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名称:这个弟弟不对劲   本书作者:这碗有点小   本书简介:预收《白月光死遁时霸总觉醒了》、《在诡异世界当房东》,求收藏~   本文文案:   身为博物院有名的年轻教授,陆冼为人谦和,待人和善,身边几乎全是文物界的大佬朋友,只有一个例外,竹马损友江瑜。   江瑜出身豪门,性格乖戾,他还有个弟弟,脾气更加暴躁,比他还人嫌狗厌。   江瑜出国进修前把弟弟江诏交给陆冼照顾,语重心长地叮嘱:“你一定要小心,千万别被江诏欺负了。”   陆冼看眼正抱着书包乖巧坐在沙发上看书的江诏,十分疑惑:“这不挺乖的吗?”   江瑜:呵呵。   -   江诏天生叛逆,谁都不服,唯独喜欢在陆冼面前装出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   彼时他因为打架脸上挂了彩,陆冼正为了他在学校办公室跟对方家长据理力争。   江诏靠在外面墙壁,嘴角染上一点青紫,一旁小弟十分不解:“诏哥,你为什么非得在他面前装乖啊?”   江诏低着头,凝神聆听屋里传来的争吵,缓缓勾起嘴角:“你懂什么,我逗他玩呢。”   后来,江诏蛮横霸道地把陆冼逼到墙角,咬牙切齿:   “陆教授,别捣鼓你那些文物了,你看看我。”   五年后,江瑜留学归来,看到陆冼细长脖颈上纵横交错、青紫斑驳到渗出血渍的吻痕,整个人都懵了。   江瑜:我把你当兄弟,你却睡我弟?嗯?被我弟弟睡了?   江瑜:心情复杂,留学回来,兄弟变弟妹。   力量型男田径体育生&温和儒雅文物修复师   前半段校园,后半段成人恋爱   陆冼(xian,三声),江诏(zhao,四声)   预收1《白月光死遁时霸总觉醒了》,文案如下:   人人都说豪门霸总楼闻越有个爱入骨髓的白月光,只有楼闻越自己清楚,在那个电闪雷鸣的雨夜,他抱着满身是血的小助理跪在地上,却突然听到怀里的人在跟系统对话。   “好感度96%,97%,98%,99%,99%……”   刹那间,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全部涌入脑海。   原来,他只是一个冷血冷情的书中主角,而这个小助理,是来攻略他的穿书者。   原来,你处心积虑地接近我,只是为了刷新我头上的好感度。   你死之后,我往后余生都将活在痛苦内疚中,至死不得安宁,你却拍拍屁股走人,转眼把我忘在脑后,接着去攻略下一本书中角色。   那我算什么?   楼闻越目光冷凝,头上的好感度瞬间清零。   濒死的白月光:???   -   夏听遥刚加入穿书局不久,就被领导分配一个极具挑战性的任务——攻略冷血冷情的豪门霸总楼闻越。   同行前辈告诉他:“这个人根本没法攻略,好感度都快满了,都能瞬间清零,超级可怕。”   夏听遥瑟瑟发抖,只能带着系统硬着头皮往上冲。   他看着霸总头上时而+1-1的好感度,心脏跳动如坐过山车。   “能不能多一点啊?”   夏听遥在心里小声说。   霸总忽地勾唇一笑,头上跳出一个+10。   再后来,楼闻越把他压在墙角,低笑问他:“满了吗?”   夏听遥看着霸总头上满到直冒粉红心心的好感度条,脸涨得通红:“满、满了。”   本文又名《反向攻略》   原住民觉醒+能听心声,天真害羞受&钓系骚攻,感谢支持,比心。   预收2《在诡异世界当房东》,文案如下:   无良房东,在线租房。   月租25个生命点,押一付三。   “提前退租房租不退,水电费用三倍收取,家具损坏照单赔偿。”   “友情提示,房间会出现灵异事件,叫物管没用哈。”   莫子安懒洋洋地把钥匙交给新租客:“祝您生活愉快。”   -   莫子安死后成为诡异世界的无良房东,克扣押金,收取高额水电,走在路上都会被自己的租客唾弃。   然而只要在他的房间里睡一晚上,就能积累三个生命点,积满五百生命点就可以重返人间。   许多租客对自己充满信心,签下租房合同后,却连第一个晚上都熬不过去。   然而凡事总有例外。   莫子安看着房间里住了两年的长租客,喉结滚了下:“你什么时候死?”   对方拿出一张合同,递给他:“改成年租,可以吗?”   吊儿郎当慢条斯理受&假装文弱扮猪吃老虎攻   “我要带你离开地狱,重返人间。”   内容标签:都市豪门世家情有独钟天作之合轻松   主角视角陆冼互动江诏   一句话简介:兄弟变弟妹   立意:文物修复,扬华夏文明。 第1章   黎阳市,省博物院。   阳光穿过窗棂,在杂乱的修复桌上投下一片金色,也在青年头上洒下点点光辉。   青年低着头,戴着白框眼镜,手里拿着一把小刀,正认真修复着一个唐三彩马。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呼喊,打破屋内平静:“陆教授,我师父让你去书画组看一下,有块壁画颜料我师父调不出来,想请你去看看。”   “好,我马上过去。”陆冼站起身,放下手里小刀,走到门口洗干净手,前往书画组。   两个小时后。   李宏感慨地看着他:“还得是你,我们全能的陆教授。”   陆冼,省博物院最年轻的教授,国家知名文物修复师,参与过数百件一级文物修复工作,精通书画、陶瓷、青铜、钟表、织绣等等修复,是省博物院的另类镇院之宝,被同行戏称为六边形战神,什么都能修。   陆冼推下眼镜,气质儒雅:“过奖了。”   他话音刚落,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哥哥,接电话呀,哥哥,接电话呀……”   这另类的电话铃声还是江诏喝醉酒后给他录的,低哑的男声撒起娇来,别有一番风味。   小孩子嘛,陆冼没跟他计较,后来江诏没提,他也就没换。   此时,陆冼接通电话,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等他挂掉电话,李宏关切地问:“出什么事了?”   陆冼一脸凝重:“我下午得请半天假。”   陆冼:“江诏被人打了。”   -   黎阳一中,老师办公室。   少年歪歪扭扭地站着,背靠着墙壁,唇边染上一点青紫。他微垂着头,目光落在老师桌边的加湿器上,无聊地看着加湿器上冒起的热气,甚至伸出手指去挑一下。   阳光从斜后方打过来,落在男生线条明晰的下巴上,勾勒出挺拔修长的脖颈。   班主任看得心烦,直接喝一声:“别玩了!”   江诏收回手指,依旧站没站相。   老唐忍着火,问他:“说吧,为什么打架?”   江诏平时就站没站相,脾气暴,不好惹,但也绝不是不讲理的人。   这次要不是他亲眼看见,他绝对不会相信,一米九的体育生江诏,会把隔壁文科班的许澄跟拎鸡仔似的,按在身底下暴揍!   那许澄才一米六,江诏揍他,不就是欺凌弱小吗?   老唐当场喝止,然后让两个学生各自给他们的家长打电话。   此时此刻,许澄也在隔壁办公室跟他们班的班主任沟通。   江诏眼睛撇向一边,依旧是那句话:“他欠揍。”   老唐拿着保温杯的手都瞬间紧了一下。   孩子都高三了,不能打。   老唐深吸一口气:“你家长什么时候到?”   江诏看向办公室后面的挂表,眼中莫名闪过一丝狡黠:“马上。”   -   下午两点,陆冼准时到达老师办公室。   对方家长扯着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许澄往他面前怼:“你看看,把我儿子打成这样,你必须得赔钱,赔我儿子医药费!”   陆冼身上有四分之一的俄罗斯血统,眼睛是澄澈的蓝色。   他抬起蓝色的眼眸,肤色白净,气质温柔,眼角还有一颗小痣。   “我想,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有什么误会?我儿子被打成这样,你弟弟毫发无损,这能有误会?”   陆冼:“并没有毫发无损,他嘴角被你儿子打青了。”   刚才看到江诏时,可把他心疼坏了。   他赶紧去门口药店买了管药,然后才过来。   一听这话,许澄妈妈更生气了:“那是我儿子打的吗?!那是他打人被老师发现,逃跑的时候不小心撞树上撞的!”   陆冼诧异地看向老唐。   老唐顿时好气又好笑:“是这样,那树枝太长了,他不小心被树枝戳到了。”   陆冼:“……”   陆冼语气沉了几分:“不管怎样,他受伤都是因为你儿子。”   许澄他妈顿时举手要来打他:“你这人讲不讲理?!”   老唐赶紧把人拦住:“哎,不能打人!”   ……   屋里吵成一团。   准确来说,是许澄他妈暴躁地单方面输出,陆冼只是淡定地回怼几句。   不管怎样,他相信江诏。   办公室外,刚下课的江诏背靠在外面墙壁,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他搓搓手指,烟瘾有点犯了。   宋阳光赶紧把一根烟递到江诏手心,却被对方拒绝。   “别了,戒烟了。”   宋阳光睁大眼睛:“你什么时候戒烟的?”   江诏抬起眼皮,懒怠地看他一眼:“怎么,还得跟你汇报?”   “那倒不是。”宋阳光挠挠头,“就是挺意外的,怎么突然戒烟了。”   江诏没理他,而是嫌弃地睨他一眼:“离我远点,别把你身上的烟味传给我。”   “行行,我走远点。”宋阳光赶紧退出半米远,过了会儿,又凑上来问,“诏哥,你为什么非得在他面前装乖啊?”   这个他,指的就是陆冼。   这个问题困扰宋阳光很久了,他想不通,一向操天日地的江诏,怎么一碰到陆冼,就要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江诏凝神聆听屋里传来的争吵,缓缓勾起嘴角:“你懂什么,我逗他玩呢。”   -   屋里吵了半天,一点结果都没有。   陆冼态度坚决,拒绝赔偿:“我不相信你儿子的一面之词,我必须把所有的事情都搞清楚,才会赔偿。”   陆冼停顿一下,补充道:“如果不是江诏的错,我不赔。”   许澄妈妈顿时又炸了:“怎么不是他的错?他仗着自己是体育生,欺凌弱小!”   “可问题的关键是,江诏不愿意说原因。”老唐摆摆手,示意许澄妈妈安静下来,然后心平气和地跟他们沟通,“所以这次才把你们叫过来,大家一起沟通。我也相信我们班的孩子不会随便欺负别人,这其中,肯定有隐情……”   许澄妈妈:“能有什么隐情,肯定是你没教好……”   一时间,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下来。   其他老师也转过来看他们。   就连护着许澄的,他自己班的班主任,脸色都十分难看。   许澄妈妈自知失言,赶紧闭上嘴巴。   老唐也不生气,依旧面色和蔼:“发生这种事情,我身为班主任,肯定也有责任,等调查清楚了,我亲自带着江诏,去你们班当众给许澄道歉。”   话说到这份上,许澄妈妈也只能闭上嘴巴,等待学校的调查结果。   许澄却低下了头,不知道在心虚什么。   从办公室出来,江诏还在外面等着。   陆冼把口袋里提前买好的药膏递给他:“洗干净,涂一下就不疼了。”   江诏接过药膏,还是没忍住,说了句:“哥,我嘴疼。”   陆冼安慰他:“涂好就不疼了。”   江诏低着头,小声嘟囔了句:“你给早了。”   他还没来得及撒娇呢。   陆冼没听清:“什么?”   江诏抬起头:“没什么。”   “哦,”陆冼看一眼时间,突然靠近,“你吸烟了?”   江诏顿时挺直腰背。   陆冼靠得很近,身上萦绕着清爽的沐浴露味道,很好闻。   他比陆冼高半头,从他这个角度,甚至能看到陆冼头顶可爱的发旋。   陆冼奶奶是俄罗斯人,陆冼遗传了他奶奶的蓝眼睛以及一点点卷发。   陆冼的发梢是有一点点卷的,看起来很蓬松、可爱。   手感一定不错。   江诏低下头,偷偷嗅了下陆冼头上洗发水的味道。   “问你呢,是不是抽烟了?”陆冼抬起头,差点撞到江诏的下巴。   江诏赶紧摇头,在自己的手心上哈了口气,然后把手掌递给陆冼闻。   陆冼靠近。   江诏的手掌心只有清新的薄荷味。   他刚吃的薄荷糖。   陆冼眼睛余光往旁边一瞥,一旁的宋阳光赶紧把拿着烟的手藏在身后。   陆冼看破不说破,对江诏说:“晚上去我那吃饭,我有话要跟你说。”   江诏“哦”一声,乖得不得了。   等陆冼走远了,宋阳光这才松了口气:“我靠,他狗鼻子啊!”   “你骂谁呢?”江诏声音突然很冷,“再说我哥坏话,弄死你。”   -   晚上,江诏放下书包,乖巧地坐到餐桌旁。   陆教授学识渊博,举止优雅。   他慢条斯理地吃下一口饭,这才慢悠悠问道:“为什么打架?”   江诏低着头,假装没听见,继续吃饭。   陆冼也不生气,而是循循善诱,问他:“是私仇,还是替别人出头?”   陆教授给他出了个选择题。   江诏沉默两秒,回道:“替别人出头。”   陆冼放下筷子:“见义勇为?”   江诏含糊地嗯一声。   陆教授瞬间明白了。   见义勇为,却不愿意说出来,无非是因为涉及了别人的隐私。   而以江诏的学生身份,以他的人际关系,受害者很有可能是他们班,或者是他认识的女同学。   女同学的隐私……   陆教授拳头硬了。   江诏问:“你打算怎么罚我?”   陆冼给他夹了块红烧肉:“明天是周末,我们出去玩吧,你不是一直想让我带你去古玩街吗,我们明天就去,我请你吃饭。”   江诏愣住了,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在奖励我吗?”   陆冼云淡风轻,又给他夹了块红烧肉:“下次遇到这种人渣,往死里打。” 第2章   怕江诏真把人打死,陆冼又补了句:“别真把人打残了。”   江诏哦一声,偷偷弯起嘴角:“我心里有数。”   -   江诏第一次见到陆冼,是在小学六年级。   在那之前,他在他哥江瑜的手机里见过陆冼的照片。   照片上的陆冼气质文雅,穿着白衬衫,戴着细框眼镜,一身书香气息。   那双蓝眼睛平静如水,波澜不惊。   当时江诏当场啧一声:“这老外还挺好看的。”   江瑜白他一眼:“什么老外,人家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只是他奶奶是俄罗斯人。怎么样,帅吧?”   江诏一声轻呵:“小白脸。”   当时江诏怎么都没想到,仅仅在他吐槽完的第二天,就跟陆冼这个小白脸撞了个面对面。   当时他正跟隔壁学校的一个小混混打得火热——字面意义的打得火热。   对方仗着自己是初中生,想跟个高的小学生江诏比划比划,却被江诏按在身底下暴揍。   当时正值初夏,树上响起聒噪的蝉鸣,路边白杨树叶茂密,随着风在少年的脸上留下斑驳摇动的影子。   江诏穿着短袖校服,身上沁着因打架而冒出的黏腻的汗,他骑在那混混身上,脸上挂着邪笑:“服不服?谁是谁爸爸?叫爹!”   那混混被他打得连声求饶,又被江诏扇了好几个耳光,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江诏正得意着,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道修长的身影从巷角走出。   蓝眼睛,黑头发,发梢微卷,穿着白衬衫,正戴着耳机听歌。   是陆冼。   那道身影从巷角走出来时,正好从背阴处走向光明。   阳光打在他脸和脖子上,衬得陆冼本就白皙的皮肤好像变得透明。   他整个人晕染在金灿的阳光里,温柔,宁静。   是天使吗?   江诏看呆了。   紧接着,陆冼也停下脚步,摘掉耳机。   两人四目相对,很明显,陆冼也从他哥那里见过江诏的样子。   当然也听过他混不吝的名声。   江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就在他失神这一小会儿,被他压在身下的混混趁机奋起反抗,一拳砸向江诏的脸。   江诏明明看见了,却不躲,反而顺势倒在地上,硬生生挨了这一拳。   然后,他看着陆冼,喊了句:“哥,他揍我。”   被揍得鼻青脸肿、险些骨折的小混混:“……”   江诏不去拿奥斯卡,真是可惜了。   结果就是,心思单纯的小白脸,信了。   陆冼当即走上前去,明明自己还是个大学生,却推推眼镜,装出一副教导主任的样子:“你班主任是谁?校外打架,我找你校长。”   江诏冷冷瞥一眼小混混:“还不滚?”   对上江诏冰冷的目光,小混混打个寒颤,当场拔腿就跑。   从那以后,江诏一遇到陆冼,就会装出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这一装,就装到了现在。   江诏坐在沙发上,接过陆冼递给他的纯牛奶,咬着吸管一边喝奶一边想,他哥真好骗。   -   热闹的古玩街,陆冼领着江诏来到小吃摊上。   “老板,两碗胡辣汤,两个肉夹馍……三个,三个肉夹馍,再来两个茶叶蛋。”   怕江诏吃不饱,陆冼又多要一个肉夹馍。   古玩街上的早市很是热闹,卖早点的人特别多,还有不少游客趁着周末过来游玩。   很快,早餐都上齐了。   陆教授喝着胡辣汤的姿态都很优雅,慢条斯理:“这街上没什么好玩的,都是假货。”   江诏咬一口肉夹馍:“知道,我就是过来看看。”   江诏正值少年,又是体育生,消耗大。   陆冼给他剥了一个茶叶蛋,随口问道:“文化课准备得怎么样了?虽然你是体育生,文化课也不能落下,算分的。”   “知道。”江诏低着头,心想问这话的得亏是陆冼,这要换做旁人,他早就一拳挥上去了,叫他多管闲事。   两人吃完早餐,陆冼带着他随处逛逛。   江诏很兴奋的样子:“哥,他说那是商周的!”   陆冼瞟一眼陶俑,淡淡道:“上周的。”   江诏又拿起一旁的瓷碗,看向碗底雍正的落款:“哥,大清的。”   陆冼:“大清早的。”   江诏指向左上角的青铜器:“还有三星堆的小人。”   陆冼:“嘶,真刑啊。”   幸好是假的,这要是真的,摊主可有的判了。   陆冼说话声音不大,耳尖的摊主却听见了,不耐烦地挥手赶人:“去去去,捣乱是不是?你个老外懂什么?”   第N次被认成老外的陆冼依旧很心梗:“我是中国人,我奶奶是俄罗斯人。”   “哦,混血的,你懂文物吗?”摊主问。   陆冼推下眼镜腿:“略知一二。”   “真的假的?我这正好有块鸽子血,你帮我看看。”摊主递给他一块血红宝石,有小孩的拳头那么大。   陆冼把宝石放手里掂掂,又仔细摸摸,实话实说:“现代工艺的残次品,正好可以拿来压铺摊子的布。”   摊主表情皲裂:“我花两千收的。”   陆冼向来嘴毒:“冤种。”   摊主:“……”   江诏低头憋笑,他最喜欢跟陆冼一起逛街了,可有意思了。   可惜陆冼不喜欢跟人闲聊,每次都得他去引出话题。   江诏蹲在另一个摊主面前,拿起一串佛珠在手里盘:“老板,这个多少钱?”   “这个啊,八千!”   江诏瞪大眼睛:“多少?”   摊主重复道:“八千!你看这个。”   摊主把佛珠拿过来,一点点给他比划:“看见这个白色的珠子了吗?这可是佛祖的舍利子啊,那么大的头盖骨,就烧出这么一点,可值钱了。还有这里,这可是沉香木,天然的沉香,你闻闻,可香了。”   摊主直接把佛珠递到江诏鼻子底下。   江诏赶紧往后躲:“这味可真冲。”   陆冼把佛珠拿过来闻闻,一股浓郁的香水味直冲脑海。   说好的沉香木,却散发出龙涎香的味道。   典型的香水喷多了。   陆冼笑呵呵地把佛珠放下:“挺好。”   两人看了一圈,陆冼手伸向盒子里的地铁纪念币。   江诏眼睛一亮:“这个是真的?”   陆冼嗯一声:“不值钱,收着玩,打个孔挂钥匙上,还挺好看的。”   陆冼拿了两枚,八块钱。   “博物院有机器,回去我钻个孔,送你一个。”   江诏赶忙点头:“好。”   两人逛了一会儿,找到一家咖啡店歇脚。   “两杯生椰拿铁,标准糖,谢谢。”陆冼领了号,不一会儿端起两杯咖啡走到窗边。   两人坐在窗边喝咖啡,陆冼眼睛看向窗外。   现在正是初冬,外面暖阳正好,香樟树翠绿。   “等下去吃地锅鸡,吃完我送你回家。”   江诏摇头:“我要跟你一起住。”   “也行。”江瑜走之前,把他的亲弟弟交给自己照顾,江诏搬过来跟自己一起住,完全没问题。   只是有一点很奇怪。   陆冼跟江瑜从小一起长大,从小学就认识,在他的印象里,江诏虽然成绩不好,但一直很懂事,从来没有闯过祸,但江诏家人一提起江诏,就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说江诏特别难管,生怕他出去杀人放火。   就连江瑜出国前一天,把江诏交给他照顾时,也是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你一定要小心,千万别被江诏欺负了。”   彼时江诏正抱着书包,坐在沙发上乖巧看书。   陆冼满头问号:“这不挺乖的吗?”   江瑜:“呵呵。”   满世界只有陆冼这个大傻子才会觉得江诏乖。   不过也是奇了,江诏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怎么一遇到陆冼,就乖得不得了?   或许这就是玄学吧,传说中的一物降一物。   江瑜拍拍陆冼的肩膀:“交给你了,帮我管好他。”   陆冼神色淡定:“放心,你弟弟很乖的。”   江瑜:“……”   说不上来,但就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   从古玩街出来,陆冼直接开车去江诏家。   他跟江瑜是死党,也算江诏半个哥,跟江瑜父母也很亲近,逢年过节也会提上礼物去看望他们。   “叔,阿姨,江诏想搬过来跟我住,我把车都开过来了,直接搬过去吧。”   “呃……”江诏他妈很是犹豫,“你确定吗?”   陆冼:“确定啊,江瑜出国前把江诏的生活费都打给我了。”   陆冼也没数,反正他银行卡上多了一大笔钱,比他一年工资都多。   反正他跟江瑜,从不谈钱,江瑜给,他就收着,江瑜不给,他也会自愿照顾江诏。   用江瑜的话说,他跟江瑜,比亲兄弟还亲——提到自己的真·亲兄弟江诏,江瑜反而会咬牙切齿,一副想掐死对方的样子。   江诏他妈愁容满面:“我不是这意思,我是担心……”   “咳咳。”江诏突然干咳两声。   江诏他妈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最终握紧陆冼的右手:“遇到问题,随时报警。”   陆冼拍拍江诏他妈的手背:“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江诏的。”   江诏他妈神色凝重:“我是担心你啊,乖孩子。”   陆冼一头雾水:“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江诏推着往卧室走:“哥,你来帮我收拾东西。”   说完,江诏转头冲他妈喊:“妈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给陆哥添麻烦的!”   江诏他妈表情无语,他爸无奈扶额:“我不是担心你给陆教授添麻烦,我是担心你找陆教授麻烦。”   陆教授耳背,没听清:“什么麻烦?”   “没什么。”江诏揽住他的腰,直接把人半抱着拖进卧室,“搬家麻烦,东西多。” 第3章   江诏要带的东西,电脑,衣服,几双袜子,没了。   陆冼一脸狐疑:“这东西也不多啊。”   洗漱用品他那有,新买的,江诏可以直接拎包入住。   陆冼很自然地帮江诏提起行李箱:“走吧。”   “我来。”少年抢过他手里的拉杆,把卫衣帽子往头上拽,给陆冼留下一个倔强的背影。   江诏:“你不用什么都帮我做,我已经长大了。”   “哦,”陆冼按一下车钥匙,把车钥匙丢给江诏,“考驾照了吗?我等着你开车带我呢,小大人。”   小大人窘迫一笑,乖乖地把钥匙递还给他:“还没,你再等我半年,等我高考完就学车。”   陆冼靠在车窗旁,左腿闲散地向前伸,他伸手揉揉江诏的头发,轻笑:“小屁孩,上车。”   -   陆冼房子买在了市中心,不大,两室一厅,出门就有地铁。   “这间卧室本来给你哥住的,你直接用,那柜子里还有几身衣服,你哥没带走,你直接给他扔一边去……还是我来吧。”   陆冼有轻微强迫症,他走过去,细心地把江瑜的衣服折叠好,放到收纳箱里。   “被子都是晒过的,底下给你铺了电热毯,实在觉得冷也可以直接开空调,不用担心电费,你哥把你的生活费都打给我了。”   陆冼说着帮他把床上的毯子铺平。   窗外阳光照在他身上,很有种贤妻良母的感觉。   “暂时就这些,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叫我。我最近要加班,中午不回来的话我会提前跟你说,我会提前把饭给你做好,你中午回来热着吃。”   陆冼没养过小孩,只能按照他妈照顾他的方式来照顾江诏:“有什么想吃的告诉我,我去买。”   江诏坐在床上,过了好一会儿,抬头看他:“哥,你太客气了。”   江诏声音闷闷的,说:“你平时怎么跟我哥相处的,就怎么跟我相处,不用这么客气。”   “我跟你哥啊,啧。”陆冼笑了声,“我怕你经不住我的打。”   “没事,”江诏说,“我抗揍。”   -   家里突然多个小孩,陆冼顿时觉得很别扭。   江诏以前也经常来他家住,昨天晚上,江诏还在他家住了一晚。   但是短住几天和长住一年是不一样的,尤其江诏明年还要高考,正是人生的关键时刻,他绝对不能让江诏觉得一丁点心烦。   从没谈过恋爱的陆教授直接跨越到养孩子的阶段。   只能跟养娃的同事取取经了。   陆冼支起下巴:“行,你歇着吧,我去做饭。”   江诏立刻站起身:“我跟你一起。”   陆冼弯起嘴角,看,他就说江诏很乖吧。   不过他还是拍了拍江诏的肩膀:“不用,你好好学习,我做好叫你。”   “哦。”江诏坐回床上,等陆冼出去了,这才拿起手机,打开消消乐。   学个屁习,能过就行。   第二天上午十点,陆冼刚给江诏发消息,告诉他冰箱里有饭,就被博物院院长叫到了办公室。   何情院长戴着眼镜,愁得满脸都是褶:“小陆啊,你看这网上怎么回事啊?怎么有人曝光你,说你包庇弟弟,拒不道歉呢。”   陆冼接过手机一看,视频里许澄满脸都是血,头上缠着好几圈厚厚的绷带,正对着镜头控诉江诏的暴行:“江诏,他仗着自己个高,是学体育的,力气大,欺负弱小。他哥也不是个好东西,还是博物院教授呢,一点都不讲理,他弟把我打成这样,他居然理直气壮地说拒绝赔偿,都是畜生……”   陆冼拧眉:“这头上的血也太假了。”   他上次见许澄,哪有这么严重,顶多脸上青青紫紫。   陆冼试图解释:“院长,你别信他,他在造谣……”   “啊,救命啊!”   陆冼话还没说完,视频里传来一阵尖锐的求救声。   江诏突然从画面外跳进来,把许澄扑倒在地,不断挥拳暴揍。   宋阳光吓得赶紧抱住江诏的腰,试图把江诏拉开:“诏哥,你冷静点,他在直播!!!”   此时此刻,正在看视频的陆冼:“……”   得,校园暴力实锤了。   何院长无奈扶额:“你处理一下吧,我估计等下学校就得给你打电话了。”   何院长话音刚落,陆冼的手机就响了。   “好,我马上过去。”陆冼转身要走,不忘跟院长说一声,“别扣工资啊!”   何院长气得差点把茶水泼他脸上:“赶紧滚吧,再不走,人家把你住哪都发网上了!”   -   学校办公室,二进宫。   这次连校长都来了,面色凝重地端着保温杯,坐在椅子上。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屋里多一个人:一个肤色很白的男学生,长得挺好看的,水汪汪的大眼睛,正低头看地面。   看着挺瘦的,比陆冼矮一点,柔柔弱弱,仿佛风一吹就倒了。   校长沉声道:“事情都弄清楚了。许澄尾随沈安然一个多月了,还一直给他发骚扰短信,试图猥亵……”   许澄不服,抬起头:“我这不是没碰到他吗?”   校长声音严厉:“等你碰到他就迟了!”   陆冼明白了,这个瘦弱的男学生就是沈安然。   跟他猜得差不多,只不过受害者实际是个男同学。   这年头,男人走在路上也不一定安全。   校长继续道:“江诏出手相助,这才跟许澄打了起来。沈安然手里有你跟踪他的照片,还有你发给他的骚扰短信,这件事情,几位家长打算怎么解决啊?”   许澄家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说:“不管怎么样,我儿子毕竟没碰到他,这事你拿到法院,那也判不了刑。至于江诏,他实打实地把我儿子打成了这样,他家必须得给补偿!”   陆冼瞥一眼许澄,差点笑出声。   江诏这次出手更重,许澄两只眼睛都青了,鼻子里还塞着棉花,脸上更是青一块紫一块,色彩斑斓。   陆冼走过去,牵起江诏的右手:“没受伤吧?”   江诏的右手手背上多了一块青紫,陆冼低头,吹了一下:“等下出去上药。”   江诏嗯一声,心想那石子真疼,把他手都给磕青了。   不过跟陆冼牵手了,这波不亏。   陆冼看向许澄他妈,神色泠然:“看来事情都弄清楚了。我之前就说过,如果不是江诏的错,我拒绝赔偿。现在看来,我不用赔了。”   许澄他妈一时哑然。   许澄他爸姿态委婉:“你多少赔一点,我儿子伤成这样。”   陆冼干脆道:“那你报警吧,把你儿子怎么跟踪别人试图猥亵,我弟弟怎么仗义出手的事,都跟警察说清楚,到时候警察让我们赔多少,我们赔多少。”   许澄爸妈顿时一脸为难。   这点小事,他们还不想闹到警察局。   尤其许澄变态跟踪别人的事,现在只有他们这几个人知道,闹大了对他儿子名声不好。   许澄他爸干咳一声,把问题抛给学校:“学校打算怎么处理呢,我儿子挨了两顿打了。”   校长早有对策:“许澄,你跟沈安然好好道歉,保证以后别再骚扰他了。江诏,你、你……”   校长“你”了半天,见江诏头偏向一边,假装没听见的样子,最终摆摆手:“你先好好站着吧,我等下再跟你沟通。许澄,你先道歉。”   许澄站直身体,很不情愿地拖长音调:“对不起,我以后绝对不会再骚扰你了。”   “好好说!”校长声色俱厉。   许澄撇了下嘴,收起不正经的态度,假模假样地开口:“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希望你能原谅我。”   沈安然转身背对着他,根本不想跟许澄说话。   校长也不强求,接着说出自己的解决方案:“这件事情,学校内部也沟通过了,我们还是希望这件事情能在学校里就给解决掉,不要再放到社会上了,尤其你们都是学生,放到网上对你们影响不好。许澄,你把网上的视频删了,以后不要在网上提了,然后学校这边,给许澄提供两千元的营养补贴费,许澄家长,你们看行不行?”   许澄爸妈当然同意,赶紧督促儿子把视频删了,他们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更何况许澄的视频有很多夸张部分,闹大了搞不好真成造谣了。   许澄不情愿地拿起手机,把网上视频全删了。   校长松了口气:“行,那这事就这么解决了,江诏你以后也注意点,有什么事情跟老师沟通,不能随便打人,这次就不给你处分了,下次再动手打人,你等着留校察看吧。”   “然后沈安然,我跟你爸妈打过电话了,他们在国外回不来,他们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只要许澄不再骚扰你就行。你还有什么想跟老师说的吗?”   沈安然摇头:“没有了。”   校长长舒一口气:“那这事就这么算了,几位家长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许澄爸妈摇头:“没有了。”   陆冼看着校长,问:“什么叫就这么算了?”   校长一顿,回道:“就是,以后大家都不要再提了,就让这事过去吧。”   陆冼眸光冷漠:“他把这事发到了网上,现在网上很多人都在骂我弟弟是霸凌者,这事怎么算?”   校长好声劝道:“没事,这事热度不高,过几天网友就全忘了。”   陆冼不为所动:“那我弟弟白挨骂了吗?更何况他只是把视频删了,网上的风言风语还在,万一哪天我弟弟成了家喻户晓的大明星,别人把这事挖出来,我弟弟是霸凌者的谣言是不是就得跟他一辈子了?”   校长一脸为难:“我觉得你想多了。”   陆冼毫不退让:“不管怎样,这事必须得在网上说清楚,至少以后澄清的时候,还能在网上找到当时澄清的资料。”   陆冼态度坚决,校长顿时觉得头疼。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件事情最难沟通的人,居然是看起来文质彬彬、最讲道理的陆教授陆冼。   校长揉揉太阳穴:“陆教授,这事要是说清楚,肯定会涉及沈安然的隐私,这事说出去不好听啊!”   而且对许澄影响更不好。   他们身为校方,肯定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许澄再怎么混蛋,到底是学校的学生,他们肯定要尽最大努力,保护所有学生的权益。   这种事情本来就不能拿到网上说,都怪许澄,没事开什么直播。   校长头都要炸了。   陆冼冷声反问:“他有什么不好听的,不好听的不该是跟踪狂许澄吗?”   许澄立马反驳:“你才是跟踪狂!”   “闭嘴!”许澄他爸赶紧抬手,在许澄后脑勺狠狠拍了一下。   许澄撇下嘴,不敢出声了。   陆冼拽住江诏的胳膊,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把江诏往自己身后拉,接着问校长:“他的隐私很重要,我弟弟的名誉就不重要了吗?凭什么为了保护别人的隐私,就得让我弟弟在网上被别人谩骂?”   校长一时哑口无言。   许久,校长端起保温杯,手抖了一下:“那你想怎么样?”   陆冼没回答,而是看向沈安然:“沈安然同学,我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会把这件事情写成博文,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写清楚,发到网上。我不奢望你能支持我,我只希望在我澄清的时候,你不要跳出来反驳我,可以吗?”   一时间,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到沈安然身上。   沈安然握紧手机,几分钟后,他对陆冼说:“加一下微信,你需要什么证据,我发给你。”   许澄爸妈:“……”   许澄:“……”   几秒钟后,许澄爸妈瞬间发疯:“你把这些东西都发到网上,我儿子以后还怎么做人?”   陆教授笑容和蔼:“没关系的,校长不是说了吗,这事热度不高,网友过两天就全忘了,不需要担心啊。”   校长:“……”   许澄爸妈和许澄:“……”   回旋镖,镖镖致命。   在无人在意的角落,江诏悄悄挠了下陆冼的手心,嘴角偷笑。   他哥真的,帅爆了! 第4章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校长一个人能解决了。   许澄班主任悄悄捣下江诏班主任的胳膊,小声问:“唐老师,这事你怎么看?”   老唐掸掸自己裤脚上的灰尘,面无表情:“我能怎么看?我还等着你哪天带着许澄,亲自来我们班,当众给江诏道歉呢!”   许澄班主任:“……”   这唐老师也不是个善茬。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学校该做的都做了,既然陆冼不愿意和解,非要把事情闹大,那学校也只能按照规章制度办事了。   -   回去后,陆冼加上沈安然微信,收到对方发来的许澄骚扰的证据,把这些证据整理好,陆冼用心撰写了一篇博客发到网上,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解释清楚。   的确如校长所说,许澄挨打以及他这篇博客的热度都不高,但在他们这个城市,尤其是市里这些高中学校里,很多人都知道黎阳一中出了个变态跟踪狂,一路死追着沈安然不放,甚至在巷角拿棍子,想把人敲晕了带回去。   幸亏江诏及时赶到,那棍子才没敲到沈安然头上。   两天后,学校通过广播,发布一则通告:   “高三九班许澄跟踪骚扰高三六班沈安然,持棍试图行凶,被高三十班江诏发现,及时制止,两人发生摩擦,打架两次。现经学校领导沟通,给予高三九班许澄七天留校察看处分,给予高三十班江诏三天留校察看处分。望同学们引以为戒,以后遇到事情一定要及时告诉老师,不要私下斗殴。”   学校公开处理,那两千块钱的营养费当然也就不会给了。   同桌宋阳光狠狠捣了下江诏的胳膊:“诏哥,亏了!本来私下处理,你都不用背处分的!”   “你懂什么?”江诏手指修长,转了下笔,表情淡然,“他关七天,我关三天,他还挨了我两顿毒打,坏了名声,我血赚。”   宋阳光满心钦佩,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对江诏拱手抱拳:“先生大义!记得多带两条秋裤,学生宿舍可冷了,别冻感冒了,正所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   江诏半抬起眼皮:“滚。”   宋阳光:“好嘞。”   到家后,江诏把学校的处理结果告诉陆冼,一向淡定的陆冼难得沉默了下。   过了会儿,陆冼问:“你不会怨我吧?”   他在这样处理之前,并没有问过江诏的意见。   万一江诏不想被处分呢?万一江诏愿意和解呢?   陆冼正纠结着,就听见江诏跟没事人一样,问他:“哥,我秋裤在哪?”   陆教授释然一笑,把保暖裤找给他。   江诏笑着接过,实际根本不会带。   他本来就是学体育的,每天都要出汗,抗冻。   他就是想找个话题,分散一下他哥的注意力。   陆冼还是不放心,走到阳台,悄悄给江诏班主任打去电话:“唐老师,江诏那个处分,会记到档案里吗?”   老唐言简意赅:“这你不用担心,高考前都会撤销的,不会记到学生档案里。不过这事你别跟江诏说,免得他知道以后无法无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陆冼松了口气,接着忍不住为江诏辩解:“江诏很乖的,以后不会再惹事了。”   老唐:“……”   他算是看明白了,陆教授哪都好,就是眼神不好使。   陆冼挂掉电话,一扭头,被身后的江诏吓了一跳:“你怎么走路没声音啊?”   江诏把衣服往晾衣杆上挂:“我晾衣服。”   陆冼跟逗猫似的挠挠他的下巴:“早点休息,明天我送你去学校。这个给你。”   陆冼收回手,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递给江诏。   钥匙串上还挂着一枚纪念币,正是前几天去古玩街上买的那个。   陆冼:“这家里的钥匙,收好。”   “嗯。”江诏接过钥匙串,脖子微微前倾。   陆冼轻轻笑了下:“干什么?”   江诏垂眸看着他的右手:“下巴痒,你再帮我挠挠。”   “小屁孩,”陆冼嘴上这么说,手还是搭了上去,轻轻帮他挠了挠,“还跟小时候一样,爱撒娇。”   -   江诏这次留校察看,居然跟老唐住一屋。   他一进门,就听见老唐乐呵呵地问他:“来了。”   江诏提着行李箱,差点跪了。   他低着头,把行李箱提进屋,非常不情愿地叫了声:“老师好。”   老唐热络地招呼他:“你好你好,把行李箱放那就行,吃过饭了吧,过来写作业吧。”   唐老师非常贴心地把办公桌上的教案往旁边挪,给江诏留出写作业的地方。   江诏哪会写作业,他从书本里翻出一本从没用过的数学题本,假模假样地坐到班主任旁边。   江诏皱眉看了下数学题:这写的什么玩意,看不懂。   他拿着笔看了半天,一个字没动。   老唐写着教案,转头瞄一眼:“你倒是写啊。”   江诏实话实说:“不太会。”   “不会你倒是问啊,老师教你。”老唐一把扯过他手里的题本,接着静了两秒。   老唐是教地理的,这什么破题,早忘了。   班主任干咳两声:“你换地理卷做,我教你地理。”   “哦,”江诏低着头,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   过了会儿,江诏咬下笔头,好奇道:“老师,我为什么跟你住一屋?许澄也跟他班主任住一屋吗?”   “这倒没有,许澄自己单独住间学生宿舍。”班主任换了支笔写教案,深藏功与名,“我怕你惹事,特地跟学校申请,跟你住三天。这三天我看着你。没带手机吧?不许玩手机!”   唐主任突然声音严厉。   江诏撇了下嘴,睁眼说瞎话:“没带。”   老唐写好教案,端着保温杯,语重心长地教育他:“你这体育成绩我不担心,你这文化课成绩太烂了,你这瘸着一条腿,肯定上不了好大学啊。你不想别的,你想想你哥,你到时候考不上好大学,你哥得多难过啊。”   江诏划水的笔尖停了下,重新拿起刚才那本数学题。   题后面有答案,他看着解析,说不定能做出来。   老唐没骂他看答案,只是问了句:“你这答案还没交吗?”   江诏:“数学老师没收。”   老唐哦一声,说:“明天我跟数学老师说一声,让他把答案收了。”   江诏:“……”   你是真不做人啊。   晚上,陆冼收到江诏窝在被窝里发来的微信。   [哥,我跟班主任住一屋。]   [班主任呼噜声太大了,吵死了!]   [受不了了,他脚滂臭!]   陆冼笑出了声,随即安慰道:[就三天,忍忍就过去了。]   [你班主任洗脚了吧?]   江诏:[洗了,洗完还滂臭。]   [幸好我们不睡一张床,你听听,他的呼噜声。]   江诏打开录音,把手机悄悄伸到被窝外。   不一会儿,陆冼就收到江诏发来的语音。   点开一听,唐老师拖拉机般的呼噜声如魔音贯耳,听得人精神衰弱。   陆冼心疼了:“明天我给你买个耳塞。”   江诏:“嗯。”   他戴上耳机,决定放点轻音乐隔绝一下老唐的呼噜声。   陆冼给他打字:[其实,你班主任挺好的,经常给我打电话,沟通你的学习情况。]   陆冼说:[其实我也挺担心的,你的文化课成绩可怎么办啊,照现在这个成绩,肯定上不了北体,我又不敢跟你说,怕你心烦。]   江诏缩在被窝,盯着屏幕。   三秒后,陆冼点了撤回。   陆冼重新给他发了一条:[加油,我弟弟是最棒的!]   江诏无声笑了下,翻了个身:[哥,等我考上北体,你能答应我件事吗?]   [现在还没想好,等我考上了,我再告诉你。]   陆冼:[好。]   陆冼关掉手机,关灯睡觉。   江诏躺在床上睡不着,总想着跟陆冼再聊点什么,被角突然被人掀开。   “是不是玩手机呢?”老唐突然走过来,悄悄掀开他的被角。   被窝里,江诏面朝里,闭着眼睛正睡得正香。   老唐叹口气,轻轻帮他把被子盖好,掖好被角,然后蹑手蹑脚走回对铺。   等身后没声音了,江诏这才悄悄缩回被窝,拿起手机,更新了一条屏蔽班主任,以及他哥陆冼的朋友圈:   [受不了了!开除我吧,别再让我留校察看了!师娘,您真是宽宏大量的人间仙女,居然能忍老唐这么多年,真是让徒弟钦佩!]   宋阳光都要笑发财了:[你跟老唐住一屋?]   江诏:[嗯。]   宋阳光:[[抱拳],就当是为沈安然献身了。]   江诏:[?什么乱七八糟的。]   宋阳光:[沈安然今天下午来找我了,怕你冻着,让我把围巾递给你,我给忘了,明天给你。]   江诏:[?]   宋阳光嘿嘿一笑:[你懂的,仗义出手的大英雄。]   江诏:[不需要。]   江诏:[我哥给我了,我有了。]   三天后,江诏终于刑满释放。   他脖子上缠着陆冼送他的蓝色围巾,用力吸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终于自由了。   这几天没睡好,江诏木着脸,耷拉着眼皮,很没有精神。   宋阳光一把揽住他的肩膀:“走,我请你吃烧烤,庆祝一下。”   江诏提着行李箱,看到校门口陆冼的车,回道:“不去,我哥来接我了。”   陆冼远远看到江诏和宋阳光,对江诏点下头,示意他过来。   江诏赶紧加快步伐,冲他走过来。   放好行李箱,江诏打开车门,坐到副驾上。   陆冼坐上车,帮江诏系好安全带,少年突然头一歪,靠到他肩上。   江诏闭着眼,声音低哑,带着几分成年人的成熟与性感,跟他撒娇:   “哥,好困。” 第5章   江诏头发细软,全身心依赖地靠在他肩上。   陆冼不敢动,直到后车鸣笛了,他才轻轻把江诏的头移开,接着回到驾驶位。   车子很快开到家,明天又是周末。   江诏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起床,看到陆冼坐在茶几旁,戴着眼镜,手里正捧着一本《中国古代乐器》的书查看。   江诏端着两杯牛奶走过去,把其中一杯递给陆冼:“哥,你要学乐器啊?”   “不是,”陆冼抬头看他一眼,又很快低下去,继续翻书,“牛奶放那吧,我等下喝。”   江诏把牛奶放下,陆冼又翻看两页,皱眉解释道:“我最近在修一件唐三彩马,那是一件带人俑的唐三彩。马背上骑着一个乐师,乐师弹着一把琵琶,那琵琶就剩一个琵琶头了,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我翻翻书,参考一下。”   江诏喝一口牛奶,穿着宽松的毛衣,提醒道:“可以看一下别的乐师人俑。”   陆冼回道:“我都看过了,没找到合适的。饭在锅里,你热一下吃吧。”   “嗯,”江诏打开电视,把声音调低。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条简讯:“近日,我市在挖通地铁时,在承湘镇发现一座距今八百多年的宋朝古墓,经专家初步判断,这或许是一座古代某位王侯的古墓。古墓被盗严重,墓口堆放大量瓷器,有不少瓷器已损毁严重……”   闻言陆冼眉头紧锁,抬头看着电视:“又要加班了。”   江诏把牛奶喝光:“哥,你又要下墓吗?”   陆冼:“有可能。烦死了,我马还没修好呢。”   那件唐三彩都掉色了,他还不知道上什么颜色好呢。   陆冼正愁着,接到院长打过来的电话。   “小陆,你下周一不要过来上班了,考古队缺人,让你过去帮忙,及时对文物进行修复。”   陆冼问:“那唐三彩马吗?”   何院长:“你忙完了再过来修啊!”   陆冼眉头皱得更深了:“你不是说下个月要展览吗?”   何院长理直气壮:“所以你抓紧搞啊,搞完了回来修。”   陆冼:“……我叫陆冼,我不叫陆八爪,我没有八只手!”   何院长好言相劝:“哎哟,谁不知道你陆冼啊,你肯定能修完,我相信你,加油。”   说完院长又补了句:“我广告都打出去了,反悔多丢人啊。陆冼,你必须得把我那马修好!”   陆冼深吸一口气,气得想打人:“院长,你要不在新发现的古墓旁边,也刨一个坑,把我埋了算了!我跟墓主人做个伴去!这么多东西,我肯定弄不完!”   何院长赶忙劝道:“哎哎哎,给你发奖金!”   陆冼犹豫片刻,回道:“那行。”   何院长笑了:“你小子,行,那我挂了。”   院长挂掉电话。   陆冼把书合上,准备去古墓看看,一抬头,看到江诏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陆冼问。   江诏眨眨眼睛:“哥,那琵琶的事,我可以帮你。”   -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   江诏小时候,他爸妈为了培养他的艺术情操,特意给江诏找了一个精通古筝的民族乐器大师,听闻这位大师擅长各类民族乐器,尤其喜好钻研中国古代历史上真实存在的各种乐器。   不过江诏从小就四肢发达,毫无艺术细胞,那大师教了他三天,吃了两颗降压药。   江诏现在还有他的联系方式。   陆冼拿着那本书,在江诏的带领下,找到这位大师。   “裴老师,你好,我叫陆冼,在省博物院工作。我这次来,主要是想让您帮我看看,这种琵琶头的琵琶大概长什么样子。”   陆冼把手机递过去。   裴源远凝神仔细看了看,陆冼把书也递过去,问:“这书上有没有?”   裴源远:“有,在第三十七页,第三张图。”   陆冼一愣:“您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裴源远微微一笑:“这书我写的。”   陆冼翻到封面一看,果然看到裴源远的名字。   终于找到了,陆冼很高兴:“谢谢。”   从裴源远家出来,陆冼手刚搭在车门把手上,就被江诏拦住。   “哥,看在我帮你找到琵琶的份上,你能不能陪我走走?”   陆冼温和一笑:“就算你没帮我找到琵琶,你想让我陪你走走,我也会陪你走啊。”   于是两人把车停在商场,沿着商场门口那条小路往下走,很快来到一条铺有鹅卵石的公园走廊。   走廊两侧种满紫藤萝。现在紫藤萝都谢了,只剩下灰褐色干枯的枝桠。   也正是因为藤萝花没开,平时挤满小情侣拍照的地方反而没什么人。   走廊地面上每隔三十厘米铺上一块地砖,地砖中间铺有鹅卵石。   陆冼走在平坦的地砖上,江诏专踩在鹅卵石上。   江诏说:“之前下雨,后来又碰上考试,秋季运动会推迟了,学校说下个月补办。”   陆冼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挺好的。”   每年运动会,都是他们体育生大出风头的时候。   江诏跳到他面前,面对着他,后退着走路:“哥,我报名三千米了,最后一天跑,到时候你开车来接我。”   陆冼点头:“好。小心点。”   江诏背后走过来一个人,陆冼赶紧伸手,把江诏往旁边拉。   等路人走远了,江诏这才盯着地面,说:“哥,你听说了吗?在这条紫藤萝走廊下,如果遇到一枚特别圆的鹅卵石,来年就会有好运。”   江诏说着低头在地面上找起来。   陆冼赶紧把人拉住:“你干什么?这鹅卵石铺着让你走路的,不是让你捡回家的!”   “我没说要捡回家,只是碰到,碰到就会有好运气。”江诏蹲下身,认真观察着地面,果然在地砖缝隙里找到一块特别圆的鹅卵石。   江诏也不嫌脏,把鹅卵石吹干净了递给他看:“哥,许个愿吧。”   陆冼无奈笑了下:“你多大了?”   “试一下。”江诏手往前伸。   陆冼偏下头,最终宠溺地看着江诏:“我希望你明年高考顺利,能够考上你心仪的大学。”   江诏往鹅卵石上吹了口气:“神听见了。还有呢?”   陆冼问:“能许好几个愿望吗?”   江诏说:“对,一共能许三个。”   陆冼垂眸想了下,说:“我希望我们一家人都能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江诏又吹了一口气:“神听见了,第三个愿望?”   陆冼看着他,突然起了一点捉弄的心思:“江诏,你还没有谈过恋爱吧?”   江诏一愣:“没有。”   陆教授随即浅笑:“第三个愿望,我希望你能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跟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共度一生。”   陆冼停顿一下,笑着补充道:“真心话,希望你能幸福。”   江诏随即视线朝下,不敢跟陆冼对视。   许久,他在鹅卵石上吹了一口气:   “神睡觉了,下次再说。”   -   陆冼在考古队忙了三天,终于回到博物院。   跟着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一堆刚挖出来的、碎成一块块的瓷瓶瓷碗。   陆冼隶属陶瓷组,这些碎片当然归属他负责。   何院长还算有良心,没强逼着他赶紧把瓷碗修好,而是催促他先把那件唐三彩修好。   陆冼照着唐朝古琵琶的样式把琵琶补上,接着开始给整件唐三彩马上色。   这就要考验修复师的绘画功底了。   这件唐三彩马颜色全掉光了,陆冼只能参考别的唐三彩模仿上色,再加上一点点的个人创作,不能跟别的马一模一样。   等他忙完,已经下午五点了,刚好赶上下班。   陆冼赶紧回家,择菜做饭。   等他把食材备好,江诏却还没回来。   陆冼看眼时间,平时这个点,江诏早就回来了,他们体育生没有晚自习。   陆冼不免有些担忧,给江诏发消息:[到哪了?]   此时此刻,正在路边拿湿巾擦裤子的江诏:“真难弄,怎么染我裤子上了?”   半小时前——   宋阳光神秘兮兮地凑到江诏旁边:“诏哥,听说今天许澄转学了。喏,今天就走。”   宋阳光眼睛看向窗外。   江诏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正好看到许澄背着书包路过他们班的窗户。   跟踪那件事闹大了,许澄在他们一中的名声已经完全臭了,班里根本没人愿意跟许澄玩。   他哥早就跟他说过,许澄很有可能转学。   江诏目光沉了下,果然被他哥猜对了。   宋阳光补充道:“听说转到别的市了,不在黎阳待了。挺好,咱们学校少个祸害。”   想到许澄直播时骂他哥是畜生,江诏随即提上书包,跟了过去:“走,我去送他最后一程。”   -   江诏学得很快,这次教训许澄,完全避开监控。   他正打算走人,眼角余光突然看到自己的裤子上沾有许澄的一点鼻血,刚好沾在白色裤缝上。   陆冼眼尖,肯定能看到。   江诏赶紧问宋阳光:“有纸吗?我擦一下。”   宋阳光手一摊:“没有。”   没办法,江诏赶紧跑向小卖部,买了一包湿巾,打算把那点血迹擦干净再回家。   他正擦着,一道蓝色身影慢慢走到他面前,居然是沈安然。   沈安然眼眸微垂,递上一盒巧克力:“你刚才帮我教训许澄,我看见了。”   江诏手一顿:“?”   沈安然不敢看他,继续道:“算上这次,你帮我教训了许澄三次,谢谢你,这个是我的谢礼。”   宋阳光赶紧吹了个口哨:“哟,拿巧克力当谢礼啊!”   纤瘦的大学霸顿时红了脸,不敢说话。   江诏顿时语塞,几秒后,他试图解释:“你误会了……”   “我都明白,谢谢!”沈安然莫名脸更红了,小声说,“我成绩还不错,你以后有题不会,可以来问我,我一定教你。”   宋阳光贱兮兮地凑上来问:“学霸,能教教我吗?”   沈安然低着头,唇边染上一点笑意:“可以。”   江诏听明白了,站起身,冷冷地对宋阳光说:“别起哄。”   看出江诏生气了,宋阳光赶紧闭嘴。   可惜沈安然不了解他,还以为江诏跟他一样,害羞了。   江诏直截了当:“别误会,我刚才教训许澄不是为了你。你之前愿意主动站出来,找校长说明真相,后来又愿意给我哥提供证据,我很感谢你。你的谢意我心领了,这巧克力我不会收,你要真想谢我,有湿巾吗?”   江诏搓搓手掌,他手上袖子上都是灰尘,不弄干净,陆冼肯定能看出来。   江诏有点着急了:“有湿巾赶紧帮我弄一下,再不回去,我哥要担心了!” 第6章   江诏这不解风情的样子差点把大学霸弄哭了。   沈安然本来就胆小,所以才会被一米六的许澄纠缠一个多月都不敢吭声,他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旁敲侧击地给江诏递巧克力,对方却直接回绝了。   他还没正式表白呢。   沈安然红了眼眶,强撑着跟江诏解释:“没别的意思,这巧克力是我爸从国外寄给我的,我看着挺好的,这才给你,别误会。”   江诏瞥一眼他手里的巧克力,然后移开视线。   什么巧克力不巧克力的,他现在只想回家。   “差不多了吧,回家!”江诏看自己身上都清理干净了,提上书包,刚要起身走人,就看到一道修长的身影站在马路对面。   夕阳从斜前方映照而来,在陆冼脸上投下一片暖色。   “哥!”江诏把书包挎在肩上,朝陆冼跑去。   “小心车。”陆冼赶忙提醒。   江诏很快穿过马路,跑到陆冼面前,下意识弯起嘴角:“哥,你怎么来了?”   陆冼不太高兴:“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接。”   江诏赶紧掏出手机,果然看到一条未接来电:“我静音了,没接到。”   陆冼看一眼马路对面的宋阳光和沈安然,语调平和:“不是不让你出来玩,你不回家你要告诉我一声,我好做饭。”   平时他都是把菜备好,等江诏到家后再炒菜,这样江诏每天都能吃上热菜。   江诏不告诉他几点回来,他就得一直等。   江诏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忘了,下次一定提前告诉你。”   陆冼宽宏大量,很快消了气:“没事,回家吗?”   “当然回家啊,走吧。”江诏眼睛亮晶晶的,刚要走两步,又想到宋阳光和沈安然,十分亲切地转身对他们招手,“下次再一起写作业吧,拜拜!”   江诏脸上挂着亲切的微笑。   宋阳光恶心得差点没把午饭吐出来,却还是强忍着配合他诏哥演戏。   “拜拜~”宋阳光声音都夹了起来。   等陆冼和江诏走远了,宋阳光这才恶心地抖了两下,想把身上的鸡皮疙瘩抖掉。   沈安然拿着那盒巧克力,笑容柔和:“他在跟我说再见哎。”   宋阳光:“!”   宋阳光:“不是,你误会了!”   沈安然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诏哥真的是个非常好的人。”   宋阳光神色复杂:“是,但不是你想的那种好。”   江诏动起手来除了陆冼六亲不认,活到现在没闹出人命,纯属运气好。   沈安然把巧克力抱在怀里,目送江诏走远,直到江诏背影消失在拐角,他都没有移开视线。   沈安然自言自语:“其实,现在社会很开放了,男男相爱,也不是很让人震惊的事,对吧?”   宋阳光砸吧下嘴:“你们学霸的脑回路,都是这么龙飞凤舞的吗?”   沈安然没纠正他成语用的不对,而是温和地看着江诏消失的方向,继续自言自语:“我懦弱了这么多年,必须要为自己坚强一次。沈安然,加油!”   沈安然声音不大,宋阳光却听得头大,同时又觉得很好笑。   这是什么被救之后对男主心生爱恋的偶像剧剧情啊?   宋阳光没绷住,笑出了声:“大学霸,我觉得你还是专心学习比较好,高中生,不要早恋!”   沈安然一本正经道:“我已经成年了。”   “对了,”沈安然转身看他,眼睛明亮,神采飞扬,“诏哥是不是不喜欢吃巧克力啊,所以才没收。”   他之前给江诏送围巾,江诏也没收。   宋阳光摆下手:“他就是纯粹不想要。”   “才不是,”沈安然目光坚定,跟要入党似的,“等我送他喜欢的东西,他一定会收的。”   宋阳光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得肩膀直抖:“是是是,你换个礼物试试。”   沈安然当真思考起来,过了会儿,他又问:“除了跑步,诏哥到底还有什么爱好啊?”   追人嘛,总归要投其所好。   宋阳光捏着下巴,认真想了下,脑海里突兀地浮现两个字:   “他的爱好……陆冼?”   沈安然:“?”   -   “你衣领怎么回事?”吃完饭,陆冼眼尖,还是在江诏衣领里面,靠近皮肤那块地方发现一块拇指大的泥渍。   江诏扒开衣领看一眼,随口胡编:“体育课不知道在哪蹭的。”   他拿指腹搓了搓,没搓掉。   “我来吧。”陆冼抽出一张湿巾,走到江诏旁边。   湿湿凉凉的纸巾碰到脖子,江诏下意识缩一下。   陆冼把他的衣领拉开一点,仔细帮他擦拭,眼睛却看到江诏侧脖颈那多了一块瘀青。   “怎么弄的?”陆冼语气平淡。   江诏又重复一遍:“体育课蹭的。”   “我说这里。”陆冼手指摸上去,轻轻按了下。   “嘶。”江诏赶紧捂住脖子。   陆冼把擦完的湿巾扔进垃圾桶,说:“青了,好大一块。”   江诏摸摸自己的脖子,惊诧他哥吓人的洞察力:“学体育嘛,身上青青紫紫很正常。”   陆冼打断他:“你学的田径,跑步用脖子蹭地吗?”   江诏舌尖顶了下牙齿,心里把许澄那个混蛋骂到祖宗十八代。   “学田径也要做热身运动嘛,要做一些拉伸啊之类的,不小心磕到了。”江诏信口胡诌,没指望陆冼能信。   陆冼从柜子里翻出医药箱,帮他上药:“听说今天许澄转学了。”   江诏头偏向一边,没吭声。   陆冼猜了个大概,没拆穿他,语气平稳:“许澄这事就算过去了,以后不许再打架。”   江诏松了口气,呼吸逐渐平稳。   “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受伤?我看看。”陆冼下意识扒他的衣领。   “哥?”江诏赶紧攥住自己的领口。   陆冼皱了下眉:“慌什么,我是你哥。”   江诏咳嗽一声,把手移开。   屋里开了空调,江诏校服里面只有一件单薄的白色毛衣。   陆冼把他的毛衣领口微微往下扯,果然在左肩锁骨上又发现一块青紫。   陆冼拿棉签抹上药膏,帮他轻轻涂药。   江诏动了下肩膀,觉得有点痒。   陆冼左手按住他胸口,声音很轻:“别动。”   这下江诏浑身都不自在了。   从锁骨,到胸口,莫名发烫。   他甚至都不敢呼吸。   江诏抬起头,昂头看着天花板,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呼吸到一点新鲜空气。   好在,这场酷刑并没有持续多久,陆冼很快放开他。   “好了,其他地方你自己上药吧。”陆冼把药膏递给他,接着接到他妈打来的电话。   江诏接过药膏,眨下眼睛:“哥,你还没换铃声啊?”   “嘘。”陆冼竖起食指放在唇上,坐到江诏左边的沙发扶手上,接通电话。   “喂,妈?”   陆冼他妈梳着新中式的发型,头发在后脑扎成一个丸子,她戴着眼镜,手里拿着一个放大镜,正低头看一座中国古建筑的图纸:“怎么样啊,别忘了明天去相亲。”   “我不去,我挂了。”陆冼说着就要挂掉电话。   他妈赶紧叫住他:“你都多大人了,早该成家了,你难道要自己一个人在那个七十平小屋住一辈子吗?”   陆冼看一眼江诏:“没有一个人,江诏在我这住。”   陆冼他妈拿着放大镜敲一下桌面:“那能一样吗?江诏又不是你媳妇。”   陆冼被噎了一下,接着捏捏眉心:“真不想去相亲。”   江诏听到相亲这两个字,顿时竖起耳朵,悄悄往他这边靠。   陆冼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按住江诏的脑袋,把他试图靠近的脑袋往远处推。   电话里,他妈继续道:“反正我跟人家姑娘约好了,你要是爽约,人家肯定说我们不讲信用,你妈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就这样,你去看看,没说一定让你成,你去聊聊嘛,就当多交一个朋友了。我把地址还有那姑娘的电话发你了,明天早上九点,别忘了啊!”   说完他妈直接挂掉电话,丝毫不给陆冼拒绝的机会。   陆冼看着他妈发过来的地址,轻轻叹了口气。   江诏凑过来问:“哥,你要去相亲啊?”   陆冼嗯一声,起身去卧室挑衣服。   江诏药也不涂了,赶紧起身跟上去。   陆冼从衣柜里拿出一件黑色大衣,问他:“这件怎么样?”   江诏站在门口,没懂:“哥,你不是不想去吗?怎么还挑明天要穿的衣服?”   陆冼平静道:“既然答应了我妈要去,肯定要好好收拾一下,给女方应有的尊重。这件合适吗?”   陆冼提起那件大衣,又问了一遍。   江诏莫名不爽,沉声道:“不合适。”   陆冼又提起一件藏蓝色毛衣和一件黑色外套,问他:“这两件呢?”   江诏靠在门边,目光沉沉:“也不合适。”   陆冼又换了一件白色羽绒服:“这件呢,白色的,显年轻。”   江诏摇头:“也不行。”   “那这个?”   陆冼又挑了一件,江诏继续摇头:“不好看。”   就这样,陆冼一连挑了好几身衣服,江诏都说不合适。   陆冼无奈笑了:“你不是总说我衣品好吗?怎么我挑了好几身衣服,你都说不合适?”   江诏头偏向一边,完美的下颌线条也跟他人一样,在脖子上那块青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倔强:   “只要你去,穿什么都不合适。” 第7章   陆冼看着他笑:“就这么不想让我去相亲啊?”   江诏默了下,转身走人:“我去写作业了。明天早上不要叫我,我要睡懒觉。”   “知道了。”陆冼仔细看看,最终还是挑中那件黑色大衣。   -   陆教授腰细腿长,长相英俊,走进咖啡厅时,惹得其他客人都抬头看他。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陆冼坐到一个穿着紫色lo裙的女人对面,问:“喝点什么?我来点吧。”   林珊珊面带微笑:“一杯摩卡,半糖。陆教授,我也刚到。”   陆冼点下头,在手机上扫码下单。   林珊珊双手交叠搭在桌上,年龄虽然只比陆冼小两个月,人看上去却跟大学生差不多,稚嫩,单纯。   林珊珊头上绑着发带,穿着蓬松的紫色lo裙,看上去就像一个备受宠爱的欧洲公主。   公主戴着紫色美瞳,笑着问他:“我平时都喜欢这么穿,陆教授不会讨厌吧?”   陆冼:“不会。”   “那就好,我爸妈总说我长不大。”公主摘掉手套,咬了下唇,“其实我今天不想来相亲,都是为了完成爸妈任务,不过我现在看到你,我改主意了。”   林珊珊冲他眨下眼睛:“陆教授,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   陆冼抿下唇,突然觉得有些局促,回了句:“谢谢。”   林珊珊顿时捂嘴笑:“陆教授,你真有意思。”   陆冼弯了下嘴角,眼睛看向别处。   有点尴尬。   很快,服务员端了两杯咖啡过来:“您好,您要的咖啡。”   陆冼抬头:“谢谢。”   林珊珊取走自己的那杯,插上吸管,然后看向陆冼手里的那杯:“九块九,生椰拿铁,是他们家的基础款。你喜欢喝生椰拿铁啊?”   陆冼实话实说:“还好,主要是我弟弟喜欢喝。”   林珊珊随即问道:“你还有弟弟?你不是你们家的独生子吗?”   陆冼解释道:“我朋友的弟弟,我们感情很好,他弟弟就是我弟弟。”   “这样啊,我说呢,看来你们感情真的非常好。”   陆冼点下头:“是,我们住在一起,我照顾他高考。”   林珊珊有点惊讶:“好到这种程度啊?”   陆冼笑着回道:“是,我们是一家人。”   说完陆冼眼睛又看向桌面,不敢跟林珊珊对视。   藏在桌底下的双脚尴尬地动了下。陆冼想,下次不管怎样,绝对不会再听他妈的话,过来相亲了。   林珊珊咬着吸管:“你很紧张?”   陆冼坦诚相待:“这是我第一次相亲。”   林珊珊:“这是我第三十一次相亲。”   “噗。”陆冼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幸好及时忍住了。   “三十一次?”陆冼不敢相信。   林珊珊无所谓地耸了下肩:“每次相亲,不是看上我的我没看上,就是我看上的人家没看上我,再不然就是两人都没看上对方,没有一次是互相看对眼的。我倒是无所谓了,就当交朋友了。”   林珊珊说完突然身体前倾,隔着桌子问他:“陆教授,这次我们会是哪种情况?”   陆冼下意识身体后仰,没说话。   林珊珊没再逗他,喝了口咖啡,拿出一种商业谈判的架势,问他:“我家的情况你应该都了解了,我再郑重跟你介绍一下吧。我叫林珊珊,今年25岁,是黎阳一院的肿瘤科大夫,主要负责脑肿瘤切除手术。我家里是做房地产的,还挺有钱的,就这些。”   林珊珊提醒他:“该你了。”   “我……”陆冼开不了口,总有种明码标价谈生意的感觉。   “算了,还是我帮你说吧。”林珊珊非常大度地替他开口,“你叫陆冼,比我大两个月,是省博物院最年轻的文物修复专业的教授,你成绩优异,毕业于清华,上学的时候就一直跳级,超级厉害。你爸妈是国宝级古建筑研究大师,非常厉害,你本人也是国宝级文物修复大师,不过因为你不接私活,所以赚的钱,比我少。”   林珊珊不免好奇:“为什么不接私活啊?你爸妈都会给别人设计私人别墅。”   陆冼语气平淡:“我做文物修复的,能接什么私活?”   “做赝品啊!做赝品可以赚很多钱!”林珊珊一脸兴奋。   陆冼抿下嘴,显然不喜欢这个话题。   林珊珊顿了下,解释道:“我不是让你做赝品,然后骗别人这是真品,我的意思是,你直接明码标价,告诉别人这是你做的仿制品,仿制品也可以赚很多钱啊!”   陆冼回道:“我做过仿制品。”   林珊珊瞪大眼睛:“真的吗?什么时候做的?卖了多少钱?”   陆冼:“没有卖钱,放在博物院里,那件真品被国家博物馆借走了,我们院放出来展览的就是我做的仿制品。”   林珊珊:“……这种仿制品啊。”   陆冼点头:“对,我不给私人做仿制品。”   林珊珊歪了下头:“为什么?”   陆冼淡淡道:“防止别人拿出去哄抬物价吧,有种……侮辱文物的感觉。”   林珊珊:“……敬你。”   她端起咖啡杯,跟陆冼的杯子碰了一下。   林珊珊笑着说:“陆教授,怎么办,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   咖啡店外。   宋阳光:“诏哥,你确定是这家店吗?”   “确定。”江诏戴上墨镜,正准备往里走,突然看到陆冼带着一个穿紫色lo裙的女人,一前一后地往外走。   江诏赶紧拉着宋阳光转身,抬头端详面前的电线杆。   “中午吃什么?”女人问。   陆冼绅士地离她半米远:“你定。”   “那吃火锅吧。”女人说。   “好。”陆冼说着帮林珊珊拉开后座车门。   林珊珊站着没动:“后座?”   陆冼沉声道:“我弟弟洁癖,平时都坐副驾上,他不喜欢别人坐他的位置。”   林珊珊笑了:“陆教授,我发现你有点弟控啊。”   陆冼淡淡道:“还好,主要他明年高考,我得顺着他。”   “行吧。”林珊珊也不计较,乖巧地坐到后座上。   陆冼松了口气,坐到前面开车。   等陆冼把车开远了,江诏这才转过身来,自言自语:“我什么时候不让别人坐副驾了?”   江诏话还没说完,突然懂了。   他哥这是找借口呢,这两人成不了。   江诏心情莫名愉悦。   宋阳光一向爱凑热闹,看陆冼走远了,赶忙提醒江诏:“赶紧打车跟上去啊!”   “急什么?”江诏慢条斯理拿出手机,“等下发个微信问一下就好,我哥会回的。”   -   火锅店。   “再加一盘肥牛,一盘五花肉,再要一盘大虾。”林珊珊把菜单递给服务员,笑着对陆冼说,“我们aa。”   陆冼:“好。”   很快,锅底先端了上来。   热气蒸腾间,林珊珊敏锐地察觉到陆冼似乎并不喜欢自己。   “陆教授,你对我很不满意吗?”林珊珊双手搭在桌上,仔细想了想,还是问出口。   陆冼摇下头:“你很好。”   林珊珊长得漂亮,性格大方,还是脑肿瘤大夫,怎么看都很完美,的确是个完美女友。   林珊珊撇了下嘴:“可是,你对我没有那方面的感情啊。”   陆冼不免有些疑惑:“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才见一次,就要对你有男女之间的爱慕之情吗?”   林珊珊被他逗笑了:“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你对我并没有想要继续发展下去的感情,对吗?相亲不都是这样吗?互相看对眼了,就继续相处,培养感情。可是陆教授,你好像并不想要继续跟我培养感情。”   陆冼诚实地点了下头:“我暂时还不想谈恋爱。”   “唉。”林珊珊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又失败了。”   陆冼面带歉意:“抱歉。”   林珊珊很是大方:“没关系,感情这种事情不能强求,我都已经习惯了。不过说起来,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会连谈恋爱的欲望都没有?”   陆冼皱了下眉:“谈恋爱,很好玩吗?”   “不好玩!”林珊珊骤然提高音量,“尤其是失恋的时候,可痛苦了,茶不思饭不想,比被刀捅还痛!”   林珊珊打个比方:“就好比不打麻药,在头顶钻洞做手术一样,想想就头疼。”   陆冼笑出了声:“不愧是手术大夫,说话真有意思。”   林珊珊也笑了下:“虽然我们没成,不过陆教授身边应该有不少懂文物的专家吧,肯定都是大拿。陆教授以后可以帮我盯盯看啊,没事的时候可以帮我介绍一下。”   陆冼微笑点头:“一定。”   “噢,菜来了!”林珊珊往旁边让让。   服务员端着一碟虾滑,礼貌询问:“请问现在放吗?”   林珊珊:“直接放吧。”   “好的。”服务员端起盘子,戴上手套,帮他们捏虾滑。   陆冼:“小心!”   这服务员是新手,只听见扑通一声,整碟虾滑直接滚到了火锅里。   火锅顿时溅起滚烫的油汁。   陆冼下意识伸手帮林珊珊挡,手心上顿时感受到几处滚烫。   “没事吧?”林珊珊着急问道。   服务员也赶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去给您换一碟。”   “没事。”陆冼淡定地抽出纸巾,把手上的油渍擦干净,然后轻轻地咬下手指。   这地方有点烫。   “真没事,我去洗下手。”他袖子上也沾到了一点油。   陆冼起身前往卫生间。   不远处,江诏死死盯着他哥的背影,盯着对方走进卫生间。   宋阳光竖起耳朵,突然听到一阵类似啮齿动物咀嚼骨头的声音,咯吱咯吱响。   宋阳光仔细听了好一会儿,逐渐向江诏靠近。   “诏哥,你有没有听到一种声音?”   “什么?”江诏冷着脸问。   宋阳光:“一种磨骨头的声音。”   “哦。”江诏心不在焉应了声,那种咯吱咯吱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宋阳光憋笑,手搭在他肩膀上:“诏哥,你在磨牙。”   江诏又磨了下牙齿:“我牙痒。”   宋阳光话里有话:“牙痒,还是牙痒痒?”   江诏冷冷睨他一眼:“再贫嘴,明天不请你吃饭了。”   宋阳光赶紧闭上嘴巴。   江诏继续盯着陆冼消失的卫生间,又舔了下齿根:   烦,想咬人。 第8章   陆冼从卫生间出来,余光看到不远处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他向林珊珊走去:“稍等一下,我有事要处理。”   接着他径直走向江诏,坐到江诏对面。   江诏戴着墨镜,头偏向一边,假装没认出来他。   陆冼笑了下:“还装。”   江诏舔了下嘴唇,这才不情愿地摘掉墨镜,跟陆冼对视。   陆冼眼皮阖一下:“你居然跟踪我?”   江诏理直气壮:“不是你给我发了火锅店地址吗?”   陆冼眯起眼睛:“你问我我才给你发的,而且我给你发地址不是让你跟踪我,只是让你安心,知道我在哪儿。”   “我有什么不安心的?”江诏小声嘟囔一句,接着提高音量,“我不是刻意跟踪你,我只是跟阳光过来吃饭。”   宋阳光赶紧应和:“对,诏哥请我吃饭。”   为了答谢他今天跟他一起出来找陆冼,明天还有一顿。   陆冼没拆穿他,而且看一眼两人面前的菜:“菜够不够吃?再多点几道,我付钱。”   江诏没回话,接着继续刚才的话题。他看着右前方的林珊珊,说:“她很漂亮。”   陆冼扭头看一眼:“对,是个很漂亮,同时又很可爱,又有能力的女孩子。”   江诏转回视线,盯着陆冼:“你喜欢她吗?”   陆冼有些无奈:“我们才见第一面。”   江诏不为所动,继续逼问:“你们以后会继续相处吗?我刚才看到你伸手帮她挡热汤了。”   江诏说完瞄一眼陆冼的手指:“疼吗?”   陆教授云淡风轻:“这有什么疼的,都洗干净了。”   江诏:“哦。”   江诏停顿一下,继续道:“你给她挡热汤了。”   陆冼:“那是基本的绅士风度,等你以后谈恋爱了,你就明白了。”   江诏视线移向一边,梗着脖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几秒后,江诏深黑的瞳孔动了下,似乎翻了个白眼:“我明天就谈。”   “少来。”陆教授丝毫不给面子地曲起右手食指,轻轻敲了下江诏的脑门,“好好学习,毕业后再谈。”   江诏抿了下唇,没说话。   “行,你吃吧,等下我一起付钱。”陆冼站起身,回到林珊珊那桌。   林珊珊好奇道:“他是谁啊?长得还挺好看的。”   陆冼夹了颗卷心菜:“我弟弟。”   林珊珊瞪大眼睛:“你弟弟居然这么高?”   陆冼笑了笑:“是,他们05后长得都很高。”   林珊珊歪头,又看了眼江诏,突然开起玩笑:“陆教授,既然我们没成,我喜欢你弟弟,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陆冼拿筷子的手一顿:“别闹,他未成年。”   林珊珊抬起双手,撑住下巴:“高三了,刚好05年的话,正好十八岁。”   陆冼说起谎来,面色平静:“虚岁十八,周岁才十七。”   “噢——”林珊珊拖长音调,笑道,“记得真清楚。”   -   回去后,陆冼和林珊珊都很有默契地没有互相发消息。   这次相亲,算是彻底吹了。   陆冼刚把衣服挂到玄关衣架上,就接到他妈的电话。   陆冼妈妈:“怎么样,成了吗?”   “没成。”陆冼一边换鞋,一边往屋里走,“以后别给我介绍相亲了,很尴尬。”   他午饭都没吃好,匆匆吃了两口,只想逃跑。   厨房里,江诏正撸起袖子,帮他煮面条。   陆冼妈妈柔声劝道:“一回生二回熟嘛,多相亲几次,就不会觉得尴尬了。”   陆冼坐在沙发上,打开空调:“妈,你非得让我结婚吗?不结婚行不行?”   陆冼妈妈顿时坐直身体,小心翼翼地问:“你该不会是gay吧?这么多年也没见你谈过恋爱。”   陆冼表情漠然:“我只对文物感兴趣。”   陆冼妈妈:“……文物又不能给你生孩子。”   “妈!”这下陆冼真有点生气了,“你跟我爸好歹也是知识分子,大学教授,都什么年代了,还想着让我生孩子,我的人生必须要有生孩子这一个选项吗?”   陆冼妈妈叹了口气:“我跟你爸就你这一个孩子,不能照顾你一辈子,你不生孩子,将来老了,谁给你养老?”   “顺其自然行不行?”陆冼放缓语气,“反正我现在不想相亲,你要是再私自给我介绍,我可不管你会不会得罪人,我不会再去了。”   陆冼妈妈想了下,只好换个角度:“珊珊人挺好的,你到底对她哪里不满意啊?是不是嫌弃她穿lo裙啊?她没有天天穿,她是大夫,平时很忙的,经常上夜班,我看着都心疼。她没时间谈恋爱,这才被她妈安排着去相亲。她只有不上班的时候才穿lo裙,这是个人爱好。”   陆冼:“我没有嫌弃她穿lo裙,我也没有对她不满意,我也觉得她人特别好,但我就是对她没有那方面的感情,你明白吧?”   陆冼妈妈:“你果然是gay。”   陆冼:“……你就当我是吧。”   陆冼他妈顿时急了:“什么叫当你是?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你要真是gay,你要提前跟我们说的,得让我们提前有心理准备啊!”   “这都哪跟哪啊?”陆冼揉揉太阳穴,“妈你不能因为我第一次相亲失败,你就说我是同性恋啊!”   陆冼妈妈:“那你倒是跟人家谈啊!”   “我不想谈!”陆冼无奈地叹口气,“我不跟你说了,反正以后别跟我介绍相亲,尬得我都快抠出故宫了。挂了。”   陆冼直接挂断。   江诏端着两碗煮好的肉丝面走过来,把面条放到茶几上:“对不起哥,你的相亲被我搅黄了。”   “跟你没关系,”陆冼饿坏了,囫囵吃着面,“在你来之前,我跟林珊珊就已经没有可能了。”   江诏抬起头:“为什么?你刚才不是说她人很好吗?”   陆冼:“人再好有什么用,我不想谈恋爱。”   江诏想起一件事,眸光渐渐黯淡下去。   过了会儿,江诏问:“阿姨还会再给你安排相亲吗?”   陆冼:“应该不会了,我妈知道我的性格,当初我想报文物修复,我妈就不同意,最后还是尊重我的选择,这次也一样。”   江诏莫名松了口气:“那叔叔应该也不会逼你相亲了吧,他听阿姨的。”   陆冼:“对,我爸看着强硬,其实大小事情都听我妈的。”   陆冼说完,看着江诏面前那碗面:“别光顾着说话,吃饭啊。”   “哦,”江诏赶紧端起面条,在火锅店,他光顾着观察陆冼了,他也没吃饱。   等吃完面条,江诏这才闷闷地说了句:“哥,我成年了。”   陆冼一顿:“嗯?”   他没听懂。   江诏低着头,碎发掩去眼底神色:“在火锅店,你跟林珊珊说我没成年。”   江诏停顿一下,语气莫名有些委屈:“哥,你记错我生日了。不管周岁还是虚岁,我都成年了。”   陆冼身体后仰:“你居然偷听我们说话。离得那么远,你怎么听见的?”   江诏依旧低着头:“看见的,我让宋阳光去上厕所,其实就是在远处偷看你说话的口型,你没注意,我们看口型猜的。”   陆冼顿时笑出了声:“你还挺有做侦探的潜质。”   陆冼随即解释:“珊珊开玩笑,说想跟你处对象,我故意这么说的。”   江诏:“……珊珊?”   江诏低着头,像是咬住了牙齿,从牙缝里逼出这两个字。   陆冼顿了下:“怎么了?”   “没怎么,”江诏语气平静,“你们关系真好,都直接叫珊珊了。”   陆冼轻轻笑了下:“朋友嘛,虽然相亲没成,但还是可以做朋友的。”   江诏抬起头:“她是一个很优秀的朋友吧?”   “是啊,”陆冼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珊珊人品好,活泼开朗,工作努力,学历高,的确很优秀。”   陆冼捏捏下巴:“她还托我帮她介绍对象呢,我得好好帮她看看。”   “是得好好看看。”江诏突然弯起嘴角,笑容和善,“我由衷希望,我那活泼可爱、美丽大方、能力卓越、救死扶伤的珊珊姐,能够早点找到她的真爱,马上嫁出去。”   陆冼摸下他的头发:“真乖。”   -   周一,早自习前。   “这是什么?”   江诏看着抽屉里那一把阿尔卑斯,目光逐渐沉冷。   宋阳光憋着坏笑:“那什么,你不是正在戒烟吗?沈安然送你的,让你烟瘾犯的时候叼着吃。”   江诏坐在椅子上,踢了脚宋阳光的椅子腿:“他怎知道我在戒烟?”   宋阳光抬头看着天花板:“诏哥,我好像有点近视。”   “少来,”江诏把那一把棒棒糖摔到宋阳光桌子上,“你收的礼,你去退。”   宋阳光立刻反驳:“不是我收的,他自己送的!”   江诏瞥他一眼:“不是你多嘴,他会送我棒棒糖?”   江诏说完又踢了下宋阳光的椅子腿:“你老实交代,你还跟他说我什么了?”   宋阳光含糊其辞:“就说你最近在戒烟啊,不喜欢巧克力,换成棒棒糖,说不定就能收了。”   江诏冷声问:“还有呢?”   宋阳光努力回想了下,说:“他还问我你有什么爱好,我说你的爱好,陆冼。”   江诏:“……”   少年嘴角莫名抽搐。   宋阳光仔细看了看,江诏嘴唇居然用力绷成了一条线。   宋阳光:“……诏哥,你在憋笑啊?”   “哪那么多废话。”江诏把棒棒糖收进抽屉,很是大方地说,“下不为例,再有下次,朋友没得做。” 第9章   陆冼一马没修完,又来了五匹马。   何院长脸上带着笑:“六马同朝,六六大顺嘛,吉利。”   陆冼额角青筋直跳:“我那件带乐师的唐三彩马还没修完呢。”   何院长:“不是已经在收尾了吗?我看颜色都上得差不多了。就五件,你跟你徒弟一人两件半,肯定能修完。”   何院长拍拍他的肩膀:“小陆啊,你辛苦一下,还有九天,你们两个人,肯定能修完。”   陆冼指骨修长,撑在桌面上:“你这是压榨。”   陆冼漂亮的眼尾抬了下,语调很轻:“再压榨我,过完年我就跳槽。”   “哎别别别!”何情院长顿时慌了,“你能修多少是多少,那件带乐师的先修完,这五件你尽力行不行?”   陆冼抬起手,继续给桌上这件带乐师的唐三彩马补色:“这还差不多。”   过了会儿,陆冼看着唐三彩马,眼皮都不抬一下:“两个人,五件,九天差不多。”   何院长立刻脸笑成朵菊花:“我就知道你能行。你这边忙完了,去书画组看一下,他那边粘壁画,很难的。”   陆冼没说不行,放下毛笔,喝了口水:“再说吧,到时候让李宏请我吃饭。”   何院长笑道:“别说李宏了,等办完展览,我请大家一起吃饭。”   陆冼瞟他一眼:“你该不会要趁机涨价吧?”   何院长瞪他一眼:“胡说八道,我们博物院门票多少年没涨过价了!”   陆冼开起玩笑:“我看你有一种奸商的气质,可会压榨员工了!”   何院长:“这叫为文物献身,格局懂吗?不跟你说了,我还有个会。哦对了,等办完展览,电视台有档节目你去参加一下,穿得好看点,给我们院长脸,啊!”   何院长说完,突然转身盯着他:“哎,陆教授,我突然想到一条发财之道。以后没事的时候,你可以开直播啊,以你的颜值和技术,肯定能给我们院涨不少人气!搞不好以后我们博物院要成为网红景点了!”   陆教授瞥他一眼:“你果然是奸商。”   何院长笑呵呵走人,不一会儿他助理送来了那五件残缺不全、缺胳膊少腿的唐三彩马。   还是拿塑料袋提过来的,朴实无华。   陆冼撑开塑料袋,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先分类吧,量好尺寸,把缺少的部件今天一起烧好。”   徒弟石头赶忙去拿工具:“我来归类。”   陆冼点了下头,把这件上好色的带乐师的唐三彩放到一旁,等颜料干了开始做旧。   另一边,江诏刚下课。   趁着大课间自由活动,刚跑完一千米的江诏回到教室,提上那把阿尔卑斯,来到六班后门。   他们体育生,个高腿长身材好,尤其江诏长得又帅,狭长的眉眼总是带着一股痞气,走到哪都是备受关注的存在。   六班教室立刻有女生窃窃私语。   “好帅啊!”   “不行了,我要被他迷死了,又高又帅!”   “没想到咱们学校还有这种品种的帅哥,可以原地出道了!”   “他就是体育班的江诏,帅惨我了!”   “你别一直盯着他看啊,好丢人啊!”   “哎哟,看看又不犯法。”   ……   江诏习以为常,目光落在倒数第三排的位子:“沈安然,出来。”   沈安然正在写作业,闻言扭头向后转,脸上立刻浮现惊喜的神色:“诏哥,你找我!”   江诏嗯一声,面无表情地往外走。   沈安然立刻跟上去。   两人走到没人的教学楼后,江诏把那把棒棒糖递给沈安然:“你拿回去,我不要。”   沈安然站着没动,过了会儿,声音很轻地问:“诏哥,你是不是不喜欢男人?”   江诏抬着手,顿时语塞。   脑海中闪过陆冼的样子。   江诏抿了下唇,沈安然这问题问的,他居然没有办法否认。   沈安然顿时眼睛一亮:“也就是说,你能接受男人是吗?”   江诏看着他,面色平静。   沈安然顿时燃起希望。他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足勇气说出口:“诏哥,我喜欢……”   “嘭。”   江诏直接松手,那把棒棒糖瞬间掉落在水泥地上。   江诏冷漠开口:“我不喜欢你。”   说完他直接转身,没再看沈安然一眼。   -   晚上,吃完晚饭,陆冼坐在沙发上,疲惫地捏捏手腕。   江诏赶紧走过来:“怎么了?”   陆冼手腕转一下:“捏了一天马腿,手都捏酸了。牛马捏马,还挺好玩的。”   陆冼想了个破梗,把自己逗笑了。   江诏无奈地看着他。   他哥就是这样,有的时候跟小孩一样,会说一些冷笑话,逗自己开心。   “手给我。”江诏坐到陆冼旁边,把陆冼双手拉过来,帮他捏手腕。   江诏毕竟是学体育的,天天做运动,他比陆冼更清楚怎么活动手腕才不会酸。   略有些粗糙的手指揉捏着自己的手腕,不一会儿,陆冼舒服地开口:“好多了。”   江诏站起身,手又搭在陆冼肩膀上:“我帮你揉揉肩膀。”   陆冼舒服地闭上眼睛:“好啊,养弟千日,用在一时。”   陆教授轻哼一声,又被自己的话逗笑了。   室内气温温暖,氛围融洽。   江诏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是一个陌生号码。   江诏按下接通键:“喂?”   手机里响起沈安然的声音:“我在你家楼下。”   江诏立刻皱眉:“你他妈……”   江诏欲妈又止,最后碍于陆冼在旁边,硬生生忍住了。   陆冼扭头问:“谁啊?”   江诏挂掉电话,语气平静:“同学。”   他拿着手机回到卧室,关上房门,拉开窗帘,果然在楼下看到沈安然细瘦的身影。   江诏想也想不想,直接给宋阳光打去电话:“沈安然来找我了。”   宋阳光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正常,听说你上午退棒棒糖,把沈安然弄哭了。”   “关我屁事,他自己要哭。”江诏声音沉冷,“他到我楼下了。”   “什么?!”宋阳光顿时垂死病中惊坐起,赶忙劝道,“诏哥!冷静!别打人!你哥在呢!”   江诏:“所以我才给你打电话。我给你十分钟,速度赶过来,不然你等着给沈安然收尸吧!”   宋阳光一边套衣服一边往外跑,愁眉苦脸:“不是,你们俩的事,关我什么事啊?”   江诏面色冰冷:“谁让你出卖我,跟他说我的事。就当你赎罪了,快!”   江诏果断挂掉电话。   十分钟后,宋阳光准时出现在陆冼楼下。   “祖宗,你赶紧跟我走吧,不然等诏哥下楼,你就死定了!”宋阳光赶紧冲上去拽住沈安然的胳膊,想把人拖走。   沈安然顿时提高音量:“你放开我!”   “别叫别叫!”宋阳光赶紧捂住他的嘴巴,好生哄道,“你别出声,我们好好谈谈行不行?”   沈安然眨巴两下眼睛,宋阳光这才把人放开。   宋阳光试图安抚:“大学霸,我想诏哥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你再这么黏着他,他一定会动手打你的!”   沈安然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他救过我,还会动手打我吗?”   宋阳光头疼:“他救你纯粹是因为他人品好,如果换了一个人,差点被许澄用棍棒敲后脑勺,诏哥一样会救!”   沈安然:“可是他为了维护我的隐私,不想我被骚扰这种事暴露出来,一直为了我隐忍,不向老师说明真相,还是我主动找校长,把这事说清楚。”   宋阳光怕吵到陆冼,压低声音:“那也是因为他人品好。”   沈安然温和地笑了下:“是啊,人品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动手打我呢?”   宋阳光:“……”   这大学霸,读书读傻了吧?   班主任还说沈安然能考清华呢。   不是,清华的学生都这脑子?   宋阳光无语死了,却还是沉下心来解释:“诏哥虽然人品好,但涉及自己的利益时,绝对不会手软。更何况你还闹到了陆冼楼下,陆冼对诏哥有多重要,你看不出来吗?”   沈安然摇头:“我没想这么多,我来这里,只是因为他住这里。”   宋阳光深吸一口气:“那你到底来做什么?诏哥一定拒绝得很清楚吧?”   “他是怕影响学习吧。”沈安然是如此的自信,“他肯定是喜欢我的,怕影响我学习,才拒绝我。”   沈安然说:“没关系的,谈恋爱不会影响学习,我还可以辅导他功课。”   “他不用你教!”宋阳光都要崩溃了,“诏哥一点都不喜欢你,你清醒一点。”   沈安然眼神笃定:“他为了我,打了许澄三次!”   “他不是为了你!诏哥都跟你说过了!”宋阳光烦躁地挠头,“第一次揍许澄是为了正义,第二次第三次都是为了陆冼,跟你有什么关系?许澄骂陆冼,诏哥才会揍他第二次第三次,跟你没关系!”   沈安然终于有点明白了:“陆……冼?”   沈安然瘦弱的身体似乎有些承受不住,他嘴唇发白,晃动一下:“可是,他现在都不敢下楼见我,说明他舍不得亲自拒绝我。”   宋阳光头发都快被自己薅掉了:“他已经拒绝你了,还棒棒糖的时候肯定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吧,他现在不想下楼,只是因为他不想当着陆冼的面揍你!他哥不喜欢他打架!”   说到这,宋阳光也气糊涂了,说话不过脑子:“你别再执迷不悟了,他就是喜欢陆冼,也不可能喜欢你!!!”   宋阳光背后,手里提着垃圾袋,刚下楼,正要去扔垃圾的陆冼:“……”   陆教授抬起眼皮:   这小年轻,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第10章   陆冼放下垃圾袋:“宋阳光,你们在吵什么?”   宋阳光身躯一震,如放慢动作般,慢慢回头,顿时瞳孔放大,声音颤抖:“陆、陆哥?”   宋阳光一下子腿软,差点跪了。   也不知道他跟沈安然说话,陆冼听到了多少。   陆冼轻轻笑了下:“你抖什么?你们在找江诏吗?”   陆教授根本没听到多少,抬眼看一下楼上:“江诏在写作业,我叫他吧。”   说着陆冼就准备打电话。   他号还没拨出去,身后就传来江诏清爽的声音:“哥。”   音调有点低,带着一股子勾魂摄魄的磁性。   陆冼回头,收起手机:“他们找你。”   接着就跟没事人一样,提上垃圾袋,前往垃圾站。   江诏松了口气,等陆冼走远了,江诏一记锋利的眼刀飙到宋阳光身上。   江诏咬着牙叫他的名字:“宋!阳!光!”   宋阳光慌不择路,居然抖了两下,直接跑到沈安然身后:“不怪我,我不知道他下楼!”   沈安然身后衣摆被宋阳光攥住,单薄的身形晃了下,他脸色苍白,哑着嗓子问:“江诏,你对我真的没有任何那方面的情感吗?”   江诏神色淡漠,几秒后,他似乎努力地回想了下:“你叫什么来着?沈……安心?沈安静?”   沈安然:“……”   江诏冷漠道:“不好意思,我已经不记得你叫什么名字了。”   大学霸沉默了。   片刻,沈安然深吸一口气,红着眼睛,跑远了。   江诏舒口气,冷冷刮了眼宋阳光:“你看你给我惹的祸!”   宋阳光无辜摊手:“你自己非要英雄救美,跟我有什么关系?”   江诏没反驳,身体向后靠在墙壁上,微敛起眼皮看着地面:“你刚才跟沈安心说什么了?”   宋阳光:“……哥,他叫沈安然。”   江诏:“哦。”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他居然真把沈安然名字忘了。   “不重要,”江诏继续问,“你没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吧?”   宋阳光仔细回想一下,随即往后缩缩:“好像有那么一句。”   江诏抬起眼帘:“说我什么了?”   宋阳光缩缩脖子:“我说……你就算喜欢陆冼,也不可能喜欢沈安然。”   江诏慢慢捏紧拳头,心中莫名涌上来一股烦闷。   “还有呢?”江诏低声问。   宋阳光摇头:“没了,不过这是最后一句。”   “……”   宋阳光补充道:“你哥肯定听见了。”   几秒后,江诏神色淡定:“没关系,我哥不跟小孩计较。”   宋阳光吁口气:“那我可以回去了?”   “走吧,”江诏没什么表情,语气平淡,“以后别跟别人说我的喜好,尤其是我喜好是我哥的时候。”   “知道了,”宋阳光转身走人,他走了好几步,才反应过来,转身问江诏,“诏哥,你居然没否认哎。”   诏哥的爱好不过是他随口一说,而诏哥并没有否认。   江诏没答话,半个身子隐匿在阴影里,半垂着眼眸,让人看不清神色。   -   “终于修好了!”陆冼瘫坐在椅子上,穿着白大褂,用力伸了个懒腰。   几分钟后,陆冼站起身:“走吧,去书画组看看。”   书画组,李宏他们也修得差不多了。   陆冼从壁画左边慢慢走到右边,不停赞许:“修得真好,我还以为需要我帮忙呢。”   李宏得意地挺了挺腰,修了那么长时间,他也腰疼:“我好歹也是书画组组长,我妙手李宏虽然比不上你陆冼,但我也不差啊!”   李宏揉着老腰,左右扭扭,时不时斯哈两声:“你上次帮我调颜料我还没谢你呢,走,晚上我请你吃饭。”   陆冼问:“吃什么?”   李宏:“走撸串去,哈两瓶啤酒。”   李宏说话甚至带上了方言。   陆冼认真欣赏李宏修好的壁画,回道:“行啊。”   接着陆冼站起身,问道:“能带人吗?”   陆冼说:“我弟弟一人在家,我担心他吃不好。”   李宏很是大度:“行啊,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陆冼点头:“我弟弟很乖的,他会自己安静吃饭的。”   李宏无奈扶额:“你不用每次都跟我解释。”   陆冼不好意思笑了下:“一共也没带他跟你吃过几次。”   李宏不置可否,心里想的却是这江诏可是一中出了名的校霸,也就陆冼识人不清,觉得他很乖。   算了,陆教授人聪明着呢,自己能处理好,他就不多管闲事了。   更何况他一个大人,没必要看一个小孩不顺眼。   李宏拿起手机:“我看看哪家店好吃,等下了班直接过去。”   晚上,烧烤摊,路边陆冼那一桌,只有陆冼和李宏两个人。   李宏惊讶道:“你弟弟呢?”   陆冼坐到矮凳上,低头看菜单:“他不愿意来,说不好意思。”   “噢。”李宏反而松了口气。   不过毕竟人情世故在,他没表现出来。   两人点好菜,李宏先给两人倒了两杯啤酒:“来,庆祝我们这次修复工作圆满成功,喝一杯!”   陆冼端起酒杯,跟他碰一下,一饮而尽:“可算能歇会儿了。”   陆冼酒量不好,他剥起花生米,跟李宏闲聊,坐等上菜。   “这周五六七,连办三天展览,你来吗?”李宏问。   陆冼吃了颗花生米,回道:“不去,我不要加班。”   “谁让你加班了?”李宏笑道,“去看看啊,你难道不想看看自己修好的文物,被展览出来的时候,有多光彩夺目吗?”   陆冼一脸麻木:“我跟你不一样,我修了六匹马,我现在看见马就想吐。”   李宏咯咯笑个不停,又给陆冼倒了一杯:“敬你。”   ……   半小时后,菜还没上齐,陆冼已经喝了七八杯了。   蓝色的眼眸染上一丝微醺的迷蒙,眼角有些发红。   陆冼有些上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李宏招手,叫来服务员:“麻烦能快点吗?我们等半天了。”   服务员赶忙回道:“我这就去催。”   李宏剥着花生米,忍不住抱怨:“吃烧烤就这点不好,上菜太慢了。”   陆冼笑了下,说:“不急,慢慢聊。”   很快,菜终于上齐了,两人边吃边聊。   李宏说:“院长有没有跟你提直播的事?”   陆冼单手支着脑袋,歪着头:“怎么?他也让你直播了?”   李宏:“让我跟你一起呢,说我们俩长得好看。我还没同意呢,你去不去啊,到时候咱俩一起。”   “不去,”陆冼又喝了杯啤酒,蓝色眼睛半眯着,多了几分妩媚,他开玩笑道,“那是另外的价钱。”   两人正聊着,说院长院长到。   何院长骑着自行车,看到他们两人在路边撸串,赶紧骑了过来:“哎哟,开小灶呢,算我一个。”   李宏诚恳道:“您是领导,您买单!”   何院长:“下次再说吧。”   他胖腿一伸,蹬上自行车,车把一拐,跑了。   身后陆冼李宏两人哈哈大笑。   又喝了几杯啤酒下肚,李宏认真道:“说真的,咱们博物院的人气的确比不上隔壁。虽说隔壁是个文物大省,历史名城,咱们博物院也不差啊,隔三差五也能挖出来几座古墓,怎么就比不上隔壁了呢?要我说啊,开抖音直播引流,没准真行。”   陆冼眯起眼睛,认真思考起来:“的确可以。而且我们跟隔壁市离得很近,坐高铁也就半个小时,到时候两省做个联谊,放在一起做宣传,效果肯定更好。”   李宏顿时竖起大拇指:“还是你想得周到。”   陆冼低头喝了口啤酒:“文物嘛,在地底下沉睡了这么多年,还是要沾染烟火气,活起来才精彩。”   两人N杯酒下肚,终于喝得差不多了,菜却没怎么动。   李宏晕乎乎地拿起手机:“我来叫个代驾。”   陆冼也强撑着坐起身体:“我给我弟打电话,我们不同路。”   李宏:“你不是说你弟不会开车吗?”   陆冼揉了下眼睛:“他可以坐车过来,再找代驾把我带回去。”   陆冼实在醉得不行,换做平时,他绝对舍不得凌晨一点给江诏打电话,让他过来接自己。   陆冼拿出手机,刚要按下拨打,整个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往前倾倒。   “哎哎!”李宏着急地叫了几声,手却使不上力,抬都抬不起来。   然而下一秒,陆冼却没有倒在菜桌上。   一双手臂有力地拦住他,江诏手臂一抬,把人稳稳地,又很温柔地扶到自己怀里。   江诏站着,陆冼坐着。   陆冼下意识抬起头,看到熟悉的面孔,随即闭上眼睛,靠在他怀里,安心睡了过去。   李宏松了口气:“你终于来了,他差点倒了。”   说完李宏打了个酒嗝。   江诏抱着陆冼,缓缓抬起头。   瞳孔漆黑如墨,浸满怒意时,配上本就锋利的眉峰,显得格外吓人。   李宏莫名打了个寒颤,酒醒了大半。   江诏声音冷如冰,眼眸里露出野狼发怒时的凶狠:“再灌我哥酒,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被撂狠话的李宏:……   你看看,谁家正常小孩会这么跟大人说话?   陆冼还总说他乖呢。   乖个屁! 第11章   李宏一时语塞。   过了会儿,他微晃着脑袋,喃喃道:“你这小孩,怎么说话呢?”   他说着,也要往餐桌上倒。   江诏赶紧伸手,把这只酒鬼也扶稳了。   他怀里,陆冼已经睡熟了,响起轻微的鼾声。   江诏叹了口气,认命地用圈住陆冼的那只手,费力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准备给李宏和他们自己各叫两个代驾。   江诏抿了下嘴,扶着李宏的左手晃了两下对方的肩膀,不是很情愿地问李宏:“宏哥,你家地址在哪?”   他根本不知道详细信息。   李宏头一歪,下意识地想靠在江诏左手上睡会儿。   江诏赶紧抽手。   李宏又立刻往旁边倒。   江诏没办法,赶紧摁住他的肩膀,眉毛都皱了起来:“你家到底在哪?不说话我直接把你带我家了。”   李宏立刻直起身,晕乎乎地说:“那不行,我不回家,我老婆会弄死我的!”   江诏额头跳起青筋,他隐忍道:“这都快两点了,你老婆已经要弄死你了!”   “呜呜,那怎么办呢?”李宏双手捂脸,居然哭出了声。   江诏咬了下牙,彻底麻了。   不是,这又哭又笑的,他们到底谁是小孩?!   “还有你!”   江诏没忍住,低头,压低声音,凶了陆冼一句。   他怀里的陆冼也不安分。   陆冼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抬起头,跟小孩似的,戳着自己的脸颊,对李宏说:“哎呦,还哭鼻子,羞羞羞。”   李宏抬头,脸上满是眼泪:“怎么回家啊,身上都是酒味,我老婆一定会骂我的,呜呜呜……”   江诏:……   服了!   大写的服!   江诏头偏向一边,咬了下嘴角,强迫自己冷静。   “你,坐好!”江诏非常困难地单手把李宏扶稳,直接抢过李宏的手机,提起李宏软到无力的手,用他的指纹解了锁。   江诏在李宏通讯录里翻到他老婆,直接给对方打电话:“喂,你好,我是陆冼的弟弟,宏哥他喝醉了,你过来接他吧,我们在武安区太平路小祥烧烤店。”   江诏刚挂掉电话,没人扶的李宏又要栽到地上。   他赶紧扶住对方,叫来服务员:“麻烦把这收拾一下,让他趴着睡一会儿。”   服务员:“好,我现在就收拾。”   终于,在服务员的帮助下,李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江诏一直等到李宏老婆过来把李宏带走,这才拿出手机找代驾。   江诏手指划着屏幕,忍不住嘟囔:“你们才是小孩。”   陆教授靠在他怀里,呵呵直笑。   “没说你啊?”江诏弯起嘴角,抬起手指,想刮一下陆冼的鼻子。   然而即使知道陆冼现在头脑不清醒,他还是不敢。   抬起的手指又放了下去,江诏眼睛看向路边:“代驾到了,哥,我们回家。”   -   陆冼很少喝酒,然而只要喝了,肯定会醉。并且每次醉了,都会出洋相。   江诏依稀记得,陆冼上次喝醉,还是在三年前,农忙的时候,回农村老家被缺德的同乡灌的。   然后喝醉酒的陆冼,偷偷从拉满麦子的拖拉机上跑下来,跑到他太奶的坟上,跳了半个小时的尬舞。   当时江瑜也在,拦都拦不住。   当时正好起雾,他太奶气得,坟头直冒烟。   想起往事,江诏无奈地看着陆冼,嘴角勾起微笑。   此时此刻,陆冼正蹲在一盆绿萝旁边,眼睛失神地看着地面,一动不动。   