奚川惹毛了,Omega而已,凭什么?!   聂禁的手虚晃一动,乍一看还是护着保险箱的动作,但细微的角度变化在奚川眼里具有强大的攻击性。果然,聂禁插在后腰上的枪转眼之间握在了手里。   他单手上膛,举枪射击,一气呵成!   奚川偏头躲开,硝烟从他眼角掠过,最后射在了他身后的会议桌上,奚川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聂禁当机立断,枪口一偏,立刻要补上第二枪!   奚川没再给他机会了。他单腿往前一跨,卡在聂禁的双腿间,随后往外侧猛地扣下,精准攻击关节。聂禁不吃力道,猝然倒下,枪口走火偏移往上,打碎了天花板的灯。   同时,奚川以左掌向下砍击聂禁右肘,上右步近身,用右肘挑击他的下颌。   “唔!”聂禁连叫也叫不出来,倒地差点晕过去。   奚川冷眼相待,抬脚跨过聂禁的身体,弯腰捡起保险箱。   聂禁依旧没有松手,死死攥紧了绳带。   奚川甩出蝴蝶刀,割断绳带。   “申屠将军!你就打算这样看着吗?!”聂禁奔溃控诉:“你们狼狈为奸,沆瀣一气!这是反人类行为!”   申屠鸿睨着聂禁,没吭声。   奚川拽起保险箱就要离开。   申屠鸿想了想,跨步挡在他的身前。   奚川冷眸漠视,再次举枪,对准申屠鸿的眉心,“让开!”   守卫兵同时举枪锁定奚川,剑拔弩张地对峙,激涌的烽火比战场更甚。   申屠鸿从头到尾地打量了奚川,没有漏下任何细节,他平静地问:“你想干什么?”   “我可以杀了这里所有人,”奚川说:“包括你在内。”   申屠鸿挑眉,他站姿笔挺,抬起脚,却往后退了半步,让开了。   “……!!”聂禁眦目欲裂。   申屠鸿似乎在跟聂禁讲道理,并且满怀歉意,“对不住,在这种节骨眼上,我怕死。”   “你放屁!”聂禁出离愤怒,他骂道:“北州区不是最喜欢讲人伦道德吗?怎么轮到自己又不讲了?你们宽以律己,严以待人的作风会被钉在耻辱柱上!”   奚川收起枪,他看了眼时间,还有十分钟。   “嘴瘾过了完吗?”奚川单膝蹲下,冷冷问道:“密码是多少?”   “哈哈!”聂禁跟见了鬼似的,“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奚川不吃他这一套,“你把血清带到北州区,没有别的目的吗?”   聂禁呼吸一窒,脸色顿时僵冷了下来。   “别演了。”奚川说。   聂禁死死咬住牙。   申屠淮叫退守卫兵,关上会议室的门,他唱白脸,态度十分良好,“聂博士在血清的研究上没有任何突破,如今它捏在你的手里,就只是没作用的废物而已——难道你不想证明你哥哥的研究方向是可以造福人类的吗?”   “那么然后呢?”聂禁眼圈通红,“不管试验能不能成功,不管申屠锋是死是活,血清只有一管!从今往后,人类将不会拥有任何希望,还谈什么造福!我不信任你们,能敢拿什么跟你们赌这场游戏的结局?!”   “不会。”奚川低声说道。   申屠淮倏地看向他。   聂禁没听清,“什么?”   奚川没有耐心了,他懒得解释,“我再问你一次,密码是多少?”   “你可以杀了我!”聂禁梗着脖子,“或者把我吊起来严刑拷打,看看我和申屠锋谁的命硬!”   申屠淮的理性有瓦解迹象。   申屠鸿居高临下,他双拳紧握。   看着他们的模样,聂禁突然痛快不少,憋在胸口的那股怨气也散了一半。   奚川却冷漠地盯着他,仿佛看穿了聂禁的本质。   而他的目光,让聂禁觉得自己像一个被扒光游街的犯人,毫无尊严可说。   于是聂禁拒绝与奚川对视。   “这只保险箱的产地在西欧,生产时间大概是2005年,”奚川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他仿佛是在谈论今天的空气质量,“你们大概不知道西欧是什么地方。这个国家于2015年因海啸永沉海底,有幸逃过一劫的平民大部分定居于行政区。”   此话一出,别说聂禁,连申屠鸿和申屠淮都忍不住对他侧目而视。   聂禁:“你在说什么?”   申屠鸿却察觉到了异样,他对奚川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现存于世界上的任何文献资料,没有哪怕一句提到过西欧这个地方,你是怎么知道的?”   奚川没有正面回答申屠鸿的问题:“当然不会有记录。行政区以火力压制西欧数百年,所谓海啸的来源也无从查证了。他们作过恶,怎么会允许出现在纸面上。”   申屠鸿:“……”这倒是真的。   奚川挑起指尖轻轻一掰,保险箱的密码操作界面亮起。   “保险箱用特殊矿材制作而成,除非爆破,一般工具切不开它,密码——”奚川深吸一口气:“他在出厂的时候,设置了两次试错机会。第三次密码错误,内部装置会启动自爆程序。”   聂禁下颚紧绷,眼睛里都是恐惧。   奚川看他一眼,嗤笑道:“看来你知道,那我来试试。”   “你别乱来!”聂禁大吼。   然而晚了,奚川手速很快,可密码错误的警报声响彻整个会议室。刺耳且焦灼。   申屠鸿的额角渗出冷汗。   奚川却对警报声充耳不闻,没有任何反应,他甚至连呼吸也没有混乱分毫,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在回忆某些东西。   申屠淮深深注视他,眼前之人那眉眼温和得有些模糊不清了——他到底是什么人?   十秒钟后,奚川再次睁开眼睛,他第二次输入密码。依旧错误。   警报声不间断地攻击着在场众人的心理承受力。   “奚川!”聂禁想警告奚川,可他一开口,音调都变得扭曲,“你够了!”   申屠淮蹲下/身体,善意且低声地提醒聂禁:“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烦请你先闭上嘴。”   聂禁:“……”全是疯子!   奚川的神态依旧没有发生改变,他摩挲指尖,擦掉了掌心的汗,开始输入第三次密码。   奚川左耳听见了沉厚的呼吸声,似乎极致地克制着焦躁的心绪,这是申屠鸿站立的位置。奚川心念一转,突然也不安起来。可同时,肩颈的蝴蝶标记不合时宜地苏醒,它挥动翅膀,咬了奚川一下。奚川:“。”   不疼,就是痒。   奚川又清醒过来。   七位数的密码这次十分顺利地进行到了最后一位,警报声并没有响起。在看似可以松口气的时候,奚川突然踌躇不前,他的手指在3和5之间来回犹疑,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却不是什么好事。   聂禁忘记了呼吸,他快心梗了!   奚川最后选择了5,于是指尖慢慢落下。   “等等!”聂禁压着声咆哮,“不是!”   奚川瞳光微闪,似有流沙浮动,他眉间一松,摁下了数字3。嘎达——保险线门轻轻弹开,寒气携着白雾从里飘散出来。直到烟雾散,柔和的蓝光才慢慢投射而来。   奚川伸出舌尖,舔了舔干裂的唇,缭乱的愁绪翻荡在遥远的记忆中,他委屈得似乎快哭了。   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保险箱里面,他们错过了奚川的情绪变化,那份委屈和难过又很快被藏了起来,藏进了如同钢筋混凝土堆起来的建筑里,牢不可摧。   奚川熟门熟路,打开保险箱,拿走了里面的血清标本试管,淡黄色的透明液体轻轻晃荡两下。   “多谢。”奚川对聂禁说。   可聂禁依旧不甘心,“你敢试吗?你真的敢把血清注射进申屠锋的身体里吗?!我的父亲就是注射了这种血清,他的正常身体细胞被破坏、被反噬!他生不如死!你觉得申屠锋会成为例外吗?别做梦了!”   “他会是个例外。”   聂禁疯癫地笑了两声:“你太狂妄了!”   “他标记了我,”奚川淡淡地说道:“我们的信息素,我们的血肉和基因百分之百契合——他一定是例外。”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聂禁还是听不懂奚川话里的意思,他快傻了。   奚川点到为止。   申屠淮适时打开会议室的门,默送奚川离开。他看着奚川狼狈的模样,回味着他刚才说的话,那血腥味并没有消散多少。   于是申屠淮的目光在血清和奚川的脸上迅游一番,他追了上去。   “奚川。”   奚川转身,不解地歪了歪头。   申屠淮心中有很多疑惑,可最终说出口的也只有一句话,“你受伤了?”   “是,”奚川意味深长地说:“我受伤了。”   申屠淮:“……”   奚川淡漠说道:“大哥,你的实验室会多一个让我躺上去的试验台吗?”   申屠淮无言以对,“阿锋不会同意。”   奚川轻蹙一笑,没再说什么,他又问:“夫人还好吗?”   “母亲一切安好,”申屠淮颔首:“多谢。”   “好,我会转告他的。”   电梯门打开,奚川转身就走。   奚川讨厌跑步,他跑不快,又心急如焚,恨不得能飞。   蝴蝶标记似乎听到了他心底的声音,突然划出一道光,延伸至奚川背后,他似乎在光耀里长出了翅膀,于是脚尖离地,悠悠荡荡地飘了起来。   乔斯看见奚川归来,喜极而泣。   申屠锋的神智和理智皆在钢丝绳上行走,亦步亦趋。   狭小的车厢困住了他的行动,他狂躁地砸烂了驾驶台的所有操控仪器,好在门和窗户是结实的,他没逃出去。   奚川再次回到冲锋车,他温柔开口,“申屠……”   申屠锋却不怎么友好了,他的瞳孔是黑洞洞的污浊,皮肤快速腐烂。他闻到了Omega的气息,粗暴地把奚川压在身下。   “吼——”申屠锋低吼。   奚川眨了眨眼,深情款款地注视他。   申屠锋在暗夜看见微渺的红光,他剧烈挣扎,他的头快爆炸了,他很痛苦。   “啊——!”   奚川抬手,轻柔抚摸申屠锋的面庞,指尖传递着冰凉的触感。像山泉。   奚川笑了笑,另一手绕至申屠锋背后,快速抬起,对准后颈腺体。   血清样本试管的末端连接注射器,只要拉开中间卡扣,注射器自动灌满。   申屠锋从下至上,只有腺体未被病毒完全侵蚀,还散发着檀木香的信息素。   他确实是一个非常强大的Alpha。   “没事的。”奚川对申屠锋,他笑得很好看。   而后在不动声色中,奚川果决地将注射器针头插入申屠锋腺体里,并且在他反应过来,要抗争之前,快速完成注射。   申屠锋失智的双眼迟疑一瞬,他一错不错地凝视奚川,目光开始迷惘,又逐渐涣散。   黑色依旧是黑色,没有任何改变。   申屠锋闷哼一声,眉目紧皱,不知体内的基因在如何激烈对抗,他嘴角流出血液,重重倒在奚川身上。   没有任何响动了,他好像断了呼吸。   奚川抬起双手,在苦闷的空气中停留很久,终于颤抖着,慢慢地落在申屠锋的背上。   他紧紧拥抱住他的Alpha。   泪水与血水终究交缠着奔向海洋。   奚川曾经以为自己潮湿狭窄的一生,只有寒雨能进来,直到申屠锋出现。两个灵魂不会偶然相遇,所以也不会倏然分别。   奚川像哄孩子,贴在申屠锋的耳边说:“快点回来,我等你呢。”   【作者有话说】   奚川:别惹我 第89章 “拥有花朵的人。”   申屠锋被恶魔蒙住了双眼,他沉浮于黑暗之中,被孽火炙烤。   他的崇高理想置于无人之境,没有后援,没有力量,于是孤独惝恍。恶魔的攻击太过强悍,是前所未遇的致命攻击。申屠锋不敢放弃,也不能退后半步。   他的心理支柱不多也不少,除了理想与信仰以外,还有平静时,自己在泥土里撒下的种子。   他想亲眼看它开出花朵。   直到后退无路,悬崖与深渊将他包围,恶魔的手拉扯着申屠锋的身体,他们一起坠落,咆哮着画地为牢。   申屠锋有些绝望,他希望奚川可以杀死自己。   但是那朵心软的夹竹桃却在此刻遗忘了开枪的本领。   申屠锋想,奚川爱惨了我。   然后,一股更加猛烈地热浪袭来。   热浪里承载的基因,携带着高活跃细胞。细胞似球状,饱满可爱,它们快乐地玩耍。可总有煞风景的东西出现,细胞站在悬崖边缘,看见了恶魔,挑衅着对它们摇旗呐喊。可爱的细胞被惹恼了,它们瞬间分裂出无数颗粒,变成多样形态,随后又延伸出长短不一的线条,密密麻麻地布满。   线条就像触手,顶端锋利似剑。乖巧的小家伙们摇身一变,周身闪耀出嗜血的红光。于是战斗的号角响起,如同千军万马,声势汹汹!   它们横扫千军,不分敌我。   恶魔节节败退,却连带着宿主本身的健康细胞和基因,一起化为泡沫。   这具强壮的Alpha身躯即将要化为一滩废水,再也留不住强悍的力量和巨大的精神内核。   可又在同时,一缕淡雅的Omega信息素像一阵风,也像及时雨,轻飘飘地加入战场,它温柔安抚了格杀勿论的暴躁战士,融合进它们的形态里,严丝合缝。   杀红了眼的细胞很熟悉这个信息素,奶甜味的,是滋养一切的来源。虽然它们不明白Alpha的基因里为什么会有Omega的信息素,但这不是重点。它们喜欢香香甜甜的氛围,它们也会保护这块温暖的土地,于是举刀厮杀的力量更加强劲!   申屠锋于深海跃出,新鲜的空气从鼻腔灌入肺部,属于人类的心脏再次跳动起来,强劲有力。   奚川的左耳贴在申屠锋的胸口上,他听见了。   “申屠——”   申屠锋猛地睁开眼睛,他闷哼一声,似乎忘记了怎么呼吸,面色依旧苍白。   奚川温和地捧住他的脸,轻轻摩挲两下,“申屠。”   申屠锋垂眸看他,心绪恍惚。   于是奚川微微抬起下颔,吻了上去。   申屠锋的唇很干燥,触感微痒,奚川很喜欢,磨着牙咬了一口。申屠锋受到了刺激,单手拢住奚川的后脑勺,把他带向自己。他反客为主,加深了亲吻。   缠绕,吸吮,调转角度时,伴随鼻尖相蹭的酥麻,还有滚烫的鼻息。   申屠锋全身上下每个毛孔在疼痛过后都散发出无限的愉悦感。   他切切实实地在死亡边缘走了一圈,最后重获新生。   “天亮了吗?”   “嗯,”奚川点头,“天亮了。”   “我刚才快爆炸了,”申屠锋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物理意义上的。”   奚川伸出指尖,虚虚描绘申屠锋的眉眼轮廓,“欢迎回来。”   说罢,他又吻了上去。   即便奚川穿着满是鲜血的战斗服,即便他身上还有未褪去的杀意,可在申屠锋眼里,他像个贵重物品失而复得后,委屈又高兴的孩子,他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发泄着后知后觉的恐慌。   申屠锋很配合奚川。   直到奚川咬破了他的唇瓣,有淡雅的花香追随彼此的信息素而来。   不算宽敞的车厢内,有一场春天的景色。   申屠锋小心翼翼地触摸奚川耳后开出的夹竹桃,问:“怎么突然开花了?”   “它在欢迎你回来。”奚川说。   于是申屠锋心安理得地衔起花瓣,含入口腔之中。   奚川微微阖眸,突然面红耳赤起来。很灼人。   奚川感受到了申屠锋的欲望,于是温良地问道:“申屠,你想要什么礼物?”   “我想要的,你都会送给我吗?”   “就算你想要星星,我也会摘下来送你的。”   申屠锋凝视奚川的眼睛,滚烫的岩浆在蓝色的海洋里缓缓流荡,不息不灭。   活着真好,他心想。   花瓣在口腔中融化开来,回味甘甜,申屠锋说:“拥有花朵的人不需要神祇。”   申屠锋睡了一晚。这一晚,对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来说都过得无比漫长。   乔斯和阿肆主动请战,他们守在围墙下,一把狙击枪,一把步枪,射杀企图靠近冲锋车的毒尸。后来捷奇也加入了。他不放心奚川,在陆必争之后,他只有奚川一个老朋友了。   申屠锋听到枪声后下车,乔斯和阿肆百感交集,差点哭出来。   不止捷奇,作为变异物种,他们也失去了很多战友、朋友、亲人,或许以后还会有更多。但眼下,总算还有一个人从生死边缘被拉了回来,这是向阳而生的希望!   “队长!”阿肆跑上前。   申屠锋很虚弱,他看上去瘦了一圈,被奚川搀扶着,对阿肆说:“辛苦了。”   “不辛苦,这是我们的职责!”阿肆说。   乔斯突然感性起来,眼眶红了,转过背去不让申屠锋看见。   申屠锋拍了拍乔斯的肩,说:“大卫牺牲了,乔斯,你通知他的家人吧。把他在军队的物品整理一下,好好地交给他们。等我好了之后,会亲自上门拜访。”   乔斯哽咽着说好。   死亡,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申屠锋和奚川站在围墙大门的检测设备下接受了高辐射的全身基因扫描。十分钟后,当显示屏跳出无异常三个字,紧闭的防爆门缓缓打开。   他们通过了检测,并且以正常物种的身份进入西区。   申屠淮开车等在不远处。   申屠锋上了车,有气无力地哼唧。他好像含糊不清地喊了声哥,看上去实在虚弱。等坐稳了,又靠在奚川的肩上闭目养神。   申屠淮通过后视镜,他实实在在地看到了申屠锋的状态,终于放下心来。而后目光一转,对上奚川的柔和眼神,欲言又止。   奚川什么话都没说,他低下头,碰到了申屠锋的手,于是手指穿过指缝,他们十指紧扣。   申屠锋终于摸舒坦了,开口问:“哥,我们去哪儿,回家吗?”   “按照规定,你还不能回家,”申屠淮说:“你可能要先去隔离室观察两天。”   “哦。”   申屠淮叹气,“母亲已经回家了,她很健康,没有受伤。”   申屠锋点头,“那就好。”   “周六晚上家庭聚会,你想吃什么,浓汤蘑菇面好不好?”   申屠锋倦恹恹地说都行。   申屠淮无奈道:“阿锋。”   奚川被申屠锋发顶的头发搔痒了脸,忍不住抬手拨弄。   申屠锋也抬起手,捏住了他的指尖,不轻不重地摁两下,从鼻腔里飘出话来,“奚小川,干什么?”   “你头发很长了。”奚川说。   “嗯,”申屠锋像一只被柔顺了毛的动物,“剪了。”   申屠淮:“……”脾气真倔。   西区内的平民在末日的战乱下,生活依旧忙中有序。马路两边支起了摊位,很多人作为志愿者,正在免费发放食物,或者帮助政府维持秩序,还有许多招兵工作也在同步进行。   奚川目光淡然地望向窗外,他在人群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好像是他们从酒店救出来的那位领班。胖子正在排队应聘新的岗位,唔,野外战队的厨师。   很有挑战性,奚川轻声笑了笑。   申屠锋的眼睛睁开一条缝,他听见了笑声,勾着奚川的手指问:“笑什么呢?”   奚川想认真地要跟申屠锋解释来龙去脉,可是他们的车停了。到达目的地,奚川抬眼一看,是一栋类似实验室的建筑。   “这是我的工作场所。”   所以在奚川看来,只要是实验室,不管谁当家,他都不太喜欢。   申屠淮说:“实验室一楼有间隔离室,除了空气不太流通之外,居住环境还行——阿锋,勉强住两天,不要发脾气。”   奚川默不作声,他要开门下车,被申屠锋攥着。   “哥,”申屠锋岿然不动,他问:“那么奚川呢,你把他带到了实验室,你打算怎么安排他?”   申屠淮顿时哭笑不得,“护短护到我这里了?”   申屠锋梗着脖子不看他,也不吭声。   申屠淮也不动了,干脆锁上车门。   奚川:“……”   申屠锋想起奚川被聂良抓进德曼实验室的场景,他甚至能想象到那几天在试验台发生的一切,残忍的虐待,无情的屠杀,所以光是稍微回忆起一点,他心口就发疼。申屠锋知道他哥哥不是这样的人,但他如同惊弓之鸟,所以如今也不是很喜欢实验室这个地方。   三个人揣着明白装糊涂,谁也没有主动捅破这层窗户纸。   但是还能怎么办?围墙之外并不太平,种族危急存亡之秋,战斗依旧要继续下去。   奚川想了想,踟蹰开口:“我……”   申屠锋坐直身体要探过去捂他的嘴。   “我不会棒打鸳鸯,父亲也不会,”申屠淮推了推眼镜,淡定地说:“我把他带到实验室,不是来当小白鼠的。”   申屠锋眼皮蹦跶起来。   “你难道不想让他陪着你吗?”申屠淮似笑非笑地说:“不想也行,那你自己下车吧,隔离室怎么走你知道的——我把奚川带回家,就住你的房间。”   “……”申屠锋觉得他哥太坏了,有话不直说,偏要拐弯抹角,耍我好玩吗?!   奚川要顺着申屠锋的毛安抚,对申屠淮说:“哥,我陪他。”   申屠淮得逞了,优雅地点点头,再次打开车门,笑着说:“三餐都会有人送过去,营养餐,你们只管吃饱了休息好,没我的允许,他们不会来打扰。”   申屠锋扒拉着自己的手指,含糊地说了句:“谢谢哥。”   “不客气。”申屠淮又转向奚川,“对了,阿禹最近也在实验室工作了,你想让他来看看你吗?他很担心你。”   奚川颔首,说好。   隔离室确实密不透风,申屠淮关心弟弟,在房间里放了台空气净化器,所以整体舒适度还行。   申屠锋体力不支,被毒尸捅穿出来的伤口也没有完全愈合,血液凝固在衣服上形成硬块。他丝毫不讲究,直接脱//光了,上床就睡觉。   只要奚川在身边,申屠锋就是安心的。   后来阿禹过来了一趟,他和奚川说了很久的话,却刻意避开关于血清和变异的话题。奚川担心申屠锋的伤,请阿禹帮助治疗。   阿禹到目前为止还是很怵申屠锋的,战战兢兢地给他包扎。除了肚子上的伤口,申屠锋右臂粉碎性骨折,挺严重的。   当绷带露出来,申屠锋难得像一个正经的病人。   申屠锋和颜悦色地要感谢阿禹,阿禹没敢听,耷拉着脑袋跑了。   他跑到门口撞进一个Alpha的怀里,抬头看,是申屠淮。   “博、博士。”   “怎么了?”申屠淮稳住阿禹的身体,看他脸色慌张,好像被谁吓到了,“谁欺负你了?”   阿禹抿着唇不敢说,快哭了。   申屠淮笑了笑,“别害怕,我带你去实验室里玩。”   阿禹高高兴兴地应声,“好呀!”   申屠淮的身后跟着聂禁,他木着脸,直勾勾地看着前方隔离室,心情很复杂。   “聂先生,阿锋就在那里,”申屠淮说:“门没锁,你直接进去就行。”   此话有言外之意,申屠锋似乎也一直在等着聂禁的光临。   聂禁微微点头,说了句多谢。于是他成为隔离室唯一正式访客。   申屠锋吊着一条胳膊半躺在床上,他左手拿着根空试管,晃在半空中看。奚川坐在申屠锋身旁,正研究着他晚饭前该吃的药。   聂禁就在这时推门而入。   申屠锋收起试管,他看也不看,短促一笑,说:“聂兄,我等你好久了。”   奚川闻声抬眼,目光也望向聂禁。   聂禁:“……”   奚川说:“坐,喝水吗?”   “不了,我有些话想说,马上就走。”   奚川点点头,继续捣鼓申屠锋的药。   申屠锋和奚川默不作声地对视,此时此刻,他们应该有点尴尬。   这二位Alpha从行政区掐到北州区,真真正正想要过彼此的命,却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握手言和。虽然目前为止,他们依旧对彼此有利用的成分在。   “我应该对你说一声谢谢。”申屠锋说。   “嗯。”聂禁接受了,他认为自己确实应该受到全北州区的感恩戴德。   申屠淮只给了他十分钟的时间,所以聂禁很直接,他说:“你大哥有句话说得没错,血清在我手里发挥不了任何作用,所以在来北州区的路上,我有考虑过把血清交给你们研究。”   申屠锋和奚川对视一眼,都为聂禁的言论感到意外。   “那么然后呢?”申屠锋问。   “人性都是自私的,”聂禁说:“就算我有考虑过合作共赢,但是我仍然不相信在突发情况下,你们不会作出偏向自己的选择——就像这次。”   申屠锋默然,他无法反驳。   聂禁耸耸肩,他吐出一口气,紧绷了许久的精神在此刻轻松不少,“但我还是把血清交给你们了,所以结局也就这样了——我由衷地祝愿贵区能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好。”申屠锋说。   聂禁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他还有话要说,并且憋了很久的样子。聂禁转身,先是意味深长地看奚川一眼。   他终于有了普通人类领导者的模样,不卑不亢,他对申屠锋说:“那天在悬崖,如果没有奚川的帮助,保险箱和血清早不知道去哪里了,所以也是应该的。老子有仇必报,有恩也会还。申屠锋,这次过后,我不欠你的人情!”   申屠锋了然一笑,说嗯。   奚川目送聂禁离开,他一如既往地淡漠,把一颗药塞进申屠锋的嘴里,“咽下去。”   这颗药的体积有点大,好险没把申屠锋卡死,“什么玩意儿?”   “维生素,”奚川看了眼药物说明,“这是阿禹的特长,他认为维生素包治百病。”   申屠锋不敢苟同,“……黑心医生,他有执照了吗?”   奚川笑了笑,说没有。紧接着又从药瓶里挑出两颗,倒了杯水,亲自喂过去。   “不吃。”   奚川耐心哄他,“这回是消炎药。”   申屠锋臭不要脸,“那我吞下去了你要跟我上床。”   奚川眨眨眼,“你这样子能动?”   “你动嘛。”   奚川想了想,说也行。   于是申屠锋安安分分地把该吃的药都吃完了,不再闹幺蛾子,随后两眼放光地等待着自己的礼物。   奚川履行自己的承诺,虽然他很不得章法,但申屠锋觉得刺激,体验感前所未有。   最后,奚川软倒在申屠锋的胸口,他不太想动了,微微抬起眼皮,看见摆在桌上的血清试管。他又想到了聂禁离开前说的话。   “也许行政区会出一位跟之前截然不同的总统先生。”奚川说申屠锋对此不发表任何感言,他食指缠绕着奚川的发丝,神态慵懒,控诉道:“你怎么能在我的床上谈论另一位Alpha。”   奚川:“。” 第90章 “我也归你。”   聂禁能不能成为行政区与众不同的新一代领导人,申屠锋不知道,但在这个夜深人静的隔离室,他看着身边熟睡的伴侣,内心的焦虑和恐慌席卷而来。   聂禁有句话说得不错,不管血清从何而来,它的作用是什么,在眼下阶段,血清确实是唯一能解决问题的关键了。   可是现在,连这一点关键也没有了,所以总得有人来把这个洞填补起来。   拯救世界啊,听起来挺可笑的。   申屠锋自嘲似的挑了挑眉。   北州区的压力很大,不管是父亲、大哥,还是申屠锋他自己,最后的取舍似乎也全系在了一个人身上。   申屠锋骤然回到不久之前,那种在死亡边缘沉浮时的无力感让他下意识抱紧了奚川。   “唔……”奚川呼吸不畅,缓缓睁开眼睛,“申屠?怎么了?”   “没事,”申屠锋轻轻拍打奚川后背,又捏捏他的后颈,腺体很软,“睡吧。”   “哦。”奚川好像没什么心事,申屠锋的体温让他充满安全感,于是闭眼又睡着了。我会保护你。   申屠锋小心翼翼地亲吻奚川的发顶,他手捧绝世珍宝,愤怒枪口对外,对抗全世界的阴谋——谁也不能碰你!   两天的隔离期快且平稳地过去,申屠锋不管是身体还是基因,没有发生任何改变,他被“释放”了。走出实验室的那天,天空下起了雨,带着硫磺味的酸雨。   这个星球,哪儿都是破洞,就算女娲在世,补起来估计都费劲。   奚川往外走,他从来不把蚀人皮肉的酸雨放在眼里。但申屠锋现在谨小慎微,板着脸把奚川拉回来。奚川:“?”   申屠锋打开伞,走在奚川身侧,为他挡住雨水,“奚小川,你应该要爱护自己,顺便爱护一下我的心肝。”奚川没听懂。   申屠锋随手一指,实验室门口放着一个花盆,但里面并没有植物,他开始胡说八道:“就像爱护路边的花草——碰到污浊的酸雨,它们会很快枯萎。”   奚川终于听懂了申屠锋的言外之意,笑了笑,说哦。   他站在伞下,勾住申屠锋的臂弯,十分顺着他看似无理取闹的要求,天真烂漫地问:“我这样可以吗?”   申屠锋捏捏他的脸,“嗯,真可爱。”   “现在去哪儿,”奚川问:“继续打仗吗?”   “不,将军暂时没有分配战斗的任务,目前我是闲散人等,”申屠锋咧嘴一笑,说:“所以现在先回家吃饭。”   自从认识奚川以后,申屠锋对吃饭这件事很执着。   申屠锋的家距离西区中心不远,他们是走回去的。一幢三层楼的小别墅,背靠沙漠,不远处有一片干涸的湖。这里视野开阔,位置很好,却看不见半点有生机的颜色,奚川认为这点很遗憾。   大门是指纹锁,申屠锋的拇指贴上去,轻柔的女声响起“欢迎回家”的声音,没人会拒绝这种温暖,包括奚川。他很新奇地观察这里的一切,然后产生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陌生的局促感。   申屠锋把雨伞放到门口的伞架上,搂着奚川的后腰带他进屋。   客厅很干净,可是家里没人。   奚川站在门边,手足无措起来,他低下头,看见了鞋柜。   “爸爸很忙,我猜他可能一个星期没回家了,”申屠锋往厨房走,“妈妈去避难所照顾孩子了。”   奚川没有回应他。   “奚川?”   奚川茫然地问:“申屠,我需要换鞋子吗?”   申屠锋愣了一下,他突然想起奚川跟自己说过的话,他没有父母,也没有家。回住所和回家的概念不一样,所以奚川不懂这些礼仪。   于是申屠锋又走回奚川身边,摁着他的肩膀坐下。   “干什么?”奚川问。   申屠锋在奚川面前单膝跪下,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崭新的拖鞋,捧起奚川的脚,给他穿上。   “其实我抱着你走也行。”他说。   奚川眯着眼睛笑了笑,很认真地回答:“不方便的。”   厨房的保温盒里有两碗牛奶蘑菇汤,是特地为他们准备的。申屠锋抿了一口,说:“妈妈做的,我很久没吃到了。”   奚川也尝了一口,跟行政区的蘑菇汤比起来,口味上有差别,清淡不少,他都喝完了。   