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理性喜欢》作者:苏二两   文案:   是1,但懒,想躺   懒1躺1攻佟言×坏种凶猛受盛屿   佟言擅长数据分析,精于各种算法,却摸不透人心,看不清人品。   交朋友被骗,处对象被卖,与新男友确定关系不过24个小时,佟言就被他倒手送给了安防公司的保镖头子。   盛屿对新得来的小玩意儿不怎么上心,无聊时偶尔用来解闷儿。可那人倒是有一把好腰,藏在衣服底下,勾得人眼馋。   见真章时,佟言醉醺醺:“我1。”   孔武有力,一身疙瘩肉的盛屿冷眼看着文质彬彬的佟言:“就你?”   “对,但我得躺着。”   佟言稀里糊涂过上躺1的幸福生活,可被分手时,才发现保镖头子非但没走心,连肾都没走。   盛屿:“你对我只是生理性喜欢,乖,下一个更好。”   多年后,待高大的男人可怜兮兮凑过来说“爱”的时候,佟言冷笑:“别闹,我对你只是生理性喜欢,乖一点儿,走开。”   同背景文《查无此鸟》已经完结   标签:破镜重圆 追夫火葬场 躺1 懒1 强受 狗血 HE 第1章 遮羞布(已修)   “什么是生理性喜欢?”   “想靠近你,再靠近一些,无论靠多近,都觉得还不够。”——题记   佟言第一次靠近盛屿时,右腿缓缓地交叠在左腿之上,用酒红色的桌布遮掩了下身。   他身旁坐着赵允升,是他几个小时前刚刚确定了关系的男友,此时新恋人正举起酒杯,扬着笑脸:“盛总,敬您一杯。”   印度洋上风光旖旎的美丽海岛,有着极富盛名的落日餐厅。餐厅建在海角的高崖上,白浪扑卷苍崖,发出的低沉压抑的怒吼。   落日餐厅在落日之后燃起了辉煌的灯火,佟言在听到赵允升的那句“我们一起敬盛总一杯”时,手指被新添的茶水烫了一下。   精美的东南亚菜配得却是茅台,赵允升不知从哪里辗转听说盛屿好这一口,便高价从当地华人手中收了几瓶过来。   肩膀被搭在上面的手提示性地捏了一下,佟言搓了搓滚烫的指尖端起了小巧的酒杯。   一杯酒三钱,佟言却觉得沉。   坐在另一侧的盛屿散了袖扣才端起酒杯,微微倾身听着赵允升的客套话。   两个男人拉近距离的寒暄将佟言夹在了中间,留给他的空间局促狭小,空气中新添的沉木香缓缓塞住了胸口。佟言望了一眼冷气的出风口,拴在百叶上红布条依旧招展,他却觉得热。   几不可查向后倾身,佟言避开了不经意压过来的盛屿,后脊靠在玫瑰花色的椅背上,用手又勾了一下遮羞的餐台布。   赵允升一堆的恭维话只换了一个低沉的“嗯”,那声音离得极近,佟言听在耳中,手里的酒晃了一下。   杯中的波纹未平,他的肩膀又被轻轻一碰,赵允升笑着催促:“佟言你说句话。”   浓密的睫毛一直半垂着,此时的佟言看起来有些无礼。   刻意调整的视线,避过了锋利的相貌,落在盛屿的喉下,佟言看到他凸起喉结上有一颗小小的黑痣,跟随着呼吸的频率浅浅地滑动。   心波一颤,桌子下搭叠的小腿用力回勾,目光只得再次向下,落在衬衫的水晶扣上。   “盛总,敬您。”   佟言举起杯子,轻轻与盛屿碰了一下。他不懂酒桌上的规矩,碰杯之前,手被赵允升悄悄压了半寸,没有高过盛屿的杯子。   盛屿倒像并不在意这些,杯子磕在一起时不知有意还是无心,也压了半寸,杯沿儿碰了杯沿儿,荡起的酒花都混在了一起。   直到最后,佟言也没直视盛屿一眼。   白酒辛辣,一线烧喉。   佟言轻咳了两声,赵允升体贴地为他换了热茶。味道奇怪的花茶也压不住那道从喉咙烧起来的火线,口中的辛辣连着身体中的热,佟言觉得难堪,更觉得对不住赵允升。   赵允升是佟言的恋人,这身份是半日前新贴上去的,三角梅树下赵允升表白的声音还没散,转头他就将佟言拉上了酒桌。   “你别生气,盛屿是我的大客户,今年我公司是否能完成业绩可都指他了,我请他来海岛玩,就是想早点促成彼此的合作。”赵允升悄悄与佟言咬耳朵,“我知道这是我们的‘定情之旅’,但合作的事也迫在眉睫,你这么好,自然能理解是不是?”   赵允升与佟言认识快小十年,知道佟言这人面子冷,其实却是团棉花,只要不十分过分,怎么揉捏都行。   “你帮我陪他多喝几杯,热情一点。”   出乎赵允升意料,佟言这回直接拒绝了,他撂了杯子起身:“我去一下洗手间。”   盥洗室的镜子上溅上了不少水珠子。   佟言在脸上淋了冷水,手臂撑着琉璃台慢慢起身,镜子里那张苍白的脸似乎有些陌生。   怎么了?他问自己,又不是盘丝洞里的蜘蛛,一个男人而已,何至失控成这样?他低头看看自己紧并的双腿,裤料垂坠,已经没什么痕迹,但身体里让人羞恼的燥意却依旧不减,他向脸上又砸了捧水,对着镜子里的人冷冷地骂道:“渣男”。   折返的佟言没有回到包房,而是顺着狭长的走廊一路行至最后,推开了餐厅的后门。   涛声轰隆而至,从海角喧嚣而来,砸入耳中。深海中除了遥远的灯塔,只能依稀看清翻滚的白浪。两三米开外的崖石上立着“游客止步”的警示牌,据说曾有人在这里跳海,也有人说海边开得格外艳丽的萱草全因尸骨的滋养。   白色的烟雾散在夜里,门外竟然有人。身材适中、浓眉方脸的中国男人倚着墙抽烟,眼神有些犀利,又收得很快,佟言望过去时只剩一片沉肃。   他的脚边立了一把黑伞,佟言见过,饭局开始前曾拿在盛屿的手中。   佟言想到了刚刚的赵允升,今天的他恭谦得厉害,引着盛屿进入餐厅时腰都是弓着的。   向来不热衷饭局的佟言,对赵允升的贵客不感兴趣,餐厅的门被拉开时,抬眸随意瞥了一眼,看到了落在门的那只手。   即便有人拉着餐厅的门,盛屿的手也在门上扶了一把,手很大,骨节突出,拳峰有些红肿,像是徒手用拳头击打过什么。   他的个子很高,身材修长精壮,五官硬朗凌厉,相貌谈不上十分英俊,长得却极有味道,是看一眼会勾着你瞅第二眼那种。   佟言没瞧第二眼,自目光落下,便没再离开。   岛上气候多变,总有短时雷雨,盛屿将一把黑伞扔给后面跟着的人,进屋时挡去了门旁壁灯的半片光华。他抬眸逐一看过包房里相迎的众人,目光滑过佟言时没做任何停留。   盛屿被引着落座,却没坐预留的主位,面上擒着一点笑容:“我是来蹭饭的,主位还是算了。”   声音年轻却沉稳,连句玩笑话都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他错了一个身位坐下,正巧是佟言的身边。   忽至的沉木香入了心怀,短暂的失神后,佟言让出了自己的位置,对赵允升说:“你坐这里吧。”   赵允升家世好、长得好,斯文从容,今日却反常的巴结逢迎,他觑着盛屿落座的位置稍有迟疑,随即便热络地将佟言按在了原来的位置上。   “坐哪里都一样,盛总坐哪,哪就是主位,大家都坐,入席吧。”   添酒开席,寒暄介绍。席间多是赵允升公司的高管,也有几位与赵允升相熟,定居附近的华人。   轮了一圈最后到了佟言,赵允升略去了两人恋人的关系,与隔位的盛屿介绍:“佟言,在烟城审计局工作,是我学弟。”   一直越界放在佟言侧前方的那只手终于收了回去,拿起瓷白的酒瓶自斟了一杯酒。   端起来,不甚在意的一举,男人嘴角象征性地上扬,眸光深沉稠密,晦涩不明:“盛屿,幸会。”   佟言蓦地攥紧餐布,缓缓交叠了双腿。   “请问,还有烟吗?”佟言收回思绪,倚着餐厅后门的门橼,礼貌地向那个中国男人讨烟。   男人撇了他一眼,从口袋翻出烟盒抛过来。佟言接住,先从烟盒里取出打火机,又衔了烟入口。   他没什么烟瘾,上次抽烟还是赵允升几个月前第一次表白时。   他与赵允升是旧识,认识足有小十年,联系得不多,从没往感情的方面想。最近佟言相亲,没想到第一个碰上的就是他,佟言觉得尴尬,赵允升却觉得是缘分。   那天佟言用半支烟的功夫做了思考,同意与赵允升接触试试,谁想到如今抽的这第二支烟却是为了另一个男人。荒唐。   烟很冲,倒是消解佟言身体里的燥意,忍着刺喉的辛辣他吸完整支,灭了烟对仍旧靠在墙边的男人道了谢,又看了一眼那把伞,转身走回了餐厅。   后门的吱呀声散了,餐厅转角葳蕤的花木中慢慢闪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拳峰红肿的手握了一下伞把:“今天赵允升向他表白了?”   靠在墙边的中国男人站直身体:“是的盛总,四个小时前,在岛尾那棵三角梅树下。”   盛屿半隐在黑暗中,轻声一笑,没言语。   男人想了想说:“盛总,如果赵允升难搞的话,可不可以在他这个男朋友身上下手?”说完又自我否定,“赵允升那人,刚刚给他吃点开胃菜都哭天抢地的,谈不上难搞。”   “那可不一定。”盛屿活动了一下红肿的手骨,“让他还钱应该不是问题,但他藏起来的那本账册是能保他命的,让他交出来,不容易。”   “那就先拿他这个男友开刀,让姓赵的痛一痛。”   盛屿绕过他,走到刚刚佟言站过的地方停下脚步,回视男人:“可以。”   傍晚的风吹开角窗,纱帘轻轻鼓动,无人理会。   宴罢,杯盘狼藉。   赵允升拖住盛屿走在人后,眼睛觑着最前面那道清凌凌的影子,往盛屿手里塞了一张房卡。   “佟言别墅的。”   回语诧异,又兼嘲讽:“你的新男友?”   赵允升一怔,随即握紧拳头:“只要盛总喜欢。”   椰林树影轻轻晃动,盛屿拿着房卡也望向那个背影,片刻后取出手机吩咐下去:行动暂缓。    第2章 堵,不如疏   黑云低垂,起了凉风,鼓动着白色的衬衫。   校园的天台上站着一水儿的“弱鸡”,少年是最后一个。   棒球棍在他肩上磕了磕:“到你了,有什么值钱东西交出来吧。”   书包被紧紧抱在怀里,少年垂眸向后退了一步。   “呦,遇上个不懂规矩的。”   有人伸手去拽那书包,棒球棍在地上磨出刺耳的声音。   黑云压得更低,像一块暗沉的背景板,将从口中吐出的烟雾衬得更加清晰。   一直靠在墙角抽烟的高个子瞧足了热闹,才缓缓摘了烟。   站直身体,这人身量越发显得高,压了一下头上的棒球帽,他拨开人,站到了少年身前。   天色暗淡,帽檐下又囚了一片阴影,样子看不真切,声音倒是冰冷清晰:“初中部的?”掩在帽檐下的眸子似乎刮了一眼少年的校服,“别以为我不欺负小孩儿。”   微微勾手便有人送上了棒球棍,冷硬的木头搭在少年肩上,贴着他颈上的一鼓一鼓的动脉:“我要的是你身上值钱的东西,最值钱的。”   值钱的?最值钱的。   少年抱着书包的手环得更紧,缓缓抬起眼,只看清了那截锋利的下颌:“最值钱的就行?”   “嗯。”   天边划过了一道闪电,随后而至的是沉闷的雷声,暴雨将至之时,少年握住了那只拿着棒球棍的手:“我有,最值钱的。”   上前一步,他探身吻了上去,碰到了冰冷的唇。   “初吻,我的初吻是我最值钱的东西……”   “草!”   熟悉的闹铃声毫不留情地划破了梦境,佟言缓缓睁开了眼睛。   阳光有些刺眼,梦里的黑云逐渐消散,他碰了碰自己的嘴唇,似乎上面还有冰凉的触感。   随之而来便是头痛,宿醉后的酸软与眩晕,将他的眉眼染上几分溃散,佟言敲了敲太阳穴,勉强半坐,唤了声:“允升。”   屋子空荡荡的,无人应声。   佟言从枕头下翻出一盒套子,新的,没有拆封。   看来是没做,将套子放进抽屉,佟言有些泄气。   昨晚赵允升一路跟回自己房间,借着喝酒拉扯暧昧,每句话都要贴着佟言耳根才说,奔着什么去的是个男人心里都门儿清,刻意压低的嗓音伴着摇晃的夜色,在佟言醉死之前,赵允升往他的手中塞了盒套子。   佟言想做。他出柜用了整整七年,从十八到二十五,能帮他的,只有左手和右手。半年前,他的父母终于妥协,接受了唯一的儿子不爱女人的事实。   佟言被带上床时,原本心里那点循序渐进的想法碎成了一地渣滓,酒桌上见不得人的心思,幔布下的极尽遮掩的荒唐,被陌生男人轻易挑起的燥意,都催着他将手里的套子握得更紧。   老树久不开花,见谁都像流萤蜂蝶;盘丝洞里住久了,看见毛脸雷公嘴也当成了男人。堵,不如疏。   翻身将赵允升圧在身下时,对数字极为敏感的佟言,只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时间,23个小时零5分钟,两人从确定关系到滚上床满打满算还不到一天。   可为什么又没做?记忆似乎从沾了床就断了,能想起来的,都是混沌不清的梦境。翻滚的黑云,锋利的下颌,冰冷的唇……以及手掌落在腰上的温度。   浓密的眼睫猛然翻起,佟言迅速掀开衣服看向自己的腹肌。果然,刻意化上的阴影已经糊了,用碳粉得来的清晰轮廓,如今变得肮脏不清,与胭脂色的指印交杂在一起,一片黑红。   穿帮了?被嫌弃没有腹肌,还是恼了自己作假?   所以……没做?   海浪声远远的传来,鸡蛋花在窗口摇曳,盛屿解开袖扣,拧开了水龙头。   极具盛名的岛屿每一栋单体建筑的风格都不同,高尔夫球场的接待室采用了复古风格,连水龙头都是七八十年代的样式。   掌心的黑色很不好洗,盛屿用了一点洗手液,搓起绵密的泡沫,再次用水冲洗,适中的水温落在滚烫的掌心十分舒服,无端便让人想起昨晚那截腰腹的触感与温度。   再抬起眼,镜子中多了赵允升的脸,笑得殷切,擦手巾举了很久:“盛总昨晚睡得好吗?”   盛屿没接他手里的纸巾,自己又抽了两张,擦干手,将纸巾扔进垃圾桶,才道:“不怎么样。”   他推门走出卫生间,赵允升紧随其后亦步亦趋地跟着,边走边撕开一盒烟,从盒底弹出一根,毕恭毕敬地送到盛屿面前:“是雏儿,难免生涩。”   盛屿半笑不笑地接了烟,咬在嘴里问他:“你没碰过就是雏儿?”   打火机的银盖子弹开,拨动滑轮,跳跃而出火焰被举得很高:“一直盯着呢,我心里有数。”   盛屿微微躬身就着火点了烟,唇角微微带笑:“盯了这么久,看来是很喜欢了,怎么还舍得送出来。”   “小弟的东西就是盛总的东西,您看上了,自然先用。”   “没看上。”隔着烟雾的目光含着嘲讽,“不过赵先生的心意盛某领了,那比款项我帮你压半个月,半个月后赵先生若还是还不上,盛某就不客气了,你也知道我就是吃这碗饭的,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半个月,我真凑不出来,盛总行行好,帮我拖三个月,等下一笔贷款批下来,我马上还钱。”   “赵先生,昨晚那小东西没资格顶三个月,再说我只是个催债收账的,做不了这么大的主。”   “盛总,您在这行当里有面儿,您给担个保,这事准成。”   宽大的手掌在男人肩上拍了拍:“赵先生,我在行当里有面儿,但你在我这没有,知道为什么约你在境外见面吗?”轻缓的海浪声中,盛屿的声音都变得和气起来,“因为这里可以没有底线。”   热辣的阳光下,赵允升打了个哆嗦。   微微旋转侧腰,高高扬起的球杆一挥而出,白色的小球随着力道瞬间弹出,在空中滑行了一会儿,落在了指定的海域中。   身后响起了掌声,盛屿将高尔夫球杆抛给球童,边走边摘了手套,接过赵允升递来的红酒。   “盛总技术真好,每次都能一杆命中。”   盛屿坐在遮阳伞下,冷哨道:“海上高尔夫也就那么回事,没什么意思。”目光微微一挑,他看到了远远走来的人影,抿了口酒,又补充,“就像昨晚一样。”   佟言穿着米白色休闲套装,踩在细软的沙滩上。因为宿醉,他的脑子依旧有些混沌,刚交的男朋友晾了他一上午,过了午饭时间才打来电话,声音并不热络,但约了他一起打海上高尔夫。   昨晚的事情有些尴尬,佟言忍着羞耻洗了三遍澡,才将肚皮上那些灰黑的油粉洗掉,中途围着浴巾跑出来一次,点开购物软件,怒打差评。   去了黑,便只剩下红。腰上叠加的指痕十分清晰,看得佟言眼热又心虚,这种力道,是爱是恨,一时分不清楚。   一脚踏入伞下的阴凉,唇边挂着浅笑的佟言道了声“抱歉来迟了”,尾音刚刚出口,便落得又急又快,像被卡住了似的,听起来有些别扭。   佟言看到了盛屿。   男人正与别人闲聊,神情松散随意,听到声音望来一眼,有意无意地扫过佟言的腹部,才又对上了他的目光。   不知道是不是光影的缘故,此时的盛屿眼下拢了一片暗沉的阴影,显得他眸光深幽的同时,又多了几分阴鸷的温柔。   佟言踏入阴影的脚一缩,下意识的想撤回来,中途顿了顿,三五息后才又迈稳了步子,走入遮阳伞下。出于礼貌,他向盛屿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目光用力偏向赵允升,心虚地去瞧他的手,看见干干净净的手掌时,佟言长舒了口气,好在洗干净了。   赵允升在盛屿身边张罗了一个位置,催着佟言来坐。伞下的空间有限,距离自然不远,佟言心中抵触,但众目睽睽,忸怩难免落了下乘,他走到盛屿身边,将椅子拉离了一些,半片身子放在太阳下,坐了下来。   “佟言,快帮盛总倒杯酒。”   醒酒器塞到手里,佟言浓密的眼睫一跳,垂了三分。他本就眉目清峻,瞧着有几分淡漠,如今落了唇角,更如雪松一般,看着越发清傲矜贵。   当下正有人拉着盛屿寒暄,话已压了尾,只差一口酒来做结,盛屿的杯子还是空的,赵允升忙抓在佟言手上,一压瓶身,满了酒。   末了,才觉出掌中的肌肤滑腻好摸,赵允升心旌摇曳地搓了一把,问:“很冷吗?手怎么这么凉?”   日头高悬,伞下也不见多几分凉爽,佟言压着身体里的燥意点点头:“可能着凉了。”   又有人击球而归,围着盛屿聊天。极力忽视的声音往耳朵里钻,佟言又善于计数,三次简单的应声,一句敷衍的玩笑后,盛屿的第五句话是偏头对自己说的。   “佟先生不打两杆?”   听到这话,赵允升又开始撺掇:“打两杆打两杆,盛总是高手,让他给你指点指点。”   蚂蚁仿佛挑着心尖儿那处下了口,酸麻得厉害,佟言将所有情绪掩在眼底,面色看着更加不虞。   赵允升见盛屿兴趣寥寥已经转与别人闲话,情急之下用膝盖蹭了蹭佟言的腿,附在他耳边低声哄道:“宝贝儿,生意上我有求于他,总要给他几分面子,你帮我应酬一下,受了什么委屈事后我给你赔罪。”   软糯的话音擦过耳边,佟言又想到昨晚摇曳的夜色,腹肌作假,总要补偿一二,背个骗子的名声,终归不利于团结。   做足了心里建设,他站起身,从球童手里接过球杆:“我打得还行,就不劳烦盛总指教了。”   走向固定的击球点,双脚分开,沉肩、屈膝,佟言直视前方,高高扬起了球杆。脊背下压,凸显了腰部的线条,微微起伏的曲线流畅有力,海风轻荡衣角,隐约一片禸色,散发出健康的光泽。   “还是差点意思。”赵允升拿过盛屿的球杆:“盛总帮着指教一二?”   盛屿没接,双腿交叠又抿了一口酒,笑道:“赵先生的宝贝儿倒是听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他搓了搓还有些黑的指尖,讥讽的声音混进了海风里,“跟我也会这么乖吗?”   还没等赵允升回答,佟言一杆进洞,动作充满力量又从容优雅。   在一片叫好声中,盛屿的目光勾着那把腰:“我在岛上会停留十天,你让他听话,我给你三个月筹钱。”   第3章 只馋不偷   生理性喜欢是下意识的沉沦,不需要理智,就如猎人看到了猎物;兔子看到胡萝卜;口渴的你看到了水。——题记   佟言想老树开花,赵允升想临走之前尝个鲜儿,两人晚上又试了一次。   赵允升手里拿着刚刚拆开的套子:“真不行?”   佟言系上扣子:“不行。”   放在扣子上的手被按住了:“男人之间的上下用分得那么清吗?要不下次让你来?”   单薄合体的白衬衫被重新整理好,包裹住了线条流畅的身体。佟言有副好皮囊,身材清越挺拔,相貌俊逸文雅,他是理科生,毕业后进入统计局工作,常与数字为伍,养成了目下无尘的性子,平日里话少疏离,总有几分孤傲在身上。如今系上了扣子,绮丽的性感一遮,那种清凌凌的脱俗劲儿便又扎了眼。   “允升,错在我,没将事情说清楚,我纯1,颠倒不了上下。”   佟言在说到“纯1”的时候,下意识的用手遮住了腹部。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   “没试过也知道。”   两人之前刻意关了灯,如今房间中只有淡淡的月光,清辉散漫,连佟言的那句“抱歉”都听起来雅致得很。   可此时的赵允升只想磨牙。   眼中的不耐烦一闪而逝,临走之前想骗点甜头的想法落了空。他倒是真的无所谓上下,但佟言是雏儿,自己要的是享受,哪肯花心思引导一个生荒子,弄不好了,且有罪受。   将套子一丢,赵允升转入正题:“佟言,你知道我喜欢你,也愿意为你改变,但你得给我时间。”   布局下套,之后便是循序渐进:“刚刚公司打来电话,临时出了些状况,我得回去处理,岛上的高管我也得带走,咱们的约会可能要提前结束了。”赵允升的表情逐渐凝重,“眼下却有一件难事,盛屿这边没人招待。”   他慢慢握住佟言的手,散落入夜的声音无奈又疲惫:“我们虽不能结婚,却是要相守一辈子的,我愿意为你做出改变,也希望你能帮我分担一点难处。”深情缱绻的眸光望过来,“佟言,你能留下来帮我接待一下盛屿吗?”   声音落了,才觉出小岛的静来,佟言的手指在赵允升的掌中慢慢回蜷,隔了好一会儿,夜色中响起了坚定的“不行”。   佟言跟在盛屿身后往酒吧走,手中掐着一朵玉兰花。   花是佟言送给赵允升的。赵允升半个小时前坐船离岛,上船时将花与佟言一同留了下来。   昨晚闹了半晚,却依旧没做。赵允升在两人的关系中让了一步,有屈居佟言之下的意思,说不感动是假的,但佟言还是拒绝了他的提议。   盛屿这个人,佟言没琢磨透,像有缝的蛋,带着温度的粑粑一样,让人总挂念着。   思绪一滞,佟言觉出了不妥,在心里将话迅速划了去。   自己这个人,如今觉着也没琢磨透,本以为会忠贞不二,却顶不住一段沉香,一个眼神的诱惑。   佟言抬眸瞧了一眼走在前面的盛屿,这人有毒,近不得身。   可架不住赵允升昨晚哭了一鼻子,他不再游说,只是独饮,黑暗中隐有叹息,香烟微弱的火光里拇指揩了一下眼角,佟言心思百转,某个脑子拎不清的瞬间,还是应了下来。   小岛狭长,酒吧又在岛角,盛屿分花拂柳,步子闲散,垂眸看着手机。微微低头的姿势,拉伸了修长结实的颈项,宽脊蜂腰,流畅得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剑。   佟言心里一紧,迅速挪开目光,想了想他拿出手机打开搜索引擎,输入了几个字:“只馋不偷,算渣男吗?”   瞧了眼跳出来的文字,佟言息了屏,面色不算好看。他晚饭时喝了点酒,这会儿眼皮子更沉,跟在盛屿身后,脚下有些虚浮。   盛屿回头瞧他,思量间目光渐沉。刻意停下了脚步,见人近了也未提示,待佟言晕晕乎乎地撞了上来,又扯着他的后衣领将人拉开。   盛屿高大魁梧,肌理清晰刚硬,每每近身,都让人有隐隐的压迫感。   佟言虽不及盛屿健硕,却也不矮,他身材挺秀高颀,海拔未输分毫,可如今也只能被盛屿薅着。   暂时抛开了心里那点隐秘的波动,凛声问道:“盛总这是做什么?”   盛屿松开手,转而扣住佟言的肩膀,将他向身后的三角梅树上一推,跨步跟上,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将佟言困在了方寸之间。   花枝轻摇,落樱簌簌,滑落时在耳根留下了一抹红。直到此时,佟言才不得不认同了刚刚百度出来的答案,只馋不偷也是渣男,不然为什么衣服隔绝了手掌的温度,他却觉得肩上像被热油淋了,烫得惊人。   “别急,我发信息问个事儿。”   盛屿先从兜里翻出烟,拿着烟盒单手一抖,将半露的香烟含在嘴里。点烟前望了一眼佟言,眸子微眯,将打火机塞入了他的手中,扬了一下下巴,口中松松含着的香烟颤了几颤。   意思不难懂,点烟。   晚风里裹了热浪,却没捂热佟言的脸色。他在职场混迹了几年,从无媚上欺下,算不得什么响当当的正人君子,倒也还算有些风骨,点烟倒茶这种事,他不常做,也做不来,放在身侧的手指勾了一下,佟言,没动。   不见人动作,鼓弄手机的盛屿分神望过来一眼,他看佟言的目光向来是轻寡的,如今却停留了三秒,不算凌厉,但也绝不温和。   “赵允升与你怎么说的?让你在我这儿摆谱来的?”两指一捏,手机在指间丝滑地转了半圈,盛屿的话音儿不轻不重,却暗含威压。   佟言心尖儿一抖,想起了赵允升上船前的万般叮咛,他将恋人的付出与退让又在心里过了一遍,才举起打火机,拇指下压,引出火苗。   烟丝逐渐卷曲成灰,佟言望着手中那团光亮心里默忖:新闻上说抽多少支烟会死来着?   过了一口烟,盛屿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忽然又停了动作,抬起眸子看向佟言:“佟先生看得清吗?用不用我再举高点?”   敛在纤长睫羽下的那双清浅的眼睛,盯了盛屿一会儿,才转开目光,偏向一旁。   盛屿找到最近联系的页面,输入文字:“赵允升劫回来了吗?”   对面的信息回得很快:“刚下船锁屋子里了,正想和您汇报呢。”   “问问他昨晚是不是把佟言动了?”   三五秒过后:“问了,说没有,他说是留给您的,他没胆子动。”   “让他想好了再说。”   对面隔了半分钟才回:“上了点手段,姓赵的还说没动,他说您要是不信,诈一诈佟言就知道了,佟言单纯,好骗。”   盛屿没有再问,息了屏幕,手上卸了力道:“佟先生有考虑过配副眼镜吗?”他目带讽刺,转身离开时在佟言侧肩上轻拍了两下,“相信我,你挺需要的。”   “盛屿。”佟言直呼了男人的名字,“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我希望你今后几天能放尊重些。”   盛屿回眸看了他一会儿,脸上忽然绽开了笑容:“行啊,听你的。”   酒吧不大,却热闹,挤着各个国家的各色人种。   盛屿晚餐前换了衣服,黑白相间的暗纹衬衫,袖口上卷了几扣,胸前微敞,露着健康的肤色,指间松松地拎着酒瓶,与平日一样的表情,却在幽暗晃动的灯光下添了散漫的性感。   打发了几拨来搭讪的男男女女,盛屿用冰凉的酒瓶碰了一下自进入酒吧就没正眼儿瞧过自己的佟言,又瞄了一眼卫生间的方向,示意自己去去就回。   酒吧每晚都有歌舞表演,盛屿绕过卫生间走到后台,找到了演艺经理,一番交流后,他往那人口袋里塞了一沓钞票,手向重重人影中一指:“就是那个中国男人。”   十分钟后,各种肤色的健美男模,从舞台上依次走下来,在全场的尖叫声中,站在佟言面前,弯曲双臂,绷紧肌肉,向他展示最真实的腹肌。   盛屿拎着酒瓶,松懒地靠在沙发的角落,看着佟言强撑着冷静的面色,衬衫逐渐塌瘪,慢慢吸起了肚子……   第4章 瞎子配狗   生理性喜欢是你潜意识中的“瘾”。——题记   有人不讲武德,单臂扶着沙发靠背,将壁垒分明的腹肌缓缓圧向佟言。   尖叫和口哨声吞没了深海的涛声,晃动的草裙上方,是蓬勃热烈的肌肉。   即便如此,众人眼中的佟言还是冷静自持的,远远瞧着神色依旧疏淡,后脊虽被迫贴紧了沙发,却仍然挺拔卓然。   只有盛屿看着逐渐红透了的耳尖慢慢喝了一口酒,他与佟言坐得不远,中间仅有一臂的距离,足以看清男人紧抿的唇角和掩在睫下的躲闪目光。   盛屿的视线从佟言的脸上慢慢滑落,最终落到那截收紧的腰上。他很少觉得身心愉悦,现下倒是可以算上一回。抖出烟含在嘴里,垂眸去翻口袋里的打火机,却在下一刻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引火声,抬起眼,佟言举着火苗已经送到了面前。   四目相接,中间只隔着一束火光。盛屿极为罕见地露出诧异的神色,佟言却在紧迫的形式下敬业地催促:“盛总不点吗?那我收了。”   刚刚撤回的火苗被粗粝的手掌握着腕子重新拉回,盛屿低头点了烟,拇指在白皙的腕口轻轻刮了一下才松开。   “需要帮忙吗?”他笑着问。   有那么一瞬,佟言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粗粝的指腹有茧,刮在皮肤上的触感算不上美好,却恰巧踩了佟言癖好,酥麻了半边身子。   压着看不见的指痕,佟言轻轻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腕口,垂眸问道:“这人要什么?小费吗?”   曲起的手臂摘了烟,吐出的烟雾散入湿咸的空气,盛屿漫不经心地开腔:“一个吻。”目光送出去,“亲在那里。”   佟言的视线跟过去,仅一偏头,嘴唇险些碰到圧在身前的温热皮肤。   一片兴奋的惊呼声中,盛屿举起手中的啤酒隔空敬向佟言,和他确认:“腹肌。”   东方的内敛含蓄与西方的热情大胆,催化出了最原始的疯狂,英俊年轻的中国男人被怂恿的声浪包裹,舞者随着音乐扭动的腰肢贴得更近,佟言用中文与英语讲出的拒绝,都在越发热烈的气氛中堙灭无声,他只能一边保持着风度,一边极力的向后仰身。   盛屿清了瓶中最后一口酒,慢条斯理地站起身,他一只手夹着烟,另一手缓缓挑开了自己衬衫的扣子。   指尖滑过,扣子崩开,像缓慢开启的铁笼,即将释放雄健凶残的野兽。   最后一颗扣子滑脱时,酒吧中似乎安静了一瞬,待盛屿走近,穿着草裙的男人下意识让出了地方,盛屿笑着将烟咬在嘴里,在佟言目瞪口呆的震惊中,单手扣住他的后脑,曲肘一勾,将人用力地按在自己极为漂亮坚实的腹肌上!   深暗的海水翻涌起巨浪,轰然砸在岸边的礁石上,炸开了花!   “帮你解围,没吓到吧?”   小岛露重,入了夜石板路上有些湿滑,佟言挑着地儿落脚,步子迈得很大,有些匆忙的意思。   离开酒吧已经很远了,他的耳中似乎还有欢呼和起哄声,直到盛屿的话在身后响起,才觉出身边的静来。   脚下微顿,佟言沉默了一会儿,回首看向盛屿,月光下的他面容清疏、眉眼柔和,却也铮然清亮。   “吓到谈不上,就是有些突然。”   盛屿撩开面前的花枝越过佟言:“那我就不说抱歉了。”   男人的衬衫重新包裹起来时显然有些随意,扣子仅搭上了中间的两颗,松垮的面料遮住得不多,禸色一路蔓延,从宽阔饱胀到劲瘦贲张,末了,腰线越发收紧,没入了牛仔裤中。   错身而过,佟言抿了一下唇,避开了目光。   花枝缠密,海水轻涌,两人交换了位置,佟言落后半步踏在盛屿的脚印上。   “我是gay。”这回换佟言的声音响在身后,“盛总如果介意……”   “知道。”盛屿回头,目光有些凉,更像是事不关己的叙述,“你和赵允升是一对儿。”   佟言:“……”   小径兜兜转转,石板路前方是一小段海滩,盛屿和佟言都住在岛尾的沙滩别墅,这是必经之路。   沙滩上设置了供人休息的长椅,盛屿却偏爱一块被海水磨平了棱角的礁石。此时已经退潮,礁石风干,盛屿坐上去才仰起头象征性地问道:“坐这儿抽根烟再走行吗?”   也没等到答复,烟已经晗在嘴里,眼神勾着佟言,等他来给点烟。   20根。佟言暗忖,刚查过,20根烟可以毒死一头牛。   他蹲下给盛屿点了烟,烟雾轻腾而起。刚想起身却被宽大的手掌在肩头一压,身体顿时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在了沙滩上。   连个下话都没有,盛屿衔着烟转头去看海面,只在佟言略微挣扎时用手又压了一下,头都没回,仅仅力道比刚才的重了一些。   佟言领教过盛屿说一不二的性子,索性摆烂,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沙滩上,拿出手机百度:怎么样文雅的骂人?   页面从上翻到下,佟言都觉得太糙了,刚想换个词检索,屏幕上就蒙上了一层白色的烟雾。   猛一抬眼,便迎上了盛屿的目光,正巧他也刚从自己的手机上收回眼。   空气似乎滞住了一瞬,佟言深呑候结。   盛屿的面色倒是如常,依旧分辨不出喜怒,只是伸手拖住了佟言的手,包裹着他的手指息了手机屏幕:“这些骂的都不够劲儿,我教你。”   吞吐的烟雾散了,低沉的男音散在耳边:“你他妈傻逼吗,凭什么让我给你点烟?”   海水远远地搅动着细沙,海上细碎的波光都映不到眼底,佟言被一根手指勾着领口拉到盛屿眼皮子底下:“骂一遍,我听听。”   放在沙滩上手指逐渐蜷起,掌心攥满了海沙,佟言盯了盛屿好一会儿,掀开唇缝,鬼使神差地重复:“你他妈傻逼吗,凭什么让我给你点烟?”   下巴被抬高了一寸:“再骂一遍。”   失序的心跳声与平稳的海浪声交杂在一起,佟言抬起眼,声音微高:“你他妈傻逼吗,凭什么让我给你点烟?!”   声音在空旷的沙滩上很快就散了,海风将两人的头发吹得更加凌乱。   静谧而长久的对视中,盛屿的眼中慢慢有了笑意,佟言的身体也从绷紧中逐渐放松,竟是同频,两人都笑了出来,盛屿转头又将烟咬在嘴里,望着海面表情松弛又愉悦。   慢慢收了笑,盛屿问:“你和赵允升怎么认识的?”   佟言干脆盘腿坐在了沙滩上,摊开手,看着掌心的细沙从指缝一点点流失:“他是我的学长,比我高两级,我们曾是一个社团的,不过有交集的时间不长,我参加社团不久,他就退出了。后来……我相亲,他也相亲,又遇到了一起。”   盛屿笑了一下,过于短促的尾音让这声笑听起来类似嘲讽:“哦,缘分不浅。”   他回头瞧了佟言一眼:“我看你们相处得不错?”   佟言想到了赵允升的退让与付出,和他一整天空白的对话框,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挺好的。”   盛屿向暗沉沉的夜色中吐了一口长烟:“瞎子配狗,天长地久。”   “你说什么?”   男人转头乜着佟言,露出笑容:“我说挺好。”   他站起身,拉开步子迈向驻地,沙滩上的脚印踏得很深,头也不回地说:“明早我健身,你来吗?”   佟言起身的动作一滞,腹部下意识再次收紧:“我……来。”   说完望着手机里还没退出的搜索页面,犹豫地输入:“只馋不偷,能再救救吗?   第5章 多吃点饭吧   私人健身房中飘着面香。   盛屿从平板电脑上抬起头,又用筷子搅了一下电锅里的面条。   目光微斜,男人瞟了一眼罗马椅上佟言:“肩部下沉,下巴内收,核心肌群收紧。”氲在水蒸气中的声音显得有些慵懒,“调整一下动作,再做一组。”   阳光从东窗进来,被镂空细花的纱帘滤过,筛成斑驳的光晕,粼粼的铺展在佟言的身上。   健身房的冷气很足,可佟言依旧觉得热。他双臂放在脑后,大腿贴紧护垫,用力挺直了下体,深吸了一口气,脊柱缓缓弯曲,头部下沉,直至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又控制速度逐渐上升。   耳边忽然传来脚步声,佟言用余光看到了走近的盛屿。他晨间完成了一组拳击训练,如今洗过澡换了衣服,衣冠楚楚,穿得竟是老派的英伦款西装。   凛冽的木质调香水与微微的汗味儿混合在一起,气味的边界逐渐模糊,罗马椅上的佟言莫名感觉到了紧张。   不知从哪下子开始,呼吸开始变得凌乱急促,绷直的脊背一晃,腰部右侧的肌肉隐隐酸胀。   “注意力集中。”盛屿的声音已在近前,他伸出手指在佟言手肘上一碰:“手臂放平,肌肉发力,以均匀的速度上升,保持身体的平衡。”   佟言稳了稳心神,再次拔直腰背,按照盛屿的指导重新动作。   “不会呼吸吗?”盛屿半倚着旁边的器械,目光落在佟言起伏的胸口和腹部,“你的健身教练没有教过你在做‘山羊挺身’时怎么呼吸?”   话音刚落,盛屿深暗的手机屏幕跳出两个字——方脸,男人瞄了一眼,接通电话,又伸出两根手指隔着衣服松松地放在佟言的腹部:“跟着我说的做。”   佟言领教过盛屿指腹的粗粝,厚厚的茧子曾让他一度怀疑过盛屿商人的身份,如今虽然隔着衣服,但他好像仍感觉到了那些老茧的坚硬,刮着皮肤,带来令人心悸的不适。。   迟迟没等到佟言应声,盛屿拿着电话抬眼,手指在佟言脐下圧了些力道,问:“跟着我说的做,听到了吗?”   “嗯。”佟言的声音几不可闻。   