江诏走过去,也蹲了下来:“哥,你在干什么?”   陆冼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中间:“嘘,别说话,我是一只四羊方尊。”   江诏舔了下嘴唇:“那么请问四羊方尊,你要不要洗脚啊?”   陆冼摇头:“泡水不太好,你得拿湿巾,拿棉签,小心地帮我擦。”   “可是你已经成精了,成精的文物已经化成人形了,可以泡水的。”   陆冼努力思考一下,回道:“也是。走吧,洗洗我的羊蹄子。”   陆冼刚要站起身,又立刻蹲了回去。   江诏问:“怎么了?”   陆冼一本正经道:“你得把我端过去。”   江诏听话地张开手臂,手刚要碰到他的膝弯,又缩了回来。   这种把人端进去的姿势好怪异啊。   主要是,他不敢。   江诏柔声哄道:“你已经成精了,可以自己走回去,听话的文物,要自己走回去,好不好?”   陆冼混沌的脑子想了下,弯起嘴角:“好。”   很快,两人来到卧室。   江诏给他接了盆热水,帮陆冼脱掉鞋袜。   陆冼双脚泡在脚盆里,盯着自己细白的脚腕,疑惑地皱眉:“我的锈呢?”   江诏手泡在水里,帮他洗脚,闻言低着头,轻声问:“什么锈?”   陆冼眉心紧锁:“青铜锈啊,绿色的,怎么会是白色的?江诏!”   陆教授很生气,鼓起脸颊:“你把我的锈洗掉了!”   江诏捏着他的脚腕,低声笑了下,随即解释:“你已经成精了,化成人形的文物就是这么白!你的锈都在本体上呢!”   陆冼眨眨眼睛:“我本体在哪?”   江诏帮他搓搓脚背:“国家博物馆。”   “哦。”陆冼突然呲牙,凶狠道,“偷出来!”   江诏:“这可不兴偷啊。”   江诏抬起他的脚掌,帮他擦干脚,把人放到床上:“你先睡吧,我弄点水帮你洗脸。”   “嗯。”陆冼眯起眼睛,昏昏欲睡。   二十分钟后,江诏终于帮陆冼洗漱干净了。   陆冼额前头发沾到了水,有点湿。   他闭着眼睛,安静地睡着了。   江诏伸手,帮他理理头发,然后又很快地缩回手,不敢碰。   帮陆冼掖好被子,江诏走到门口,声音低沉:“哥,晚安。”   说完,他关掉了灯。   回到卧室,江诏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夜起上厕所的时候,路过厨房,顿时停下脚步。   厨房灯亮着,屋里传来嘎吱嘎吱,好像老鼠偷吃薯片的声音。   江诏走进去,陆冼坐在冰箱旁边,偷吃薯片。   江诏立刻心疼了:“哥,地上凉。”   他下意识伸手,想把人拉起来,陆冼却拒绝他的好意。   陆冼醒了点酒,却没完全清醒,他支起下巴问:“你之前不是说,要办运动会吗?怎么还没办?”   江诏先去找来两个软垫,把其中一个塞到陆冼屁股底下,自己拿着另一个,坐到陆冼旁边,然后跟他闲聊。   “学校索性往后推了,秋季运动会变冬季运动会了。”   陆冼哦一声,吃着薯片,说:“好饿。”   “我去帮你煮点面条吧。”江诏站起身,拧开煤气灶,帮陆冼煮面。   陆冼喝了一肚子酒,菜都没吃几口,的确很难受。   他坐在地上,靠着冰箱,逐渐找回自己是人的记忆:“江诏,你明天还得上学。”   “没关系,水马上就开了。”江诏说,“反正我早自习可以睡觉。”   陆冼抬起眼眸:“什么?”   江诏梗了下,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忙岔开话题:“煮点白水面吧,暖暖肚子。”   陆冼嗯一声,说:“不要放猪油,直接煮出来。”   江诏:“好。”   很快,一碗只有水和面的白水面端上了餐桌。   陆冼吃了几口,胃里终于舒服了。   哪怕醉着酒,陆冼吃面的样子都很优雅。   江诏静静看着他,突然听到陆冼问:“江诏,你上次模考,考了多少分?”   江诏静静思考两下,怕自己说出来的分数吓到这位年轻的清华教授,于是委婉地回了句:“不理想。”   接着江诏补充道:“我会努力的。”   陆冼没做声,他其实已经猜到了。   陆冼平静开口:“你哥给我打电话了,让我督促你学习。我仔细想过了,我不能太迁就你,以后我要坐到你旁边,督促你写作业。你有不会的题,直接问我。”   陆教授说完,继续低头吃面,生怕自己说的话惹江诏生气。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江诏居然高兴地看着他:“真的吗?”   陆冼:“?你不生气吗?”   江诏脸上全是笑:“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你能辅导我学习,我求之不得呢!”   江诏笑容灿烂,甚至跟陆冼开玩笑:“先说好啊,不许收辅导费。”   陆冼温柔地看着他笑。   江诏掐掐自己的手指:“哇,清华的大学霸,博物院最年轻的教授,居然要免费给我辅导功课,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啊!说实话哥,我之前就想让你辅导我功课,但我怕你工作忙,一直没好意思跟你提。”   陆冼:“跟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下次遇到不会的题,直接问我。”   江诏重重点头:“嗯!”   “不过哥,这些高考题你还记得吗?”江诏问。   陆教授撩起眼皮:“我可以现学。怎么?不相信你哥的学习能力?”   江诏:“信。我当然信,我哥最厉害了。”   陆冼臭美起来:“那当然。”   吃完一碗面,陆冼的醉意又涌了上来。   刚才还算清醒的眼眸逐渐变得失神,静静地看着桌面。   江诏试探地叫他一声:“哥?”   陆冼抬起头:“嗯?”   陆冼蓝色的眼睛染上醉意,眼波流转间,平添几分魅惑。   江诏心脏莫名停了两拍,好几秒后,他才听见自己说:“哥,你真好看。” 第12章   陆冼浅浅笑了下,身上没什么力气。   江诏回了神,柔声道:“哥,我们回屋睡觉吧。”   “嗯。”陆冼轻轻哼了一声,他身上的醉意一阵一阵的,现在又开始昏昏沉沉,想睡觉了。   江诏赶紧走过去,手搭在陆冼腰上。   室内温度高,陆冼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毛衣。隔着柔软轻薄的羊毛衫,江诏甚至能感受到掌心下陆冼温热的体温。   江诏仿佛被烫了一下,下意识松开揽住陆冼细腰的右手。   正巧此时陆冼晕晕乎乎地要站起身。   他双手撑在餐桌上,刚要走两步,居然左脚绊右脚,差点倒在餐桌上。   “哎!”陆教授小声惊呼,紧接着栽到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江诏赶紧把人抱住,自己的侧腰重重抵在桌边。   “哥,你没事吧?”江诏赶忙问道。   “哥?”陆冼抬起桃花眼,眼中蒙上一层水色,在醉意的驱使下,跟江诏开起玩笑,“咱俩谁是谁的哥?”   紧接着,陆冼用一种端详文物的眼神上下认真地打量他,语调清越,又多了几分空灵和软糯:“诏哥,你行不行啊?差点让我摔了。”   陆冼盯着他,随即垂下眼睛,又叫了一声:“哥。”   陆冼声音很轻,仿佛在撒娇。   江诏顿时呼吸都停滞了。   被陆冼反过来叫哥,有种说不上来的刺激感。   血液都仿佛沸腾了,江诏呼吸急促,心跳加快,胸膛不规律地开始起伏。   他怕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震到陆冼,只得舌尖抵住牙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许久,江诏抬起右手,慢慢搭到陆冼腰上。   “哥,别闹。”   他受不住。   -   次日,天明。   醉了一夜的陆冼一觉睡到早上十点,理所当然地迟到了。   当他打着哈欠来到博物院,正好碰到正在折腾直播设备的何院长。   何院长看着他,十分不近人情地笑道:“迟到了,扣工资。”   陆冼神色漠然,还没完全从宿醉的疲惫中走出来。   他靠在梧桐树下,仔细回想了下,说:“哎,我好像有天调休没用。”   陆冼说着拿出手机,在oa上补打了调休申请:“申请了,你通过一下。”   说完陆冼转身就走。   “等一下等一下!”何院长赶紧提上自拍杆跑过去,把自拍杆递给他,“送你的,明天直播的时候用。”   陆冼拒绝:“我不直播。”   何院长立刻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小陆啊,你目光要放长远啊,咱们博物院要是没有收益,以后谁给你发工资啊?你放心,直播效果好的话,我肯定给你发奖金!你可是我们博物院的门面啊!”   陆冼撇了下嘴。   他对直播并不排斥,主要还是为了奖金。   “那行,”陆冼接过自拍杆,说,“明天是周六,奖金加上加班工资,一分都不许少!”   “是是是,”何院长推了下眼镜,“咱们院经费有限,这次要是效果不好,以后不直播了。”   陆冼被他装穷的话逗笑了:“拿手机直播,要什么经费?”   何院长瞪他一眼:“奖金不是钱啊?一次两百,不能再多了!”   陆冼白他一眼:“奸商。”   -   陆冼回到家,上床之前给江诏发了个微信:[我要补觉,午饭你在学校吃吧。]   发完陆冼直接爬上床,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两小时后,江诏才看到陆冼给他发的微信。   他也睡了一上午。   事实上,昨晚陆冼出门以后,江诏就一直没睡,直到最后放心不下,打车跑了过去,这才正好接住差点摔到餐桌上的陆冼。   江诏揉揉眉心,回了个:[好。]   下午,江诏准备再睡一节课,突然被飞到耳朵上的粉笔头砸醒了。   江诏抬起头,顿时醒神了。   他忘了,这节课是老唐的地理课。   老唐皮笑肉不笑:“能耐了啊,听说你睡一上午了。去,拿着课本到后面站着去,站着听你就不会睡着了。”   江诏捏捏耳朵,听话地拿起课本走到教室后面。   一堂课上完,江诏终于能回到座位了,也彻底醒困了。   宋阳光好奇道:“你昨晚干什么了?怎么困成这样?”   江诏拿出地理卷子:“被我哥折腾的。”   说完他开始认真做习题。   宋阳光看他这一副努力学习的样子,顿时心下了然:“是不是模考没考好,被你哥打了?”   江诏瞥他一眼:“胡说,我哥才不会打我。”   说完江诏突然问:“阳光,你爸会突然叫你爸吗?”   宋阳光:“?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江诏低下头,勾了下唇角:“可是我哥叫我哥了。”   宋阳光:“……然后呢?”   江诏:“很开心。”   宋阳光:呵呵。   宋阳光:“你爸才叫你爸呢!”   江诏捣了下他的胳膊,唇角满是笑意:“上一边去。”   傍晚,江诏放学回家。   “哥,你在忙什么?”   陆冼拿着手机,正学着怎么使用抖音直播。   江诏凑过去,伸出手指,帮他点几下:“点这里,还有这里。哥,你要开直播吗?”   陆冼嗯一声,随即把自己的用户名字改成了陆冼。   还好他这个名字还没人用过,陆冼一改就改成功了。   陆冼淡定道:“明天加班,开直播,我得提前练习一下。”   江诏咬着筷子,说:“等吃完饭,我帮你一起练习。”   陆冼看他一眼:“你不用,你好好学习。”   江诏放下筷子,一本正经道:“哥,你忘记我学什么了吗?”   他们体育生,为了更好地考上大学,特地选的历政地三门,相较物化生,这三门好背,好考。   江诏:“反正明天闲着也是闲着,我陪你一起去。”   陆冼点了下头:“行。”   两人吃完晚饭,陆冼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演讲稿,准备到时候照着稿子念。   江诏无奈地看着他,说:“哥,背稿子可不行。开直播最重要的就是找准自己的风格,应变能力强,能够及时跟观众互动。”   江诏认真道:“哥,你得先找准自己的直播风格。”   江诏知道,既然陆冼答应了何情院长直播,就一定会认真对待,不会瞎混。   他哥一向如此,一诺千金。   江诏:“搞笑的?内敛的?还是温和亲人的?哥,我建议你保留自己的性格,平时怎么说话,直播时就怎么说话。”   陆冼明白了,随即又问:“观众提问,我需要及时回应,是不是?”   江诏点头:“对。”   陆教授顿时皱起眉头:“我看过别人直播,很多观众都在玩梗,没多少想认真了解文物的。”   不过寓教于乐嘛,陆冼并不反感,他只是担心自己会应付不过来。   江诏眨下眼睛:“要不,我们提前试一下?”   陆冼笑了下:“好。”   很快,陆冼开通直播,一本正经地给大家介绍文物。   他的直播间刚开,里面只有江诏这一个活人,其余几个全是系统白送的机器人。   陆冼气质文雅,彬彬有礼:“各位现在看到的就是唐高宗时期的唐三彩马,这六匹马出土于同一座古墓,其中,以这匹骑着乐师的唐三彩马最为高大……”   江诏发了条弹幕:“小哥哥真帅!”   陆冼明显停顿一下。   江诏抬头,给他使了眼神:继续啊。   陆冼假装淡定,继续道:“这六匹马色彩艳丽,姿态优美,大家可以看到这六匹马每匹马的神态都不一样,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江诏:“小哥哥结婚了吗?有老婆吗?”   陆冼又停顿一下。接着他捏捏手指,尝试回复观众的提问:“我单身,没结婚。接下来映入眼帘的是这幅画在唐朝古庙上的壁画。这是去年考古队在晨溪镇做科研时发现的古庙壁画。那间古庙早已年久失修,破败不堪,只留下这件残缺不全、颜色几乎全部脱落的壁画,后经多名专家开会研究,修复师修复,才还原成现在这个样子。”   江诏又发了一条弹幕:“陆教授看看我,我可以!”   这下陆冼彻底没绷住。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陆冼抬眸看他,笑道,“你可以什么?直播间的观众都像你这样,喜欢说这种不着四六的话吗?”   江诏一脸凝重:“他们可比我表现出来的,开放多了。”   江诏舔了下嘴唇,心想他哥这么好看,等明天开直播了,不得被那群观众调戏死。   江诏声音沉闷:“哥,能不开直播吗?”   陆冼:“不行,我都答应院长了。”   江诏:“哦。”   没办法,他只能帮他哥另想一招。   “哥,明天开直播的时候,你不要再回观众话了,毕竟你不是专业搞直播的,就算你不跟观众互动,他们也不会生气的。你就按照你的节奏来,帮大家介绍文物,直播间不管观众发什么,你都当没看见。”   陆冼想了想,回道:“好。”   片刻后,陆冼又反悔了:“还是算了吧,既然答应了帮院长好好搞,我肯定不能这么敷衍,到时候我看着办,挑几个回。”   说完,陆冼有些担忧:“我现在担心的是,直播间热度不够,根本不会有几个活人。”   江诏挺起胸膛:“这你不用担心,你交给我。”   陆冼狐疑地看他一眼,随后释然:“你?也是,你可以让你同学一起来看,反正你们是学历史的,看看博物院的直播,也算专业相符。”   江诏没有否认,回到卧室后,掏出自己压箱底的压岁钱,在学校表白墙上发布一条消息:   [诚招直播间观众,一小时十块钱,大家什么都不用做,挂着就好,可以与主播友善互动,有意者私。]   [注:严禁调戏主播!违者踢出群聊,不予付款!] 第13章   不到半小时,有两百多个学生加江诏微信。   江诏把大家拉到一个群里。   很快,有人认出来了江诏。   “诏哥,发工资的时候能面交吗?我和姐妹去你班找你呗!我姐妹是你粉丝!”   江诏一句话没回,把这名粉丝踢出群聊,拉进黑名单。   群里顿时笑成一团:   “哈哈哈,笑死,直接踢出群聊了!”   “看来群公告得改了,不仅不能调戏主播,还不能调戏群主!”   “好奇,诏哥跟主播什么关系?”   江诏看着飞速闪过的群聊消息,舔了下嘴唇:   [同居关系。]   群内同学:   [???]   [???]   [???]   ……   大家很有默契地排起了队形。   江诏关掉手机,轻轻呼出一口气。   也就是陆冼不在,他才敢骚一点。   要是陆冼也在群里,他肯定连句话都不敢说。   江诏轻轻笑了下,笑容里多了几分无奈:   江诏,你真他妈怂。   -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明媚。   轿车行驶在前往博物院的路上,陆冼突然问:“你要不要再睡会儿?前天晚上肯定被我折腾死了。”   江诏低头玩手机:“没事。”   他昨天睡一上午呢,早醒困了。   陆冼偏头看他一眼,劝道:“不要天天玩手机,不然以后就会跟我一样,高度近视,戴眼镜。”   “哦。”江诏乖巧地把手机收起来。   陆冼单手递给他一张门票:“你从正门进去。”   “好,”江诏接过门票,问,“几点直播?”   陆冼:“十点,官方直播间,你直接搜黎阳博物院。”   江诏:“嗯。”   下车之后,等陆冼开车走远了,江诏赶紧拿出手机,发布群消息:“十点准时开播,在抖音官方账号黎阳博物院,大家准备上线,截图发我。小红心点起来!”   宋阳光带头取笑:“笑死,这辈子没见过诏哥说这么多话!”   群里顿时又笑成一团。   江诏手指一划,把宋阳光踢出群聊。   宋阳光立刻给他发来消息:[?肥水不流外人田!]   江诏:[义务上线,别跟老子谈钱。]   宋阳光:[委屈巴巴.jpg]   另一边,陆冼停好车,从小门进去。   “院长,你找我?”   何院长热情地对他招手,让他过来:“等下你跟李宏配合,让李宏给你拍。”   何院长穿着红色唐制圆领袍,戴着黑幞头,配上臃肿的身材,莫名有种财神爷的感觉。   旁边的李宏手持专业的直播设备,信心满满地拍拍自己的胸脯:“放心交给我,我练了一晚上,我这手,比拿手术刀还稳。”   陆冼笑了下:“那当然了。”   他们做文物修复的,手能不稳吗?   陆冼目光又落在院长身上:“院长,你这身什么意思?”   “当时是为了让游客更有体验感了!等下我站在门口接客,你们俩在屋里好好直播。小陆啊,好好表现,这可是咱们博物院第一次线上直播,可不能搞砸了!”   陆冼点头:“我会尽力的。”   另一边,李宏憋笑:“接客?来,院长,我教你。”   李宏竖起兰花指,夹起声音:“官人,往里面请~”   “上一边去!”何院长气得抬腿想踹他一脚,奈何腿短,小胖短腿只在空气里划了一圈,“谄媚!我们是博物院,不是青楼!”   何院长提下过长的裙摆:“行了,我走了,你们好好表现,加油!”   陆冼嗯一声。   等何院长走远了,才问李宏:“他没让你跟我一起直播?”   李宏摆了下手:“他说下次,慢慢来。”   陆冼点了下头,又问李宏:“我这身衣服还可以吧?”   陆冼难得穿了一件粉色的衣服。   这是昨晚江诏才在网上给他挑的,然后让人加急送了过来。   粉色的毛衣毛茸茸的,外面全是柔软蓬松的毛线。穿衣服的人但凡胖一点,都会显得臃肿。   陆冼身材偏瘦,穿上这件宽松的圆领毛衣恰到好处,再加上脖子上戴的江诏送他的金色月亮吊坠项链,整个人显得十分年轻,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岁,像个男高中生。   李宏都看呆了,片刻,又恨铁不成钢地咬牙:“你倒是把眼镜摘了啊!你隐形眼镜呢?”   陆冼下意识摸摸腰间衣服。   毛衣触感十分柔软,陆冼摸了半天,这才想起来这件毛衣没有口袋。   陆冼:“我落家了。”   李宏看眼时间:“现在回去拿应该来得及。”   陆冼皱了下眉。   两人正说着,江诏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哥,眼镜给你!”   江诏手里,拿的正是陆冼的隐形眼镜盒。   李宏叹了口气,阴阳怪气:“陆教授,没有你弟你可怎么办哟?”   陆冼丝毫不生气。   他接过隐形眼镜,很是得意地开口:“那是,这是我弟弟,羡慕吧?”   李宏:呵呵。   想起前天晚上江诏那凶狠的眼神,李宏现在都忍不住打个寒颤。   幸好不是他弟。   这么“乖”的弟弟,他可无福消受。   不过……   想起那晚江诏给他老婆打电话,一直等到他老婆把他接走,才带陆冼回家,李宏看向江诏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和善。   这个弟弟,不坏。   -   很快,直播准时开启。   陆冼一上线,这才发现他们所有人都低估了省博物院的影响力。   作为黎阳省黎阳市最大的博物院,黎阳博物院在全国也是榜上有名的存在。   直播一开通,在线人数瞬间飙升到十五万。   陆冼还没开口,就看见直播间被满屏的“来了来了”刷屏。   陆教授立刻欣慰地笑。   这么多年轻人对文物感兴趣,真好。   另一边,宋阳光笑呵呵地给江诏发消息:[你这两百多人白请了,把群解散了吧。”   [不解。]发表白墙把人请过来,钱还没付呢,现在解散算怎么回事?   江诏随即在群里发布一条消息:   [钱照付,大家积极互动。]   群内同学:[江总大气!]   花钱雇人的雇主,可不就是xx总吗?   十块钱也是老板!   -   江诏点开直播间,戴上耳机,背靠在墙上,专心听他哥说话。   镜头前,陆冼气质温柔:“欢迎大家来到黎阳博物院,我是本次的文物讲解员,陆冼。今天我将带领大家走进大唐盛世……”   本次展览,以大唐盛世为核心,展现唐朝文物。   陆冼面对镜头,按照之前准备好的演讲稿,从入门处的文物开始讲起。   一进门,放在展厅中间的,就是那六匹唐三彩马。   陆教授侃侃而谈,时不时开两句玩笑:“大家看这两匹马,在被考古队发现的时候,这两匹马就是呈现前蹄抬起、互相怒目而视的姿态,有专家推测——也就是我,这六匹马都是我修的。我推测,这两匹马可能是为了争马草在针锋相对。但是大唐物产丰富,不缺马草,所以我个人推测,这两匹马,挑食。”   “他们在争好吃的呢。”陆教授补充道。   弹幕立刻哈哈哈哈笑了起来。   介绍完唐三彩马,陆冼又走到那幅巨大的壁画面前。   “这幅画描绘的是唐玄宗时期贵族豪绅宴请宾客的场景。大家仔细看,画上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很生动,栩栩如生,连这右下角猫咪的神态都很慵懒可爱。画上的这件提环香炉正是唐代经典香炉器形之一,腹部的链环可以让香炉挂在高处使用,也可以提着走,走到哪香到哪。”   “左下角还有两名女子在窃窃私语。我个人推测,她们可能在聊唐玄宗和杨贵妃的八卦。”   弹幕顿时又是笑成一片。   “笑死我了,陆教授太有梗了!”   “两名女子:世风日下,爬灰的爬灰……”   “直播鬼才,一本正经地讲冷笑话。”   ……   看直播的江诏靠着墙壁,不由莞尔。   他哥虽然不会讲正经笑话,但还是挺会讲冷笑话的,毕竟是会偶尔讲两句冷笑话,逗自己开心的人。   直播效果出奇的好,在线人数很快突破百万大关。   在介绍到一整块羊脂玉雕刻而成的玉冠时,弹幕疯狂刷屏出周边。   陆冼隔空喊话何院长:“院长你听见了吗?赶紧出周边,大家赶着登基呢。”   弹幕:   “笑吐了,神特么登基。”   “这是帝王戴的冠,可不就是登基吗?”   “我不行了,肚子疼,太有梗了!”   直播人数很快飙升到五百万,甚至有不少参加线下展览的人,争先恐后往陆冼这边跑。   这直播热度,快赶上流量明星了。   泼天的热度突然撒下来,何院长怕出事,赶忙在画面外对陆冼比个手势。   陆冼心领神会,对着镜头温和笑道:“今天的直播到这里就结束了,欢迎大家来黎阳博物院玩,黎阳欢迎大家的到来。”   弹幕:   “舍不得,不想结束!”   “下次直播什么时候?”   陆冼:“暂时还没定好,确定日期后,下次直播会提前通知大家。”   弹幕顿时又骚了起来:   “要结束了,陆教授唱个歌吧!”   “上个才艺!”   “唱两句再下播吧!”   陆冼实话实说:“我不会唱歌。”   怕网友出损招,又赶忙说了句:“也不会跳舞。”   弹幕:“233,都会预判了。”   “那卖个萌吧,比个耶总会吧?”   陆冼沉思片刻,余光看见身旁挂在墙上的狸猫戏鸟图,抬起左手,半握着放在唇边。   “喵~”   弹幕顿时疯了:   “啊啊啊啊,好可爱!”   “陆教授我要跟你结婚!”   “陆教授是我的,谁都不许跟我抢!”   “麻袋套走!疯狂斯哈!”   不出江诏所料,弹幕果然开始调戏他哥了。   从没交过女朋友的陆冼顿时红了耳朵。   弹幕顿时更疯了:“啊啊啊啊啊耳朵红了!”   “可爱,想亲!”   江诏抬头看眼他哥的耳朵,喉结滚了下。   的确很可爱。   江诏垂眸,趁着人多,匿名发了两条弹幕:   “喵得很好。”   “以后不许人前乱喵。” 第14章   直播结束后,陆冼身边已经聚集了很多游客。   “不好意思,让一下。”   陆冼费力地往外挤,身体却突然被别人揽住。   江诏仗着身材高大,右手从身后搭在陆冼右臂上,把人带到自己怀里:   “哥,走这边。”   少年声音清脆,低沉的嗓音中略带一些磁性,同时又流露出学生的稚嫩,少年感十足。   围观的游客顿时更疯了:   “啊啊啊好帅啊!”   “卧槽好养眼啊!”   “两个大帅哥,卧槽!卧槽!”   “我靠,好有cp感!”   陆冼骤然停下脚步。   他皱了下眉,有些不满地回头:“别胡说,他是我弟弟。”   江诏肉眼可见地僵了下,然后神态自若,假装没听见。   -   好不容易挤出人群,来到办公室,院长笑得合不拢嘴:“哈哈哈哈,这泼天的富贵终于轮到我黎阳博物院了!我刚才看了下,一连七天的门票,都被约满了。小周啊,你再每天多放两千张门票,参观时间延长到晚上七点。”   程序员小周敲着键盘:“好,我来修改后台。先改这一周的吧,后面的再说。”   院长:“行,官博、公众号都发一下。”   陆冼斜靠在桌边,等院长忙完了,这才问道:“没我事了吧?我回修复室了。”   何院长摆摆手:“走吧,哎,等一下。”   何院长咧着嘴笑:“晚上我请饭。”   他看了眼江诏,笑眯眯道:“这是你弟弟吧,一起吧。”   陆冼转头看他,低声问:“去吗?”   江诏垂眸想了下:“去。”   不去不行。   这群没人性的同事,指不定会把他哥这个大功臣灌成什么样呢。   他得挡酒。   -   晚上,何院长摆了一桌豪华宴席,一桌足足坐了二十多人。   “我自掏腰包,请大家吃饭,大家不要拘谨,随便吃!”   李宏盯着那盘澳洲龙虾,口水都快流下来了:“院长,你是要发奖金了吗?这么舍得出血!”   何院长欸一声:“这直播搞得这么热闹,大家都有奖金。我决定了,明年给大家涨工资!”   “噢噢噢!”桌上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声。   何院长端起酒杯:“来,大家先碰一下,庆祝这次直播圆满成功!”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江诏也跟着站了起来。   他和他哥的酒杯里倒的都是橙汁。   大家私下聚会没那么多规矩,大家想喝酒的喝酒,不想喝酒的还有雪碧和橙汁。   何院长酒量不行,他才喝了一杯,就跟陆冼招手:“小陆啊,把橙汁递给我。”   陆冼刚把橙汁递过去,就被旁边同事拦住:“您是院长,得多喝两杯啊!来,我给你倒。”   一场宴席,总有几个酒蒙子。   一个酒蒙子同事提着白酒上前,另一个酒蒙子端起酒杯劝酒:“院长,我敬你一杯!”   “少来!”何院长死死盖住自己的酒杯口,“说不喝就不喝,劝我没用。你们找小陆去,他才是大功臣!”   “那我哪敢啊?”酒蒙子同事直言不讳,“人家带弟弟来的,190,体育生,我要劝他酒,他弟弟不得把我吃喽!”   饭桌上顿时响起一片笑声。   酒蒙子同事顿时开起玩笑:“你看你看,那眼神,要吃了我呢。”   江诏低着头,唇角都是笑意。   陆冼弯起眉眼:“别胡说,我弟弟乖着呢。”   人群中,对陆冼知根知底的李宏轻轻啧了声:   就江诏这脾气,你敢劝他哥酒,他不吃你才怪!   最终,经过何院长的严防死守,没人给他杯里再添一杯酒。   大家都是同事,谁能喝谁不能喝,大家心知肚明。   几个酒蒙子从一开始就坐在了一起,他们说笑着,互相劝酒。   陆冼戴上手套,帮江诏剥虾。   结果江诏动作居然比他还快。   他正剥着,自己小碗里多了好几个虾仁。   陆冼笑了下,把自己还没剥好的整虾递给他:“行,你吃吧,我不剥了。”   他们正吃着,有眼尖的女同事认出了陆冼脖子上的项链:“陆教授,你这项链好漂亮啊。”   陆冼面带微笑:“我弟送我的,去年的生日礼物。”   女同事满眼惊羡:“哇,迪奥的高奢款,十五个呢。”   “多少?”陆冼顿时瞪大眼睛。   女同事重复一遍:“十五万啊。”   餐桌上顿时哇声四起:   “这么贵!怪不得这么好看!”   “卧槽,抵我一年工资了!”   “真有钱!”   “江诏你家是做什么的?这么有钱?”   “江诏你都不知道?他爸是黎阳首富!城里的家具城都是他家开的!”   同事们:“卧槽!”   “卧槽!”   “卧槽槽槽!”   陆冼赶紧捂住江诏的耳朵,对那群同事说:“别说脏话啊!”   同事们赶紧闭嘴,人江诏毕竟是学生,说脏话不好。   陆冼把手放下,压低声音:“你不是说才两万吗?”   江诏眼皮都不抬一下:“我记错了。”   女同事盯着他的毛衣,又认出了他的毛衣品牌:“你这毛衣,gucci的最新款,小两万呢。”   这下不用同事们惊呼,陆冼自己都惊着了。   他扭头看向江诏:“你不是说才两千吗?”   江诏抿了下唇,没作声。   坐在对面的李宏都看不下去了:“两千也不便宜了!我这毛衣才二十!都漏风!”   桌上顿时笑成一团:“这么便宜,你链接发我一下。”   李宏摆手:“没用,跟纸一样,早扔了。”   话题顿时又转回到李宏身上。   李宏继续跟大家聊自己的网购趣事,一块钱买的拖鞋,三块钱买的剃须刀,最后全扔了。   大家笑个不停,注意力全放在李宏身上。   陆冼感激地看他一眼。   这家伙,分明是在帮他解围。   饭吃到中途,陆冼起身去了趟卫生间。   江诏随即跟了上去。   陆冼方便完,站在洗手台前洗手,镜子里反射出江诏靠着墙壁,高大慵懒的身影。   陆冼洗着手,笑着对镜子里的江诏说:“小骗子,跟你哥一样。”   江瑜送他礼物也总是这样,骗他礼物很便宜,到后来陆冼都不问价格了,直接收。   听到陆冼提他哥,江诏莫名不爽了下。   他转头看向旁边:“我哥是我哥,我是我。”   陆冼没多想,抽纸擦干手:“走吧。”   “嗯。”江诏声音闷闷的,赶紧跟了上去。   -   眼见宴席快结束了,何院长又跟陆冼聊起了正事。   “下周去B市录节目,你打三天出差啊。”   陆冼:“行。”   何院长叮嘱道:“打扮得好看点,你身上这衣服就不错。”   加上项链十七个w呢。   那是相当不错。   陆冼无奈笑了下:“我知道了。”   他们电视台肯定有自己的妆造师。   他们继续吃饭,趁着无人在意,江诏问道:“哥,能不出差吗?”   陆冼安慰道:“放心,很快回来。”   “不是因为这个,”江诏放下筷子,没心思吃饭,“你这么好,上了节目,肯定会有一堆粉丝。”   “这不挺好的吗?”陆教授很能跟得上时代,“给我们博物院做宣传,多好啊。”   江诏看了眼他哥的蓝眼睛,又赶紧移开视线:“没那么好宣传,等你出名了,肯定会有一堆黑粉。”   陆冼笑了下:“我又不是流量明星,哪来的黑粉。”   江诏声音沉闷:“会有的。”   “有就有呗,我又不靠这个吃饭。”陆冼拍拍他的肩膀,“别想太多,上一次文物宣传的节目而已,没那么大影响力。”   江诏顿时头扭到一边。   他哥真是,对自己的魅力毫无所知。   几分钟后,江诏又转头看他:“哥,你已经很出名了!这次直播你多了好多粉丝,你都不看抖音的吗?”   陆冼点开手机,轻轻啊一声:“这么多人啊,我一条抖音都没发呢。”   只在简介里做了实名认证。   何院长赶紧催道:“快快快,随便发两张文物照片!”   “我这有!”他左手边的徒弟石头赶紧发了几张他们捏泥腿的照片给陆冼。   陆冼收到照片,摸索了好一会儿,把手机递给石头:“怎么加音乐还有文字?”   石头接过他的手机:“点这里,还有这里,师父你要选什么歌?”   “选一首纯音乐,温和宁静的,古风歌曲。”   石头:“我来帮你看看。这首行吗?”   石头直接点开外放。   陆冼赶紧划一下屏幕:“不行不行,换一首。”   石头又选了一首:“那这首呢?”   陆冼又划了一下屏幕:“太悲了,再换一首。”   石头:“那这个呢?”   陆冼:“这个好,我听听。”   饭桌上太吵了,陆冼听不清。   他手一伸,眼睛都没抬一下:“江诏,耳机。”   江诏撇下嘴,不是很情愿地把蓝牙耳机递给他。   陆冼取出两只耳机,一只递给他徒弟,一只戴到自己耳朵上。   师徒俩凑到一起,各戴一只耳机,嘴里念念有词:“再换一首,这首待定。”   ……   师徒俩挨得非常近,脑袋都快靠在一起了,看起来十分亲密。   江诏偏头瞥一眼,他跟他哥之间仿佛隔了条银河系。   陆冼挑了半天,没找到满意的:“算了,就刚才那首吧。”   他话还没说完,手机突然被右边的人夺走。   江诏拽着他的椅子,直接把人拉过来。   “你要找什么歌?我帮你找。” 第15章   江诏手指一伸,摘掉陆冼耳朵上的耳机。   另一边的石头十分有眼力见,赶忙摘掉自己耳朵上的耳机,递给江诏。   于是江诏又把手里的耳机给江诏戴上,自己戴上石头递过来的耳机。   他低着头,手里划着屏幕,左手悄悄搭上陆冼的后背:“哥,我帮你挑吧。”   江诏动动手指,耳朵尖莫名发烫。   陆教授毫无知觉,凑到江诏旁边:“行,我们一起看。”   不一会儿,江诏就帮他挑了一首他最满意的古风纯音乐。   陆冼一边编辑,一边夸江诏:“你挑得真好,这首歌真好听。”   他很喜欢。   江诏微微抬头:“那当然,你是我哥嘛。”   他多了解陆冼的喜好,当然一挑就中。   陆冼低着头编辑,任由江诏的手搭在他后背。   江诏垂头看他的卷发,手搭在他后背,突然抬起头,眼神冷冽,盯着石头。   石头后背一凉:“怎么了?”   干嘛这么看他,吓人。   “没什么。”江诏语调冷淡,左手又往上移了两分,搭在陆冼左肩上,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把陆冼圈在自己怀里。   江诏淡淡道:“不会挑歌就别挑,挑了半天,挑了个寂寞。”   陆冼抬起头:“说我呢?”   江诏瞬间嘴角上挑:“没说你。”   接着他抬起头,目光又变得冷漠。   石头:“?”   这小孩怎么回事?在瞪我呢。   -   宴席结束后,陆冼和江诏吃得都很撑,开车回家的路上,路过湖边公园时,陆冼把车停在路边:“我们下去走走吧。”   江诏:“好。”   晚上十点的湖边公园仍然有很多人,其中很多都是情侣。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湖边小路往前走。   江诏特意往旁边偏一点,舍不得踩他哥的影子。   陆冼走在前面,突然开口:“听说,沈安然在追你。”   江诏一顿,突然汗毛直立:“你怎么知道?”   陆冼语气平淡:“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听说这事在你们学校闹得沸沸扬扬的,他们都说年级第一喜欢上一个校霸,好多人都在吃瓜。”   江诏的注意力都放在“校霸”那两个字上。   他停下脚步,注视陆冼的背影:“哥,你知道他们怎么说我。”   陆冼脚步没停,神态自若:“知道啊,那么多张嘴呢,总有人会说漏嘴。”   江诏眼睛发红:“那你还这么相信我。”   陆冼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走在明亮的路灯下:“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我不管别人怎么说,你是我弟弟,我只相信你。”   江诏握紧拳头:“哥,那如果我骗了你呢?”   “那你死定了。”陆冼开玩笑,“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你要是敢骗我,我把你扔湖里喂鱼。”   “哦。”江诏神色木然,跟了上去。   江诏说:“别听别人胡说,我很乖的。”   “我知道。”陆冼停下脚步,转身看他,等他跟上来,接着问道,“沈安然那事,你怎么处理的?你喜欢他吗?”   江诏赶紧摇头:“我都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反正,我肯定不喜欢他。”   陆冼调侃道:“喜欢他也没关系,我反正是很开明的,喜欢一个男同学,我反正能接受,就看你爸妈接不接受了……”   “哥!”江诏有点生气,“我真不喜欢他,别开玩笑了。”   “哦。”陆冼收起开玩笑的样子,认真问道,“那你跟人家说清楚了吗?”   江诏:“说清楚了,他早就不找我了。”   陆冼:“那就好,别影响学习。”   陆冼看眼时间:“走吧,回家。”   两人转身回家,迎面碰上一对情侣。   女孩忙着跟男生说话,一不注意,撞到陆冼肩上,手里的书掉在地上。   “对不起。”女孩赶紧道歉。   “没关系。”陆冼下意识蹲下去帮女孩捡书,女孩也正好蹲下去,她捡完书一抬手,手背刚好撞到陆冼眼睛上。   “哎哟!”陆冼一声轻呼,隐形眼镜正巧被这女孩捣掉了。   “对不起对不起!”女孩顿时慌了,想过来帮陆冼看下眼睛,又不好意思,只能僵在那里。   江诏赶忙蹲下身:“哥,没事吧。”   “没事。”陆冼揉揉眼睛,无奈笑了下,“我隐形眼镜掉了。”   江诏:“我帮你找。”   于是这四个人一起蹲在地上,帮陆冼找眼镜。   很快,右眼还戴着隐形眼镜的陆冼找到了自己掉在地上的左眼眼镜:“找到了!”   陆冼手伸过去,手指还没碰到镜片,那枚眼镜就被一只大手盖住了。   江诏手盖在那枚镜片上,假装没看到,继续往旁边看:“掉哪儿去了?”   陆冼拍拍他的手臂:“手拿开。”   江诏置若罔闻:“应该就在这附近,跑不远。”   “别装聋。”陆冼又拍两下他的手臂,笑道,“别装了,在你手底下呢。”   江诏的右手摸到陆冼的脚跟:“哥,是不是被你踩到了?你抬脚我看一下!”   “还装,把手拿开!”陆冼撸起袖子,去抬江诏的手腕。   江诏是体育生,手臂上全是肌肉,远比陆冼有劲。   陆冼抬了半天,江诏纹丝不动。   对面那俩小情侣都看呆了,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陆冼分出精神,安慰他们:“没事,找到了,你们走吧。”   女孩赶忙道歉:“那我们走了,对不起啊。”   “没事,走吧。”陆冼大方摆手,等那两人走远了,又拍了下江诏的手臂,“手拿开,别玩了。”   江诏憋笑:“掉哪去了?哎哟!”   陆教授直接揪住了他的耳朵。   陆冼揪住他的左耳,轻轻扯了下:“手拿开!”   江诏十分夸张地喊起疼:“疼疼疼!哥你放手,我刚才没听见!”   陆冼抬起眼帘:“少来,我喊你半天了。”   江诏这才抬手。   陆冼松开他的耳朵,捡起眼镜,吹了下,打算回去再好好洗一下。   “走吧。”陆冼把眼镜放在大衣口袋里,迎着路灯往前走。   江诏蹲在地上,揉揉耳朵,抬头看着他哥的背影。   他才不要谈恋爱呢,他要永永远远,像现在这样,幸福快乐地跟他哥在一起。   ——这个哥,指的是陆冼,不是江瑜。   -   “听说你后天要上电视了!恭喜啊,你那直播都火到国外来了!陆教授,你要火了!”   第二天一大早,江瑜给陆冼打来视频电话。   陆冼看眼时间,这才早上六点,他刚睡醒,人还在床上躺着呢!   陆教授睡眼惺忪地坐起身,身上穿着睡衣:“你有病啊?一大清早给我打电话!我还打算睡个回笼觉呢!”   江瑜理直气壮:“我刚下班!”   陆冼揉揉眼睛:“我还没睡醒。”   江瑜端着一杯咖啡,十分滋润地靠在沙发上:“现在可以醒了,起来嗨!”   陆冼半阖着眼,提着手机起床。   电话里,江瑜顿时瞎叫唤:“哎哎哎,你手机往哪放呢!这是什么视角!”   陆冼抬起垂在腿边的左手,把手里的手机放在洗漱台上:“小点声,江诏在睡觉。”   江瑜顿时安静了下,接着嘴硬道:“没事,你房间隔音挺好。”   “隔音再好也经不起你瞎闹腾!”陆冼毫不留情地拆穿他,挤出牙膏开始刷牙。   从江瑜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陆冼的下巴:“你能不能挪一下位置?我不要跟你的下巴聊天。”   “爱聊不聊。”陆冼含糊不清道,嘴巴里全是泡沫。   江瑜:“行行行,就这么放着吧。我跟你说,这国外好多美女,好多中国人,出国跟没出国没什么区别,路上居然有卖烤冷面的,奶茶店都开到华尔街了……”   陆冼吐一口泡沫:“说正事。”   江瑜沉思片刻:“江诏没给你惹麻烦吧?”   陆冼:“当然没有,他很乖的。”   江瑜:“呵呵。他那成绩,有进步吗?”   陆冼:“好多了,跟上次相比,进步了两百多个名次。”   江瑜沉吟片刻,道:“但还是很不理想,是不是?”   陆冼眸光也沉了下:“嗯。”   以江诏现在的成绩,肯定考不上北体。   江瑜不免担心:“三月份就要招生,他这成绩可怎么办啊?到时候要是考不上本科……”   “江瑜。”陆冼冷着脸叫他,“你自己都是大专。”   江瑜骄傲地抬起头:“所以我现在进修来了!”   陆冼继续刷牙:“我的意思是,就算考不上也没关系,人生不是只有高考必胜这一个选项,大专不丢人。”   江瑜一脸忧愁:“话是这么说,但是学校氛围不一样。好多大专,学校氛围太差。”   陆冼淡定道:“那就继续努力呗,专升本,本升研,研升博,道路千万条,考上大专死不了。”   江瑜啧一声:“你一个教授,怎么说都对。”   陆冼:“因为我说的都是真理。”   江瑜敷衍道:“是是是,你就是真理的先驱。先驱啊,你怎么总喜欢跟我们大专交朋友?你可是清华教授啊!”   先驱清洁完牙齿,语带嘲讽:“别误会,我就你一个大专朋友。”   江瑜:……   江瑜:“还能不能聊了?!”   陆冼笑了下,不开玩笑:“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江瑜:“还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关心下江诏的成绩。你不是说要给江诏补课吗?你听我的,往死里给他布置作业,让他天天出去玩,忙不死他!”   江瑜话还没说完,电话骤然被挂断。   远在大洋彼岸的江瑜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哎?”   江诏靠在洗漱台边,手里捏着陆冼的手机,拼命忍住了,才没当着陆冼的面,把江瑜拖进黑名单。   江诏刚睡醒,身上还有一股起床气,声音低沉慵懒,没什么表情地开口:“哥,你少跟他聊天,容易降智。” 第16章   江诏说完抓了把头发,眉宇间有些烦躁,显然没睡醒。   陆冼洗了把脸,给他让开位置。   两人洗漱完,吃完早饭,陆冼叫住江诏:“你书包拿我看下。”   江诏正要回卧室,顿时脚步一滞:“突击检查吗?”   “不是,”陆冼神色严肃,“你把书包拿来,跟我讲你们复习到哪里了,我来给你出题。”   他们体育班,布置的作业并不多,陆冼打算多给江诏出几套题,给他额外补习。   江诏当然乐意:“我这就去拿。”   不一会儿,他提着一书包课本、习题、试卷出来了。   他把书包放在餐桌上,把作业倒出来:“周末作业我还没做,我现在做。”   “好,你做你的,我看下你们的复习进度。”陆冼搬着椅子,坐到江诏旁边。   江诏也坐了下来,挪动一下椅子,挪到陆冼旁边,拿着一张数学卷子对陆冼说:“我们现在开始二轮复习,现在刚讲到数列……”   “行,我知道了。”陆冼拿起他的数学书,翻开书页。   好好的一本数学书,仿佛出现了断代,数列之前的内容光洁如新,从数列往后,开始陆续出现杂乱的笔迹,零零散散地记录着一些要点和公式。   这笔迹字体斜长,凌乱中透露着不羁,勉强能看出来写的是什么,很符合江诏的个性。   陆冼翻到书名一看,淡定地推下眼镜:“江诏,这是高二的课本吧?”   江诏支支吾吾:“对,复习嘛,用的是之前的书。”   陆冼话里有话:“你之前这书,好新啊。”   显然以前没怎么用过。   江诏低下头,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陆冼看他一眼,很快收回目光:“跟我说什么对不起,又不是为我学的。”   江诏抬起头,深邃的眼眸凝视着他,语气坚定:“就是为你学的!”   陆冼笑出声:“跟我有什么关系?”   江诏厚着脸皮,说出来的话要是让别人听到了,不知道得气死多少品学兼优的穷学生:“我爸是黎阳首富,就算我不学习,我后半辈子也能过得比许多人都滋润。所以我学习不是为了我自己,就是为了你,我不想让你失望。”   陆冼的脸色慢慢沉了下去。   许久,他看着江诏,缓缓开口:“江诏,学习不光是为了赚钱,更是为了丰富自己,如果你没有知识,哪怕你再富有,你的人生也只会是一片贫瘠。”   蓝色的眼睛沉静如水,毫无波澜。   陆冼没有生气,他只是在教江诏一个最朴素的人生道理。   江诏跟他对视,然后慢慢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陆冼:“光知道不行,你得理解。生活到处都是知识,就比如刚才,你有那种想法不奇怪,因为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江诏:“嗯?”   有点耳熟。   果然,陆冼眯着眼睛问他:“下一句是什么?”   江诏:“……上层建筑反作用于经济基础?”   陆冼:“对了,怎么反作用的,解释一下。”   江诏:“……”   他只记住了总结的这句话,他哪里知道怎么反作用的。   江诏不安地舔了下嘴唇:“哥,你这就开始了?”   陆冼淡淡道:“现在不会没关系,课后好好背,说不定下次考试就用到了。”   江诏松了口气。   陆冼表情凝重,逐渐有种教导主任的感觉。   他把江诏的书本翻了半天,冷冷开口:“笔记本呢?错题集呢?”   江诏声音很轻:“都在书上记着呢。”   “胡说!”陆冼非常严肃,“你学的都是文科,还有时政题,书上怎么可能记得下?”   陆冼站起身,神色冷峻:“别写了,跟我去书店买本子。”   陆冼说着拿起江诏刚写的数学题,刚看了两眼,火气又涌上来了:“做数学题连个草稿纸都没有,你写的什么东西!”   陆冼撸起袖子,他算是明白网上那些家长辅导小孩做题时,常常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是因为什么了。   “还好你选的历政地,现在复习还来得及,就是数学得好好补补。还有英语和语文,重在积累。”陆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叫上江诏往外走,“走,先去给你买本子。”   江诏赶忙跟上去,看陆冼唇线紧绷,突然有些后悔。   “哥,我不笨。回去我好好背背,等背熟了,我一定能熟练运用。”   陆冼停下脚步,转身看他:“这还差不多。”   -   买完本子回来,陆冼戴着眼镜,依旧坐在他旁边,翻看他的书本。   很多年没接触高考了,陆冼也得好好回顾一下考试内容,才能好好教江诏。   两人并排坐着,突然有种一起上学的感觉。   江诏转头看着陆冼,居然舍不得移开视线。   陆冼头都没抬:“别看我,做题,做完我给你讲。”   江诏移回视线,突然很羡慕他亲哥。   真好,能跟陆冼当小学同桌,真让他羡慕。   江诏不再多想,翻开试卷开始做题。   两人一直忙到下午,除了午餐和午睡,其余时间都在做题。   江诏没抄答案,遇到不会的题,会一直翻书,实在做不出来,就放那空着,等着陆冼给他讲题。   时间很快到了傍晚,江诏终于把所有作业都写完了。   陆冼先拿起他的政治试卷:“不错,至少知道答题模式是总结加套材料的理论解释。别的不说,写上这句理论总结,就能拿一两分。”   选择题嘛,因为理解得不够透彻,很多都选歪了。   江诏气得不行:“我本来想选C的,一犹豫,选错了。”   陆冼面露笑意:“正常,说到底还是练得太少了,多练练,会好很多。”   陆冼拿着政治试卷,一道道题给他讲。   江诏听得非常认真,会在卷子上做标注,遇到新的时政题,还会摘抄到笔记上。   陆冼简单粗暴:“你这卷子能撕吗?可以把相应的题目撕下来,粘到笔记上。复习的时候就不用把卷子掏出来一张张看了。”   江诏赶忙摇头:“我还得交呢。”   说完他直接拿出一个刚买的小型打印机:“拍一下,就可以直接把题目打印出来,粘到笔记本上了。”   陆冼看一眼,调侃道:“还真是差生文具多。”   江诏一本正经地纠正他:“这叫新科技。”   陆冼点了下头:“挺好。”   讲完政治试卷,陆冼又看了一下他的笔迹:“江诏,你这卷面太乱了,字不要写得那么长,你写的也不是行书,不要有乱七八糟的连笔,阅卷老师看不懂,会直接扣分的。”   江诏欣赏着自己的笔迹:“我觉得挺好看的。”   陆冼不说话,直接在草稿上写了两个字,拿给江诏看。   洁白的草稿纸上,整齐飘逸地写着两个字:江诏。   陆冼问他:“你写得好看,还是我写得好看?”   江诏看着这两个字,心脏砰砰直跳:“你别写我名字啊。”   陆冼问他:“问你呢,谁写得好看。”   江诏喉咙动了下:“你写得好看。”   过了会儿,江诏故意找茬:“哥,你写的也有连笔。”   陆冼淡定解释:“我写的是正规的行楷。你写的鬼画符阅卷老师都能看懂,何况我写的正规行楷。”   江诏忍不住反驳:“你刚才还说老师看不懂我的字。”   陆冼敲了下他的脑门:“别抬杠。”   陆冼缓缓道:“我就是想告诉你,写卷子一定不能随心所欲,一定要让老师能看懂,方正、规矩,哪怕丑点,都没关系。你现在练字肯定来不及了,你就记住一条,把字写规矩,写正,就可以了。”   江诏抿了下唇。   他这辈子,除了在陆冼面前正过,在哪不是歪歪斜斜的?   明亮的灯光下,江诏看着陆冼,突然开口:“哥,如果我考上北体了,你会非常开心吗?”   陆冼蓝色的眼眸里,倒映着江诏的脸庞,眼睛闪闪发光:“我会比我自己考上清华都开心。”   江诏:“明白了。”   江诏勾唇浅笑:“我会让你开心的。”   讲完政治试卷,陆冼又拿起他的数学卷子。   这种涉及公式熟练运用的题目,江诏错得就更多了,只有选择题,偶尔会蒙对几道。   “还是练得太少了,万变不离其宗,数学题再难,翻来覆去也就那些公式,高考是应试教育,基本不会超纲。你只要用熟了,不会太难的。”   陆冼说完,突然想起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江诏,你不会这些数学公式都还没背熟吧?”   江诏眼神忽闪,不敢看陆冼。   陆冼手一伸,把江诏翻开的数学课本合上,手盖在上面:“来,你给我背一下等差数列的求和公式及其变形,还有等比数列的求和、求积公式,还有公差公比怎么求,以及数列有关的性质公式,你给我说一下。”   江诏:“……”   他祈求地看着陆冼:“哥,能不能慢慢来?”   陆冼不为所动:“这是最基础的,公式你都记不住,你做什么数学题?”   江诏头偏向一边:“我现在肯定说不出来。”   “那就现在背。”陆冼面无表情,“背不出来不许吃饭。”   江诏愤懑反抗:“哥,你这是君主专制!”   “哟,你还知道君主专制呢。”   陆冼跷起二郎腿,姿态悠闲地往后靠:“你顺便给我说说,英国是怎么从君主专制转向君主立宪的?什么时候通过了什么革命,颁布了什么法案?此次革命产生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其产生的意义有哪些,说吧。”   江诏一脸麻木。   他多余说这一句干嘛。   “真以为文科好背呢,不理解怎么背。”陆冼端起水杯,喝了口水,轻笑,“小屁孩,欠收拾。” 第17章   陆冼眼尾上挑,难得露出一丝俏皮和散漫,整个人斜靠在椅背上,慵懒放松。   跟猫儿一样。   尽管被骂,江诏却一点都不生气,他简直爱死了他哥这副臭屁的模样。   陆冼一向为人温和,从不在外人面前露出这副模样,只会偶尔在他面前臭显摆。   哦,还有江瑜。   陆冼也会经常在江瑜面前臭美。   江诏含着笑意的目光瞬间沉了下去,只是眼睛还盯着陆冼看。   陆冼斜斜看他一眼:“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字?”   没等江诏回答,陆冼自顾自地站起身:“好了,不逗你了,我去做饭,你好好背。”   陆教授竖起一根手指,故作凶狠:“我认真的,不背完不许吃饭!”   陆教授齿面洁白,声线温柔,呲牙瞪他的样子,一点都不凶狠,反而很可爱。   被他哥的蓝眼睛瞪着,江诏的心跳都停了半拍。   江诏轻吐一口气,随即站起身:“哥,我来帮你。”   “不用。”陆冼摁着他的肩膀,直接把人摁回去,“你好好背,吃完饭我来检查。”   陆冼转身要走,江诏低着头,突然沉沉开口:“哥,等下我要是都背出来了,有什么奖励吗?”   陆冼眯起眼睛想了下:“奖励你玩半个小时游戏?”   江诏头也没抬,回道:“我对游戏不感兴趣。”   陆冼:“那你对什么感兴趣?”   江诏一句“我对你感兴趣”差点脱口而出,他赶紧闭上嘴巴,不敢说话。   陆冼微笑着问:“怎么不说话了?对什么感兴趣?”   江诏低着头,没回。   过了会儿,他头垂得更低了,声音很轻:“哥,如果我都背出来了,我今晚能不能跟你一起睡?”   陆冼:“?”   他手撑在江诏椅子靠背上,唇边满是笑意:“你多大了?”   江诏裹紧身上衣服:“晚上冷,我不想一个人睡,两个人睡能暖和点。”   陆冼看穿他低劣的谎言,也不拆穿他,笑着问:“不是让你开空调了吗?”   江诏垂着头,声音闷闷的:“开空调也很冷,我不想一个人睡,我怕黑。”   接着江诏又问他:“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陆冼:“大后天回。”   “哦,要三天呢。”江诏沮丧地叹口气,头垂得更低了,“我要有三天见不到你了。哥,我之所以搬来跟你一起住,就是因为在你身边,我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现在你一下子要走三天,我能不能今天晚上跟你睡一晚?”   江诏狭长的眼尾耷拉着,语气十分委屈:“哥,我真的怕黑。”   “我知道。”这一点,陆冼深信不疑。   在他刚遇到江诏的时候,小学生江诏就经常因为怕黑钻进他被窝,紧紧抱着他的腰不放。   小学生江诏声音颤抖:“哥,外面有鬼。”   那时陆冼总会把小江诏抱到自己怀里哄:“这世上没有鬼,我们要做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别怕,哥哥陪着你,安心睡吧。”   时光荏苒,现在江诏都比他高半头了。   陆冼宠溺一笑:“好吧,不过就这一次啊,你都这么大了,以后不能再跟哥哥睡了。”   陆冼调侃道:“等你以后结婚有老婆了,难道还要每天晚上过来跟我睡吗?”   江诏脸色瞬间变得阴沉。   他抬起头,目光里凝聚的阴暗让陆冼看了,都不自觉想要后退。   江诏盯着他,一句一顿:“以后再开这种玩笑,我一定跟你翻脸。”   陆冼后退两步,呼吸有点紧张,他低着头,甚至不敢跟江诏对视:“对不起,我不该说这种话,你还是个学生,我不该跟你开这种玩笑。”   陆冼长这么大,就没谁对他发过脾气。   江诏攥紧拳头,强逼着自己开口:“以后我长大了,也不想听你跟我说这种话,有种被催婚的感觉。”   陆冼头偏向一边:“知道了。”   把自己想说的话都说完,江诏这才心疼地看着陆冼:“哥……”   他伸手想去抓陆冼的袖子,陆冼下意识地又后退一步。   陆冼的确被他吓到了,一直低着头,都不敢跟他对视。   江诏赶忙收起身上的戾气,赶紧跟陆冼道歉:“对不起哥,我刚才话说得太重了,但是我的确不喜欢你跟我开这种玩笑。”   “知道了。”陆冼宽宏大量,当然不会跟江诏计较,他很快恢复正常,抬头说,“我去做饭了,好好背。”   陆冼转身往厨房走。   身后江诏顿时低下头颅。   他居然把他哥给吓到了,太过分了。   接着江诏心里又弥漫上一股苦涩。   果然,他哥不喜欢他原本的样子,恢复本性的江诏太过凶狠,是他哥最讨厌最讨厌的那种人。   厨房里,陆冼想起刚才江诏那狠戾,又带着一股阴暗的眼神,被突然吓到的感觉慢慢散去,陆冼甚至觉得有点好玩。   他切着白菜,轻声笑了下,嘴里念念有词:“这小狼崽子,吓唬谁呢。”   -   陆冼做好饭,叫江诏过来吃饭。   小狼崽子还很内疚,一直垂着头,闷声闷气:“我先背,背完了再吃饭。”   “也行。”陆冼坐到他旁边,验收江诏的学习成果。   江诏果然记忆力很好,把那些公式及其变形都背得滚瓜烂熟,甚至还知道是怎么推导出来的,下次就算忘了,也可以现推导出来。   接着又把陆冼随口问的那道历史题答案也都背了出来。   陆教授很满意:“不错啊,进步很大。”   经过一整天的辅导,陆冼也算对江诏的学习能力有了一个全方位的了解。   江诏不笨,甚至可以说很聪明,背什么内容都很快,而且一点就通,很快就能熟练运用。   毕竟江诏是体育生,北体单招文化课成绩才占百分之三十,照这个劲头继续努力,江诏肯定能考上北体。   陆冼拍拍他的肩膀:“走吧,吃饭吧,吃完饭我再给你讲讲英语。”   江诏嗯一声,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陆冼想,如果情绪能化成实物表现出来,现在江诏头上肯定飘着一朵阴沉沉的乌云。   陆冼宽慰道:“好了,都说了我没生气,我只是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被你吓到了而已。别纠结了,走吧,不然等下饭菜要凉了。”   江诏这才站起身,帮陆冼一起收拾桌子,端菜。   吃完晚饭,陆冼又给他上英语课,教给江诏好几个高级词、高级句子。   陆教授言简意赅:“这几个句子,用好了,放在作文里就是加分项。”   接着陆冼又用流利动听的声音,教他读几遍。   陆冼发音标准,音色动听,念英语的声音跟唱歌一样,温温柔柔。   陆冼叫他读几遍,看江诏又时不时内疚地看他,陆冼没忍住,拿起卷子轻敲了江诏的头。   “别分心。”陆冼轻声道。   “哦。”江诏这才收回目光,说了句,“哥,以后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不会冲你发脾气了。”   陆冼若无其事,神色淡然:“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呢,我是你哥,你别想太多。”   江诏嗯一声,这事就算过去了。   陆冼教他写作业,两把椅子挨得很近。   陆冼没注意,起身的时候差点被椅子腿绊倒。   还好江诏及时扶住他:“哥,小心!”   两人靠在桌边,江诏的腰重重抵在桌子边,陆冼半靠在他怀里,跟上次喝醉差不多。   不过这一次,陆冼是清醒的。   陆冼手撑在桌边,慢慢站起身:“没事吧?”   “没事!”江诏强撑着,声音里流露出一股龇牙咧嘴的忍耐感觉。   “腰没事吧?”陆冼担忧地看着他的腰。   “没事。”江诏揉揉自己的后腰,呲了下牙。   应该磕青了。   江诏顿时觉得好笑。   他哥真是,居然平地摔。   “我去拿药。”陆冼回到卧室,提来医药箱,提起他的衣摆。   江诏顿时很紧张,死死捂住自己的衣服。   陆冼皱了下眉:“不把衣服提起来,怎么上药啊?”   江诏拼命摇头:“没事,不疼,过两天就好了。”   陆冼没跟他废话,直接动手掀衣服。   “哎?”江诏拧不过他,只能松手。   少年劲瘦的后腰上,果然多了一块并不十分明显的淤青。   这才刚撞上,等到晚上,肯定会越来越明显。   “转一下。”陆冼让江诏侧对着自己,接着认真帮他上药。   陆冼手很轻,语气里满是关切:“好点了吗?”   江诏眯了下眼睛,后腰那块皮肤不小心碰到陆冼的手指,有点痒。   江诏回道:“好多了。”   陆冼又问:“还疼吗?”   江诏压低声音,开起玩笑:“你帮我吹一吹,就不疼了。”   陆冼手一滞,接着反应过来,轻笑:“多大人了,还撒娇。”   他嘴上那么说,却最终还是弯下了腰。   下一秒,江诏瞬间瞳孔放大。   暴露在外的肌肤碰到微热的呼吸,像碰到了一阵暖风,又酥又痒。   被吹到的那点皮肤肉眼可见地瑟缩了下。   陆冼抬起头,声线平稳如常:“好了,走洗洗睡觉吧。”   “睡、睡觉?”江诏太过激动,本来就被吹到有些迷糊的脑袋变得更加迷糊了。   “不洗脚怎么上床?不是你说要跟我睡一张床吗?”   江诏语无伦次:“哦、哦。”   江诏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发烫。   陆冼好笑地看着他,眼睛瞄到江诏耳朵上,顿时笑出了声:   “江诏,你脸红什么?” 第18章   江诏摸下自己的耳朵,梗着脖子:“没什么,我去洗澡。”   说完江诏同手同脚地来到浴室。   他关上房门,打开淋浴,浴室内立刻升腾起一片水雾。   江诏手扶着墙,温热的水珠沿着背肌流下,被浸湿的墨色发梢不停往下滴水。   江诏目光深邃,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刚才陆冼帮他上药时又涌了上来。   想跟他哥说话,想一直跟他哥在一起,看见他哥笑,他就会非常开心,比他田径四百米跑四十五秒还开心。   江诏垂下眼眸:   我应该喜欢你,   陆冼。   -   “睡吧,你明天还得上早自习。”   陆冼抱来一个蓝色枕头,放在他枕头旁边。   这个枕头看起来非常干净,颜色看起来没那么明亮,显然被洗过很多次,是个旧枕头。   江诏站在床边,没动:“哥,这是你的枕头吗?”   “当然是我的。”陆冼已经爬上了床。   江诏看一眼他哥洁白的脚踝,很快移开视线,又问:“我是说,这是你平时枕的枕头吗?”   陆冼坐到被窝里:“不是,平时都是给你哥用的。你放心,都洗干净了,晒过了。”   江诏眼睛看向一边,撒起娇来:“我不枕这个。”   陆冼抬头问:“为什么?很干净的。”   “我不要。”江诏也不解释,手指向陆冼身后的枕头,“我要睡你用的,这个就行。”   陆冼无奈一笑:“我都没洗。行吧,给你。”   陆冼赶紧把两个枕头换了个位置,边换边说:“这个是新枕头,你哥都没怎么用过,枕套是旧的而已。要不我给你换个枕套?”   “不要,我只要你睡过的。”江诏态度坚决。   陆冼好笑道:“怎么?我枕头上的味道好闻啊?”   江诏胡乱辩解:“你用的洗发水好闻。”   陆冼笑着看他一眼:“胡说,我们俩用的是同一个洗发水。好了,睡吧。”   陆冼把两个枕头换好位置,又把床单边角铺平,这才让江诏上床。   小孩穿着拖鞋,磨磨唧唧地爬上床,从身后抱住陆冼的腰:“哥,你给我讲个睡前故事吧。”   “幼稚,睡觉。”陆冼直接关灯,然后帮自己和江诏掖好被子。   几分钟后,陆冼被热得把自己身上的被子往下拽拽:“江诏,你别抱我了,热。”   少年体温偏高,手长脚长,屋里还开了空调,没一会儿陆冼就热得睡不着了。   没想到他话音刚落,江诏顿时抱得更紧了,声音低沉,委委屈屈地像在撒娇:“哥,我想我哥了。”   怕陆冼听不懂,江诏特意补充一句:“我想我亲哥了。”   陆冼瞟他一眼:“你不是早上才挂掉他电话吗?”   江诏抱着他的手臂又收紧一点,声音沉闷:“我早上没睡醒,被他吵到了,这才不高兴。实际上我跟我哥感情很好的,虽然平常总是一副见面就掐的样子,其实我们感情特别好,就像他会关心我的学习一样,我也会担心他在国外过得好不好,能不能吃惯。”   陆冼信了。   他安慰地拍拍江诏的手臂,身体往上窜一点,以便能够更好地呼吸到新鲜空气。   陆冼妥协道:“那你再抱一会儿,等下必须得松开了,不然我真的会热得睡不着。”   江诏:“嗯。”   他头往陆冼枕头上又靠近一点,试图跟陆冼睡一个枕头。   陆冼看出他的意图,往旁边让一点。   两人睡在了一个枕头上。   江诏心满意足,刚要闭上眼睛,被自己的手机铃声吵醒。   江诏起身拿手机,手机来电里显示两个字:江瑜。   江诏接通电话,把手机放到耳边:“喂?”   大洋彼岸的江瑜气急败坏:“我还没问你呢,你昨天傍晚挂我电话什么意思?我跟你陆哥打电话,你凭什么挂我电话?”   因为时差,江诏挂他电话,在江瑜的时间里,已经是昨天傍晚的事了。   江诏没搭理他,面无表情,直接挂断。   身旁陆冼扭头问道:“谁啊?”   “卖保险的。”江诏把手机调成静音,再次钻回被窝,紧紧抱着陆冼。   “哥,我真的好想我亲哥。”   陆冼摸摸他的头发:“有时间,多跟你哥打打电话。”   江诏难过到吸了下鼻子:“我会的。”   -   陆冼睡到半夜,被活生生热醒了。   江诏居然还没有放开他,而他自己,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枕着江诏的胳膊睡着了!   陆冼蹑手蹑脚爬下床,上完厕所后,顺手把空调关了,把电热毯也关了,拔掉电线。   陆冼一向怕冷,他睡觉既铺了电热毯,又开了空调。   不过现在不需要了。   陆冼悄悄钻回被窝,身上带着一点点凉气。   他也不跟江诏客气,直接往江诏怀里钻。   后者闭着眼睛,在睡梦中抬起手臂,把身体微凉的人往自己怀里抱。   陆冼靠在他怀里,安心闭上眼睛。   等人睡着了,江诏这才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微微皱起眉头,有点发愁。   下次想跟他哥一起睡,编个什么理由好呢?   就说自己认床吧,睡习惯了,不想挪窝。   反正他哥总会惯着他的,还能关掉空调电热毯,给他哥省电费。   挺好。   -   下午两点,陆冼背着一个黑色背包,戴着眼镜,准时出现在高铁站。   检票上车后,陆冼刚放好背包,正要落座,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声:“哎,陆教授,你也坐这趟车啊!”   陆冼扭头一看,正是隔壁省临安市临安博物院的徐院长。   陆冼赶忙跟徐院长打声招呼:“好巧,你也是去录节目的吧?”   陆冼早就听说了,电视台也邀请了徐院长过去,传播盛唐文化。   巧合的是,他们黎阳博物院,也主打盛唐文物。   两个市都是大唐文物居多,临安博物院比他们黎阳博物院要有名得多,再加上两市离得特别近,游客一般都往临安去,不往他们黎阳来。   所以一提到临安博物院,他们何院长就气得牙痒痒。   现如今,他们临安博物院已经成为大唐文化的代名词了。   陆冼面带微笑:“徐院长,您上次借我们院拿去展览的大唐夜宴图,什么时候还给我们?”   徐院长笑眯眯的,装傻充愣:“是啊,我也是去录节目的,等下我们拼车吧。对了,你住哪个酒店?”   陆冼:“大唐夜宴图。”   徐院长:“……”   片刻,徐院长尴尬一笑:“怎么还住画上了?放心,年底就把画还你们。”   陆冼不为所动:“去年年底就说要还了。”   徐院长笑呵呵地回道:“今年肯定还!”   “行吧。”陆冼也不好说什么,心想这徐院长鸡贼得很,回头让老何自己去要吧。   两人往旁边让让,让其他乘客先过去。   徐院长看陆冼旁边位置是空的,索性坐到陆冼旁边。   两人坐下闲聊,陆冼说:“我订的安舒酒店,就在电视台旁边,坐地铁直接过去。”   徐院长一拍大腿:“我也住的安舒酒店,要不我们把订单退了,住一间吧,换一个标间,省钱。”   陆冼果断拒绝:“还是算了吧。”   说完他甚至开了个玩笑:“如果您能接受我一直在您耳边念叨大唐夜宴图的话,也行。”   徐院长连连摆手:“那还是算了吧,各住各的。”   两人又聊到明天要录制的节目。   “我们就是去走个过场,聊一下文物的前世今生,还有修复工作的艰辛。人家都是去看小鲜肉的,没人看我们。”   这档节目以嘉宾表演为主,唱歌或者跳舞,都是一些正能量的歌舞,然后邀请一些专业领域的专家,去讲述相关的专业知识。   这期节目就是文物修复有关,特意邀请了陆冼和徐院长。   那件文物被珍藏在临安博物院,当初修复工作由陆冼主持,两家博物院合作修复。   陆冼关注点很奇特,眼神中满是疑惑:“辛苦吗?我觉得还好吧,文物修复很有意思的。”   徐院长:……那件琉璃宝塔灯被挖出来的时候都碎成渣渣了,修复人员天天一低头就是几个小时,拿着镊子放大镜,一点点地拼碎片,拼错了,拆开重拼,再拆开再重拼,无数次地尝试,文献都快翻烂了,才拼成了这件精美绝伦的琉璃宝塔灯。   也就陆冼这个奇人会觉得一点都不辛苦。   他是真热爱啊,徐院长甘拜下风。   徐院长干咳一声:“小陆啊,等上节目的时候,你可不能这么说,该卖惨的时候还是要卖一卖的。”   陆冼语气平淡:“我不习惯说谎。”   行吧。徐院长突然觉得,他好像得控场了。   希望到时候主持人能给点力吧。   不过说起来,陆冼的直播效果挺好的,应该用不着他担心。   徐院长又聊到陆冼的直播上,一路上也有粉丝认出了陆冼,跑过来求合照。   陆冼当然不会拒绝,合照完还提醒粉丝:“这是临安博物院院长,欢迎来临安博物院和黎阳博物院玩,弘扬传统文化,我辈义不容辞!”   徐院长在旁边都快笑抽了,赶忙跟了句:“欢迎来玩,欢迎欢迎。”   等粉丝走了,徐院长对陆冼竖起大拇指:“格局!”   陆冼看眼手机,他手机快没电了。   陆冼低头一看,他们的座位底下并没有充电口。   徐院长摸摸口袋:“我没带充电宝,去别的车厢看看。”   “算了。”陆冼把手机调成省电模式。   两人随意闲聊,又靠在座位上睡一会儿。   快到站的时候,陆冼接到一个电话。   电话里,江诏声音阴恻恻地:“哥,你为什么不回我微信?”   陆冼丝毫没察觉到他的不满,回道:“我手机没电了,调成省电模式了,这趟高铁没有充电口。”   “这样啊!”江诏瞬间阳光明媚,“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吓死我了,我还有题想问你呢,结果给你发消息你也不回,给你微信打电话你也不接。”   吓得江诏直接打他手机电话,还好陆冼接了。   江诏语调轻快:“那我不跟你聊了,等你到了,我再给你打电话。”   陆冼:“好,那我挂了。”   陆冼挂掉电话,身旁徐院长揶揄:“女朋友查岗了?”   “不是,我弟弟。”陆冼眼神里满是宠溺,唇边溢满笑意,“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越大越黏我了,真有意思。” 第19章   来到酒店,订好房间,陆冼赶紧把手机充上电。   江诏发给他的是一道学校自己出的模拟题,是一道数列大题,比高考试卷要难一点。   陆冼坐在书桌旁,直接打开电脑,把这张图片粘到word里,在题目下方写上解题过程。   他正写着,江诏电话打过来了:“哥,你到酒店了吗?”   陆冼:“我到了,你还有别的题目吗?一起发我,我给你整理一下,等下给你讲。”   “好。”江诏不一会儿又给他发来几道简单的填空题。   陆冼给他发了一个问号:[?这几道题你不是都解出来了吗?]   江诏:[我想听你给我讲。]   陆教授冷酷无情,直接拒绝:[不要在简单题上浪费时间,把你不会的题、拿不准的题、做错的题发给我。]   江诏:[这几道题我都拿不准。]   陆冼:[……]   行吧,只要江诏不觉得浪费时间就好。   陆冼随即回道:[好吧,等下我给你简单过一下。]   江诏:[好耶!]   又能跟他哥多聊一会儿了。   半小时后,陆冼打开腾讯会议,把江诏拉进来,打开屏幕共享。   江诏一进来,顿时两眼懵:“哥你人呢?”   陆冼语气平静:“我开着麦呢。”   江诏提高音量:“不是,我是说,我看不到你的脸!”   陆冼移动鼠标:“看我脸干什么,你看题!能看到屏幕吧?”   江诏睁眼说瞎话:“看不到。”   陆冼关闭麦克风,在文档里打字:“我麦坏了,后天回家吃什么?”   江诏立刻被转移注意力:“吃糖醋排骨,还有咕咾肉!”   陆冼重新把麦克风打开:“你不是能看见吗?”   江诏:“……”   嘶,大意了,没有闪。   陆教授冷血无情:“好好听,不许跑神!”   江诏:“哦。”   少年勾起嘴角,还是好好听吧,他哥明天还得录节目,不能耽误他哥时间。   陆冼正式给他讲题,江诏照着屏幕认真做笔记。   讲到最后那道数列大题时,陆冼特意补充道:“这道题是你们学校自己出的,远比实际高考题要难很多,高考一般不会考这么难。不过既然老师们给你出了,你就得会做,多学一点总没坏处,说不定以后就能用上。”   江诏点头:“好。”   陆冼给他讲完题,才刚刚晚上九点。   纤长的手指拧开瓶盖,陆冼喝了口酒店的矿泉水,肚子有点不太舒服。   他还没吃饭呢,有点饿。   陆冼拿起手机准备点外卖,耳边突然响起江诏担忧的声音:“哥,你是不是还没吃饭啊?”   陆冼淡淡嗯一声。   江诏立刻关掉麦克风,低声骂了句操。   他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江诏又把麦克风打开,满怀歉意地说:“对不起啊哥,我现在给你点外卖,你把房间号发我。我还以为你在车上吃过了,才会直接问我要题目。”   陆教授实话实说:“高铁饭不好吃。”   江诏顿时被逗得无声笑了下,眼神里满是心疼。   听出江诏语气里的内疚,陆冼没有拒绝,说:“你帮我点碗粥吧,我把地址发你。”   江诏:“好,我现在就下单。”   江诏刚下好订单,陆冼就接到徐院长的电话:“小陆啊,我现在在这边夜市,你要吃什么?我帮你带饭啊!”   陆冼随即回道:“你随便帮我带份炒面吧。”   陆冼刚说完,电脑里传来江诏不满的叫声:“哥我已经下单了!你别让别人给你带饭!”   他们还在用电脑的腾讯会议聊天,没有插耳机,直接点的外放,陆冼拿手机跟别人打电话江诏都能听见。   陆冼:“好好好,那不带了!不带了徐院长,你不用给我带饭了,我弟弟给我买了,马上到。”   徐院长身边环境嘈杂,回道:“行,那我不带了,拜拜。”   徐院长挂掉电话。   半小时后,陆冼的晚饭到了。   一碗燕麦牛奶粥,几个小包子,一个水煮蛋,还有两碟小菜。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粉色便利贴,上面用江诏的口吻写着一句话:“哥,等下次月考完,我请你吃大餐。”   那句大餐后面,还画了一个爱心。   陆冼弯起嘴角,把这张便利贴揭下来,贴到自己的笔记本上。   -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黎阳一中。   黑板前数学老师正认真讲解着昨天布置下去的数学题,讲到那道数列大题时,数学老师推下眼镜:“这道题,比高考难度难很多,高考正常不会这么难,大家可以放心。不过我还是要给你们认真讲一下,大家认真听,尤其是第二小问,有两种情况,第二种情况特别难,大家如果高考遇到的话,不要耽误时间,果断放弃。”   数学老师一边擦黑板,一边解释道:“你们是体育生,高考不用考那么高分,不用像他们文科班理科班一样,非得把这道题拿满分,遇到不会的题目该放弃就放弃,不要在不会的题上耽误时间,你们要做的就是要把会做的题、该拿的分全部拿到。这道题的第二种情况,解不出来就别解了,也就四分,该舍就舍。”   数学老师擦完黑板,一转身,整个人定住了。   教室最后一排,最边上那个角落,那个身材高大的学生,正跟小学生一样,高高地举起右臂。   整个教室特别安静,大家都是体育生,文化课成绩本来就不算好,全班就没有一个人把这道题全做对的,大家都在聚精会神看着老师,等待老师讲题。   ——除了江诏。   安静的教室里,大家的目光都落在数学老师身上,大家都在安静坐着,只有江诏高抬右手,显得格外突兀。   数学老师顿时觉得头疼,又不能装作看不见,只能叫他:“江诏,你有什么事吗?”   江诏站起身,昂首挺胸:“老师,这道题不用舍,我会做。”   数学老师:“……”   几秒后,数学老师往旁边一让:“来来来,你来讲。”   他们班本来就有让学生讲题的习惯。   江诏从善如流往讲台走,身后宋阳光甚至想扯住他的衣服,小声道:“哥,你别丢人!”   江诏假装没听见,走到一半又折回来。   他试卷忘拿了。   班里顿时响起一片笑声。   宋阳光无奈扶额,拿书挡脸:得,诏哥要成显眼包了。   几分钟后,江诏利落地在答案旁边落下一个点,抬起眼眸:“老师,我讲的对吧?”   数学老师皱眉看他,好一会儿才问:“谁教你的?”   这是学校出的题,没有答案。   江诏勾起唇角:“我哥教我的,老师你要是不信,可以打电话问他。”   数学老师当然相信,他颇有些欣慰地拍拍江诏的肩膀:“挺好,继续努力。”   头次被老师夸奖的江诏受宠若惊,肩膀都抖了一下。   他突然想,等明年开家长会的时候,让陆冼过来,让老师当着他哥的面,好好夸自己,他哥一定会非常开心!   江诏回到座位,提起笔,终于找到学习的动力。   另一边,陆冼和徐院长已经在演播大厅的后台,等了两个小时了。   说好九点集合,准时彩排,下午录制,现在都十一点了,那个小鲜肉还没过来。   再等下去,都该吃午饭了。   终于,十分钟后,小鲜肉经纪人带着小鲜肉过来了。   他经纪人穿着皮夹克,戴着眼镜,一个劲儿地跟主持人道歉:“对不起啊,我们刚下飞机,本来早就到了,结果路上堵车了,你也知道,咱们B市的早高峰,路上根本开不动车。”   他经纪人话音刚落,陆冼突兀地插一句:“不能挤地铁吗?”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投来。   那小鲜肉摘掉墨镜,眉宇间有些疲惫,很是烦躁地皱眉看他。   经纪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连忙问主持人:“他是……”   徐院长赶紧把陆冼挡在自己身后,笑呵呵道:“陆冼,做文物修复的,昨天没睡好,你别跟他计较。”   徐院长说着,伸到身后的右手轻轻打了下陆冼的胳膊,示意他别说话。   陆冼抿了下唇。   天地良心,他真没想要怼谁,实话实说而已。   早高峰堵的话,他提个挤地铁的方案,不是很正常吗?   对方经纪人也是个人精,笑呵呵地哦了声,转过去继续跟主持人说话。   很快,大家按照流程彩排。   那小鲜肉虽然迟到了,业务能力还不错,唱的歌的确还挺好听的。   就是人好像很没素质。   彩排结束后,主持人过去跟他说话,他却一直在玩手机,偶尔嗯一下,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徐院长凑到陆冼耳边,跟他耳语:“孟平诀,新晋流量,上个月播的网剧爆红整个网络,有望成为下一个顶流。”   陆冼抬头瞟一眼。   什么顶流不顶流的,盲流还差不多。   刚才彩排他随口提了一句诗,这文盲跟二傻子似的,一句都接不上。   还是主持人赶紧控场,自己接了这句诗,下台后还特意找到他,偷偷跟他说下次念诗的时候千万不要盯着那流量看,人家接不上。   陆冼当场啧一声。   李白的诗都接不上,纯文盲。 第20章   陆冼收回视线,低头玩手机。   不远处,新人主持还在跟那流量沟通,脸上笑眯眯的,只是那笑容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僵硬。   徐院长坐不住了,站起身:“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不一会儿,徐院长就一脸无语地回来了。   他坐到陆冼旁边椅子上,小声道:“弄清楚了,刚才彩排有个灯光没配合好,主持人想让那小鲜肉再试一次,小鲜肉不愿意,说要去吃饭。”   徐院长停顿一下,补充道:“他要吃饭的饭店在二十公里外,来回得四十分钟,堵车的话得一个小时。他说他吃饭慢,得吃两个小时,最快三个小时后回来。”   徐院长忍不住吐槽:“也就欺负那主持人是新人,没粉丝,跑这耍大牌呢。”   陆冼抬起头,那新人女主持还在恭恭敬敬地劝说,额头急得满是汗。   原来这就是耍大牌啊。   陆冼从不追星,今天算是学到个新词。   陆冼看一眼时间,现在都下午一点了,下午五点正式录制,等小鲜肉回来也不用再试了。   如果这小鲜肉没迟到的话,他们也不用彩排到现在。   陆冼直接站起身:“走吧,我们去吃饭。”   两人直接起身往台下走,路过那小鲜肉时,主持人特意问了句:“徐院长、陆教授,你们这是去哪儿啊?”   陆冼神色淡然:“我们出去随便吃点。”   细心的女主持赶忙给他们递上两张饭卡:“后面有食堂,这位同事直接带你们过去,刷卡吃饭,食堂饭还挺好吃的。”   陆冼接过饭卡,说了句:“谢谢。”   女主持又弯腰劝道:“孟老师,要不我们直接去食堂吃点吧,回来再调一下灯光。”   孟平诀头都没抬:“不用,司机马上过来接我。”   这孟平诀人刚红,他人飘了,他经纪人还算有脑子,气氛都尴尬成这样了,他经纪人还在努力圆场:“真不好意思啊,我们平诀肠胃不好,不能在食堂吃饭。”   “没事。”女主持站直身体,不动声色动了动脚踝。   她穿着高跟鞋,在这弯腰半天了,脚都站酸了。   女主持还在劝道:“重新调试一下灯光,不耽误时间,调好了您再去吃饭,您看可以吗?”   孟平诀不耐烦地戴上墨镜:“就非得这么追求完美吗?那个灯光不调会死吗?”   女主持心里都快骂娘了,面上依旧笑容和善,她再次弯下腰:“这也是为了更好地把您的最好的状态呈现给观众,尤其那道灯光是跟歌曲高潮部分搭在一起的,非常重要,等下我们灯光师再给您调一下……”   孟平诀:“那是你们灯光师的失误,让他们自己调去。”   女主持直接半蹲下来:“是,这是我们的失误,还有台本,刚才过得也不是很顺利,想跟您再过一下。”   孟平诀这下听明白了,脸都黑了:“你的意思,还要再重新彩排一次?”   女主持穿着高跟鞋,半蹲在地上:“是这个意思。”   陆冼都快走到门口了,无意间扭头,看到女主持半蹲在地上,顿时火气上来了。   “拿着。”陆冼把饭卡递给徐院长。   徐院长眼皮一跳:“陆教授,你可别惹事啊。”   陆冼面无表情,直接走到女主持旁边,把人拉起来:“有什么事坐着说,他耳朵不聋。”   此言一出,那小鲜肉再次把墨镜摘掉了。   女主持坐到旁边椅子上,笑着说:“没事,陆教授,你们先去吃饭。”   陆冼冷着脸,居高临下看着那小鲜肉:“为什么彩排拖到现在,你心里没数吗?为什么灯光不对、台本没走顺,你心里不清楚吗?不都是因为彩排前主持人cue流程时你没注意听吗?因为你的问题,要求你重新彩排一次,不是很正常吗?你凭什么拒绝?唔。”   陆冼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徐院长捂上了。   徐院长面带歉意,尝试把人拖走:“不好意思啊,他累糊涂了,我来跟他好好说说。”   徐院长说着赶紧跟小鲜肉经纪人使眼色。   小鲜肉经纪人心领神会,赶紧把小鲜肉拉到一边小声劝说。   陆冼皱着眉,把徐院长手掰开:“你别碰我。”   “是是是,不碰你。”徐院长松开手,把人拉到另一边,压低声音,“我们就是来走过场的,他们娱乐圈的事他们自己沟通,我们配好就好,别多管闲事。”   陆冼目光沉了下,没出声。   很快,那经纪人拉着小鲜肉过来了。   小鲜肉又把墨镜戴上了,唇线紧绷,一脸不高兴。   经纪人笑道:“没事了,我们去食堂吃饭吧,吃完饭再把流程过一遍。”   女主持终于松了口气:“我带大家过去。”   -   吃饭的时候,陆冼才把手机打开。   手机通知栏里显示江诏给他发的微信,陆冼点开一看,是江诏半小时前给他发的,他才看到,有两条:   [哥,我今天在食堂吃的,食堂饭好难吃啊,想你做的饭了。]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陆冼随即回道:[明天下午火车,晚上到。]   江诏:[晚上几点?]   正在吃饭的陆冼微微一笑。   江诏居然还拿着手机呢。   也是,现在是午休。   他正在吃饭,不方便打字,直接语音回复:“明天下午六点到站。”   江诏:[我坐地铁去接你啊。]   陆冼:“不用,你好好学习。”   江诏:[好吧。]   几秒后,江诏又问:[你们录完了?]   陆冼:“没有,遇到个——”   陆冼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抬眸看了眼对面,放下筷子,打字回复:[遇到个傻逼,耽误到现在,才吃饭。]   电话那头的江诏瞬间眉头紧锁。   能把他哥气到骂傻逼的人,可见是真傻逼。   少年眉宇间浮上一层戾气,眯起眼睛敲下一个字:[谁?]   陆冼:[孟平诀。]   江诏勾唇一笑,很好,他记住这傻逼了。   江诏继续打字:[你别跟他计较,我来帮你对付他。]   陆冼:[少来,好好念书。]   江诏立刻发来一个乖巧的表情包:[知道了。]   他哥一向文雅,刚才给他发的语音都听不到吃饭咀嚼的声音,他哥都是把嘴里的饭吃完了才跟他说话。   江诏心疼道:[你先吃饭吧,我等你回来。]   陆冼:[嗯。]   陆冼把手机放到一边,刚吃了两口,又想到两件非常严峻的事。   陆冼:[午休时间不许玩手机!]   江诏没回,在用实际行动向陆冼证明,他现在已经不玩了。   陆冼动动手指,又发了一条:[你以后要是追星,敢追这种傻逼明星,我腿给你打断。]   教室里,江诏无声笑了下,回道:[知道了。]   少年趴在桌子上,心想,他也有两件事没有告诉他哥。   第一件事,他午休平常不玩手机,都在午睡,这次只是为了等他哥回消息。   第二件事……   江诏趴在桌上,看着手机里他哥的微信,下巴垫在手臂上,声音很轻:“哥,我不追星。”   只追你。   -   吃完午饭,大家回到演播大厅,重新走一遍流程。   这次流程走得非常顺,彩排结束后,大家回到后台休息,还有两个小时正式开始录制。   这次录制是有真观众坐在台下的,其中有不少都是孟平诀的粉丝。   陆冼靠在椅子上睡一会儿,然后睁开眼睛,拿出手机帮江诏捋一下习题本上的数学题。   他来之前刚拍的。   陆冼正看着,耳边突然传来那傻逼小鲜肉的声音。   “哎文姐,那琉璃宝塔灯是真的吗?”   主持人施文回道:“是真的,特地从临安博物院运过来的。”   孟平诀好奇道:“我去看看吧。”   那件文物现在就摆放在演播大厅。   施文:“好啊,我带你去看看。”   陆冼抬起头,跟徐院长对视一眼,不放心地赶紧跟上去。   明亮宽敞的演播大厅,那件琉璃宝塔灯就存放在舞台的最左边,放在玻璃罩子里。   罩子上方,仅有一盏暖黄色的小灯,静静地照在这件文物上。   整件文物高约半米,熠熠生辉,流光溢彩。   孟平诀好奇地敲敲玻璃:“这玻璃罩子能打开吗?我想摸一下。”   施文赶紧阻拦:“不能打开,上锁的,不能随便摸。”   孟平诀立即开玩笑道:“摸一下怎么了?我手上又没病毒,我洗过手了,干净的。”   施文非常为难:“真不行,文物不能乱摸。”   “哎哟,这小气的,我都配合你们彩排两遍了,摸一下文物都不给,我摸一下它又碎不了。”孟平诀左右看看,提高音量,“这不没上锁吗?”   说着孟平诀就要把玻璃罩子打开。   陆冼下意识上前,手臂又被徐院长拉住。   徐院长自己也吓了一跳,赶忙劝道:“没事没事,他们电视台会处理好。”   徐院长这话既是在安慰陆冼,也是在安慰自己。   果不其然,施文直接挡在了孟平诀前面。   这文物要是被弄坏了,他们电视台没法交代。   施文讨好笑道:“孟老师,非专业人士,真不能乱摸。”   孟平诀经纪人也赶忙过来,想把孟平诀拉走。   孟平诀冷着脸,顿时脾气上来了。   他冷着声音问:“你微博多少粉丝,你知道我微博多少粉丝吗?我摸一下又不会把它摸坏……”   孟平诀话音未落,一道单薄却坚定的颀长身影走到施文身后。   陆冼把主持人拉开,自己挡在那件文物面前,仿若一个坚韧不屈的守护者。   陆冼静了两秒,突然岔开话题:“孟平诀,你今年多大了?”   孟平诀一愣,实话实说:“二十五岁。”   陆冼侧身,手指着那件琉璃宝塔灯,问孟平诀:“你知道它多大了吗?”   孟平诀怔愣站着,根本没听懂。   陆冼:“一千三百五十岁。”   陆教授看着他,语气平静,脸上没什么表情,说出的话却格外嘲讽:   “你个二十多岁的小年轻,耍大牌耍到一千三百多岁的老祖宗头上,要点脸。” 第21章   此话一出,现场一片寂静。   孟平诀登时黑了脸,压着嗓子问:“你骂谁不要脸呢?”   他说着人就要往陆冼身上撞,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还好他经纪人陈航眼疾手快,赶紧把人拉开,边拉边对陆冼说:“别生气别生气,我来跟他说。”   陆冼冷着脸没动,依旧挡在文物前面。   陈航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孟平诀拉到一边,小声说:“你别跟他计较,恃才傲物嘛,他们有文化有内涵的人都这样。”   一听这话,孟平诀摘掉墨镜,脸更黑了:“我没文化?我没内涵?”   他经纪人:“……”   陈航险些爆粗。   你个小学没毕业的蠢货,有个屁文化,有个屁内涵!   他带的都是什么废物!   陈航压抑怒火,低声问:“那你什么意思?”   孟平诀干脆道:“我不录了。”   陈航:“不行!”   直到此刻,陈航才露出专业经纪人的强硬来。   他声音冷厉,不容许丝毫讨价还价:“你好好想想,你有那么多的黑粉,好不容易能上一次主流节目,我就盼着你能借这次机会扭转一下负面形象,以后说出去你也是得到官方认可的艺人,路就好走了。结果你说不录就不录,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国家电视台!你现在放电视台鸽子,不怕被主流媒体封杀吗?再胡闹我现在就上报公司,让公司来处理。”   一提到公司,孟平诀不吭声了。   陈航放缓语速,继续劝:“你现在去跟文姐好好道个歉,等下好好录节目,别总想着要摸文物。”   孟平诀垂眸沉思,许久,他抬起眼睛:“可他骂我不要脸!”   孟平诀出道至今,凭借这张帅绝人寰的脸,从来没被人指着鼻子骂过,这口气他咽不下。   孟平诀扭头看一眼陆冼,转过来眼神凶狠:“我可以继续录,但陆冼必须走!”   陈航松了口气:“可以,我去跟电视台沟通。”   许是人上人当久了,陈航看陆冼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轻蔑:“一个素人,你跟他计较什么?我现在就让他走。”   很快,陈航带着沟通好的艺人,再次走到施文和陆冼面前。   在娱乐圈沉浮多年的经纪人格外精明会算计。他含着笑跟主持人说话,态度堪称礼貌:“文姐,我刚刚跟平诀沟通了。刚才的场景你也看到了,这文物我们平诀不会再碰了,但是这接下来的录制,平诀和陆教授好像不是很搭,等下录制的效果应该不会很好吧?”   言下之意,孟平诀和陆冼,必须走一个。   至于走谁,不言而喻。   这期节目的各个流程、环节都是为孟平诀量身打造的,陆冼只是来走个过场,简单介绍下文物,镜头画面不超过十分钟。   施文非常为难:“这……”   “我走。”陆冼没有丝毫犹豫。   他看一眼这傻逼小鲜肉,只觉得脏了眼睛。   陆冼移开视线,对主持人说:“就算他不让我走,我也想走,我这人不会演戏,如果继续录制的话,当着观众的面,我不敢保证自己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施文还想挽留,对陈航道:“大家还是继续一起录制吧,都彩排两遍了,陆教授走了,恐怕会出岔子。”   陆冼态度坚决:“没关系,我台词不多,让徐院长说我说的那些话就行,要真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你们再补录好了,反正是录播。”   就在刚刚陈航和孟平诀说悄悄话的空档,陆冼现拿出手机在网上查询录播的相关知识。   陆教授走得毫无心理负担:“那就这样,我走了。”   陆冼转身就走,徐院长赶紧追上去:“陆教授,你真走啊?”   “不然呢?”陆冼一脸无辜,然后压低声音,“再不走,我怕待会儿录制的时候,我会当着他粉丝的面,骂他是傻逼。”   徐院长:……那是得走了。   台下都是孟平诀的粉丝,陆冼要真敢当着孟平诀粉丝的面骂孟平诀傻逼,孟平诀粉丝不得撕了他!   陆冼淡然一笑:“徐院长,交给您了,那文物是你们院的,你对它也非常熟悉,好好把文物介绍给观众吧,顺便看看能不能见缝插针,宣传一下我们两家博物院。哦对了。”   陆冼刚要走,又转过身来:“别忘了把夜宴图还给我们院!”   徐院长抬头看着演播大厅的房顶:“什么图?”   陆冼:“……算了,让何院长跟你说吧,我走了。”   陆冼转身走人,纤瘦的背影格外潇洒。   -   晚上,江诏正做着作业,突然听到门锁里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他赶紧穿着拖鞋跑过去,帮陆冼打开房门:“哥,你回来了。”   “回来了。”一见到江诏,陆冼一整天的郁闷心情瞬间烟消云散。   陆冼关好房门,换好鞋,把背包放到沙发上:“你吃过饭了吧?我给自己煮点面条。”   江诏:“我吃过了,我来帮你。”   陆冼走到厨房,洗干净手:“不用,你去学习。”   江诏骄傲地抬起头:“我作业都做完了,该背的课程都背完了,老师明天检查。”   “这么厉害?”陆冼看着他笑,往锅里添水。   灶台上燃起蓝色的火焰。江诏靠在门边,长腿往前伸:“哥,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不是说明天才回吗?   陆冼语气平和:“没录节目,直接回了。”   江诏站直身体,眼神沉了下:“那傻逼又招你了?”   陆冼看他一眼:“别说脏话。”   考虑到是自己先当着江诏的面骂人,陆冼又低头补了句:“我以后也注意。”   江诏站在他身后门口,无声弯了下唇角,接着沉声问道:“是不是因为孟平诀?”   陆冼:“嗯,他要摸文物,我不让,发生了口角,我就先回来了。”   江诏声音更沉了:“还有呢?”   “还有什么?”陆冼抬头问。   江诏走过去,帮陆冼往锅里敲一个荷包蛋,漫不经心开口:“哥,孟平诀怎么欺负你的,你得完完整整告诉我。”   他得知道全部事情,才好帮他哥报仇。   陆冼轻声笑了下:“告诉你干什么?成年人的事情,学生少插手。”   江诏转头看他,认真道:“我想知道。”   半小时后,陆冼吃完面,收拾好碗筷,一边敲电脑一边跟江诏说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   陆教授戴着眼镜,背对着江诏,根本看不到身后那狼崽子,凝神看着手机,越来越凶戾的眼神。   江诏:[孟平诀你认识吗?什么傻逼?]   宋阳光立马回复:[我女神的男神,小白脸。]   江诏:[你女神?]   宋阳光:[就隔壁班,那谁嘛。]   江诏瞬间了然。   隔壁文科班章淑淑,宋阳光暗恋对象,他女神。   江诏:[你女神追星?]   宋阳光:[是啊,她是孟平诀死忠粉,天天跟我说孟平诀多好多好。我就不明白了,那小白脸能有我帅?]   江诏:[没有天天吧,你不是半学期才跟她说上一句话吗?]   宋阳光:[能不能别揭我短!]   江诏一笑:[好好好,不说这个,不过那小白脸确实没你帅。]   宋阳光得意地昂起头颅:[是吧。]   江诏:[欺负我哥的人都是丑八怪。]   宋阳光:[……]   [服了,三句话不离你哥。]   [怎么,他欺负陆哥了?]   江诏:[嗯。]   宋阳光立刻在心里给孟平诀点上一根蜡烛:敢惹陆冼,他死定了。   江诏没好意思说你女神没眼光。   半分钟后,他给宋阳光发了一条微信:[用不了多久,你安慰你女神的机会就到了。]   宋阳光:[?]   江诏言简意赅:[你女神要塌房了。]   -   陆冼整理完历史讲座的部分ppt,收好电脑,一扭头,这才注意到身后江诏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抱着台电脑,正坐在床上疯狂地敲键盘。   陆冼脚步轻轻,走到他身后:“干什么呢?”   江诏吓了一跳,赶忙把笔记本合上。少年心虚地眨下眼睛:“哥,你怎么走路没有声音啊?”   “是你太入神了。”陆冼审视地看着他,“玩游戏呢?”   “当然不是!”江诏抬起头,抿了抿嘴唇,“明天你就知道了。”   陆冼手搭在他肩上,不再多问:“早点休息。”   “哦,马上。”江诏提上电脑,刚走到门口,突然停下脚步。   “哥,我今晚还能跟你睡吗?”江诏转身问道。   陆冼坐在床边,几乎秒回:“可以啊。”   江诏一愣:“哥,你……”   陆冼抬眸看他:“怎么了?”   江诏停顿一下,还是问出口:“你之前不是说,怕我睡习惯了,等以后有对象了也改不了吗?”   陆冼一笑:“我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两个大男人睡一张床而已,没什么改不了的,上来吧。”   陆冼随手拍拍自己身边的床铺。   江诏哦一声,转头偷笑。   不一会儿,江诏关掉外面的灯,爬上陆冼的床。   陆冼跟着钻进被窝,关掉台灯。   黑暗中,江诏突然开口:“哥,你以前也经常跟我哥睡在一张床上吗?”   想起往事,陆冼不由笑道:“是啊,以前我们小学住一间宿舍的时候,经常挤在一张单人床上,那床特别小,挤得要死,你哥睡熟了还经常把腿搭在我身上,重死了。”   “……”   江诏唇边的笑意几乎瞬间凝固。   他舌尖顶了下腮帮,狠狠磨了下牙齿:   “哥,你以后少跟他睡,他有脚气。” 第22章   陆冼转头看他:“你哥没有脚气啊。”   江诏睁眼说瞎话:“有,后来治好了。”   江诏调整下睡姿,半阖着眼睛:“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复发了。”   陆冼一笑,没往心里去。   不一会儿,陆冼闭上眼睛睡着了。   月色皎洁,从窗外洒到床上。   身边人呼吸均匀,显然已经睡熟了。   江诏视线看着天花板,然后慢慢坐起身,手臂撑在陆冼身体两侧。   陆冼皮肤偏白,面相柔和,黑色卷发柔顺地搭在枕头上,左眼眼角那颗黑色小痣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   江诏撑在他身体上方,跟他相隔半米远。   江诏静静看着他,视线逐渐下移。   眼睛,鼻子,嘴唇……   江诏嘴唇动了下,手握着被角,逐渐收紧。   想……亲。   少年眼神暗了下,逐渐移开视线。   亲个屁。   江诏松开被角,躺回被窝,盖好被子,继续盯着天花板,无声叹了口气。   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亲啊。   别说亲了,刚才他想偷偷摸下他哥的脸,手都在抖,根本不敢碰。   江诏算是理解宋阳光为什么会突然说自己相思病犯了,然后突然emo了。   暗恋真的,很辛苦。   -   “诏哥,你写了这么多?”   趁着上午大课间,江诏把一篇博文发给宋阳光看。   长长一篇小作文,足足有两千多字。   “我昨天晚上写的,找人润过笔了。”江诏淡淡道,“你帮我看看,还有没有要改的。”   宋阳光仔细看了一遍,佩服得五体投地:“情感充沛,文笔流畅,比我写得好多了。”   江诏又仔仔细细看一遍:“废话。主要是润笔的人文笔好,基本都是他改的。”   宋阳光贱兮兮地凑过来:“沈安然?”   江诏抬起眼眸,面如寒冰:“找死啊,我在淘宝买的。”   “哦哦哦。”宋阳光赶紧闭嘴。   “没有问题那我发微博了。”江诏特意注册了一个微博小号,把这张长篇小作文截图发到微博上。   小作文里,详细描述了孟平诀怎么迟到,怎么耍大牌,怎么挤走陆冼的事。   润笔的人功力高超,其中甚至穿插着两性矛盾,把孟平诀怎么欺负女主持的事描述得特别详细,把网友的心理拿捏得死死的,在带节奏上堪称一把好手。   宋阳光都看笑了,接着又十分忧愁:“诏哥,这没热度啊。”   江诏故技重施,再次掏出压箱底的压岁钱,在学校表白墙发消息,号召全校学生点赞评论转发,进群兑现。   这条黑博文很快被孟平诀的黑粉及对家发现,三方一起发力,这条微博转发量很快达到五千,热度蹭蹭蹭往上涨。   宋阳光都看傻眼了:“诏哥,你这压箱底的压岁钱,到底还有多少?”   江诏:“不多,B市二环买套房。”   宋阳光:“……”   他赶紧拿出手机,把亲朋好友都拉到转发群里。   宋阳光情真意切:“富哥,v我两百,我帮你摇人!”   -   “瓷片从这里粘,对,从这边。”   博物院里,陆冼正教石头怎么修复那批前不久刚挖出土的宋代陶瓷,何院长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小陆啊,你今天别往前面跑,外面多了好多记者,要采访你呢!”   陆冼站直腰:“采访我?”   何院长一脸焦急:“是啊,你不看微博吗?有人发长微博,锤孟平诀在电视台耍大牌呢!”   陆冼眉心微动,拿出手机。   微博上,孟平诀耍大牌已经登上热搜,点进去第一条就是那条长微博。   陆冼点开长微博一看,瞬间眉头紧锁。   这篇小作文,写得太详细了,连孟平诀要摸文物时,施文先阻拦,他再站在施文身后把人拉开,然后正面硬刚孟平诀的顺序,都描述得特别详细。   这么详细,除了亲身经历者,没人能描述得这么清楚。   陆冼皱眉想了下,不应该啊。   徐院长肯定不会发,电视台都愿意跟孟平诀录节目了,肯定也不会下场锤他,那还能是谁呢?   陆冼划屏幕的手指停了下。   总不会是江诏吧?   怎么可能呢?   “管他谁发的,与我无关。”陆冼淡定地收起手机,继续指导石头修复文物。   何院长心里憋着股气,好一会儿,沉声问道:“小陆啊,那微博上说的事是真的吗?”   陆冼嗯一声。   “啪!”   何院长没控制住,小胖手狠狠拍了下桌子,把陆冼都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陆冼赶忙把颜料盒扶正,“你差点把我颜料盒震翻了。”   何院长揉揉拍红的小胖手,越想越气:“这年头,什么烂人都能当明星了。”   “娱乐圈嘛,吸毒的,嫖.娼的,偷税漏税的,我不追星,都听说过好几起了。”陆冼倒是挺淡定,继续修陶瓷,“也有好的,你追好的明星就好了。要是不小心塌房了,换一个。”   塌房,陆教授刚才浏览微博时,又学了个新词。   “我不追星。”何院长停顿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陆冼带歪了,赶忙转回刚才的话题,“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门外聚集了好多记者,要找你求证,孟平诀是不是真的耍大牌了!”   何院长来回踱步:“我找李宏问过了,这孟平诀刚红,正在风口浪尖上,任何一点小黑料都能激起黑粉们的狂欢,所以才会有那么多记者要找你求证。”   陆冼手里拿着根棉签,头都没抬:“别理,就当没看见。”   