申屠锋说:“妈妈肯定很高兴,你太给她面子了。”   奚川淡淡地嗯了一声,又问道:“接下来呢,还要做些什么?”   “嗯?”   “要洗碗吗?”   申屠锋:“……”   “我是说……”奚川很难准确表达自己想要传递出来的意思,他双手比划了一下,“通常一家人下班回家,吃饭洗碗,然后坐下来看新闻,或者聊聊天吗?”   申屠锋的心里有点涩,他望着奚川的神态,有着对家庭闲暇生活的探索欲和求知欲,真挚又纯良。   “一般来说是这样的,”申屠锋温柔地说:“只不过现在没有信号,看不了新闻了,并且我们家里有洗碗机。”   奚川眨眨眼:“……哦。”   “但是可以聊天,”申屠锋捧起奚川的脸,认真地许诺他,“等今天晚上,人都到齐了,你想聊什么都可以。我哥那里还有好茶,我偷来给你喝。”   对了,今天周六,有家庭聚会。   奚川突然紧张起来。   申屠锋微微蹲下一点身体,于奚川平视,咧嘴一笑:“到那时候,你可以提一提我们结婚的事情。”   奚川:“??!”   申屠锋大笑一声,单手扛起奚川,往楼上走,“在这之前,我先带你参观一下我的卧室。不对,是我们的卧室。当然了,如果你觉得跟父母住一起拘束,我们也可以单独住出去。”   “拘束?”奚川不太懂:“为什么会拘束?”   “我们上床的时候,你会放不开的!”   奚川:“……”就多余问。   申屠锋的房间在三楼。   三楼的走廊有些长,尽头是一扇紧闭的窗户,玻璃很干净,能瞥见室外的景色。   奚川挂在申屠锋身上,抬头就看见了窗边微末的光——雨还没有停,天空依旧乌云密布。   他惋惜地想,这种生活真好啊,要是没有那些怪物就更好了。   然而奚川也坚信,这种苦难终有一天会过去的。   申屠锋在身体康复阶段总想睡觉,每一次自我修复都需要耗费他大量的体力。   变异物种不是不老不死的神,当伤病的损耗大于身体机能的最大承受极限,油尽灯枯的死亡过程,就是他们最后的归途。只可惜普通人类不知道,行政区的某些政客只看到变异物种出现在世人面前所向披靡的摸样,他们认为这是威胁,也是巨大利益的诱惑。   申屠锋睡得很舒坦,家里的床比实验室的硬板惬意多了,他翻了个身,伸开手臂往前一摸,身旁的床铺留有余温,可人没了。   申屠锋倏地睁开眼睛,游荡在梦里的魂没回来,冷汗倒是先出来了。   还是有点患得患失的后遗症。   “奚小川?”申屠锋叫了他一声。   奚川没有回应,他窝在阳台边的沙发里看书,没开灯,外面的光线也不足。奚川很投入,好像读到了有趣的内容,还会抿着唇笑一笑。   申屠锋下床,没穿拖鞋,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边,双手撑在沙发两边,从上往下地罩住奚川,他也不说话。   奚川眨眨眼,“你挡着我的光了。”   “本来就没光,”申屠锋说:“天黑了啊。”   奚川合上书,抬眼看他,眉眼弯弯,眼角轻轻扬起,“嗯,雨刚停,一天没看见太阳了。”   申屠锋看奚川手里的书,一本《博物志》,封面非常陈旧,他说:“这是我读小学,有一天被课本里无聊的理论弄烦了,逃学去旧货市场淘了这本书回来。这里面描述的异境奇物和山川地理的知识都很有趣。”   奚川点点头,他捧着这本《博物志》,说:“现在归我了。”   申屠锋抬指,拨了拨奚川耳后的枝芽,臭不要脸地说:“我也归你。”   奚川眼笑眉舒,“你的伤好了吗?”   “好的差不多了,”申屠锋动了动骨折的手,能抬起来,“你别说,黑心医生有点东西在的。”   奚川想替阿禹辩解两句,正要开口,楼下突然传来‘呯呯’的声音,挺炸耳的。   奚川:“……”   毒尸打到家里来了?   申屠锋眉毛一抽,又警惕起来。   与此同时,申屠锋房间的门被敲响,礼貌且有规律,不是毒尸能干出来的事。   “阿锋。”   申屠锋一愣,“哥?”   申屠淮岿然不动,“我能进来吗?”   于是申屠锋的眉毛抽得更欢了,他十分无语:“你以前进我房间敲过门吗?”   申屠淮推门而入,笑意款款,“现在不一样,你成家了,有些礼节是要注意的。”   这话申屠锋爱听,但又不表现出来,嘴上得理不饶人地挑刺,“大哥是要跟我生疏了吗?”   申屠淮睨他,“哎哟,不是你前两天跟我发脾气的时候了?”   “……”申屠锋顿时理亏,“我没有。”   申屠淮笑了笑,说:“我知道,你是关心则乱。”   奚川从沙发起身,颔首道:“大哥。”   “都坐吧。”申屠淮说。   这一顿寒暄其实挺尴尬的,好在申屠淮不是一个人来。阿禹也在,从申屠淮身后探出了脑袋。   “奚川!”   奚川见到阿禹很高兴,招手让他进来,“阿禹来,我这里有糖。”   阿禹说好,他走了过去,只不过手里还端着一个小托盘,里面放着酒精棉、采血针和采血管。   “哥,”申屠锋蹙眉,“这是要干什么?”   申屠淮转身关上门,他的神色看似无异常,又混着几分无奈在里面,“你这几天身体感觉怎么样?我是说,除了外伤带来的疼痛,还有没有其他异常的体感?”   “刚开始会有一些,”申屠锋目光微沉,他说:“我觉得自己突然不是自己了。我掌控不了力量,同时被两道巨大的蛮力撕扯,好像只能任人宰割。自身细胞无限接近死亡。我很热,又很空虚,是字面意义上身体的空。非常痛苦,我想杀死自己。”   奚川听着,安安静静地看着申屠锋。   申屠锋默了默,又轻描淡写地说:“后来好多了。”   “嗯,”申屠淮垂眸轻叹,并未表示什么,他说:“注射血清后的反应因人而异,或者还有其他前置条件,总之你比聂时康幸运。”   只是幸运吗?奚川心想,他看着阿禹手里的托盘若有所思。   申屠锋挑眉,“所以现在我也是你研究基因的一个环节了吗?”   申屠淮无言以对:“……这话怎么说呢。”   申屠锋撩起衣袖,“为了人类伟大事业奉献自己,我很荣幸。”   “倒也不是非要让你奉献,”申屠淮拿起针管,扎进了申屠锋手臂静脉里,暗红色的血液流入采血管内,“寻找答案,研究而已。”   申屠锋无所可否地耸肩,他有点好奇:“我在隔离室的这两天,你怎么不来研究我。”   申屠淮说:“有些事情在没有得到确切答复前,不用大张旗鼓。”   奚川了然一笑,大哥是在保护他们。   申屠淮没有看申屠锋,他垂首,欲言又止。   “哥,”申屠锋问:“你想说什么?”   “当时的情况,父亲和我都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们很担心你。”申屠淮话音微顿,又不徐不疾地说:“可是你的身后是万丈悬崖,身前是一条河。我们不知道河的深浅,却明确知道河里面淹死过人,可是我们别无选择,即便你平安度过,这世上的所有眼睛都盯着你看,还有——”   申屠淮没有把话说下去,却抬眼看向了奚川。   申屠锋明白大哥话里的意思,奚川自然也知道,他起身,问说:“现在要轮到我了吗?”   申屠锋蹙眉,提声说:“奚川。”   阿禹的手抖了抖,铁质托盘上的医疗器具磕碰着发出冷清的声响。   申屠淮替申屠锋止了血,又仔细拉下衣袖,笑了笑,说:“不着急。”   奚川:“……”   申屠锋的拳头紧了紧,指尖掐着掌心,没有血色。   “母亲新得了一套餐盘,正在准备晚饭,父亲打下手呢,把盘子敲碎了一个。”   申屠锋说:“……帮倒忙。”   申屠淮将采血管放入冷藏箱,“阿锋,你收拾一下,马上吃饭了。”申屠锋说哦。   申屠淮带着阿禹出去,贴心地替弟弟关好房门。   阿禹没和奚川说上几句话,他有些遗憾。申屠淮安慰阿禹,“等一下吃饭,还能见面的。”   阿禹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我也能留下来吃饭?”   申屠淮哭笑不得,“难道你以为我把你带过来只是为了让你帮我举着托盘吗?”   “……”   没错,阿禹一开始确实是这样想的,他脸红了红,不好意思了。   “我是什么很矜贵的人吗?”   阿禹没听懂:“啊?”   申屠淮摸摸他的头发,“吃饱了才有力气工作。”   “嗯,博士说得对!”阿禹眉开眼笑。然而低头一看,他又发现不好了,“我的工作牌落在奚川那里了。”   申屠淮温润,却也无奈,“不要紧,他会来找我的。” 第91章 “祝我们好运。”   阿禹也不能真在博士家里坐下来就吃饭,在这之前,他要先完成自己的工作,把装有采血管的冷藏箱带回实验室。   “实验室的车在楼下,你把冷藏箱放到车里,然后再回来。”   阿禹不太放心,他还是想亲自把血液标本带去实验室。   “没事的,”申屠淮和静地对阿禹说:“北州区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的黑暗产业,我们做的这些事情也没有太多人知道——大家忙着对付毒尸,就现阶段看,保命比较重要。”   确实,即便有黑暗产业链,稳定的血清和抗体才能产生权势和利益。   阿禹倏地打一激灵——权势和利益!   难道这场灾难的所有源头就是因为这个?!   “博士!”阿禹终于反应过来了,他焦急地说:“我们在来北州区的路上遇见了一些混基因者,他们跟其他混基因者不一样,他们很可怕!他们……”   “我知道,阿锋和奚川跟我说了,”申屠淮温柔安慰阿禹,“别害怕。”   申屠淮认为,以卢克本为首的混基因者,他们制造灾乱的最终目的如果是为了在国际地位上站稳脚跟,或者要掌握绝对话语权,那么他手中一定有关于如何获取血清或者制备抗体的方法。卢克本不急于用极端手段抓捕疑似血清供体,或许他也在试验或者探究血清的稳定性。   如今申屠锋成功抵抗了毒尸感染,并且在注射血清后产生了与聂时康完全不同的反应,幕后操盘手应该很兴奋,因为他成功了。   申屠淮遽然偏头,他看着房门紧闭的卧室,这种静谧感与外界的腥风血雨截然相反。   卢克本一定还活着!   申屠锋和奚川心里肯定有数,哪怕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博士?”阿禹小声地喊他。   申屠淮转过脸,他把忧虑藏了起来,“你先去吧,小心一些。”   “好!”   阿禹小跑着走了,申屠淮却没动。他来到走廊尽头,就站在窗户下,夜晚的极光透进来,朦胧地笼罩着一切光景——他在等人。   不多久,卧室的门从里面被打开。很平和的动静,连同从房间里出来的人一样,波澜不兴。   “大哥。”奚川轻声开口,手里捏着阿禹的工作牌。   “阿禹在楼下。”   “阿禹扎针的技术一般,”奚川淡淡地笑了笑,说:“不过他在实践书面理论方面的本领非常高超。”   申屠淮明白了奚川话里的意思,他说:“那么我来?”   “好。”   申屠淮最后只取了点奚川的手指血,量不大,棉球一擦,连针眼也看不见了。   奚川不太懂科研人员的工作套路,“这一点就够了?”   申屠淮还是那句话,“研究而已。”   “等研究有结果之后呢?”   申屠淮答非所问,“阿锋不愿意的事情,我不会逼迫他做,父亲也不会。你现在是我们的家人,对于家人,我们也有其他考量。”   奚川却非常坦然,“我首先是我,我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但我还是站在了你的面前。”申屠淮皱眉。   “你应该知道阿锋恐慌、抵触实验室的原因是什么。”他说。   奚川红色的瞳孔动了动,印在绿色的极光下,仿佛开出一朵明艳的花。   从实验室出来的人大概都清贵,他们的气质在沉稳中又有一脉相承地直接。   申屠淮说:“以我的经验和从专业角度分析,血清研究到最后,想要研制出一款能抵抗变异病毒并且适用于所有人的抗体,到最后总有人会牺牲掉一些东西。如果血清供体者不幸只有一位,那么他将不死不休。”   奚川短促一笑,“是吗。”   申屠淮没有戴眼镜,他以前会把生活和工作分开,现在却也不得不搅合在一起了。   奚川想了想,又问道:“大哥,你还有其他方面的专业知识吗?”   申屠淮挑眉:“比如?”   “比如阿锋成功注射血清,他活了下来,会不会也将成为实验室的其中一员?”   申屠淮突然心惊肉跳起来。   奚川却说:“比起实验室,他更适合战场。”   “我不知道。”申屠淮如是说道。   奚川默了默,他嗯了一声,微不可见地点一下头。   “不受感染的个体或许就是源头本身,”申屠淮单薄地开口,他很直接:“奚川,阿锋不是关键,你才是。这点你们应该比我清楚,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不会变异?”   奚川悠悠地抬起眼睛,“说来话长。”   “阿锋也不知道吗?”   “他不想知道,所以也没有问我。”   申屠淮看向奚川,欲言又止,“那你现在……”   “解决混乱的世界从来不依靠一个人的奇迹,可能也不必这么极端。阿锋始终坚信你会在肮脏的污水中找出一颗干净的明珠,大家皆大欢喜。”奚川宠溺又无奈地笑了笑,“所以我才能这么快站在你面前,不然恐怕还要哄他哄很久。”   申屠淮无言以对,“我压力很大啊。”   奚川得体地往后退半步,他把阿禹的工牌递给申屠淮,“祝我们好运。”   申屠淮接过阿禹的工牌,指尖轻轻摩挲他的工作照,低声说:“好运。”   卧室里的光线依旧晦暗,申屠锋只点了盏床头灯,他半靠在枕头上,手里正翻着一巴掌大的笔记本。   这是奚川主动拿给他看的,不属于窥探隐私。   奚川走近,就站在床边,申屠锋眼皮都不抬一下,怡然自得地又往后翻了一页,“地下拳场的老板欠你钱了?”   “嗯,欠很多,”奚川懵懵地问:“你看懂了?”   “有些没看懂,你自创的文字太复杂了,”申屠锋嘴角上勾,含着笑意,“比如你画的这个戴着墨镜的家伙是谁?他看上去很恶劣。”   奚川摇头,眨巴着眼说不知道。   申屠锋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看上去又不高兴了,“欠你钱的人记得,拈花惹草欠的情倒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奚川在跟申屠锋斗嘴这件事情上从来没有赢面,他很认真地说:“我惹的是草吗?我捡回来一个坏胚子。”   申屠锋大笑,他舒展着身体,很轻松,朝奚川招招手,“过来。”   奚川听话地靠过去,“怎么了?”   笔记本定格在首页,那上面画着几条缠绕起来的线条,毫无规律。申屠锋看似无意,又自然而然地问:“这些是什么?”   奚川看了许久,淡然说道:“地图。”   “去哪里的地图?”   这是申屠锋第一次问起关于奚川的过去,奚川当然也不会隐瞒。   “德曼实验室。”他说。   家里的餐厅不大,充满氤氲的鲜香。桌上的食物不多,在现阶段,能吃上一顿热气腾腾的晚餐,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了。   一家人吃饭没什么讲究,有位置就坐下,申屠锋和奚川来得晚,挨在申屠鸿旁边。   申屠锋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就专门给奚川夹菜。   乔吟一直看着奚川,她很温柔。   放下筷子,算是吃饱了,晚餐结束,申屠鸿瞥申屠锋一眼,看他腻歪虚弱的摸样,简直牙疼,没忍住,问道:“你伤还没好?”   阿禹被将军的嗓门吓了一跳,申屠淮拍拍他的后背安抚他。   申屠锋混得没边,他往奚川那边靠,有气无力地说:“我好了。”   “好了就坐直,”申屠鸿没好气地说:“像什么样子!”   申屠锋咧嘴一笑,“哎哟,舒坦了。”   奚川:“……”太欠揍了。   申屠锋坐直了,他倒了两杯水,一杯推给奚川,一杯自己喝,懒洋洋地说:“您这几天总板着脸,好像下一秒地球就会爆炸。爸,开心一点,我还活着呢。”   申屠鸿侧目,“你觉得地球下一秒不会爆炸吗?”   申屠锋耸肩,他说:“我尽力了。”   “明天早上正式去军队报到。在这之前,你要写一份关于这次行动的失败总结给我。包括直接原因、间接原因、我区军事背景和导火索!时刻谨记,吸取教训,不允许重蹈覆辙。”   申屠锋:“……”老头子!   “爸,”申屠淮和善地劝道:“阿锋的伤刚好。”   “我看他能上九天揽月!”申屠鸿气不顺:“还敢跟我们叫板!”   申屠锋恍然大悟,这是为自己护奚川的短来秋后算账了。   阿禹跟奚川一样,没感受过这样的家庭氛围,有点严肃,又没那么严肃,觉得很有趣,于是抬头偷偷看向他。   奚川也在看自己,他眨眨眼。   阿禹有点想吃奚川面前的蘑菇面,闻起来好香。   奚川盛了一碗,给阿禹递过去。   阿禹开心,双手捧住,“谢谢。”   申屠淮问他:“喜欢怎么不跟我说?”   阿禹脸红了,说没好意思。   乔吟一直没说话,她先是看看阿禹,又看申屠淮,好像琢磨出点什么味道了,最后一直注视着奚川。   奚川迎着她的目光,微笑颔首:“夫人。”   “你好,”乔吟的声音很柔和,像百年前自然风貌下形成的山间溪流,“上回匆匆一面,没机会问你的名字。”   “奚川。”   乔吟微笑道:“阿锋跟我提起过你。”奚川愣了愣。   “他在行政区,我们偶尔通话,他三句不离你,说有一位Alpha,长得比Omega漂亮。”乔吟说:“他要把你带回家给我们看看。”   奚川转头看向申屠锋,“是吗?”   申屠锋厚如西区城墙的脸皮难得见到不好意思的神态,“妈妈。”   申屠鸿阴阳怪气地哼哼,“你还知道害臊了?”   申屠淮笑着看热闹,阿禹也跟着看。   奚川很得体,“他也经常和我提起您,您比我想象中美丽。”   “这次谢谢你,”乔吟嫣然含笑,眼尾又有些悲伤,“你救了他,也救了我。”   奚川不知道该怎么回馈别人的感谢。这些人类最基本的礼仪,却没人教过他,“夫人。”   申屠锋轻描淡写地接了奚川的话,“都别客气了。”   末日之下,温情显得难能可贵,也不合时宜。外面人心惶惶,这里也总有说不出的话。这次感谢了,那么下次呢,还会有这样的幸运降临吗?   谁也说不准,所以也只能当作一件平常事来对待。   乔吟从草绳编织的包里拿出两副作战的半指手套,申屠锋和奚川一人一副,她说:“这是牛皮制的,我看你们装备损耗严重,好像顾不上这些,就给你们做了。到了战场,你们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奚川收下了,替申屠锋的这份一起收下,“谢谢夫人。”   申屠鸿看在眼里,心里有点酸,我怎么没有?于是他给申屠淮使眼色。   申屠淮拆他的台,说:“父亲,您别这样看我,我也有礼物的。”   申屠鸿:“……”   轻松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太久,甚至饭后一杯茶的时间不到,申屠鸿摆在桌面上的紧急联络器红灯爆闪起来!里面嘈杂的声音在断断续续的信号中响起!   “将军!突击队在撤出东区的时候遭遇外围毒尸袭击,全军覆没,城门没来得及关闭!现在有近千具毒尸已逃离东区!根据热影像仪显示,它们朝西区围攻过来了!”   申屠鸿脸色骤变!他站起身,气场突然变得强大,侧目对申屠锋说:“跟我走!”   申屠锋摇身一变,他的混账气度没有了,翅膀微展,是一个驰骋沙场的战士。   奚川带上手套,他稍微迟一步离开,走过乔吟的身旁,叹息道:“夫人,下次见。”   乔吟颔首,说好。   这一切的转变突兀,完全没有任何过渡。留在家里的人甚至还能听到疾驰而去的战车中,那永不停息的警报声。   申屠淮面色凝重。   阿禹担忧,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博士……”   申屠淮偏头,“走吧。”   “我们去哪儿?”   “实验室。”   【作者有话说】   按照大纲的走向,应该很快就会完结了! 第92章 “我来自那里。”   北州区实验室的氛围没有行政区那么紧迫,申屠淮带领的实验团队在关于人体和药物的研究方向上也是和善的,不像聂良那样极端且丧心病狂。血清的研究工作不宜高调,所以关上门来,也就申屠淮和阿禹知道来龙去脉。   阿禹记录数据偶尔忙不过来,申屠淮又叫了位助手进来帮忙,一只花栗鼠Alpha,单身,他对阿禹十分殷勤。   花栗鼠正在记录行政区胚胎的生命体征,一抬眼,看见申屠淮和阿禹进来了。   阿禹捧着一只冷藏箱,神色匆忙。花栗鼠上前想搭把手,被申屠淮拦了一下。   “你那边怎么样?”申屠淮问。   “一切正常,”花栗鼠站得笔直,又偷偷瞄了阿禹一眼,他觉得气氛不对,“博士,发生什么事情了?”   “你把手头的事情放一放,跟我来。”   “是!”   申屠淮往检测室走,阿禹低头跟在他身后。到检测室门口,申屠淮突然停下了,阿禹猝不及防撞上去。   “哎哟。”   Alpha雄狮的后背很宽厚,也坚硬,阿禹一脑袋撞上去,有点晕。   申屠淮单手拿过阿禹怀里的冷藏箱,另一手抬起揉揉他的脑袋,“疼吗?”   阿禹说还好,他对上申屠淮的目光,觉得博士有话要说,“怎么了?”   “奚川交给你的那半份基因研究报告还在吗?”   “在的,”阿禹摸了摸自己的斜挎布包,“我一直随身携带呢!”   申屠淮颔首,他把冷藏箱交给花栗鼠,说:“这里面有两份血样,分析它们的基因结构和细胞活跃度,天亮之前我要看报告。”   花栗鼠如临大敌,“是、是!”   申屠淮牵起了阿禹的手腕,温声说:“跟我来办公室。”   阿禹的手腕有点麻,这股麻劲顺着血液到了后颈腺体。他不太懂心跳加速的原理,可是悄悄红了耳垂,食指也在魂魄飘摇间变成了柳枝条,反应过来后又立刻收了回来。   “好、好的。”阿禹觉得自己不是柳枝了,更像只鸵鸟,恨不得把头埋进土里。   我是混基因者。阿禹心里想,混基因者怎么能肖想优质的变异物种Alpha呢。   申屠淮不动声色地松了点掌心的力道,他不想吓坏阿禹。   花栗鼠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没机会了。   “基因报告你看过吗?”申屠淮锁上办公室的门,问阿禹。   “看过。”阿禹手忙脚乱地翻包,半份基因报告连带着他珍藏的清洗标记论文一起掉了出来。   阿禹又手忙脚乱地弯腰捡,申屠淮快他一步,捡了起来。   比起基因报告,他似乎对那份论文更感兴趣。申屠淮手指磨着书角,居然有了看书的闲情逸致。   “博士?”   申屠淮淡然开口:“你给奚川做了清洗标记的手术,是根据这份论文里的理论来操作吗?”   阿禹不明所以地点头。   申屠淮轻轻嗯了一声,“中途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或者棘手的问题?”   阿禹说没有,“挺顺利的,这里面的理论、观点和细节非常到位,甚至还会答疑解惑。”   申屠淮笑了笑,说:“你能理解那些疑惑,也是很厉害的,小天才。”   于是阿禹又不好意思了,“是他厉害——唔,我是说论文的作者厉害,他对一切理论和Omega身体结构的理解是卓然不群的!”   “你看上去很崇拜他。”   “是的!”阿禹双目盛着灿烂的光,他指着论文的最后一页,署名落款上的S字符,说:“我希望有一天能够见到他,请他帮我签个名,就在这里——他肯定是全世界最聪明的人!”   申屠淮合上论文的书,把它还给阿禹,意味深长地笑着,说:“你的愿望会实现的。”   “好!”   “言归正传,”申屠淮把两部分基因研究报告摆在办公桌上,“奚川告诉我,你对这里面的内容有自己的理解,可以跟我说一说吗?”   阿禹手里的报告是后半部分内容,结合申屠淮手里的前半部分,他说了自己的理解。   阿禹在投入工作后的思路很流畅,他对毒尸病毒及恶性基因的人为合成部分跟申屠淮的理解一致,基本就是幕后黑手利用不同的物种的基因,对其进行编制和重组,观察它们的变异情况,最后形成现在局面。   但他们谈起血清,阿禹的想象力变得很丰富。   “我认为物种之间的基因编制不是一次性就变成这个样子的,他们一定尝试了很多种方法!其中有好有坏,好的基因已经融入社会,而坏基因被有心人利用了。”阿禹说。   确实,如果追根溯源,作为变异物种,申屠淮很难理解当时人类创造新基因时的心态,但目的可以窥探,无非关于权利。即便毒尸潮爆发后,以卢克本为首的混基因者在阴谋中浮出水面,好像他们才是一切事端的罪魁祸首,但申屠淮依旧认为这些跟行政区脱不了干系。   所以追根暂且不提,但事情有因总得有果。   申屠淮将自己带入其中,如果以研究为目的,当自己创造出了恶性基因,那么后续,他则会继续钻研克制恶性基因的方法,这是作为科研人员的挑战性。而如果作为控制了实验团队的掌权者,那么他就更不会让恶性基因成为隐患存在于这个星球上。   毒尸,必须有克星!   所以局势发展到现在,奚川出现了,一位神秘的变异物种。   或许他一直都存在——不受病毒感染,不知来自何处。   “血清进入到阿锋的身体,可能和他本身的基因、细胞共存,但绝对不会融合,否则聂时康也不会呈现油尽灯枯的颓态,”申屠淮顿了顿,看了眼阿禹的反应,继续往下说道:“所以我猜测,在阿锋身上可以看到血清遇到新基因后,细胞的活跃形态,但它不会有任何研究价值——它们很难剥离开来。”   阿禹神色凝重地点头。   办公室骤然陷入压抑的沉默中。   半晌,阿禹的目光跳了跳,他开口,“博士——”   “怎么了?”   阿禹在申屠淮说的话里听到了聂时康,他突然想起奚川跟自己说过的关于聂时康半死不活时的状态。他有些紧张,又感到兴奋,同时有很强烈的,希望有人可以懂得他的天马行空。   “我有个想法!”   “什么?”   “聂时康在注射血清后身体机能迅速下降,可能跟他本身体质无法承受外来强大基因的侵入原因有关!”   “嗯,是有这种可能的。”申屠淮很快明白了阿禹的意思,他们之间的沟通没有任何障碍,“但目前,我无法保证大部分人的体质能不能承受这种血清的注射。阿锋可能只是个例外,并且例外的概率很低。”   阿禹抿了抿唇,他面颊微红。   申屠淮看着他,目光很温润,“现在血清没有了,这一切猜测无从考证。”   “假如,我是说假如!”阿禹的额头出了些汗,亮晶晶地印入申屠淮的眼睛里,他好像在发光,“我们找到了血清的供体者,或许可以通过稀释血清的方法找到人类体质的平衡,来支撑血清发挥它的作用!或许有一天,血清、抗体能得到大范围普及!到那个时候,我们不再惧怕毒尸,战士们能够在前线奋勇厮杀,再也没有牺牲。”   申屠淮没忍住,抬手摸了摸阿禹的头发,他一直沉默着,目光中有欣赏,也有遗憾的触动。   阿禹心盛,没注意申屠淮的神态变化,他继续说:“可行性研究报告里没有写如何稀释血清的方法,但是我们可以通过重组基因的编辑公式去反推敲!博士,我们一定可以成功的!”   “是,一定可以的,”申屠淮有点不忍心,惋叹道:“可是阿禹,我们没有时间了。”阿禹怔愣。   “反复尝试需要时间,也需要源源不断地血清来承载这些试验,从而得出我们想要的结论,”申屠淮看着阿禹通红的双眼,有一闪而过的念头,想把他拥入怀里,“而且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阿禹意识到了什么,他声音发颤,“什、什么事情?”   “这位血清的供体者,百分之九十五的可能性会是奚川。”奚川!   阿禹惊遽地睁大眼睛。   “稀释血清也不只是抽一两管血来操作这么简单,”申屠淮蹙眉说道:“就算我们得到了编辑公式,知道了稀释血清的方法,或许需要用他的一切来完成——阿禹,奚川可能会死。”   “不!”阿禹大声说。   “哪怕不是奚川,也会是其他人。”   阿禹的眼泪掉了下来,印照在橘黄色的灯光下,像一颗颗水灵灵小金豆。   “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死!他不会死的,他不能死!”阿禹慌张得语无伦次起来,“变异物种很厉害,奚川这么厉害!你们的机体恢复能力那么强大,不可能死啊。”   申屠淮没再说什么,他喟然长叹,终是忍不住把阿禹抱入怀中。   血清稀释,确实是可行的,只要成功一次,批量复制生产,往后的路就没有困难了。   同时申屠淮心里也清楚,阿禹说出口的方法,或许是现阶段唯一符合逻辑的道路。   东区现在非常混乱,野外毒尸伏击正在撤退的作战队员,围墙防御门有三分钟时间处于敞开且无人看管的状态。   毒尸看准时机,疯狂往外冲扑!   等申屠锋赶到现场,防御门还未完全关闭!   简直竹筒倒豆子!   “怎么回事!”申屠锋大喊:“这门还关得上吗?!”   “关不上!”申屠鸿在频道内开口,语调肃穆得可怕,“感应系统被破坏了?”   “被?”申屠锋匪夷所思,“被谁?”   申屠鸿说:“不知道,也许是毒尸。”也许不是!   卢克本手下的混基因者能够悄无声息地混迹在行政区,那北州区为什么不可以有他们的人?   弄坏一道门?好像是他们的强项。   申屠锋差点一句脏话脱口而出,但对面又是他亲爸,这不合适。   东区的防御门坏了,那么西区呢?   申屠锋想到这一层,骤然头皮发麻!   “将军!”申屠锋拦在毒尸喷涌出来的道路上,而这条道路正好通向西区,“希望你能告诉我,东西两区的防御门用的不是同一套系统!”   “很遗憾,是同一套。”   