电话已经接通了十几秒,盛屿才压到耳上,听筒中传出了沉重的呼吸声,以及宣泄后还未收敛的凶悍:“盛总,刚刚‘问候’过赵允升,嘴挺硬,没说账册在哪里。”   盛屿“嗯”了一声,平稳无波的声音像他的香水味儿一样侵入了佟言的空间:“慢慢向前弯腰,尽量下压,背部挺直,在做这个动作时吸气。”手指被吸入的空气顶起,盛屿分神乜了一眼佟言身体下压时塌陷的腰和挺起的屯。   “随身的行李呢?”盛屿讲电话的语调与给佟言做指导的没什么分别。   “都翻了,没有账册。”   “保持三秒钟,身体再缓慢地抬起,还原为起始位置,同时吐气。”   空气被缓缓吐出,手指圧向脊背,盛屿此时手下的肌肉还算坚硬,却没有清晰的轮廓。指尖向左滑了寸余,在腰部的边缘去探人鱼线,佟言的呼吸顿时乱了。   盛屿啧一声,收回手讲电话:“先伺候着,尽量让我们的客人舒服一点。”   切了线, 盛屿淡漠地望向佟言,沉默了片刻,才说:“下来,我给你演示。”   将手机扔在椅子上,盛屿脱了西服,他穿着白色衬衫,抬手散了喉下的两颗扣子。佟言有些怔愣地被他拉下罗马椅,两人身量差不多,盛屿站上去的时候不用特意调整高度。   粗粝的茧子又磨着腕口的皮肤,盛屿拽着佟言的手放在了他的腹部:“我做的时候,你感受一下。”   男人曲臂,双手置于脑后,做了三个极其标准的“山羊挺身”。   “学会了吗?”他问。   佟言的掌心有汗,在雪白的衬衫上留了一个手印子。巴掌大的地方,好似捂了座火山,臌胀的肌肉在掌下微微跳动,像连着他的脉搏,听到了血液鼓动的声音。   迅速收回手,运动后的大脑缺氧眩晕,让佟言的意识有些涣散。   “不知道。”他回复。   盛屿敛眉:“不知道什么?”   “不知道学会了没有。”   盛屿腰力惊人,极佳的核心控制力让他在罗马椅上侧转了身体,盯着佟言,线条分明的脸上,漫着冰冷的嘲讽:“需要我脱了衣服再教你一次吗?”   佟言向后退了一步:“不用。”   盛屿走下罗马椅,随手系上了喉下的扣子,越过佟言时撂下一句:“过来吃面。”   佟言简单冲了个澡,回来时面已经挑到了碗里,清汤寡水的,连片青菜都没有。   盛屿在碗里拌了老干妈,面条上挂着鲜亮的红油。   “吃了几天外国菜,腻烦透了。”盛屿在佟言脸上刮了一眼,“你不爱吃?”   佟言摇摇头,捧起面碗,舀了一点辣酱拌着吃,面煮得有些糊,口感不算好,运动后的虚乏劲儿泛了上来,他连面条都懒得嚼。   期间盛屿接了个电话,聊了几句业务后提到了一个人名:“我躲出来,不就是想让阎野接了这单。”   放下筷子,盛屿摸起了烟,眼神一挑,佟言便去寻了火机回来。健身室没有烟灰缸,他又找了一张纸巾放在桌子上,盛屿在上面弹了弹烟灰,用手指在桌上轻点了两下,算是谢过了佟言。   “只要他接了去建筑工地伪装民工这单,至少能牵绊他两三个月,他能暗中在公司培养自己的势力,我也能用这几个月彻底掐断了他不切实际的想法。”   “该给小孩儿上上课了。”盛屿的目光落在佟言顿了一下的筷子上,“总要有人教他做人。”   盛屿放下了电话,佟言也放下了碗。   香烟按在纸上,留下了一个难看的黑洞:“吃完了?”盛屿看了一眼对面的碗,“吃这么少,怪不得核心力控制不好。”   佟言有些羞赧,不过迅速被孤清的神情掩盖,他将放在碗上的筷子摆得整整齐齐后,问道:“盛总,能问一下您是做什么行业的吗?”   盛屿挑起眉:“赵允升没和你说?”   “只说你们是合作伙伴。”佟言边思量边说,“这两天听盛总你的电话往来,我多少也听出了一些门道,盛总是做安防保卫工作的吧?允升是做外贸的,好像……你们两家公司的业务……不大契合。”   说话间,佟言下意识也摆好了盛屿的筷子:“难道盛总还有其他产业?”   盛屿起身时“不小心”将刚刚摆好的筷子打翻,他穿上西装,临走时在佟言的肩上拍了拍:“多吃点饭,也可以补脑,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不用你跟着了。”   作者有话说:   阎野:原来如此。 第6章 止堕   生理性喜欢,往往能唤醒你内心最原始的,最纯粹的欲和占有。——题记   腹部的两根手指烫得人难受,佟言在罗马椅上向上探了探身子,那手指在不算清晰的人渔线上碰了一下就离开了,没有向下的意思。   “你的健身教练没有教过你怎么呼吸?”   “用我脱了衣服再教你一次吗?”   佟言张了张嘴,一个“用”字哑在嗓子里。   转眼又是摇摆不明的灯光,草裙晃动,身边的每一张脸都是模糊的,只有沙发角落里坐着的那个人,孤立在光怪陆离之外。   黑白花色的衬衫,夹在指间的香烟,被佻开的纽叩……佟言有些急迫,盼着那双手早点圧在自己的后颈上,盼着早一些埋在坚实漂亮的肌禸中。   嘴唇终于碰到了皮肤,却是冰凉的触感,像极了天台中的那个吻,佟言猛一抬头,只看到棒球帽下的一截下颌。   沉在阴影中刚刚被吻过的唇,吐出了一声:“草。”   房间的床很软,佟言深陷其中。   猛然睁开眼睛,深色的眸底隐匿着未散的情绪,急促的乎吸还带着炽热難耐的痒,候咙上下衮动了几下,好半晌儿,胸膛中翻滚的热朝才一点点褪去。   手向被子里一探,一片冰凉的湿滑……   房间昏暗,佟言倚靠在床头,半阖着眼,薄唇紧抿,眉间蹙着纹路。   手腕搭在床沿上,他手里夹着一颗烟。纤细的烟线腾空半米便散了,烟灰落在地上团着的卫生纸上。   佟言从没想过,小岛的清晨竟然这样安静,如坠深谷,万象寂然。   不静的只有他的心。梦里的欲求太过清晰,那些疯狂和荒唐的想法,令人心惊,以至于梦醒也久久不散。   佟言从没想过自己会这样贪恋一个人的身体,贪恋到从不敢将那人看仔细。   其实也无需看仔细,喉结上的小痣,指腹上的薄茧,甚至手指在桌上磕两下表达的谢意,都性感的蚀人心骨。   香烟没往嘴里放几次,烟灰倒是落了不少,本就肮脏的那团纸现在更加难以入目。   也不是没遇到过类似盛屿这款的,身高优越,身材精壮,甚至也有面貌比盛屿还要胜过几分的,佟言也馋,不过只是馋人家的身材不能复刻,馋盛屿则不然,馋盛屿,废纸。   将最后一口烟含在嘴里,让不算喜欢的味道游走了全身,被烟一呛,心思终于通透了,佟言拿起手边的记事本,划去了两天来恍惚中写下的文字,落笔:佟言,止堕。   灭了烟,他翻出手机,将赵允升的电话备注改成了“亲爱的”,按下绿色的键子,拨通了电话。   赵允升的电话响了。   手机被送到掌中后,在指间转了半圈,盛屿从屏幕中抬起眼,问赵允升:“言言?”   赵允升被绑在椅子上,嘴上贴着大块胶带,嘴唇被胶带压平,看起来有些喜感。   他的眼中划过一丝不安,喉咙里“唔唔”了两声,盛屿一抬下颌,站在赵允升旁边浓眉方脸的男人一把撕开了他嘴上的胶带。   赵允升痛得嘶了一声,下一刻,后脑的头发就被人抓住了。   “赵先生请小点声。”方脸男人话说得客气,拽着头发的手却像要生生撕开头皮一样。   赵允升忙不迭地点头,又看向坐在沙发上的盛屿,用嘶哑的声音吐出了一个名字:“佟言,是佟言的电话。”   盛屿拿着电话笑了一下:“这个时间,赵先生都跟男朋友聊什么呀?”   赵允升恐惧地摇摇头:“不聊什么,不是,我们这个时间从没打过电话。”   “哦,那还真是巧了,第一次就让我赶上了。”盛屿将电话递给了赵允升,“接吧,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吧?”   方脸男帮赵允升接通了电话,并且打开免提。   佟言有些沉郁的声音从话筒中传出:“喂,允升,打扰你休息了吗?”   “呃……”赵允升描着盛屿的脸色,磕磕绊绊地回复,“睡觉呢……还有点困,有什么事儿要不我们天亮再说?”   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才道:“没有什么事,就是有点……想和你说说话,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接着睡吧。”   赵允升急着挂电话:“行行,那我接着睡了。”   通话时间结束在32秒。   小岛天亮得早,窗外依稀已有晨光,这间最靠角落的沙滩别墅没有开灯,晨光还未剥离夜色的时段中,盛屿坐在明暗交界之中,面色阴沉得可怕。   “赵先生,聊完了情情爱爱,我们来聊点正事儿吧。”他将赵允升的手机甩在一旁,单刀直入,“春盟公司的那本账册在哪里?”   该来的终归躲不过,在盛屿踏进房间的那一刻起,赵允升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盛总,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咱们不都已经达成协议了吗,我让佟言陪你,你给我三个月筹钱。”   盛屿笑了一下:“你欠张总的钱,因我做了担保,人家宽限了三个月。但一码是一码,找到春盟公司的账册,是我接的另一单生意,巧了,标的人都是你,赵允升先生。”   被绑在椅子上的男人面色更加难看,他道:“账册的事我真不清楚,我和冯峥、张毅只是合伙做生意,我负责物流,又不管财务,账册丢了关我什么事?再说那本账册要是公之于众,我也是要坐牢的,我偷它有什么用?”   “账册里记了什么?你偷它有什么用?这些都与我无关。”盛屿微微倾身,靠近赵允升,“我只知道找到东西才有钱赚,而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是你拿走了账册。”   赵允升佝偻着脊背,压低脑袋,避开了盛屿的目光:“我真不知道账册在哪儿?如果你一直这样羁押我,我不能出去凑钱,还不上张总的钱,你的另一单生意也砸了。”   盛屿伸手拍了拍赵允升的脸颊:“不着急,我们有三个月的时间呢,足够你慢慢筹钱的,但你不交出账本的话,赵先生的皮肉之苦就得多受几日了。”   看着赵允升眼中的惊恐,盛屿压低声音,有几分缓和的意思:“我们也算有些交情,告诉我账册在哪儿?赵先生也少吃些苦头。”   “盛总,求你放了我,他们给你多少钱,我能给得更多!”赵允升慌声道,“我连男朋友都送给你了,难道还不行吗?!”   盛屿撤回身子,笑了:“你说佟言?”他用纸巾擦了擦刚刚拍过赵允升脸的手,“知道我为什么给你三个月筹钱吗?真以为你那小男朋友值钱?不过是我给自己多匀一些时间罢了,两笔买卖,哪个也不会耽误。”   逐渐明亮的晨光将盛屿脸上的讥诮照得分明:“既然赵先生舍不得,那盛某也不夺人所爱,还给你好了。”   他随意抬了下手:“去把佟言带过来,还给赵先生。”   房间里另外有人应了“是”,转身就往门外走。   “不要!别带佟言过来!”赵允升晃动着身体,凳子腿在地上磨出刺耳的声音,“佟言与这件事情没关系!”   “还挺情深意重。”盛屿缓缓站起身,“既然赵先生想独自承担这份苦,那盛某就不客气了。”   赵允升打了个哆嗦,像被砂纸打磨过的声音逐渐带上了戾色:“盛屿,都说你在安防这个行当里什么黑单都接,手段也极其狠辣,但我不相信你手上敢沾人命,你还能杀了我不成?!”   盛屿一把拽住赵允升坐的椅子,向后拉至靠墙,沉身望着强撑着气势的男人,面无表情地说道:“那就要看我收到的钱值不值得买你这条命了。”   盛屿的手指瞬间像铁钳一样扣住了赵允升的喉咙,用力按在身后的墙壁上!   赵允升骤然睁大眼睛,紧吸了几口气,绷起脖筋,用力上挑眼皮,阴狠地盯着盛屿,用仅剩不多的喉咙通道发出声音:“有种你就弄死我!”   晨光终于冲破樊篱照进屋子,在盛屿脸上落下一片明媚,在这样美好欣然的时光里,盛屿缓缓合拢手指,将赵允升的脖子一点一点向上拉起。   阴狠的目光变成了恐惧,最后化为痛苦。盛屿惊人的臂力,扣着赵允升的脖子慢慢抬高手臂,被束缚的身体逐渐升高,屁股离开椅子,又被绳索束缚,只能随着盛屿的力道不断抻长皮肉、拔高脖子。   面色由涨红变为青紫,赵允升眼珠向上翻着,露出大片惨白的虹膜。   见口水溢出唇角,盛屿松了钳紧的手指,赵允升一屁股坐回椅子,脖子像松了螺丝的玩具,向下耷拉着。   胸腔重新涌入空气,剧烈的咳嗽震击着耳膜,盛屿蹲身在他面前,看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笑着说:“你说对了,为了钱,我手上不至于沾上人命,但我有的是方法让你开口,缓一分钟,我们接着再来。”   屁股第二次坐回椅子的时候,赵允升费尽最后一点力气,抬起软塌塌的脖子:“受不了了,我说,我说,账本儿在……”   盛屿用纸巾擦着手,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在佟言那里。”   手上的动作一顿,盛屿看向赵允升,声音极冷:“说清楚。”   “我离开之前的那天晚上,偷偷将账本放在了佟言的行李箱中。”   擦过手的纸巾被随意一扔:“怪不得你刚刚说不让佟言牵扯进来,原来不是情深意重,只是怕漏了马脚。”   盛屿在赵允升的肩上拍了拍:“我去取账本,如果取不到,咱们接着聊。”   “取不到的。”盛屿还没跨出一步,就听到赵允升如同啼血的声音,“佟言带来了两个行李箱,其中一个昨天已经办理邮寄业务,随船离岛了。”   赵允升抖动着肌肉,似乎笑了一下:“海运。行李箱寄到国内至少十天,过了海关再送到烟城还要五六天。我猜冯峥给你的时间不会太长,你说你要在岛上停留十天,我猜他只给你十到十五天的时间,让你找回账册。”   看着沉默的盛屿,赵允升忍着痛露出了张狂的笑容:“我猜对了?你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急着要找回账册吗?因为那本账里,不仅有我们几个走私的账目,还有他那个小叔叔买空卖空、内幕交易的罪证!冯峥就是他小叔叔冯少川的一条狗,冯少川马上就要结束考察回国了,所以他怕了,要是让冯少川知道账册是在他手里弄丢的,他的金钱、地位、尊严都会被收回去的!”   赵允升眼里都是仇恨:“现在他还是条狗,但以后过的日子可能连狗都不如!”   盛屿沉声:“我对你们之间的恩怨不感兴趣,我只想拿到账册。你猜得没错,冯峥定了十五天的期限,如果你说得句句属实,行李箱十五天后能到国内,即便晚上一两天,我也可以拖延冯少川几天行程,这点盛某自认还是做得到的。”   “几天?”赵允升有些得意,“知道那个行李箱直接寄到哪里吗?审计局,佟言工作的地方,也是安全保卫最严密的部门之一,盛总是行家里手,应该最了解吧?”   看着微微蹙眉的盛屿,赵允升心里升起扭曲的快感:“佟言的东西,只有他能从审计局带出来,可他几天后要与烟城政府组建的代表团汇合,去邻国参加一个为期二周的交流研讨活动,因为顺路他才请了年假提前与我来海岛玩几天。”   “你可以延误冯少川一两天甚至三五天的行程,但拖延半个月怕是盛总也无能为力吧?哦,还可以试一试让佟言耽误工作,同你回国取东西。”赵允升哈哈一笑,“我自认我没有这个能力说服佟言,要不盛总试试?”   盛屿眼中阴郁慢敛,却笑道:“赵先生好筹谋。”他看看方脸男人,“既然赵先生给我们上了一课,我们也需回报点什么,替我好好照顾照顾他,千万别怠慢了。”   作者有话说:   盛屿:现在的关键就是怎么将佟言带回国,呵,还是挺简单的。 第7章 间接接吻?   佟言推了盛屿的邀约,即便他已经站在自己别墅外的那棵三角梅树下。   盛屿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不是修身版型,面料松软亲肤,依旧挽着袖口,看起来闲适随意。   门外的阳光炙烈,繁密的花枝下压了一片阴影,盛屿站在其中,交错低垂的花枝与阴影遮挡了他的五官,从窗口遥遥一望,只能看到一截凌厉的下颌。   佟言忽然觉得有些熟悉,交叠的记忆像快速翻过的书页一样,最后终是一无所获。   似是看到了窗边的佟言,盛屿拨开垂坠的枝条,向前走了两步。   模糊的眉眼在晨光中逐渐清晰,待看清了盛屿的样子,刚刚那种熟悉的感觉随之淡了。   清空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佟言拿着手机隔着窗子说道:“盛总,今天临时有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和您告个假,不能陪您出海了。”   手机里的声音空了一会儿,盛屿再出声时,很意外的,没有搬出赵允升来威胁:“出海随时都可以,工作最重要。”   佟言松了一口气,他如今心智不坚,最怕“肥肉”吊在眼前。   隔着窗户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赏心悦目的“肥肉”,三角梅茂密艳丽,繁盛的热烈与简约的白色衬衫框在一起,倒显出几分空寂的美感来。   挪开目光,佟言看到了角桌上的记事本,提起笔,在浅灰色的纸张上落下一行字:记得买一件白衬衫,单手插兜,仰起脸,接住穿过花枝的晨光。   佟言在餐厅随便叫了些东西,寻了一处角落坐下。   小岛上有三个餐厅,主餐厅提供法式、意式及亚洲的自助美食;落日餐厅坐落在绝美的崖石之上,放眼便是惊涛拍岸的壮阔海景;剩下的便是浮船餐厅,静谧海湾的浮船坞里,闲时小酌,看游鱼万千,可消解俗世烦恼。   后两个餐厅都需要预约,佟言又仅需填饱肚子,主餐厅临近打烊时的最后一份意面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错过了早餐,午餐又吃得迟,原本饥肠辘辘,现在倒是没什么胃口了。   刚刚来餐厅的路上,路过一片海滩,一对儿欧美恋人在晒日光浴。脫得精光,赫身粿体,曲线不怎么好看,毛多。   佟言礼貌地垂下眼帘,从必经的沙滩穿行而过,却听到了放肆的讥笑声。   “一看就是中国人,看见不穿依服就大惊小怪。”男人趴在沙滩椅上推了旁边的女人一把,“宝贝儿,你要是过去能把他吓哭。”   两人交流用的是英文,佟言眼睑半垂,停下脚步。慢慢回转目光,眼中锋芒隐现,透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憎恶。   赤粿着身体的男人却笑得更加猖狂,从沙滩椅上爬起来,双手交叉于颈后,面向佟言扭了扭粗壮的桶腰。   佟言像看牲口一样看过男人的身体,冷锐目光落到重点部位时,露出了怜悯的神色,大拇指的指甲在小手指的指尖一划,轻轻摇头“啧啧”了两声。   男人怔愣后大怒,叉着两条腿扑向佟言,却不慎一脚踩到了昨晚留在沙滩上的水母尸体,脚下一滑,向前一扑,来了个狗啃食,吃了满嘴沙子。   佟言望着那摊男人,心想还好自己审美正常,也不是什么肥肉都馋。无心再理闹剧,他转身走入岛屿的中心广场。   意面的酱汁有些寡淡,佟言吃了两口便再无兴趣,刚刚放下餐具,对面的椅子就被拉开,一个外国女孩坐了下来。   佟言在岛上常遇搭讪,他长得好,神情虽有些冷峻,但眉目中带着风雅俊逸的东方韵味,自然受人瞩目。   金发碧眼的西方女孩儿诉说了她的一见钟情,佟言礼貌倾听,最后绅士地婉拒:“我是gay,抱歉。”   女孩怔了一下,随即作出遗憾的表情,她耸了耸肩,依依不舍的与佟言告别,没走两步,又回身说:“honey,可以帮我个忙吗?”   小岛上有一间艺术馆,面积不大,馆藏寥寥,陈列的展品多为风格多元的雕塑和绘画。   这里是岛上最安静的地方,除了新上岛的游客会来转一圈,很少会有人再次踏入这里。   穿着高尔夫球服的盛屿站在艺术馆门前,看着从粗壮的树干后现身的中国男人,问:“佟言在里面?”   细里高挑的男人点点头:“应该是惹了些麻烦。”   盛屿“哦?”了一声,笑道:“他能惹什么麻烦?”   “里面有几个洋鬼子,看样子是要教训佟言,老大,我们进不进去救他?”   盛屿翻出一支烟,放进嘴里咬着,面上的笑容没收:“再等等,等麻烦再闹得大一些。”   佟言被人高马大的欧洲男人逼近时,一步未退。   “我会报警的。”他用英语冷言道。   “无所谓。”一个小时前被佟言用小手指回敬的男人耸耸肩,“我会说是你挑起的事端。”   他又向前走了一步,几乎贴到了佟言的脸上龇牙咧嘴:“听说你是gay?”他学着佟言举起小姆旨,“那一会儿让我進去好不好?”   空旷的艺术馆响起了带着羞辱的笑声,除了面前的这个男人,角落里还站了两个女人。刚刚晒日光浴的女人倚靠着丑陋的雕塑,笑声尖利;而那个刚刚对佟言倾诉过衷肠的外国女孩儿,则看着自己的指甲,轻蔑地翘起唇角。   佟言并未理会几人,用目光暗中探查了艺术馆的地形,评估自己逃出去的可能性,想法被否定后,又四下寻了一圈趁手的东西,在左侧墙角看到一个待修的木偶手臂。   看准时机,佟言迅速偏移两步,将那截短木拿在手里,向前一举,指向男人。   “听说这里的牢饭还不错,我不介意和你一起尝尝。”   男人一怔,没想到这个清俊的东方男人态度这样强硬,连那个一直在摆弄指甲的女孩儿也翻起眼皮看过来,阴阳怪调:“honey,我真的有些爱上你了。”   艺术馆中传出打斗的声音,却没有呼救声。   盛屿漫不经心的过了两口烟,才拉开身后背着的高尔夫杆包,拿出一支趁手球杆。   艺术馆狭长,走了十几米才看到健硕的外国男人,抡着拳头将佟言围在了角落,佟言打横举着一截木头,使尽全身力气抵御着他的进犯。   盛屿眼睁睁看着外国男人趁佟言不备,一条手臂绕过木头,拳头毫无预兆地狠狠地砸向佟言的腹部!   直到这时,才听到了佟言的一声闷哼,男人脊背瞬间佝偻,颈上的筋络崩起,面色苍白得可怕。那双常常带着冷调的眸子,迸发出凛冽的寒光,匕首似的锋利,让盛屿觉得陌生。   可他的步伐依旧松弛从容,没有因为佟言的痛苦提速半分,路过两个旁观的女人时,目光轻飘飘地乜了一眼过去,见女人脸上的表情由嘲讽变为惊慌,他甚至回以了一个微笑。   外国男人正提拳再次砸向佟言,佟言迅速侧转身体,以削减重击对自己脏腑造成的伤害。   奈何拳风呼啸,已至近前。佟言心中猛然一惊,见躲不过,只能绷紧肌肉,做出最后的防御。   余光一扫,有人近身。抬眸一看,竟然是盛屿!   那人看向自己时还有空打招呼似的轻扬了下眉,转而目光沉戾,扬起了手中的球杆!   拳头落在佟言身上时,球杆也落在了外国男人的太阳穴上!   太阳穴脆弱,盛屿没用全力,却也听到了杀猪般的嚎叫声。   见自己人吃了亏,两个女人用英文骂着脏话,冲了上来。   “别以为我对女人不动手。”不待两人近身,盛屿便松松挥出两杆,抽在女人粿露的长腿上,留下了两道触目惊心的血印子。   球杆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又击向男人的耳下寸余,动静脉及迷走神经的关键之处,轻击,短时意识混沌;重击,则能失去知觉。   外国男人踉跄地后退了几步,险些跌倒,甩了甩脑袋,唤清意识,像发疯的狮子一般,冲向盛屿。   举起的手臂,正好让球杆顺滑地击入腋下,男人在剧烈的疼痛中向一侧倾倒,滚下几个台阶,坐在连廊的回转处。   盛屿回头看了一眼佟言,见他已经直起脊背,又似覆霜的松柏一样傲然。   摘了口中的烟,随手一递:“帮我拿着点儿。”   佟言看着那只举到面前夹着烟的手,沉默了片刻才接了过来。   盛屿手持高尔夫球杆,从楼梯上拾级而下,悠闲地走到男人面前,科普似的用英文说道:“腋下的神经多,皮肤软,打起来最痛。”   “还有这里。”球杆轻轻落在男人的右侧肋骨上,“这里是肝脏的位置,受到重击,肝脏必然受到损伤。”   盛屿猛然举起球杆,用了5分力将球杆砸向男人。   嚎叫声与咒骂声在空荡荡的艺术馆回荡不绝,盛屿像是习以为常,并不觉得刺耳。   他转身看佟言,问道:“继续吗?”   佟言的指间夹着盛屿刚刚含过的烟,信步靠在墙壁上,目光淡漠:“继续。”   盛屿勾着佟言瞧了一会儿,才又将球杆放在了男人的心脏附近:“这里是心窝,不用我多说你也知道这里有多重要吧?”   球杆上扬,这回盛屿只用了三成力道,薄力一击,倒在地上的男人两眼发黑,出口的咒骂中带了哭腔。   漂亮坚韧的球杆再次向下,放在了男人的后腰上:“这里是肾,肾部皮层下有一些从脊椎骨分支的大神经,打这里,男人的家伙可能就不好使了。”   盛屿用的是纯正的英语,男人听后一边哀嚎,一边反手捂住了自己的腰。   盛屿又来问佟言:“还继续吗?佟先生?”   平日清凌凌的人,如今只余骨子里透出的冷然,将指间还带着濕糯的烟蒂放进嘴里,佟言道:“继续。”   球杆在男人后腰敲了敲,盛屿反身走回了佟言身边,他拿起一个固定艺术品的方木架子,送到佟言手边:“亲手讨回来才解气。”   佟言一怔,却被盛屿将木架硬塞进手里,懒散道:“放心,只要不砸头,死不了人。”   他的手指在佟言发丝上轻轻划过,没触碰任何皮肤,却让人心悸:“去吧。”   无声的对视,因盛屿眼中慢慢涌起的笑意而结束。佟言接过木架走下楼梯,举起手里的东西,砸向满口脏话的男人!   “骂他。”盛屿跟了过来,在佟言耳边教唆,“老外嘴里反反复复就一个“发克油”,让他领教领教中国的国粹。”   佟言忽然目中有些茫然,连带着面上的冰冷都去了些,一直夹着烟的手指勾了勾,蓄了些势:“你这个毛蛋!”   盛屿:“什么?”   佟言又琢磨了一下:“你这个小豆丁毛蛋!”   盛屿蹙緊眉头“啧”了一声,点开手机翻译器后,一脚踩在男人的脸上:“草你妈的,以后别他妈让我在岛上的任何一个地方看见你,不然我就把你身上的那些毛一根一根拔下来,做他妈什么毛蛋!”   出了艺术馆,阳光有些刺目,细里高挑的男人在树后一闪而过,佟言没看见。   他现在的心思都放在了手中的那支烟上。   刚才自己抽了盛屿的烟?抽了吧?抽了。   身体逐渐僵硬,短短几秒,佟言的脑子空了又满,满了又不知装了什么?男人的耳根染上了一道红,夹着烟的手沁着薄汗。   佟言如今已经回忆不起烟蒂上的湿糯触感,但他的嘴唇发烫,候咙发干,连带着心脏都搅紧在一起。   那口烟像是夺了他的半条命,在五脏六腑转了一圈,留下了蠢蠢欲动的妄念。   肩臂爆发出力量的盛屿,漫不经心又游刃有余的盛屿,骂得狠厉又嚣张的盛屿,回眸轻声问自己“继续吗”的盛屿……   佟言强硬地掐断了自己的思绪,不能再往下想了,渣言。   盛屿给手下打了眼色,交代了令其善后,转身看向佟言,见他低垂着眸子,面上端的冷意丝丝溃败。   “佟先生不用担心,剩下的我会处理。”   声音一出,佟言最先的动作竟是把手中的香烟背到身后。盛屿寻着那个动作看了一眼,思索片刻,眼中多了几分窥探。几天前在落日餐厅后门,亲眼见过佟言吸烟的盛屿,问:“我还真不知道佟先生会抽烟。”   佟言的呼吸很深,胸腔的起伏明显,两个深长的吐纳后,他抬起眼,平静地说道:“会一点儿,不常抽。”   “那佟先生现在是还给我,还是再给我点一根?”   还要还给你?佟言的声音抖:“盛总刚刚帮了我,我给您重新点一根吧。”   佟言接过盛屿抛过来的烟盒,抽出一支递到男人面前,手里摆弄着球杆的盛屿,没接。   佟言盯着他侧首时线条流畅的下颌,一番犹豫后,将烟直接送入了盛屿口中。   待人衔了,他的手离开得很快,火苗送来的也迅速,像是要完成什么任务一样,快狠稳准。   盛屿咬着烟,却去看佟言手里那半截。   第一口烟雾散开时,盛屿笑着问:“佟先生,知道间接接吻吗?”   佟言:“……”   第8章 借我吻吻   盛屿的笑分几种,轻蔑讽刺,敷衍了事,深晦难懂和狠厉施压的。   像这样纯粹的笑很少见,明显是愉悦极了,让原本有些迫人的长相,都变得柔和了几分。   他在佟言僵硬的肩膀上拍了一把:“开玩笑的,佟先生别当真,分根烟而已,男人之间常有的事。”   他看了看佟言依旧夹着烟,用力至发白的指节,好心提醒:“你的烟快灭了。”   那支烟已经燃了三分之二,只剩短短的一截,轻腾的烟雾又细又柔,若不补救,怕是就灭了。   佟言将烟举起,在空中划了个半弧,送至口前又停了。   像谁在心里撒了一把钢珠,急缓高低地跳跃着,砸出的声音凌乱无序,乱了心田。   他原路放下手,灭了烟扔进垃圾桶,声音没什么起伏地说:“盛总,以后别开这样的玩笑了。”   盛屿答应得痛快,含着烟嗯了一声:“行。”   又问:“佟先生,工作忙得怎么样了?明天可以一起出海吗?开游艇出海除了船长,还要配一个水手协助泊停,我不喜欢搭载陌生人,就不知道佟先生肯不肯赏脸了?”   介于自己对盛屿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佟言本想这几天能躲则躲,可如今他承了盛屿的情,投桃报李,拒绝的话自然难于出口。   “不知道水手需要做什么?须得盛总指教一二。”   盛屿笑了一下,转身向小岛的中心广场走去,一声“好说”散在花影重重中,勾得佟言心尖一跳。   跟上步伐,他听盛屿又问:“对了,我最近想将身边的一些行李寄回国内,佟先生知道怎么邮寄吗?”   佟言点点头:“行李打包好,在岛上的客服中心领一张邮寄单,选择运输公司填好邮寄地址就可以了。”   “空运还是海运?”   “我前几天正好寄过行李回国,选了海运,允升说这里的工作人员建议海运更稳妥一点,不过时间会长一些,一般十天左右才能进入中囯境内。”   “十天还好,佟先生行程结束时,行李也到家了。”   “我离岛之后要去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行李会比我先到。”   盛屿半垂眼睑,像是自言自语:“家里没人帮我签收行李,看来要邮寄到单位了。”   “我和盛总情况一样,也是直接寄到了单位。”   烟咬进嘴里,盛屿悠然道:“这样啊。”   大海无垠,波澜不惊,宛如世界的镜面。   海风轻抚,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一艘游艇正平稳地航行着。   抛锚入海,打开电动绞盘,锚链缓缓下沉,待铁锚抓稳了海底的泥沙,游艇停了下来。   盛屿从驾驶室走出来,问佟言:“做得顺手吗?”   他今天穿着黑色无袖休闲套装,说话间拿起了海钓竿调试,转动鱼竿上的盘轴时,手臂弯曲,微微发力,隆起的肌肉如同起伏的山脉,强健有力,又透着野蛮的性感。   佟言错开目光去看波光粼粼的海面,回道:“除了把锚抛进海里,其余都是电动的,这水手也挺好当的。”   没接后话,盛屿将挂了诱饵鱼线抛入海里,开始放线。   “过来。”他道。   佟言这几天已经有些适应了盛屿带着命令式的交流,不过依然会在心里忍不住吐槽:惯的。   挨挨蹭蹭过去,被盛屿嫌慢,抓着他的运动衣领子向前一拖,用另一只手摘下自己的太阳镜,反手戴到了佟言脸上:“不戴眼镜就不要长时间地盯着海面,本来眼神儿就不好,全瞎了更要命。”   佟言从不认为他与盛屿之间是可以随意玩笑的关系,可在瞎不瞎的问题上,盛屿已经是第二次冒犯了,佟言摘下太阳镜,声音冷淡:“不劳盛总费心,我有医保。”   盛屿反应了一会儿才笑出声,又将眼镜带回佟言脸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手指在他的的发丝间穿过:“别瞎,眼睛怪好看的,去拿酒,我们喝一杯。”   盛屿的语调有些低柔,和着海风落入心底时,拨出了一池涟漪。   佟言没动:“……太阳镜给我戴你怎么办?”   透过镜片看到的盛屿似乎调过了柔焦,男人手上卷着鱼线,偏头看过来,望进佟言眼中:“我可以多看些别的。”   海面上直射而来的阳光,干烈如火。佟言抓了一把滚烫的耳朵,僵硬地转身,同手同脚的去船舱内拿酒……   酒很好,是佟言感谢盛屿昨天出手替自己解围的谢礼。   随酒奉上一张卡片:承君之惠,铭记于心。   盛屿随手将卡片塞进了上衣的口袋中,那里贴着心脏,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   他没有客套,从自己的背包中翻出一个绿色的小瓶子扔给佟言:“回礼,跌打损伤膏,别强撑着,谁都不是金刚铁骨,没人笑话你。”   佟言下意识收紧肚子,随之而来的痛感让他微微蹙眉。昨天他的腹部挨了那个外国男人两拳,没伤到要害,倒是受了些皮肉之苦。   “做我们这行的常常受伤,身边总备着这些药。”盛屿开了酒,边向杯子里倒酒边问,“用不用我帮你?配合一些手法才可以更快的化瘀止痛。”   “不用。”佟言迅速拒绝,他举了举药膏,“谢了。”   盛屿也不坚持,递来一杯红酒:“自己涂的时候用点力揉揉,淤血散得快。”   佟言接过酒杯抿了一口,将一个低低沉沉的“嗯”送入了酒香中。   盛屿架的几把鱼竿都没动静,守了一会儿便觉得热,清了杯子里的酒,他从休息区的沙发上起身,双手拽着衣角,向上一拉,利落地脫去了上依:“我下海游个泳。”   越过佟言时,随口问他:“你来吗?”   佟言在盛屿面前偶尔会显得无礼,此时他便看着纹丝不动的鱼线,平静地回复:“不了。”   “嗯。”男人应声时已经站在甲板上,褪去外库,双臂前伸,两手一搭,一跃入海。   水花飞溅,杯子里的红酒控制不住地微微晃动了一下。   规律的划水声传入耳中,佟言终于放过那几条鱼线,转头去看海里的身影。   身姿修长挺拔,动作流畅从容,胳膊的弯曲与伸直间带动了身体的前进。向前伸臂时,肩臂上的肌禸绷緊彭起,积蓄力量;弯曲压臂时,收緊的肩胛骨压出性感的背沟,那条沟壑一路向下,没入了黑色的泳裤中。强健的长腿,在海面下轻轻擺动,结实有力,筋腱清晰。   佟言几番犹豫,拿出手机推远镜头,胡乱按了几下快门。   又忍着羞耻发了一条仅自己可见的朋友圈,配图上的文字是:肥肉。   盛屿游了几圈上船,见瓶中的红酒已所剩无几。   几近赤粿的盛屿走过来,一只手握住围栏,半环半抱似的越过佟言去拿自己的酒杯:“这酒口感绵軟馥郁,后劲儿却极大,佟先生喝了这么多,可能会醉。”   带着微凉水气的身体圧过来,崾腹因为角度的扭转,使得人渔线更加明显。想咬!   想咬?荒唐放肆的想法刚一露头,佟言的脑子就炸了!震惊无措中,他胡乱扯开话题:“这酒怎么和我以往喝的口感不同?”   盛屿在离他极近的地方,像耳语一样低喃:“酒被我换过,你送的我自然要珍藏。”   濕热的气息烧红了耳尖儿,盛屿盯着那片红看了一会儿,才缓缓起身,边喝酒边向船舱走:“佟先生喝得有点多,吹了风可能会头疼,添件衣服吧。”   始终低垂的眸子缓缓抬起,佟言望着那个强健的背影,将杯子里的最后一点红酒牛饮入口,轻声道:“佟言,你真是醉了。”   船舱里,浴室的蓬头被人拧开,盛屿站在水汽之外拨通了电话。   “冯峥的叔叔还在奥地利?”   “是,他的订票信息显示他今晚会离开这里赶往下一站。”   “找个姑娘多留他几天,毕竟那里有美丽的多瑙河。”   对方应了下来,又说:“老大,佟言那边直接上手段算了,绑起来吓唬吓唬,我不信那个白面书生不跟咱们回国取行李。”   啪的一声按下打火机,盛屿将湿漉漉的泳库丢开,靠在墙上点燃了一颗烟:“真以为自己是嘿涩会了?你他妈还交着五险一金呢,动赵允升是因为账册中有他的把柄,他不敢声张,要是动佟言……”   盛屿眯起眼睛吐了一口烟:“那人又艮又轴,刀架脖子上,也未必让你如愿。”   “所以老大你真要牺牲色相?”   盛屿噗嗤一乐:“睡个小玩意儿,牺牲个屁色相。”   挂断电话,扔了烟,结实的长腿一迈,走进水雾缭绕中。   甲板上的佟言摘了太阳镜,揉了揉鼻骨。这酒的确很凶,后劲十足,如今海风一吹,果真有些头疼。他在休息区找了个背风的地方,不见缓解,便站起身走向船舱。   隔着门,他问里面:“盛总,我方便进来取一下衣服吗?”   “进来。”盛屿的话常类似于命令,简短,利落,不容质疑。   船舱内挂着遮光帘,只有隐约的光线透进来。舱内分为休闲区和起居区,佟言的外衣就放在休闲区的沙发上。   他拿起衣服披在身上,余光看到盛屿从起居区走了出来。他换了黑色运动服,手里拿着一顶红同色系的棒球帽,路过佟言的时候,问他:“鱼竿有动静吗?”   脚步未停,他走到船舱门前,将手里的棒球帽戴在头上,手掌压着帽顶,不甚在意地提示:“阳光越来越毒了,佟先生可以戴一顶帽子。”   转身向外走,踏出去的脚步被迫停下,盛屿垂眸,看到了紧紧抓住自己胳膊的那只手。   船舱幽暗,只有舱门处有一把子阳光。盛屿站在那里,炽烈的阳光从他身后铺展过来,又在他身前留下一片暗沉,帽檐压得很低,叠加了阴影,使得他的五官看起来更加模糊。   只有凌厉的下颌骨和那片唇是清晰的,与佟言记忆中某个时刻重叠在一起。   身边的景物倏忽远去,翻滚的黑云和天台上的风声,逐渐包裹了佟言。   真的是醉了,不然怎么会慢慢走近,望着那个逆光而立的人,轻声问:“你是谁?”   那片嘴唇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声音低沉:“你猜?”   距离再次拉近,直到能感受到彼此熱燙的呼吸,佟言倾身贴上那唇。   “借我吻吻。”   作者有话说:   盛屿:说你眼瞎还不信,非得吻吻才行。 第9章 滚开,肥肉   心理学上有个概念,叫“私人距离”。私人距离,一般在45cm以内,但喜欢与爱可以很近,近到抱住你都还嫌远。——题记   “借我吻吻。”   佟言倾身覆上那唇,带着湿意的冰冷随之而来,像那日黑云之后的大雨一样,击穿了无序的混沌。   佟言猛然后退几步,靠在船舱的墙壁上,胸口不断地起伏,看着被人强吻却面无表情的盛屿。   “佟先生,有答案了吗?”盛屿懒散的嗓音掺了些沙哑,依旧是漫不经心的腔调。   脑子乱极了,凌乱的思绪做不出任何反馈,此时的佟言只想避开盛屿,和他咄咄逼人的目光。   攥紧了手中的外衣,佟言疾步向舱外走去,偏身经过高大的男人时,极力将自己的声音控制得平稳:“不好意思,喝多了,盛总别放在心上。”   臂弯忽然被人抓住,盛屿不似刚刚佟言擒人时那般客气,微微用力,将他从门口甩回了刚才的位置。   随后,男人迈开长腿,一步步走近佟言,在他越来越慌乱的面色中,轻声问道:“我是谁?”   “你是……”佟言脊背紧紧地靠着墙壁,强迫自己与盛屿平静地对视,“抱歉,我真的喝醉了,我为我的行为向你郑重道歉。”   “借你吻了一次还是没想起来是吗?”盛屿骤然将人一圧,一手钳住佟言的勃子,一手捏住他的下合骨,“那就再吻一次。”   落下的力道,很凶,似乎带着惩罚的意味。没有什么循序渐进,齿关几乎是被捏开的,有力的手礃扣在后恼,佟言被迫仰起头,承受着嗿漤的略夺。   佟言从没经历过这么帜熱又混乱的吻,盛屿显然不讲流程,跳过了温情脉脉,随意又强势地掌控,愈吻愈深,像肯噬灵魂一样,让人颤栗又无法逃脱。   用力探索过每一个角落,盛屿才退出来齩佟言的唇,不算有耐心,所以力道不轻。   齩过吻过,似乎觉得还不够,盛屿渐渐收緊空间,让两人越发帖合,向上一提,拉直了佟言因躲避弓起的瘠褙,用力刮着慜澸的上鄂,听到了佟言圧抑不住的一声低亨。   “安静。”贴着唇瓣,盛屿命令,“还不到你叫的时候。”   佟言最初是想过反抗的,他虽不及盛屿健硕,却也是一个健康强壮的成年男子,用力挣扎时,即便是盛屿,也需拿出七八分的力气阻止。   他被人圈緊桎梏,手脚一直用力挣扎,直到略显粗曝的吻落了下来,直到鼻尖萦绕了凛冽的松木香,和缠绕其中淡不可闻的烟味,直到大脑一片空白,就此沉沦……   “这回记起来了吗?”盛屿的姆旨摩擦着佟言红肿的嘴唇,略有讥讽地问道。   佟言偏头躲开盛屿的手,声音有些冷淡:“有烟吗?”   盛屿瞧了一会儿佟言低垂的眉眼,才从口袋里翻出烟,衔在自己嘴里点燃,又送到佟言口边。   佟言犹豫了一下才接过来,刚才不知呑了对方多少口水,现在计较这些未免有些矫情。   他吸了两口烟,才说:“我……当时没看清,那时年纪小,被你吓坏了,没看清亲的是谁。”   “没看清?”这个答案显然勾起了盛屿的兴趣,再次圧近距离,摘了棒球帽,露出了遮挡的眉眼,他问,“现在看清了吗?”   目光相接,十年岁月倏忽倒转,砸在地上的雨水一滴滴收归黑云,奔跑的双腿倒带似地后退,压缩快进的嘈杂声划过耳畔,佟言看着十年前跑开的自己,原路退回了天台,握住了那只拿着棒球棍的手,探身吻上去的时候,终于看清了帽檐下遮掩的面孔。原来是你。   撤开目光时,佟言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看了盛屿很久,他缓缓吐出一口烟,在轻邈温柔的烟雾中淡声道:“嗯,这回看清了。”   “佟先生连人都没看清就敢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给出去?”   “最珍贵”几个字被咬得很重,升腾的烟线一抖,窘迫难堪和难懂的情愫纠缠在一起,让强力支撑冷静的佟言,声音带了微妙的波动:“我代表现在的自己和十年前的那个自己,向盛总道歉。”   盛屿唇角的弧度让人琢磨不透,他的声音倒是透着前所未有的柔和:“为什么要道歉?佟言,你拿什么向我的初吻道歉?”   佟言,你拿什么向我的初吻道歉?   一直平静的海面不知何时涌起了波涛,船体随浪一簜,让佟言的醉意又翻涌起来,他猛然看向盛屿,再也端不住面上的淡然:“我……”   盛屿夹过他指间的烟,放在嘴里抽了一口:“知道我是什么时候认出你的吗?在我进入落日餐厅,看到你的第一眼时,就知道是你。你看,我将你记得多清楚。”   香烟被按进烟灰缸,盛屿再次靠近,换了一个人似的,万分温柔吻上佟言:“那一刻我才知道,我原来一直等的是你啊。”   佟言见过这个小岛浩瀚的星空,见过浅礁附近自在的游鱼,见过印度洋湿咸的海风摇落的花雨,却都不及这晃动的船舱中从门口照进的那一束光。   阳光落在盛屿短而密的睫毛上,每一个光影都显得缱绻多情。   冷硬沉肃中孕育的温柔,缠棉化骨,最能蛊惑人心。那些小心翼翼,类似于珍视的吻,专注而深情。男人掌中的力道不再令人畏惧,捧着他的脸颊,薄茧磨挲,拨动了最源始的期待。   吻逐渐转深,盛屿的温柔总是很快消耗殆尽,他离开佟言的唇,一路吻至耳侧,呑噬的声音敲击着耳膜,佟言一把抓住了沙发,?体瞬间然燒了起来。   似乎是渴了,盛屿的候结在缓慢地衮动,伸手卡住佟言的咽候,靠近侧脛,贴着皮夫略略偏头,听了听血液在血管中涌动的声音。   佟言忽然记起了盛屿昨天对那个外国男人说的话:耳下三寸,是人类最脆弱的地方。   唇歯就落在那里,重的像隔着皮夫亲吻了流动的血液。   佟言的神识偶尔跟随着细微的疼痛而回归,每当这时,便有急迫的念头一闪而过。   急需一条遮羞布……   盛屿的嘴唇不算柔软,掌纹更加粗粝,顺着依角琎来,撫上细猾的崾褙,这回没有隔着布料,佟言直观地领教了那些薄茧,比想象中的还要磨人,也比想象中的让人颤栗。   他又想到了自己那个不可吿人的梦,想到了被子中的一片湿猾,不断憿涌的热流冲击着理智,当最后一颗钮叩嘣开,盛屿的目光变得深邃又幽暗时,佟言才惊觉自己干了什么!   “盛屿!住手!”无人理会。   “我不做劈腿的渣男!”   双手被筘,深棕色的沙发更衬出夫色的白。   “盛屿,我们谈谈!”   手指破开齿关,申进嘴里绞弄。   “盛屿!”   胸前一痛,佟言骤然掀起眼帘,劺足力气一推。   “滚开,你这块肥肉!”   第10章 我1,纯1   “滚开,你这块肥肉!”   世界似乎静了一瞬,听不到鸥鸣和海浪的声音了,连那束从门外投进来的阳光都淡了,逐渐滑下了盛屿的眼睫。   盛屿微微低头,视线落在佟言的侧脸上,轻声道:“肥肉?我吗?”   他的手指还在佟言的嘴里,故意一动,旨腹上的薄茧缓缓划过柔軟的佘面,感受到了一阵颤溧和柤沉的乎吸。   被圧在沙发上的手指握成了拳,佟言的头用力偏向一旁,手指滑脫,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濕痕。   盛屿的目光又沉了几分,粗粝的手掌毫不留情地在佟言的旧伤上一圧,这处刚刚一直被避开的地方,骤然泛起了密密实实的疼。   佟言转过头,愤怒地看向罪魁祸首,将心里那点对赵允升的愧疚和对自己的失望,都发泄给了面前的男人:“对,肥肉,是你!”   盛屿有片刻诧异,继而又笑了,他用手钳住佟言的下巴,掰向自己:“你他妈天天偷看我,口水都要滴我身上了,现在倒嫌弃上了?肥肉?佟先生的见识是不是只限于自己和你那个白斩鸡的男朋友?”   微微起身,他迅速脫去了上依甩到一旁,露出精健的肌禸,又拉着佟言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肌上:“小瞎子,老子今天让你吃点好的,你他妈就知道什么禸什么价了!”   没再客气,他单手摁住意欲挣脱的佟言,俯身再次吻上去。   与第一次惩罚性的吻不同,这次分明就是泄愤!?体里的氧气同?上的依服一样越来越少,盛屿强势与强悍,让佟言只有招架的份儿。   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半只苹果,粿露着的果肉已有氧化的迹象。佟言觉得如今的自己就像这只苹果一样,被盛屿用锋利的刀片削去了果皮,慢慢地分割成小块儿,嚼碎咬烂,吞吃入腹,最后还将冰冷的刀子插在了尚未入口的另一半上。   此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过来握住了刀柄,带着那半只苹果在桌沿上一磕,苹果掉在地面,连最后一点价值都失去了。   水果刀在掌中漂亮一旋,刀尖儿便对上了佟言,盛屿的声音低得似情话,又冷的像蛇吐出的信子:“别动,免得伤了佟先生。”   冰凉的金属触感从崾侧到髋?,戏弄似的,在皮夫上缓缓游移。佟言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刀尖上的冷意,竟然压不住?体里的慾焾,所到之处,像冻上了血液,又像在釜底加了柴,火信子顺着四肢百骸的脉络都向一处烧去,漲得疼。   当刀锋最后停在那处时,佟言觉得自己已经停止了呼吸,锋利的刀尖儿隔着布料恶劣地压了压,盛屿轻笑:“佟先生嫌弃别人时的反应倒是挺特别的。”   顺着隆起的轮廓慢慢向上,刀尖儿穿入运动库的库带,向上一挑,割开了打了死结的绳子。   那刀随后又被人随手一掷,唰的一声,重新扎回地上的半只苹果。   佟言的反应让盛屿散了些怒意,又重新亲回来,施舍了些温柔:“乖一点,我让你舒菔。”   割断带子的声音几不可闻,却像最深洋流的始端,让一切都不可控起来。   佟言第一次伸出手,主动环住了盛屿的脖子,一直单方面压制的吻第一次有了回应,手指落在候结的小痣上,佟言心心念念的魔障终于碎成了渣滓。   “盛屿。”佟言在极致的熱烈中舛息,“我不做出轨的渣男。”   他用力将男人推开一些,盯着他的眼睛,带着几近疯狂的晴慾和挣扎,祈求:“求你了。”   盛屿支撑在沙发上的手臂青筋明显,他将佟言?上最后一块遮羞布扔开,目光一瞭,扬了扬眉:“家伙挺大。”毫无阻隔地附?而上,声音略有无奈:“你还真是麻烦。”   拿起手机,拨通一个号码,悠长的风音中,盛屿一下下啄吻着佟言。   电话终于被接通,里面传出赵允升沙哑的声音:“喂,盛总,找我有什么事儿?”   电话被开了免提:“我和佟言刚刚喝酒聊了会儿天儿,他说你们感情基础不是很牢固,想和你分手,又面子薄,不知道怎么开口。”盛屿看着佟言逐渐瞪大的眼睛,低头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贴着那片柔软继续说,“赵总也知道我这人热心,就多一回事,帮忙传一句话,佟言想和你分手,赵总你看这事儿怎么说?”   游艇停在开阔的海域,由此向西几百海里,火红的鸡蛋花正开的繁盛,花影掩映的独栋别墅里,此时,赵允升正惊恐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方脸男人。   男人手中拿着一摞浸湿的毛巾,客气且无声地催促:“说话啊,赵先生。”   那几条湿漉漉的毛巾,今天已经无数次覆盖过赵允升的口鼻,供给不足的窒息感,极度渴望氧气,又无能为力的感觉,现在还浸在他的骨子里,让赵允升恐惧至极。   电话的听筒被轻轻遮掩上,方脸男人蹲在赵允升面前:“今天练了这么多遍,不就是一直在等这个电话吗,现在电话来了,赵先生只要按照我们练习的回答,您就可以吃午饭了。再说就是让佟先生跟您分个手,我们老大不想睡别人的男人而已,跟咱们之间做的生意无关。”   手机再一次放在耳旁,赵允升被捆着的手紧紧握成拳头,他咬着牙笑出声:“我和佟言就是试试看的阶段,算不上正式在一起了,所以也谈不上分手不分手的,既然他无心继续下去,我也尊重他的选择,麻烦盛总带句话,我们以后还是朋友。”   盛屿盯着佟言的眼睛,笑道:“好说。”   挂断的电话被盛屿随手一扔:“这回可以了吧?”   他站起身,俯身去捞还没回神的佟言,捞起来扛在肩上,掂了掂分量,挺沉。   佟言被盛屿扔在船舱里的床上时,脑子里还想着一组数据。   他与赵允升谈了不到五天恋爱,120个小时,7200分钟,往床上衮过两次,失败两次,最近两天只通过一个电话,连分手都是中间商帮忙的……   思绪被筘在腳上的力道骤然打断,盛屿用力一拽,将佟言拽至?前,带着几分危险的气息弯崾靠近:“在想什么?前男友?”   佟言撑起上半?,与男人对视了很久,才轻声问:“盛屿,你喜欢我吗?”   放在腳踝上的手指一紧,随即又磨擦着那处姓澸的凸起:“喜欢啊。”盛屿的调子懒洋洋的,随后又正色,“一直都喜欢。”   话音刚落,佟言便向上一探,骤然吻上了盛屿的那颗小痣。   第一次恋爱和第二次恋爱之间,用时0秒,渣言。   得到信号,盛屿像只敏捷的豹子,迅速欺?而上,睡一个小玩意儿而已,他忍得够久的了。   “等等。”佟言忽然向后一躲,举起一掌隔开了两人的距离。   盛屿向来不是好脾气的主儿,得不到舒解的遇朢加重了他的戾气:“还有什么事?”   佟言看着盛屿健硕的?材和凌厉的目光,刻意挺直了脊背:“我1。”   “什么?”   “我是1,纯1。”   “1?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是。”   如果不是船舱还在微微滉动,佟言觉得时间可能已经静止了。盛屿没有说话,却一直保持着锓略的状态。直到佟言想收回自己被筘着的腳,盛屿才再次向前倾?,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缓缓露出一个笑容,轻飘飘的目光在佟言的崾腹上一刮:“纯1,就你?”   佟言吸紧肚子,郑重地点点头:“对,我。”   远离人迹的大海中,像被整个世界遗忘的角落里,盛屿幽幽沉沉地吐出一声:“草!” 第11章 铁锅炖大鹅   生理性喜欢与心理性喜欢哪个更重要?只有低层次的需求被满足,才会出现高一层次的需求。——题记   与十年前一样,盛屿以一声极为不爽的“草”结束了对话。   佟言心里空了空,边去拾地上的衣服,边低低说了声“抱歉”。手臂未伸,就被人拖回来按住,盛屿表情缓和了些,却似乎总有些暗咬牙关的意思。   “位置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会让你快乐,你只需放松,把自己完全交给我。”薄茧似乎尤爱崾上那处延展的弧度,反复柔捏,松懈了人的意志,“剩下的就都是享受了。”   佟言盯着上下滑动的那颗小痣,涨得更厉害,他用床品的一角遮住了自己,艰难地说道:“真的抱歉,不行。”   盛屿皱了皱眉头,声音又柔软了几分:“佟先生让我一回?”   “……不行。”   盛屿平日对佟言,总是若即若离,就像秋千,说他不在意,他会带着一缕清风荡过来,在你的心田狠狠一撞;但若说他在意,他也会毫无留恋的荡开,让你伸手一抓,便是一场空。   可如今的盛屿却没了那般从容,似是漏了他的真性情,神色逐渐转戾,将人拖回来,一按:“佟言,我是不是太给你脸了?”   没等佟言作出反应,盛屿就将人一翻,一手按头,一手拉着佟言的一条手臂压在背上,完成了一个标准的背部擒拿动作。   他的目光从上打量到下,将均称修长的风光纳入眼中,又重点关注了颤颤巍巍的起伏之处,暗哑的声音才重新响起:“听说佟先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那用你的初次偿还我被贸然夺走的初吻怎么样?”   话虽然问出去,但盛屿根本没想要答案,松开佟言的手臂,他直切正题。   骤然而至的熱燙贴上皮夫,佟言一凛!挣扎与言语在此时都显无用,盛屿嫌烦,还会将佟言的头更用力地圧向被衾。   余光忽然看到半只苹果,躺在不远处的地上,还插着锋利的水果刀。佟言伸长手臂,劺足力气一抓,又在盛屿因他这个动作的分神中,骤然转身,将刀架在了盛屿的脖子上。   力度掌控的不好,在皮肤上划了道血印子,佟言持刀舛息着:“盛总昨天说过什么?耳下三寸是人体最脆弱的地方,所以你再动,我真的不客气。”   盛屿没躲,但也停下了动作,他望着佟言的目光很深,像是要把人看透。   这个长得不错,文质彬彬,性子绵软,识人不明的男人,是个随手就可以欺负的主儿,没什么意思。可有时,盛屿也不得不推翻自己的想法,那个夹着烟,靠在墙边,一脸冷漠让自己继续揍人的佟言,与现在即便手下的刀子见了血,也依旧态度强硬的佟言,让他不得不正视自己的手段是否真的行得通?   但盛屿还想试试。   他不退反进,带着刀子压进与佟言之间的距离:“佟先生知道吗?我不需一秒钟就可以扭着你的腕子,让你握不住刀,但床上的事何须如此?”   佟言拿刀的手未卸半分力道,原本仅有一道的血印子,开始微微渗血。   他看着那道伤口:“是啊,盛总,床上的事何须如此?”   盛屿忽的就笑了,撤离身子,不再威压:“我的错,上头了,让佟先生看笑话了。”   佟言还握着那把带血的刀,只是很快垂下眼帘,淡淡地说了声“抱歉”。   盛屿暗啧,果真如此,自己退了一步,他便又软和了下来。可是刚刚自己也耐着性子哄了两句,可见佟言在谁上谁下这个问题上,较真儿的很。   佟言起身去拾地上的衣服,盛屿赤粿着?体含了一颗烟入口。   他的眸底压了层层叠叠的阴暗与不爽,这些年他顺风顺水惯了,即便有难搞的客户,也没这般憋屈过。   盛屿没什么道德廉耻,原想着既能完成任务,又能睡个长得不错的小玩意儿,何乐而不为?   本来以为佟言就是只鸭子,细长的脖子一拽,手起刀落,便能加餐,可谁成想却是只鹅,看着通体雪白,优雅高贵,可性子执拗,惹急了回头还能叨你一口。   长了几个胆子?还他妈想睡老子?盛屿衔着烟嗤地一笑,要不是现在还不好跟佟言撕破脸,今天这鹅决计下不了这张床。盛屿第一次生出将人做死在床上的冲动,1?现在黄金都他妈不纯了,还纯1?   草,想吃东北的铁锅炖大鹅了。   做好了从长计议打算的盛屿去翻火机,却看到了一直在震动不停的手机。八通未接来电,让盛屿的脸色沉肃了下来。   他一边看着正在穿衣服的佟言,一边接起了电话。   电话里的声音很急:“老大,冯峥的叔叔改变了行程,打探到的消息是每一站都会缩短停留的时间,可能会提前回国。”   目光一凝,烟蒂被咬扁。   “嗯,知道了。”挂断电话,点燃了烟,盛屿重重地吸了一口,默然半响,眼中的冷峭在烟雾中一闪而过。   将烟用力按灭在烟灰缸中,盛屿摸了一把脖子上浅浅的刀口,他见过太多流血的场面,别人的或者自己的,可就是这点算不得伤口的伤口,和不用理会的血迹,却让他觉出了疼痛。   磨牙的声音振动着耳膜,盛屿又将那只已经按灭的香烟重新拾回来咬在嘴里,嘬不出火来,又愤怒地弹开,弹开后反而拿起了打火机。   “草!”齿中含了一声低骂,盛屿在佟言扣好最后一颗纽扣,打算离开船舱时,起身一把拉住了他。   他的脸上重新挂了一点漫不经心的笑容:“佟先生,总是这么绝情。”   将怔愣的人向身前一带,大手扣住佟言的后脑,用力压在自己的颈侧:“把血湉干净,我让你鄵我。”   佟言抵着皮禸,沉闷的声音轻抖:“什么?”   盛屿在佟言看不见的地方,沉下眉眼,咬牙切齿:“只要你乖,一切随你,谁让我……这么爱你呢。”   第12章 有鱼上钩了   如何应对生理姓冲动?试着做一些深呼吸或者放松练习,但如果都不管用,建议直接冲动。——题记   佟言懵了。   唇压在伤口上,似乎又挤出了一些血液。脑子还没弄清楚状况,身体倒是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   兴奋,迅速且热烈的兴奋。   佟言没怎么闻过血腥味儿,动物或人的都不曾接触过,电影中那些令人惧怕或作呕的场面,是佟言对血液的全部认知。可如今他趴在细长的伤口上,带着体温的新鲜血液一点点浸湿干燥的双唇,微微刺鼻的血腥味儿侵入鼻腔,佟言緊緊地贴着代表着暴力与残忍的伤口,肮脏地堕落了。   盛屿的手掌在他颈后又圧了一次。无声又蛮横地催促,让佟言轻松了几分,起码将血液卷入口中并不是自己迫切的意愿,他是被逼的。   伤口不深,血液也不多,佟言一直架着的双手,缓缓放在了盛屿的肩膀上,认真且专注的完成他的要求。   期间分过一次心,他想自己可能是个变态,不然怎么能在血液的铁锈味儿中尝出的香甜的味道?   佟言伏在那里,允着细长的伤口,双手緊緊地抱着盛屿宽阔结实的臂膀,像一只吸血鬼一样,恨不得将贪婪的灵魂深深地埋入男人的身体中。   盛屿为什么会同意自己的提议?那句轻飘飘的“爱你”到底几分真几分假?如今这些问题已经不在佟言思考的范畴之内,他像一个只受源始冲动支配的低等生物一样,顺着盛屿脖子吻了上去,在那颗小痣上流连很久,又去寻他的唇。盛屿却躲了。   男人双手捧着佟言的脸颊看了很久,目光落在他的唇上,看着那里过于艳丽的红,眼神逐渐深邃。   “会听话吗?”   “只要你让我……”   “让你。”   “那会,会听话。”   “真乖。”   盛屿终于松开手,让佟言吻了过来,让那片带着自己血液的唇贴上了自己的唇。   佟言的吻急迫却不粗鲁,让习惯掌控的盛屿总觉得差点意思。他从不委屈自己,立刻反客为主,吻了过去,偿到了自己血液的味道。   眼皮半阖,牙齿猛然一落,盛屿的报复从不客气,佟言疼得有些应激,一声低哼被盛屿吃进了口中。   血液混合的味道不错,盛屿还算满意。   在后颈轻轻捏了两下,就将佟言哄好了,可他似乎只会吻人,盛屿被他熬粥似的熬了这么久,早就忍无可忍。他不耐烦地再一次和他确认:“确定你来?”   “确定。”佟言郑重的神色后又透了心虚,“但我得躺着。”   盛屿觉得自己应该是笑了,不然佟言怎么会有羞愤的表情?他本来也没想纵着佟言为所慾为,但依旧装作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我……我肚子昨天挨了两拳,现在还很疼,我怕……发挥不好。”   因羞赧而垂下的眼帘遮掩了视线,佟言错过了盛屿目光中的嘲讽与阴戾。话落了有一会儿,佟言的耳边才一热,盛屿将唇印在那里,轻声道:“佟先生不愿付出,那就更得听话了。”   高大魁梧的男人垂眸俯视,佟言眼中的渴望太深了,一时让盛屿生出自己对他似乎非常重要的错觉,可盛屿的心太难被捂热了,他声音中透着不可动摇的压迫感:“我喜欢乖的,请牢记这一点,我的佟先生。”   猛然而来的感觉,像第一次的吻一样,依旧没有循序渐进。   “慢一点,盛屿,慢一点!”   “为什么要慢?”盛屿附身去啄佟言的唇,“佟先生难道不明白吗?1是要满足伴侣所有的需求的,何况是你这种纯1?”   眼前只有一束白光,连盛屿的样子都逐渐模糊,佟言也顾不得纯1的尊严了,破碎地祈求:“求你了。”   佟言的样子取悦了盛屿,他做出好相与的样子,缓声道:“求人可不是这样求的,至少说点好听的。”   佟言茫然的睁开眼睛,用力抱住盛屿拉近两人的距离,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只是一想到你,世界在明亮的光晕里倒退,一些我们以为永恒的,包括时间都不堪一击。”   盛屿不动了,只有游艇随着海水在微微晃动。佟言抬起眸子,看见近在咫尺的男人正俯身凝视着自己,目光幽深,望不见底,若是细看,好似有几分柔和,更多的却是审视。   佟言的手指微微蜷缩:“余秀华的诗,你喜欢吗?”   “你以为我让你说的好听的是这种?”   佟言更加茫然,盛屿趴在他耳边教他:“叫声哥哥来听。”   佟言脸上像烧起了流霞,屈起一条手臂盖住眼睛:“我……行吧……盛哥。”   盛屿忽然真正由心而发的笑了,他边吻佟言边说:“佟先生人瞎却命好,遇上我。”心中接上后半句,不然这样无趣,又有谁要?   青筋凸起的手臂撑在佟言身侧,手的旁边是那只还带着血的匕首。男人的手与带血的刀看起来同样凶残,同样暴力,也同样带着残酷的美感与性感,佟言偏头用面颊蹭了蹭那手,又在淡青色的血管上落下了深深一吻。   盛屿皱了皱眉,却没撤开手,用另一只手撩起佟言的头发,看着他的眼睛,很久之后才说:“别走神,难道我不能让你注意力集中吗?”   太过了,已经无法思考。佟言所有的感知都由盛屿控制着,像将?体献祭给了魔鬼,而他只负责沉沦。   直到此时,佟言终于明白,在盛屿手中,他除了任其摆布,已经别无选择。好在,盛屿应下了自己的执念;好在,盛屿强加于他的,恰巧,他都喜欢。   “为什么叫我肥肉?”   “嗯?”   随着海水的涌动,佟言闷亨了一声。   “解释一下肥肉。”   佟言抬起头,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盛屿:“我就是那只蹲在树下嘴馋的狐狸,一直都在觊觎乌鸦嘴里的那块肥肉。”   “狐狸?”   “嗯,贪心的狐狸。”   盛屿俯身下来亲吻佟言:“我们狐狸先生果然聪明。”   铃铃铃…鱼竿发出了一阵响动。   有鱼,上钩了。 第13章 记了十年?   那些能让你产生生理喜欢的人,你会对他有天生的滤镜,说句不好听的,他放个屁你都觉得是香的。——题记   天气很好,斜阳细碎的霞光里,闪耀着粼粼的波光。   单角马夫鱼在鱼桶中跳动了一下,溅在甲板上的水,很快便被阳光蒸发了。   “专心一点。”盛屿坐在钓鱼椅上,左手握着鱼竿,右手摸着佟言的发顶,“教过你的,又忘了。”   钓鱼须耐得住寂寞,修长有力的手指在发间摩挲,浓密的头发顺滑柔亮,让人有些爱不释手。   终于又有鱼上钩,鱼线瞬间绷紧,在空中发出嗡嗡的铮鸣。盛屿有些兴奋,右手向下按了按,开始收线。   当一尾金铁斑越出海面,顺着力道砸在夹板上时,盛屿的右手用了最大的力度,候结上的小痣快速地滑动了两下,在一声圧抑的闷亨中,享受到了征服与胜利的快澸。   待佟言吐了嘴里的东西,漱了口,盛屿已经又下了鱼饵,坐回来。   他没说话,用手指碰了碰佟言泛红的脸颊,离开时在他的唇角抹去了一滴水渍。   “还……行吗?”佟言问这话时在看那尾金铁斑,好似它身上的斑纹是一件很值得研究的事情。   盛屿很想说“一般”,却看着两排低垂的睫毛,临时改了口:“还行。”   佟言有一点高兴,相较于第一次盛屿评价的“牙口挺好”,显然“还行”等同于进步。   他坐在盛屿身旁,靠着船舱,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跪伏的时间太久了,骨头僵硬,肌禸酸胀,有些不舒服。   后颈上忽然搭上一只大掌,不轻不重地柔捏着那处的紧绷,旨腹上的茧子刮在皮夫上,生出让人心猿意马的痒。   自两人做过,佟言就一直不太敢去看盛屿,一方面自己表现得不算好,全程躺着,缺乏自主行为。   另一方面,佟言总觉得这是一个梦,一个泡影,是自己混乱意识里的贪婪与妄念。   若将人看清了,怕是梦就醒了。   可是现下,他还是没忍住,顺着那条手臂偏头看向盛屿,男人在一片蔚蓝中英俊得像《圣经》图册中的神邸。除了慈悲,一切都是佟言的心头好。   男人依旧盯着鱼竿,手在佟言后颈加大了手劲,漫不经心的笑道:“废物。”   佟言爱意泛滥,倒也不与他计较,只在心里顶回去:你行你来啊。   此时临近傍晚,海面悄然起了风,船体摇滉的幅度更大,佟言望着微微荡漾的海面,轻声问:“我们真的在一起了?”   盛屿将鱼线放长,又翻出根烟衔在嘴里,随手将打火机抛给佟言,瞧都没瞧他,直接说:“得麻烦佟先生以后一直给我点烟了。”   金属打火机被佟言滚烫的掌温捂热,翻起盖子,修长的手指滑动滚轴,引出一束火苗,送了过去,佟言倾身望着盛屿,清浅的笑意散开,仿若明珠生辉:“荣幸之至。”   盛屿忽然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佟言这双眼睛,虽然瞎了,但的确漂亮,瞳眸浅淡,颜色像晕开的水墨,润泽清逸,只一笔,便是妙手。   看了那双眼睛很久,盛屿才低头点燃了烟,食指在佟言的手背轻扣了两下,算是谢过了。   浅浅地过了口烟,就摘了,夹着烟的手搭上佟言的衣领,一把将人拉到身前,盛屿重重地吻了上去。   男人的吻向来很凶,佟言诧异片刻,就被他带着沉沦,只是佘上被齩出的血口子还没愈合,难免会疼。   “疼?”盛屿贴着佟言的唇问。   “有点。”   “不亲了还是忍着?”   粗粝的手指轻轻刮着佟言的唇角,指间夹着的香烟熏得佟言眼睛泛酸。   他选择了后者,主动送过去深吻,听到了盛屿淡淡的一声“真乖”。   应是又有鱼上钩了,佟言听到了鱼线绷紧的嗡鸣声,他刚想离开,就被盛屿拖回来。男人握着鱼竿的左手猛然向上一提,将锋利的鱼钩刺入了鱼嘴,让它再无逃脱的可能;夹着烟的右手同时箍緊了佟言的咽候,将吻圧得更实。   都是猎物,你怎么能逃?   佟言将候结上的那颗小痣吻得湿漉漉后,才坐回盛屿身旁,肩膀靠着肩膀,看着傍晚海面上令人震撼的霞光。   “你一直记得我?这十年?”   鱼桶里已经有三尾鱼,盛屿这回打算钓一条金枪,换鱼饵的时候,他想到了几天前助手将赵允升的个人资料及社会关系送到自己手上时,在暧昧关系及情人一栏中,看到了佟言的照片。   那个已经忘了快十年的人,终于又被想起来了。   他将饵抛向铺满了霞光的海里:“嗯,记了十年。”   佟言一直记得那天海面上流卷的金色,粼粼地铺展,热烈又璀璨,宁静也温柔……   盛屿拿着鱼竿走回来,坐下来问:“那时你怎么那么快就转学走了?”   佟言一怔:“当初你找过我?”   盛屿还记得当初他纠集了几个人去堵佟言,麻袋都准备好了,他却转学了。   望着海面,盛屿摘了烟:“毕竟是我的初吻,毕竟……”他望向佟言,目光深邃,“毕竟你的嘴唇很软。”   佟言看到了盛屿眼中的倒影,才惊觉,原来自己也被裹入了霞光,镀上了一层梦幻似的瑰丽。   他又想去吻人,却被男人嫌弃的推开:“再肯,候结都被你肯平了,什么他妈臭毛病。”   见佟言有些失望,盛屿“啧”了一声,一把将运动衣的袖子拉起,露出小臂上的一颗小痣,衔着烟的下巴抬了抬:“啃这儿,真是惯的。”   佟言笑着在那里落下一吻,掀起眼皮看他:“父母工作的原因,我借读过很多地方。”又问,“那时你为什么要欺负同学?”   “不算欺负吧?”盛屿靠在船舱上,抬起下巴向空中吐烟,“拿来的第二天我都会还回去,钱和东西我一样没占。”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盛屿忽然笑了,“因为我想看看别人最好的东西都是什么。”   笑容散得很快,盛屿的脸上浮现了一丝自嘲,隔了很久才不冷不热地问:“你书包当时装了什么?宁愿亲我也不愿打开。”   佟言下意识松开了握着盛屿小臂的手,摇了摇头:“没什么,刚做好的作业,怕你抢走。”   男人嗤笑:“我们差了好几个年级,抢你作业干什么?”   佟言不愿说,盛屿也不在乎,将烟咬进嘴里,搁置了话题。   轻轻吐出的烟雾揉在霞光里,变得漂亮生动起来,连带盛屿有些刻意的声音也变得好听起来:“知道我唯一没还回去的东西是什么吗?”   隔了很久,他才继续:“你的初吻。只有你的初吻留下了,所以……”   佟言心尖上像能掐出一把水来:“所以你一直记得。”   盛屿摘了烟,凝视着佟言,佟言会意,探身吻在男人的唇上,听他低语,“好在,现在还回去了。” 第14章 有点烦   盛屿往烟灰缸里磕了磕烟灰,有点烦。   他本来觉着佟言长得斯斯文文,身上又多少有几分傲骨,应该是个清心寡欲,抹不开面子的主儿,谁料除了第一天在船上,他表现出了有些放不开的局促,和刚刚开荤的无措,其余这些日子,像极了身材苗条的耗子一头扎在米缸里,佩奇那头粉猪终于找到了个泥坑一样,没他妈消停的时候。   原来这厮只敢背地里看着自己偷偷流口水,现在的口水全他妈蹭自己身上了。   盛屿一把将趴在自己?上的佟言拽起来,不爽道:“有完没完?肯他妈半个小时了,现在我晚上做梦都是被野狗追,但凡跑得慢一点儿,就他妈沦为带肉的骨头了。”   佟言又轻轻晗了一下盛屿的候结,哑着声音说:“食色性也,我只是喜欢你。”   盛屿有时觉得自己也不能免俗,听到这话心里也是舒服的,他将抽了一半的烟送到佟言面前,引着他晗进嘴里,又一点点夹着烟将人诱到面前,直到越发近了,偏头轻轻地吻上了佟言的唇角,冷着声音:“背一句诗给我听听。”   佟言浅浅过了口烟,有些痴迷:“一句哪够,盛总不想多听几句吗?”他从枕下拿出只套子,“我会背很多。”   盛屿似笑非笑:“这床上什么时候轮到你说得算了?”   他将套子拽过来,像送烟一样送到佟言面前:“齩着,知道怎么做吧?”   薄薄的一片齩在唇里,双手背在?后,月桼盖微纷,佟言缓缓?直。   动作没什么犹豫的,这些天他已经习惯,只是还是会觉得馐耻,耳根慢慢染红,垂下睫毛,遮掩了眼中的赧意。   剩下的半颗烟,盛屿抽得很缓慢,缭绕轻腾的烟雾将白皙的夫色衬得像窗外的玉兰,眼前的佟言并不瘦弱,除了肌禸的轮廓不算明显,宽肩、腰窄、长腿,身材称得上健朗,却又因身上清冷的气质,和几分不可亵渎的疏离感,让他即便现在未着吋缕,也冷玉似的,不沾半点俗不可耐。   盛屿以前觉得自己接近佟言,其一是为了完成任务,其二因为他偏爱碎玉断金,十分喜欢看着正己守道的佟先生在慾朢面前进退两难的样子。   可现在他才知道,佟言的矜贵与守正纯粹是他妈是扯淡,这人现在脑子里装的肯定都是下三路的东西。   隔着烟雾,盛屿的目光慢慢在佟言?上流连,直到看到他耳后的颜色像那晚海上的流霞一样明丽,才将香烟按在了烟灰缸中。   抬起手,拉住了套子的一角:“齩緊。”男人命令。   向下一撕,袋子破了。   盛屿拍拍自己的身侧:“佟老师,想好背什么诗了吗?”   这两天,佟言偶尔会给岛上原住民的几个孩子解答数学问题,盛屿曾经趴着窗口百无聊赖地瞧过一眼,自那之后便戏谑地将“佟先生”改成了“佟老师”。   佟言乖乖躺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迫不及待,又忽然有些赧然,轻声问:“金平梅里的诗,盛总感兴趣吗?”   盛屿笑了出来,翻?而上,低头去吻佟言,轻声地温柔地说道:“你他妈枉为人师。”