过了会儿,陆冼抬起头:“院长,耍大牌这事,大吗?”   何院长仿佛被噎了下,叹了口气:“不大,跟那些嫖.娼吸毒偷税漏税的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哦,还有代孕的,除此之外,还有出轨的,当小三的,操粉的。”   这么一看,耍大牌还真上不了牌面。   何院长都气笑了:“这都什么烂人聚集地。”   陆冼皱着眉,又换了根棉签擦拭:“那别管了,这点小事,他们很快就能压下去了。”   果不其然,耍大牌事件发酵到晚上,已经悄无声息地被孟平诀团队压下去了。   尽管有狗仔偷拍证明,孟平诀的确迟到了两个小时,且陆冼有进入电视台又提前离开,孟平诀的粉丝还是对自己深爱的偶像深信不疑。   “搞笑,一篇长作文就能给别人定罪了吗?目前为止,有任何实锤的证据吗?”   “照片时间点对上了,就能证明他耍大牌吗?陆教授人呢?主持人呢?徐院长呢?怎么没一个人出来说话啊?”   “感谢黑粉赠送的这波热度,这周六晚八点半,欢迎一起收看节目,大家不见不散。”   “别盯着你孟哥了,再羡慕你家蒸煮也上不了主流节目。”   “孟哥绝美舞台,等你来看。”   这条耍大牌的热搜很快从微博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孟平诀古装的热搜词条。   孟平诀团队直接放出孟平诀录制节目时的古装扮相,搭配合适的灯光、滤镜,氛围感直接拉满。   这条古装扮相的热搜,很快登上了热搜第一。   热搜底下,全是粉丝们在团建控场。   “啊啊啊啊啊孟哥绝美!”   “不愧是B市电视台,这妆造,美死我了!”   江诏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手机,脸色越来越难看。   陆冼拿筷子敲了下碗边:“吃饭了!”   江诏收起手机,唇线紧绷,坐在餐桌边。   陆冼好笑道:“还生气呢?”   江诏气到呼吸粗重,胸膛不规律地开始起伏:“他们甚至没有回应,直接把我那条热搜撤了!”   陆冼挑眉:“你那条热搜?”   江诏梗了下,岔开话题:“反正就是,他耍大牌没人信。”   陆冼淡定地帮他夹了块糖醋排骨:“换做是我我也不信,当事人没一个出来锤他的,全靠匿名者的小作文,谁会信啊?”   江诏默然,过了会儿,他抬起眼睛,看着陆冼:“所以哥,你为什么不锤他?”   陆冼轻笑:“我为什么要跟傻子计较?”   孟平诀那个人,从从来来就没进入到陆教授的眼里过。他生气,主要也是因为担心那傻子会弄坏文物。   现在那件琉璃宝塔灯完好无损,陆教授宽宏大量,当然不会把那傻子放在眼里。   江诏气得饭都吃不下了。   他花了钱,还用电脑敲了半天的小作文,还特意花钱找人帮他润笔,结果孟平诀却跟没事人一样,甚至热度更高了。   江诏把筷子放在一边,根本吃不下饭。   陆冼放下筷子:“怎么了?”   江诏低着头:“好生气。他这么欺负你。”   “不吃饭了?”陆冼问。   江诏转头看向一边,跟小孩似的,赌着气:“不吃了,气饱了。”   陆冼拿起手机,对江诏说:“你等我一下。”   江诏:“什么?”   陆冼动动手指,然后把手机放到一边:“好了,吃饭吧。”   江诏眼皮一跳:“哥,你干什么了?”   陆冼:“我转发那条长微博了,等下抖音也回应一下。”   早在那天直播结束后,陆冼就在何院长的撺掇下,开通了微博,现在也小有人气,粉丝有好几十万。   只是他不常用,抖音也一样。   江诏瞬间愣住。   过了好一会儿,他反应过来,点开手机,登上微博,直奔陆冼账号。   陆冼:情况属实。@耍大牌给爷死   江诏心脏狂跳:“哥,你不是说不回应吗?”   陆冼淡淡道:“本来不想搭理他的,但他把我弟气到吃不下饭了,必须严惩!” 第23章   网红教授一下场,原本沉寂下去的黑热搜瞬间又被孟平诀黑粉们顶了上来。   “这下实锤了吧,人清华教授不至于污蔑你吧?”   “不愧是九年义务教育没上完的蠢货,对文物没有丝毫敬畏之心。”   “搞笑,真把琉璃宝塔灯摸坏了,把你家哥哥卖了都赔不起。”   与此同时,孟平诀的粉丝们也在奋起反抗,把脏水泼到了陆冼身上。   “什么清华教授,沽名钓誉的垃圾。”   “想红想疯了吧!污蔑别人有意思吗?”   “自己不想录节目,把责任推到孟哥头上,要点脸!”   “……”   众多孟平诀粉丝甚至跑到陆冼微博底下人身攻击,骂什么脏话的都有。   陆冼微博瞬间沦陷,他的那些活人散粉瑟缩着,偶尔帮他在评论底下说几句好话,也瞬间被孟平诀粉丝围攻,骂他们是陆冼腿毛。   陆冼微博评论一片脏污,根本不能看。   江诏手指攥紧,发出清脆的咯哒声。   “哥,你把微博评论关了。”江诏站起身,穿上外套往外走。   “你干什么去?”陆冼赶忙追上去,手搭在少年强劲有力的左臂。   陆冼眉心微蹙,语调难得强硬:“大晚上的,不许乱跑!”   江诏梗着脖子,捞起那条陆冼送他的蓝色围巾,把围巾往脖子上绕。他半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眼中晦暗神色。   “我去找外援。”江诏开口,他强压着怒火,声线显得格外沉冷。   “大晚上的,找什么外援,先吃饭。”陆冼想把人往屋里拉,搭在江诏左臂上的手指突然一暖。   少年握住他的手指,一字一顿:“哥,他们骂你。”   他都舍不得说一句话重话的人,居然被那群脑残粉在网上肆意谩骂。   拼脑残粉是吧,拼流量是吧,来啊,他倒要看看流量和资本对拼,谁能赢。   “这事你别管。”江诏把他的手掰开,力度很轻,“我去找我爷爷,打车去。”   “真没事,我又不靠粉丝吃饭。”陆冼毫不介意,劝道,“你爷爷都退休了,你别去打扰他。”   “他是我爷爷。哥,你不了解他,他巴不得我天天去烦他呢。”江诏低头穿鞋。   眼见劝不动,陆冼叹了口气:“我陪你去。”   “不要,我要自己打车去。”江诏双手捧了下陆冼的脸,温柔笑道,“你要是跟我去了,我爷爷还以为是你撺掇我找他帮忙呢。乖,我自己去。”   说完江诏转身就走。   直到坐电梯时,江诏才反应过来,整个人怔住了。   他刚才,好像,摸他哥脸了。   寒冷的冬夜里,江诏修长的手指瞬间发烫。   屋里,陆冼摸摸自己的脸颊,轻声笑了下:“这小崽子,哄谁呢。”   他话音刚落,接到江瑜的电话。   “陆、冼!”江瑜几乎咬着牙叫他的名字。   陆冼瞬间头疼,他揉揉太阳穴,坐到沙发上:“你又怎么了?”   “什么叫我怎么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你看看你的微博,还能看吗?”江瑜扯着大喇叭似的嗓子吼他,二十多岁的人了,丝毫不能控制情绪。   陆冼被吵得耳朵疼,把手机拿远些:“你好好说话!”   江瑜瞬间加大分贝:“我凭什么好好说话?你都被人欺负成这样了,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你真以为那群脑残粉好对付呢?你看看那傻逼超话,脑残粉们在超话里团建,撺掇着要去文化厅举报你呢!”   陆冼一脸无语:“举报我什么?”   江瑜提高音量:“什么都有!贪污腐败、嫖.娼偷税、作风不正,说得有鼻子有眼。”   陆冼顿时失笑:“这都哪跟哪啊,我从不违法乱纪。”   “是啊,但是被举报多了,不就给你们上级增加工作量吗?他们接到投诉电话多了,不得找你谈话吗?”江瑜越想越气,撸起袖子,“姓陆的,那傻逼敢甩脸色给你看,你昨天就该告诉我!”   陆冼心中涌上一股暖意,笑着劝道:“好了,消消气。”   “消不了!妈的我非得整死他!你给我等着,我这就给我爷爷打电话。”   这下陆冼真的笑出了声,好几秒后才缓过来:“你们兄弟俩还真是,想到一块去了。”   江瑜一顿:“江诏已经过去了?”   陆冼看着那桌饭菜,有提前说好的糖醋排骨和咕咾肉,顿时觉得可惜:“是啊,饭都没吃。”   等江诏回来,再热一热吧。   江瑜一笑:“这小子,还算他有点良心。行,我知道了,这事你别管了,我记得我爷爷公司有那傻逼明星签约公司的股份来着,你看我不弄死他!”   陆冼没有再劝。江瑜江诏帮他出气呢,他不可能扯着这兄弟俩的后腿说算了算了。   陆冼心里暖得不行:“江瑜,我不跟你说谢了。”   江瑜眼皮一抬:“谢个屁,一家人。”   -   与此同时。   豪华酒店内,陈航跟孙子似的,跟各大品牌商打电话:“我们家平诀的确条件还不错,您再考虑考虑,有消息了您再通知我,我随时恭候您来电,哎好好,再会。”   片刻,陈航一脸凝重地挂掉电话。   沙发上,孟平诀还跟没事人一样在玩手机。   陈航揉揉眉心:“还玩呢,你到底得罪谁了?到手的代言都能飞!”   孟平诀头也没抬:“我怎么知道?代言都是你去谈的,我一直跟你在一起,我又没得罪谁。”   陈航:“这倒也是。”   两人已经完全忘记了陆冼的存在。   陈航坐在沙发上,手撑着额头,说:“我再去问问吧,看看是哪位大佬的意思,我总觉得这背后肯定有人使坏。”   陈航话音刚落,又有品牌商给他打电话。   “小陈啊,下个季度的合约我们不续了,不好意思啊。”   陈航顿时急了:“杨总,您再考虑考虑……”   “嘟——”杨总直接挂掉电话。   这下孟平诀也没心思玩手机了。   两人面面相觑,接着视线都落在陈航的手机上。   那个手机俨然变成了催命符。   紧接着,第二个电话,第三个电话……   短短十几分钟,孟平诀的代言居然全都掉光了!   而他已经签过的合同,只要合约一到期,全都不再续约!   孟平诀脸色发白:“怎么会这样?”   陈航强装镇定:“我问下明哥。”   陈航话音刚落,公司经理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陈航赶紧接通:“喂,明哥……”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邹明劈头盖脸一顿骂:“你他妈胆子肥了,居然敢得罪江阎老总,真以为人家退休了就可以随便欺负了?那他妈人退休了,公司还有他股份呢!咱们公司都有他股份,我见了都得喊一句江总,你他妈搁这瞎吊玩呢!”   陈航被骂得屁都不敢放一个,唯唯诺诺,等邹明骂完了,这才苦着脸说:“我哪敢得罪江总啊,我都没见过他。要不你想办法把江总约出来,我带着平诀亲自跟他道歉。”   邹明狠狠啐一口:“你他妈还想见江总,那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妈的,老子帮你问问,看看能不能找到门路。”   陈航赶紧恭维:“您辛苦,改天请您吃饭。”   电话很快被挂断。   屋里气氛瞬间凝重。   孟平诀唇色苍白:“陈哥,现在怎么办?”   陈航深吸一口气:“等消息。”   二十分钟后,邹明终于来消息了:“江总答应见你了。”   “真的?”陈航顿时兴奋。   邹明沉声道:“别高兴得太早,等下我跟你一起过去,你现在还在黎阳市吧?带上孟平诀,直接开车到逍遥苑,我在别墅门口等你。”   陈航:“我现在就去。”   逍遥苑,黎阳市高档别墅群,风景优美,林木葱郁,江诏的爷爷就住在其中一栋。   江阎穿着灰色唐装,戴着金丝边眼镜,头发灰白,气质格外亲和。   管家走进屋:“江总,他们到了。”   江阎转头,笑眯眯地问江诏:“你要不要躲起来?”   “不躲。”江诏帮他爷爷剥了个花生,说,“我想看。”   江阎随即招手:“带他们进来。”   不一会儿,邹明带着陈航和孟平诀进来了。   高个男人一看到江阎,立刻奉承道:“江总,您近来身体可好啊?”   江阎笑着摆摆手:“挺好。你们随便坐,有事说事。”   邹明带着那两人坐下来,有些局促地搓搓手:“江总,我是畅行娱乐的营销部经理邹明,他是经纪人陈航,这是我们公司的艺人孟平诀。我们畅行娱乐您也有入股的,咱们算是一家。”   “不是一家,我只入了一点点股份,没有经营权的。”江阎依旧笑容和蔼。   “是是,那您是股东,总归跟我们畅行娱乐有那么点渊源。”   江阎笑而不语,没有否认。   邹明停顿一下,切入正题:“我听说,是您给各大品牌商打电话,让他们终止跟孟平诀的合作。我能问一下,我们平诀是哪里得罪您了吗?您大人有大量,能放他一马吗?”   邹明格外小心翼翼。   江阎淡笑着喝了口茶,那笑容里暗藏凌厉,让邹明他们越看越心惊。   这江总,看着挺和善的,其实就是个笑面虎啊。   江阎吐出一片茶叶,语气平淡:“这事我说了不算,你们得罪了我孙子们最好的朋友。”   邹明语速缓慢:“您孙子们的朋友是……”   江阎盖上茶杯盖子,吐出两个字:“陆冼。”   陈航:“……”   孟平诀:“……”   邹明立即斜他们一眼。   脑子呢,能当上清华教授的人,你们真以为他没有人脉吗?   哪怕仅仅只是学术界的人脉,也够他们喝一壶了,更别说陆冼还跟江阎扯上关系了。   邹明深吸一口气:“我明白了,这事是我们不对,他们团队操作的时候我都不知情。”   邹明平时也忙,根本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邹明赶紧赔笑:“我这就让公关部写通告,把这事解释清楚。我现在就让孟平诀去买礼物,去找陆冼当面道歉。”   “你们别烦我哥。”   正在剥花生的少年突然抬起头,嗓音带着少年独有的清脆,给人一种非常清爽的感觉,跟屋里这几个老油条完全不一样。   三人吓了一跳。   他们还以为这少年一直低头帮江总剥花生,是江总的助理,现在人家抬起头,他们才发现少年眉眼跟江总有几分相像。   少年非常高,搓花生皮的动作明明漫不经心,看起来却很凶。   江诏抬起眼尾,声线平稳,毫无波澜:   “我哥容易心软,有什么事你们跟我说。”   “我们家,我做主。” 第24章   邹明喉咙吞咽一下,立刻恭维地笑:“是,我们跟您说。江总,这位是?”   邹明半弯着腰问江阎,态度卑微。   江阎眯着眼睛,笑着看江诏:“我孙子。”   邹明:“哦哦,是小江总?”   江诏擦到手上的花生皮,对这个新称呼并不反感。   邹明继续脸上赔笑:“小江总,您想我们怎么做,您直说,只要我们能办到的,一定尽力去办,哪怕办不到,也一定拼尽全力去做,您直接说。”   江诏眼型偏长,眼尾锋利,他扫一眼孟平诀,皱了下眉,似乎被脏到了眼睛。   江诏收回视线,继续帮他爷爷剥花生。   几秒后。   “我要他退圈。”   江诏声音不大,但足以让邹明他们瞬间瞳孔放大,怔在原地。   片刻,邹明找回自己的声音,强迫自己镇定:“退圈?不至于吧,他那天就是没睡好,脾气有点坏,我以后一定好好教育他,他以后再也不敢了,小江总,您宽宏大量,原谅他这一次,小孟一个人从农村打拼到城市,混到今天,不容易。”   “别卖惨,不想听你废话。”江诏掸掸手,抬手端起茶杯,喝了杯水。   邹明耐心等他喝完,这才继续道:“小江总,我跟您说句实在话,这点小事,真不至于让他退圈啊!之前是我们不对,我们道歉、赔钱,怎样都行,您别让他退圈啊!是不是有点过了?”   江诏声音冷硬:“小事?”   邹明朝自己嘴巴上打一下:“怪我不会说话。”   江诏又说:“过了?”   他靠在沙发上,冷冷看着邹明:“你们欺负新主持的时候,怎么没觉得过啊?欺负我哥的时候,怎么没觉得过啊?拜高踩低,欺软怕硬,现在轮到自己被逼退圈,就觉得过了?”   邹明一时哑然。   不一会儿,他急出了一头冷汗:“这性质不一样啊小江总,小孟再怎么欺负别人,也没把别人逼到退圈的地步啊,这不是毁了别人的事业吗?”   江诏声线冰冷:“怎么没有?他粉丝已经到文化厅举报我哥了。”   邹明:“……”   他掏出手帕,擦了下头上的冷汗:“粉丝是粉丝,小孟是小孟,以后我们一定管理好粉群。”   江诏:“举报的事,你们没有下场引导吗?”   邹明睁眼说瞎话:“没有,绝对没有!”   江诏轻笑,显然不信。   他压低嗓音:“你他妈还敢撤我热搜。”   “……”   邹明顿时脊背发寒,笑都笑不出来了:“苍天可鉴,我真不知道那热搜是您买的。您就是那个耍大牌给爷死?”   江诏蔑他一眼。   废话。   邹明深吸一口气:“没有任何通融的余地了?”   江诏没理他,给自己又倒了杯水。   邹明将最后求救的目光投向江阎:“江总,您看看,能不能宽容一次?”   江阎摆手:“都说了,这事不归我管。不过邹明,我倒是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邹明挺直腰背:“您说。”他洗耳恭听。   江阎转动一下手上的扳指,笑里藏刀:“这人呐,刚红就飘成这样,以后指不定会怎么样呢,现在退圈,未必不是好事。”   孟平诀脸色煞白:“江总——”   江阎抬下手,示意他闭嘴,继续对邹明道:“这娱乐圈,竞争多激烈啊,最不缺的就是美女帅哥。一个帅哥倒了,后面一堆帅哥等着补位呢,你说是不是啊?”   邹明哪敢说不是,但他最后还想为孟平诀争取一下:“您说的是,不过小孟业务能力挺好的,再推一个流量,不一定有他红啊。”   江阎欸一声:“真业务能力好,不至于你推了这么多年,他现在才红,他那演技我看了,稀巴烂。”   “他小鲜肉嘛,不需要那么好的演技,都是吃青春饭的。”   江阎:“那你就当他的青春,到此为止了吧。”   孟平诀差点叫出声:“明哥,我还年轻,我还能演!”   “你闭嘴!”邹明低声呵斥。   他挠下耳根,突然眼睛一亮,仿佛找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小江总,这件事真没严重到要退圈的地步,陆教授肯定不会放在心上的!”   江诏点了下头:“的确,我哥不会放在心上。”   邹明脸上一喜:“那您?”   江诏:“我不是我哥。”   “……”   江诏拿起手边围巾,站起身:“爷爷,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了。”   江阎:“我让司机送你。”   江诏:“嗯。”   江阎站起身:“我送你到门口。”   爷孙俩亲昵地并肩往外走,眼里仿佛根本没这三个人。   孟平诀已经完全呆滞了。   邹明最后拍拍他的肩膀:“可以了,你这两个月赚的钱,足够你荣华富贵过好几辈子了。”   孟平诀苦笑:谁会嫌钱多。   江诏快走到门口时,停下脚步。   他转身说:“别忘了发公告,发之前——”   江阎手搭在他肩上:“我帮你把关。”   邹明笑得比哭还难看:“一定,我一定让人好好写,把这事解释清楚。”   江诏又看一眼陈航:“那个,姓陈的经纪人……”   邹明:“开除,现在就开!”   陈航一惊:“明哥,你不能——”   “闭嘴吧,我在保你!”邹明降低声音,“你另找工作,总比退圈强。”   陈航苦着脸,不吭声了。   怕江诏不满意,邹明笑着说:“我自己扣绩效,扣季度奖金。”   江阎嘿一声:“这处理我喜欢,毕竟我也是公司股东嘛。”   邹明连忙恭维:“是,老板处理我,我接受。”   这还差不多。   江诏裹好围巾,转身往外走。   庭院里,已经下起了小雪。   爷孙俩并肩走着,身后管家帮他们撑伞。   “行,给我吧。”江阎接过管家手里的伞,那把伞却又立刻被江诏拿走。   “我来吧。”江诏撑着伞,在晕黄的路灯下往外走。   “爷爷,今天发生的事,你别跟陆哥说。陆哥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是我哥的意思。”   江阎哎哟笑了声:“什么坏事都推你哥头上。”   天气有点冷,江诏左手插在口袋里,面色如常:“没有啊,他刚才打电话,不也要整死孟平诀吗?”   江阎:“他可没你狠。”   刚才的电话里,江瑜只顾着情绪输出了,压根没提出具体的解决方案。   逼孟平诀退圈、开除陈航、扣邹明奖金,全是江诏一人主意。   江阎可惜地叹了口气:“你这脾气,有我年轻时的风范,可惜了,你不愿意从商。”   江诏语调平静:“我学体育的,将来想当体育老师。”   江阎点下头:“也挺好。不过你学体育,你哥学摄影,咱们江家后继无人了啊!”   江诏道:“没关系,让我爸妈再生一个,或者让我哥赶紧生,从小培养。”   江阎白他一眼:“你怎么不生?”   江诏:“我生不了。”   “哎哟!”   老爷子吓得一个脚滑,差点摔了。   江诏赶紧把人扶稳:“没事吧?”   江阎还没缓过神来:“什么叫你生不了?你……”   他神情复杂地视线往江诏下半身移,压低声音:“那有问题,得赶紧治,不能拖。”   “……”江诏顿时语塞。   他舔了下嘴唇:“我很健康。”   非常,健康!   老爷子仍然有些心悸:“那怎么生不了?难不成,女方不行?不对!你才十八,哪来的女方!”   江阎一巴掌落在他后脖颈上:“臭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呢!你要是敢乱来,就算我不打你,陆冼也不会放过你!”   “我知道。”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的江诏无辜极了,踢走脚边一颗石子,“我跟你说不清楚。”   江阎松了口气,接着又有些不放心:“你那里真没问题?”   江诏:“……”   “车来了。”司机很快把车开过来,江诏仿佛见到救星,他刚要走过去,视线突然落在马路对面。   白色路灯下,停着一辆熟悉的白色轿车。   陆冼撑着伞,站在路灯底下,隔着漫天飞雪,静静地看着他。   江诏脚步瞬间凝滞。   他记得,他刚才从别墅出来时,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也不知道他哥在这里等了多久。   身旁爷爷扬了下下巴:“他来接你了。”   陆冼冲他笑了下,慢慢穿过马路。   他走到两人面前,礼貌地向江阎问好:“爷爷好。”   江阎笑道:“来了,来接他回去了?”   “是,”陆冼态度恭谨。他跟江阎不算很熟,自他跟江瑜认识时,江阎就在一个人独居,退休后更是隐居别墅,不愿意出门。   不过逢年过节,他依旧会提上礼物,跟江瑜一起来看望他爷爷,江阎对他来说,算是一个,不是很熟的长辈。   陆冼接着问江诏:“跟我回去吗?”   江诏立刻点头:“嗯。”   “那我带他回去了,您早点休息吧。”陆冼说。   “行,你们走吧。”江阎对陆冼相当放心。毕竟他这两个孙子,一个大专,一个大专都不一定能考上,有个博闻多识、伶俐通透的清华教授当朋友,他非常放心。   “走吧。”陆冼叫上江诏,江诏随即把手里的伞递给他爷爷,然后赶紧钻到陆冼伞底下。   江诏手摸到伞柄:“我来帮你打伞。”   “不用,马上就到了。”陆冼拽住他的袖子,防止他乱跑。   两人穿过马路,坐到车上。   江诏炫耀似的跟他说:“哥,都搞定了。”   陆冼没回。   他打开空调,帮江诏扣好安全带,明明自己手冻得冰凉,却还是帮江诏系好围巾,问他:“冷吗?”   两人挨得很近,江诏看着这双蓝眼睛,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怎么办,他好像越来越喜欢他哥了。   好喜欢。 第25章   陆冼帮江诏系好围巾,又摸摸他的手指。   少年手指体温偏高,比他的手暖多了。   江诏仿佛被冰到了,手指下意识瑟缩一下。   陆冼放心地松开手,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挺好,没冻着。”   比他的手暖多了。   陆冼丝毫没把孟平诀放在心上,他只关心江诏冷不冷。   江诏看着陆冼骨节分明、白皙如玉的手指,带着一点点被冻到的微红,皱了下眉:“哥,等我高考完,我一定学车。”   陆冼开着车,转一下方向盘,笑容浅浅:“好,我等你开车带我。”   江诏:“我尽快。”   第二天,博物院食堂,午餐时间,李宏坐在他对面,一边吃饭一边跟他闲聊:“你看微博了吗?孟平诀在网上给你道歉了。”   陆冼不是很关心这事,他咬开一个虾球,漫不经心地问:“他怎么说的?”   李宏嘴里吃着饭,口齿不清:“很官方的说辞。说自己迟到是因为什么什么行程没安排好,是他们的问题,以后一定改正。然后因为没休息好,彩排过程中出现一点小问题,耽误了进度,这也是他们的过错,他们给所有工作人员道歉,给主持人道歉,给你和徐院长道歉,说自己以后一定注意休息,提高业务能力,不给大家添麻烦。最后就是摸文物的事,他说他那天纯粹就是好奇,经你提醒后也不敢再摸,以后一定对文物有敬畏之心,保护文物,人人有责。”   “说得挺官方的,但至少实锤了你说他耍大牌都是真的。反正他说他那天态度不好,跟你发生了冲突,对你深感抱歉。”   陆冼:“然后呢?”   李宏:“然后就是他粉丝在评论区对他亲亲抱抱举高高,骂他工作室不作为,才会把他们哥哥累成这样,因为行程太紧,才会迟到,才会没休息好,才会脾气暴躁,都是工作室的错。”   陆冼:“……”   李宏继续道:“反正就是很多粉丝在安慰他,劝他以后一定管好自己脾气,别再随便发脾气了,容易得罪人。”   被得罪彻底的陆冼喝了口水,问:“没了?”   “有。”李宏说,“有件事很奇怪,他那公关微博艾特了很多人道歉,但是跟你道歉时,只是手写你的名字,没有艾特你的微博,好像不敢跟你说话的样子。”   陆冼轻弯嘴角,这肯定是江瑜的意思,不许他打扰自己。   “还有一件事,非常诡异!”李宏压低声音,神神秘秘,“我看他微博超话,都在约束粉丝千万不要招惹你,还有大粉透露消息,说孟平诀因为这事,本来谈好的代言吹了,下周定好的节目商演也被取消了,对方今早官宣的邀请名单里没他。”   “我看他这架势,很有可能退圈啊!”李宏最后总结一句,“活该。”   这个话题结束后,李宏又跟他说起另一件事:“你听说了吗?今天上午,二中有学生要跳楼。”   陆冼拿筷子的手一紧:“什么?”   李宏:“别担心,被老师及时拦下来了,没跳成,那学生被送医院了。听说也是学体育的,今年高三,成绩还挺好。”   陆冼放下筷子,心脏嗵嗵直跳。   李宏说:“听说是因为失恋了。青春期嘛,又是高三,一旦失恋,很容易想不开。”   陆冼眉心紧锁。   江诏也是高三,江诏也是体育生,江诏人品好长得帅个子高,肯定特别招女孩子喜欢。   更关键的是,江诏特别不喜欢他跟他提谈恋爱的事。   一般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原因。   一个是江诏的确坦荡荡,不喜欢说这种事。   第二种原因,那就是江诏,很有可能失恋了。所以上次自己跟他开玩笑,问他以后结婚了还要跟自己睡吗,江诏才会这么生气,因为失恋的人会觉得被冒犯,心情会不好。   这下陆冼彻底没心思吃饭了,他坐在餐桌旁,双手搭在腿上,紧紧皱眉。   李宏抬头看他:“你怎么不吃饭啊?”   话音刚落,李宏瞬间反应过来:“哦对了,你家江诏今年也是高三,也是学体育的,你得小心点啊。”   陆冼抬起眼眸:“……你能闭嘴吗?”   “我不是那意思。”李宏赶紧解释,“江诏肯定没问题,但咱们做家长的,肯定要重点关注一下。尤其江诏今年高三了,这可是人生中最关键的时刻,江家人放心把他交给你照顾,他万一有个什么事,你没法跟江家人交代啊。”   陆冼:“不是交代不交代的事。”   万一江诏真出什么事,他也活不了了。   李宏安慰道:“你别太担心,也千万别给孩子压力,暗地里关注就行。我有孩子,这方面我比你有经验。”   陆冼拿起筷子:“你孩子才上幼儿园,这点经验,对我来说毫无用处。”   “怎么没用?”李宏一本正经道,“我儿子才上幼儿园小班,就天天跟我说要娶他们班小美当老婆,气得小美他爸找我三次,这叫没经验?!”   陆冼一时失语。   幼儿园就开始早恋,这的确也算是一种经验。   陆冼问:“你怎么处理的?”   李宏:“我直接给他转班了,把这段美好的恋情扼杀在了摇篮里。”   陆冼:还真是扼杀在了摇篮里。   三岁小屁孩的摇篮。   陆冼深深吐出一口气:“行,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下班回家后,陆冼接到江瑜的电话。   “怎么样陆教授,这事我给你办得漂亮吧?”   此时他跟江诏刚吃过饭,江诏正在餐桌上写作业。   陆冼拿起手机走到阳台,关上阳台门:“你说孟平诀?”   江瑜洋洋得意:“是啊,我爷爷说,孟平诀要退圈了。”   陆冼淡然一笑:“你还挺细心的,特意让孟平诀微博别艾特我。”   江瑜一愣:“什么,我没说啊。”   陆冼:“哦,那可能是你爷爷的主意。”   陆冼说完,眼角余光瞥见一只大手正在悄悄拉开阳台门。   他假装没看见,收回视线,问江瑜:“没什么事我挂了,我还要辅导你弟弟写作业呢。”   “行,你忙吧。哎,等下。”江瑜道,“这也有可能是江诏的主意。我只让我爷爷弄死他,我可没跟我爷爷说怎么弄死。”   陆冼:“不可能,你弟弟这么乖。”   江瑜:“……”   算了,不说了,这么多年了。   江瑜叹息:“陆冼啊,你没事去检查一下心脏,这眼睛近视了,心怎么还盲了呢?”   陆冼一笑:“我不跟你说了,我挂了。”   陆冼挂掉电话,回到客厅。   江诏正低头写作业,他手里拿着笔,眼睛看着题,问陆冼:“是我哥吗?”   陆冼:“嗯。”   江诏没抬头,低声问:“我哥没说我坏话吧?”   陆冼实话实说:“还好,他说这次对付孟平诀,很有可能是你的主意。”   江诏哦一声,提笔在一个选项上打一个叉:“你别听他胡说,我没那么坏。”   陆冼拿起江诏刚做完的习题,帮他检查,心里暖暖的:“你们兄弟俩帮我出气,一点都不坏。”   -   晚上十点,陆冼辅导完江诏功课,坐在餐桌旁,一时有些失神。   高三,体育生,青春期,失恋,跳楼。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仿若千斤重的石头,压得陆冼透不过气来,偏偏他还不知道怎么开口。   “哥?”江诏收拾好书包,叫他,“你还好吗?”   “没事。”陆冼回神,决定把这份担忧藏在心里。   八字没一撇的事,没什么好担心的。   陆冼站起身,袖子却被江诏扯住。   江诏看着他的眼睛,沉声问:“哥,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陆冼摇下头:“没有,我……”   陆冼灵机一动,终于找到一个解决方法:“没事了,我去找你哥。”   江诏没有阻拦,他松开手,只是眸光逐渐沉了下去。   卧室里,陆冼关紧房门,打通江瑜电话。   一向淡定理智的陆教授,心态居然有点崩:“江瑜,我有点害怕。”   江瑜吓了一跳:“怎么了,是不是孟平诀又欺负你了?”   “不是孟平诀,是黎阳二中,今天有学生要跳楼,幸好被老师发现,这才没出事。那学生跟江诏一样大,也是学体育的。”   江瑜听懂了,无奈地揉揉眉:“你想多了,我那弟弟,心态不是一般地强大。”   那是超级强大,强大到全家人除了陆冼,没人能治得了他。   只可惜陆冼是个傻的,他弟弟说什么,他都信。   陆冼坐在床上,抱紧被子,声音有点委屈:“真的,我考教授的时候都没觉得压力这么大。我总觉得你弟弟好像失恋了,我又不敢问。那学生要跳楼,就是因为失恋。”   江瑜叹口气:“你放心,他就算失恋,也不会寻死觅活。”   江瑜想,如果江诏失恋,死的一定是对方!   而且是被千刀万剐的那种。   “他高三啊,我现在不光要关心他的学习,我还要关心他的情感状况,我从来没有这种感觉,我怕我教不好他。”   江瑜撇下嘴:“你让他滚蛋吧,别教了。”   陆冼抬起头:“那不行,他好不容易成绩有进步,不能半途而废。我就是,第一次照顾高三的学生,压力有点大。”   把这些话说完,陆冼心里轻松很多:“没事了,我就是想找人说说话,说完就没事了,我挂了。”   “行,没事就好。”江瑜知道,陆冼只是偶尔脆弱一下,很快就能调整好。   大洋彼岸,江瑜跟陆冼的通话刚挂断,江诏的电话就挤了进来。   江瑜挑了下眉,接通:“哟,我出国到现在,你这是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啊,难得啊。”   江诏靠在次卧墙边,关紧房门,嘴里含着一颗棒棒糖,压抑住想抽烟的冲动,微垂着眉眼,问:“他跟你说什么了?”   江瑜叹了口气:“你陆哥……”   江瑜声音戛然而止。   江诏尾音上移:“嗯?”   电话那头,江瑜靠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咬了下舌尖,脸上满是得意。   他好险,差点笑出声:“想知道?”   “……”   江瑜这辈子没这么得意过:“来,叫声哥,说哥哥我爱你。”   江诏喉结滚动一下,面无表情:“哥。”   江瑜拖长音调:“欸~~”   江诏声音如机械般僵硬:“我爱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电话那头,江瑜笑到差点滚下沙发。   半小时后,江诏敲响陆冼房门。   陆冼打开房门,一脸歉意:“抱歉,把你关在外面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温柔地抱住。   江诏跟大人似的,一手环住他的腰,一手扶在他的后脑,动作很轻,声音也很轻。   “哥,我没有失恋。”   “我爱的人,他也深深地爱着我,我很幸福。” 第26章   陆冼眼皮一跳:“你果然谈恋爱了。”   “不是,”江诏把人放开,眨了下眼,“我爱的人就是你啊,你也爱着我,所以我很幸福啊。”   陆冼一笑,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来,我们坐着说。”江诏把他拉到床边坐下,长腿弯曲着,跟他面对面,颇有种要跟他秉烛夜谈的感觉。   “哥,我上高三真的一点压力都没有,我之前就说了,在我心里,我读书就是为你读的。别说高三了,就是再来一年复读,我依旧毫无压力。我对高考一点都不在意,我在意的,只有你。”   陆冼嘴唇动了下:“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江诏半阖下眼:“不别扭。反正我高考,一点都不紧张,你也不要为我紧张了,好不好?”   陆冼点下头,心里舒服多了。   江诏又道:“之前是我不好,把你吓到了,以后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绝对不会跟你生气的。”   “我知道,我之前也不是被你吓到,而是突然没有反应过来。”陆冼眯起眼睛笑了下,“小崽子,脾气还挺大。”   江诏笑了下,继续道:“以后有什么烦心事,也可以跟我说说,不用每次都打给我哥。”   江诏声线平稳,说:“隔着太平洋呢,他信号不好。”   “知道了。”陆冼有点不好意思,“你高考呢,我居然还让你来安慰我。”   “你是我哥嘛。我今年第一次高考,你也是第一次带我高考,我们都是第一次,互相磨合。”   陆冼抿下唇:“哪能拿高考磨合。”   “哥——”江诏有些无奈,“我真没你想的那么脆弱,你放宽心,好不好?”   江诏目光真诚:“我希望你跟我相处,能像跟我哥在一起那样自然,可以吗?哦不,要比跟他相处还要舒适自然,可以吗?”   陆冼曲起手指,敲了下江诏的额头:“臭小子,偷听我和你哥打电话。”   江诏手指挠下被敲的地方:“偷听不到,我直接打电话问他的。哦还有,哥,那个要跳楼的学生现在已经没事了。听说他父母都是乡下人,年纪也大了,知道他要跳楼后,农活也不干了,赶紧坐车赶到市里。那学生一见他爸妈,顿时什么烦恼都没有了。与其为了一个根本不想见自己的女孩要死要活,还不如珍惜眼前人,好好孝敬父母。那学生悟了,晚上吃了两大碗米饭,现在已经没事了。”   陆冼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江诏嘴里还残留棒棒糖的甜味,他舔了下嘴角,问:“哥,那二中学生要跳楼的事,谁告诉你的?”   陆冼毫无防备:“李宏啊。”   江诏又舔了下嘴角,半垂着眼眸,收起眼中戾气。   这李宏是傻逼吗?明知道他哥胆子小,还故意拿这事刺激他。   傻逼。   明天就把你气门芯拔了。   第二天上午。   “行,那先这样,你先修着,我去外面抽根烟。”   博物院不能抽烟,每天上午十点,李宏都会蹬上他的小破自行车,骑到博物院外的门口那棵树下抽烟。   几分钟后,李宏骑到那棵树底下,把车锁好,坐在树底下掏出一根烟。   自行车停在他的左前方。   李宏点燃这根烟,吞云吐雾间,他一边抽烟,一边低头刷抖音,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左前方有个身影正在鬼鬼祟祟地靠近……   几分钟后,李宏把香烟踩灭,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   他扔完垃圾,回头一看,顿时愣在原地。   片刻,树底下传来李宏愤怒地吼叫:“谁把我车座子卸了!!!”   好好的一辆小破自行车,买菜用的舒适款,他骑了七八年了,都有感情了,现在这辆自行车原本放车座的地方,只剩下一根笔直的铁杆了,车座不翼而飞!   “尼玛,光天化日偷车座啊!”   李宏走近一看,车篮里还放着一张纸条:   [谨言慎行,别乱说话!]   李宏:“我尼玛。”   没办法,他只能把车推回去,中午再推出来找人修。   车座没了,也不是不能骑。   李宏把锁打开,坐在后座上骑车。   还好这辆车比较矮,是那种买菜用的自行车,李宏坐在后座,也能够到车把。   然而他刚蹬两步,就觉得整辆车非常笨重,根本骑不动。   李宏下车一看,这才发现自行车的前后轱辘全都没气了,扁扁地贴着路面。   他蹲下身,仔细检查一下车轱辘,发现前后轱辘的气门芯全被人拔了。   “……”   他推着车走回树底下,在树底下找了一圈,不得不接受气门芯不仅被人拔了,还连同车座一起,被人拿走了的事实。   “缺德啊,他干脆把我整辆车偷走算了!”   吃午饭的时候,李宏都在不断念叨着这事。   陆教授向来机敏,开口道:“你把那纸条给我看下。”   李宏从口袋里拿出那张揉成一团的纸条,递给陆冼。   陆冼展开纸条,纸条上这八个字,歪歪扭扭,东倒西歪,仔细一看,字迹还有些颤抖,很明显是使不上力时写出来的字。   说直白点,如果这人用右手写字,那这字迹就是用左手写的。   破案了。   陆冼道:“熟人作案,怕你认出来,特意用左手写的,或者找小学生代笔。”   李宏一脸忧愁:“我也没得罪谁啊。”   陆冼宽慰道:“恶作剧,可能一会儿就还回来了。”   果不其然,陆冼话音刚落,李宏徒弟就提着一个塑料袋走过来了:“师父,你的车座。”   李宏顿时一喜:“你在哪发现的?”   他徒弟把塑料袋递给他:“外面垃圾桶上。”   李宏接过塑料袋,仔细翻找一下,发现塑料袋里只有车座,没有气门芯。   李宏眉毛挤成了大波浪:“我气门芯呢?”   “扔了。”   同一时间点,江诏把陆冼给他准备的午餐从学校食堂微波炉里拿出来。   那气门芯,被他随手扔到河里了。   宋阳光问:“车座怎么没扔?”   江诏端着饭盒,冷漠道:“敢有下次,下次扔。”   江诏说着,跟宋阳光找到两个空位,坐下吃饭。   旁边的学生不敢招惹他这位江湖有名的校霸,一见江诏坐下,立刻端着餐盘挪到旁边餐桌上。   江诏脸上是一贯的冰冷,神情没有任何波动,丝毫没把这位同学躲让的动作放在心上。   他饭盒里,甜甜的糖醋排骨闻着就很香,坐他对面的宋阳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诏哥,给我尝一块。”   “我哥给我做的。”江诏跟小狗狗一样,格外护食。   宋阳光理直气壮:“看在我给你打掩护的份上,你给我尝一口。”   上午十点,语文老师有事,那节课让学生们自习。   江诏就是利用那堂自习课的时间,偷跑出去,拔掉李宏的气门芯,卸掉他的车座。   江诏:“掩护个屁,老师根本没来。”   他嘴上强硬,却还是夹出一块排骨放到宋阳光碗里,给他尝尝,接着他左手挡在饭盒前面:“没有了,只有这一块。”   宋阳光赶忙点头,夹起那块排骨,咬在嘴里,含糊不清道:“可以可以,我尝尝味。”   吃完饭,宋阳光神神秘秘道:“诏哥,你陪我去趟书店。”   江诏抬起头:“你要买书?”   十五分钟后,两人站在学校书店一个低矮的货台前面。   台子上,摆满了花花绿绿的漂亮卡片。   宋阳光看中一张粉色卡片,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章淑淑肯定喜欢粉色。”   宋阳光小声道:“我要给她写情书。”   江诏扯了下嘴角:“幼稚。什么年代了,还写情书,老土。”   宋阳光瞥他一眼:“你不懂。”   宋阳光说着又去其他货架前,顺便挑几支要用的笔。   江诏视线落在一张蓝色卡片上。   他抬眸看眼不远处柜台,指着那张卡片。   柜台收银员接收到信息,回道:“八块。”   江诏扫码付款,脸上没什么表情,在宋阳光走过来前,把那张卡片藏在校服口袋里。   晚上,陆冼继续帮江诏辅导功课。   他们现在已经复习到了函数。   陆冼左手搭在跟江诏同款的课外习题上,右手拿着笔,非常认真:“函数题是比较难的,需要你灵活运用公式。我们省高考,最后一道大题,不是函数就是数列,可见它有多重要。不过数学题嘛,是按步骤给分的,你写到那个步骤,就能拿两分,所以遇到这种大题,哪怕你不会写,也要尽力去做,能写到哪是哪,能拿几分是几分,就算你解不出答案,只要写到某些步骤了,就可以拿对应的分数。”   说完陆冼补充道:“别忘了,解字别丢。”   江诏点头:“我知道。”   半小时后,陆冼帮他讲完这两道大题。   江诏接着背英语,随口道:“哥,帮我把错题本递过来,在我书包里,黑色封面。”   江诏书包就放在陆冼右手边的椅子上。   陆冼拉开书包拉链,找到那本错题本,刚把本子抽出来,却在本子下方发现一张蓝色卡片。   陆冼把错题本放在桌上,把蓝色卡片拿出来。   这是张简单的纯色卡片,纸张很厚实,摸起来有种磨砂质感。   陆冼把卡片翻了个面,瞬间挑了下眉:“江诏,你收到情书啦!”   正在背英语的江诏刹时僵住。   他猛然抬头,下意识伸手:“给我。”   陆冼反应迅速,直接跳着走开:“我都看完了。”   拢共也就三行字。   陆冼干咳一声,靠在墙壁上,左手抵在右手手肘下方,右手拿着那张卡片,语速缓慢: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对你心动。”   “只记得那年夏天的风,路边的树,和穿着白衬衫的你,”   “永不褪色。”   陆冼嗓音清澈,读这三行情书,声音很低,仿佛在对爱人低声呢喃。   跟念诗一样好听。   陆冼问:“风还有颜色吗?这是比喻吗?写得还挺好。”   陆冼把那张卡片翻来覆去地看,笑着说:“谈恋爱啦?哪个女孩?我怎么没见你穿过白衬衫啊?”   在陆冼的记忆中,江诏几乎没有穿过白衬衫,夏天他都是短袖居多。   陆冼看着这张情书,终于觉察出不对劲,笑容慢慢消散。   他抬起头,跟江诏对视:“江诏,这是你的笔迹。”   陆冼用的肯定句。   江诏站在桌边,手指慢慢扣紧桌子边缘,红色从脖子一直蔓延到耳朵。   那一片皮肤,红透了。   半晌,江诏扬起脖子,回了个:“昂。”   陆冼:“昂?”   江诏喉结滚动下,红着脸瞎编:“我写散文呢,练文笔。” 第27章   陆冼当然不信。   他反应过来,笑意重新回到脸上:“喜欢男孩子也没关系,我反正是很开明的,就看你爸妈能不能接受了。”   江诏一时语塞。   过了好一会儿,他轻启薄唇:“我……”   江诏说不下去了。   对上陆冼这双漂亮澄澈的蓝眼睛,他根本没有办法否认。   他喜欢陆冼,喜欢男人。   陆冼把情书还给他,坐回餐桌旁,语重心长地看着他:“江诏,你得给我保证,不能影响学习。”   江诏郑重点了下头:“嗯。”   陆冼抬头看他:“还有啊,你刚才说练散文,这可不行。你是体育生,作文没必要拿那么高分,你得求稳。散文风险太大,写不好很容易拿低分,你还是好好练议论文吧。”   江诏松了口气:“好。”   他哥终于把话题转回到学习上了。   看到江诏如释重负般坐回他旁边,陆冼促狭道:“当然了,如果你说练散文只是一个借口,其实就是在写情书,那无所谓了。”   江诏拿着笔的手一抖,差点把笔给折断了。   陆教授喝了口水,认真道:“不逗你了,我来帮你看看英语习题。”   江诏赶紧把做好的英语习题递给他。   陆冼拿着习题,似乎在沉思,该怎么跟他讲题。   片刻,陆冼拿起一支笔,轻轻敲了下习题本:“风是什么颜色?”   江诏崩溃地趴在桌面上,没脸抬头。   -   虽然差点被他哥看穿,但今天一整天,江诏心情都很不错。   他哥昨天敢跟他开恋爱方面的玩笑,证明他们之前的谈话是有效果的,他哥真的做到像跟他亲哥相处那样跟他相处了。   亲切,自然,不拘束。   超级可爱。   弯起嘴角跟他开玩笑的样子,简直让他控制不住地心动。   江诏嘴角翘了一天,都没放下去过。   课间自由活动时,同桌宋阳光捣了下他的胳膊:“哎,曹良过去了。”   江诏半抬起眼:“谁?”   宋阳光注视着曹良从窗边路过的身影,解释道:“十一班的曹良,去年运动会,三千米没跑过你的那个。”   江诏收回眼神:“哦。”   十一班也是个体育班。   宋阳光:“我听说啊,他今年要一雪前耻,一定要跑过你。”   江诏又“哦”一声:“那他赢了。”   宋阳光一愣:“为什么?”   江诏语气平淡:“因为我不打算跑了,周五下午直接跑路。”   这次运动会从秋天拖延到冬天,终于定下日期,就在下周三四五三天,共举办两天半,周五下午就可以自由活动。   甚至上午参加完活动,就可以直接跑路了。   秋季运动会正式更名为冬季运动会。   江诏道:“我已经预约了博物院的门票,时间合适的话,我有可能随便去跑两步,然后上午就直接跑路。”   宋阳光叹了口气:“诏哥,你能不能有点集体荣誉感?”   江诏恋爱脑癌症晚期:“集体荣誉哪有我哥重要。”   宋阳光竖起大拇指:“牛逼。”   他忍不住吐槽:“得亏你叫他一声哥,不然我都以为你暗恋他了。”   江诏笔尖停顿一下,接着把卷子甩到宋阳光面前:“再胡说,我不给你讲题了。”   江诏进步神速,现在都可以帮宋阳光讲题了。   宋阳光赶紧认怂:“我错了,你帮我好好讲讲。”   江诏语气平淡:“这还差不多。”   -   回去之后,江诏买了个蓝色的带锁的铁盒子,把那封情书锁在铁盒子里。   从此以后,这个铁盒子就是他的秘密基地了。   防止他哥发现,江诏特意在铁盒子上贴上一张纸条,写着江诏二字。   这样,就算他哥发现了,以他哥尊重他人隐私的品性,肯定不会强行打开。   江诏把铁盒子放在次卧,就放在他哥的眼皮子底下,准备随时使用。   另一边,陆冼正在跟黎阳一中高二历史组组长郑扬清打电话。   “你看到我给你发的ppt了吗?我还没做完,你先看一下,合适的话我继续往下做。”   这几天陆冼一直忙里偷闲,抽出时间准备下下周的讲座。   郑扬清是他初中同学,陆冼受邀去一中开一节三十分钟的关于近代史的讲座。   免费的,不收钱。   郑扬清让他下班后过来,讲座时间正好卡在学生最后一节课和晚自习的中间。   学生们吃完饭,可以没事的时候过来听一听。   合适的话也可以往后拖一点时间,反正郑扬清自己两个班的学生肯定会全程捧场。   郑扬清看着这一百多页的ppt,整个人都吓傻了:“一百多页?还没做完?”   陆冼:“是啊,刚做完五四运动。”   郑扬清鼠标点在五四运动的标题上,滚轮往下一滑:   好家伙,一个五四运动就做了三十二页!   郑扬清心疼坏了:“陆教授,我们这次讲座面向的受众是一中的高中学生!不是历史系硕博大佬!你不用写得这么详细!这也太具有学术性了,学生们听不懂!”   陆冼拧了下眉:“这不都是基础知识吗?”   就是因为太基础了,他做得可快了,很快就做了一百多页ppt。   郑扬清:“……这可太基础了,没点硕士学历,根本听不懂。”   陆冼:“我已经删减了。”   言下之意,原版的更长。   郑扬清叹了口气:“怪我,没跟你说清楚。这样,我帮你重新做一版,你好好歇着,到时候按照我做的那版讲。”   一百多页的成果被无视,陆冼倔脾气上来了:“郑扬清,我做的哪里有问题?”   郑扬清:“哪哪都是问题!第一,太长了,三十分钟根本讲不完!第二,太死板了,做得跟论文似的,全程通篇大论,一点都不生动有趣,我怀疑你就是写了篇论文,往里粘内容!”   被戳中操作的陆冼一时哑然。   半晌,他心虚地眨了下眼:“讲座嘛,关键在于讲,ppt难看一点也没什么。”   “你这不是一般难看啊!你就是在写论文,然后把论文的内容直接粘进去!”   陆冼声音低了下去:“我最近很忙的,要辅导我弟弟功课,哪怕是写篇论文,也已经是忙里挤出来的时间了。”   不过他还没写完,还差点。内容也没真正的论文那么规范。   正在写作业的江诏闻言抬头看他一眼,心里闪过一丝内疚。   他又给他哥添麻烦了。   “怪我怪我,给你添活了。”郑扬清道,“还有两周呢,这样,我来做ppt,到时候你直接照着念,可以吧?”   陆冼沉默两秒,有些不高兴:“你不早说!”   电话那头郑扬清气到差点跺脚:“我也没想到你能写这么长啊!我寻思三十多页的ppt两三天就能做完呢!一天做十页。”   陆冼揉揉眉心:“行,那你来做吧。”   陆冼挂掉电话。   不一会儿,郑扬清又打过来了:“陆教授,你到时候开讲座,不会过度发散,不按照我的ppt来讲吧?”   陆冼:……   那肯定要发散。   三十多页的ppt,能有什么实质内容,他肯定要发散讲一下。   郑扬清想到一个妙招:“这样,我到时候把ppt发你,然后你当着我的面先讲一遍。既然决定要开讲座,肯定要对学生负责,你以前没开过这种……呃,非常简单的历史讲座,我先看看,你讲得怎么样。”   陆冼:“你开讲座还是我开讲座?”   郑扬清面无表情:“陆教授,我们只有三十分钟。”   陆冼:“……行吧,周末你来我家。记得请我吃饭。”   郑扬清一笑:“肯定的,我还得给你包红包呢,顺便给你弟弟多送几个习题大礼包。”   正在偷听的江诏对上陆冼意味深长的眼神,莫名觉得后背一凉。   不是,跟他有关系吗?   陆冼挂掉电话。   江诏好奇,忍不住问:“哥,谁周末要来我们家?”   陆冼:“郑扬清,你们学校高二历史组组长,我初中同学,让我去你们学校开讲座。”   江诏眼睛一亮:“什么时候?”   陆冼:“下下周,你们运动会办完。”   说完陆冼突然想起来:“我可以去你们学校啊,正好看一眼你们学校举办的运动会。”   江诏瞬间眼睛更亮了:“可以啊,你可以周五去,正好那天上午我要跑三千米。”   陆冼看出他心中所想,低声笑:“想让我坐在观众席,给你加油,是不是?”   江诏:“嗯。”   少年说完低下头,有点不好意思了。   “行,我知道了。”陆冼说完给郑扬清打去电话,“我打算下周五去学校找你,正好你们学校那天开运动会。ppt怎么讲,我们面谈。”   郑扬清顿时不好意思了:“这不好吧,你还得请一天假。”   “没事,我有调休。”   接着陆冼微微一笑:“别误会,我不是特意去找你的,我是去给我弟弟加油的。”   郑扬清无奈一笑:“不愧是你,宠弟狂魔。”   事情就这样敲定了,郑扬清答应,这两天尽快把新的ppt做好发给陆冼。   江诏垂着眼睛,趁陆冼去卫生间的空档,给他们班长打电话。   “喂,班长,周五上午除了三千米,还有什么运动项目吗?”   班长抬头想了下:“还有扔铅球,和男子跳高。”   江诏:“都给我报上,我一定尽力拿第一。”   班长一愣:“你不是不想参加吗?”   江诏手指灵活地转了下笔,尾音莫名上扬,带着股欢快的意味:“不,为了集体荣誉。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一向很有集体荣誉感。”   跟他同班三年,对他知根知底的老班长:“……”   真没觉得。 第28章   学校,卓越厅。   陆冼按下鼠标,把郑扬清做好的ppt投放到大幕布上。   其实,近代史的讲座并不好讲,在讲述那些灾难苦难时,多少会带些压抑。   所以这次郑扬清做的ppt索性改变原有计划,从青年节出发,只讲五四运动这一个活动。   演讲稿通篇底色为青春健康的绿色,每一页ppt左下方都有卡通式样的学生在对着国旗敬礼。   陆冼大致浏览一遍,把投影关掉:“挺好。”   郑扬清赶紧阻拦:“哎,你不试一下?”   陆冼笑了下,抬起眼帘:“怎么,不相信我的业务能力?”   郑扬清实话实说:“这种跟历史课件似的ppt,我怕你讲不好。”   陆冼瞥他一眼:“郑扬清,你这是免费让我帮你给学生上课啊。”   郑扬清嘿嘿一笑:“都一样。”   回去之后,再讲到五四运动,郑扬清会结合这次讲座,再简单给学生过一遍。   “行吧,”陆冼把投影打开,跟老师似的,站在演讲台旁娓娓道来。   陆冼嗓音清越,婉转动听,莫名带着一股空灵感。   郑扬清听得都入神了,等陆冼讲完,他鼓起了掌:“陆教授,你没当老师,真是可惜了。”   陆冼手肘靠在讲台上,微微歪下身子:“我又不是没带过学生。”   他自己都教过文物修复学科的学生,石头更是他的嫡传弟子。   陆冼把文件拷贝到自己的u盘里,关掉电脑:“没事了吧,那我走了。”   郑扬清:“中午一起吃饭啊。”   陆冼:“行,我问下我弟。”   陆冼说着,往操场走去。   -   “诏哥加油!”   “江诏加油!”   “加油!”   “……”   集体荣誉感在此刻体现了出来。   尽管班里没几个人喜欢跟江诏玩,但为了班级荣誉,班里同学仍旧聚集在跳高场地前给江诏加油。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江诏已经扔完了铅球,拿了第一,现在正在参加跳高项目。   宋阳光怀里抱着江诏的衣服,喊得最大声。   江诏看一眼教学楼方向,热闹的人群里并没有他哥的身影。   少年收回视线。他穿着白色毛衣,在裁判的示意下,助跑两步,接着如一道流星纵身一跃,稳稳跨过栏杆,落在对面的软垫上。   “嗷——”   “第一——”   人群里爆发一阵尖叫声。   他翻身跳过栏杆时,毛衣底下露出一小截腰身。   眼尖的女生看见了,顿时控制不住地尖叫:“腹肌,我看到腹肌了!”   “啊啊啊啊!他们体育生果然都是天菜!”   “好帅啊,我要给他拍照!”   无聊。   江诏脸上没什么表情,从宋阳光手里拿走自己的手机,披上羽绒服,给他哥发消息:   [哥,你到哪了?]   正在跑步前来的陆冼停下脚步,粗喘着气,扶着自己的腰。   他抬头看眼不远处的操场,又望望身后的教学楼,不由感叹出声:“这学校这么大的吗?”   卓越厅到操场的距离也太远了,差点跑死他。   从不锻炼的陆教授再次加快步伐,感觉自己要折在这里了。   -   “诏哥,曹良在看你。”   江诏:“哦。”   他眼睛也没抬,视线盯着手机屏幕。   两分钟过去了,他哥还没回消息。   可能不来了吧。   江诏皱了下眉,点开微信小程序。   黎阳博物院现在热度正高,买票都得提前七天预约。   他现在已经约不上了,之前买好的订单已经被他退了。   算了,他随便上去跑两步走人吧,不浪费时间了。   宋阳光还在他耳边叨叨:“哇,你看那个曹良,他一直在看你,他在挑衅你!”   江诏正听得心烦,索性抬起头,直接跟曹良对视。   这大块头,练了一身的腱子肉,可惜年年运动会被江诏抢风头。   江诏长腿一伸,对几步远外的大块头招手。   他语调散漫,流露出些许烦躁和不羁:“这么喜欢看我,你到我跟前看。”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两人仿佛下一秒就能打起来。   曹良冷冷看他一眼,转身走人。   江诏没再搭理他,继续低头看手机。   广播里,正响起主持人的声音:“十分钟后,男子三千米长跑正式开始,请听到广播的同学迅速前往红旗处集合,请听到广播的同学迅速前往红旗处集合!高三七班赵飞翔!高三十班江诏!高三十一班曹良……再说一遍,请听到广播的同学迅速前往红旗处集合。高三七班赵飞翔……”   江诏把羽绒服和手机都交给宋阳光保管,他穿着白色毛衣抬腿往红旗处走。   他刚走两步,眼睛余光无意间往下一扫,发现自己鞋带开了。   江诏正要弯腰,却有个人影先他一步,半蹲下去。   江诏瞬间愣住。   陆冼半蹲在他面前,低着头,仿若虔诚的信徒。   他整个人沐浴在白色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圣洁、明朗。   陆冼穿着黑色大衣,江诏一低头,就能看到陆冼细软的卷发,以及后脖颈上那一小片白皙的皮肤。   江诏目光瞬间变得深邃。他盯着他哥的头发,一动不敢动。   陆冼手指灵活,帮他重新系好这两只鞋的鞋带,然后抬起头,笑容很浅,跟他对视:“加油,努力跑!”   江诏咬了下唇角,许久,声音很闷:“嗯。”   -   赛场上,曹良正好站在江诏旁边。   两人直视前方,谁也没搭理谁。   很快,发令枪响。   曹良直冲出去,江诏却瞬间站直身体,站着不动了。   曹良诧异回头,无声询问:你怎么不跑?   江诏十分大方地冲他摆摆手:“让你半圈。”   曹良立即表情皲裂,终于吐出一个字:“操!”   江诏站着不动,他也不动了。   曹良甚至跑回起跑点,跟江诏站在一起,冷声道:“我不要你让。”   江诏活动活动手脚,半撩起眼皮:“随便你。”   半分钟后,江诏这才迈开腿,往前奔跑。   曹良紧随其后,也跟着跑了出去。   很快,一圈,两圈……所有人都被江诏甩在身后。   就连曹良,也慢了他半圈。   江诏保持匀速,毛衣很快湿透,嘴里弥漫上铁锈味道。   冬天的风打在脸上,有点冷,又有点疼。   他停下脚步,歇了一下,继续跑。   三千米很长,足足十五圈,他每次跑到起跑点,都会有同学告诉他跑了几圈。   “江诏,五圈了!”   “五圈了,加油!”   起跑点附近的跑道边被班里同学挡得严严实实,江诏根本看不到陆冼的身影。   江诏皱了下眉,却在往前一点,人群并不拥挤的跑道边上,看到他哥的身影。   陆冼搬来一把椅子,整个人跟小学生似的,十分乖巧地坐在椅子上,每当江诏从他面前跑过时,陆冼都会挥一下右手,冲他说一句:“加油!”   陆冼到底不是学生,情绪上有着成年人的收敛,不可能跟高中生一样,放声大喊着为江诏加油助威。   他只能用正常说话的声音,对江诏说一句:“江诏,加油!”   这点音量放在嘈杂的运动会上,别人根本听不见。   江诏却看着他的口型,读懂了他的意思,对着陆冼比了一个耶。   少年勾起一抹笑,身影自信飞扬,把风都甩在了身后。   陆冼手里捧着保温杯,注视着江诏肆意奔跑的背影,脸上一直带着笑。   很高兴,他弟弟真棒。   江诏又跑了两圈,突然停下脚步。   他撩起毛衣下摆,擦了把脸上的汗,露出一大片腹肌,以及半截人鱼线。   现场顿时一片尖叫。   女生们要疯了:“啊啊啊啊,腹肌,我看到了!”   “我也看到了!好帅啊!”   跑道两侧一片混乱。   跑道旁,跟江诏他们关系还算不错的同学问宋阳光:“他干嘛呢?怎么突然耍帅?”   宋阳光看看江诏,又看看坐在前面跑道边上的陆冼,又看看江诏,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他……发情呢吧。”   -   很快,江诏跑到最后一圈。   他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这最后一圈上,全力加速。   ——尽管,他已经是第一。   所有人都被江诏甩在身后,江诏盯着目标线,全力冲刺。   “嗷嗷嗷嗷——”   所有人都在尖叫。   广播员及时广播:“男子三千米,第一名,高三十班江诏!”   江诏刚跑完步,腿有点软,却不能停,得走一走。   他手搭在宋阳光肩膀上,额前头发湿漉漉地粘连在一起,嘴唇有点紫:“你带我走几步。”   他嗓子眼里,全是血腥味,有种要吐血的感觉。   下一秒,他左胳膊被人牢牢扶住。   陆冼好不容易挤过人群,过来扶他,把保温杯递给江诏。   陆冼一向细心,他保温杯里装的全是温水。   江诏漱了一口水,没敢喝,嗓子眼里又干又疼。   陆冼扶着他,慢慢往操场中间走,边走边吩咐宋阳光:“去把他衣服拿过来,得穿上,不然要感冒了。”   宋阳光赶紧跑过去拿衣服,不一会儿把衣服和手机都递给江诏。   陆冼帮他穿好衣服,扶着江诏的胳膊,又带他走一段。   几分钟后,江诏缓过劲来,他把保温杯里的温水喝完,揉揉自己的小腿肚:“哥,我刚才扔铅球和跳高都拿了第一,我可厉害了。”   “是,我弟弟最棒了。”陆冼扶着他的胳膊,仍然不敢松手。   江诏早就缓好了,却一直假装虚弱地拽着他哥的手不放。   两只手紧紧交握在一起,江诏垂着眼眸,这才发现,他的手,早就比他哥的手大了。   少年微微屈起手指,轻轻挠下他哥的手背。   陆冼右手动了下,接着转头问他:“你挠我手干什么?”   “没有啊。”江诏壮着胆子,又轻轻挠了下,接着睁眼说瞎话,“可能指甲不小心挠到了,回去我就剪。”   陆冼看一下对方修剪齐整的指甲,语气无奈中又带着些宠溺:“江诏,你真幼稚。” 第29章   “陆教授,这里!”   陆冼带着江诏刚出校门,就看到郑扬清站在校门口冲着他们招手。   陆冼觉得有点冷,他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带着江诏走近。   “我找到一家特别好吃的苍蝇馆子,我带你去。”   “行。”陆冼跟在郑扬清后面,江诏却有些犹豫地停了下脚步。   陆冼扭头问他:“怎么了?”   江诏藏在鞋里的脚趾微微弯曲,轻轻抠了下:“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   跟老师一起吃饭,他觉得很别扭,尽管郑扬清并没有教过他。   郑扬清热络地招手:“走吧,我正好有东西要送你呢,算是答谢你哥免费帮我开讲座。”   江诏脚掌瞬间放平。   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十几分钟后,江诏看着桌面上这厚厚一摞习题,表情麻木。   郑扬清热切地帮他介绍:“五三,王后雄,都是经典习题,你们开始第三轮复习了吧,这些题目你挑着做,太简单的直接略过。”   “挺好。”陆冼挑出几本递给江诏,剩下几本还给郑扬清,“这几本我们已经买过了,早知道你买我就不给他买了,这几本重复的你拿回去吧。”   “行。”郑扬清把这几本陆冼早就买过的习题收回去,打算回头退给书店老板。都是常来常往的老熟客了,习题买多了,老板肯定给他退。   郑扬清推下眼镜,对陆冼卖萌似的眨巴眨巴眼睛:“那红包我还给你包吗?”   陆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说:“留着给他当压岁钱吧。”   他看着江诏,扬了下头。   “好啊。”郑扬清乐得省钱。   江诏轻轻叹了口气,还好没人发现。他手指抠了下桌面:“哥,我十八了。”   陆冼:“嗯?”   江诏开口道:“我已经成年了,我不要压岁钱。”   陆冼淡定道:“你还是学生,只要没自己赚钱,就可以收压岁钱,你到大学了,我还得继续给你压岁钱呢。再说了,”   陆冼停顿一下,用一副看奸商的眼神斜睨郑扬清:“他家有两个孩子,年年生日、压岁钱,我付出去多少钱了,就等着从你这收回来呢,你要是不收,我光出不进,亏死了。”   江诏:“可是,我每年收的压岁钱,你都没要啊。”   陆冼剥了颗花生,把花生米扔到嘴里:“没事,你的钱就是我的钱,我们不分彼此,反正不管怎样,得让他们出点血。”   江诏哦一声,明白了。   很快,菜上齐了。   郑扬清帮陆冼倒了一杯雪碧,开始说正事。   “你还没谈恋爱吧?”郑扬清问。   陆冼拿筷子的手一顿:“你要给我说对象?”   郑扬清笑呵呵道:“我有个远房表妹,跟你一般大,上大的硕士,学历没你高,但工作很稳定,就在三中当老师。她家里都是本地的,有房有车。你觉得合适的话,我帮你介绍啊。”   陆冼嚼着菜,这才回过味来:“郑扬清,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吧?”   郑扬清爽快承认:“是啊,我来当媒人,咱俩是初中同学,我肯定不会坑你的,没说让你成,你好歹见面聊聊呢,给我个面子?”   陆冼瞟他一眼:“你面子值几个钱?”   郑扬清顿时哑然。   陆冼放下筷子,不太高兴:“郑扬清,你别跟我讲这么世故的话,我现在不想谈恋爱。”   郑扬清脸上顿时不太好看。   过了会儿,郑扬清讷讷开口:“你家里人没催过你吗?”   陆冼点了下头,浑不在意:“有,催不动就放弃了。”   “好吧,你当我没说,吃菜。”郑扬清略过这个话题。   饭吃到中途,郑扬清起身去趟卫生间。   陆冼刚咬了一口藕片,突然听到耳边传来江诏阴沉沉的声音:   “陆教授,你好受欢迎啊,好多人给你介绍对象啊。”   陆冼把那块藕片吃完,放下筷子,抬手准确地在江诏后脖颈上轻轻拍一下:   “没大没小,什么陆教授,叫哥。”   -   回去路上,江诏还在车上嘟囔:“清华教授,事业编制,家里有房有车,父母都是知名建筑大师,设计一单好几十万,家里根本不缺钱用,难怪那么多人想给你介绍对象。”   陆冼勾唇浅笑:“哪有那么多人,不就他一个吗?”   “谁说的?你身边同事没人给你介绍过对象吗?”江诏抬头问。   陆冼垂眸想了下,还真有,不过他一直没往心里去。   江诏握紧安全带,沉思许久,轻声问出那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哥,你是不是还忘不了那个……”   “哎哟!”陆冼猛然踩住刹车,身体瞬间前倾。   “这小孩,怎么闯红灯啊?”陆冼皱着眉,等小朋友走过去后,再慢慢加油门。   “没事吧?”陆冼问。   江诏喉咙滚动一下,回道:“没事。”   轿车在路上继续平稳行驶,陆冼开着车,随口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忘不了什么?”   “没什么。”江诏扭头看向窗外。   过了会儿,江诏转过来问他:“哥,你是不是不想谈恋爱啊?”   陆冼开玩笑逗他:“是啊,我要是谈恋爱了,你住哪?”   江诏神色严肃:“哥,我认真的。”   陆冼想了下,还是那句话:“顺其自然,如果缘分到了,挡都挡不住。反正我一点也不着急,只对文物感兴趣。有文物作伴,我这辈子都不会寂寞。说起来有哪个女孩能受得了我啊?一天到晚围着文物打转,有时候遇到重大发现了,还得跟着考古队到深山野林里考古,一待就是几个月。哦,还有你。”   陆冼说完看他一眼,笑道:“不是围着文物转,就是围着你转。”   一听这话,江诏再次扭头看向窗外。   车窗上倒映出少年眨眨眼睛,拼命忍笑的脸。   片刻,江诏没忍住,唇齿边流出一丝笑意:“跟文物过一辈子,也挺好。”   -   陆冼把车停好,走到家门口时,他刚把钥匙插进去,突然觉得有点头晕。   江诏赶忙扶住他:“哥,你没事吧?”   少年声音急促,有些慌乱。   “没事。”陆冼摸摸自己的额头,应该有点低烧。   十分钟后,陆冼乖巧地坐在沙发上,抬头盯着江诏手里的体温计看。   “三十九点五度。”江诏眉头紧锁,收起体温计,给陆冼递过去一杯温水,以及早就剥好的几颗药片。   江诏抱怨的语气里满是心疼:“哥你这是什么体质?跑三千米的人是我,你怎么冻感冒了?”   “谁知道呢,今天风有点大。”陆冼接过水杯,把药吃掉,接着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我回屋睡会儿。”   江诏赶忙伸手扶他:“我扶你。”   “没事儿。”陆冼还在逞强,却意外发现扶他的手臂格外有劲,他根本推不开。   陆冼挑了下眉:“还挺有劲。”   江诏皱着眉,没心思跟他开玩笑:“是你生病了,没力气。”   陆冼哦一声,乖巧地不再抵抗,任由江诏把他扶进屋。   半小时后,陆冼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睡出了一身汗。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意识还不太清醒,看到床边坐着一个人影,他哑着嗓音,下意识叫他:“江瑜,你帮我倒杯水。”   “……”   看到他醒过来,正在帮他倒温水的江诏瞬间手指一僵。   几秒后,他沉着脸,把陆冼扶起来,把那杯温水递到他唇边。   江诏狠狠磨了下牙:“哥,我不是我哥!”   陆冼抬起头,很是无所谓地抽纸擦了下鼻涕:“没事,不小心叫错了。”   “有事。”江诏接过陆冼喝完的空水杯,手指骨节凸起,手掌用力,他紧紧捏着那只陶瓷杯,力度大到似乎想把陶瓷杯子捏碎。   江诏眸光下垂,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声音很低,声线很平稳,威胁道:“再叫错名字,我不管你了。”   陆冼抬头瞥他一眼,招手:“过来。”   江诏立刻听话地凑上前去,浑身再没有半点戾气。   活像一只炸毛的小狗,被主人轻轻唤两声,就摇着尾巴消气了。   陆冼抬手在他额头上轻轻敲一下:“你不管我谁管我,再帮我倒杯温水。”   “哦。”江诏揉揉额头,帮陆冼又倒了一杯温水。   陆冼喝完两杯水,躺回被窝,再次陷入梦乡。   意识朦胧间,他似乎听到有人在他床边叹气。   “哥,你跟我哥感情真好!”   “也是,感情不好也不会答应我哥,跟亲哥哥一样细心照顾我。”   “你从我小时候就一直对我这么好,都是因为我哥吧。”   “我哥何德何能啊,能跟你一起长大,你们小时候肯定发生过很多趣事吧。”   “哥,如果我跟我哥同时掉进水里,你救谁?”   本就病得迷糊,现在只想睡觉的陆冼:……   这都什么鬼问题?   能别念了吗?好吵。   陆冼顿时觉得头更疼了。   他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问:“你能安静会儿吗?我想睡觉。”   江诏嗫嚅一下,仿佛很委屈:“我明明声音很小啊。”   陆冼一脸麻木,直视他的眼睛:“我都听见了。”   “哦。”江诏应一声,赶紧闭上嘴巴。   陆冼闭上眼睛,可算能睡觉了。   然而几秒后,仿佛有恶魔在他耳边低语:   “那如果我跟我哥同时掉水里,你救谁啊?”   迷迷糊糊刚要入睡的陆冼:“……”   他爬起来,直接捏住江诏的耳朵,把人用力往下拽:“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再胡说八道吵我睡觉,我现在就把你淹水里!滚!” 第30章   生病的人脾气似乎格外暴躁。   陆冼半阖起眼皮,从眼缝中透露出一点倦怠的神色,连带着眼角那颗小痣都显得格外冷淡,他整个人脸色苍白,气质显得尤其疏离冷漠。   江诏赶忙讨饶:“我错了哥,我这就闭嘴。”   陆冼跪在床上,眯着眼睛问:“能安静吗?”   “能能能,我现在就闭嘴。”江诏赶忙做出一个把嘴巴拉上的手势。   “这还差不多。”陆冼放开他的耳朵,头昏脑胀间,整个人往枕头上摔去。   江诏怕他磕到床头,赶忙伸手抱住陆冼。   陆冼意识昏沉,感觉到自己被人揽在怀里,然后这人慢慢地帮他摆好睡姿,动作温柔地把他往床上放。   陆冼鼻子不透气,眼睛也非常酸涩,他几乎是无意识地流下两滴生理性泪水,嗓子哑透了,说:“江瑜我头疼。”   江诏手臂几乎瞬间收紧。怕把人抱疼了,他又赶紧松开力道,把陆冼平稳地放到床上,帮他盖好被子。   江诏深吸一口气,气到咬牙切齿:“哥,我刚才真想摔死你!你个没良心的!”   没良心的陆冼根本没听见,他早就裹着被子,梦周公去了。   药效慢慢发挥作用,陆冼原本紧蹙的眉毛慢慢舒展开,安心睡着了。   陆冼睡着的时候格外乖巧,眉目柔和,温柔,宁静。   江诏坐在床边,抽出纸巾帮他哥擦掉刚才额头冒出来的汗,接着手撑着下巴,静静地看着他哥安静的睡颜,心软得不成样子。   他想,还是弄死江瑜吧。   他哥才没错。   ——这个没错的哥,指陆冼。   -   陆冼一觉睡到下午三点,中间迷迷糊糊醒来几次,不是去卫生间方便,就是要水喝。   他去卫生间,江诏扶着他去;他要喝水,江诏给他递水杯。江诏的手臂总是非常平稳有力地扶着他的腰,两人靠得最近的时候,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到对方的脸。   然而陆教授近视。   他本来视力就不好,再加上病魔的打扰,他昏昏沉沉间,还是叫错了几次江诏的名字。   “江瑜你扶我一把。”   “江瑜,你再帮我倒杯水。”   “江瑜……”   “哥!”江诏忍无可忍,突然靠近。   俊朗的脸庞突然在眼前放大,两人靠得非常近,陆冼睫毛颤了颤,他似乎都能感受到少年脸上炽热的鼻息。   江诏长着一张标准的剑眉凤目的脸,他眉毛很浓,眼尾有些长,他抬眼看人的时候,眉宇间总会不经意流露出些许戾气。   陆冼坐在床上,他站在床边。   江诏手撑在他身体两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高大的身躯微微往下压,脸靠得更近了。   仿佛下一秒就能亲上。   江诏问:“我跟我哥长得很像吗?”   “再叫错名字,我真不管你了。”   陆冼一巴掌盖在他脸上,把人推开:“太近了,离我远点,热。”   江诏瞬间没脾气了。   他站起身,委屈死了:“你能不能别叫错了?我哥在国外呢。”   “知道了,江——诏。”陆冼拖长尾音,故意逗他。   江诏又给他倒了一杯温水,把水杯递给他,脸色这才稍微缓和:“这还差不多。”   陆冼喝着水,江诏忍不住问:“哥,我跟我哥长得又不像,你怎么总认错?”   他跟江瑜,只是眉宇间有那么一点相像,眉毛都很浓,其余完全不一样。   江瑜的气质要柔和点,而江诏不说话时,总是显得非常凶。   ——在陆冼面前,会好很多。   陆冼理直气壮:“因为我生病了,可能太想你哥了吧。”   江诏撇了下嘴,没出声。   陆冼把水喝光,实话实说:“说起来,你比你哥帅气点,你刚才靠近的时候,我都忍不住要心动了。”   江诏顿时竖起耳朵:“怎么心动?”   陆冼抬头想了下,想到一个绝妙的比喻:“就像我看到一件绝美的文物那样心动,是那种发自肺腑,欣赏美的心动!”   被莫名其妙比成文物的江诏:“……”   他一把夺过陆冼喝完的水杯,没好气道:“渴死你算了。”   陆冼没跟他计较,又吸了下鼻子,说:“我都喝光了。”   陆冼盖好被子,重新躺回床上,他闭上眼睛,说:“我再睡会儿,保持安静。”   “嗯。”江诏说着,再次坐到床边,一步都没有离开。   半小时后,陆冼睡醒了,他出了一身黏腻的汗,虽然头还有点晕,但至少一只鼻孔能通气了。   他声音闷闷地说:“江诏你扶我一把,我要去洗澡。”   江诏立刻皱了眉,没伸手扶他:“哪有刚出汗就要洗澡的,小心病得更重了。”   陆冼坐在床边,手搭在他胳膊上:“没事,我开浴霸。”   江诏转身,把体温计拿过来,说:“我再帮你量一下。”   陆冼听话地抬起胳膊:“行。”   十分钟后,江诏看着已经回落下去的体温度数,稍微松了口气。   陆冼已经退烧了,但头还是有点晕。   他扶着江诏的胳膊,自己站了起来,说:“我去洗澡,你帮我煮碗粥,顺便把晚饭做一下,晚上吃。”   江诏嗯一声,仍有些不放心地把陆冼扶到卫生间,说:“哥,你一个人能行吗?我帮你擦背吧。”   陆冼换上凉拖鞋,说:“我很快出来。”   “哦,那我在外面等你。你别洗太久,冲一下就出来。”江诏把手里的衣服递给他,关上房门。   陆冼打开浴霸,把衣服放在凳子上,接着脱掉衣服,打开淋浴。   狭小的卫生间很快蒸腾起一片雾气。   水珠沿着皮肤往下滚落。陆冼站在淋浴底下,想到江诏那句他哥何德何能,能跟自己做朋友的话,陆冼弯起嘴角,心想自己才是何德何能,能有这么两个好兄弟。   哦,对了,等下出去还得跟江诏说一声,他生病的事肯定不能告诉江瑜,不然以江瑜那个暴脾气,肯定又要打电话念叨自己半天,骂他不会保暖了。   陆冼很快冲完出来,连沐浴露都没打。   江诏似乎并不放心,一直在门口等他。见陆冼湿着头发出来,顿时又皱了下眉:“哥,你不要洗头啊!”   陆冼撩撩头发,并不在意:“洗澡嘛,打湿了就顺便洗一下。”   “我来帮你吹。”江诏赶紧拿起毛巾帮他擦头发,接着把人带到客厅,插上吹风机帮他吹头。   江诏随口问道:“不过你洗得倒是挺快。”   他说着,指尖从陆冼的发丝间掠过。   江诏偷偷眯起眼睛,心想他哥的卷发,摸起来果然很舒服。   沙发上,陆冼也在舒服地眯起眼睛。   暖风从发顶吹过,温度正合适。   陆冼道:“随便冲一下就出来了,去去汗气。哦对了。”   陆冼稍微抬了下头,说:“我生病的事,千万别跟你哥说啊。”   江诏心情刚有些不错,他一听这话,轻微上翘的唇角瞬间落了下去。   江诏闷声道:“你能不能别老提我哥?”   陆冼抬头看他:“不是你说,你很想他吗?”   不经意间,给自己挖过坑的江诏:“……”   他摸摸陆冼的头发,一本正经道:“心里想,不想总是嘴上提。”   陆冼哦一声,没有多想。   他叹口气,解释道:“你哥那人嘴碎,他要是知道我冻感冒了,肯定又要打电话说我半天。”   江诏语气平静:“你别接。”   陆冼笑了下,就当江诏答应不跟江瑜说了。   提到电话,江诏倒是想起一件事。   他面色如常,语气波澜不惊:“哥,刚才你睡觉时,郑老师给你发消息了。”   江诏说完停顿一下,继续道:“我帮你回了。”   陆冼抬头看他,问:“什么事啊?”   江诏嗓音平淡:“帮你相亲的事。”   心里头莫名涌上来一种不祥的预感。   陆冼舔了下嘴唇,问道:“你没乱说话吧?”   江诏:“没有,等下你自己去看。”   江诏说:“先把头发吹干。”   “好。”陆冼应了声,乖巧地低下头。   不一会儿,他轻轻笑了下:“这个郑扬清,还真执着,我还以为他已经放弃了呢。”   江诏:“可能是想最后再试一下吧。”   陆冼点了下头:“应该是,毕竟是他表妹嘛,虽说是远房的,怎么说也算是亲戚。亲戚找他帮忙,人情世故嘛,肯定要帮一帮。”   陆冼能理解。   江诏嗯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   几分钟后,陆冼的头发已经全吹干了。   他站起身,往卧室走:“我去看看,你说了什么。”   陆冼回到卧室,拿起手机。   半小时前,郑扬清给他发了几条微信:   [老陆,你再考虑一下。]   [我表妹算是你路人粉,她见过你直播的样子,当时就跟我说你长得特别帅。]   [她妈是教历史的,你们应该聊得来。]   陆冼看着这三条微信,不免觉得好笑。   她妈是教历史的,关她什么事?   接着他视线往下移。   两人的微信聊天框里,江诏直接在陆冼的微信账号上,给郑扬清发去三条语音。   那种不祥的预感似乎更强烈了。   陆冼将这三条语音依次点开:   “郑老师,我跟我哥住在一起呢。”   “你要给他介绍对象,得先过我这关。”   “你那个表妹,我先见见?”   少年语气一直很平静,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却突然尾音上翘,露出满满的挑衅意味。   陆冼抬起头,江诏正靠在门边,脸上似笑非笑:“哥,这下郑老师应该放弃了吧?”   陆冼低头看眼手机,拼命忍笑。   就在刚刚,郑扬清回复了。   他举起手机,把手机拿给江诏看:“你自己过来看。”   江诏眯着眼睛走近,接着骤然停下脚步。   聊天界面上,就在刚刚,郑扬清回复了一个字:   [好。]   一个字,言简意赅。   陆冼没忍住,笑出了声:“去吧,去见见他表妹。”   江诏顿时表情僵硬。他舔了下牙齿,努力控制住当他哥面骂人的冲动。   不是,这老师,有病吧! 第31章   陆冼笑了会儿,哑着嗓子,直接给郑扬清打去电话:“喂,扬清,你别逗他了,小孩当真了。”   郑扬清一本正经道:“我没逗他,我认真的。”   “少来,我还不了解你。”陆冼说着又躺到床上,盖好被子。   他刚洗完澡,意识稍微清醒了点,但是身体还是很虚弱。   陆冼神色恹恹,懒懒地开口:“这下家里任务完成了吧?别再拿我做人情了,别再催我了。”   郑扬清叹了口气:“也不全是因为家里亲戚,身为你的朋友,我也的确很关心你的情感状况。你说说,身边同学都结婚了,怎么就你单着了?”   陆冼翻了个身,调整睡姿:“哪有都?江瑜不也单着吗?哦对,你跟江瑜不是同学。”   江瑜是他小学同桌,郑扬清是他初中同学。   陆冼低声笑:“怎么,你也要催婚?”   郑扬清连连摆手:“不催了,不催了,我就是想告诉你,这次帮你说媒,一是因为家里亲戚,我帮她开这个口,二来我也的确关心你的情感状况,万一你俩成了呢,是吧?不过既然你态度这么坚决,那算了,以后不提了。”   说完郑扬清皱了下眉,关切道:“感冒了?”   “嗯。”陆冼声音很闷,说,“没事,我弟弟照顾我呢,他很会照顾人的。”   郑扬清点下头:“挺好。不过……”   郑扬清想起半小时江诏给他发的语音,无奈笑了下:“你弟弟这脾气……”   陆冼挑眉:“挺好。”   郑扬清咯咯笑几声:“你觉得好就行,反正不是我弟弟。我挂了,你好好休息吧。”   “哎哎,等一下。”陆冼赶忙叫住他,“你该不会拿着你和我弟的聊天截图去应付家长吧?”   那江诏不成背锅了吗?   明明不想相亲也是他的意思。   听出陆冼语气中的担忧,郑扬清真是好气又好笑:“陆教授,你真是病糊涂了,我都多大了,这点人情世故我不懂吗?我怎么可能拿跟小孩的聊天记录去应付家长。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弟弟背锅的,我会直接跟家里人说没成,你不想谈恋爱,也不想见,可以吧?”   陆冼满意地点下头:“行,我挂了。”   陆冼挂掉电话。   他抬起头,江诏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厨房里正传来细微的声响。   是接水淘米的声音。   陆冼满意地闭上眼睛。   心想他弟弟怎么了?又乖又体贴,还会做饭,简直天下第一好。   陆冼全身放松,慢慢陷入梦乡。   -   陆冼一觉睡到晚上。   到晚饭点,他起来喝了碗粥,又吃了几颗药,继续上床休息。   两天后,他虽然没再发烧,但意识依旧昏昏沉沉,鼻子不透气,走路都在打晃,仿佛随时都会倒在地上。   何院长怕他死在博物院,去黄泉跟老祖宗作伴,赶紧大手一挥,给他批了两天病假。   陆冼乐得休息。   他披上一件军大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坐到江诏旁边的椅子上。   军大衣里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以及一个穿着羽绒服的手臂,陆冼把自己裹得活像一个糯米粽子。   正好跟这大衣颜色对上了,绿油油的。   江诏愣了下,他看眼陆冼身上的衣服,下意识问:“哥,你这衣服从哪淘的?好丑。”   陆冼擦下鼻子:“你懂什么?这军大衣便宜,保暖,多时尚。回头我也给你买一个。”   “我不要。”江诏赶忙拒绝,理解不了他哥的审美。   不过他哥身材好,颜值高,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这军大衣穿着他哥身上,看久了,也挺可爱的,丑萌丑萌的。   江诏微微弯下唇角,接着又皱起了眉,一脸担忧:“你来干什么?”   此时正是晚上,窗外已经挂起一轮圆月,江诏正在写作业。   他赶紧去推陆冼:“你别在这坐着了,赶紧去床上休息。”   陆冼跟小孩似的,被推得直叫唤:“哎哎哎你别碰我!碰我我就死!”   江诏吓得赶紧收回手,生怕把他哥推散架了。   陆冼得意地坐稳身体,手里拿着一本跟江诏同款的习题。   他给江诏买的课外习题,都是一次性买两本,江诏自己做一本,他自己留一本,讲题的时候方便看。   陆冼拿起一支笔,在习题本上勾勾画画,梳理一下解题思路。   他两只鼻孔又不透气了。陆冼张着嘴呼吸,时不时地因为呼吸不顺而叹气:“你做你的,等下我给你讲题。”   江诏哪还有心思做题,他全部思绪都记挂在陆冼身上。   少年皱着眉,语气担忧:“哥,你别让我担心行不行?”   “死不了,多大点事。实在不行,我明天去打一针。又不是没生过病,你做你的题,别唧唧歪歪的,吵死了。”陆冼先发制人,先说江诏吵。   稀里糊涂仿佛自己先找茬的江诏:“……”   他放下笔,站起身,脸色不太友善。   “哎!”陆冼骤然双脚悬空,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被江诏连人带椅子,一起端到了卧室。   陆冼吓得不敢动,生怕从椅子上滑下来。   还好,椅子很快平安落地。   江诏右手撑在他身后椅背上,低垂着眉眼:“再乱动,我把你绑在椅子上。”   陆冼瞬间抬头:“你个没大没小的……”   “嘘——”江诏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嗓音低沉,“哥,我明天要月考。”   陆冼瞬间安静下来。   江诏说:“别让我分心,不然我考不好,都怨你。”   本想趁着考前再帮他讲下题的陆冼:……   这小没良心的。   不过他还能怎么办呢?   陆冼叹口气:“行,你好好复习吧,我不打扰你了。”   江诏松口气,这才收回手,站直身体。   -   江诏月考要考两天,他今天刚考完四门回来,脸上就满是自信。   “哥,我这次月考肯定能进步一大截!我头一次把试卷写得这么满!”   陆冼看着他,欣慰地点点头:“真棒。”   他病还没好全,嗓子还有点哑。   江诏放下书包,走过来摸摸他的额头,接着又帮陆冼倒了一杯温水。   饭桌上,已经摆好了晚餐。   两盘炒菜,等下直接拿到微波炉里热,还有一锅小米粥,正在厨房插着电保温。   江诏扭头,不满地看他:“哥,不是说好了今天我做饭吗?”   “你哥我只是病了,不是死了。”陆冼把两盘炒菜依次端到微波炉里加热,随口回道,“我明天就可以去上班了。”   江诏帮他盛粥,把粥碗放到陆冼座椅前的餐桌上。   陆冼把菜热好,把菜端上餐桌。   江诏开口道:“可以再休息几天。”   “不休息了,算上周末两天,我已经休息四天了。已经快好了,别担心。”   “好吧。”江诏劝不动,见陆冼脸色好多了,稍微放了心。   两人吃完晚饭,陆冼又吃了两颗药,昏昏欲睡。   江诏凑过来问:“哥,你还记得你上次出差,我说等我月考完要请你吃大餐吗?我这次肯定能考好,我请你吃大餐!”   陆冼手放在餐桌上,竖起胳膊,手掌支起下巴,问:“吃什么?”   江诏:“粤菜馆!正好你大病初愈,我们吃点清淡的。”   陆冼勾起唇角:“好啊。”   “还有一件事。”江诏眨下眼睛,满怀希冀,“如果我这次考试进步飞速,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奖励?”   陆冼开起玩笑:“我辅导你功课,帮助你进步,不应该你给我奖励,来感谢我吗?”   江诏早有准备:“所以我要请你吃饭啊。”   陆冼沉默一下,还真是。   江诏继续道:“身为你的弟弟,如果我这次考试大有进步,你作为家长,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奖励,鼓励我一下?”   陆冼偏头笑了下:“不愧选得文科三门,口才可以啊。”   江诏十分谦虚:“你教得好。”   陆冼不跟他开玩笑,认真道:“你想要什么奖励?”   江诏看着他,唇角露出笑意:“哥,你要自己想。”   陆冼:“我想?”   你想要什么奖励,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陆冼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江诏认真道:“我想你自己去想,自己去准备,而不是我开口跟你要。哥,你好好想想,你要奖励我什么?我还有两门没考呢,你现在就得告诉我,我好朝着目标奋斗。”   江诏说着,给他估计了一下:“我估计我这次月考,相比上次,应该可以进步三百名。”   这预估的进步名次,肯定保守了。   陆冼跟做生意一样跟他讨价还价:“进步三百名次也太少了,少说也得进步五百名才有奖励。”   江诏一拍桌子:“成交!”   陆冼不由莞尔:这小子,果然有备而来。   江诏眼睛亮晶晶的,问:“你想好给我什么奖励了吗?”   陆冼手托着下巴,沉思片刻,突然伸出左手,朝江诏勾勾手指。   江诏赶紧靠近。   陆冼身体微微前倾,靠在江诏耳边,跟他说悄悄话。   “……”   陆冼声音很低,却一字不差地全飘到了江诏耳朵里。   江诏黑色眼眸瞬间发亮。   他赶忙坐回去,语速极快:“真的?!”   陆冼微微一笑,坐直身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哥,你真的太好了!你放心,我肯定能进步五百名!”江诏站起身,差点没跳起来。   看着他弟这副充满干劲去拿书包复习的模样,陆冼弯起嘴角。   这小崽子,真好哄。 第32章   他随便哄两句,这小崽子就能高兴成这样,这大概就是少年人的热忱与真切吧。   陆冼抿唇笑了下,突然觉得有点可惜。   早知道这奖励鼓舞能力这么强,他早就该拿出来用了。   不过看他弟这副高兴的样子,现在拿出来用,也不迟。   三天后,周五。   江诏端坐在餐桌旁,一本正经道:“哥,我们月考成绩下来了,我这次全校排名五百多名,比上次进步了六百七十二名。你可以带我去了。”   “可以啊。”陆冼感冒好得差不多了,给自己冲了一杯感冒灵,笑道,“这么严肃干什么?怕我食言啊?”   江诏闷声嗯一声,说:“那种地方,我怕你突然反悔,不带我去了。”   陆冼笑着逗他:“哪种地方,又不是窑子。”   陆冼说完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有我保护你,不会出事的。”   江诏看着他,心想我身强力壮,我保护你还差不多。   陆冼说:“明天去,今天下午我还得去一趟你学校。”   江诏:“开讲座吗?”   “对,时间在下午饭点。”陆冼手里拿着一本历史书在看,说,“你晚上没有晚自习,可以过来听听。”   江诏点下头:“我肯定捧场。”   下午,讲座准时举行。   陆冼站在演讲台上,穿着一身黑色大衣,从容不迫:“同学们好,我叫陆冼,今天我来给大家讲一场关于五四运动的讲座。时间不长,大概三十分钟。”   讲座从最后一节课的课后三十分钟开始,还有很多学生正在食堂吃饭,没来得及赶过来。剩下闻风赶来的学生,有的是郑扬清的学生,有的则是完全对这位网红教授感兴趣。   自从上次孟平诀道歉后,娱乐圈内大多都明白,陆教授背后有资本在给他撑腰,惹不得。   没人敢招惹的陆冼自从上次热搜事件后,一路顺风顺水,他后续又在何院长的要求下又开了两场直播,粉丝数量也跟着水涨船高,抖音粉丝有一百六十万。   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小网红了。   讲座台下大约坐了七八十个学生,最后两排座椅上的学生有的甚至偷偷拿出手机,偷偷给陆冼拍照、录视频。   陆冼视线往后移一下,接着又移回来,假装没看见。   不然这些学生的手机肯定要被没收。   郑扬清坐在第一排给他坐镇,管理现场秩序。   现场一片安静,后面陆陆续续有学生悄悄弯腰,十分有礼貌地进屋坐到最后面,这样不会打扰别人。   陆冼正说着,突然有“粉丝”捧着一束蓝色妖姬跑上舞台。   “陆教授,这个给你。”不知道从哪突然变出来一束花的“粉丝”,正一本正经地跟小学生献花似的,把这束花送给他。   陆冼愣了下,接着从容接过:“谢谢。”   然后把花竖着放到讲台旁边地上,花朵朝上,靠着讲台底座摆放。   学生们窃窃私语:“那不是江诏吗?”   “我记得陆冼是他哥?”   “怎么姓陆啊?”   “不是亲哥,是他哥的同学。”   “明白了,这是找托暖场呢。”   讲台上的陆冼神色淡定,他偶尔看出其中一个学生的口型,无奈笑了下。   他真没找托,他都不知道江诏从哪变出来的这么一大束花,明明中午开车送江诏过来时,他手里还没花。   他拿余光扫一下地上的蓝色妖姬,脸上笑意浓厚。   不过,这花还挺好看的,闻着也挺香的。   他很喜欢。   陆冼继续讲述:“五四运动爆发的历史背景之一,新文化运动的兴起,新思想的传播。与此同时,高等教育也在随之发展。蔡元培校长领军教育改革,思想自由,兼容并包,好多新青年杂志的撰稿人都在北大教书,陈独.秀、李大钊、胡适、鲁迅……哎,你们谁知道鲁迅先生在北大教什么?”   陆冼说着说着,突然插入一个题外话。   同学们顿时面面相觑:“这高考不考吧?”   陆冼站在讲台旁边,斜靠着讲台,他左臂搭在讲台上,右手把话筒直接取下来,放到唇边:“高考不考,我随便问问,大家放轻松点,就当补充课外知识了。”   这课外知识他们还真不知道。   只有坐在后排的同学,有几个低着头,在偷偷拿手机搜索,接着有人大声喊了出来:“中国小说史略。”   陆冼看破不说破:“挺对的,你们平时看小说吗?都看的什么?”   同学们立刻七嘴八舌地喊了起来。   喊到同一本小说时,还有书粉在互相认亲:   “你也喜欢这本小说?我也是!”   “啊啊我也好喜欢!你看到第几章了?”   “我都看完了,在网上看的。”   “我刚买的实体书。”   “握手!”   “安静!”   眼见场面不受控制,郑扬清赶紧大喝一声。   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郑扬清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你干嘛呢?   活跃气氛呢。   陆冼揉揉鼻子,他没觉得自己有错,接着又把话题引回到正轨上。   一场讲座,在轻松愉悦的氛围里顺利结束。   这场讲座的氛围特别好,陆冼时不时地会额外发散一下,不过因为有郑扬清盯着,陆冼后面没再跟学生们互动。   对学生们来说,他们补充了好多有趣的课外知识。   讲座结束后,有不少学生跑过来要跟陆冼合照。   陆冼欣然应允,却在被一个女同学要求比心时,他突然被人猛地扯到一边。   江诏身材高大,挡在陆冼前面:“我跟你比。”   看脸的女同学赶忙点头:“行啊!”   江诏刚把手伸出去,这女同学又突然反悔:“哎等下!”   她看看江诏,又看看陆冼,眼睛突然一亮:“我站最左边,你们俩比,拍我们仨。”   手弯成半个弧形的江诏:……   他默默把手伸回去,转头看陆冼。   陆冼倒是很淡定。   直播这么久了,什么逆天言论没见过,他都快混成老油条了。   “比吧,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大方点。”   陆冼说着,右手已经伸了出去。   站在他左边的江诏似乎犹豫了下,接着伸出左手,跟陆冼的右手合成一个爱心。   而站江诏左边的女同学则竖起大拇指,面向镜头,一脸姨母笑,一副磕到了的样子。   合照结束后,江诏借口上厕所,却在一个拐角找到刚才那名女同学。   他手撑在护栏上,突然纵身一跃,堵住她的去路。   夕阳余晖从背后照过来,在江诏脸上投下一片暗色剪影。这还是江诏第一次主动要别人微信。他一只手插在校服裤兜,另一只手递出去自己的手机:   “刚才的照片,发我一张。”   -   陆冼抱着那束蓝色妖姬,在卓越厅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江诏,却等来别人的窃窃私语。   “听说江诏这次考试进步了六百多名。”   一个男声很是不屑:“抄的。”   这男生说:“不太像吧,听说这一个多月江诏经常往办公室跑,作业也都按时完成。课间也都在写题,除了上厕所,或者去办公室请教老师问题,基本就没离开过座位。连带着他同桌都跟着进步了四五百名。除了回答问题依旧不积极,其余的怎么看都在努力学习。”   不屑语气的男生声音有些粗犷,语气里满是嘲讽:“他努力学习?他凭什么努力啊?他家要破产了吗?我看他就是抄的,想骗人夸夸他而已,等到高考就现原形了。你等着看吧,这次月考不严格,等到期末考试监考严格,他肯定露馅。”   另一个小弟赶忙附和:“他肯定是抄的,我们霍哥跟他认识多少年了,他什么样人,霍哥最清楚!”   被叫霍哥的轻笑:“放心,下次考试,他肯定露馅。”   在拐角听了好一会儿的陆冼:“……”   他嘴型动了动,无声吐出两个字:傻逼。   不一会儿,这几个傻逼,簇拥着正好从陆冼旁边路过。   这几人说笑间,为首的那个突然手滑,手机掉到陆冼脚边。   “哎我手机。”这人声音粗犷,长得虎背熊腰,正是霍哥。   陆冼抱着花,似乎没看见,他径直往前走,一抬脚,把脚边手机踢飞出去。   手机直接被他踢到路边灌木丛中。   正准备弯腰拿手机的霍哥顿时站起身,粗声粗气:“你这人……”   怕遇到老师,霍哥还不敢爆粗。   然而下一秒,霍哥声音戛然而止。   他呆呆看着陆冼,总觉得这人很眼熟,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陆冼好像才听到声音。   他偏头瞟眼这男生,一脸冷漠:“不好意思啊,没看见。” 第33章   “哥,在这里!”   走廊上,少年一回眸,看到那道熟悉的抱着蓝色玫瑰的身影,赶紧加快步伐跑步过来。   陆冼微微皱了下眉,脸色不太好看:“怎么去个厕所这么久?”   江诏不太好意思地摸了下后脖颈,满脸歉意:“遇到同学,聊了会儿天,耽误了。”   “哦。”陆冼脸上没什么表情,平稳走下楼梯。   江诏敏锐地察觉到眼前这人情绪不太对,他快步追上去,问:“哥,你怎么了?”   怎么情绪不太对?   陆冼面无表情开口:“遇到几个脑残。”   江诏声音骤冷:“他们欺负你了?”   陆冼:“没有。”   他刚才随口说了句不好意思后,就直接走了,那几个混混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陆冼压着火,语气平静:“先回家吃饭。”   江诏点头,站在他哥身旁,抿了下唇,问:“那哥,晚上还去粤菜馆吃饭吗?”   陆冼脚步不停:“吃。”   -   他们先回了趟家,把蓝色妖姬和江诏的书包放下,接着开车来到粤菜馆。   想起遇到的那几个脑残,陆冼依旧一肚子火。除此之外,更多的是对江诏的关心。   他咬了口菠萝包,突然开口:“江诏,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被校园霸凌了?”   “咳咳咳咳……”一向“霸凌”别人的江诏正在喝奶茶,闻言差点呛到自己。   他抽纸擦了下嘴,满不在意道:“我这五大三粗的,谁敢霸凌我?”   “被欺负的人,不一定不能打,也可能是不敢打。你要是被欺负了,一定要告诉我,我帮你出头。”陆冼蓝色眼眸紧紧盯着他,不肯移开一下。   江诏双手搭在餐桌上,他终于明白他哥晚上为什么不对劲了,原来是因为担心他。   江诏微不可闻叹口气,问:“哥,是不是有人跟你说我什么了?”   陆冼毫不避讳,点下头:“我听见有人说你抄袭。”   “我没有。”江诏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否认。接着他心脏紧了下,小声问,“你,信了?”   陆冼提高音量:“当然没有。”   江诏松了口气,轻轻笑了下:“你信我就好,别人,不重要。”   “可是他们在造谣你!我弟弟如果不会做,他宁可直接交白卷也不可能抄袭,可是没人信你!”   陆冼语速不自觉加快,他直勾勾地盯着江诏看,蓦地眼睛红了。   心疼的。   江诏还没怎么样,陆冼就已经心疼他心疼得眼睛红了。   江诏嘴唇动了下,接着安慰道:“没关系,哥,下次考试我狠狠打他们的脸。”   陆冼嗯一声,突然凶狠:“打死他们。”   江诏勾唇,微微垂着眼,笑意不达眼底:“对,打死他们。”   他舔了下嘴唇,漫不经心地拿吸管搅着奶茶杯,仿佛不经意间问了句:“哥,你知道那几人是谁吗?”   陆冼毫无防备:“为首的,叫什么霍哥。”   “哦。”江诏咬着吸管。   他头低着,刻意藏住眼中的阴冷。   他当是谁呢,原来是老熟人啊。   找死。   -   他们吃完晚饭,才晚上七点半,时间还早。   江诏突然开口:“哥,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得回学校一趟。”   陆冼:“我送你吧。”   江诏:“好。”   陆冼开车送他到学校。   车外的少年规规矩矩地穿着校服,戴着他送的蓝色围巾,冲他招了下手,让他放心回去。   陆冼点下头,开车走人。   几乎就在车子转弯的瞬间,刚才还气质阳光的少年,瞬间脸色冷了下去。   他整个人身上仿佛浮上一层阴冷的浓雾。   修长的手指随手扒拉两下围巾,把围巾摘下来拿在手里。   文科复读班23班正在上晚自习,班里没有老师。   安静的教室里,只能听见唰唰的写字声。   突然,“嘭——”   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教室后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学生们被吓了一跳,纷纷回头。   江诏站在门外阴影里,只有教室里一点白色余光照在他半张脸上。   他半张脸隐匿在黑暗里,视线盯着最后一排的霍娄。   “霍娄,滚出来!”   半小时后。   学校梅花林里,江诏一手死死掐着霍娄的后脖,另一只手从背后扣住他的双手,膝盖用力抵在他后背,把人整个压在雪地里。   黎阳市刚下了一场大雪,梅花地里,看似安全圣洁的白雪下方,隐藏着许多粗糙尖利的碎石子和枯树枝。   霍娄整张脸紧贴地面,脸被碎石子磨得生疼,下意识就想叫出声。   “别叫。”   江诏半跪在他身上,随手抓起一把碎树枝枯草叶,混着白雪,硬塞进霍娄嘴巴里。   霍娄即将叫出声的惨叫顿时变成弱小的呜呜声。   江诏揪着他的头发,压低声音:“你好大的胆子,差点把我哥气哭?嗯?”   江诏说着,又拽着他的头发,把人摁到雪地里。   几分钟后,他才放开霍娄的头。   霍娄呸呸好几声,把嘴巴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吐出来,他嘴巴都被磨破了,脸上湿漉漉的,全是雪水。   “诏哥,你是我哥!我再也不敢了!我也不知道他是你哥啊,才想起来。”   霍娄吓得直哭,这才想起来,他为什么觉得陆冼眼熟。   那不就是六年前他跟江诏打架时,突然跑出来说找校长的那个大学生吗?   从不看直播的霍娄今天才想起来。   那时他初中,江诏才上六年级,他本想借着年龄差教训一下江诏,结果反被江诏暴打一顿,这梁子一直结到今天。   这六年来,他跟江诏并不同校,两人并没有起过正面冲突,只是今年他复读,正好来到江诏的学校。   这六年,霍娄自认为营养很足,练得虎背熊腰,他自认为他现在肯定能打过江诏,所以在江诏来教室找他时,他才淡定前往,没想到现在动起手来,他竟然抵不过江诏一招。   江诏贴脸嘲讽:“我是学体育的,天天那么多运动量,你才一天多点运动量?