于是申屠锋没忍住,脱口而出:“操。”   将军眼皮一跳,“战士,请注意你的言辞。”   申屠锋说:“东区出来的毒尸,以他们的行走速度,一个小时后就能到达西区!祈祷我们的工程师能在这一个小时内修好这破系统!”   “在这之前,”申屠鸿的呼吸非常深重,整个频道几乎都是沉抑粗粝的喘息声,他的面色非常冷峻,“野外的毒尸已经在围墙之下了。”妈的!   申屠锋在心里骂了一句。   与此同时,奚川浴血而战,退出东区,他已经懒得戴防毒面罩了,捞了两位士兵出来,也算胜利的果实。   “申屠!”奚川对申屠锋说:“毒尸数量太多了,扛不住!”   申屠锋接过奚川手里的人,往坦克上一扔,回手再搂紧奚川的腰,展开蝶翼飘起。   他当机立断,说:“撤!支援西区!”   阿禹还在申屠淮的办公室里,他口渴,不停喝水。喝得有些心不在焉,眼睛往申屠淮脸上瞟,又窃喜地收回,途中不小心看见了摆在材料台上的保险箱。   保险箱门开着,里面空空如也,就连制冷器也停止运行。   阿禹楞了愣神。   突然,他觉得眩晕,眼前所有东西都在晃动,包括教授。这不对!   阿禹低头看手里的杯子,里面的水颤抖着惊出波动。大楼在震动!   他们像搅拌机里的水果,不受控制地斜倒。而后大楼的颤动层层递进,阿禹没抓住申屠淮的手,摔倒在地。所有物品,包括桌子也统统砸落,办公室内一片狼藉!   阿禹眼睛还看着保险箱,脑子里想着它里面原本的东西,于是潜意识改变形态,双手变成柳枝条延伸出去。勾到了保险箱,缠绕起来拖到自己身边。抱紧了,还没松下一口气,柳枝条又伸了出去,这次缠过来的是人。   “博士!”阿禹睁圆了眼睛。   “谢谢,”申屠淮的狮耳竖了起来,面颊两边还有狮须,他高度警惕,“有东西进来了。”   阿禹很紧张,咽了口唾沫,“哦、哦哦,那、那我们怎么办?”   申屠淮说:“别害怕。”   阿禹不害怕,博士在身边,他很有安全感。阿禹紧紧抱着保险箱,想说点什么给博士加油打气,可他手腕动了动,突然觉得不对劲。   保险箱底部有什么东西松动了。   阿禹低头一看,保险箱底部有一层暗格,在刚才猛烈地撞击下松开了,里面藏了东西,几张纸,好像是份检测报告。   阿禹鬼使神差地看了起来。   申屠淮正在考虑启动实验室的应急方案,先带着阿禹从逃生通道离开,可他突然感觉到怀里的人僵住了。   “怎么了?”申屠淮低头问道。   “博士,”阿禹带着哭腔,他抬头,眼眶中有泪水,全是不敢置信的恐慌,“基因检测对比报告显示,被检测血液样本的基因与原样本血清相似度大于99.9%。”   申屠淮后槽牙一紧,问:“被检测样本的供体者是谁?”   “奚川。”轰!   室外炮火连天。   申屠淮看见了基因对比报告下的落款前面——德曼实验室,聂良。   “阿禹,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申屠淮的声音不轻不重地在他耳边响起,阿禹心口一紧,“是什么?”   “三百年前,在还没有变异物种的时代,行政区的普通人类作为食物链最顶端的物种,他们睥睨众生,也想颠覆众生。他们运用了最高的权力,招募无数顶尖科研人员,在深山建造了当时最大的一座实验室。”   ——德曼实验室。   申屠锋杀到西区围墙下,他几乎鬼挡杀鬼,所向披靡!   浑恶的血溅了一身,他完全不在乎。   奚川把一只毒尸的脑袋扔到申屠锋面前,提醒他:“悠着点。”   申屠锋仗着自己无敌BUFF,又憋了一肚子气,下手非常凶残,“这些毒尸不能进西区!”   “嗯。”奚川的情绪波动不大。   他好像只在申屠锋生死之间短暂奔溃过一回。   申屠锋余光看见奚川的侧脸,突然好奇起来。   “奚小川。”   奚川安静等着申屠锋的后话,然而直到他宰了两具毒尸,后话依旧没来。   他奇怪偏头,“怎么?”   “在行政区的德曼实验室,你怎么会知道吧台后面有逃生的路?你好像很熟悉那里,难道聂良带你参观过吗?”   奚川放下了手中的枪,深深地看向申屠。   申屠锋在他的注视下,突然心跳混乱,他后悔自己的提问,不想知道答案了,“算了,你别告诉我。”   奚川闪身,躲过一道攻击,他来到申屠锋身边,双手捧住那张脸,猝不及防地吻了下去。   “因为我来自那里。”   【作者有话说】   老爹:language谁懂这个梗! 第93章 “你想不想知道我的过去?”   申屠锋的心在密集的炮火声中沉了下去。   奚川说:“三百年前的行政区有一座实验室,也叫这个名字,我以为只是巧合。可当我进入那里,熟悉的禁锢感铺天盖地而来。有一瞬间,我很害怕。”   申屠锋在唇齿交缠的亲吻中咬破了奚川的舌尖,他愤怒,又心疼,“别说了。”   “我不知道聂良或者聂时康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但他们确实一比一完美复刻了三百年前的德曼实验室,”奚川舌尖一卷,将血珠咽下喉咙,旋即又被申屠锋柔软的舌勾走,“唔,就连吧台上咖啡的牌子也是一样的。”   申屠锋恨恨不平地说:“他们心理有问题。”   奚川不置可否,“他们想再创造出一个我,或者把我带回德曼实验室,那就更完美了。”   对于一个试验品来说,他出自那里,也该永远留在那里。   那么你到底是谁?   申屠锋的心底有一道声音在疯狂呐喊,答案似乎跃然而出,但到真正面对这些时,那一层淡薄砂纸下的真相,谁也不敢掀开来看。   那就当不知道!   申屠锋卷走奚川口中最后一丝甜腻,蛮横地说:“任何想把你从我身边带走的人,我会杀了他。”   “也包括我吗?”奚川问。   “对,包括你。”申屠锋的蓝色瞳孔深暗又绝望,他的声音像一把刀,割得喉管血肉模糊,“可是我又舍不得杀你,所以我只能杀了我自己。”   “你在威胁我?”奚川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双眉紧蹙,“你这个疯子。”   申屠锋笑得狂妄:“是啊,我就是!”   奚川拿申屠锋没有一点办法,他确信眼前这位Alpha的执行能力,他会说到做到。   西区防御门的感应系统正在修改,眼下它处于障碍状态,于是不上不下地卡出了一条缝,正好能让毒尸冲进来。也幸亏野外毒尸的数量不多,驻守在西区内的军队反应速度很快,第一时间疏散平民,就近躲避,谁也不允许出来!   申屠锋仗着身高腿长,踩毒尸的脑袋跃进防御门内,随后转身,将蝴蝶刀猛力插入毒尸空洞的眼眶里。黑血混着黑气飘出,那里面只有脑浆。   奚川站在毒尸身后,连续开枪,他把毒尸的脑袋打成了一只稀烂的土豆,不停冒出黑稠的脓液。   “进来!”申屠锋对奚川说。   奚川收起枪,吹散了枪口的烟,有点意犹未尽。   防御门自动关不上,就暂时只能用人力推动其关闭。   申屠锋带领战士,他们双手抵着防御门的凸起边缘,这位置能使力。可这道门太有分量了,底部的轮盘都有千斤重。   申屠锋脖颈青筋暴凸!他超越了人类乃至变异物种的力量极限,在开天辟地的霸气下,他展开蝶翼,在空中划出一道耀眼蓝光。   像火箭冲破天际喷发出来的气团,气势如虹!   轮盘缓缓向前推动。   “啊——!!”申屠锋大喊。   所有战士同心一力!   “快!!”   “他妈的!”战士憋着力量大骂道:“毒尸又冲进来了!堵不住吗!”   只要防御门没有彻底关上,这些东西确实堵不住!   奚川去了又回,在距离防御门不远的位置,选择了一个合适狙击位。他单膝跪地,双手举枪不间断射击。   咆哮的毒尸进来一个他射杀一个,奚川以百分之百的命中率和击杀率迅速接手战场。   “我操,这谁?牛逼啊!”好奇的战士忍不住往后看,“是Omega吗?”   “真带劲的Omega。”   申屠锋抬脚就踹他们的屁股,“看个屁,我老婆!”轰隆!   防御门在炸天力量的推动下终于闭合,但是还没完,申屠锋立刻布控现场,“留二十人在这里看守防御门,别说毒尸,苍蝇也不许放进来一只!这门要是打开了,你们关不上,用自己的尸体填!”   “是!”   申屠锋神色如常,大步走到奚川身边,捞起他的腰,低头吻了下去。   他急不可耐地呼吸,像咬。   “??”奚川防不胜防,问:“你干什么?”   “盖个戳,”申屠锋得意洋洋地臭显摆,“他们都羡慕我。”   “……哦。”   奚川倒是相当配合他。   申屠锋吻高兴了,舒坦了,状态切换自如。他伸指一抹嘴角晶亮的水迹,正气凛然地开口:“西区有多少毒尸?”   奚川操作手腕表盘,打开全息影像,西区地图投射出来,在空气中展开。   “阿肆收集的信息,红点显示目前毒尸分布的位置,实时监控——”奚川说:“申屠,冲进来不少啊。”   “关门打狗,全宰了。”申屠锋的双眼变得阴沉,也逐渐兴奋起来,一场进行式的屠杀,蓝色的眼睛看见了蓝色的血液。   奚川突然觉得变异病毒可能还存在于申屠锋的身体里,以另一种方式与他的基因结合。   嗜血、威猛,横行天下!   他的Alpha从来都是意气风发。   申屠锋偏头对上奚川的双眸,笑着说:“奚小川,你这样看着我,会让我以为你爱惨了我。”   奚川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申屠,蓝色的眼睛是否会看见更蓝的世界?”   “那是当然!”   蓝色代表广阔的自由。   奚川喟叹道:“总有一天,这个星球不只是你眼中看见的蓝色。”   “对!你说得对!”申屠锋带奚川飞向空中,“当沉疴祛除,它会恢复本来美丽的面貌!到那个时候,我带你环游世界,当我们的新婚蜜月。”   “好。”奚川点头应允。   西区在毒尸冲入的瞬间变得混乱,即便有将军坐镇,可民众还是恐慌。   申屠锋盯着全息影像中红点位置缓慢移动,毒尸主要分成了两拨行动。   他沉声问道:“乔斯在哪儿?”   “东南位置,”奚川抬指轻点地图中一处密集楼宇显示地段,“大概有十几具毒尸往那里去了,根据将军的指示,乔斯带了一个连前往战斗——聂禁也在战斗队伍里。”   申屠锋蹙眉,“跟乔斯说一声,别让聂禁死了。”   奚川说好,“聂禁心里憋着一股火,总不让他参与战斗,容易出别的幺蛾子。”   申屠锋嗯了一声,没表达什么意见。他双眼紧盯着全息影像中另一拨毒尸的动向,它们似乎在往军政大楼的方向移动。   军政大楼严防死守,布满炮火,并且申屠鸿在那里,毒尸肯定进不去。申屠锋倒是不担心这个,他糟心另一种情况的发生。   “申屠?”   申屠锋的表情不太好,他启动装甲车,原地掉头,坚毅的目光直视前方,“军政大楼后面就是我大哥的实验室。那里面还有两具毒尸在,我怕这些东西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心灵感应,直接里应外合!”   仿佛为了印证申屠锋的猜测,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以扭曲姿态缓慢行进的毒尸突然改变方向,它们变得狂躁起来,嘶吼声轰雷贯耳,行动力和攻击力也骤然提升。   它们绕过了军政大楼,目标明确,直冲实验楼而去!   “坐稳了!”申屠锋对奚川说。   “坐稳了,”奚川打开车窗,举枪瞄准窗外,呯一响射杀一具毒尸,他声调平稳地说道:“开车。”   实验大楼的防御系统在应激中启动,刚才的炮火声出于自卫的反击,但毒尸确实已经堵在楼下了。   “博士!”研究员连滚带爬地跑过来,“毒、毒尸冲进来了!”   申屠淮很冷静,“多少?”   “二、二十多只吧,”研究员的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把自己憋死,他脸色惨白,“还、还有一个情况……”   “说。”   “关在二号实验室里的两具毒尸失控了!它们正在撞击玻璃!它们想出来!”   阿禹抱着空保险箱站在申屠淮身后,他有点害怕,于是靠上去贴了贴。   办公室的书柜里摆着一把步枪,申屠淮将它拿出,娴熟上膛。他对研究员说:“通知所有人立即撤离到实验室后方避难所,没有通知不许出来。”   “是!”研究员战战兢兢地温:“那您呢?”   申屠淮淡然说道:“我去二号实验室看看。”   “博士!不行啊,这太危险了!”   申屠淮没搭他的话茬,侧身看向阿禹,“阿禹,你跟他一起走,那里很安全的。”   “不,”阿禹摇头,他眼含滚烫泪水,“博士,我想和你在一起。”   申屠淮一愣,他有一瞬间迷了智,似乎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其他意思,“什么?”   阿禹一手抱紧保险箱,另一手抓紧了申屠淮的手臂,“我、我想跟你待在一起。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博士!”   申屠淮不忍心拒绝他,笑了笑,说:“那你能变成柳枝吗?绕在我身上,别掉下去了。”   阿禹很听话,点头说好。   他就这样缠在了申屠淮的腰上,很安稳,也有安全感。   二号实验室在走廊尽头,为研究方便,这里的空间很大。   实验室里两具毒尸正在疯狂撞击透视钢化玻璃,哪怕他们畸形的身体撞得血肉模糊,也不肯停下来。外面毒尸的嘶吼声逐渐靠近,遥相呼应着似的。   申屠淮眯了眯眼睛,他当机立断,打开了二号实验室的门!   阿禹被毒尸的吼声吓坏了,尤其当他看见申屠淮动作,身体抖了抖。   “别怕。”   申屠淮的声音响起,钻进阿禹的耳朵里,再激烈的枪声也盖不住这种温柔。   阿禹睁着眼睛看毒尸死亡,一地污浊的血液混着腐烂的人体组织渗进地缝中,粉碎的骨头有虫子在蠕动啃食,它们表情狰狞,似乎也直勾勾地跟阿禹对视。   申屠淮捂住他的眼睛,“别看。”   “嗯。”阿禹不由自主地回应他的温柔。   随着两具毒尸的死亡,外面的声音似乎沉了一些,但申屠淮没有放松下来,他转身往外走去。依旧是厮杀。   申屠淮是变异物种,是跟申屠锋拥有相同品质的优质Alpha。虽然身处实验室,但是对于战争,他也有生生不息的暴力渴望——杀比躲更能解决问题。   当申屠锋和奚川进入实验大楼,枪声响起,申屠淮封锁了楼内所有出入口。战斗!清理它们!   乔斯和聂禁的战斗比较困难,这里是居住区,也是难民集中所。这里有太多平民,很多人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就遭遇到毒尸的攻击。   他们仍旧难逃死亡或者变异的结局,于是毒尸的数量成倍增加。   申屠鸿亲自带领一个营前来支援。   “将军!”乔斯激动大喊,他看见了希望。   申屠鸿凌厉地下达任务,“乔斯,你跟聂禁,营救平民前往军政大楼避难所。”   “是!”   可是聂禁只想厮杀。   他双眼是愤怒的血红色,怒吼着往交火处冲:“我要杀了它们,我要杀光它们!!!”   乔斯火冒三丈,“这是战场!军令高于生命!!你他们给老子回来!!”   聂禁完全听不进去,他杀了一具毒尸,却差点被从后蹿出来的毒尸攻击!   “你还想活着回行政区吗?!”乔斯大喊道。   行政区,回家——聂禁骤然清醒。   乔斯照着聂禁的脸给了他一拳,“你现在脑子还能动吗?”   聂禁有点懵,机械般地点头。   “走!”   北州区也即将沦陷。   一天一夜的战斗,变异物种的军队在将军的领导下,艰难困苦地守住了最后阵营。他们总共营救出一千五百名平民,而居民的生活区在重火力覆盖下也成为废墟。   申屠鸿恐有漏网之鱼,建起一圈隔离带,二十四小时重兵把守。   所有事件紧迫地拧成了一根粗长的麻绳,而这条绳子的末端指向了唯一的重点——血清。   “将军。”申屠锋的声音从频道传来。   “嗯,”申屠鸿眼尾的痕迹有被岁月利刃切割出的数条沟壑,庄重又肃穆,他开口道:“报告你的情况。”   “毒尸已经清理干净,实验室方圆五公里确认安全,”申屠锋顿了顿,说:“爸,我和大哥在一起,我们没事。”   “嗯,”申屠鸿微不可闻地松出一口气,又威严慎重地说:“五分钟后会议室集合!”   “是!”   军政大楼从上至下,每个人的精神都崩得像根将断不断的线,他们既要防控外面毒尸的动态,又要警惕这些东西会不会随时冲进来屠杀自己。   顶楼会议室气氛压抑,呼吸之间全是沉重的血腥味。   申屠锋和奚川最后进入会议室,他们看见了将军严峻的神色。   聂禁来不及脱掉破损严重的战斗服,甚至没时间放下枪械,他看见了摆在桌上的空保险箱,眼皮猛跳,单刀直入。   “将军,请问北州区现在有什么解决方案吗?”他问。   申屠鸿没吭声。   申屠淮的表情也很沉重。   聂禁不生气,他已经生不动气了,却出语惊人,“我要回行政区。”   申屠锋诧异道:“聂兄,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聂禁梗着脖子,“我不能待在这里当缩头乌龟!我的人民需要我!”   申屠鸿侧目,问:“所以呢?到达行政区后,你打算怎么做?”   “夺回东基地的控制权!”聂禁咬着牙说:“我需要武器,东基地的大型杀伤性武器能够帮助我们杀灭毒尸!”   很好。申屠鸿无言以对,这是一个宏大的且没有细节的伟大计划。   奚川淡薄地开口:“明知道结局的死亡将毫无意义,你大义凛然地赴死也不会有人知道。”   “那我还能怎么办?!你说我能怎么办!”聂禁双目充血,他太累了,铆足劲地提高音量,也显得气势不足,“现在血清没有了,北州区也完全没有研究方向!这个世界不会好了,早死晚死都是一个下场!”   “不。”奚川说。   申屠锋心感有异,他似乎知道奚川要说什么,心惊胆颤地拦住他,“奚川!”   奚川却没有注视他,而是直勾勾地看向申屠淮。   “博士。”   申屠淮从始至终没有开口说话,闻言,也只是轻叹一声。   “只要有血清,关于破解病毒的研究,你能推进吗?”奚川问。   申屠淮接住了奚川的目光,神色复杂地与他对视,“能。”   “好。”   申屠鸿安静地听完这段似是而非的对话,他抓住了重点,终于开口问道:“奚川,你认为在这个世上还有血清的存在?”   奚川淡漠颔首,他故意忽视了申屠锋将要吃人的愤怒,说:“不找过怎么知道。”   “去哪里找?”   “德曼实验室。”   申屠锋煞气难平,他无法顾及会议室沉重的气氛,在场之人各执己见的主意。他蛮横地攥起奚川的手腕向外走去,一脚踹开了会议室的大门。   “申屠。”奚川叫他。   申屠锋充耳不闻。   于是奚川又提高了音量,“申屠!”   申屠锋怒火中烧,理智全无,他回身,重重地把奚川压在墙上,双眉紧拧,目光咄咄地逼向奚川。   奚川说:“你弄得我有点疼。”   “你已经计划好了?”申屠锋问。   奚川坦率承认,“是。”   “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申屠锋如同枯木死灰,无形之中地恐惧蒙住了他的双眼,掐住了他的喉咙。他无助,也绝望,“那个狗屁实验室里有什么?所谓的血清,所有的生死,一切都指向你!”   奚川:“……”   他无法回答这些。   申屠锋终于坚持不住了,他脱力似的倒在奚川肩膀上,鼻尖轻轻一动,闻到了熟悉的信息素。   奶甜香,檀木香,都有。   这是他的Omega。申屠锋心想,他们是亲密无间的爱人,也是并肩血战的队友!   “你会离开我吗?”申屠锋问。   奚川久久没有回应。   “奚川——”   “不会的。”奚川哀叹道,他看不见申屠锋的脸,可灵魂深处却刻满了他的模样。于是他轻轻抚摸,捏捏申屠锋的耳垂。   “你想不想知道我的过去?”奚川含情脉脉地说:“直白地、清晰地,看一看我的来龙去脉。” 第94章 我的灵魂注定会爱上一只蝴蝶   申屠锋不想知道,可他似乎又不得不去探究这些事情。   从行政区西基地的实战演练开始,异变动物的出现,到最后毒尸潮爆发,桩桩件件都指向奚川。   有人想把他引出来,带到世界的舞台上,嬉笑玩乐,或者拖着他一起坠入深渊。   “我该多捅卢克本几刀,确保他真的死了。”申屠锋非常后悔,“或者把他的脑袋砍下来送你当球踢。”   但是奚川想知道卢克本的动机。   这位老者很神秘。奚川甚至怀疑卢克本也是跟自己从同一个地方出来的实验品。   他们对彼此都有熟悉感。   奚川揉捏申屠锋的后颈,“进去吧,将军在等你。”   会议室的气氛依旧死气沉沉。尤其聂禁,更是面如菜色,他听了奚川说的话,完全回不过神。   德曼实验室?什么德曼实验室!   聂禁被勾起了回忆,想起了大哥惨烈的死状。   他看奚川回来,冲到他面前,急切地问道:“德曼实验室在毒尸潮的爆发初期就被毁了,那里面没有任何东西!你到底在说什么?”   奚川看他一眼,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来到会议桌前,站在申屠鸿的附近。   “将军,您意下如何?”奚川问。   申屠鸿紧拧着双眉沉默下来。   炮火声和枪声不停,有人不断死亡,有人哀嚎变异,痛苦与痛哭从不间断。   半晌,申屠鸿终于开口:“你知道德曼实验室在哪里吗?”   “大概知道位置,”奚川没有说得很肯定,“应该能找到。”   “应该?”申屠鸿不敢苟同,“西区防御门的感应系统就算修好了,短时间内它也不可能再打开,这里所有人就是困兽之斗!并且我还要防着西区内部出现乱子。可如果战线拖长,弹尽粮绝只是时间问题!我们耗不起!”   “您还有更好的策略吗?”奚川问。   申屠鸿面廓僵硬,脸部肌肉明显颤抖,他在痛苦之中下了莫大的决心,“军队组织幸存者撤离后,我会下令无差别、全覆盖轰炸北州区。”   奚川眯了眯眼睛,他看着眼前的异种Alpha,不知想到了什么,眼波微荡,竟有些恍然,“北州区经历过很多苦难才建立起来的家园,摧毁它,你舍得吗?”   申屠鸿磨了磨后槽牙。   “并且即便你想轰炸,也炸不干净这些东西。它们的源头是人类,人类不灭绝,它们也将永世存在。所以,哪怕要共存,人类也必须站在风口的主导位置——”奚川不徐不疾地说:“将军,我认为我们还没有到穷途末路的时候。”   主导位置?拥有一具刀枪不入、不受感染的身体,谈何容易。   申屠鸿:“怎么才算穷途末路?”   奚川无言叹息。   申屠锋不忍:“爸……”   “你闭嘴!”申屠鸿骂道。   奚川说:“请相信我。”   行政区大厦倾颓,失败得惨烈又必然。这股火烧到北州区,砸在申屠鸿身上的压力可想而知。   西北这片黄沙下的土壤,干净、广阔。百年前,起义者带领变异物种选择扎根在此,他们抱着巨大的决心,满怀高亢的希望,用自己的双手,一寸一寸地将贫瘠变成繁华。   这里不只是家园,更是代代相传的心血。   申屠鸿悲怆地想,他该用什么理由说服自己,去相信一个不知道来龙去脉的、神秘的物种,即便他看上去拥有强大的精神内核。   “我……”申屠鸿一时说不出话来。   “父亲,”申屠淮站了出来,他稳定的情绪像日落黄昏的颜色,随时间推移,慢慢褪色后的那种平静,总能在关键时候安抚人心,他对申屠鸿说:“我跟他聊聊。”   奚川偏头看向申屠淮,但他们中间站着申屠锋。   “聊什么,”申屠锋问:“我能参与吗?”   这仿佛是个疑问句,但中间的强横却没半点疑问的影子。   然而申屠淮也难得强横起来,“不可以。”   申屠锋的脸色有点难看,“哥!”   奚川说:“阿锋。”   申屠锋遽然转身看向奚川,他倔得要死,也可怜得要死。   奚川不忍心对他说一句重话,于是言语温和,“我跟大哥聊聊,很快的。”   申屠锋的双手紧了又松,又攥紧,掌心全是掐出来的指甲印,他咬着牙,深深凝视奚川。   他们沉默对峙,也在激烈对抗,可最后还是申屠锋先败下阵来。   生命大义摆在面前,信仰教义裹挟着他,情爱显得微不足道,似乎只能为此让路。   申屠锋无可奈何,眼前是独木桥还是康庄大道,只有走了才能知道。   他颓了下来,缓缓走开,他头颅低垂,说:“我等你回来。”   奚川颔首,轻声说:“嗯。”   会议室里有个小房间,隔音效果不错,申屠淮把奚川带去了那里。他其实还担心申屠锋突然反悔,闯进来,于是路过阿禹身边时,对他说:“阿禹,你帮我看着点弟弟。”   阿禹惊悚,“……啊?我吗?”   申屠淮笑了笑,拍拍阿禹的头。   博士真看得起我。阿禹心想。   小房间里什么也没有,甚至没有灯,这原来是间禁闭室。奚川和申屠淮谁也看不见谁,聊起一些事情来没有心理负担,尤其是申屠淮。   他直截了当,问:“德曼实验室里还存有血清吗?”   “没有了。”奚川也直接回答道:“第一个变异物种被制造出来后,研究员从他身上抽取了无数管血清样本,又被很快消耗掉。在德曼实验室封闭之前,最后留存下来的血清只有两管。”   申屠淮轻轻点头,他不去探究为什么奚川会如此清楚血清的来龙去脉,又问道:“那你所谓寻找血清的说辞有什么意义吗?”   “德曼实验室有一百二十三名当时背景下,世界生物学领域最顶尖的科研人员,其中一位……”   话说到此,奚川突然哽了一下。   申屠淮听见他闷闷地哼喘一声,好像哪里不舒服,可房间里太黑了,他看不清奚川的神态。   “怎么了?”申屠淮问。   “没什么。”奚川短促又含混地回答,继续往下说道:“其中一位作为领军人物,手握无数专利。他很聪明,是你想象不到的聪明,并且想法大胆——是他提议并且成功制造出了变异物种。”   申屠淮的太阳穴猛烈抽动,“他贵姓?”   “陆。”   申屠淮沉默半晌,说:“恕我孤陋寡闻。”   “陆博士是普通人类,Alpha,他在实验室封闭后的一个月被行政区高层追杀,后秘密处决。”奚川说:“关于他的一切都被抹煞干净了。时至今日,再也找不到任何他存在过的痕迹。”   “很可惜。”申屠淮在黑暗中听着绵长的呼吸声,闷倦的,混着寡欢,“你好像很难过。”奚川说还好。   申屠淮通透,他能感觉出奚川不太想说这个。   “所以呢?”申屠淮换了种方式问:“陆博士的关键是什么?”   “他在德曼实验室的十八年时间里,有两项重大研究成果。”   申屠淮怔了怔,立刻说道:“基因提取、重组、编制是一项,还有呢?”   “另一项是关于抑制恶性基因发展的研究报告。”奚川语调一直很和缓,他说:“陆博士始终认为,万物都应该遵循相生相克的自然规律。”   “抑制恶性基因发展研究?”申屠淮蹙眉。   “嗯,”奚川说:“陆博士撰写了一份很有价值的研究报告。我猜那里面有记录如何稀释血清,以达到普通人类身体平衡点的方法。”   申屠淮突然发现自己的心跳很快,他非常震撼,“和你们从西基地带回来的《物种基因提取与重置可行性研究报告》师出同门吗?”   “准确来说,只有把这两份报告装订在一起,才是一个完整的,应该被世界瞩目的伟大发明。”   申屠淮眉头紧锁,“所以,抑制恶性基因发展的研究报告现在在哪里?”   “德曼实验室。”   申屠淮问:“你确定?”   这逻辑是不通顺的,虽然基因提取的研究报告不说满大街都是,但它能出现在行政区的深山老林里,说明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那凭什么另一份研究报告能被藏得这么深?   奚川贴心地答疑解惑,“因为基因提取后的产物在当时行政区高层引起了许多混乱和祸端。这些人不再相信陆博士的专业能力,并且急于把他灭口。在抑制恶性基因发展报告定稿当天,陆博士不得不逃离德曼实验室。他选择封闭了实验室,什么也没有带出来。”   申屠淮顺着奚川的思路,瞬间恍然大悟,“是因为他坚信总有一天,有人会回去的,对吗?”   奚川轻蹙一笑,这是一种带着自我嘲弄的笑声。   “对。”他说。   房间内悄无声息,谁都缄默不言。   黑暗是沉重的黑暗,过去不堪回首。   “所以,如果卢克本真的是阴谋推动者,他也没有抑制恶性基因的报告!”申屠淮突然开口。   “他组了一个局,拉所有物种下水,最后顺理成章地让我们帮他把报告挖出来。”奚川淡薄地说:“等报告到手后,他再堂堂正正地交到世界面前。届时,混基因者的社会地位不言而喻。”   “如果顺利的话,这确实是一个高明的布局。”申屠淮感觉自己出了些汗,Alpha的信息素不受控制地往外释放,“但我还有几个疑惑。”   奚川有点难受,他揉了揉眉心,“嗯,你说。”   “卢克本为什么这么确定抑制恶性基因的报告里有毒尸的克星?”申屠淮说:“他敢搞这么大一出,不怕自食其果吗?”   “我不知道,或许他还有别的原因吧,”奚川顿了顿,说:“但换作是我,我百分百相信陆博士的能力及专业精神。”申屠淮挑眉。   现在有一点可以肯定,血清确实能够克制毒尸病毒,只是程度不好把握罢了。阿禹对于稀释血清的想法也是可实行的。如果抑制恶性基因的研究报告里真的有关于稀释血清论述和方法,那这个世界的未来的确一片光明。   “我还有最后两个问题。”申屠淮声音嘶哑,他有些口渴了。   奚川声音很轻,说嗯。   他好像很虚弱。   申屠淮没注意到这些,他说:“慎重起见,我还是要确认一件事情的。”奚川:“。”   “你为什么知道这些事情,”申屠淮提高了音量,“你到底是谁?”   奚川却轻飘飘地说:“这不重要。”   申屠淮:“……”   奚川的心性其实跟申屠锋十足十地相像。   “最后一个问题。”奚川快撑不住了,他往墙上靠着借力。   “即便我们把报告拿到了手——”申屠淮话音一顿,他意识到自己接下来的问题可能会是什么走向,心脏已经滚到了喉咙,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了:“那么血清在哪里?”   奚川疲惫地笑了笑:“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另一个计划。”   申屠淮堪堪把心脏放回原位,又猛地蹦了上来,“不能让阿锋知道的计划?”   “是。”奚川虚无缥缈的声音在黑暗中飘起,“从德曼实验室回来后,我会把抑制恶性基因的研究报告和血清同时交到你手里。但是你要帮我瞒着他。”   “为什么?”申屠淮问。   “我不想让他因为我而感到难过。”   申屠淮无言以对,“可是失去你,他会很痛苦。”   一场不到十分钟的谈话对于等在房间外的申屠锋而言,度秒如年。   他觉得自己很没用,不再那么慷慨激昂了。   直到这扇门被打开,奚川就这样撞进了自己的怀里。申屠锋终于又感觉自己落入了温暖的花海里。   奚川轻喘着,面颊微红,额角全是细密的汗珠。   “你怎么了?”申屠锋抬指擦掉他眼尾的潮湿。   奚川什么话都不说,拉着申屠锋的手出去。他们来到走廊的拐角,依旧可以听见外面的炮火声和嘶吼声,可奚川就这样迫不及待地吻上了申屠锋。   他主动挑逗,舌尖被恶劣的Alpha轻咬一下,又被深深地勾缠住。   “唔……”奚川哼出了声。   申屠锋慢慢推进,反客为主。他释放信息素,温柔地安抚奚川。   奚川肩颈上的小蝴蝶又活泼了起来。   深吻里满是爱意。   奚川舒服很多。   申屠锋抚摸奚川的面庞,喟叹道:“离了我你该怎么办?”   奚川仰着脸,抬头凝望申屠锋,红色的瞳孔迷离又妖艳,他并没有回答申屠锋的问题,眼泪缓缓落下,他似乎透过眼前人,看到了很多虚妄的景象。   申屠锋心如刀割,突然产生了一个很可怕的念头,“奚川,你是在看我吗?还是通过我想到了谁?”   奚川默不作声地把脸埋进申屠锋的胸口,他还是哭,“呜……”   申屠锋抚摸奚川的后颈,摩挲着他的腺体,太软了,他哄着怀里的Omega,“不哭了,乖。”   奚川好像听进去了话,他点了点头   “我是谁?”申屠锋不甘心地又问道。   奚川再次抬起头,他踮脚,急不可耐地贴近申屠锋,“请你吻我……”   申屠锋却躲开了,他在确定一个答案,“我是谁?”   “宿命……”奚川含混地说。   “什么?”申屠锋没听清,他拧紧了双眉。   奚川说:“你是我的宿命。”   申屠锋神魂动荡,他很不知足,“还有呢?”   那红色的浪潮中出现了申屠锋的样子,轮廓清晰,五官俊朗,是这世上对于奚川来说独一无二的Alpha。   亦如他们初遇时,那个强大、张扬,也会心软爱护花朵的Alpha。   奚川的双唇在申屠锋的耳边撕磨,他缱绻温语:“我的灵魂注定会爱上一只蝴蝶。” 第95章 “我最擅长让夹竹桃开花。”   于是申屠锋不再自我怀疑。他的嫉妒没有了,心酸也不见了,再次义无反顾,坠入花潮之中。   他擦掉奚川的眼泪,捧起他的脸亲吻他,后来又咬,怎么都不过瘾。   “可惜这里没有床,”申屠锋说:“人也太多了。”   奚川眨眨眼睛,笑着说:“我觉得装甲车后厢休息间的小床也不错。不过你会把它弄坏的,你太粗暴了。”   申屠锋挑眉,假装没听懂奚川话里的意思,“嗯?”   “寻找德曼实验室的路途,你要跟我一起走。”奚川说。   申屠锋知道奚川是在给自己台阶下,他也恰如其分地下来了。   “好。”申屠锋点头,他思忖片刻,又觉得不妥,“将军会同意你的方案吗?他其实很固执。”   “大哥会说服他。”   申屠锋点点头,他没再说什么。   外面的炮声突然停歇,会议室那边安静,走廊也安静,只有拐角能听到两个人共震的心跳声,砰砰作响。   “好累。”奚川靠在申屠锋的胸前说。   于是申屠锋把他抱起,挂在自己身上,“睡一会儿,我在呢。”   奚川说嗯,柔和的呼吸声逐渐平稳。他真的很快睡着了。   会议室内的商讨氛围雷厉风行。申屠鸿仍对奚川的方案抱有迟疑态度,但有申屠淮力保,一时僵持不下。于是在可选择的时间范围和可消耗的力量内,申屠鸿也想给北州区这片土地一个机会。   十分钟后,申屠锋再次回到会议室,奚川走在他身边,神态有些困倦。   申屠鸿直截了当,他对奚川说:“我给你十天时间。十天之后,不论你有没有回来,或者一无所获地回来,那么届时,我会组织所有幸存者撤离北州区,后施行轰炸任务,这里将会跟毒尸一起被夷为平地。”奚川:“。”   将军威严庄重,也发自肺腑,“在我看来,火种的延续比脚下的土地重要。我们在哪里,家园便可以在哪里重建。”   奚川并不反驳申屠鸿的观点,因为这没有错,他只是说:“将军,我这一枪打出去,并不是想快速解决眼前的局势。是为了将来,人类和生命可以走出画地为牢的困境,有一条灿烂的康庄大道。”   申屠鸿整肃地注视奚川,“好。”   时不待人,申屠鸿快速布置任务。   突击小队由申屠锋作为队长进行军事任务,奚川协助。队伍人数不宜过多,包括乔斯和阿肆在内的四名队员,都是申屠锋的心腹。   奚川带上了捷奇。混基因者在这场事件中已经不是在边缘行走的种族了。   这场任务作为秘密部署,一切低调行事,出发时间选择在后半夜,毒尸行动力最缓弱的时间段。出北州区地界后,任务行动由奚川主导,申屠锋配合。并且为掩人耳目,申屠鸿另外派遣两支军队一起出城,分三路散开。   所以从明面上看,更像是北州区为击杀周边毒尸的战略行动。   如果卢克本真的在窥探这里的一举一动,那么奚川和申屠锋所做的一切必须神不知鬼不觉。   申屠鸿说完了,全场鸦雀无声。   “你们可以提意见。”申屠鸿非常民主。   聂禁第一个说:“那我呢?我去哪儿?”   “聂先生,对你来说,现阶段还是以自保为主,”申屠鸿通情达理,“我是为普通人类着想。”   聂禁哑口无言。   申屠鸿转头看向奚川和申屠锋,他们没有意见。   于是会议结束,各方有两个小时休整时间,晚上十点整在中心战区集合。   五分钟后,会议室里只剩下将军一家人面面相觑。   阿禹的精神才刚刚轻松下来一点。他站在申屠淮身边,以为可以和博士一起回实验室了。   然而申屠锋岿然不动,他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申屠鸿,嘴角往上一勾,脸上写满了幺蛾子。   将军眼皮一跳,预感不好,“你还想干什么?”   “有个事情我没有告诉你们。”申屠锋说。   奚川目光微恍,他竟从申屠锋的笑意里看出了恶劣的顽皮,“??”   “我现在一点也不想知道,所以你也别告诉我。现在赶紧给我滚回家!”申屠鸿完全不想知道他儿子肚子里憋的屁,反正准没好事,他挥手赶人,“和你母亲去说一声,别让她担心。”   “我会跟她告别的,但这件事情很重要,”申屠锋挑眉,“我觉得大哥有兴趣知道。”   申屠淮问:“什么事情?”   申屠锋摆起了腔调,他慢条斯理地抬起手,摘掉半指手套,动动手掌松弛筋骨,然后把掌心杵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说:“就在刚才,跟毒尸正面抗击的时候,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将军觉得自己的心血管快被逆子戳爆了,他嘴角抽搐,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往下问:“什么想法?”   “注射过血清之后,我的体内会不会产生某种屏障,永远不受毒尸的感染。”申屠锋牵起奚川的手,往会议室门口迈了一小步,“所以我尝试了一下——这是毒尸咬的,就在一个小时之前。”   奚川:“……”   申屠淮推了推眼镜,轻轻皱眉道:“阿锋,胡闹。”   “实验成果需要数据的积累,科研,也总要有一个突破过程,”申屠锋嚣张地笑了笑,说:“哥,我这是在为你以后的研究添砖加瓦呢。”   所以也侧面证实了血清的作用确实很大。   申屠淮点点头,一句多谢差点脱口而出。申屠鸿先忍不了了,他气急败坏,什么将军的狗屁风度也懒得保持了,脱下自己的皮靴往申屠锋脑袋上砸,骂骂咧咧:“混蛋玩意儿!!”奚川:“!”   他半句话都没说,安安静静地看了一场父慈子孝的戏,无端遭殃。最后被申屠锋捞起腰就跑。   申屠淮拉着阿禹的手默默往后一退,以免被殃及,他很淡定,似乎对此场面司空见惯。   “为什么要跑?”奚川天真地问。   申屠锋说:“我爸要揍人嗯!”   “他只是揍你,我没有惹他生气。”   申屠锋理直气壮,“可你是我的老婆,我挨揍了你要心疼的。”   奚川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好吧。”他说:“但是你以后不能这样了。”   申屠锋跑得很快,他们已经离开了军政大楼。   他继续往前奔跑,不以为然,“你也想揍我吗?”   奚川摇头,他迎着风,抬眼看见了天空的极光,压得很低,似乎近在咫尺,与街边萧瑟的景象完全不同。他伸手抓了抓,只碰到一点虚无的光和尘沙,也从指缝中流走了。   他轻叹一声,窝在申屠锋的怀里颠簸,让他带着自己远离硝烟和战地。   “我不揍你,”奚川说:“我会把你从床上踹下去。”   申屠锋骄恣大笑:“那我可真是太期待了!”   别墅里没有人,因为毒尸的骤然闯入,乔吟作为后方支持,她去照顾失去父母的孩子了。   申屠锋有些遗憾,“妈妈不在家,我好像没时间跟她告别了。”   奚川拿出怀表看了一眼,说:“再等等吧,时间还早。”   申屠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把奚川抱回了自己的房间,故意不关门。阳台的门也开着,于是前后通透,风就灌了进来。   奚川觉得冷,神志也糊涂起来,Omega信息素缓缓释放,整个房间都是甜腻的香气。   申屠锋的犬牙在奚川的腺体上摩挲,他哑着声音说:“奚小川,你要发///情了。”   奚川呜咽,他的理智在清醒与混沌中来回穿梭,“不、不行,现在不行……”   “没关系,我在呢。”申屠锋说。   奚川被申屠锋标记后,他的发//情///期变得很规律了,他被养得很好。   申屠锋对他的状态也了如指掌,比如现在,他知道奚川想要被热烈侵占。   阳台摆着一把躺椅,落灰了,申屠锋没在意,他往上铺了条毯子,把奚川轻轻放下。   奚川双手捧住申屠锋的脖颈,双唇急切地送了过去。   在申屠锋看来,奚川的吻和他对情//欲的表现一直都很生疏,可Alpha却喜欢得不得了。   “我很爱你,”申屠锋回应奚川生涩的热情,“永远不要离开我。”   奚川含糊不清地从鼻腔哼出一声,好像回应了,又好像没有。他的肩头浑圆发红,鼻尖小巧精致,汗光透亮的脖颈被小蝴蝶吸吮着。   奚川的双唇和瞳孔几乎呈现出了同一种颜色。   艳丽的嫣红,就是花朵盛开的模样。   奚川舒展的眉眼逐渐紧蹙起来,脖颈扬起,他分不清痛苦或者欢愉。   申屠锋也分不清。   霸道或温柔的信息素缠绕在一起,他们自顾不暇也不分彼此。   蝴蝶采花蜜,这是技能,也是本能。   奚川被申屠锋拧着腰侧过身去,他皮肤紧绷,眼眸半阖,看见了阳台外空旷的院子和翻新过的土壤。于是他指尖轻轻抬起,想说点什么。可开口时的音调却在颤抖中发生了变化。   申屠锋把奚川的手抓了回来,“你走神了。”   “那里……是什么?”奚川问。   “这是我的院子,”申屠锋在奚川的腺体留下一个很深的牙印,他很得意,“我准备种些植物,向日葵怎么样,你喜欢吗?”   奚川:“……”   “或者种夹竹桃,”申屠锋抱紧了奚川,在最癫狂的时刻,他又情真意切地说:“我最擅长让夹竹桃开花了。”   于是,奚川耳后枝芽的花再一次盛开。纯情,美艳。   到最后,申屠锋和奚川没有跟乔吟见面,他们为各自的坚持奔波,没有告别。   一家人总会再见面的时候,他们这样想的。   奚川很累了,他睁不开眼睛,窝在副驾驶位置休息。申屠锋开车前往中心战区,却堵在了路上。   “怎么了?”奚川打开车窗,往外看了一眼。   申屠锋单手搭着方向盘,另一手拖着左侧面颊,他目视前方,说:“军队在征兵。”   这两次战役,牺牲了很多战士,但也总有新鲜的血液涌进来,生生不息。   奚川平静地看着有序排队的人群,突然看见一位老熟人,那人也认出了他。   “你好!”挺着啤酒肚的Alpha跑过来,笑着和奚川打招呼,“小队长,好久不见!”   奚川一愣,说你好。   申屠锋朝奚川的方向看去,车外站着一位体重可观的变异物种Alpha,卷翘的粉色尾巴露在裤子外,是只猪。   奚川从东区救出来的幸存者,那位酒店领班。   领班喜极而泣,“我以为再也没机会见到您了!”   奚川笑了笑,温和地说:“你在这里做什么?现在外面很不安全。”   “我知道,毒尸攻进来了,西区战士不够,我带我的弟弟们来参加军营的征兵!我们不应该躲起来!”领班语速很快,他很激昂:“我有两个弟弟,都是Alpha,他们听说我是被你们救回来的,群情激愤,他们想回馈种族!对了,我的妻子怀孕了,等我的孩子出生,等他长大,我会让他投身行政区的发展事业!不管是科研还是前线战斗,我保证!”   申屠锋挑眉,轻蹙一笑,说:“好啊,我很期待。”   奚川看见领班手里也有一张军队的号码牌,好奇地问:“你也参军吗?”   “啊!是啊!”领班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肚子,“我这体格上不了前线,但是我会做饭,我可以当后勤,做好吃的给你们送过去!”   “行,”申屠锋大声笑道:“到时候开小灶,偷偷地给小队长做一份土豆牛肉汤,他就爱吃这个。”   “好!”   奚川哭笑不得地看向申屠锋。   申屠锋又说:“最好往里面再加点牛奶,那他就更开心了。”   于是领班记下了奚川的喜好。   “我们走了。”奚川跟领班告别,“下次见。”   “下次见,小队长!”   眼下没有交通疏导,申屠锋点着油门一点点往前开,他并不担心迟到了会被申屠鸿臭骂一顿,他还在沉浸在刚才那人激昂的宣誓中,有点走神。   “申屠。”奚川轻轻叫了他一声。   申屠锋心不在焉地回应,“嗯?”   “你看,牺牲不需要用意义来装饰,永垂不朽也不会只体现在字面上,”奚川温柔且不失刚毅地说:“这就是传承吧。”   传承,关于生命、信仰和热血的传承。   申屠锋释怀一笑,“嗯,传承。”   【作者有话说】   过渡章,下面正式进入最后一个阶段,可能会在十章内完结。   但也说不定,也许我嘚啵起来没完没了了呢QAQ种着向日葵打毒尸啦! 第96章 “早上好,A01。”   特战小队按原定计划准时出发,一共十个人,分两辆装甲车携带重型武器驶离西区。   更深人静,只有不断变化的极光,在高入云霄的沉重围墙下,站着两个人。那两道人影安静地看着浩浩而来的装甲车队,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雄狮Alpha看见主驾驶位的申屠锋,露出笑容。   阿禹从申屠淮身后探出脑袋,高兴地朝奚川招手,“奚川!”   申屠锋下车,他身上有近段时间来难得的松弛感,微笑地说:“哥,你是来送我的吗?”   申屠淮点点头,他有很多话想对弟弟说,可时不待人,复杂的心境下,能袒露出来的情绪也只能变成一句万事小心。   申屠锋深深地注视他。兄弟二人的身高虽然差不多,可申屠淮的体量看上去要比申屠锋轻薄很多,他从事科研工作,接触不到血腥的死亡场面,也不必在刀山火海中厮杀。可也只有申屠锋知道,实验室的战场逆风恶浪,所有的压力都是无形的利刃,杀人不见血。   一声呜咽梗在申屠锋的喉咙,他说不出话来,于是上前拥抱住申屠淮,“哥,你辛苦了。”   申屠淮淡笑,拍拍申屠锋的背。   “父亲也很担心你,可是他没办法过来。”申屠淮说:“半个小时前,他带队前往郊区,那里有平民的求救信号。等他回来之后,还要设法找出北州区的内鬼。”   “我们人手够吗?”申屠锋问。   申屠淮说:“不太够,军区准备登记所有人员的信息,做全面基因检测,建立新的人口档案。届时,混入其中的外族物种也会被筛查出来。”   一箭双雕,这种方法的排查即能掌握人口底数,也能最快速度找出潜伏在北州区的内鬼。   “我这边任务结束,会尽快回来。”申屠锋目光沉重,他问:“北欧大陆和西洋洲的情况怎么样了,我们联系上那边了吗?”   “联系上了,”申屠淮顿了顿,简短地说:“不太好,他们无法给我们支援,我们也过不去。”   所以彼此都只能自求多福了。   申屠锋缄默不言,于是现在所有的关键都系在能否顺利且大批量研制出血清来,任重而道远。   奚川没有下车,他半眯着眼睛,懒洋洋地半躺在副驾驶上,像只弥足的小野兽,淡笑着跟阿禹告别。   “你要注意安全。”阿禹说。   “嗯。”   阿禹在奚川身上闻到了交融的Alpha信息素,像潮湿月夜里的华光,漫长又炽烈。他突然意识到奚川刚刚可能做了什么,倏地红了脸。   “我很快就会回来,博士身边很安全,你千万不要乱跑。”奚川笑着说:“多吃饭。”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放心。”阿禹说。   申屠锋回来了,带着炎热的暑气,但气质又沉静如寒水。   “走了。”他对奚川说。   奚川微微颔首,抬眼看向不远处,申屠淮又回到了围墙下,静穆又空旷。   “阿禹,回来。”他向阿禹招手。   奚川对阿禹笑了笑,“去吧。”   阿禹依依不舍地离开。   申屠锋看着阿禹的背影,看他高高兴兴地回到申屠淮身边,仰着脸,像一颗掉入了银河的星星。   他意味深长地啧出一声。   “怎么了?”奚川问。   “我觉得这个黑心医生会变成我的大嫂。”申屠锋愤愤不平。   奚川哭笑不得,“挺好的。”   “一般好。”   “你对他有偏见。”   “哼。”   奚川微微偏头,手肘撑在车窗上,他单手托腮,温柔地凝视申屠锋。   于是申屠锋的灵魂轻飘飘地荡漾起来,可表面上又一本正经地启动装甲车,“坐好。”   “哦。”奚川乖巧又端正地坐好了。   申屠锋挑眉,满意了。   作战队伍威严地驶离北州区,前往不知名的远处。   申屠锋和奚川此趟任务的目标是找到德曼实验室的位置,探索它,并且获取有效信息,所以途中的险阻必须速战速决,不能浪费一点时间。   当前主驾位置依旧由申屠锋操控,穿越前方村落后,奚川将会接手。   “全体注意,所有车辆关闭闪灯,放慢行驶速度,不要惊动毒尸,尽量避免跟它们发生正面冲突,”申屠锋压着声音,对暗线频道说:“收好你们的武器,别瞎开枪。”   奚川记得这里,是他们正式进入北州区的那一天,经历的第一次恶战之地,非常惨烈。   “最多半个小时,我们就能横穿这里。”申屠锋坐直了,双手握紧方向盘:“前提是一切顺利。”   可谁都不敢保证。   面前被厚重的黄雾笼罩,看不到一点村庄该有的宁静与祥和,奚川甚至觉得今晚弥散在空气中的硫磺味比来时更浓重刺鼻,他听见了毒尸徘徊脚步声中的低吼。   他的右手下意识摸向腰间,绕开了枪,甩出蝴蝶刀刃。   寒光从申屠锋的眼前一划而过,他笑了笑。   “小心。”奚川说。   “嗯,”申屠锋颔首,“我知道。”   然而当他话音刚落下,奚川的余光瞥见装甲车下的草丛有轻微骚动的响声,窸窸窣窣,枯叶在黑夜下摩擦,像湖面上的涟漪跟着车队,紧追不舍。   这里面藏了东西!   奚川蹙眉,不动声色地与申屠锋对视一眼。   草丛不大,藏匿毒尸的可能性也不大,并且按照正常逻辑,这乌烟瘴气的村庄,连根野草都恨不能变异出什么玩意儿的新物种,所以是可爱小动物的概率也不大。   奚川和申屠锋的默契,彼此不用宣之于口。嘎达一声轻响,车门从里打开,推出一条不宽不窄的缝。   “你继续往前开。”奚川闪身而出,留下这句话。   申屠锋表情平静,目不斜视,“好。”   奚川奔到枯丛旁,锁定目标!他速度很快,并且手段狠绝,横手往枯草丛中一劈,截断了里面东西的去路!同时刀尖向前,直取活物喉管!   “我操!”枯丛里面的东西,或者应该说是个人,他咒骂一声,肾上腺素飙升至顶峰,才堪堪控制住自己的身体没有撞向锋利的刀尖。   奚川一愣,困惑地歪了歪脑袋,“聂禁?”   他拨开枯叶,看见聂禁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模样狼狈且有点可笑。   他们面面相觑。   聂禁:“……”   我好像从一开始就跟这个Omega犯冲。吼!   毒尸的嘶吼声在耳边响起,聂禁从灵魂深处猛地打一激灵。   “回来,”申屠锋的声音同时传来,“先上车!”   于是奚川非常不客气揪起聂禁的衣领,几乎把他拖拽着向前狂奔。   装甲车没有停下,奚川追上它后单手攥紧车门的把手,挂在车上调整姿势,而后顺利进入车厢。期间,聂禁被拖在地上粗暴摩擦,灌了一嘴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烂土和腐肉。   他的天灵盖快碎了,趴在地上,掐着自己的喉咙干呕。   申屠锋拧着眉看他,“奚小川,给他喂点水,别吐我车上!”   奚川接了点水过去,但聂禁的脸色很不好,他拒绝喝水,认为液体会搅混他咽到肚子里的那些恶心东西,于是还是干呕。   “聂上校,”奚川收回手,仰头自己咕咚咕咚喝下水,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聂禁这一路,心态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他依旧没学会怎么样好好说话,他梗着脖子,态度十分恶劣,“德曼实验室在行政区的地域范围内,不管过去、现在还是将来,它都是行政区的实验室!我有权利知道关于它的一切,北州区想在那里进行军事任务,也要征得我的同意!”   奚川站直了,居高临下,冷漠地看着聂禁。   聂禁根本不和他对视。   奚川想了想,偏头问道:“申屠,要通知将军吗?”   “不用,”申屠锋懒得看聂禁一眼,冷冷地说:“我爸知道他什么德行,也知道他想干什么。”奚川了然。   聂禁自进入北州区后,他的一举一动皆在申屠鸿的眼皮子底下。所以只要是将军不同意他出西区半步,那么聂禁连自己房间的门都出不去——简而言之,聂禁能偷摸跟着作战小队走到这里,是得到了将军的默许。   别让他死了,是申屠鸿对申屠锋唯一的要求。   奚川诚恳地希望聂禁能坐下来系上安全带,或者去后车厢的休息间待会儿,但是聂禁没动。他一脸死气沉沉,脑子总浸在奚川口中的‘德曼实验室’里出不来。   第一段路程很顺利,他们安全横穿毒尸村庄,没有发生冲突,于是在计划的时间内,这算是个让人舒心的现象。   奚川接替了申屠锋的位置,他目光冷峭,油门一踩到底,发动机的轰响声贯彻荒野,他踏上了来时的路。   申屠锋默然地注视奚川,他没有问实验室的具体位置在哪儿,他很焦灼,内心无限拉扯,所以他不敢问。   直到聂禁回过神来,他看向窗外,快速掠过的景象越来越熟悉,这仿佛是回行政区的路。   “奚川,你说的德曼实验室到底在哪儿?”聂禁甚至怀疑奚川会把自己送回家。   申屠锋的眉眼轻轻一抽,一言不发地看向奚川。   奚川依旧没搭理聂禁,他侧目看见申屠锋探求又躲避的目光。这种矛盾和纠缠的情绪撞破了奚川的视野,硬生生往他心口插了一刀。   “在无人区,”奚川看着申屠锋蓝色的眼睛说:“你还记得那片湖吗?”   聂禁:“??”什么东西?   申屠锋颔首,沉闷地说:“记得,湖中心有一座永夜岛,你告诉我的。”   “湖对面有一座山脉,叫玛勒雅山脉,它横跨整个无人区,”奚川说:“德曼实验室就在山脉之中。”   “玛勒雅山脉全长八百千米,主峰海拔四千米,近百年来因为板块的撞击和移动,它仍在不断上升中!”聂禁睁大了眼睛了,诧异道:“你想在玛勒雅山脉找一个实验室吗?这是大海捞针,简直天方夜谭!”   申屠锋也蹙眉,“板块的撞击会引发地震。奚川,你确定实验室还在?”   “在的,”奚川说:“当年行政区建造实验室的时候用的都是顶级抗震材料,除非山脉塌了,否则它轻易毁不了。”   申屠锋又问:“怎么才能找到它?”   “我的笔记本你带着吗?”   申屠锋摸摸口袋,说带着。   “第一页就是前往德曼实验室的路线图,”奚川说:“你打开看看。”   申屠锋不用打开,奚川在笔记本里写的所有内容都已经记在他脑子里了,可有一点他还是存有疑虑:“那么起点在哪里?”   奚川沉默下来,他陷入回忆,下意识磨咬下唇。   申屠锋盯着那越来越红的唇瓣,伸手过去,挑出手指,轻轻摩挲,“别咬。”   奚川的舌尖一舔,尝到了咸涩的味道。   他们的目光又缠绕在一起。   “湖边有一棵树,从那里出发,很近的,”奚川亲亲申屠锋的指尖,说:“实验室在山脚范围内,我们不用爬山。”   申屠锋想起笔记本上画了棵树,很繁茂。而无人区的湖边也确实有棵树,是枯槁的。   是同一棵吗?他没问。   百年风吹,再顽强的生命力也会被恶劣的环境和世道杀死。   如果初代德曼实验室属于行政区的机密事项,那么聂禁夜不想探究为什么奚川会知道得那么清楚。比起自己,奚川似乎更像行政区的高层。   聂禁现在只希望眼前这两位变异物种不要无视自己进行亲密行为。世风日下!   聂禁控诉道:“请你们把我当个人吧,我还活着!”   “不一定,”申屠锋睨他,“也许下一秒就死了,谁说得准呢——聂兄,及时行乐,这是我在行政区时你教会我的。”   聂禁为了不让自己被气死,决定闭嘴。   这一路异常顺利,越是人烟稀少的地方,毒尸的数量和攻击力也在逐步递减。直至进入无人区,能遇到的也都是异变的动物,很快能处理掉。   可越是太平,申屠锋的心就越不安定。他觉得有人挖了一个巨大的陷阱,经过百年光阴的轮回,捕猎者终于等到目标,并且心甘情愿地掉落进来。   而反观奚川,他越接近目的地,目光中一往无前的坚定也越发触目惊心。   惊了申屠锋的心。   “奚川!”申屠锋叫他。   装甲车的速度越来越快,申屠锋眼睁睁看着时速表上的数字突破极限!奚川根本没按照什么路线图走,他在进入无人区后一直由自己的记忆引导,冲向万恶起源的目的地。   “我没事,快到了。”   与生死时速不同,奚川轻飘飘地说。   申屠锋看见他嘴角露出的微笑,和以往的温和完全不一样,他似乎很兴奋,深长的呼吸中带着极端的火热。于是,良夜有闪电劈下。   连聂禁夜觉得他疯了。   乔斯驾驶的装甲车完全跟不上奚川的节奏,他在频道里大喊:“队长,怎么回事!?”   申屠锋无法解释缘由,他只能回答:“别问,跟紧了!”   古老的山脉被积雪覆盖,即便现在是夏季,即便在密不透风的车厢里。聂禁觉得冷,他不由自主地发抖,在疾驶的车速下,他觉得自己可能会死于车祸,眼前就是一块巨石!   申屠锋却死死盯着奚川!   装甲车驶入山脉,奚川没有在所谓的山脚停下,而是又继续往下开了很长一段距离。   装甲车突破极限后发出的音爆会引发雪崩!   可哪怕前方一块巨大的石头挡住了去路,奚川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他看上去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申屠锋并没有再出言打扰。   在车头与巨石相撞的前一秒,奚川猛地踩死刹车,向右打死方向盘,他的额角有汗滑落,顺着眉骨落在眼尾。申屠锋看准时机站起,他无视了惯性,展开蝶翼飘起,咬牙拉起手刹!刺——!   装甲车在漂移的过程中停下,幅度很大,激烈了一些,好在毫发无损。   申屠锋越过操作台,来到主驾驶位置,他温柔地抱紧奚川,吻掉他眼尾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亲吻,含住奚川的唇,轻声安抚道:“没事,没事了。”   奚川没有给他回应,他眼神涣散,精美的瓷器终将破碎。   聂禁连滚带爬地出了车厢,想吐又吐不出来,他的魂已经被颠散了,木讷地看着横在眼前的巨石,好像是块石峰,呈现出血液的暗红色。石峰表面似乎有个标志,不过聂禁现在完全无法思考其他,就是眼睛看进去了,脑子反应不过来。   他劫后余生,瞥一眼车厢里热吻的两个人,叹为观止道:“这算什么,速度与激情吗?!”   乔斯也紧随其后,他走过来扶起聂禁。   有些事情不敢问申屠锋,乔斯也只能问聂禁,“这是什么地方?我们在干什么?”问得好!   聂禁气不顺地抬手一指,“你问他们!”   乔斯:“……”没眼看。   申屠锋吻不尽奚川的眼泪。怀里的人失魂落魄地睁开眼睛,迷蒙湿润的双目全是无措地彷徨。他的舌被申屠锋勾着,于是灵魂被缓缓注入温度。   “唔……”奚川哼吟出声。   申屠锋与他分开一点点距离,鼻尖相抵,“奚小川,没事了。”   奚川眨眨眼,有些委屈,“嗯……”   申屠锋又抱着奚川哄了一会儿,直到他的神台完全清醒过来。   “对不起,我失态了。”奚川说。   申屠锋笑着挑眉:“是啊,吓我一跳。以为要死了,后来一想,能跟你死在一起也挺好的。”   