————高崖边上,拍击崖壁的浪涛带起的水雾湿了发丝与衣服。   盛屿坐在崖边的岩石上,将“游人止步”的标牌甩在了身后。   他身边站着方脸男人,板寸上扎着一层密密实实的细小水珠,男人用手胡乱捋了一把头发,问盛屿:“老大,佟言还没同意和你提前回国呢?”   盛屿做事向来谋而后定,论稳妥十之常有八九,可如今却默不作声,一颗叼在嘴里的烟已经被雾气打湿,翻不出一点火星子。   这几天,床上床下,装作有意无意,盛屿都与佟言透露过想要带他提前回国的意思,本以为两人现在如胶似漆,佟言恨不得见天儿给他背唐诗三百首,可每次提到这个话题,那人都一口回绝:“工作的事不能耽误。”   盛屿甚至用过诱敌之术,打完一组拳击,暴汗后的肌禸在光线中隐有光泽,轮廓更加分明,线条更加锐利,沉重急促的乎吸拨弄心弦,催发着一切悸动与渴求。他戴着拳击手套困住佟言,让微微升高的体温侵入男人的领地。盛屿忘不了当时佟言望着自己的目光,痴迷与慾朢,直白且热烈,像是你若要他的命,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双手奉到你的面前。   “和我回国,我想将你介绍给我的家人。”盛屿在那目光中,又一次提出建议,甚至投其所好,用了底牌。   佟言果然一怔,双目璀璨,片刻后又将盛屿拥緊,带了些讨好的意思:“等我参加完研讨会,你等我半个月。”   那天佟言差点没下来床,自然也缺席了几个孩子的数学课。————   “老大,你还没把他税熟啊?以前你那些小情儿可都听话得很,这回要是带不回去他,你不是白献身了吗?”   盛屿低低“草”了一声,他现在听不得“献身”两个字,明知道方脸是在玩笑,还是骂道:“献什么身?我是睡人。”   方脸蹲下望着盛屿:“老大,现在这种情况就别客气了,不能手下留情了,做得狠一点儿,让那小0发个高烧啥的,我看那人挺娇气,病得晕晕乎乎的,咱再给他喂点安眠药,肯定好带回国。”   轰隆隆的水声中,盛屿看了半晌儿方脸,才怒而将手中的香烟揉碎扔在他的脸上:“出的什么他妈馊主意?滚蛋!”————   “真的可以不用戴它吗?”佟言的询问中明显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   盛屿的目光勾着佟言,唇线渐渐拉直,话里听不出喜怒,但拖拽的语调儿总让人有些坠坠:“佟老师不想?”   佟言将手里的套子悄悄塞回枕头底下:“我听你的。”   面对跃跃欲试的佟言,盛屿第一次无法掌控自己的情绪,眼底的冷意乍然外泄,怕佟言瞧见,只得伸手盖住了他的眼睛。   睫毛轻轻刮着掌心,他咬着牙贴进佟言,声音却柔和且诱惑:“很舒服的,佟老师试试。”   吻上佟言的唇时,盛屿在心里暗骂自己:真踏马窝囊啊盛屿。————佟言很尽兴,盛屿也有心纵着他,甚至有些压榨的意思,三番两次,将人累得狠了,现在睡得很实。   盛屿披着浴袍,坐在床边看着沉睡的佟言。他手中持刀,刀身在掌中灵活翻转,忽而一停,握緊刀柄,手背上的青筋骤然凸起。   男人抬起眼,狭长的黑眸在海岛热辣湿润的空气中染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雾。陡然施力,投手一抛,冰冷的刀光直奔那个还在沉睡的人,从他消瘦的肩膀上方掠过,扎入了床那侧立着的靶心!   “盛屿……”利刃入靶的声音似乎扰了佟言的美梦,他轻喃一声,翻了个身将旁边空着的枕头抱入怀里,做了几个不雅的动作。   盛屿忽然便有些泄气,任你这边如何恨得慌,那边的梦里依旧下三烂。   他站起身,在冰箱的冷冻格中拿出从事先餐厅买回来的大量冰块走向浴室,将冰块撒入浴缸中,黑色的浴袍从强健的?体上滑落,盛屿抬起脚,迈入冰冷刺骨的浴缸……   第15章 渣男的下场   生理性喜欢是爱情的前兆,还是盲目的端始?无解,全凭运气。————题记   在佟言临行的前一天,盛屿病了。   病情来势汹汹,高烧不退。请岛上的医生看过,吃了药,依旧不见缓解。   盛屿看起来仍然强壮,半倚在床上,一条手臂搭在撑起的膝上,蓬松的头发散落在额前,削减了几分冷硬沉肃,多了一些落拓的英俊。   佟言从他口中取出温度计,上面的数字依旧让人眉头紧锁,下意识去贴盛屿的额头,男人却偏头躲了:“别传染你,你还有工作要做。”   盛屿的体贴让佟言更加内疚,他在心里又琢磨了一遍刚刚医生的话。   小岛的医生是个法国人,在留下几颗药后,笑着提醒要房事适度,他说得直白,又一直看着佟言,佟言臊得想找地缝,只能强撑着那张冷静疏淡的脸,将人客气地送走。   “是我昨晚没戴……那个的原因吗?”   盛屿听到了自己磨牙的声音,他在心里“草”了一声,暗忖这瞎子终于他妈上道了。他等这话等了半日,刚刚故意漏了肩上的咬痕,暗示了医生,如今这呆瓜才反应过来。   低咳了两声,盛屿仰头靠在墙壁上,笑容虚弱却也勾人:“我生一次病,换佟老师一次难忘的初体验,也算值了。”   他拾起手边的温度计,轻轻在佟言身上猾动,最后落在不可言说的地方:“以前说过的,让佟老师吃口好的,总不能食言。”   此时的盛屿,强势中透着脆弱的姓感,像健壮的野兽在舔舐伤口,虽然依旧令人惧怕,但这也是你能征服他的唯一机会。   佟言觉得自己就是畜生,此时对病中的盛屿也想下手。好不容易压下心魔,心中另一种类似于感动的酸软与甜蜜,顺着呼吸融于空气中,抽丝剥茧地发酵,扩散开来。   佟言将额头缓缓地靠在盛屿的肩上,轻声低语:“快点好起来吧,我很担心你。”   在佟言看不见的地方,盛屿收了浅浅的笑容,目光冷淡下来:“去收拾行李吧,明早你还要搭船离岛。”   佟言又一次确认了自己渣男的属性,在精神出轨、无缝恋爱后,如今他又要将被自己祸害生病的男友独自扔在岛上。   张了几次口,他才犹豫地说道:“如果在我离开之前,你还没有痊愈,我打算请一个岛上的原住民来照顾你。”   盛屿撑着力气在佟言头上揉了一把:“我不会将自己的健康和安危交到一个陌生人手中,职业习惯,没办法,改不了。”   他缓缓躺在床上,将头枕在佟言的腿上,第一次看起来没有那么强悍:“我买了机票,明天回国。”   佟言的心被攥了一把:“明天回国?可你现在还病得很严重。”   “撑着吧。”盛屿无力地笑了笑:“不过确实有些难熬,我现在连走到餐厅的力气都没有。”   男人闭上眼睛,没再说话,乎吸逐渐沉重,衮烫的热源透过薄薄的库子,燙着佟言的皮夫,和他那颗已被定性的渣心。   渣心很乱,七上八下的不得安宁。翻出手机,佟言检索快速退烧的办法,却鬼使神差的输入了几个字:渣男的下场。   跳出来的链接每一条都带着十足的怒火以及地狱级的诅咒,无需细看就吓人一身冷汗。   退出页面,佟言赶紧俯身吻了吻盛屿的脸颊压惊,却被那里的温度又惊出细汗。   考虑再三,他终于作出决定,将盛屿安置在枕上,起身去露台拨通了一个电话。   带着歉意的轻语缓缓传进卧室,盛屿闭着眼睛勾起了唇角,然后将一直藏在口袋里的那颗药丸,放进了嘴里。   飞机落地的那一刻,盛屿觉得祖国的空气都是清新的。   盛屿身体强健,多年未病,那晚冰浴后又淋了热水,反复冷热交替多次,才如愿生病。   病情来得凶猛,加之盛屿欲擒故纵、演技非凡,眼瞎心盲的佟言终于上套,一边自责一边心疼,回国的路上体贴入微,将人捧在掌心,晗在嘴里,闹得盛屿……十分受用。   病了两日,如今盛屿已经好了个大概,但他在机场中依旧揽着佟言,将身体的大部分重量压在他的身上,不为别的,只想看佟言在人前抹不开脸的窘态。   “怕被熟人认出来?”盛屿贴着他的耳边问道,“那我自己走吧。”   男人晃了晃,有点勉力支撑的意思,佟言急忙将人拉回扶稳,小声说:“我只是不太习惯,以前因为家里的压力,一直很怕别人看出我是gay,活得特别谨小慎微,但我现在身边有了你,就没什么好怕的了,我也应该勇敢地迈出第一步了。”   盛屿垂下眼帘,意味不明地轻啧了一声,然后缓缓站直身体:“不知为什么,回国后身体都觉得好多了。”   佟言:“……”你刚才还晃了呢。   取完行李,两人走出航站楼,盛屿的电话响了,接通放在耳边三五秒后,他停下了步子。   抬起手臂轻轻勾指,等候多时的助理从泊车位迎了上来,盛屿又指身后的佟言:“这是佟先生,你带他先去车上。”   在佟言肩上搭了一把,盛屿指指耳边的电话,然后向身边的角落走去,边走边落了眉眼,问电话那头:“你说什么?”   “冯峥的小叔叔放弃了最后一站,今晚直接搭乘班机回国,可佟言的行李箱根据物流显示,现在刚刚过了海关,送到烟城至少还要两天。”电话那边等待着盛屿的指令,“现在怎么办?老大。”   “两天。”盛屿点燃了一颗烟,感冒的余毒让他又低咳了两声,在第一口烟雾散开之后,他看着机场外墙玻璃幕布上佟言远远的倒影说,“看来现在只能用一场事故留住这个小叔叔了,找机会撞他一次,但不要用汽车,摩托吧,都是些大人物,掌控点分寸。”   挂断电话,又过了两口烟,盛屿将香烟弹入垃圾桶,转身回到车旁,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他倾身轻拥住了佟言,在他耳边沉语:“怎么办?才离开这么一会儿就开始想你了。”   然后撤开?体,成功地看到了冷白的肤色变成羞赧无措的虾色。   盛屿:别说这瞎子没用,心情差的时候,可以拿来开心。   入夜,吉隆坡的湖滨公园中脑袋插在翅膀下睡得正香的野鸭,被刺耳的刹车声中骤然惊醒,扇着翅膀乱飞而去。   坐在石栏上百无聊赖的冯嘉吓了一跳,手里的坚果落了几颗入水,砸出浅浅小小的涟漪。   缓过神儿,冯嘉回想了一下自己在听到刹车声的同时,好像还听到了一声男人的闷哼,将最后几颗杏仁倒进嘴里,蹦下围栏,冯嘉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入了夜,河岸幽静,刚刚还能看见的三三两两的行人,不知在哪个时刻竟都散了。   走得近了,冯嘉看到河岸边的路上躺着一个男人,结合刚才的刹车声,应该是事故中的伤者。   冯嘉紧走了几步,蹲下观察他的伤势,一声“先生”刚叫出口,就愣在了原地。   “冯少川?”怎么是他?   半刻犹豫都没有,冯嘉转身就走,不救。   行了几步,又停下了脚步,转身折返,拿出手机:“小叔叔,赶上你吃鳖不容易,拍几张照片留念,以后开心不开心都可以拿出来看看,包治百病。”   全景近景拍全,冯嘉存入了私密相册,把手机揣进兜里,起身离开。   蓦地,一只大手扣住他的脚踝!冯嘉心中一惊,回头看向地上的男人,那人竟然睁开了眼,沉冷的目光幽幽地望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大家还记得冯嘉吗?《查无此鸟》中的小mb,吃席得坐主桌那位哈哈 第16章 讨债   总有一个人,带给你希望,带给你未来,在遥远上给你远方和梦想,在诗和田野上给你浪漫与快乐,这个人出现时,就是爱情。————题记   盛屿单手扶着方向盘,在等红灯。   车内的音乐声被调得很大,抽完最后一口烟,盛屿降下了一点车窗透气,目光随意一瞥,看到并排等灯的货车上,男人的脖子已经抻得老长。   “好看吗?”盛屿问道,“用我放下车窗让你看清楚一点吗?”   他的目光很淡,透着点漫不经心,可那张线条刚硬的面孔上,却带着不可忽视的煞气。   突兀而起的声音惊扰了车内歸律的动作,因为紧张而带来的挤圧感让盛屿乎吸骤沉,男人的手掌向下一按,又摸了摸柔软的头发:“没你的事,继续。”   再抬眼,货车上的男人已经摇高玻璃,正襟危坐目视前方。   黄灯闪三下,盛屿换了档位,踩下油门:“还有5分钟到餐厅,佟老师卖点力气。”   车子停了好一会儿,佟言终于直起了身体。刚刚还放在中控台上的纸巾,现在却不见了踪影。佟言红着脸晗着,盛屿的手肘搭在方向盘上侧身看他,阳光穿透挡风玻璃照进车内,将刚得餍足的男人显得慵懒散漫,像一只极具攻击力却带着怠惰的野兽,对猎物不怎么上心又不想放手。   盛屿伸出手,轻轻地钳住佟言的頸项,带着薄茧的拇旨放在他的候咙上,从上到下,顺着吞咽食物的路线缓慢地猾动。   车里很安静,盛屿一直没说话,但佟言知道他要什么,脸红得更加厉害,面前的男色让他昏了脑子,任由身体跟随拇旨的动作形成了下意识的吞咽反应。   佟言咽了口中的东西。   “真乖。”盛屿嘴上夸着人,神色却瞧不出愉悦,拿出一瓶水递给佟言。   佟言没接,越过那瓶水,直接亲了过来。   盛屿微微蹙眉,在那带着檀腥气味的柔软即将贴上自己时,轻声说:“我们现在在你单位门前。”   佟言身体一僵,这才环顾四周,声音沙哑地问道:“不是去吃饭吗?”   盛屿将水打开盖子,再次递过去:“谁让佟老师这么卖力气,我只能中途停车了。”   车窗外,一辆快递车穿过街口,由远而近地驶来,盛屿扶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轻快地点了两下,声音中几不可查地带了一点愉悦:“算一算你的快递也应该到国内了。”他抬了抬下巴,“你猜会不会在那辆车里?”   佟言的行李箱自过了海关,就一直被盛屿的人盯着,昨晚行李箱随物流进入了烟城,今日移交派送,因而以工作之由躲了两天的盛屿,今天打电话约了佟言吃饭。   佟言用手机查询了物流信息,确实显示已在派送,但他不想因为自己的私事耽误盛屿的时间,便道:“箱子里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我改日再取也可以。”   “来都来了,顺手的事,再说你也缓一缓。”盛屿用手指碰了碰佟言滚烫的面颊,“你现在下车,谁都会知道我们佟老师刚刚做过坏事,还是我去帮你取吧。”   手指夹着佟言的身份证下了车,盛屿脸上的柔情荡然无存,他走向正在跟门卫交涉的快递员,声音冷淡:“取一下我的快递。”   快递员懒得回头,敷衍道:“快递都是按科室分发的,等一下吧。”   下一刻,一只手便搭在了浑圆的肩膀上,几根手指在肩胛骨的骨缝轻轻一扣,丝丝落落的疼顿时蔓延开来。   快递员抬起头看向站在身边的高大男人,见那人眼中一丝温度都没有,嘴里却客气:“帮个忙吧,兄弟。”   吃过饭,佟言带着盛屿回到自己租住的地方。不新不旧的小区,一室一厅的格局,面积不大,却很干净素雅。   桌上新开的连翘花挨着唱片机,墙上挂着的……   呃,还没看清,佟言就扑了上来。   盛屿心情不错,由着佟言啃了一会儿,盛屿接吻时从来不闭眼睛,热吻中的目光很凉,越过佟言,看向那只被放在角落的手提箱。   没一会儿,盛屿便失去耐心,将黏黏糊糊的人推开,拍了拍他的屁股:“去洗澡。”   浴室传来水声,盛屿走到手提箱旁,放平箱子,简单的密码锁在他眼中等同于儿戏,三两下就开了箱子。   箱子里有几件佟言的衣服,几本英文书,和一些岛上出售的纪念品。盛屿将手伸进箱子最里面的夹层,果然摸到了厚厚的纸张。   抽出册子,简单翻了翻,确定是那本遗失的暗账,盛屿拿着它起身,走到门旁。   浴室里的水声还在持续,入户门发出的声响无人知晓,棕色的鳄鱼皮鞋已经踏出了房门,不知为何,又停了下来。   早已等在门外的方脸叫来了电梯:“老大,走啊,电梯到了。”   盛屿回头看了看那间面积不大的浴室,肩膀靠在门橼上,咬了一只烟入口。   “我还有点东西要讨。”他将账册递给方脸,“账册不能离身,等我一个小时。”   转身返回,入户门又缓缓地关上了。   佟言从浴室出来时,盛屿正坐在沙发上,手里夹着一根未点燃的香烟。   男人送来目光,欣赏拍品似的由上至下的打量佟言。视线在那截漂亮的崾线上停留了片刻,见人缓缓收紧肚子,才轻轻勾起唇角,抛了打火机过去。   “最后给我点支烟。”   橙黄色的火光晃动了一下,佟言抬起眼:“最后?”   盛屿的嗓音撩心入骨,却隐匿着淡淡的冷意:“如果是最后一次,佟老师会如何?”   火苗逐渐黯淡,在最后一丝光亮即将熄灭时,盛屿圧着佟言的拇指,再次引出火苗,他俯身就火点了烟,烟雾散开后才笑着说:“刚刚一时想到戒烟才问的,别多想。”   他勾着裹在崾上的浴巾将人拉近,问得散漫:“我自认没什么特别之处,佟老师到底喜欢我什么呀?”   佟言微微一怔,他与盛屿的关系发展得太快,跳过了诸多环节,直奔主题。这些日子两个人不是在床上,就是在通往床上的路上,禸体层面的过度亲密,导致的结果就是精神层面的极度匮乏。   因而,佟言好像从未认真思考过自己到底喜欢盛屿什么?他对盛屿的喜欢,是不需要思量优劣得失的,就摆在那里,直白又明确。   “不知道。”佟言实话实说。   盛屿摘了烟靠在沙发上,笑容中藏着隐隐的轻蔑:“身材?肌禸?就像那只馋嘴的狐狸?”   佟言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摇摇头:“我是喜欢这些,但不全对。”   他缓缓蹲在盛屿身前,眸色深沉,眷恋又温柔:“我也说不好自己喜欢你什么?但刚刚你来接我吃饭,你站在马路对面,我走过去,我甚至就以为自己已经到家了。”   有那么一瞬间,盛屿身上裹挟的强势气息似乎淡了,佟言的眸光炙热坦诚,像刚刚离开的那座小岛一样,漂亮得令人震撼,让人无法抗拒,又忍不住要沉沦。   可惜,对面的人却是盛屿。仅仅一瞬的恍惚后,他便俯下身,在极近的距离处与佟言对视,轻声道:“佟老师嘴上说的好听,就不知实际行动如何?”   将烟咬进嘴里,盛屿一把扯下了裕巾,眸光冷得渗人:“爱我,今天就是让我尚你壹次。”   作者有话说:   爱我什么啊?本篇“题记”摘选于樱桃如水创作的情感博文《爱一个人,不需要理由。》 第17章 欠你的,都还了   佟言房间的沙发很窄,盛屿的一条腿只能撑在地面上。   以前账册没到手,他不便与佟言撕破脸,现在倒是无所顾忌,几个巧劲儿便将人按瓷实了。   空出一只手摘了烟,拇指将两人角力时落在佟言脸上的烟灰拂去,挺白的面皮子上留下几道灰色的长痕,猫儿似的,盛屿此时心情不错,便觉得有点可爱。   气喘吁吁的佟言还试图跟自己的恋人讲道理:“盛屿,我们在谁上谁下这件事上,不是已经达成共识了吗?”   盛屿鼓弄了一口烟,隔在两人之间的雾气,都没掩盖住他眼中的锐利:“达成共识那天,佟老师动刀了吧?”   男人偏咬着烟,探手去摸自己的崾间,随后响起卡扣弹开的声音,他从腰间卸下一把匕首。   去了刀鞘,利落地反转刀身,将刀柄送向佟言:“佟老师今天再试试能不能达成共识?”   直到此时,佟言才发现盛屿不是在玩笑,他微微敛眉,但依旧还是商量的口吻:“盛屿,你放开我,我们好好谈谈。”   手腕轻轻发力,刀锋再次旋转,盛屿握住了刀柄,向留声机的方向一探,用刀尖儿拨动唱针,放在了黑胶唱片上。   按下开始键,舒缓的音乐缓缓而出,盛屿侧耳听了几秒,似是满意。回手时,匕首一偏,故意带倒了旁边的花瓶,明黄色的花瓣落在茶几上,斜枝倒茎,莫名像了几分此时的佟言。   随手将刀放在案台上,盛屿搬起了佟言的月退,在男人瞬间而起的僵硬中,问他:“什么曲子?”   “盛屿。”佟言有些惶惶。   男人俯身在他唇边轻吻,声音很低,带着说一不二的强势:“我问你什么曲子。”   不似想象中的那样奋力挣扎,佟言盯了一会儿盛屿后,又回归了平日的冷静自持,他的声音很稳,报曲名的时候甚至放缓了语速:“莫扎特第21号钢琴协奏曲。”   回答后又重申,“盛屿,我想我们应该谈一谈。”   “可以。”盛屿出乎意料的好说话,他咬着烟去解自己的崾帯,候中的声音低沉含混,“这曲子什么时候停,我们什么时候谈。不过停之前,我让佟老师真正吃一口好的。”   修长的手指夹走了盛屿口中衔着的烟,佟言一脚踩在盛屿的手上,含着濡湿的烟蒂抿了一口,问:“盛总怎么样才能停下来?”   佟言的这番做派,盛屿倒也不诧异,大鹅上线了而已。   盛屿抬起眸子,眼中皆是寡义薄情:“佟老师好好背诗,我听得高兴了,说不定能停得快一些。”   衮燙的热原贴上来,却让佟言狠狠打了个冷颤,双指一松,香烟滑落,在了白色的羊毛地毯上烫出了一个丑陋的烟洞。   台案上匕首的距离不远不近,恰巧佟言抬手就能摸到。   当他握住那把刀的时候,盛屿已经做好了全部准备,男人看着握着刀柄的那只手嗤笑:“故伎重施啊,佟老师。”   盛屿曾经说的没错,他不需一秒钟就可以拧着佟言的手腕让他握不住刀,可那白皙修长的手指,仅在刀柄上轻碰了一下,就毫不犹豫地向前探去。   “佟言!”   盛屿的喝止并没有让佟言停下动作,只拿过笔的柔软指腹,在锋利无比的刀刃上骤然一按!   血,涌了出来。   “草,佟言你他妈疯了!”   盛屿跳下沙发,一把抓住佟言的手,查看他的伤口。   伤了三根手指,伤口不深,但也不浅,一直有血涌出来,白色的羊毛地毯上除了丑陋的烟洞,又染上了殷红的血迹。   盛屿从地上的一堆衣服中翻出自己的领带,在佟言伤手的腕口用力一扎,又找到手机拨通了电话:“方脸,把车里的止血包拿过来,要快。”   方脸的确来得很快,从门缝递进医药包时,脑袋也想探进来:“怎么啦?老大,”他压低声音,“东西不都到手了吗?怎么又见血了?”又看到盛屿仅围了条浴巾,“分手炮闹过头了?”   盛屿移动一步,挡住了方脸窥探的视线:“里面光着呢,要看吗?”   方脸终于觉出了自家老板的戾气,赶紧摇了摇头。   盛屿不耐烦地接过医药包,将他的脑袋向外一推,重重地关上了门。   止血、消炎、包扎伤口,盛屿的手法专业醇熟,整个过程中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甚至没有任何眼神上的交流。   纱布打了最后一个扣,盛屿将医用剪刀扔进医药包,又抽了一张酒精湿巾擦过手,才点了一支烟。   透窗而入的温暖阳光让烟雾显得更加轻软,却没有捂热盛屿的声音:“佟言,你是第一个这样逼我就范、踩我脸的人。”   男人的声音算得上平缓,听不出喜怒,却让人心中一悬。他的拇指弹了弹烟蒂,烟灰便落在了零散的连翘花上,连唯一的那点明媚也不见了。   盛屿笑着看向佟言:“佟老师,其实你挺牛逼的。”他伸手轻轻摸了摸清俊男人的发丝,却在下一刻忽然凛声,“但那又怎么样?我今天鄵定你了!”   带血的匕首往佟言面前一扔:“今天你但凡还有口气儿,我他妈就尚了你了。”   在佟言震惊的目光中,盛屿灭了烟,起身拉开裕巾,一把扣住佟言的那只伤手,将他再次圧在沙发上:“别拿你那小白兔的眼神看我,老子不嫌兔子禸柴。”   “初中部的?别以为老子不欺负小孩儿。”不知怎么,佟言脑子里忽然蹦出了这句久远到只能偶尔如梦的话,他在心里暗忖,哦,原来盛屿一直都是这样的。   跨上去,盛屿错开目光,不去看那人的失望与悲伤,可又实在是厌烦,他伸出手捂住了那双殷红的眼。   这次的佟言没有挣扎,也没有过激的反抗,木偶似的任其摆布。   盛屿将一切调整好,刚想进行下一步,就感受到了。掌心的一片濕意。   低低“草”了一声,盛屿用力将那双眼捂得严实,却压不住从指缝渗出的泪水。   盛屿烦躁地又去摸烟,他只余单手,并不顺利,一怒爆拆了烟盒,在一堆柔烂的香烟里,选了一颗完整程度最好的叼在嘴里,片刻后又摘了,骂那个被蒙住眼睛的人:“你他妈看过谁家纯1在床上哭?!”   盛屿已经回忆不起自己上一次出现这么大情绪波动是在什么时候?他的成长环境容不得他轻狂恣意,容不得他表里如一,也绝不允许他举棋不定、不知所措。   盛屿自嘲一笑,“不知所措”这样的词竟然也会用在自己身上,可他如今就被佟言的几滴眼泪扰得心神不宁、犹豫不决。   从桌上拿起打火机塞入佟言的那只好手中,他衔着烟咬牙命令:“点烟。”   佟言:“……”   盛屿俯下身威胁:“佟老师,没听见我说什么吗?”   盲眼拨动滑轮,佟言将火苗轻轻举高。   盛屿沉默了片刻,微微弯腰点烟,与此同时,?体缓缓沉了下去。   “……盛屿!”佟言湿润的睫毛骤然翻起,刮在掌心,火光一晃,“你……”   “佟老师要是让火灭了,你这个纯1可就保不住了。”   火光被用力控稳,盛屿终于点燃了香烟,挺直腰背,用力一座,在佟言沉鍾的乎吸声中,他松开手,俯身吻在那湿润的眸上。   “佟言,我欠你的,都还了。”   作者有话说:   是的,纯1保住了。我又开始喜欢山与了,怎么办? 第18章 吃鹅   分手后,你还会想起前任吗?想起就吐,恭喜你;想起就怒,同样也要恭喜你。————题记   盛屿如期交了账册,赵允升在高压之下,也很快筹齐了另一笔欠款,一个标的人,两单任务,短短半个月,盛屿赚得盆满钵满。   唯一让他不虞就是任务期间与佟言谈了几天所谓的“恋爱”,以至于现在盛屿听到拆分的“纯”或“一”,都会下意识地引起心理不适。   而此时,方脸:“老大,这单不接吗?雇主就纯纯一大冤种。”   盛屿:“……”   焱越安防坐落在烟城最繁华的CBD核心区,企业的logo占据了写字楼最显著的位置。已经过了电梯高峰期,上行的电梯里现在只有盛屿与方脸。   见盛屿没搭腔,方脸再次重申:“纯一冤种,花五位数找他初恋情人。”   一声轻“啧”震动了空气,不锈钢电镀材质的电梯门上映着盛屿的影子,西装革履,眉眼沉肃,比刚刚添了些不耐烦,男人简洁地回复方脸:“压着吧,最近不接。”   “老大,现在找咱们的单子很多,有些雇主说了,如果你肯接,佣金还可以提。”   盛屿瞥了方脸一眼:“这种私下找来的边缘性任务风险极大,偶尔为了通通路子、搭搭关系可以接几单,要是想一直做这种生意,还不如去当混混。”   楼层灯闪了几下,电梯门开了,盛屿走出去时,顺带抛下句:“记住了,焱越安防才是我们的主业。”   “盛总,早!咖啡和茶都已经送到您办公室了,现在的温度应该刚刚好。”   前台接待的一句话,瞬间让整个办公区陷入了安静。   盛屿的目光在女孩儿身上停了几秒,才点了一下头,向自己办公室走去。   方脸随后趴在接待台上小声说:“和你说过多少遍了,要叫盛副总,你还叫盛总,这要是让阎总听到会怎么想?”   女孩马屁没拍响也有些委屈:“可是现在整个公司都是盛总说得算啊,阎总不过就是个摆设。”   方脸啧啧了几声,用手指点点女孩:“别怪我没提醒你,再这么叫下去,工作可能保不住啊。”   说完,便一路小跑的进了副总经理的办公室。   关上门,就听到盛屿的声音:“阎野那边最近有什么动向?”   “阎总接了任务后,就一直在工地伪装民工,看守目标人。”方脸坐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茶,“他现在很少回公司,但私下有没有拉拢公司的高管我查不出来,他的反侦察能力确实挺强的。”   方脸在外也是个狠辣难搞的角色,私下却极为八卦,他滋溜了一口茶又兴奋起来:“不过他最近好像惹到了瑞祥药业的太子爷,那太子爷找了下扎区的孙二要报复阎野,孙二接了单,过了招子,才认出要绑的人是咱们焱越安防的总经理,他卖了阎野一个面子,又怕您这边怪罪,提了礼物找到我,让我帮他在您这儿过几句好话。”   坐在办公桌后的盛屿放下笔,从烟盒里翻出一颗烟送到嘴里,去摸打火机时,没来由的想到了一张脸。   那人在无边的晚霞中,举着火焰靠近自己,轻声说:“荣幸之至。”   盛屿摘了烟,扔进烟灰缸,脊背靠入椅子,懒洋洋地说道:“要是连孙二那种瘪三儿都不卖阎野面子,那我们焱越安防在这个行当中就真没地位可言了。”   他翻了翻面前的文件,看到总经理一栏中签着的那笔烂字:“我从没想过与阎野鱼死网破,只是希望他能听话。”男人的声音寡淡了几分,“毕竟他是我的表弟。”   方脸喝完茶又去倒咖啡,满不在意地说:“他就是一个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好的私生子,老董事长要不是后继无人,也不会几年前把他找回来。现在老董事长去世了,他得了总经理的位置又能怎么样?老大你在这个行当这么多年,根基深厚,焱越安防又是你与老董事长一起壮大的,再说他是弟你是哥,焱越的家你不当谁当?”   实在没忍住,盛屿又含了一颗烟入口,将那张清俊的面孔抛之脑后,低头给自己点了烟。   扔了打火机,话音散在白雾里:“你也是高中肄业,还嫌弃阎野是文盲,让你多看点书,你最近看什么书了?”   方脸将果盘里的葡萄扔进嘴里:“语言的艺术。”   盛屿在齿间含了声“草”,笑道:“看出来了,最近是他妈挺会拍马屁的。”他又正色,“阎野那个人虽然年纪小,但城府很深,别看他平时脾气好得很,都是些掩饰罢了。”   磕了磕烟灰,男人略有所思:“你说他最近跟谁结了梁子?”   “瑞祥药业的太子爷薛宝添。”   盛屿搜寻了一遍记忆:“那个人品极差的二世祖?他们因为什么结的梁子?”   方脸已经搂了半盘的水果,牙缝里的草莓汁像吃了死孩子:“不知道,打听不出来,就知道姓薛的下了狠茬要弄死他。”将最后一个草莓塞进嘴里,方脸问,“需要咱们帮衬一下阎总吗?”   盛屿摆了下手,不甚在意:“让他们折腾去吧,也好牵扯一下阎野的精力。”   茶、咖啡、水果扫荡了一遍,方脸起身要走,却又被盛屿叫住。   男人埋首在公文里,淡声道:“你是不是忘说了什么?”   方脸一怔,思忖片刻:“老大,你说佟言啊?你让我派人跟着他,看他最近的动向,可他除了上班、回家,去菜场、书店,别的什么动向都没有。”   盛屿翻了一页材料:“情绪呢?”   “情绪挺好的,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方脸纳闷儿,“佟言又不是关键人物,单子都结了,为什么还要跟着他?”   落笔在公文圈了处错误,盛屿含着烟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其中的原因需要我给你解释清楚吗?”   方脸缩了缩脖子,笑着摆手:“不用不用,老大没事我走了啊。”   男人嘴碎,又是个操心命,身子半出又折回来:“佟言那边还继续跟着吗?”   盛屿在文件的最后一页签署了意见,放下笔,抬眼看向站在门口的人,视线落了几秒后,才道:“不用了,这个人的资料与赵允升的案子一起封存起来。”   “对了。”盛屿又说,“通知下去,晚上团建,吃东北菜,铁锅炖大鹅。”   方脸:“……”    第19章 要现宰的鹅!   团建的地方好找,餐饮一条街上,只有这家外面挂了成串的辣椒和玉米。   方脸停车时被公交车别了一下,脏话怼到牙了,才想起来盛屿坐在旁边。   安防这个行当,粗人多。除了网络工程部的大学生和办公室的文职,焱越的外勤人员,谁他妈不会骂几句娘?   不过盛屿是个特例,他是焱越安防为数不多能拿上台面的人物,学历高、能力强,一口流利的外语能接外籍任务,出任务从无败绩,管理公司也有章法,老董事长去世后,焱越安防在他手里业绩接连攀升。   盛屿平时脏话不多,偶尔心情好玩笑时才沾点无伤大雅的,可只有与他一起出过任务的人才知道,盛屿脱了西装揍人的时候,别人是占不到半点便宜的,哪怕是嘴上。   公交车在前面的站台停下,乘客陆续下车,最后一位下来的是个大个子,前面的老人腿脚慢,他搭了把手,车门关上时差点夹到了他的衣服。   方脸看到那人,再次推翻了自己的想法,焱越安防还有一位嘴上干净的,老董事长的私生子,焱越现在挂名的总经理——阎野。   阎野性格温和,周到客气,小小年纪处事不惊,却没什么锋芒。在安防这个行当,要么凶,要么狠,要么像盛屿一样深不可测,别人不敢招惹。可这个阎野,除了业务能力彪悍,性情就像蹲在茅坑里唱美声,与这个行当格格不入的。   全公司只有盛屿说阎野是只披了层羊皮的狼,方脸不信自己也信自家老大,因而时常会对这个家伙蹦出些戒备之心。————显然身边的盛屿也看到了刚刚下车的阎野,方脸猜他是故意在车上多坐了一会儿,待阎野走近了,才推开车门迎了上去。   兄弟俩身高体型差不多,盛屿的肌肉更刚劲精悍,阎野因为从小练过武术,身材更狂野奔放,像草原上不同品种的野兽,说不好谁更胜一筹。   身后徐徐而来的脚步声,让训练有素的人下意识转头,对上了盛屿的眼。   “办公室没派车去接你?”盛屿扔了手中的烟,“老于怎么做事的?”   阎野温和地笑道:“没用他们接,我现在的身份是民工,需要避人耳目。”   “避人耳目有的是办法,总经理的待遇该用就用,你推脱几次,下面的人就该怠慢你了。”   盛屿在阎野的肩膀上轻搭了一下,挑开农家乐特有的花布门帘,携人进了室内。   灶台、铁锅,大红袄、麻花辫,村野气息扑面而来。   大厅中十来个灶台围满了人,除了一桌女生,一桌四眼儿大学生,其余都是凶悍之辈。   平时这些人套着西装,被公司的规章制度约束着,是专业妥帖的安防人员,如今蜕了那层皮,露出本来面目,人人都不是好相与的主儿。   大厅嘈杂,吆五喝六。   阎野先一步走进餐厅,众人瞧见是他,有人起身招呼,有人视而不见,还有人左右窥探,觑着别人的态度。   直到一只深棕色的皮鞋踏在故意做旧的红砖地面上,男人的身体从阎野身后缓缓而出,屋子瞬间静了下来。   随后,所有人陆续起身,恭恭敬敬地与盛屿打了招呼。   盛屿用余光瞄着身旁的阎野,见这个焱越安防的正牌总经理脸上既无愤慨也无羞恼,还是那副温和面相,才垂下眉眼,掩盖了深沉的目光,向众人轻轻摆了一下手,与阎野一同走进了包间。   包间里坐的都是焱越的高管,上了年纪的居多,一般都是公司初成立时,就一直追随老董事长的,这些人原都是些地痞流氓,心里存了一些道义才转行做了安防人员,可骨子里都还是豺狼虎豹,加之倚老卖老,极不好管束。   盛屿与阎野落座时,灶台上架着的铁锅已经翻出了热气。   六十多岁,满脸横肉的男人正往杯子里倒酒,他的右手缺了一根尾指,更添了一层煞气:“怎么把在家的人都拘来这个地方吃饭?是丽华的姑娘不漂亮,还是燕都的酒不好喝啊?”   盛屿让人将铁锅的盖子掀开,食物原始的浓香直扑鼻腔。他用汤勺给“缺一指”盛了一块鹅肉放入餐碟:“春季吃鹅进补,齐叔尝尝。”   “你定的这地儿?我还以为……”缺一指瞄了一眼阎野,滋溜了一口酒,骂骂咧咧地笑道,“滚他妈蛋,我活了快一辈子了,也没听说过春季吃鹅进补,你是吃洋鬼子那套玩意儿吃腻了,开始琢磨起新鲜玩意儿了。”   盛屿笑了笑没接腔,他将汤勺放在了公碟上,铁锅中的所有筷子便都收了,众人投来目光,等他说话。   盛屿却看向身边的年轻男人:“阎总,你给开个场。”   交集的目光变了味道,轻蔑、审视,或噙着笑看热闹。   阎野在这样的目光中端起酒杯,朗朗温言几句,既没有上位者的猖狂骄矜,也无势单力薄的谨小慎微,言辞妥贴,符合身份,让人无处指摘。   众人神色各异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落杯,执箸,热闹起来。   盛屿定了吃鹅,却未动筷子,餐碟中的一块鹅肉,还是旁边人献殷勤送来的。   挨个与来敬酒的人碰了杯,最后“缺一指”坐到了盛屿与阎野的身边。   “有个事儿,你俩研究研究看看怎么办?”缺一指贪杯,宴未过半,舌头就大了,“老董事长的朋友最近有件事儿托到我这儿来,这人来头不小,曾经在焱越安防最艰难的时期,帮过我们,所以他的事我们不能不管,人吗,最重要的就是义气两个字。”   缺一指义薄云天后又吧唧了一下嘴:“但他这事有些难办,而且他不信任何人,点名了让你们两个其中一人帮他把这事办了。”   盛屿靠进椅背,衔了根烟入口,与旁边的人搭了几句闲话,明显是对此事不感兴趣。   缺一指指使不动盛屿,又去看阎野,阎野先他一步说道:“我身上还有任务,最快一个月能收网。”   缺一指:“不就是在工地上伪装民工吗?谁干不行?给你换一个人。”   