还想跟我比划,花架子。”   江诏说着直接给他一耳光,垂眼问他:“还敢背后乱说话吗?”   霍娄彻底服了,哭着说:“不敢了,彻底不敢了,您是我亲哥!”   “别恶心我。”江诏这才把人放开,站起身,“我没有你这样的烂怂弟,滚。”   “是是,我马上滚,马上滚。”霍娄立刻爬起来,连滚带爬地跑了。   江诏等人跑远了,这才用雪把自己身上简单清理一下。   他洗干净手,穿好校服,这才走到不远处的梅花树底下。   干枯的梅花树上,还挂着陆冼送他的蓝色围巾。   江诏把围巾取下来,轻轻抖两下,绕在脖子上。   还好,围巾没脏。   -   第二天一大早,江诏收到宋阳光发来的微信:[听说你昨天把霍娄打了?]   江诏:[嗯。]   宋阳光:[牛逼,你不怕他告诉老师?]   江诏:[他不敢。]   更关键的是,霍娄也算是“道上混的”,打架打输了,告诉老师,传出去,以后别想在学校收小弟了。   宋阳光很快明白过来:[也是,打架打输了找老师,以后别想在学校混混圈里混了。]   江诏把手机丢在一旁,没往心里去。   今天一整天,江诏都保持着极度亢奋。   直到晚上。   白色轿车停在一家酒吧门口。   陆冼带着他下车,锁好车门,带他走进成年人的快活世界。   “呜~welcome to醉春风!我是今天的DJ野狼不休息!让我们一起在舞池释放自我,开启今晚的,狂欢派对!”   DJ话音刚落,舞池里播放出今晚第一首劲爆舞曲,顿时燃翻全场!大家都在跟着合唱。   刚进门的江诏都听傻了:“最炫民族风?!”   还是DJ版的!   这到底是成年人的快活世界,还是广场舞大妈的快乐宇宙?!   “很合适啊,大家都会唱。”陆冼见怪不怪,笑着带他走到吧台。   “一杯蓝色妖姬,一杯柠檬水。”陆冼穿着一件白衬衫,戴着隐形眼镜,卸下平日里成年人所有的体面和防备,整个人慵懒自由地坐在吧台旁的高凳上,冲他眨下眼睛,“今天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蓝色妖姬。”   调酒小帅哥显然认识陆冼,他看眼穿着单薄毛衣的江诏,跟陆冼打招呼:“嗨,好久不见,换人了?”   陆冼跟着舞曲轻微晃动两下,顺便点了下头。   江诏还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慵懒散漫的样子,晃动的指尖仿佛都是自由的。   然而想起江瑜,他心里吃味。   他开口问:“你经常跟我哥来这儿?”   陆冼手竖起来,双手交叠,手肘抵在吧台上,回道:“没有,一年半载来一次,放松一下。”   江诏显然不信,他看眼调酒师,说:“那他怎么认识你?”   陆冼懒懒抬起眼角:“他们做这行的,记忆力当然要好。”   “也不全是。”调酒师把调好的蓝色妖姬和柠檬水放到两人面前,笑着说,“主要是你长得很有特点,蓝眼睛,黑卷发,很少见过像你这么好看的帅哥,混血的吧?”   陆冼抬了下酒杯:“嗯哼,从我奶奶那辈开始混。”   调酒师露出一副果然的表情。   江诏看着他面前那杯柠檬水,顿时很不高兴:“哥,你好不容易带我来一次酒吧,就让我喝柠檬水?”   陆冼瞄他一眼:“学生喝什么酒?”   江诏提高音量:“我已经成年了!”   “行行行,也给他来一杯!”陆冼挠挠耳朵,斜靠着吧台,叮嘱道,“我带你来酒吧的事,别跟你爸妈说。”   江诏:“我知道。”   他又不傻。   江诏好奇地问:“是我哥带你来这儿的?”   陆冼竖起食指,晃动一下。他身体微微前倾,靠近江诏,小声道:“是我发现这家酒吧,我主动带你哥来的。”   江诏挑了下眉。   没想到陆冼还有这一面,真是深藏不露。   不一会儿,江诏的那杯蓝色妖姬也调好了。   江诏小口抿一下,入口清爽,带着浓浓的酒味,还有一股甜味,味道果然不错。   江诏仿佛打开了新世界大门,又尝了好几口。   陆冼手罩在酒杯上,眼尾上挑,倦怠的眼神不经意间动一下,十分勾人,他耐心教他:“杯不离手,陌生人倒的酒不要喝。”   江诏端起酒杯,又喝两口,回道:“明白。”   两人喝了一会儿,江诏起身去趟卫生间,把酒杯交给陆冼保管。   陆冼看着他弟的背影,端起江诏那杯蓝色妖姬,倒出一半到自己的酒杯里,然后拿起那杯柠檬水,兑到江诏酒杯里。   陆教授对着看热闹的调酒师竖起一根手指:“嘘。”   调酒师随即露出一脸我懂的表情,配合地点下头。   不一会儿,江诏方便完回来了。   他端起自己那杯酒,刚喝一口,脸色瞬间变了:“酒呢?”   这酒味也太淡了。   陆冼手搭在吧台上,歪了下头,表情无辜,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江诏瞄眼他的酒杯,声音低沉:“哥,你的酒怎么越喝越多?”   陆冼撒谎信手拈来:“我刚刚又买了一杯。”   江诏慢慢卷起毛衣袖子:“少来,你肯定把我的酒倒到你的酒杯里了,还给我!”   江诏说着就要上来抢。   陆冼护着酒杯,被他压得靠在吧台边上:“哎哎哎,以下犯上了?我还是不是你哥?”   两人突然挨得非常近。   江诏有点不好意思:“你把酒还我!”   他话刚说完,后背突然被路人不小心撞了下。   江诏一个重心不稳,直接往他哥身上倒去。   轰——   仿佛有道惊雷在耳边乍响,炸得江诏头晕目眩。   刚才,尽管他及时扶住吧台边,唇瓣还是不小心从他哥左脸上擦了过去。   尽管只是很轻的一下。   江诏瞬间愣住。   这种柔软的触感,不可能出错。   他亲到他哥脸了。   陆冼却毫无察觉,他酒意上来了,丝毫没注意到江诏的不对劲,他伸手把人推开,嘴里还在嚷:“都说了不在我这里,别抢了!”   江诏被他推开,站直身体,他看着陆冼,呼吸有点不稳。   片刻,他喉结滚了滚,哑着声音说:“我再去下卫生间。”   说完江诏扭头就跑,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陆冼酒量不行,眼尾很快染上微红:“这小孩,我又没把他怎么样,怎么吓成这样?”   围观全程、阅人无数的调酒师意味深长地靠近:“这小帅哥喜欢你。”   陆冼抬眸瞟他一眼:“别胡说,他是我弟弟。”   调酒师摇着酒,调侃:“肯定不是亲弟弟吧,这年下小狼狗,你可要小心哦。”   陆冼一声轻笑,没往心里去。 第34章   两个小时后。   天空下起小雪,细密的雪花飞舞着,贴到脸上有点凉。寂静空旷的马路边上,人影稀少,只有两道重叠在一起的身形,在白色路灯的照射下,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看影子形状,像是一个男人背着另一个男子。   江诏站在路边,背着他哥,正在等红绿灯。   地下车库在对面,他耳边就是陆冼无力垂下的脑袋,微卷的头发粘到一点小雪,贴到他耳朵上,有点湿,又有点痒。   江诏手托住背上人的膝弯,无语地看着马路对面的红绿灯。   就这酒量,还要请他来酒吧当奖励。   得亏陆冼当年遇到的是他亲哥江瑜,这要换做别人,对方但凡起点歹心,陆教授早就被别人吃到渣都不剩了。   江诏想完,不禁有点后怕,托着陆冼的手都紧了一下。   还好还好,他哥命好,遇到的是他们这兄弟俩。   江诏突兀地停顿一下,心想遇到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好。   很快,绿灯亮了。   江诏背着他哥走上斑马线。   他叹了口气,说:“哥,你这酒量,以后还是你喝柠檬水吧。”   陆冼昏昏沉沉的,他闭着眼睛,下意识回复:“酒里有柠檬。”   江诏把他往上抬一下,应道:“我知道,你往我酒里兑柠檬水了。”   陆冼小声嘟囔:“蓝色妖姬本来就有柠檬。”   江诏弯起嘴角,明知道陆冼意识不清醒,还是跟哄小孩似的,用一种非常温柔缓慢的语调哄他:“哦~酒里本来就有柠檬啊。”   陆冼声音闷闷的,靠在他肩膀上:“嗯,本来就有一点。”   江诏笑了下,没再答话。   陆冼双手搭在他胸前,自然垂下。   过了会儿,陆冼突然叫他:“江诏。”   被酒浸染过的嗓音有点哑。   江诏应了声:“嗯?”   陆冼头也没抬,小声呢喃,吐音有些模糊,他说:“我喜欢你。”   江诏骤然停下脚步。   陆冼的脖子上,还缠着他送给江诏的蓝色围巾,江诏怕他冻着,特意把围巾摘下来给他戴上。   许久,江诏缓缓回头,不敢置信地问了句:“什么?”   陆冼即将睡死过去,却还是把想说的话说完,他闭着眼睛,喃喃道:“你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弟弟。”   “……”   江诏转过来,苦笑:这种喜欢啊。   他背着陆冼继续往前走,即将进入车库的时候,淡然开口:“哥,如果你能单身一辈子,我可以一辈子是你弟弟。”   言下之意,如果陆冼不能,那对不起了。   他这个人很卑劣的,如果陆冼喜欢别人,哪怕强取豪夺,他也要把陆冼留在自己身边。   聪明的陆教授如果能听见他这句话,肯定能想明白江诏的言下之意,可惜陆冼早已闭着双眼头一歪,早就睡着了,什么也听不见。   -   “哥,早!”   第二天一大早,陆冼刚起床,就看到他那乖巧勤劳的弟弟早就起床了,还把早饭做好了。   陆冼揉揉头发,略有些困倦地去洗漱。   吃饭时,江诏把一张裱好相框的照片放到餐桌上。少年的脸上带着讨好的笑,问他:“哥,喜欢吗?”   陆冼垂眸看一眼,照片里,他和江诏两个人跟情侣似的,看着镜头微笑比心。而江诏左边空无一人,只有左边袖子后面还有一点点蓝色布料没p干净。   那是当时站江诏旁边的女同学的蓝色校服袖子。   陆冼挑了下眉:“你怎么把人p掉了?”   江诏理所当然地回应:“我们俩的合照,不需要她。”   “噢。”陆冼把照片还给他,没太在意。一张合照而已,随江诏怎么弄。   吃完饭,江诏把照片放到玄关柜子上,拿着作业本坐到餐桌旁,铺开,问陆冼:“等期末考试结束,你打算怎么奖励我?”   陆冼懒散地靠在椅子上,问:“怎么还要奖励?不是高考完我还得给你奖励吗?”   这是他们之前就说好的,等江诏考上北体,他就答应江诏一件事,具体什么事,江诏还没说,等考上了再告诉他。   江诏一本正经道:“那是最终奖励,阶段性也要有激励政策的,就跟打游戏一样,打通一个副本拿一件武器,等全部通关,还有通关奖励……”   “哎行行,我知道了。”从不玩游戏的陆冼一听他说游戏就头疼,他单手支着太阳穴,说,“那等你期末考完,我们再去一次酒吧?”   江诏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哥,你这酒量,到时候还得我背你回来。”   陆冼笑了笑,开口道:“放心,下次绝对不让你背我,下次去酒吧,我喝柠檬水。”   他说:“我是你哥,我背你。”   -   生活照常继续。江诏努力学习,陆冼一边努力修文物,一边努力辅导他功课,闲暇的时候,听李宏跟他聊聊八卦。   “哎,那个,孟平诀,昨晚突然退圈了。没有任何征兆,工作室突然解散,微博突然宣布注销,注销前孟平诀只在个人主页上更新了一句签名,‘勿扰,回归平凡生活,退出娱乐圈’。热搜挂一天了,已经爆了。”   陆冼吃口面:“哦。”   他都快忘了孟平诀这个名字了。   李宏啧啧称奇:“这一个多月来,我跟着吃瓜,眼睁睁看着孟平诀一点点掉光代言,掉光早就画好饼的男主角,粉丝们都说他得罪了某位大佬。”   李宏想,这不废话吗?得罪了陆冼,还能好?   江瑜江诏不得搞死他。   李宏继续道:“我还以为他会慢慢糊掉,然后退出娱乐圈,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他退出娱乐圈的方式竟然这么决绝,连工作室的微博都清空了,说是已经提交了注销,现在微博正在销户处理,七天后就找不到这个账号了。”   李宏突然有些感慨:“他死在了他粉丝们最爱他的时候,也算是有两分骨气。”   陆冼丝毫不解风情,冷漠道:“没死,别胡说。”   李宏一脸麻木:“这是比喻!b站都刷疯了,好多大手开始剪辑怀念孟平诀的视频,他个人正在走注销流程的微博账号,一夜涨粉三百万!这可都是活人!”   陆冼:“跟风而已,退圈了才怀念,早干什么去了?”   李宏连连摆手:“话不能这么说,你不追星,你不懂。正是因为热度高,之前丝毫不了解孟平诀的路人才会过来围观,然后垂直入坑。哎,他现在这么高的热度,他不会又回来说不退圈了吧?为了钱,他还真有可能干得出来。”   陆冼垂眼想了下,回道:“应该不会。”   江瑜江诏不可能让他回来。   “好啊,”李宏看热闹不嫌事大,笑着感叹,“现在大概是他最火的时候了,可惜了,对文物毫无敬畏之心的孟顶流。”   现在孟平诀的流量和热度,的确直逼顶流了。   如果能稳下来,说不定还真能成顶流了。   “可惜什么?”陆冼突然话锋一转,问李宏,“我记得你还有两支股票被套牢在股市了?”   提起股票,李宏顿时想悬梁自缢,他紧紧握住筷子,咬牙切齿:“是啊,小三十万呢。”   陆冼哦一声,语气平静:“你猜那个孟顶流,以他现在的存款,能买你多少支这样的股票?”   刚准备可怜大明星的李宏:……   算了,他还是可怜可怜自己吧。   李宏吃饭的眼里似乎都闪烁着泪花。   面馆里,两人正聊着,突然有个身穿白色羽绒服的男子向他们靠近。   这人戴着眼镜,皮肤很白,眼神清澈,看起来很年轻,像是个大学生。   这人彬彬有礼,弯腰问陆冼:“你好,是陆教授吗?”   陆冼刚吃完面,抽纸擦了下嘴:“是我。”   男生轻声细语,嗓音里带着南方人的温柔和软糯:“我叫沈正清,是黎阳大学的学生,今年大二,我爷爷是开钟表店的,家里有一件祖传的西洋进贡钟表,底座还有装饰都坏了,想请您帮忙看一下,您看您方便吗?价格好谈。”   陆冼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拒绝:“不好意思,我不接私活。”   这大学生人看着木讷,脑子却转得很快,他很快找出最戳陆冼的点,继续劝道:“那件钟表是乾隆年间赏赐给民间富商的,后来几经辗转,到了我们家。我爷爷修了一辈子钟表,眼睛都修坏了,却依旧没能力能修好这件钟表。我听我爷爷说,这件钟表收藏价值很高的,是那种修好了,可以直接当博物馆馆藏的文物。您不是大夫吗?这么一件文物价值极高的艺术品,您忍心让它一直生病吗?要是彻底毁坏了,再想挽救,可就来不及了。”   陆冼眼神晃动一下,但也仅仅只是一下。   这样的话术,他早就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了。   陆冼仍旧拒绝:“民间修复师也有很多,他们很多也都是修复专业毕业的,有的甚至还是我的学生。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你介绍一下,我认识的会修钟表的朋友,他们可以接。”   陆冼身边会修文物的大佬朋友众多,很多时候,别人找到他,他都会把这人再介绍给自己的朋友,让自己的朋友帮忙修复。   反正他自己不接民间私活。   陆冼刚入行的时候倒是接过一次私活,帮一个富豪大佬修私人藏品。那是件文物价值很高的古画,陆冼秉承着保护文物的心态,免费帮他把古画修好,然后那位富商转头就把修好的古画卖到国外去了,那古画下落不明了好几年,等到陆冼再次见到那张古画时,古画已经被国外那位不懂行的老外撕得七零八落,分开卖给十几个富商。   还是专门拿手撕的,美其名曰撕开的痕迹有种自然美。   当时陆冼就在想,他细心修补这么久,却换来这么个结果,还不如让这古画烂在国内算了。   沈正清显然没想到陆冼会这么说,只能讷讷回一句:“我爷爷只相信你。这样吧。”   沈正清态度诚恳,说:“您要不跟我去一趟我家的钟表店,我爷爷是您的忠实粉丝,好多修补技术都是看着您的书学的。您见见我爷爷,再决定修不修,可以吗?”   李宏跟着起哄:“去吧,他都在这弯腰弯半天了!”   陆冼视线往左偏一下,沈正清仍旧站在他旁边,弯着腰,语调缓慢,不急不躁地跟他说话,这正是求人办事时最诚恳的态度。   陆冼心软了下,拿出手机:“加下微信吧,下午五点我给你打电话。”   “太好了!”沈正清赶紧加上他的微信。   陆冼顿了下,补充道:“不保证能帮你修,我只是先过去看看。”   沈正清十分高兴:“明白!”   “那我先回博物院了。”陆冼和李宏站起身,眼角余光突然扫到沈正清脸上。   大学生低头拿着手机,脸上突然露出一个略有些诡异的笑。   看着很让人不舒服。   陆冼皱了下眉。   沈正清很快抬起头,眼神依旧清澈:“怎么了?”   陆冼:“……没什么。”   可能最近压力太大了,看错了吧,大学生而已,没什么可防备的。   陆冼没想太多,转身走人。   他身后,沈正清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他的手机界面,正停留在一个聊天群上,群里正聊得火热:   [别费事了,直接抓起来暴打一顿!]   [太粗鲁了,先让未成年上去扇几个耳光,反正未成年打人又不犯法!]   [我爷爷今年八十了,让他来!警察都不敢拿我爷爷怎么样!]   ……   沈正清一屁股坐在面馆凳子上,懒懒散散地把腿搭到另一个凳子上,浑身上下再没有刚才半点温和谦逊的模样。   他直接在面馆点燃一支烟,叼在嘴里,赶在面馆老板赶来制止前回复:   [粗鲁!文明社会,得让他身败名裂!]   [按原计划执行。]   手机界面上,这个群的群名有点长,算上感叹号,足足有十一个字:   守护全天下最好的孟崽! 第35章   凤祥街,城南钟表馆。   这是一家经营了四十多年的老店面,开在老城区街道旁边,店面不大,看着顶多七十平,门头用鎏金正楷写着“城南钟表馆”五个大字,门面装修则用红漆粉刷,整个店面看起来非常古朴、简约。   临街正门及旁边墙壁全部用透明玻璃代替,过路的行人一眼就能看到店铺里摆满了各式各样、形形色色的钟表。有座钟、有怀表、有挂表……表样精致,琳琅满目。   屋里还坐着一位看起来年过七旬的老人,他头发花白,头上戴着一款眼镜式的放大镜,手里拿着一根小巧的镊子,正坐在修复台旁,小心修复着一款进口怀表,看品牌,正是劳力士。   这家店开在闹市旁边,屋里却没有一个客人。店门口的招牌是块小黑板,上面用彩色粉笔写着三行大字:“钟表售卖,钟表维修,钟表回收。”   陆冼明白,像这种四十多年的老店,平时客人并不多,全靠熟客推荐。   沈正清推开玻璃门,带他进去,边走边介绍:“小本生意,主营钟表维修,偶尔也会卖几只表。不过都不贵,反正我这辈子没见过我爷爷卖过名表。”   陆冼环顾一眼四周,屋里四面柜台上,摆放的全是几千几百的便宜表,并没有高档货。   正在修表的老爷子闻言抬起头,瞪一眼他孙子:“废话,我没有我拿什么卖?我要是有名表,早卖了买房了,我至于在这,干这种手工活?”   沈正清揉揉眉心,似乎很无奈:“家里又不是养不起你,修一辈子表了,眼睛都修坏了,还修。”   “不修表我吃什么?看你们脸色吃饭啊?我才不要从你们手里拿钱。”老爷子似乎很固执。   果然,老人话音一落,沈正清差点跟他吵起来:“不是,谁给你脸色看了?做儿女的想孝顺您,想让您享福,您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修表能赚几个钱?”   老人扬起手里那块昂贵的劳力士,语气有些得意:“五千。”   沈正清顿时语塞:好吧,还是挺挣钱的。   他坐到老人对面的椅子上,小声嘟囔:“又不是天天能拿五千。我记得有一次,您一个月都没开张,水电费还是我交的。”   老人虽然头发花白,精气神却很好,他抬了下眼睛上的放大镜镜筒,将镜筒瞄准他孙子,跟老顽童似的,反问:“不应该吗?”   沈正清:“……”   半晌,他憋出来一句话:“应该。”   老人满意地低下头,拿着小镊子又轻轻戳两下机械表的机关,嗓音沙哑干枯,流露出几十年岁月经过,裹挟而来的沧桑感:“想当年,我靠着修钟表,养活一家六口,把你爸、你叔、你大伯、你小姑抚养成人,现在我老了,反而被你们嫌弃手艺不行了。”   沈正清语气委婉:“不是手艺不行,是眼睛不行。”   老人没好气地撇下嘴,摘掉放大镜,揉下眼睛。   沈正清叹口气:“你别把人表给修坏了,赔不起。”   老人立刻摆手:“滚滚滚!哎,等会儿!”   老人才看到陆冼,他戴上老花镜,刚才还一脸不高兴的店主立刻换上营业微笑,问陆冼:“你是修表啊,还是买表啊?”   陆冼温和一笑,站着对老人说:“沈先生,我们之前见过的。”   陆冼一站到门口,就透过玻璃窗认出了沈自在。他抬头看眼门头,这装修,这店名,的确是沈老前辈的店。   沈正清顿时愣住了,问陆冼:“你认识我爷爷?”   陆冼看着沈自在,温和笑道:“五年前,我跟我师父过来拜访过您,想跟您学习一下一件古董表的机关设置,当时您教过我,您还记得吗?我是陆冼,小陆。”   沈自在眯着眼睛想了下,突然一拍大腿,全想起来了,老人一脸兴奋,赶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握住陆冼的双手,跟他叙旧:“我想起来了,小陆啊,好久不见啊,快坐坐坐,我去给你倒水!”   “不用不用不用,”陆冼赶忙把人拉住,“您坐,我不渴。”   陆冼满脸歉意:“当年走得匆忙,没来得及留下联系方式,这么多年没来看您,真是对不住。”   沈自在大方摆手:“我当年也没做什么,就跟你说了两句那机关怎么弄,我记得很清楚,总共就两句,你自己回去修好的,我功劳不大。”   陆冼十分谦虚:“没您提点那两句,我跟我师父说不定现在还懵着呢。”   这话沈自在爱听,他欸了一声,表示功劳不在他,心里却很高兴。   他拉着陆冼坐下,说:“我记得你当天还给我买蜂蜜了,就在隔壁超市买的,好几箱呢。”   陆冼点下头:“当时正好过年嘛,讨个彩头。”   其实就是感谢沈自在教他,用过年送礼这个理由遮掩一下,显得不那么突兀。   沈自在又问:“你师父还好吧?”   陆冼点头:“挺好的,调到故宫博物院去了,他说他能干到七十岁呢,身体挺好。”   一提到他师父,陆冼不动声色磨了下牙齿,面上却不显,一副很尊师重道的样子,心里却在想:   这师父,自从被调到故博,就开始不做人了,隔三差五给他打电话,不是要借这个东西去故博展览,就是要借那个东西去故博收藏,甚至还要跟他借人,想把他给借到故博修东西。   气得何院长有一次直接夺过他的手机,挂断他跟他师父的电话,凶陆冼:“没有上级调令,不许把院里的东西乱借出去!”   出去就回不来了!   他们院的镇院之宝,那件双面屏风,至今还在国博放着呢,到现在都没回来,他们自己院摆放出来的屏风都是仿品!   人家游客慕名前来,结果看到的却是仿品,人游客心里多难受?   何院长现在还在跟国博交涉,想把镇院之宝要回来,据说快成功了。   当时陆冼无奈一笑,心想他可没这么大能力,能把院里的东西说借就借出去。   他只能笑着回一句:“服从组织安排。”   回忆转回现在,沈自在继续跟他叙旧:“身体好就好,我就不行了,年纪大了,眼睛都快看不见了,估计再干两年,就得退休了。”   老人两只眼睛都有些浑浊,黑色眼珠被一些白色晶体覆盖,一看就是得了很严重的眼疾。   陆冼只能安慰:“会治好的。”   ……   他们正面对面聊着,坐他们对面的沈正清已经无声骂了好几句脏话:   操。   谁能想到陆冼居然跟他爷爷认识?   他们文物修复的圈子这么小的吗?怎么谁谁都互相认识?   两人足足聊了半个小时,陆冼才想起来跟老人说正事:“听说您有一件西洋钟表,已经损坏了,我能看看吗?说不定我可以修。”   陆冼笑了下,说:“是您孙子找到我的,中午我还犹豫呢,早知道是您的钟表,我肯定立刻就答应了。”   旁边沈正清也是一脸麻木。   要是早知道陆冼跟他爷爷认识,他中午就不费这么多口舌了,还弯腰站半天,累死了。   老人立刻跟炫耀似的,赶忙进屋想把东西搬出来,他边走边说:“从我爷爷辈就传下来的,可好看了,我搬来给你看。”   陆冼和沈正清赶紧跟上去。   钟表被放在一个箱子里,他和沈正清一人托住一边,把箱子抬了出来。   沈自在赶紧把修复台简单清理一下,收拾出来一大片空地:“放在这。”   两个年轻人随即把箱子抬到修复台上。   陆冼站到一边,沈自在从仓库拿出一把长钥匙,把箱子上陈旧的老锁打开,接着摘掉长锁,打开箱子。   箱子里,端放着一件高约半米的西洋钟表,底色都是金色,保存非常完整,造型是一个上尖下宽的小花园,花园中间托着表盘,花园四周布满铜做的鲜花小鸟。   陆冼伸手轻轻敲了一下其中一个金色小鸟,轻轻唔一声。   这只金色小鸟居然是纯金打造的,光看外形,至少得有两百克。   这些鲜花一直处于含苞状态,没有绽放,小鸟的翅膀也一直闭合。   沈自在说:“到我们家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我听我爸说,那商人跟他说过,这叫千花百鸟钟,这些鲜花每时每刻都在不停地收束、绽放,跟跳舞一样,这些小鸟的翅膀也一直在忽扇忽扇地动,等到整点的时候,这只纯金打造的小鸟还会展翅高飞,往上升一截,然后再落回去。这表盘也早就不走了,我之前打开修过,没修好。”   他说:“我之前还特意看过你写的书呢,书里有介绍修钟表的部分,也参考过别人的书,可惜都没修好。”   等到现在年纪上来了,眼睛花了,手有的时候也抖了,沈自在就更不敢修了,拿着螺丝刀都不敢把钟拆开,怕拆了就合不起来了。   他甚至现在就想退休了,刚才跟沈正清的争辩不过都是玩笑话,不服老而已。   沈自在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我有生之年,能不能听到它响一次。”   陆冼已经戴上桌上干净的一次性白色手套,拿起一支螺丝刀,问他:“能让我试试吗?”   ……   两个小时后,这件精美绝伦的钟表已经被陆冼拆得七零八落,拆下来的所有部件都分门别类放到大收纳盒的一个个小方格里。   钟表底座上的机关设计复杂,层层叠叠的齿轮相互勾连,甚至一个套一个,非常复杂。   像这种进贡给皇帝的钟表基本每一件都是孤品,如果其中零件不小心丢一个两个,还得专门找人定制,尺寸差一点都不行。   陆冼试了半个小时,得出结论:“时间挺好调,就是这机关不太好弄,你看这里。”   他戴着白手套的手指拨动一下其中一棵铜做的小草,无奈笑了下:“这草都是活动的,得前后摇晃。还有这里。”   他拨动几下控制声音的机关,钟表底座立刻响起清泠泠的声音,声音连续,大小不一,像是风铃碰撞的声音。   陆冼说:“这种艺术性极高的钟表,每一次报时都不是单一的叮叮声,而是像唱歌一样,声音清脆,有它独有的旋律。”   他这话算是解释给沈正清听的,毕竟他在旁边认真听讲的样子,很像在学习。   沈自在本身就是修钟表的高手,他知道难度在哪里,回道:“是啊,这些小机关最不好修了。”   一旁的沈正清的确在认真听讲,然而他认真听讲的目的,只是为了确认这件文物多久能修好,这关系着他们计划的实施。   他们打算,等陆冼把钟表修好后,再把这件钟表破坏掉,就说陆冼没修好,散架了,顺便再把这只纯金做的小鸟以及其他值钱的部件藏起来,就说陆冼拿走了。   他爷爷这间老店里,并没有监控。   就算陆冼报警,他也可以很快把东西找出来,就说之前忘记放在哪里了,现在想起来了,之前对陆冼的指控只是怀疑,不是故意的,然后再跟人道个歉,能有什么事呢?   他们怀疑陆冼故意搞破坏,明明没修好,却骗他们修好;   他们怀疑陆冼见财起意,偷走了金鸟,故意欺负他爷爷眼睛看不见。   到时候编一篇小作文,往网上一发,有错吗?   合理表达质疑而已。   反正怀疑不犯法,用在污蔑别人清白上,却很有效。   毕竟自证是非常耗时间、耗精力的。   哪怕自证清白了,也无法阻止谣言在网上的传播,毕竟很多网友吃瓜只吃一半,从不关注后续的澄清,他们的注意力只会很快被别的更高热度的事件吸引走。   到时候网友提起陆冼,都会骂一句偷金鸟的贼,多有意思。   沈正清勾了下嘴角,心想,陆教授,你耗得起吗?你可是网红教授,到时候影响整个博物院的声誉,我看你要怎么办。   沈正清已经迫不及待想看陆冼在网上拼命自证的样子了,他语气都有些急迫,问:“陆教授,大概什么时候能修好?”   陆冼站起身:“五年。”   沈正清顿时傻了:“多久?”   陆冼又看眼这些机关,粗略估算一下:“运气好的话五年,运气不好的话,十年八年都有可能。主要我平时还得上班,不可能一天八小时来这里工作,只能抽时间过来。正好我弟弟今年高考,我这一年应该都没什么时间过来,只有周末了可能过来看一下,到时候我提前跟您说。”   最后一句话,他是对沈自在说的,接着陆冼又问道:“您着急吗?”   沈自在拍拍胸脯:“没事,我至少还能撑十年!”   报仇很可能要等十年的沈正清:……   他人都麻了,下意识骂出声:“什么破钟!要修十年?!”   沈自在立刻狠狠瞪他一眼:“你懂个屁!老祖宗传下来的宝贝,十年修好了,至少还能再传几百年,稳赚!”   沈正清被骂得不吭声,脸上的表情却分明不服气。   陆冼摘掉手套,准备回家,却突然接到江诏的电话。   电话里,江诏的声音格外委屈:“哥,你还在加班吗?什么时候回来?我好饿啊。”   陆冼顿时一惊,无比心虚。   他看眼时间,现在已经晚上九点了。   完了,他来之前忘给江诏发消息了,这小子,饿到现在了。   陆冼心虚完,又觉得有点好笑:“傻子,你不会点外卖吗?”   江诏都快委屈死了:“我以为你很快回来啊,我也不敢做饭,怕你会买菜回来。”   江诏转了下笔,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陆冼:“马上,半小时。”   江诏又问:“你吃了吗?”   陆冼摇下头:“没有,等下我们回去一起吃,我直接在路上买炒菜,你等我。”   江诏:“嗯,那我挂了。”   说完,江诏挂掉电话。   听到陆冼说要吃饭的事,沈自在赶忙热情道:“晚上别走了,留下来一起吃饭。”   “不了,我得赶紧走了。”陆冼拿起椅子上的大衣,套在身上往外走,急匆匆的样子活像正在应酬的丈夫被妻子催着赶紧回家。   他笑了下,说:“得赶紧走了,家里人要等急了。”   陆冼步履匆匆,很快开着车,消失在黑夜中。   沈自在没反应过来,问:“他结婚了?”   沈正清摇头:“没结婚,可能谈恋爱了吧。”   沈正清看眼墙上钟表,啧一声,感叹道:“他女朋友好着急啊,这才九点。”   此时此刻,江诏正趴在餐桌上,看着那些数学题,都没心情做题了。   他数着手机里时钟界面的秒数,突然有种度秒如年的感觉:   哥,你怎么还不回来,急死我了! 第36章   半小时后,房门口传来金属碰撞的轻微响动。   江诏赶紧起身,跑过去开门。   陆冼站在门口,穿着黑色大衣,一手提着饭菜盒,一手手指勾着钥匙,正准备开门。   看到江诏帮他把门打开,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弟弟抱怨道:“哥,你怎么才回来?”   江诏说着,伸手帮他提手里的菜。   陆冼进屋换鞋,把门关上,面露歉意:“帮一个老前辈修钟去了,忘记跟你说了。”   江诏哦一声,不太高兴:“我之前忘记跟你说,回家迟了你都不太高兴,你出门帮别人修钟,也不知道提前跟我说一声。我还以为你在加班呢,给你发微信你也不回。”   陆冼摘下围巾往屋里走,解释道:“我刚看到,下午开直播手机调静音了,忘调回来了。”   江诏哦一声,仍然板着脸。   陆冼笑了下,把他手里的饭菜提过来,放到餐桌上,一一拿出来打开摆好:“有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尝尝?”   陆冼和江诏的口味很相近,有时陆冼自己都会疑惑,怎么他爱吃什么,江诏也会爱吃什么,就好像江诏的口味特意跟着他改变一样。   江诏坐到餐桌上,端起一碗米饭,拿起筷子,说:“下次再不提前跟我说,我杀到你博物院去。”   陆冼笑着坐下,问他:“还生气呢?”   江诏看他一眼:“我担心你。”   陆冼不由笑道:“一个大男人,晚回家几个小时,有什么可担心的。好了,别生气了,我跟你道歉。”   陆冼目光柔和,温温柔柔地看着他。   江诏早就消气了,他看眼陆冼,视线很快垂下去,唇角露出几分笑意:“道歉就不用了。”   他小声道:“你哄哄我。”   陆冼歪头笑了下:“怎么哄。”   江诏傲娇地偏开脑袋:“你自己想办法。”   陆冼故作无奈地挠挠下巴,仿佛很苦恼:“那要怎么哄啊,高中生,又是青春期,叛逆期。”   陆冼轻轻叹口气,突然身体前倾,双手抱住江诏。   江诏瞬间愣住。   他们做文物修复的,手似乎格外的软。陆冼双手轻柔地搭在江诏后背上,指腹上有一层常年拿着镊子小刀磨出来的厚厚的茧。   现在那层茧就抵在江诏背上,屋里开着空调,江诏上身只有一件单薄的毛衣。隔着那层毛衣,江诏似乎都能感受到陆冼手指上温暖的温度。   陆冼温柔地拥着他,胸膛贴着他,头并没有靠在他肩膀上,问他:“抱抱能消气吗?”   江诏艰难地抬起头,露出线条流畅的脖子,他似乎呼吸很困难,好一会儿喉结才不自然地滑动一下。   江诏想,这可太能了。   你要是再亲我一口,我现在就能开心到原地爆炸。   -   吃完饭,时间已经很晚了。   他洗完澡,吹干头发出来,江诏已经收拾东西,准备上床睡觉了。   陆冼捏捏手指,拿出跟江诏同款的习题本,看看江诏刚做完的那道大题。   江诏走过来,帮他捏捏肩膀:“哥,你不睡吗?”   陆冼喝了口水,说:“我帮你看看这个题,明天帮你讲。”   江诏:“我不急。”   他看眼陆冼的手指,心疼地坐下来,帮陆冼捏捏手:“哥,你今天是不是很忙啊?”   陆冼点下头:“有点。”   他今天修了一天的陶瓷,晚上又修了两个多小时的钟表,全是精细活,一点都不能马虎。至于下午的直播,不过是客串,他只在快下班的时候出镜了二十分钟。   江诏帮他揉揉手指,说:“睡吧,别太累了。”   江诏说完,一时没防备,不小心说出了心里的真实想法:“哪个老头啊,这么不长眼睛,找你办事。”   陆冼吓了一跳:“你怎么这么说话?”   江诏一向很有礼貌啊。   江诏立刻咬了下舌尖,恢复乖巧模样,他缓缓开口:“我的意思是,哪位老前辈,怎么突然找你修钟?老头……就是个客观描述。”   不客观的话,他甚至想直接喊老登。   个老不死的,把他哥累成这样。   陆冼随即把今天的事都告诉江诏,说完,他皱了下眉,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那个沈正清,给我的感觉不太对。”   那个诡异的笑,还有,对方身上一直萦绕着一股劣质香烟的味道,两人靠近时陆冼就能闻到。除此之外,晚上沈正清抬手帮他搬箱子时,手腕上还不小心露出一小截黑色纹身。   陆冼不喜欢烟味,也不喜欢别人纹身,但这都是别人爱好,别人吸不吸烟,纹不纹身,都跟他无关,只要别当着他面吸,让他吸二手烟就行。   还是就是,吸烟有害健康,江瑜江诏不能抽,别人抽不抽烟,他都无所谓。   他只是有些诧异,这个沈正清,看着乖乖巧巧的,戴着眼镜,穿着白色羽绒服,一副只会读书的文弱大学生模样,居然也会抽烟,也会纹身,这实在是有一种反差感。   不过这毕竟是别人爱好,陆冼没有多想,只是告诉江诏:“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总说不出来,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江诏嗯一声,劝他上床睡觉。   等陆冼睡熟了,江诏多留个心眼,利用钞能力,混进黎阳大学的学生群。   深夜,江诏匿名在学生群打听起沈正清这个人:   [你们谁认识沈正清吗?大二学生。]   群里很快有人回复:[我们班有一个叫沈正清的,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个。]   这人又问:[你找他什么事吗?]   江诏眯了下眼睛,敲字回复:[我暗恋他,想跟他聊聊。]   次日,天明。   宋阳光被他薅进男生厕所。   今天早上,从来没被别人追求过的沈正清加他微信了,留言特别恶心:   [小妹妹,听说你暗恋我?]   [看看照片?]   江诏把手机递给宋阳光,语气冷凝:“你给他回。”   宋阳光看一眼沈正清发过来的消息,人都傻了:“我?”   江诏点下头:“嗯。”   宋阳光都气笑了:“大哥我男的!人家要小妹妹!”   江诏又点了下头:“你能小妹妹。”   跟宋阳光认识那么久,他当然知道,宋阳光的伪音能力不是盖的,有时候他们打游戏,为了抢个红,宋阳光都会夹起嗓子,装出萌妹的声音,跟路人男队友撒娇要红。   宋阳光嫌恶心,连连摆手:“我不要,你买个变声器去。”   江诏一本正经道:“变声器不够真实。”   接着他皱了下眉,催促道:“快点,等下要上课了!”   宋阳光撇下嘴,不是很情愿地拿着手机问他:“说什么?”   江诏冷静道:“套他话,问他最近在干什么?怎么想起来找我哥帮忙的?其余的,你自由发挥。”   昨天晚上江诏打听了一晚上,得知这个沈正清考上大学之后就有点堕落,大一期末挂了好几科,成天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听说他还是孟平诀铁杆老粉,从孟平诀刚入圈时就一直追他了。   江诏心里顿时不安。   今天早上,他难得主动给他爸打电话,让他爸在他哥身边安排好几个保镖,暗中保护他哥。   “自由发挥啊,”宋阳光顿时来劲了,他清清嗓子,夹着声音问,“哥哥,在干什么呢?”   江诏双手抱怀,拧了下眉:“可以不用这么恶心。”   宋阳光白他一眼:“你懂什么?他们男人都喜欢这样的。”   江诏轻呵一声:“说的好像我们不是男人一样。”   他喜欢的陆冼,性格一点都不娇软,就不用说了。   至于宋阳光喜欢的章淑淑,也是个外表看着柔弱,其实内心特别强硬的女孩子。   他陪着宋阳光去看过章淑淑参加的演讲,那女孩身高刚过一米六,演讲的时候,声音顿挫有力,非常有感染力,讲出了一米八的气势!   宋阳光没有否认,很快,沈正清回复了:“在学校呢,等下还有课。”   沈正清问道:“你是哪个班的?下课我去找你啊。”   宋阳光夹着嗓子:“我不在你们学校,我是隔壁高中的,我刚满十八岁哦~”   江诏眉头皱得更深了,太恶心了。   沈正清发过来的语音却显得很兴奋:“成年了就没有关系啊,我今年大二,我可以辅导你功课。”   江诏无声冷笑。   你都挂了好几门了,还好意思辅导别人,高中知识早还给老师了,可别误人子弟了。   宋阳光随即回复:“好啊,有时间我们线下见一面,不过我现在出不去哦,我住宿呢,一星期才能回家一次。”   沈正清:“没关系,到时候我来接你。发个照片看一下呗。”   宋阳光:“好呀。”   他随即举起手机,眨下眼睛,做出一个十分娇俏的wink动作,接着下载修图软件,一键把自己修成了古风美女。   只有眼睛和脸部轮廓,还能看出来一点点是宋阳光本人。   江诏都看呆了:“你是有多熟练。”   “嘘。”宋阳光又对这张照片稍作修改,接着把这张娇俏可爱的古风美女照发给沈正清,“之前拍的写真,好看吗?”   沈正清立刻回复:“哇,大美女啊,什么时候见面啊?”   宋阳光腼腆一笑:“不着急。”   江诏忍不住催促:“快点。”   宋阳光点下头,终于把话题转到正事上:“听说你也是孟平诀的粉丝啊,听说他最近退圈了,你最近在做什么啊?”   一提起这事,沈正清一肚子火,语速都不由加快:“自从出了道歉声明,他就慢慢掉资源,然后就退圈了。他退圈,肯定跟那个陆冼有关系!我最近正在查呢,你看着吧,那个陆冼肯定要付出代价!”   江诏眼神瞬间冷冽。他看眼宋阳光,对方立刻会意,给沈正清发语音:“你们是有什么计划吗?我也要参与一下,我也是孟哥粉丝!”   “……”   半小时后,江诏和宋阳光一人拿着一本书,站到了教室门外。   这节课正好是老唐的地理课。   趁着现在大家都在做题,老唐拿着一把长尺,走到他们面前,凶狠地盯着他们俩:“我还以为你俩改好了!现在都几点了,才过来上课!这堂课迟到了二十分钟!去哪鬼混了!”   江诏撒起谎来不打草稿:“忘拿作业了,回去拿了。”   老唐厉声逼问:“作业呢。”   江诏懒懒地靠在墙上:“记错了,就在抽屉里,刚才没找到。”   “又撒谎!”老唐顿时头疼,问他俩,“知道错了吗?”   江诏语气平静:“错了。”   老唐:“错哪了?”   江诏停顿一下,突然毫不相干地回了句:“不要网恋。”   老唐:“?”   江诏一本正经道:“网恋有风险,恋爱需谨慎。”   老唐一脸懵逼:“???”   旁边宋阳光拼命咬牙,差点笑撅过去。 第37章   “还笑!站稳了!”   老唐一声呵斥,最后看在他俩这次月考大有进步的份上,勉强放他们一马:“行了,赶紧进屋吧,好好学习。”   老唐大方地挥下手。   “哎!”宋阳光赶紧应一声,转身就往屋里快步走。   江诏刚要转身,就听见老唐低声叫他:“江诏。”   “嗯?”江诏停下脚步。   老唐右手拿着尺子,尺子头搭在左手上,深褐色眼珠看着他,眼睛格外有神,他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学校里那些风言风语别往心里去,老师们肯定相信你,你跟宋阳光两个人,这两个月什么学习状态,老师们都看在眼里,老师们都清楚。继续加油,期末考试再加把劲,到时候再进步,肯定就没人再说你们什么了。反正学习嘛,都是为自己学的,别管别人说什么,能考上才是最重要的,快考试了,心态一定要稳,啊。”   江诏安静了好几秒,然后轻轻地嗯了声。   他突然想给班主任一个很轻的拥抱。   算了,还是毕业的时候再抱吧。   江诏看着他班主任头上毛发稀疏的地中海发型,突然很担忧地开口:“老师,以后少熬夜,少操心。”   他抬手指下老唐的头发,语气真挚:“再熬夜,头发都该掉光了。”   老唐顿时抬起尺子,一直拍他的胳膊,十分嫌弃:“滚滚滚!你少给我惹祸,我头发还能少掉点,滚屋里学习去,滚!”   江诏赶紧跑进屋,避免挨打。   他揉揉胳膊,心想这老唐下手,没轻没重的,得亏现在是冬天,他穿得多,抗揍。   宋阳光好奇地凑过来问:“老唐跟你说什么了?”   江诏拿出习题本,转了下笔,开始做题,随口道:“让你不要网恋。”   宋阳光顿时一惊:“你把沈正清的事告诉他了?”   江诏顿时抬头,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宋阳光立刻明白过来,怕吵到同学,很轻地讪笑一下。   下课后,江诏从抽屉里拿出手机,低着头,把手机放在腿上,用手臂遮一下。   几分钟前,沈正清回复了:[我上午好多课,孟哥的事我下午再跟你说。]   江诏:[好。]   几秒后,他又手动点了撤回,用宋阳光的语气回复了两个字:[好呀~]   -   下午,沈正清把他拉进了粉丝复仇群里,群名:守护全天下最好的孟崽!   在这个群里,江诏终于得知了他们详细的计划。   原来他们的复仇名单里,不只有陆冼一个人,还有孟平诀曾经的小鲜肉对家、跟孟平诀闹过绯闻的十八线女明星,甚至还有孟平诀原来的经纪公司和他原来的经纪人。   只是这些人,在娱乐圈里多多少少都有些人脉,他们有自己的签约公司,甚至有自己的保镖团队。   只有陆冼,看起来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网红教授,背后没有任何的经纪团队,说白了就是一个稍微有点名气的素人,看起来最好欺负。   宋阳光看群里发的这些消息,他的拳头都硬了:“操啊,这都什么傻逼粉丝,这姓孟的之前都在养蛊吗?”   江诏脸色越来越冷。   养不养蛊他不清楚,这傻逼群他肯定得点举报。   群里有人发消息:[我打听过了,姓陆的他爸妈都是建筑大师,可能在学术那边有点关系。当儿子的手艺不精,修坏文物,还偷走金鸟,我看他爹妈以后怎么见人。]   [搞学术的肯定没有那些明星团队会公关,先搞陆冼!]   [对,孟哥道歉之后就退圈,这事肯定跟陆冼有关系!]   [他哪来那么大能量能把孟哥搞退圈?要真是他搞的孟哥,说明这人身上肯定不干净!怎么能让这种人待在博物院?举报!]   底下一堆人附和:[对,举报!上次没举报掉纯粹是他运气好!]   [我远房表哥在文化局工作,我让他来查!]   [不过他是临安文化局的,可能管不到黎阳博物院。]   [没事,他们体制内的人肯定都互相认识。]   这个有亲戚在文化局工作的群友突然有些犹豫:[我之前问过我表哥了,这个陆冼在临安也很有名,不像会干坏事的人。]   其他群友立刻回复:[反正孟哥退圈肯定跟他有关,没黑点肯定是我们没查到。]   [对,按原计划进行,搞臭他。]   ……   自从孟平诀退圈,这些没人约束的脑残粉就像彻底疯了一样,看谁都想举报。   宋阳光看得胆战心惊,他颤巍巍地拿出自己的手机,给这些聊天记录拍照:“我得发给章淑淑,让她看看这些脑残粉多魔怔。”   江诏面无表情拧开水杯盖子,喝了口水,润润干涩的嗓子,沉声道:“她不会信的,她肯定说这些都是黑装粉,或者只是少部分脑残粉。”   江诏看眼群聊人数,这个群除他之外,只有三十多人,在孟平诀庞大的粉丝基数面前,这点人数的确只是极少数。   宋阳光气愤道:“诏哥,打脸要彻底,我们现在就录屏,保存好录屏时间,然后装作不知情,让他们按原计划执行,等他们瞎扯完直接把录屏发到网上去,再报警,我看他们怎么办!这叫钓鱼执法!”   江诏没有丝毫犹豫:“不行。”   宋阳光一愣:“为什么?”   江诏抿了下唇,说:“我哥不是鱼饵。”   江诏不可能拿他哥来钓鱼。   江诏直接给陆冼发消息:[哥,别跟沈正清接触,他是孟平诀粉丝,他要害你。]   几分钟后,陆冼回了:[知道了。]   江诏稍微放了心,好不容易熬完一节体育课,却在放学铃响后,接到陆冼的电话。   陆冼似乎很匆忙,急匆匆地走路:“我得去趟钟表馆,冰箱里有中午多做的饭菜,你拿出来热着吃,我可能得晚点回来。”   江诏顿时急了,他顶着一头的汗,连加棉的冬季校服都懒得穿了,提上书包就往外跑,宋阳光赶紧抱上两人的衣服以及自己的书包往前追。   江诏边跑边说:“我不是跟你说了那个沈正清不对劲吗?你怎么还去钟表馆?你是不是不相信我?我给你截图!”   “不是不相信你,”陆冼步履匆匆,语气却很平静,“刚才沈师傅给我打电话,说钟表齿轮断了,我得去看看,那齿轮都是独一无二的,不好换。那可是文物,我不能不管。”   江诏急得大喊:“文物重要人重要?!”   陆教授毫不犹豫:“文物。”   “我——”江诏气得想骂人,又不可能骂他哥,只能在心里问候一下沈正清的祖宗十八代。   趁着江诏跑到校门口打车的工夫,宋阳光终于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把手里衣服递给江诏。   江诏一边穿衣服一边劝道:“世上这么多文物,哥你管不过来。”   陆冼已经坐到车上,回道:“我知道,我平时也不管这些私人藏品,但沈师傅教过我,我欠他一个人情。”   江诏语气急促:“你不是已经给他买蜂蜜了吗?”   陆冼十分坦然:“是啊,不过有这层曾经的来往在,这文物又这么精美,我的确舍不得。这文物落我手上,算它命好。”   江诏算是听明白了,他哥就是一时心软,舍不得这座破钟了。   他叹口气:“我打车过去,马上到。”   陆冼愣了下,问:“你要过来?”   “对,我不放心你,我要过去!”少年说话每个字的音都很重,显然已经生气了。   陆冼笑了下,插上车钥匙,系好安全带:“行吧,那你别打车了,我过去接你。”   说完陆冼直接挂掉电话,转动方向盘,往江诏学校开去。   这条路他已经走过无数遍,根本不需要开导航。   校门口的江诏穿好衣服,对着已经挂断的手机嘟囔一句:“这还差不多。”   十几分钟后,陆冼已经开车到他校门口。   冬天天黑得早,陆冼摇下车窗,叫他:“赶紧上车,外面冷。”   江诏赶紧上车,坐到副驾上。   宋阳光也跟着跑过来,坐上后座。   陆冼扭头问道:“你也要来吗?”   宋阳光骄傲地抬起头颅:“我可是大功臣!”   陆冼叹口气:“行吧。”   说完他有些不满地看眼江诏,语气略微有些责备:“不好好学习,瞎掺和什么。”   江诏顿时觉得有些心冷,头偏向一边:“又拿我当小孩。”   陆冼转头看他一眼,顿时有些后悔。   完蛋,又把江诏惹生气了。   算了,等下再哄吧,先办正事。   一路上,宋阳光跟他科普了下沈正清打算怎么对付他的事。   陆冼倒是毫不担心,反正有警察呢,他只担心那文物会被沈正清破坏掉,不好修。   陆冼听着听着,心里满是懊悔。   他眼神有些慌乱,很小声地说:“对不起啊,我刚才不该说你。”   江诏都是为了他好,他怎么能这么说江诏呢?   何况江诏短时间内能查清楚这么多事情,真的很有本事啊,比他强多了,他怎么能说江诏很幼稚瞎掺和呢?   江诏没搭理他,一直看着窗外,却在上车三十分钟后,车子到达目的地时,狠狠地摔门下车。   陆冼听着摔门的这一声巨响,眼睫吓得一颤。   完了,生大气了,不好哄。 第38章   陆冼赶忙下车,把车锁好,追了上去。   “我知道错了,对不起啊,不生气了好不好?”陆冼一向如此,知道自己错了之后,都会非常快速地跟别人道歉,态度十分诚恳。   江诏正在气头上,他本来就生气他哥明知有圈套还要来钟表馆,他哥还嫌弃他是小孩什么都不懂。   江诏本着脸,步伐极快,心想我们到底谁是小孩?谁跟你似的,这么容易就被人骗。   江诏正想着,突然停下脚步。   也是,他哥本来就心思单纯,要不然也不会被自己装乖蒙骗这么多年。   少年的心里难得涌上来一丝内疚,然而他气还是没消。   陆冼试图来拽他的胳膊,也被他抽手躲开。   两人一直走到屋里,江诏靠在大门旁边的玻璃柜上,脸色冰冷,垂眸看着地面。   陆冼凑过来哄他:“不生气了好不好?我真知道错了,我弟弟最厉害了!”   江诏嘴角动了下,唇角隐隐有些笑意,他最受不了他哥柔声哄他了,他赶紧绷紧唇线,扬头点了下店里的修复台:“别管我,你管文物。”   陆冼看出他气消了大半,脸上浮现笑意,继续哄道:“修文物是正事,哄我弟弟也是正事,你这正事,比修文物重要多了!”   江诏立刻转头看向旁边,努力抿紧嘴巴。   陆冼跟小孩似的,探头过去看他:“不生气了?”   江诏扭头不看他,十分傲娇地开口:“本来也没生气。”   陆冼放下心来,柔声道:“那我去忙了?”   江诏点下头:“嗯。”   陆冼松了口气,这才走到修复台旁边。   修复台上,那件千花百鸟钟的底座,被人用电锯从上而下,劈成了两半,被锯断的齿轮有的从机关上掉落下来,都分不清它原来的位置。   而钟表台上,那件连接着铜棒的金鸟也被人直接锯断,不翼而飞。   沈自在叹了口气,似乎已经接受了钟表被人破坏的事实,说:“我下午才看到,已经报警了,警察去对面查监控了。”   他屋里没监控,然而周边店家屋里屋外都有监控,警察去附近查一查,说不定能查出来蛛丝马迹。   以这件文物的历史价值,以及丢失金鸟本身的金价,都可以达到立案条件了。   沈自在继续道:“我仔细检查过了,这屋里其他东西都没丢,就这件金鸟丢了,真是奇了怪了。”   沈正清在旁边赶忙插嘴:“你其他东西也不值钱啊,你卖的表又不贵,这金鸟光金价就有九万五。”   沈自在白他一眼:“怎么不值钱?我帮人修的劳力士不值钱啊?”   沈正清顿时哑然,没有说话。   陆冼把断裂的齿轮拿起来,仔细端详,把是一对的部分放在一起,单独收好。   “这两个应该是一对。”沈自在戴上一次性白手套,把掉落下来的两截齿轮放在一起,装到小塑料袋里。   陆冼点下头,又仔细观察其他裂口。   这两人开始旁若无人地对断开的底座进行整理,必要的时候会拿起螺丝刀,把挂在机关上被锯断的齿轮拆下来。   沈正清在旁边站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爷爷,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沈自在拧着眉,憋着一肚火:“你说。”   沈正清看一眼陆冼,终于开始他的表演,他显得很气愤的样子,瞪着陆冼:“昨天晚上,你不是回老家了吗?店里只有我一个人看店。大概零点的时候,陆教授开车过来了,说要把这座钟搬回他家慢慢研究。我没同意,毕竟这么珍贵的东西,不可能让他直接拿走,他要是拿走搞丢了或者不还了,我找谁要去?我当时喝了好多酒,喝醉了,说话也冲,就跟他吵起来了,还骂了一些脏话,结果陆教授恼羞成怒,就拿电锯把底座割坏了,金鸟也被他锯掉拿走了。”   沈正清咬着牙,一副气坏了的样子:“后来我就把底座搬进了仓库。我昨天晚上喝多了,我以为是我喝大了,就没当回事,早起又差点迟到了,我就没多想,提上书包就赶紧去上学了,现在想起来,原来我昨天晚上没有出现幻觉,陆教授真的没控制好情绪,把底座破坏成这样!”   沈正清深吸一口气,似乎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对陆冼说:“陆教授,昨晚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你好歹把金鸟还给我们啊,偷东西是犯法的!”   江诏垂着眼眸,缓缓捏下手指,骨节摩擦间发出清脆的咯咯声。   忍住,当着他哥的面,打人不好。   宋阳光站在他旁边,舌尖抵了下腮帮,问江诏:“这能忍?”   江诏看着沈正清,眼神冷到极点,没说话。   沈自在听着自家孙子的胡言乱语,缓缓摘下手套,对正在给文物检查的陆冼说:“陆教授,你等我一下。”   沈自在摘掉老花镜,随手抄起挂在墙上的鸡毛掸子,突然往他孙子身上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陆教授会偷你家鸟???”   沈正清被揍得上蹿下跳,边躲边哎哟地叫:“是真的,我没说谎!昨天晚上就我一个人看店!我喝醉了,差点跟他打起来!”   沈自在气得差点撞到桌角:“你还敢胡说!”   宋阳光赶紧跑过去假装阻拦,实际双手用力地把沈正清抓住,好让老爷子能打到人,他装模作样地开口:“有话好好说,不能打人,不能打人!”   宋阳光说着,把沈正清往他爷爷那边推得更近了。   “哎哟我去!”宋阳光离得太近,自己都差点挨了一下。   沈自在赶忙道歉:“不好意思啊。”   沈自在说完,一掸子结结实实地劈到沈正清胳膊上。   沈正清被打得龇牙咧嘴,又被宋阳光抓着,没地方躲,他结结实实地挨了好几下打,挣扎着拿出自己的手机:“是真的,我都跟我同学讲了,我同学都帮我打抱不平,发微博了!”   沈自在一愣:“你居然还发微博了?”   沈正清疼得呲牙:“不是我发,我同学发!”   宋阳光扭头看眼江诏,江诏冷着脸,示意他先把人放开。   宋阳光赶紧松手。   沈正清揉揉被打疼的胳膊,点开微博,拿给他爷爷看:“你看,不是我发的,是我同学发,我同学都相信我,帮我发微博求证,你怎么都不相信我呢?”   宋阳光凑过去一看,十分钟前有个微博小号发表了一篇长微博,指责陆教授情绪不稳定,破坏文物,还见财起意,偷走金鸟,并且艾特了黎阳博物院官方微博,问官方怎么处理。   这条微博热度不高,只有几十人点赞,一百多条评论里,前排都是路人或陆冼粉丝在帮他说话:   [开什么玩笑?陆教授会偷金鸟?你要不要看看他脖子上的项链多少钱?]   [情绪不稳定?吵架气上头了拿电锯劈文物?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太假了吧?]   [哥们,造谣犯法的,赶紧删了吧。]   这微博号主还特意出来解释:[没说一定是他干的,只是合理怀疑,我更倾向于我同学说的都是真的。微笑.jpg]   底下评论:   [槽多无口,让警察来。]   [报警了吗?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情不报警?]   号主:[已经报警了,正在处理。]   除此之外,还有复仇群里的人在浑水摸鱼,胡说八道,试图带节奏。   有骂陆冼是小偷的,也有骂他情绪暴躁的,管不住情绪的,说他上次B市罢录节目就是证明,肯定是跟别人吵起来了,所以才没录,耍大牌的是他才对,孟平诀说不定就是无辜的,替陆冼背锅的。   当然,提到孟平诀的微博号主都是看不出粉籍的路人号。   沈自在对网上的纠纷不了解,但看到评论区这么多人骂陆冼,他依旧气得手都在颤:“这怎么骂人啊,赶紧把微博删了!”   沈正清假装无辜:“我删不了,这是我同学的号,是我同学在替我打抱不平!陆教授!陆教授!陆冼!”   沈正清突然把矛头对准陆冼,逼问他:“网上这么多人骂你呢!你说两句啊!”   从一进门,陆冼除了看他弟弟,眼睛就一直在观察这件文物。   他放下放大镜,站起身,终于回了两个字:“能修。”   沈正清:“???”   他随即反应过来,忍不住破口大骂:“你有病啊!”   他话音刚落,后脑勺就狠狠挨了一下。   沈自在狠狠瞪他:“怎么说话呢?”   沈正清莫名有点委屈,眼睛都红了:“爷爷,我可是你亲孙子!你胳膊肘不能往外拐啊!”   “你再是我孙子,你也不能往别人身上泼脏水!”他颤着手,手指指向门外,忽然间明白些什么,老爷子的眼眶也有些红了,说,“警察就在外面!我店里没监控,那街上能没监控吗?小陆昨天晚上有没有过来,监控一查就知道!你信口开河胡说什么呢!”   沈正清梗着脖子:“监控有盲点,他把车停在别的地方,躲开监控跑过来的!”   “我家小区楼道有监控,小区门口也有监控。”一直沉默的江诏突然开口,冷冷看着沈正清,说,“我哥昨天晚上一直跟我在一起,我算是人证。小区的监控也能查到我哥昨晚九点多回家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这算是物证。你口口声声说我哥跟你吵架,一气之下把文物锯断了,你的人证物证呢?光凭你的一面之词吗?还有,那锯子呢?有我哥的指纹吗?”   沈正清沉默一下,嘴硬道:“电锯被他拿走丢掉了。”   江诏都被这傻逼逗笑了,语调突然轻松起来:“行,那等警察查吧,看看警察能不能查出来,那把电锯有没有可能被某人装进书包,带到学校里扔掉,反正这大街上,哪哪都是监控,你说是不是?”   沈正清瞬间脸色一白。   江诏继续补刀:“还有,你说我哥开车过来,谁家车上没有行车记录仪,调出来一看不就知道我哥昨晚有没有开车过来。”   沈正清脸色已经全白了,却依旧试图争辩:“也有可能打车过来,或者坐地铁,我也不是很清楚。”   他话音刚落,宋阳光都忍不住喷他了:“傻逼,打车能没有记录吗?你当警察查不到?还坐地铁,妈的半夜十二点有个屁地铁!”   江诏突兀地叹口气,他已经不想跟傻逼说话了,跟傻逼争吵,容易显得自己智商也很低。   沈自在已经完全听明白了,他震惊地看着沈正清,指着那件断成两半的钟表底座,声音颤抖:“你干的?”   “怎么可能?”沈正清仍然嘴硬,气势却已经完全消失了,他声音微弱地开口,“我昨天喝醉了,有些事情可能记错了吧。”   宋阳光撸起袖子:“酒还真是个好东西。”   他已经忍不住想打人了。   江诏突然拿起手机,拨通一个人的微信电话。   与此同时,沈正清的微信铃声响了起来。他拿起手机一看,来电正是今天新认识的女孩子,备注叫小阳的。   宋阳光走到江诏旁边,顿时笑了,他挑衅地看眼沈正清,轻笑:“愣着干什么,接电话啊。”   沈正清拧着眉,正要挂断,宋阳光突然夹起嗓音,做出那个标志性的wink动作,对沈正清抛媚眼:“哥哥接电话呀~我是小阳呀~”   沈正清瞬间瞪大双眼:“!”   “操!”半分钟后,沈正清终于反应过来,愤怒地朝宋阳光扑去,“老子弄死你!”   宋阳光身手敏捷,早就跳到一边去了。   屋里顿时乱成一团。   怕这两人误伤到陆冼,江诏赶忙跑过去,皱着眉,把他哥安全地护在自己怀里。   ……   半小时后,几人出现在凤祥街派出所。   事情都已经调查清楚了,沈自在看着他孙子手机里的聊天记录,人气得差点晕过去。   他下意识摸摸桌面,看看能不能找到几件趁手的可以打人的工具,他边找边骂:“畜生啊,我还以为你真的喝酒喝醉了,记错了,原来你早有预谋,追星追成这个疯样,我今天非得打死你!”   沈自在情绪非常激动,声音都在颤抖,他说着,大耳光子就要往沈正清身上打去。   可惜没打着。   一旁警察赶紧把他拦住,把他拉到一边安抚:“消消气,警察局不能打人。”   与此同时,沈正清的保证书已经写好了。   警察接过保证书,继续对他严肃教育:“以后不许再干这种事!这个群我们现在就联系微信官方,给你封掉,群里其他人我们也会一一找他们谈话。下次还敢建这种群,搞这些三观不正的东西,我见一次封一次,听见了吗?”   沈正清此时乖得不得了,唇角却露出难以掩饰的胜利的笑意,回道:“知道了,我肯定改正。”   警察严肃道:“不许嬉皮笑脸,你们这是造谣!到底能不能改正?还有你爷爷的文物,从你爷爷的爷爷传来的宝贝,能随便锯吗?还能找人修好吗?”   警察都气得不行。   沈正清赶紧收敛笑意:“你放心,能修好,肯定能修好,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会在网上造谣,再也不敢损害文物了,我都改!”   他保证书都写了,以后的确不敢乱来了。   该批评的话警察刚才都已经说完了,这事发展到现在,就算彻底结束了。   江诏狠狠磨了下牙,胸膛剧烈起伏一下,深深喘了口气,问警察:“道歉,和解,写保证书,这事就这么算了?”   警察也很为难,还没等警察开口,已经看得很明白的陆冼替警察开口,语气非常平静:“网上的负面消息早就被清空了,原微博的浏览量只有一点,这事没有闹大,定不了他们的罪。”   陆冼站起身,说:“走吧。”   围观全程的宋阳光只在心里说句可惜。   网上的负面消息能够瞬间清空,原微博能够很快删除,全靠江诏找他爷爷帮忙找人做的公关。要是这事能闹大,陆冼牺牲一下,名誉受损,肯定能以毁谤罪把沈正清他们送进监狱。   可惜了,这事还没发酵起来,就已经被江诏扼杀掉了。   江诏说了,不能拿他哥当鱼饵。   这要是换成是他,他肯定要钓鱼,哪怕自己多挨骂,也要把造谣他的人送进监狱!   江诏站起身,跟在陆冼身后。   陆冼刚走两步,突然停下脚步,看着沈自在。   沈自在没脸见他,低着头,枯瘦的手指死死捂住自己的眼睛。   事情发展成这样,陆冼不想再帮他修文物了,他淡淡开口,提醒道:“那座钟能修,坏掉的零件可以找工厂,利用现代技术复制出来。比较麻烦的就是底座机关,有些齿轮掉下来了,得找到它原来的位置,其余的就没什么了。”   底座是被电锯从中间锯断的,受损的地方只有这条锯断的线上的零件,断掉的齿轮以及其他金属部件可以找出原件,拼好后花钱找工厂复制出来。其余的还是原来的老问题,损坏的机关部分得好好整理调试,还有些安装不稳的齿轮被电锯震掉了,也得找出它原来的位置在哪,总而言之,得把复杂的机关修好。   至于那只丢失的金鸟,沈正清刚才已经交代了,被他藏在自己卧室的枕头底下了,这部分也能修好。   沈自在捂着脸不停点头,连个谢字都没敢说出来,他现在已经完全不好意思跟陆冼说一句话了。   陆冼神色淡然,带着江诏和宋阳光离开派出所。   三人刚上车,沈自在他们也紧跟着从派出所出来,准备打车回去。   江诏安静坐着,陆冼刚插上车钥匙,江诏突然扯开安全带,飞一般从车上窜出去!   “江诏!”陆冼赶紧下车追出去。   下一秒,江诏跟疯狗一样,飞起一脚把沈正清踹飞出去,然后整个人骑到他身上,挥起拳头往他脸上捶!   沈正清下意识想喊,嘴巴却被江诏左手死死捂住。   他眯起眼睛,下手毫不留情:“闭嘴!”   他下手极重,几拳下去,沈正清脸上就糊了一脸的血。   沈自在下意识想过来拉人,却被江诏凶狠的目光死死钉在原地。   “你报警啊!”   江诏豁出去了,他们现在就在派出所门口!   他现在跟条疯狗一样,又像只饿狼,逮谁咬谁,他胸膛剧烈起伏着,额头突起青筋,鬓角因为打人开始冒汗,不一会儿,他头上碎发全湿了。   冬天里,路灯下,他每一次喘息,脸前都浮起白色的雾气。   江诏跟疯了一样,在派出所门口冲着沈自在大喊:“要脸你就报警!报警啊!” 第39章   江诏说的都是反话,正是因为要脸,沈自在才不会报警。   沈自在只能无助地看向陆冼,也不敢叫他小陆了,而是十分尊敬地唤了声:“陆教授……”   不用沈自在说,陆冼都已经赶紧跑了过来,只可惜他没有江诏跑得快,等他跑到时,沈正清脸上已经挨了好几下,脸上被打得全是血。   陆冼赶紧抱住江诏的胳膊:“跟我回家。”   江诏下意识想手肘往后捣,余光看到他哥的脸,手臂硬生生停住了。   趁着他愣神的瞬间,陆冼赶紧叫上宋阳光,终于赶在警察出来之前,把江诏拉上了车。   不一会儿,听到动静的警察出来了。   为首的男警察看到满脸是血的沈正清正哀嚎着躺在地上,赶忙跑过去把人扶起来,拨打了120电话。   警察同志十分震惊:“谁干的?”居然敢在派出所门口打人!   沈自在抹了下眼睛,根本没脸追究,说:“没事,不小心摔的,我们私下解决。”   -   深夜,江诏气到睡不着。   陆冼端着水盆走过去,动作轻柔,细心地帮他擦掉手上的血迹。   江诏打得太用力,手指骨节都磨红了,右手食指在揍沈正清时,不小心被对方的牙齿磕出一道半厘米的口子,伤口不深,已经结痂了,周围全是暗红色的血渍。   陆冼帮他把手清理干净,拿出棉签帮他在受伤的手指上上点药。   伤口处传来一丝丝的刺疼,像被马蜂蜇一样,江诏眼底微红,许久,才哑着声音开口:“这事,就这么算了?”   陆冼神色淡然,把医药箱收好:“不然呢,法制社会,难道你还能真把他打死或者打残吗?”   江诏喉咙滚动一下,声音很低:“我不甘心。”   陆冼抬起头,把医药箱收到玄关柜子里,接着拉来一把椅子,坐到江诏对面。   “江诏,”陆冼斟酌着开口,语调缓慢,“我们活在这个世上,总会遇见形形色色的人,不是所有的人都跟你一样,乖巧,懂礼。”   江州垂着眼眸,没吭声。   陆冼继续道:“被狗咬一口,我们不可能反过来咬狗一口,就比如这个沈正清,我也知道他很恶心,但是能怎么办呢?不能打,不能骂,根本没有办法还手,打人犯法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报警处理,然后远离他,遗忘他,就当这种人渣从来没在我们的生活里出现过,好吗?不要为这种人渣生气了,不值得。”   江诏头扭到一边,许久,他咬住左侧牙齿,神情倔强:“你这是被生活磨平了棱角。”   陆冼淡定摇下头:“错了,我从头到尾,就没把沈正清这种人渣放在心里过。”   不在意,当然也就不会生气。   江诏这才明白过来,他哥神仙一般的人物,冷淡孤傲地俯瞰众生,当然不会跟这种宵小计较。   陆冼反过来哄他:“不生气了好不好,嗯?”   江诏勉强点下头:“嗯。”他不想让他哥担心。   次日,下班前,陆冼收到江诏发过来的消息:   [哥,我晚上不回去了,我去我爷爷那住一晚。]   陆冼随即回复:[好。]   不用想,肯定去找他爷爷帮忙去了。   陆冼关掉手机,坐在台阶上。   他跟江瑜能玩好,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江瑜虽然出身豪门,却从来不会利用豪门身份,做出任何仗势欺人的事。相反,江瑜天真烂漫,性格单纯,小时候,江瑜被别人欺负,还傻乎乎地去找那些抱团排挤他的小伙伴们玩,还是自己挺身而出,跟那些看不惯江瑜有钱的学生们正面硬刚,把江瑜护在身后。   学生时代,很多人都说江瑜就是个有点臭钱的小傻子,可在陆冼看来,纯真烂漫反而是江瑜身上最宝贵的品质。   然而现在,江诏去找他爷爷了。   他们会怎么对付沈正清,陆冼根本不敢想。   他并不担心沈正清,他只是担心万一江诏也学坏了,尝到了金钱带来的特权滋味,从此变得跟其他纨绔子弟一样,随意欺负别人,可怎么办啊?   陆冼叹了口气,忧心忡忡。   李宏正好从他身边路过,脸上带着下班的喜悦:“陆教授,走啊,下班了。”   陆冼又叹了口气,头低了下去,一副很沮丧的样子。   李宏吓了一跳,赶忙坐到他身边安慰:“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陆冼抬起头,眉心微蹙,问他:“你说,学生是不是不应该对金钱有太深的理解?就比如江诏,他每年的压岁钱加上零花钱都有七位数,是你一年工资的好多倍,他应该不会乱花吧?”   李宏一脸麻木:“你可不可以不要拿我做对比?”   陆冼继续叹了口气,显得很忧愁。   李宏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宽心了,这点钱对他们黎阳省省富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人家比你知道怎么花钱,反而是你。”   李宏突然上下打量他一眼,面露担忧:“陆冼,你是怎么跟江瑜玩到一起去的?你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陆冼蓦地一怔。这种话,从来没人跟他说过。   李宏继续道:“你看,人家是黎阳首富之子,将来要继承偌大的家业的,你是什么?你就是一个朝九晚五,开着那辆小破车的普通职工,我真的很好奇啊,你们怎么会关系这么好?我感觉你们很不搭啊。”   李宏说完连连摆手:“我绝对不是挑拨离间啊,我就是担心,你跟他们走得太近,会被欺负。”   陆冼回过神来,淡定地摇下头:“友谊可以超越阶级,江瑜跟其他富豪子弟不一样。”   李宏皱着眉,不懂了:“那你担心什么?”   陆冼搓搓手指:“我担心江诏啊,他去找他爷爷了,我担心他会利用特权,欺负别人。”   李宏翻了个白眼:“有钱不用,不是傻子吗?”   陆冼一脸担忧:“我就怕他用习惯了,以后横行霸市,欺负别人,最终走上不归路。”   李宏故意逗他,煞有介事地开口:“是啊,好多富二代富三代,杀人放火,最后挨枪子呢。”   陆冼立刻瞪他一眼,吓得心脏突突直跳。他赶忙站起身,拍拍屁股后面的尘土,没心思再坐了:“不行,我得去看看!”   “哎哟,我开玩笑的,你怎么还当真了啊?”李宏一把抓住陆冼的胳膊,赶忙宽慰道,“怎么就到那一步了,你这做家长的,也太杞人忧天了,放宽心,别多想。”   陆冼狠狠拍下他的胳膊,凶狠地呲了下牙:“知道我胆子小还吓我!”   李宏忍不住笑:“你这就是第一次养孩子,没经验,别自己吓自己!不过……有句话我是认真的。”   李宏抬头仰视着他,声音不大,神色格外认真:“老陆,我真心觉得,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以后,肯定会分开。”   -   与此同时,江诏叼着一根棒棒糖,避开监控,把沈正清堵在巷子最里面。   他手里拿着手机,从他爷爷那找到孟平诀的电话,直接当着沈正清的面拨过去。   电话那头,孟平诀喝高了,人迷迷糊糊的,也不管这是谁打过来的,直接就点了接通。   “喂,你谁啊?”孟平诀喝得舌头都大了,吐字不清。   江诏直接打开免提,一时间,节奏明快的背景音乐里混杂着许多男男女女的笑声。   一听就是不知道在哪个包厢撩妹蹦迪呢。   “孟哥,继续喝啊~”   “你等会儿。”孟平诀把人推开,红着脸问电话,“你谁啊?”   江诏冷冷吐出三个字:“我江诏。”   孟平诀瞬间酒醒了,对正在找歌的人大喊一声:“小点声!”   整个包厢瞬间安静下来。   孟平诀揉揉脸,谄媚地笑:“小江总,你这,有什么事吗?”   江诏:“你粉丝找你。”   说完江诏直接把手机递给沈正清。   沈正清已经彻底愣住了,他脸上缠着厚厚的绷带,看着手机,没敢接。   江诏阴沉着脸:“怎么,你偶像的声音你听不出来吗?不说话我挂了。”   “别挂别挂!”沈正清赶忙把手机抢过来,眼睛眨着眨着,都要哭了,“你真的是孟哥吗?”   脑残粉声音都在颤抖。   江诏直接把手机夺过来,挂断后,又给孟平诀打去视频电话。   孟平诀哪敢不接,他正想跟江诏讨好几句,江诏就把手机界面对准了沈正清的脸。   沈正清异常激动:“孟哥我是你粉丝,我从六年前就开始看你的剧,我……”   “我已经退圈了!”孟平诀打断他,语气有些不耐,“好端端的,你怎么让小江总给我打电话,你是不是惹他了?”   沈正清嗫嚅:“我没惹他,我就是想欺负一下陆冼,帮你报仇。”   孟平诀顿时语塞。这还不如直接惹江诏呢。   不过也不能全怪粉丝,毕竟他们之前经营管理时,就是往虐粉提纯方向走的,粉丝们被他虐到精神不正常了,也属正常。   孟平诀随即劝道:“别惹陆冼,别管我的事,我已经退圈了,别管我了,让我多活几年,好吗?”   沈正清顿时义愤填膺:“你退圈果然是被逼迫的!”   孟平诀顿时更无语了。   在娱乐圈待了那么久,他们哪个不是人精?上次翻车只是因为他一时大意,没把陆冼当回事,加上自己刚红的确飘了,这才把自己作退圈。   江诏突然让他和粉丝面对面,粉丝话里又提到了陆冼,孟平诀立刻猜了个大概。   他提起一瓶昂贵的红酒,对沈正清说:“你看,名酒!”   他又招来三个美女搂在怀里,对沈正清说:“你看,美人!”   孟平诀拖长语调:“我已经退圈了,日子过得也很好,你们就别再担心我了,过好自己的生活吧!”   说完他又语重心长地劝道:“追星追星,不就是追自己心目中的那个人,然后让自己变得更好吗?所以啊,一定要先照顾好自己,再来追星,对不对?”   江诏抱臂轻笑,这姓孟的,可算说了句人话。   孟平诀突然想起一件事,叮嘱道:“对了,我打算开火锅店呢,你们要真想支持我,记得过来捧场啊,爱你们!”   一直幻想着孟平诀有一天能够重回演艺圈,然后上演王者归来戏码的沈正清:“……”   许久,他一脸麻木地开口:“哦,开你的火锅店吧。”   沈正清说完,直接挂断电话。   他脸上缠着绷带,看不清神情,然而光看那双红透的眼睛,就知道今晚醉醺醺的孟平诀对他的冲击力有多大。   宋阳光残忍补刀:“你还心疼你偶像呢,你偶像在那撩妹喝酒坐豪车,用得着你心疼?你还是多心疼心疼被你弄坏的、你爷爷的钟表吧。”   沈正清默不作声,片刻,抬手擦了下眼泪。   江诏没指望一通电话就能让沈正清改邪归正,他也没想要沈正清改邪归正,他只是想让沈正清知道,他偶像根本没他们想象中过得那么艰难,人家等下还要去约炮呢!搞不好还会操粉!   这招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杀人诛心。   江诏压低声音:“你猜,他们玩得这么嗨,有没有可能吸了?”   宋阳光看热闹不嫌事大:“举报一下就知道了,今天我就当一回朝阳群众!诏哥,他们在哪个包厢?聚众淫.乱肯定有!”   沈正清心态彻底崩了:“他肯定没吸!没吸!他都退圈了!别整他了!求你们了!”   江诏撩起眼帘,问他:“还敢欺负我哥吗?”   沈正清赶忙摇头:“不敢了,真不敢了!”   江诏没有说话。   片刻,他突然冷冰冰开口:“你退学吧。”   “什么?”沈正清彻底愣住了。   江诏声音沉冷,道:“反正你都挂了这么多科,本来成绩就不好,就当重来一年吧。你好好想想,孟平诀都能被我搞退圈,我想搞掉你爸妈的工作,是不是也是轻而易举。”   沈正清顿时浑身颤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一片寂静中,沉静如水的声音突然响起,那声音里似乎还带着一股惊诧:   “江诏。”   陆冼站在不远处,看着江诏的背影,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第40章   沈正清仿佛瞬间找到了救星,嗓音里全是哭腔:“陆教授……”   他下意识想往陆冼身边跑,左手手臂却突然被人牢牢抓住。沈正清瞬间抖一下,嘴唇颤抖着,湿润的眼睛往上抬。   江诏半垂着眼皮,沈正清只能看见他眼底一点点阴郁的神色。   沈正清赶忙移开视线,不敢跟江诏对视。他不敢动,更不敢说话,只有被抓住的手臂还在微微轻颤。   江诏牢牢抓住他的手臂,额前头发垂下来,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他鼻梁高挺,整张脸在那一小片阴影的遮盖下,显得格外立体。   江诏没敢回头,半晌,他转头笑道:“哥,我跟他开玩笑呢。”   少年笑容灿烂,看不出刚才一丁点浑身阴霾的样子。   说完,江诏手掌微微用力,转头问沈正清:“是不是?”   这几个字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同时伴随着骨骼被暴力挤压发出的咯咯声。   陆冼离得远,没听到。   沈正清疼得龇牙咧嘴,赶忙应和:“对,我们开玩笑呢,他故意吓唬我,不会做的。”   说完沈正清吸下鼻子,可怜巴巴地看着江诏,眼神仿佛在说:大佬,我都帮你圆场了,你放过我吧!   江诏眯了下眼睛,松开手。   沈正清赶忙提上书包,转身就跑。   等人走后,四周又安静下来。   江诏缓缓转身,低着头,不敢看陆冼。   宋阳光看看他诏哥这副不敢说话的模样,忍不住出头,帮江诏说话:“陆哥,你别怪诏哥,他就是吓唬吓唬他,不可能真把他爸妈工作搞掉,是吧诏哥?”   江诏没吭声,他不想在这种事情上骗他哥。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完了,他乖巧懂事的人设快要维持不下去了,他哥最讨厌以强权压迫别人的人了。   陆冼静静看着他,突然眼睛有些发酸。   他揉下眼睛,平静开口:“没事,我们回家吧。”   江诏抬起头,眼神诧异。   陆冼温柔笑一下:“你帮我出气,我怎么可能生你的气?不过沈正清父母是无辜的,你不该拿他父母的工作来逼迫他退学,以后不许这样了,走吧。”   陆冼说完,微笑着朝他伸出手。   陆冼逆光站着,白色路灯从背后照过来,把他整个人映衬得格外圣洁。   江诏抿下唇,接着快步朝陆冼走过去,直直撞到陆冼怀里。   他仿佛并没有长大,明明比陆冼高半头,却跟小孩一样,双手抱住陆冼的腰,下巴搭在他肩膀上撒娇:“我就是气不过嘛,想好好教训他。”   “好啦。”陆冼安抚地摸摸他的头发,仿佛在给生气的狗狗顺毛,柔声道,“不生气了,我们回家吧,吃饭了吗?”   江诏手臂收紧,声音闷闷的:“没有。”   “走吧。”陆冼揉揉他的头发,又帮他把头发梳平,把人带上车。   陆冼打开车门,不忘把宋阳光叫上车:“走吧,我先送你回家。”   宋阳光赶紧跑上车,坐到后座:“谢谢陆哥。”   陆冼先把宋阳光送回家,然后才开车回家。   江诏坐在副驾上,忍不住问:“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陆冼目视前方:“猜的,黎阳大学就在这附近。”   车内后视镜里,江诏正皱眉看着他:“哥,你不信任我。”   他明明装得挺乖的。   陆冼看眼后视镜里江诏绷紧嘴角的脸,不由笑了下:“你说你去找你爷爷,我就知道这事肯定不好。不过李宏说得对,有的时候,是得用些非正常的手段,有钱不用,傻子。”   江诏转头看他,眉头拧得更深了:“你怎么什么事都跟他说?”   陆冼神色淡然:“闲聊嘛,都是同事。”   像他们这种事业编,不出意外,要在一起做一辈子同事的,当然比那些私企同事间的关系要亲厚得多得多。   陆冼安慰一笑:“别多心,真的只是闲聊,没别的意思。”   江诏揉下鼻子:“我知道。”   他只是单纯地看李宏不顺眼。那个李宏看他的眼神,总是带着一股防备的感觉,他很不喜欢,   江诏放下手,转头看向车窗外。   也是,毕竟除了他哥,没人能那么轻易地被自己蒙骗。   江诏转过头来,问陆冼:“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陆冼没往心里去,随口回道:“没说什么,就是开玩笑,让我小心你们,说有阶级差距,怕我被你们欺负,还说我们玩不长久。哎哟。”   陆冼嘴跟漏风一样,对江诏一点防备都没有,他刚说完才反应过来,这种话不适合跟江诏说。   他随即又笑了下,说:“都是开玩笑的,你别往心里去。”   江诏狠狠磨了下牙,回道:“没往心里去。”   陆冼扭头看眼江诏的神色,见江诏神色如常,于是放下心来,回过头来继续开车。   陆教授一向心大,他才是真的没把这点小事放到心里去。   次日上午,艳阳高照。   李宏照例抽出时间,骑车跑到博物院外那棵大树底下抽烟。   自从上次气门芯被人偷走,李宏每次骑车出来抽烟,都会多个心眼,左右看看,然而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那辆骑了七八年的小破自行车一点事都没有,李宏逐渐放松下来,最终跟以前一样,坐到树底下一边玩手机一边抽烟。   十分钟后,李宏把烟屁股踩灭,把烟蒂扔到垃圾桶里。   他搓搓手指,搓掉指尖上那点散落的烟灰,然后往自行车走去。   几秒后,李宏骤然停下脚步。   自行车的车座再次不翼而飞,只剩下光秃秃的一根铁杆。   李宏深吸一口气,快步走近。   车篮里依旧放着一张纸条。   李宏拿起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两行字:   [人家竹马竹马感情好得像一家人,用得着你在这里胡说八道?   滚。]   李宏一脸木然。   这语气,这话里所涉及的事件,他已经猜到是谁干的了。   李宏直接推着没车座的自行车去找陆冼。   “老陆!”   他人还没到陶瓷修复室,声音已经传进了屋。   陆冼摘掉手套,走出来。   李宏无语地指着自己的车座,说:“你让江——”   让江诏把车座还给我!!!   李宏话没说完,声音戛然而止。   陆冼一头雾水:“什么?”   李宏撇下嘴:“没什么,我自己拿去修吧。”   说完李宏叹口气。   算了,不跟小孩计较。   更何况他昨天说的话的确不太合适,换做他是江诏,肯定也会生气。   他是真的把陆冼当朋友,他们这种事业编,要在一起工作一辈子的。   就算以后有岗位调动,他跟陆冼也会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昨天说的话的确是他心里话,他并不认为财富差距太大的两个人真的能成为真心朋友,不过看今天江诏的表现,的确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再加上想起陆冼经常跟他提起他和江瑜以前上学时发生的趣事,李宏甚至有些脸红。   他跟陆冼是朋友,可陆冼跟江瑜他们是家人啊,自己当着陆冼的面拐弯抹角说他家人不靠谱,陆冼没啐他,都算陆冼脾气好,外加反应迟钝。   李宏点下头,主要还是陆冼反应迟钝。   做他们这行的,一向知错能改,有的时候为了拼一小块文物碎片,都可能拼错几百次,只能不断把拼错的地方拆开重组,然后再尝试。   他们最擅长认错了。   李宏诚恳道:“我昨天胡说八道,你别往心里去啊。”   陆冼点下头,果然反应迟钝:“我知道,你是真的关心我,不过那种话以后别说了,他们不会欺负我的,我们是一家人。”   陆冼说完目光沉了下,昨天事太多,他没反应过来,再有下次,他肯定要翻脸。   李宏点点头,又拍下那根光秃秃的铁杆子。   陆冼走过去,关心道:“怎么又被人偷了?”   李宏叹口气:“这次车座回不来喽。”   一句话,让他损失了用了七八年的车座子。   李宏深深皱眉:这小屁孩,火气真大!   晚上,江诏转着笔,突然问陆冼:“哥,你跟你同事关系很好吗?比如李宏?或者其他同事?”   陆冼嗯一声:“我们是朋友。”   江诏凑过去问:“那跟我相比呢?”   陆冼看他一眼,语气平静:“跟你是家人。”   江诏满意地舔下唇角,突然又想起石头,问:“那你跟你徒弟呢?你也把他当家人看待吗?”   陆冼点头:“当然,我是他师父。”   江诏心里莫名冒起一阵无名火,他压着嗓子问:“那……”   “没你亲近。”陆冼突然打断他,都学会抢答了。   江诏手撑着头,心里那股无名火顿时消散,唇边慢慢浮上一层笑意。   陆冼放下笔,认真看着他,说:“江诏,你把车座子还给他。”   江诏顿时一愣,但看他哥这笃定的表情,逐渐低下头。   “你怎么知道是我?”江诏问。   “太明显了,”陆冼淡定地喝口水,说,“你纸条上暴露的信息,太明显了。”   江诏哦一声,好一会儿低着头向陆冼靠近,小声道:“那下次要是有人说我们不合适,你要记得怼回去。”   陆冼调皮地眨下眼睛:“我会打回去。”   江诏满意地弯起嘴角。   “哦对了,有件事我要跟你说。”陆冼突然表情严肃。   江诏赶忙抬起头:“什么事?”   陆冼胳膊搭在桌上,眼神中划过一丝冷意:“有的时候,强权也不是不能用。”   陆冼歪下头,笑着问他:“江诏,你愿意帮我撑腰吗?”   江诏立刻点头:“当然。”   陆冼语气平淡,说:“你给沈正清打电话,让他把怎么建群,怎么谋划抹黑我,以及试图攻击别人的事,每天开半个小时的直播,把这事说清楚,在直播里进行实名道歉,同时所有社交软件,包括微博微信q.q抖音快手b站小红书,必须出具实名的道歉声明,并置顶。直播道歉以及道歉声明的置顶,必须持续一年,少一天都不行。”   江诏认真听他说完,突然犹豫起来:“哥,这事如果闹大了,我怕有人以讹传讹,对你声誉不好。”   有的时候,哪怕自己是正义的一方,只要事情闹大了,就会有人带节奏,说谁谁谁又出事了,一天到晚上热搜。   江诏不是没想过让沈正清社死,然而他并不想让陆冼的名字频繁出现在网友面前,怕有人骂他哥炒作。所以他才想到在网上冷处理,然后现实中搞死沈正清。   然而陆教授一向光明磊落,最喜欢跟人正面硬刚。   他靠在桌边,懒懒地抬起眼睛,突然有种恃宠而骄的骄纵感:“不是我的错,我怕什么?再说了,不是有你给我撑腰吗?”   江诏看着他哥这副慵懒的神情,顿时更心动了。   他眨眨眼睛,问:“要不要买热搜?”   陆冼非常坏脾气地点下头:“买啊,他做了错事,敢做不敢见人吗?”   更何况还把他弟气成这样,手都伤到了。   陆冼不在意沈正清又干了什么蠢事,他只心疼江诏。   陆冼想,他总得让江诏出这口气,不然这年轻人心高气傲的,因为这事却一直憋着,憋坏了可怎么办?   陆冼故意逗他开心,压低声音,微微勾起唇角,哄道:“网上要真出现对我不利的言论,还希望你能帮我处理一下,小江总。”   陆冼咬字重音分明放在“小江总”这三个字上。   突然被他哥叫小江总的江诏:“……”   他心脏仿佛都颤了一下,体温瞬间升高,薄红一直从脖子蔓延到脸上。   小江总话都说不利索了,半天憋出来一句:“行、行啊。” 第41章   次日,陆冼提着一个自行车车座来到书画组。   “李宏,你的车座!”   他今早刚从江诏那里要过来的,还好江诏没丢。   正在粘古画的李宏顿时站起腰,很是无语:“哎哟,我昨天刚买的车座。”   “没事。”陆冼把车座给他放到旁边空椅子上,揉揉手指,语调轻松,“你收着吧,说不定下次还要丢。”   李宏本就有点八字形的眉毛似乎往下撇了下,整张脸显得更窘迫了,呈现出一个囧字。   陆冼双手插兜,道:“我先回去了。”   “哎!等会儿!”李宏突然叫住他。   陆教授好不容易过来一趟,不用白不用。   李宏一脸谄媚地笑:“你忙不忙?不忙帮我看下这里粘得对不对,我有点拿不准。”   陆冼走过去,帮他一起斟酌。   两人就这件文物聊了会儿,李宏突然话锋一转,道:“听说老何要给你升职了。”   陆冼放下手里工具,蓝色瞳孔亮了下。   没有哪个男人会对升职不感兴趣。   李宏继续道:“老何说你太有本事了,只负责陶瓷组太浪费才华了。他打算给你升成文物修复组组长,统筹管理所有文物修复工作,以后我们有不懂的地方都可以问你,然后让石头接替你原来的岗位。”   陆冼挑了下眉,问出那个他最感兴趣的问题:“涨工资吗?”   李宏:“当然涨,听说能涨两千呢。”   陆冼顿时眼睛一亮。   不少了,两千呢。   他们正聊着,桌上的手机闪了下。   陆冼拿起手机一看,是单位群发的公文,以及一个会议通知,会议时间定在下午,所有修复组成员都要参与。   公文名称:《关于陆冼任免职的通知》。   总结下来就三行字:   聘任陆冼为文物修复组组长,统筹管理修复组全组工作。   免去陆冼原陶瓷修复组组长职位。   特此通知。   “哇,公文都下来了,恭喜啊老陆!”李宏知道他技术高超,心服口服。   许是跟江诏待久了,陆冼突然露出几分少年气来,他推下眼镜,一本正经道:“请叫我陆组长。”   -   陆冼开了一下午的会,先是参加何院长组织的全体修复组的大会,在会上对陆冼做出任命。   这场会议结束后,陆冼又自己组织了一场全体修复组的小会。   在会议上,他着重跟大家沟通了一下各个修复组目前遇到的难题,跟各修复组的成员重新认识一下。   大家都是工作多年的老同事了,平时陆冼没事的时候,也会去各个组逛逛,帮大家解决一下遇到的难题。   因为这事,江诏还生气过好几次:“哥,你帮他们修东西,他们又不给你发工资,以后别帮了。”   陆冼倒是很淡定:“我自己能协调好,遇到那种恶意摆烂,想把工作甩给别人的同事,我才不会帮忙。”   还好,他们单位并没有恶意摆烂的同事,大家是真的遇到了难题,实在处理不了,这才谦逊地来找陆冼帮忙,事后还会请陆冼吃饭。   会议上都是熟人,陆冼给大家分配工作时,却格外严肃。   “工作是工作,朋友是朋友,希望大家都能认真对待,加快进度,不要耽误下个月跟临安博物院的合作展览。”   陆冼说完合上文件夹,轻抿下薄唇,透明眼镜下,那双蓝色瞳孔正折射出冷静淡漠的光,乍一看过去,还真有种小说里美人霸总的清冷范。   -   晚上八点,沈正清道歉的视频准时登上热搜。   江诏听他哥的,没有买水军、联系营销号、联系微博大v,仅仅只是把这条道歉视频买上热搜而已。   不明所以的路人点进来看,果然对陆冼印象不太好:   “什么乱七八糟的?孟哥都退圈了,怎么还提到孟哥的名字?”   “网红教授想红想疯了吧,怎么天天炒作?”   “不懂就问,这点小事至于闹上热搜吗?”   “散了散了,烂瓜一个,没意思。”   觉得没意思的路人越来越多,在他们的世界里,这点想造谣污蔑却没污蔑成,然后已经报警解决的小事,跟娱乐圈那些约炮出轨的大瓜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更何况娱乐圈时不时还会爆出来一条全民吃瓜的大新闻,陆冼遇到的这点小事,根本吸引不了他们的目光。   事情发展果然如江诏所想,已经有不少路人下场,怀疑陆冼在炒作:   “别再炒了,多大点事。”   “这是官方在推吧,这点小事上热搜,小心起逆反心理啊。”   同时,也有很多人相信陆冼:“陆教授不会炒作吧,可能真的差点被污蔑。”   然而不相信陆冼的人还是比较多,不少网友纷纷质疑:“证据呢,就凭一个网友的道歉视频?”   “没看到实质证据,只看到一个普通人好像被逼迫着公开道歉。”   “姐妹说出我的心声,我说这道歉视频怎么看起来怪怪的,有种底层民众被逼迫道歉的感觉。”   “……感觉有瓜,陆教授不简单啊。”   一时间,网友注意力全部转向陆冼手眼通天,逼迫普通人道歉的负面舆论上。   江诏登时气得要死:“我说什么来着?必须得买水军!不买水军容易被别人带节奏!”   陆冼看一眼他的手机界面,淡定指出一个关键问题:“他是不是没爆关键证据啊?”   江诏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   沈正清虽然道歉的时候,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得很清楚,但并没有出示相关物证,只靠他一张嘴说,再加上他直播时那种要哭不哭的表情,很容易被人联想,他被欺负了。   江诏咬了下牙:“他故意的!”   还好,江诏还保留着当时的报案证据。他们是怎么在群里谋划欺负别人,这些关键性的证据,单凭沈正清一笔带过,很难带动网友的同理心。   但是如果把具体的群里聊天记录放到网上,情况就不一样了,这些恶心人的内容,肯定能调动大众的愤怒情绪。   换句话说,他要把这些关键性证据放出来,把沈正清捶死。   江诏很快把这些证据整理好,连同警察出具的受案回执,给私人信息打码,然后一起发到微博上。   江诏直接微博大号质问沈正清:[我冤枉你了吗?]   沈正清立刻瑟瑟发抖:[没有。]   他揉下眼睛,心想自己在直播时,故意拐弯抹角装绿茶带节奏的招数果然被江诏发现了。   他态度诚恳,立刻给江诏微博私信:[我重新开一次直播,你不满意我再改。]   十分钟后,沈正清重新开一次直播,这次直播把事情来龙去脉解释得更清楚了,也没敢卖惨,而是认认真真地给陆冼道歉。   于是舆论得到反转,大家看着江诏爆出来的群聊天记录,以及用以佐证的警方回执信息,顿时义愤填膺:   “太恶心了,这些脑残粉!”   “操,还想给我们兰姐泼脏水,好恶心!”   这个兰姐,就是之前跟孟平诀出过绯闻的十八线女艺人。   “复仇名单上居然还有我们家小柳,小柳好好拍戏,招谁惹谁了?”   “笑死,居然还有我们萧萧,也不看你正主那咖位够不够得上,别碰瓷。”   小柳是孟平诀对家,萧萧则是正红的顶流男明星。   许多明星粉丝站到陆冼这边,帮自己喜欢的明星说话,而孟平诀粉丝则站出来,跟这三十多个脑残粉割席,认定这些脑残粉就是来捣乱的,夸陆教授报警报得好。   此时,陆冼才登上微博大号,转发沈正清的道歉视频,并附文:[别忘了我们之前的约定,请继续在各平台给我道歉。]   接着有眼尖的网友发现,警方的回执里并没有提到要让沈正清在各社交平台给陆冼道歉。   所以,公开给他道歉一年,是陆冼的个人要求?   网友们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得多大的背景啊,这个陆教授,果然不一般。   -   陆冼关掉微博界面,随后接到沈自在的电话。   对方在电话里委婉地向他表达,沈正清正在遭遇网暴的事。   陆冼脸色冰冷,耐心听他说完,平静反问:“我只是想要一个公开的道歉,很难吗?”   “……”沈自在顿时哑口,几分钟后,他又委婉提到,“可是这热搜……”   谁买的?   沈自在很想问他,但没有说出口。   陆冼目光垂下,没有否认,而是回道:“我们没买水军,一切都是网友的判断。至于网暴,我建议你报警。”   沈自在沉默良久,最终挂掉电话。   陆冼抬头看着江诏,最终心软:“江诏,把热搜撤了吧。”   江诏嗯一声,视线却一直盯着手机屏幕。   他和陆冼的微博评论区里,很多网友都在猜测他们之间的关系,以及陆冼到底是何来历。   网络一直是把双刃剑,江诏点进实时,发现甚至有人猜测陆冼被哪个富豪包养了,所以在网上才不会被人大面积攻击。   江诏面无表情,先是借着他爷爷给他找的关系,清除掉网上那些对他哥不利的言论,然后点进微博个人简介,手动输入一句话:   三水集团ceo之子,前黎阳省首富江阎之孙。   紧接着,网友们发现,江诏顶着刚编辑好的个人简介,发布了一条新微博:   [别猜了。   陆冼,我罩的。]   几分钟后,江诏这条微博得到三水集团官方微博的转发、认领。   吃瓜群众终于明白,原来陆冼身后有三水集团给他撑腰。   而认定陆冼在炒作的谣言,顿时不攻自破,网友们纷纷表示,人家有三水集团给他撑腰,还需要炒作吗?   至于这条名为“道歉”的热搜,也在上榜二十分钟后,逐渐从热搜榜上掉下来,很快消失不见。   这只是一条热度不高的榜尾热搜,持续时间只有二十分钟,很快被网友遗忘。   然而,随着沈正清每天晚上八点固定一次的道歉直播,沈正清本人却莫名其妙火了起来,网友们最初的愤怒逐渐散去,对待沈正清本人逐渐开始玩梗看乐子。   每天他的直播间都会涌现一大堆看热闹的乐子人:   “道歉哥又来道歉啦!”   “打卡,道歉哥直播道歉第二十三天。”   “道歉哥能不能换个模板,同样的说辞耳朵都听出茧子了,我都会背了!”   “字幕组准备,手动输入道歉字幕!”   由于沈正清每次道歉,都用差不多的文案,网友们都会预判,在弹幕里输入他下一句的说词,正好能跟沈正清说话的语速对上,被网友们戏称为字幕组。   “道歉哥实火,鬼畜视频两百万播放了!”   随着直播间热度越来越高,沈正清悟了,他开始不断调整道歉文案,甚至配合网友整活,开始切换不同国家的语言,每天对陆冼直播道歉。   尤其当他用日语跟陆冼道歉时,网友们纷纷表示:“对味了,红豆泥私密马赛~”   沈正清实火,接着,开始了带货直播。他诚恳地对当初行为表示道歉,他抹了下并不存在的眼泪,对直播间的网友表示:“当初我年少无知,追星疯魔,现在我终于醒悟,家人们,追星前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给大家推荐这款眼罩,睡觉超好用,尤其是夏天用的时候,冰冰凉凉,这里面的冰垫还可以取出来,大家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保持良好的睡眠,才能更好地追星,理智追星,从我做起……”   对于这些事情,陆冼听江诏跟他提过,却漠不关心。   他只想要江诏消气,至于沈正清道歉之后,有什么样的境遇,就看个人的命了。   事实证明,沈正清这人脑子很好使,如果一开始就把心思放在正道上,好好学习,大学绝对不会挂那么多科。   “他已经道歉了,其他的,由他去吧。”陆冼开口劝道。   江诏点下头,实际上这口气并没有消完全。   他暗暗垂了下眼,心里已经有了别的计划。   不久后,沈正清退学了,原因:期末考试作弊。   他之前也考试作弊过,不过没被别人抓到过,然而这次期末考试,同考场的考生却突然开始多管闲事,在他拿出手机的那一刻,突然站起身,向监考老师举报。   沈正清被抓了个正着,他手机屏幕还停留在之前拍的考点答案上,无法辩驳。   大学考试跟高中不一样,对待作弊处理非常严格,黎阳大学的做法就是直接开除,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沈自在在修复台旁沉默坐了许久,却连给陆冼打个电话质问的勇气都没有。   沈正清自己作弊犯错,主动把靶子递过去,他能怎么说?   沈自在思虑再三,最终当着沈正清的面,给陆冼打电话:“陆教授……”   半个多月不见,沈自在的声音格外酸涩。   陆冼沉默一下,等他把话说完。   沈自在继续道:“正清被学校开除了,因为作弊。我知道这事不怨你,是他自己管不住手,我是想跟你商量一下,你看他都已经被开除了,你能不能高抬贵手,放他一马,别再让他直播道歉了?”   陆冼开的外放,他看眼江诏,见江诏没有反对,于是点了下头:“嗯。”   沈自在松了口气,一旁沈正清却急了:“我必须得开直播,我现在刚火,接了好多商单,我还指着直播挣钱呢!”   他话音刚落,江诏懒洋洋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拿跟我哥道歉做噱头,接商单,找死啊?”   江诏声音不大,语气里却全是泠然冷意。   沈正清瞬间闭嘴,他终于明白,江诏为什么能那么轻易就让孟平诀退圈了。   直接封锁对方所有的资源,让对方接不到任何商务广告以及影视资源,让孟平诀在娱乐圈赚不到钱,那退不退圈又有什么区别?   他对付孟平诀如此简单,想让自己的直播生涯到此为止,恐怕只需要动动手指吧。   说直白点,就算他坚持直播,直播间也只会被官方锁热度,除非专门搜他,否则不会有任何路人能看到他的直播,自己以后也不可能接到任何商业广告。江诏甚至可以买水军,搞乱他的直播节奏。   总而言之,江诏想整死他,方法多得是,他如果现在不同意,只会被江诏以多种方法同时整治,到时候他会死得非常难看。   沈正清后背湿了一片,他终于明白自己踢到了怎样的一块铁板。   过了好一会儿,沈正清战战兢兢地问:“那我停止在网上道歉之后,你还会搞掉我爸妈的工作吗?”   江诏勾唇,突然低声回应:“你猜。”   简单两个字,却让沈正清顿时汗毛直立,在电话里拼命道歉:“我错了大佬,你别欺负我爸妈,求你了……”   电话那头,沈正清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突然重心不稳,倒在地上。   哭声戛然而止,电话里传来咚一声响。   江诏顿时听乐了,他看向陆冼,问道:“他这是吓晕过去了?”   这也太不经吓了。   江诏眯了下眼,心想如果不是有他哥盯着,他真的会想搞掉沈正清父母工作,搞得他全家鸡犬不宁。   陆冼看着江诏,无奈一笑,最终对电话里回应道:“别担心,他只是吓唬他而已,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了。”   沈自在嗯一声,然后手忙脚乱把半昏迷的沈正清扶稳坐好,给他递了杯水。   很快,沈正清删除网上所有道歉痕迹,甚至换了个手机号,注册新的社交账号,不管从网上还是现实中,都从陆冼眼前完全消失了。   因为这事,江诏这几天心情不错,陆冼凑过去哄道:“消气了?”   江诏嗯一声,心满意足地勾起唇角,这才把沈正清这个人完全抛在脑后。   还有几天,他就要期末考试了。   陆冼辅导完他学习,看着手机屏幕,突然若有所思。   “江诏,他们为什么说我是你童养媳?有我这么大的童养媳吗?”   因为江诏二十多天前的维护,网上居然有人磕起他和江诏的cp。   江诏一口温水差点喷出来,没想到,网友的思维已经发散到这种程度。   他又喝口水,压抑住唇齿间的笑意:“没有的事,网友们乱说。”   “哦,”陆冼没有多想,拿起手机,“我在微博说一下。”   江诏赶忙把人拦住:“哎哟,你越解释越乱,我来吧。”   陆冼疑惑了下:“不都一样吗?”   “不一样,我来。”江诏登上微博,思索片刻,点开编辑,然后发送。   陆冼手机亮了下,江诏微博是他的特别关注。   陆冼点开一看,顿时掐住江诏的后脖颈:“你胡说八道什么?”   江诏抿嘴偷笑。   就在刚刚,他新发布的微博内容是:   [我是他童养媳,别乱说。] 第42章   他哥手指柔软,温热的掌心贴着他的脖子,有点痒,又很舒服。   江诏不动声色往后靠一下,离他哥的掌心更近一点。   陆冼又捏一下他的后脖,假装生气:“胆儿肥了,居然敢调侃我。”   江诏缩一下肩膀,假装不是很适应的样子,微微抬起头:“我在帮你澄清啊,你不是不喜欢别人说你是童养媳嘛,那换成我是你的童养媳,你不就不生气了吗?”   “重点是谁是谁的童养媳吗?”陆冼知道他在开玩笑,丝毫不生气,他佯怒着右手捏住江诏的下巴,微微往上抬,配合着左手捏住江诏后脖颈的动作,强迫江诏完全仰面朝上,跟他对视。   陆冼语调很轻,眼睛里却没有丝毫怒意,他视线朝下,看着江诏,说:“重点是压根就没有童养媳这回事,懂了吗?”   江诏被迫仰面跟他对视,下巴被陆冼紧紧捏住。映入瞳孔的,就是陆冼那双淡蓝色的眼睛。   江诏没有挣扎,跟陆冼安静对视。   陆冼低头看他,突然跑了神。   江诏长得的确很帅,抬头看他的时候,一向锋利的眉眼突然变得格外柔和,没有丝毫攻击性。   他嘴唇很薄,微张着,瞳孔有些涣散,被他捏着下巴被迫仰头的样子,莫名有种脆弱感,既让人心疼,又莫名地有种诱惑感,让人忍不住想收紧力道,再捏捏他的下巴,让他露出更多脆弱的表情。   陆冼指尖停滞一下,接着缓缓收手,放开江诏。   陆教授一脸麻木。   他真是疯了,居然被自己弟弟的美色给诱惑了。   都怪江诏,长得太好看了,就像他之前说的,江诏就像一件精致的文物,有的时候会引得他忍不住地心动。   ——欣赏美的那种心动。   陆冼陷入深深地自责中,丝毫没有注意到江诏眼神暗了下,喉结也不自然地滚动一下。   