奚川抿了抿唇,落寞地垂下眼眸。   聂禁终于注意到了石峰上的标志,他走上前去,抬手擦掉了泥灰和残雪。于是,一个清晰、端正的‘D’符号露了出来。德曼实验室!   聂禁呆呆地看着,他很恍惚,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错觉,好像又回到了熟悉的实验室外。那大门一开,他的父亲、他的大哥,都好端端地站在里面,微笑地等着自己过去。   奚川不知何时从装甲车里出来了,申屠锋也在,他们平静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聂上校,眼熟吗?”奚川缓慢地眨眼睛。   聂禁不敢置信道:“这里怎么会有……”   奚川收回目光,偏头看向他,“这才是真正的德曼实验室,你大哥无法突破的研究都可以在这里找到答案。”   聂禁怔怔地,他不由自主向前半步,却被申屠锋挡住去路。   乔斯、阿肆和作战小队剩下的士兵们分散开来,将这里围成一圈,他们持枪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申屠锋问奚川:“入口在哪里?”   奚川没有回答,他绕过石峰,走到后面。   然而这附近除了被雪掩埋的山壁外,什么也没有了。   聂禁正欲开口说些什么,被申屠锋堵住了嘴。   “闭嘴。”他警告道。   奚川沿着一处石壁走,他闭着眼睛,嘴里无声地念着什么,似乎在数数。前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奚川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他看不见,也不在意。   申屠锋的心剧烈跳动,他想开口提醒奚川,可又怕打扰他。   于是,就在悬崖边,咫尺之间,奚川脚下的碎石垂直滚落下去,却听不见任何落地的声响。奚川的耳尖轻轻一动,同时又抬起右脚往前迈去,缓缓落下。   聂禁把一切看在眼里,他咽了口唾沫,大气不敢出。转头看申屠锋,这永远高高在上的异种Alpha,他的脸色白得恐怖。   聂禁重重皱眉,忍不住开口,“你……”   可他话刚说出口,奚川遽然睁开眼睛!   申屠锋立刻冲了上去,他攥住奚川的手臂,把他拉回来一点。   “在这里。”奚川说。   他顾不上申屠锋提心吊胆的情绪,抬手往山壁上摸索。挂在壁面上的厚重积雪很难扫掉,奚川急得出汗。   申屠锋大概明白了奚川的意思,于是他上前,拉开奚川,“你休息,我来。”   他臂展很长,抬手挥扫,大刀阔斧地清掉积雪。   奚川:“……”   随着视野越来越干净,一扇防爆铁门出现在他们面前。   “可以了。”奚川拉住申屠锋,“如果碰到门上的机关,实验室会启动自爆系统。”   如果跟行政区的德曼实验室操作一致,那么申屠锋早就领教过这自爆系统的威力了。   他心绪复杂地往后退。   至此,聂禁张开的嘴就没有闭上过,“然后呢,这道门该怎么打开,我们要怎么样才能进去?”   奚川十分有涵养,“行政区的实验室怎么进入?”   “二十位密码输入,”聂禁说:“实验室中心人物的指纹扫描,这是双重保障。”   奚川耸肩,“这里也是。”   聂禁简直匪夷所思,“那么密码呢?指纹呢?!”   奚川突然沉默下来,他抬眼看向申屠锋,有些无辜,又带了点婉转的试探。   申屠锋苦笑:“都到这里了,你暂时可以不用顾及我的感受。”   奚川捏捏申屠锋的耳垂,“对不起。”   “去吧。”申屠锋叹声道。   奚川稔熟地找到了铁门上的密码输入器,他有些犹豫,看上去举棋不定。第一个密码数字,他在0和1之间徘徊很久。   最后,奚川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深吸一口气,坚定、从容又顺畅地输入了二十位数字。   密码正确,随后,指纹输入口打开。   这套设备在经历百年掩埋后居然还能使用,其实奚川是不相信的。   但此时此刻,他又无法深究这些。嘀嘀嘀——三声悠扬的警报后,一道机械女声响起,好像是一位沉睡了许久的天神,空灵又清亮地说:“好久不见,欢迎回来。”   沉重的铁门缓缓打开。   申屠锋看见奚川的眼睫在颤动,像峰顶不断滚落下来的雪,白光与劲风混在了一起。   他不忍,环住奚川的腰,轻轻拍两下,柔声说道:“我进去看看,你不想进去,可以在门口等我。”   奚川:“……”   他很长时间不能说话,甚至呼吸不畅,他厌恶欢迎回来的说辞。   这个泥潭,奚川一辈子也不想再踏足半步!   可太顺利了,顺利得诡异。   奚川骤然清醒,他拉住了往前行走的申屠锋,“等等!”   申屠锋回头:“怎么了?”   奚川简短地说:“一起。”   申屠锋深深看他一眼,说好。   于是聂禁也跟上了,他对这一切太好奇,另一方面,他又很紧张。他从来不知道这里,也不了解这里的秘密有多么不可告人。   申屠锋把捷奇也叫上了,除他们四人之外,其余战士都留在实验室外把守。   当实验室的门打开,内部就通上了电,这里瞬间灯火通明,说不上齐整如一,倒也不像个废弃不要的地方。   奚川很熟悉这里,聂禁居然也莫名其妙地熟悉。跟他印象中,那个无比熟知的实验室一模一样,他甚至知道通往地下一层的电梯在哪里。他有点惊恐。   彼时,电脑和监控开机的提示音也此起彼伏。   入口走廊不远处,横在他们面前的第一道坎,是一台非常普通的电脑。   聂禁很警觉,他现在疑神疑鬼,怀疑这台电脑里会突然窜出一人射杀他们,于是他也举起了枪。   奚川眼神坦然又木然,他没有把这一切放在眼里。   捷奇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声,他不明所以地问:“我、我们是进来干什么的?”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申屠锋目不转睛,他凝目且专注,眼睁睁看着电脑屏幕亮起,随后滚动播出一段文字——   【A号实验室监控影像】   【行政区时间2015年12月24日早晨6点30分,平安夜】   字幕消歇,带有与进出口相同音色的女声再次响起。   “早上好,A01。”   屏幕模糊的画面似乎因信号原因产生波动,滋啦一声轻响后,一个人影出现在画面里。他原本背对着摄像头,在听到了甜美温柔的呼唤后,转过身来。   A01穿着纯白的棉质褂衣,长得快拖地了。他瘦瘦小小的身体,被衬托出了更加纯净的气息。A01站在了镜头面前,缓缓抬起了头。   就这样,一张与奚川一模一样的脸孔,透过不算清晰的电脑屏幕印射在申屠锋蓝色的瞳孔中,猝不及防却又在意料之中。   不,还是有些不同的。   申屠锋眼眶酸涩,他想。   里面的人五官稚嫩,他好像要比奚川小一些,看上去也病弱一些,不像会杀人的样子。   可他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扬起的弧度又跟奚川一模一样。   Alpha的眼泪掉了下来,他尝到了酸涩的滋味。   “早上好。”   A01笑容无邪,他穿越百年时光,天真地跟申屠锋问了声好。   瞧啊,这烂漫的模样,也和自己的爱人毫无二致。   【作者有话说】   惊喜吧,老婆变成老祖宗!   标签的年下出来了! 第97章 “什么是自由?”   行政区时间2000年1月15日,德曼实验室,培育箱的舱门缓缓打开,这里面是两个熟睡的婴儿。   奚川没有名字,他从出生到长大,只有编号。   A01——他是德曼实验室成功培育出来的第一只变异物种。   可其实,A01的出生也不能单纯地被定义为出生,他从培育箱里睁开眼睛,被陆博士抱出来,他没有父母,只有妹妹。他是试验品。   培育箱里扔进去一颗种子,却培育出人与植物混基因的两只变异物种。   一朵夹竹桃,一朵山茶花。他们都是Omega,前后相差五分钟,所以有了哥哥和妹妹的身份。   他们的基因相差无几,对实验室来说,他们都是品质上佳的研究对象。可A01作为哥哥,他从会呼吸开始,一条能走的路,注定要比妹妹坎坷许多。   德曼实验室很冷,有很多人,他们身穿白大褂,手持锋利器械,到处都是药物的苦涩味。这里的人很冷漠,也忙碌,他们口中说的都是高深莫测的专业词汇,并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从A01有意识开始,只有陆博士会对他展露笑容,和他说一些研究之外的闲话。   A01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家人,什么是朋友,日复一日地生活,他愿意亲近的人只有妹妹和陆博士。   陆博士原名尼尔·陆,高级生物科学家,他来自西欧,是一位金发碧眼的儒雅Alpha。   其实陆博士也不怎么爱笑。   A01观察过,清冷得陆博士只有在实验台上,面对哭泣不肯配合的研究对象时,他才会露出笑意,耐心安抚。   很久之后他才知道,这只是在蛊惑人心而已。   “不疼的,”陆博士说:“等会儿给你吃好吃的。”   A号实验室每天要从A01身上抽血,抽光他身体近三分之二的血,做什么研究不得而知。只是A01恢复很快,这让所有人都振奋。   陆博士在每天抽血结束后会给A01投喂食物,但也仅仅只是各种口味的压缩饼干。A01不喜欢压缩饼干的味道,他口渴,很想喝水。   他不被允许补充任何液体,在很长一段时间内,A01总是昏昏欲睡,他觉得自己快干枯了。   但A01的妹妹不一样,她被保护得很好。准确来说,她被陆博士保护得很好,她从来没有上过实验台,永远无忧无虑,快乐纯真。   在A01十五岁那年,他经历过一次死亡。   德曼实验室对于变异物种的研究进程突然有了飞跃性的指标,好像行政区高层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些A01都无从得知了,他在睡梦中被强行架上实验台,一根粗长的静脉置管从他的手臂扎入,穿刺到右心房处。鲜红的血液由心脏开始,顺着导管流出,到各种形状的玻璃器皿中。   这不是一次普通的抽血,在失去全身血液的三分之二后,研究员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A01觉得冷,血液流失的空旷感让他觉得恐惧,他的皮肤慢慢变得苍白,灵魂在油尽灯枯的河流边徘徊。可强大的生理机能又迫使身体细胞和心脏超负荷运转,不断制造出新的血液。   可机能毕竟也只是机能而已,他不是永动的机器。   A01感觉到了明显的乏力,他的身体被粗暴地撕裂成两半,连呼吸都是疼痛的。   太辛苦了,可A01不知道该怎么摆脱这种痛苦。他不知道死亡,更不知道向阳而生,没有人会教他。   “抽取的血液比平常多了三倍不止!”有人兴奋地说:“这是个奇迹,生物领域的奇迹!总统先生会很高兴的,我们的研究有了成果,这是优质基因!跟其他劣质品不一样!”   A01听不懂他们的讨论,他只知道自己身边站满了人,却没有一个人来救他。   他努力睁开眼睛,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于是他伸出手,拼尽全力地想要抓住那个人。   “博、博士……”他哭着说:“救救我……”   陆博士走进A01,温柔地抚摸他的脸,可博士说出口的话,也好冷。   “不是你就是南枝,你也心疼她的,对不对?”南枝?   A01迷茫起来,南枝是谁?   这是他现在仅存的意识中,唯一还能思考的事情。下一秒,A01的生命检测仪趋于直线状态。嘀——他停止了呼吸。   等A01再次睁开眼睛,在他自己的房间里。十平方米的空间,四面白墙,没有任何摆设和物件,也不能随意出入。   这就是A01的全部世界和生活,他也以为世界就是这个样子的。   地上有一只玻璃杯,杯子里有一点水,被他不小心碰倒了,水流在地上。   A01太渴了,透明液体对他来说有致命的吸引力。于是他慢慢走过去,又慢慢蹲下,他伸出指尖,小心翼翼地沾了点水,放到舌尖上。甜的。   A01笑了,这是他人生迄今为止,第一次尝到除苦涩之外的味道。   所以,这里之外,是不是有更加广阔的世界?   他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然而也是从这天之后,A01在德曼实验室里的日子不太好过了。   除了基因研究外,陆博士的团队又开始另一项课题研究——人体实验,关于人体极限和恢复能力的研究。   当然,研究对象不只是A01,但肯定包括A01。   德曼实验室比A01想象中大很多。A到Z号实验室,要走很久。自A01研制成功后,十个实验团队日以继夜地继续创造着变异物种,都用来做人体实验。   因政治合作,行政区把变异物种的培育方式无偿赠送给了其他国家。   不过这中间有没有什么别的心思,A01不得而知,他只是听陆博士说起过这件事。   陆博士很忧虑,他认为变异物种的数量增多,会潜在影响普通人类的基因,但当时行政区的高层没有采纳他的建议。   奚川第一次发情也在这一年。十五岁的某个夜晚,他在睡梦中被热火焚烧,急切地想要有人触碰自己。他想要被温和的液体浇灌全身。   水——这是A01仅有的认知中,知道的能让自己舒服的东西。   可是最后,他等来的只有更多穿白大褂的人,其中包括陆博士。   陆博士温柔地抱起A01,揉摸他的后颈,腺体被摩挲得很舒服,A01唔了一声。   “乖孩子。”陆博士说。可他并没有释放信息素来安抚A01。   “你只是你,不能属于任何人。你是干净的,所以你要学会保护自己,不要让任何Alpha触碰你。他们很脏,他们的标记也很脏。”   温厚的手掌收回,A01下意识求索,可取而代之的,又是冰冷的针管。   蓝色的抑制剂被缓缓推进身体里,A01平静下来,他强制度过第一次发情期。   而这一天,他并没有出观察室,对于A01的人体实验正式开始。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内,他全身关节被卸掉,被打碎。四肢被外力猛烈攻击后粉碎性骨折。这一晚,A01的惨叫声打破了寂静肮脏的德曼实验室。   三天后,A01恢复自如。他强大的自愈能力和活跃细胞,他的基因令普通人类的掌权者垂涎。   他们正想方设法把这种基因安全无痛地转到自己身体里。   在这之后,人类能想象出来的,无论多么惨绝人寰的手段,A01都尝试了一遍。比如观察避开所有身体要害,捅入无数利刃后产生的疼痛反应和观察愈合速度;比如往健康的身体里植入癌细胞后,各种类型的癌细胞,随后观察基因和细胞的变化。   不只是A01,那些许许多多被制造出来的变异物种,他们都在经历这些如地狱般水深火热的痛苦。   A01时常能听到哭声、叫声和求饶声。可他和他们都无能为力。   夜晚,实验室灯火通明。A01虚弱地睁开眼睛,他其实不太想醒来,不管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都比清醒的时候舒服。   A01抬眼看见了陆博士,他觉得委屈,于是红了眼眶。   陆博士温柔地抚摸A01的头发,安安静静地喂他喝完一杯水。   “博士,我能离开这里吗?”A01第一次提出这样的问题。   陆博士笑了笑,“这里很好,没有风雨,永远明亮,我会在你身边,保护你。”   A01十分依赖陆博士所谓的保护,他也把自己的信任交给陆博士,可是现在,他困惑了。他目光一错不错地望着陆博士,红色的眼睛像琉璃。   “什么是风雨?”他问。   陆博士抚摸A01耳后的枝芽,说:“不好的东西,它们会伤害弱小的植物,会伤害你。”   “好……”A01懵懂地点头。   陆博士有许多秘密没有告诉A01,比如关于他的实验结果。   变异物种除A01和他的妹妹外,其余大批量制造出来的,他们的基因其实并不完美。虽然跟普通人类相比,身体机能和寿命依旧可观,可对于贪心不足的掌权者来说,试验品不能有任何瑕疵,所以这些变异物种属于残次品,是可以弃之敝履的。   简而言之,弄死了不觉得可惜。   这也是A01能够存活至今的原因。掌权者把他当成了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资源,不论是研究或者供体方面。并且,也只有A01的所有实验结果能让他们感觉兴奋。   A01再一次遭受酷刑,他被打碎了脊椎骨,瘫痪在床上,已经半个月不能动弹了,他每天都觉得呼吸困难,不能吃饭,也不能喝水。   傍晚,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再一次进入A01的房间,他们给他做了台手术,拿走了A01右腿的两根骨头进行研究。A01很害怕看见穿着白大褂的人,他的身体感觉不到疼痛,可灵魂不可抑制地颤抖。   陆博士很久没有来过了,他最近似乎很忙。   A01很孤独也很恐惧。   然后,他的妹妹推门而入。   A01已经很久没见到过妹妹了,他很想她,于是狼狈地对她露出微笑,“最近过得好吗?”   “我很好,”她看见A01的模样,非常难过,拿出一块干净的毛巾,替他擦干净脸,“可是你不好,哥哥。”   “他们有没有这样对待你?”A01问。   妹妹摇头,说没有。   A01点点头,“你能陪陪我吗?我很孤独,我……很疼。”   “好,我照顾你,”妹妹说:“陆博士让我来照顾你的。”   “谢谢。”   妹妹就这样待在了A01身边,喂他喝水,偶尔跟他说说话。   A01还是动不了,但他能够看见妹妹的模样,她长在右耳后的枝芽竟然开花了,一朵美丽的山茶花,萦绕着迷人的香气。   A01愣住了,他看呆了——为什么能开花?什么是花?   妹妹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本书,安安静静地看了起来,翻页时的沙沙声惊醒了A01。   “你在干什么?”他问。   “看书。”   “什么是书?”   “知识、眼界、万里路。”妹妹顿了顿,说:“还有自由。”A01不懂。   妹妹眼中是耀眼的光芒,她很兴奋,对A01说:“哥哥,我有名字了,陆博士给我取的,很好听。”   “是什么?”   “南枝。”   啊——A01终于明白了,原来陆博士口中的南枝是妹妹。   “真好,”A01笑了笑,他又问:“南枝代表了什么?”   “夜来清梦好,应是发南枝,”南枝把书翻到了这一页,拿给A01看,“这是对丈夫的深切思念,我很喜欢。”   A01不认识字,他还是看不懂,有些遗憾。   后来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阵风,很奇怪,实验室应该没有风。但这虚无缥缈地东西吹乱了书页,吹落了夹在里面的一张图片——一片艳丽的花海,一只蓝色的……   A01几乎着迷,他指着那团蓝色问:“南枝,这是什么?”   “蝴蝶,”南枝说:“蝴蝶喜欢采蜜,它和花朵是最亲密的关系。”   “哦……”A01目不转睛地看着蝴蝶,他突然热泪盈眶,“这是哪里?”   “外面的世界,”南枝说:“很自由。”   于是,这颗种子就这样埋在了A01的心里——花海、蝴蝶,和所谓自由。   南枝又告诉A01,每一朵花都应该有属于自己的故事。   等A01痊愈后,南枝就要走了,回到自己的住处。南枝留下了这本书,送给A01,帮助他打发寂寞长夜。   后来的几年,南枝也会偷偷过来。在A01的请求下,南枝教他认字,教他怎么看书。南枝看完的所有书籍,她都会捧给A01看。但也只能避开摄像头,偷偷摸摸地看。一晚上时间,又要还回去。   陆博士不允许A01学习任何知识。   南枝的行动较A01来说非常自由,她被人保护得很好,但A01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南枝每天都是快乐的,她真的是一朵丰腴的、美丽的花。   不像A01,他消瘦、枯萎,时刻都在等待死亡。他们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拥有亲密血缘关系的人。   哦,对了,死亡——A01在一本书籍中知道了死亡的意义和归途。   又过几年,A01长高了一些,因为他在实验上的高度配合,他被允许扩大活动范围,但也仅在德曼实验室里。   终于有一天,A01读完了一本理想与自由高于爱情的故事,他忍不住,找到陆博士,问道:“博士,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什么是自由?”   “没有外面的世界。”陆博士冷冷地告诉他,“你所能到达的每一处地方,就是你的自由。”   A01的心沉了下来,陆博士的答案和他在书里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他迷茫了,于是找到机会,他去找了南枝。可是在南枝的房间里,他看见自己的妹妹和陆博士拥抱在一起,他们做着很亲密的事情,他们在接吻。   陆博士也看到了他。   南枝红着脸跑过来,拉起A01的手,说:“哥哥,我爱陆博士,他也爱我,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他会永远保护我。”   A01眨眨眼睛。爱?   他还是不懂。但从这个时候开始,A01总能看见陆博士和南枝接吻,他们情难自禁地纠缠。   很唯美的场景。A01看到后总是这样想。   他不懂爱是什么,他喜欢看书,看各种各样的书。   南枝说得没错,书里有知识、有眼界、有一切反抗恶魔的力量!   然而好景不长,A01收藏的书被人发现了,实验室管理员一把火杀光了它们。冲天的火光印在A01红色的瞳孔里,他第一次有了愤怒的情绪。   也是这一天,南枝突然跑过来跟他说:“哥哥,我怀孕了。”   “什么?”A01有点懵。   南枝拉起A01的手,放到自己的小腹上,“这里有个孩子。”孩子?孩子!   不是于培育箱里出来的孩子,他是个奇迹。   A01的心颤了颤,他也激动起来。   南枝说:“我会保护好他,博士也会保护他。哥哥,博士说,你是他的舅舅。”   “嗯,我也会保护他的。”A01说。   南枝拥抱A01,“博士说,总有一天,他会带我离开这里。带我,还有带着你,我们一起走!”   “好……”   A01眼含热泪,他满怀期待,可这天之后,他再也没见过南枝了。就连陆博士也很少露面,偶尔匆匆见到,A01发现陆博士憔悴很多。他苍老了。   “陆博士,”A01拦住他的去路,问:“我的妹妹呢?”   陆博士眼眶通红,他愤怒至极,却又无可奈何。他把A01带到了自己办公室,锁上门,把他抵在墙上。   “……我的妹妹呢?”他问。   “南枝被他们抓走了,”陆博士隐忍着巨大的痛苦,“抓走了!还有我的孩子!”   A01睁大了眼睛,“什么?”   陆博士放开了A01,他打开资料柜,他所有的研究成果都捧给A01看,“我知道你认识字,这是变异物种的来龙去脉,你记住它!”   A01觉得陆博士疯了,可是他又顾不上,他被散落在桌上的研究报告吸引了。   陆博士用A01的指纹重新设置了实验室的进入密码,他似乎打算破釜沉舟,又做了很多事情。   当天晚上,陆博士被一支军队带走了,连带着他办公室里的一些资料。   德曼实验室里的研究员人心惶惶,但没有上级下达的撤退命令,他们依旧要完成自己手头上的研究工作。   A01从陆博士的办公室出来,他还沉浸在变异物种的来源里,恐慌和错愕将他包围。于是走着走着,他走到了德曼实验室最底层的秘密之所。   一声惨叫把他唤醒,A01起了一声鸡皮疙瘩,暗色的灯光照印着面前操作台上无数冰冷器械,混着浓重的血腥味。   他好像来到了解剖室。他听见了求救声。   A01循声找去,一个年轻Alpha躺在解剖台上,一条狐狸尾巴无知无觉地挂在外面,可他还活着。他的眼睛对上了A01的眼睛。   “救救我……”那个变异物种说。   A01救不了他。他被开膛破肚,内脏都露了出来,散发出令人恶心的腥臭气,仔细看,他的肾脏没有了。   即便自己饱受折磨,可A01依旧没想过这种场面。太残忍了。   “对不起,”A01惶恐地说:“我救不了你,你马上就会死。”   变异物种自己自己的下场,他颤颤巍巍地抬起手,一条手帕被鲜血染红,“能不能……麻、麻烦你把这个交给我的妻子,她和孩子还在等我回去。如果可以,跟她说一声,我永远爱她。”   A01接过了手帕,他眼中哀伤的情绪不多,“你的妻子在哪里?”   “永夜岛?”   A01苦笑,“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从德曼实验室出去,是一座山脉,山脉的对面是一片湖泊,”他说:“永夜岛就在湖泊中间,那里被关押着无数变异物种,我们……”   A01安安静静地听着。   “我们渴望自由……”自由!   和拥有不被压迫的人生!   A01突然对这种向往有了真切的画面和憧憬。   在这之前,他以为自由只在书里。   原来我还能出去。他想。   变异物种惨死在A01面前。   “好,”A01说:“我会找到你的妻子——安息。”   后来半年,德曼实验室从里到外都透露出一种平静又混乱的麻木感,每个研究员都在机械地做自己的事情,不论是继续培育变异物种,还是继续人体实验。   A01已经很习惯这种折磨了。至少我没有被开膛破肚,他淡漠地想。   直到有一天,实验室又从外面运进来一些动植物,明晃晃地摆在A号实验室。   A01想起陆博士的研究报告中,有关于基因重组的部分内容,他也偷偷看过培育变异物种的过程,无非就是把人类基因和物种基因提取后再重组。   这项技术已经很娴熟了。   但其中一份报告,A01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奇怪——什么抑制恶性基因研究分析报告。   这份东西被陆博士锁进了他的办公桌,并没有被军队带走,也没有人再回来拿。   A01不明白这东西的意义,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探究。   此时此刻,他被一只蝴蝶吸引走了注意力。   那是一只蓝色的蝴蝶,翅膀的纹理流畅又美丽,散发着流彩光耀。它被关在玻璃器皿了,拼了命地展翅高飞。   可令人难过,蝴蝶飞不出去,它被困住了。   A01趴在桌子上,怔愣地看着它。书本里的内容与现实融为一体,真实又不真实。   蓝色——书里说过,天空也是蓝色的。   A01转过头,下意识看向墙面,他原本想透过墙面幻想天空和云朵的形状。阴差阳错下,突然发现那里有个正方形的通风口,孩童拳头大小,没有被遮挡住。   实验室有空调,所以空气是流通的,不过今天空调坏了,室内有点闷。于是,不知道哪位天才把这个通风口打开了。   有风吹进来,微凉的感觉。   啊——这就是风吗?   还会有什么?好期待呀。   A01此刻心跳加速,甚至心悸起来。   他稳了稳心绪,小心翼翼地捧起蝴蝶的玻璃器皿。A01走到通风口下,打开了玻璃盖。   蓝色的蝴蝶迎风飞起,它知道通往自然的路,无须指引。   A01温柔地看着蝴蝶,轻声说道:“要自由。”   蝴蝶飞出狭小的孔洞,却并不飞远,它像个奇迹,去而复返,带来了一片新鲜的花瓣,落在通风口上。   A01眨眨眼,他看着蝴蝶带来的花瓣,意识觉醒思想,他突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书里的一句话——什么是自由?   自由就是摆脱所有你不喜欢的人和事!   于是A01在这样的指引下伸出双手。   他不见了,凭空消失在监控中。而后又吹来一阵风,吹走了粉色的花瓣,落到雪地之中,又被蝴蝶带着,飘向远方。   【作者有话说】   我们惨兮兮的奚小川 第98章 起义者   电脑屏幕的画面戛然而止,几个并不连贯的片段,似乎就能概括奚川悲惨的前半生。然而他的表情依旧淡漠,仿佛他并不是他。   可对申屠锋而言,奚川的经历,他遭遇的一切,像无数尖刀,像枪林弹雨,刺入他的身体,射穿他的灵魂!   耳边是爆鸣的轰响声,脚下是躲不开的刀山火海。申屠锋觉得自己也躺在了那张冰冷的实验台上,被剖开了皮肤,割断了肌肉,最后冰冷的器械到达骨骼,他变成了可怜的标本。不知道如何反抗,最后眼睁睁看自己,无能为力,被肆意虐待。   他很痛苦,是血液进入鼻腔直达肺部,完全不留任何余地的窒息感。毫无生机。   申屠锋稍微挣扎一下,锥心刺骨。   “申屠。”清冷的声音温柔响起,他在喊他的名字。   申屠锋没有反应,于是他又听见了叹息声。   “阿锋,”奚川牵住申屠锋的手,“快回来。”   申屠锋猛地吐出一口气,他的瞳孔骤然收缩,魂魄在动荡不安中终于想起了如何呼吸。他不想让奚川看见自己的狼狈万状,于是就着十指紧扣的姿态,他把奚川拉向自己,紧紧拥抱。   “很疼吧?”申屠锋问。   “还好,我忘记了,”奚川抬起手,轻轻摩挲申屠锋的后脑勺,甜言蜜语地哄着他:“有你在我身边,以后都是甜的。”   申屠锋声音颤抖,他很委屈,也愤恨极了,可是他哭不出来,人在这种情绪顶点的时候会手足无措。   “好。”他说。   老旧的电脑旁摆着厚厚一沓资料,全部是来自A01的人体实验报告数据。聂禁翻开来看,捷奇也凑了上去。   这里面所有触目惊心的数字和结论都代表着A01无数不见天日中的绝望。   聂禁对生物研究的概念很迷糊,虽然他经常去聂良的实验室,但眼睛看到的东西只不过是些基因分析的过程,最多就是看几只小白鼠被解剖。   但他从来没想过,人也能成为小白鼠。他突然想起好像是有那么一天,聂良对自己说过的话——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小白鼠更适合做研究的物种。   于是现在,聂禁彻底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捷奇头皮发麻,他虽然脑子不太好使,反应也慢,但眼前的一切,行政区从过去到现在的所作所为,很一目了然了。原来不仅混基因者深受其害,如今看上去强悍的变异物种也是从泥潭里过来的。好悲凉。   捷奇文化程度不高,最后搜肠刮肚蹦出来一句,他对聂禁说:“行政区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你骂谁?”   捷奇说:“我话糙理不糙啊!”   聂禁生气,但他好像也反驳不了。   捷奇为这样的遭遇感到难过,同时他又好奇奚川摆脱实验室之后又经历了什么。   变异物种能够崛起,大概率也跟奚川有关。   “后来呢?”捷奇鼓起勇气问,“你后来去了哪里?”   奚川附着在花瓣上,从实验室飘出来。花瓣没多久就枯萎了,蝴蝶也不见了。奚川只能自己走,他没有鞋,衣服单薄。   雪山太冷了,他找不到方向。   前面两天,奚川只是呆呆地看着天空,看日升月落,他对一切都感到新奇。心和风一起飘荡,他很快乐。可是后来,他逐渐感到寒冷,大自然的温度他无法适应,就晕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奚川听到了重而有序的脚步声,来自不远处。紧接着,德曼实验室的应急警报声也响起。   奚川这才反应过来,他其实并没有走出多远,实验室就在他身后三百米的位置。   来了很多人,他们身着统一服装,每个人胸口都有铭牌,有编号,他们手持重型枪支,作风凌厉。奚川以前见过这样的服装,他们是行政区的军人。   爆裂的枪声在德曼实验室里响起,混杂着无数尖叫声,持续了一个晚上。   奚川害怕极了,他想逃跑,求知欲又架着他等在原地。他躲到了石峰后面,直到凌晨,部队撤离,并且抗出数具尸体,还有一只保险箱。   这些死去的人身穿白大褂,只不过纯白的布料染上了刺目的鲜血。奚川认识他们,不久之前,这些天才研究员还在他身上探索关于基因的奥秘,刚把他断裂的骨头重新接上。   可今天,他们就这样死了。   没有悼念,没有告别,也没有哭泣。   奚川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对上了那些死不瞑目的双眼。   接着,他又听见那些军人说的话——   “上级命令,德曼实验室剩下的研究资料和实验样本不能随意挪动,会有专人前来分类迁出。”   奚川的心惊了惊,他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能发出声音,同时亲眼看着初代德曼实验室的大门缓缓关闭。   从此往后,再也没打开过。   奚川恍然明白过来,这或许在陆博士的预料之内,他没有修改密码,却提早更改了进入口令——指纹。   所以,奚川成为了人类能否再次开启实验室大门的关键。   可滑稽的是,现在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情。   奚川很瘦小,穿着白色的服饰,好像跟雪山融为一体,他跟在军队后面下山,没人发现他。   军队的战士开着车扬长离开,奚川站在无人区的荒野中迷茫失措。   带血的手帕从衣服口袋里掉出来,奚川怔怔地拾起它,踌躇不前。奚川不合时宜地想起那位惨死在自己面前的变异物种——我好像答应过他,要找到他的妻子和孩子。   湖中心,永夜岛。   悲凉的鹰啼盘旋于上空,奚川循声瞭望远方,他看见了一片湖泊。   这片湖泊在云雾缭绕下看不见尽头,看似近在眼前,实则远在天边。奚川光着脚走了一天一夜才走到湖岸边。恰巧岸边停着一艘木船,他跳了上去,不会用发动机,他就用船桨。   就这样,奚川又在湖泊里漂了三天三夜。这里太大了,辨不清方向,雾里有狂风和骤雨,把奚川的小木船打翻,他掉落进水里,挣扎着浮沉。   奚川就好像一朵偶然落入尘世里的花,被风带着流浪,于湍急的流水中冒险,有时危在旦夕,但他甘之若饴。   他以为这就是自由的滋味。   后来,奚川被几个年轻人救起,他们把他带回了家,虽然这个家只是用几根木头搭建起来的房子。奚川醒来后才发现,他在阴差阳错下登上了永夜岛。   永夜岛的一切都很原始,包括生活在这里的变异物种。他们思想单纯,作风淳朴,唯害怕行政区的军队会突然上岛对他们进行抓捕。   被抓走的变异物种没有再回来过。   他们又告诉奚川,永夜岛的变异物种数目有一千多名,并且仍在持续增加中。其中大部分由德曼实验室制造,并被认为是残次品的实验对象。他们被遗弃在这里,很长一段时间没人搭理。于是他们遵循了人类最原始的繁衍本能,这二十年来,有很多孩子自然出生。   后来,行政区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又想起了在永夜岛里的变异物种,所以他们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奚川明白过来,所谓永夜岛,也只不过是行政区为处置变异物种而建造的一座大型牢笼罢了。如今研究员被杀,德曼实验室被毁,永夜岛也不可能幸免于难。   灭亡只是时间问题。   奚川在书里知道了反抗这个词的含义,他就不那么喜欢坐以待毙了。   接下来的时间,奚川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包括他有限的知识,全部教于他的同类们。他教孩子们识字,建立不同于现在的三观,为以后生路和生命做铺垫。奚川未雨绸缪,在永夜岛周边搭建防御系统,他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学会了格斗术。   奚川成为了被孩子们敬重的老师,变异物种推崇的领导者,可他那时依旧没有名字。   变异物种不是不会反抗,他们只是不知道反抗,如今懂得抗争的人来了,领导者非常伟大。   奚川没有找到手帕主人的妻子,听说她也被行政区的军队带走了,这对夫妻只留下一个孩子,他被大家保护了起来。   奚川把手帕还给了那孩子,一个长得像团子的Alpha,有一对可爱的狮子耳朵。奚川什么也没有说,没有告诉小狮子他父亲的遭遇。   心怀期盼,总会好好长大。   奚川的短暂平和持续不到半年,他永远会怀念这半年里的时光,没有痛苦,没有血光,充满欢声笑语。   行政区的出现再一次毁了他的欢乐。   无人区没有信号,所以无法被现代化武器锁定和摧毁,于是自大的行政区决定登岛屠杀这些被他们视为后患的变异物种,他们认为这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奚川带率领异物种的青年战士展开猛烈反击,他们很勇敢,有战术,瓮中捉鳖,干脆利落地反杀了行政区上百名战士,并且抢夺了他们的武器和装备。   起义者带领不甘灭亡的物种,轰轰烈烈地离开永夜岛,他们要去创造新的世界,最后扎根于西北荒漠。   贫瘠的土地为什么不能开出艳丽的花朵?   每个角落都有奇迹在发生!   奚川坦然地讲述这一切,只是缪缪几句的概括,但其中的艰难困苦也只有当时的变异物种才知道,能活下来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当时的行政区领导者没有继续追杀你们吗?”聂禁感到不可思议,但这话问出口,他意识到措辞不合理,“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好奇他们的策略。因为我的父亲一直认为,不管是老虎还是兔子,放他们归山,后患无穷。”   “行政区当时内忧外患,”奚川说:“听说当时的掌权者被自己人暗杀,西欧和北欧大陆的政权在外也虎视眈眈。他们连自己都顾不上了,自然没有时间和精力继续屠杀我们。”   行政区轻敌了,他们认为变异物种成不了气候,随时可以屠杀。可变异物种高于普通人类的一切机能,包括智力和毅力,也预示着这个新种族不会悄无声息地消失。   聂时康有‘不能放虎归山’的觉悟,恐怕也是从这段历史里总结出来的。   天时地利人和,伟大的领导者作为他们的屏障,变异物种迅速崛起,他们即将成为新的霸主。   捷奇热泪盈眶,他从前也幻想过,混基因者会不会出现一位带他们摆脱桎梏的领导者,他勇敢、无畏、充满善念,就像奚川这样。   可惜好像没有。捷奇想,他的种族当中,那位充满野心的人,正在破坏这个世界。   只有申屠锋对这一切感慨置若罔闻,他茫然若失地看着奚川,又不敢看得太紧迫,他试图把自己的魂魄找回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被烧穿了几个洞。   奚川能感觉到申屠锋火热的视线。他轻叹一声。   “你是……起义者?”申屠锋声音很闷,带着黏腻的潮气,有着若有似无的微妙距离感。   奚川不动声色的心慌一下,试探道:“怎么,你怕我了吗?”   申屠锋怔愣片刻,反应过来后顿时啼笑皆非,“怕又怎么了?怕老婆升官发财。”   奚川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腼腆地笑了笑,说:“你不是说过,如果有机会见到起义者,要请他吃饭吗——饭呢?”   申屠锋摸了摸口袋,原来不可一世的Alpha如今乖得像孩子,他挨着奚川站,说:“我身上只有压缩饼干,你不爱吃。”   奚川点头:“嗯,我爱喝蘑菇牛肉汤。”   申屠锋的眼中慢慢有了流彩的光,他小心试探道:“等回家了我给你做,好不好?”   奚川笑着说好。   三百年前的变异物种站在这里,但是在申屠锋眼中,奚川依旧是奚川,他身上有岁月的经历,灵魂有岁月的痕迹。可在这悲惨的岁月之下,他不谙世事,笑起来天真无邪,也是手起刀落绝不会手软的Omega。   他是我的伴侣。申屠锋想,我标记了他。   奚川抬手摸摸申屠锋的面颊,眼睛圆滚滚的,缓缓贴进Alpha,抵着鼻尖蹭了蹭他的唇。   啊——他的Omega在和自己撒娇呢。   捷奇好奇地瞧着他们亲密地互动。但是聂禁没眼看,并且他十分想捂住笨熊的眼睛。   “对不起打扰一下,”聂禁看奚川的眼神变了,他像看着一个不可触及的人物,也像看着一只鬼,“你的年龄算起来有三百多岁了。变异物种即便有超乎常人的寿命,也不可能活这么久——你真的长生不老吗?”   申屠锋皱眉,冷冰冰地看向聂禁,他不太喜欢这个问题。   奚川却摇头,说:“应该不是。”   聂禁在此刻显得十分虚心,“怎么?”   “变异物种在西北落地后,我参与了城市的建设,”奚川顿了顿,说:“不过只有五年。”   申屠锋问:“五年后呢?”   奚川欲言又止,“我想找到南枝,所以我又回到了行政区。”   聂禁鸡皮疙瘩一炸,头口而出道:“你被他们抓住了吗?”   奚川平静地看他一眼,说是。   当时的奚川不知从何处下手寻找南枝的踪迹,于是他只能从源头开始,又回到了德曼实验室。他原本以为那里早已荒无人烟,没想到居然有士兵驻守。   奚川在混战中被人注射了麻醉剂,带回了行政区的主城区。   他被关押了一个月,从审讯官的只言片语中,他大概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逻辑——陆博士被行政区追杀,他带着一个婴儿和一位女性Omega,如今不知所踪。而行政区高层想要德曼实验室里的所有技术,奈何打不开那扇门。   他们不放过任何有价值的实验体,正好奚川自投罗网。但行政区当时又没有多余精力继续开展变异物种的研究,所以在审讯后的第三天,他们在奚川大脑中植入芯片,干扰起记忆功能,随后利用高端技术,把他冰封了起来,存放在无人区的山脉之中。   行政区仍在幻想重启德曼实验室。   那么满打满算,奚川清醒的时间其实不多,当他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现在的世界了,所以很多事情他也不清楚。   聂禁听完这些,喉咙像火烧一样,他把时间线串联起来,咽了口唾沫,不太确定地问:“保险箱里的两管血清是你的?”   奚川没有回避,他说是。   “所以你知道保险箱的密码!”   奚川默了默,他继续往实验室内部走去,陆博士的办公室在最里面那间,靠近A实验室。   “保险箱是陆博士委托西欧的军工厂制作的,一共设置了十个密码,半年更换一次。我亲眼看着他保险箱打开,把我的血清存放进去,所以密码能推算出来的。”   “最后一个问题,”聂禁的嗓子很哑,说话时抖得厉害,“同样的血清,为什么注射到两人身上,他们的结局不一样?我父亲生不如死!”   “我不知道。”奚川如是说。   他的神情越来越凝重,倏地停下脚步,警惕地望着前方。   申屠锋已经不太想知道过去的事情了,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奚川身上,任何细微的变化他都能看出来。   “怎么了?”他问。   “我觉得这地方不对劲,”奚川抬手,指向那台旧电脑,“这看上去,好像是特意为我准备的。”   于是申屠锋刚刚被打散的魂魄又快速全副武装起来。   同时,不远处的一间办公室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纸面上行走。   申屠锋挑眉,问:“德曼实验室到现在还养着老鼠吗?”   奚川神色肃穆,他眼神复杂地盯着办公室那道门,说:“就算是老鼠,也是百年成精的老鼠——阿锋,小心一些,这里是陆博士的办公室。”   申屠锋面不改色地架起手枪。咔嗒,上膛。   “从刚才到现在,只有我们进来了。”申屠锋说。   奚川摇摇头:“不一定。”   聂禁和捷奇身上的鸡皮疙瘩此起彼伏,他们警觉望向四周。   申屠锋站到了奚川身前,他不太想让奚川再看到实验室里的场景。   “乔斯,外面有异常吗?”申屠锋打开暗线频道问道。   “没……”乔斯堪堪开口,突然枪声炸起,他怒骂一声:“我操!”   申屠锋眉间一拧,瞬间展开蝶翼,揽起奚川的腰飘向空中!   “那里!”奚川抬手一指,“进办公室!”   可是办公室那扇门居然诡异地从里面被推开了,伴随零件老化后的咯吱声。   申屠锋蓝色的瞳孔倏然深暗,他面露杀意。   两股势力即将激烈对撞时,那门缝里幽幽地滚出一颗烟幕弹!   浓密的白烟瞬间充斥整个空间,并且混杂着刺鼻的气味。硫磺——   “妈的,”申屠锋咬牙切齿,“这老东西不打算换个套路吗?!”   奚川:“……”老东西?   申屠锋抱着奚川披荆斩棘,压根不惧怕硫磺的杀伤力,他快速冲到了办公室的门前,打开强力透光手电。   “小心。”奚川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申屠锋心神荡漾地笑了笑。   可他并没有享受多久,一道阴森的,像皱纸一般的声音缓慢响起——   “或许在某个时刻,你也会想起我——”   这音色钻进奚川的耳朵里,似曾相识,与百年前的一张面孔重叠在一起,毫无违和感。但仔细一听,又苍老,也疲惫许多,像一根即将烧尽的蜡烛。   那人停了停,像在深呼吸,又缓缓开口道:“舅舅。”   【作者有话说】   大蝴蝶名言警句:怕老婆升官发财! 第99章 “我送您一程。”   卢克本!   申屠锋不会忘记他的声音,就像阴沟里的耗子。   “他在叫你吗?”申屠锋没好气地问。   奚川垂眸沉默,思量片刻,说:“我大概知道他是谁了。”   申屠锋挑眉,抬脚猛力踹开前方办公室的门,坚韧的铁板瞬间变形,“我不想知道。”   “山茶花——”奚川叹息道:“你的特征和你的母亲一模一样,你见过她吗?”   卢克本的声音缥缈响起,他说:“只见过一面,在我出生的那一日,后来她死了。”   奚川皱眉,胸口被刺痛了一下。   卢克本遗憾地说:“我以为你把她忘了。”   “能记着她的什么好?”申屠锋冷冰冰地说:“身处其中却置身事外,心安理得地享受至亲为她承受的痛苦,她自己却跟有实权的Alpha逍遥快活,凭什么——他们爱情?我看是狗屁!”   奚川惊讶地看向申屠锋,“你……”   “你爸和你妈想当什么款式的苦命鸳鸯?”申屠锋咬牙切齿地骂:“你们一家三口,一脉相承地自以为是,都不是好东西!”   卢克本恼羞成怒,“闭嘴!”   他露出了破绽,申屠锋就立刻抓住破绽,他锁定十二点钟方向,直截了当地连开数枪。   混着毒气的浓雾久不散去,尖锐的猫叫声在激烈的枪声中响起,诡谲怪诞。随后,一团黑色物体高高跃起,直冲申屠锋面门!   申屠锋侧身躲开。   那东西体态灵活,有长长的尾巴,毛却如同钢针般坚硬。   “是猫。”奚川低声说。陆必争!   他的嘴里似乎叼着一朵花。   捷奇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他的眼睛亮了,高兴得手足无措,大喊:“必争!是你吗?!”   奚川动了动鼻尖,眨眨眼,“申屠,你闻到花香了吗?”   “没有,”申屠锋板着脸说甜言蜜语,“你不开花,哪儿来的花香。”   奚川抿着唇笑了笑。   透光手电勉勉强强照亮办公室,这里一片狼藉,满地散落的碎纸中只有一张办公桌屹立不倒。桌子中间的抽屉却被打开了,里面却什么东西也没有。   奚川很快反应过来,“他有钥匙。”   申屠锋问:“这里面放着抑制恶性基因的研究报告吗?”   “大概率是。”   卢克本在他们追忆往昔的苦涩岁月时乘虚而入。   不对,奚川想。这种时机,这样合时宜地情绪调动,一切都刚刚好。   所以不是卢克本声东击西地本事厉害,陆教授早在百年前就安排好了今天的这一切!   “父亲知道你总有一天会回来,亲自打开这扇门,”卢克本哀叹道:“可他也不想轻易把他的研究成果交出去——行政区不值得。”   蝶翼蛮横挥动,搅散了刺鼻的浓烟,蓝色的光芒气势汹汹,瞬间压制烟雾!申屠锋抱着奚川,像一道雷电,眨眼劈到了实验室门口!   捷奇奔到奚川面前,他恐惧,又兴奋,胡乱地张开手臂,说:“奚川,是必争,我看到他了!他还活着!”   奚川点头,说嗯。   “他在哪里?”申屠锋问。   捷奇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话来。   聂禁急得跳脚,拔腿就往外追,“跑了!”   “乔斯!”申屠锋面沉似水,“击杀混基因者,一个不留!”   “是!”   捷奇的小心肝抖了抖,他捂紧了自己的脑袋。   山脉之中枪声响起,两方势力展开混乱交战,压着山石的雪变得摇摇欲坠,来自远方的风咆哮着。   申屠锋撤出德曼实验室,转身毫不犹豫地关上正门,他说:“我希望这里永远不会再有人进入。”   奚川看见申屠锋手里捏着一块长方形黑色的物件,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那位博士办公室里的电脑硬盘,”申屠锋在雪地里疾驰,表情有点恶劣,“来都来了,总得带点什么回去——别告诉聂禁,我烦他。”   奚川:“……”   他什么时候拆的?下手真快。   “队长!”乔斯那边的枪声逐渐升级为大炮对轰,他扯着嗓子喊:“已击毙十名混基因者!他们来了很多人,反向把我们包围了!”   奚川不用自己走路,就挂在申屠锋身上,感受着猎猎寒风,他低头,竟看见雪地在微微震动。不太好。   “悠着点,别轰大炮,”奚川对乔斯说:“要雪崩了。”   乔斯:“?!!”   “停不下来啊!”他要崩溃:“操!这些混基因者从哪儿混出来的,太凶了!谁停谁死!”   “没事,你继续,雪崩了就跑,死不了。”   乔斯:“……”   申屠锋比较淡定,他说完话,掐掉了暗线频道,垂眸看向奚川。   奚川也在看他。   “擒贼先擒王。”申屠锋说。   “我闻到了山茶花的香气,”奚川的鼻尖泛红,目光灵动又可爱,他好像在前尘往事中彻底释放了自己,“在西边。”   申屠锋吻奚川的发顶。   “你会杀了他吗?”奚川问。   “会,”申屠锋眯了眯眼睛,“不只是为了以前,还有现在的种种。帐要一笔一笔算,人我可以一刀宰——亲爱的,我绝不会让他跑第二次。”   奚川点点头,他没有对此发表自己的意见,只说道:“有些事情我要问清楚。”   申屠锋没有吭声,他凝视前方,蝶翼瞬间扩大数倍,经过之处卷起的雪粒刮在脸上,比刀割还疼。   一只黑猫站在巨石之上,獠牙尖利,猫尾竖起,凶狠地望向自己的敌人。在它的身边是位坐着轮椅的老人,他的脖子被绷带缠绕,恹恹地歪着脑袋,看上去好像快死了。   申屠锋根本没把这只猫放在眼里,他抽出军刀,刀尖朝前,身躯风驰电赴。睥睨众生的Alpha将万物化成复仇的恨意,万箭齐发,他甚至没有给自己留任何退路。   卢克本的周围是陷阱,他的身后是万丈深渊。   不怕死的疯子最难对付,卢克本是,申屠锋也是。   申屠锋对此却嗤之以鼻。   “阿锋!”奚川叫道!   申屠锋仍一往无前,他的愤怒已经被彻底点燃!   黑猫尖嚎着警告着,但无济于事。陨石撞向星球,在即将捅破屏障时,黑猫高高跃起,他化出人型,吹响口哨,数名混基因者从四周蹿出,举枪瞄准申屠锋!   申屠锋猛收蝶翼,滞空后仰,躲过无数激射而来的子弹,同时军刀翻转掷出,精准插入距离他最近的一名混基因者的太阳穴中!   割脖子死不了,那就捅脑子!   “蠢货,一诈就出来,太不稳重。”申屠锋冷笑:“奚小川,我看他比我们着急。”奚川:“。”   他闻到了浓烈且怪异的信息素气味。   混基因者的先天身体因素导致他们的信息素非常平淡。不论是Alpha还是Omega,把他们扔进纯种族当中很不起眼,所以他们的战斗力也并不强悍。   但眼下,这些混基因者的信息素快要盖过申屠锋了,奚川被熏得头昏眼花。   “他们打了信息素增强剂,”申屠锋从后背拔出步枪,单手上膛,意有所指地说:“跟你那会儿装A的套路差不多,一股劣质塑料味!”   奚川眉头紧蹙,他看上去很想吐。   “先放我下来。”他说。   申屠锋和奚川配合默契,他们背靠背站立,一人一把步枪,以绝对的战术优势和心理准备,成功击破混基因者的包围。   每个倒在地上的死人脑袋上至少有两个血窟窿,申屠锋不喜欢死而复生的戏码。   “您周围的人都清理干净了吧?”申屠锋抬手擦干净枪管上的硝烟,冷冷说道:“接下来我送您一程。”   卢克本闭着眼睛,看似毫无反应,而他摆在轮椅两边的手,指尖却轻轻动了动。   陆必争像一块坚硬的盾牌,挡在了卢克本面前。   奚川发现他小腿上的枪伤,应该是在实验室里,申屠锋击中了他。   “很高兴你还活着,”奚川说:“捷奇很想你。”   陆必争默了默,问:“那你呢?”   奚川说:“我们其实不熟。”   陆必争沉默不言。   步枪的子弹再次上膛,申屠锋以划破长空之势逼近卢克本。   “年轻的战士,我劝你稍安勿躁。”卢克本幽幽开口。   申屠锋嗤之以鼻,子弹以刁钻的角度越过陆必争,直接打在卢克本的胸口,与心脏的位置分毫之差。   卢克本呕出一口血,却又轻蔑地笑一声,他不以为然,阴森地看着申屠锋的眼睛,说:“我讨厌蓝色。”   申屠锋说:“那我真是太荣幸了。”   “不管你现在杀我,还是之后杀我,我都有份大礼要送你。”卢克本的声音很飘,像水汽似的,随时化成冰雪,“所以,我们能好好聊聊吗?你难道不想追根溯源,这样稀里糊涂地,不好秋后算账啊。”   “我不想,所以不用聊,追根溯源对现在的局势不重要,”申屠锋又打出一枪,他恶狠狠地开口:“指不定谁死于话多。如果是我,那就糟糕了。”   卢克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他似乎也不想反抗。陆必争挡在他的老师身前,也被子弹波及,他被卢克本推开了。   他们看上去孤立无援。   于是申屠锋的枪口瞄准了卢克本的脑袋。   “你想让你的战友都死在这里吗?”卢克本歇斯底里地笑,“跟你一起,死在这冰冷的雪山里!”   与此同时,乔斯的声音又在暗线频道响起,他的语调听上去很焦灼。   “队长!我们查看了所有被击毙的混基因者,他们的手臂上都有一管莹绿色药剂,针孔没入皮肤,但看药剂的量,应该还没有注射进去——我不知道是什么!怎么办?”   申屠锋猛地停下疾冲的脚步,残影归体。   “什么?”   卢克本依旧笑着,但他的身体很虚弱了,“在这山脉之中,到处都是我的人,我培养出来的东西……你们跑不了的。”   申屠锋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卢克本,他的轮椅较之前在村庄时的木质材质高端不少,充满高科技。他的手里捏着一个电子操作面板,有类似按键的东西。稍微一动,好像哪儿就会爆炸。   申屠锋不知道卢克本口中的大礼是什么,但能确定那绝不是好东西。他那萎缩扭曲的双腿上摆着一本潦草装订起来的书籍,纸页已经泛黄,碰一碰就能风化似的,太脆弱。   申屠锋从封面看见了‘抑制恶性基因’的文字。他的舌尖轻舔着上颚,愤怒的热血被寒冰浇灭,他冷静了下来——勇敢的军人没有死在毒尸的撕咬下,更不能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荒凉的雪山之中。   作为队长,申屠锋要为他们的生命负责。   他向后退去半步,与奚川并肩而立。   “聊吧。”申屠锋说。   卢克本心满意足地笑了笑,他掌控了全局,于是就不把申屠锋放在眼里了。他的目光变得柔和,露出一种渴望关爱的索取神态。   “舅舅,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他看着奚川说道,“我从小就失去了父母,我一直在流浪,你是我唯一的亲人。”   一个风前残烛的老人对着一张稚嫩的面孔说出这样的话,画面感其实很诡异。   “我们没有叙旧的必要。”奚川说。   “你说过会保护我……”   “我说过吗?”奚川无辜地眨眨眼,“我记性不好,忘了。”   申屠锋轻笑一声。   陆必争神色复杂地看卢克本一眼,又抬眼看奚川,他欲言又止。   奚川观察陆必争的举动,他们不经意地对视一眼,从中透露出很多细节。奚川觉得陆必争没有从前坚定了,他的信仰和三观正在动摇。而他动摇的原因是什么,奚川没兴趣知道。   奚川抬起食指,钻进申屠锋的掌心中,勾着撩了撩。   申屠锋:“……”痒。   奚川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淡薄,却悄悄在申屠锋的掌心写下一串暗语,只有他们之间能理解的信息——拖延时间。   申屠锋了然于心。   乔斯收到申屠锋的加密任务。   以当前为中心,向外两公里进行地毯式排查,找到混基因者后就地击杀,并且拆除他们身上的药剂!   申屠锋不认为这些药剂只是无关痛痒的加强剂,以卢克本毁天灭地的行事作风,他会洋洋得意地说出来,就证明他有十足的把握干出一些缺德的事情。   药剂,病毒,尸变?   申屠锋气极反笑,他现在希望卢克本带来的混基因者数量没这么多,至少清理起来能轻松一点。   “从哪里开始说呢?”卢克本的叹息从他的胸腔飘出,“行政区最开始制造变异物种的目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奚川淡淡侧目,“洗耳恭听。” 第100章 “我会义无反顾地爱上他。”   “百年前,星球的物种还没有这样复杂,普通人类作为千万年传承下来的文明,始终站在食物链顶端,他们的基因非常纯正,”卢克本极其嘲讽地扼腕叹息道:“但是人心啊,总是贪婪。”   卢克本胸口的枪眼已经不流血了,他身上似乎也没有多余的血液了,他苍老的面孔像揉捏后又展开的白纸,满目沟壑。   奚川觉得他不像南枝,也不像陆博士。   直到现在,奚川仍然记得他们的模样。   申屠锋说:“贪婪是本性,过满则亏,不足为奇。”   卢克本无声地微笑,“当时的行政区掌权者突然生了一场重病,从那时候开始,他对权力的霸占提升到了另一种层次,他认为只有拥有永恒的生命才能永远站在权势的顶端。”   奚川颔首,“长生不死。”   “我不太明白,即便是现在的变异物种,再如何长寿,也有油尽灯枯,走向死亡的一天。