盛屿磕了磕烟灰,又参与回来:“马上入夏了,工地辛苦,再说我听说有人一直找你的麻烦,要不给你换回来?”   阎野还是那副不疾不徐的样子,温声道:“目标人很小心,换人,我怕他会警觉,至于别人找的麻烦……”年轻男人的笑容似乎深了些,“我自己可以应付,不会影响潜伏。”   阎野拿起酒瓶给盛屿倒酒,清亮的酒汤沿着杯壁缓缓下滑,沉稳的声音混在酒香中:“倒是表哥你……好像已经很久没接公司的单子了。”   缺一指被引上路:“对啊盛屿,马上要开行业峰会了,难道你要带着零业绩参加会议?”   盛屿掐着烟似笑非笑:“我有多忙,齐叔你还不知道?参加峰会,焱越的业绩亮眼就可以了,我个人的又算什么?齐叔放心,既然这单是故人相托,我一定帮他找一个稳妥的接单人。”   缺一指“啧啧”几声,凑近盛屿耳边:“你以为这单是做公益?大单!只要你能完成任务,去哪个峰会你的成绩都是首屈一指的!”   盛屿轻轻一笑,揭了缺一指的底:“齐叔这么积极,能得什么好处?亮个话,我也好通盘考虑。”   “给公司的和给你的我一分不拿,事成了,那边单独给我这个数。”缺一指晃晃他那只残手,脸上的横肉因为笑容堆得像纵横的山脉。   盛屿最会权衡利弊、拉拢人心,思量了片刻,拿起杯子抿了口酒:“明天我看看材料,要是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的,齐叔这笔钱,我帮你挣了。”   缺一指哈哈大笑,残手拍着盛屿的肩膀:“我就说嘛,还得是你,咱们焱越安防可不就指着你才能越来越红火吗。”   盛屿微微错开身体,将阎野送入缺一指的视线,缺一指一哽,马上会意,补充道:“还有小阎,小阎也不错,焱越有你们哥俩,肯定能再创辉煌。”   众人碰杯,脸上都笑着,心里却都藏着鬼。————酒过几旬,方脸趁阎野去卫生间时摸了进来。   来敬酒的人多,盛屿沾了些酒气,与方脸碰了杯,清了杯中酒,才笑着说:“你也来灌我?”   方脸眼中闪过一抹戾气:“外面酒桌上有人说你掌控公司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才恭敬着阎野。”男人虽不爽,但也知道压低声音:“不是,我就是闹不明白,老大你为啥处处都给阎野做脸啊?”   盛屿靠在椅背上,用手指压了压额角,低笑了声:“一条狗,你是想把他逼成疯狗,处处紧咬着你不放,还是想让他老老实实的就当一条狗,只守着食盆里的那点肉渣?”   指尖儿随意地敲在桌面上,男人散漫开腔:“起码的尊重与符合身份的待遇,就是阎野食盆里的那点肉渣。”   将话琢磨了一遍,方脸紧绷的肌肉松了劲儿,他去铁锅中捞鹅肉,边捞边说:“所以说外面的那帮人都他妈是傻逼呢。”   在锅里翻出一只鹅翅,方脸呲着牙啃,含混道,“对了老大,有个事儿和你汇报一下,你怕赵允升事后再翻出什么花样,不是让猴子最近一直跟着他吗,刚刚猴子传来消息,说赵允升在酒吧遇到了佟言,两个人现在一块喝酒呢。”   方脸啃着鹅肉,啧啧了两声,“佟言这小白脸儿真不咋地,你这边刚把他甩了,那边人家就又和老情人勾搭在一起了。”   正弹着烟灰的手指一顿,随后又恢复如常,盛屿偏咬着烟,笑道:“这你也当稀奇事儿拿来说,你哪回见到你那些老情人,不是打一泡再走?”   方脸咂摸了一下,点点头:“这到也是,放自己身上就他妈觉得正常了。”   他刚想继续啃鹅翅,就见盛屿随手将香烟按灭在餐碟里那块早已凉透的鹅肉上,方脸吧唧了一下嘴,嘟囔了一句“浪费”。   话音未散,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了信息音,方脸油乎乎的手指在纸巾上一蹭,解了屏,瞥了一眼过去。   蓦地,男人身体一僵,把鹅翅从口中用力吐出,手忙脚乱地去捂手机上的字。   “躲我?”盛屿往杯子里倒酒,闲散地开口,“别紧张方老板。”   “不是……”方脸拿着手机左右为难,“……有人造老大你的谣。”   满了酒,恰巧有人来攀关系,盛屿在对方的杯子上磕了一下,不咸不淡地偏头问方脸,“谁造我的谣?说什么了?”   攀关系的人敬了酒也不走,竖着耳朵听八卦,方脸按着那人脑袋上一推:“滚蛋,哪儿都有你!”   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将手机送到盛屿面前,虚声说道:“猴子听到佟言和赵允升说,你们分手是因为……老大你不想再……被他睡了。”   目光仅在手机上轻瞭了一眼,盛屿再次倒满酒杯,一饮而尽,轻声道:“每桌再加一只鹅,要现宰的。”   第20章 念念不忘   对前任念念不忘是一种正常的情感反应,但也需要采取措施来克服这种情绪。要学会接受现实、不要孤单、找到新的爱好、不要纠结于过去等方法来克服这种情绪,除此之外,最好不要让他入梦,如果控制不了,当我没说。————题记   细里高挑的猴子缩着肩膀,双手插兜,踩着霓虹灯投在地上的光斑,三两步就蹿到了一辆汽车旁。   他猫下腰往车窗里看,语气不太自然地叫了声“老大”。   车子已经熄火,车内没留光源,酒吧街霓虹之下的黑暗也是五彩斑斓的,将人的脸映得有些莫测。   猴子的眼神没敢在盛屿身上多留,晃荡着柳条一般的身子又去看驾驶位上的人:“脸哥。”   猴子与方脸对了个眼神,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尴尬。   方脸觑着盛屿的神色清了清嗓子,一怒:“猴子,佟言那个傻逼在哪儿?敢造这种谣,妈的是不想活了!”   猴子在车外夸张地附和:“我听到的时候恨不得当时就削他,就他?还想压咱们老……”男人的声音一哽,瞄了一眼烟雾后面的男人,咽了后话,“反正我今天得教教他怎么做人,草,真是活腻歪了。”   “还有那个赵允升。”方脸的指节攥得咔咔响,“看来在岛上的时候还是手下留情了,一会儿……”   “行了。”盛屿掐着烟的手搭在车窗上,慢条斯理地说,“你俩的戏有点过了。”   方脸变脸极快,跟着嘿嘿笑:“我俩这不是义愤填膺吗。”   盛屿将手臂架着车窗,头微微探出车外,问猴子:“人在里面呢?”   猴子点点头:“在,佟言已经醉了,赵允升看着有点不怀好意。”   嫌霓虹乱闪,盛屿低眼含烟:“说说,怎么回事儿?”   猴子来了精神,拉开后座的门,钻进车里,忙不迭地说:“我这几天不是一直跟着赵允升吗?这孙子天天晚上在酒吧买醉,没想到今天在这里遇到了佟言。”   猴子在车里找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儿灌了两口:“我们见到佟言的时候,他已经醉了,起初没看出来,冷冷淡淡的一张脸,端得还挺正经,直到他非要去改酒吧里广告牌上的错别字,才看出来是真的醉了。”   猴子想到这段儿就哧哧地乐:“服务生当时的脸都皱一起了,拦不住,非得改,后来给人家广告牌上的字全擦了,写了一句四六不靠谱的上去。”   方脸八卦,追问:“写什么了?”   “没太记住,什么一想到你,世界倒退,不堪一击啥的。”   附近的一家酒吧别出心裁,为求财,在门前修了一个小小的水池。如今一汪静水倒映着霓虹斑斓,晃得人心都跟着乱了起来。   “只是一想到你,世界在明亮的光晕里倒退,我们以为一些永恒的,包括时间都不堪一击。”   盛屿的声音不太适合读诗,音色偏冷,音调也沉郁,平白直叙得听不出什么感情。   猴子双手一拍:“对对对,就这个,老大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拍完马屁,他接着说,“赵允升后来凑到佟言身边,又请他喝了几杯酒,话里话外都是在套话。”   男人抻着细瘦的脖子瞧了瞧盛屿的神色,犹豫道:“其实佟言说的那些话,都是赵允升不怀好意,反复多次套出来的。”见盛屿面色没有松动的意思,赶紧又说,“不过佟言也过分,都喝醉了还他妈编瞎话!”   愤慨的尾音未落,对面酒吧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推开,两个熟悉的人影走了出来,有些拉扯的意思。   方脸的目光骤然转戾,冷声道:“酒吧的后巷都有监控,再过一条街的转角没有,可以在那里动手。”   猴子将外衣的拉链一拉,帽兜扣在棒球帽上,神色也沉了下来,眼中渗着寒芒:“到时候先封口,省得嚎起来震耳朵。”   门口的两人拉拉扯扯,很明显赵允升想将佟言往自己的车上带。   盛屿没什么表情的瞧着,直到最后一口烟吞尽,才拉开车门下了车。弹开烟蒂,他摘了猴子的棒球帽戴在自己头上,双手一按,帽檐压得很低:“赵允升交给你们,友好点,别见血。”   方脸和猴子一露面儿,赵允升就像见了鬼似的,屁滚尿流的溜了。刚刚还被他圈进怀里,想往车上拉的佟言,瞧着三个人最后没入的那块阴影,慢悠悠的把刚刚没说完的话补齐了:“我自己回家就行,不用你送。”   春末夏初,夜晚尚有凉意,佟言裹了裹身上的风衣,扬手叫计程车。   这处醉鬼多,叫车的人也多,偶尔有计程车过来,佟言不争不抢,自然轮不上。   他站得笔直,神情平静,夜晚的微风荡着衣角与额发,若是忽略混沌迟缓的目光,便是芝兰玉树的风雅。   盛屿站在楼角压下的阴影中,看着马路对面的佟言错过了一辆空行的计程车,车子从他面前开过十几米,他才后知后觉地举起手在空中扬了扬。   夜越深,霓虹便越闪耀,佟言站在红绿变幻的光斑中,无端看出了几分孤独。   好一会儿后,他终于动了,左右瞧了瞧,最后选择向右一转,沿着路迈开了步子。   脚步很稳,不像醉鬼,会自动避开路障和横窜出来的野猫,但偶尔也会停下来捉霓虹投在身上的光影,没捉到,又在另一个地方再捉一把。   盛屿压了压帽子跟了上去,不远不近地随行,映在佟言身上的光影,几步后也会映在他的身上,直到这些光影越来越淡,酒吧街传出的音乐声越来越远,前面的佟言才停下了脚步。   与酒吧街相邻的曾是一片城中村,极乐与极苦就在一线之间。城中村拆迁后这处儿就荒僻下来,原来设置的公交站点也随之荒废了。   佟言却在公交站点儿的长椅上坐了下,靠着斑驳的广告牌,缓缓闭上了眼睛。   盛屿也停下脚步,看着那个呼吸逐渐沉重平稳的男人,轻轻“草”了一声。   揍一顿?还是鄵一顿?面对佟言这个人,他总是觉得有些烦躁。   正琢磨,就听到了徐徐而来的脚步声。   一个男人从正前方走来,经过公交站台时,看到了坐在长椅上沉睡的佟言。   男人四下瞅瞅,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地凑到佟言身边,将手伸进了他的风衣口袋。是个毛贼。   取出钱包,将里面的钞票搜刮一空塞进自己兜里,毛贼又去摘佟言的手表。   手表戴到自己腕子上,毛贼见佟言醉得深、睡得熟,有恃无恐地晃了晃,听到了细细碎碎的金属声音。   啪!打火机的火苗将黑夜烫穿了一个窟窿,映亮了一张锋利冷硬的面孔。   毛贼吓了一跳,慌忙循声望去,目光所落之处的阴影压得浓重,他竟没看到只在三五步之外站着一个大活人!   那人点了烟,收了打火机,黑暗随之重新包裹上来,阴影里只剩下一个红点。   毛贼手里还拿着佟言的围巾,见夹烟的男人迟迟未语,便仗着胆子试探地将围巾挂在了自己脖子上。   依旧无人制止,毛贼咽了一口唾沫,似乎明白了什么,胆子越发大起来。   他又将佟言衬衫上别着的两支笔具为己有,然后一边觑着男人站的位置,一边去扒佟言的风衣。他的确有些本事,衣服扒下来,那醉鬼都没醒,只是在微凉的夜里,用双臂环住了自己。   毛贼套上风衣,伸手又在佟言的裤子口袋中摸到了手机。   “手机就算了,挺私密的东西。”   低沉的男音忽然混入了夜色,那个一直不言不语的男人,叼着烟踱了几步,坐在了站台中的另一张长椅上。   微弱的光线落在了他的身上,直到此时,毛贼才惊觉,这个隐于黑暗的男人竟然如此高大健硕。   但他贪心,认定了对面的男人不会深究,陪着笑脸说:“我对手机里的东西不感兴趣,拿回去格式化清空。”   烟丝的燃烧迸发出深红的颜色,男人在缓慢散开的烟雾中沉声道:“我建议你把手机放回去。”   毛贼有些舍不得,掂了掂手机,眼珠子乱转:“行,我放回去。”   然而,手机却滑入了毛贼的口袋,做完这个动作,他迅速转身,撒丫子就跑。   盛屿摘了烟,站起身,望着那个背影有些无语。绷紧腿部肌肉,男人几步就追了上去,伸手一把抓住毛贼的头发,向旁边破旧的广告牌上狠狠一撞,冷眼看着他缓缓滑坐在地上。   弯腰将佟言的手机取回,盛屿转身走回站台,边走边撂下一句:“滚远点!”   盛屿坐回长椅的时候,毛贼已经连滚带爬地跑了。手机被重新塞回佟言兜里之前,盛屿不小心按亮了屏幕,屏幕背景中无垠的海景很美,有些眼熟,但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可下一刻,塞进兜里的手机又被扯了出来,盛屿觉得哪里好像不对,按亮屏幕往眼前送了送,他看到了远景中几近光着身子游泳的自己。   “草!”盛屿偏头看向身边沉睡的佟言,“你他妈脑子里天天装的都是什么?!”   没压住的音量,吵醒了那个深醉的人。佟言缓缓睁开眼睛,木楞地看向身边的盛屿:“又梦见你了。”   久未说话的嗓音有些沙哑,男人的眼神转为嫌弃,“总梦到你,觉都睡不好。”   佟言忽然靠了过来,仰起头,看着帽檐下的那张熟悉的脸,慢慢送上了自己的唇:“我把最宝贵的东西送给你了,已经送给你很多次了,乖一点,快点消失,我好困,今天不能鄵你了。”   盛屿睁大眼睛,咬着牙问:“今天不能怎么我?!”   佟言伏在盛屿的肩上,轻缓的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盛屿,我很想你,但我现在更想睡觉。”   盛屿:“……”   作者有话说:   本章题记部分内容摘选于小生姜讲故事发表的情感博文《处理对前任的想念的六个建议!》 第21章 那就试试   佟言睁开眼睛时,已经日上三竿。   抬起胳膊挡住了刺眼的阳光,宿醉后的头痛让他拼凑不起昨晚的记忆,好像与赵允升喝了酒,还给酒吧的广告牌改了错别字。   男人用另一只手扇了自己一嘴巴:“丢人。”————空气中裹着淡淡的米香味儿,放下胳膊,佟言看到了熟悉的环境。   微微蹙眉,翻身而起,他趿着拖鞋推开了卧室门。   入目的三室一厅中陈列着带着年代感的中式家具,翠绿的吊兰从书架的最高端垂下枝蔓,比上次佟言回来时又长了不少。   这是佟言最熟悉的地方,他走到厨房门口喊了一声“妈”。   六十多岁的女人保养得宜、气质出挑,佟言在面相上像了她四五成。   砂锅中的蔬菜粥已经翻滚出气泡,佟母却拿着汤匙在微微发呆。她见了佟言也未有喜色,轻飘飘地在儿子身上瞄了一眼,抬手调大了油烟机风力的强度。   佟言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这种冷暴力,也不问自己今晨为何是在家里醒来,淡淡地说:“别忙了妈,刚刚醒酒吃不下东西,我还要回单位就先走了。”   “回单位?”客厅中忽然传来洪亮的嗓音,“你不是都已经辞职了吗?还回什么单位?!”   佟言转身对上了愤怒的目光:“你都知道了,爸?”   佟母关了火,将砂锅端上饭桌,路过佟言时说道:“早上你爸给你的单位打电话替你请假,才知道你已经辞职了。”佟母盛好粥,“过来吃饭吧。”   这件事需要解释,因而佟言走过去坐在餐桌旁:“我前天刚刚辞职,本想着这周末回来和你们说的。”   “吃什么吃!”卷成筒的报纸被砸在饭桌上,佟父咆哮:“辞职这么大的事情,自己轻轻松松就做主了,还把不把我们父母放在眼里!   去国外参加研讨会那么好的机会你都不珍惜,你知不知道这是你提职晋升最好的踏脚石!   我给允升打过电话,他说你们已经分手了,还说你放弃参加研讨会,是因为一个保安?!”   不知想到了什么,正在咆哮的佟父忽然压低了声音,佟母也赶紧去关上了客厅的窗户。   “我和你妈同意你找男人,不是让你找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我们已经把老脸都丢尽了,你还想怎么样!如果你再这样一意孤行,我们宁可让你一辈子孤独终老!”   佟言沉默了一会儿,放下筷子,看着佟父平静地说道:“辞职是我早就想好的事情,辞职信在我出国之前就已经提交了,与您口中不三不四的男人没有任何关系。   另外,爸您如果觉得有一个同性恋的儿子是一件奇耻大辱的事情,那我可以不再回这个家,不再出现在你们面前,还给你们清静的生活。”   “反了天了你!”   佟言站起身,撑着桌面苦笑:“我已经在尽我所能的做一个你们眼中的好儿子了,如果还没令你们满意,那就当我反了天了吧。”   说完这话,佟言转身回了卧室,掩上门,果然又听到门外的老生常谈:“我怎么生了这么个孽障?你看看人家范承勋那两个儿子,老大自己开公司做老板,和女朋友也订婚了,老二在市委办做秘书,马上就要提职了,你再看看咱们家这个!当年我处处压范承勋一头,现在倒好……”   系扣子的手指一停,放在塑料纽扣上的指尖压得发白,佟言静默了很久,手指才重新松弛下来,将纽扣塞进了扣眼。   穿好衬衫,在卧室寻了一圈,没找到自己的外衣。从柜子中胡乱拽了一件套在身上,佟言拉开门之前将表情调整到了平静冷淡。   还真像我的母亲,他在心中自嘲,多年后我是不是也会变得和她一样冷漠?   走出房间,站在玄关,佟言看着母亲冰冷的神色和父亲愤怒的目光,轻声道:“很抱歉,没让你们以我为荣,反到因我丢了这么多年的脸,如果没有我能让你们高兴一点的话,你们可以权当没有生过我这个儿子。”   推开门,佟言走出了那个被称之为“家”的地方。————上个世纪修建的市委家属区,树木已经长得参天,茂密的枝叶遮挡了阳光,只余斑驳的光影落在身上。   那些跳跃的光点,让佟言忽然想起了昨夜酒吧街上的霓虹,脑中随之划过一些零散的记忆,还未成形,就被一声呼唤打断了。   “佟言!”   身后快步走来一个与佟言年纪相仿的男人,戴着金丝眼镜,五官端正,眼神明亮,让人见之即有好感。   他行至与佟言并肩,笑着问:“酒醒了,这么快就走?”   佟言一怔:“范宇,你怎么知道我喝醉了?”   “我怎么不知道?”镜片后的眼睛酝出调侃的笑意,“还是我开车把你接回来的呢。”   佟言有些窘迫,谦声道:“我爸已经退休了,你早就不是他的秘书了,真的不用再事事都听他调派。”   范宇抬手搭在佟言肩上,两个人一同踩着树荫向小区外走:“你爸是我的老领导,又是看着我长大的叔叔,我帮帮忙理所应当。不过昨晚你爸真没找我,是我加班回来得晚,正巧碰上他们出去接你,他们两个人岁数大了怎么扶得动你?我就跟着搭了把手。”   佟言微微侧身,巧妙地掀去肩上那条手臂,道谢:“让你大晚上折腾了一回,谢谢的话我就不说了,改天请你吃饭。”   “客气什么?你、我,还有我哥,咱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意,哥们儿朋友里谁能亲得过咱仨?”范宇看了看佟言穿着的外套,“昨天你是被偷了吧?我们见到你的时候,你睡在一个废弃的公交站点,身上连件外衣都没穿,阿姨后来检查了你的钱包,里面空空荡荡的。”   佟言敛眉,从口袋里翻出钱包一看,果然只剩下一些证件,他下意识的去摸胸口,常年带在身上的签字笔也不见了。   范宇瞄了一眼佟言的手腕,关心道:“是不是表也丢了?”   “手机和证件还在。”佟言无奈一笑,“好在把重要的东西留下了。”   范宇在他肩头拍了拍:“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不过以后你可不能这么喝酒了,睡在那地儿实在是不安全。”   佟言点了点头,忽然又问:“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哪里的?”   “叔叔阿姨说是一个男人用你的电话通知他们去那里接你的。”范宇用肩膀轻轻撞了下佟言,“你男朋友?”   佟言想了想,猜是赵允升,不愿多言,轻轻揭过:“不是,不知道是谁。”   范宇看了看佟言宿醉后的苍白面色,神情稍有凝重:“你这么早离开,不会是叔叔阿姨又因为你的……和你生气了吧?”   佟言走出树荫,站在阳光下,笑着回复:“我已经习惯了,刚刚听着我爸夸你和你哥的时候还在想,这么多年了他的词儿都不换换。”   “嗨,夸我们干什么?我和我哥从小是在你的光环下长大的,你就是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范宇试图安慰佟言,“他们老人家思想观念保守,还是要给他们一点时间的,我有机会也帮你劝劝他们。”   “知道你最会做思想工作。”佟言真诚地道谢,“谢谢你,范宇,”   “行,那我就承你一声谢,什么时候我喝多了,你也救救我的场。”范宇指指附近的便利店,“给额娘买酱油,回见了。”————推开便利店的门,范宇回头看向已经走远的背影,脸上明朗的笑容慢慢落了下来。   他拍了拍刚刚搭过佟言肩头的那条手臂,明显有些嫌弃的意思,又翻出手机,点开微信的一个置顶的小群,拇指按下收音键,送到口旁。   “猜猜我刚才碰到谁了?天之骄子佟家大少爷,又被爹妈扫地出门了,这么狼狈,还非要装出清高的样子,这种人就应该被男人圧,我他妈就是不好这口,不然……”   群里蹦出一条消息:“不然怎样啊,范秘?”   镜片后的目光极尽嘲弄:“我就算好这口也不找他,佟少爷一看就是个姓冷淡,没意思。”一瓶酱油和一盒套子放在收银台上,“结账。”————佟言换了工作,应聘至烟城的一家高端会计师事务所,因他的过往履历及业务能力亮眼,职务和薪资都不错。   谈好了下个月月初入职,但受到爱情亲情接连打击的佟言急需将自己的时间占满。   业务副总收到佟言打算提前到岗的消息后,发来信息:正巧今天晚上部门团建,一起?   佟言酒气未消,但又不好第一次就拂了顶头上司的面子,只好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公司团建无非吃饭唱歌一条龙,可佟言的新领导在酒足饭饱之后却让他脱依服。   “小佟,去把衣服换了。”   天色已晚,佟言拎着自己的外衣和鞋小声问同事:“每次团建都要来按摩吗?”   新同事笑嘻嘻地瞧着他:“也不是每次,十回有九回来按摩,剩下那一回只按脚。”他在佟言肩上拍了拍,“咱领导就好这口,放心,纯绿色,就是来放松的,刚一开始我也不习惯,可按着按着就舒坦了,现在几天不按就浑身难受。”   换好衣服,进到按摩间,周末生意好,只剩下四人的大包房,除去携手去做美体的两位女士,正好剩下四个男人。   新领导倒也不挑,居中找了个床位躺下,点了熟识的按摩师,其余两人虽没有固定的按摩师,但也都点了店里的熟面孔。   只有佟言需得选选。   “老板,店里最近添了新人,要不让他试试?”   经理微微侧身,露出了身后的新面孔。   男技师,很高,藏青色的工作服下是蓬勃的肌肉,厚重的帽盔头挡着眉眼,鼻梁上架着一副笨重的黑色眼镜,一副不算精明的面貌。   佟言一怔,目光那张脸上注视很久,缓缓一落,看到了喉结上的那颗小痣。   手里新添的碧螺春泛起了涟漪,茶香翻出杯口,变得浓郁起来。   经理将男技师向前一推:“他手法不错,刚刚拿了中医推拿按摩师资格证,老板上个钟试试?”   佟言盯着男技师沉默了一会儿,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了一旁,淡然道:“那就试试吧。”……   第22章 烟瘾犯了   偶遇前任,最好的处理方法是稳重地微笑点头,从容地转身离去;最差的是,他还没说话,我便落荒而逃。————题记   “那就试试吧。”   佟言话音儿落了,男技师却久久未动。经理推了一把,暗地翻了个白眼儿,低声道:“收着点儿手劲儿,记着点上个客人的投诉。”   转头又对佟言挤出笑脸,拍了一把男技师结实的上臂:“年轻,有劲儿,按得舒服。”   佟言的按摩床守着角落,男技师走过来时挡住了身后壁灯的光源,便将这处显得越发局促。   他站在床前客气地叫了声“老板”,声音有点夹,音色显得年轻。   碧螺春细软的芽叶留在齿间,佟言嚼着茶香,差点咬到舌头:“你……声音……”   “老板,咱们做什么项目?头部,足部?”男技师的目光缓缓落在了佟言的腹部,“还是全身保健?”   纯棉的按摩服被手指缓缓抻平,佟言又摸起茶杯,茶汤还没沾湿嘴皮子,便对旁边的同事说:“张哥,我们可不可以换一下技师?你也知道我是第一次做按摩,劲儿太大恐怕……”   “第一次。”新同事笑着开簧腔,“行,就给佟经理的第一次换个成手。”   两个技师换了位置,佟言再去瞄刚刚那人,却连对方的一个眼神都再未得到。   新手技师对同事显得殷勤了些,偶尔夹着音儿的“老板”听得佟言眼皮直蹦。   先做头部按摩,佟言躺在按摩床上,余光只能看到隔壁的那双大手。   骨节分明,脉络清晰,曾经游走过自己全?,箍得那么緊,抱得那么实……   “老板,放松。”换过来的上了些年纪的技师提示佟言,“不要緊绷肌禸,您可以睡一觉。”   深吸了一口气,佟言摒除杂念,闭上了眼睛。可隔壁的任何一点动静,哪怕是经络梳放在操作台上的轻轻声响,都会让他竖起耳朵。   隔壁的同事嘴碎,笑着说:“呦,是挺有手劲儿,手上有茧子是吗?”   放在耳后穴位上的手一顿:“那给老板垫一层毛巾吧。”   “不用,你接着按。”新同事的声音舒服得像水加多了的面团儿,松懈得不成形,“怎么称呼啊,新人?”   夹子音静默了一瞬:“阿山。”   新同事闭着眼睛亨唧:“多大了?”   声音停顿得时间更久,音量压得更低:“23。”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上了年纪的技师忽然缩回手:“老板怎么了?碰你痒痒肉了吗?”   佟言喉间溢出低低的笑声,摆了摆手,却说不出话,肩膀和胸膛笑得轻颤,碎了一身的疏离沉静。   “怎么了,笑成这样?”   屋子中的几人都投来目光,佟言压了压笑意,艰难地吐出一句“没事”。   抬起眼,他看向23岁的新手技师,对方难看的面色,让他再次破防,眸中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唇角的弧度也是极力控制后才没有挑得更高。   笑意是在看到浅浅滑动的那颗小痣后消失的。轻抿的薄唇,凸起的候结,晦暗光线下隐隐的肌禸线条,以及那条曲起的只隔半米的长腿……   佟言的手指一根根蜷了起来,没过脑子地说道:“张哥,技师换回来吧,我试试手劲大的。”   新同事倒是好说话,眼睛都没睁就挥了挥手:“你刚刚入职,哥就宠你三天,换!”   不过半米的距离,换人只是挪挪屁股,高大的男技师再次站到佟言面前时,眼中已有冷意。   佟言迎着那抹冰凉,从按摩床上起身,率先说道:“全身按摩就不用了,我今天按个脚吧。”   双脚插入木桶中,比体温略高的水温,让经脉和肌肉都舒缓了下来。   男技师坐在木桶前的脚凳上,垂眸问道:“老板用海盐还是生姜泡脚?”   “我不太懂这些,你推荐吧。”   “那就生姜吧。”   “怎么称呼?”佟言的问话跟得很紧,“抱歉,没记住。”   倒入木桶的姜黄色水流断了一瞬,后又恢复正常,男技师将包装袋丢入身旁的垃圾桶,才抬头看向佟言:“阿山。”   “23?”佟言学着同事流质体一样的嗓音,将两个数字绕在齿间缓缓地吐出。   刚刚佟言偷窥过的那只大手探入水中,像试探水温似的,在佟言的腳踝上轻轻一碰,男技师轻声问:“老板觉得我不像23?”   微热的水温,顺着经络,烫了一下耳根,佟言乎吸一滞,险些失去了对声音的从容把控:“还好。”他错开目光,“别老板老板的叫了,我25,虚长你两岁,就叫哥吧。”   手指在水面之下轻轻晃动,搅出浅浅的波纹,很像半个月前轻风拂过的海面。   晃动的船舱中,男人沙哑的声音里藏着笑意与慾朢:“你以为我让你说的好听的是这个?叫声哥哥来听。”   手掌一把握住了那截腳踝,男技师看着骤然红透了的脸颊,笑着说:“那我就攀个关系,叫声佟哥。”   水温太烫了,佟言有些坐立难安,手边只有茶杯,他喝了口清茶略稳心神,避开的目光又送了回去,直白且略有挑衅地看向男技师:“知道我姓佟?”   拇指按着腳心的一处穴位缓缓一柔:“老板们都是贵客,经理特意交代过。”   佟言往木桶里瞄了一眼,撑着椅子的扶手,微微调换了坐姿,话虽说得客气,眼神中却有较量之意:“大家年纪相仿,不用那么客气,直接叫哥吧。”   镜片后的眼睛弯起冰冷的弧度,带着薄茧的手指包裹住了整个腳掌,在趾缝下缘一寸的地方轻轻一按:“这里是肾经,哥,你有点肾亏啊。”   话到眼睛就到,男技师看向佟言别扭的坐姿,见他扯了一块毛巾将重点部位一遮,男技师的脸上才真正看出了一点笑意,他压低声音,松开夹着的嗓子,探身到案台上取精油时,在佟言耳边幽声道:“哥,为了身体,少做春梦吧。”   佟言:“……”   骤然将腳从男人掌中抽出,四溅的水花,像极了佟言此时凌乱的心绪:“我刚刚想起来,今天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就先不按了。”   脚还没擦干,佟言就趿着鞋向上司请假,上司大方地准了假,还贴心地嘱咐了句“慢点走,别着急。”   待人出了包房,中年男人才笑开了,指着男技师说:“我们这个小佟是年轻人,面子薄,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你说人家肾亏,人家能不跑吗?”   碎嘴的同事出来搅和,笑道:“我们阿山也是新人,新人哪懂这些规矩,人家实话实说也是好意。不过阿山啊,总这么实话实说,你可是赚不到钟钱的。”   一片笑声中,男技师望着那扇已经关上了的门,搓了搓手指,回味了一下刚才掌下的细腻。烟瘾犯了。   第23章 弄死他   坐进方脸的车里,盛屿摘下假发与黑框眼镜向后座一扔,翻烟来抽。   方脸送来火苗,盛屿斜乜,不知想到了什么,推了一把,用自己的打火机点了烟。   烟雾在身体中游走了一圈,被吐出来时,听到盛屿低声骂:“昨晚是你干的,还是猴子?”   方脸一凛,手伸出车窗撸了一把路边的垂柳:“老大,这个按摩店的狗屁领班经理也敢欺负你,我和猴子气不过,暗地里动的手,影响不了任务。”   “你他妈日子是不是过得太安逸了?”盛屿面色极冷,咬着烟偏头看向方脸,口里吐出的话毫不留情,“现在你出的任务除了揍人就是揍人,是不是忘了曾经为了完成任务当瘪三儿时的感受了?要不方老板别干安防了,找个地方去做打手吧。”   “别别别,老大,错了,我们真知道错了。”方脸赶紧转移话题,“你让我去查佟言工作的事已经查清楚了,他把审计局的工作辞了,应聘到了一家会计师事务所,部门经理,刚刚上班不到一周。”   盛屿放下车窗,夹着烟的手放在车外,面色没怎么缓解。竟然在任务的关键时期,让人查这么无聊的信息,盛屿觉得自己也是那个该骂的人。   “猴子呢?”   “车后面蹲着呢,怕你骂他,没敢上车。”   盛屿敛眉,用手在车外拍了两下车门:“上来。”   后视镜里露出个脑袋,鬼鬼祟祟地上了车,本来就小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谄媚地叫了声:“老大”。   盛屿没再追究此前的事,弹了手中的烟蒂,拿出几份资料。   “这是冯少川所有直系与旁系亲属的资料,与他有密切来往的都已经标注上了。”   盛屿的手指在车门上点了几下,方脸肃目,马上关上了所有车窗。   资料被分到方脸和猴子手中,两个人看着纸张上夹着的一张张照片,笑得讽刺:“都他妈道貌岸然的。”   “博源外贸的少当家冯少川失踪了,冯家现在正在轰轰烈烈地寻找他的下落。”盛屿扬了扬手中的资料,“这些人表面上忧心忡忡,但他们每一个人都有理由希望冯少川死在外面,尤其是他的二哥,冯鸣谦。”   窸窸窣窣翻页声后,一张年近半百的绅士面孔被曲别针夹在资料上。   “冯家老爷子育有三子,老大冯景宁因意外事故多年前已经去世,老二冯鸣谦这几年逐渐被老爷子的小儿子冯少川架空,所以冯少川的失踪,最大的受益人就是他的二哥冯鸣谦。”   “那他为什么还要雇我们去找冯少川的下落?”猴子问道。   方脸啧了一声:“做给外人看的呗。”   盛屿唇角淡然一扬,点点头:“的确有一部分原因是这样的。”   “那另一部分呢?”方脸和猴子的目光都变得有些沉肃。   “另一部分。”盛屿望着照片上那张绅士儒雅的脸,声音中有淡淡的讽刺,“冯鸣谦让我们找到冯少川,并想办法控制住他。”   “他想永远取代冯少川?”   “对。”盛屿合上资料,目光逐一扫过方脸和猴子,“天价合同,明暗两条线,弄不好……得背官司。”   盛屿沉眸,鸦羽长睫投落暗影:“干吗?”   方脸与猴子对视的一眼。   “听你的老大。”   “对,我们听你的,老大你说得算!”   “要我说。”盛屿将冯少川的照片抽出来夹在指间,缓缓送到眼前,他看着那双淡漠的眼睛,微微启唇,“富贵险中求。”————猴子收了资料,腆着脸凑过来:“我肩膀有些酸。”   方脸也在狭小的驾驶位上扭了扭腰:“老大,我腰也不舒服。”   盛屿笑开了,靠在椅背上翻出烟:“这是想照顾我生意?”   “肥水不流外人田。”猴子趴在前排的两把座椅中间,把脖子送了过来,“老大你给我按按。”   “行。”盛屿将烟衔在口中,一把拉住猴子的肩膀,将他的手臂向后抬,含混地笑问,“舒服吗?”   “欸!老大,松一下松一下。”   盛屿将猴子一推,点了烟,在烟雾的这边儿,又向方脸抬了抬下巴:“你呢?腰还疼吗?”   “嘿,说话间就好了,不疼了。”方脸夸张地扭着腰,靠到了门旁,故伎重施,转移话题,“与冯少川关系极其亲密的曹峰,这几天都没来按摩店?老大你天天给人捏脚揉肩,这得蹲守到什么时候是头啊?”   盛屿缓缓收了面上的笑容,往方脸的奶茶杯子里弹了弹烟灰:“阎野已经留在工地快两个月了,吃住都与民工一样,每天还需要夯土砌墙,你们两个跟人家好好学学。”   说完,男人戴上假发和眼镜,调整了一下发型,压住眉眼,推开车门下了车,向来笔挺的脊背微微佝偻,双肩下塌,几步之后,便隐于人流之中。————佟言在车里坐了很久。   他匿名在网上发了帖问:被前任甩了,还对人家念念不忘,可耻吗?   帖子发出去,没激起多大水花?过了十几分钟,才有人回帖,两个字:可耻。   佟言扔了手机,又看了一眼车窗外的店面招牌,道樊中医养生馆。   这几个字佟言最近没少见,每天下班,他都要开车多绕两个街区,来看一眼这个招牌,如果遇到红灯,便能多看几眼。   看过也就罢了,多一分别的心思都没有。   佟言如今越发觉得他与盛屿是两个世界的人,那个四面环海的小岛,用盛大的美景隔绝了外世,每个人都回归了个体,最原始最简单的感官被无限放大,让那些迷恋与慾朢像野草似的迅速增长,无所顾忌,也没有限制。   而现在,即便盛屿站在面前,佟言也觉得,他们之间像隔着一堵坚墙,这堵墙竖在盛屿的心房前,佟言推不倒、越不过,好像永远无法看清对面的人,也绝无办法走入他的心。   美丽的海岛,晃动的船舱,窗前火红的鸡蛋花,与抱成一团的三角梅,不过几日,已恍如隔世。   佟言也没想到他今晚会驶入这个停车场,只因他在等红灯时,看到了不算熟悉但印象深刻的那顶假发与眼镜。   跟着男人的身影,鬼使神差的便将车停到了中医养生馆的门前,负责接待的人员已经向车里看了好几次,佟言再次拿起手机,发了个帖子:被前任断崖式分手,再遇到,要讨回来吗?   