江诏下意识看向陆冼修长柔软的手指,心想你怎么不捏我了,我随便你捏啊。   陆冼当然听不见他的心声,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微博上,拿起手机说:“你别捣乱,我重新发一条。”   陆冼转头看他一眼,说:“别愣着了,把刚才的微博删掉。”   江诏不是很情愿地撇了下嘴,然后听话地把刚才发的微博删掉。   陆冼随即更新了一条微博:[我跟江瑜是同学,他弟弟就是我弟弟,别乱猜。]   网上磕他和江诏cp的不过就是看个热闹,用他们cp粉的话说,就是我磕我的cp,与正主无关,没谁会真的当真。   陆冼这条微博反而让那些cp粉觉得更好磕了:   “突然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哇哦,骨科cp,更带感了。”   “我站年下!”   “年上也很美味!”   有分寸的cp粉都跑到cp超话里聊天,有那么几个没分寸的居然跑到陆冼微博底下磕cp,直接被陆冼拖进了黑名单。   陆冼从不关心网上对他怎样评价,然而事情涉及江诏,陆冼必须把这几个舞到他微博评论区的cp粉拉黑。   江诏是他弟弟,怎么可以乱组cp?   陆冼很快又发布一条新微博:[开玩笑要适度,江诏是我弟弟,别乱说话。]   “别跟网友解释了。”   江诏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手指动几下,把陆冼刚发的两条微博删掉,然后教陆冼,微博到底该怎么用:“设置评论门槛,少发言,少上网,少关注。”   江诏帮他把微博账号设置好后,收拾书包,准备休息。   他唇线紧绷,神色漠然,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   陆冼搭在腿上的手指瞬间蜷缩一下,表情茫然。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好像生气了?   好在少年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第二天早起,江诏就已经恢复正常,跟之前一样,在早餐桌上跟他说说笑笑。   陆冼弯下唇角,心想自己真是多心,江诏怎么可能跟网友置气?   陆冼没把这点小事放心里去,继续跟以前一样,耐心辅导江诏功课。   他丝毫不知道,江诏那个上了锁的小铁盒里,突然多出来一张方形蓝色卡纸。   卡纸上写着一小段话:   [癸卯年腊月十九,   天气晴,心情阴。   我哥发微博澄清,否认我们的cp关系。   他不喜欢跟我组cp,然而,我喜欢。   我喜欢跟他组cp,更喜欢,他。]   -   时间很快来到江诏期末考试前夕。   江诏找到他,眨巴眨巴眼睛,乖巧地像只听话懂事的大金毛:“哥,我明天就要考试了,这次你要给我什么奖励啊?”   陆冼正在给他批改作业,头都没抬:“之前都说好了,再去一次酒吧。”   江诏摇头,说:“我不想去酒吧,这次考试,如果我继续有进步,我想要一个奖励。”   陆冼拿着红笔,终于抬头看他:“你想要什么奖励?”   江诏面带微笑:“我想这次过年,跟你一起,回你老家。”   每年过年,陆冼都会陪父母回老家过年,虽然有的时候会很快回来,找他和江瑜玩,但江诏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跟陆冼一起守岁过。   江诏认真道:“哥,我想跟你一起跨年,一起过除夕,一起守岁。”   陆冼动下嘴唇,有些犹豫:“你跟我走了,你爸妈怎么办?你哥在国外,回不来,你要是也跟我走了,你爸妈会很孤单的。”   “不会的。”江诏很想说,他爸妈巴不得他走呢,这样就不能担心他每年偷溜出去放炮,被警察抓走了。   实际上,江诏一次也没偷放过,他只是想放,挂在嘴边,他爸妈就当真了,然后每年除夕夜都会提心吊胆地盯着他,生怕他出去惹事,然后大过年的喜提派出所五日游。   江诏解释道:“就这一次,我爸妈能理解的,反正都有手机,到时候我给他们打电话。”   陆冼微微皱了下眉,仍旧有些犹豫。   江诏随即劝道:“这样,你给我爸妈打电话,问他们同不同意。”   陆冼点下头,给江诏他妈拨去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听完陆冼说话,江母没有任何犹豫,爽快点头:“可以啊,把江诏交给你,我放心。反正你家也是他家,他想去哪个家过年,都可以。”   陆冼点下头,道:“明白了,阿姨,我提前祝你和叔叔新年快乐。”   江母婉然一笑:“你也是。”   说完,江母挂掉电话。   空荡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临近年底,公司业务繁忙,江诏他爸现在还在公司加班。   江母随即给江爸打电话,电话接通后,江诏妈妈声音突然有些脆弱:“江尧,你晚上什么时候回来?”   江尧抬手看眼时间,担忧道:“还早,怎么了?”   “没怎么。”曹琳霜鼻子有点酸,卸去公司女强人厉雷风行的一面,此时正如小女孩般,抱着枕头,坐在床上跟江尧抱怨,“江瑜今年不回来了,江诏也要去小陆他家过年,今年过年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江尧笑了下,宽慰道:“孩子长大了就会这样,等他们以后结婚了,我们跟他们相聚的时间就会更少了。放宽心,就当提前体验孩子们成家后的场景了。有我呢,老公在呢,老公会一直陪着你的,啊。”   曹琳霜没好气地翻个白眼,口不对心地回了句:“谁稀罕你啊,我只要儿子。”   江尧柔声哄道:“再不稀罕我也是你老伴,最后陪在你身边的人,陪你一直走下去的人,始终是我,老伴才是你最亲近的人,父母、孩子那都是浮云~”   “臭不要脸。”曹琳霜果然被他逗笑了,“这话你敢当着你爹的面说吗?你爸肯定要打死你。”   江尧嘿嘿一笑,继续哄道:“好了,不难过了,老伴在呢,老伴爱你。”   曹琳霜脸一红,挂掉电话。   另一边,陆冼正在拿手机,搜索回老家的高铁票。   临近年关,高铁票非常难买,他自己的高铁票早就买好了,跟他爸妈坐一趟车,然而现在要带江诏一起回去,陆冼思考两秒,退掉自己的高铁票,打算重新下单,跟江诏坐同一趟车。   然而当他退票成功后,回到买票页面,这才发现从黎阳到x市的高铁票都已经卖光了,只剩下站票。   站两个半小时,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江诏这从小被家里人捧在手心的小少爷,肯定没站着坐过高铁。   陆冼抬起头,告诉他:“江诏,只有站票了。自己开车回去的话,二十九出发,初三应该能到家了。”   江诏表情僵硬:“在路上堵四五天啊?”   陆冼点头:“以我多年回老家的经验,应该差不多。”   江诏哦一声,坦然接受:“没关系,不就是站着回家吗?也就两个半小时,我能站!”   他以前天天罚站,可有经验了。   陆冼嗯一声,解释道:“坐飞机也不是不行,但是没有直达的,得绕,加上转乘的等待时间,得用十几个小时呢,性价比不高。”   江诏弯下嘴角:“没事,我能站,你相信我,我没那么娇贵。不过我才知道,你过年回家的车票居然这么难买,下次我得提前告诉你,提前买。”   陆冼轻轻笑了声,故意逗他:“还有下次啊?”   “怎么,你不欢迎我啊?”江诏扬声质问。   “欢迎欢迎,特别欢迎。”说完陆冼叹口气,“唉,人家回家都是带对象回去,我带个弟弟,算怎么回事?”   江诏小声嘟囔一句:“我也可以是你对象啊。”   少年吐字模糊,声音非常低,陆冼压根没听清。   他上下打量一眼江诏,开玩笑道:“你这体格,倒是可以充当一下劳动力。”   陆冼想起非常好玩的事情,笑着问他:“江诏,你杀过猪吗?”   江诏瞬间一愣。   他倒是见过活猪,三年前暑假去陆冼老家见的,但他嫌脏,根本没摸过,更不用说杀了。   陆冼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没事,到时候就会了,会有人教你的,你帮忙摁住它就行。”   江诏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摁谁?”   陆冼咯咯笑个不停:“摁猪。”   陆冼忙了一年,现在快要放假过年了,他心情总是格外愉悦,对过年充满了期待感。   看着他哥这副舒适自然,靠在桌边放松浅笑的模样,江诏顿时心软得不行,当即做出保证:“你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帮你摁住它。”   陆冼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不被吓跑就算成功。”   江诏撸起袖子,满脸自信:“你太小看我了,我一定能把猪兄弟圆满送上餐桌!” 第43章   很快,期末考试结束了,这次江诏又有进步,成功挺进全校前四百名,考到了三百七十二名。   这个成绩,以体育特长生的身份,肯定能考进北体。   考试结束后还有两天才放假,这两天,各科老师都在给他们讲卷子,生怕寒假结束后,这群学生回来就把期末考的题目给忘了。   放假前一天,所有学生如坐针毡。   最后一节课是语文课,语文老师慢条斯理地推下眼镜,缓缓开口:“我知道,你们这群学生心肯定早就飞到窗外了,但是题目不能不讲。来,我们把试卷过一下,我尽量不给你们拖堂。”   然而随着放学时间逐渐迫近,一向淡定的语文老师语速逐渐加快,拿着马克笔的手挥舞的速度越来越快,他讲到后面,根本不给学生思考时间,上下嘴皮不断张合,脸涨得通红:“题目我就不读了,大家自己看,这是一道总结题,分析人物心理,这道要怎么答?按点回答,抓住关键词!写到孤独,给两分;写到执着坚守,给两分;写到热爱,再给两分,就这么简单,然后语言大家自行组织一下,要结合文章写流畅……”   接着语文老师又用极快的语速把标准答案给大家念一下,然后手一翻,翻到作文题:“好,还有十分钟,我们把作文再过一下……”   十分钟后,下课铃响,语文老师刚好把作文讲完:“下课!”   随着语文老师一声令下,早就收拾好书包的学生们立刻欢呼着朝门口跑去。   他们的寒假作业,就是学校发的十七张试卷,早就在课间发好了。   江诏提上书包,虽然走在最后,却在楼道不那么拥挤后,逐渐加快步伐,大步跑起来。   他们的行李早就收拾好了,他哥现在就在校门口,提着行李箱,等他放学。   校门口不可避免地开始拥挤起来,人头攒动,停放了好多辆私家车。   江诏挤过人群,找到他哥。   “走,我们去挤地铁。”陆冼站在银杏树下,对他伸出右手。   江诏快步走过去,牵住他。   两人双手交握在一起,掌心炽热。   江诏背着书包,直接把他哥手里的行李箱提过来。   陆冼没有拒绝,拉着他的手,突然跑起来。   “哥?”江诏快步跟上去。   陆冼头也没回,在风中穿梭:“等下他们下班了,人更多。”   陆冼紧紧握住他的手,生怕一个不注意,就在人群中走散了。   很快,两人来到地铁站。   拥挤的地铁站里多了许多提着行李箱的学生和回老家过年的上班族。   他们这个站点人不算特别多,每个队伍只排了二三十个人,跟那些人流量爆棚的大站点相比,算是人少了。   然而两分钟后开过来的地铁车上,已经挤满了,好多人被压在车门口,手臂挨着车门玻璃。   陆冼已经提前系好过鞋带,他再次叮嘱江诏:“手机装好,放口袋里,别被人挤掉了。”   他搓搓手指,说:“得挤上去,不然等下班高峰期了,人只会更多。”   江诏嗯一声,把手机放到口袋里,默默站到陆冼身后。   等下要是有人挤到陆冼,他也好把他哥护在自己怀里。   很快,车门打开,陆冼一把握住他的手腕,顺着人群强行挤上地铁。   他们这站,人还勉强能挤进去,越到后面,上车的人越来越多,拥挤的地铁车厢内挤得人几乎无法呼吸。   很快,车门口响起了嘈杂的争吵声:“别挤了!上不来啦!等下一趟!下一趟!”   “你踩到我鞋了!别挤了!”   “你往里走一走啊,往里走一走!”   “走不动了!上不来了!别他妈挤了!”   有个性格暴躁的大哥甚至开始爆粗口。   此时,陆冼他们已经从车门口被挤到了车厢里面。   还好有个行李箱放在两人脚边。   两人面对行李箱站着,勉强有个呼吸的空间。   陆冼说:“这个点,打车也堵,还不如挤地铁快。”   江诏平时也坐过地铁,只是没挤过过年前的地铁,这临近年关,春运果然吓人。   江诏垂眸看眼行李箱,突然很轻地啧一声。   这行李箱,有点碍事啊。   趁着他哥拿出手机看导航,江诏默不作声地往前挪一下,同时把行李箱挪到自己脚边。   陆冼一抬头,突然发现自己被江诏拥在怀里。   “哎?”陆冼往下瞥一眼,“行李箱怎么跑那去了?”   江诏转头看眼自己的右边,回道:“不知道,被人挤过去了。”   “哦。”陆冼没有多想,叮嘱道,“你拉着杆,别让它滑走了。”   江诏嗯一声,右手搭在行李箱的杆上,左手搭在陆冼背后。   陆冼赶紧把他的左手拉过来,往上举,搭到挂扶手的横杆上:“你别抓着我,你抓这个,这个稳。”   说完陆冼自己的手也放在江诏手边,抓着那根横杆。   他俩人都挺高,一伸手就能握住挂扶手的铁杆。至于上面挂着的扶手,早就被其他人拉住了,他们只能握住那个横杆。   不过地铁很稳,就算他们什么都不抓,也没关系。   江诏手掌动动,紧贴陆冼手边。   与此同时,人也往陆冼身上贴了贴。   两人挨得非常近,陆冼抬起头,就能看到江诏的下巴。   仿佛感受到陆冼的目光,江诏低下头,跟他对视。   陆冼一脸无语,他甚至都能感受到江诏滚烫的鼻息了:“江诏,你离得太近了。”   江诏无辜地往后撤一下,给他哥留下足够的呼吸空间,回道:“不怪我,他挤我。”   正努力从江诏身后离开,使劲往前挤的大哥闻言回头:   不是,我都要下车了,我挤你啥了?   -   十几分钟后,两人来到火车站。又等了十几分钟,开始检票上车。   不一会儿,高铁开始运行。   窗外天已经黑了,城市却灯火通明,列车呼啸而过,两人能清楚地透过车门窗户,看到外面清晰的城市夜景,明亮,繁忙,高架桥下,一辆辆轿车疾行在宽阔的大马路上,趁着夜色,踏上回家的旅途。路边人行道上,还有许多行人,在悠闲漫步。   这些景色很快被高铁甩在身后。   两人站在车厢连接处,没有座位,只能站两个半小时。   餐车也没位置,他们蹭不到餐车的座位,只能在这里站着。   这里还有其他买了站票的乘客,陪他们一起罚站。   陆冼没有任何帅哥包袱,他掏出一个塑料袋,走到角落,直接铺到屁股底下,坐在地上。   他冲江诏招下手,说:“过来,我这还有一个塑料袋。”   陆冼说着,帮他把塑料袋铺好。   江诏笑了下,听话地走过去,坐到陆冼旁边。   这样干坐着很无聊,陆冼看一会儿窗外,没多久,拿出手机,连上蓝牙耳机。   他自己戴上一只耳机,把另一只耳机塞到江诏耳朵里。   江诏赶紧凑过来,以为要跟他哥一起看电影,然后就看见他哥点开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app——猿辅导。   “我——”江诏欲言又止,又不能反抗,怂得厉害。   陆冼简单解释:“免费课程,随便看看。”   江诏一脸麻木,坐在高铁上还要学习数学。   半小时后,陆冼点评道:“这讲得还没有我好,不看了,免得给你搞乱了。”   江诏顿时松了口气。   陆冼放下手机,继续看向窗外。   江诏看着他,提议道:“哥,我们来玩游戏吧,戴耳机,不吵到别人。”   陆冼嗯一声,把手机交给江诏。   他的手机里,没有任何游戏软件,得江诏帮他下载。   这款武侠游戏内存还挺大,江诏索性给他哥开热点,用他的流量点击下载。   很快,游戏下载成功后,江诏直接把自己的小号送给陆冼。   这是个高大俊朗的男孩子,穿着一身黑,顶着高马尾,少年感十足。   而江诏自己的大号,则是穿着一身红衣,英姿飒爽,骑马执枪的女少侠。   江诏把手机还给陆冼,自己的手机也上号,直接骑着马,来长安找陆冼,跟陆冼组队。   陆冼小声问:“去哪?”   江诏直接手伸过去,帮陆冼点好跟随,然后在游戏里,带着陆冼,找npc,接任务。   这是一个双人任务,遇到不懂的地方,江诏会告诉他,怎么做。   不过这任务对话,好暧昧啊,什么叫“你今生今世,非她不可吗?”   身旁江诏冷静道:“选是。”   “哦。”陆冼听话地点了是。   接着npc又问:“你没有她,活不下去了吗?”   陆冼:“……”   这都什么鬼问题。   一旁江诏又提醒道:“选是。”   陆冼继续点是,然后游戏里的小人开始崩溃嘶喊:“没有她我宁愿去死!把江诏还给我!”   游戏里江诏的大号昵称就叫江诏。   陆冼不由为这小人感到尴尬。   直到游戏里的两个角色通过考验,紧紧拥抱在一起,然后穿上红色婚服,步入婚姻殿堂,陆冼这才明白过来,问江诏:“他们在结婚啊?”   江诏语调平静:“对,做结婚任务,这游戏恐同,只有一男一女才能结婚,男男不能结婚。”   陆冼哦一声,配合他去拿结婚奖励。   婚礼进行中,还得新人双方互相说句情话。   这两句情话可以自己设置,只要不涉及违禁词,就可以通过。   不少玩家为了玩梗,甚至有人在结婚时,对对方说出来的情话是,“我是嫩蝶。”   而江诏早就帮他设置好了,现在只需要陆冼在世界频道上,把这句话打字发出来,或者直接发语音。   而系统的提示是:把爱大声说出来。   于是江诏故意隐瞒真实情况,告诉陆冼,必须语音说出来。   陆冼顿时觉得有些羞涩,怕吵到别人,他小声问道:“能改一下吗?”   江诏:“改不了,直接说就好了,反正世界频道那么多消息,说完就找不见了。”   陆冼叹口气,为了帮他弟拿到结婚奖励,只能舍身求仁。   他清了下嗓子,点开录音键:   “江诏,我心悦你。”   刹那间,空气似乎都安静了。   陆冼等了很久,没有听到江诏的回应。   他捣了下江诏的胳膊,催他:“该你了。”   江诏突然有些很难过的样子,他抬起手,遮住湿润的眼角,声音有些微颤:   “哥,我爱你,至死不渝。” 第44章   陆冼歪头看他一眼:“怎么,入戏了?”   江诏擦下眼角,声音有点闷:“没有,继续。”   “哦,”陆冼没有多想,继续点击屏幕。   几分钟后,两人终于走完游戏里的婚礼流程,游戏界面随即跳出一个奖励:一个角色称号。   陆冼点开称号一看,“一生一世一双人”。   “就这?”陆冼不由觉得好笑,“忙活半天,就给一个称号?”   江诏看着屏幕,脸色平静,语气毫无波澜:“嗯,不结婚就没有。”   “好吧,这也算是满足一下玩家的收集爱好。”陆冼关掉手机,闭眼小憩。他们还有一个半小时才能到站。   江诏点开角色主页,把那个称号戴到角色头上。   一生一世一双人。   江诏目光深沉,紧紧盯着手机屏幕,心想这个称号他能戴到退游。   -   现在才七点多,陆冼一点都不困,反而有点饿了。   他睁开眼睛,问江诏:“要不要吃点东西?”   等他们到家,得九点多,他二叔已经在家里摆好了宴席等他们。   陆冼道:“先吃点,垫垫肚子,我去买个面包。”   “不用。”江诏拉住他的手臂,接着起身,从行李架上拽出自己的书包,走过来,坐到陆冼旁边,打开书包拉链。   圆鼓鼓的书包里,除了书本试卷,其余全是零食。   除了两袋面包,还有火腿肠、鸡爪、瓜子、多味花生、开心果……甚至还有两小瓶汽水。   高铁要开两个半小时呢,没想到江诏早有准备。   少年得意地勾起嘴角,把面包递给他:“给,面包。”   陆冼看着他,欣慰地笑了下:“长大了呀,还知道照顾哥哥。”   陆冼接着叮嘱:“少吃点,回家还要吃饭。”   他二叔是专业学厨师的,只是后来成了乡镇企业家,但那一手厨艺从来没落下,村里谁家要办事,经常请他去掌厨,陆冼爱死他二叔在农村早上开席前做的白菜豆腐油渣粉丝汤了,那味道,鲜香美味,配着火炉里刚贴出来又酥又软的朝牌饼吃,可谓一绝。   想到这,陆冼都有点馋了。   他撕开面包包装袋,咬了口小面包,抬起头却看见江诏嘴里叼着根棒棒糖,低着头,没什么表情地玩手机。   陆冼不由疑惑:“我还没问你呢,你最近怎么回事,好像还挺喜欢吃棒棒糖的?”   江诏头也没抬,回道:“好吃。”   好吧,平时江诏就挺喜欢吃糖的,最喜欢他做的糖醋排骨了。   陆冼从面包底部撕下来一小块他没碰过的部分,然后强行把这块小面包塞到江诏嘴里:“别只吃糖,吃点碳水,垫垫肚子。”   说完他又捏着江诏的脸颊,把少年的嘴巴捏到嘟起来,陆冼笑着说:“别总是本着脸,等下见到我家亲戚,要笑一笑,明白吗?”   江诏被捏着脸颊,嘴巴嘟着,浑身再没有半点淡漠疏离的气息。   “知道了。”他含糊不清地回道,眼角带着笑。   -   一个半小时后,列车顺利到站。   江诏去提行李箱,却被陆冼拦住。   陆冼:“我来吧,你把书包背好,我二婶就在出站口。”   江诏嗯一声,跟着他下车后,等走下台阶走到平路时,江诏把背上的书包放到行李箱上。   陆冼看一眼他鼓鼓囊囊的背包,问道:“很沉吗?”   江诏故意逗他:“你试一下。”   “哦。”陆冼随即去提一下,他一时没防备,差点没提起来,手上似有千斤重,“这么沉?”   比装满他两人衣服电脑的行李箱还沉!   江诏勾唇浅笑:“高中生的寒假作业,你以为呢?”   “还是背着吧,容易掉下去。”陆冼停下脚步,伸手去拿,书包却被江诏抢先背在肩上。   江诏道:“我背着吧,你提着这个。”   陆冼拉着行李箱,跟他走上向上的手扶梯,跟他闲聊:“书本里应该没历史地理了吧?你们单招只考语数政英,对吧?”   江诏点了下头:“对,这两门课只是减少课时,还没停,防止单招过不了,还得参加高考。”   “你肯定能考上!专业课成绩占百分之七十呢!”陆冼一脸坚定。   江诏笑了下,开口道:“哥,我来吃席的,今天能不聊成绩吗?”   陆冼赶紧闭嘴,防止给少年造成学习压力。   陆冼在心中默念:   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参加考试了,江诏,你一定能考上!   两人随后走下扶梯。   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江诏看着前路,说:“哥,你放心,我一定能考上。”   “等我考上了,你还得答应我一件事呢。这是我们之前说好了的,不许反悔。”   陆冼更加好奇了:“到底什么事,能忍住半年都不说?”   江诏:“保密。”   他低垂着眼,浓密的眼睫遮盖住眼底神色。江诏心里早就有了打算,他要陆冼答应他的事非常简单,总结下来,就是一句话:   “哥,不管我接下来要说什么话,你都答应我,不要哭,好吗?”   -   两人很快走到出站口,不远处,陆冼他二婶穿着一身紫色长袄,戴着红围巾、厚手套,站在车门口冲他们招手:“我等你们半天了,快过来!”   陆冼赶忙带着江诏走过去,叫了声二婶。   江诏也跟着叫了句二婶。   “哎哟,这小江吧,越长越帅了啊,好高啊,比你还高半头,快上车。”   车外冷得很,两人赶紧把书包和行李箱放到后备箱里,然后坐到后座上。   他二婶开着车,这才开始跟他们聊家常:“你爸妈昨天就到了,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你看你,这么大人了,回到家什么都不用干,是不是故意躲懒呢?”   陆冼无奈地笑:“真不是,没买到票,今天这车票还是好不容易才买到的站票。”   他本来是跟爸妈买同一趟车的,但是为了江诏,退票重买了,退票后再想买他爸妈那趟车,就买不到了,连站票都没抢到。   他二婶随即笑道:“我知道,我跟你开玩笑呢,站两个半小时,累坏了吧?”   陆冼笑着回道:“还好,我们坐了两个半小时,直接铺塑料袋坐地上,偶尔起身给行人让下位子。”   二婶顿时笑得更大声了:“两个大帅哥,铺塑料袋坐,你也不嫌磕掺。”   陆冼一本正经:“没事,那塑料袋我还带回来了,给你装垃圾用。”   二婶:“谁稀罕……回头你给我套垃圾桶里。”   陆冼:“行。”   两人说说笑笑,只有江诏,一直低着头听他们说话,也不敢玩手机。   二婶通过后视镜,看到江诏这拘谨的模样,笑道:“江诏还跟以前一样,不爱说话。”   陆冼一笑:“是,他怕生。”   二婶大方道:“会叫人就行了。江瑜今年不回来了?”   陆冼点下头:“对,他今年在国外,不回来了。”   二婶顿时哎哟一声,她自己也有孩子,将心比心:“那他爸妈肯定难受啊,小江,你等下到家了,给你爸妈打个电话噢,跟他们讲,你已经到了,正在跟大家吃饭,啊。”   江诏嗯一声,他还从来没这样想过。   很快,两人到达家门口,家门口已经聚集了十几个人。   有近亲,还有附近的邻居。   陆冼爸妈还有他二叔站在最前面,车门一打开,十几个人都围了上来。   “哎哟,陆教授回家了!”   “怎么这么晚啊?下次买早点!”   “回去的票都买了吧,高铁票不好买,得提前抢!”   “快进屋!菜都摆好了,就等你们了!”   陆冼带着江诏一一叫人,先跟着他二婶把行李箱和书包拿出来放好,稍微收拾一下,洗干净手,来到堂屋落座。   偌大的餐桌上,坐了十几个人,坐在正座上的是家里目前辈分最大的两位长辈,陆冼二爷爷和三爷爷。   一家人吃饭,不需要任何拘谨。   大家说说笑笑,边吃边聊。   他们x市人,还是挺能喝的,光是凉菜阶段,就喝了大半瓶,全是白酒。   他二爷爷宝刀未老,喝得满脸通红。   陆冼不能喝,坐在餐桌上听他们闲聊。   不一会儿,他的饭碗里多了好几个虾仁。   江诏戴着一次性手套,又帮他剥了两个虾仁。   陆冼不由笑道:“别给我剥了,一会儿虾全让我吃了。”   他二叔赶忙应道:“管够,我那还有,我再去做!”   “你赶紧坐着吧。”陆冼赶忙把人拉住。   不一会儿,还有人劝他二叔酒。   他二叔连连摆手:“我等下还得炒菜呢!”   大菜早就做好了,正放在大锅热水上保温,小炒菜早就切好了,这个得现炒。   桌上几个酒鬼早就喝懵了,全靠花生米续命。   长辈在桌上,他二婶委婉开口:“我们上菜吧。”   他二爷爷赶忙应道:“你们吃你们的,不用管我们。”   他二叔赶紧站起身:“我去忙,你们吃。”   不一会儿,他二婶也跑过去帮忙。   很快,热炒菜接二连三地端上了餐桌。   不一会儿,热菜全部上齐,空盘子都被端了下去。   那几个酒蒙子还想喝呢,还好被人劝住:“不能再喝了,差不多了。”   再喝下去,得打救护车了。   “好好好,不喝了。”酒蒙子们终于不喝了,跟着大家一起吃菜。   他二叔突然捣下他的胳膊,神神秘秘道:“你跟我过来一下。”   陆冼不明所以,放下筷子。   他跟他二叔来到厨房,他二叔一掀锅盖,煤气灶上的铁锅里,躺着半锅热气腾腾的白菜豆腐油渣粉丝汤。   陆冼顿时觉得自己鼻子都要鲜掉了。   二叔道:“专门给你做的,他们晚上不吃这个。”   “你等我一下。”陆冼脸上带着笑,走到堂屋,把正张眼望他的江诏扯出来。   “吃这个吗?”陆冼问。   江诏赶忙点头。当然吃,他也挺喜欢的。   陆冼拿起勺子,盛了两碗汤,他跟江诏一人一碗。   他二叔问:“要饼吗?”   陆冼夹起一块油渣:“不用。”   他晚上已经吃了很多了,再吃这碗汤,就差不多了。   说完陆冼又问江诏:“你要饼吗?”   江诏摇头:“我也不用。”   陆冼吃完那块油渣,又说:“走,我们去桌上吃,还能再吃点菜。”   江诏不太愿意动,他还挺喜欢跟他哥在厨房单纯吃汤的,有种跟他哥一起在厨房偷吃菜的感觉。   江诏抬起头,端着饭碗,说:“我已经吃饱了,吃这碗汤就好了。”   陆冼点下头:“我也是,那不去了。”   接着陆冼找来两个小板凳,跟江诏坐在厨房,两人单独吃饭。   不一会儿,他二叔养的小狗跑到了陆冼脚边。   这是条小黑狗,看起来只有两个月大。   陆冼夹起一块油渣,对准了它的嘴巴,慢慢丢给它,小土狗稳稳接住,接着滚到陆冼脚边,蹭蹭他的脚踝,然后躺在地上,朝陆冼露出柔软的肚皮。   “真可爱。”陆冼温柔一笑,注意力全被这只小奶狗吸引走。   “来,翻跟头,真聪明。”   ……   整整五分钟,他哥没再跟他说过一句话。   江诏突然捂住肚子,声音隐隐发酸:“哥,你别管狗了,你管管我。”   “我好像吃撑了,胃疼。” 第45章   陆冼随即站起身:“我去拿消食片。”   江诏赶忙叫住他:“不用。”   少年脸上带着笑,说:“我就是,闲无聊。”   陆冼白他一眼,继续低头用脚逗小狗玩。   等他们吃完饭,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   附近的村镇早就完成了合村,平坦的水泥旁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白色路灯矗立。路灯都亮着,回家的大路清晰明亮。   他二叔家离得远,还没来得及拆迁,他们家的房子就在合村后的新小区内。   陆冼妈妈戴着眼镜,穿着一身加绒加厚的深蓝色旗袍,头发挽到后面插着一根素银簪子,气质婉约,仿佛民国时期穿越而来的仙女。   陆冼爸爸则穿着一身轻松简约的褐色棉夹克,戴着眼镜,脸上总是笑吟吟的,跟他二叔很像,有种温良和善、乡村教师的感觉。   这夫妻俩站在一起,一静一动,看似有些不搭,却又分外和谐,他爸一遇到他妈,声音都会不由低了两度。   他们这一家人,是实打实的瑶村人,然而从他爷爷奶奶那一辈起,他们一家人就成了整个县城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他爷爷年轻时去俄罗斯学习,认识了他奶奶,中外结婚,在当时也算是不小的新闻。   再到后来,他爸他妈出生,两人同村不同姓,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在后来同时考上清华,直接轰动了整个县城,更巧合的是,他们还报考了同一专业。   再然后,两人在大学谈起了恋爱。   他爸实话告诉过他,他跟他妈虽然同村,算是青梅竹马,但是上大学前,两人一共也没说过三句话。   他妈从小性格孤僻,父母也从来不让她干重活,陆冼妈妈总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不愿意见人。   然而后来他爸跟他妈混熟了以后,他爸这才发现,什么清冷外表,全是假象,他妈背地里就是个性格暴躁的小辣椒!   说这话时,他爸正因为偷溜去看重病的初恋,被他妈罚在客厅跪遥控器。   从回家到现在,连卧室门都进不去。   当时他爸委屈极了,膝盖半悬在遥控器上对天发誓:“我对染染绝对没有半分私情!我俩谈恋爱的时候她劈腿,还骗我钱,骗了我八百块给那男小三当生活费,我怎么可能还喜欢她?这次是她儿子给我打电话,说她临死前想见我,想亲口跟我道歉,我寻思她人都快死了,我去见一见呗,顺便把她欠我的那八百块钱要回来,我主要就是去要钱的啊!”   卧室门虚掩着,只留了一条缝,方便他妈能听到外面他爸说话。   当时陆冼坐在桌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嗑着瓜子,问:“然后呢?”   他爸实诚得不得了:“然后我一看她病那样,我就没好意思开口,然后看望病人嘛,不能空着手去,我就给她拿了点钱,又倒贴了五千。”   “滚!”   他爸话音刚落,卧室里飞出一个枕头,径直砸在他身上。   “哎哟我去!”他爸差点没跪稳,赶忙稳住身形。   陆冼妈妈寒漠如冰的声音从卧室传来:“五千?你可真有钱。”   他爸振振有词:“毕竟是多年的老相识嘛,又是老同学,人家癌症晚期,治不好了,这五千块钱还不够她做一次治疗的。”   他妈冷冷质问:“染染?”   陆冼爸爸顿时汗毛直立:   坏了,这么多年没跟林染联系,这多年前的口癖居然都忘了改了。   “老陆,今天晚上,你睡客厅吧。别的房间钥匙都被我收起来了。”卧室里,他妈幽幽开口。   陆冼爸爸认命地叹口气,接着把求救目光投向陆冼:“陆冼,我去你那睡。”   陆冼嗑着瓜子,无情开口:“那不行,我弟弟还在家里等我呢。”   被这母子俩一块抛弃的老陆头:……   不过他妈妈到底还是心软,最后还是让陆冼爸爸进了屋,也没再提那五千块钱的事,她只是告诉陆冼爸爸,以后再发生这种事,一定要提前告诉她,不能让她胡思乱想,心里难过。   陆冼爸爸满口答应,赶紧钻进被窝,抱紧香软的老婆,心满意足地陷入梦乡。   ……   陆冼看着前方他爸妈并肩而行的背影,正胡乱想着,听见他妈说:“到了。”   陆冼妈妈打开房门,把灯打开,对陆冼和江诏说:“先去洗澡,洗完你看你俩睡哪,床我都铺好了。”   陆冼:“我跟江诏一起睡。”   陆冼妈妈:“行,那你们忙去吧。”   几人分别去洗漱。   等他洗完澡,他妈过来叮嘱道:“明天早点起,先去给你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上坟,然后去集上买东西。”   陆冼点头,吹干头发后,跟江诏一起回卧室睡觉。   次日天明,他们先去看望去世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然后又去镇上买了很多礼品,开着他二叔的车,依次去看望亲戚。   他们看望的亲戚很多,中午在四姑奶奶家吃了饭,后面继续走亲戚,再去看看以前那些亲近的朋友。   他们忙了一天,明天还得再走一走,忙完回来时,已近黄昏。   夕阳在湖泊面上投下流动的金色,不远处,几个小孩子正点着炮仗,往湖里扔,只听见一声轻响,小擦炮在湖面上炸起一小簇水花。   江诏瞬间眼睛一亮:“哥,可以放烟花!”   陆冼点头:“是啊,我们去超市多买点。”   他说着,就带着江诏往超市走去。   不一会儿,两人提着两大袋烟花回来了,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已经把车还给二叔了,江诏甚至还想买那种大筒的十几斤重的烟花。   不过这两大袋的手持烟花,也够玩了。   陆冼带着他往回走,快到家门口时,几个正在玩耍的小孩凑了过来。   其中一个穿着粉红小袄的小女孩,按照村里的辈分,得叫他一声叔叔。   “小叔,你买了好多烟花啊。”这小女孩记性好,昨天刚见过陆冼一面,今天就能认识他了。   陆冼蹲下身,笑容和善:“你是梦梦吧,今年多大了?上几年级了?”   梦梦抬起头:“我今年八岁了,上小学二年级,我妈妈说,你是大学霸,大爷爷和大奶奶也是大学霸,让我向你们多学习。”   一家三清华,的确是旁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陆冼笑道:“好啊,你要多听你妈妈的话,好好学习哦。”   梦梦用力点头:“我会的,哎,小婶婶呢?”   陆冼一愣:“什么小婶婶?”   小女孩一脸纯真:“就是小婶婶啊,你女朋友,我家哥哥,每年回来,都会带女朋友回来,妈妈说,你的女朋友,我要叫小婶婶,你没有女朋友吗?”   陆冼一时语塞。   这问题,有点扎心,陆冼想了下,回道:“对啊,我还没有女朋友,我带我弟弟回来的,你看,好看吧?”   陆冼说着,把江诏拉过来,对梦梦道:“叫哥哥。”   江诏忍着笑,说:“哥,岔辈了。”   这小女孩叫他哥,叫陆冼叔,那他得管陆冼叫什么?也叫叔吗?   陆冼一本正经道:“我在村里辈分还挺大的,肯定让她叫你哥啊,不然随便拉个人都叫你长辈,叔啊爷啊的,别人又不认识你,肯定不行。”   江诏一想,的确如此,于是随便小女孩叫。   梦梦抬起头,童声稚气:“哥哥,你长得好好看啊!”   江诏一笑:“你小叔也很好看啊。”   小女孩歪了下头,似乎在做对比,片刻笑道:“都好看。”   说完她又好奇地问江诏:“哥哥,你有女朋友吗?我可以见见漂亮大姐姐吗?”   江诏沉思片刻,勾了下唇:“你已经见到了。”   梦梦立刻四处张望:“在哪里?”   江诏神神秘秘开口:“等下告诉你。”   “好啊。”梦梦说完看向他袋子里的烟花棒,眼神里流露出不加丝毫掩饰的渴望。   陆冼随即笑道:“等下给你玩。”   他可不放心把烟花交给这么小的孩子,让小孩单独拿出去玩。   很快,天黑了下来。   陆冼点燃一支仙女棒,递给梦梦以及其他几个小孩,然后看着他们玩。   星火璀璨间,江诏的目光却从小女孩手里的烟花棒转移到他哥脸上。   陆冼站在路灯底下,盯着那几个小孩看,生怕那几个小孩出意外。   陆冼丝毫没注意到,不远处,江诏也在盯着他看。   直到梦梦手里那支仙女棒燃尽了,又过来找江诏要时,江诏这才点燃一支仙女棒,放在他和陆冼中间,借着燃放的仙女棒的阻挡,对梦梦说:“看,他就是我女朋友。”   小女孩不明所以:“他是我小叔啊。”   江诏似乎在逗她开心:“也可以是我女朋友,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的,我是他同学的弟弟。”   陆冼闻声,转过头来,瞟他一眼:“江诏,找死啊!跟小孩子胡说八道。”   江诏揉下鼻子,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本来就是。”   “你再说,头给你拧掉!”   陆冼走过去,手搭在他后脖颈,威胁地捏两下:“谁是你女朋友,说清楚。”   江诏忍不住笑:“你不是不让我说话吗?”   “你……”陆冼手指移到他耳朵上,又扯一下,凶道,“不许跟小孩子胡说八道!”   两人正说着,陆冼爸爸叫他们过来帮忙做饭。   “来了。”陆冼提上一袋烟花进屋,江诏提上另一袋走在他身后。   看着这熟悉的背影,那细软的卷发,江诏眯了下眼睛,在心里默念:   我男朋友真可爱。 第46章   说陆冼是他女朋友,不过是顺着小孩的话说,实际上,陆冼是他男朋友才对。   当然了,这种话江诏只敢在脑子里想想,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当着他哥的面说出来。   晚饭后,大家回屋睡觉。按照计划,他们明天还得提着礼品再走一天亲戚,后天就得帮着他二叔杀猪了,杀完猪,陆冼家也得摆场席,请亲戚们来吃饭。   一天后,江诏站在猪圈前,迟疑着不敢下脚。   猪圈里脏兮兮的,他穿着长雨靴,手臂上戴着蓝色碎花护袖,身上还系着一件陆冼二婶借给他的,画着小猪佩奇的粉色围裙,再没有半分城里人的气质,远远看去,仿佛已经跟村里的老少爷们融为一体。   只是他身量颀长,尽管穿得很土,站在人群中,仍然帅得显目。   陆冼站在他身后看热闹,知道他二叔不可能让江诏上手按猪,顶多让他帮点小忙,递绳子烧水之类的。   果然,江诏还没下脚,陆冼二叔就已经开口安排他:“小江你别在这站着了,你去帮你大爷烧水。”   江诏顿了下,回道:“没事,我可以。”   他皱着眉,刚要走进猪圈,刚被套中脖子的年猪立刻带着绳子疯跑出来。   “我去!”   江诏没有丝毫犹豫,转头拉着陆冼就跑,远离疯跑的年猪。   不一会儿,那头年猪被饲料哄骗住了,紧接着,被十几个大老爷们用绳子绑住了。   陆冼看一眼自己的手指,接着抬眼看着江诏,问道:“你不去帮忙吗?”   江诏一脸为难:“它好脏啊,身上还有屎。”   陆冼哦一声,手指动一下,接着抬头问他:“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   他们两人现在还牵在一起,准确来说,是江诏单方面牵着他的手,陆冼自己手指放松,手掌呈摊开状态,江诏却握住他的手掌,丝毫不放开。   江诏唇角动了下,偏头拼命压抑住唇边笑意,含糊不清地回道:“危险尚未解除,再牵会儿。”   陆冼不惯着他,硬把自己的左手抽了出来:“走啦,去帮大爷烧水。”   江诏嗯一声,抬起自己的右手,眼中划过一丝失落。   -   “好吃吗?”陆冼问。   此时正是午饭时间,陆冼端着饭碗,带着江诏坐在门前台阶上,两人的饭碗里都夹了不少刚炒出来的新鲜年猪肉。   江诏点了下头。   他还从来没吃过这么新鲜的年猪肉,上午杀猪,中午就可以吃肉了。   陆冼夹口米饭,说:“等回家了,我们带点回去,给你家里也送点,我二婶腌了不少,拿回家放一放,就成腊肉了,很香的。”   江诏嗯一声,专心吃饭。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粉红色的小猪佩奇围裙,蓝色碎花护袖也没摘。   这土里土气的衣服,竟然丝毫没影响江诏的颜值。   陆冼转头看他,视线不经意间落在江诏额头上一小块黑灰上,应该是刚才烧火时不小心蹭的。   陆冼把饭碗放在一边,手伸过去:“别动。”   江诏瞬间僵住。   两人突然挨得很近,陆冼拿出湿巾,帮他擦一下,然后又看到江诏的头发上,不知道从哪蹭的一小块泥土。   陆冼不由笑出声:“你是在哪儿打滚了吗?头上怎么还有泥?”   江诏抬手摸了下,没摸到:“烧火的灶台是现垒的,可能有块泥没干,不小心碰到了。”   “应该是。”陆冼换了张湿巾,帮江诏把他发梢上那一小块已经干掉的泥土擦掉,叮嘱道,“等下吃完饭,回去换衣服,洗澡。”   “嗯。”江诏眼眶有点热,突然很轻地开口问,“哥,你以后结婚了,也会这么照顾你老婆吗?”   陆冼没有犹豫,下意识回道:“肯定啊,夫妻间要互相照顾。不过结婚这种事情对我来说太久远了,我从来没想过要跟谁结婚,跟文物过一辈子,挺好的。”   江诏眼睛里那点热顿时又收了回去,他忍不住笑着开口:“是,老婆哪有文物香。”   他话音未落,脖子上被轻轻拍了下,陆冼撤回来,把用完的湿巾放到一边,端起饭碗说:“你可不能这么想,你爸你妈还是挺想看你成家立业的。”   江诏立刻不服气:“凭什么你可以一辈子不结婚,我就不行?”   陆冼眯起眼睛想了下,回道:“还真是,随便你吧,反正不是我带坏你的。”   “当然不是。”江诏声音很轻,突然开始畅想起以后的生活,“以后我们两个老光棍,一起坐在躺椅上晒太阳,聊天睡觉喝茶,也挺好。”   “嗯。”陆冼对这种悠闲的退休生活也很向往,他随着江诏的描绘继续幻想,“还可以养一只狗,或者一只猫,或者都养,光是想想就觉得很幸福了。哎?”   陆冼突然转头问道:“还有你哥呢,你把你哥给漏了,应该是我们三个人有空的时候一起聚聚。”   心情刚有些不错的江诏:……   算了,不聊这个了,吃饭。   江诏不再说话,继续吃饭。   陆冼想起他刚才杀猪时的表现,忍不住调侃:“之前还跟我说,肯定能帮我把猪按住,结果真到动手的时候,就你跑得最快。”   江诏:“我那是拉着你跑,怕你出事。”   陆冼笑了下,无心道:“这么喜欢我啊。”   江诏呼吸瞬间一滞。   几秒后,他缓了下神,不敢看陆冼,只在心里小声回了句:对,喜欢你,爱你胜过生命。   然而现在他只能嗯一声,淡定自若地笑道:“对啊,你是我哥。”   -   晚上,陆冼爸爸掌厨,他和江诏帮忙,做了一大桌子菜,宴请亲戚。   过年回家就是这样,今天你请我,明天我请你,关系亲厚的亲邻间互相请一次。   桌上还摆了一瓶他二叔自己酿的果酒,度数不高,带着一股甜丝丝的葡萄味。   陆冼酒量不佳,再加上旁边还有江诏看着,他只喝了两杯。江诏自己也只喝了两杯,两人身上都染着一股淡淡的果酒香味。   很快,吃完晚饭,一大家子亲戚又要打牌。   陆教授不会打牌,也不想陪大家熬夜,于是往江诏那边靠了下,问他:“我们去睡觉吧。”   “好。”江诏立马答应。   他们的卧室都在楼上,亲戚们都在楼下玩乐,卧室房门紧闭后,楼下打牌的人根本吵不到他们。   二楼也有洗手间,两人洗漱干净后回到卧室。   江诏把灯关上,两人躺在床上,在浅淡醉意的熏染下,很快陷入梦乡。   然而时至半夜,江诏突然醒了。   陆冼毫无防备地在睡梦中往他身边靠,取暖。   两人手臂贴在一起,被窝温热。   江诏默默把手撤回来,看着天花板。   从明天开始,他要跟他哥分床睡,天天晚上挨这么近,他这血气方刚的年纪,受不住。 第47章   翌日,清晨。   冬日麦田里,铺上一望无际的绿色,新长出来的小麦只有十厘米高,从严冬里挣扎着绽放生机。   陆冼站在田野尽头,冲江诏喊:“江诏!吃饭了!”   每天早上,江诏都会早起去田野里跑步,一方面锻炼身体,另一方面,尽管他已经放寒假了,仍旧不能松懈,等到开学,顶多再有一个多月就得考试了。   只有两米宽的小路尽头,少年带着一身热气,大步朝他跑过来,下一秒,他穿过寒风,直接撞到陆冼身上,拥抱住他。   江诏平衡能力很好,在撞到他的一刹那,瞬间停下脚步,陆冼被他撞了个满怀,却一点都不觉得疼。   江诏穿着单薄毛衣,双手搭在他腰后,他粗喘着,身上热气腾腾,带着黏腻的汗,垂头靠在他肩膀上。   “呼……”江诏还在喘,压抑克制,偶尔露出一点微弱的气音,胸膛随着呼吸起伏着,紧贴着他的胸口,陆冼似乎都能感觉到自己好像被江诏的胸肌顶到了,莫名觉得对方好性感。   他抬起手,从后面拍了下江诏的肩膀:“先把衣服穿上,再去洗把脸。”   “嗯。”江诏声音沉闷,环住陆冼的手偷偷收紧一下,然后恋恋不舍地放开。   陆冼把江诏放在田地头的衣服递给他,两人慢慢往回走。   江诏突然开口:“哥,今天晚上,我们分开睡吧。”   陆冼转头问:“怎么了?是不是我昨天晚上又喝醉了?”   “没有,我就是想自己一个人睡了。”   陆冼没问为什么,而是问了句:“不怕黑了?”   江诏抬起头:“总要习惯的。”   “行,正好我妈把床都铺好了。还在你原来的房间。”   江诏点下头:“嗯。”   吃完早饭,一家人开始忙碌,择菜,洗菜,贴对联。   陆冼写得一手好字,家里的对联都是他在写。   陆冼提起毛笔,站在桌边。   风拂山海藏灵秀,   雨润……   陆冼笔停一下,润字还没开始写,随即换了个字。   很快,这副对联就写好了:   风拂山海藏灵秀,   雨吻神州渡万生。   江诏走过来一看,不由笑出声:“吻?”   吻神州?   这种拟人写法他还从来没见别人用过,一听就好色。   陆冼淡定地喝口热水:“拟人嘛,偶尔皮一下,没关系。”   “可以,很有趣,一个吻字,写出了雨的轻柔飘渺之感,利用拟人写法,生动形象地描绘出了一场小雨过后,万物竞生、生机勃发的场面。”   陆冼抬眼斜睨他一眼:“不错啊,江诏,阅读理解大有进步。”   江诏骄傲地抬起头:“那当然,现在是我最有文化的时候,等高考完,我就全忘掉了。”   说完江诏又低头看一眼,抬头问陆冼:“哥,横批呢?”   “我还没写。”陆冼拿起一张红纸,江诏赶紧过来帮忙,帮他把纸铺平放好。   陆冼手里拿着毛笔,沉思片刻,爽快地在红纸上落下四个字:   感谢地球。   “哈哈哈哈……哥你真的太可爱了。”江诏转头看着他哥,真是越看越喜欢。   接着陆冼又写了好几副对联,跟江诏一起把家里各个门都贴上。   他们正贴着,江瑜的电话打过来了。   陆冼抬头看一眼江诏:“你哥电话。”   然后按下接通。   “老陆,在干嘛呢?”   这个时间点,江瑜那边还是晚上。   “明知故问,我在过年啊。往右边一点。”   他家大门很高,防止江诏贴歪,陆冼特地给他搬来一个椅子,让他站在椅子上贴横批。   “这样?”江诏转头问他。   “对,差不多,角有点歪了,往上面一点。”   江诏随即把横批扶正。   陆冼赶忙开口:“对,就这个角度,正好,先把左边粘上。”   “哎哎哎,你理我一下!跨洋电话很贵的!”见陆冼不理他,江瑜立刻急了。   陆冼眼睛看着对联,不由笑道:“你有事说事,我们贴春联呢。”   “你写的春联能看吗?啊?”别人不清楚,江瑜最了解他了,陆冼人看着温和儒雅,像是专心研究学术的老古董,实际上他仗着自己有才华,偶尔就会皮一下。   江瑜笑着问他:“你写的什么东西,拿出来给我笑笑。”   陆冼于是把自己写的对联又跟江瑜说一遍。   江瑜果然也跟江诏一样,整个人愣了下:“还能吻神州啊,怎么,他们在处对象吗?”   陆冼翻个白眼:“亲吻大地没听说过吗?文盲。”   “行行行,你说的都对。”江瑜眼含笑意,接着问道,“横批是什么?这么文雅的对联,肯定也会有个更加文雅的横批吧?”   陆冼拖长音调:“所谓大道至简,我的横批是——感谢地球。”   “哈哈哈哈哈……”大洋彼岸的江瑜立刻笑到捶床,“老陆,你真是我的开心果,神他妈感谢地球。”   陆冼手很轻地搭在江诏椅子背上,等江瑜笑完了,这才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你了。”   陆冼声音很软,仿佛在撒娇。   刚把春联粘好的江诏:……   好一句“我想你了。”   江诏脸色几乎立刻冷了下来,他跳下椅子,双手抱怀靠在门边,轻轻磨了下牙齿。   江瑜:“六月份吧,等他办升学宴我回去一趟。”   “行啊,等你回来。”陆冼弯起唇角,肉眼可见地很开心。   说完陆冼看着江诏,对江瑜道:“江诏在我旁边呢,你跟他聊会儿吧。”   说着也不管江瑜同不同意,直接把手机递给江诏。   陆冼想,这大过年的,这两兄弟肯定想死对方了。   然而电话一放到江诏手里,聒噪的江瑜立刻安静下来。   江诏把手机放到耳边,双方同时沉默。   江瑜:“……”   江诏:“……”   过了会儿,江诏率先开口:“你刚才说,什么时候回来?”   电话没开免提,江诏没听清江瑜在电话里说了什么。   江瑜突然紧张到嘴干,他喝了口水,声音有些干涩:“今年六月份,放暑假我回去一趟。”   “哦。”江诏面无表情,“那你别回来了,你可能不知道,最近家里出现财务危机,没钱了,暑假的机票本来就不好买,又贵,你别买了,给家里省点钱吧。”   江瑜一脸疑惑:“我怎么不知道家里……”   嘟。   江诏直接挂掉电话。   陆冼赶紧过来问道:“你家里没钱了?是生意上的问题吗?缺多少?我看看我存款有多少,实在不行把我那小房子卖了……”   “哥!”江诏顿时心软得不行,赶紧打断他,“我家里没事。”   他停顿一下,随口糊弄道:“我跟他开玩笑呢,你别往心里去。”   说完江诏跟没事人一样,端起那盆浆糊:“走吧,我们去贴楼上的春联。”   陆冼仍旧不放心:“你家里真没事?”   “没事啊,”江诏一脸无辜,弯起嘴角,说话的声音却莫名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语调僵硬,“我跟我哥感情可好了,我刚才都是随口胡编的,跟他开玩笑的。”   陆冼立刻身体后仰:“江诏你好吓人啊。”   这似笑非笑的表情,跟电视里的大反派好像啊。   江诏轻笑一声,接着端着浆糊,突然身体前倾,靠近他。   滚烫的鼻息洒在自己脸上,江诏睫毛浓密,瞳孔深黑,他收敛起脸上笑意,仿若在看爱人般,深情地看着他,问道:“那现在呢?”   陆冼莫名有点脸热,他顿了一下,赶紧偏开头,实话实说:“现在帅多了。”   -   深夜,安静的卧室里只有他和江诏两个人。   江诏坐在一旁玩游戏,陆冼则在手机上看文物相关的电子书。   怕吵到陆冼,江诏特意戴上了耳机。   晚上年夜饭是跟二叔家一起买菜一起做的,江诏也早早给他爸妈打了视频电话。   接到电话时,江诏妈妈还吓了一跳:“你居然会主动给我打电话,祝我新年快乐?!你到底是谁?你不是我儿子,你是不是把我儿子夺舍了?”   江诏顿时很无语,心里突地酸了下,缓缓道:“爸妈,是我,我爱你们,祝你们新年快乐。”   江诏妈妈霎时捂住嘴巴,声音都哑了:“你果然把我儿子夺舍了。”   “……”江诏无奈叹了口气,看着他妈微红的眼睛,突然柔声哄道,“好了,我爱你们,别哭了。”   江诏妈妈顿时没绷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江诏:“……”   这场面他没见过,还是交给他爸解决吧。   江诏赶紧给他爸使了个眼神,然后挂掉电话。   紧接着,江诏又给他爷爷打去电话,祝他爷爷新年快乐,身体健康。   除此之外,他还不忘给江瑜发消息:[新年快乐。]   江瑜几乎秒回:[你也是,新年快乐。]   [中午为什么骗我?家里根本没出事!]   [给我道歉,给我发红包。]   江诏没有片刻犹豫,他动动手指,直接把索要红包的亲哥,再次拖到微信黑名单。   -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   陆冼没有守岁的习惯,早在吃完年夜饭后,就带着江诏回来了。   卧室窗外时不时响起燃放烟火的声音。   陆冼揉揉眼睛,关掉手机:“我不熬了,我要睡觉了,你回去吧。”   江诏起身帮他把灯关上:“你睡吧,我再玩会儿游戏。”   “嗯。”陆冼盖好被子,安心闭上双眼。   实际上,他给自己定了个闹钟,中午江诏跟他说过,想跟他一起守岁。   他现在先睡会儿,等十二点再被闹钟叫起来,跟江诏说新年快乐。   两小时后,闹钟响了。   陆冼从睡梦中惊醒,刚要起身去找江诏,骤然发现江诏正坐在自己床边,手撑在他身边,俯身看他。   两人离得很近,银色月光照在江诏脸上,在他鼻尖另一侧投下一小片阴影。   少年注视着他的蓝眼睛,目光格外温柔:   “愿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相同。”   “哥,新年快乐。” 第48章   刹那间,外面烟火齐放,照亮整个卧室。   陆冼卧室窗帘没拉,随着燃放的烟花,江诏脸上闪烁着忽明忽灭的彩色。   对方静静地看着他,很专注的样子,一动不动。   陆冼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太色了,他由衷地感叹,江诏这张脸,长得真好看。   尤其当对方离得很近,认真凝视他时,他都有点受不住,忍不住心跳加速。   就比如现在。   陆冼眼神忽闪一下,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速度。   不过陆冼很清楚,他只是被美色.诱惑而已,就像被文物诱惑一样,他对江诏这张脸的欣赏不掺杂任何旖旎的心思。   若论心跳加速,他第一次见到司母戊鼎时,心脏比现在跳得还快!都快跳出喉咙了!   所以现在心跳快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坐起身,抬起手,捏下江诏的脸,在璀璨烟火中,开口道:“新年快乐。”   说完他笑了下,松开手:“还会念诗了,大有进步啊。”   江诏身体后撤,唇角带着一点笑意,说:“投其所好。”   陆冼摇头,认真道:“我交朋友,不看这个。”   他刚说完,眼睛余光看到枕头边手机消息提示灯亮了。   不用想,肯定收到过年群发的消息了。不过里面有个人不一样,江瑜给他发的过年祝福,肯定是自己手打的,没有群发。   陆冼拿起手机,果然看到江瑜两分钟前给他发的新年祝福:   [看,美国今天也过年了。]   [老陆,新年快乐。]   江瑜还给他发来一张跟同学一起参加过年庆典的照片,背景里的纽约街头挂满了红灯笼,气氛非常热闹。   陆冼:[新年快乐。]   紧接着,江瑜秒回:[他把我拉黑名单了,让他把我放出来。]   陆冼:[谁?]   江瑜:[还能有谁?站你床边的那位!]   陆冼:[?]   [你怎么知道他站我床边?]   江瑜:[用脚趾头猜也猜到了,他现在肯定黏在你身边。]   [熊孩子,又把我拉黑了。]   陆冼一笑,忍不住维护江诏:[肯定是你惹到他了,他怎么从来不把我拉黑?]   江瑜顿时哑然。   确实,江诏那狗脾气,怎么偏偏对陆冼这么温柔?   要不是他足够了解江诏,他都差点以为江诏同性恋,喜欢陆冼了,毕竟以他弟弟那暴脾气,要是真喜欢,早就上手追了,不至于憋到现在。   江瑜翻个白眼:[不聊了,烦。]   [你胳膊肘都拐到太平洋去了。]   陆冼回了个微笑emoji。   接着陆冼又给其他发新年祝福的人回消息,等他放下手机,被冷落了好几分钟的江诏似乎不太高兴,声音有点冷:“我回去了。”   他站起身,往自己的卧室走。   陆冼叫住他:“你真要跟我分开睡啊?一起吧,冬天好冷的。”   他已经习惯睡在江诏身边取暖了,大型人形暖宝宝,不抱白不抱。   江诏犹豫两秒,最终妥协:“好,等夏天再分开。”   他们早就洗好了澡,江诏换上睡衣直接上床,脚下意识往陆冼脚边靠,脚趾瞬间被冰了下。   陆冼双脚冰凉,江诏又摸了下他哥的手,发现他哥的手也是冷的,他哥只有身上是暖的。   陆冼的整个被窝,只有他身体蜷缩的那一点地方是暖的,其余全是冰冷。   陆冼毫不客气地直接往他怀里钻,然后满足地闭上眼睛。   江诏下意识揽住他,把人往怀里抱,然后抬头看着天花板,很轻地吐出一口气。   没关系,就当夫妻同床共枕了,很多夫妻睡在一张床上,也不是每晚都得干那种事的,习惯就好了。   江诏稍微挪一下胳膊,让他哥靠得更舒服点,接着闭上眼睛,沉入梦乡。   -   几天后,黎阳市梨苑小区。   陆冼正在给礼品分类:“这是给你爷爷的,这是送你爸妈的,还是这个,自家腌的年猪肉,带回去给你家里人尝尝。”   腌好的年猪肉还是用真空包装的,能放好久。   陆冼把礼品分好,问他:“还有三天就开学了吧。”   江诏点头:“对。”   开学后就得抓紧训练了,三月底就要考试了,满打满算,距离体育单招只有四十二天。   陆冼喉结滑动一下,比江诏还要紧张。   然而他肯定不能表现出来。   他站起身,紧紧抱住江诏:“你现在文化课成绩已经稳定了,你跟着老师好好复习,我就不教你了。田径训练我更是帮不上忙,你跟着老师好好锻炼,想吃什么,需要什么样的饮食你跟我说,我来做。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哪怕考不上也没关系,我养你!”   江诏心里一暖,突然关注点跑偏:“你养不了我一辈子的,你以后结婚生子,就不要我了。”   陆冼斩钉截铁:“我不结婚生子,我养你!”   江诏垂了下眼,心想干脆不考了,让他哥养他。   江诏这个想法刚从脑海里冒出来,江诏自己就笑了。   他家大业大,哪里需要陆冼养他?   算了,还是好好考吧,不能让他哥觉得,自己一事无成。   江诏点头回应:“我知道,你别紧张。”   陆冼抱着他的手紧了下,嘴硬道:“我不紧张。”   江诏笑了下,没有拆穿他。   -   光阴如梭,时间飞逝,四十多天一晃而过。   陆冼再次帮他检查书包:“身份证,准考证……”   江诏这次专业测试,考点设在五百公里外的c市体育馆,明天由他们老师带队,一起坐高铁过去。   专业考试结束后,江诏还得回到一中,参加三天后的文化课考试。   陆冼强装镇定,把书包以及收拾好的行李箱递给他:“你再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带的?”   江诏仔细检查一遍,回道:“没有了,都齐了。”   陆冼嗯一声,说:“好好休息,明天我送你去学校。”   明天学生将在校门口统一集合,一起前往高铁站。   翌日,陆冼送他到校门口。   江诏走到车门口,突然转头看他一眼,下一秒,少年松开行李箱,背着书包,径直朝他跑过来。   陆冼张开手臂,跟他相拥。   江诏头靠在他肩膀上,郑重承诺:“哥,等我回来。”   陆冼眼眶一热,点头:“我等你。”   -   江诏这次参加考试,他爸妈本来也想送他的,陆冼也提前跟他说了。   当时江诏沉思片刻,回道:“还是算了吧,我爸妈工作繁忙,请一天假不容易。”   陆冼点头,不来也好,免得给江诏增加压力。   现在他站在校门口,目送江诏坐的大巴远去,然后给江诏妈妈打电话:   “阿姨,他上车了,后天回。”   江诏妈妈:“好,好,谢谢你了,这半年多辛苦你了。”   “不辛苦,我先挂了。”陆冼挂掉电话,犹豫了下,给江诏发消息:   [需要我到c市陪你吗?]   这是他们之前就沟通过的事情。   江诏很快回复,内容一如既往:[不用。]   不用为了他请假,不用为了他来回奔波,他能照顾好自己。   陆冼读懂了他的言外之意,突然灵光一闪,换了个问法:   [你想要我陪你吗?]   [说实话。]   陆冼眼睛看着屏幕,半分钟后,江诏回了:   [想。]   陆冼顿时笑出气音。   这小孩,比他还嘴硬。   得亏他多问了句。   陆冼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给院长打电话:“院长,我要请三天假,请务必批准!”   陆冼声调强硬,仿佛他才是领导。   何院长果然愣了下,问道:“什么事啊,还务必。”   陆冼言简意赅:“我弟弟单招考试,后天从c市回来,我要去陪他。”   陆冼缓缓道:“他需要我。”   高考这种人生大事,何院长没有拒绝。   陆冼成功请到三天假,然后赶紧买上前往c市的高铁。   回到家,陆冼收拾着行李,不忘给江瑜打电话:“我现在收拾行李去c市了,你别担心。”   知道江诏明天考试,江瑜也在暗地里跟他沟通过,没敢打江诏电话,生怕给江诏压力。   到底还是江瑜了解他,笑着说了句:“老陆,你别紧张。”   陆冼提上行李箱,回道:“我不紧张,他还没考完呢,考完田径还得回学校考文化课,三年了,他终于要解放了。”   “是啊。”江瑜突然面露忧愁。   难以想象,等他弟全部考完解放后,会整出什么花活来。   以他弟那闲不住的性格,肯定要搞事情!   到时候首当其冲的,就是跟他住在一起的陆冼。   江瑜:“你现在走了吗?”   陆冼点头,锁好房门:“等下上电梯了。”   江瑜:“哦。”   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叮嘱道:“注意安全,离江诏远点。”   陆冼:“嗯?”   江瑜:“等他考完,你别跟他住在一起了,这小子,考完解放了,指不定要干出什么逆天的事来。”   陆冼突兀一笑,走上电梯:“能有什么逆天的事,难不成,还要跟我表白吗?”   江瑜:“……不排除这种可能。”   “去你的。”陆冼挂掉电话,完全没把这种玩笑话放在心上。 第49章   陆冼当晚就赶到了c市,酒店订在了火车站附近。   没办法,临近单招考试,体育馆周边的酒店全被人提前预订了,还有不少家长是自己带孩子过来考试的,没跟学校一起。   陆冼放下行李箱,给江诏发了个消息:[我到了,你好好休息。]   他稍微收拾一下,心里不免想,早知道今晚要来c市,他也带着江诏自己过来了,不走学校统一安排了。   都怪江诏,这小子嘴太硬了,他十几天前就问江诏要不要自己陪,江诏非得嘴硬,他这才没提前预订酒店。   他亲自带江诏过来考试,肯定比学校统一安排的餐食好。   半小时后,陆冼洗完澡出来,拿起手机,看到江诏给他回微信了:   [放心,我不紧张。]   [老师说明天就要考试了,让我们早睡早起,保持好精神状态,晚上不要乱跑,也不要锻炼。]   陆冼:[睡得惯吗?吵不吵?]   江诏:[就那样。]   比他平时出门住的五星级豪华大酒店差远了。   当然,这话江诏没跟陆冼说。   不过陆冼一下子就猜到了他的言外之意,他本想告诉江诏,有什么不舒服的,应该提前说,然而现在跟江诏说这些,毫无意义。   陆冼指尖停顿一下,只能宽慰道:[就一晚上,忍一忍就过去了。实在不行,你跟酒店前台沟通下,看看能不能给你换豪华点的房间。]   江诏:[真没事,我真没那么娇贵!]   [你想想,我留校察看的时候,我班主任呼噜打成那样,我跟他睡一屋都能睡着,我多能忍!]   [就那样只是一个客观评价,吵倒不吵,就是设施比五星级酒店差多了,能住,比学校宿舍强多了。]   [我能睡着。]   江诏刚把这句话敲完发给陆冼,自己房间的门铃响了。   “谁啊?”江诏起身开门,看到宋阳光一脸颓然地站在门口。   “诏哥,我晚上能跟你一起睡吗?”   江诏神色冷然:“你别告诉我你怕黑。”   “不是,”宋阳光摇头,接着拿出自己的手机,吸了下鼻子,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来,“章淑淑给我发消息了,祝我考试加油。”   江诏挑了下眉:“这不是好事吗?”   “不是好事,她之前从来没给我加过油。”宋阳光抬起头,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因为她这句加油,我现在好兴奋啊,心脏控制不住地狂跳!再这样下去,我今晚没法睡了!不睡觉我明天怎么考试?这怎么能是好事?”   仿佛被凡尔赛了一脸的江诏:“……”   拳头硬了,想打人。   宋阳光又吸了下鼻子,说:“我现在已经兴奋到睡不着了,真的,我没骗你。”   说完宋阳光甚至想牵他的手,去摸自己的心脏:“你摸摸,我现在心跳还是那么快!”   江诏赶紧把手避到身后,嫌弃地看他一眼:“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还以为你受了多大的委屈,合着跑我这凡尔赛呢。我要跟你一样,能得到心爱的人这种回应,我——”   宋阳光打断他:“那你肯定比我现在还要开心!”   江诏靠在门边,舌尖顶了下腮帮,没有否认。   片刻,他垂下眼睑,拿走宋阳光的手机:“我帮你解决。”   宋阳光顿时眼皮直跳:“你干什么了?”   不一会儿,江诏把手机还给他:“解决了。”   宋阳光赶紧检查一下聊天界面,霎时整个人都疯了:“你把章淑淑给我解决了?!!”   “操啊!你把我女神给删了!!!”   江诏手搭在他肩膀上,一本正经道:“心中无女神,跑步自然神。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道理都是差不多的,你先把她删了,别跟她聊了,考完再加回来。”   宋阳光登时对他竖起中指:“你这就是嫉妒!我不给你说了,我得赶紧把淑淑加回来。”   江诏忍不住勾唇:“现在心脏不跳了吧。”   宋阳光抬起头:“已经死了。我不跟你聊了,我要走了。”   还好他提前存了章淑淑的电话,等下就给她打电话。   宋阳光扭头要走,突然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他:“诏哥,你这高中三年,没有喜欢过别人吗?”   江诏双手抱怀,斜靠门边,沉默着,没有说话。   宋阳光:“那就是有了。”   没有的话,江诏会直接否认,而不是沉默。   宋阳光随即一脸不可置信:“你什么时候胆子那么小啊?我可是打算高考完就跟淑淑表白的,你不会比我还怂吧?”   江诏一笑:“我比你怂多了。”   -   第二天下午,体育场馆外停满了大大小小的私家车,还有学校统一包的大巴车。   陆冼站在场馆门口,远远看到江诏冲他跑过来:“哥!”   陆冼一笑,赶忙迎上去:“考得怎么样?”   江诏微抬起下巴:“我觉得应该能拿满分。”   陆冼:“那稳了呀,专业课成绩占百分之七十呢,文化课随便考考就行了,不要紧张。”   “随便考考?”江诏笑着逗他,“那我写个名字直接交上去。”   陆冼顿了下:“……也不能太随便。”   江诏呵呵直笑,心想他哥真是太可爱了。   陆冼纠正道:“尽全力就好,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回去之后,把错题看看,把重要知识点再回顾一点。”   江诏点头:“放心,我心里有数。”   自从准备考试以来,放心这两个字,江诏不知道跟他说过多少次了。   明明参加考试的是江诏,自己却仿佛成了被安慰的那一个。   他看向不远处的大巴车,问江诏:“晚上可以自由活动吗?”   江诏:“我去跟班主任说一声。”   江诏说着,跑到班主任旁边,说话间转头看他一眼,显然跟他班主任提到了他。   不一会儿,江诏跑回来了:“可以,但是晚上还要回酒店,晚上回来了还要跟他说一声。”   陆冼点下头:“嗯,你想去哪?”   江诏不假思索:“去你身边。”   陆冼正在搜美食餐馆的手指停了下,接着轻笑出声:“臭小子,真是越大说话越不正经了,留着你这些情话,去大学里谈恋爱,别用在我身上。”   陆冼说着已经找到一家东北菜馆,对江诏说:“东北菜怎么样?咸香可口,量大管饱。还有拔丝地瓜这种甜口,锅包肉这种酸甜口。”   “哥,我想吃川菜。”江诏看着他,缓缓开口,“其实,我很喜欢吃辣的,我一点都不喜欢吃甜的,平时爱吃只是因为是你做的。”   “你怎么不早说?”陆冼随即换了一家川菜馆,“我不挑,我都能吃。”   只是都能吃的饭菜里,口味更偏向清淡的而已。   陆冼已经叫好了车,正带着江诏往路边走:“回去我学学川菜怎么做。说起来川菜里也有甜口的啊,川菜里也有糖醋里脊、糖醋排骨啊。这做人也跟吃菜一样,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而是像川菜一样,有甜的,有辣的,相互融合,兼容并包的关系。所以就算两个口味完全不一样的人,也是可以在一起生活的啊,顶多多做一道菜嘛,能怎样呢。”   说完陆冼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所以江诏,你喜欢吃川菜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们都认识多少年了?我居然今天才知道你喜欢吃川菜!”   江诏小声嘟囔:“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   很快,车到了。   陆冼压根没生气,他拍一下江诏的胳膊,催促道:“别嘀咕了,上车。”   -   四天后,黎阳一中校门口。   今天是周末,体育单招四门文化课考试分两天考完,今天是文化课考试的最后一天。   陆冼在校门口等了许久,终于听到学校里传来叮铃铃的考试结束声。   很快,安静的校园逐渐变得嘈杂。   黎阳一中作为考场之一,前来参加考试的不光有一中自己的学生,还有其他学校的好多体育生,校门口乌泱泱挤了一堆家长。   不一会儿,学生们出来了。   人头攒动间,陆冼根本找不到江诏的身影。   现在已是三月底,陆冼穿着白衣黑裤,上身白体裇外只有一件白色衬衫外套,他清清爽爽地站在树底下,年龄根本不像二十五,仿佛跟那群学生融为一体。   樱花树下不断有花瓣飘落,甚至还有好几片粉色花瓣掉到陆冼头上。   陆冼毫无知觉,还在抬头往校门口看。   他刚刚低头回了几条消息,现在一抬头,仍旧没找到江诏身影。   陆冼皱了下眉,不会是刚才回消息时错过了吧。   都怪江瑜,偏偏这时候给他发消息,问江诏考得怎么样。   刚才他随即回复:[废话,他刚考完,我怎么知道?]   [我现在还没接到人呢,不聊了。]   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他再抬起头,还是没看到江诏。   不应该啊,以他弟的身高,再加上那张脸,就算站在一堆身高腿长的体育生里,也是最吸引目光的存在,不至于被淹没到看不到人影啊。   陆冼眉头皱得更深了,他跳下台阶,打算去校门口找找,一转身,却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春天两人穿得都很单薄,陆冼甚至能感受到少年从胸腔里发出的笑意,带着轻微的震颤。   “哥,你别投怀送抱啊,我把持不住。” 第50章   江诏话音刚落,陆冼抬手,一巴掌盖到他脸上:“胡说八道什么呢?能不能乖一点?”   掌心下的声音有点闷,回了个:“哦。”   陆冼完全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里,他从江诏怀里退出来,说:“走吧,我们去吃饭。”   江诏盯着他的发顶,突然抬手:“哥,你头发。”   他捏起一片掉在陆冼头上的樱花花瓣,递给陆冼看。   陆冼一笑:“不小心掉的。”   陆冼说着,自己抬手往头上拂两下,不过没拂到。   “我来吧。”江诏说着,把他头上其余几片粉色花瓣全都拿走,丢在地上。   卷发柔软,映在春日阳光下,发梢镀上一层金色。   陆冼没问他考得怎么样,只是说:“还得继续回学校上课吧?”   江诏点下头:“对,五月份才出成绩,等考上了,就可以直接从学校回家了,毕业的时候再回学校办手续。”   陆冼点头,带着江诏上车。   -   等成绩的时间无疑是煎熬的,查分那天,陆冼准时守在电脑桌前,然后快速点开查分页面!   不出意料地,系统崩了……   查分页面直接卡成空白。   陆冼沮丧低头,深深叹了口气。   江诏站在他身后,忍不住笑:“哥,你都参加那么多次考试了,难道不知道查分当天,系统肯定要崩吗?”   陆教授抬起头,淡定推下眼镜:“不好意思啊,我当年是保送,没经历过高考查分。”   江诏咬了下唇,心想自己真是多嘴,自取其辱。   “它得崩一天吧?”陆冼扭头问。   江诏淡定喝了口水:“不至于,体育单招没有高考那么多人,晚上再查。”   陆冼点了下头,心里仍然很忐忑。   很快,时间到了晚上,这一次系统没有崩。   看到系统里跳出来的分数,陆冼稍微松了口气,这个分数,肯定能上北体。   他看着电脑屏幕上的专项成绩,不由惊叹:“你真的田径考满分啊!”   江诏小小地骄傲了一下:“那当然啊,文化课成绩只要过线,基本都能录取。”   他之前文化课成绩不好,他班主任之前担心的,就是他文化课成绩别连录取控制分数线都过不了。   然而现在这个文化课成绩,肯定能过线,甚至能超出录取分数线一大截!   陆冼早就统计过北体近五年单招的录取分数及位次排名,心里有数。   接着他又查询了下江诏的分数排名,顿时心里更轻松了。   这个分数排名,肯定能考上!   不过陆教授一向谨慎,从不会半场开香槟,凡事一定要等到最终结果,才会完全放松下来。   时间来到五天后,陆冼悬着的那颗心,终于完全落回原处。   北体出拟录取名单了,江诏考上了!   陆冼莫名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他兴奋到声音都在发颤:“江诏,你考上了!你可以不用去上课了!我们可以好好庆祝了!”   陆冼一扭头,却发现没人回应他。   江诏上半身倒在床上,双腿大敞着,脚尖点地,毫无形象地跟别人打电话:“喂,老、老师!”   江诏赶紧改口,差点叫成了老唐。   少年春风得意,声音懒洋洋地,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倦意:“我明天去学校办手续,从明天开始,我就不去学校上课了。对,我考上了,录取名单已经出来了……不去上课要签安全承诺书啊,行,我明天带我哥去签字……必须得近亲属吗?好吧,我让我妈去签吧。哎哟,不用恭喜我,我分数出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肯定能考上,毕竟分数排名出来了,咱们班级也排名了,咱们学校体育班哪有班级前十考不上北体的?那你带的班得多差?”   越听越觉得无语的班主任:“……”   我怎么觉得你在内涵我?   再说了,我什么时候跟你说恭喜了?   老唐赶忙掐了下人中,勉强让自己缓过气来:“少贫,谁恭喜你了?”   接着老唐沉默了下,光速打了自己的脸:“恭喜啊,你终于考上了,这下没人敢说你作弊了。”   班主任的语气里满是欣慰。   江诏停顿一下,收起不正经的样子,认真地说了句:“老师,谢谢你。”   老唐在电话那头摆了下手:“谢什么,教书育人,我的责任。”   江诏眼眶有点热,他抬手遮了下眼睛,说:“那我先挂了,明天跟我妈过去签字,老师再见。”   说完,江诏挂掉电话。   手机通知栏里,宋阳光给他发了几条微信:   [北体出录取名单了,你看到了吗?]   [我看到你的名字了,是你吧?]   江诏:[是我,刚看到。]   宋阳光:[太好了,我也考上了,咱俩以后是校友!搞不好还会是同班同学!甚至同寝室!]   宋阳光:[好兴奋!我要把这个消息分享给章淑淑!]   江诏抬头看了下陆冼,对方正面带微笑,坐在电脑桌前,看着他回消息。   江诏突然起了点促狭的心思,明知道陆冼在等他,却故意假装不知情,继续跟宋阳光闲聊:[你睡觉不磨牙,不放屁,不打呼噜吧?]   宋阳光:[当然不!我睡觉很乖的。怎么突然问这个?]   江诏咬了下嘴角,努力忽视陆冼等待的目光,回道:[不是你说我们以后可能成为室友吗?我提前了解下室友的生活习性,必要时,申请转宿舍。]   宋阳光一脸麻木:[你放心,我会一直黏着你的。]   几秒后,宋阳光突然开心:[不聊了,淑淑给我回消息了,嘿嘿嘿嘿嘿。]   江诏一笑,隔着屏幕,他似乎都能感受到宋阳光的满心欢喜。   紧接着,微信界面又跳出来好几条消息,全是他家里亲戚给他发的,他爷爷甚至直接给他打来电话。   江诏稍一偏头,正好对上陆冼不急不躁的目光。   陆冼歪了下头,无声询问:接电话啊。   陆冼知道,北体刚公布录取名单,江诏的亲朋好友肯定会给江诏发消息询问具体情况,他爸妈给他打电话甚至都有可能被占线。   陆冼不急,等江诏忙完了,自己再去跟他说话。   然而下一秒,江诏却直接挂断电话,径直朝自己走过来。   陆冼突然有点懵,抬头看着江诏高大的身影逐渐向自己逼近,他开口问道:“你都忙完了?”   他话音未落,整个身躯便被江诏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住了。   对方轻柔地抱住他,似乎轻声笑了一下:“哥,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看我一直跟别人打电话、发消息,你一点都不着急吗?”   陆冼:“我不着急啊,等你忙完就好了。”   江诏:“哦。”   早知道不跟他哥开玩笑了,他哥真的一点都不急着跟自己说话。   陆冼又问一遍:“你忙完了吗?”   江诏:“没有。”   陆冼随即推了他一下,没推开:“那你去回消息,你爸妈肯定特别着急给你打电话。”   江诏声音慢悠悠地:“不急。”   他说着,抱着陆冼的手又紧了一下,笑道:“这么开心的事情,我想第一个跟你分享。”   陆冼顿时更懵了。   分享什么?他俩一起坐在电脑桌前查的录取名单,不是早就分享过了吗?   江诏却仿佛没看懂他的懵然,自说自话:“哥,我考上了,谢谢你。”   陆冼抬起手,安抚地拍拍他的后背。   江诏的手机铃声再次响了起来,江诏却好像没听见,在一片急促的手机铃声中,缓缓开口:“哥,我爱……”   最后那个“你”字,江诏替换成了气音。   江诏的手机就贴在陆冼后背,陆冼被江诏满音量的手机铃声吵到,再加上江诏刻意吞字音,陆冼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他抬头问道:“你爱什么?”   江诏站起身,把来电铃声挂断。   他笑着开口,清清楚楚地回道:   “我爱北体。”   -   确定江诏被录取了,家里自然要好好庆祝一下。   江诏爸妈邀请了最亲近的亲戚朋友,一家人坐在一张桌上好好聚个餐,等到六月份江瑜回来,他们再给江诏好好地办一场升学宴。   这次聚餐,陆冼爸妈也来了。   长辈们说说笑笑,陆冼高兴地喝了好几杯,此时正双手交叠,搭在下巴下,手肘支在桌子上,意识朦胧地看长辈们聊天。   江诏爸爸:“多亏小陆当初建议让江诏报体育,不然以江诏的成绩,他怎么可能考上211?小陆,这杯我必须敬你!我先干了,你随意!”   陆冼醉意上来,动作缓慢地举起酒杯:“叔,你不用跟我客气,我也喝。”   说完,陆冼把那半杯红酒一饮而尽。   江诏看得心惊肉跳:“哥你别喝了!”   说完他又瞪一眼他爸:“爸你别劝他酒,你明知道他不能喝!”   江诏爸爸满眼无辜:“我没劝他酒啊,都说了让他随意了。”   陆冼换成了单手撑脸,歪着头,抬手摸摸江诏后脑处的头发,笑道:“我自己想喝,你考上大学了,我开心。我要给你包一个大红包!”   江诏懒得跟酒鬼说话,他直接把陆冼的酒杯拿走,在他面前放上了一杯白开水。   然而几分钟后,江诏一低头,瞬间傻眼:   “我的酒呢???”   他刚给自己倒的那杯红酒呢???   江诏一转头,就看到陆冼咬着一只红酒杯的杯壁,昂起头,抬起手,把酒水把自己嘴巴里倒。   江诏瞬时心尖一跳:“哥,你拿的好像是我的酒杯。”   陆冼放下酒杯,舔了下嘴唇,染上醉意的蓝眼睛随意瞥他一眼:“有什么关系?”   江诏喉咙滚动一下,说:“你拿纸擦一下,杯口那地方我好像喝过了。”   “哦。”陆冼浑不在意,直接在江诏说的可能喝过的地方,嘴巴印了上去,接着把这杯酒又喝了一口。   江诏顿时头脑爆炸。   他刚才喝酒的时候,碰的是这个地方吗?   记不清了。   如果是,那他跟他哥这算是,间接接吻吗?   轰——   脑子里好像开过去一辆蒸汽火车,脑仁都被熏热了。   “你、你别碰我的酒!”江诏脸通红,上去就要抢。   陆冼下意识往后躲,手上一个没拿稳,那大半杯红酒全洒在自己胸口。   现在已经是五月下旬,黎阳热得很,陆冼上身只有一件单薄的白色衬衫。   然而现在那件衬衫,胸口已经被大半杯红酒浸透了,隐隐约约能看到白皙的皮肤,以及胸口那两点突……   呼……   江诏深呼一口气,赶紧移开视线,手指紧紧抠住桌边。   蒸汽火车变核弹,直接在脑子里炸掉了!   他只缓了一秒,赶紧站起身,把他哥扶起来,揽在自己怀里,顺便把他哥手里的红酒杯抢走,放到桌上。   江诏抬起左臂,挡在陆冼胸前,面对面把人往自己怀里带,尽量帮他哥遮一下。   “我们去房间。”江诏语调冷静,小臂肌肉却紧绷着,努力控制着不要勒到他哥。   陆冼站都站不稳了,他直接捣了下江诏的胳膊,皱眉命令道:“背我。”   说完也不管江诏同不同意,径直往江诏背上爬。   江诏咬住牙根,手臂却非常平稳地接住他哥上爬的膝弯,把人往背上驮。   陆冼趴在他背上,声线模糊:“江诏,我还想喝。”   江诏背着他,平稳往前走,全当没听见。   过了会儿,陆冼又说:“江诏,你能考上大学,我真的很为你开心,我好高兴。”   江诏弯了下唇角,刚开心点,就听见陆冼说:“我好高兴,你再让我喝点。”   “……”喝个屁。   江诏抿紧嘴唇,把人背进卧室,打定主意不再跟这酒鬼说一句话。   然而下一秒,他刚把人放到床上,就看见他哥睁着那双眼神迷离的蓝眼睛,嘴唇红润,微张着,看着他,说:“等你去上大学,我们就要半年见一次了。”   心里莫名酸了下,光是想一下半年见不到江诏,胸口就仿佛有块石头堵在那里,压得他有点疼,很难受。   江瑜去留学时,他都没这种感觉。   舍不得。   陆冼弯起嘴角,声音很轻:“我会想你的。”   江诏闭上眼睛。   等他哥睡着了,这才张开眼睛,看着陆冼的脸,喃喃开口:“你这跟说爱我有什么区别?”   陆冼,别太过分了。   江诏没勇气帮他换衣服,只能帮他盖好被子,然后垂头坐在床边凳子上,懊悔到恨不得穿越回去,给自己一巴掌。   他跟陆冼初见时,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来着?   ——哥,他揍我。   江诏眉头紧锁,在心里把年少的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他妈叫什么哥?   人家跟你有什么血缘关系,你就喊哥?   你就应该直接喊老婆,懂? 第51章   江诏越想越难受,明明是毫无血缘关系的两个人,就因为他年少无知,管陆冼叫哥,叫了七年的哥,陆冼就真把他当亲弟弟对待了。   明明是毫无关系的两个人,愣是被他相处出了禁忌之感。   他简直不敢想,如果有一天,自己真跟陆冼表白了,陆冼得吓成什么样子。   会吓哭吧……   江诏一声轻笑。   应该是气哭才对,会被他气死。   而且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挡在他面前,这件事,甚至比陆冼把他当弟弟,造成的阻碍还要严重。   江诏长叹一口气,心想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着也好,只要陆冼不结婚不生子,不跟别人谈恋爱,他可以接受以弟弟的身份陪陆冼一辈子。   总比让陆冼被他吓哭好。   甚至,表白之后,陆冼一个直男,可能会觉得他恶心,厌恶他。   那他宁愿一辈子不表白,总比让陆冼厌恶他好。   江诏简直不敢想象,如果陆冼有一天会向他投来厌恶的眼神,会是什么样子。   当然了,不表白的前提,必须是陆冼跟他一样,单身一辈子。   江诏抬起头,微红着眼角,眼神突然变得狠厉:   陆冼,你要是敢谈恋爱,我就是把你吓死,也得把你绑起来!   -   次日,天明。   陆冼从酒醉中醒来,昏暗的房间内不见一点灯光。   “醒了。”   熟悉的声音从床边传来。   陆冼偏头看去,于窗帘缝隙透过来的一点微光中,看到江诏站起身,把窗帘拉开。   刹那间,阳光照进屋内。   陆冼下意识遮住双眼,然后慢慢适应。   他坐起身,扭动一下酸软的脖子,低头看到自己身上整洁的体裇,问:“你昨天帮我换衣服了?”   陆冼依稀记得,昨天晚上,他把红酒倒身上了。   江诏靠在窗边,双手往后撑,搭在窗台上:“不是,我找你爸帮你换的。”   陆冼哦一声,没有疑惑江诏为什么还特意去找他爸帮忙换衣服,他没有多想,接着问道:“我昨晚喝醉了,没做什么蠢事吧?”   江诏一笑,抬起下巴点了下墙角:“蹲在那cos了一夜的司母戊鼎,劝都劝不动,我怕你跑出去丢人,门都没敢给你开。”   陆冼也笑了,扯了扯自己身上明显偏大的体裇衫,问道:“你的衣服?”   他跟江瑜差不多高,江瑜的衣服到他身上,不会显得这么宽大。   江诏:“嗯。”   陆冼环顾一眼四周,室内的陈设很陌生。   他来过江家好几次,每一次都是跟江瑜一起睡,他对江诏的房间并不熟悉。   陆冼抬头问:“你的房间?”   江诏又嗯一声。   陆冼接着问道:“昨晚你睡哪儿,跟我一起吗?”   江诏看眼不远处的沙发,回道:“睡那儿,没敢走远,你需要人照顾。”   陆冼面露疑惑:“怎么不上床?”   江诏:“我怕你吐我身上。”   陆冼又被他逗笑了,他伸了伸懒腰,掀开被子下床。   他下身还穿着江诏刚买没多久,洗过没穿过的短裤,露出白皙修长的小腿。   江诏移开视线,没敢再看。   陆冼穿着江诏的衣服,直接走到床边,欣赏窗外的风景。   窗边栀子花开得正好,陆冼手搭在窗台上,欣赏着白色花朵,心说,夏天到了。   身边突然传来幽幽叹息:“哥,你不会喝酒能不能别喝?对身体不好。”   陆冼:“我知道啊,我只有遇到特别高兴的事才会喝酒,昨天你考上大学了,我很开心。”   说完陆冼扭头看他,道:“我升职的事,还没跟你好好庆祝呢。”   当初光顾着处理沈正清的事了,都忘记和江诏下馆子了。   陆冼一挥手,故意逗他:“走,我们去好好庆祝一下,再喝几杯。”   江诏瞬间提高音量:“不喝了!酒量烂得要死,两杯就醉得不成人样了,还喝!”   陆冼一本正经:“所以我每次喝的都不多啊,只有几杯,无伤大雅,而且我只跟熟悉的人喝酒。说起来,你哥什么时候回来?”   陆冼突然话锋一转,提到江瑜。   江诏目光瞬间沉了下。   陆冼提到江瑜的时候,瞳孔明显亮了下。   江诏转头看向旁边:“他回来干什么?那么远,过年都没回来,现在也没必要回来。”   陆冼弯起唇角:“那不一样,过年每年都有一次,高考可是人生大事,你办升学宴这么重要的事情,他肯定要回来啊。”   江诏转头看他,微皱了下眉,问道:“你跟我哥是纯友谊,是吧?”   陆冼顿时觉得好笑:“不然呢,明知故问。”   “但是他在你心里的地位很重要。”   只要江瑜一回来,陆冼肯定就没时间跟他说话了。   到时候这两人天天黏在一起,自己就要被晾到一边了。   江诏脸色顿时有点冷,语气突然变得咄咄逼人:“哥,你跟我说实话,你这么细心照顾我,是不是全是因为我哥?如果没有我哥,你根本就不愿意搭理我,是吗?”   陆冼实话实说:“一开始我对你好,的确是因为你哥,不过很早以前,我就把你当我亲弟弟看待了。就算江瑜没嘱托我照顾你,我也会好好照顾你的,你是我弟弟嘛。”   陆冼说完停顿一下,仔细观察江诏的神色,问:“怎么了?”   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没什么。”   江诏心情好了很多,又因为那句“你是我弟弟”,不免有些酸涩。   他站直身体,露出体贴的笑容:“我哥功课繁忙,别让他回来了。到时候我去纽约找他,他就别回国了。”   陆冼点下头:“也行。”   他还是挺想江瑜回来的。   江诏假模假样地安抚:“哥,你要理解我哥,他天天跟着老师出去给人拍照,很辛苦的。我会带着你的那份想念,飞到国外去看他的,嗯?”   陆冼笑着点头:“行。”   -   晚上,陆冼回到家里,跟江瑜开视频聊天:“江瑜,你别回来了,江诏说你功课繁忙,心疼你来回跑,说要去国外看你呢。”   江瑜一脸诧异:“他要、看我?”   “对啊,”陆冼点头,“他很想你的。”   “呵呵。”江瑜直接笑出声。   “那小子在你身后?”下一秒,江瑜问道。   陆冼扭头往后看:“对啊。”   他说着,直接叫江诏:“江诏,你哥要跟你说话。”   江诏刚洗完澡,他拿着一条白毛巾,胡乱擦擦头发,面无表情地走过来。   “哥。”他站在陆冼身后,没什么感情地对视频里的江瑜叫了声哥。   江瑜双手交叠搭在桌上,最喜欢看他弟这种吃瘪的表情了,他笑着问:“不想让我回去?”   江诏头发还有点湿,喉结滚动下:“没有。”   江瑜一副体贴入微的表情:“你放心,我一定会回去的,你考大学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能不回去呢?”   说完,他得意地看陆冼:“老陆,你到时候来机场接我啊。”   陆冼当然点头:“好啊,什么时间回?”   江瑜:“六月底,待一个星期。”   “行,我去接你。”陆冼的脸上顿时溢满笑意。   江瑜抬眼看眼他弟,又转回来看陆冼,问道:“你跟江诏还住一屋呢?”   陆冼:“对,他还住我这,住你原来的房间。”   他跟江诏,自天气回暖后,就已经分床住了。   江瑜顿时哎哟一声:“那我回去怎么住啊,你那房间这么小,我还想好好跟你住几天呢。”   不等陆冼回话,江诏冷冷插嘴:“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当然要好好陪陪爸妈。”   江瑜故意逗他:“也要好好陪陪你陆哥。”   陆冼爽快应道:“没事,到时候我们俩住一间,江诏住你房间。”   咔咔。   陆冼话音刚落,仿佛听见指骨捏紧的声音。   他转过头,看到江诏左手逐渐握紧,握成了拳头。   陆冼抬起头,很是不解:“怎么了?”   “没什么。”江诏手掌放松,他站在陆冼背后,用陆冼看不到的冰冷眼神,冷冷凝视屏幕里的江瑜,开口道,“随便回。”   他有的是办法把陆冼抢到自己身边。   江瑜不由打个寒颤。   这叛逆弟弟,果然没大没小。   他忍不住开口凶道:“我是你哥,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陆冼刚转过来,再次下意识回头,正对上江诏纯善的眼神。   对方头发半干着,肩膀上搭着一条白色毛巾,黑色瞳孔明亮纯净,眼睛湿漉漉的,跟小鹿一样,灵动且无辜地看着他,问道:“怎么了,哥?”   陆冼摇下头,转过来看着江瑜,笑道:“你怎么老说你弟坏话?”   江诏立刻偏开头,忍不住偷笑。   屏幕里的江瑜顿时气得肝疼:“我——哎呀,我不跟你说了,你太容易被骗了!”   身后江诏立即茶里茶气地开口:“哥,你别总说我啊,我很乖的。”   江诏气得不想说话,等陆冼起身倒茶的功夫,对江诏做出一个拳击的手势。   江诏轻笑,幼稚,懒得回应。   江瑜很快把手放下,满心疑惑:“江诏,我知道你跟你陆哥感情好,可陆冼是你朋友,他也是我朋友,我们三个一起玩,不行吗?”   江诏垂眸,看着桌面:“在他心里,你比我重要。”   这让江诏很不爽。   江瑜理所当然地反驳:“废话,我们多少年的感情。”   江诏扭头看眼陆冼,见陆冼还在厨房没出来,随即转过来,压低声音:“哥,等什么时候,我能在陆哥心里排第一位了,我就能接纳你了。”   江瑜一脸不理解:“你真的是个偏执狂,非得要你最好的朋友心里,把你当成他最好的朋友吗?很多时候,友谊不是像你想的那么圆满。在你最好的朋友心里,你可能只是他第二好的朋友,难道你就要因为这个,跟他绝交吗?”   江瑜说完,语重心长地,认真教他:“江诏,如果你接受不了这样的朋友关系,那就好好爱自己,爱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实在不行,你就转移注意力,努力把别人结交成最好的朋友,你跟别人双向奔赴,都把对方放在自己的友谊第一位,不就行了?实在奔赴不了,那还是那句话,好好爱自己,把自己当成自己最好的朋友,这样就不会因为至交有比你还要好的朋友而吃醋了。”   “佛说,要放下。”江瑜说着说着,突然参起禅来。   江诏身体前倾,眸光浓郁:“那佛有没有告诉你,我对陆冼,从来不是友谊。”   江瑜:“……啊?”   他大脑直接宕机了。   身后陆冼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江诏身体往后靠,又恢复那种茶里茶气的模样:   “我对陆哥,当然不是友谊啊,我们是亲情!”   少年脸色带着笑,看起来十分阳光明朗:   “哥,我等你回来!我们三个人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江瑜捂着喉咙,差点被他恶心吐了。   “挂了挂了,不聊了!”江瑜直接挂断。   陆冼把刚泡好的茶水递给江诏:“怎么挂了?”   江诏抬起头:“聊完了。”   接着江诏停顿一下,说:“哥,等我哥回来,能不能让他自己单独住一间。我想了想,我还是想跟你一起睡。”   少年半干着头发,眼眶潮湿,眼角甚至镀上一层薄红,委屈巴巴:“我还是,挺怕黑的。” 第52章   当晚,两人再次睡在一张床上。   陆冼从不会多想,只觉得两兄弟感情好,睡在一张床上没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江诏从小就怕黑。   天气逐渐变热,江诏手长脚长,身体偏热,睡在他身边,甚至都不会碰到他的皮肤,两人中间的被子往下凹陷,如同一条银河将两人隔开。   陆冼安心入睡。   在他不知道的深夜,江诏会突然从睡梦中醒来,然后撑起上半身,借着窗帘缝隙里透出的那点月光,静静凝视陆冼的睡颜。   陆冼鼻梁高挺,面部线条本来就很柔和,在那点白色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圣洁,让人不敢触碰。   “哥……”   我喜欢你。   这四个字,江诏只敢在心里说。   “还没开学呢,我就已经开始想你了。”江诏躺回被窝,心里又酸又暖。   就算他哥对他没有爱情,也没关系,至少现在躺在陆冼身边的人,是他,不是别人。   这就够了。   至于他亲哥嘛……   江诏眯了下眼睛,脾性仍旧有些孩子气:   有多远给我滚多远,陆哥是我的!只有我才能睡在陆哥身边!   你,自己住单间去!   江诏满足地闭上眼睛,打算等江瑜回来后,就这么办。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来到六月。   江诏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体裇,胸前垂着一条银色星星项链,这条项链,很明显跟他送给陆冼的那条金色月亮项链是一对。   他半蹲在地上系鞋带,胸前银色项链随着穿鞋的动作轻轻摇晃。   “哥,我去聚餐了,晚上再回来。”   现在已经是六月底,江诏所有的离校手续都办完了,毕业照也拍好了,前几天高考成绩也出来了,他班里班长叫上各科老师,大家一起凑钱,组织了班级最后一场聚餐,算是为这高中三年的生活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至于下次聚餐,大家定在了十年后的同学聚会,不过到时候能来的人,肯定没有现在齐。   陆冼戴着眼镜,转头看他:“要我去接你吗?”   江诏站起身,拿上手机:“可以啊,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行,去玩吧。”陆冼拿起手边的书,继续看书。   接着陆冼又叮嘱一句:“少喝点。”   “放心。”江诏给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关门离去。   -   酒店人很多,甚至六班聚餐的包间就在他们隔壁,跟他们在同一天。   晚宴开始前,同学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说笑笑,隔壁包间的沈安然却突然走过来,在没什么人的走廊角落找到他。   “江诏。”   许久没见,沈安然的脸上一片淡然。   此时,江诏正在鼓励宋阳光去表白,他皱了下眉,一副很看不起人的样子:“怂什么?你不是说她也喜欢你吗?直接说啊!”   宋阳光很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我只是感觉她可能喜欢我,可能我感觉错了。”   “哦,”江诏语调冷淡,“那你继续忍着吧,等她上了大学,被别人追走了,别来找我哭。”   宋阳光脸微红:“我们两个大学离得还挺近的,等上大学再追,也不迟。”   江诏瞥他一眼:“你再近,近得过人家同院系的吗?近水楼台先得月,你信不信,以章淑淑的聪慧和颜值,她一进大学,就会有一堆人追她。有点危机感吧宋阳光。”   宋阳光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叹口气说:“我再想想。”   说完他摸摸口袋,甚至想抽支烟。   “别抽。”江诏及时打断,“弄一身烟味染我身上,我哥会不高兴的。”   “哦。”宋阳光悻悻把手拿开,这时才反应过来,“你居然会夸淑淑聪明漂亮?我可从来没听你嘴里夸过别人。”   宋阳光停顿一下,补充道:“除了陆冼。”   江诏懒懒地睨他一眼:“我这是为了鼓励你,让你有点危机感。”   两人正聊着,然后江诏就听见了有人叫他的名字。   江诏转过身,眉宇间露出些许疑惑:“你是?”   宋阳光赶紧捣了下他的胳膊,咬牙小声道:“沈安然,你上学期救的那个。”   “哦。”江诏面不改色。他一共才跟沈安然见过几次面,的确不记得对方的样子了。但是这件事,他还记得,毕竟他哥给他出头的时候超级帅,让他记忆犹新。   沈安然淡淡笑了下,已经把去年对江诏萌生的那点情愫完全放下了。   他笑着开口,说:“我来找你,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在毕业分别前最后一次跟你说一句谢谢。江诏,谢谢你当初帮我,谢谢。”   江诏大方回应:“不客气。”   “呃……还有一件事,我想提醒你一下。”走出恋爱脑的沈安然似乎格外清醒,有着异于常人的敏锐。   就像当初他能及时发现许澄跟踪他一样,清醒时的清华学霸心细如发,只是胆子很小,不敢告发对方。   沈安然叹了口气,劝道:“江诏,你表现得太明显了。”   江诏瞬间抬起眼帘,唇角渐渐绷紧,扶着栏杆的手指也在慢慢收紧。   沈安然缓缓道:“那段时间我喜欢你,一直都在暗中观察你,所以发现了很多……不对劲的事情。”   江诏为了陆冼揍许澄好几次;   为了陆冼戒烟;   为了陆冼好好学习;   为了陆冼,在运动会上撩衣服孔雀开屏……   在那次运动会上,江诏看陆冼的眼神,明明跟自己偷偷看他的眼神,一模一样。   明亮的眼眸中,满满的都是爱意和欢喜。   沈安然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安慰道:“喜欢一个根本不会喜欢你的人,是很辛苦的。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说,你……多保重。”   沈安然说完,转身就走,不带有丝毫留恋。   神经大条的宋阳光根本没听懂,转头问江诏:“他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啊?”   江诏沉默良久,突然压低声音,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有什么不懂的?我爱陆冼,很难理解吗?”   “…………”   宋阳光张大嘴巴,手里的奶茶径直摔在地上。   好几分钟后,宋阳光才反应过来。   他把掉在地上的奶茶杯扔进垃圾桶,还颇有道德地用纸把溅在地上的那几滴奶茶擦干净,扔进垃圾桶,然后才凑过来,拽着江诏的胳膊,把人拉进没人的会议室。   宋阳光把房门关好,诧异开口:“你喜欢你哥?!”   江诏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   他低着头,弯着腰,身上浮现从未有过的颓气。   宋阳光难过死了:“你喜欢他为什么不早点表白啊?他早就把你当亲弟弟了!你别告诉我你现在才发现自己喜欢他!”   江诏不想说话,心里想的却是,差不多,他的确高三的时候才明确自己对陆冼的心意。   宋阳光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坐到江诏旁边,急得眼睛都红了:“诏哥,你听我说。不管你之前为什么不表白,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现在去追究原因也没用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去表白。亡羊补牢,为时不晚,这种事情越拖越出事,他毕竟不是你亲哥,你们俩就是毫无关系的两个人,说白了他就是你哥的一个同学,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跟你哥的同学表白而已,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至于陆冼,是,他的确会被你吓一跳,可是诏哥,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可能把这事憋一辈子的,说难听点,沈安然都看出来了,你能保证以后不会有其他人看出来?你以为人人都跟我似的,神经大条吗?”   而且说起来,他也觉得江诏跟陆冼的感情格外深厚,只是他总是往兄弟情上想,没有多想而已。   宋阳光心疼死了:“诏哥,再不说,你会把自己憋出事的。说不定,陆冼有可能喜欢你呢?他毕竟把你当弟弟,就算他不喜欢你,也不可能恨你的,对不对?”   江诏依旧沉默。   许久,他回了句:“他会难过的。”   宋阳光瞬间懂了,他偏开头,抹了下眼角,甚至吸了下鼻子:“那你自己难过吧,永远都别表白,免得吓到你哥。”   说完宋阳光又有些无语:“我真是服了你了,明明毫无血缘关系的两个人,愣是被你玩出了禁忌之恋,自己给自己打造地狱难度,牛逼!”   江诏一声轻笑:“我也不知道会有今天,后悔又没用。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没有办法解决。”   宋阳光小心翼翼:“什么事?你又整了什么花活?”   江诏抬起头,靠在椅背上:“不是我,是我哥。就算他不把我当弟弟,我也没办法表白。