至少我没有见过我的爷爷。”申屠锋蹙了蹙眉,说:“当然了,奚川除外。”   “所以才需要顶尖的生物学家对物种基因进行剖析研究。”   包括行政区在内的三个国家掌权者一拍即合,招募了当时超群拔类的生物学家组成数个科研团队,实验室设在行政区。并且为保密,特地选择在无人区建造了一座顶尖实验室,这里有最先进的设备,最高端的人才,最齐全的物种。   这里将会研制出最可怕的病毒。   行政区掌权者将其命名为德曼实验室。   “行政区当时军力鼎盛,北欧大陆和西欧就算有想法也不能直接提出来,”卢克本说:“行政区掌权者只是轻描淡写地对他们说,有了研究成果一定会公布分享。”   申屠锋评价道:“唔,像打发叫花子。”   奚川:“……”   “后来呢?”他问。   “行政区关起门来做自己的事情,在这方面直接切断了与其他国家的联系,他们变相把科研人员囚禁在自己的地盘上为他们做事。”   申屠锋了然,这确实是行政区的做事风格,百年不变。   一开始,关于物种基因的研究并不顺利,陆博士带领的科研团队根本找不到方向。可他们又在掌权者致命地施压下,利用三种动物的基因与人类基因重组、编制,居然也顺利研制出了一种新的基因血清。   虽然博士对这款新基因抱有迟疑态度,但掌权者的迫不及待和滥杀手段也让他无法提出自己的见解——他的团队在研制新基因的过程中死亡三人,被杀鸡儆猴。   新基因一问世,立刻被用在死刑犯身上作反应观察,结果可喜。   普通人类的细胞活跃度呈十倍增加,身体的伤口在新基因的加持下会瞬间愈合,经评估,注射了新基因血清的人类,他们的寿命至少翻了一倍,而包括癌症在内的疾病,也会被新基因吞噬干净。   这是个伟大的发明!   三天后,掌权者急不可耐地进行了血清注射,他的身体在注射完成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疾病痊愈,精力充沛。那时的总统先生真的认为自己可以在权力的巅峰永世行走,他永远不会衰老死亡。   卢克本用哀长空旷的语调诉说这一切,“但是后来啊——”   奚川和申屠锋沉默地对视一眼,猜到了事情的走向。   “他变异了?”奚川说。   “最开始变异的是那些死刑犯。”卢克本说:“他们身上出现了许多动物的特征,随后皮肤腐烂,血液变得恶臭,内脏开始融化。他们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但他们的大脑细胞却还有活性反应。于是他们变得狂躁,疯狂攻击健康人类。”   “初代毒尸。”申屠锋低声总结道。   奚川缓慢地说了声嗯,他不知道这件事情。   所以比变异物种更早面世的其实是毒尸。   申屠锋又问卢克本:“那位总统先生逃过一劫了吗?”   “没有,他也变成了怪物。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他死不足惜。”卢克本的愤怒在他临近死亡的状态下根本看不出来,他甚至边说边呕血。   连申屠锋都看不下去了。   奚川往前走了半步,温声说道:“你要不要先止血?”   卢克本露出了渗人的微笑:“你是在关心我吗?”   “你想多了,”申屠锋冷酷无情地扼杀了他的幻想,“他只是希望你能活着把故事讲完,挺精彩的。”   另一边,乔斯和阿肆分两路对玛勒雅山脉进行搜查。眼下敌人在暗处伏击,搜查难度非常大,还有时不时地被暗算几枪。   聂禁惊险躲过两名混基因者的击杀,一脚踩空,滚落山崖。   “我操!”他大骂一声,生死关头抓住一棵扎根在山崖石壁上的树,抬头往上看,混基因者的枪口露出,对准了他。   聂禁突然意识到,在这座山脉里,似乎到处都有混基因者。这种感觉很像不久之前,自己在行政区时能随意践踏他们。   保守估计的一百名过于保守,卢克本为阴谋做足了准备!   聂禁在面对死亡时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恐惧。这些物种是人类创造出来的,因果循环,他无话可说。但他希望申屠锋和奚川能战胜阴谋,顶天立地地站在自然之下。   聂禁听见了子弹上膛的声音,好像为了确保这位人类继承者能顺利死无全尸,还有手榴弹保险销拔出的动静。真棒啊——威猛的雄鹰呼啸而下,他的利爪比刀锋明锐,割破乌云密布的屏障,嵌进混基因者的皮肉里,将他们带上高空后重重抛下!   聂禁听见悬崖上面的激烈交战。嘎达。   常年生长在寒潮环境下的树木承受不住人类的重量,发出令人魂飞魄散的声音。   聂禁:“……”   这时候,可爱的捷奇出现了,他探出半个身体,手忙脚乱地放下绳索,“抓紧啊!”   聂禁的心绪很复杂,这是这个混基因者第二次救他了。   所以自己该怎么做,跪下来感谢混基因者的救命之恩吗?   谁理得清这样的恩怨情仇。   捷奇把聂禁救上来,喘着粗气跟他大眼瞪小眼。   “??”捷奇不太明白聂禁目深重的目光想要表达的意思。   聂禁被击溃了,他无奈叹气,这头熊不是笨,是真的没心没肺。   “谢谢。”。   捷挠挠头发,傻笑着说不用谢。   乔斯的架打得不痛快,又看见队友在摸鱼,气不打一处来,骂道:“操!你二位在谈恋爱吗?过来帮忙!”   特战小队的人数太少了,他们再强悍的武力值也对抗不过人海填充战术——这些不断冲出来的混基因者真的不怕死。   “他们到底有多少人?!”乔斯受不了了,对着天空大喊,“杀不光啊!”   阿肆作为人形探测仪,于山脉十公里范围内飞行探测,他手上的显示屏跳出红点反应,密密麻麻全是人,基本都藏匿在山缝之中,一时半会儿挖不出来。   于是阿肆直接把实时定位发给乔斯。   “这个数量太恐怖了!”乔斯的魂都炸开了,他甚至忍不住感慨起来,“我活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混基因者!”   所以卢克本是有本领的,当领导者的本领。不管洗脑也好,真本事也罢,他能把这么多人聚集起来,为自己所用,杀人放火,没有任何罪恶感。   “老师会带领我们站在世界的公平秤上,不再受压迫!”   被乔斯擒获的混基因者慷慨激昂,他高举手榴弹,疯狂大笑。   “闪开!”乔斯蹦跑着大喊。   聂禁反应快,他拽起离自爆混基因者身边最近的捷奇往前扑倒,躲过了爆炸的波及。捷奇身形不稳,双手往前一撑,好像摁到了什么东西。紧接着他听见痛苦的哼声,一股腐臭的味道慢慢散开。很熟悉。毒尸!   这里为什么会有毒尸?!捷奇整个人都麻了。   他睁开眼睛,在炮火与血光的反射下,看见一名混基因者痛苦地蜷缩在雪地里,他腹部有枪伤,但不致命。恐怖的是他的手臂,试管里的莹绿色药剂在捷奇摁压的操作下被阴差阳错注射进体内,快速起了反应。   他开始腐烂,开始熔化,开始变得不像人!尸变了!   “操!”聂禁几乎条件反射,架枪打烂了这名混基因者的脑袋。   捷奇看着眼前的场面,他傻眼了,“雪山里混基因者身上都有药剂,他们就是毒尸后备役!”   只要有人操控试管,使药剂进入他们的身体!   乔斯和阿肆想明白这层意思,登时面色铁青。   雪崩、毒尸,请君入瓮。   他们会死在这里吗?   乔斯沉重地看向山脉的西方。   他发出紧急暗号,并呢喃自语,“队长,救命啊。”   申屠锋的腰上别着一把鹰式手枪,适合短距离瞄准,他听卢克本缓慢地说话,眼睛却看着他颤抖指尖下的电子操控器。   陆必争的手臂上,他的战衣下也有试管的形状,奚川看见了。   卢克本没有点破,陆必争似乎也并不知情——混基因者百分之百信任他们所谓的信仰启蒙老师。   “那位总统先生变异后,陆博士还能活着,”奚川特别真诚地说:“真是个奇迹。”   卢克本的嘴角轻轻一抽,“原本活不下去。他的团队除了他和他的一个学生,其余都被杀光了。”   不过紧急上位的新任总统先生认为陆博士的研究思路并没有错误,只是路走歪了而已,毕竟人类细胞在基因的影响下,它的活跃度确实改变了,不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只不过一具普通身体里的基因种类太多,会显得过犹不及。所以新任总统给了陆博士一次机会,希望他能在一年内研制出完美基因。   不会变异,适用人类,长生不死。   这位总统先生语气和蔼,可陆博士知道,他比上一任更加阴狠。   “从监狱出来的那一天,父亲在回德曼实验室的路上,看见了一株长在路边的野草。”   奚川愣了愣,“花?”   “一株奇特的植物,”卢克本不可抑制地笑,悠远深长地看向奚川,“一根花茎,两朵花。”   奚川说:“这并不稀奇。”   “是两朵不同的花……”卢克本说:“夹竹桃和山茶花,它们并蒂而开,亭亭玉立。”   申屠锋的心尖猝然一紧,他也看向了奚川。   奚川却非常平静,他说了声哦,“博士把它摘走了?”   “自然变异下的产物,难得一见,”卢克本说:“它们给了父亲灵感。”   申屠锋不耻下问,“什么灵感?”   “普通人类想追求长生不死,可他们的思维从开始就被困在了误区里。”   所有物种都会走向死亡,人类也好,动物也罢,最后只会变成白骨。可植物似乎不同,它们随季节凋落,又随季节盛开。   它们永远是它们,只要有阳光,有充足的雨水,它们灿烂光明。   卢克本轻描淡写地说:“花有重开日,这或许就是人类追求长生的意义和境界。”   申屠锋却不敢苟同,“重开花非花。”   卢克本轻蔑一笑:“这不重要。”   陆博士把这株植物带回了实验室,他改变了研究思路,不那么急于求成。制造血清的失败率高,后续提炼的浓度或许也不会特别纯正,于是他想,如果制造出一个能从自身源源不断提供基因的活体,或许可以一劳永逸。   他剥离出了这株特殊植物的基因。   当这个创意被摆到书面上后,陆博士非常兴奋,他连夜给掌权者写了一份近百页的分析报告,正打算耐心等批复的时候,掌权者直接同意了。   他们甚至没有走任何明面上的程序。   陆博士花费一个月的时间,挑选出当时普通人类Alpha、Omega最优质的基因,培养出一枚胚胎,随后融入植物基因,放入培育仓,人工控制其生长。   培育实验一开始并不顺利,两种基因发生剧烈排异反应。人类基因与植物基因互不相让,最后,脆弱的人类基因差点被吞噬。   人类基因的活跃度太低,它们之间的力量原本就是不匹配的。   那就让它们平等!   陆博士心下一凛,他当机立断,恶性血清加入其中。   于是三方基因混战,惊天动地。   人类基因在植物基因的加持下,吞并恶性基因后再与植物基因对抗。这一种稳定三角形势牢不可破,竟也茁壮成长起来。   十个月之后,世上第一个变异物种诞生了。   不,应该说是两个奇迹现世。   同胞而生的Omega,他们高贵、温柔,天真无邪,他们肩负生命长寿与权势不败的使命。   所以奚川才不受毒尸感染,因为他本身就是毒尸!   万变不离其宗的高级毒尸。   申屠锋眼眶泛红,五官连着心肺,从鼻腔开始,似乎有无数根尖针横行霸道。   “我父亲一直保留着那株植物,直到死,”卢克本遗憾说道:“虽然它后来一直不开花了——舅舅,父亲很想念你。”   申屠锋的额角狠狠一抽,凶恶地凝视卢克本。   奚川却不为所动,“从我身上提取的血清不需要任何加工就可以注射进人类身体里——陆博士成功了吗?”   “没有,不管是人类还是别的什么物种,他们都承受不住你基因中的能量,太强大了。”卢克本惋伤道:“那些受试者,包括最初变异的东西,他们在注射过你的血清后,虽然没有再次发生恶性变异,但本身细胞在强制性到达顶峰活跃度后,迅速衰败,最后半死不活。”   申屠锋听闻,说道:“过犹不及。”   陆博士进退两难,他的家人被行政区捏在手里,他栽培的学生也都被绞杀,就死在自己面前。他很痛苦,每天生不如死。   天才的境遇,是变成杀人的刀还是能够吹响希望的号角,要看他在谁的手中。   很可惜,陆博士已经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利刃了。   卢克本告诉奚川,其实一开始的研究对象是南枝。山茶花盛开时比夹竹桃耀眼,她的质量不比奚川优质。   南枝在实验室中被抽光了血,快死了,于是她开始哭泣,哭得陆博士心软。   陆博士把植物所需的营养液喂给南枝喝。南枝并不责怪他的残忍手段,只是轻声安慰他的苦衷。   身不由己的人在黑暗中互相慰藉,产生了能驱赶苦难的情愫。   奚川只是不会哭而已,身体再如何疼痛,他都会忍耐下来。所以他似乎不需要任何关怀,也没有人心疼他。   奚川落寞地垂下眼眸。   申屠锋匪夷所思地想,这算什么?   后来发生在奚川身上的一系列人体实验,都是陆博士在巨大的死亡压力下,不得不作出的选择。他必须研制出能平衡人类基因和物种基因的方法。   他不允许让任何人触碰南枝。   陆必争保护卢克本的姿态发生了变化,他变得震惊和蹉跎。   奚川看他的神情,这些事情,卢克本应该没有对任何人吐露过。   “然后呢?”他问道:“我记得有一段时间,陆博士变得很焦躁。”   卢克本的眼神悲伤起来,“我父亲也想过再研制出一些实验体,来分担或代替你进行人体研究。可你和母亲的基因纯度无法被完美复刻出来,就像父亲没有再找到过一根枝芽上能开出两朵花的神奇植物。”   随着变异物种的数量不断增加,终究纸包不住火,平民们知道了这件事情,他们认为此举逆天悖理。   他们害怕拥有跟人类同样外貌却不同基因的物种,会不会在某一天取而代之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人类的血统和基因将不再纯正。人类的文明年会于万年后销声匿迹。   种族灭亡,这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行政区发生暴乱,许多人罢工,游街抗议,北欧大陆和西欧的掌权者也被袭击。这场从内部发生的动荡死了很多重要人物。于是他们紧急叫停所有研究工作,陆博士首当其冲被推了出去。   另一方面,掌权者并不想放弃德曼实验室的研究成果,哪怕陆博士死了,他们还可以找到其他的天才。   直到南枝怀孕,直到第一个混基因者降生。   掌权者这才意识到种族存亡的威胁。他不可能让这个孩子活着,而陆博士和南枝也不会让这个孩子死!   他们逃离了行政区,还是流亡生活。   卢克本不停咳嗽,到最后连血都咳不出来,他气若游丝,却继续往下说:“基因研究到后期,掌权者对我父亲的研究思路和能力颇有微词,认为他虚有其表。觉得他研制出来的东西,包括变异物种都是狗屁。到最后,认定他心怀不轨,是为了报复而作出的一切——他们否认了我父亲近二十年的所有研究成果!”   奚川却并不关心这些,他往前走了几步,慢慢蹲下,眼光柔和地看着卢克本,“南枝是怎么死的?”   卢克本的指尖骤然抖索,他不受控制地哽咽一下,“我出生的第一天,行政区给我打了一针氯化钾。母亲恳求父亲,让他救我,即使献出自己的生命。”   于是陆博士用南枝的所有血液提炼出一管血清,注射进了卢克本的身体里,他活了下来。   这件事的复杂程度无与伦比。   申屠锋被搅乱的脑神经却在听到这句话后瞬间豁然开朗,他惊诧地与奚川对视一眼,试探着问道:“她的基因没有吞噬你的细胞吗?”   “没有,”卢克本惨淡一笑,他形如枯槁的双手轻柔抚摸放在腿上的研究报告,喟叹道:“父亲设想的血液稀释,成功了。”   于是申屠锋也走上前去,他宽厚的体魄,凌厉的目光,震慑人心。陆必争似乎已不做阻拦。   申屠锋抬手伸出,冷冷说道:“把它给我。”   卢克本却阴沉沉地抬起眼眸,反问道:“把谁给你?”   “我都要。”   “你在做梦……”   奚川淡薄起身,与申屠锋比肩而立。   卢克本浑浊的目光又逐渐涣散起来,他总是不受控制地看向奚川。凝视着他,或许会想起母亲吧,那个义无反顾为自己奉献生命的女人。   他也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那个悲凉的Alpha,在头颅被砍掉前,他呼唤过奚川,他最重要的实验品。   A01,希望你还活着,希望你能原谅我。   可如今,A01却与另一位Alpha站在一起,他们默契十足,想要杀掉自己!   卢克本失望极了,也愤怒极了,他觉得父亲遭遇了背叛!   “我以为你爱过我的父亲。”他说。   奚川疑惑:“什么?”   “你很依赖他……”   奚川感觉到身边Alpha的紧张情绪,于是淡漠开口:“这是陆博士告诉你的?”   卢克本扭曲地说:“你看他的眼神不一样。”   “我看的并不是他。”   “那是什么?”   “说实话,你父母接吻的场景很唯美,”奚川微微垂眸,笑了笑,“所以我大概是在幻想美妙的爱情。我想象某一天,我的生命中会不会出现一双滚烫的臂膀,一位Alpha,与你父亲完全相反的Alpha。”   “他张扬、热烈,带我挣脱出空洞、苦涩的泥沼,带我奔向自由。”奚川偏头看向申屠锋,那锋利流畅的轮廓,那坚定不移的蓝色,都是自己想要的温柔,他突然眼眶酸涩,“那么,我将会义无反顾地爱上他,让他的基因进入我的身体。”   申屠锋凝望奚川,万分动容,他的心结瞬间如云消雾散。 第101章 “我永远爱你。”   卢克本憎恨申屠锋,他认为奚川应该理解并且默认自己的行为。但是这个Alpha的出现,他扰乱了奚川的心智!   “那我祝你们天长地久。”他说。   申屠锋阴恻恻地看向卢克本,“在接受你的祝福前,我会先把你送下去和你的父母团聚。”   “那么,你还想要这个吗?”卢克本十分爱重地抚摸着研究报告,他坦然迎向申屠锋的目光,刀剑相撞,血光惨烈,“A01的血清可以抵抗毒尸病毒,同样也需要稀释过后才能注射进人类的身体里,不论哪一类种族——Alpha,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幸运。”   血液稀释不管从理论还是实践,陆博士已经试验过,并且成功了。   但是有一个前提——申屠锋的面部神经不可抑制地抽动起来。   卢克本幽幽地展开笑容,他的声音飘出来,又散在狂虐的风里不见了。   绵里藏刀,一针见血。   “你能接受他离你而去的结果吗?”他说:“母亲离开后,我的父亲痛不欲生。”   申屠锋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但在卢克本眼里,他的答案和态度相当显而易见了。   卢克本提着魂魄里的最后一口气,单手捧起研究报告,他对申屠锋说:“父亲在实验研究初期,不习惯用电脑记录重要信息,抑制恶性基因的研究报告这世上只有这一份手稿。你手里的硬盘,那里面的东西,对于现在的局势而言,没有任何价值——报告我可以送给你,你敢来拿吗?”   申屠锋下颔紧绷,他站在原地,岿然不动。   奚川却往前走了一步,他依旧淡然。   “奚川!”申屠锋拉住奚川,他突然感到了恐惧。   “我没事。”奚川轻轻拍一拍申屠锋的手背,温和地笑了笑。   他还有一些事想问卢克本。   “你的原名叫什么?”他问。   卢克本猝然一怔,瞬间迷茫的情绪涌上心头,“我……忘了。”   奚川轻飘飘地挑眉,又问道:“南枝和陆博士,或直接,或间接,都死在了行政区手里,那么你现在所做的一切,是在替你的父母报仇吗?”   卢克本的灵魂惨淡,他肢体僵硬,摇头道:“所谓报仇的动机,过于肤浅。”   奚川倾耳细听。   “父亲既然选择这条路,是不是迫于无奈,最终的结果好与坏,他该有心理准备,即便是死亡。”卢克本说:“我的母亲也是,她的身份,注定了她的结局。他们的结合,也是他们的选择。所以,我不需要为这些复仇。”   申屠锋诧异挑眉,他没想到卢克本对于因果的理解和接受程度竟然这么通透。   “那是因为什么?”奚川问。   “父亲呕心沥血的研究成果,他倾注了时间、心血和生命一切,不该被轻易否认和践踏!”卢克本的身体在颤抖,他在油尽灯枯的颓败中高声控诉:“在行政区对他下达通缉令的前一天,他完成了抑制恶性基因的研究,并且已经向上汇报。可是行政区却认为这些都是垃圾,和新基因的创造一样,没有任何价值!他们在民众面前冠冕堂皇,转头呢?他们又言行相诡,在暗地里继续深入基因研究。多可笑啊——”   “所以父亲对于新基因的创造,对于恶性基因的抑制,不该被权势埋没,”卢克本眼中有泪光,也有血光,“他到死,都想让行政区知道他们最终错过了什么!”   或许按照陆博士的研究思路,再多给他一点时间,人类长生不死的憧憬真的可以实现。   奚川无言以对。   懊悔比死亡更痛苦,聂时康和聂良在咽气之前,恐怕已经意识到这些了。   他们也许会有一瞬间的懊恼吧。奚川想,责备他们的先祖,目光为什么如此短浅。   “所以,在你的初衷里,完全没有为了混基因者,为了你的种族而考虑,”申屠锋也会杀人诛心,他余光看向陆必争,讥讽又诚恳地问:“老先生,您到底是怎么征服这群蠢货的?”   “贪婪也好,欲望也罢,人类越想得到什么,就越会被什么住困,”卢克本说:“我马上就要死了,如今把混基因者送到了台面上,仁至义尽。后面的路怎么走,这个种族能否存活下去,并不是听天由命的,而是看他们自己的选择。”   陆必争面色惨白。   申屠锋颔首,说道:“理解。”   “其实这一切都是我父亲的计划,”卢克本笑得很阴森:“等时机到了,我只按照他的计划执行就可以。”   “什么时机?”申屠锋问。   “当混基因者的数量足够多,当他们对行政区的恨意滔天,”卢克本说:“人类灭亡,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   卢克本首先要引出奚川,他知道奚川在行政区的手中,但是藏在哪儿,他挖不出来。即便他出动所有暗线,也没有找出一星半点的线索,行政区的保密工作很完美。   于是卢克本把第一具毒尸放了出去,并且引导聂良发现血清的作用。   他其实给过行政区机会,当出现第一具毒尸的时候,只要行政区干脆利落地销毁它,后续根本不会爆发毒尸混乱。但行政区没有,他们欲壑难填,既想治愈聂时康,又想从中得到过去不曾突破的基因研究成果。   到最后,这个窟窿越来越大。   起因是贪婪,生命为代价。   “北州区懂自保,不会自吹自擂,认为自己是星球霸主,”卢克本看着申屠锋,赞许似的说道:“你们求安稳,所以很聪明。”   但申屠锋并不认为这是夸奖。   “聂时康被反噬到最后,聂良终于意识到,A01的血清和毒尸病毒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聂良一开始不愿意把A01放出来,因为他太珍贵,也太危险。所以行政区到处捕捉变异物种的Omega,试图从同样的属性中找到他们基因里的共性。直到引起北州区的警觉,他们把Omega都保护了起来。聂良的研究体越来越少,聂时康的情况也越来越糟糕,他没有办法,最后只能把A01实验体从雪山中运送出来,参考初代德曼实验室里的零星资料,继续开展基因研究。”卢克本缓了缓呼吸,心满意足地说:“火车脱轨,也不是意外,我杀了那辆火车里所有人。”   于是奚川被成功唤醒,他顺利脱逃。   卢克本手里有陆博士办公桌的钥匙,只要奚川能打开德曼实验室的大门,他就拿到抑制恶性基因研究报告。到那时候,销毁还是奉献,那就要看自己的心情了。   一切计划都在卢克本的掌控中进行,直到申屠锋的出现。   这个惹人厌的变异物种Alpha破坏了计划的连贯性,卢克本想不通奚川为什么会如此轻易地爱上他!   奚川爱上申屠锋是必然,不用作任何解释。   “你没有奉献精神。”奚川说。   “我赞同你的评价。”卢克本笑了笑,风吹而来,刮开了脆弱的纸页,它经过几百年的沉淀,好像随时都会被破散。   风凶,人也凶,哀鸿遍野。   “你和研究报告……”卢克本垂着头,他的模样很扭曲,那根脆弱的脖子已经支撑不住沉重的头颅了,但他说的话却字字清晰地钻进奚川的耳朵里,“你的Alpha只能带走一个。”呯!   在卢克本话音未落之际,枪声乍然响起!   申屠锋眼尾上挑,眼神狠厉,杀意难掩,他连续射击,打碎了高科技控制面板,打烂了卢克本的手。   “我说过了,”他往前猛冲,扬起四周粗粝的雪子,“我全都要!”   一时间,山脉雾蒙难辨,狂风从四周呼啸而来。   卢克本的身后就是悬崖!   德曼实验室最开始坐落在山脚下,几百年时间随着板块撞击,地势不断升高,也有了万丈深渊的架势。   “你想得太简单了……”卢克本哀叹道。吧嗒——好像是什么机关被打开的声音。   它从不远处传来,轻飘飘地融进肆虐的山脉中,惊悚又恐怖地敲打魂魄。   当申屠锋意识到什么,他听见了很轻的猫叫声,带着在痛苦绝境下,无可奈何地坚持。陆必争!   申屠锋的肌肉爆发出强大的力量,他当机立断,暂时放弃卢克本,转而攻向陆必争。   野猫高高跃起,试图躲开致命袭击。可是他躲不开。   陆必争受伤了,他的生命正在消散。他被申屠锋抓住了猫尾,就像被紧紧扼住了咽喉,无法呼吸。   就在刚刚,陆必争供奉的信仰像泡沫,一个个都碎了。   老师给了他名字,传授他知识。他以为自己跟着老师走上的路光明磊落,充满自由的希望。   可到头来呢,就是一场闹剧啊,被人当枪使的闹剧。   然而陆必争仍可笑地心怀期盼——都到这个地步了,没做完的事情总得做下去。现在回头是岸,更像个笑话。   再说了,岸在哪里?   陆必争凝视眼前刚毅果敢的面孔,这个Alpha从一开始就无所畏惧。不怕权势,无畏牺牲,勇往直前!   申屠锋的理想国,兼容并蓄,天下大同。   蓝色华光伴随蝶翼闪现,子弹穿破陆必争的腹部,与鲜红血液交融。   陆必争于恍惚中看见了奚川的眼睛,他目光温柔,像良夜里燃烧的星星,真诚地传达出自己的思绪。   拜托你——那双眼睛好像是这样说的。   好吧,那就让理想国来得再猛烈一些!   陆必争被愤怒的申屠锋掐住了喉咙,拧断了手臂,他无法动弹。他极度痛苦下,他本能地扬起唇角,好像透过申屠锋看见了奚川的脸。   “老师经常跟我们讲起义者的故事,从小到大。我生活在你的信仰中,想象着你的模样,淡然、洒脱、美丽的Omega。于是,你的信仰变成了我的信仰,我想和你走上同一条路,带领种族狂奔在自由之间,恒古不变。”   他说:“你所做的一切,我至今崇拜,当我真真正正地见到了你,崇拜变成爱意——奚川,我也想保护你。”   申屠锋的手越掐越紧,他的表情变得狰狞,手枪上膛,抵在了陆必争的脑袋上。   “闭嘴!”他说。   “来不及了,”陆必争的口腔有一个微型按钮,已经被咬碎,“不要告诉捷奇我的死亡,我走的路,他会难过。他比我善良,比我清醒。他或许可以带领混基因者走向新的世界……求你……帮助他。”   毒尸的嘶吼声响彻山谷!   申屠锋的手在颤抖,他的瞳孔映射出惨白灵魂,蓝色似乎也在为他超度。申屠锋又偏头看向卢克本,看见了他歇斯底里的笑容,还有朽败的手臂高高扬起的研究报告。   而奚川,就这样淡然地站在他的身边。   好像一道影子,眨眼就会消失。   这个令人难过的世界啊。申屠锋悲哀地想。   陆必争在申屠锋的手中快速变异,他说出的话也混杂了野兽的咆哮,“杀了我!”   申屠锋射杀毒尸已经很有经验了,他知道子弹穿过大脑的什么位置最为致命。   他给了陆必争一个痛快。   与此同时,卢克本操控轮椅向悬崖后退,他的眼睛没有离开过奚川,笑吟吟地说:“舅舅,我后悔了,我想要你,也不想把研究报告交出去。”   “但我会杀了你,”奚川淡淡地说:“亲眼看着你死在我的眼前。”   卢克本居然变得期待起来,“那你跟我一起死吧。去找我的父母,他们肯定想念你。”   奚川笑了笑,说:“好啊。”   悬崖边的积雪很松,经不起蹂躏,卢克本连人带轮椅,在空中摇摇欲坠。   杂乱的脚步接踵而来,这座古老的山脉在愤怒中缓缓苏醒。   “奚川!”   申屠锋青筋暴起,他很愤怒,很焦躁,他满身鲜血奔向奚川。   可无数具毒尸挡住了申屠锋的去路。   奚川充耳不闻,他看也不看申屠锋一眼,淡漠地扔掉手中的枪,甩出蝴蝶刀,踩着一块碎石瞬移到卢克本面前,伸手去拿研究报告。   似乎在卢克本的意料之中,他把手松开了,狂风吹着纸页轻盈地飘落悬崖。   奚川毫不犹豫跳了下去。   不要——申屠锋甚至喊不出话来。   毒尸捅穿了卢克本的身体,他长出一口气,感觉从来没有这样轻松过,他自由坠落。   也许这样摔下去也感觉不到疼痛,卢克本心想。   申屠锋满身是伤,他顾不上屠杀毒尸,顾不上天崩地裂,他的眼里只有奚川,他正在努力地、疯狂的靠近奚川。   可是他们的距离好远啊,好像走一辈子也抓不住他的Omega了。   “队长!”乔斯看到这一幕,魂飞魄散,巨大的雪球从山顶翻滚而来,他大喊:“雪崩了!!”   申屠锋置若罔闻。   他已奔至悬崖边,纵身一跃,伸出手臂拼了命地往下捞,他抓住了奚川散开的衣摆,另一手攥紧悬崖树干!   同时,奚川拿到了研究报告,可他向下的冲力猛地一滞,被坚韧的力量硬生生卡在空中。   “我会带你回家!”申屠锋看着奚川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奚川展开温和的笑容。   “阿锋。”   “我会带你回家!!”   