这回的评论倒是来得快:弄死他。得咧。   佟言收起手机,推开车门,向迎过来的接待人员,露出疏离的笑容。……   第24章 怎么谢你   技师在发间的百会穴轻轻按压,低声问:“老板,这个力度可以吗?”   迟迟没等到回答,他顺着年轻客人的目光一望,看到了自己的同事阿山。   阿山刚给客人做过肩部按摩,现在正往木桶里倒水。   “老板以后要是想点阿山,可以提前预约,别像今天一样,阿山的钟已经都约满了。”   年轻的客人收回目光,缓缓闭上眼睛:“谁按都一样。”   十几分钟前,佟言在一句“弄死他”的鼓舞下迈进了养生馆,却不料要弄死的人已无档期。   唯一支撑信念的支点坍塌了,佟言便觉出了荒唐,一边暗骂自己一边推门离开,却被头上贴着纱布的经理拦住,他将满面沧桑的实习技师推了过来,那人一脸诚恳,弓着腰小声自荐:“我按得还行,要不老板给个机会?”   佟言面矮心软,没经住卖惨营销,被带进一间四人包房时,却意外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高大的技师正在给人按摩肩颈,寻声望过来,目光在佟言脸上轻轻划过,没有多做一刻停留。   佟言经过他时,两人相距不过半寸,厚重的帽盔头像一堵墙,遮着眉眼,隔着彼此。错身而过,体温交融,却没有焐热佟言的心,崩塌的支点再次勉力坚持,“弄死他”几个字重新蠢蠢欲动。   四人包房只有三位客人,刚刚按完肩的客人坐在理疗椅上,一边拿着资料讲电话,一边将脚放入了木桶。   他动静不小,似是在与电话那边的人斗气,嘴里说着一些数据,争争讲讲,坏了一室的茶香。   “我是老板,用得着你来给我谱法?能干就干,不干就滚!”   啪!挂了电话,脚在木桶中用力一踹,水花四溅!   “你他妈傻逼吧,水这么凉怎么泡脚?”   隔了半刻,佟言听到略夹的男音:“抱歉老板,我给你加点热水。”   “抱歉抱歉,谁他妈都跟我说抱歉,抱歉数据不能这么做,抱歉不能这样走账,我问你,抱歉有用吗?!”   男客又在木桶里狠狠跺了下脚,水花溅得很高,男技师别开脸,抬手擦去了下颌上的几滴水珠儿。   佟言闭上眼睛,翻了个身,面朝墙:“先帮我按按这边的肩膀。”   耳边传来木椅在地板上滑动的声音,显然有人站了起来,之后便是流水倒入木桶的声音:“老板,这个温度可以吗?再热对身体就不好了。”   “我他妈用你教我做事!你一个臭按摩的,臭打工的,也来给我讲道理?!”木桶再次被人用力一踹,摩擦声与漾水声撕裂了空气,传入耳中。   佟言紧闭双眼,与自己的按摩师说:“力气重一点。”   男技师弯腰去拎水桶,声音略沉:“我给您换一桶水吧。”   啪,一直拿在男客手里的资料迎面拍了过来:“你不服气是不是?”   给佟言做按摩的技师手下一顿,低声道:“怎么闹成这样?”又和自己的年轻客人说,“老板放松,肌禸绷得太緊了。”   事情闹得挺大,养生馆的经理一路小跑着过来,也不问青红皂白,压着男技师就给客人道歉。   佟言的肩膀被拍了拍,他的按摩师边看热闹边说:“老板,咱们按另一侧。”   佟言翻了一个身,睁开眼,看到了那个塌着脊梁的新手技师。   厚重刘海下的目光难测,嘴唇下压,唇角微微抖动,收着凌厉的下颌,手指紧紧抓着裤子两侧,一副怯懦的样子。   客人嚣张:“赔礼道歉没用,也不用给我免单,我他妈差你这点小钱?”   经理伏低做小:“那老板您说怎么办?”   男客甩了甩刚刚扇人时从手中滑脱的资料:“知道这上面的数据有多重要吗?知道这代表着多少钱吗?这资料因为他刚刚的过失,被地上的水浸湿了,上面的一些数据糊了!你们让我提条件,好,现在你们就把这些数据补齐,补齐了咱们今天就算了结!”   浸湿了的资料被举到新手技师眼前,一下下怼着他的门面:“听到了吗?臭打工的!”   忽然一只清瘦修长的手斜插而入,握住了资料:“我试试看。”   众人一怔,目光都投向贸然裹进纷争中的男人,见他捋平纸张,一边垂眸看着数据,一边去摸自己的左侧胸口。   指下空无一物,才想起来自己换了按摩服,佟言抬起头问经理:“有笔吗?”   目光收回时顺路又看了眼新手技师,见他面色未变,还是一副委屈懊恼的神色,只是抓着裤子的手指松开了,拇指微微摩擦中指,是那人想抽烟时下意识的小动作。   男客发飙:“你他妈谁啊?别没事儿找事儿行吗?”   佟言接过经理寻来的笔,走到茶歇区坐下,袖口随意卷起,露出白皙清瘦的手腕。   他翻起眼,目光轻疏:“你不是说这份资料重要?我是做好事的,叫我雷锋叔叔就行。”   恼怒的客人有经理安抚,佟言取过一张会馆宣传册,在上面写下漂亮的阿拉伯数字,又随手摸了根会馆提供的香烟,含进了唇里。   一时间,包房里只有落笔的声音,伏案的男人小臂低垂,指间夹着那根点燃后便没怎么吸的香烟,焚香的长烟与缭绕的烟雾交织,竟然品得出几份静谧的美感。   资料仅浸湿了一角,模糊的数据不多,没一会儿佟言便放下了笔。   他夹着烟起身,将资料送到刚刚咆哮的客人面前:“数据补齐了。”   那人撇嘴:“我怎么知道你补的数据对不对?”   “我用的是差额法和除九法推算出了模糊不清的数据,应该没有错,您可以和贵企的财务人员核对一下。”佟言将笔还给经理,又说,“刚刚您是在和财务人员通电话吧?想让他在账目上作假,对方不同意是吗?所以你就把气撒在一个按摩师身上?”   男客面色一变:“你胡扯!造这样的谣我可饶不了你!”   佟言吸了口烟,笑容很淡:“我每年审计无数本账目,虽然审不到你这样的小型私企身上,但也听得出你话里的意思,在账簿上少列收入,多列支出,虚增成本,乱摊费用来偷税漏税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我……我没有。”   “你现在的账目很清晰,要感谢你有一个守得住底线的财务人员,这本账册上有企业的名字,我会让我税务局的朋友重点关注贵企的。”   “你!”男客神色顿荒,因摸不清佟言的路数,只得收了气焰,低骂了一声“晦气”匆匆而去。   经理长吁了一口气,忙向佟言道谢,佟言笑着摆了摆手,目光越过他去看男技师。   “你怎么谢我?”他问。   经理回神儿,赶紧推了男技师一把,低斥:“天天竟给我找麻烦,这个月绩效扣一半,还不快点给老板道个谢?”   男技师用手扫了扫半湿的工作服,向佟言的按摩师说道:“下面的按摩我来吧,绩效算你身上。”   如今,包房内只剩两位客人,男技师将理疗床重新铺好,拍了拍:“过来躺下。”   这话佟言以前听过很多次,身体几乎形成了条件反射,有了感觉。   他向后退了一步,下意识想找遮羞布。   高大的男技师却一步步走过来,站到他的面前,双指一分,夹过了佟言指间的香烟:“刚刚那么威风,现在怎么怂了?”   男人声音压得很低,送入佟言耳中,在那里烧出了一片霞色。   佟言看着墙角的壁灯,压着微乱的心绪呛声:“你倒是在别人那里怂得很,只在我这里耍威风。”   男技师终于露出了点笑意:“我没本事,能怎么办?”   佟言有些后悔帮了这无赖:“我明明知道你是装的,可还是……”   男技师又凑进了一步:“可还是怎样?”   “还是……”佟言直视过去,终于看清了男人的眼睛,那里除了戏谑,深得像琉璃的夜色。   掐痛自己的指尖,佟言保持了最后的冷静:“怎么不叫哥了,上次不是改口了吗?”   夹着烟的手指似是无意地划过佟言的崾线,男技师气息温热:“哥,你说我该怎么谢你?”……   第25章 大礼包,再见   佟言在床上翻个身,半分钟后又翻了回来。   他叹了一口气,起身喝水,又心不在焉,手一晃,打翻了水。   好在杯子里的水不多,只湿了一片衣襟。佟言抽纸巾来擦,睡衣上暗沉的水迹让他微微晃神儿,想到了几个小时前新手技师那件同样被水打湿的衣服。   “你说我应该怎么谢你?”   男人夹着烟的手指若有若无地扶着佟言的崾线,他的目光向下一瞄,看着那处不流畅的弧度,笑着说:“佟老师还没试过我的手艺,今天全当谢你。”   佟言躺在按摩床上的时候,自己拿了条长毛巾盖在了身上。   男技师将佟言抽过的那支烟咬在嘴里,拍了拍他:“换麵。”   佟言依言,虽然算不舒服,但他却舒了一口,掩藏住了这处不老实的,于他好似就保住了尊严。   力度隔着毛巾圧下,男人终于学会了从容控制手勁儿。   不輕不锺,让人升起因低級享乐而起的愉悦。   佟言偏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男技师濕林淋的依服不时轻轻刮碰着他的面颊,因为角度,佟言的目光偶尔可以撞进男技师依襟的下摆,看到一小片微微带着水渍的坚实腹肌。   手指搓了搓,又搓了搓,佟言全力忍着自己的心魔,忽然另一床位上的按摩师悄声叫“阿山”,将自己已经睡熟了的客人交给他帮忙照看。   男技师分神回应,佟言脑子一热,趁这个档口,快速在依摆中碰了一下。   刚搭上那片温热,就被人一把擒住了腕子,男技师缓缓矮身对上了佟言的眼睛,凌厉地瞧了一会儿,才道:“老板,请自重。”   佟言恨不得钻地缝里去,他那精于各种算法的脑子,如今只能想到拙劣的借口:“你依服濕了。”他碰了碰那处布料,“要不先换换?”   男技师似乎相信了他的借口,按着頸肌:“还行,不如你这块斜方肌糟糕。”   “经常伏案?”那一小块地方被糅得微微熱燙,“这里很僵。”   佟言窘迫未消,将脸埋在手臂里嗡声嗡气地问:“你真懂这些?”   男技师瞄了一眼熟睡的客人,轻声道:“学过几天。”   “为啥非得23呢?”   “办假证的胡乱打的数字。”   佟言闷闷地笑了两声,又沉默下去,随着四处游走的手力,他的乎吸渐沉渐急,直到那力度落到了崾上,佟言骤然抬起眸子,忍着羞耻,抖声说:“盛屿,不要隔着毛巾。”   男技师垂眸瞧着他,目光在散乱依领中的锁?上流连的片刻,才凑近轻声道:“叫阿山。”   佟言听话:“阿山。”   “玫瑰与迷迭香,佟老师喜欢哪种?”   佟言顾不得问原委,随便选择:“迷迭香。”   男技师拿起一瓶精油,滴了两滴在掌心,缓缓搓热:“迷迭香,持久而深沉的爱,跟佟老师不像,佟老师是见色起意。”   手指一探却停了下来,男技师抬起佟言的下颌,用力钳緊:“求我。”   佟言望向男人的目光碎得像长烟遇风:“求你,阿山。”   借着掌中的精芬,薄茧沿着流畅的线条缓缓而行,从高峰至低谷,流连很久,却未止步,再次向下。   毛巾的最髙聳处,又添了一掌的高度,佟言气熄混乱,只能将脸埋入臂中。   按压、掌推、点拿、捏搓,最后击拍两下,中医推拿的手法运用得淋漓尽致。   抽手离开,男技师低声道:“佟老师帮我的人情,我还完了,咱俩两清。”   收回的手在半途被一把握住,佟言用衮燙的脸颊贴上了因擵擦同样衮燙的掌心。   他什么都没说,柔软的睫毛刮着皮肤,像拂过的羽毛,让人觉得痒。   男技师轻轻叹了口气,像是无奈,又像妥协:“你总是很贪心。”手指捋了把睫毛,“翻身,我帮你。”   直到迷迭香的味道铺满了全?,佟言从余韵中睁开眼,才看到男技师眸中的冷意。   他将刚刚擦过手的纸巾扔进垃圾桶,淡声道:“以后别来了,佟言。”   今夜佟言注定失眠,学着盛屿的动作,他把擦湿了的纸巾抛进垃圾桶,然后取出手机打开私密相册。   那里存着很多盛屿的照片,因是偷拍,多是背影。游泳的,钓鱼的,打拳击的,也有几张盛屿的睡颜,男人即便睡了也绷着脸,不柔软不纯真,除了帅得令人痴迷,找不出什么可爱的地方。   每一张照片反复看了几次,佟言才按下了删除键,他删得很快,仿佛害怕自己后悔。手指落在最后一张照片上,动作一滞。   那是盛屿的一张背影,准确来说是粿露的背影。男人侧身躺在床上,朦胧光线下叠加着光亮与阴影,明暗交错间让强韧蛰伏的身体像一副中世纪的油画,性与美,力量与艺术,又像诗歌最后的咏叹调,在最后一个尾音落下时,久久震荡灵魂。   长按,删除,佟言扔了手机躺回床上。   “海岛七天大礼包,再见。” 第26章 盛屿的拼图   人生有太多的巧合,就像一场大雾,让我们看不清对方,又无法逃离。————题记   佟言接手新单,约见甲方。烟城地标级别的写字楼,他最后一个走进电梯。   被助理唤了两次,才想起要按楼层键,按下按键的指节微微酸痛,佟言看看手里的资料夹,果然已经捏得变形。   佟言接手的第三单业务是企业财务咨询,上司将资料交给他的时候,手指在黑色的档案夹上敲了几下:“子承父业,新王登基,什么都不懂,又信不过公司的财务人员,所以找个专业人士帮他看看账,有点震慑内部的意思,你多带几个人去,架势拉得大一些。”   “震慑?”   “对。”上司意味深长,“做贼的见到我们都心虚。”   佟言迟疑:“我行吗?”   上司是天津人,随时随地都想抖包袱:“你行,你这个人平时都像背着液氮在身上,再冷点脸,但凡有点猫腻的,近你十步之内没有不嘚嗖的。”   没想到先嘚嗖的却是佟言。   他打开资料,看到委托企业的名字时,那根不争气的东西微微跳动了一下,恨得佟言差点萌生自宫的想法。   佟言谈过两次恋爱。   半个月之内又失恋两次,第一次恋情维持不到五天,往床上滚了两次,失败两次。   第二次恋情维持了八天,往床上滚了无数次,成功无数次,最后还是分手了。   说句实话,佟言虽与盛屿谈过几天恋爱,但了解的都是那点肤浅的禸体表象,其他的,他只知道盛屿在焱越安防工作,类似保镖。   直至前几天在养生馆遇到了伪装的盛屿,他才拼图似的补充了对前男友的认知。   插句题外的,盛屿在佟言脑子中的拼图,下半身满满当当,心脏的地方却空空如也。   接手焱越安防的委托,佟言也曾做过不切实际的幻想,盛屿想再续情缘?还是他对自己同样念念不忘?   可转头就被打了脸,甲方既没有指定佟言接单,委托人也不是盛屿。   查了相关资料,佟言才知道盛屿是焱越安防的副总,这次以个人名义委托的财税咨询的,是焱越的总经理阎野,与盛屿毫无关联。   上行的电梯在17层停靠,电镀门缓缓打开,入目便是焱越安防醒目的企业logo,佟言没动,两个助理对视了一眼,这回没敢催促。   关门键亮起前,佟言跨步走了出去,眼睑半垂,又是7那个严谨专业的财税人员了。   茶香缭绕,一室静谧。   长时间的静默过后,佟言从报表中抬起眼睛,对焱越安防的总经理说:“阎总,目前从这份财报中还未看出问题,这受限于企业信息的反馈范围,还有真实的会计数据,阎总,我能否同贵企的财务副总见一面?”   阎野也放下笔,在佟言核查账目的空档,他偷练了几个字,字贴被悄悄合上,只看到一个歪歪扭扭的“薛”字。   “焱越没有财务副总,只有财务经理。”他回复。   佟言微微扬眉,以焱越安防的体量,没道理不设置财务副总。   阎野起身给佟言几人添茶:“佟经理,以前的账目目前不用细扣,我请你来,主要是想咨询财务管理方面的事情,简单点来说,教会我看账。”男人笑得温和,甚至有些微窘,“连带着吓唬吓唬人。”   佟言又想起了上司口中的“震慑”。他不喜职场中的尔虞我诈,但身处俗世,却也不能跳脱,淡声道:“我公事公办,至于能发挥出什么样的作用?就不得而知了。”   茶汤再次换了新的,阎野的声音中含着感激:“多谢。”   “阎总,您组织召开一个碰头会吧,我想与贵企的财务人员见个面。”佟言微笑,“也能帮阎总唬唬人。”   第27章 盛屿,幸会   会议室里,佟言率先落座,他戴着平光眼镜,垂眸在看账册,颈项的弧度好看,在白炽灯下泛着冷白的光。   片刻后焱越的工作人员悉数落座,只有靠近主屏的旁边空着一张椅子。   “财务经理没到?”佟言轻声问阎野。   “到了。”一个年届四十的男人靠在真皮椅背上扬了扬手,随后又去整理自己的领带夹。   没有寒暄招呼,甚至连微笑都欠奉,是明显的轻蔑之意。   佟言脸上依旧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将手里的账册一合,出声道:“既然还有人未到,那我就在会前做一个小提示。”   成功将所有人的目光聚拢,佟言翻开手边的账册:“我发现贵企有一笔员工的通讯费一直没有缴纳个人所得税,虽然属于福利补助费用,但根据规定,也是要纳入个税范畴的。如果遇到企业汇算清缴,被查出来,不但要补齐漏缴的个税和滞纳金,贵企可能也会因为区区十几万元被列入偷税漏税黑名单,短期内无法享受国家的各种税费减免政策。”   微滞的空气中,佟言的声音好似温和了许多:“我想这肯定不是贵企有意为之,疏忽罢了,但小小的疏忽也有可能酿成大错。”银色的签字笔点了点账册上财务经理那一栏的签名,佟言看向带着领带夹的男人,“您说是不是吕经理?”   对面的男人在佟言说话间面色已冷,但佟言所言又无法反驳,只能扯出难看的笑容:“佟经理提醒的是,是我们疏忽大意了。”   佟言无意多言,回以微笑,目光再次投向那把空着的椅子,看了看表。   阎野的练字帖随手带着,如今放在了一旁,开腔:“要不我们就先开始……”   话音未落,会议室的门就被一只手推开,手很大,骨节突出,拳峰上也带着薄茧。   佟言吻过那手无数次,前几日还因它全身沾惹了迷迭香的味道,如今他忽然觉得那幽潋的香味儿似乎又冲入了鼻腔,让自己微微恍神。   再回神儿,焱越安防的盛副总已经站在了面前,他靠得不远不近,伸出了手:“盛屿,幸会。”   悬崖边的落日餐厅中,佟言与盛屿的第一次见面,他听到的也是这几个字。   不亲不疏,不远不近,像一段流风,也像盛屿本人,永远捉不住。   轻轻搭上那手:“你好,阿山。”   盛屿脸上的无奈,以及钻入耳朵的那声低“啧”,让佟言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垂在身侧的手指小幅度地抓了把空气,他恨不得扇自己一嘴巴。   之后的碰头会开得还算顺利,佟言虽然依旧表现得专业稳妥,但却全无会前的威压震慑,对面夹着烟的男人只要乜来一眼,他的语流就会慢上三分,目光躲闪,只能靠看财报上的数字稳住心神。   会休,佟言急于避开盛屿,起身时脚下一乱,差点摔倒。幸好坐在旁边的阎野伸出手,托着腰背将他扶稳。   道谢时,佟言偷瞄盛屿,见他松散而坐,与漂亮的前台女孩笑着低语,烟灰磕在女孩捧来的烟灰缸里,指尖在桌上轻点两下,算是道谢。   佟言在卫生间碰到了财务经理吕嵩,男人眼底阴沉,面上却客气了不少,笑着寒暄几句,佟言向他讨了颗烟。   点了烟,过了三五口,佟言看向镜子中的自己,镜中人隐隐透着一股幽怨,像王宝钗与秦香莲的合体,独守寒窑之后,又被强行套了身绿色的衣服。   他忽然想起盛屿在岛上曾教过他的一句话。深沉的夜里,那人坐在沙滩上,耻笑自己从网上百度来的骂人话。   “这些骂得都不够劲儿,我来教你。”男人逐字逐句,“你他妈傻逼吗?凭什么让我给你点烟?”   佟言有时也奇怪,与盛屿相处短短八天,他竟记住了这么多点滴,那些如丝缕一般的碎片总在恰当或不恰当的时刻被重新忆起,甚至今早提库子时,佟言还想到了岛上那扇几乎探进了花枝的窗户,那日盛屿就坐在窗下,手臂搭在窗沿上,被晚风轻轻吻着皮肤,闲散地笑道:“佟老师,穿库子的时候可以把你那根家伙放在左边,好看一点。”   那日的库子终究也没穿上,佟言撒够欢,便被盛屿圧在窗下,期间他推开了窗,放花枝进来,随手摘了一朵花放在佟言的胸膛上。   盛屿赞了一声“很美”,却又把花瓣碾碎,挤出殷红的汁水,将自己染成红豆……   被香烟烫了一下,佟言回神儿,他望着镜中的人,用盛屿教给自己的话骂了一句:“佟言,你他妈傻逼吧?”   从卫生间出来,穿过办公区,就是茶水间,再往前是会议室。会休还未结束,茶水间进出频繁,传出隐隐的交杂低语。   佟言路过时,被一个声音叫住:“佟经理,进来喝杯咖啡。”   这人是财务部的副经理,比吕嵩客气很多。   “不了,我……”   “盛总在里面,他让我叫你进来喝杯咖啡。”   佟言站在原地,脸上平静淡漠,待理智与本能打了一架,才抬起脚步向茶水间走去,路过那位副经理,轻声道了谢。   盛屿站在最靠里面的角落,身边围着几人,其中就有刚刚那位漂亮的女孩儿。   众人言语来往,面上都有笑意,盛屿微微点头,偶尔掺上一嘴,多是一两个字带过。   他好像忘记了邀请佟言进来喝咖啡这事儿,直到佟言兀自拿起一次性纸杯,男人才抬眸望了过来。   展臂一招手:“佟经理,给你留了位置。”   茶水间只有几个高脚椅,佟言走过去,没坐。   盛屿叼了颗烟,笑着问茶水间里的其他人:“你们还有事?”   众人仅迟疑片刻,便纷纷放下水杯,找了各种理由转身离开,漂亮的前台接待是最后一个走出茶水间的,门被她微微一带,留了条缝隙。   第28章 阎野很好   “你们还有事?”   众人纷纷转身离开,门被微微一带,留了条缝隙。   盛屿咬着烟,将一次性杯子套了两层:“茶水间没什么好咖啡,速溶的,佟经理将就一下吧。”   热水将咖啡粉溶解,水面上浮着一层白色的泡沫,盛屿将咖啡推到佟言面前:“聊聊?”   “聊什么?”   “怎么忽然从审计局辞职了?”盛屿低头点了烟,“是因为陪我回国,没去参加行业会议吗?”   佟言摇摇头,他端杯喝了口热咖啡:“不是因为你,我早就想辞职了。”   “铁饭碗都舍得砸?”   茶水间有一扇小窗,窗户上贴着米黄色的雏菊窗贴,透进来的阳光便像带着雏菊的味道,显得温柔很多。   佟言在盛屿面前收了疏淡的神色,柔和的光线增添了缱绻的错觉,佟言心下一松,向盛屿靠近了一步。   “就是觉得不自在。”   “不喜欢原来的工作?”   “也不是。”佟言沉默了片刻,“我爸是我上司的老领导,你能体会到那种感觉吗?不管你有多努力,所取得的成绩都好像是被偏待一样。”   柔和的光线中,佟言下意识向从前一样,将下巴轻轻搭在了盛屿的肩上:“就像这次出国做交流,我明明知道我是最合适的人选,但在得知我爸和我上司在名单确定前吃过一次饭后,心里还是不舒服。”   盛屿摘了烟,手掌扣着佟言的脸,将他从肩上推开:“守点规矩佟经理。”   佟言一怔,手掌在腿侧轻轻一拍,鞭打了自己的灵魂。他有些羞赧:“不好意思,习惯了。”   盛屿轻笑,话中嘲讽的意味十足:“我们在一起总共也就一个星期,佟经理哪来的习惯?”   佟言面色微变,悄悄向后退了一步,垂下眼,自嘲般的扯了扯唇角:“是我举止不妥了,抱歉。”他侧身越过盛屿,“盛总,没什么事,我先回会议室了。”   “我今天没想到会在焱越看见你。”盛屿靠在琉璃台上,看着落荒而逃的佟言,“刚一见面时还挺惊讶的。”   佟言不想自己在盛屿心里像一块甩不脱的牛皮糖,他停下脚步郑重地解释:“我也没想到,我以为不分管财务的副总不会参加会议。”   琉璃台上乱放着几只咖啡杯,盛屿好似疏忽了,错过了自己的杯子,拿起了佟言刚刚抿过一口的:“阎野没和你说,财务经理一直都是直接向我汇报工作?”他喝了一口咖啡,“我怎么可能不参加会议?”   盛屿的话没有那只杯子带给佟言的震撼多,他错开目光,才能遮掩住眼波微澜:“那以后就麻烦盛总配合工作了。”   “这是自然,不过也请佟经理保持你的专业性,不要招惹阎野,起码在工作结束之前。”   佟言惊诧,猛然抬起头:“你说什么?”   盛屿放下咖啡杯,一步一步走近佟言,中途吞吐了一口香烟,满不在意地笑道:“佟老师又看上阎野了?喜欢我们这种身材?你还真是口味单一。”   将人圈进了自己的领地,他睨着佟言:“刚刚投怀送抱的姿势真标准,在游艇上也这么对过我吧?海浪一晃,佟老师就扑了过来。”   佟言敛眉:“都是意外……刚刚的确是……意外。”   盛屿续了口烟,偏头吐烟时,余光冰冷:“佟老师不但口味单一,钓男人的路数也这么单调,怎么让人能提起兴趣?要不……”   男人语流一断,偏头看向茶水间的门口。   “滚。”   沉戾的声音之后是门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慌乱匆忙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当佟言的注意力再次放在盛屿身上,发现他又向自己靠近了一步。男人将烟咬在嘴里,伸手摘了一支佟言衬衫口袋上夹着的签字笔。   另一手握住佟言垂在身侧的腕子,托起来摊开手掌。   佟言下意识便要抽回手,下一刻就被盛屿穿过指缝握紧了。   男人的手掌宽厚温热,并不细腻,带着薄茧的粗粝。   这只手佟言牵过无数次,在沙滩上,在夹板上,最多的还是在床上。   十指紧扣,体温交叠……   如今盛屿托着佟言的手,用笔在他的掌心留下了一个网址。佟言极力抗拒着不知是笔尖儿还是盛屿带来的苏麻感,直到他听到低醇的嗓音。   “焱越安防有很多人符合佟老师审美的男人,去这个网址看看,有他们的详细介绍,身高、体重、照片。”   写完网址,盛屿将签字笔重新送回原位,笔尖儿压着左胸划进口袋,别在兜口:“要是佟老师喜欢更直观的,我可以把他们都叫来让你过目。”   佟言用力抽回手,紧绷的下颌线犹如盛屿常携身边的利器:“不用。”他淡淡地说,“阎野就很好,身材不比你差,又年轻和善。”   他将刚刚盛屿用的那支笔从胸前摘下,轻轻一甩扔进垃圾桶:“刚刚他扶我的时候,手掌温热有力,他手上的茧子好像比你的还厚,你也知道我喜欢这样的。”   推开盛屿,佟言向门口走去,搭上门把手,他转身再次看向身后的男人。   “盛总,其实你对我没那么重要,你就像一个购买旅游产品附赠的大礼包,你最大的意义就是让我的旅游体验感更好。现在假期结束了,大礼包对于我来说……”佟言耸耸肩,“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拉开门,肩背笔直的男人从容而出。   门板回弹,留下缝隙,从里面飘出一声:“草。”————   作者有话说:   阎野:我为什么要成为你们play的一环?我让我媳妇骂你们。 第29章 佟老板醉了   高档会所里乐声靡靡。   佟言站在旋转的光影中,看着坐在沙发上的薛宝添。   男人揽着穿着清凉的女人,笑容中的恶意毫不遮掩,问范鹏:“这人是谁?”   范鹏是范宇的哥哥,兄弟俩与佟言从小一起长大。在佟父口中,范家兄弟起初只能被称为“那两个不争气的”,后来佟言性向曝光,佟父羞得没脸,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提及范家兄弟,再后来范鹏开了一家小型药厂,范宇做了铈委办秘书,佟父口风一转,不争气的东西,就成了佟言。   佟言与范家兄弟关系不算亲厚,但见了面,哥俩儿对佟言都还算热情,今天范鹏更是前后打了三个电话,约佟言出来聚聚,可到了地方才知道他是来给瑞祥药业的太子爷薛宝添赔罪的,至于为何非要拉上佟言,现在想来恐怕是看上了他以前在审计局工作的身份,能抬出来圧一圧人。   见薛宝添问,坐在沙发上的范鹏赶紧欠起屁股:“这是我朋友佟言,在审计局工作,今天带他来认识认识朋友。”   薛宝添乜了一眼佟言,笑着对范鹏说:“你这朋友挺有意思,刚刚给我们这屋里的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提到这事,范鹏直打哈哈,刚刚他有心赔罪,自罚了三杯,脸都贴地皮磨出火星子了,也无人理会。   坐在主位上的薛宝添当时正揽着姑娘说话,瞧着白亮的胸脯,似乎有些咬牙切齿:“你他妈不冷啊,露这么多?送极地馆展出行不行,还能给企鹅放一天假。”   他指使人:“给这个几个女的找衣服穿上,运动服有没有,套上!”   包间里玩笑往来,闹得很。只有范鹏举着杯子,尴尬地立在一旁。   “薛先生,这边有人和你说话呢。”佟言忽然出声。   屋子里静了一瞬,连忸怩抱怨的女人都闭了嘴。   薛宝添收了脸上的表情,偏身送来目光:“是吗?”他的视线在佟言身上微停,又转至范鹏身上,这才算正经地看了他一眼,“呦,这不是九华保健的范总吗?你什么时候来的?”   范鹏咽下苦水,脸上堆起笑褶子:“刚到刚到,薛总我敬您一杯。”   酒杯举在半空,却再次被人忽视。薛宝添向角落点歌的服务生吹了声口哨:“给我点个歌,《你算什么东西》。”   音乐前奏响起,薛宝添拿起杯酒,随意地在范鹏杯子上磕了一下,一边和已经套上了酒保衣服的女人打情骂俏一边沾湿了嘴皮子。   “这是谁?”他指了一下佟言。   待范鹏介绍了佟言,薛宝添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他手肘搭在沙发靠背上,晃悠着手中的酒杯:“范总,你的保健品想进药店销售,背地里骂我是废物,走了我姐夫的路子,可你也不想想,我家老爷子再怎么喜欢他、倚重他,他也不姓薛啊,现在你的产品都被下架,你倒想起我来了。”   “是是是,是我分不清大小王了,薛副总,您再给个机会。”   “机会吗?可以给。”薛宝添把刚刚点燃的烟扔进酒杯里,推到桌子的尽头,“范总不是要赔罪吗?喝了它,保健品可以上架,你那家巴掌大的小药厂也可以起死回生。”   白色的酒沫子混杂着黑色的烟灰,香烟被浸湿,细碎的气泡从杯底缓缓升起,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范鹏抖着手握住了酒杯。   “慢着。”薛宝添抬抬下巴,“我说的是让你这位朋友喝。”   佟言从会所出来,酒意翻涌。   沾过烈酒的嗓音有些沙哑:“范鹏,你早就知道我已经不在统计局工作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向别人介绍?”   范鹏陪着笑脸儿:“薛宝添那人出了名的难搞,我这不是被逼的什么法子都用了吗。谁想到他根本不买账,都说了你是官家的人还敢这么灌你!   他呸了一口:“那个下作东西,还往杯子里插了根烟,妈的,真他妈作贱人。”男人在佟言背上拍了两下:“佟儿,你可真够意思。”   佟言无意多言,迎着晚风拾级而下:“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范鹏此时得偿所愿,跟在佟言身后,轻飘飘地问道:“我送你?”   佟言头都未回地摆摆手:“走了。”   范鹏停下脚步,双手插兜,挑高眼皮:“那你一定注意安全啊。”   高档会所外总有等候的出租车,佟言边接电话边坐进车子,系安全带时,对了好几次卡扣,终于听到了“咔”的一声,他好似完成了一件大工程,仰头靠在椅背上,对电话里说:“我不去了,喝多了。”   电话在耳边扣得不瓷实,露出微弱的音量:“喝多了更该来按一按,特别解乏醒酒。”   喝了酒便容易听到真心话,佟言闭着眼睛自嘲:“怕被人嫌弃。”   “谁啊?你说上次那个新手技师啊?嗨,他们这是话术,不往你身上添点毛病,他们怎么挣钱?你不得意他,不点他罢了。”   “我得意。”佟言的呼吸有些沉重,“可是得意也没用。”   电话那头笑了笑:“看来你是真醉了,说的话我都听不懂,你真不来了?”   “不去。”电话从耳边滑落,佟言缓缓闭上了眼睛。   司机正在缓速前进,见佟言挂了电话才问:“咱去哪儿?您给报个地址。”   睡过去前,最后留了句话:“道樊养生馆。”   佟言是被人摇醒的,睁开眼看到一张大脸。   “佟儿,不是不来了吗,改主意了?”碎嘴同事拿出手机扫码付了车费,把佟言拉下车,“按摩店的经理说你过来了我还不信,下楼一看果然是你。”   他将佟言扶上了台阶,经理已经在店内拉开了门,自上次佟言帮忙解决了麻烦,这人便点头哈腰、殷勤备至:“佟老板可好一阵没来了,我已经将阿山的钟空下来了,一会儿让他给你好好按按醒醒酒。”   碎嘴同事将佟言安置在沙发上:“我们佟经理不得意阿山,换个稳妥的。”   一直任由摆布的佟言,听到阿山的名字,终于有了反应,他点点头,轻声说:“对,我不得意阿山,我喜欢阎野。”   “爷爷?”经理蹙起眉头,“我们这儿是有稳妥的,但稳妥得像爷爷的真没有。”   他回头看了看站在角落的年轻技师,不知是不是眼花,竟觉得那人腰板挺直了一些,浑身的气度微冷,让人心中一惊。   可转眼再看,一切如常,真是眼花而已,他向新手技师努努嘴:“去,找个闲着的年纪大的来。”   男技师却从接待手中拿过拖鞋,走过去蹲在佟言面前,握着他的脚腕儿帮他换鞋。   手指在踝骨上轻糅,他抬头问:“不用我吗老板?”   佟言面色微变,腳一勾收了回来,却又被缓缓地拉了回去,男人帮他脱下鞋子,动作间手指似不经意的从腳踝滑到腳尖,然后套上了拖鞋。   眼帘微挑,鼻梁高挺,薄唇翘着弧度,男技师脸上的每一处线条都是温和的,却又藏着锋锐的寒意:“真的不再考虑一下我吗?”   佟言沉默了半晌,带着酒气微微垂头:“叫哥。”   他的声音不小,入了众人耳,碎嘴同事尴尬地解围:“醉了,喝醉了,男人都一样,想当所有人的哥和爸爸。”   “哥。”男技师笑着随了佟言的心意。   佟言再次沉?,用一只手扶住男技师的肩膀,靠近他的耳朵,这回只用了对方能够听到的声音冷言:“给鄵吗?”   男技师拂开他站起身,沉声对经理说:“佟老板醉了,免得打扰别的客人,开个单间吧。”   作者有话说:   佟言:带你们逆袭,都来。 第30章 请你喝茶   嫉妒是爱情的本能反应和孪生兄弟,在这个世界上大家只爱一个人却毫无嫉妒,那就是上帝。——题记   单人包房在养生馆的最高层,可围炉煮茶、净手焚香。   佟言看着门板的缝隙在高大的男人手中缓缓闭合,他的酒醒了一半。   酒精的麻醉让佟言一时忘了盛屿的德行,床上床下都要绝对掌控的男人,怎能如此好说话?况且两人山高水长,后会无期是盛屿表明了多次的态度,如今反常,必有祸患。   门缝的光线消失时,便是生死难料局。   趁着那一线还没消失的光,佟言的屁股往理疗椅外挪了挪,大着舌头:“要不,今天算了吧。”   光还是消失了,盛屿关上门回头看他:“佟老板确定?”   男人反身走来,肩背挺阔、修腰落胯,隐隐蓄势,又透着闲散,每一步都踏在佟言的心尖上,向上连着灵魂,向下连着那根不知死活的东西。   佟言活了26年,灼日年华,今日却忽然参破人生,“风流”二字是他躲不过去的劫数,终归会刻在他的墓志铭上。   不就是生死局吗?轮回生死几千生,睡盛屿,值了。   屁股又往椅子内挪了挪,他强撑着冷静:“那就醒醒酒再走。”   盛屿焚了长香,洗杯煮水。长烟盘桓,汤水初温才走到佟言面前,一手扶着椅子扶手,圧低身子,将佟言圈入领地:“我会些醒酒的手法,上依脫了。”   焚香烹茶之地,佟言却因盛屿的一句话变得蠢蠢欲动。手指因为酒精的麻痹变得僵硬,衬衫叩子总从指间滑脫。   “我来。”盛屿将佟言向后一推靠在椅背上,空出的那只手搭在贝壳叩子上。   一颗叩子崩开,他低声问:“和谁喝得酒?”   皮夫上的红晕随着旨尖慢慢向下晕染:“瑞祥药业的薛宝添。”   动作一顿,片刻后又继续:“你认识他?”   佟言本来就醉,意识又都在若有若无擦过皮夫的温度上,便比平日多了些话:“今天第一次见,我朋友得罪了他,今天拉我一起去向他赔罪,我替朋友喝了杯赔罪酒。”   动作停在最后一颗叩子上,男人微微抬眸:“你替别人喝了赔罪酒?”   佟言迎上他的目光,从嘴唇一点点向上看,答非所问:“我不喜欢你这顶假发,它让我总看不清你的眼睛。”   素白的手指轻轻拨动没有生命的发丝,佟言从拨开的缝隙中望进深潭一样眸底。   细长的灰烬从沉香上折断,茶台上的水翻滚着水花,静籁无声,四目相对,盛屿想,佟言嘴里此时应该往外蹦那些诗词歌赋了。   年轻的男人向前送了送自己,催促道:“快点,还有一颗扣子呢,盛屿。”   啧,越来越不像话了。   男人收回手:“你自己来。”   