我哥他……”   江诏停顿一下,语气平静,仿佛早已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说道:“我哥有个喜欢十年的白月光,是个女孩。”   宋阳光瞬时瞪大双眼:“卧……槽?”   江诏淡淡道:“我亲哥江瑜亲口跟我说的,我确认过好几遍了。他说,‘陆冼有个喜欢十年的白月光。’这是我亲哥的原话,一个字都没有错。我还特意问了男的女的,他说傻逼,当然女的。”   宋阳光一脸吃到大瓜的表情:“不可能啊,陆教授单身了这么多年,会不会是你亲哥故意骗你啊?”   江诏声音很轻:“不会,江瑜再怎么生气,也不可能造陆哥的谣。”   宋阳光听明白了,问道:“所以,你是介意陆教授有白月光,这才不敢表白?”   宋阳光捏着下巴,问道:“你哥什么时候跟你说他有白月光的?”   江诏:“我初三的时候。”   宋阳光松了口气:“这都过去好几年了,说不定陆教授早把那女孩忘了。就算没忘,这两人又没成,你还是有机会的。”   宋阳光小声道:“你试一下,说不定能成呢。”   “你没听懂。”江诏脸色有些发白,解释道,“我介意的,不是他有白月光,而是他的白月光,是个女孩。”   “他但凡喜欢的是个男人,我都不会像现在这么纠结。”   “我哥喜欢女孩,喜欢了十年,甚至有可能现在还喜欢。他是个实打实的直男。”   “我要是跟他表白,这算什么,想直掰弯吗?”   “直掰弯根本不可能!除非对方本来就是个同性恋,只是他没意识到,而我哥显然不属于这种情况。”   “直掰弯,毫无胜算……”   宋阳光长叹一口气,他终于完完全全地听懂了。   一个阻碍是陆冼把他当弟弟,另一个阻碍是直掰弯根本不可能,双重debuff,难怪一向怼天日地的江诏能怂成这样。   宋阳光心疼道:“你就打算这么耗着?”   江诏仿若已经达到入定状态,面上毫无波澜:“我哥现在心里只有文物,要是我们都能单身一辈子,以兄弟相处,我能接受。”   宋阳光语调缓慢:“那他要是……喜欢上别人……”   江诏瞬间神色泠然,瞳色幽深:“那就把人绑起来,扔进地下室,拿手铐锁着,哪都不许去。”   宋阳光无奈扶额。   他就知道,以他诏哥的性格,就这么一直忍着,迟早得出事! 第53章   两人聊完,会议室陷入片刻的宁静。   许久,江诏跟没事人一样,站起身,甚至拍了拍他的手臂,以示鼓励:“走吧,去吃饭,吃完饭你去找章淑淑好好表白,我相信你,你一定会成功的。”   宋阳光担忧地看着他:“那你呢?”   “我没事。”江诏无所谓地勾唇。   他想了想,他应该早就对陆冼动心了,只是高三的时候才确定这就是喜欢。   江诏自嘲般笑了下:“放心,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不差这一会儿,你忙你的去,我能忍。”   他还会继续忍下去。   江诏半坐在会议桌上,双手往后撑在桌面上,一脸轻松:“放心,我不会失态的。”   -   三小时后,陆冼接到江诏的来电。   接通电话后,手机听筒里传来的却是宋阳光焦急的声音:“陆哥,你赶紧过来,诏哥喝醉了!我把定位发你,我们在烧烤店。”   “好,我马上到。”陆冼毫不犹豫,换鞋下楼。   另一边,宋阳光看着这一脸阴沉,坐着一动不动,把他吓得都不敢上手去拉的江诏,只觉得既无语,又害怕。   说好的不会失态呢?这算怎么回事?   半小时前,晚宴结束后,他在江诏的鼓励下,鼓足勇气去找章淑淑表白。   表白成功后,他有点不放心独自回家的江诏,于是给江诏打电话。   电话里,江诏一句话没说,他只能隐约听到类似啤酒瓶子碰撞的声音。   “坏了!”宋阳光来不及跟章淑淑多说话,只说了句诏哥喝醉了,就在群里发消息,赶紧托人找。   还好,有人看到了江诏在路边买醉的身影。   章淑淑是个热心肠,她看着文文弱弱的,扎着一头长马尾,穿着一条白裙子,却二话不说,骑上电动车,载上她新交的男朋友赶往烧烤店。   江诏喝醉的时候眼神很清醒,看不出一丝醉意。他眼皮半合着,一动不动,浑身恍如藏匿于一片阴霾之下,气质冷凝,神色阴沉,仿佛下一秒就能抄起啤酒瓶子朝别人头上砸去,全身弥漫着爷很不爽,爷想找人干架的狠厉气息。   章淑淑刚到的时候都被吓了一跳:“你确定他这是喝醉了?不是在等跟别人打架?”   “应该喝醉了。”宋阳光也没见过江诏喝醉的样子,然而这一地的空啤酒瓶子,结果很明显。   甚至桌面上还剩半瓶白的。   你这是喝了多少啊?   你不是说不会失态吗?   宋阳光无语极了,又不敢上手扒拉江诏,只能偷偷拿起江诏放在桌边的手机,扫江诏的脸解锁后,给陆冼打电话。   很快,陆冼到了。   宋阳光顿时见到了救星:“陆哥,你可算到了。”   陆冼眉头紧锁,快步朝江诏靠近。   他看一眼地上的空酒瓶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不是让你少喝点吗?”   桌上甚至还有白酒。   陆冼一向心细,他看到桌上只有一副筷子,一个酒杯,顿时更疑惑了:   好端端的,怎么自己一个人喝酒啊,借酒消愁吗?   陆冼不生气了,心里只剩下了心疼。   这得难过成什么样啊,才会喝这么多。   他手伸过去,想把江诏扶起来:“走吧,我们回家。”   陆冼声线柔和,半弯着腰。   江诏听见声音,缓缓抬头,似乎在酒精的作用下,看不清他的脸。   少年跟他对视,仿佛在确认他的身份,然后慢慢抬起右手,摘掉了他脸上的眼镜。   “怎么了?”陆冼问。   江诏没有说话,而是视线朝下,似乎是在看他的……嘴唇?   陆冼眯下眼睛,不是很懂。   紧接着,江诏慢慢向他靠近。   目的地好像真的是他的唇。   陆冼坐着没动,心里却在骂:这臭小子,到底想干什么?   眼见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一双大手突然扶住江诏的脸,把江诏强硬地往后拉。   宋阳光的声音听起来莫名有些慌乱:“陆哥,你帮我去店里看看,我手机好像落在里屋了。我来扶着诏哥,他力气大,等下万一发酒疯,你扶不住。”   这借口,有些拙劣。   陆冼想,少年间总有些自己的秘密不愿意告诉大人。   陆冼没有戳破他,而是配合地站起身往里屋走。   等人进屋了,宋阳光这才松了口气:“吓死我了!诏哥,你清醒一点!你要真干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陆哥非宰了你不可!幸好我及时出手,不然你就真亲上了!”   一旁的章淑淑露出跟宋阳光刚知道江诏喜欢陆冼时一样的,好似吃到大瓜的表情。   江诏皱了下眉,眉宇间越发烦躁。   宋阳光小声哄道:“你清醒一点!刚才的陆冼不是梦!他来接你了!不能亲!”   江诏眼神慢慢浮现一丝迷蒙,然后逐渐清醒过来,他揉下太阳穴,拿起手里的白框眼镜,回道:“知道了。”   只是语气依旧冷淡。   不一会儿,陆冼从店家屋里出来了:“宋阳光,你手机不在里面。”   章淑淑及时找补:“在我这,我给拿忘了,刚才还给他了。”   陆冼嗯一声,手搭在江诏肩膀上,哄道:“回家吧。”   江诏清醒多了,把眼镜还给他哥,然后站起身,朝熟悉的白车走去。   陆冼赶紧走过去扶他,手却被醉酒的少年避开。   对方什么都没有说,径直坐到汽车后座上。   陆冼指尖摩挲下,然后转身问宋阳光:“今晚的事谢谢了,江诏醉得太厉害了,我得赶紧带他回家,就不送你们了。”   宋阳光赶紧回道:“没事,那个,她等下骑电动车带我。”   宋阳光脸上露出一分羞涩来。   陆冼看一眼那个白裙子女孩,又看看宋阳光,心下了然,不再多问。   半小时后,两人回到梨苑小区。   江诏一回到家,就坐在客厅地上,背靠着沙发,左腿半屈着,一动不动。   陆冼估计他没吃什么东西,去厨房给他煮了碗白水面,端过来。   “吃点东西,去洗个脚睡觉。”   陆冼面条递到江诏面前,江诏却仿若没看见,头都不抬一下。   从上车,到现在,江诏一直摆着张臭脸,一句话都没跟他说过。   陆冼把面条放到餐桌上,告诉自己不要跟喝醉酒的人生气,他走到江诏身边,想直接把人扶到卧室睡觉。   他刚伸手,就听见江诏冷冷道:“别碰我。”   陆冼收回手,停顿几秒,问道:“我们现在能交流吗?”   言下之意,你脑子还清不清醒,能正常沟通吗?   江诏低着头,没说话,再次回到沉默状态。   陆冼叹口气,坐到他弟旁边,缓缓开口:“谁惹你了?你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江诏依旧沉默。   陆冼又问:“你还认识我吗?”   江诏还是沉默。   陆冼没办法了,只能拿起手机给江瑜打电话:“喂?江诏以前喝醉过吗?”   这场景,陆冼以前也没见过,他没有经验,只能求助江瑜。   江瑜一脸懵:“未成年喝什么酒,他之前未成年,没喝过啊。”   陆冼简短道:“他现在喝醉了,也不吃饭,也不睡觉,就在地上坐着,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江瑜顿时笑了:“那你就让他坐着呗,多大点事。”   陆冼:“地上凉。而且……”   而且你弟冲我摆脸色,不让我扶,还凶我!   陆冼犹豫片刻,这话没说给江瑜听。   江瑜倒是毫不担心:“他愿意坐你就让他坐呗,坐累了就回屋了,不用管。”   陆冼撇下嘴,直接挂掉电话。   问了半天,一点有用信息都没有,白问。   沙发后面一台立式空调正往外吹凉气,江诏正好坐在风口。   陆冼偏开头,十分小声地,自说自话:“我招你惹你了?冲我发什么脾气。”   一句非常小声的嘟囔,江诏全听见了。   他垂着头,眼底猩红,心跳因为激烈的情绪波动而越跳越快。   喝醉酒的人似乎格外喜欢钻牛角尖。   江诏濒临崩溃地想:凭什么我因为暗恋在这里痛苦得要死要活,你却跟没事人一样,想怎么跟我说话就怎么跟我说话,想怎么帮我理头发就怎么帮我理头发?你坦坦荡荡地跟我生活,那么开心,我却得小心翼翼地藏着,生怕你发现任何端倪,太不公平了!   我都难过得要死了,你能不能稍微、稍微察觉一点我不安的情绪,陪我一起痛苦一下,行吗?!   不想理你……再也不想喜欢你了……   江诏越想越难过,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下来。   陆冼转头看向一边,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很小声很小声、几乎听不清的吸鼻子的声音。   他诧异地转过身来,看到江诏搭在腿上的手臂上,被他自己的眼泪砸湿了一片。   少年无声掉着眼泪,一句话都没说,偶尔呼吸不畅,粗重地吸口气。   心脏瞬间收紧,陆冼心疼坏了,一下子全明白了:“你失恋了?”   “差不多。”江诏终于开口,借着酒意胡说八道。   陆冼赶紧起身给他拿包抽纸,顺便把干净的垃圾桶帮他提过来。   江诏拿着纸,一边哭一边擤鼻子。   他哭得很安静,半天也没哼一声,只是在没声音地掉眼泪。   不一会儿,江诏的眼睛就全红了,甚至鼻尖也有点粉。   陆冼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时间上。   但愿时间能够磨平一切吧。   陆冼抬起身,揽住他弟的肩膀,轻轻在江诏背后拍两下:“会好起来的,时间长了就好了!”   好个屁!   江诏在心里狠狠骂一句,眼泪掉得更快了!   你喜欢那白月光都喜欢了十年,我怎么着也得二十年起步!到时候我都快四十了,这辈子都被你耽误了!   呜呜呜……   江诏捂住胸口,心口痛极了,他靠在陆冼肩膀上,眼泪全掉在陆冼肩上,不一会儿,陆冼肩上的衬衫全湿了。   江诏痛苦地咳一声,借着酒意发起疯来,他抱着陆冼哭嚎:“我好喜欢你……”   陆冼一愣:“喜欢我?”   江诏难受到边哭边咳:“就是喜欢你,我的初恋。”   “……唉。”陆冼听明白了,江诏这是喝醉了,把自己当他初恋呢。   陆冼没有纠正,继续轻拍他的肩膀,给予安慰。   两人抱在一起,江诏突然耍起浑来:“你给我亲一口,我就不哭了。”   陆冼默了下,缓缓放开他,说:“那你还是哭吧,别亲了。”   江诏赶紧扯住他的袖子,泪眼汪汪:“我哭你不心疼吗?”   陆冼一脸冷漠:“你使劲哭,我使劲心疼。”   江诏捂住眼睛,掌心一片湿润:“渣男,你果然不爱我!”   陆冼无奈一笑,拉开他的手,万分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跟他对视。   蓝色如水的眼眸中倒映的全是江诏的样子,陆冼柔声哄道:“他是他,我是我,他不爱你,我爱你。”   “江诏,我会一直爱你,不难过了,好吗?”   江诏头脑空白,被陆冼突如其来的表白惊得忘记了呼吸。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陆冼的爱并不是那种意思。   心脏仿佛更痛了。   江诏捂住胸口,弯下腰,哭得更大声了。 第54章   次日,上午。   陆冼于疲惫中睁开双眼,下眼睑浮上一层淡淡的青黑。他眯着眼睛下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瞬间被外面明亮的阳光刺激到眼睛,赶忙闭眼转头,下意识抬手遮了下。   夏天的阳光格外刺眼,泛着白色的光芒。   陆冼勉强适应了下,接着走到床边拿起手机,已经下午两点了。   他居然一觉睡到了下午两点!   也是,昨天照顾醉酒的江诏实在太累了。   这小子喝醉后六亲不认,抱着他又哭又喊,一会儿说给我亲一口,一会儿又哭着说想跟他重新交往,哭喊着求和好。   得亏他房间隔音不错,不然楼下邻居肯定要找他算账。   就这样,两人折腾到半夜三点才睡觉,陆冼睡到快五点的时候,又被抱着他默默流泪的江诏吵醒了。   对方跟猫一样趴在他胸口,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他脸上砸,哭着说不想放弃,我真的好爱你,你能不能爱我,求你了。   陆冼被压到呼吸不畅,满口敷衍地回道:“爱爱爱,我也爱你……你能不能先从我身上下去,你太重了,我要被你压死了……”   就这样,两人几乎折腾到天亮才沉沉睡去。   陆冼看一眼被窝,他的枕头边一点余温也没有,江诏早就起床了。   陆冼放下手机,伸个懒腰,来到客厅。   客厅餐桌上,江诏跟没事人一样,冲他打招呼:“下午好。”   对方早就梳洗干净,身上看不到一丁点宿醉后疲倦的感觉,甚至头发都洗得松松软软,清爽蓬松。   陆冼吐出一口浊气,胸口悬着的那颗心终于安稳落回原地。   没事就好。   他弟果然很坚强,没有被失恋击垮。   不过这小子,还挺有本事的,居然偷偷背着他谈了场恋爱。   等以后有机会,他一定要找江诏问清楚,好好吃个瓜,不过现在嘛,还是不要提失恋这件事比较好,免得再刺激到他弟弟。   陆冼想了想,弯了下唇角,问道:“你吃饭了吗?”   没吃他来做饭。   江诏扭头看一眼电饭煲所在的位置,回道:“早就吃过了,我给你煮了粥。”   “真乖,我先去刷牙。”陆冼彻底放下心来,先去刷牙洗脸,然后穿着睡衣坐到桌边。   江诏给他煮了小米南瓜粥,加了一点点白糖,香甜软糯。桌上还有一盘小笼包子,白菜豆腐馅的,也是江诏上午刚买的,放久了有点凉,趁他洗脸的功夫,江诏把小笼包子放到微波炉里加热,现在才端出来,放到他面前。   包子热气腾腾,咬一口松软鲜香,味道的确不错。   陆冼吃着粥,咬一口包子,他戴着眼镜,吃饭很慢,额前发梢还溅上一点洗脸的水珠,有点湿,整个人看起来少年感十足,非常年轻,仿佛跟江诏同龄。   江诏手指动一下,拼命忍住了,才没抬手帮他哥擦一下头发。   陆冼吃完饭,头发也干得差不多了。他刚要站起身,江诏主动走过来,帮他哥收拾碗筷。   陆冼没有拒绝,等江诏收拾完了,这才坐在沙发上跟江诏闲聊:“你哥下周三回来,对吧?我得请一天假,去机场接他……”   “哥。”   他话还没说完,江诏打断他。   少年坐在沙发扶手上,垂眼看地面:“我想好了,让我哥别回来了,我要去纽约,找他。”   “一来,放假了,我要出国找他玩。”   “二来……出去散散心。”   江诏说:“反正我哥还没买票,别买了,等办完升学宴,我去找他。”   陆冼沉默良久,回了个“好。”   于是江诏拿起手机,直接给江瑜打电话:   “喂,你别回来了,我打算办完升学宴去找你,你别来回跑了。”   江瑜人都傻了:“你找我干什么?我回家也不全是为了你啊,我回去看看爸妈。”   江诏:“那你回吧,我去你那。”   江瑜:“不是,你总想着来我这干什么?我这又没什么好玩的。”   江诏淡淡道:“出去看看风景,高考结束了,奖励自己一下。”   江瑜皱起眉头,问:“你陆哥也来吗?”   江诏停顿一下,回道:“我自己去。”   江瑜:“……你不对劲。平时你都死黏你陆哥的,这次居然要自己一个人往国外跑。你陆哥呢,我给他打电话。”   江诏脸色平静,把手机递给陆冼。   陆冼接过手机,直接走到阳台,把阳台门关上。   陆冼小声道:“他失恋了。”   江瑜瞬间提高音量:“啊???”   一个字,足以体现江瑜惊诧的心情。   陆冼叹口气:“昨天晚上他喝酒,就是因为失恋。而且他跟我说,他还喜欢他前任,听江诏的口气,应该是江诏被甩了。”   江瑜吓得嘴都合不拢,好半天才回一句:“怎么可能?谁敢甩江诏,找死啊!”   以他对江诏的了解,如果江诏跟人分手,死的一定是对方,江诏绝对不可能自己内耗到借酒浇愁。   陆冼叹气:“你还是对你弟这么有偏见。”   江瑜无语地翻了个白眼,都不想反驳了。   陆冼继续道:“这样,你先回来,然后再带江诏出国玩两个月,他失恋了,你正好带他出去散散心。”   江瑜:“那我也不回了,懒得跑了,等过年再回吧。我是他哥嘛,主要还是想参加一下他的升学宴,既然他要过来,那我不回了。”   陆冼笑了下:“你刚才还说,想回来见爸妈。”   江瑜又翻了个白眼:“可拉倒吧,我爸妈业务繁忙,成天坐着飞机满世界乱跑,我们上个月才在纽约见过!倒是你,老陆,我有点想你了。”   陆冼:“我请不了假,回头我给你做点好吃的,让江诏给你带过去。”   江瑜:“行,我这个暑假也挺忙,刚跟着老师接了好几个单子,要出去实践呢,我跟老师请了半个月的假,正好带江诏出去玩半个月。不过……”   陆冼问:“不过什么?”   江诏撇了下嘴:“这小子肯定犯病了,怎么可能愿意跟我出去玩,到时候别把我整死就算不错了。”   陆冼:“不会的,他真的很乖的!”   “行行行,你别夸了,这么多年了,我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你让他过来吧。”江瑜长叹一口气,突然有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感触,“我要真被他搞死了,你记得给我收尸啊。”   陆冼:“别胡说,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陆冼说完挂掉电话。   他一进屋,就看到江诏竖起手机给他看:“哥,我买好票了。”   “动作真快。”陆冼说着向他走近。   下一秒,陆冼整个人僵住了。   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江诏的手机界面,声音嘶哑:“明天?”   “对。”江诏低着头,声音很轻,说,“我一天都不想在黎阳待了。”   他本来还想办完升学宴再走,然而订机票的时候,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明天的日期上。   陆冼眉头紧蹙。   失恋这件事情,对江诏的打击,果然很大。   他不由问道:“那你的升学宴怎么办?”   “照常举行,我不在也没关系,我爸妈能处理好。就说我刚考完高考,玩心大起,出国找我哥放松去了,亲戚们能理解的。”   陆冼沉默了,胸口莫名其妙地微微抽疼。   半晌,他走向厨房,说:“我帮你哥做点曲奇饼,你帮我带过去。”   江诏:“……好。”   晚上,陆冼把做好的放在铁盒里的曲奇饼递给江诏,江诏则在卧室低头收拾自己的行李。   衣服,电脑,还有高中毕业证,大学录取通知书……   他们体育单招的录取通知书发的早,江诏已经收到了。   陆冼顿时有些不安:“怎么还把通知书带着?”   江诏头也没抬,继续收拾着行李箱,回道:“懒得跑,等开学了,直接往学校去。”   陆冼坐到卧室床上,过了会儿,脸上笑了下,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问道:“你之前说等你考上了,让我答应你一件事,什么事?”   江诏正在叠衣服的手停了下,然后慢慢摇了下头:“我没什么想要你答应的了,要不,再欠着。”   陆冼故作轻松地笑了下:“行。”   很快,江诏把行李收拾好了。   陆冼有些慌乱地抬头看他:“这就要走了?”   江诏:“今天不走,明天走。”   少年眼里一片沉寂,仿佛再也没有了光。   昨天他虽是借酒发疯,却也明白了自己的内心。   他真的,太爱陆冼了。   喜欢却不能说,真的,太痛苦了。   江诏想,人总是贪心的。他本想以兄弟身份好好跟陆冼相处,却发现他根本做不到。   他做不到以兄弟的身份一直陪伴陆冼,做不到看到陆冼熟睡的模样而没有丝毫悸动。   他昨天还鼓励宋阳光不要怂,赶紧表白,结果事实上,他才是最怂的那个人。   江诏缓缓走过去,把他最爱的那个人抱进怀里:“哥,我会想你的。”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对不起,陆冼,我要做个逃兵了。   如果你以后结婚了,求你,不要让我知道。   -   第三天,晚上十一点半,一向作息稳定的陆冼,却拿着手机,一直没有睡。   直到时间又跳了一分钟,陆冼这才拿起手机,给江诏发微信。   纽约那边正是中午,江诏的机票正好是这个点落地。   陆冼点开录音键:“你到了吗?”   然后松手。   紧接着,他整个人都僵住了,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聊天界面里,这条语音旁边,多了一个红色感叹号。   语音消息没有发出去,江诏……把他拉黑了。 第55章   陆冼看着那个红色感叹号,愣了好一会儿,缓过神来,直接给江诏打电话。   他从不是个内耗的人,有事直接说。   电话倒是通了,不过江诏一直没接,直到电话自动挂断。   陆冼轻叹口气,又给江瑜打电话。   几秒后,江瑜接了。   没等他说话,江瑜抢先回道:“别催了,我已经在路上了!快到机场了!我现在被红绿灯控住了!还有五秒……哎,启动!”   陆冼一笑,心里舒服多了,他回道:“你慢慢开吧,注意安全,等你到了我再给你打电话。”   江瑜:“好。”   陆冼挂掉电话。   他拿着手机,思绪有点乱。   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江诏了,他必须得问清楚。   陆冼坐到床上,睡意全无。   半小时后,江瑜的电话到了。   陆冼赶忙接通:“喂?”   江瑜:“我接到人了,你赶紧睡吧,你明天还得上班。”   陆冼声音平稳:“你问他,为什么把我微信拉黑了?”   “什么?他居然把你微信拉黑了?”江瑜瞬间提高音量,满脸不可置信。   此时,他正带着江诏往停车场走。后者穿着白色体裇,耳朵里戴着一对蓝牙耳机,手上拉着一个行李箱,神色有点冷,走在江瑜身后。   江诏胸前垂着的星星项链闪着微光,他的耳机里安安静静,什么歌都没放。   江瑜突然转身,直接摘掉他耳朵上的一个耳机:“什么意思?你把你陆哥拉黑了?白眼狼吗?你陆哥照顾你高考,还给你辅导功课,你考完就把人拉黑了?”   江诏停在原地,嘴唇动动,却不知道该怎么辩解。   半晌,江诏淡然一笑:“没那回事儿,不小心把人删除了,我把他加回来。”   江诏说着,拿起手机,把陆冼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然后在添加好友里,输入那个他熟悉到可以倒背的号码,给陆冼发去好友申请。   陆冼看着通知栏里跳出的好友申请,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点击通过。   紧接着,江诏给他发来一条语音:“不好意思啊,哥,刚才清理微信好友,不小心把你删除了。”   江诏语气平静,说出的话明明很正常,却总让陆冼觉得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刻意的疏远和冷意。   陆冼不再多想,他和江瑜的通话还没断。   他给江诏微信回了个“知道了”,然后对江瑜说:“我让江诏给你带曲奇饼干了,我自己做的,你尝尝好不好吃。我先挂了,明天还要上班。”   江瑜:“嗯,拜拜。”   陆冼挂掉电话,下床关灯,然后上床睡觉。   江瑜把那只耳机还给江诏,问道:“你陆哥让你带的曲奇饼干放哪了?等下我尝尝。”   江诏把耳机戴回耳朵上,声音毫无情绪波动:“吃完了。”   江瑜瞪大双眼:“你吃完了?整整两斤呢,你全吃了?”   江诏淡淡嗯一声,解释道:“飞机餐不好吃,我在飞机上吃完了。”   “真的假的?”江瑜狐疑地看眼他的背包,不敢上手直接翻,刚才敢伸手摘他耳机,已经是鼓足勇气了,他只是问道,“不会藏包里了吧?”   “爱信不信。”江诏把肩上的背包往上提一下,接着完全无视江瑜的存在,大步往前走,很快跟江瑜隔开十米远。   江瑜无奈地叹口气,赶紧追上去:“吃完就吃完了吧,你等等我。”   ……   深夜。江诏端着方形铁盒,独自一人,坐在空荡漆黑的公寓客厅。   他坐在窗边地上,月色如水,铺洒在他身上。   江诏借着月光,打开铁盒,拿起一块曲奇饼干,放到嘴边,咬一口。   饼干酥脆,甜度刚刚好。   江诏想,不能突然把陆冼拉黑,得慢慢来,给彼此一个适应的时间。   陆哥说得对,时间长了就好了。   时间可以磨平一切,他有四年的时间可以好好调整自己的心情,慢慢适应没有陆冼的生活。   他得学会慢慢放下。   可是……   如果四年后我还是不能将你忘却,那对不起了,哥,我会一直爱你,直到永远。   江诏想着,放下手里的饼干,又拿起手边的另一个铁盒子,拿出钥匙,把锁打开。   不一会儿,他的秘密小屋里又多了一张卡纸,卡片上写道:   甲辰年,庚午月,乙丑日。   我决定用四年的时间来忘却你。   如果失败,对不起,哥,我想我会永远爱你。   -   梨苑小区。   陆冼中午刚回到家,看到这空荡荡的房间,突然有些不习惯。   以前跟江诏住在一起时,陆冼经常中午回来做饭,只有特别忙的时候,陆冼来不及回来,才会自己在食堂吃饭,然后告诉江诏,冰箱里有昨天晚上做好的饭菜,让他拿出来热一下。   然而现在,客厅里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了。   陆冼简单给自己煮了碗面条,吃饭的时候,给江诏发消息:[你今天去哪儿玩了?]   [开心吗?]   发完陆冼就把手机放到一边,不再关注。   黎阳和纽约两地有时差,他不指望江诏现在能回他。   陆冼淡定吃完面,睡了个午觉,接着回博物院上班。   陆冼又回到了以前那种生活,每天都是家博物院菜市场三点一线地来回转悠,偶尔出门去公园散散步,生活宁静安稳。   第二天中午,陆冼打开聊天界面看一下,江诏依旧没有给他回消息。   可能太忙了吧,玩疯了。   陆冼没有多想,直到第四天中午,江诏才姗姗来迟,给他回了一条:[没玩,一直在公寓睡觉。]   陆冼皱了下眉,时隔三天,如果把上面的聊天记录遮住,他都忘了自己上次问的什么了。   一种被刻意疏远的感觉涌上心头。   陆冼心里闷闷的,把这种感觉强压下去,问道:[你今天有什么打算?]   十分钟后。   江诏又不回消息了。   拉倒吧。   陆冼把手机扔到一边,心头开始冒火。   搞得好像谁特想跟你聊天似的,爱回不回!   时间又过去了五天,江诏给他回消息了:   [哪也没去,没什么好玩的,继续睡觉。]   陆冼看到这条消息,人都气乐了。   他下意识把手机扔到桌面上,心想我也不回你消息,气死你。   然而仅仅过去了半分钟,陆冼就拿起手机,忍不住关心道:[吃得惯吗?你哥不会做饭,你自己去买菜,自己做着吃。]   江诏的厨艺可都是他教的,做菜也挺香。   陆冼又问道:[睡得好吗?有没有水土不服?]   陆冼发完这条消息,再次把手机放到桌面上。   蓝色眼眸紧紧盯着手机屏幕,陆冼赌气般地想,我这次倒要看看,你要多久才回我消息。   二十分钟后……   江诏:[嗯。]   陆冼看着他时隔二十分钟,就回的那一个“嗯”字,实在没忍住,轻笑出声。   他拿起手机,直接给江诏发语音:“你当我傻吗?看不出来你在疏远我?”   “不想回消息可以不回,用不着这么敷衍。”   “我也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你了,你也不说,也不跟我沟通,行,那就这样吧,以后别聊了。”   一连三条长语音,陆冼仍然觉得不够解气。   他拿起手机,一向极有素质的陆教授,咬牙对着听筒骂了句脏话:   “傻狗,滚!”   与此同时,大洋彼岸的江诏把手机贴在耳边,自虐般把这句骂他的脏话听了一遍又一遍。   陆冼一向如此,有什么话会直接说,从来不会藏着忍着,委屈自己。   这就是他爱的陆冼,真的好可爱啊!好喜欢!   江诏越听越喜欢,甚至把这句语音收藏起来,留着以后慢慢听。   他不由笑出了声,眼泪都笑出来了,眼底一片湿润。   -   四年后。   喧闹的烧烤店门口,陆冼穿着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白皙的手臂,他鼻梁上戴着白框眼镜,修长的手指正慢悠悠地剥着水煮花生,动作不疾不徐,体态悠闲。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李宏闲聊着,突然听到对方说:“哎,听说明天江诏回来了!”   陆冼剥花生的手顿了下,然后恢复正常。   李宏继续道:“都上新闻了,说他大学毕业不去家族企业工作,而要去黎阳一中当体育老师呢!听说是他自己考上的,还挺厉害!以后也是个有编制的人了。”   陆冼哦一声,回道:“挺好。”   李宏问:“你是不是明天得请假啊?”   陆冼擦擦手:“我请什么假?”   李宏理所当然地回道:“去高铁站接他啊,你不去吗?”   陆冼拿起手机,没回话。   他跟江诏……四年没见了。   这四年,江诏一次都没回来过。   江瑜甚至过年时都回来过两次,而江诏每次都以要考四级、要考六级、要考教资、要考计算机二级、要考普通话证书、要考驾照等等考试理由,拖延着不愿意回来。   到后来证都考完了,江诏没借口了,甚至编出来一个理由,在暑假的时候说自己要去考挖掘机!   就连上次回黎阳一中,参加招聘考试都是偷偷回来的,没告诉任何人。   他们能知道,多亏了江诏他爸担心儿子,偷偷在江诏身边安排了保镖。   陆冼手指往下滑,找到他和江诏的微信聊天界面。   他们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两年前的冬天。   自四年前他骂完江诏后,两人的联系越来越少。但陆冼人毕竟大度,逢年过节仍旧会给江诏发祝福,江诏生日也会给他送礼物,天冷了也会叮嘱江诏多穿衣服,给他买好感冒药。   而江诏的回复则是一如既往的敷衍,经常在他发消息后好几天,才给他回一条嗯,知道了,谢谢。   直到两年前一次降温,陆冼在网上给他买了件羽绒服,把订单截图发给他:   [最近降温了,注意保暖。]   [给你买衣服了,记得签收。]   而这两条消息,江诏一直没回。   几天后,陆冼很想问他,衣服收到了吗?然而他刚在聊天框里输入这几个字,又把这几个字逐一删掉了,没有发出去。   陆冼点开购物平台,找到这笔订单,点开物流信息。   物流显示,这件快递已经被签收了。   面交的,签收人——江诏。   自那之后,陆冼再也没主动找过江诏,而江诏,同样也没有找过他。   两人仿佛有了一种奇怪的默契,在默默无声中,与对方断绝所有联系。   陆冼喝了口啤酒,声线冷淡:“没什么好接的,他有腿,自己会走。” 第56章   李宏敏锐察觉到陆冼跟江诏一定发生了什么,他并没有多问,提起啤酒罐跟陆冼的碰一下,说道:“少喝点,喝完这杯回家睡觉。”   陆冼唔一声,把手里剩的那大半罐啤酒一饮而尽。   第二天中午,陆冼接到江诏妈妈打来的电话:   “喂,小陆,江诏今天晚上就到家了,你晚上过来吃饭吧,你们兄弟俩肯定想死对方了,他七点到车站,我让司机去接,你晚上过来,啊,别忘了。”   陆冼抿了下唇,短暂地没有回话。   这要是放在以前,他肯定会说,不需要司机接,我下班后开车过去。   然而现在……   陆冼停顿了好几秒,回道:“不好意思啊,阿姨,我晚上要加班,今天去不了,改天吧。”   他跟江诏闹掰的事,江家人并不知道,他甚至都没有告诉江瑜!   他也曾经踌躇过,在江瑜过年回来时,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最终的结果是,他思考再三,决定还是闭嘴。   这事没法说,难不成他要惨兮兮地告诉江瑜,不知道江诏怎么突然看自己不顺眼了,不愿意跟自己玩了吗?   这话听着挺别扭的,他也没脸说。   毕竟强扭的瓜不甜,人家不愿意搭理你,你跟他哥哥告状,他就能搭理你了吗?   友情不是这么处的。   陆冼不愿意强人所难。   他没把江诏拉黑,但也不愿意跟舔狗似的,再给他发一条消息。   陆冼洒脱地想,既然你不愿意搭理我,那我就从你眼前消失,以后都别见了。   谁离了谁还不能活了?   陆冼是这样想的,却仍旧在整理衣柜时,看到衣柜里江诏挂着的还没收走的衣服,会有片刻的失神。   是你先不理我的。   陆冼把那些衣服叠好,放进收纳箱里,扔在他看不见的角落。   没良心的狗崽子,别让我再看见你,以后你要是给我发消息了,你看我还理你吗,滚!   ……   此刻,电话里江诏妈妈遗憾道:“这样啊,没事,江诏开学才去上班呢,他今天回来好好休息一下,我让他明天过去找你啊。”   陆冼顿时无言以对,几秒后,只能回了个嗯。   没事,以江诏的性格,应该不会被人劝着就来找自己玩。   到时候双方父母要是问起来,就随便敷衍几句,大不了当着双方父母的面,貌合神离地相处一下,父母看久了,明白过来了,就不会再追问了。   成年人的敷衍法则,有的时候,很有用。   这通电话挂断后,陆冼又接到他妈打过来的电话:“江诏今天回来了?你明天带他来我们家吃饭,啊。”   陆冼顿时默然。   他突然觉得,双方家长关系很好,也不一定是件好事。   于是陆冼敷衍道:“再说吧,他刚回家,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他妈妈没有多想,随即又说:“你今天下午下班,去高铁站接一下你堂弟和江诏,把两人一起接走,他俩正好是一趟车。”   陆冼:“谁?”   陆冼妈妈:“你堂弟啊!他刚高考完,想来黎阳玩几天,正好今天过来,跟江诏是一趟车,你说巧不巧?”   陆冼:……   真是巧合他妈给巧合开门,巧合到家了。   陆冼手指挠了下修复桌的桌边,回道:“你让他坐地铁过来吧,我懒得跑。”   陆冼妈妈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拒绝:“那怎么能行啊?那高铁站那么大,他别找迷路了。你去接一下,顺便把江诏也一块接上,我等下给江诏妈妈打电话,让她不要安排司机了。”   陆冼赶忙叫住她:“妈你等一下!”   陆冼妈妈:“怎么了?”   陆冼道:“我晚上要加班,接不了,你让陆一鸣自己坐地铁过来。”   陆冼妈妈哦了声,明白过来:“这样啊。那这样吧,我给江诏妈妈打电话,让她安排的司机顺道把陆一鸣也接上,我们家离得近,先把一鸣送回来。到时候我跟你爸把饭做好,等他们俩过来。”   就跟走亲戚一样,江诏过去了,但不一定在他们家吃饭。   顶多在他家坐一会儿,聊个十分钟二十分钟的,就得赶紧回去了,江诏爸妈还在家里等他呢。   陆冼沉思片刻。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江诏回来了,他堂弟也过来了,两家人肯定要聚餐。   陆冼声音里突然透露出一种看惯生死的淡然,他有些麻木地开口:“晚上我去接吧,免得陆一鸣找不到路了。”   陆冼妈妈:“你不是要加班吗?”   陆冼随口扯谎:“不用了,已经忙完了,我先挂了。”   陆冼挂掉电话,心情沉重地叹了口气。   -   晚上,华灯初上,城市灯光逐渐亮起,主体为简约的白色。   他们城市的内透夜景很漂亮,没那么多花里胡哨闪瞎人眼的彩光灯。   城市夜景唯一的不足可能就是市政府不太注意形象,作为全国稀少的省市同名的城市,黎阳南站的站牌灯箱坏了都没人修,白天看着还是黎阳南站这四个字,到了晚上因为灯箱坏了,那耳朵旁不发光,黎阳南站就变成了黎日南站。   此时,陆冼已经到达“黎日南站”门口,他把车开进了地下停车场,接着给陆一鸣打电话:“喂,我已经到了,在地下停车场等你。”   陆一鸣赶忙应道:“我还有半个小时。”   陆冼:“好,我等你。”   陆冼挂掉电话,翻出通讯录里江诏的号码。   他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摁下拨打键。   陆冼面无表情地想,他来接江诏,总得提前跟江诏说一声,免得到时候江诏另有安排。   不过……江诏要是不愿意坐他的车,那就跟他没关系了。   电话铃声响了将近一分钟,江诏没接,铃声自动挂断。   意料之中。   陆冼没有丝毫意外。   成年人的处事风格总是很成熟,没那么多情绪化。   他先是淡定地给江诏发去一条微信:[我来接你了,在地下停车场。]   接着又给江诏妈妈打去电话:“喂,阿姨,我没联系到江诏,你跟他说一声,我现在已经到停车场了,让他沿指示牌过来找我。”   江诏妈妈:“好好好,我来跟他说一声。”   陆冼:“嗯。”   陆冼挂掉电话,靠在车门旁边,无聊地低头看着脚尖。   没关系,他只是来完成任务的,等下见到江诏不想理就不理,把人接到了就行。   很快,江诏和陆一鸣的那趟高铁快进站了。   陆冼提前来到出站口等待,还没看到江诏他们人,就先接到了陆一鸣的电话:“喂,哥,我迷路了,我从地铁口出来了!你在哪啊?”   陆冼顿时觉得好笑。   这个陆一鸣,从小方向感就不好,看着指示牌都能找错,居然还真迷路了。   陆一鸣着急道:“我从这个地铁口出去行吗?我现在在11号口,我沿原路回去是不是特别绕啊,从这走是不是近点?”   出站口已经陆续有人出来了。   陆冼转身走人,语气平静:“你待在那别动,我去找你。”   还好地铁11号口就在旁边,不远。   陆冼也不打算给江诏打电话了,毕竟给他打电话他也不接。   陆冼直接拨通江诏妈妈的电话,说:“阿姨,我先去找一鸣,他找错出口了,我去接一下他,你让江诏在出站口等我。”   江诏妈妈:“好,你先去。”   陆冼挂掉电话,抓紧跑了起来。   十分钟后,他开着车,在地铁口找到陆一鸣。   对方看着他,激动得几乎要哭出来:“哥,我终于等到你了,这地铁口也太多了,我差点迷路了!”   陆冼:“你已经迷路了。”   陆一鸣还不服气:“从这走也能出去啊!条条大路通罗马!”   “行了,赶紧上车吧,”陆冼淡淡道,“江诏还在等我们。”   陆一鸣一愣:“江诏也回来了?”   陆冼:“跟你同一趟高铁。”   陆一鸣拉着行李箱,道:“那你早说啊,早说我在车上就去找诏哥了,我还有他微信。”   陆冼似乎有些不解,停下脚步:“我没跟你说吗?”   陆一鸣:“没有。”   “哦,”陆冼回过神来,把陆一鸣带上车,再次把车开往停车场,回道,“忙忘了。”   陆冼说着,有些心不在焉地,差点跟别人撞了。   陆一鸣坐在副驾驶,登时吓了一跳,他赶忙抓紧扶手,心惊肉跳地问:“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失恋了?”   陆冼握紧方向盘,冷冷道:“闭嘴,别说话。”   -   十分钟后,两人回到停车场。   陆冼把车停好,远远地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比以前高大了不少。   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抽痛感,眼眶隐隐发热。   这小子,真的长大了。   陆冼沿着通道往前走,然后,停下脚步。   江诏就在正前方,离他只有十米远。   此时,江诏正坐在行李箱上,跟同样坐在行李箱上的宋阳光说说笑笑。   这次,江诏是和宋阳光一起回来的,听江诏妈妈说,宋阳光也来一中当体育老师了。   江诏长腿弯曲着,似乎听到声音,转头看他,视线往上抬,跟他对视。   一时间,空气宛如静止了。   四年不见,江诏整个人气质都沉稳了不少,面部轮廓变得更加锋利,肩背也比以前宽了不少,透露着成熟男人的气息。   江诏静静看着他,黑色眼眸静如深潭,暗流涌动间,似乎蕴含着陆冼看不懂的神色。   许久,江诏勾唇笑了下,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代,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江诏非常自然地开口叫他,嗓音低哑深沉,成熟中又散发着一股少年气:   “哥,好久不见。” 第57章   陆冼从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他虽然平时待人温和,但遇到事情,从来不会往后退缩。   他本想嘲讽两句,但当着宋阳光和陆一鸣的面,决定还是给江诏留一点面子。   陆冼沉着脸走过去,丢下两个字:“上车。”   说完他又看向宋阳光,客气道:“一起吧,我送你。”   宋阳光连连摆手,仿佛遇见了修罗场,恨不得马上逃离:“不了,我坐地铁回去,你们先走吧,谢谢。”   说完宋阳光提上行李箱,拔腿就跑,跑得比兔子还快。   陆冼冷淡地扫一眼江诏,转身走人,没再跟他多说一句话。   江诏沉默着,拉着行李箱,走在陆冼身后。   五十分钟前——   平稳的高铁车上,宋阳光坐在江诏旁边,一脸凝重地问他:“你真的全放下了?”   江诏闭目养神,从喉管里哼出一个字:“嗯。”   宋阳光显然不信,他眼珠转了下,突然开口:“陆冼结婚了。”   江诏骤然睁开眼睛,坐直身体:“什么时候?”   少年的声音万分焦急,陆冼结婚的消息恍如一个晴天霹雳炸在江诏脑海里,江诏根本没心思遮掩着急的情绪。   宋阳光一脸麻木:“你果然还是没放下。”   江诏唇角动了下,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他抬起手,捏捏手指,对着宋阳光发出咯咯的声响:“找死啊,敢骗我!”   忽然,他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正是最近非常爆火的emo神曲,听得人肝肠寸断,一下子就想起了初恋。   江诏拿起手机,下一秒脸色大变,直接把手机往上抛,然后又手忙脚乱地去接,接都接不稳。   那手机仿佛变成了一个地雷,不停地在他手心翻滚,看起来格外烫手。   宋阳光赶紧摁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帮他接住手机,他看着江诏的手机屏幕,问江诏:“接吗?”   江诏没出息地吞咽一下,脸色都白了,回道:“等一下。”   两年了,他哥整整两年没给他发过任何消息了!现在居然给他打电话了!多吓人!   江诏屏住呼吸,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几十秒后,手机铃声自动挂断。   江诏重重舒了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了下来。   宋阳光简直无语到极点:“诏哥,你干脆再订张票,回B市吧。”   “凭什么?”江诏又恢复那种冷漠厌世的模样,声音冷冷清清,“黎阳是我家,我总不能因为他,一辈子不回家吧。”   他刚说完,就看到陆冼给他发了微信,告诉他,他现在在停车场等他。   紧接着,他妈又给他打来了电话。   江诏接通后,简单应了声,挂掉电话。   “我妈说,陆哥现在在外面等我。我们是一家人,没什么好躲的,以后总要见面的。”江诏在跟宋阳光解释,又似乎是想说服自己,自言自语道,“别担心,我能处理好。”   -   此刻,三人来到轿车前。   江诏把行李放到后备箱,下意识走到前面,拉开副驾驶的门。   陆冼突然开口,声音有点冷:“坐后面去。”   江诏手一僵,慢慢放开,把副驾驶的门关上。   陆一鸣倒是自觉地坐到后座上。他知道陆冼跟江诏感情好,陆冼的副驾驶,一直都是江诏的位置。   刚才江诏没来时,他倒是可以坐到副驾上跟他堂哥聊聊天,现在江诏回来了,他就自觉地坐到后座上了。   陆冼跟江诏的感情,远比跟他这个堂弟的感情要深厚。   陆一鸣没往心里去,然而下一秒,他诏哥坐到了他的身边。   陆一鸣吓了一跳,下意识问:“诏哥,你怎么坐这来了?往前坐啊!”   江诏低头玩手机,似乎磨了下牙,回道:“没事,哪都能坐。”   陆一鸣哦一声,没有多想。   然而随着车子启动,陆一鸣逐渐发现不对劲了。   以前他堂哥带江诏回老家,总是跟江诏寸步不离,两人有说有笑,然而现在都过去十分钟了,他堂哥一直冷漠地开着车,一句话都没跟江诏说。   陆一鸣不免狐疑:他们这是,吵架了?   不可能啊,以他堂哥的脾气,不可能跟别人吵架啊!肯定是诏哥不小心得罪他堂哥了。   小可怜缩缩肩膀,假装没看见,心想我就是来黎阳玩几天,旅旅游,你们俩吵架,可千万别牵连我啊!   车内气氛凝滞,逐渐尴尬了起来。   还有十分钟,才到江诏家。   路过红灯时,陆冼松开方向盘,揉揉手腕。   他今天修了一天的文物,手腕有点酸。   后视镜里,江诏一直低头玩手机,偶尔抬头,看看窗外风景。   他似乎看到了陆冼揉手腕的动作,突然抬头看他,说道:“到路边停一下,我来开吧。”   陆冼没有拒绝,等驶过这个路口后,下车跟江诏交换位置。   陆冼坐到后座上,把方向盘交给江诏。   轿车平稳前行,陆冼看着前方江诏的侧脸,突然有些感慨。   他弟弟真的长大了,都会开车了。   陆教授这样想着,唇边不经意间露出一点欣慰的笑。   陆冼丝毫没注意,正在开车的江诏,也在抬头,看着车内后视镜里陆冼的身影。   江诏收回视线,勾了下唇,心想我老婆真好看。   江诏怂得厉害,只敢在心里叫他老婆。   很快,他们到江诏家了。   豪华的别墅门口,江诏父母听到声音,早在家门口等着了。   江诏一下车,就挨了他妈狠狠一拳头:“臭小子,四年不回家,过年也不回来,找死啊!你哥在纽约都回来过两次,你一次都不回啊!”   江诏敷衍道:“好多考试,忙忘了!”   江诏妈妈一瞪眼睛:“这都能忘?你怎么不把你叫什么给忘了?”   江诏立刻奉承道:“我叫什么?”   江诏妈妈顿时破了功,笑着骂了句:“滚!”   接着江诏妈妈看到车上下来的陆一鸣,陆一鸣礼貌地叫了声阿姨。   江诏妈妈立刻哎一声,回道:“这就是一鸣吧,我忘记跟你说了,你跟一鸣是一趟车。”   曹琳霜说着又跟江诏聊起了天,接着又跟陆一鸣客气道:“快进屋吃饭吧,吃完饭再回去!小陆,你把车停好,快进屋吃饭。”   陆冼赶忙解释道:“我得先带他去我爸妈那,改天吧。”   曹女士点下头:“也行,改天再聚。明天带江诏去他爷爷那,后天吧,后天我请客。”   陆冼笑着应道:“行。那我先带一鸣回去了。”   江诏妈妈:“好,你路上注意安全啊!”   陆冼哎一声,正要上车,突然手停了下。   他转头看向江诏,当着他爸妈的面,脸色稍微和缓些,淡淡道:“你过来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江诏当即深吸一口气。   这一刻终于要来了吗?   他哥终于要跟他清算了。   他转过头,跟他爸妈讲:“你们先进去,我跟陆哥聊聊。”   江诏爸妈:“行,别聊太晚啊,等着你吃饭。”   江诏:“嗯。”   等父母都进屋了,江诏这才看着陆冼,慢慢朝他靠近。   日思夜想的人就站在他面前,江诏不停在心里告诉自己,忍住,不能抱,更不能亲!   很快,江诏停下脚步,不敢再靠近。   陆冼淡淡瞥他一眼,接着走到车后面。   他打开后备箱,从后备箱里搬下来一个半米宽的收纳箱。   带轱辘的那种,推着很方便。   江诏跟着他走到车后。   这个收纳箱,他刚才放行李时就看见了,当时他没有多想,只是瞟一眼,还以为箱子里装的是陆冼带回家修复的文物。   江诏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陆冼踢一脚收纳箱,把收纳箱踢给他。   箱子里装的全是衣服,还有好几双洗干净的运动鞋,不重。   陆冼平静开口,声音毫无波澜:“你的衣服,拿回去,都在里面了。”   “事发匆忙,我提前没准备,我明天好好收拾一下,把你那些零散的东西,本子,笔,杯子什么的,你所有的放在我那的东西,我明天大扫除,全部给你整理好,给你邮回来。”   陆冼停顿一下,补充道:“以后没事就别往我那跑了,我那房间小,容不下你这位贵客。”   陆冼说完转身就走,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哥。”   江诏像是没忍住,声音不仅有些微弱,还有些发颤。   陆冼脚步停了下,接着转过身来,跟江诏对视。   蓝色眼眸中满是隐忍的怒意。   陆冼慢悠悠卷起袖子,心想我还挺能忍的,能从高铁站忍到现在。   陆冼想,明明是你故意疏远我,再见面却又跟没事人一样喊我哥,那我算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高兴了就喊我两声哥,不高兴了就直接慢性绝交,然后再见面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把过去的不愉快在没有得到任何解决的情况下,直接翻篇?   江诏,你当我没脾气的吗?   陆冼眼神冷寂,声音冷到了骨髓里:“谁是你哥?别乱叫。”   -   回去之后,陆冼打开空调,撸起袖子,开始收拾房间里能看到的所有属于江诏的东西。   文具袋、课外书、水杯、牙刷……   他正收拾着,江诏给他发来消息:[别寄给我了,直接扔了吧。]   陆冼白一眼手机,把手机扔到一边,根本不想搭理他。   他身后,陆一鸣瑟瑟发抖。   从江诏家出来后,他堂哥先带他去他父母家吃饭,吃完饭后,他堂哥又把他带回了自己的住处,打算等周末不上班的时候,带他出去好好玩一玩。   陆一鸣现在一点玩乐的心思都没有了。   他堂哥眉眼懒懒的,正把江诏的东西往收纳箱里放,脸上的表情有种深夜加班时随便死哪儿爱咋咋地的美感。   他还从来没见过他堂哥这种样子。在他的记忆里,他堂哥可一直都是霁月清风、温润如水的模样,什么时候脸上有过这种摆烂的表情?   这还是陆一鸣第一次来陆冼家里,对他家里的布局并不熟悉。   他壮着胆子,忐忑开口:“哥,我今晚住哪间房?”   “那间。”陆冼抬起下巴,看眼江瑜的房间,突然话锋一转,扭头看他,“你能别叫我哥吗?”   陆一鸣顿时愣住了:“啊?”   不叫哥叫什么?   你可是我正儿八经的堂哥!   陆冼把江诏的洗脸巾揉成一团,塞到收纳箱里,漫不经心道:“你一叫我哥,我就想起来江诏,我一想到他,我就好生气。为了让我少生点气,你还是改个称呼吧,以后你就叫我……兄长吧。”   陆一鸣人都麻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回道:“好的兄长,那我先去洗澡了,请问你有给我准备新的毛巾吗?”   陆冼侧身往浴室看,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却还是伸头往浴室看:“那条新买的,蓝色的。”   陆一鸣:“好的,多谢兄长!” 第58章   一小时后,陆冼把江诏所有的东西都放在了收纳箱里,甚至把江诏这些年送他的礼物也都收拾好,塞进另一个收纳箱里,其中就包括江诏送他的那条金色月亮项链。   陆冼摸摸光秃秃的脖颈,心想自己真是神经,今天居然戴着这条项链去接江诏。   他早该把这条项链还给他了。   什么生日礼物,看着就心烦。   陆冼下好订单,二十分钟后,快递员上门取件。   等把两个收纳箱全部寄走,陆冼顿时松了口气,心情好了很多。   他转头看眼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陆一鸣,开口道:“一鸣,你以后还是叫我哥吧,叫兄长怪怪的,有种穿越的感觉。”   “行。”陆一鸣看他心情不错,问道,“哥,我们明天去哪玩?”   陆冼早就给他规划好了:“上午去动物园,下午去寺庙拜一拜。”   陆一鸣一愣:“去寺庙?”   陆冼坐在椅子上,长腿前伸,他刚收拾完两个收纳箱,人虽然有些疲惫,精神头却特别好,仿佛把那些烦心的东西扔掉了,整个人有种解脱了的松弛感,他缓缓开口:“我们玄隐寺的香火还是挺灵的,你去拜一拜,我也去拜一拜,去去我身上的晦气。”   陆冼说着,抽出一张纸,擦擦鼻涕。   可能是晚上吹到风了,他居然有点感冒了。   陆冼没好气道:“你诏哥一回来,我就感冒了,可见他克我。我得去好好拜一拜,免得以后倒大霉。”   陆一鸣顿时无语:“哥,封建迷信要不得。”   “有的时候还是挺准的。”陆冼说着,站起身,给自己冲了一袋感冒灵。   陆冼感冒不重,吃完药第二天就全好了。   这天下午他正带着陆一鸣在寺里上香,手机通知栏里跳出来一条通知。   他点开一看,指尖顿了下。   他寄的是同城快递,快递今天就到江诏家了。   而就在刚刚,江诏……拒收了。   几个意思?   陆冼皱了下眉,关掉手机:   断又不断得彻底,还有脸叫他哥,寄回去的东西也不肯签收,难道还想跟以前一样,来他家住吗?   优柔寡断,犹犹豫豫,难成大事!   陆冼在心里给江诏打了个评语,接着给菩萨上了柱香:“菩萨,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菩萨慈眉善目,垂眸看着他,微抬的眼角仿佛在说,这么点小事也来烦我,你当我很闲吗?   一旁的陆一鸣无奈摇头,心想他堂哥终于开始癫了。   陆一鸣跟陆冼一样,虽然不信这些,但对神佛仍有敬畏之心。   他当即双手合十,现场想了个愿望:“菩萨,求你保佑我堂哥能正常点,别发疯了!”   “说谁发疯呢?”   他话音未落,陆冼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走了,回家。”   陆冼昨晚没睡好,脚步有些虚浮。   他得回去好好补一觉,明天还有一件大事要做。   -   第二天,上午。   陆冼抱着一个大礼盒,颇有些费力地走进江家别墅。   今天是江诏爸爸的生日,也是庆祝江诏回家的日子,两件事正好放在一起办,两家人正好借这个机会,在一起聚餐吃饭。   只是江诏爸爸是集团老总,他的生日宴不可能简简单单,除了亲近的亲戚朋友外,还有许多江家的商业伙伴也来参与这场宴会。   江尧的生日宴办得热热闹闹,陆冼来得早,江诏家里还没几个客人。   他正抱着礼盒往前走,一道高大身影突然挡在他面前:“我来吧。”   陆冼停顿两秒,把礼盒递给他:“放到书房去,小心点,有点重。”   江诏接过半米高的礼盒,轻轻松松地把礼盒抱在怀里,问他:“什么东西?”   陆冼语气淡淡:“我自己做的手绘青花瓷瓶,当花瓶用的。”   他一个月前就准备了,他特意联系开陶瓷厂的朋友,在他们厂里烧的。   瓶身的山水图案,全是他一笔一画手工画出来的,瓶身流畅的造型,也是他下班后去陶瓷厂里手工捏的。   作为补偿,他不仅要支付给那个朋友材料费、工具使用费,还得外加两个手工制作的小花瓶。   他那朋友捧着那两个小花瓶,一脸奸商样:“做得真好,可以单独卖钱了。”   当晚他那个开陶瓷厂的朋友,就把他做的那两个小花瓶放到了网上售卖,链接一秒就被人抢空了,怒赚两万块。   他朋友乐得直给他发消息:[陆教授,什么时候再来我厂里做花瓶啊,下次不收你费用,你帮我免费多做几个就行。]   陆冼:[[微笑]没时间。]   此时,身旁江诏穿着一身大衣,头发梳到后面,露出完美的侧脸,清爽利落。   他视线直视前方,下颌动了下,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陆冼只看了两眼,就移开目光,转身想走。   “哥,”江诏赶忙叫住他,说,“我腾不开手,你等下帮我开下书房门。”   陆冼没出声,只是沉默着走在江诏身后,离他两米远。   很快,两人来到书房。   陆冼帮他打开书房门,江诏抱着花瓶走进去。   江诏把花瓶放到角落,弯着腰,把礼盒一点点拆开。   陆冼不想跟他待在同一个空间,转身又想走。   江诏再次叫住他:“哥。”   江诏声音很轻,好像不敢惊扰他,小声道:“一鸣没来吗?”   陆冼停下脚步,心说来了,跟我爸妈买东西去了。   不过他心里这么想,转过身来,嘴上回的却是:“你在跟我闲聊?”   陆教授的眼神里满是诧异。   江诏抿了下唇,问道:“不行吗?”   陆冼收起诧异的目光,轻声笑了下:“行。”   江诏眼睛明显亮了下。   然而下一秒,陆教授凉凉开口:“你可以问,我五天后再回你。”   说完陆冼转身就走,不带有丝毫留恋。   江诏:“……”   等人走后,江诏一拳捶在窗台上。   他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第59章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一个小型单独的会客厅里,只有江诏和宋阳光两个人。   江诏一手抵在沙发扶手上托着腮,另一只手里举着一杯刚冲好的咖啡,脸上格外郁闷,“我原本想着长痛不如短痛,说不定四年后就能把我哥忘得干干净净,结果事实上,根本没用,反而白白耽误了四年。早知道是这个结果,我当初就不该冷落我哥,就应该跟以前一样,开开心心地跟他相处。虽然有时候也会难过吧,但至少我们是在一起的,在一起的时候大多数时间还是挺开心的,哪像现在这样……”   随便跟对方说句话,都会觉得很心疼,每分每秒都在吵架。   宋阳光出谋划策:“那你干脆别见他好了,躲起来,只躲他一个人。”   江诏叹气:“没用,躲起来也会想他,比以前要痛苦得多。而且以前,至少他是开心的,现在好了,天天在那里生我的气,弄得他心情都不好了。”   宋阳光无奈地皱起眉头:“所以你当初是怎么想起来用这招的?居然能整整四年不见他,你可真能忍啊。”   “那不是没办法嘛,我寻思尝试一下,说不定时间真能磨平一切呢?结果磨了个寂寞,一点用都没有。”   他不仅没有忘掉陆冼,反而愈加深爱,对方仿佛一颗种子种在他心口,在岁月的摩挲里,早已生根发芽,长成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他现在根本没有办法把这个大树拔走,除非把整颗心脏挖掉。   江诏喝口咖啡,一脸愁苦:“你说我现在跟他道歉,他有可能原谅我吗?我哥那样自尊自爱的人,肯定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吧?”   宋阳光嘶一声:“自作孽,不可活。不过……”   江诏抬起眼眸:“不过什么?”   宋阳光叹口气:“你哥真的很爱你,你可以试一下,总比在这里背着他自怨自艾好。其实,你要是解释清楚的话,你哥还是有可能会原谅你的。”   江诏抿下唇,沉默半晌,问道:“怎么解释?”   宋阳光跷起二郎腿:“对啊,怎么解释?”   两人头顶似乎有一只乌鸦带着一串省略号飞过,房间突然陷入诡异的安静里。   许久,江诏崩溃地往后躺:“再说吧,我好好想想。”   -   两人聊完,从小型会客厅出来,突然在安静的二楼走廊,看到陆冼坐在长椅上,闭眼小憩的身影。   江诏慢慢走过去,一只手搭在陆冼肩膀上,另一只手伸到他膝弯底下,想把人抱到房间睡。   然而他刚动了下,陆冼睁开眼睛,疲倦地皱了下眉,蓝色眼眸看着他,低声道:“干什么?”   江诏声音轻柔:“你睡着了,我抱你到房间去。”   “不用,我自己会走。”陆冼站起身,往江瑜的房间走去。   江诏赶紧走过去:“哥,我哥房间没收拾,去我那睡吧。”   陆冼叹口气,揉揉太阳穴,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江诏赶忙劝道:“前几天下雨,我哥屋里被子没晒,有点潮,去我那睡吧,我保证不打扰你。”   “行吧。”陆冼不再跟他客气,抬脚往他卧室走去。   江诏看着他疲倦的眉眼,心疼道:“是不是这两天太忙了,一直加班啊?”   陆冼表情淡淡:“不是,只是这两天没睡好。大半夜的起来骂你,给我骂精神了,后面就没怎么睡。”   江诏顿时失语,只得殷勤地帮他打开房门:“去吧,好好睡一觉,午餐我叫你。”   陆冼没跟他客气,进屋睡觉。   他给自己定了个闹钟,到点下楼吃完午饭后,又回江诏房间里休息。   这床上,满满是江诏身上清爽的气息。   很熟悉,陆冼一时恍惚,突然有种回到四年前的时候,那个时候,他经常跟江诏在一张床上睡觉。   被熟悉的气息包裹着,陆冼格外安心,他不再多想,闭眼入睡。   下午这一觉,陆冼睡得格外踏实,比他这四年任何一个夜晚都要睡得安稳。   等他浑身舒适地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陆冼掀开被子下床,床边江诏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手机,也不知道他坐了多久。   被最基础的素质约束着,陆冼冷冷开口:“谢了。”   江诏缓缓抬头:“你以前,从来不会跟我说谢谢。”   陆冼转身看他,目光凉薄:“以前你是我弟弟,现在你是我什么人?”   江诏眼圈慢慢红了:“你不认我了。”   陆冼不由觉得好笑:“是你先不认的我,怎么倒打一耙?”   “我有原因的。”江诏嗫嚅着,突然站起身,扯住陆冼的衣袖,小心翼翼道,“哥,你别走,我们好好聊一下,好吗?”   陆冼扯回自己的袖子,坐到床上:“行,你说吧,我听着。”   “那,你先别躲,好吗?”江诏声音轻轻的,然后慢慢地,朝陆冼身边靠近。   陆冼微垂着眼眸,慢慢捏紧手指,控制住自己先别跑,至少,得等这小子说完。   江诏不敢离他太近,也坐到床上,离陆冼半米远。   片刻,江诏低着头,跟犯错的小孩一样,缓缓道:“我这四年不理你,是有原因的。”   陆冼:“嗯?”   江诏停顿一下,回道:“原因……不能说。”   “……”   陆冼站起身,神色冷淡:“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江诏赶紧抓住他的袖子,语气急切:“真的有原因,我不能说!我这四年也真的很想你,经常想你想得睡不着觉,真的,我没骗你!”   陆冼皱着眉,试图扯回自己的袖子,江诏却又抓住了他的手腕,他的手根本收不回来。   两人皮肤相触,对方温热的手掌捏着他的手腕,指尖微微用力,生怕他逃跑。   陆冼放弃挣扎,冷嘲开口:“真要经常睡不着觉,早就猝死了!”   江诏急得眼睛发酸:“我后面会补觉。”   陆冼缓了缓,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实在想不通,你有什么原因,需要跟家里人绝交!难道有人拿枪指着你,让你不要跟我玩吗?”   江诏小声试探:“如果我说是这个原因,你信吗?”   陆冼:“滚!”   说完陆冼想把手抽回来,又要走。   结果下一秒,江诏一个用力,直接把他拽回床上。   陆冼一个不稳,直接半倒在床上。   蓝色眼睛微微愣了下:这小子,手劲还挺大。   江诏坐直身体,一本正经道:“你先别走,你听我把话说完。我不理你,真的有原因,原因是……”   江诏舔了下嘴唇,睁眼说瞎话:“我出国前找人算了一卦,卦上说,我必须大学四年不能理你,不然我会有血光之灾,我为了保命,只能这样不理你,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陆冼抬眼瞥他一眼:“你还不如说是你那个初恋让你不要跟我玩呢!”   江诏欸一声,眼睛亮了下:“这个理由也可以。”   陆冼无语到极点。   好一会儿,他才皱着眉头回道:“江诏,你当这是在过家家吗?你整整四年没有理我,你知道四年是什么概念吗?一千四百多天的日子里,你想尽办法跟我断绝联系,你以为你现在说几句玩笑话,就能把这件事情翻篇吗?!”   陆冼越说越激动,不自觉提高音量:“你这是冷暴力,冷处理,甚至绝交都不敢当面跟我说,只会故意冷落我,逼我主动开口说分开,让我来当这个提出绝交的恶人,你简直可恶!你跟那些明明自己想分手,却想尽办法逼迫对方开口说分手的渣男有什么区别?!寻求心理安慰吗?”   陆冼顿了下,总觉得这个比喻怪怪的。   友情之间,应该不用像情侣分手那样弯弯绕绕吧,更何况他们是亲情,江诏怎么就非得用这种方式来冷落他呢?   都是一家人,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陆冼抬起自己的手腕,转头,不想再看他:“松手。”   江诏没有松开他,甚至手指又扣紧了点,握住他的左手手腕。   “我真的知道错了,但是原因,真的不能说。”江诏耍起无赖,抬起头,红着眼睛问他,“哥,你信我吗?我真的很在意你。”   陆冼简直不想跟他待在一个房间,要不是自己手腕被抓住,他早跑了。他都快气笑了:“你什么都不肯说,却要我原谅你?”   “不能说……”   江诏实在找不到借口了,只能耍无赖,说来说去还是那句:“我真的很想你,真的。”   陆冼偏着头,从被他拉到床上那一刻起,就不想跟他对视。   见陆冼连话都不想说了,江诏慢慢放开他,沉声道:“就算说了,也是骗你的。”   陆冼皱下眉,突然转头问他:“你骗过我吗?”   “不是开玩笑的那种骗,是正儿八经地骗我,有吗?”   淡蓝色的瞳孔跟他对视,澄净如水。   江诏突然觉得,面对陆冼,说谎都是一种凌迟。   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淡然笑了下,一副轻松自若的样子,回道:   “没有。”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我对你,一向坦诚。” 第60章   江诏眼神澄澈,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陆冼看着他的黑眸,然后缓缓移开视线,语气里满是疲惫:“你放开我吧,我去大厅坐会儿。”   就在刚刚,江诏的手再次抓住了他的手腕。   江诏再次放开他,声音沙哑:“哥,对不起,我错了,你能原谅我吗?”   陆冼没有回话,他站起身,手腕又一次被抓住。   陆冼皱着眉,都无语了:“你有完没完?”   江诏眼睛湿润,突然笑了下,像是很绝望的样子:“哥,我们不是情侣,不会闹翻之后就分手,然后老死不相往来。我是你弟弟,我们是一家人,就算你再生气,我也是你弟弟!哪怕我们十年没有联系,我仍然是你弟弟!你这辈子都摆脱不了我了,我们是家人,我永远是你弟弟!”   “别说只是四年不理你,哪怕我出去杀人放火,犯下滔天大罪,你再生气,哪怕把我往死里打,你也不会不认我,对不对?”   江诏说着,两只手都握住他的胳膊,笑得满眼都是泪,强忍着才没掉下来:“一家人,就算四年没见,感情也不会散,对吗?”   陆冼沉默无言。   他们不是情侣分手,他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在冷战,冷战了四年。   然后呢?   别说冷战了,就算是热战,他俩真打一架,然后四年互相不搭理,再见面,仍然是亲人。   一旦摒弃前嫌,仍旧会说说笑笑、互帮互助的亲人。   陆冼低头,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红了眼眶:“你姓江,我姓陆,你不是我弟弟。”   “你不把话解释清楚,你这辈子都别想再做我弟弟。”   江诏咬着牙,手还没完全松开,手掌再次攀紧他的胳膊,红着眼睛问他:“我不是你弟弟这种话,你敢当着我们两人爸妈的面说吗?”   陆冼微抬起眼睛,眼中满是凉意:“我有什么不敢的?你当初怎么刻意冷落我的,我手机上聊天记录可都还在。大不了当着双方父母的面把这事说开,你当初怎么不理我的,都跟爸妈们讲一讲,我看到时候,你会不会被你爸你妈逼着跟我道歉!”   江诏心里飘过去一句话:我爸妈根本管不了我!   不过他只敢在心里这么说。   江诏眼睛眨了下,回道:“可以。”   陆冼疑惑了下:“什么?”   他没听懂,可以什么?   江诏认真解释:“我说,我可以当着双方父母的面跟你道歉,只要你肯原谅我。”   陆冼长叹口气:“你怎么就听不懂呢,我要的不是道歉,我要的是解释!我就想知道,你那四年到底在犯什么病!”   江诏实话实说:“我真没想好该怎么编,你就当我当时失恋,心里有创伤了吧。”   陆冼眼底发红:“你有创伤为什么不理我?又不是我得罪的你!再说了,如果你真的因为失恋心理上出现一些问题,那为什么这大学四年你跟宋阳光依旧玩得那么好,也会跟家里人发消息联系,唯独想要跟我绝交?为什么你心理有创伤,被针对的人却只有我一个?!”   江诏被问得哑口无言。   陆教授心思缜密,口才绝佳,论辩论,他根本不是陆冼的对手。   以前的陆冼,唯一的破绽就是太过信任自己,不管自己说什么,他哥都信。   然而现在,这些信任还在吗?   江诏破罐子破摔,索性逼问:“反正,我有难言之隐,不能跟你说,你要是信我,我们和好,你要是不信——”   “怎样?”陆冼语调上扬,心想这孩子真是学坏了,居然敢威胁自己。   “呃……”江诏摆烂一笑,“不信就不信呗,不怎样,反正以后,你还是我哥,我会跟以前一样,黏着你的。”   “无聊。”陆冼甩下自己的胳膊,“别抓了,我要去楼下,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江诏仰头问:“你饿了?”   “没有,去凑凑热闹。”   “哦,”江诏放开他,突然捂住自己的肚子,“哥,我肚子疼。”   陆冼眯起眼睛:“装的?”   江诏委屈巴巴:“哥,我们之间真的出现了信任危机啊,这要是在以前,你肯定会带我去医院,对我嘘寒问暖,现在你却怀疑我是装的,太过分了。”   陆冼眉头紧锁:他们到底谁过分啊?   他叹口气,走过去,摸摸江诏的肚子:“这疼吗?我带你去医院。”   江诏眨眨眼睛:“……不疼。”   陆冼瞬间掐住他的后脖颈,声色严厉:“找打是吧?好玩吗?”   江诏仿佛很痒地缩着脖子,擦了下眼泪:“我就是想逗你开心,你打我吧,随便打,只要你能消气。”   陆冼默了下,慢慢放开他。   他哪舍得。   陆冼站起身,一脸冷漠。   懒得理他。   结果他刚走到门口,刚毕业的大学生却突然从背后偷袭,亲亲热热地把胳膊搭在他的肩上。   “哥,你这辈子都摆脱不了我了!”江诏虽然已经是个成熟男人,然而在他面前,偶尔会露出一丝刚出校园的少年气,江诏得意洋洋地开口,“对了,有件事忘跟你说了,我昨天跟我妈讲了,明天搬去你那住。”   陆冼诧异转头看他:“你去我那干什么?”   江诏手指擦擦鼻子,一脸无辜:“你那离我学校近啊,开车就十来分钟,坐地铁就三站,以后我去你那住,上班很方便啊。”   陆冼嗓音冰冷:“不欢迎,你自己买房子!”   “那多浪费钱啊,有现成的干嘛不住!你放心,等我以后谈恋爱了,或者你谈恋爱了,我一定会搬出去的。”   江诏说着,在陆冼看不见的地方,垂眸看着他的发旋。   男人目光沉沉,他在心里默念:哥,别谈恋爱好不好,求你了。   陆冼毫无察觉,他还生着气呢,冷声道:“我那房间小,两人住不下。”   江诏厚着脸皮开口:“住得下,以前就住得下。要不,让我妈亲自跟你说?”   陆冼的手刚搭到肩膀上,想把江诏的手推开,手指却瞬间僵住。   江诏继续道:“要不让我爸妈跟你爸妈好好聊聊?然后四个家长一起劝你,让你收留我?”   陆冼左手放了下来,明显咬了下牙。   江诏强忍住笑,说:“放心哥,就当我租房了,我会出房租水电的!”   陆冼磨下牙,一笑:“行啊,我正愁没钱用呢,我那房子出门就是地铁,地段好,离你学校又近,收你单间五千,不过分吧?”   江诏惊讶地张大嘴巴:“五千?快有我工资高了!”   陆冼笑容和善:“不想租你可以拒绝。”   江诏故作为难地咬牙:“租!就当贷款上班了,大不了我周末出去找找,有没有兼职!”   说完,江诏又可怜兮兮地询问:“水电燃气怎么算?”   陆冼:“电四块钱一度,水七块钱一吨,燃气十块,回头我想想,怎么在你屋里安水表电表。”   江诏故作委屈地吐槽:“奸商,你真的是个奸商!”   陆冼:“爱租不租。”   说完陆冼抬腿就要走,江诏却突然勾住他的肩膀,把人勾回去。   男人已经彻底长大了,眉型锋利,莫名带着一股压迫感,轻笑:“走什么,把合同签了。”   陆冼抬起头:   这小子,真是越来越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一点对哥哥的尊重都没有。   江诏勾唇一笑:“是你说可以租房子的,谁反悔谁是小狗!”   江诏补充道:“网上就有租房合同模板,家里就有打印机,我们现在就把合同打印出来,把字签了!”   陆冼转过头来,直视前方:“江诏,没有人可以强迫我。”   江诏笑容一僵,小小地慌了一下。   陆冼神色冷淡:“就算四个家长一起逼我,让我同意让你搬过来,我不愿意的话,仍然会直接拒绝。”   心脏再次往下坠落,江诏情绪低落,小声唤了句:“哥……”   陆冼静了下,语气淡漠:“收拾一下,直接搬过来。”   江诏猛地抬起头:“哥!”   陆冼:“别误会,没有原谅你。你先搬过来吧,直接住。”   “那……租金还收吗?”江诏小心翼翼扯了下他的衣角。   他都已经毕业工作了,再找家里要钱,不合适。   陆冼呼吸很重:“不收。”   江诏礼貌道:“那我出水电费燃气费吧,还有物业费。”   陆冼挪开视线,眼睛红了一圈:“不用。”   他嗓子有点哑,声音很轻,轻到几乎要听不见了,说:“你一分钱都不用出。你是我弟弟,想住多久,住多久。”   江诏放开他,站在他身后,捂住眼睛:   “对不起,哥,让你伤心了。” 第61章   晚宴,江家别墅。   一楼大厅里坐满了客人,从门口到正厅,摆放了一条十米长的长桌,桌上摆满了各色瓜果、点心、饮料、小蛋糕。   整个宴会场所,花团锦簇,布置得简直像是婚礼现场。   大厅两侧,摆放了十几张圆桌,这是他们吃晚饭的地方。   他们已经吃过晚饭,圆桌上收拾得干干净净。   客人们来来往往,说说笑笑,嘴里谈的,大多都是生意。   陆冼坐在一张圆桌旁边,手里剥着橘子,正低头看着手机里的文物纪录片。   江诏安静地坐在他旁边,心不在焉地翻着杂志,偶尔偷偷看他一眼,忍不住勾唇浅笑。   江诏妈妈走过来,满脸笑意:“你们和好了?”   陆冼抬起头,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   江诏手肘撑在圆桌上,手掌托着下巴,歪头看他妈:“你怎么知道我们吵架了?”   江诏妈妈理所当然地回:“很明显啊,那天他送你回来,你们两个脸色就不太对。”   江诏妈妈说完看着陆冼,笑容和蔼:“小陆啊,阿姨跟你说句心里话,我是真把你当成我自己儿子看的,江诏要是惹你了,你往死里打,整个家里,也就你能管住他。不用担心我们会心疼,他这小子皮糙肉厚的,抗揍。”   江诏妈妈缓缓道:“江诏对你比对他亲哥还亲,你就是他亲哥哥,都是一家人,说开就好了,嗯?”   陆冼垂下眼,点点头:“我知道。”   江诏妈妈放心离开。   陆冼却叹口气,郁闷地想:没说开呢。   江诏……肯定有事情瞒着他。   江诏坐正身体,继续看杂志,时间仿佛又回到了以前。   两人安安静静各做各的事,时光仿佛都慢了下来。   陆冼把剥好的橘子掰成两半,下意识把另一半递给江诏。   直到江诏伸手过来拿,陆冼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又心软了。   陆教授越想越委屈,最终站起身,往楼上走去。   江诏抬起头,默默看着他,没有追上去。   陆冼打开江瑜房门,走进去,把灯打开,把门锁好,坐在床边椅子上。   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红着眼睛给江瑜打电话。   “江瑜,我要跟你说一件事。”   电话那头的江瑜吓了一跳:“怎么了,怎么这么委屈?”   陆冼心里堵得慌,他忍了四年,委屈地只想掉眼泪:“其实,这四年,江诏都没理过我。”   江瑜顿时震惊了,江诏怎么可能不理他?   不过陆冼从来没有骗过他。   江瑜从不怀疑陆冼说的话,他没有反驳,说不可能,而是心疼地问道:“怎么会这样?”   陆冼摘下一瓣橘子,放到嘴里,眼睛红红的:“他什么都不肯说,没有解释为什么不理我,然后现在又来找我求和好。你都不知道,那四年,我很想他的。”   江瑜点头:“我懂,我也很想你的,我们两年没见了。”   他前年春节回来过一次,现在算起来,正好两年半。   陆冼一笑:“等你回来。”   江瑜:“快了,明年回。”   江瑜想了下,说:“怪不得之前他把你微信拉黑了,看来有迹可循啊。”   陆冼:“是,他是一点点慢慢冷落我的,然后现在又来求和好,很奇怪。”   江瑜倒是见怪不怪:“我那弟弟,一直都很奇怪啊!谁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呢。”   江瑜停顿一下,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陆冼又掰了瓣橘子送到嘴里,嗓音沙哑:“我想原谅他了,可是就这么原谅他,显得我好廉价!他甚至并没有解释原因,只是跟我道了歉,就想和好,我都不知道他这大学四年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江瑜耐心听他说完,问道:“那你现在想怎么做?”   陆冼把手里剩下的橘子都吃完,这才轻声说:“我想跟以前一样跟他相处,我现在好想抱他,我真的很想他……可是就这么和好了,显得我也太好哄了!他以后要是再不理我,怎么办?或者忽冷忽热地跟我闹脾气,怎么办?我不想搭理他,却又硬不下来心肠,好难受。”   江瑜沉默了。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陆冼,我一直以为是他离不开你,他黏着你,可是直到今天我才发现,你也离不开他了。”   江瑜洒脱地笑了下,回道:“没关系的,江诏可能真的有难言之隐吧,你既然想原谅他了,那就遵从你的内心去做,我永远都会支持你的,老陆。”   说完,江瑜停了下,回道:“你等我一下。”   紧接着,江瑜挂掉电话。   几分钟后,江瑜给他打来电话。   陆冼接通后,江瑜轻松开口:“都搞定了,没事了!”   陆冼皱了下眉:“什么意思?”   江瑜:“我帮你狠狠骂他了,没事了。”   陆冼:“嗯。”   两人挂掉电话,江瑜偷偷舒口气。   他哪敢骂江诏,他刚说了句“你这四年”,江诏就把他电话挂了。   最后江瑜没办法,只得发了句“你把你陆哥气哭了。”   直到现在,江诏也没回。   江瑜长叹口气,只能希望江诏能改正吧。   -   陆冼一个人在房间emo了好一会儿,这才擦下眼睛,起身走人。   他刚打开房门,就被面前的男人紧紧抱在怀里。   陆冼吓了一跳,下意识想挣扎,身体却被江诏牢牢抱住。   对方双手搭在他背后,等他适应后,才慢慢开口:“对不起,哥,对不起,对不起……”   江诏抱着他,翻来覆去说着对不起这三个字,声音沙哑。   江诏比他高半头,陆冼被他抱着时,莫名有种安全感。   他慢慢放松下来,抬起手,拍拍江诏的后背。陆冼最终妥协:“再有下次,我不理你了。”   江诏嗯一声,把他抱得更紧了,接着又稍微松开些,像是怕抱疼他。   江诏头搭在他肩膀上,怀抱温暖炙热。   他哑着嗓子跟陆冼道歉:“对不起,哥,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了,对不起。”   好几分钟后,江诏也没有松开他,像是舍不得,想要永远抱着他。   陆冼眨下眼睛,刚才的emo心情全部消散不见。他手掌搭在男人背部突起的骨骼上,回抱住江诏,说:“我很想你,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江诏拼命点头:“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对不起。”   陆冼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看着走廊外偶尔有人路过,突然岔开话题:“呃,你能先放开我吗?”   别人都看到了,好丢脸。   江诏没回话,而是保持拥抱的姿势,抱着他走进屋。   他手都没松开,进屋后,反手把门摔上。   男人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嗓音沙哑,又带着点满足时的慵懒感:   “哥,再抱会儿。” 第62章   好几分钟后,江诏才放开他。   放开他的动作很慢,好像很依依不舍。   陆冼退开一点,抬头问道:“我们这算和好了,那你要跟我绝交的原因到底是什么,现在能说了吗?”   江诏抬起手表,回道:“马上,等一下。”   刚才在楼下坐的时候,江诏冥思苦想,终于编好了一个理由。   他目不转睛盯着手表,一本正经道:“还有两分钟。”   陆冼伸头看一眼,江诏手表上的时间是八点五十八分。   终于,两分钟过去了。   陆冼催促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江诏拿出手机核对一下时间,回道:“再等一下,迟个十分钟,总比掐点好。先坐一会儿。”   江诏刚要找椅子,突然想起这是江瑜的房间。   强烈的占有欲又冒了出来,江诏想,有什么事回他屋里说,不要在外人的屋里说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外人不配听!   江诏乖乖巧巧勾了下他的袖子,说:“哥,回我房间,我全部告诉你。”   陆冼点下头,没有多想:“好,只要你肯说就行。”   很快,两人离开“外人”的房间,来到江诏房间。   江诏坐在床上,陆冼双手往后撑在书桌上,居高临下地垂眼看他。   江诏缓缓开口:“其实,我之前跟你说,算命的要我大学四年不能理你,不然我会有血光之灾,是骗你的。真实情况,正好是反过来的,如果我理你了,有血光之灾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即便事情已经过去了,江诏依旧眉头紧锁,一脸担忧。   陆冼凝视他的眼睛,抠在桌边的手指慢慢收紧,有点……信了。   江诏叹口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陆冼解释清楚:“四年前,我遇到一个云游僧人,他免费给我算命,要我大学四年绝对不能见你,要跟你保持距离,不然你一定会……突发意外,必死无疑。等度过这四年后,我就可以跟你和好了,但是直到今晚的九点之前,都不可以把不理你的原因告诉你,不然你一样会……死掉。”   陆冼瞬间红了眼睛。   今天一晚上,他不知道眼睛红了多少次,一直在掉泪的边缘徘徊,他哑着嗓音问:“就因为一个疯子的话,你整整四年不理我?”   江诏抬起头,演技爆表:“我怎么敢不信?”   他哽咽着开口:“如果他说会死的人是我,我肯定不信,还会骂他一顿。可他说如果我理你,死的人是你,那我怎么敢赌啊?”   江诏眼睛湿润,委委屈屈:“哥,我真的太爱你了,我不可能拿你的性命去验证这预言真不真。”   “我这四年,每一天都在想你,我对你的思念,一点都不比你对我的少!”   江诏眼神坚定。   他胡编乱造说了这么多,可算说了一句真话。   许久,陆冼胸膛慢慢起伏一下。   原来是这样。   他已经全信了。   陆教授慢慢卷起袖子,冷静逼问:“那僧人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是哪座庙里的人?他师父是谁?妖言惑众、蛊惑人心!走,我们去找他算账!”   江诏沉默了下,这么多信息,他还没编好。   片刻,江诏:“我没问那么多,他当时戴着斗笠,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   “你脑子呢!”陆冼突然放大音量。   江诏登时吓得咯噔一下,身体都抖了下。   陆冼一向温文尔雅,江诏从来没见过,他哥会发这么大的火。   陆冼又气又心疼:“随便一个什么人,叫你离我远点,编编谎话骗骗你,你就信了。改天要是再来一个僧人,叫你捅自己一刀,我才能活命,你是不是也会毫不犹豫地捅自己啊?说话!”   江诏哪敢说话,长这么大,他还从来没见过陆冼这种失态的样子。   眼睛红红的,眼神坚毅,语速很快,咬字格外清晰,说到重点时不仅会加重音,还会恶狠狠地瞪着他。   好可爱。好想……欺负他。   江诏体温逐渐升高,心脏越跳越快。   陆冼却以为他心虚了,无言以对。   陆冼继续加大输出:“什么僧人,我看他就是搞传销的!你好歹也是个本科生,怎么这点分辨能力都没有?脑子长在头顶,真就一点都不动吗?!”   江诏舔下嘴唇,哄道:“我错了,再也不会了。”   陆冼也怼累了,他转头看向一边,问:“有水吗,我喝点水。”   他嗓子都说干了。   江诏赶忙拿自己的杯子给陆冼倒了杯温水,递给他:“房间没别的杯子了,你先用我的吧。”   陆冼毫不介意,直接把水杯接过来,单手拿着,抬起水杯喝水。   江诏又看痴了。   陆冼喝水时,喉咙吞咽的动作,都充满了诱惑力。   好可爱,好想咬一口。   如果有一天,他能咬住陆冼的喉结,把人逼到墙角,咬着他的喉结,咬一下再舔一口,他哥一定会湿着眼睛,眼神迷茫,露出脆弱又勾人的表情吧。   江诏赶紧摇头。不能再想了,再想要失态……哦不,是变态了。   这时,陆冼喝完水,放下水杯。   他抬起双臂,对江诏敞开怀抱:“傻子,过来抱一下。”   江诏赶忙走过去,跟陆冼相拥。   在陆冼肩上,他看不到的地方,江诏瞳孔浓黑,眼神阴暗。   他手掌贴在陆冼后背上,心想:哥,你才是傻子。   -   矛盾终于解开了,两人回到楼下后,陆冼高兴地连吃了两小块蛋糕。   他们终于回到了四年前,站起一起有说有笑。   两人正闲聊着,江诏爸爸突然走过来,说:“小陆,还没谈恋爱吧?”   陆冼点下头:“嗯。”   一旁的江诏瞬间警觉,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   江爸爸继续道:“芙蓉商城的大小姐想跟你认识一下,加个微信呗。”   芙蓉商城,全国最大的商城房地产开发商,就连江诏家的家具店,在芙蓉商城里都有专卖店。   一年给芙蓉商城付的佣金都是好大一笔钱,芙蓉商城算是三水集团的上家之一。   江诏虽然没学过经商,但在商场上嗅觉却是格外敏锐,他直接冷着脸问:“你这就把陆哥给卖了?傅云裳答应给你减几个点的佣金?你直接说吧。”   江爸爸老脸一红:“什么叫把他给卖了?你陆哥也不小了,云裳那孩子我也见过,人挺好的,现在又是芙蓉商城的掌门人,他俩要真成了,等他俩结婚的时候,我身为媒人,还得坐主桌呢。”   江爸爸解释道:“云裳是真心喜欢小陆,经常看你抖音直播呢,你这得有一两个月没播了吧,你上次直播是什么时候,她记得比我都清楚。”   江诏冷漠反驳:“废话,你又不看陆哥直播。”   江爸爸被噎了下,继续解释:“都是一家人,小陆,我也不跟你藏着掖着,傅云裳说了,只要你能加她微信,她立马就能给三水集团的店铺佣金减0.5%,要是你俩成了,还能再减1.5%,加起来一共能在原来的佣金上减两个点。我觉得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既能解决你的终身大事,又能给我们家省钱,何乐而不为呢?”   陆冼点头:“可以,我去加下她微信。”   陆冼提前打预防针:“不一定能成,只是试一下。”   江爸爸赶忙笑着点头:“那当然,我不可能让你损失自己的幸福来帮我们省钱,我的确想省钱,但也是真心实意地想帮你介绍对象,两者不冲突!”   陆冼:“我知道,我没往心里去。”   江爸爸拍拍他的肩膀:“行,那你们年轻人聊吧,我走了。”   陆冼嗯一声,接着拿出手机,搜索傅云裳。   搜索界面里立刻跳出傅云裳的照片,穿着一身工装,头发扎得很低,垂在脑后,唇上画着淡色口红,整个人由里到外透露着女强人的气息。   江诏赶紧把他手机抢过来,一脸不高兴:“你怎么能为了那0.5%的佣金,把自己的微信随便给别人?”   陆冼一笑:“谁随便了?我还觉得那女孩亏了呢,为了加个微信,白白损失0.5%的店铺佣金,这得多少钱啊。”   江诏沉默不语,好一会儿,耍起无赖:“我不管,我不想你为了帮我家省钱,随便加别人的微信,我不同意!”   陆冼没再搭理他,他转身往大厅宴会上看,果然在蜡烛旁边看到傅云裳。   对方手里正端着一杯红酒,凝神往他这边看,对上陆冼的目光后,随即露出一个礼貌且克制的微笑。   陆冼戴着眼镜,直接大大方方地走过去。   “傅小姐,方便加下微信吗?”   陆冼假装不知道减佣金的事,抢先一步绅士开口,避免傅云裳主动追求他,拿钱买能加他好友的尴尬。   大家都是成年人,两人对视一眼,心知肚明。   傅云裳拿出手机,面带浅笑:“好啊,我扫你。”   陆冼:“扫不了,我手机掉水里了,这样吧,我把手机号报你,你加我一下,回去我换个手机,直接通过。”   他手机还在江诏那,没还他,扫不了。   傅云裳:“好,你说吧,我直接加。”   陆冼:“嗯。”   他随即开口,准备报手机号:“1——”   他刚说了一个字,嘴巴瞬间被人捂上。   陆冼眨下眼睛,嘴巴被江诏捂得严严实实。   男人从背后走过来,黑着脸:“想加我哥好友,很贵的,你那点钱,不够。”   傅云裳似乎觉得很有意思,歪了下头:“哦?那需要多少?”   江诏直接把陆冼拉到自己身后:   “我哥的好友位,无价之宝,不卖!” 第63章   男人的眼神里满是戾气。   他冷冷盯着傅云裳,居高临下地跟她对视,仿佛下一秒就能把眼前的女人撕碎。   傅云裳晃下红酒杯,丝毫不害怕,她甚至无声笑了下,喝了口红酒,完全没把这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放在眼里:“江诏是吧,我有事要跟陆教授聊聊,大人的事情,小孩子能到一边玩吗?”   江诏眯下眼睛,慢慢走上前去,压低声音:“陆冼是我的人,想追我哥,先过我这一关。”   傅云裳一笑:“不好意思,我追人,从来不需要看别人的脸色。”   她绕过江诏,从服务生那里要来一支笔,把自己的手机号写在洁白的餐巾纸上。   接着她低下头,殷红的嘴唇在餐巾纸上印下一个鲜红的唇印。   傅云裳把餐巾纸折好,递给陆冼,态度不卑不亢:“陆教授,交个朋友,希望以后我们能经常聊聊。减佣金的事,还希望你能多考虑一下。”   说完傅云裳冲他招下手:“晚安,我先回家了。”   傅云裳转身走人。   江诏绷紧下颌,几秒后,转身从陆冼手里拿走傅云裳刚递给他的餐巾纸,把那张餐巾纸撕成碎片,然后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江诏眼神阴森,跟小狼崽似的开口:“陆教授,你也太受欢迎了。”   陆冼没忍住笑:“受欢迎不好吗?还有,叫哥。”   江诏嗯一声,回了句:“哥。”   -   江诏性子急,当天晚上就收拾好行李,搬回了陆冼那。   回到家里,陆冼帮他把衣服理好,说道:“一鸣住江瑜的房间,你晚上跟我睡吧。”   陆一鸣举起右手,表示赞同:“我没意见。”   江诏当然更没意见,他巴不得睡在陆冼旁边。   陆冼睡觉有关门的习惯。   他刚把房门关上,就看到江诏跟小孩似的,气鼓鼓地坐在床上,眼神幽怨地看着他。   “怎么了?”陆冼笑着走过去。   江诏皱眉质问:“哥,你是不是打算给傅云裳当上门赘婿啊?”   陆冼一愣,被他说的话逗笑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江诏一本正经:“本来就是啊,以傅云裳的性格,她肯定不可能带着千亿资产下嫁给你,肯定得招你入赘,以后你们俩的孩子都得跟她姓!以她那女强人的脾性,她不可能事事都以你为重,以后你在她们家被她家人欺负了,她都不可能给你出头!你嫁过去,肯定要当受气包,肯定要被她家里人欺负,她们家的保姆甚至都可能看不起你,天天给你脸色看!”   “停停停!”陆教授赶紧喊停,“江诏,你这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八字都没一撇的事,你都能扯到以后生孩子了!”   “人嘛,总要往后看得远一点,反正你们俩的婚事,我不同意!”江诏眉头紧锁,突然低声埋怨,“她还没我好呢,我们要是结婚了,别说不让你入赘了,我都能跟你姓!”   陆冼没忍住,弹了下他的额头:“别胡说。”   陆冼话锋一转,回道:“不过我对入赘不入赘的,没什么想法,如果我跟她真心相爱了,让我入赘,我也可以接受啊。”   “哥!你接受了我怎么办?我不喜欢她!”江诏提高音量。   陆冼问道:“怎么,她得罪过你?”   江诏沉默不语,心想废话,她想抢我心中所爱,可不就是得罪我了吗?   江诏解释道:“我不想让你为我家做出牺牲。”   陆冼好言劝道:“都说了,这不是牺牲,只是加个微信而已。我还觉得她亏了呢!这事我刚才跟你哥也说过了,你哥也说有钱不赚,纯傻子。”   陆冼狐疑地看着他,问道:“现在全家就你一个人反对,为什么?”   江诏:“我跟她八字不合,她克我。”   说完江诏直接钻进被窝,不想再劝了。   陆冼没当回事,他正要关灯,江诏又突然坐起身,神色凝重地看着他:   “哥,我不喜欢她,我不想你们在一起!”   “还好你们还没加微信,没有联络过,你现在别去找她,来得及!”   陆冼屈起一条腿,手搭在膝盖上,问他:“江诏,你知道那0.5%的佣金,意味着什么吗?一年能给三水集团省多少钱吗?既然这事是她主动提出来的,那我同意了,也不算是欺负她。我跟她,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都同意拿这0.5%的佣金做交易,我想不通,你为什么不同意。单纯只是因为你不喜欢她的话,我答应你,以后绝对不在你面前提她,好吗?”   江诏还是那句话:“我不同意。”   他想了会儿,终于整理好措辞:“哥,你想一下,她现在只是恋爱脑上头,想用0.5%的佣金买你好友位,等她清醒过来时,一定会后悔的,我们不能趁人之危,对不对?”   陆冼仔细想了下,缓缓点了点头:“这倒也是,她恋爱脑上头不清醒,我不能趁她不清醒的时候占她便宜。”   陆冼说着把灯关上,帮江诏盖好被子:“睡吧,我明天再给你爸打电话。”   江诏松了口气,终于安心入睡。   -   一连三天,傅云裳都没来找过陆冼。   江诏彻底放下心来,跟着陆冼一起把陆一鸣送到车站。   “行,我回去了,哥,诏哥,再见。”   陆一鸣对他们挥挥手,提着行李箱走进车站。   这三天,陆冼忙着上班,一直都是江诏陪陆一鸣出去玩。   此时正是中午,江诏突然想起来还有几份文件放在家里没带过来。   陆冼随口问道:“什么文件?”   江诏:“毕业证,学位证。”   陆冼无奈一笑:“那还是带过来吧,免得以后有用的时候还得回家拿。”   江诏:“嗯。”   他随后把车往他自己家里开。   很快,车开到家门口。   江诏扯开安全带下车,乖巧地叮嘱道:“我先回去了,哥,你自己把车开回去吧,路上小心。”   “嗯,知道了。”陆冼随后从副驾挪到了驾驶位上。   自从江诏学会开车后,家里的车一直都是江诏在开。   这小子果然信守诺言,学了驾照,开车带他。   回博物馆的路上,陆冼突然接到一个陌生号码。   他点下接通:“你好,哪位?”   电话里女人回道:“是我,傅云裳。”   陆冼垂眼瞥一眼,这女人果然有本事,这么快就打听到他的手机号了。   陆冼依旧礼貌:“有什么事吗?”   傅云裳也不跟他兜圈子,直白道:“三水集团出了点财务危机,江尧夫妇现在肯定忙得焦头烂额,芙蓉商城倒是有些资金,可以借给三水集团周转一下,条件是,你得跟我协议结婚。”   陆冼猛地踩一脚刹车,差点造成追尾。   他赶忙把车停到路边,怀疑自己听错了:“协议结婚?”   傅云裳淡淡一笑,脸上露出势在必得的自信:“我不想把你逼得太紧,所以我的要求是,你得跟我协议结婚,为期三年,这三年你得跟我同居,让我有机会追求你。如果三年后,你还没有对我动心,那我们就离婚,除此之外,芙蓉商城照样给三水集团减少两个点的佣金。正好我家里逼得紧,早点结婚,也好让我爸放心。”   “这件事情我已经跟江家人说过了,本想让他们来替我催你,不过我仔细想想,我还是再亲口跟你说一下,显得对你尊重。”   陆冼听明白了,他沉思片刻,回道:“我跟叔叔阿姨沟通一下,等沟通好了,我再给你回复。”   说完陆冼都忍不住替她着想:“你是真不怕亏本啊?”   傅云裳轻松道:“借钱而已,又不是白给的,等三水集团渡过这次难关,以后要连本带利还给我的。至于那两个点的佣金,就当是给你的聘礼了。”   傅云裳说话一股霸总味:“陆教授,我想娶你。”   “三年内,你一定会爱上我的。”   傅云裳的语气格外笃定。   陆冼一脸麻木:“我先挂了。”   陆冼挂掉电话,然后赶紧拨打江诏爸爸的电话。   江诏爸爸似乎很忙,一直没接他电话。   陆冼又尝试拨打江诏妈妈的电话,一样没人接。   陆冼思索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一个人来。   他赶紧给江诏爷爷打去电话,这次电话终于通了。   江阎声音和蔼:“小陆啊,什么事啊?”   陆冼单刀直入:“江爷爷,三水集团出现资金危机,芙蓉商城愿意借钱,需要我协议结婚的事,你们怎么没告诉我啊?”   江阎停顿两秒,问道:“傅云裳给你打电话了?”   陆冼:“嗯。”   傅云裳这小狐狸。   江阎在心里暗骂一句,这傅云裳果然有两手准备,才会在通知他们的同时,给陆冼打电话。   防的就是他们可能会对陆冼有所隐瞒。   事实也的确如此,江阎嗓音有些疲惫,回道:“这件事情,我们本来没打算告诉你,不想让你为我们做出那么大的牺牲。”   协议结婚而已,陆冼觉得还好。   他担心地问:“很难解决吗?”   江阎:“原来的财务经理跑路了,卷走了公司一大笔钱,正好这笔钱是用来还贷款的,现在资金链断裂,不好处理了,一旦逾期就麻烦了,得想办法赶紧变现。江尧昨天就报警了,但警察也说了,追回来的难度极大,那财务经理已经跑到海外去了。”   陆冼沉吟许久,回道:“那就协议结婚吧,反正我也没损失。”   江阎立刻心疼道:“小陆……”   陆冼淡然一笑:“没关系,既然傅总她自己都不觉得亏,那就协议结婚吧。我现在就给傅总打电话,明天就去领证。”   陆冼说完,皱了下眉,提醒道:“这件事情,你们千万别跟江诏说。他不喜欢傅云裳,我怕他知道了,会闹。” 第64章   陆冼打定主意,当即给傅云裳发消息:   [明天去民政局,早上八点民政局门口见。]   [记得提前预约。]   傅云裳几乎秒回:   [明天早上我去接你。]   [爱你,宝贝[爱心]]   陆冼不由抖了下肩膀,好油腻,傅云裳这是真把他当小娇夫养了。   陆冼索性给她打了个电话:“傅总,我弟弟不喜欢你,你明天早上过来接我的话,他一定会阻拦你的。”   电话那头的傅云裳转了下笔,笑容自信:“既然都决定要跟我结婚了,不要那么见外,叫我云裳。”   陆冼眉心紧蹙,回道:“傅总,我们是协议结婚,我这三年可能并不会对你有好脸色,希望你能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傅云裳:“没关系,我爱你就够了。”   陆冼:“……”   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调戏。   傅云裳语调轻佻:“陆教授,听说你为人谦和,应该没那么难攻略吧?我对自己还是挺有信心的。”   陆冼无奈地揉揉眉心:“我真想不通,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我们之前都没见过。”   傅云裳一本正经地回:“我见过你啊,你的每次直播,我都有见过。陆教授博学多才,温和儒雅,直播的时候还会讲笑话,你的确是我的理想型。”   陆冼:“……其实,我有一堆缺点。比如,我喝醉酒的时候会发酒疯。”   傅云裳眼睛一亮:“更可爱了!”   陆冼:……   这都是什么粉丝滤镜?!   他靠在车门边,回道:“就这样,明天千万不要过来接我,还有我们结婚的事情,还请傅总保密,不然我弟弟知道了,一定会把我关家里,不让我出来的。”   傅云裳挑了下眉:“这么凶啊?”   陆冼:“嗯,请傅总保密,领完证我会跟我弟弟说的。”   傅云裳:“你说江诏是吧?”   陆冼:“嗯。”   傅云裳坐在办公室里,思考片刻,回道:“叫我云裳。”   “……”   傅云裳说:“不叫我云裳,我现在就给你弟弟打电话。”   “……”陆冼都无语了,为了江家的资金周转,他手指慢慢捏紧,尴尬开口,“云裳。”   傅云裳:“真好听!”   “宝贝儿,我还有工作,我先挂了,明天早上民政局见,mua~”   傅云裳说完挂掉电话。   陆冼看着手机里的通话记录,人都傻眼了。   不是,他未来三年都要在这种油腻的挑逗中度过吗?现在的女孩子都这么开放的吗?   苍天呐,他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谁知道傅云裳以后会不会有更油腻的动作。   比如推墙角、送早餐、送豪宅、强制爱?   陆冼揉揉自己的胳膊,突然觉得这次协议结婚,他牺牲不是一般的大!   -   陆冼从来不会说谎,这次领证要瞒着江诏,他吃饭的时候都显得不自然了。   “哥,我把家里的车开过来了,明天我送你上班吧,反正我现在一天到晚也没什么事,以后我天天接送你吧,家里我来做饭。”   江诏说完,又叫了他一声:“哥?”   陆冼心神不宁,这才抬起头,心不在焉地回了句:“嗯?”   江诏皱着眉头:“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没有,刚才在想着怎么修文物,院里有块砖画,挺难修的,好几块石砖都碎掉了。”