卢克本已在深渊中不见踪影,但是他幽怨的笑声依旧在这里回荡。奚川深深呼吸,他举起了刀。   “不要,”申屠锋几乎恳求他,“不行——奚川,不要离开我……”   奚川的情话永远动听。   “我永远爱你。”   而他的行动却永续狠绝。   手起刀落,奚川割断了自己战斗服的衣摆,并且左手向上一挥,研究报告飞至空中。   雄鹰飞腾而来,终于接住这份命运多舛的研究报告!   奚川看在眼里,安然地闭上眼睛。   自由的感觉真好。他心想。   申屠锋没有放弃,他松开了握着树干的手,也跟着坠落下去。   乔斯在紧急时刻抓住了申屠锋,把他往外拖拽,嘴上不停说着:“队长!雪崩了!我们要离开这里!将军和博士在等你回去!!”   可申屠锋痛彻心扉,他理智全无。   巨大的雪球已经吞没了无数毒尸,马上就要轮到他们。   聂禁开着装甲车狂飙而来,“快上来!!”   申屠锋疯狂挣扎,瞋目切齿地咆哮:“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找他!!”   申屠淮的声音从暗线频道传来,他很冷静,“乔斯,把他给我带回来。”   “怎么带?!”乔斯快被申屠锋反制了,顶级Alpha的力量覆海移山,“我弄不过他!博士!”   “我在你衣服口袋里放了一剂麻醉针,给他用的。”   乔斯:“??!”   什么时候的事情?   “明白!”乔斯说。   申屠锋的视野逐渐浑浊,他迷蒙,也迷茫,心绪和目光一起变得涣散。   暗夜的蓝色在水面散开,变成了永恒的绝望。 第102章 “愿我如同空虚和大地。”   申屠锋亲眼看着奚川用蝴蝶刀割断了与自己的联系,他陷进了噩梦里,醒不过来。于是心魔横生,他在梦境中不断重复着坠崖的过程,一次又一次,摔得粉身碎骨。   申屠锋倏地睁开眼睛,胸口涨痛,呼吸卡在喉咙里,他像一条缺水的鱼,在干涸的湖泊中挣扎,感受着千刀万剐的折磨。   “啊!”   申屠锋痛苦嘶吼,一只微凉柔软的手抚上的额头,迅速将滚烫的体温抚平。   “阿锋——”   申屠锋看见乔吟的脸,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慌,他哭了出来,在此刻真正崩溃。   “妈妈,”申屠锋说:“他不见了。”   “我知道,孩子。”乔吟拥抱申屠锋,威猛的Alpha在母亲怀里也显得脆弱。   “他……还活着吗?”申屠锋问。   乔吟的眼里盛满哀伤,“你的父亲已经派出军队前往玛勒雅山脉寻找他的踪迹。阿锋,山脉很大、很复杂,没找到或是好事情——他可能迷路了。”   是啊,他只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多么美好的说辞,奚川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   申屠锋快被说服了。   “这个世界太脏了,”他说:“我把它清理干净,他就能找到回家的路吗?”   乔吟不忍心,哽咽着:“或许吧,你可以试试。”   土豆牛肉汤的香味溢满整个房间,申屠锋一口一口地喝下去,仔细咀嚼着牛肉,直到没有任何滋味,他艰难地咽下去,好像吞了一口血。   “我知道了,妈妈。”他说。   申屠锋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七天,不见日月,不分昼夜。他的颓态好像随时会走进坟墓,他瘦了很多。乔吟每天都会来陪他,端一碗土豆牛肉汤,陪他说会儿话。   申屠锋每句都会回应,他也喝光了汤。   渐渐地,奚川就很少来到申屠锋的梦境里了,悬崖边的画面像幻影,很快就要消散。   直到第八天,申屠锋浑浑噩噩地睁开眼睛,他没有再做梦,奚川也不再出现了。   这对申屠锋来说是好现象,他认为经常入梦的人本身就是泡影,是一个没有肉体的灵魂。   如今,灵魂大概已经找到肉体了,所以才不肯来。   有光从阳台窗帘的缝隙透进来,今天难得出现了太阳,侧耳倾听,依旧伴随毒尸的低吼。   申屠锋知道即便他把自己困在这里,这个世界也并没有停止转动。   死亡随处可见。   奚川大概不会喜欢我这个样子的。他想。   乔吟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碗土豆牛肉汤,申屠锋闻到了香味,这次他是你真的饿了。   “我的模样太邋遢了,”申屠锋喝完汤,摸摸自己的脸,说:“妈妈,你能给我找一把剃须刀吗?”   “好,”乔吟温柔颔首,“你的父亲给你准备了新的战斗服。”   申屠锋整理干净自己,拉开了阳台的窗帘。   虽然世界还是灰蒙蒙一片,但今天的阳光似乎又格外灿烂,这显得很矛盾。   申屠锋站在楼上往下看,院子里依旧是光秃秃的一片土壤,看不见半点新鲜嫩叶。   奚川撒下去的种子不知道会不会发芽。   申屠锋想看一看。   乔吟替他系好衣领,问:“你做好准备了吗?”   “我知道奚川的想法,我无法阻止他想做的一切。他是伟大的起义者,他从诞生开始所遭受的苦难注定他不会专属于任何人,”申屠锋哀伤但透彻,他笑了笑,说:“妈妈,可即便如此,我仍希望他某一天回来后,会彻彻底底只属于我。”   乔吟仰着头,卷长的头发被微风轻抚,他轻抚申屠锋的面颊,说:“会有那么一天的,我的孩子。”   他没有死亡,只是远去。远去的人总有一天会回来。   申屠锋坚定地想着。   北州区实验大楼机密实验室。   这里很幽静,只有一扇窗户,来往进出的人只有申屠淮和阿禹。   实验室一般没有窗户,申屠淮不仅装了,还弄了个飘窗。工作之余,坐在上面喝杯茶,能欣赏外面黄沙壮阔的风景,还有凯旋的战士。   一双白净得近乎透明的脚踝正在悠悠晃荡,有个人坐在飘窗上,双手随意地撑在身体两侧,他穿着宽松棉服,领口向左边滑落,露出漂亮的蝴蝶标记。   他落落穆穆又天真烂漫。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摆在他面前实验桌上的一个人头。   这只头颅的面容苍老,头发枯白凌乱,他死不瞑目——卢克本。   奚川浅浅地与他对视。   五天前的玛勒雅山脉,奚川找了一天一夜,终于在一处陡峭的山坡上找到了半死不活的卢克本。他浑身都是被毒尸撕咬出来的伤口,却再也流不出新鲜的血液。他不会变异了,于是安安静静地等待死亡来临。   终于,卢克本等到了奚川。他面无表情,又怜悯地看着自己,缓缓举起手中的蝴蝶刀。   “舅舅——”这是卢克本最后一次呼唤奚川。   奚川并没有回应他。   他拿起卢克本的头颅,给申屠淮发送实时定位。两个小时后,北州区的战机到达现场,奚川走了,他带走了卢克本的头颅。   这是胜利的开始。   阿禹每次经过奚川身边都会发抖,这场景简直太可怕了。   但奚川的表情好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他没有半点畏惧。   申屠淮无奈,他给卢克本的头颅盖上了一块黑布,“别吓着阿禹。”   奚川笑了笑,继续晃悠着双脚,“你可以哄他。”   申屠淮无言以对,“你的计划很成功。”   奚川知道申屠淮意有所指,他只说:“我只想确保卢克本不会再起死回生了,这个人很难杀,把他的头颅保管好。”   申屠淮:“……”   奚川又沉默下来。他眼睫很长,好像发着光,面颊上的细微绒毛在白炽灯下显得柔和,他的性格应该也是柔和、不谙世事的。   申屠淮很难把他的经历跟他本身结合在一起。   他看上去柔软,他的心却比山脉的冰雪山还要寒冷——他甚至没有多问一句申屠锋的情况。不敢问。   申屠淮开门见山,抑制恶性基因的研究报告到他手里的这几天,他认真分析过,对奚川说:“其实现在没有百分百确定,稀释血清会导致供体死亡,也许还会有百分之一的存活率——我们不该瞒着阿锋。”   “可是南枝死了。”   “根据卢克本的阐述,陆博士在稀释南枝血清的时候,并没有处在实验室的无菌环境中,并且后续的救治也没有及时跟上,我觉得这是导致南枝死亡的重要原因之一,恐怕陆博士自己也清楚——”申屠淮认为这方面的因素还有很大发展空间,但他也没有明说,毕竟这种事情谁也不能保证,“我的意思是,毕竟三百年过去了,我们对于生命的科学研究一直在进步。”   “畅想的理论和实践总存在差距,”奚川眨眨眼,说:“如果我能活下来,我会去找他的,跟他道歉,恳求他可以原谅我。”   “那如果活不下来呢,”申屠淮非常心疼自己的弟弟,“让他心怀期盼,满世界去寻找一个再也找不到的人吗?”   奚川落寞地垂下眼眸,他始终记得申屠锋决绝的承诺——我会跟你一起走向死亡。   殉情,这不是一个理智的行为。但是奚川也知道,申屠锋在这方面,确实不存在理智。   奚川很难过,也委屈,他不想让申屠锋接触哪怕一点自己走向死亡的过程。   他说:“我只要他活着就好,不管用什么方式活下去。”   或者申屠锋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总有微缈的希望再支撑他活下去。他可以欺骗自己,妄想有再次重逢的世界。也是美妙的。   “你很残忍。”申屠淮说。   “博士,你找个理由……”   “骗他?”   “说服他,”奚川稍微纠正了一下申屠淮的措辞,他底气不足,“为了他好。”   申屠淮无奈摇头,“他如果知道了真相,肯定会跟我翻脸。”   “他不会,”奚川说:“他很乖的。”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但又似乎相隔了千万里。   奚川拉上了飘窗的窗帘,他这段时间不想晒太阳。   又过了两天,申屠淮根据研究报告上的内容和指导搭建了一台血液过滤仪器,这并不复杂,现代科研的专业设备确实比三百年前先进了很多。但根据稀释基因的公式和基因表达量计算,想要得到一个剂量完美的通用血清,供体血清的比例是三千万比一,相当于一个变异物种全身十遍以上的血液过滤,再进行稀释,最后才能到达一个平衡点。   这么下来,不死都难。   奚川不是神,也不是永动机,他的身体机能就算再强大,也不会无休止地为自己创造血液。   申屠淮突然没有把握了。   他又来到实验室,推开门,奚川正好喝下一碗土豆牛肉汤。   “阿禹呢?”   “他在为稀释血清做准备工作。”申屠淮说:“想来看你的,不过他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怕在你面前哭。”   “你劝劝他,”奚川把空碗递给申屠淮,“味道不错。”   “母亲做的,”申屠淮看着手里的瓷碗,低声说:“阿锋也爱喝。”   奚川的心被拧了一下,他低眉垂眸,没有说话。   实验室充斥着消毒药水的气味,奚川很久没闻过了,他有些适应不良。   小蝴蝶闪耀着流光,它想和奚川玩耍。   奚川撩指逗逗它,抿着唇笑。   申屠淮默默地看着奚川,感慨万千——眼前的Omega是起义者,是带领变异物种走向奇迹的伟大领导人,可他看上去如此脆弱。   奚川并不与申屠淮对视,他突然有了一股上位者的压迫感,淡淡地开口问:“稀释实验的准备工作出了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申屠淮说:“已经准备好了。”   “那就好。”   申屠淮犹豫不决。   奚川挑眼看他,“博士,你有话要跟我说吗?”   申屠淮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道:“当您带领变异物种反抗人类的时候,想的是什么?”   “阿锋也问过我这个问题。”   “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奚川笑了笑:“我说我忘了。”   “现在呢?”申屠淮说:“想起来了吗?”   奚川偏头,看着窗子的方向。窗帘后面有阳光,他抬手,想撩起,蹉跎片刻,最终收了回来。   他叹息一声,说:“我很小的时候,七八岁吧,到了该认字的年龄,可惜没有机会,实验室里的人不允许我懂得太多,容易反骨。后来,陆博士会拿些书过来给妹妹看,他教妹妹读书,妹妹再教我。看的书多了,觉得自己的知识也广了。”   申屠淮说:“书中自有万里路。”   奚川害怕看阳光,却仰头看向刺眼的白灯,他眼睛一眨不眨,时间久了,有水汽漫出来。   “我忘了在哪本书里看见过一句话。”   申屠淮安安静静地听奚川诉说。   “愿我如同空虚和大地,永远支持一切无边众生的生命。”   申屠淮久久无法言语,他为之震撼,并感激不尽。   奚川像一朵开在神坛里的花,微笑着说:“我的想法,过去如此,现在也一样,从未改变。”   “博士,”他说:“既然准备好了,那就开始吧,时不待人。”   申屠淮难得动容,“阿锋会很难过的。”   “时间是良药。”   “但苦口。”   奚川收回目光,他看得累了,眼睛太干涩,稍微眨一眨,眼泪就掉了下来,“如果太痛苦,就忘了我。”   【作者有话说】   愿我如同空虚和大地,永远支持一切无边众生的生命——《西藏生死书》不出意外,下章完结 第103章 理想国(正文完结)   三天时间,奚川在经过十二轮血液抽取、血清稀释后,他清醒的时间就不多了。身体机能在高强度持续性破坏下,运转速度越来越慢,直至最后,稀释机器显示出供体血流的速度将近于零。   但其实,现在稀释出来的血清仍显示有强大活性细胞的存在,或者还要经过几轮的血液循环。总之,在出最终结果之前,奚川必须坚持下去,要不然功亏一篑。   申屠淮的内心备受煎熬,甚至在昨天晚上,他差点忍不住对申屠锋和盘托出。   阿禹给申屠淮发了条信息,他不喜欢打字,一直用语音传递,带着哭腔,“博士,你……你能过来一趟吗?”   这几天,阿禹放下了手头工作,一直陪着奚川。他偶尔给奚川喂水,喂点食物,吃颗糖。   然而到了今天,奚川觉得那糖也是苦的。   阿禹知道,奚川可能快死了。   他的皮肤很白,白得不正常,像油漆刷过后死气沉沉。并且在极度缺水的情况下,原本细嫩的皮肤逐渐出现很多细纹。纹路随着皮肤的肌理走向慢慢开裂,形成了一道道致命沟壑。   好像原本应该是岁月留给他的痕迹,直到此刻才姗姗来迟。   雄伟的高山要倒塌了。吧嗒——奚川左耳后的枝芽掉落,毫无生机地在地上滚了几圈,最后停在一双皮鞋旁。   申屠淮弯腰将枝芽捡起。   奚川也缓缓睁开眼睛。   “我好想他。”他说道。   申屠淮和阿禹都知道奚川口中的他是谁。   “阿锋两天前出了西区,前往郊区一带营救幸存者,早上刚回来,又牺牲了几名战士。”申屠淮走上前去,拉开了遮蔽光线的窗帘,“下午,他会带队进入东区执行任务。”悲壮啊——室外的光线不强烈,很温暖。奚川靠在阿禹的怀中,身体被支撑起来。他的眼睛已经不能适应哪怕任何一点光亮了。可是透过窗户,他还是看见了不远之外的校场内,在无数士兵的身影中,一位超脱凡俗的、英俊的Alpha。   他的Alpha——   “奚川……”阿禹抚摸奚川柔软的头发,哽咽着叫他的名字。   奚川用尽全身力气,抬起一根手指,他和申屠锋之间隔着一面厚重的玻璃窗,也隔着千山万水。   奚川凝望申屠锋,颤抖的指尖从鼻尖开始,虚虚地描绘出Alpha轮廓。   直到再也坚持不下去。   “要永远骄傲,要永远自由,”奚川缥缈地勾起唇角,“再见啦。”   他的双手遽然垂下,无力又空洞地悬于身侧。   阿禹豆大的眼泪落下,他不敢动,更不敢用力拥抱奚川,他感觉这具身体的温度正在快速流失。他无助地抬头看向申屠淮:“博士……”   申屠淮深深地看着他们,开口道:“第十三轮稀释,开始。”   申屠锋听到了某种召唤,带着深沉的爱意,来自远方。他心悸不已,骤然抬头,可目之所及处皆是冰冷的大楼整齐耸立,单面玻璃窗反射出黑暗沉默的光泽。   随后,这种呼唤便消失了。   申屠锋呼吸困难,他想进一步探寻,往真理的深处走去,却被人叫住了。   “阿锋。”   申屠锋回头,看见申屠淮向他走来。   “大哥?”   “好久不见。”申屠淮说。   申屠锋抿了抿唇,没说什么,目光显然寂寞下来。   他们已经快三个月没有见面了,将军说博士不眠不休地研究能对抗毒尸病毒的血清,并且已经初见成效。   所有人都很振奋。   “你看到我好像很失望。”申屠淮看上去挺伤感,“不跟我好了?”   申屠锋扭扭捏捏地说没有。   申屠淮走上前,伸手掸去申屠锋肩上的黄沙,“接下来有什么战斗安排?”   “明天将对东区进行最后一轮搜救,后续等待将军命令,对主城区进行轰炸。”   “然后呢?”申屠淮问。   申屠锋深重地凝望申屠淮,思绪千回百转,沉默片刻后,他说:“聂禁要回行政区,我送他一程。”   “有目的?”   “嗯,”申屠锋点头,“我要去玛勒雅山脉。”   申屠淮说:“光这一个月,你进去了五趟。”   申屠锋无力地笑了笑,他说:“哥,我没有任何收获。”   申屠淮无言,但他依旧有好消息带给申屠锋,“一个星期前,实验室在五名受试者身上注射了稀释血清,他们没有发生任何反噬反应,并且在后续参与的毒尸战斗中,受伤后没有发生变异。”   申屠锋猛地一怔,他不可置信地皱起眉眼,“什么?”   “阿锋,能平衡人类基因同时抵抗病毒的血清,研制成功了。”   “那么供体血清是什么?”申屠锋逼近申屠淮,压着声问:“以从前假设的方法,不论哪种,都离不开供体,即便要稀释血清,即便我们得到了抑制恶性基因的报告,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哥,你几个月你到底做了什么?”   申屠淮感受到了空气中的震颤,来自申屠锋的质问和愤怒。他目光移向别处,镇定片刻后又转了回来,其实有点明显。   他说:“抑制恶性基因的重点是恶性基因,并非抑制。”   申屠锋拧着眉毛,他不大明白。   申屠淮继续说:“你该知道,奚川身上的基因和毒尸基因其实同宗同源,所以只要稍微变化一下毒尸的基因排序,就能得到相似血清,就能进行稀释。并且很幸运,陆博士在研究报告的最后附赠了一篇如何大批量复制稀释血清的论文——他真的把一切都算计好了。”   行政区确实该懊悔,他们在很久之前,错过了一个人才和一个走向成功的巨大机会。   可真的有这么简单吗?申屠锋不信。   “不对!”他说。   申屠淮半真半假的言辞,差点要把自己说服了,他问:“哪里不对?”   所以申屠锋就算有迟疑的观点,他也无法辩驳什么,毕竟不是专业的。   他梗着脖子不说话。   申屠淮拍拍弟弟的肩,语重心长地劝,“阿锋,不要把自己困住了。”   “我知道。”申屠锋的精神又低落了下去,他看向远方,风吹来的方向,带着轻微凉意,冬天马上又要来了,“稀释过后的血清什么时候可以全面量产出来?”   “一个月。”申屠淮说:“不过无法保证对每个人有效。”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只是人类个体的基因差异而已。”申屠淮说:“血清只要能保持95%的有效率,我们就可以在这场战争中取得胜利。”   申屠锋颔首,“我们不用轰炸城市了?”   “不用了。”   “嗯,”申屠锋笑了笑:“那挺好的。”   这事儿聊完了,申屠淮不保证自己说的话有没有把申屠锋哄过去,但看样子,申屠锋也没有要刨根问底的意思。   各自留一线,也是对期望的尊重。   申屠淮没打算走,申屠锋也不动,他们面面相觑,都等着对方主动开口。   “哥,我好久没去你的实验室了。”   “你要来吗?”申屠淮笑笑,“我随时欢迎。”   “不了,”申屠锋拒绝,他骄傲又任性地说:“我的征途是战场。”   申屠淮挑眉,“行吧,很神气啊。”   于是申屠锋终于按捺不住了,“你是不是还有话对我说?”   “嗯,”申屠淮点头:“有东西送你。”   申屠锋的心突然剧烈跳动起来,“什么?”   申屠淮从身后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陶瓷盆,绿色的。里面装了新鲜的土壤,有一截很短的枝芽埋在土里——它看上去像个盆栽。   枝芽很可爱,却没有生机,它好像极度缺水,也缺少阳光的滋润,表面都裂开了,看上去可怜极了。   申屠锋目不转睛地盯着枝芽看,瞳孔里的蓝色流光变得温柔起来。这种感觉很熟悉,但他又情怯,不敢认,也不敢伸手接过。   申屠淮有点心疼他,“拿着。”   申屠锋撇撇嘴,他有点委屈,又小心翼翼地接过陶瓷盆,抬指温柔抚摸枝芽,“他什么时候回来?”   申屠淮逗他,“我也不知道啊,你别问我,他没托梦给你吗?”   申屠锋小小嘁一声,“爱说不说。”   “如果你能把它养出花,或许喜欢就能回来了。”   天际广阔,风吹自由,申屠锋终于在此刻释怀,即便他依旧痛苦,却可以放肆大笑,“我见过他开花的样子,好几次!”   一个月后,首批稀释血清成功问世,一共一千管。聂禁迫不及待要回行政区,他带走了一百管稀释血清,后续血清,北州区会及时提供。   不过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行政区跟北州区签署和平协议,聂禁作为行政区最高领导人,向申屠鸿承诺,行政区在一百年内不向北州区发动任何形式的战争,包括经济战。行政区还会向北州区无条件提供先进武器的技术专利。并且,普通人类的胚胎将会留在北州区,由变异物种保存管理,等适当时机再归还。   白纸黑字红手印,聂禁向全世界宣布自己决定信任北州区。   这就是交换条件。   北州区感其诚意,派了一支特战小队帮助聂禁支援行政区。   当聂禁和捷奇再次回到行政区,满目疮痍下的家园不再是家园,这里破败不堪,横尸遍野,到处都是野兽叫嚣的嘶吼声,隐约能听见人类悲怆的哭喊,又会被硝烟淹没。   潘闲在某场战争中牺牲,他没有等到好朋友归来,也没有找到自己的家人。他死不瞑目,也变成了毒尸中的一员,或许就游荡在颓败的城市里,再继续残杀人类。   聂禁会杀了他,杀了所有毒尸!   潘闲牺牲后,一名混基因者的Alpha接替了他的位置,并且成立了一支队伍,他带领战士抵抗毒尸的攻击。   此时的行政区战场已不分种族。   捷奇很高兴,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属,有了自己的战友。   聂禁没有立刻打破这种平衡,他很快参与进战斗的队伍中,并且制定详细战斗计划,从东基地开始收复领土。   想要实现全面反扑,先进武器必不可少。   聂禁意志坚定,他会重建家园,重建一个不一样的行政区,包括它的内核。   “冲啊!”他大喊:“为了生命!为了信仰!”   “杀了它们!”   其实血清的作用不是对所有人类有效。十个人中大概有一人在注射血清后仍会感染变异。但这情况比之前已经好很多了。   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奇迹。   人类也终于能在血清的保护下,不再惧怕任何无谓的牺牲。   于是他们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申屠锋被授予少将军衔,他身披铠甲,威风凛凛。从脚下的土地开始,他终于能够痛痛快快地清理长在壮丽山河中的毒疮。   乔斯评价申屠锋的造型,右手端狙击枪,右手捧着个盆栽,相当格格不入。   他参不透,于是嘴碎道:“队长!你打仗为什么还抱着个盆……这什么?你是在种花吗?小心把它打碎了!”   申屠锋击电奔星,在毒尸群中进出厮杀,他剁碎烂肉,操刀必割。   “碎不了!”申屠锋咧嘴笑,极其疯狂且嚣张,“他喜欢看我打打杀杀的样子,说我性感呢,他心情好!”   乔斯不懂,他没谈过恋爱,但是他捧场,“哦!真性感!”   “滚!”   乔斯望着远处滚滚而来的毒尸和废土,他颇为感慨,也十分期待,“队长,我们会创造新世界吗?”   “不,世界永远是这个世界,我们只是新人类而已。”新人类!   申屠锋高举手中枪支,大喊道:“自由!”   “自由!”   两年后,夜里的极光依旧刺目,不过太阳出来的时间倒是变长了。虽然落下的雨水偶尔还带着酸腐的味道,但自然生态好像随着毒尸的减少发生了改变。   至少变得干净了一些。   哪怕路边依旧没有盛开的花朵,哪怕世界还是这个世界。   可只要肉眼能看见的一切欣欣向荣,都是好的。   申屠锋去了一趟北欧大陆,他刚下飞机,直接回家。   两年的时间,城市中心的毒尸虽然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零星散落在各处的,需要慢慢杀。   因为战乱导致而人口减少,城市被破坏,全世界都需要制定新的规则,用来建立新的文明体系。   人种的格局正在发生改变。   于是各种会议没完没了,申屠锋嫌烦,又不得不去。   他踏进家门,看见申屠淮和阿禹挨着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行为十分亲密。   申屠鸿和乔吟凑在一起,好像在剥什么水果的皮,一鼻子酸味。   “这什么?”申屠锋问。   “行政区运来的水果,好像是什么玩意儿的杂交种,”申屠淮说:“来点吗?我看挺解腻。”   申屠锋:“……”   柠檬和西红柿。   这种倒反天罡的水果为什么会存活到现在?   “少吃点,这玩意儿酸牙,”申屠锋斜眼看见他亲哥和黑心医生卿卿我我,气不顺地说:“不吃也酸牙!”   申屠淮笑着说:“哦,你嫉妒了。”   申屠锋哼哧一声,板着脸走了。   “去哪儿啊?”将军想跟儿子聊天,却不搭理他。   “洗澡!”逆子说。   枝芽又长大了一些,申屠锋给它换了一只花盆,红色的,希望它能长得舒服些。   他把枝芽养得很好,顶端已经有嫩叶冒出来。   申屠锋耐心地等待它开出花苞。   今天阳光明媚,申屠锋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只穿了件浴袍,没有系紧,一览无余。   他满身潮气,大剌剌地往躺椅上一坐,开始捣鼓他的宝贝盆栽。   那浇花的水都是申屠锋不远万里,从茂密的山林中收集起来的朝露。   他没有挡住一点阳光,全都照在枝芽上面。   浇完水,又给它松土,嘴里的话没停过,好像跟谁聊着天似的。   “我哥跟黑心医生要领证了,我真的得叫他大嫂!”   “你也得叫。”   “对了,过段时间,国际法庭将举行毒尸战争的听证会,那帮冠冕堂皇的人要对这个事件进行复盘和责任划分,就是坐在一起吵架。聂禁是逃不过了,他肯定要出席。捷奇会代表混基因者出息,这是这个种族第一次于国际层面露脸——这头熊现在出息了。”   “我懒得跟这帮老东西扯皮,我爸非逼我去。”申屠锋长腿一伸,架到了前面的矮凳上,双手垫着后脑勺,躺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他悠哉哉地闭上眼睛,哼着慵懒的腔调,说:“我带你私奔吧,就去悬崖中间的山洞里,那是个世外桃源——你还记得那个山洞吗?”   回应他的只有微凉清风。   理想国或许并不理想,这个世界也没有变得更好,但也不算太坏。   对于奚川奉献出的一切,这已经算是最好的回报了。   做人不能太贪心,可申屠锋就是想贪心。   “你还不回来……”他苦涩地笑。   “大哥总邀请我去他的实验室,可是我不敢,我不敢踏进去,怕……”怕什么?   申屠锋说不上来。   风好像变大了一些,卷着粗粝的黄沙飞来,吹开了房间的门,嘎吱一声响。   申屠锋没有睁开眼睛,他的反应变得迟钝,似乎闻到了花香,那种另人酥麻的奶甜香气,来自不远处。   枝芽就这样开花了,这是西北荒野自然生长的第一朵花,没有任何征兆。   申屠锋不敢眨眼睛,怕只是幻觉。   幻觉多么美好啊,哪怕能多骗自己一秒,也是高兴的。   阳光直射进入申屠锋的瞳孔里,深邃的蓝色逐渐透明起来,眼眶也变得干涩,水滴吧嗒一声落到了娇嫩的花瓣上。   哦,那是泪水。   申屠锋诚惶诚恐地擦掉,又怕弄疼了花瓣。   柔和的脚步声停在他的身边,熟悉的呼吸萦绕耳畔。   “阿锋。”   于是,申屠锋循声望去,他终于又看见了那双红色的眼睛,依旧怀着温良的天真,笑意盈盈地注视自己。   “对不起,”奚川说:“让你久等了。”   申屠锋拥抱奚川,小心翼翼吻住他,“还好,不久。”夹竹桃盛开。   从此,以自然之道,养万物之生。   第三卷《理想国》完结   【作者有话说】   历时半年我终于写完啦!!!   有点感悟,等空下来我写一写。   接下来还会写几篇番外和福利,大家喜欢的话也可以关注一下。   7月底或者8月初会开这篇↓↓《俗人情狂》温柔医生攻x自卑设计师受 CP1365056恳请大家点点收藏,大概需要2222个收藏【不是QAQ】   最后,再一次感谢大家的不离不弃,爱你们哟(^U^)ノ~YO啊就还有一个,这篇也可以顺便收藏一下嘛 温柔攻x听障受 CP15908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