盛屿在白瓷杯上浇下第一注热水时,纯棉的按摩服已经堆在了椅子上。摘了假发的男人隔着氤氲的水汽乜了一眼白腻的皮夫,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白瓷,倒是像得很。   佟言不瘦弱,?材很具观赏性,也只具观赏性。   丰骨薄肌,身姿挺拔。穿着依服似雪里的白桦,傲然风骨;脫了便像水杉,那些风骨都化成风姿,好看得緊。   刚刚被热水浇过的瓷白茶盏在另一种白腻上碰了碰,盛屿道:“知道怎样最解乏醒酒吗?”   佟言捂住胸肌,推了一把白瓷杯子,挺听话地回答:“不知道。”   微热的茶盏又放在了遮挡的手上,佟言为难片刻,撤开手让茶盏又贴了上来。   慢慢紅透了半边身子,盛屿瞧够了,才说:“转?。”   红木椅子,额头放在椅背不算舒服,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佟言先是感觉一凉,后又骤然一惊!   比刚刚贴上来茶盏熱很多,佟言微微敛眉:“你在做什么?”   他偏头去看自己的后背,因为角度的问题,只看到了玻璃的圆润弧度。   “拔罐。”盛屿手里拿着细长的钳子,夹着一个过了火的棉球,不急不缓地说,“解乏、醒酒、去火气,适合佟老师这种脑子里只装着下三路的人。”   抓着椅背的手指骤緊,佟言不可置信:“盛屿,你这是什么意思?刚刚你在给我换鞋的时候说可以……”   盛屿将钳着的棉球换了一块,蘸取适量酒精:“刚刚怎样?我说了什么?佟老师又想哪去了?”瓶口下的肤色微微发红,男人用手指敲了敲玻璃瓶底,“内火确实重,需要多拔几个。”   佟言试图挣扎,却被男人一把控制住:“还没好,佟老师耐心点。”   酒意勾得怒气上涌,佟言一甩手:“滚开!”   施压的力气骤然加大,盛屿的声音中透着阴冷:“佟老师不背诗改骂人了?你要是再动信不信我给你捆上?”   点燃的棉球在玻璃罐内快速旋转几圈,抽干氧气后,被盛屿又稳又准地扣在佟言另一侧的肩膀上!   胡蝶磆高扬,像是烧伤的羽翼,不得振翅而飞。   佟言骤然反身,用力握住盛屿拿着长钳的手腕,过了烈酒的嗓音嘶哑,怒道:“刚刚换鞋的时候,是你一再撩拨,我说得很清楚我想睡你,盛总也好,阿山也好,难道你们都聋了!”   盛屿用另一只手摸了根烟送到嘴里,香烟过火,抛了打火机,一吞一吐,眼底拢了一层暗光:“就你,也配睡我?”   佟言呼吸一滞,握着那截腕子的手背青筋凸起。   盛屿凑近,仔细打量他脸上的神色,说出的话像刀刃一般刻薄:“你现在喜欢的不是阎野吗?刚刚不还酒后吐了真言吗?心里想着别人,却想睡我,佟老师是文化人,像您这种人应该配一首什么诗?”   佟言手上的力道一松,脸色有些发白。   盛屿腕子向下一压,破开他的手,随意又拿起了一只玻璃罐,在手里掂了掂:“其实也不奇怪,佟老师算得上惯犯,上次不也是边与赵允升谈恋爱边馋我这块肥肉?”   点燃的酒精棉在罐口转了几圈,盛屿将佟言向自己身前用力一拉,反手将罐子扣在男人褙上:“佟言,你自己说你他妈配吗?!”   话音落后,时间好像静止了,龛匣内的长香燃尽,余袅的轻烟也散了。   佟言忽然觉得,那只夹着酒精棉被盛屿手持的长钳,好像在自己的?骵中转动了几圈,将所有的氧气都消耗殆尽了,不然自己的心为何这样空,又压得那样緊,緊得如此疼痛。   好半晌,他轻声问:“你觉得我对你的感情不真?”   盛屿送离目光,含着烟:“一共就那么短短几天,能有几分真?”   佟言像被背后轻微的烵熱感点燃,沉声反驳:“短怎么了?那几天哪个方面没有满足你?”   盛屿微微蹙眉:“佟言,你他妈开什么簧腔?”   佟言五官清俊,平常漠然疏淡,此时发怒,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你问我配不配睡你?我是不配!但我也睡了,而且很多次!你再怎样不甘,身上也打着我佟言的烙印!”   盛屿看佟言就像在看一只发飙的大鹅,他箍住佟言的脖子,发狠道:“烙印?佟老师还想打多少烙印,下一个是阎野吗?”   “是又怎样?”   盛屿忽然轻声笑:“阎野会给你睡?给你这个只能躺着的纯1睡?”   男人口旁的香烟被修长的手指夹走,佟言松松地咬着濕糯的烟蒂:“我连你都睡了,他为什么不行?你不是想听诗吗?满足你,有志者事竟成。”   无视盛屿莫测的目光,佟言拿起衬衫往?上穿,套了一只袖子才想起了背后的三只玻璃罐。穿不上的依服,就像寻不到的遮羞布,彻底点燃了佟言,伤心、愤懑的情绪如同小岛拍打岩石的怒浪,将他那点仅存的理智彻底摧溃。   一甩衬衫,佟言摘了烟一把拉住盛屿的衣领:“知道什么是有志者事竟成吗?就是今天我睡定你了!”   盛屿轻嗤,一脸怜悯,手伸到佟言背后卸了玻璃罐:“时间到了,可佟老师的酒还没醒……”   忽然一暖,又痛。盛屿低头,视线落在那只执笔擎书的手上。   佟言凑近一步,与盛屿靠得极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在这家养生中心做按摩师,但一定有避人耳目的原因,而我,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盛屿沉目:“你威胁我?”   “威胁。”佟言点点头,“我是渣男,惯犯,不差这点罪名。”   盛屿生了张攻击性很强的脸,目光盯着某人时,压迫感令人心悸:“看来今天佟老师是想用强?”   佟言别开眼,只应了一声“嗯”。   “为了保住我的秘密,看来我只能让佟哥尽兴了。”盛屿拽着大鹅的脖子将他甩到茶台边的矮凳上,“坐好,我请你喝杯茶!”   作者有话说:   本章题记摘选于岳晓东发表的文章《嫉妒是爱情的溫度计》铁子们,求求海星、评论,么么 第31章 二更 白茶与照片   炉火生烟,茶香弥漫。   养生馆最高层的独立包房内,桶装的山泉水已经再次煮沸。   “白茶可以吗?”盛屿在佟言耳边问。   男人没回,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盛屿在罐口留下的红印上摸了一把,好脾气地又问:“佟老师,白茶喝吗?”   “盛屿。”向来清雅的声音支离破碎,“别……”   小凳子不大,又低矮。佟言坐在上面,背对着茶台,盛屿正好与他相反,面对面揽着人,调低了茶台上沸滚的水温。   再次收力,盛屿看着愉悦又痛苦的那双眼:“不这样佟老师哪肯分心思给我?白茶?”   “可以!”佟言去亲那颗小痣,“白茶可以。”   将茶匙中的茶叶倒入水中,随着温度的提升,热气一点点氤氲,茶香渐渐弥漫。   倒茶入杯与起伏颠簸,盛屿的动作都是缓缓的。   过度的从容,催生了某些人的不满,佟言急涩,试图掌控局面,却被盛屿一句话震慑:“佟老师,茶贵,洒一点,你都得想办法赔。”   佟言敢怒不敢言,就着送到口旁的茶杯,轻啜了一口。   盛屿依旧不急不缓:“这是二沸的茶,有人说汤色太浅太淡,喝着不够有味儿,我却觉得,寡淡柔润一点才好,就像吊着人的胃口,让他够不着、吃不饱,必须求我,才有意思。”   男人将茶盏中的茶一饮而尽,表情戏谑地盯着佟言:“说得通俗一点,就如同拽着一只白鹅的脖子,让他张不开嘴,又落不了地,十分有趣。”   佟言忽然觉得自己如同那只被扼住了脖子的白鹅,下一刻就要拔毛下锅,被人拆吃入腹。   他在床上向来乖觉,立刻去吻盛屿,哑着声音祈求:“我都听你的,你……快一点。”   盛屿口有茶香,却不斯文:“佟老师说了听话,一会儿就别他妈求饶。”   见人点头,盛屿唇角浮现一抹笑意,他倒了一杯茶,送到佟言口旁:“我现在就随了你的意,但你得咬着这个,若是茶水三沸前,这杯子里的茶都洒光了。” 男人在一只兔子形状的玉石茶宠上淋了一盏温水,“佟老师一会儿就要做我的茶宠。”   牙齿紧紧咬着白瓷,杯子里的水在颠簸,水壶中的茶汤翻滚,茶叶浮沉不定,浮便带起涟漪,沉则旋出气泡,沸点已至,茶叶上下翻滚得更快,与墙上的影子一样,在浮沉间,沦丧了所有的意志。   啪,杯子掉落!茶汤倾翻!   佟言带着茶香骤然吻住盛屿,墙上的影子因为相拥变得窄薄,不动了。   像要将人扣入灵魂,佟言再次收緊手臂,盛屿却将吻上来的人按着脸推开:“等一下。”   男人?骵微僵,转头看向看房门,佟言的目光也跟了过去:“怎么了?”   话音刚落他也听到了门外逐渐清晰的脚步声,以及……包房开锁的声音!   盛屿敛眉,猛然将佟言拉入怀里,转身护住,门打开的瞬间,衣服落在了他的肩头。   门口的光线映亮了幽暗的室内,几名男女凛然立于门前,旁边跟着弓着腰的经理,几人都投进目光,有的冷然,有的惊愕……   “市局治安科的,把衣服穿上,和我们走一趟。”   佟言愕然,问盛屿:“来抓你的?”   “抓我们。”   怀里的人脸色一白:“为什么?”   盛屿叹了一口气,半合眼睑:“扫簧。”   佟言:“!!!”   市局治安大队,晚上比白天还热闹。   新鲜的小番茄被盛在搪瓷杯子里,两个女警靠在拘留室的门口轮番往嘴里塞。   “长得这么帅,干这个?”   另一个肚子咕噜一叫,又往嘴里塞了几颗,抱怨:“这么减肥真有用?上次吃一肚子这玩意儿,出任务踹人都没力气。”又看向蹲在最角落的两个男人啧啧两声,“长得好的,都喜欢男人我也就忍了,还干这个?”   她用肩膀撞撞旁边的人:“他俩谁是瓢客?”   “最里边,被那个大块头护住那个。”   “呦,不像,没搞错?”   身后忽然有影子圧近,一只大手从后面伸到搪瓷杯子里,把剩下的小番茄一掳,一并消灭,治安大队副队长鼓弄着腮帮子,含混地说:“还看热闹,把人一个个带出来,录口供。”   盛屿用手肘碰了碰身后的人,低声道:“一会儿就说我们是恋人关系。”   没有等到回语,他侧目向身后看,见佟言背身面壁,挺大个子几乎将自己团成一团,能看到的只有一侧露出的耳朵,颜色青白。   盛屿心硬,不忘嘲讽:“是佟老师要用强的,现在落到这幅田地,满意了?”   佟言猛然回视:“是你先撩拨我,激怒我的。”   他压着声音,指尖轻抖,难堪又慌措,盛屿望着紧绷的颌角,心中一叹,坚石一般的心裂出了碎痕,他在佟言冰凉的指尖上轻轻一握:“没事,相信我,一会儿你就可以回家了。”   “你们俩个,出来录口供。”   方便面饱含香精的味道在午夜显得极为诱人,顺着女警捧着的面碗飘遍整个大厅。   大厅中已经蹲了一排人,男的女的,都用衣服或头发遮掩着面孔,宁可露屁股也绝不露脸。   佟言在他们面前走过,每一步都像踏在自己的尊严上,他的脊背慢慢拔直,沉眉肃目,短短的几步路,已经恢复了冷静。   “姓名、年龄、职业。”警员例行公事。   “佟言,26岁,任职于智安会计师事务所。”   26?盛屿微微侧目,眼底闪过一丝轻微的诧异。   警员用笔敲了敲桌子,问盛屿:“你呢?你们什么关系,是否进行了不正当姓交易?”   盛屿一一回答,末了追加了一句:“我们是情侣关系,不存在那种交易。”   羞赧与惭愧交织,盛屿收了一身凌厉威压,像为情所动一时失控的男人,急需体谅与宽容。   不要脸,佟言别开眼。   警员头都没抬,指了指向地上蹲着的人:“你问问他们,哪对儿不说是情侣?”   沉缓平静的声音打断对话:“我们不是情侣。”   弯曲的面条刚被挑起又滑回面碗,女警用胳膊碰碰旁边死磕减肥的同事:“什么情况?没遇到过这样的啊?”   旁边的人瞧了一眼面碗,呑了口水:“爱、恨、情、仇,总沾一样。”   “佟言,你没必要在这件事情上和我置气。”佟言不配合,盛屿也懒得装,“你明白这件事后果是什么吗?”   他一指旁边地上蹲着的那些人:“你想和他们一样拘留十五天?还是让你父母到这里将他们定性为瓢客的儿子接回家?”   “不是哥们,你什么意思啊?”蹲着的人群中有人不满,“我们是什么人?你一个二椅子,又比我好到哪里去?”   “闭嘴!”佟言看着为首的那个人忽然沉声:“你又敢露脸了?不遮着了?常思己过、莫论人非,低头看看自己的扣子,扣错了。”   噗嗤,盛屿没忍住笑了出来,他抬眸看了一会儿绷着脸的佟言,伸出手像是安抚似的在他腿上轻拍了两下。   女警挑起细弯的眉:“怎么忽然有点好磕。”   旁边的同事眼珠子还在面碗里了:“好喝?方便面就汤好喝。”   警员喝止了几个出言不逊的人,又训盛屿和佟言:“你们两个要是不想好好录口供就和他们一样蹲过去。”   佟言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无波:“我和盛屿现在不是情侣关系,他是我前男友,今天我喝多了,见到他旧怨新仇叠加到一起,我们就……,我们之间不涉及金钱关系,不是卖银瓢昌。”   “怎么证明?”   佟言微微一滞。   “佟言住在盛和路小区,入门密码的后三位是576。”盛屿缓缓出声,“半个月前他在朋友圈发了一张图片,在办公室养了一盆绿植,三天前朋友圈发的动态是花养死了。”   在佟言震惊的目光中,盛屿继续说道:“他手机私密相册里都是偷拍我的照片,但我们分手后他删没删除我就不知道了。”   盛屿看向佟言,压进了一点距离,轻声道:“我猜你没删。”   不远处看热闹的女警把面碗放在桌子上,没忍住爆了粗口:“妈的,是心动的感觉。”   旁边塞了满肚子小番茄那位,端起面碗喝了口汤,认同道:“嗯,是心动的感觉。”   佟言将手机往盛屿眼皮子底下一放:“相片已经删了。”   盛屿瞄了一眼空白的相册:“七天大礼包?用过即删?”   “对。”   两人视线交织,如细密的丝线,绷得紧紧的,却被旁边的警员一拨,断了:“不是,我插一句,看看回收站,照片删除一个月内都可以恢复,你们给我个确凿的证据,证明你们不是不正当交易关系,做完笔录,你俩爱哪吵哪吵去。”   盛屿收回视线,将佟言的手机息屏,又回归了那个似乎可以掌控一切局面的男人。   他对警员说:“他删了没关系,我有。”   盛屿解开手机需要多种密码叠加,输入最后一个数字,屏幕亮起,主屏的背景图片清晰入目。是佟言。   晃动的游艇上,年轻的男人坐在甲板上,可能是钓鱼无趣,他逐渐困了,慢慢枕上了盛屿的肩头。   海风柔和,吹动着柔软的发丝,盛屿垂眸看他,忽然便想到了刚刚某个鬼鬼祟祟的偷拍贼。拿出手机,打开相机,打算随便拍张照片,找机会巧妙地羞辱一下那贼。   举起手机,却看了屏幕中的男人很久,翻转镜头,微微一偏,带上了自己的半张脸,按下了快门。   拍下了一张合照。    第32章 老大的牺牲   “佟言!”盛屿一把握住男人的手腕儿,“已经这么晚了,这里不好打车,我送你回家。”   佟言垂眸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起眼看向盛屿:“已经出了警察局了,盛总还在演深情人设?”   盛屿自成年后,便不再通过言谈断人心,也很少会被一句话激怒。可如今,他却被佟言口中一句算不得假的实话激怒了。   手上加重了力道,将人向身前一带:“是啊,做戏就要做全套,那两个八卦的女警还倚门看着呢。”   佟言回视了一眼警察局门前那两个不算窈窕的身影,轻轻一笑,向前走了一步,直逼盛屿:“既然盛总做事这么认真,那我不配合就说不过去了。”   暗自一咬牙,佟言猛然抬起膝盖,狠狠地嵿向了盛屿的腹部!   屈膝嵿腹这个动作需得配合向下压肩,才能发挥出最佳的效果。但佟言不懂,被攻击的男人向后迅捷一退,便化解了他的大部分攻势。   其实,从佟言蓄势,盛屿就猜出了他的路数,只是讶然这个向来冷冷清清、斯斯文文的男人会动粗。   而且……是对自己动粗。   轻松躲开了攻击,盛屿从齿缝中质问:“佟言,你干什么?”   “陪你演戏啊。”佟言站稳身体,面色平静,“刚才警察不是说了,配合完他的工作,我们换地儿爱怎么吵怎么吵,现在吵完了也闹完了,盛总,我可以走了吗?”   “我只是想送你回家,佟言你在闹什么?”   “闹什么?”   已经迈开步子的佟言忽然停住了脚步,路灯的能力范围有限,他踩着光线的边缘,一半身子埋在夜色里。   传来的声音有些空远:“你明明知道我的手机里存了很多你的照片,还猜得到我不舍得删,又为什么会那么肯定我对你没感情?并以此来践踏我?”   佟言慢慢转身看向不远处的男人:“你手机的背景图,是在养生中心背着警察偷偷换的,我当时慌了,没有注意你在做什么,现在想想盛总还真是好算计,知道警察要什么,也知道他们信什么。”   “我原来一直不懂为什么会被你断崖式分手?”佟言轻轻掀了下唇角,短促地笑了一声,“现在我终于懂了,你不是看不到我的感情,相反你看得清清楚楚,你害怕我对你的感情,迫不及待地想彻底摆脱我,因为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因为……我才是你的海岛七天大礼包!”   佟言打开手机,翻到回收站:“盛总,请放心,我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了。”看着那些缩略图,修长的手指轻轻一点,在弹出的选项中,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彻底删除……   后半夜,世界很安静。   佟言走在路旁,身后三五米缓缓随行着一辆汽车。   方脸打了个哈欠:“姓佟的要是就这么走回家,咱俩还跟一路啊?老大,我跟你这么多年,你出任务的时候可从来没犯过这种低级错误,现在按摩店那边得重新疏通关系,且得费一些力气。”   方脸瞧着走在前面的背影,啧啧了两声:“这佟言可真不是个省油的灯,能把老大你弄得方寸大乱。”   坐在副驾上的盛屿一直没吭声,摘了口中的烟,掀开中央扶手中的奶茶盖子,将大半支烟扔进了杯子。   “哥!哎呦,你生气就打我两下呗,拿奶茶撒什么气?”方脸哀嚎,“老大,你是不是看上姓佟的了?怎么一说他你就动怒?”   盛屿又续了支烟,有些烦躁地点了火:“屁话。”   “那你怎么又跟他扯一起了?今天还被治安大队扫簧了。”   前方的背影高大清瘦,盛屿瞄着那优越的线条,缓缓吐出一口白雾:“佟言现在是阎野的私人财务顾问。”   “啊!”方脸一拍脑袋,终于想通了其中的症结,“老大,你想通过佟言控制阎野?”   夹着烟的手伸出车外,拇指弹了弹烟蒂:“起码不能让他们穿一条裤子。”   方脸恍然大悟,拍了一下方向盘:“我就说嘛,老大做的事肯定都有他的道理,猴子还不信,说你被佟言迷住了,要吃回头草。”   “不过老大,都被扫簧了,怎么还闹掰了?差哪儿啊?”方脸往盛屿的下?瞄了一眼,“佟言对你不满意,会不会因爱生恨,帮着阎野弄你呀?”   盛屿咬着烟,低头摘了安全带:“当初你被揍成血葫芦的时候,我他妈就不该手下留情。”他拍了拍中控台,“停车,不该看的别看,把眼睛闭起来。”   下了车,盛屿走到路旁的公交站台,坐在了长椅的一端。   早已过了公交运营的时间,白日里熙熙攘攘的地方,终于空寂了下来。   距离最早一班的公交车还有三个半小时,夜色最沉最浓的时刻,连路灯的光线都是怏怏无力的。   时轨好像开了慢速,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得很长,有些难捱。   长椅的另一侧,佟言望着深茫的夜色叹了口气,他站起身,打算摆脱此刻的压抑。   继续沿路前行,却在即将走出站台时,被温热的手掌扣住了手腕。   目光向下,他看着坐在长椅上的男人,冷声问:“盛屿,我不明白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想分手,分了;想我不再纠缠你,我也做出了保证,你还想怎样?”   坐在长椅上的男人抬起头,握着腕子的手向下一滑,夹在男人指间的那根香烟也随之下滑,濡濕的烟蒂轻轻触碰着佟言指缝的皮肤,猛然让人心悸。   “佟老师来一根吗?”   低沉的嗓音破开夜幕,鲜少的竟听得出丝丝绕绕的温柔。   蹙了蹙眉,佟言抽出手,刻薄地说出了曾经靠百度获取的知识:“20根烟可以毒死一头牛,盛总的身体比牛怎么样?”   盛屿今夜第二次绷不住笑,他将烟咬进嘴里:“我身体怎么样?佟老师应该最有发言权。”   佟言向后退了一步,面色更沉:“盛屿,我想我们之间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现在的行为让我很困惑。”   盛屿迎上佟言的目光:“公交车站可能会有小偷。”   佟言微怔,思索片刻,面色一变:“上次……你?”   “上次是我给你爸妈打电话,让他们到废弃的公交站接的你。”   “是你?……你怎么会知道我在那儿?”   盛屿向来懂得拿捏人心,他从椅子上站起身,向佟言走近了一步,只回了三个字:“你说呢?”   脚跟儿再次退后半步,佟言的脊背几乎贴上了站牌。   他沉默了一会儿,半敛的眼帘下,微澜的眸光逐渐平静:“不管怎样,都要谢谢你,现在我的酒已经醒了,不需要你……”   “因为很想你。”平稳的语流被截断,盛屿再次向前,填满那小半步的距离,几乎贴在佟言身上轻声说,“因为想你,所以才偷偷跟着你。”   像是被侵入了某种病毒,佟言感觉到自己的肌肉慢慢变得僵直,最后冻结的是目光,他只能望着盛屿黑沉的眸底,身不由己。   “那晚你喝醉了,睡在废弃的公交站,我就坐在你身旁,你靠在我的肩上,嘟嘟囔囔说了一堆梦话,然后……”目光一低,盛屿看向佟言的嘴唇,“然后亲了我。”   逼仄的空间,身后是冰冷的站牌,身前是温热的胸膛。佟言忽然觉得自己似乎还未醒酒,又陷入了很深的梦里,正在自欺欺人。   他掐了一把大腿外侧,很疼。又移了三五寸,去掐盛屿,看到男人微微蹙起的眉头,沉默了一会儿,伸手将人推开:“不管我现在醉没醉,醒没醒,以后我都尽量克制,梦里也不亲你了,行吗?”   盛屿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截住了正在从空隙往出挤的男人:“佟言,是我说得不够清楚吗?”   佟言边挤边说:“闭嘴,以后在我梦里你少说话。”   “草。”盛屿低声骂,倾身一探,他毫无预期地吻住了佟言的唇,就着那片柔软,轻声问,“佟言,在你的梦里我主动吻过你吗?”   看着骤变的脸色,男人一下下轻轻啄吻:“这回清醒了吗?”又深情万分,“我跟着你,是因为我很想见你。”   指尖一抖,佟言慌忙偏头避开盛屿的唇,看着路牌上一闪一闪的线路图,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和我分手?”   盛屿的理由随口就来:“因为我现在的行动有危险,不想连累你。”   佟言看过来:“做按摩师有危险?天天摸别人的?体,鼻血流干而死?”   盛屿忽然觉得如果让佟言与阎野联手,可能也翻不出什么天来,一个文盲,一个二货。   拽着佟言的手来到腰间:“匕首。”又隔着衣兜一碰,“捆扎带。”最后滑至脚踝,“指虎刀。”   盛屿抬眼:“这次的任务很危险,我不想连累你。”男人握着冰凉的指尖儿,“我以为我们只相处一周,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我会很快放下你。确实,白天有工作的时候我很少想起你,但是一停下来……”   盛屿的声音也停了半刻:“但是一停下来,我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你,很想见你,那天晚上我打算偷偷见你一面,所以一直跟在你身后。”   草木初盛,绿植里隐藏着早开的兰花,夜风很长,裹挟着幽香,与盛屿擦肩而过后,又抱住了佟言。   有那么一瞬,佟言觉得自己的心脏偷停了,没有了血液的供给,脑子也是一片空白的。他很熟悉这种感觉,上一次体会到是几日前在焱越安防的茶水间,盛屿素沉着面孔,让他在工作期间不要钩引阎野。   极喜与极悲,?体给出的竟是同样的反馈,真是讽刺。   佟言试图抽出手指,声音也冷了下来:“别闹,我是惯犯,喜欢阎野。”   盛屿低啧,他没想到以佟言对自己的迷恋,这次竟然这样难搞。   深沉的夜色掩盖了同样深暗的眸光,拉紧佟言的手,盛屿让他的掌温骤然贴上了自己。   带着那只手在自己的月复肌上慢慢移动,盛屿在佟言耳边用晚风一吹便可碎了的轻音问:“阎野比我好?”   佟言依旧偏头不语。   看着急促起伏的胸膛,盛屿微微扬眉:“向上还是向下?佟老师自己选。”   气息更乱了,佟言恨自己不争气,他勉力握紧手掌,愤怒地看着盛屿:“是你说我喜欢阎野的,是你强加给我的!”   “抱歉。”盛屿似乎露出了真情实意的羞赧,他将佟言拥进怀里,“阎野比我职位高,比我年轻,我们身材相似,你又一直表现出很爱我的?体,所以……请原谅我看不清自己的感情,原谅我的愚蠢与幼稚。”   “你在……吃醋?”   强大的男人第一次将脸埋入佟言的颈窝,在人看不见的地方眼神冰凉:“我很羞愧,佟老师。”   “盛屿,你真的喜欢我?”   男人的眼角顿然一跳,像是没听到佟言的问话,他随意跳转了话题:“哦对了,你不是25岁吗?刚刚录口供的时候怎么说26?”   似乎不是一个很好的话题,佟言沉默了半晌。   “前阵子刚刚过了生日。”佟言望着沉沉的夜色,声音有些暗哑,“生日那天你用我的身份证帮我取过行李箱子,当时我以为你会看到日期。”   盛屿拉开与佟言的距离,看向他:“那天是你的生日?”   佟言浅淡的笑容像此时天空遥远模糊的星光:“对,那天是我生日,也是那天,你毫无征兆的和我提了分手。”   夜,再次静了下来。   衬得打火机弹出火苗的声音特别清晰,盛屿再次点燃了已经熄灭的香烟,反转烟蒂,向前一送:“我是混蛋。”   佟言接过烟,过了一口,在深沉的夜色,幽暗的花香,和清软散开的白雾中,看着盛屿的眼睛:“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喜欢我吗?”   本是很好回复的一句话,盛屿却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答案。他用拇指搓了搓食指,换了一种站姿后才回视佟言:“我手机中的背景图虽然是我临时换的,但那张照片是我相册内唯一一张与工作无关的照片;今天是我入职以来,第一次在任务中犯低级错误,把自己搞进了警局。”   盛屿一点点靠近佟言:“我会吃醋,会思念,想见你,会由着你对我为所欲为,甚至……让你税我。”   “你说,这算不算喜欢?”   深夜的这一隅定格成了一幅画,佟言用手擦去了背景,擦去了庞杂,也擦去了自己,独独留下盛屿,在一片空白的衬托下,目光只能放在唯一的面孔上。他看着盛屿,极力稳住自己带着忐忑的声音:“我不是你的海岛七天大礼包?”   盛屿拧眉,想起了不算美好的记忆:“我不是你的七天乐吗?”   佟言脸上忽然带了一点笑意,摇头:“不是,那是气话。”   盛屿望进深邃的眸底:“你也不是,你是馈赠。”他的唇角也挂了笑,诱惑着人,“佟老师,过来吻我。”   佟言撞了过去,重重地吻上了盛屿……   方脸错开目光,啧了一声:“闹眼睛。”   他拿出手机给猴子发微信,感叹道:“老大为了工作牺牲太大了。”   夜风更加温柔,花香愈发浓郁,良久之后,佟言忽然脑子上线,声线不稳地问道:“我喝醉那天晚上你跟着我,为什么我还被偷了?”   对面的声音空了几秒:“佟老师回家吗?给你补过生日。”   “回!快走。”   天边一线白,曙光乍现。   作者有话说:   方脸:老大太不容易了。 第33章 生日礼物   皮豆跳下沙发,跑到卧室的门前,用鼻子将细窄的门缝怼开,溜了进去。   一路上有很多绊脚的衣物,零零散散地丢在地上,它嗅嗅这个,闻闻那个,最后跑到床边,看见两只撕开的正方形铝箔袋,用牙齿咬着随意一抛,又跑过去叼回来再抛,反复几次失去了兴致,原路返回,去了餐厅。   鼻尖儿动了动,它闻到了香甜的味道,跳上餐椅看到了桌子上摆着的蛋糕。   蛋糕被动过,挖走了上面的奶油,显得并不那么美观。   皮豆舔了舔不小心掉在椅子上的奶油,想到了刚刚的那个坏人。   刚刚它跳过露台的隔离栅栏,顺着奇怪的声音跑到了餐厅的门口,看见那个对自己不算热情但尽职尽责的临时铲屎官,被坏人圧着坐在椅子上,双手捆在背后,身上涂着奶油,高高扬起颈项,被欺负得很惨。   临时铲屎官也是官儿,皮豆一怒,发狠地哼了哼嗓子。   听到怒吼,坏人缓缓从铲屎官身上直起脊背,嘴唇离开高扬的颈项,看向了自己。   皮豆下意识退后了一步,那人……看起来有些凶。   手指拭去了唇角沾着的白色奶油,坏人的目光又落回铲屎官身上,皮豆听他问:“佟老师,喜欢被围观吗?”   “……不。”   “可我感觉你现在明显……”他向下一望,“很兴奋。”   铲屎官羞得别开眼:“盛屿,赶它走。”   坏人又挖了块奶油抹在了铲屎官的唇上:“那我喜欢可爱的小狗怎么办?”   他俯身去吃奶油:“赶走它,佟老师会是我的小狗吗?”   “盛屿……”   “不愿意?”坏人似乎还算好说话,“那我们慢慢来,看看佟老师几时能同意。”   餐厅传出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坏人再次望向皮豆,他的手有意无意抬了一下,皮豆一惊,转身夹着尾巴就钻到了沙发底下,将自己緊緊地攒成一团,再也无暇顾及临时铲屎官的生死。   最后飘进耳朵里的声音是坏人的嘲讽:“佟老师养的狗倒是和佟老师不像,知道趋利避害,不瞎。”皮豆又听到了几声木椅发出的咯吱声,“已经没有围观的了,佟老师为什么还这么紧绷?放松点儿,你的礼物还没拆完呢。”   皮蛋在餐厅的椅子上竖了竖耳朵,浴室的水声好像断了,暗绿色的玻璃磨砂门刚刚拉开一条缝,又被一只宽大的手掌猛然关上。   “我被你肯了一?齿印子,佟老师尽兴了,就想跑?”   “盛屿,我真没力气了。”   门内似乎传出了一声轻笑:“你他妈什么时候出过力气?”   铲屎官妥协的声音暗哑得不像话:“回卧室,我帮你。”   “就在这儿。”磨砂玻璃上的黑色身影好像被翻转了一下,手臂骤然扶在玻璃上,透过来的手印,圧得很緊,又绷得僵硬。   另一个身影从后面叠加上来,皮豆听见了铲屎官抗拒的声音:“盛屿,不行。”   “不动你,月退并緊。”磨砂玻璃发出轻轻的响声,“佟老师,并不緊,后果自负。”   皮豆跳上沙发,将自己的头藏进了靠枕中,声音好大,铲屎官好惨!   盛屿拧上了药膏的盖子,抬头看佟言:“很疼?”   “不疼。”佟言否定得很快,脸却红得像要滴出血来,他趿上鞋,有意躲人,“我去给皮豆添点儿狗粮,从昨晚回来到现在,一直饿着呢。”   盛屿摸了一支烟夹在指间,笑着问:“你吃饱了吗?”   见佟言险些同手同脚,又补充:“我问的是蛋糕。”   佟言转身走回来,从盛屿手中拿过打火机,引出火苗送到男人面前:“上次分手时你让我最后给你点支烟,当时我就想,以后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再去喜欢这个男人了,因为在我这里他足够有能力把我伤得体无完肤。”   明亮的火光映亮了佟言的眸底,毫无遮掩的情意清晰可见:“可又能怎么办?我现在依然义无反顾。”   盛屿瞧了一会儿佟言,才就着那束即将熄灭的火光点燃了香烟,雾气在口中含了很久被吐了出来,他抬起眼笑着说:“佟老师这么好,谁能舍得伤你?”   喂了皮豆,佟言冰箱中拿出一些小馄饨,他与盛屿从凌晨回来就没消停,虽说自己没出什么力气,但盛屿折腾人有的是手段,如今又累又乏,肚子空空如也。   期间也不是没吃过东西,天蒙蒙亮的时候,有人送来一个生日蛋糕。   当时佟言正被捆在餐厅的椅子上,盛屿去开门,陌生人短暂的低语含混不清,只有盛屿冷淡的声线清晰入耳。   “要不脸哥进来喝杯茶?我带你参观参观?”   佟言一惊,明知盛屿不会放人进来,但还是肌肉微僵。   随后听到了关门声,房间不大,片刻后便看到了提着生日蛋糕的盛屿,他懒懒散散地靠在门口的墙壁上,嘴里叼着一根未点燃的烟,眯着眼睛望过来,慢悠悠地问道:“给佟老师补过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佟言在夜里向来不要脸:“要你,行吗?”   盛屿垂眸漾出一个浅笑:“佟老师有些像旧时期的老财主,行将就木了还要祸祸黄花大姑娘。”   行苟且之事,室内只开了一盏壁灯,幽暗的光线中,男人摘了烟,提着蛋糕缓缓而来。   将蛋糕放在桌子上,盛屿挑开绑盒子的丝带,随手搭在了自己脖子上,俯身轻吻佟言:“迟来的生日礼物,望佟老师笑纳。”   礼物很棒,奶油很甜,但不能果腹。佟言烧热了水,在锅里下了小馄饨。   盛屿洗过了澡,正在接电话,他边讲电话边走进厨房,往锅子里看了一眼,又将佟言手边剩下的小馄饨全都倒进了锅里。   将电话拿开少许距离:“吃这么少?”男人凑到佟言耳边低语,“怪不得没力气。”   成功看到男人微窘的神色,他愉悦地从旁边的洗碗机中取出两只碗,问佟言:“调料在哪里?”   电话里有人抻脖子喊:“老大你说什么?”   盛屿将电话拿近:“我说按摩店经理那边摆平了吗?”   “摆平了。你不让我们揍他,我们只能吓唬吓唬,没想到那人更不抗吓唬,他在路边尿尿,我就过去震慑了一下,草,他一转身尿我一裤子!他说让你今晚继续去按摩店上班,他会和所有员工解释你昨晚其实没干什么,都是一场误会。”   盐、鸡精、白胡椒粉、两勺生抽、一勺香油,次第被盛屿倒入碗里,边做这些他边地对手机里的人说:“本来也是一场误会,我们家佟老师最规矩不过了,怎么可能做出有辱斯文的事情?”   旁边最规矩不过的男人,心尖儿一抖,手一松,汤勺滑入了锅底。   暗讽的效果不错,盛屿还算满意,看着佟言耳边缓慢晕出的霞色,他对电话里的人说:“放你一天假,好好睡一觉,挂了。”   放下电话,盛屿倾身吻了吻那处勾人的颜色,问佟言:“有香菜和紫菜吗?”……   第34章 粉色丝带   佟言洗过碗,在露台找到了盛屿。盛屿坐在藤椅上,嘴里叼着烟,乜着角落里的皮豆。   “它平时也这?与人不亲近?”   佟言放下水杯:“平时还好,挺缠人的。”   盛屿端杯的时候碰到了佟言的指尖,顺手握了一把:“怎么这么凉?”   “厨房的热水器坏了,还没来得及找工人来修。”   盛屿没再言语,只是摊平了手掌,佟言想了想,试探性地将自己冰凉的手指搭上盛屿的掌心,下一刻便被温热包裹了。   热度传导的速度很快,顺着手臂,烫了一下佟言的心。   他坐到盛屿身边,两只藤椅并排,肩膀挨着肩膀,膝盖碰着膝盖,佟言却觉得离自己的恋人还是太远,又凑近了些:“汤头调得很鲜美,真没想到你还会做这些。”   盛屿看着老窗外不算美好的景致,笑着说:“我有时杂念多了,捋不出头绪,就会做饭,摆弄那些食材会让我的心静下来,控制油温、火候和调味品的用量,所有事情都能被精准的掌控,会让我感到放松。”   “那吃饭的人岂不是很有口福?”   盛屿的笑容淡了些:“我从来不是为了做给谁吃,也没有人吃过我做的东西,今天你算是第一个。”   佟言微微一怔,面上有一丝悔意:“早知道我就再多吃几颗了。”   “你吃这么少怎么长这么大的个子的?”盛屿勾了一眼佟言的腹部,“家伙也大。”   佟言琢磨不出盛屿这话是夸是贬,基于上次分手时的情形,他虚声问:“你还介意上下的问题吗?”   牙齿用力一落,盛屿咬緊烟蒂看向佟言:“你为什么这么介意?”   佟言平日要么冷,要么傲,极少数时还有点二,可现下盛屿却在他眼中看到了稍纵即逝的恨。