他一个修文物的,还得跟老师傅学一下怎么烧砖,正所谓技多不压身,以后总能用到。   陆冼问:“你刚才说什么?”   江诏小臂横搭在桌子上,笑道:“我说,我明天送你上班,八点出发,来得及吧。”   从陆冼家里到博物院,同样只有三站地铁,开车就十来分钟。   陆冼明显有些犹豫,他中午跟傅云裳约好了,明天早上八点就要在民政局门口见面。   不一会儿,陆教授若无其事地笑了下,回道:“好,明天你送我吧。”   没办法,只能等下联系傅云裳,修改见面时间了。   江诏嗯一声,看起来并没有多想。   第二天早上,江诏开车送他到博物院。   陆冼下车,脸上带着笑:“回去注意安全。”   江诏点头:“嗯,中午我来接你。”   陆冼:“好,拜拜。”   陆冼提着一个公文包,包里装的,是他的身份证,和户口本。   等江诏的车开远了,陆冼这才跟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地往地铁口去。   他时不时地还回头看两眼,生怕江诏杀个回马枪。   他刚走两步,路边一辆豪华宾利冲他鸣了下笛。   豪车主人摇下车窗,露出那张明媚美艳的脸:“上车。”   陆冼犹豫两秒,拉开车门,坐到后座上。   他微蹙着眉,问道:“不是说了,改成九点在民政局门口见吗?”   傅云裳看着后视镜里陆冼的脸,忍不住逗他:“没办法,太想你了。”   陆冼果然眉头皱得更深了,蓝色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有点可爱。   傅云裳笑了下,差点撞到路边绿化带上。   陆冼赶紧扶住前座椅背,忍不住责问:“你会不会开车?”   傅云裳把车停在路边,无辜摊手:“没办法,平时都是司机在开,我不太会。”   陆冼抿了下唇,打开车门:“我来开吧。”   傅云裳:“好啊。”   她随后下车,坐到了副驾上。   车辆重新启动,平稳运行。   傅云裳摘掉墨镜,靠在椅背上,侧坐着,面朝他这边:“陆教授谈过恋爱吗?”   陆冼:“没有。”   “有过暗恋吗?”   陆冼:“没有。”   “从来没有喜欢过别的女孩子吗?”   “没有。”   傅云裳弯起嘴角:“怪不得表现得这么生涩。”   陆冼握紧方向盘,全当没听见。   傅云裳问:“陆教授,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我看你直播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也就上个月的事。”   陆冼声线很平:“我上个月没播。”   傅云裳:“我看的是录播,当时我就在想,我一定要把这个男人娶回家!我这人平时工作很忙的,对男人毫无兴趣,只有看到你的那一眼时,我心跳加快了,这就是一见钟情。”   傅云裳突然深情开口:“陆冼,我爱你。”   陆冼眉头紧锁,尴尬到脚趾蜷缩:   救命啊,谁能来救救他!太尴尬了!   半小时后,两人来到民政局门口。   陆冼从车上下来,副驾上的傅云裳把车门打开后,手朝他伸过去,没下车。   傅云裳巧笑倩兮:“老公,扶我下车吧。”   陆冼往后退两步:“不下来就算了。”   傅云裳翻个白眼,自己走下了车。   两人来到办理窗口,陆冼打开自己的公文包,突然愣了下。   他户口本呢?   陆冼翻找起来,身旁傅云裳不由关心道:“怎么了?”   陆冼皱了下眉:“我户口本不见了。”   明明昨天晚上还装在包里的。   傅云裳倒是挺放心他的人品,没有质问陆冼是不是故意的,而是体贴问道:“是不是忘带了?应该不会丢,要不回家看看吧。”   陆冼摇了下头:“不会,我昨天晚上检查好几遍了,是不是放别的夹层了,我看看。”   陆冼正找着,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哥,你在找这个吗?”   陆冼猛然回头,正对上江诏满是冷意的目光。   江诏站在不远处,抬起右手,他手里拿着的,正是他的户口本。   一股凉意蓦然爬上脊背,陆冼下意识后退两步:“你听我解释……”   江诏凝视着他,径直朝他走过来,下一秒,手掌骤然攥住他的手腕。   陆冼几乎瞬间抖了下。   江诏握得很用力,有点疼。   紧接着,江诏不发一言,拉着他转身就走。   身后傅云裳赶忙喊道:“你要带我老公去哪里?”   江诏停下脚步,头也没回:“不想上新闻就闭嘴。再哔哔,我现在就打你。”   陆冼吓了一跳,连劝架的话都忘了说了。   江诏目光深沉,满身戾气,把陆冼硬拽出民政局。   江诏走得太快了,陆冼根本跟不上,只能一路小跑着,就这样还差点摔了个踉跄。   “你慢点,我跟不上!”陆冼话音刚落,脚下突然绊到一块突起的石砖,他差点摔倒。   江诏不管不问,硬拉着他,把他拽上了车。   陆冼主动给自己系好安全带,打算好好安抚一下。   江诏坐到驾驶位,点火启动。   车子速度非常快,半小时后,消失在没人的郊区。   陆冼思索了一路的措辞,现在考虑得差不多了,缓缓开口:“三水集团出了点问题,需要一大笔资金,傅云裳同意借钱给我们,条件是让我跟她协议结婚。我们是协议结婚,不是真结婚,三年后就可以离了。”   江诏把车停在路边,垂着眼眸,碎发遮在眼前,看不清神色。   陆冼从来没这么慌过,他甚至掌心开始出汗:“怕你阻拦,所以我跟你家里人说好了,先别告诉你。”   “三年而已,三年很快的。我们……上午办结婚证,下午搬家,傅云裳说,让我住到她家去。”   陆冼双手交握,捏紧手指,不自觉慢慢用力,他低下头,最终决定认怂:“对不起,我……”   他话还没说完,江诏突然扯开安全带,俯身过来,捏住他的下巴。   陆冼被迫抬起头,下一秒,瞳孔瞬间放大。   唇上软软的,带着一点湿润。   他所有的视线,都被江诏突然靠近的脸挡住。他眼睛能看到的,只有江诏闭着的眼睛。   对方咬着他的唇,又怕咬痛他,微微松开些,又贴紧。   陆冼整个人都愣住了,头脑一片空白。   许久,他脑海里才冒出来一句话:   他在亲我。   时间仿佛都静止了,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江诏终于放开他。   陆冼整个人都是懵的,他刚才甚至忘记了反抗。   江诏低着头,似乎不敢看他,几秒后,又崩溃地抬起头,强迫自己跟他对视。   江诏满眼猩红,哑着嗓子,一句一顿:“我喜欢你,我不同意。” 第65章   江诏前半句话是表白,后半句话是结果,连在一起说,就是我喜欢你,所以我不同意你们结婚。   陆冼完全怔住了,身体僵直。   许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   江诏直视他的眼睛,又重复一遍:“我喜欢你,一直喜欢你,喜欢你……很多年了。”   陆冼瞬间眼睛红了。   石化的大脑逐渐恢复转动,他慢慢开口:“所以那四年……”   江诏红着眼底,目光坚定:“我在自救。”   简单的四个字,陆冼却觉得心脏都疼了起来。   暗恋却不能说,甚至不惜跟他绝交来自救,大学那四年,江诏心里得多痛。   江诏退开一点,坐回驾驶位,低着头,缓缓道:“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可能在见你第一眼时我就已经爱上你了。”   陆冼气愤之余,又有些无语:“你那时候才多大?”   江诏:“小学六年级……我们班五年级都有人谈恋爱了。”   陆冼握紧手机,也是,现在小孩都早熟。   “一开始叫你哥,装柔弱,的确是为了好玩,后来就慢慢地开始对你心动了,直到高三时我才彻底明白自己对你的心意,如果我能早点看清自己的内心,我绝对不会叫你哥。”   陆冼呼吸艰难,湿了眼眶:“你一直在骗我。”   江诏:“……是。”   事到如今,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江诏和盘托出:“见你的第一面时,我就在骗你,那小混混,根本打不过我。”   陆冼声音很轻:“怕黑也是骗我的?”   江诏:“对。”   “算命和尚的事也是骗我的?”   江诏:“是。”   陆冼抬眼看他:“你对我有一句实话吗?”   江诏:“有。”   他一本正经地说:“我真的考了挖掘机驾驶证。”   陆冼:“……”   拳头硬了。   江诏吐出一口气,继续道:“我本来早就想跟你表白了,我高三的时候,想让你答应我的事,就是接下来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要哭。我打算毕业就跟你表白的,怕把你气哭了,所以想提前要你答应我不要哭,然后我再表白。可是最终,我还是没敢开口。”   “我也有想过,我可能只是一时冲动,所以我给了自己四年的时间来自救,大学四年,我逼迫自己不去找你,跟你断绝关系,可是事实证明,一点用都没有。那四年我每一天都度日如年,十分煎熬,我甚至连你的抖音直播都不敢点开看,最怕听到别人提起你。”   “自救失败后,我就想着,跟原先一样跟你相处吧,这才编了一个算命和尚的故事。可是你要跟她结婚了。”   江诏沉默了下,开口道:“对不起,我做不到。”   男人嗓音沙哑:“陆冼,我爱你。”   “……”信息量太大了,陆冼得好好消化一下。   陆冼呼吸缓慢,每一下都很粗重。   他是瞎了吗?怎么没能早点发现江诏的心思?   江诏继续道:“我知道你是直男,我没想要掰弯你,也不可能把你掰弯,至少这一次,不要为了我们家的事情,委屈自己跟别人结婚,好吗?虽然只是协议结婚,但是要浪费三年青春呢,而且你们是实打实领了结婚证的,三年后再离,你就变成二婚了,以后不好找对象了。”   “等以后,你找到属于自己的真爱了,我会好好祝福你们的,刚才那个吻,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吗?”   江诏声音颤抖,根本不敢抬头看他。   不提那个吻还好,一提那个吻,陆冼顿时火更大了:“你胆儿肥了,居然敢强吻我!”   江诏怂得厉害,差点哭出声:“对不起。”   “还装!”陆冼红着眼睛,瞬间提高音量。   江诏默然,许久,他抬起头,看着陆冼,同样放声吼道:“那你要我怎样?!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控制不住地爱你!我想天天跟你在一起,这种蓬勃的爱意,是我能控制住的吗?”   男人额头暴起青筋,跟吵架一样冲他吼道:“我都打算一辈子跟你兄弟相称了,你还想要我怎样?!”   陆冼看着他,无言以对。   江诏发泄完,整个人没了力气,声音微弱,嗓音颤抖着问他:“只是求你,不要喜欢别人,很难吗?”   江诏又问:“哥,你是不是还忘不了你那个白月光?”   陆冼皱了下眉:“谁?”   江诏低声道:“你的白月光。”   陆冼:“我没有白月光。”   江诏愣了下,很久,回了个:“啊?”   陆冼皱眉问道:“谁跟你说我有个白月光的?”   江诏的情绪莫名变得激动:“我哥跟我说的,他原话就是‘陆冼有个喜欢十年的白月光’,我问了好几遍,绝对没错!”   陆冼斩钉截铁:“不可能,江瑜不可能在背后瞎编我的事。”   江诏急得眼睛更红了:“我问过好多遍了!”   陆冼:“你肯定听错了。”   江诏整个人都愣住了,一股莫大的欣喜直冲胸膛,他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我现在给我哥打电话!”   陆冼一巴掌按住他的手,额角青筋直跳:“现在是问这个的时候吗?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赎罪吧!”   “一直骗我,刚才还……”还吻他,太过分了!   江诏看看手机,又看看陆冼,呼吸急促:“这个也很重要,我得弄清楚,我哥为什么要骗我!你没有喜欢女孩子的话,我早就跟你表白了!”   江诏突然很想哭:“他耽误了我四年!我一直以为你是直男!”   直掰弯不可能,他才一直没表白。   陆冼抽走他的手机,冷声道:“我也一直没弯过。”   江诏差点笑出声:“那就是还有可塑造性!”   陆冼默默捏紧拳头,思考从哪边捶过去,会更省力些。   江诏眼睛湿润,眼睛里却露出明晃晃的笑意:“哥,你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对吗?”   陆冼声音很冷:“嗯。”   江诏抹了把眼泪,从他手里拿回自己的手机:“哥,我决定了。”   刚才还伤心欲绝的男人突然阳光开朗起来,他勾起唇角,无赖地笑了下:“我要追你。”   陆冼忍无可忍,一拳捶在他的下巴上:“滚!”   当晚,陆冼就把家里的锁换了。   深夜,陆冼靠在门边,身体缓缓下滑,最终坐在地上。   经此一闹,他不会再跟傅云裳结婚了,江诏……会难过的。   陆冼头埋在膝盖上,心想自己真没出息,都被江诏强吻了,居然还担心对方会不会难过。   与此同时,江诏爸爸给他打来电话:“小陆,你还没跟傅云裳领证吧?资金周转的事我们想到办法了,那个财务经理也有消息了,警察已经过去抓了,对不起啊,你还好吗?”   陆冼:“我没事,我自己愿意的。”   不过他现在已经不愿意了。   挂掉电话后,陆冼越想越气,心想自己上午怎么没能多打江诏几拳。   “骗子……”   陆冼红着眼眶,眼泪无声掉落,砸到地板上。   -   江家别墅,江诏捏捏微青的下巴,给江瑜打电话。   “哥,你为什么要骗我?”江诏声音凉薄,透着刺骨的寒意。   大洋彼岸的江瑜一头雾水:“我骗你什么了?”   “你说陆哥有个爱了十年的白月光,你个骗子,他根本就没有喜欢过别人!”   江瑜一脸懵:“我什么时候说你陆哥有过白月光?”   江诏:“我初二的时候你亲口跟我说的,你还特地强调了,说陆冼有个喜欢十年的白月光!”   江诏的重音放在主语“陆冼”二字上。   江瑜仍旧蒙圈:“我什么时候说陆冼有过……哦,我想起来了,我说的是陆显,不是你陆哥!”   江诏:“?”陆冼不就是陆哥。   江瑜啧一声,解释道:“我高中同学,陆显,显示的显,跟你陆哥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他俩纯粹名字同音不同字。”   江诏:“…………”   许久,他爆发出一声崩溃的怒吼:“江瑜,你白白耽误我四年!四年!”   刺耳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江瑜把手机拿远点,掏掏耳朵,等电话里声音消失了,才重新把手机贴到耳边,不解地问:“怎么了?”   “你害死我了,哈哈哈哈哈……”电话里,江诏似乎又哭又笑。   “疯了疯了,没事我挂了。”江瑜挂掉电话。   江诏瘫在床上,足足笑了二十分钟才停止。   他尝试着给陆冼发晚安消息,果不其然,被拉黑了。   江诏站起身,直接往外走去。   不能让对方带着情绪过夜,不然等这一夜过去,被处理掉的就是他了。   陆冼现在情绪很不稳定,至少,他要站在门外守着他。   -   陆冼在地上不知道坐了多久,意识都逐渐昏沉起来,疲倦地想要睡觉。   他一双眼睛红肿着,扶着门慢慢站起来,身上没什么力气。   此时,门铃突然响了。   陆冼打开房门,跟门外的江诏对视。   江诏把手里刚买的冰贴递给他,眼里满是心疼:“这个给你,敷眼睛会好受很多。”   他就知道,他哥肯定会被他气哭。   陆冼没接,江诏把冰贴放到屋里玄关处,然后又退出去:“我不放心你,我今晚就在门外,哪都不去。有事,你随时叫我。”   陆冼直接把门关上,不想搭理他。   半小时后,陆冼躺在床上,睁开眼睛。   他们小区的楼道靠近花丛,夏天会有很多蚊子。   陆冼坐起身,下床,走到门口,把房门打开。   门口的江诏已经坐在地上,靠着墙壁,睡着了。   安静睡觉的江诏依旧透出着不好惹的气息,他眉心微蹙着,似乎在睡梦中依旧被烦恼缠身。   陆冼一脚把人踢醒:“进屋。”   “嗯。”江诏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站起身,跟在他身后。   一进门,江诏立刻把头搭在他肩膀上,似乎还没睡醒,跟他撒娇:“哥,好困。”   陆冼把人推开,走进卧室:“保持安静,我要睡觉。”   “嗯,”江诏应一声,眼角余光随意一瞥,就看到餐桌上放着一瓶刚买不久的驱蚊水。   江诏走过去拿起驱蚊水,往自己胳膊上喷两下,无声微笑。   他哥真的,好容易心软啊,他好喜欢。 第66章   陆冼第二天早上是被饭香味香醒的。   江诏炒了一碟酸辣土豆丝,外加一盘裹上鸡蛋液,放油锅里炸的馒头片。   裹上鸡蛋液的馒头片被炸得金黄,看起来就很香软。   另外还有两小碟咸菜,一锅白粥。   很清淡的早餐,很合陆冼胃口。   陆冼洗漱完后,坐到餐桌旁。   江诏缓缓开口:“哥,其实我昨天,不算强吻。”   陆冼拿筷子的手停了下。   江诏声音很慢,很轻,似乎在为自己辩解:“强吻应该是我要亲你,你不让我亲,我偏要亲,然后不顾你的反抗,压着你亲。可是昨天我亲你,你都没有反抗。所以……昨天那个吻,算不上强吻。”   江诏小声道:“我还是挺尊重你的。”   陆冼捏紧筷子,最终把筷子放下,把江诏拽起来。   “哥?”江诏手里还捏着一块馒头片。   陆冼推着他,直接把人推到门外,接着用力把门关上。   “嘭——”门被摔上时,发出一声巨响。   江诏拿着馒头片,跟大铁门面面相觑,他甚至差点被门撞到鼻子。   江诏慢慢把仅存的那块馒头片吃掉,边吃边站在门外叫屈:“卸磨杀驴,你好歹等我把饭吃完,饭都是我做的!”   陆冼坐在餐桌旁,也没心思吃饭了。   片刻,他站起身,把房门打开,不发一言,把人放进来吃饭。   吃完饭,江诏很自觉地去收拾碗筷,献殷勤。   陆冼的表情却依旧冷冷的,等江诏忙完,他才缓缓开口:“我们谈谈。”   “好。”江诏洗干净手,坐到陆冼旁边。   昨天一直都是江诏在说,今天也该轮到他表态了。   陆冼昨晚想了一夜,一整晚几乎都没怎么睡。他略有些疲倦地揉揉眉心,开口道:“江诏,我对你,从来没有那方面的意思。我不管你喜欢我多久,有多喜欢我,我劝你,死了那份心思。”   江诏垂着眼眸,然后又抬头看他,声音苦涩:“这不是我能控制的。我说了,我喜欢你,我控制不住地喜欢你,对不起。”   “我尝试过自救,四年了,没用,每一天对我来说都很折磨,我昨天跟你说过了,也就是说,你现在推开我没用,哪怕你把我推得再远,再怎样不理我,我都会一直想你,爱你,绝对不会喜欢上别人,我的心里,只有你。”   江诏说完,小心翼翼地靠近:“哥,你可不可以试一下,试着喜欢我?”   陆冼面色冰冷:“那是因为我之前一直对你好,所以你的自救一点用都没有,你会一直因为我的好而念着我。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给你任何一个好脸色,时间久了,你心就凉了,就不会再爱我了。”   “江诏,我不想对你做到这个份上,你趁早放弃吧。”   气氛顿时凝滞。   许久,江诏眼眶微潮:“你不会的。”   陆冼冷冰冰道:“你看我会不会。”   陆冼:“家里的门锁我已经换了,你收拾一下,搬回去吧。”   江诏沉默良久,倔强地直着脖子:“我不。”   陆冼不再看他,直接起身走进他的房间,手动帮江诏收拾行李,把他的东西全塞进收纳箱里。   他正收拾着,一个三十厘米长的正方形铁盒映入他的眼帘。铁盒上挂着一把小锁,盒面上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江诏的名字。   江诏走过来,拿出钥匙把这个珍藏多年的蓝色铁盒打开。   里面整整齐齐,放满厚厚一沓的……情书。   [时光如倒流,我们仿佛回到了以前,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比以前更爱你了,陆冼。]   [好久不见,我好想你。]   [谁能救救我,我好想你。]   [骂我的语音听了八百遍了,能不能多骂几句,哥。]   ……   [对不起,我要放弃你了。]   [陆冼,我爱你。]   ……   情书是按照时间顺序叠放的,最上面的情书是最近写的,越往后翻,情书的年代越久远。   陆冼一张张往下翻看,仿佛把时间一点点推回到五年前,直到他看到了最后的那一张蓝色情书。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对你心动。   只记得那年夏天的风,路边的树,和穿着白衬衫的你,   永不褪色。]   陆教授记忆力惊人,他很清楚地记得这是四年前他翻江诏书包时,看到的一段话。   当时江诏还骗他说是在写散文,练文笔。   原来那个时候,你就已经在骗我了。   陆冼眼睛有点湿,转头问他:“这是给我写的?”   江诏眸光深邃,跟他对视:“嗯,全都是给你写的。”   江诏把陆冼手里的情书拿回来,把所有情书稍微整理一下,放回盒子里。   蓝色铁盒重新上锁密封,江诏看着铁盒,冷静开口:“哥,你可以不喜欢我,但请不要抹杀一个少年爱你的权利。”   陆冼偏开头,他实在忍不住,捂住眼睛,泪如雨下。   江诏红着眼眶,轻声笑了下:   你看,你虽然不肯接受我,却依旧因为心疼我,哭成这个样子。   陆冼,你真的好爱我,可惜不是对爱人的那种爱。   -   整整一个上午,江诏没敢跟陆冼再说一句话,生怕他哪句话说不对,又惹他哥伤心了。   陆冼抬起头,眼睛又红又肿。   直到吃完午饭,他在床上睡了一觉,直到下午三点才起。   陆冼心里乱糟糟的,又做不到完全冷下心肠,不理江诏。   在对待感情这方面,江诏似乎比他还有经验。   不过说起来,他也没谈过,怎么处理这种感情,他的经验本就是零。   是个人好像都比他强。   陆冼一脸郁闷地打着哈欠去洗漱,他刚洗完,路过客厅时,被江诏叫住。   “哥,你怎么样都好,不要有负罪感,我反正铁心铜肺,不管你怎么对我,我都不会觉得痛的。”   不会才怪。   陆冼默默地想,真不会痛就不会写那么多矫情的情书了。   陆冼手放在卧室门把上,嗓音沉重:“过两天我要出差,可能要待两个星期,这两个星期,你别来找我,我需要好好想一想,我们之间的关系。”   陆冼说完,把门打开,走进卧室。   不一会儿,他又走了出来,给江诏丢去一把钥匙。   “新门锁的钥匙,两个星期后,我会给你一个答复。”   陆冼转身要走,又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别误会,我不会喜欢你,我只是需要好好梳理一下,要怎么面对你。毕竟以后,总有见面的时候。”   陆冼语调冷淡,显然还在气头上。   江诏坐在沙发上,郑重点头:“我等你。” 第67章   三天后,b市。   “今天我们继续来上理论课,从事文物修复这一行业,最重要的就是耐心。说实话,这行业工资不高,普普通通工薪阶层的水平,想靠这门手艺大富大贵,很难,但是养家糊口,吃饱穿暖,过上小康水平,还是可以的。有些事情,必须要有人做。”   教室里不禁有人好奇道:“老师,你工资多少?”   陆冼实话实说:“一万出头。”   “才一万?”班里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声。   能考上北大的,家里非富即贵,极少数是山窝窝考进来的穷苦学生,在他们的认知里,清北毕业,一月才拿一万块钱,简直少得可怜。   更何况陆冼已经做到了行业顶尖,行业顶尖才拿这点工资,这行业还有什么盼头。   学生们心直口快:“我去,我以后肯定要转行!”   “正常的,”陆冼倒是见怪不怪,“文物修复很缺人,门槛比较高,结果工资又不高,毕业后能考上博物院考古队之类的事业编,已经算是很不错了,然而每年能考上的,少之又少。还有很多已经考上了的,也受不了艰苦的工作,要辞职。能一直坚持下来从事这行业的,简直凤毛麟角。你们都是国家顶尖人才,就算以后转职了,也能在其他行业做出一番风采来,挺好。不过——”   陆冼停顿一下,敲了敲桌子:“我代的这门课,你们谁都不许挂科,不许翘课,不然一律扣学分!现在开始点名。”   一个班里,拢共才二十四人,根本不需要任何签到工具,直接数人头就能很快数完。   这大概就是一个专业学生少的好处吧,点名方便。   防止有人代课,陆冼扫视一眼全班,淡淡开口:“把学生证拿出来,我一张张看脸。”   学生们顿时都惊了,除了少数几个人,大多数学生脸上都带着笑,以一种看热闹的心态赶紧把学生证拿出来。   果不其然,陆冼果然抓到几个别班的学生。   那几个代课的学生还挺要脸,他们压根没想到陆冼会来这一招,他们连被代课学生的学生证都没有,只能拿出属于自己的学生证,灰头土脸地回一句:“我走错班了。”   陆教授十分大度:“没关系,可以旁听。”   学生名单上还有好几个学生没点到,陆冼拿着名单继续往前走,突然停下脚步。   他沉下眼睑,问道:“你学生证呢?”   那学生把鸭舌帽往下压一下,遮住自己的脸:“忘带了。”   陆冼立刻转头问班委:“你认识他吗?”   班委实诚地摇摇头。   陆冼拿着名单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故意把名单拿高,不让这学生看见。   这学生犹豫了下,回道:“子涵?”   班里顿时爆发雷鸣般的笑声:“我们班没有叫子涵的。”   这么大众的名字居然都没有吗?   那学生囧了下,最终无奈叹气:“我没考上。”   班里顿时笑声不断。   这学生解释道:“我偷跑进来蹭课的,想感受下北大的学习氛围。”   “哦,”陆冼忍住笑意,大方道,“那你听吧,把鸭舌帽摘了。”   这学生沉默了下,然后缓缓摘掉帽子。他的课桌上,只有一个新买的笔记本和一支笔。   陆冼瞥他一眼,转头环顾其他学生:“你们谁愿意跟他看一个课本啊?没有就算了。”   坐这学生旁边的一个男同学立刻仗义地把书往两人中间放:“我们看一个吧。”   江诏面带微笑:“谢谢。”   -   碧绿竹林随风摇曳,发出沙沙声响。陆冼背靠在走廊石柱旁,身上竹影斑驳,神色凝峻。   等江诏靠近了,他这才问道:“不是说了给我两星期吗?”   江诏视线看向旁边:“哥,你种过猫草吗?”   陆冼脸上没什么表情:“没有。”   江诏解释道:“猫草一周就可以吃了,两周也还行,再放久一点,就不嫩不好吃了。”   江诏一本正经道:“两周很久了,用这个时间种猫草,都够猫咪吃两轮了。”   “你放心,哥,我绝对不会打扰你,我就是,太想你了。”   陆冼脸色稍微和缓了些,问他:“在哪住呢?”   住得好吗?   这四个字,陆冼要脸,没说出来。   江诏:“在你旁边的酒店。”   陆冼:“……退房搬过来,我要在b市待两星期。”   言下之意,这两星期搬过来,我好照应你。   江诏:“好。”   陆冼转身就走,他刚走了四五米远,身后却一直没有传来江诏的脚步声。   陆冼停下脚步,转头看他:“愣着干什么,走吃饭。”   江诏一笑,赶忙跟上去:“好。”   热闹的中式快餐店,两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没人的座位,坐在小桌两边。   知道江诏饭量大,陆冼特地给他要了两碗米饭。   江诏把这碗米饭放到一边:“我现在没那么多训练量,吃不了那么多,等下我们两个人把这碗米饭匀掉吧。”   陆冼:“嗯。”他依旧表情淡淡的。   江诏咬着酸奶吸管,忍不住戳下他的胳膊:“哥,你可不可以试着爱我一下?”   陆冼吃着饭,没搭理他。   江诏又戳下他的胳膊:“真的哥,我们没有血缘关系,说白了,我就是你同学的弟弟,我喜欢你,不是很正常吗?”   江诏说完,又戳一下他裸露在外的小臂。   夏天天热,陆冼的袖子都是卷上去的。   他被戳烦了,放下筷子,问他:“哪里正常?”   江诏眨眨眼睛:“不正常吗?你那么好。”   陆冼:“你是男的,我也是男的,你喜欢我,这正常吗?”   江诏嘴唇微张,同样放下筷子:“哥,你不是说你不歧视同性恋吗?怎么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你就说我不正常了?你双标啊。”   陆冼一时失言,接着解释道:“我不歧视同性恋,和我是同性恋,是两码事。”   江诏眯下眼睛:“话不要说得太早,说不定你深柜呢。”   陆教授默了下,问:“什么叫深柜?”   江诏看着他,突然发现,他哥在感情这方面,真的纯洁得像张白纸。   内心的恶魔又冒出了邪恶的獠牙,江诏舔下嘴唇,回道:“就是不敢承认自己是同性恋。有可能你是,但是你自己都不知道。”   “哥,你没谈过恋爱,你可以是。”   陆冼没回他,重新拿起筷子吃饭。   心跳莫名加速,江诏突然觉得,一切好像都在他的掌控中。   陆冼在感情上就是一张白纸,以后这张白纸上会出现什么字、什么画,都由他来描绘。   江诏忍不住犯贱,问道:“哥,你知道什么叫攻,什么叫受吗?”   陆冼当然不知道,他喝口蛋汤,没做出任何反应。   邻桌的一个女孩倒是听到了他们说的话,好奇地看向他们,两眼直放光。   江诏又问:“那你知道什么是1,什么是0吗?”   陆冼语气淡淡:“不知道。”   但见江诏一直在问,这两个词肯定不是什么好词。   江诏说:“我要做1。”   陆冼听不懂,片刻,扔过去三个字:“随便你。”   江诏勾唇一笑:“行,我知道了。”   当晚,江诏就搬到了他住的酒店。   江诏本想给自己定个单间,陆冼却一向节约,赶在他付款之前,跟酒店协商好,把自己的房间从单床换成双床。   陆冼微抬起下巴,说:“扫脸吧。”   他顿了下,继续道:“晚上你跟我住。”   江诏顿时眼睛一亮,赶紧把自己的身份证递给前台:“麻烦赶快办一下,我们俩住一间!”   江诏语气急促,似乎生怕他反悔。   陆冼无奈笑了下,心想这小孩,有的时候,还是挺可爱的。   -   晚上,江诏洗完澡,正在玄关处吹头发。   楼下却突然传来暴躁的吵闹声。好几个人,吵吵嚷嚷,像是喝多了。   陆冼正准备睡觉,现在被吵得忍不住看向窗外。   江诏关掉吹风机,顶着微潮的头发走到窗前,拉开窗帘。   楼下小路上,几个大老爷们吵吵闹闹,嗓门极大,走路悬浮,很明显刚吃完烧烤喝多了。   其中一个大哥虎背熊腰,又壮又胖,剃着光头,正对另一个又胖又壮的大哥推推搡搡。   几人骂得特别脏,仿佛下一秒就会真的打起来。   现在已经十点了,陆冼走下床,来到窗边,等了几分钟。   楼下这几人还在骂骂咧咧,嘴巴里满是脏话。   陆冼皱了下眉,也不知道这几人什么时候会散。   江诏看一眼他,突然说:“哥,你蹲一下。”   陆冼不解:“干什么?”   “先蹲。”江诏说着,手搭在陆冼的肩膀上,把人往下按。   陆冼不明所以,却还是配合地蹲在地上。   江诏随后拉开窗户,突然扯着嗓子对楼下喊道:“大哥们,你们能不能小点声?”   江诏先叫了声大哥,看起来还挺有礼貌。   楼底下的大哥们顿时抬头看他,一瞬间把愤怒的矛头都指向江诏:“你他妈有病啊,关你屁事!”   “下来,看我不打死你个龟孙儿,下来!”   江诏故意装怂,用黎阳方言回复:“不是,俺老婆刚生完孩子,身体不好,住不起医院,这都提前出院两天了,家里欠了一屁股债,你们能不能小点声,让俺老婆跟孩子睡个好觉,求求大哥们了!给你们磕头了!”   江诏说着,作势就要跪下去。   楼下那几个大哥瞬时慌了:“不用不用,我们马上走,现在就走啊。这出来打工不容易啊。”   江诏:“谁说不是呢,穷死了!”   陆冼视线往上,看眼江诏身上的名牌睡衣,心想得亏这几个大哥不识货,也没认出来他们住的是酒店房间,这才被他们糊弄了过去。   可能喝多了,什么都看不清了吧。   不一会儿,楼下那几个喝醉酒的大哥就满怀愧疚地离开了。   陆冼刚想夸他你还挺有本事,就看见江诏垂眸,笑眯眯地叫他:“起来吧,老婆!”   刚要夸出口的话瞬间被收了回去,陆冼站起身,冷冰冰开口:“谁是你老婆?”   陆冼走向床铺,头也不回地命令道:“睡觉!” 第68章   有陆冼带着,江诏可以光明正大地跟他一起进入北大校园听课。   “低调点,不要惹事。”陆冼提前跟专业班主任打好招呼,每次他上课时,都让江诏坐在最后一排安静听课,他不上课时,要么带着江诏在b市随处走走,要么带着江诏在校园里随意逛逛。   他是被邀请过来,给文物修复专业的学生讲几节课的。   一共才五节课,上完就可以走人。   学校食堂,江诏拿着筷子,突然反应过来:“哥,一共才五节课,你怎么出差出两个星期啊?”   陆冼淡定咬了口苹果,等这口苹果吃完,才慢悠悠回道:“出差一个星期,还有五天是年假。”   江诏:“你都放在一起请了?好可惜啊,万一以后有用到呢?”   陆冼抬起眼睛,凉凉看他一眼:“你说我为什么放在一起请?”   江诏立刻抿紧嘴巴,不敢说话了。   下午,两人上完课,路过操场的时候,陆冼突然停下脚步。   操场周边挤满了许多大学生,中间的篮球场上,正有两支球队在举行比赛,加油声不绝于耳。   陆冼站在场外,凭借身高优势,勉强能看到几个参赛队员的人头。   江诏转头看他,问道:“哥,你喜欢看球赛啊?”   “不是,”陆冼突然有感而发,回道,“我只是在想,你上大学的时候是不是也像他们这样,在校园里打过比赛。”   陆冼声音很轻,说:“我还没见过你上大学的样子。”   断联的那四年仿佛一根刺,深深地扎在陆冼心脏里,偶尔想起来,都会带起尖锐的刺痛。   他正想着,江诏胳膊搭在他肩膀上。   男人把他往自己怀里带了下,说:“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个四年。哥,对不起,以后,我绝对不会再抛弃你。”   陆冼没说话,江诏突然看着前方,说:“我去参与一下吧。”   “回来!”陆冼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把人扯住,“少喧宾夺主,回酒店。”   “哦。”江诏很不情愿地跟他回了酒店,却在入夜后,直接把他从酒店生拉硬拽了出来。   晚上八点,篮球场上灯火通明,一旁的塑胶跑道上还有许多学生在夜跑,中间的足球场上坐了许多谈情说爱的小情侣。   江诏穿着黑色体裇,手里抱着一颗刚买的篮球,站在篮球场上对着他笑:“哥,我打篮球给你看。”   说着江诏奋力一跳,手里的篮球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准确地落在篮球框里。   江诏吹了个口哨,对着篮球框得意洋洋:“三分!”   “幼稚。”陆冼无语极了,却莫名移不开视线。   白色路灯下,江诏自己把扔出去的篮球捡回来,再从各个角度把球投进篮框,周边很快聚集了好几个围观的学生,有男有女。   其中,好几个女学生直接拿出手机拍:“好帅啊,喏,这个也好帅。”   有个女同学拍着拍着,突然把镜头移向陆冼。然而下一秒,她的摄像头被人拿手挡住了,拍摄画面里只留下清晰的掌纹。   江诏伸手挡在这名女学生的摄像头前,勾起不羁的笑:“不好意思啊,我老婆不喜欢别人拍他。”   女学生一惊:“你老婆!”   “嘘——”江诏低声道,“我老婆脸皮薄,不喜欢别人讨论我们的关系。”   “哇,你都有老婆了,我还想加你微信呢帅哥。”   另一个女生惋惜说道。   “加不了了,我老婆会吃醋的。”   ……   陆冼站在远处,根本听不见江诏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见江诏勾着唇,逗得几个女孩子花枝乱颤。   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陆冼转身就走。   一个女孩子赶紧小声提醒:“你老婆要走了!”   江诏赶忙抱着篮球追过去:“哥,我还没打完呢。”   陆冼脚步不停:“我要回去睡觉。”   “再等一下好不好,我想再吹吹风。”江诏跟在他身边。   陆冼冷冷道:“那你吹呗,我要回酒店。”   陆冼语调很冷,江诏赶紧跑到他面前站定:“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陆冼抿了下唇:“没怎么。”   “是不是谁惹你生气了?”江诏问。   陆冼:“没有。”   江诏立刻讨好道:“那你再陪我玩会儿,我还想打会儿篮球。”   看着他弟这一脸希冀的表情,陆冼勉强同意:“行吧,再陪你玩一会儿,九点必须得走了,回去还要洗澡。”   江诏扬起笑脸:“好。”   两人再次回到篮球场。   江诏又投中了几次,最后一次,篮球滚到了陆冼脚边。   男人站在远处冲他招手,身姿挺拔:“哥,把球给我扔过来!”   江诏脸上带着笑,这笑容仿佛有种感染力,让人看了就心情愉悦。   陆冼心里刚才那点烦躁全部消散不见,陆冼弯下腰,把篮球捡起来,用力朝江诏扔过去,后者扬了下眉,稳稳接住。   接着江诏径直朝他跑过来,眼睛明如宝石,熠熠生辉:“哥,我以前上大学时,也经常跟同学出来打篮球的。现在的我就是大学时的样子,你见到了。”   江诏看着他,认真开口:“你从来没有错过我,哥,我一直在。”   心脏好像突然被人拨了一下,陆冼有片刻失神。   说不感动是假的,江诏喜欢了他那么久,现在还在安慰他。   然而陆教授倔起来时,也挺犟,他眼角发酸,缓缓开口:“花言巧语,真会哄人开心。”   江诏一本正经道:“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你想见我大学时的样子,我现在就可以回到大学时的状态。要是你想见我高中的样子了,我回去就把高中校服穿上,保证少年感十足。”   江诏突然冲他wink一下:“哥,你喜欢的样子,我都有。”   陆冼被逗得笑了下,又赶紧止住笑意:“行了,别贫了,回酒店。”   “噢。”江诏乖巧地站在他旁边,简直像个被主人摸一下,就开心地摇尾巴的大型犬。   -   周末,故宫博物院。   两人站在故博门口,陆冼给江诏简单拍了张照:“行了,走吧,我没抢到票。”   故博的门票得提前预约,陆冼压根没抢到。   江诏十分不解:“哥,不是可以走员工通道进去吗?你师父就在故博工作啊。”   从小到大,江诏跟陆冼去各大博物院玩,基本就没花过钱,很多时候都是从员工通道走进去的。   陆冼连连摆手:“可算了吧,我师父要是知道我来b市,还请了五天的假,他肯定得安排我干活。”   江诏:“你可以拒绝嘛。”   陆冼一笑:“我哪好意思,他是我师父。”   说完,陆冼跟做贼一样,小声道:“别声张,我来b市的事得保密。”   陆冼刚说完,肩膀就被人拍了下:“陆冼!”   陆冼身体一僵,听到这熟悉的苍老却格外雄劲的嗓音,人都麻了。   他缓缓转身,面带微笑:“师父。”   陆冼牙都快咬碎了,心想这博物院门口那么多人,他师父怎么就从茫茫人海中拍中了他的肩膀?视力这么好的吗?   关如海头发苍白,人却显得很有精神,单薄的蓝色衬衫甚至勾勒出他老当益壮,天天锻炼出来的强健胸肌,胳膊上的肱二头肌甚至仿佛都快把衬衫撑破了!   陆冼看着他师父藏在衬衫底下隐隐显露的肌肉,心想就他师父这经常健身的体格,一巴掌能呼死五个陆冼!   关如海和蔼笑道:“来了怎么不进去啊?”   说完关如海睨一眼陆冼的双手,眼睛眯了下:“空手来的?”   陆冼不自然地指尖摩擦下:“我路过。前段时间给你寄的腊肉,收到了吗?”   陆冼虽然不经常来b市,但是逢年过节,都会给他师父寄礼品。   关如海空口编瞎话:“早吃完了,多寄点。”   陆冼内心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心想你一个孤寡老头,能吃多少腊肉。   不过他面上还是恭敬道:“没了,都分完了,下次我给你多留点。”   关如海勉勉强强放他一马,笑道:“行,下次给我多寄点。走吧,中午请我吃饭,顺便给我搭把手,把那柜子修了。”   陆冼吓得赶紧抓住江诏的手,转身就想跑:“师父,我那还有事,我先走了,改天请你吃饭,我回去就给你发红包,我走了啊。”   陆冼说完,抓着江诏的手,转身就跑。   “哎——臭小子。”关如海根本拦不住他,只能无奈一笑。   很少运动的陆教授牵着江诏的手,一口气跑了两里地,停下来的时候衬衫都湿了,弯着腰气喘吁吁。   江诏动动手指,两人掌心相贴,夏天本来就热,再加上陆冼这一顿跑,手掌交握的地方全是黏腻的汗。   然而这样,江诏却一点都不嫌弃,根本舍不得放开。   不过很快,陆冼把手抽走了,江诏眉宇间立刻闪过一丝不舍的神情。   江诏想,他跟他哥的关系才和缓些,他不能逼得太紧,不牵就不牵了,现在不能太着急,不然他哥肯定又不理他了。   陆冼扶着腰喘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看着江诏:“你倒是一点都没事。”   江诏气定神闲:“我本来就是学田径的。”   陆冼点下头:“也是。”   他想了下,心想自己身为哥哥,不能给江诏树立不好的形象,于是解释道:“我没有不尊师重道,也不是想躲懒,我不想帮我师父,主要原因不是嫌活累,而是我师父那个人,嘴太碎了!他能念叨我两个小时,问我为什么不去故博工作,一直念一直念,烦得要死。”   江诏本来没有多想,但见陆冼这么说了,突然问道:“对啊,你为什么不去故博工作?”   以他哥的手艺,不管去哪个博物院,都是备受瞩目的存在。   而且也不存在买不起b市房,无法定居的情况。虽然陆冼买不起,但他爸妈有钱啊,这点根本不需要担心。   陆冼淡淡道:“因为我爱的人都在黎阳。”   江诏沉默了,许久,他直视陆冼的眼眸,问道:“你爱的人里,有我吗?”   陆冼:“……废话。”   江诏开心了,他笑着说:“哥,我们去看电影吧,外面太热了。”   陆冼当然点头,他本来就不想出来,今天愿意出来,只是为了陪江诏。   很快,两人来到电影院。   陆冼看着周围坐满的小情侣,人都懵了:“爱情片?”   江诏看着银幕,很是坦然地回道:“是啊。”   陆冼:“我想看科幻片。”隔壁场就有放科幻片的,他对爱情片不是很感兴趣。   江诏勾唇哄道:“看完这个,再去看科幻片。我提前看过网上评价了,这片子很甜的,很适合情侣观看。”   陆冼的脸几乎瞬间沉了下来。   江诏无声笑了下,补充道:“也很适合,请自己喜欢的人观看。”   陆冼沉声道:“别说这种话。我只把你当弟弟,你到底想干嘛?”   江诏转头看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不明显吗,陆教授,我想追你。”   陆冼不想搭理他,刚想起身走人,整个人却被江诏牢牢按在座位上。   对方俯身过来,手按在他的肩膀上,眼睛危险地眯了下,看起来格外具有压迫性。   “哥,别乱动。”江诏压低声音,直视他的瞳孔,没大没小地开口,“这个时候亲你……不合适。” 第69章   陆冼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江诏的后脑勺上。   “啪”一声脆响,周围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陆冼低声道:“你有完没完,别逼我动手!”   江诏悻悻地缩回去,摸摸自己的后脑勺:“你已经动手了。”   他身上再没有刚才半点狂妄的气势,语气委屈巴巴。   陆冼看着大荧幕,又忍不住看眼江诏,接着很快收回视线,声音和缓了不少。   他关心道:“疼吗?”   “当然不疼啊,你手劲多轻。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挨你的打。”   陆冼转头看向旁边,眼睛有几分酸涩。   江诏凑过来,小声问:“消气了吗?”   “离我远点。”陆冼头也不回地说,“说好给我两星期,别耍赖。”   身边的人瞬间安静下来,陆冼甚至能明确感受到江诏的气息在逐渐远离。   江诏不再身体侧倾朝他这边靠近,而是端正地坐回座位,许久,沉声回了句:“好。”   -   看完电影,已经是晚上了。   陆冼嫌热,陪江诏看完这部爱情片后,又在隔壁看了两遍新出的科幻片,午饭、晚饭都是在商城吃的。   从商城出来,直接沿地下通道上地铁,从地铁站出来后,两人沿着人行道慢慢往酒店走,晚风轻动,两人身上树影婆娑。   江诏徐徐开口:“哥,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陆冼:“嗯?”   江诏停下脚步,白色路灯从他身后照过来,江诏背对着灯光,脸色看起来有些昏暗,看着他:“哥,你到底在纠结什么?你要是喜欢我,我们就在一起,你要是不喜欢我,直接拒绝我就好了,有什么可纠结的?”   陆冼定定看着他,语气毫无感情:“拒绝你之后呢,再也不理你吗?”   “你是我弟弟,我怎么可能不理你?”   心脏顿时抽痛起来,江诏轻声问道:“你……舍不得?”   陆冼想,他要是能舍得,今天就不可能陪江诏看电影。   陆冼有些郁闷地转头要走,江诏赶紧跑到他面前拦住他:“哥,我喜欢你。”   江诏眼神坚定:“我不可能再放弃了,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也会一直追你。我本想说,重新跟你认识,就当之前的那十年不存在,可是这么一想,对你我又实在残忍。”   “哥,那十年我是你弟弟,往后余生我想做你爱人,可以吗?”   陆冼沉默了下,语气冷淡:“对不起。”   陆冼说:“我不爱你。”   江诏垂了下眸,又犯贱似的笑了下:“没关系,我爱你,我会一直追你,直到我老,直到我死。在此期间,我不会让你喜欢上别人。”   陆冼看向一边:“感情不是你能控制的。”   江诏声音沉冷,在黑夜里透着股阴森森的寒意:“怎么不能,你喜欢谁,我杀谁。我把他物理消灭掉,你就不会喜欢上别人了。”   陆冼直接一巴掌拍过去,打到江诏胳膊上:“胡说八道!”   江诏声音一颤,似乎很受伤的样子:“第二次了,你今天打我两次了!”   陆冼无语地翻个白眼,再好的教养遇到江诏这种无赖,根本保持不住。   他又捶了下江诏的胳膊,催促道:“走了,别矫情了。还有,别总是耍无赖犯浑,我不喜欢你这个样子,我还是更喜欢你以前的样子。”   江诏哦一声,声音依旧委委屈屈,他撒娇着开口:“我就是心里挺难受的。”   陆冼停下脚步:“我不难受吗?”   “……”   身后的人突然安静下来,陆冼没回头,云淡风轻地开口:“走吧,回酒店。”   他已经订好了车票,明天就跟江诏一起回去。   然而下一秒,江诏突然大步向前,从身后抱住他。   干涩的嗓音里满是愧疚:“对不起,哥,让你为难了。”   夏天男人的身躯很烫,陆冼知道江诏力气大,他根本躲不开。他无声叹了口,他跟江诏都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从江诏告白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回不去了。   然而彻底跟江诏断联,他又舍不得。   江诏是他弟弟,他怎么可能舍得。   陆冼闷闷开口:“你先放开我,好热。”   江诏放开他,紧接着又扶着他的肩膀,把他转到跟他面对面。   陆冼:“?”   江诏温柔一笑:“哥,我要追你,虽然你可能一开始不会很适应,但时间久了,你一定会喜欢我的。”   路灯从左侧照到江诏半张脸上,男人眼眸深邃,勾人心魄。   陆冼怔怔地看着他,突然有片刻失神:“我怎么可能……”   “哥,”江诏唇角露出一丝笑意,“你被我帅到了。”   “……”陆冼抿下唇,往后退两步。   “没事,你慢慢想,不管五天后你给我什么样的回复,对我来说都无关紧要,因为不管你怎么拒绝我,我都会一直爱你。你看,你家在黎阳,工作也在黎阳,你又不会跑,我有什么好怕的?”江诏自信一笑,“我等你。”   陆冼心情复杂,许久,他扶下江诏的胳膊,心里很难受:“你乖一点,我不喜欢你这样。”   江诏走上前去,头靠在他肩膀上:“好,都听你的。”   -   五天后,江诏早早地在陆冼楼下等着。   诚如江诏所说,陆冼家在黎阳,工作也在黎阳,他想躲都没地方躲。   除非真的狠下心来,把工作辞了,把房子卖了,然后悄无声息地躲过国外去。   陆冼端着咖啡,来到窗前,偷偷拉开窗帘一角,江诏的车就在楼下等着。   陆冼松开手,喝了口咖啡,面无表情地想,他又没有做错事,干嘛要躲。   是江诏一直在欺骗他的感情,错的是江诏。   时间一直来到傍晚。   陆冼再次来到窗前,把窗帘拉开一条缝。   楼底下江诏的车还在等。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吃饭。   陆冼正胡乱想着,他手机通知音响了下。   是江诏发的微信。   [哥,不着急,再给你五天,可以吗?]   他早就把江诏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   陆冼看着这条微信,顿了下,再次拉开窗帘。   楼底下,江诏的车已经不见了。   陆冼犹豫片刻,给他发消息:[吃了吗?]   江诏许久没回。   二十分钟后,江诏回了:[没有。]   陆冼手指动动,刚要说你要不要过来吃饭,就看见聊天界面里跳出来一条消息:   [撞车了,刚报警。]   陆冼立刻瞳孔骤缩,想也不想直接给江诏打电话,边打边往外走:“你现在在哪,地址发我!”   十分钟后,陆冼来到车祸现场。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一棵杨树旁边,那棵杨树被撞得拦腰截断,半截树身带着被撞断的斜截面,直插进驾驶座。   驾驶座前的台子上,甚至还有几片血迹。   陆冼几乎心跳骤停,还好不远处,江诏正捂着额头,跟几名交警交谈。   江诏面色平静,好像感受不到任何疼痛,捂住额头的指间却不断往外渗出鲜血,鲜血沿着手指往下流,好些掉在黑色体裇上,衣服上黑红交加,呈现一片暗红色。   陆冼赶紧跑过去,拨打120电话,简单几句沟通后,陆冼挂掉电话,忍不住责问:“你怎么不叫救护车?”   陆冼说着,抬起手,心疼地想帮他捂伤口。   江诏立刻往后退,神色淡淡:“别碰,脏。”   “没事,我看看”。陆冼毫不在意,江诏反而自己别扭了起来。   他扭捏地偏了下头,不让陆冼碰,接着解释道:“哥,我不是故意不理你的,对不起啊。”   陆冼抬着手,一脸焦急:“什么,我看看。”   江诏又往后缩一下,抿了下嘴:“我说,我刚才就看到你了,没有跟你打招呼,你刚才跟我说话,我也一脸冷淡样……我是想着,不能把你逼得太紧,以后,我一定跟你保持距离,然后再慢慢追你。”   陆冼无语地叹口气:“你有病啊,到底疼不疼?伤得重不重?”   江诏:“……不疼,不重。”   “不重给我看看。”陆冼掰开他的手,看到江诏额头上出现一条四厘米长的口子,顿时心都揪了起来,“这要留疤了可怎么办啊?怎么开的车,还能撞树上。”   江诏低声道:“刚才太难过了,跑神了。”   两人正说着,救护车终于到了。   陆冼赶紧带着他上车,车上医生赶紧给江诏额头上的伤口做紧急处理。   “这肯定得缝针啊。”医生说,“到医院还得全身检查下,看看其他地方有没有内伤。”   陆冼赶忙接道:“肯定要做个全面检查。”   “你还好吗,还疼不疼啊?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陆冼说着,眼睛红了一圈。   江诏怔怔地看着他,突然有种因祸得福的感觉。   他停顿下,说:“哥,等处理完伤口,我能去你那住吗?我要是回家,我爸妈肯定得天天念叨我,我想静心修养。”   陆冼果断点头:“当然可以,你到我那住吧,等下我给你爸妈打电话,有什么事我来跟他们沟通。”   江诏的东西还在他那放着,人直接过去就行。   江诏嗯一声,他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突然很头晕的样子,靠到陆冼肩膀上:“哥,我头有点晕,让我靠一下。”   接着他抬起头,故作柔弱地开口:“哥,你这段时间能对我好点吗?大夫说了,病人要保持身心愉悦,不能难过,不能生气。”   一旁的大夫抬头看他一眼,心想他还说这话呢,不过这病人说的也是事实。大夫随即应道:“是这样,病人免疫力下降,不要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吃得清淡点,不要吃太油腻太辛辣的。”   陆冼点头:“我知道。”   他眉心微蹙,有些担心地看着江诏。江诏随即扬起笑脸,以示安慰。   江诏左手悄悄搭上陆冼的腰,低着头,不动声色嗅他哥身上的气味。   陆冼任由他靠着,宽慰道:“别担心,我会照顾好你的。”   江诏垂眸:“嗯,我知道。”   陆冼又说:“还没吃晚饭吧,等下我去给你买碗粥吧。”   江诏埋在他肩窝,乖得不得了:“嗯,多买一份,你也吃。”   “我知道,”陆冼摸摸他的头发,把他被血水打湿的碎发往后拂,心里针扎一样疼,“想吃什么想要什么跟我说,我给你买。”   陆冼顿了下,补充道:“影响健康的不行。”   江诏一笑,像是想到了什么,笑容意味深长地嗯了声。   他放大胆子,用力抱紧陆冼,心说哥,我想要你。 第70章   从医院缝完针出来,已经是晚上了,江诏还在医院吊了两瓶水。   听说江诏出了车祸,江诏爸妈吓得会都不开了,连夜就要跑过来。   还是江诏淡定地在电话里把人劝住:“我没事,别来,我拍照给你们看。”   说这话的时候,江诏正坐在医院输液椅子上,他抬头瞄一眼正仰头看他吊水瓶有没有滴完的陆冼,心想他好不容易能跟他哥过二人世界,可不能让他爸妈过来捣乱。   此时,正是晚上。   陆冼的车之前停在了路边,人跟着江诏上的救护车。现在他带着江诏打车来到出车祸的地方,开上自己的车。   江诏的车已经完全报废了,被人拖走了。   陆冼开车带着他,仍然心有余悸。   还好江诏躲得快,只是头从被撞断的树身擦过去,但凡歪一点,他整个头颅都要被那半截树身戳穿了。   陆冼开了会儿车,手有点抖。   他把车停在路边,颤着声音说:“请个代驾吧。”   江诏一脸淡定:“我来吧。”   “不行!我哪敢让你开车!”陆冼严词拒绝,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机。   江诏的额头缝了八针,一想到大夫缝针的场景,陆冼眼睛又湿了,眼前弥漫上一层水雾,他根本看不清手机屏幕。   忽然间,一个温暖的怀抱凑过来,江诏头靠在他肩膀上,低声哄道:“哥,相信我,我开车技术可好了,不会再出事了。”   陆冼没出声,头转向一边。   不一会儿,安静的车厢里传来水滴砸在手机屏幕上的声音,一滴,又一滴。   陆冼头完全垂了下去,不想让江诏看到自己软弱的样子。   几分钟后,他嗓音沙哑:“你吓死我了。衣服上全是血,回去全扔了。”   “对不起啊,”江诏嗓音里多了几分酸涩,“又害你为我掉眼泪了。”   陆冼扭头看他,眼睛里水润润的:“开心吗?”   江诏嘴角动了下,忍不住上翘:“还行。”   陆冼这么担心他,他开心得不得了。   “我就知道。”陆冼抹下眼泪,收拾好情绪,又恢复高傲冷淡的模样。他重新开车,一副不想搭理江诏的样子。   一旁江诏沉声开口:“哥,给个机会。”   他眼睛看着前方,认真道:“我不比那些想追你的人差。”   陆冼沉默不语,江诏再接再厉:“你要是过不去心里这个坎,没关系,我是你弟弟,也是你爱人。你要是能过去,那我就是你同学的弟弟。”   很快,车停在了小区停车位。   江诏没下车,朝陆冼伸出右手:“就当今天是我们认识的第一天,陆教授,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江诏,是你同学江瑜的弟弟,我喜欢你,我要追你。”   陆冼手撑在方向盘上,身上没什么力气:“你之前还说重新开始,把认识的这十年全部抹除,太残忍了,现在又说可以重新开始。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就是想跟你在一起。”江诏目光沉沉,实话实说,“什么法子好用,用什么,只要我们能在一起。”   “我之前还想着不能把你逼太紧了,然而一见到你,我就忍不住了。”   “你就像一颗毒药,越闻,越上瘾。”   陆冼抿紧嘴唇,这都什么十年前□□空间非主流比喻啊。   陆冼拉开安全带,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你收敛点。”   “哦。”江诏收回右手,眼神黯淡。   然而仅仅过了几秒,江诏不死心开口:“你对我,真的没有一丁点那方面的感情吗?”   陆冼视线下垂:“对不起,没有。”   车内突然陷入一片死寂。   许久,江诏拉开安全带,身影寂寥地下车,往外走。   “你去哪?”陆冼赶忙下车问道。   江诏没回头,嘴唇抽动:“我在想,我要不要再消失几年……”   别!   陆冼心脏一痛,这个字却没有说出来,他红着眼睛想,别再消失了,我会疯了一样想你的。   他死死盯着江诏的背影,然后发现江诏靠着车门,肩膀开始无规律地颤动。   江诏……哭了。   他被划破额头时都没哭,现在因为他一句“没有”,难过到掉眼泪了。   可陆冼有什么办法,没有就是没有。   成年人到底还是有法子,他决定用魔法打败魔法。   下一秒,陆冼直接哭出了声,哭得比江诏还大声:“啊呜呜……”   江诏诧异回头,脸上泪痕都没干:“?”   陆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也没有办法,我就是不喜欢你嘛,可我又舍不得你走,我好贱。”   江诏皱起眉头:“别骂自己。”   一楼已经有人闻声打开窗户,看他们俩在干嘛。   江诏一点难过的心思都没有了,赶忙走过来拉他:“我们进屋谈。”   陆冼赶紧攀住他的胳膊:“你别走。”   江诏眉心紧锁:“再说吧。”   “你真要走?”陆冼愣住了。   “不然呢,”江诏苦笑,“难不成要一直守着你吗?你永远都不会爱我。我难受,你也难受,倒不如就此别过,以后都别见了。”   陆冼彻底惊住了,莫大的恐慌涌了上来,他下意识开口:“别……”   他终于说出了这个字。   江诏身体前倾,慢慢靠近:“你……不想让我走?想一直跟我在一起?”   陆冼眼睫微颤,不知道该怎么回,因为事实上,他的确舍不得跟江诏分开。   这种不想分开的感觉,跟送江瑜去留学时完全不一样。送江瑜去机场时,他是满心欢喜的,可哪怕只是想到几年不能跟江诏见面,他的心脏都会一下一下地抽痛,有种说不出来的钝痛感。   江诏目光沉了下,突然揽住他的腰,把人带到墙边阴影处。   “对不起,哥。”   陆冼一头雾水,还没反应过来,唇上骤然软了下。   很轻的一个吻,一触即分,陆冼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江诏就亲完了。   他哑着嗓子问他:“反感吗?”   陆冼:“……”   他现在脑子还有点懵。   江诏继续道:“有没有觉得恶心、接受不了、想扇我脸?”   陆冼嘴唇微张,头动了下,这是下意识想摇头的动作。   不过他只是很轻微地动了下,身体很快僵住。   借着小区灯光的投射,即便他们现在身处阴影,江诏仍然能够看清陆冼脸上细微的表情,更何况他本来夜里视力就挺好。   江诏身体侧一点,以便让路边余光照进来,他好能更加看清陆冼的神色。   陆冼眼神懵懵的,虽然有些疑惑,却并没有一丝嫌恶以及愤怒的表情,他只是看着他,眉头轻轻皱着,眼睛湿湿的,有些……难过。   江诏手指紧了下,却强逼自己靠近。   “哥,告诉你一件事。”   他盯着陆冼的眼眸,一句一顿:“你,可能,喜欢我。” 第71章   深夜。   陆冼躲在洗澡间,微垂着头,温热的洗澡水从头顶往下浇,水温逐渐变得有点凉。   陆冼站在花洒下,手撑着墙壁,眼前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   他怎么可能喜欢江诏?!   然而事实上,的确如江诏所说,他并不反感跟江诏接吻,他生气的是,江诏突然凑过来吻他,连声招呼都不打,而对跟江诏接吻这件事本事,他其实,并不反感。   并不会觉得恶心、难以接受,反而还……挺舒服的,嘴唇相触的感觉很软,很刺激。   陆冼用力捶了下墙壁,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动心的,他怎么能这样?   哦,对了,江诏亲他前,倒是跟他打过招呼了,说了对不起了。   陆冼正胡思乱想着,门外传来江诏的声音:“哥,你都洗了一个多小时了,我不是要催你,我是想着,一个多小时了,热水器里的热水该用完了吧,你小心着凉啊,赶紧出来吧。”   陆冼肩膀抖一下,掉在身上的洗澡水已经完全变凉了。   他把水关掉,换好睡衣,拿起常用毛巾,一边擦头一边往外走。   刚洗完澡的人脸上水润润的,嘴唇也很红。   江诏低着头,似乎不敢看他。   陆冼瞥他一眼,给自己倒了杯水,心想装什么,刚才亲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怂。   他把那杯温水喝完,转过来,背靠着柜子,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江诏,语气平淡:“你还没走?”   江诏仍旧保持低着头的姿势,然后摇了下头:“不走啊,不是你说你来照顾我吗?”   江诏声音很小,生怕陆冼听见他的声音就来气。   陆冼倒是平和了很多,经过这一个多小时的思考,他整个人已经冷静下来,可以坦然面对这一切。   “不是你说你要走,免得两人都难过,然后就此别过,以后再也不要见了吗?”陆冼问道。   江诏怂了下,最终实话实说:“哥,我不想骗你,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我说那些话就是故意激你的,我才不会走。我说过的,我想跟你在一起,然后什么招式好用,就用什么。这招叫……欲擒故纵,也可以叫激将法。”   “嘭。”   陆冼把柜台上的水杯拿起来,然后微微用了些力,再把空水杯重重放下去。   江诏眼睫颤一下,没敢说话。   “江诏,我不可能跟你在一起。”陆冼态度坚决,“你哥把你交给我,我就是你哥。你爸你妈,还有你哥,甚至还有你爷爷,这些人都是因为信任我,才肯放心把你交给我照顾。现在我却对他们说,我喜欢上你了,我要跟你在一起?你觉得你家里人会接受吗?我爸妈会接受吗?”   陆冼沉声道:“江诏,我比你大,如果我们在一起,他们只会觉得,是我带坏了你。”   江诏沉默听着,脸色逐渐阴沉,手掌慢慢握成拳。   陆冼继续道:“还有,你家里的财务危机已经解除了,逃跑的财务经理已经抓回来了,钱也追回来了,你依旧是豪门富三代,以后会有许多商界名流想跟你认识。就算你不从商,以后你的另一半也一定会是豪门千金,这叫强强合作。你未来的另一半,绝对不会是我这个平平无奇、朝九晚五的文物修复师。”   “我说这些,你懂了吗?”陆冼语调平静,声音毫无感情。   江诏抬起头,目光沉冷。   此时此刻,他突然庆幸自己高中文化课选的文科,现在居然有胆子敢跟陆教授辩论。   江诏徐徐道来:“首先,我家里绝对不会指责你把我带坏,我从小到大什么德行,我爸妈都很清楚,这一点你完全可以放心。如果有外人敢嚼舌根,我见一次,打一次!”   “其次,你一点都不普通,你可是国宝级文物修复师,全国像你这样的修复师,一共才几个,你所创造的价值,一点都不比那些富豪们少,你别妄自菲薄,觉得自己……配不上我。”   陆冼指尖动了下,他的确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自卑的想法。   这么一点隐秘的想法都被江诏猜到了,江诏真的,太了解他了。   江诏想,天上地下,只有这一个陆冼,他哥举世无双,才不是平平无奇。   “而且我绝对不会跟别人结婚,只要我不想,我爸妈绝不会逼着我跟别人豪门联姻。”   “最后,”江诏停顿一下,双手用力攥紧,盯着陆冼,“你说了这么多,最本质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最后这几个字,江诏硬从齿缝间挤出来。   陆冼垂眸看地面,许久,极其小声地回了句:“你不是都看出来了吗?”   江诏:“……我想听你亲口说。”   陆冼撩起眼皮:“不喜欢。”   江诏蹭一下站起身,急了:“哥,你不要说谎啊!”   陆冼一笑:“知道还问。”   江诏眼睛一亮,赶忙朝他走过来。   “别动。”陆冼赶紧叫停,有些不自然地说,“我还没适应这种关系,我得好好缓一下。”   “嗯……”江诏声音很轻,“别太久。”   心脏仿佛被人拿针戳了下,陆冼这才意识到,江诏喜欢他,真的太久太久了。   陆冼头发半干,他脖子上搭着白色毛巾,突然走上前去,靠在江诏身前。   江诏:“!”   两人胸膛相贴,甚至能感受彼此的心跳声。   陆冼缓缓开口:“江诏,我好像,是有点喜欢你。”   江诏低笑出声,伸手拥住他,眼睛红了一圈:“有点喜欢,就是喜欢。”   -   两天后。   江诏嘴里叼着棒棒糖,趴在沙发扶手上,头上绷带还没拆,笑着问陆冼:“哥,我们这算在一起了吧?”   陆冼淡淡嗯一声,转头看他嘴里的棒棒糖:“我还没问你呢,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吃糖了?”   江诏坦诚相待:“早就开始了,我以前吸烟,高三开始戒烟。”   陆冼眼里满是诧异:“你居然还抽烟?”   “早就戒掉了,我现在已经很久不吃棒棒糖了,偶尔无聊叼一根。”   陆冼坐在餐桌旁,跷起二郎腿:“你居然在我不知道的时空里,偷偷学会了抽烟,然后再偷偷戒烟?长本事了江诏,居然这么能瞒我!”   江诏恃宠而骄,仗着自己身上有伤,陆冼不会对他怎样,笑着说:“我一直都很有本事的!”   那表情,还挺炫耀。   陆冼眯下眼睛,走过去,抽出江诏嘴里的棒棒糖。   江诏下意识唔一声,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陆冼把他一直含在嘴里的棒棒糖,放到了自己的嘴巴里!   江诏瞬间瞪大眼睛!   陆冼叼着从他嘴里抽出来的棒棒糖,站在沙发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他:“想亲吗?”   江诏喉结剧烈滚动一下:“想。”   陆冼眼神懒懒地看着他,嘴里含着棒棒糖,含糊不清地说:“不给,惩罚你一直骗我。”   “哥!”江诏乞求地看着他,盯着陆冼的嘴唇,眼神赤裸裸的,馋得要死。   这小孩,□□真重。   陆冼假装没看见,命令道:“去,帮我剥蒜。”   江诏不服气地抬起头:“我是伤患,你不能欺负病人!想让我剥蒜可以,你得给我亲一口。”   陆冼皱了下眉:“你去不去?”他语气也凶了点。   江诏立刻怂了,回道:“去。”   江诏站起身,路过陆冼身边时,突然扣住陆冼的腰把人往自己怀里带。   “干什么?”陆冼含着棒棒糖问。   江诏仍有种不真实感,紧紧抱着他:“哥,我们真在一起了?”   陆冼:“……嗯。”   都在一起两天了,这小子,怎么还在问。   自从两天前他承认喜欢江诏后,两人就正式在一起了,然而整整两天,江诏仍有些不放心地经常问他,他们是不是真的在一起了。   每一次,陆冼都会嗯一声。   江诏头靠在他肩膀上,努力感受陆冼身上的气息,过了会儿,说:“哥,你说爱我,好不好?”   陆冼拍拍他的后肩:“去剥蒜。”   江诏抬起头,不满地看着他:“你果然在罚我。”   “不然呢,居然还抽烟!你肯定还背着我干了不少坏事!去剥蒜!”   “哦。”江诏悻悻应了声,突然抬手,抽走他嘴里的棒棒糖。   下一秒,嘴唇直接覆了上去。   “江诏!”陆冼含糊着叫他的名字,心跳瞬间加快。   双手手指也被江诏扣紧,江诏强硬地把手指插进他指缝,跟他十指相扣。   “哥,棒棒糖好吃吗?”江诏反复舔舐他的唇角,明知故问,“什么味的?”   陆冼闭上眼睛,慢慢涌上来一股眩晕感。   江诏放开他,接着松开手,扣紧陆冼的后腰,再度亲上去。   这一次,江诏也闭上了眼睛,吻得很用力。   “哥,嘴巴张开……我尝尝,什么味……” 第72章   一吻结束,两人都有些呼吸不稳。   江诏亲吻着他的嘴角,仍有些不放心:“哥,我们真的在一起了?是不是,还少了点什么?”   这两天,陆冼给他亲,给他抱,但是两人之间,正式交往的话还没说。   江诏抱着他撒娇:“我们还少个郑重承诺,你说我是你男朋友好不好?”   江诏说着说着,慢慢嘴唇往下,轻吻他的喉结。   陆冼被迫抬起头,意识迷离。紧接着他把人推开,等呼吸平稳后,看着江诏的眼睛,郑重承诺:“江诏,我们在一起了,从两天前开始,你就是我男朋友。”   江诏终于心满意足地勾唇一笑,凑上来又要亲他。   陆冼再次把人推开,微皱起眉心:“别闹,明天还得上班,亲也行,别留痕迹。”   他还没想好,怎么把两人在一起的事告诉家里人。在此之前,两人的关系还不能公开。   江诏手里拿着那根棒棒糖,抱紧他的腰,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声音懒洋洋的,带着一丝餍足:“没事,你就说被狗咬的。”   陆冼白他一眼,心里有些忧愁。   陆冼一发愁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特别明显,眉毛总是紧蹙着。   江诏放开他,问:“怎么了,哥?”   陆冼微叹口气:“我在想,怎么跟双方爸妈解释。”   江诏倒是一点都不愁:“不需要解释,一辈子瞒着他们好了,我们交往我们的。”   这种私底下偷偷交往的感觉,还挺刺激的。   明面上我叫你哥,私底下把你压在门板上偷亲,一墙之隔就是你爸妈在讨论帮你找对象,光是想想,就挺刺激的。   当然,这种隐秘的话他没敢跟陆冼明说,不然以陆冼的性格,非得打死他。   陆冼摇了下头:“肯定要说的。”   陆教授一生坦荡,不可能偷偷摸摸地跟江诏交往。   “再说吧,我想想怎么处理。”陆冼说着又推了他一下,“去帮我剥蒜,我来炒菜。”   “嗯,”江诏点下头,又勾住他的胳膊,神色认真,“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处理。”   男人身材高大,浑身透露着成熟男人的魅力。江诏缓缓开口,尽管头上还顶着白色绷带,看起来却一点都不滑稽:“哥,我已经长大了,你不用想着怎么处理,交给我,或许,我能处理得更好。”   陆冼眼神犹疑,唇角动了下。   江诏梗了下:“你这是什么眼神?”   “不相信你的眼神。”陆冼实话实说,“追我这件事,你觉得自己处理得很好吗?”   “……”   “你可别添倒忙了,过两天我带你去医院复查。”   江诏小声嘟囔:“那不也追到手了吗?”   “那是你运气好。”陆冼说着睨他一眼,一脸疑惑,“我到底是怎么喜欢你的,真奇怪。”   江诏很是自恋地舔了下唇角:“我长得帅。”   陆冼笑了下,点头:“这倒也是。”   两天后,江诏头上的绷带可以拆了,头上那条四厘米的伤口斜躺在左眉上方,现在已经完全闭合,形成一道微微突起的粉色肉虫。   从医院回来,两人坐在沙发上,陆冼抬起手,指尖穿过江诏的刘海,帮他把刘海往下梳,勉强挡住那条粉色伤口。   陆教授一脸忧愁:“肯定要留疤,以后可怎么找对象啊?”   江诏霎时睁大眼睛:“什么意思?你不就是我对象吗?”   江诏语气急促,声音里满是着急。   陆冼抿了下唇,沉默不语。   他想的很实际,两个男人不一定能走到最后,以后万一两人分手了,江诏顶着这条伤疤,不一定好找对象。   江诏急得抱紧他的腰,急切地问:“不是,你到底什么意思?你别不说话啊,你到底什么意思啊?你该不会要跟我分手吧?!陆冼,我好不容易才追到你!你别吓我啊!”   男人的眼底瞬间染上一丝薄红,二十二岁的人了,着急起来还跟小孩一样。   江诏声调加快,手都在抖:“哥,你说话啊,你这样,我好害怕,你别甩我啊……”   陆冼轻微叹口气:“我是想着,我们不一定能一直在一起,以后要是分手了……”   “什么叫以后分手了?!我死都不分!你要是敢提分手,我就把你锁起来,锁到地下室去,吃饭喝水都得我嘴对嘴喂你,我看你还敢甩我吧!”   陆冼话还没说完,就被江诏打断了。他不由觉得好笑,这都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陆冼轻戳下江诏的眉间,佯怒道:“胡说八道什么呢?还敢锁我,胆大包天!”   江诏一动不动,瞳孔如墨,漆黑幽深,直勾勾地盯着他:“我认真的。”   江诏语气冰冷,神色冷凝,看上去有几分吓人。   陆冼稍微往后退一下。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生气的时候,还挺吓人的。   江诏似乎察觉到他的后退,手掌按在他的后腰,不让他再往后退。   陆冼喉结滚了下,无奈地又叹口气:“江诏,我们得实际点。正常情侣在一起,都有可能分手呢,何况我们是两个男人。以我对你爸妈的了解,他们不可能同意我们在一起,在他们的心里,他们是真心把你交给我照顾的。可结果,我把你照顾到……”   照顾到床上去了……   虽然他们现在还没那个,但是日后肯定也要那个的。   陆冼脸皮薄,没把话说得太明白,只是继续道:“总之,他们肯定不能接受的。在他们眼里,他们把我当成你的哥哥,当成你的长辈,结果我却……”   动了私情。   陆冼抬起手,捂住半张脸,越说越不好意思了,脸颊微微发烫。   沉闷的声音缓缓往上传,陆冼总结道:“总之,我们在一起困难重重,双方父母都反对的话,我们真不一定能坚持到最后,以后要是分了,你以后顶着这条疤去找对象,肯定会被别人嫌弃。我肯定不嫌弃你,我是怕别人嫌弃。等这伤口完全好了,我带你去做祛疤手术。”   陆冼低着头,许久,又重重地叹气:“最关键的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哥说。我都没脸见他。”   江瑜托他照顾江诏,结果他把江诏照顾到床上去了。假设江诏是个女孩,江瑜托他照顾妹妹,结果他把人妹妹搞到手了,这当哥的不得气死?   道理都是一样的,陆冼捂着脸,根本没脸见江瑜。   江诏完全没懂,只觉得陆冼害羞还挺可爱的,他嘴角噙着笑,问:“这怎么了?我们真心相爱啊。”   陆冼抬起头,脸红了一片:“性别转换一下,假设你有个妹妹,你出国留学前把你妹妹托付给你最好的兄弟照顾,结果等你留学回来,你妹妹跟你好兄弟在一起了,你气不气?你会不会觉得你兄弟居心叵测?现在你就是那个妹妹,我就是那个居心叵测的兄弟,江瑜回来,肯定要跟我绝交!”   江诏愣了下,接着努力忍笑:“谁家妹妹跟我似的……你这类比不恰当,你信不信,我哥要是知道我们在一起了,他一定会想打死我,然后好好心疼你,骂我把你这个大白菜给拱走了。”   “真要类比,也应该是天真烂漫温柔体贴的大姐姐被我这个蛮横无理凶狠霸道的小狼狗叼走了,你说,我哥该心疼谁?包括我爸妈,肯定也都会骂我,他们知道我从小就浑,你就别担心了。”   “不一样的。”陆冼冷静下来,声音很轻,“你追我是你的事,我动心了,是我的错。”   他是哥哥,他不该动心的。   江诏静了下,突然挑起陆冼的下巴,直视他的眼睛,问道:“真难过了?”   陆冼长长的睫毛闪了下:“嗯。”   陆冼嗯完,又补了句:“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弟弟。”   江诏无所谓地一笑,在他唇角印下一个吻:“没关系,时间长了就好了,以后我就是你老公了,他们会习惯的。”   江诏亲完,又觉得意犹未尽,又舔舔陆冼的下唇,舌尖轻轻一卷,含糊不清地问:“哥,我们能上床吗?”   陆教授瞬间身体僵硬:“……这么直白吗?”   “嗯。”江诏抱着他,撒娇,“我想要。”   陆冼有些犹豫:“可是,我明天要上班。”   江诏立刻举起右手,做出保证:“我保证,绝对不会弄太晚。”   “那行吧。”陆冼拿起手机,推下眼镜,做出一副要考研的样子,“我查一下男男要怎么做,你先等我一下。”   陆冼打开浏览器,认真搜索:男男做.爱注意事项。   浏览器里立刻跳出来好几条注意事项。   要套,还要润滑剂。   “我去买。”陆冼站起身,立刻被一股大力拽回去。   “回来!”江诏声音低沉,突然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   “东西我都有。”江诏开口道。   陆冼歪了下头:“你什么时候买的?”   陆教授歪着头,浅蓝色的眼睛满是纯真,丝毫不设防。   江诏垂了下头,似乎不敢看他,然后他抬起头,抬手摘掉陆冼的眼镜,紧接着,单手捂住陆冼的眼睛。   眼前一片黑暗,陆冼有些不安地问:“江诏?”   “这样好多了。”   喷洒在耳边的气音突然变得喑哑,耳垂突然有点刺痛,被人轻轻咬住。   “别怕,哥,我不会伤害你。放松,交给我。” 第73章   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发软,等陆冼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江诏放到床上。   江诏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条黑色领带,把他的眼睛蒙上。   眼前一片黑暗,只能隐约看到头顶天花板上白色的灯光,随着时间推移,这点灯光逐渐变得模糊,不断晃动。   ……   “哥,你终于是我的了。”   江诏眯着眼睛,在陆冼看不到的地方如野狼一般冷静凶狠地盯着他。   他最爱的人,现在正因为他不断地颤抖、呻.吟,陆冼的每一次吐息、颤栗都是拜他所赐。   这种感觉,简直是难以言喻的刺激。   江诏不敢看他纯真的眼睛,动作却越来越重。   “江诏,你轻点,别留痕迹,我明天要上班。”   陆冼无奈求饶,在一次失控叫了声“阿诏”后,又被逼着叫了好几声“阿诏。”   陆冼呼吸急促,勉强冷静下来,哄道:“阿诏……把领带解开,我想见你。”   很快,眼前的领带终于被解开。   陆冼眨两下眼睛,适应一下,然后带着满眼的泪渍,费力地挺身主动亲吻江诏,像在讨好:   “乖,听话,我明天要上班,等周末了,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嗯?”   陆教授谈判很有技巧,既说明了原由,又恰到好处地给江诏画了个饼。   江诏咬住他的喉结,用齿尖轻轻磨两下,动作终于轻了点:“行,我注意。”   两小时后,陆冼洗完澡躺在床上,终于明白了什么是1,什么是0,什么是攻,什么是受。   陆冼疲惫地看着天花板,江诏穿着单薄的睡衣,抱着他温存。   “哥,还好吗?疼吗?”两人都是第一次,江诏手搭在陆冼腰上,帮他捏两下,难免有些忐忑。   陆冼疲倦地勾了下唇:“还好。”   江诏嗯一声,手移到陆冼肩膀上,抱着他撒娇:“哥,我没吃饱,我还想要。”   陆冼支起上半身,拿起床边手机,故意岔开话题:“几点了?”   江诏会心一笑,头靠在他肩膀上,继续道:“哥,我很乖的,我没留痕迹,你可不可以夸夸我?”   “嗯,真乖。”陆冼敷衍地摸摸他的头,倒头要睡。   江诏不愿意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又可怜兮兮地凑过去:“好敷衍啊,哥,给点奖励啊,比如,再来一次?”   陆冼无奈笑了下,在他唇上递过去一个吻:“不来了,腰受不了,我明天要上班。不弄了,好不好?”   “嗯……”江诏不情不愿地应了声,火热的身躯贴着他。   陆冼翻个身,不敢跟江诏面对面睡觉。   不光江诏渴望他,他其实也挺想要江诏的。   想起刚才的光景,陆冼脸颊发热,他揉揉自己的脸,抬手把灯关了,闭眼入睡。   -   次日,清晨。   “老陆来搭把手,把这个门抬一下。”   修复室门口,李宏他们正在费力地把一扇明朝木门往修复室大厅搬。这扇木门足有八米高,四米宽,十几个人抬着都费劲。   陆冼赶紧跑过去帮忙,一上手,刚站起身,后腰顿时传来一股极度酸软的感觉。   “嘶。”陆冼极其小声地嘶了声,其他人都没注意。   等大家齐心协力把这扇大门搬进屋里后,陆冼拍拍手的灰尘,扶住后腰,挺腰站立。   李宏斜斜看他一下,戏谑着开口:“怎么了这是?拧着腰了?得多锻炼啊!”   陆冼尴尬地笑了下,心里把江诏足足骂了两遍。   这臭小子,昨天虽然没留痕迹,但用的都是钝劲,每一次顶进去都很重,昨天晚上甚至把他折起来抱在怀里……   他又不是练舞的,就那姿势,腰不酸腿不软才怪。   陆冼皱了下眉,心想等周六的时候,江诏该不会真往死里折腾他吧?明天就是周六了。   “给,贴一下。”他正想着,李宏把筋骨贴递给他,对方拍拍他自己的后背,体贴地开口,“上了年纪就容易腰酸背痛,尤其是我们这行的,有时候弯腰修东西,一弯腰就是一整天,我也经常腰酸背痛,贴一下会舒服很多。”   陆冼感激地笑了下:“谢谢。”   等李宏走后,就把那张筋骨贴攥在手里,打算等中午江诏来接他,拿出来控诉一下。   中午,江诏开着他的车,准时停在博物院门口。   陆冼开门上车,把筋骨贴重重拍在江诏肩膀上。   “什么东西?”江诏把筋骨贴拿起来看两眼。   陆冼扭头看向窗外,翻个白眼:“李宏给的,我今天搬门,差点把腰给闪了!都怪你,腰酸死了!”   江诏努力忍笑,把筋骨贴放到台子上,居然跟他顶嘴:“你自己柔韧度不行,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得多锻炼,我已经很轻了。”   陆冼诧异地转头看他:“你在跟我顶嘴吗?”   江诏开着车,眼睛正视前方,眼神里满是笑意:“没有啊,实话实说而已,哥,你有点……不经操啊。”   下一秒,江诏赶紧低头,提前预判了陆冼的动作,躲开陆冼从后脑处拍过来的巴掌。   “你居然躲?”陆冼打他又不重,情侣间的调情而已,“江诏,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居然敢躲?什么叫不经操啊,青天白日的,说荤话挨打,不应该吗?   陆教授眼神里全是怒意!   碰巧此时轿车在等红灯。   江诏突然转身,拽着陆冼的衣领,把人拽过来,在他嘴角亲一口。   “啵——”   很响的一声。   男人脸上满是得意:“我是你男朋友,放肆一点实属正常。”   陆冼无言以对,笑意慢慢溢上嘴角。他偏开头,脸上带着笑,声音却故作严肃:“好好开车,别乱亲。” 第74章   周六,江诏穿着一身白体裇,趴在床边等他。   “干什么?”陆冼刚睡完午觉,眼神还有些疲倦。他半眯着眼睛,总觉得这小子不怀好意。   江诏甜甜一笑:“哥,我们出去约会啊!”   陆冼转头看眼外面的太阳,隔着窗户似乎都能感受到外面的热浪滚滚,他果断拒绝:“不想去,这么热的天,花钱找罪受。”   江诏考虑得很周到:“我订了舞台剧的门票,里面都是空调,不热。”   然而,陆冼比他还要周到,他微俯下身,问道:“你喜欢舞台剧吗?”   江诏眨眨眼睛,表情出卖一切。   他当然不喜欢舞台剧,他只喜欢看着陆冼,以及打游戏。   陆冼缓缓开口:“江诏,你不喜欢看舞台剧,就不要强逼着自己向我的兴趣爱好靠近,不然时间久了,你只会觉得自己一直在妥协,会不舒服的。”   江诏立刻摇头:“互相妥协嘛,这次我陪你去看舞台剧,下次你陪我去看篮球赛啊!求同存异嘛,对不对?”   陆冼不太想出门,他只想留在家里看书。   江诏继续劝道:“走嘛,出去走走,看完舞台剧出来,我们去逛街,请你吃好吃的!”   陆冼还在犹豫,江诏又嚣张地补了句:“留在家里只会挨操哦~~”   陆冼:“……”   他抬起手,用力拧住江诏的耳朵:“再说这种荤话,我把你提腿扔出去!”   江诏盯着他哥微红的耳朵,怕吓到陆冼,随即收起眼底浓得散不开的欲望,淡淡一笑:“知道了,走吧,男朋友,我们去约会。”   江诏朝他伸出手,乖得不得了。   很快,两人来到剧场,按票入座后,没多久,江诏就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江诏眉眼锋利,睡着的样子看起来又帅又凶,那道粉色伤口被刘海遮掩着,一点都看不出来。   舞台上,演员们正上演着一场可歌可泣的爱情悲剧,台上舞美绚烂,台下灯光紧闭,一片漆黑,只有舞台上明亮的灯光会闪烁在每位观众的脸上。   陆冼趁着没人注意,撩起江诏的刘海,嘴唇在那道伤口上轻微碰一下。   很轻的一下,等他移开时,江诏却醒了,深黑的瞳孔跟他对视。   ——准确来说,江诏就没睡着,他一直在装睡。   “哥,是不是很酷?”江诏撩起刘海,问他。   没等陆冼回复,江诏自问自答:“我觉得挺酷的,不做祛疤手术了,等疤痕淡了,就看不出来了。”   陆冼嗯一声,又低头在江诏额头亲一口。   江诏舔舔嘴唇,再次闭上眼睛。   等看完演出出来,两人来到奶茶店。江诏长腿斜伸出去,嘴里叼着吸管,盯着陆冼看。   陆冼低着头,刷手机,手机视频里,播放着最新出的文物修复纪录片。   他只有左耳一只耳朵戴着耳机,方便听江诏说话。   不一会儿,江诏伸出手指在他面前桌上点了好几下:“哥,我也想看。”   陆冼随即把另一只蓝牙耳机递给他。   江诏听话地坐到陆冼旁边,跟他一起看电视。   陆冼垂着眼眸,戴着眼镜,神色格外认真。   认真到江诏把他手里的奶茶拿去喝了,他都没有察觉。直到江诏捣他一下胳膊——   “哥,我喝了?”江诏已经咬住他的吸管,含糊不清地问。   陆冼宠溺一笑,挠挠江诏的下巴,然后把注意力又转移到视频上。   过了会儿,江诏又叫了他一声:“哥,奶茶快喝完了,我们走吧。”   他们是出来约会的,可不是出来学习的。   陆冼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问:“你想去哪玩?”   江诏一本正经道:“去拍情侣照。”   现在天已经黑了,外面没那么热。   江诏说:“我已经约好了摄影师,等下我们去湖边,那里可以放烟花!”   陆冼点头,提上没喝完的奶茶跟江诏一起走出商场。   两人很快来到湖边,湖边晚风夕夕,风景怡人,湖边长凳上已经坐了许多情侣在聊天,还有许多游客在湖边打卡拍照。   自从四年前黎阳博物院开通直播后,黎阳已经成为热度不低的旅游城市,好多游客逛完临安博物院后,都会顺道来黎阳博物院看看。   江诏拉着他的手来到湖边,两人背后,是一汪随着晚风轻微翻涌的湖水,甚至能听到湖波荡漾的声音。   两人站在一棵柳树下,身旁有专业的摄影灯,灯光明亮。   摄影师话术娴熟:“好,老婆看着湖面,老公往后坐一点,手搭在栏杆上,看着老婆,老婆腿往前伸一点,自然一点,不用笑。”   被叫了半天“老婆”的陆冼:“可以叫我名字。”   “好,帅哥往前坐一点,转头看左边,露出侧脸,可以了,不用再转了,老公深情一点,对,很自然。”   “好,下一张,老公拿着仙女棒站着,帅哥坐在栏杆上,抬头看老公,下巴再抬一点,对,目光深情,好,老公手低一点……”   陆冼抬着头,对上江诏深邃的目光,忍不住笑:“他干嘛一直叫你老公?”   江诏忍不住勾唇:“他做婚纱摄影的,习惯了。”   陆冼哦一声,心里甜甜的,没多说什么。   直到两人拍完,江诏这才凑过来小声道:“哥,你可不可以也叫我声老公?”   陆冼咬一口刚买的冰棍,没说话。   两人颜值很高,他们拍照的时候,湖边聚集了很多路人冲他们录像,也是因为人太多,江诏提前跟摄影师沟通好的接吻的拍照姿势没能拍,免得被熟人看到。   陆冼嘴角噙着笑,没说话。   直到把那支冰棍吃完,人群散去了,他这才突然转头,在江诏唇上蹭一下。   冰冰凉凉的嘴唇从江诏唇边一擦而过,带着一点冰棍的香甜。   江诏舔一下唇角,趁着没人注意,突然掐住陆冼的后脖颈,把人拽过来,狠狠亲一口。   “唔……”陆冼赶紧把人推开,呼吸不稳,“别闹。”   江诏没能深吻,一脸不满:“你先亲的我。”   陆冼看一下时间,岔开话题:“走了,去吃晚饭。”   “哦。”江诏乖巧地赶紧跟上。   十分钟后,两人来到预定好的餐馆。   陆冼刚要抬手,江诏已经熟练地帮他烫餐具,帮他倒茶。   “以前都是你照顾我,哥,以后我来照顾你。”   陆冼不由微笑:“你长大了。”   江诏:“不长大怎么做你老公?”   “……”陆教授端起茶杯,无语地咬了下牙。   “哥,你要习惯。”江诏手撑在腿上,笑着靠近,“我是你男朋友,我想调戏你,人之常情。害羞可以,不要生我气啊。”   陆冼淡笑不语,心想还没到生气的地步。   江诏戳着他的脸颊,眼角余光突然看到宋阳光就坐在邻桌上。   “你们……”宋阳光一脸吃瓜的表情。   两桌人光顾着跟自己桌上人说话,才看到对方。   江诏不是个话多的人,他跟陆冼在一起的事情,还没告诉宋阳光。   宋阳光跟家人聚餐,一抬头,就看到江诏和陆冼这亲密的动作。   江诏居然敢戳陆哥的脸,真是胆肥了啊。   陆冼看到他,温和地笑了下,接着起身去下洗手台。   宋阳光赶紧凑过来问:“卧槽,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我们……”江诏凝视着陆冼的背影,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他不再回话,勾唇不语。   一看这表情,宋阳光顿时明了,他压低着声音,惊讶开口:“你们该不会在一起了吧?真在一起了?!”   江诏依旧没回话,直到陆冼回来,他突然转头,捏着陆冼的下巴亲了过去。   他故意侧身挡着,从宋阳光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江诏的后脑勺。   然而光看动作,傻子也知道两人在接吻。   两张唇瓣一触即分,江诏很快退开,扭头看宋阳光,忍不住挑眉:“你说呢?”   宋阳光:“……”   倒也不必当着我的面亲。   他诏哥这是憋坏了啊,逮着机会就想秀恩爱。   -   回来的路上,陆冼依旧没消气,一路冷着脸看着窗外,根本不想跟他说话。   江诏赶紧哄道:“你放心,宋阳光不会乱说的!”   陆冼依旧没搭理他。   过了会儿,江诏又说:“我挡着呢,他没看见。”   “别生气了,下次我收着点。”   江诏随即压低声音:“我错了,老婆。”   陆教授铁石心肠,根本不吃这套。   车窗外飘起小雨,前方红灯在水雾中散发红色的光。   红灯倒计时还有八十三秒。   江诏突然转身,跟他接了一个十几秒的吻。   江诏嗓音低哑:“哥,我就是太爱你了,我想告诉全世界,我爱你。”   陆教授对浪漫过敏,在绵绵细雨中开口反驳:“全世界对你的恋情并不感兴趣,人家有自己的生活。”   江诏:“……”   等驶过这个红绿灯,江诏把车停在路边,他解开安全带,在陆冼反应过来前,把人压在车上亲。   “江……”事发突然,陆冼下意识推拒。   江诏强硬地跟他十指相扣:“别说话,我爱你。” 第75章   回到小区,停好车后,江诏手里转着钥匙串,靠在车门边:“我去驿站拿下快递。”   陆冼走下车:“买什么了?我陪你一起吧。”   江诏眨下眼睛,神神秘秘:“买了好多东西,你帮我一起拿吧。”   很快,两人手里提了好几包物件回到房间。   江诏买的东西不多,但是挺零碎的,有好几个包裹,不重。   “情侣刷牙杯,情侣雨伞,情侣拖鞋,情侣衫!”   江诏跟献宝一样,把这些快递一件件拆开,递给陆冼看。   每样东西,都是一件蓝色一件粉色,印着可爱的兔子图案,冬天穿的棉拖鞋上,甚至还带着可爱的毛茸茸兔耳朵。   江诏拿起那件粉色体裇反复端详:“我本来想买两件蓝色的,但是转念一想,买一样的跟撞衫一样,不好看,还是买情侣套吧。以后你穿蓝色的,我穿粉色的。”   江诏说着把那件蓝色体裇递给陆冼,催促道:“去试一下,我也试一下,看看合不合身。”   经过四年的大学洗礼,江诏又长高了两厘米,现在净身高已经192了,尺码比陆冼大一号。   陆冼嗯一声,拿起那件蓝色短袖走进卧室,他刚把衣摆拉到腰腹,身后江诏就走了进来。   陆冼顿时有些不自在,把原来的衣服又拉了下去,说:“你等我换完再进来啊!”   江诏大大方方地走到床边,自顾自地把上身衣服脱下来,露出结实光滑,富有弹性的脊背:“这有什么问题,你是我老婆。”   陆冼没说话,等江诏换完了,这才把人推出来,嘴里念叨着:“不行,我还没习惯,你先出去。”   陆冼说着,直接把人推到门外,把卧室门关上。   “哎……”江诏话还没说完,就被关到了门口。   他穿着那件粉色体裇,无奈地看着这扇紧闭的卧室房门,露出宠溺的笑。   屋里,陆冼很快脱下旧衣服,换上这件蓝色情侣衫。他推开房门走出来时,江诏明显眼睛一亮:“很合身。”   陆冼微笑着点头,纯棉的衣服,的确很舒服。   不一会儿,陆冼走进卧室,又把衣服换了回来:“去洗澡,把吊牌摘了,洗一洗再穿。”   江诏嗯一声,软着嗓音说:“你周一去上班,可不可以穿这件情侣衫啊?”   陆冼从善如流:“当然可以。”   江诏立刻抿着嘴笑,显然很高兴。   “开心了?”陆冼忍不住问他。   江诏立刻点头。   陆冼也心情很好,笑着说:“你开心我也开心。不过……”   陆教授突然话锋一转,神色有点冷。   江诏立刻心提到嗓子眼:“怎么了?”   他好像没做错什么啊?   陆教授冷冰冰道:“下次再把我拉黑,头给你拧掉!”   那四年的分离,陆冼仍旧心有余悸。   江诏沉默了下,突然大步上前,头靠在陆冼肩膀上。   “再也不会把你拉黑了。哥,那四年,我也很痛。”   陆冼安静片刻,然后缓缓抬起手,从后面摸到江诏的头发。   “江诏,我好像越来越爱你了。”陆冼声音很轻,字字都是真心,“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不要分开,好吗?”   江诏没有回话,只是伸手抱住他的腰,许久才回了一个嗯。   两人紧紧相拥,仿佛从来没有分开过。   真好。   -   周一,陆冼一来到修复室,立刻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陆教授,怎么突然穿粉色的了?这可不像你平日的风格。”   陆冼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印着白兔的粉色体裇,耳根隐隐发红:“好看吗?”   “好看,瞬间年轻了十岁。”李宏竖起大拇指。   陆冼面上不动声色,有条不紊地开始给众人安排工作,实际上心脏越跳越快。   他今天是故意早起,偷偷跑来上班的。   他起床的时候,江诏还在睡觉。   看着枕头边那人熟睡的脸庞,陆教授跟做贼一样,偷偷来到阳台,拿起江诏的粉色体裇,套在自己身上。   这件粉色情侣衫江诏还没穿过,衣服上萦绕着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是好闻的茉莉花香。   陆冼低头用力嗅一口,没有闻到江诏的味道,眼神中闪过一丝失落。   不过他依旧很高兴。   偷穿男朋友的衣服去上班,有种别样的刺激感。   他蹑手蹑脚离开卧室,快速洗漱完后,一溜烟跑离了房间,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做,生怕把江诏吵醒,被他发现。   江诏的衣服偏大,衣服松松垮垮,隐约露出陆冼半截锁骨。   陆冼时不时拿手提一下,弯腰的时候甚至用手捂住胸口,不然领口太大,容易走光。   徒弟石头正低头修复一件陶瓷做的古画,百忙之中抬起头来,看到陆冼坐在桌边提着画笔,忍不住好心提醒:“师父,你衣服买大了。”   陆冼噢一声,看上去没当回事,实则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他忍不住在心里咆哮,想跟全世界炫耀他跟江诏的关系:   ——是啊,衣服就是大了,因为这是我男朋友的衣服,我男朋友的!我男朋友!   陆冼可算明白江诏那么喜欢在外面秀恩爱的感觉了,他也好想跟全世界炫耀他跟江诏的关系。   明明周末江诏炫耀时他还挺不高兴的,然而打脸来得真快,他已经控制不住地想跟所有人公开他和江诏的关系了。   要是能再举办个婚礼,就更好了。   陆冼美美想着,手一抖,差点画错地方。   陆冼赶紧摇摇头,收回心神,暂时把那个自己最爱、也最爱自己的人抛之脑后。   中午,江诏开车过来接他。   江诏本想跟陆冼抱怨两句他早起怎么不叫他,然后在车停稳,远远看见那道粉红身影后,江诏再大的不满瞬间消散。   他怔怔地看着陆冼靠近,拉开车门,坐到副驾上。   江诏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睛圆瞪着,一副失神的样子。   陆冼赶紧忍住笑,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问他:“怎么,看呆了?”   几秒后,江诏恢复心神,依旧盯着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哥,你怎么……穿我衣服?”   陆冼转头看他,认真道:“因为我想好好适应一下,有男朋友的生活。”   陆冼说着,扯了下领口,笑着问他:“好看吗?”   “……好看。”江诏视线落在他的锁骨上,又移开。   很快,车子平稳启动。江诏目光沉稳,直视前方:“以后不许穿我衣服出门,太大了,容易走光。”   “我有遮着。”陆冼停了下,继续道,“不过冬天就可以了吧?穿你的大衣毛衣去上班,别人也看不出来,也不会轻易走光。”   江诏无奈地看他一眼:“你怎么总想穿我的衣服?”   陆冼一脸淡定:“不是说了嘛,想好好适应有男朋友的生活啊。而且我的确很喜欢你,想感受你身上的味道。”   陆冼说着,又揪住体裇领口,狠狠嗅一下,面露遗憾:“不过可惜了,新衣服,没你的味道。”   江诏沉默了。   许久,他把车停在路边,欺身亲上来。   江诏吻得很凶,不一会儿,陆冼嘴唇全麻了。   两人喘着气分开,江诏压低声音,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样子:“哥,车上不要说情话,容易挨亲。”   “还有,夏天衣服单薄,不许穿着我的衣服出门。不过在家里可以穿。不用穿裤子,我衣服长,能盖住……”   陆冼眼神迷离地揪住他的耳朵,刚要骂他又说荤话,锁骨上又狠狠挨了一口。   “嘶……”陆冼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白皙的锁骨上很快多了两排红色牙印。   江诏低下头,又在那处牙印上轻轻舔两口,说:“这下穿不成了,我衣服大,遮不住。回去就换掉。”   陆冼无语地看着他,只能认命地无声笑了下。   没办法,谁让我爱你呢。   跟狗一样,真凶。 第76章   吃饭的时候,陆冼目不转睛地盯着江诏看,眼神意味深长。   自知自己做过很多错事,江诏生怕陆冼翻旧账,难免有些心虚:“怎么了?”   他喉结滚了下,很紧张的样子。   陆冼无声笑了下,说:“你周末居然没有折腾我。”   之前说好了的,等周末了,随便江诏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江诏明显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胛松弛下去,笑着回道:“我这不是心疼你吗?我看你最近工作挺累的。”   陆冼不置可否,过了会儿,他吃完饭擦干净嘴巴,等江诏也吃饱后,这才一脸凝重地开口:“江诏,我想跟双方爸妈公开我们的关系。”   江诏缓缓抬眸,没有说话。   气氛顿时有些凝重。   江诏心知肚明,他自己人品低劣,可以永远背着旁人跟陆冼谈恋爱,可陆冼却是个光明磊落的人,他永远不可能偷偷摸摸地跟他在一起。   他哥一定想在阳光下,跟他光明正大地牵手、拥吻。   江诏抽出湿纸巾,擦干净手指,沉声回了句:“好。”   周末,两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江诏原来的车在那次车祸中损坏了,他现在开的这辆兰博基尼是前不久新买的,出行方便。   他开着这辆骚包的红色轿车来到别墅门口,一进门,就斜靠在门边,对着屋里的爸妈,面无表情地说了句:“爸,妈,我谈恋爱了。”   江诏站在门口,炽热的夏风从背后袭来,热得烫人。   江诏却一动不动,压根不往屋里进。   他转头看一眼门外,心想待会儿他爸妈要是气得拿扫帚打他,他站在门口,也好麻溜跑路。   他来之前跟爸妈沟通好了,他爸妈今天都在。   曹琳霜顿时眼睛一亮:“谁家姑娘?居然能眼瞎看上你?!”   江诏顿时无语:“……你儿子没那么差劲。”   他停顿一下,低声道:“不是姑娘。”   他家别墅大得很,他站在门口说话,他爸妈根本听不清。   曹琳霜当即皱眉:“你说什么,我听不清,进屋说。”   江诏轻叹口气,随即进屋,在离他爸妈两米远的沙发旁站定,然后坐到长沙发的扶手上。   他长腿弯曲着,垂眸看地面,过了会儿,重复一遍:“我说,我喜欢的人,不是女孩。”   曹琳霜:“……”   江尧:“……”   几秒后,他爸妈终于反应过来。   他爸江尧瞪大了眼睛看他,他妈曹琳霜则是噌一下站起身,手指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你——”   “我很正常。”江诏语气毫无波动,十分冷静。   曹琳霜:“同——”   江诏冷静地接过他妈的话茬:“没错,我是同性恋。”   曹琳霜气得手都在抖:“你——”   江诏声线平静:“我没病。”   说完,他抬头看着他妈,强调道:“喜欢男人,不是病。”   曹琳霜彻底哑声,手指放了下去。   许久,他爸缓缓开口:“你喜欢的那个人,是谁?”   江诏沉默片刻,轻启薄唇,回了两个字:“陆冼。”   下一秒,巴掌如约而至。   曹琳霜气得浑身发抖,被他爸牢牢抱在怀里。   “你喜欢谁不好?你居然喜欢你哥!你哥把你当亲弟弟,你居然喜欢他!江诏,你自己犯浑不要紧,小陆对你这么好,你怎么忍心恩将仇报,把他拉下水!!!”曹琳霜气得要死,又要上手打他,幸好被他爸拦住。   江诏被打得头偏向一边,脸上火辣辣的疼,心里想起那件事,也是格外气愤。   “你装什么?”江诏咬着牙尖,冷漠开口,“现在装出一副关心我哥的样子,当初公司出现危机,你们怎么就不为我哥的幸福着想,想让他跟傅云裳协议结婚呢?这件事情,你们瞒着我就算了,居然连陆哥爸妈都瞒着,现在装什么关心他的样子?”   曹琳霜顿时愕然,她转头看向江尧,问道:“你没跟他爸妈讲吗?”   江尧也是一脸错愕:“我以为你说过了。”   曹琳霜皱着眉,解释道:“那件事情,是小陆主动联系的我们,我们本来都没想告诉他。”   江诏一脸冷漠。幸亏他当时看出陆冼神色不对,趁陆冼睡觉偷偷把户口本藏起来,要不然现在陆冼就成别人老公了。   “不过我也得谢谢你们,如果不是你们和傅云裳逼这一把,我都没想表白。”江诏声音干脆,郑重道,“我们在一起了,陆冼,他也爱我。”   曹琳霜血压上涨,差点晕过去:“他怎么可能……”   “他现在回家了,我们打算,同时跟家里人出柜。”江诏目光坚定,没有任何犹疑,“爸,妈,我们深爱彼此,是认真的。我想……得到你们的祝福,我会对陆哥好的。”   曹琳霜在江尧的搀扶下,慢慢坐回沙发。   许久,她抬起头,红着眼睛问:“你认真的?有把握永远不变心吗?别现在爱得死去活来,等过个三五年,新鲜感一过,就没感觉了。你还年轻,无所谓,你哥已经不小了,你别耽误他的时间。”   江诏摩挲着指尖,仿佛在回忆:“我认识陆冼……十年了。我们之间,从来没有新鲜感,只有爱意。”   曹琳霜纠正道:“我说的是,作为情侣的新鲜感,这种感觉,跟你们之前相处是完全不一样的。”   江诏点下头,表示认可。   曹琳霜接着冷笑:“我就一句话,我不同意。”   江诏坐在沙发扶手上,身体放松,突然露出一股浑劲来,无所谓地开口:“爱同意不同意,我反正不会分手。”   要不是他哥非要公开,他甚至都不想出柜。   “你——”曹琳霜气极反笑,“好好好,有本事你把这话当着陆冼爸妈的面说!在我面前说这些有什么能耐,你有本事当着他爸妈的面说!就他爸妈那个脾气,把你腿打断都算是轻的。”   “你以为你俩在一起最大的阻碍是我跟你爸吗?错了,你有本事让陆冼爸妈都认可你,那才算你能耐!”   曹琳霜冷嘲热讽,一字一句如同一把尖刀,扎在江诏胸口。   江诏突然觉得呼吸困难,无言以对。   他了解陆冼爸妈,陆冼爸妈虽然都是高学历人士,读过不少书,骨子里却是最传统的那种人,要不然也不会几次张罗着给他哥找对象。   陆冼跟他不一样,陆冼是家里的独子,他爸妈总盼望着,陆冼能早点结婚,有个孩子,这样等以后二老都不在了,那孩子能照顾陆冼,给陆冼养老。   要是让他们知道陆冼是同性恋,非得把陆冼的腿打断不可!   江诏心头一凛,赶紧往外跑。   -   别墅门口,陆冼停好车,站在家门口迟迟没有进去。   他站在树荫下,甚至不敢往前。   十几分钟后,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来了?怎么没有提前打电话啊?”   陆冼工作忙,经常周末来看他们,每次过来,都会提前给他们打电话。   孟清浅穿着旗袍,戴着眼镜,举着一把遮阳伞,左手上提着一袋刚买的苹果,站在不远处冲陆冼说话。   陆冼妈妈看着很年轻,只有几缕斑白的头发被细心地藏在乌发里。   陆冼转过身,看着他妈,一脸凝重:“我有话要跟你说。”   孟清浅点下头:“进屋说,外面热。”   陆冼没有动,依旧脸色凝重:“我谈恋爱了。”   “好事啊!”陆冼妈妈下意识露出笑容,紧接着,那点笑意被慢慢收了回去,“这么好的事情,你怎么……看起来不太对?”   她还从来没见过自家儿子这般忧心忡忡的样子。   孟清浅直截了当地问:“谈恋爱不是好事吗?你这是什么表情?”   陆冼呼吸沉重,许久,才十分困难地开口:“我爱的人,是江诏。”   陆冼非常紧张,不自觉舔了下干燥的上嘴唇。   他妈愣住了,紧接着手一松,袋子里的苹果滚了一地。   陆冼慢慢走近,弯下腰去捡。   孟清浅抬起右手,想打又舍不得。   陆冼站起身,红了眼眶:“妈,你一向支持我,当初我报考文物修复,你就不同意,但最后还是支持我的选择,我希望这一次,你也能支持我的选择。”   “我爱江诏,我们以后都会在一起。我希望你能祝福我们。”   孟清浅笑了,就在陆冼以为搞定了的时候,他妈妈说的话,瞬间让他的心沉入谷底。   陆冼妈妈笑着说:“想让我同意,可以,除非我死。”   陆冼立刻嘴唇发白,心脏疼得厉害。   孟清浅手放在陆冼后脖颈上,最终还是没舍得动手打他,只是低声问:“告诉妈妈,你们俩谁先喜欢的谁?如果是你先喜欢的江诏,故意以哥哥的身份接近江诏,哄骗小孩……陆冼,我虽然是你妈,但如果真是我说的这样,你别怪我大义灭亲,把你往死里打。”   陆冼嘴唇发颤:“是……”   “阿姨,是我先喜欢他。”   陆冼抬头,江诏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背后冒了出来。   他穿着刚买不久的粉色情侣衫,站在不远处,身量颀长,背着光,下颌清晰。   陆冼妈妈闻声转过身来。   江诏黑色瞳孔跟她对视,没有丝毫躲闪:“我一直喜欢你儿子,从小学就开始喜欢他。是我处心积虑创造机会跟你儿子独处,是我装模作样在你儿子面前假扮乖巧。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听他的话?如果不是喜欢,我怎么可能听他的话,对他那么好,给他买那么多礼物?他又不是我同学!”   “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他。”   “是我先喜欢的陆冼,我先表的白,我先强吻的他!”   江诏惨然一笑:“我哥长这么大,就没被人正儿八经地表白过。那个相亲的和傅云裳不算,我算是第一个让我哥有情感触动的,其他人都没有感情基础。所以……我哥可能弄错了感情,但我不会,我很清楚地明白,我爱陆冼,爱到了骨髓里。”   江诏声音沙哑:“直到现在,我仍旧提心吊胆地喜欢他,总担心我哥搞错了,哪天不高兴了,就不要我了。是我,一直卑劣地爱着他。”   “阿姨,你所担忧的都不会发生。我家里有钱,我能照顾好陆哥,我们还可以去福利院领养一个孩子,这样等陆哥老了,也会有孩子在他病床前悉心照顾,跟和女人结婚生子是一样的,我们会有一个美满的家庭,也会有一个孩子,唯一不同的,只是我是男人而已。你也不用担心单身不好领养孩子,我家里有钱,好操作。”   “我会照顾好陆哥的,我永远都不会变心。你要是还不放心,我明天就去做手术,把自己阉了,这样你就不用担心,我以后会出去找女人了。”   陆冼站在他妈身后,先是感动得泪眼汪汪,现在又整个人惊住了。   不是,这种话是能当着他妈的面乱说的吗?   你把自己阉了,我以后的性.福怎么办?   孟清浅极其传统,听到江诏说这种话,顿时臊得脸红:“别胡说……”   陆冼赶紧跑过来捂住江诏的嘴巴,吓得太阳穴直跳。   这小子疯起来,真能干出来这种事。   “你别乱来!你要真把自己割了,我以后怎么办?再胡说八道,我不理你了!”陆冼压低声音,小声训斥。   江诏眨下眼睛,仍旧哀求地看着陆冼妈妈。   陆冼妈妈看着心烦,扭头就走,苹果都没捡,把房门重重摔上。   得,这下江诏在他妈眼里的印象分,一下子变负数了。   陆冼无语地看着他:“前面说得好好的,怎么后面放飞自我了?”   江诏淡淡道:“我认真的。”   陆冼心脏突突直跳,他狐疑地看着江诏,突然露出惊恐的表情,看向江诏的下半身:“你该不会已经做完手术了吧?!”   江诏:“……”   陆冼吓得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直勾勾地盯着那里:“你真做完手术了?”   江诏扯了下嘴角,突然把陆冼拉到没人的墙角,用力挺身顶一下。   感受到那团坚.挺,陆冼终于松了口气:“你吓死我了。”   这下换江诏很无语了:“我只是为了表忠心。”   陆冼瞪大眼睛,恶狠狠道:“谁家出柜拿自宫表忠心?你要练葵花宝典啊?”   两人四目相对,几乎同时没绷住,偏开头笑出了声。   须臾,陆冼抬起手臂,环住他的脖子:“阿诏,你不用提心吊胆地喜欢我,我没有搞错感情,也不会分手。”   “我虽然喜欢你没有你喜欢我喜欢得那么久,但是我可以跟你保证,我现在对你的爱意,一点都不比你对我的少。并且往后余生,我都会用尽全力地爱你,我是你男朋友,信我,好吗?”   江诏扶住他的腰,头靠在他肩膀上,吐出两个字:“我信。” 第77章   哄完男朋友,陆冼没有离开,再次来到爸妈家,摁下指纹,进入别墅。   他爸妈别墅的密码锁,也录有他的指纹。   看到陆冼一个人走进屋,孟清浅抬眸看他一眼,接着旁若无人地开始做午饭。   陆冼低了下头,走过去,帮他妈洗菜。   “我爸还没回来吗?”陆冼声线日常,仿佛刚才的争吵都没有发生过。   他妈冷着脸,依旧不愿意搭理他。   陆冼爸爸出差了,过两天才回来。   过了会儿,陆冼沉声道:“江诏年纪小,年轻气盛的,说话不过脑子,你别跟他计较。”   孟清浅仍然面色冰冷,好几分钟才回:“他以前可不这样。”   陆冼宠溺一笑:“被我宠坏了。”   “……”孟清浅没心思切白菜了,她转过身,问道,“你认真的?”   陆冼点头,眼神格外坚定:“至死不悔。”   陆冼妈妈眼睛红了一圈:“别恋爱脑行吗?你都多大了?能不能考虑一下现实?!”   陆冼语气平稳:“现实就是,我们在一起了,还可以领养孩子。”   “领养的孩子再亲,毕竟不是亲生的!万一以后去找他亲生父母,不管你们了,怎么办?”   “我会把孩子教好的。”陆冼说完,又有些无奈,“妈,我跟江诏两个人也能过好,说句难听的,我比江诏大七岁,将来肯定走他前头,等我躺在病床上时,江诏肯定会好好照顾我的,我们根本不需要孩子,江诏刚才说领养,只是为了让你放心。有钱什么样的晚年过不好?再说了,还有江瑜呢,将来他的孩子也会好好照顾江诏的。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他的孩子又不是你们的亲儿女,凭什么照顾你们安度晚年?”   陆冼理直气壮:“江诏有钱啊,又不是白照顾,会给那孩子钱的,以后我和江诏的遗产全是他的。”   “说到底也不是你们自己的孩子,没有任何保障。”孟清浅油盐不进,片刻,皱着眉说,“你俩想在一起也行,除非你们各自去找代孕。”   陆冼脸色立刻冷了下来:“妈,代孕犯法的。”   孟清浅含糊其辞:“去国外找,没人知道。”   陆冼彻底无语了,一脸的不理解:“妈,孟教授,孟女士!大清早亡了!我们家是有皇位要继承吗?没孩子活不下去了吗?你可是大学教授啊,能不能有点先进独立的思想啊?”   孟教授脸色冷凝:“你先进,你都先进到搞基去了。”   陆冼更无语了:“我都快三十的人了,我不是为了追潮流才跟江诏在一起,我是真心爱他!”   “人活几十年,能遇到一个彼此真心相爱的人,真的很不容易。我不会跟江诏分手的,也不会找代孕。您要是真不放心,我倒是可以去福利院领养一个,里面好些孩子身患残疾,没人愿意收养,我倒是愿意接一个残疾儿童回家照顾,也算是为社会做好事了。”   陆冼妈妈都惊了:“我是让你生个孩子养儿防老,不是让你接个残疾儿童,接回去当祖宗照顾!”   陆冼一脸淡定:“说说而已,我还是挺想和江诏过二人世界的。”   陆冼从容一笑:“我这不是为了让你放心吗?不然你总念叨着让我生孩子。”   孟清浅嘴唇微张着,已经气到说不出来话了。   陆冼把刚切好的苹果用牙签戳一块递到他妈嘴里,哄道:“消消气,你自己买的苹果,尝尝。”   陆冼进屋前,把门口滚落一地的苹果全都捡了起来。   陆冼笑意浅浅:“甜吗?”   陆冼妈妈没说话,一低头,把那口苹果吐到垃圾桶里。   -   “阿姨……没打你吧?”   晚上,陆冼回到家,吃完晚饭,两人靠在床头,江诏一脸担忧地问。   他也知道,他中午说的话,的确不像话。   把自己阉了这种话,跟长辈说,的确不合适。   陆冼言简意赅:“她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晚上他爸也来电话了,他爸也不同意。   “我爸妈也不同意。”江诏说着,突然靠近,仔细看他的脸,忧心忡忡,“哥,你没挨打吧?”   陆冼肤色偏白,刚洗完澡,身上粉嫩嫩的,脸上并没有刺眼的红痕。   陆冼摇头,淡定接受:“没关系,不同意就不同意吧,我不会分手的。”   “那就好。”江诏松了口气,靠在他肩膀上。   “哥,明天去哪玩?”江诏低声问。   今天刚出柜,两人都没心情玩。   陆冼拿着手机,聊天界面显现江瑜的名字。   江诏凑近看了眼,语气平淡:“我爸妈肯定跟他说了。”   陆冼心情沉重,没有说话。   江瑜肯定已经知道了,却到现在没给他发一条消息,肯定气得不轻。   陆冼没勇气主动联系江瑜,只能等江瑜主动联系他。   不一会儿,江瑜还真给他发消息了:[新买的皮带,好看吧!]   [想要吗?我给你也买一个,邮回国内。]   江瑜还跟以前一样跟他聊天,似乎根本不介意他跟江诏在一起。   陆冼心里一软,心情顿时轻松很多,回道:“别给我买东西了,我等你回来。”   陆冼发了条语音,江瑜随即也回了条语音:“快了。”   过了江瑜这一关,陆冼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些松懈。   江诏笑着安慰:“我说吧,我哥肯定不会说你的。”   陆冼点了下头,突然眉头紧蹙:“他该不会还不知道这件事吧?”   江诏心一梗,眼神似乎闪躲了下:“怎么可能?我爸妈跟他说过了。”   陆冼仍不放心,拿起手机:“要不……我再跟他说一下。”   陆冼说着就要开始发消息,江诏却把他的手按住。   江诏把他的手机扔到一边,欺身压上来,目光深沉:“哥,明天周天,不上班,还记得你答应过的事吗?今天晚上,我可以过分一点吗?”   今天出柜刚遭父母反对,陆冼没心情做那档子事:“可是……”   “没有可是,我想要你。”江诏态度强硬,又抱着他撒娇,声线柔软,“哥,我还以为你要放弃了,我今天一天都怕得要死,我们做吧,就当安慰我了,可以吗?”   陆冼根本不会说不。   他手搭在江诏肩胛处,主动挺身亲吻江诏的唇……   陆冼说:“随便吧,给我留口气就行。”   ……   这次江诏做得很凶,浑身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   陆冼被他折腾得死去活来,直到早上四五点才沉沉睡去。   江诏靠在床头,低头看一眼熟睡的陆冼,帮他盖好被子,接着拿起自己的手机。   江瑜不久前刚给他发消息:   [快回去了,想要什么礼物?]   [哦,对了,我提前回国的事,千万别跟你陆哥说,我要给他一个惊喜!]   江诏勾唇一笑。   他跟陆冼出柜的事,他爸妈根本还没来得及告诉江瑜。   那股混账劲又涌了上来,想起陆冼跟江瑜语音聊天时,那软得不行的语气,江诏莫名吃味。   友情重要,爱情也很重要,他和江瑜在陆冼心里,谁的分量更重,还真不一定。   面对陆冼,江诏总有一种极强的占有欲。   他想做他哥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   江诏俯下身,在陆冼脖子上狠狠咬一口,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松开。   陆冼疼得皱紧眉头,却连哼一声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双眸紧闭着,很快再次陷入梦乡。   江诏心满意足地舔掉那点血迹,然后躺在陆冼枕边,坏笑着给他亲哥回消息:   [好啊,正好我也有个惊喜要送给你。]   [希望到时候,你不要被吓到。]   [早安,我亲爱的哥哥。]   大洋彼岸,江瑜肉麻地抖了下肩膀,问:“什么惊喜?”   江诏却没回。   他刚才回完消息,就把手机扔到了一边,现在正抱着陆冼,睡得酣甜。 第78章   一连好几天,陆冼脖子上的咬痕都没消,青青紫紫,印着牙印,一碰有种火辣辣的疼,最紫的地方甚至想要沁出血来。   陆冼没办法,班不能不上,只能大热天的围着丝巾去上班。   “师父,你不热吗?”石头看着他脖子上缠得厚厚的丝巾,一脸狐疑。   “还好,我没事。”陆冼一开口,嗓子哑成一片。   李宏抬眼看他一眼,嘴角憋着笑。   石头年纪还小,还以为陆冼感冒了,连忙关心道:“师父,你生病了?”   陆冼面不改色:“没事,有点感冒。”   石头哦一声,回道:“多喝热水。”   半小时后,等石头走远了,李宏这才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以过来人的身份教导道:“下次干那种事,别用嘴巴呼吸,不然就跟跑步一样,张着嘴喘,容易嗓子疼。”   陆冼拿水杯的手抖了下,强装镇定:“哪种事?”   李宏一副你懂的表情,接着说道:“结婚的时候别忘给我发喜帖啊,我看国庆就是个好日子,放到国庆吧,我给你包个大红包。”   陆冼眼睫阖一下,嗯一声,算是认下了。   虽然不懂陆教授为什么谈个恋爱要藏着掖着,但陆冼总有他的理由,李宏没多问,端着保温杯飘悠悠走远了。   等屋里没人了,陆冼这才松了口气,给江诏发去一条消息:   [热死了,下次不许咬这么重。]   江诏秒回:[忍不住。]   然后跟着一张嬉皮笑脸的表情包。   陆冼丝毫不惯着他,冷冰冰地回复:[忍不住就分居。]   江诏:[……]   接着给陆冼发了一个乖巧的表情包。   陆冼看着这张软萌兔子表情包,嘴角都不自觉地扬了下,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   双方父母依然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不过好在还没到以死相逼的地步,只是不想搭理他们。   只要陆冼回家,面对的就是爸妈那两张冷冰冰的面孔。   陆冼叹了口气,心想只能慢慢来了。   比较出乎他意料的是,偶尔几次在街上遇到江诏的爸妈,对方却总是用一种心疼的眼神看着他,然后叹了口气,摇摇头,走远了。   陆冼收回目光,心想江诏爸妈一定对自己很失望。   然而江诏却看出来他心中所想,叼着棒棒糖,手从后面搭在他左肩上,满不在乎地说:“别多想,他们只是觉得可惜。”   陆冼不解地抬起头,问:“可惜?”   江诏嘴角勾起一抹笑,漫不经心道:“可惜你这颗好白菜,被我拱走了。”   陆冼当即嘴唇紧抿:“别这么说自己。”   江诏一本正经道:“我认真的。在他们眼里,我配不上你。才华横溢的陆教授该有一位柔情似水的才女来配,而不是我这个不通文墨、一身蛮力的体育生。”   江诏压低声音,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哥,我们在一起,是我捡到大便宜了。”   陆冼抬起眼眸,湛蓝的眼睛看着他,伸手挠挠江诏的下巴,眼中满是深情:“别这么说自己,在我心里,你很好。”   江诏眯了下眼,主动把下巴递过去:“再挠会儿,我喜欢你挠我。”   陆冼听话地手指又挠了几次,慢慢陷入沉思。   他和江诏的事已经告诉双方父母了,那还有必要藏着掖着吗?   好像,没这个必要了。   陆冼突然伸手牵住江诏的右手,神态自若:“走吧,我们回家。”   江诏瞬间睁大眼睛,直到回家,眼睛都是直的。   “哥,你居然牵了我一路。”江诏抬起右手,两人双手紧紧牵着,到家都没松。   陆冼淡定一笑:“没有啊,开车的时候松了。”   江诏凑过来笑着问:“哥,你是不是想公开我们的关系了?比如朋友圈官宣,然后换个情侣头像什么的。”   “你喜欢吗?”陆冼笑意恬淡。   江诏重重点了下头。   陆冼直接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眼睛里满是笑意:“喜欢就去做吧,随便你弄。”   陆冼的手机从来不设密码,他也没什么不想让别人知道的隐私。   江诏点开陆冼手机上的微信头像,停顿一下,又把手机还给陆冼:“下次再换吧,我还没想好要换什么。”   实际上,他还想瞒着他亲哥,给他亲哥一个“惊喜。”   陆冼没有多想,拿回自己的手机。   -   这几天江瑜总是怪怪的,时不时问他想要什么纽约的特产,说得好像他立马就能飞回来看他一样。   陆冼淡定地推下眼镜:“别带了,纽约能有什么本地特产,带回来也是made in china。”   江瑜被他逗笑了,然后给他分享一片红枫叶。   [去年捡的,纽约这边枫树很多,枫叶很漂亮。]   [虽然这地方没什么本地特产,但我毕竟在这里待了五年,还是挺有感情的。虽然我对这片土地没什么特殊情感,但是土地上的风景、土地上的枫叶,还是挺美的。]   [我捡了一罐呢,带回去,当纪念,纪念我自己这五年的青春岁月、求学之路。]   陆教授眯了下眼,问:[你们学摄影的,都这么文艺吗?]   江瑜:[老师说了,要学会发现生活的美!]   江瑜前年就毕业了,跟着老师又实习了一年多,说是过完年回来。   陆冼心念一动,问道:[你是不是快回来了?]   江瑜顿时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否认:[没有啊。]   陆冼:[别演了,什么时候回?]   江瑜:[……]   他纳闷地问:[你怎么知道?]   陆冼瞎猜的,他看江瑜最近总是问他想要什么,他从国外买回来送他,又或者像今天这样,感春伤秋,回忆往昔,颇有种大学生毕业时对母校依依不舍的样子。   他淡定地回道:[我瞎猜的。]   紧接着又补了一句:[看来猜对了。]   江瑜:[微笑.jpg]   过了会儿,江瑜仍然嘴硬:[没回呢,只是想家了。]   陆冼一笑,没有拆穿他,回了个:[哦。]   陆冼把手机放到一边,心情都好了起来。   此时江诏正躺在沙发上玩手机,头靠在沙发扶手上。   陆冼走过去,从上往下看着他,问:“哎,附近有什么好吃的?要名贵一点的。”   虽然陆冼对周围环境很熟悉,但对他家附近的名贵餐馆不怎么熟。   江诏仰面看他:“怎么?要请我吃饭吗?”   陆冼微微一笑:“请你哥吃饭,他要回来了,我要给他接风洗尘。”   江诏:“……哦。”   他退出游戏界面,过了会儿,又有些不甘地咬了下牙:“我上大学四年没回来,你怎么不想着给我接风洗尘?”   陆冼眯起眼睛:“好意思问,上大学跟我绝交,我给你接什么风,洗什么尘?”   江诏心虚地抿了下唇,接着厚着脸皮撒娇:“那我们现在和好了嘛,你是不是该请我吃顿饭?”   陆冼唇边露出笑意,却没回话。   江诏再接再厉,仰面直视他的眼睛:“请我吃饭!”   陆冼转头看看窗外风景,仍然没回话。   江诏急了,翻了个身,趴在沙发上看他:“请我吃饭!”   江诏眨巴眨巴眼睛,看上去像只乖巧的大狗狗。   只有陆冼知道,这大狗狗咬人的时候,凶得有些吓人。   直到现在,他脖子上还有几颗抹不掉的牙印呢!   陆冼干咳一声,收回旖旎的情绪。   “等你哥回来,一起办。到时候我们一起祝你毕业快乐。”   江诏不满地摇头:“我不要,我才不要跟他一起办,我要你单独给我办。”   说完江诏斜斜地看他一眼,开玩笑道:“哥,你该不会是为了省钱吧?”   陆冼煞有介事地点头:“对啊,两个一起办,省钱。”   “……”江诏坐起身,战术后仰,“还真是勤俭持家的好老婆!”   陆冼白他一眼,江诏赶紧止住话头。   江诏笑着讨好:“这样,我给你钱,你给我办!”   陆冼含笑刮了下他的鼻子:“等你什么时候领工资了,再把钱给我吧!”   江诏忍不住嘴贱:“哇,这就开始惦记我的钱包了,你放心,等开学上班了,我一定上交工资卡!”   陆冼戳了下他的脸颊,笑道:“好了,不开玩笑了,等周末了,我请你吃饭,我们在家做,烛光晚宴,喝红酒,好不好?”   江诏当然点头,重复一遍:“庆祝我大学毕业!”   陆冼看着他,想起江诏刚回来时,江诏爸妈给江诏准备接风宴,当时两人只顾着闹别扭,陆冼都没好好地跟他说一句欢迎回来。   陆冼看着他,突然感慨万千:“江诏,去你学校吧,我还没见过你在大学的样子,我们订一张去B市的车票,在你大学门口拍一张合照吧。”   “好啊,拍完再去你学校!”江诏趴在沙发扶手上,支着手臂抬头看他,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哥,你知道吗?我上大学的时候,经常去你学校门口逛逛,回想我们初见时的场景,想象你会穿着白衬衫,突然从校园里走出来的样子。”   江诏歪着头,说:“何止是你没见过我上大学的样子,我也没见过你在大学里的样子啊,如果我们是大学同学,该有多好,那样我们就可以一起去操场散步,一起去食堂,一起去洗澡,一起去图书馆……想想就很幸福!”   陆冼阖眼想了下:“那你应该考不上。”   江诏:“……”   倒也不必如此扎心,他肯定考不上! 第79章   陆教授总是这样,骄傲,自信,骨子里透出一股高高在上的冷傲,可惜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江诏眯起眼睛,爱死了他哥这副小骄傲的模样。他凑过去,手搭在陆冼肩膀上,手指敲敲陆冼的肩胛:“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晚上烛光晚餐,等周末了,再去我母校!”   陆冼点头,心里涌上来一股不好的预感。他咬了下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今天晚上,别太过分……”   江诏眼睛一亮,心里有点痒:“那你,别拿手遮。”   江诏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爱死了他哥情动的时候,会下意识用手背遮脸,无奈吐息的模样。太诱人了。   江诏想着想着,精虫上脑,凑过来要亲他。陆冼直接一巴掌盖到他脸上,把人推开:“别闹,我下午还要上班。”   陆冼说着打了个哈欠,说话含糊不清地,往卧室走:“我睡个午觉。”   “哦,我陪你一起啊。”没亲到人,江诏脸上闪过一丝不爽,紧接着又像狗狗一样,摇着尾巴跟过来。   陆冼眼疾手快,把门关上,只留一条门缝跟他说话,不让他进来。   陆教授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自从跟江诏在一起后,他整个人心态年轻了不少,此时跟小孩一样,跟江诏开玩笑:“少来,你睡觉才不老实,总是喜欢动手动脚,摸一下捏一下的才肯睡觉。我午休时间短,你别来吵我。”   “我哪有?”江诏仍然嘴硬,想挤进卧室,陆冼手抵着门框不让他进来。   两人隔着门缝对峙,陆冼眨下眼,突然把门打开些,身体前伸。   江诏顿时往后缩一下,被亲了个猝不及防。   很快的一个吻,陆冼亲完就撤了回去。   江诏很快反应过来,不满地皱了下眉:“吓我一跳。”   江诏说着,不自觉舔了下嘴唇。   陆冼调皮地看着他笑,随后说了句:“晚上见,男朋友。”   然后不带丝毫留恋地把门关上了。   江诏双手抱怀,看着这扇紧闭的卧室门,眼神无奈宠溺。   -   下午,黎阳突然下起大雨。虽然天气预报早有播报,陆冼还是不放心地去库房看看,生怕那些书画字帖受潮,到时候就更不好修复的。   文物修复是一样非常精细的活儿,有时候修复一件文物甚至需要好几年,而且也不是修好了丢那里就可以不用管了,还需要把已修好的文物时常拿出来看看,看看还有哪里需要修补。   陆冼来到仓库,关好门窗,生怕有雨丝飘进来。   仓库环境干燥,陆冼仔细检查一周,确定风雨飘不进来后,这才撑着伞往修复室走。   结果他刚走两步,突然听到周身传来噼里啪啦,重物砸地的声音。   陆冼抬起头,只见自己的伞面全被拇指大小的石块状物体砸得不停往下凹陷,而且这“石块”越砸越响,跟下雨一样不停往下掉。   陆冼来不及多想,赶紧跑到屋檐底下躲避。   他刚跑到屋檐底下,身后就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冰块擦着他的后脑勺掉到了地面上。   冰块如雨坠落,小的跟拇指差不多,大的比拳头还大,房顶不断传来瓦片被砸碎的声音,伴随着呼啸狂风,院子里很快一片狼藉。   陆冼无语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大夏天的,下冰雹,真有你的。   陆冼躲在屋檐底下,手机铃声响个不停。   他在一片嘈杂中接通电话,哪怕打开了免提,依然听不太清电话里的声音。   电话里隐隐约约传来江诏焦急的声音:“哥,你没事吧?躲起来,别出门!等下我去接你!”   陆冼听不清,扯着嗓子喊:“喂,你说什么?我没事,你别过来,别给我添麻烦,等冰雹停了再说!”   陆冼挂掉电话,接着给江诏发消息:[躲好,别出来。天气预报说了,一会儿就停了。]   江诏乖巧地回了句:[知道了,你小心点。]   陆冼:[嗯。]   陆冼刚回完消息,一抬头,一阵狂风袭来,吹得陆冼眼睛都睁不开了。   他赶紧抬起手臂挡住脸,紧接着听到嘭一声巨响,陆冼艰难地睁开眼睛,顿时心凉了半截。   坏了,仓库的窗户被吹掉了!整扇窗户直接掉在了地上。   陆冼赶紧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所有人,仓库窗户坏了,请求支援!]   发完消息陆冼把手机塞进裤子口袋里,想也不想,撑着伞硬顶着冰雹,朝对面的仓库跑去。   -   半小时后,冰雹终于停了。   因为抢救及时,英勇的陆教授及时扶起一面门板,奋不顾身地用身体抵住门板,把窗户口抵住,屋里的文物这才毫发无损,没有任何损坏。   只有靠近窗口的几尊木雕被风吹倒了,其余文物因为有玄关处的门挡着,这才一点损伤都没有。   至于那几尊木雕,还好是木头的,扶起来就没事了。   不过这妖风太大,如果没有陆冼及时搬来门板挡着,那几扇木门很快也会被吹裂。   仓库跟展览馆不同。展览馆供游客游览,设施齐全,空调、电子设备一应尽有,放在展台上的文物一个个也都是国之瑰宝,模样完整,有着完整的文物介绍。   而仓库里的文物,多是积了灰的陈年旧物,一个个破损不堪,等待后续整理修复。这里的文物远比不上展览馆的文物珍贵,甚至有些文物无名无姓,或许永远都不会被修复完整,而是留在仓库里,被所有人忽略、遗忘。   珍贵的文物早成了国宝,被数不清的人用心呵护着,参加各大展览,用于国际友好交流,甚至在外交上,也发挥了重要作用,而这些仓库里的东西,大多是些“破铜烂铁”,名不见经传,没有那么高的研究价值,再加上没有修复好,没有面世,所以它们居住的地方当然不如展览馆的条件好。   这破窗户,本来就是古建筑改的,一吹就烂了。   然而再没有研究价值的文物,它好赖也是文物,说不定以后在这些文物身上,就有重大发现了呢?每一件文物,都不能马虎。   陆冼捂着额头,无语死了:“什么豆腐渣工程?赶紧换啊!”   何院长气得骂骂咧咧:“妈我还没说你呢!不要命了我日!那么大的门板,怎么没把你砸成薯片呢!屌得亏我们来得及时,不然你真要被门板砸成二次元了!额头还被冰雹砸肿了,还得给你报工伤,麻烦得一比!真蠢得要死了我日泥马……”   何院长激动起来乡音雅言不断,陆冼赶紧打住:“停停!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不跟你计较,但从现在开始,别骂人了,行吗?”   何院长勉强止住话头,叹了口气:“还有事啊?要不去医院看看?”   陆冼摸摸青肿的额头,淡定道:“没事,不用去医院。”   这点小伤,没必要去医院,也不用报工伤,回去擦点药就好了。   何院长刚才说的报工伤也只是一时气话,没必要那么麻烦。   何院长仍不放心:“真没事啊?别后面又冒出来脑震荡什么的,去看一下吧,看一下我也放心,体检钱我给你出。”   “真不用,不会死院里的,放心。”陆冼淡定地站起身,去查看其他文物有没有损坏。   何院长这才稍微松了口气,挥挥手,让大家各忙各的去。   等人群散去,陆冼这才幽幽地叹了口气。   他额头上肿起的这个大包太显眼了,回去可怎么跟江诏解释啊?   愁死人了,伞都被砸烂了。   陆冼揉揉肩膀,感觉肩膀有的地方肯定也青了,揉按的时候也会传来钝痛。   就说来不及躲避吧,反正院里发生的事,江诏也不知道。   陆冼打定主意,安心照顾起这些“小宝贝”,一个个地给它们检查有没有受伤。   很快,时间来到下班点。   陆冼清点完自己负责的文物,却仍旧不愿意下班回家。   顶着一身伤回去,江诏肯定会问。   然而迟迟不回家,江诏肯定更要问。   陆冼犹豫片刻,刚要站起身,跟门口的江诏四目相对。   陆冼喉咙不安地吞咽一下,开口道:“你怎么进来的?”   江诏沉着一张脸,声音没什么情绪:“何院长认识我,我说我来接你回家,他就让我进来了。”   说完江诏视线落在他的额头上,语气变得沉重:“受伤了?”   陆冼讪笑一下:“没来得及躲,被砸到了。”   江诏没有说话,抬步向他走近。   等人走近了,陆冼这才看到江诏的手里还提着一个药袋。   江诏把药袋放到修复台上,拆开袋子,拿出一盒药膏,用手指抹一点,帮陆冼擦药。   陆冼安静地坐回椅子上,方便对方帮他擦药。   几分钟后,陆冼低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还提前买好了药膏!   江诏帮他上完药,面无表情地回道:“石头发朋友圈了。”   陆冼一愣,赶紧拿出手机看一眼。   半小时前,石头发了一条朋友圈,言辞情真意切,感人肺腑,配图则是陆冼奋力顶着门板的模样:   [感谢师父,又教了我一课。做我们这行的,最不能丢的,就是赤诚之心。文物所载,在于文明之延续,文明所显,在于人。这一撇一捺,皆是道理,身体力行,方见真知。]   陆冼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这臭小子,他在那里顶着门板都快被压扁了,这小子竟然先拍照留着以后发朋友圈然后才过来帮忙!   不行,明天得给这小子安排重活,让他写报告去,写个几千字的报告,累不死他!   陆冼正暗戳戳地在心里报复着,江诏在他面前打个响指:“回神了。”   陆冼收回思绪,这才意识到江诏早就知道他因为救文物受伤的事了,进门的时候却还故意问他是不是受伤了,分明就是试探。   陆冼顿时心虚,拿起手机站起身:“回家。”   “等等。”江诏叫住他,手撑在修复台上,挡住陆冼的去路。   陆教授的眼镜腿都被冰雹砸歪了,正斜着一条腿挂在陆冼耳朵上。   江诏抬手摘掉他的眼镜,在陆冼迷茫的眼神中,身体前倾,缓缓逼近:“身为哥哥,却说谎糊弄我,同时因为你的受伤,烛光晚餐也没法吃了,这算是失信。”   “说谎加失信,陆冼,你好好想想,你该怎么补偿我。” 第80章   陆冼不安地眨下眼睛,接着抬起右手,拍在江诏的后脖颈上。   “我是你哥,我受伤了,我是伤患。你不好好想着怎么照顾伤患,还想让伤患补偿你?懂不懂尊重一下病患人员?走了,回家!”   陆冼强装镇定,转身要走,肩膀却被江诏牢牢扣住。   江诏比他高,垂眼看他,眼神阴沉沉的,有点吓人。   这臭小子,越大越没规矩了,吓唬谁呢?   陆冼被他捏得皱了下眉:“松开。”   江诏嗓音低沉:“你能不能别这么拼?真被砸个好歹,我怎么办?”   江诏说着,手指不自觉使劲。   陆冼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嘴唇动动,似乎想辩解什么。   江诏拧着眉,及时打断他:“别想狡辩。”   陆冼动动肩膀,艰难回复:“你……轻点,捏疼我了。”   江诏赶紧松手,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伸手要扒他的领口:“是不是肩膀也被砸到了?我看看。”   陆冼赶紧伸手拦住。   他穿的白衬衫,只有把领口两颗纽扣解开才能看到他肩头上的青紫。   夏天天气炎热,陆冼衣服最上面那颗纽扣本来就没扣,江诏说着就想把下面那颗扣子也解开。   陆冼紧紧抓住自己的领口,不让他动:“别闹,这里是修复室!”   江诏抬眼看眼门口,语调冷静:“下班了,屋里没人。”   “回去给你看,回家。”陆冼说着转身又要走。   江诏再次伸手把人拦下。他擒住他的手腕,这次力道轻了很多,生怕捏疼陆冼。   江诏一脸担忧:“哥,你是不是身上很多伤啊?”   “没那么严重。”陆冼推下被砸歪掉的眼镜腿,姿态淡定,“被冰雹砸几下而已,我跑得快,没受什么伤。”   陆冼说着指着自己的额头,还有心思开玩笑:“这已经是我严重的伤了,放宽心,我没事。”   陆冼脸上带着笑,跟没事人一样。   江诏目光沉了下,突然问:“你院长是不是骂你了?”   以江诏对何院长的了解——这个了解主要来自陆冼的描述,这个何院长着急起来可是会用方言骂人的。   陆冼重重点下头,似乎在跟江诏撒娇、叫屈:“他骂得可难听了!我差点骂回去了!幸亏我素质高,忍住了,没骂脏话。”   江诏一脸冷漠:“骂得好!”   陆冼:“???”   江诏磨下牙齿:“我要是你院长,我往死里骂你!可惜我只是你弟弟,我不能骂你,辱骂兄长,不合适。”   陆冼:“……”   陆教授一脸麻木,最终没好气地提起那袋药膏,转身走人:“回家!”   -   一回到家,江诏皱着眉要看他身上的伤。   陆冼拗不过他,只能解开自己的衬衫给他看。   陆冼常年待在修复室里,皮肤很白,跟白瓷一样,肤质温润,然而现在这白瓷上却多了几处惹眼的青紫,刺得江诏眼睛疼。   陆冼的肩头有好几片淤青,全是被下午冰雹砸的。   江诏红着眼睛,小心帮他上药。   陆冼看不了他这矫情样,他低头看眼自己肩上的淤青,接着抬头问江诏:“很吓人吗?”   江诏点下头,嗯一声。   陆教授一脸淡定:“哦,上次你把我摁床上时,在我身上弄出来的淤青,比这吓人多了。”   江诏瞬间愣住。   陆冼幽幽开口:“还有你在我脖子上咬的伤,都快流出血了。”   江诏抿了下唇,默默低下头。   陆冼接着调侃:“你说说你,做那事时手劲那么大,不怕我疼,现在怕我疼了?”   江诏心虚地不敢说话,好一会儿才弱弱开口:“我那不是没控制住吗?而且,你也挺享受的……”   陆冼不置可否,过了会儿,肩膀撞了下江诏的肩膀,安慰道:“不疼,别多想,我刚才开玩笑呢。”   “嗯。”江诏帮他涂好药,顾及陆冼肩头的淤青,他下巴虚靠在陆冼肩膀上,并没有真的压上去,江诏声音软软的,“哥,以后别这样了,我害怕。”   陆冼不以为然:“有什么好怕的,我这工作又没有任何危险性,今天下冰雹,纯属天灾,是意外。”   江诏闷不做声,过了会儿再次开口,嗓音有点闷:“哥,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我在你心里只能排老三。”   陆冼没明白:“嗯?”   江诏眼神幽怨:“在你心里,文物最重要,然后是我哥,最后才是我。我在你心里,并不是最重要的,我的重要程度,只能排老三。”   陆冼想了下,回道:“为什么不能是并列重要?在我心里,你们一样重要啊。文物象征工作,你哥是我兄弟,是亲情,你是我爱人。工作,亲人,爱人,都很重要。”   陆冼自以为没说错什么,江诏却慢慢抬起头,瞳孔更幽深了。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句质疑:“并列?一样重要?”   江诏黑色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他:“也就是说,如果有一天,我跟一件文物以及我哥同时掉水里,你甚至会犹豫一下,然后仍然不一定先救我,是吗?”   陆冼:“……”   天上下的是冰雹,不是降智药!这小子,也没被冰雹砸到啊?难道被冰雹吓傻了?   陆教授无奈地身体往后靠,端起一杯刚倒的温水,眼神宠溺:“我说,我们能不这么矫情吗?”   江诏嗓音低沉,有点哑:“我不重要。”   男人低着头,头顶发旋似乎都写上失落两个字。   陆冼看着他,心里突然觉得很有趣。   这小孩,都快当老师的人了,撒起娇来,还跟小时候一样。   陆冼喝口水,嘴角漫上一丝笑意,心想这小年轻谈恋爱,都这么别扭吗?   陆冼忍不住逗他,捏捏江诏的耳朵,眼睛弯成月牙:“我被冰雹砸到了,我还得柔声哄你,嗯?”   江诏头扭到一边,没说话。   陆冼静静地看着他,没说话。过了会儿,他实在没忍住,在江诏脸上嘬一口。   江诏转头看他,陆冼没心没肺地笑:“我男朋友真可爱。”   “……”江诏唇线紧绷,片刻,低头服软。   “我就是,挺没有安全感。哥,你以前也没谈过恋爱,万一搞错了对我的感情……”   “江、诏。”陆冼无奈极了,一字一顿打断他,眼神格外认真,“我有堂弟,我分得清什么是兄弟情,什么是爱情。”   “可是,你对我的喜欢远不如我对你的深啊!”江诏一激动,语速都快了很多,“在我心里,你最重要,可是在你心里,我只能排老三!就比如今天下午下冰雹,我第一反应就是给你打电话,担心你的安危,可是你的第一反应就是护着那些文物!你的眼里心里只有那些文物,你怎么就想不到给我打个电话,问问我安不安全呢?!”   陆冼一时语塞,没有反驳。   江诏缓缓道:“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你从来从来,没有把我放在第一位上。”   时间仿佛一下子凝滞。   陆冼终于意识到自己错在哪了,很多时候,他忙于工作,忽视了江诏的感受。   可是文物是死的,人是活的啊,人可以躲冰雹,文物躲不了啊。   陆冼不觉得自己下午的行为有何不妥,就算重来一次,他第一时间也会去护着那些文物。   “对不起。”陆冼突然觉得心里很亏欠。   江诏却大度地摇摇头:“是我想多了,对不起哥,我太爱你了。就算、就算我在你心里不是最重要的,也没关系,我爱你就够了。以后你爱什么,我就爱什么。你可以豁出性命去救那些文物,以后我也会帮着你,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也会豁出性命去帮你救那些文物,以后你重视的,我也会万分重视,这才叫爱一个人,对吧?”   江诏说完面带微笑,语调轻松:“今天天气不好,我没来得及准备烛光晚餐,我去做饭,我们随便吃点?”   陆冼拥住他,抱得很紧:“抱歉,忽略你的感受了。但是江诏,人活着不光只为爱情,工作上的事情也很重要。那些文物就在我眼前,我肯定第一时间去救它们,而不是给你打电话。你还没开始工作,等你开始工作你就明白了。如果你正在上课,突然地震或是下大雨,你的第一反应肯定也是护住你班上的学生,而不是给我打电话。这无关它在你心里的重要位次,这是责任,是人的本能。”   江诏语气冷淡:“我没那么伟大。”   “等你上班你就知道了。”陆冼手臂环住他的腰,很自然地蹭蹭,“说白了,你就是觉得我不够爱你,才会这样地没有安全感。”   陆冼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我对你不够好吗?”   江诏嘴唇动一下,刚要开口,陆冼笑着说:“那我对你再好点,男朋友。”   陆冼笑容明媚,没戴眼镜的时候格外清秀。   “还有啊,如果你跟文物同时掉水里,我肯定救你。”   “如果你跟文物还有你哥同时掉水里,我一样先救你。文物坏了可以修,我男朋友可不好修啊。尤其是如果你心冷了,更不好修。”   江诏被哄开心了,问道:“那我哥呢?”   陆冼眨下眼睛:“让他自己游回去!”   江诏终于开心了,很轻地亲吻下陆冼额头上的肿包:“那你下次受伤不许再瞒着我了,我要看!”   陆冼点下头,接着主动亲上江诏的唇,温热的嘴唇贴一会儿,然后分开。   “我们俩都是第一次谈恋爱,年龄也有差距,两个人在一起,光相爱是不够的,还要好好相处。以后你心里有不舒服的地方,直接说,我们好好沟通,好不好?”   江诏嗯一声,完全满意了,却在陆冼起身倒水的时候,盯着他哥的细腰,眼神幽暗:   陆冼,我真的太爱你了,如果你能像我爱你一样地爱我,该有多好。 第81章   夏日炎炎,路边的风吹过来都是热的。   两人出了地铁站往酒店走,陆冼贴心地把自己头上的帽子摘掉戴给江诏头上:“给,遮遮太阳。”   江诏满足地笑,随口问道:“什么时候买的,之前没见你戴过。”   陆冼:“之前你哥从国外回来,给我买的。”   江诏瞬间脚步停住,刚满足的心情瞬间涌上来一股说不出的堵塞感。   陆冼扭头看他:“怎么了?”   江诏摘掉头上的帽子,随手放到垃圾桶上:“不热。”   “不热你也别放垃圾桶上啊!”陆冼赶紧把遮阳帽拿过来,细心掸掉帽子上粘到的灰。   江诏顿时说话酸溜溜的:“我哥送你的东西,你就这么宝贝啊?”   陆冼无奈地看着他:“怎么,别人对我好,你不高兴啊?”   江诏转头,嘴硬道:“没有啊,随口问问。”   陆冼也不说话,看着他笑,几秒后,实在没忍住,催促江诏走快点:“好了,别闹别扭啊,外面热。我们走快点,去酒店。”   陆冼说着,拉着他的手腕就往前走。   江诏任由他拉着,右手拉着行李箱,还在嘴硬:“我没闹别扭。”   陆冼带着他往树荫底下走,嘴里哄道:“好好好,你没闹别扭,我跟你才是天下第一好,好不好?”   江诏唔一声,心满意足。   陆冼扭头看他,忍不住笑:“你怎么总喜欢吃你哥的醋?”   江诏转头看向一边,装作浑不在意的样子:“我就是想着,如果我哥也喜欢你,估计就没我什么事了。”   陆冼眼神诧异,最后实在没忍住,敲了下江诏的额头:“别胡说,我跟你哥是纯正的兄弟情,再胡说,我真生气了。”   江诏忍不住嘴欠:“如果我跟他打起来,你向谁?”   陆冼刚要开口,江诏快速打断他:“不许帮理不帮亲!”   这下陆冼真没绷住,嗤一下笑出声:“你也知道我跟你更亲啊。”   “好端端的,乱吃飞醋。都说了你俩同时掉水里我先救你,还吃醋。”   江诏小声嘟囔:“你那是玩笑话。以前我哥在家,你们经常一起玩,虽然有时会带上我,但我只能站在一边,看着你们说话聊天,都插不上话。”   陆冼一愣:“我带你出来玩,还让你难过了?有吃有喝的,哪次我不是买三份?”   “你那是把我当小孩哄,完全没有把我当同龄人一样看待。”   “谁跟你同龄?我上大学时,你才小学六年级!你不是小孩,是什么?”   江诏别扭极了:“那以后我们三个一起出来,我们两个并排走,让我哥跟在后面。”   “可算了吧,就你这乱吃醋的劲儿,我以后哪敢跟你和你哥同时出来?”陆冼故意逗他,“以后我跟你哥出来玩,会故意躲着你,不告诉你,我会跟他偷偷出来喝酒、吃烧烤,气死你!”   江诏一瞪眼:“偷情是吧?唔……”   陆冼赶紧抬手捂住他的嘴巴,一脸严肃:“再胡说八道,我真生气了!”   陆冼虽然有些生气,却仍然舍不得打江诏,只伸手捂住了对方的嘴巴。   江诏眨巴两下眼睛,眼神纯真、无辜。   陆冼无奈地松开手,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江诏的鼻尖,佯装生气:“我真生气了!不许闹了!”   江诏嗯一声,在陆冼转身走人的时候,小心翼翼伸出手指勾住陆冼的手指:“哥,我总是这么闹脾气,你会不会烦我?会不会有一天哄累了,就不想哄我了?”   陆冼直接摇头:“我弟弟是天底下最懂事的弟弟,才不会给我找烦恼。”   说完陆冼转身看他,眼中满是宠溺:“阿诏,你放心,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你还跟以前一样,好不好?”   江诏重重点头,握紧他的手,再也不会放开。   -   次日,艳阳高照。   炎热的夏季,校园里的每个人都是脚步匆匆,谁都不想在太阳底下多晒一会儿。   江诏生怕陆冼热到,特意拿着找关系从学弟那借来的两张校园卡,带着陆冼坐到了图书馆里。   此时已是中午,图书馆里并没有多少人。   两人面对面坐着,江诏拿着一本书遮住自己的半张脸,凑过来对陆冼小声道:“哥,我学校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回去吧。”   他们之前就说好了来江诏大学看看,错过了江诏的大学四年,陆冼深感遗憾,特意趁着这个周末带江诏过来。   陆教授身体前倾,压低嗓音:“江诏,你以前来图书馆,也是这样,跟做贼一样吗?”   不读书,坐不住,时不时地跟身边人窃窃私语。走路蹑手蹑脚,跟做贼一样。   江诏摆摆手,继续小声道:“我以前,从来没有来过图书馆。”   “那你……”   江诏解释道:“宿舍、操场、教室,我只去这三个地方。今天天气热,我没带你去操场,热。”   江诏又说:“天气热的时候,我也不去操场,我会去酒吧,点一杯酒,坐一天。”   江诏眼角弯了下,说:“我会用一天的时间,想你。”   陆冼顿时脸热,同时眼睛里又多了一份心疼。   默默暗恋的那四年,真不知道江诏是怎么熬过来的。   这小子,真能忍。   片刻,江诏兴致缺缺:“没意思……哥,我们去酒吧吧!”   江诏眼神里满是期待。   陆冼当然不会拒绝,只要是江诏提的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分,他都会答应。   不过去酒吧之前,他还要先做一件事。   陆冼站起身,拿起手边一本巨大的画册,遮在自己脸旁,接着弯下腰,借助画册的遮挡,向江诏靠近。   江诏心领神会,果断抬起头,迎接这个吻。   陆冼在他唇上轻轻亲了下,果断分开。   两人刚喝了两杯水,嘴唇湿润、柔软。   陆冼站直身体,对他伸出右手:“走吧,请你喝酒。”   男朋友。 第82章   陆教授的酒量一如既往地稀烂,才喝两杯下肚,眼神就有些迷离了。   他们昨天下午住的b市酒店,今天下午六点的高铁,回去还能吃个晚饭。   江诏赶紧伸手盖住陆冼酒杯口,劝道:“哥,不能再喝了,我们得去高铁站,不然赶不上车了。”   陆冼眼睛盯着江诏的手背,不满道:“移开。”   江诏僵持着没动,陆冼伸手就要去抢酒杯,江诏眼疾手快,抬起酒杯,自己把陆冼那杯酒喝个精光,然后他嘴里还含着那最后一口酒,一脸得意地看着陆冼。   陆教授瞬时皱紧眉头,没有丝毫犹豫,捏住江诏的下巴,在一片耀眼彩光下亲了上去,强硬地撬开江诏的嘴巴,品尝他嘴里的美酒……   江诏眼神浓郁,眼睛眯了又眯,最终捏住陆冼的细腰,喉结滚动一下,无奈地任由陆冼在他唇上肆意妄为。   算了,这里是酒吧,等下还得赶车,不能乱来。   你等我回去着,我今晚非得让你受不了地叫我哥!   江诏眯眼想着,眼睛余光看到自己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下,跳出来一个消息。   江诏视力好,两眼5.0,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屏幕上他亲哥江瑜给他发的消息:[到家得半夜了,别跟老陆说!]   江诏:……你放心,我肯定严防死守,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你就等着见见你的弟妹吧!   江诏手一抬,在陆冼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把自己的手机翻过来扣在桌面上。   不一会儿,陆冼放开他。   “回家。”陆冼虽然醉着,心里还记挂着正事,何况他只喝了两杯,不算太醉,走路都不会东倒西歪,面上根本看不出来喝过酒。   “走。”江诏赶紧搂着陆冼的腰离开,前往酒店,准备收拾东西,前往高铁站。   两个小时后,两人准时坐上高铁。   陆冼有点晕,一路上枕着江诏的肩膀睡着了,等回到家时,酒醒了大半。简单吃过晚饭,江诏直接把人压在了沙发上。   气氛顿时暧昧起来,江诏压着他,在他耳边低语:“哥,你用的什么沐浴露,好香。”   陆冼艰难地扬起脖子,声音很轻:“别闹!”   陆冼想,两人明明用的同一瓶沐浴露,身上味道都一样,江诏真是明知故问。   ……   半夜,陆冼在睡梦中被门铃声吵醒。   他坐起身,打开台灯,身旁的江诏睡得正香。   陆冼捏下脖子,已经彻底醒困。   今晚江诏倒没折腾太久,只是咬他脖子时似乎比之前更用力了,仿佛一定要留下痕迹似的,都快咬出血了。   陆冼活动下脖子,扶着老腰,艰难地下了床。   后腰传来难以言喻的酸疼感,陆冼皱了下眉:这小子,虽然今天没弄太久,但是手劲一点都没减啊,他们体育生,就不能收点力气吗?   陆冼拧着眉想着,人已经来到了客厅。   大半夜的,门口能是谁?   陆冼从猫眼看过去,门口空无一人。   很快,门铃声再次响起。   陆冼再次看了眼猫眼,门外依旧没人。   故弄玄虚。   陆冼懒得跟外面人计较,直接找来一把剪刀,把控制门铃的电线剪了。   半分钟过去了,门铃再也没响过。   门外的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敲了下门,紧接着陆冼手机响了。   陆冼接通电话,电话里江瑜的声音气急败坏:“陆教授,你防范意识挺强啊,我看见你屋里灯亮了!开门!我在外面!”   陆冼看下手机,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外面?”   江瑜咬牙切齿:“你家门外,我提前回国了,开门!”   陆冼愣了两秒,紧接着,赶紧去找毛巾,想把脖子上的吻痕遮住。   他刚跑了两步,骤然停下脚步。   不对,他跟江诏的事,江诏说了,江瑜都知道,没必要遮遮掩掩的。   陆冼稳定心神,打开房门。   门外江瑜穿着一身黑夹克,戴着墨镜,一身酷哥打扮,上来给陆冼来了个熊抱!   “老陆,来,亲一个,有没有想我?”   陆冼嫌弃地把人推开:“赶紧去洗澡,一身臭汗!来之前怎么没跟我说一声?”   陆冼表面上一脸嫌弃,实际上已经体贴地去帮江瑜把门外的行李箱提进屋。   “没回家?”陆冼问。   “嗯。”江瑜嘴里嚼着口香糖,把口香糖吹出一个大泡泡,然后把泡泡咬破,这才回道,“想给你一个惊喜。”   陆冼把人带进去,白他一眼:“是惊吓吧。”   “逗你玩嘛,回家太晚了,我怕吵到我爸妈睡觉。”   陆冼一听来气:“那你就不怕吵到我睡觉?”   “咱俩亲嘛,我都没让你来机场接我。来来来,别收拾了,亲一个亲一个,陆哥,给我抱会儿,想死我了。”   “你别闹,我还比你小两个月呢,把墨镜摘了,去洗澡!天太热了,一身臭汗!”   “哪有那么夸张,一路都是空调!”江瑜摘掉墨镜,低头闻了下身上的味道,自己也露出来嫌弃的表情。   江瑜抬起头:“我先去洗……你脖子上什么东西!”   江瑜盯着陆冼的后脖颈上青紫斑驳到渗出血迹的吻痕,整个人都懵了!   江瑜瞪大眼睛:“你谈恋爱了?!”   陆冼白他一眼:“你才看见——”   不对!   下一秒,陆冼眼睛也瞪圆了:“你才知道?!”   江瑜一脸懵:“你又没跟我说过。”   接着他八卦地笑道:“哪位天仙美女?你介绍给我认识啊?啧啧,居然能啃成这样,属狗的吧?”   江瑜说着,伸手就要去摸下陆冼的伤口。   陆冼下意识后退。他紧张到心脏突突直跳。   江瑜不知道,江瑜居然还不知道!   阿诏不是说了吗?说他爸妈已经跟江瑜说过了!   这骗子!   陆冼转头看向卧室,呼吸都有些急促。   正巧,江诏光着上半身,一脸困意地从他卧室走出来。   他下半身只有一条白色浴巾,上半身紧致的肌肉上有好几道痕迹明显的红色划痕,全是陆冼控制不住时不小心用指甲挠的。   江诏胸前只有几道红痕,他后背上的红痕更是明显,只是江诏面对他们站着,以他们这个视角,还看不到。   更要命的是,江诏的左胸上,最敏感的那点附近,还有陆冼受不住时,刻意报复,咬出来的牙印,非常明显的两排齿痕,暧昧至极。   陆冼手扶着沙发,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站都站不稳。   偏偏江诏还跟没事人一样,坐到小沙发上,懒懒地抬起眼,跟没睡醒一样,问他哥:“回来了?”   江瑜大脑完全死机。   他看看陆冼脖子上青青紫紫的吻痕,又看看江诏身上的划痕齿印,仿佛瞬间明白了一切。   江瑜声音都在抖:“你们……一起逛窑子了???” 第83章   陆冼陷入沉默。   这就是江瑜,这就是江诏的亲哥哥,自己最好的兄弟。   江瑜宁可相信他和江诏一起逛窑子了,也绝想不到他跟江诏在一起了。   江诏仰躺在沙发上,吊儿郎当地开口:“不明显吗?我们在一起了。”   江瑜表情呆滞,瞬间死机。   十分钟后,江瑜不敢相信地看着陆冼,神情仿佛期待他否认。   陆冼不敢直视江瑜的眼睛,他低着头,非常缓慢地点了下头。   “怎么可能?!”江瑜瞬间惊呆了,他难以置信地转头看江诏,手指着陆冼,“这么好的一棵大白菜,让你给拱了?!”   江诏忍不住笑:“我多有本事。”   “我——”江瑜忍不住冲上前要打人,陆冼赶紧把人拦住。   江瑜气得咬牙:“你能不能好好穿衣服?谁教你在你陆哥家光膀子的?”   江诏一脸悠闲:“他是我男朋友,他家就是我家。我在自己家里,想怎么穿就怎么穿,反倒是你。”   江诏坐起身,一脸挑衅地看着江瑜:“哥,现在你才是外人。”   “你找死啊!”江瑜气得抬脚去踹他,可惜腰部被陆冼紧紧抱住,他根本踹不到人。   “你放开我!我非得打死他!”   陆冼赶紧劝道:“好了好了,你先去洗澡,我来跟他说。”   江瑜扭头瞪他:“有什么好说的!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陆冼直视江瑜的眼睛,不再犹豫:“嗯。”   “你疯了?你怎么会喜欢他?他从小到大一肚子坏水,三天两头叫家长……”   “江瑜。”陆冼一脸凝重,认真道,“他是我男朋友,你以后别在我面前,说我男朋友坏话。”   江瑜目光呆滞:……   江诏偏开头,嘴角差点咧到耳后根。   爽了。   好一会儿,江瑜才憋出来一个字:“你……”   陆冼目光坚定:“我们真心相爱。”   说完,陆教授又满眼歉意:“对不起,我喜欢你弟弟。”   陆冼不会开这种玩笑。江瑜安静下来,坐到长沙发上,抬头看陆冼:“你爸妈知道吗?”   陆冼点头:“你爸妈也知道。我还以为,他们跟你说过了。”   江瑜白一眼江诏,心想这肯定又是江诏搞的鬼。   江瑜抬头道:“你爸妈不会同意的。”   陆冼没有否认,接着,蓝色眼睛看着江瑜:“你同意吗?”   江瑜没有说话。几分钟后,他缓缓叹口气:“我这弟弟虽然看着不正经,但他对你的感情,应该不是假的。江诏……他不会在感情上开这种玩笑。”   陆冼微微一笑:“我知道。”   江瑜莫名不爽,用脚趾头想也肯定是江诏追的陆冼。   亏他出国前还特意嘱托陆冼照顾江诏,这不是把绵羊往虎口里送吗?   他认识陆冼二十多年,从来不知道陆冼居然是个gay。   “我去洗澡。”江瑜闷声站起身。   “冰箱里有吃的,可以热一下,我去睡了。”陆冼明天还要上班,他走到小沙发旁边,拉着江诏的胳膊,把人往卧室拽。   卧室房门关闭后,陆冼脸色阴沉,压低声音:“你什么意思?”   江诏故作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我以为我爸妈跟他讲过了,所以……”   “还装!”陆冼反应过来,质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哥今天回家?我说你今天怎么不穿睡衣,都是故意的!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跟江瑜清清白白!”   “知道了。”江诏淡然一笑,“以后不会再乱吃醋了。”   江诏说完,高大的身躯往前靠,头轻轻搭在陆冼肩上,眼神餍足:“你刚才那么维护我,我很开心。”   “哥,你以前对我好,都是因为我哥。如果没有我哥,你压根不会认我当弟弟。不过现在我释然了。我相信,现在在你心里,我比我哥更重要。”   江诏勾起唇角:“男朋友,你刚才维护我的样子,真是帅呆了。”   陆冼拳头都硬了:“你刚才光着膀子,在那孔雀开屏的样子,欠揍极了!”   陆教授抬起右手,抵着江诏的脖子,把人推开:“我气没消呢,你离我远点。”   “喔。”江诏听话地去放开他,转身去翻睡衣。   他弯下腰,露出线条流畅的腰线,仿佛不经意地问道:“周末是你爸爸生日,你回去吗?”   陆冼坐在床上:“回,不过回去之前,我要先做一件事。”   “什么事?”江诏已经换好睡衣,凑过来问。   陆冼点下他的额头,神神秘秘:“周五你就知道了。”   -   周五下午,福利院门口。   两人走下车,江诏看着福利院大门,人都惊了。   他诧异地看向陆冼:“你真要领养小孩?”   陆冼嗯一声,今天他特意请了半天假,来办领养手续。他看着江诏,商量道:“为了宽我爸妈的心,这小孩得跟我姓。”   江诏点头:“我没意见。”   很快,两人走进福利院,在院长的带领下,两人站在孩子们室内游玩区的门口,看向最里面坐在墙边的低头看地面的一个小男孩。   院长介绍道:“那小孩叫明朗,又聋又哑,今年六岁,从小戴着助听器,自生下来就被他爸妈扔到垃圾桶里了,被人捡到送到了福利院。明朗不爱说话,又有残疾,没人愿意要。之前也被人领养过,没几天就被人送了回来,嫌小孩太孤僻,不讨人喜欢。”   院长说完停顿一下,面上露出几分担忧:“陆教授,你确定要领养的话,可不能再弃养了,明朗要是被领养后再被退回来,可就是被退两次了,他心里很容易受伤害的。”   陆冼点头:“我知道。”   说完他问院长:“我家的情况,明朗知道吗?”   院长:“我还没跟他说……哎!”   正在两人说话的时候,江诏已经走进游玩区,径直走到明朗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小孩,能听见我说话吗?”   “阿诏!”陆冼急得叫他一声。   江诏置若罔闻,一动不动。   明朗抬起头,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盯着江诏,然后伸出手指,指指自己耳朵上的助听器,轻蔑的眼神仿佛在说——“我有助听器,智障。”   江诏一点都不生气,转而蹲下身,直白地告诉他:“家里没有妈妈,只有两个爸爸,这两个爸爸在搞对象,你能接受吗?”   小孩看着他,没说话。   江诏拧了下眉:“你听得懂什么叫搞对象吗……哎呀。”   江诏一声轻呼,他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陆冼揪着衣领,拽了起来。   陆冼低声道:“人家才六岁,你胡说八道什么?”   江诏一脸无辜:“先把情况说清楚嘛,免得跟我们回去之后就后悔。”   陆冼无语地看着他,裤脚突然被人扯了下。   陆冼低下头,看到聋哑小孩正在对他打手语。   “我听得懂。”   “跟谁回去都一样。”   “反正没几天就要被人退回来。”   陆冼顿时愣了下。   江诏碰下他的胳膊,神色茫然:“他说的什么鸟语?”   陆冼瞥他一眼,然后蹲下身,认真道:“我不会退你,你才六岁,我会好好教你。就算你犯了原则性的错误,我也能帮你纠正回来。”   院长赶忙在旁边搭腔:“我们福利院的孩子,个个乖巧,绝对不会犯那种偷鸡摸狗啊之类的原则性错误,他们品行好着呢。”   陆冼指着自己,又指下江诏:“以后我就是你陆爸爸,他是你江爸爸,你跟我们两个人一起生活,能接受吗?”   小孩看看陆冼,又仰头看看不是很耐烦的江诏,犹豫片刻,问道:   “我能跟你一个人生活吗?”   明朗说:“我不喜欢这个姓江的。”   小孩皱着眉,同样不是很耐烦的样子。   江诏看不懂手语,却敏锐地扯了下嘴角,问陆冼:“他是不是骂我了?”   陆冼忍着笑,同样用手语比划:   “不行,江诏是我最爱的人,今生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跟他分开。”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曾经失去过他四年,那四年,我度日如年。”   “那种感觉,我不想再体验一次。”   为了领养这个孩子,陆冼刚学手语不久,还不是很熟练。   明朗:“那好吧,我愿意跟你们回家。”   陆冼微笑点头,伸手把小孩扶起来。   江诏好奇地问陆冼:“你们说什么呢?比划来比划去的。”   陆冼:“说你长得帅。”   江诏嘴角僵硬:“五个字,比划半天?”   陆冼抬起手,碰下江诏的鼻梁,笑道:“好好学着吧。”   江诏扬起头:“我当然得学,免得以后这小子打手语骂我,我还不知道!不过你们刚才到底在说什么?”   江诏仍然很好奇。   陆冼故意逗他,笑而不语。   江诏却有办法治他,压低声音:“哥,你老实招来,不然等到床上……”   陆教授赶紧捂住他的嘴巴,耳根红了一片。   “你正经点,小孩在呢。”   江诏垂眸冷冷瞥一眼小孩,心想,麻烦。   -   办好领养手续,三人一起回家。   车上摆满了小孩用的东西,陆冼坐在副驾上,随口问道:“以后你得跟我姓,你想叫什么名字?陆明朗?”   明朗回道:“我不想叫明朗这个名字,跟我的性格一点都不像。”   陆冼:“那我好好想想,给你取个什么名字。”   江诏一脸不耐烦:“叫陆狗蛋。”   陆冼瞥他一眼,接着想取什么名字好,江诏突然方向盘一转,把车停在房产中介门口。   陆冼一愣:“你要买房?”   江诏嗓音冰冷:“养个小孩,都没隐私了。”   他转头看明朗,面无表情地开口:“我重新给你买个房子,雇保姆照顾你,可以吗?”   明朗爽快点头:   “可以。”   “我也不是很想看你们秀恩爱。”   陆冼惊住了:“这怎么行?而且,你要找你爸妈要钱买房吗?”   江诏脸色阴沉:“我有存款,而且,公司我也有股份。”   “哥,你的房子也得换。”江诏话锋一转,突然要把陆冼的房子也换了。   陆冼不明所以:“我那房子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换?”   江诏偏头不语。   过了会儿,他在手机上敲字,避开明朗给陆冼发消息:   [房子太小了,不够两人滚的。]   [那沙发,腿搭上去都得垂下来。]   陆冼看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把手机拍到江诏脸上。   看到他哥脸上的红色,江诏心情不错,低笑着开口:“能换吗?我主要怕你不方便。”   陆冼头扭到旁边,算是默许。   江诏吹了个口哨:“换个铺满羊绒毯的,想怎么滚就怎么滚。”   陆冼咬着牙,脸更红了。   江诏停好车,拔掉钥匙,眼神宠溺地看着陆冼:“下车吧,老婆。”   接着叫明朗:“还有你,陆狗蛋。” 第84章   明朗当然不能叫陆狗蛋,陆冼思来想去,给他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陆千帆。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意思是新事物终将取代旧事物,人要往前看。从现在开始,你就叫陆千帆了。希望你以后的生活如千帆竞发,万木逢春,充满活力。”   陆千帆点点头,虽然听不太懂,但是没有任何疑义。   而江诏办事雷厉风行,当天晚上就买下一栋两层别墅。   一楼卧房给陆千帆住,二楼则是陆冼和江诏的私人空间。   江诏本来打算给陆千帆单独买个小房子的,但在陆冼的坚持下,只能换成这栋二层别墅。   别墅门口前,江诏抱怀站着,一脸无奈:“这下满意了吧?小孩跟我们一起住。”   陆冼仍是那样的说词:“他是我们的孩子,他才六岁,当然要跟我们一起住。”   江诏撇下嘴,在门锁上输入指纹,接着帮陆冼和陆千帆录指纹,一边录一边不满地嘟囔:“我才二十二,他六岁,相当于我十六岁就生了他,我怎么能当他爹呢?他应该叫我哥。”   陆冼一脸无语:“他是我儿子,他要是叫你哥,那你叫我什么?”   江诏眼神真诚:“爸爸!”   陆冼:“滚!”   “胡说八道!”他一个大龄剩男,婚还没结呢,莫名多俩儿子?陆冼捏着江诏的后脖子,把人带进屋,“以后有小孩在,你要注意形象,知道吗?”   陆冼一本正经地教导:“你已经是个当爹的人了,要有当爹的样子。”   江诏满不在乎地蹲下身,认真地对陆千帆说:“别听他的,以后我们各论各的。我看你也挺成熟的,以后我就叫你小孩哥,你就叫我江爸爸。”   陆千帆抿着嘴,似乎叹了口气。   江诏:“要不我就叫你陆狗蛋!”   陆冼赶紧把人一把薅起来:“别闹了,赶紧去洗澡,明天还要早起搬家。”   这别墅是可以拎包入住的,但是老房子里的重要物品还得搬过来。   江诏打个响指:“放心,我找搬家公司,明天两小时搞定!”   江诏办事,陆冼还是挺放心的,只是有的时候,他言行举止,确实很幼稚。   陆冼眯着眼睛想,以前江诏也不这样啊,以前江诏在他面前总是乖乖巧巧,含蓄内敛的,话也不多,现在是彻底放飞自我了。   也是,之前都是装的,现在这样,也挺好。   他正想着,江诏伸手在他眼前打下响指:“想什么呢?”   陆冼故作遗憾地叹口气:“我在怀念。”   “怀念什么?”   陆冼:“怀念你之前抱着书包,乖巧看书的模样。”   他说着,伸手捏住江诏的下巴,故意逗他:“怎么现在长大就变残了呢?”   江诏一副你明知故问的表情,却配合他演戏:“男大十八变,陆哥哥,你喜不喜欢我现在的样子?”   江诏说着逐渐压低声音,手掌不动声色贴上陆冼的腰。   陆冼腰上痒痒的,挣扎着把人推开:“别闹,去洗澡。”   陆冼蓝色眼眸看他一眼,示意他小孩在呢,别瞎闹。   而另一边,陆千帆早就抱着书包跑到一边,蹲下身整理作业本。   触碰到陆冼探寻的眼神,陆千帆竟然直接摘掉了助听器,给陆冼打手语:   “我现在听不见了,你们继续。”   陆冼的脸瞬间红成了熟柿子。   江诏顿时疑惑:“你脸红什么?”   他看眼陆千帆,瞬间反应过来,气得咬牙:“臭小子,你是不是挑逗我哥了?我可告诉你,他是你陆爸爸,你可不能有不伦的想法……”   陆冼吓得赶紧把人扯走,心想幸好陆千帆现在听不见,要不然真丢人丢大了。   “你没事多学点手语吧!”陆冼一个头两个大,把人硬扯进卫生间,无奈扶额,“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一样?”   江诏一脸得意:“还不是你宠的。”   陆冼一笑:“这倒也是。”   -   周末,陆爸爸生日宴。   陆家小别墅里多了许多建筑界大佬,多是陆冼爸妈的同事和好友。   陆冼带着江诏和陆千帆,提着蛋糕走进客厅,还没把蛋糕放下,就听见他妈正和好友聊天,计划着给陆冼介绍对象,说对方是哪个机关单位的科长女儿,根正苗红。   江诏脸色瞬间黑了,但他再怎么混不吝,也不可能在陆冼爸妈面前放肆。   陆冼放下蛋糕,看一眼江诏,直接朝他妈走过去:“妈,我们聊一下。”   陆冼妈妈一撩头发,头也不回:“今天你爸过生日,我不想跟你聊。”   言下之意,今天你爸过生日,你别惹我生气。   陆冼静了两秒,想起自己报专业那天,爸妈也是不同意,说文物修复赚不到钱。于是自己先斩后奏,报完了之后才跟爸妈说,然后把他爸妈气得三天没理他。   他的终身大事,这次,也算是先斩后奏了。   陆冼淡定地把江诏和陆千帆拉过来,当着他妈和他妈朋友的面,郑重介绍:“妈,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江诏,这是我们的儿子,陆千帆。”   “咔”,清脆的一声响,孟清浅气得把手里的塑料水果叉折成了两半。   陆冼推下眼镜,面上波澜不惊:“陆千帆是我们领养的,领养手续都办完了,今年刚六岁。千帆,叫奶奶。”   陆千帆开始比划手语:“奶奶好。”   沙发上孟清浅朋友们眼见情况不对,抓紧开溜。   看四周没外人了,陆冼这才直白道:“别给我介绍对象了,我有喜欢的人,谁会跟男同结婚,别耽误人家姑娘。更何况……”   陆冼拍拍陆千帆的肩膀,淡定道:“我现在还有个六岁的儿子!”   孟清浅一时语塞:“你……”   陆冼眼神坚定:“再逼我,我明天就去做结扎手术。”   “陆冼!”孟清浅气得要打人。   江诏赶紧把陆冼拉在身后,语气委婉了许多,说出的话却比陆冼还要不正经:“阿姨,你是看着我长大的,你知道的,我一定会对陆哥好。你之所以反对,无非就是因为我的性别。这样,我明天就去国外做变性手术,以后,我变性成女的,我给陆哥生孩子!”   陆冼赶紧捣下江诏的胳膊,心想你胡说八道什么?变性这种话都能说出来,神经。   孟清浅果然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她靠在沙发上,喝了口清茶,悠悠开口:“谁说我要给你介绍对象了?”   陆冼一愣,孟清浅继续道:“听人说话也不听全,我说的是给你远房表弟介绍对象,没说给你。”   陆冼和江诏对视一眼,等陆冼妈妈下文。   孟清浅无聊地捏捏手指:“又是结扎又是变性的,你们怎么不去化蝶呢?什么话都能说出口,弄得我跟封建大家长一样,我有那么迂腐吗?”   陆冼抿下唇,心想,差不多。   孟清浅转头看向陆千帆,突然换上一副慈祥奶奶的模样:“哎哟,这就是千帆吧,好可爱啊,来,让奶奶抱抱!哎哟,我的乖孙,真可爱。”   孟清浅一把把小孩抱在怀里,对两个大人脸色都和缓了许多:“行了,你们俩别在这杵着了,该干嘛干嘛去吧,我陪孩子玩会儿。”   接着孟清浅顿了下,说:“回头,把婚期定一下。”   陆冼看一眼江诏,回道:“我们俩都不想张扬,挑个日子,两家人吃顿饭,这事就算定了。”   江诏扯下他的衣角,小声道:“哥,是你不想张扬。”   他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和陆冼在一起了,最好婚礼那天,弄个全球直播,把两人结婚画面投屏到全球各大广场上!   陆冼拍拍江诏的手背,选择安抚。   孟清浅看一眼两人的小动作,回了句:“随你。”接着逗孙子去了。   晚宴过后,江诏带着陆千帆在院子里玩,陆冼陪着妈妈站在庭院屋檐下,晚风习习,陆冼看着院子里的一大一小,开口问他妈:“怎么突然同意了?”   孟清浅看着陆千帆,神色淡然:“这么大的一个决心摆在我面前,我不同意,能行吗?从小到大,你想做的事情,就算我反对,你也一样去做。结婚跟选专业一样,既然你已经选定了,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   陆冼的视线一直追随着江诏,他面带微笑,语气淡然,透露着一股坚定:“我喜欢文物修复,从来没有后悔过,喜欢江诏,也一样。” 第85章   两个月后。   陆冼洗完澡刚给自己倒了杯水,就被江诏从身后压了过来。对方宽大的手臂搭在他肩上,左手环着他的腰撒娇:“过两天我就要出差了,你不好好犒劳我一顿?”   陆冼抬手擦擦头发:“吃什么?”   江诏眯起眼睛盯着他看,浓郁的眼神中透露出的意思不言而喻。   陆冼假装没看见,放下水杯,坐到沙发上,叹了口气:“阿诏,你要有自己的生活,不要把所有的生活重心放在我身上,你这样,弄得我挺累的。”   心累,身更累,再这么陪江诏疯下去,只怕自己要英年早逝了。   江诏满不在乎地靠在小沙发上,一脸埋怨:“婚礼也没办,蜜月也没度,你一天到晚抱着你那些瓷器鼓捣,都没时间陪我了,现在居然还嫌弃我了。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嫌我烦了?”   陆冼悠悠喝口水,手扶在后腰上:“是挺烦的,腰受不了。”   江诏看一眼他的右手,回道:“下次我轻点。”   “放屁。”陆教授一向素质良好,但被骗了两个多月,脾气再好的人,也会变得暴躁。   这臭小子,哪次轻过了?   陆冼抬头问道:“就走一个星期吗?”   江诏顿时惊诧:“你还想让我出差多久?”   陆冼靠在沙发上:“少说也得半个月吧,多请几天假,出去旅旅游,散散心。反正你是教体育的,众所周知,高中的体育老师经常生病,你就当请病假了。”   江诏一脸不服地秀出自己的肱二头肌:“我这像生病的样子吗?”   陆冼没搭理他,拿起手边的报纸,随便看看。   江诏径直走过来,把他挡在面前的报纸往下压:“我懂,感情嘛,需要维护,以后我注意分寸,不能时时刻刻黏在你身边,不然太甜了,容易腻。”   “嗡。”   陆冼的手机响了下。陆冼拿起手机一看,群里的消息炸开了锅。   “联谊会啊,陆教授,你真不去啊?@陆冼。”   被艾特的陆教授眯下眼睛,直接把江诏的左手扯了过来。   “干什么?”江诏原本双手撑在他身体两侧,被陆冼这么一扯,差点摔到陆冼身上。   陆冼淡定解释:“联谊会,说白了就是相亲会,院里组织的,说不定以后你们学校也会有。”   江诏眨眨眼睛:“那你拽我手干什么?”   陆冼没有回答,左手搭在江诏手上,两人中指上闪着银光的新婚戒指熠熠生辉。   陆冼拿起手机,给搭在一起的两只手拍了照片,直接发到群里,然后回复:   [不好意思,我结婚了。老婆人很好,我很喜欢。]   群里顿时刷起一片恭喜,同时又有眼尖的女同事认出了这劲瘦富有骨感的手指很明显是男人的手指。   女同事们私底下面面相觑:他们博物院身材高大长得帅待人温和的招牌院花,搞基了?   哇哦,更刺激了!   -   陆冼谈恋爱,不会张扬,但也不会遮掩,很快,他和江诏在一起的事整个博物院都知道了。李宏私底下还当着他的面叹气:“你真不打算办婚礼啊,那你给我家的这礼钱可就收不回去了。”   陆冼低着头,细心地给破损的瓷器上色,回道:“我不想太张扬,毕竟两个男人在一起,办婚礼的话,那些根本不熟的远房亲戚过来,指不定怎么嚼舌根。我想着,等千帆以后考大学了,再办升学宴。”   李宏道:“要我说,不熟的亲戚直接断亲好了,只请熟悉的人。还有你这不办婚礼,江诏能愿意?”   陆冼头也没抬,淡定道:“他听我的。”   李宏语气悠悠:“他听你的,不代表他心里不会埋怨。以我对那小子的了解,他肯定还是想办个盛大婚礼的,你这么宠他,他为了迁就你不办婚礼,他心里不舒服,你不心疼啊?”   陆冼拿画笔的手顿了下,若有所思。   确实,一直以来,江诏好像一直在迁就他,他也该做点事情让江诏高兴一下。   要不,办个婚礼吧。   陆冼打定主意,唇角无意识露出一抹微笑。   -   “什么?你想让我给你当伴郎?!”   咖啡厅里,江瑜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下来。   陆冼搅两下奶泡,一本正经道:“这不是年少时就说好的吗?以后我结婚了,你要给我当伴郎。不过江诏是你亲弟弟,我打算你陪我到台上后,作为亲哥哥,说几句话。”   江瑜一脸严肃:“什么话?”   陆冼:“祝福的话,希望我们百年好合什么的。”   “可算了吧,我才不要上台讲话。”江瑜连连摆手。   陆冼眼神诚恳:“江瑜,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我希望我结婚的时候,能收获你的祝福。我都打算好了,到时候,你给我当伴郎,宋阳光给江诏当伴郎,然后你作为哥哥,再上台说几句话。具体细节,等江诏回来,再好好商量。”   江瑜气到抱手臂:“我拒绝,我反对!我这当哥哥的都还没结婚呢,他凭什么先结婚?”   陆冼:“凭我喜欢他,谁让你单身到现在?”   “……”江瑜狠狠咬了下牙,腾一下站起身,“我现在就出去找对象!”   “哎,”陆冼赶紧一把拽住他,“现在着什么急,你等我把话说完啊。”   江瑜傲娇地头一抬:“我才不给你当伴郎。”   “那算了。”陆冼慢条斯理喝口咖啡,神情淡然,“你不给我当伴郎,一堆人想给我当呢,什么大学同学啊,博物院同事啊,多了去了,你不当就不当吧。”   “哎哎!”江瑜立刻急了,极其别扭地坐回椅子上,“好好聊嘛,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陆冼唇角勾起一抹笑,等把咖啡喝完,站起身:“行,那这事就这么定了,我去趟花店。”   江瑜昂起头:“去花店干什么?”   陆冼无语地笑了下,眼神宠溺:“当然是买花,难不成去喝茶啊?”   “我是问你,你买花干什么?谁要过生日吗?”   陆冼浅笑摇头,神神秘秘。   江瑜立刻小声嘟囔:“切,肯定又是情侣间的小情趣,不说就不说吧,免得撒我一脸狗粮。”   陆冼淡笑不语,转身走人。   江瑜无奈地喝口咖啡,心里莫名涌上来一股孤独感。   以前他跟陆冼天下第一好,现在看来,他在陆冼心里的地位,只能排老二了。   江瑜越想越生气,好好的一棵白菜,怎么就让江诏拱了呢?早知道,不把江诏嘱托给陆冼了,后悔啊。   唉,不过能跟陆冼成为亲人,也不错,以后他们就是实打实的亲戚了,挺好。   江瑜起身回家,脸上也在不经意间露出笑意。   -   几天后。   “哥,我回来了!”   江诏出差回来,一推开房门,发现屋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他顺手打开屋里灯光开关,屋里却依旧漆黑。   停电了?   江诏微微皱下眉,打开手机手电筒,下一秒,屋里突然亮起暖黄色的小彩灯。   客厅里,沙发上,地板上,楼梯扶手上,铺满了看起来十分幼稚的长绳小彩灯,除此之外,屋里还撒满了粉色玫瑰花瓣,客厅茶几上,则放着几瓶红酒,几块小蛋糕,而陆冼正拿着一根刚点燃的蜡烛,正弯着腰,把茶几上的其余几根蜡烛一根根点燃。   江诏微怔一下,关紧身后房门:“你这是干什么?”   “不明显吗?”陆冼点好蜡烛,把手里那根蜡烛放好,转身从沙发上抱起一束扎好的碎冰蓝玫瑰花,站在蜡烛背后,在一片烛光摇曳中,对江诏露出一个虔诚的微笑。   “阿诏,我在跟你求婚,你愿意跟我携手并进,共度余生吗?” 第86章   客厅里,烛光下,时间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江诏呼吸停滞几秒,然后心跳加快。   “你——跟我求婚?!”江诏瞳孔放大,整个人都惊了。   “嗯。”陆冼站在茶几后面,脸上露出淡然的笑,“怎么,我不配吗?”   “我当然不是这意思!”江诏松开行李箱,缓步走进屋内。   刚才还略显老土的房间布置,瞬间变得无比浪漫。   彩灯、蜡烛、玫瑰花瓣、红酒、小蛋糕,这种略显土气的环境布置,已经是老古董陆冼能够想到的,最浪漫的求婚方式了,他怎么可能不感动?   江诏眼尾发红:“哥,你怎么想起来求婚的?”   陆冼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恋爱,求婚,结婚,不都是这个步骤吗?既然表白是你先跟我表白的,那求婚,就让我来吧。”   陆冼说着,捧着那束花,单膝跪下:“江诏,你愿意做我老公,跟我结为夫夫吗?”   江诏忙不迭点头:“当然愿意。”   他接过那束花,抱着陆冼的腰把人扶起来,接着转头看眼四周:“千帆呢?”   “送他奶奶家了。”陆冼压低声音,“现在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江诏身体前倾,靠在他肩膀上:“哥,能请年假吗?我想跟你度蜜月。”   陆冼一脸严肃:“江诏,你刚入职,没有年假!”   “……”   陆冼接着纠正道:“而且我的年假,早就因为你,两个月前就用光了!”   江诏顿时哑然,好一会儿,憋出来一句:“可惜。”   陆冼安抚地拍拍他的后背:“等十一吧,还是等年底?”   “办婚礼吗?才七天假,太短了。”江诏不满地嘟囔着。   陆冼实话实说:“可是,你只有七天假。”   江诏下巴在他肩上蹭蹭,像小孩子一样撒娇:“要不,我辞职吧。”   “那我可养不起你。”陆冼笑着把人推开,开起玩笑,“这么大一只,得吃多少好吃的啊!”   陆冼说着伸手拂开江诏的刘海,指尖却在触碰到江诏额头上那道浅淡的红痕后停住一瞬。   那道因为车祸产生的疤已经很浅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可陆冼每次不小心看到这道疤时都会觉得很心疼。   他正想着,唇上骤然软了下。   江诏俯身亲了他一口,笑道:“好了,别心疼了,早就不疼了。陆教授,我们好好策划一下我们的婚礼吧。”   陆冼犹豫一下,抿下嘴:“找婚庆公司吧。”   江诏一声轻笑:“就知道你怕麻烦,交给我吧。”   “嗯。”陆冼满意点头。   烛光点点,气氛旖旎,江诏一手捧着花,一手牵起陆冼的手指,在烛光曳舞中低头吻住他:“哥,我好喜欢你。”   陆冼闭上眼睛,心想,我也是。   -   陆冼从没想过,两个大男人结婚,也能搞得这么累,两人一直忙到晚上才正儿八经地吃上饭。   结果还没吃上几口,司仪又示意他和江诏去给亲戚敬酒。   实诚的陆教授刚给自己倒了一杯白酒,江诏就把那杯白酒当着他的面倒掉,在酒杯里倒上了雪碧。   “傻不傻?全喝真酒,小心进医院。”江诏拉着他站起身,又偷偷地往他手里塞一个苹果。   陆冼咬一口苹果,跟着江诏站起身,看着江诏拉着他,大大方方地跟亲戚们打招呼,陆冼由衷感慨,这小孩,真的长大了。   整场婚礼,除了双方父母眼睛红着,哭得最厉害的就是江瑜了。   中午江瑜上台讲话时,先是给了陆冼一个大大的拥抱,接着又满怀热忱地拥抱住江诏,抱了很久才分开。   “你知道的,我这人一向嘴硬,加上你从小不听话,在你面前我感觉我才是弟弟。我总觉得你不乖,不听话,从小到大,只有陆冼才能治你。”   江诏接过话筒,回道:“这是事实。”   台上顿时哄笑一片。   江瑜抹下眼泪,继续道:“我留学这几年,除了陆冼,我最想的人就是你了。江诏,不管怎么说,我是你哥,我希望你幸福。”   江诏沉吟片刻,拿起话筒,依旧不当人地回道:“感谢我哥,给我介绍了这么好的老婆,没有我哥,我都不认识陆冼。谢谢你,把我老婆送到我身边,谢谢。”   江瑜:“……”   我就多余说这么一大串!这狗东西,结了婚,依旧不当人!   眼见两人要打起来,陆冼下意识把江诏拉到自己身后。   江瑜双眼麻木:他果然多余!   江瑜叹口气,无奈道:“行了,别这么护着了。老陆,新婚快乐!”   江瑜张开手臂,陆冼松开拉着江诏的手,走上前去,紧紧抱住江瑜。   江瑜拍拍他的后背,然后放开他,重新拿起话筒。   “这两个人,一个是我最好的兄弟,一个是我最亲的亲弟弟,今天你们喜结连理……我还挺想让人抢婚的!”   江瑜气到咬牙,最终还是释怀一笑:“开个玩笑,我祝福你们幸福。”   江诏挠下下巴,心想好酸。   陆冼却悄悄递给他一张纸巾,示意他把眼角的湿意擦一下。   江诏接过纸巾,第一次,主动向前,把他亲哥抱在怀里。   此时,江瑜已经喋喋不休说了半天了,从他和陆冼怎么认识的一直说到现在,把自己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此刻被江诏抱着,瞬间绷不住了,嚎啕大哭。   江诏心里感动,说出的话却很伤人:“差不多得了,婚礼还得走流程呢,你下去哭。”   江瑜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最终还是推开江诏,听话地走下台去。   婚礼结束后,陆冼腿都酸了。   他坐在床边揉揉小腿,江诏刚洗完澡,□□着锻炼痕迹明显的上半身,骚里骚气地冲他眨下眼睛。   陆冼无奈一笑:“不来了,忙一天了,累死了。你过来,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江诏听话地走过来,仿若一只大金毛,单膝跪地匍匐在他面前。   陆冼摸摸他的头发,斟酌着开口:“过两天我要出差,去西岭村。新闻你都看了吧,那里刚发掘出来一座西汉古墓,领导让我过去帮忙,参加考古小队,对文物进行及时性保护,可能要待两三个月。那地方偏僻,交通不便,信号不好,可能不会经常给你打电话。”   “嗯,工作嘛,我能接受。”江诏嘴上说着,脸色已经彻底垮了下来。   “生气了?”陆冼捧起他的脸,圆润的指尖揉揉江诏脸颊。   “没有。”江诏嘴硬着,回道,“我等你回来。”   “很快,我只是去帮忙,有可能一个月就回来。”   江诏眨眨眼睛:“我不吃饼,你要给我打电话。”   陆冼笑着点头:“一定。”   一个星期后,天气雾雨蒙蒙。   此时已经到了秋天,雨落下来带来些许凉意。江诏刚洗完澡出来,终于看到星标好友给他发来两条消息。   一条是语音通话,他刚才忙着洗澡,太久没人接,对方主动取消。   另一条则问他:[在吗,现在可以视频了。]   “呵。”江诏冷笑出声,给这位特别关注的好友拨去电话。   两秒后,电话还没接通呢,就被对方直接挂断。   陆冼百忙之中给他发来一条语音:“不好意思,突然加班,晚上说。”   “……”   江诏抬眼瞄眼手机上的时间,肺都要气炸了。   现在已经晚上十点了,难道不是晚上吗?   整整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两人的通话时间加起来不到十分钟!往往江诏早上给陆冼发消息,对方可能下午,甚至第二天晚上才回!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   江诏见最近降温,怕陆冼冻着,特意给陆冼买了一件卫衣,快递昨天就到了,结果直到现在,陆冼都没回他有没有收到!   要不是他足够了解他哥的脾气,他甚至怀疑他哥这是在故意报复他,故意学他大学四年的招数,以他之道还他之身!让他也尝尝被人刻意冷落的滋味。   一时间,江诏顿时不安起来,复杂的情绪中又夹杂着几分心虚,生怕陆冼不要他。他赶紧拿起手机,眉头紧锁:“那你忙完了给我回消息,别不理我。”   说完他又发了一条语音:“我刚才在洗澡,以后我手机不离身,洗澡也带着,你记得给我打电话。”   星标朋友陷入沉默。   两个小时后,陆冼似乎忙完了,给他回了条语音:“知道了,你早点睡吧。最近太忙了,不好意思啊。”   此时此刻,山窝窝里的陆冼一脸疲倦,却还是强撑着哄道:“别生气,你知道我很忙。村里又下起了暴雨,那墓位置不好,里面文物得赶紧转移,不然雨水倒灌,就全淹了。”   陆冼困得要死,却还是一边擦着刚洗完的头发,一边跟江诏絮絮叨叨:“本来那墓风水挺好的,雨水灌不进去,这不是后来地震了嘛,直接改变了当地地貌,墓的风水就彻底改变了,再加上盗墓贼凿的几个洞,文物都快氧化完了,得赶紧救出来。”   陆冼说完就把手机扔到一边,准备把头发吹干就去睡觉。   他想,这么晚了,江诏肯定睡着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几乎就在他把手机扔出去的瞬间,江诏接连给他回了好几条消息:   [这样啊,真辛苦。]   [注意保暖,别着凉了。]   [不用给我解释,我能理解,我是你老公嘛,不生气。]   [亲亲老婆,赶紧睡吧,好好休息,晚安,么~]   十分钟后。   江诏:[在?]   [不给我回个晚安吗?]   回应他的,是没有任何变化的聊天界面。   江诏一脸麻木。   他面无表情地敲下几行字:[想离婚就直说,别忍着,别想冷暴力我。]   [我反正不会同意,你给我等着!]   他退出聊天界面,给他爸打去电话:“喂,爸,给我安排一架直升飞机,我明天要去西岭村。”   刚忙完工作的江爸爸伸个懒腰:“你去西岭村干什么?”   江诏嗓音沉冷:“不干什么,挽救一下濒临破产的婚姻。”   江爸爸:……你就作吧。   “说起来,你俩都没有结婚证,分手倒是挺方便。”江爸爸看热闹不嫌事大,打趣道,“不过我先告诉你,陆千帆是过户到陆冼名下的,这孩子的抚养权你应该抢不到手。”   “我不会跟他分手!”江诏一字一顿,咬着牙蹦出这几个字。   江爸爸嘿嘿一笑,告诉他:“私人飞机申请航线要提前半个月,明天肯定安排不了,你等着吧,估计再过半个月,陆冼就能回来了,别多想,睡吧。”   说完,江爸爸直接挂掉电话。   等他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江诏没办法,只能自己预订前往西岭村的高铁票,想着明天再跟学校请个病假。   体育老师请病假,应该还是挺好请的吧。   江诏躺在床上,彻底睡不着了。   幸运的是,陆冼半夜三点起来上厕所,终于发现江诏给他发的消息。   拿到手机的瞬间,很久没慌过的陆冼突然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摔在地上。   他颤着手给江诏回复:[睡了吗?]   江诏秒回:“没呢。”   他声音冰冷,带着一股守活寡似的半死不活的气息。   陆冼喉结不自然滚动一下,回道:“你别多想啊,我刚才只是睡觉了。”   “呵呵。”江诏接着回道,“你爱回不回。”   陆冼脾气也上来了:“我忙一天了,还得抽时间哄你,我也很累的。”   江诏直接冷笑:“果然说出心里话了,你早就嫌我烦了,在你心里,我压根不如那个破墓重要。”   陆冼无语地撇下嘴,心想这人多大了,怎么还会跟工作吃错?   跟小孩一样,还得要大人哄。   不过没办法,谁让他爱江诏呢,说句犯贱的话,他就喜欢哄江诏开心。而且江诏也很给面子啊,随便几句话就能哄好了,一直都是如此。   陆冼一点都不生气,直接给江诏打视频电话。   电话接通后,江诏看他一眼,接着迅速偏头到一边,一脸不爽:“干嘛?”   陆教授浅浅一笑,笑容里透露着一股手到擒来的自信,回道:“不干嘛,想你了,想见见你。”   他穿着江诏给他买的黑色卫衣,夸张地打了个哈欠:“困了,明天还要上班,我能睡了吗老公?”   江诏眉头紧锁,偷偷看他一眼:“你早点睡。”   陆冼嗯一声,突然表情一变,严肃道:“再敢提离婚,头给你拧掉;再敢质疑我对你的感情,腿给你打断;再敢无病呻吟,打扰我工作,我现在就给你拉黑,听到没?”   “……”   江诏嘴唇微动,半晌,终于不自然地看着他,回了句:“你早这么说,不就没事了吗?”   江诏声音极低,态度唯唯诺诺。   陆冼笑容和善:“还生气吗?”   江诏连忙摇头:“不敢了。”   陆冼:“那晚安?”   江诏赶紧点头:“晚安。”   双方互道晚安后,谁都没有挂断电话。   几分钟后,江诏纠结着开口:“哥,你不挂电话吗?”   陆冼一本正经道:“我在哄你啊,我在等你挂电话。”   江诏顿时苦笑:“你哄人的方式,还挺特别的。”   陆冼问:“喜欢吗?”   “喜欢。”   虽然凶了点,但是陆冼实打实地给他吃了颗定心丸。   江诏心里清楚,都是自己太作了,他实在是太在意陆冼了。   “你……”陆冼突然开口,神色认真,“别怕。”   江诏一愣,陆冼继续道:“阿诏,我比你大七岁,网上都说,三岁一个代沟,我们之间,有二又三分之一个代沟,你正是刚毕业,爱吃醋,一腔热忱的年纪,我不会生你气的,更不会嫌弃你,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当然了,要是有的时候,你能稍微懂事那么一点点,就更好了。”   陆冼道:“我不想你委屈自己,你继续有话直说,但是说完之后,也稍微体谅我一下,好吗?就比如现在。”   陆冼难得撒起娇来:“我是真的有点困了,我能睡了吗?老公?”   江诏当然点头,眼睛都红了。   陆冼没有挂断,拿着手机躺在床上:“别挂,我要听你的呼吸入睡。”   陆教授实话实话:“我也挺想你的,远比你想的要想你,你把手机充上电,放枕边,就这样睡。”   江诏嗯一声,一点都不生气了。他握着手机躺在床上:“哥,我买高铁票了,明天过去看你。”   陆冼看一眼简陋的房间,笑道:“行,别骂我就行。”   江诏开玩笑:“你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没有,房间太简陋了,我怕你说我不会照顾好我自己。”   江诏:“不会,我哥最会照顾人了。”所以才把他照顾得这么好。   江诏问:“有什么想让我帮你带的吗?”   陆冼闭上眼睛:“人来了就行,我最想要的,只有你。”   江诏:……   他默默把手机放到一边,嘴角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   他们文科生,都这么会勾引人吗?一句话就把他钓到翘嘴。   还最想要的只有他,这么会说话!   江诏闭上眼睛,耳边听着陆冼的呼吸,梦里都是甜的。 第87章   两天后。   一支考古小队正蹲在地上忙碌着,西岭村刚下过雨,地上还很泥泞。   陆冼正低头清扫一块玉佩上的泥土,偶然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江诏坐在墓地旁的小板凳上看着他微笑。   陆冼给他比个手势,伸出五根手指,言下之意,再等我五分钟。   江诏会意点头,安静地等他忙完。   时间很快来到中午,陆冼抱着一件陶俑,把文物挪回临时搭建的修复室修复。   他朝着江诏走去,两人沿着乡间小路往回走,边走边聊。   “你还真过来了?”陆冼问。   江诏一脸傲娇:“嗯,你不想我,还不许我想你啊?”   “又说这种话。”陆冼瞪他一眼,回道,“我月底回家。”   “哦,我帮你抱吧。”   “不用,你笨手笨脚的,我怕你把陶俑摔了。哎——”   陆冼突然一声惊呼,两人正聊着,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黑衣人,抢走陆冼手里的陶俑转身就跑。   陆冼足足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抢劫文物!   那人头也不回,抱着陶俑拔腿就跑。   江诏迅速反应过来,咬下牙齿:“找死啊,跟我比赛跑!”   他抬腿就要往前冲,陆冼赶紧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冷静开口:“跑什么?报警!”   两小时后,两人连同那名抢劫犯一同出现在乡镇派出所。   办案民警唏嘘道:“幸亏你俩没追出去,那抢劫犯身上带刀的!”   江诏不满地拧眉:“这地方怎么管理的,治安真差。”   陆冼赶紧捣下他的胳膊,跟民警道谢后,抱着完好无损的陶俑往回走。   “哪都有好人,哪都有坏人,你不能遇到一个抢劫犯,就否定一个地方的治安。”陆冼说着停下脚步,看着江诏紧锁的眉头,不由觉得好笑,“你愁什么?一直皱着眉。”   江诏脸色阴沉,把人带上车:“我担心你的安全。”   “你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的,就你这脾气,得罪人了都不知道。这几天没给我惹祸吧?”   “我都多大了,还拿我当小孩。”   “脾气跟小孩一样。”陆冼话锋一转,问道,“千帆怎么样?”   江诏表情淡淡:“挺好的,我不会带小孩,扔给我妈带了。”   陆冼看他一眼:“你是他爸,你要对他好点。”   江诏:“好着呢,小孩哥不会喝酒,不然我带他撸串去。”   陆冼眼神宠溺:“就说你是小孩,还不信。”   “什么时候回去?”陆冼问。   江诏转着方向盘,一脸哀怨:“不回去了,我打算辞职。”   “少来。租车一天多少钱?”陆冼看眼窗外,跟他闲聊,“开慢点,山路不好走。”   “知道了,待三天就回。”   陆冼应一声,身体靠在椅背上,眼神温柔看着江诏,突然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两天后。   西岭村又下起了大雨,陆冼一大早就被同事叫醒,去清理墓地。   陆冼刚要起身,就被江诏死死压在墙角。   “陆教授,别捣鼓你那些文物了,你看看我。”江诏咬牙切齿,一脸不爽,“说好今天送我到车站,你要爽约吗?”   “我来了三天了,三天,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有超过两小时吗?嗯?”   陆冼心虚地怂下肩膀:“不是晚上还睡在一起吗?”   “是,是睡在一起,单纯的闭眼睡觉。”   锋利的眉眼染上一丝戾气,江诏眯着眼睛想,干脆把陆冼绑起来好了,叫他眼睛里整天都只有文物。   然而他这样的想法刚冒出来,就被陆冼一个吻打散了。   陆冼亲下江诏的嘴角,很快退开,脸上带着笑:“就忙这几天,我保证,月底回家,等我。”   “……行吧。”江诏叹口气,低着头,下巴抵在陆冼肩头,“那我走了?”   “赶紧走吧。”陆冼翻脸不认人,一把把人推开,然而他刚跑两步,停住脚步,又跑了回来,往江诏手里塞一颗煮熟的草鸡蛋。   “早上刚煮的,在村民那买的,自家粮喂的,干净,你拿着路上吃,我走了啊!”   说完,陆冼转身就跑。   看着爱人忙碌的背影,江诏拿着那颗草鸡蛋,无奈一笑。   -   半个月后。   秋风凉爽,夕阳红艳,陆冼打开车窗,吹着风把车开往江诏学校。   他这次提前回来,没有跟提前江诏说,想给他一个惊喜。   然而就当他开车路过巷口时,突然听到巷子里似乎传来不和谐的声音,像是一群混混在吵闹。   陆冼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然而他余光一瞥,看到江诏的车就停在巷口。   陆冼找个地方停好车,皱着眉,往巷子深处走去。   “找死啊?敢多管闲事!打听打听,这一片谁做主?”   “这一片学校,谁不知道我三哥的名字?你们一中校霸,还得管我三哥叫哥!”   “别以为你是大人,我就不敢打你,给你三秒钟,给老子滚!”   下一秒,陆冼似乎听到了一声轻笑,那笑声极冷淡,带着一丝轻蔑与好笑。   很熟悉。   紧接着,巷子里响起了乒乒乓乓鬼哭狼嚎的声音。   陆冼悄悄靠近,就看见江诏半跪在地上,膝盖狠狠压在一个混混的肚子上,脸上带着一股邪笑:“敢找我学生的麻烦,胆子真大啊,老子出来混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我警告你,再敢找我们学校学生的麻烦,我打断你的腿,还能把你送进监狱,懂?”   江诏说着,掰着那混混的手指,陆冼离得远,都能听到那混混手指被掰得咔咔响的声音。   肯定骨折了。   陆冼想着,正要上前阻止,江诏偶然抬头,瞬间愣住了。   “哥?”   地上横七竖八,早躺了一地的校外混混,个个鼻青脸肿,躺在地上哀嚎。   江诏怔住两秒,突然捂住胸口,躺在地上。   “哥,他们打我!”   这委屈的语气一如当年。   陆冼没忍住笑,拿起手机,站在夕阳余晖下,背后是一片艳丽夺目的晚霞。   他站在霞光里,笑着问江诏:“江老师,需要我帮你报警吗?”   “那倒不用。”江老师看得有些出神,眼前的场景与他们初见时的场景逐渐重叠在一起,最爱的人跟以前一样,就在眼前。   唯一不和谐的是,这一地混混鬼哭狼嚎的声音实在刺耳,坏了气氛。   江诏麻利地站起身,踹一脚地上的混混:“赶紧滚,别打扰我谈恋爱,1,2……”   江诏三个数还没数完,地上的混混早吓得拔腿就跑。   被敲诈勒索的穷学生此时才哆哆嗦嗦地靠过来,想跟江诏表达感谢:“江、江老师,刚才谢、谢谢……”   “你是我学生,不用谢。”江诏冲这学生使个眼色,“赶紧走,别打扰老师约会。”   穷学生眨巴眨巴眼睛,反应过来后,赶紧笑着跑开来:“谢谢老师,你忙!”   很快,巷子恢复安静。   江诏转过身来,笑容灿烂:“去哪玩?”   陆冼转身就走:“去药店。”   男人径直从背后跑过来,右手搭上他的肩膀:“我没受伤,我们去玩吧,过二人世界!”   陆冼指一下江诏不小心被对方小刀划破,正冒着血珠的左手食指,提醒道:“去买个创口贴。”   “死不了。”江诏满不在乎地咬一下手指,心想这点小伤,等走到药店都痊愈了。   陆冼不发一言,只是看他一眼,江诏立刻就蔫了,赶忙讨好:“好好好,去买创口贴,再买个消毒水,杀杀菌。”   陆冼这才满意点头,目视前方,问他:“以前没少这样欺负人吧?”   “没有,绝对没有!再说了,我这次是为了正义。”   陆冼又问:“以前没少这样在我面前装可怜吧?”   “真没有,哎哟好疼啊,这群人下手真不知道轻重!”江诏夸张地弯下了腰,捂着胸口直哀嚎。   “江老师,你演技真烂。”   药店就在巷子对面,陆冼买好药品,简单帮江诏处理一下伤口,又带着江诏回到巷口,两人的车子还停在巷口。   江诏把自己的车停到学校停车场,准备坐陆冼的车回去。   “哥,晚霞真漂亮。”江诏打开车门,刚要俯身钻进去,突然被马路对面的晚霞吸引住了目光。   陆冼抬起头,视线看的却是江诏:   “一直都漂亮。”   漂亮的人,漂亮的心,以及蓬勃漂亮的爱意,如同晚霞,即便遇到下雨,在云层之上,永不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