面色僵硬的佟言,沉默片刻,伸手去夹盛屿嘴里的烟,男人偏头:“什么毛病,想抽烟自己点一根儿。”   话虽这么说,倒是轻易便让他夺了去,见人看着烟蒂上的齿痕,盛屿冷笑:“嫌弃?”   “没有。”佟言含了烟,被骤然入口的辛辣一冲,有些轻咳,“我是心病。”   他搓了搓指尖,刚刚捂热的皮肤再次冰冷:“十六岁那年我第一次发觉自己的性向异于常人,当时不懂得隐瞒,很快便被朋友和父母觉察了,我成了他们眼中的异类、变态,可以说我的整个青春是淹没在流言蜚语中的,明里暗里听过很多特别难听的话。”   佟言半阖下的眉眼模糊在指尖升腾而起的烟雾中:“你知道最难听的话是什么吗?”   他望向盛屿,笑着学得惟妙惟肖:“佟言看起来就是喜欢被男人捅……的那种人。”   落了笑容,青白色的烟雾中,佟言恢复了疏淡的神色,没有悲伤,只有平静:“这么难听的话那些人只敢背后议论取笑,十八岁的时候,我却亲耳听到我妈对我说了同样的话。   眼睫下垂,隐藏了眸底所有的情绪,土黄色的烟蒂将薄唇显得越发苍白,盛屿前不久刚刚吻过的柔软,如今僵硬地轻轻抖动。   “你知道她当时是什么表情吗?并不是愤怒,也没有歇斯底里,她的厌恶与嫌弃总是很平静。当时她捧着一本书,坐在阳光里对我说,佟言你根本不是男人,你只是男人肮脏的垃圾桶,如果你喜欢做垃圾桶,我无话可说,那是你自己的选择。”   佟言摘了烟,烟蒂上被盛屿咬过的地方留下了同样的齿痕:“我知道他们恶毒、偏激、刻薄,他们说的都是错的,但这种话就像一颗种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无声无息地在我的身体里发芽生根,成为一片挥之不去的阴影。”   忘了磕烟,灰烬落在了地上,佟言抽出一张纸巾去擦,胡乱抹了两下,缓缓停住了动作。他弓着腰,话音第一次显出沉郁:“我知道我的心病对我的伴侣是一种侮辱,我也曾经想要改变,试图接受,但……”   “你什么时候试图接受过?和谁?”盛屿忽然问。   佟言收回手,将脏污的纸巾攥入掌心,看向盛屿:“上次,和你。”   他看了一眼客厅的沙发,“当时你用手蒙着我的眼睛,我知道只要我不同意,我们之间就完了。我不想分手,极力劝说自己接纳你,可还是不行,我看见那束阳光,看见我妈妈捧着的书,看见她唇角又轻又浅的笑容,还有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   年轻的男人静静垂眸,白衣简单,发丝柔软,黑与白的极致衬托下,寡淡的神情中透着淡淡的凄哀:“抱歉,我还是没做到。”   盛屿瞧了一会儿那抹眼尾的殷红,才伸手将人撸到身前,轻嘲:“说这么多废话,最重要的难道不是佟老师喜欢随处打烙印?”   男人在狗粮袋子里摸出一粒,塞进佟言的掌心:“你他妈就是条狗子,看到顺眼的大树就想呲泡尿。”   佟言一怔,反握住那手,脸上的轻愁换成了笑:“我只看你顺眼,只想……”   盛屿将人一把推开:“别他妈又跟我开簧腔,走了,去上工。”   佟言的手又缠了上去:“你还没告诉我,你现在介意吗?”他的声音有些紧,“上下?”   盛屿的拇指擦着佟言的眼尾轻轻划过,碰了碰那抹还未散去的红:“要是真介意,我还会把你追回来吗?”   佟言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肌肉缓缓放松。   “舒服吗?”他小声问,“我听他们说……大的……舒服。”   盛屿叹了一口气:“佟言,你在夜大读的书吗?咱能不能聊点儿沾点阳光的话题?”男人有些无奈:“他们说?他们是谁?”   “网上。”佟言将那粒狗粮捏得很紧,“网上的讨论帖子。”   盛屿站起身,顺手将佟言握在手里的狗粮取回,扔给了依旧只敢蹲在角落的皮豆:“佟老师,以后多歇歇眼睛,少上点网,对你有好处。”   没有正面回答,那答案就是否定的。   佟言有些失望,神情倒还算平静,他送盛屿出门,因为失神撞在了男人的背上。   搭在门把上的手又收了回来,盛屿回转身体望着佟言的眼睛问:“在想什么?”   佟言下意识否认:“没有,没想什么。”   车钥匙在掌中一翻,盛屿没说话。   佟言见躲不过,只得实话实说:“我想等你走了,去学习学习。”   盛屿没问他学什么,只是压近了两个人的距离:“怎么学?理论还是实操?”   佟言向后退了一步:“盛屿,我只是想让你快乐。”   “你想让我快乐?你知道我怎么样能快乐吗?”   男人抬起手一把勾住佟言的衣领将他拉到冰箱前,打开冰箱拿出昨晚剩下的蛋糕,又散了佟言的衬衫扣子,用食指勾了一点奶油向前一送,抹在了佟言的胸前。   冰镇过的奶油与体温融合得不好,佟言瑟缩了一下,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盛屿将蛋糕又送回冰箱,也将佟言的衬衫扣子逐一扣好,直到系至胸前那颗,他才慢慢地说:“一会儿不许洗澡,不许擦掉,你就这样去上班,一直带着奶油,我回来会检查。”   男人系上最后一颗叩子,问佟言:“听到了吗?”   佟言微微晗胸,涨红着脸,轻声说:“听到了。”   盛屿轻轻揽住佟言,落在他耳边的声音很淡:“懂了吗,这样我才能快乐。我对莋愛带来的那种澸官刺憿并不怎么热衷,我喜欢可以完全掌控的感觉,在过程中你给我的反馈、服从和无条件的信任,才会让我真正快乐起来,那是一种无法替代的精神髙朝。”   佟言垂在身侧的手指慢慢蜷拢,他不敢看盛屿的眼睛,微微侧转了一点头,对着空气问:“那我表现得……”   盛屿跟过去吻上了他的唇:“你很棒,让我很快乐。”   空气中的香甜似乎浓郁起来,佟言觉得自己像被体温融化了的奶油,轻软稠密得不成样子。   “不过你放心,”盛屿撤开了一点距离,“我的掌控只限于我们的情事,生活中的事情我不会干涉你,但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你可以尽管找我……”   话音因佟言骤然而至的吻断了,吻上来的人似乎没掌控好力度,双唇相贴时听到了盛屿沉闷的一声低亨。   佟言将人压在冰箱上,动情亲了好一会儿,亲得盛屿实在不耐烦,一边任由着人撒野,一边抬手看了看腕表,在秒针又转了半圈后,他将身前色鬼推开,碰了碰自己被撞疼了的唇角,笑着自言自语:“我他妈以后是见不到斯斯文文的佟老师了。”   站直身体,他向门口走去:“走了,再不走就迟到了。”   “等一下。”佟言拉住盛屿的一只手,向上推了推袖口,露出了凌厉的腕骨,又从桌上拿过包装蛋糕的粉色丝带,在手腕上缠了几扣,最后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带着它,今天一整天你都是我的生日礼物。”   袖口下滑,遮住了粉色的丝带,盛屿的目光从手腕儿移到佟言脸上,他轻轻抬了抬下巴:“过来,和你的生日礼物说再见。”……   第35章 哥,我想揍他!   盛屿的换衣柜中扔着一条粉色的丝带。   男人正靠在旁边抽烟,与其他按摩师有一搭无一搭的聊天。   “阿山你今天上了几个钟了?”   盛屿吐了一口烟:“两个。”   老技师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咱们挣钱不容易,你以后还要讨媳妇儿养孩子,现在能攒点钱就攒点,别抽这么贵的烟。”   盛屿的指尖儿在烟蒂上摩挲了一下,微微猫腰笑得恭谦:“我哪有钱买这烟?是客人丢下的半包,我拿来抽了。”   老技师做贼似的来回瞅瞅,低声道:“千万别让黄经理知道,又该扣你工资了。”   正说着,大厅传来黄经理高亢的迎客声:“曹先生,可好久没见到您了,今儿有空过来按按?”   盛屿眼睫微挑,缓缓过了口烟。曹峰,他等了大半个月的人终于现身了。   他神色未变,问老技师:“黄经理现在迎的客是哪尊大佛?听着他的声都变了。”   老技师用毛巾甩了甩自己身上的浮灰:“大人物,博源外贸知道吧,这个曹先生是里面的大股东,但据说是个逍遥散仙,不管公司的事情。”他比划了一个手势,“腰不好,一年在咱们这消费这个数,黄经理能不上态度吗?”   “这个曹先生有专门的技师给他按摩?”   “有,张二。”老技师嗤了一声,“张二的手艺也就那样,但是他会溜须拍马,把老板们都哄得开开心心的,自然在咱们这行就叫响了名头。”   老技师将毛巾挂进了自己的换衣柜,拧开茶水杯子滋溜了一口:“不过啊,是人就爱听吉祥话,会拍马屁也是一种本事,阿山你就应该跟张二学学,别只会闷头干活,这样没出路的。”   盛屿走过去将大半包烟塞入老技师的口袋:“谢谢钱师傅指点。”   话音刚落,员工休息室的门就被火急火燎地推开,黄经理探进半个身子:“阿山,你真有茶艺师的资格证?”   盛屿怯生生的:“有。”   “唉,茶艺师辞职半个月都招不上人,我这也只能用你了,你去VIP室给客人泡茶,精细点儿,别毛手毛脚的。”   被老技师推了一把,盛屿才唯唯诺诺地应了下来,出门时被黄经理拉了一把,推到了一旁的角落:“回去和你哥说,我可给你机会了,让他以后别来吓唬我,我也不是吃素的,再来烦我我就开了你。”   “我哥?”   “对呀,就那姓方的,咋的你俩不认识?”   “认识,他是我表哥。”盛屿搓了搓指腹上的茧子,低声下气地说道:“谢谢黄经理给机会,我以后不会让他再打扰你了。”   黄经理满意地点点头:“去吧,进到包房里一切听张师傅的,千万别再给我惹麻烦了。”   他背身而去,边走边嘟囔:“怎么一直招不到茶艺师,真是怪事了。”————VIP室内,五十多岁的男人面貌年轻且温雅,躺在按摩床上,张二正为他捏肩。   张二手法娴熟流畅,马屁拍得也精良,不硬不假,恰到好处:“曹先生这么久没来是去度假了?您不来,店里缺了财神爷,有人盼着您来,可这段时间我倒是挺开心的。”   闭目养神的人问:“为什么?”   “因为您不来,就证明您的腰伤没有复发,没再遭那份罪,也证明我手艺不错,给您按得挺好。”   曹峰年逾半百,骨子里透着被岁月磨砺出来的从容稳重,又有未经浊世洗染的温柔沉静,他轻轻勾起唇角,笑道:“劳你挂念了,最近家里有事,忙了些。”   张二看着他眼下的乌青,没有乱打听:“曹先生现在可以睡一觉,解解乏。”   “睡不着,闻着茶不错,先喝杯茶。”   张二赶紧将躺椅调成了座椅,对坐在茶台后的盛屿使了个眼色。   茶叶在茶盏中慢慢舒展,盛屿将一盏茶推到曹峰手边:“曹先生,请慢用。”   他的目光一直是低垂拘谨的,如今却在厚重的额发后挑起视线,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手机。   曹枫执起茶盏,用盖子轻轻撇动浮茶:“生面孔,没见过。”   张二赶紧说:“新来的按摩师,茶泡得不错,曹先生您品品,不行就换人。”   压着茶盏的盖子,曹峰抿了一口茶:“口感浓郁又不失柔和,挺不错的。”   几口茶后,男人又躺了回去,在茶香中缓缓闭上眼睛:“最近腰不疼了,换头疼了,先按按头吧。”   室内很满,装着舒缓的音乐,淡淡的茶香与沸滚的水声;又很空,连张二都停下了自己的马屁功夫,空得很静。   手指顺着红木漆面轻轻移动,越过茶盏,点一点靠近放在桌上的手机。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金属的那一刻,临界沸点的水泡怦然炸裂;张二将太阳穴按得轻轻凹陷;一直闭着的眼睛抽动了一下;一只不算年轻的大手骤然盖在了手机上。   曹峰缓缓睁开眼睛,看向盛屿。   对面略显拘谨的年轻技师向他笑了笑,搭在桌子上的手臂轻轻收回:“曹先生,茶凉了,我给你换一杯。”   茶壶高举,注入杯子的水流十分平稳,盛屿顶着曹峰的目光,将茶盏又推了回去:“祁门红茶,趁热喝才好。”   茶盏还未推至人前,VIP室的门就被敲响了,前台接待推开门向张二招了下手:“张师傅,你妈妈打来电话说有急事找你。”   张二一怔,松了手上的力道。   曹峰好说话,关心道:“你去接电话,别耽误了家里的事,我先喝杯茶。”   张二连声谢过,便慌忙而去,门被他随手带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声响的余波渐渐消散了,盛屿给自己添了杯茶,他拿起茶杯往前一送,换成了自己的声线:“曹先生,久仰大名,盛某恭候多时了。”   曹峰没动,将盛屿上下打量了一番:“敢问小兄弟何方神圣?”   “盛屿,受冯鸣谦先生的委托,查找博源外贸副总经理冯少川的下落。”   曹峰一凛,后又轻笑,端杯饮茶:“冯鸣谦既然雇了你,你就去找啊,窝在这里干什么?难道少川会在这种地方?”   “少川总定然不会在这里,我在这里是在等您曹先生。”盛屿的话被温茶一过,多了几分恭谦,却不减气势。   此时,慈和温善的眉目也泛起了冷光:“等我?等我有什么用?我也不知道少川在哪儿?我也想找到他!”   “少川总和您的关系最亲厚,我的雇主觉得他如果没死,肯定会和你联系。”   “他当然没死!”曹峰骤然大怒,“但是我也不知道他的行踪!你回去告诉冯鸣铮,即便找不到少川,博源外贸也不会是他的!”   “自然。”盛屿的茶盏与曹峰的轻磕,“曹先生的话我认同。”   曹峰蹙起眉,再次打量了一番盛屿:“你这话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告诉我冯鸣谦想监控我?”   盛屿放下茶盏,向曹峰伸出手:“正式介绍一下,我是受冯少川先生的委托,来联系您的。”   “什么?!”曹峰懵了,“到底谁是你的雇主?”   盛屿收回那只无人理会的手:“冯鸣谦和冯绍川都是我的雇主,冯鸣谦在明,冯少川在暗,他们一个人让我监控你,以此找到冯少川的下落,加以控制;另一个人让我联系你,设局让冯鸣谦入局,让他为了得到公司的控制权,铸下大错,再无翻身之力。”   “而我。”盛屿又给曹峰添了杯茶,“选择站在少川总的一边。”   曹峰沉默了半晌,端起茶杯,送到口旁,却被热茶烫了一下,攥着滚烫的茶杯他再次看向盛屿:“所以你知道少川现在在哪儿?”   “我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具体位置,但是我可以联系到他。”   曹峰放下杯子,一把抓住盛屿的手臂:“他既然现在没事,为什么不和我联系?难道他也不信任我吗?!”   盛屿安抚似的在曹峰手臂上拍了拍:“大家都知道你与少川总的关系亲密,曹先生你知道现在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吗?少川总怎么敢和你联系?但是从现在开始不难了,我们可以启用秘密的联系方式。”   盛屿从曹峰手中拿过手机:“曹先生,这是一个计中计,我现在要让冯鸣谦知道我已经成功的在你的手机上安装了监听软件,而你需要配合我们给冯鸣谦放假消息,让他的贪心、恶念越来越大,大到装不下的那天,我们就可以收网了。”   曹峰眉头不展,略有隐忧:“他们……毕竟是兄弟,一定要闹到如此地步吗?”   盛屿静默了片刻,又把曹峰的手机推了回去:“少川总说了如果你不想配合,我们另想办法。”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配合,我怎么能不支持少川。”曹峰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盛屿,“需要我做什么?”   盛屿站起身,走到曹峰身边,将一部小巧的手机放进了他的口袋:“以后少川总和我都会用这部手机与你联系,你的手机则会被冯鸣谦监听监控,要做什么、说什么,我们看时机而定。”   食指和中指并拢,压在了曹峰的太阳穴上,盛屿轻轻揉着那处穴位:“曹先生可以闭上眼睛了,张二回来了。”   话音刚落,VIP室的门就被轻轻推开,张二走进来蹙了蹙眉头,轻声抵斥:“谁让你上手的?自己什么水平不知道?”   盛屿瑟缩退到一旁,弓着脊背,垂下眼帘。————方脸车里,男人谨慎地将奶茶杯子放在了自己一侧的手边:“老大,现在你已经将监听设备装进了曹峰的手机,是不是以后就不用去按摩店上班了?”   盛屿“嗯”了一声:“不用去了。”   “那我是不是就可以揍那个黄经理一顿了?上次我新买的裤子,呲我一身尿,手里端的奶茶还洒半杯。”   盛屿笑得挺温和:“黄经理让我和我哥说一声,他挺照顾我的。”   方脸吞了口口水:“老大,我长得比你老,说是你哥,不是更具可信度吗。”   盛屿一拧身,问坐在后座的猴子:“你也想当我哥?”   猴子的头摇成拨浪鼓:“我不想,上次让你跪下叫哥那人,坟头草都一尺多高了。”   盛屿笑着“草”了一声:“真他妈夸张。”   方脸最会转移话题,将一沓资料送到盛屿手上:“我和猴子这段时间按照你的部署,监控了与冯少川关系密切人员的行踪,这些是汇总材料,目前还没有发现冯少川与他们其中任何一人取得了联系,大海捞针,这人不太好找啊。”   盛屿将资料随手扔在中控台上:“这些不重要。”他看向两人诧异的目光,“之前我们所做的都是烟雾弹,是做给冯鸣谦看的。”   方脸和猴子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解:“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同时接了冯鸣谦和冯少川两个人的单,而我真正要帮的人是冯少川。”   方脸大惊:“老大,吃东家踩东家这在行内是大忌!”   盛屿拍拍方脸的肩:“被抓到了才是行内大忌。”他从资料中抽出冯少川的照片,“这个人短短几年就能在博源外贸独揽大权,将他二哥架空,现在又趁机引蛇出洞,做了杀局,这么心机深沉又心思狠辣的人,我当然要将宝压在他的身上。”   “再说,别忘了他在国外因发生交通事故而失踪,交通事故可是咱们做的,这件事被冯少川查了出来,以此做为威胁,让我替他办事。”盛屿轻声笑了一下,“但他不知道,我向来不受威胁,只看利益。”   男人并指一甩,照片轻飘飘地滑出指尖:“有咱们帮忙,冯少川在这场博弈中,不赢也得赢。”   方脸和猴子都是好勇斗狠的人物,极爱剑走偏锋,此时两眼放光,摩拳擦掌。方脸张开嘴刚想拍马屁,就看见自己车前停了一辆国产代步车。   偌大的地方偏偏就停在自己车前,车内几人都受过专业训练,谨慎至极,方脸和猴子收了笑,目光从挡风玻璃送了出去,只有盛屿微微垂眸,从口袋里拿出一条粉色丝带,在自己的腕子上绕了几圈。   “佟言?”方脸看着推开门下车的人微微诧异,“他怎么知道咱们在这儿?”   距离近,话音刚落,佟言就走到了方脸车前,他的目光里都是盛屿,俯身扶在副驾的窗前,那副疏淡的样子便不见了。   佟言与盛屿之间没有亲密的称呼,盛屿心情好了,会叫一声“佟老师”;佟言一般直呼盛屿名字,前几次闹僵时才会冷冰冰的吐出一声“盛总”。   “盛屿。”佟言望向车内的男人,眼底蓄满了星星点点的碎芒,“你提前下班了?我正打算去接你下班。”   方脸使了个动静,佟言好像才发现车内还有别人,目光快速的在方脸和猴子身上转了一圈,客气了一句“你们好”。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盛屿笑着问道。   “刚刚开车路过,瞥了一眼路旁,看到了车牌儿,是昨天送我们回家的车。”   “不是,公路离这个停车场距离可不算近,你开车瞥了一眼就看到了?”方脸急赤白脸的追问。   佟言极不情愿地分给了方脸一个眼神:“我视力不错,对数字也比较敏感,你的车牌号我记住了。”   见盛屿叼起了烟,佟言无暇再顾方脸,他从口袋里翻出一只打火机,引出火苗,送了过去。   “新买的?”盛屿点了烟问,乜着那只漂亮的金属火机,“你平时不抽烟,别带了,麻烦。”   “新买的。”佟言收了东西,刻意忽略了盛屿后面的话,问他,“回家吗?”   一个“家”字从他舌尖滑出,轻轻拨动了一下心弦,四目相对之间,似有一种不明不白的东西在蔓延。   盛屿避开那双眼,垂下眸子淡然道:“我得晚点儿,还有事儿。”   佟言向男人手腕上瞄了一眼,看到一点淡淡的粉色,不动声色的爱意愈浓,他点点头:“好,我回家等你。”   站直身体,他转身向自己的车走去,没行三两步又停了下来。   春末夏初,柳絮翻飞。轻飘飘地落在佟言的肩头发丝,又好似在他的心湖上轻轻一拨,便再也压不住那份炙热。   转身再次快步行至方脸车前,佟言从车窗探进身子,轻轻地抱住了盛屿。   佟言身上带着阳光的温度,闻不出香型的清淡味道和一点点墨香。柔软的发丝贴在面颊上带来了一点儿痒,嘴唇没有碰到耳廓,温热的气息让人有些难奈,盛屿在心中作出结论:皮豆不像佟言,没他这么缠人。   佟言个子很高,现下的姿势并不算舒服,他将上半身的重量几乎都圧在了盛屿身上,贴在男人耳边轻声道:“我一整天都在想你,早点回来。”   盛屿衔了口烟,轻轻“嗯”了一声,一直垂着的眉目,在佟言的嘴唇贴上他的耳根时,也仅仅是轻扬了一下。   佟言第二次离开,再次客气地与方脸和猴子道别,神情虽有窘迫,大体倒也落落大方。   当停在前面的代步车终于缓缓地驶离,坐在后排的猴子忽然出声:“老大,我想揍他!”   “太他妈膈应人了,弄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等你收拾了阎野,甩了佟言之后,我他妈必须揍他一顿!”   盛屿摘了烟,将手臂搭在车窗上,袖口下露出一些淡淡的粉色,看着前方逐渐远去的车子,目光深邃难懂。……   第36章 黄雀(冯嘉)   后半夜,万籁俱寂。   出租屋的房门被人用力从外面撞开。   进来的身影高挑瘦削,跌跌撞撞地扎入冯少川的怀里。   他抬起头,待醉蒙蒙的目光看清了冯少川的脸,即便没站稳也将人用力一推:“滚,你们姓冯的都给我滚!”   扶着墙,他边扯身上的衣服边向浴室走去,临近门口甩开最后一件,赫条条地迈入浴室用力关上了门。   磨砂玻璃透出一个模糊的身影,逐渐下滑,最后团成了一团,混合着水声,传出了一句颤抖的声音:“姓冯的,都他妈滚开。”   冯嘉洗过了澡,酒醒了大半。   卸掉了浓妆的脸上一片素白,他裹着被子半靠在床上,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冯少川。   “吓着你了?”他拍了拍床沿让人过来坐,“你现在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骂你两句你就听着,谁让你们冯家人都是畜生。”   冯少川抬起手,怯生生地碰了碰冯嘉的头发,问他:“你怎么了?”   冯嘉慢慢滑进被子,侧躺在床上,一副疲惫的模样:“包养我那个人又折腾我了,变态一个。”   他翻起眼皮看着冯少川,目光略有恶意:“有时我想要不要把你送上他的床,让你这个博源外贸的实际控制人,老爷子的宝贝幺子,我爸的好弟弟,也去尝尝那种被人折腾的滋味。”   他轻蔑地笑了一下,起身一点点逼近冯少川:“你说,他们要知道了你也被男人用冰冷的玩具玩过,也他妈做鸭,他们还会接受你吗?是不是也会像看毒瘤一样看你?”   因为半坐,被子下滑,露出了布满紅痕的半片身子,冯嘉顺着冯少川的目光看了自己一眼:“我的金主是瞎子,自己瞎也不让别人看得见,次次关灯蒙眼,他从来不自己亲身上,只用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你喜不喜欢?”   冯嘉似乎恨急了,一把抓住冯少川的手放在了自己身上:“要不,你跟我尚个床,让所有人都看看,冯家那样的钟鼎人家,不但有我这个在外面做鸭的私生子,还有你这个与自己的侄子有染的主事人!”   冰凉的指尖覆盖上了紅痕,冯少川似乎没有受到狠厉语气的影响,轻声道:“我给你揉揉就不疼了。”   声音静了一瞬,冯嘉蓦地就没了脾气,他打开那只手,垂头叹了口气:“我跟你这傻子较什么劲。”   他穿上睡衣,摸摸自己扁平的肚子,问冯少川:“有吃的吗?”   “有。”   冯少川起身去小厨房鼓弄了一会儿,便飘出了辣椒的辛香。   当东西摆上桌,冯嘉微微有些诧异:“冒菜?你哪儿来的钱买冒菜?我不是告诉你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不能单独出门吗?”   冯少川用手指点了点桌子上的玻璃板,冯嘉的目光跟了过去,看到玻璃板下压着的钱不见了。   “你动了这个钱?”   冯少川边摆放碗筷边点点头:“知道你会饿,拿着钱我去买了你爱吃的冒菜,我戴了口罩和帽子,不会被坏人抓走的。”   冯嘉望着空荡荡的玻璃板,目光一点一点暗淡下去:“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将那张钱压在玻璃板下吗?”   他看向冯少川,又像是自言自语:“那是我做出纳时,挣的干干净净的钱,我只领了一个月工资,当时没舍得花留了一张,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一直带在了身边。”   冯嘉拿起筷子,扒了口米饭,他嚼得很用力,擒着筷子的手攥得很紧:“你把它花了也好,不然每次看到它,我心里都……”   一块儿挂着红油的鲜笋被放在冯嘉的碗里,冯少川还是一副傻愣愣的样子:“你爱吃这个,我让老板加了很多。”   不断咀嚼的颌角忽然停了,冯嘉垂头盯了一会儿饭碗,才将鲜笋放入口中。   用手揩了下眼尾,他忽然笑道:“刚才吓到了吗?我那么凶。”   冯少川摇摇头,目光从冯嘉唇边的笑容看到他殷红的眼尾,轻声道:“你不开心可以随便对我发脾气,只要你能开心怎么对我都行。”   冯嘉放下碗,开了一瓶啤酒,轻啜了一口:“冯少川,你现在这样子,有时真的让我很恍惚。”他看向深暗的窗外,“弄得我都快忘了你以前的样子了。”   “你知道你原来是什么样吗?”年轻漂亮的青年脸上挂着清浅的讽刺,笑着说,“冯家老宅,每月5号家族聚餐,我妈选了那日带我去向冯鸣谦讨说法,下着那么大的雨,我们被赶出了别墅。”   冯嘉轻啧:“你说这种桥段为什么总发生在下雨天呢?闹得跟狗血剧似的。”   青年靠在椅背上,曲起一膝,持酒的手臂松松地搭在上面:“我第一次见你就是在那天,你坐着一辆特别高级的轿车从我们身边经过,那么体面金贵,是我永远都触碰不到的那种人。你当时透过车窗好像看了我一眼,又好像没看,车子经过我们,放慢了车速,没有让泥水溅到我们身上。后来车子停了下来,你的那个秘书从车上下来,给我和我妈送了一把伞,那时我十四岁,被冷雨浇着,忽然有了那么一小块儿栖身之地,心里一暖,就想冯家也不是没有好人。”   啤酒微微苦涩的麦芽味儿淹没了味蕾,冯嘉看向冯少川:“可是下一刻你的秘书就对你家下人小声说,少川总让你们把他们撵远一点,别堵在门口,让人看了笑话。”   冯嘉将易拉罐中的液体饮尽,拿起筷子给对面的男人夹了一个裹着红油的丸子:“我记得少川总在饮食方面好像特别难伺候,老宅备着三四个厨师,就是为了满足你挑剔的口味,不吃任何垃圾食品,也沾不了一点儿辣。”   红油的汤汁沁着白米饭,像是终于污浊了格格不入的物件,漂亮的青年将碗推过去:“今天你尝尝这个。”   冯少川傻了二十几天,从在国外被车撞后,便降智了一般一直跟着冯嘉,甩都甩不脱。   冯嘉觉得他就像破了壳的鸡崽子,一睁眼看到谁,就认谁做娘。   他起了坏心眼儿,在国外带了冯少川四五天,拿他当苦力佣人使唤,背包拎箱子,捶腿捏脚,倒也出了一口陈年恶气。   几日假期结束,到了回国的时候,冯嘉用公用电话拨通了冯家老宅的电话,一声声长长的风音中,话筒被塞到冯少川手里,冯嘉虎着脸说:“让他们来接你,我可没钱给你买机票。”   可没过几天,他就在自己上班的夜总会后门,看到了还穿着短衫短裤,头发蓬乱,低眉瑟缩的冯少川。   同事一指人:“就是他,他找你。”   冯嘉惊愕:“冯……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冯少川从口袋里翻出一张冯嘉用于欢场的名片,除此之外,他为什么没被家人寻回,又是如何回国的,一概问不出答案。   握在冯少川手里的名片明显被撕碎过,如今却完好的拼在一起,用胶带粘合。那是冯嘉在国外时,偶然从自己不常穿的衣服口袋中翻出来的,这名片只在欢场流通,上面的“嘉嘉”两个字还是粉红色的。   当时厌恶,名片被冯嘉撕碎了扔在旅馆的垃圾桶中,没想到事隔多日,现在竟然“完好”的拿在冯少川的手里。   撕碎了都能在拼好?冯嘉看着那张名片缓缓地攥紧了拳头,他好似看到了自己永远也挣不开、逃不离的垃圾一样的人生,身上如同被一条无形的绑带捆着,一边是挣扎的自己,另一边则牵在那些青面獠牙、素眉冷眼的冯姓人手里。   心中忽然起了一股邪火,冯嘉拿过那张被胶带缠的厚厚的名片,放进自己的口袋,转身对同事说:“会馆不是缺侍应生吗,正好我朋友来投奔我,给他个机会?”   冯少川挺听话地拾起筷子,将丸子送入口中,如今他听不得什么复杂的话,不管冯嘉说了什么,都如过耳云烟,只对一些简单的指令有反馈。   口中每嚼一下,眉头便皱紧一分。   “很辣?”冯嘉问。   冯少川点点头。   漂亮且年轻的男人叹了一口气,倒了杯温水送过去,轻声自语:“我跟你一个傻子说这些干嘛,还闹得自己好像恶人一样。”   他抽出一张纸巾用手擎着,“吐了吧,你要是想吃,就用水涮涮。”   夜更深,出租房只留了一盏壁灯。   冯少川靠在简易书架上,喝了一口温茶,试图削减口中留存的淡淡辛辣。   视线轻飘飘地扫过已经熟睡的冯嘉,那人睡衣的叩子蹭开了一颗,白皙的皮夫上紅痕明显。   目光在那抹红上停留了一瞬,便移开了,男人从书架的最深处取出一支用报纸包着的小巧手机,开了机,找到存储的唯一号码。   手指在屏幕上轻点,编辑了一行字:明晚十点,名汇会所,我们见一面。   绿色的发送键被触动,信息发了出去。   关了机,手机又放回了原处,冯少川走到床边,弯下腰,在粿露的紅痕上叠加了一个轻吻。   “不喜欢玩具吗?那你喜欢什么?”他轻声问。   第37章 第一封情书   盛屿收到了一束鲜花。   这在焱越安防实数少见。   粉紫色的紫罗兰用白色的包装纸包裹,没有任何多余的配饰,简单纯粹的像爱情最初的样子。   随花附带了一个长窄的信封,盛屿拿出三折的信纸,看到了佟言那笔飘逸秀挺的字迹。   “盛屿,这是一封情书。”   男人点了一颗烟,偏转目光,望了一眼窗外巨幅海报上的三流女明星,才又继续看下去。   “刚刚途经花店,被乱花迷眼。几经斟酌,选了紫罗兰送你,店家问我卡片上写什么,一句话便难住了我。   我原来偏爱纸短情长,现在却觉得落下千言万语也嫌少,便写一封信吧,算我为你写的第一封情书。   为什么是紫罗兰?我瞧上它的花语了,在梦中爱上你……”   三折纸,盛屿只看了第一折,便将信纸又塞回了信封,随意扔进了手边的抽屉。   “恋爱了?”   有人象征性的在敞开的办公室门上敲了敲,带着温和笑意的男人踱步而进,是阎野。   盛屿咬着烟笑:“我什么时候不是在恋爱,你恋爱了才是稀奇,听说最近跟一家连锁药店的少东家走得很近?”   阎野放下一份文件,虽然回以微笑,却暗中有指:“我的事儿,不都在表哥的掌控之中?”   盛屿起身给阎野倒了杯茶,顺着桌面推过去,大方地认下:“姨妈让我帮忙看着你,你也别嫌烦,她无儿无女,以后能指得上的只有你,她想给你配个名门闺秀,也是为了你好。”   阎野面上一派温和,点点头:“我知道,但有些事情真的勉强不来。她指望我这个庶子,还不如依靠你这个外甥。”男人从茶杯中抬眼,看了看窗外的海报,“听说表哥快订婚了?”   盛屿面色未变,轻腾而起的烟雾后笑容依旧:“你也变得这么八卦了?消息不准,别道听途说。”   阳光正好,从窗外照进来,落在娇嫩的花瓣上。粉紫色很奇妙,中和了粉色的柔和,也带着紫色的冷傲,很像佟言。可此时,这抹粉紫却与冷硬的办公室格格不入。   阎野用手指轻轻碰了碰花束,口吻转为正式:“明天约了佟哥和他的团队来看看公司的纳税情况,表哥有时间一起吗?”   “佟哥?”盛屿微微挑动眉梢。   “在工地待久了,习惯了叫哥。”阎野边说边起身,“会议时间我会让办公室通知你,我还得回工地,就先走了。”   盛屿没有起身相送,他又给自己添了杯茶,齿间呢喃了一声:“佟哥。”   名汇在烟城算不上高档会所,但也绝不低端,敢往里进的,兜里或多或少得有俩子儿。   佟言不喜欢这种地方,却也不十分抵触,他的圈子向来风气不错,没有什么腌臜下作的事情,偶尔聚聚,可以怡情。   今日这局倒是有些赶鸭子上架,高中时期的女同学回国,发小兼邻居的范宇攒局,非得邀他一聚。   佟言仗着记忆力好,才记起了女同学的那张冷漠的脸,高中三年两人未有什么交集,实在不明白她为何对自己“思念甚重”。   被几个同学连翻电话邀请,又恰巧盛屿今晚有应酬,佟言才换了衣服出门,来赴同学之约。   进入包房之前,他又给盛屿发了信息:“皮豆怕黑,你要是早到家,不要关了露台的灯。”   一门之隔的包房内,几位男女又看了一眼表:“佟言能来吗?我可给我那位外籍老板看了他的照片儿了,我那挑剔的变态老板相当满意,今晚要是不能把他送上我老板的床,明天我就等着卷铺盖走人了。”   女人娇声道:“范宇,可是你出的这主意,要是成不了,你可得给我介绍工作。”   范宇色眯眯地笑道:“下半辈子我养你啊,还上什么班?”他抿了一口酒,开口讽刺,“你就是凭着给你的外籍领导拉皮条才进了公司的公关部,你也说了,你那个变态上司看不上欢场的人,又不喜欢俗的,我给你提了一个思路,你不谢我,反倒还要怪我。”   女人咯咯笑了几声,手指沿着范宇的酒杯缓缓下滑,落在了男人的虎口上,反复摩挲:“我这不是怕佟言性子烈,之后闹起来吗?”   范宇嗤地一声:“他已经把他爸妈的脸都丢尽了,他还敢闹?再说,我已经和他爸妈打过招呼了,要给他介绍个对象,虽然是男的,但人家是跨国公司的高管,他爸妈还千恩万谢我呢。我和他爸妈报备过了,所以就算佟言被稀里糊涂地睡了,也算是和相亲对象的酒后乱来,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范宇反手握住女人的手:“让你那个上司稍安勿躁,等佟言醉了,他再过来。”   女人用香肩蹭了蹭范宇,声音越发的娇柔:“范秘书这么鬼精鬼灵,不怪你仕途亨通。”   话音刚落,包房的门便被推开了,女人放下酒杯,踩着高跟鞋娇俏地迎了上去:“呦,佟大才子,终于把你等来了。”   垂着眉眼的侍应生从包房出来,方脸和猴子才推门进去。   猴子关上门,指了指门外:“那个就是冯少川?他这么抛头露面的不怕被人看到?”   方脸进门就开始搜刮吃喝,他将果盘里的东西往嘴里塞,出声含混:“这会馆里面乌漆抹黑的,瞪着眼睛都看不到对方的脸,再说你能想象得到身家过亿的大老板在这当服务生?充其量是长得像,那人又低眉臊眼的,谁会特意看他一眼?”   猴子吧唧了一下嘴:“真搞不懂这些有钱人都在想什么?”他坐下开了瓶啤酒,凑到盛屿身边讲小话,“哥,你说我刚刚碰到谁了?”   盛屿瞥了他一眼,没作声。   “佟言!刚刚在卫生间碰到佟言了!”他将嘴里的瓜子皮儿吐得挺远,“这货忒不是东西,你不在家他就出来浪。”   盛屿不爱喝洋酒,放下杯子“嗯”了一声:“和我说了,今晚和同学聚聚,没想到也在这儿。”   “你知道?”猴子没告成状,撇了撇嘴,“上次我觉得他酒量一般,这回倒是挺能喝,桃花醉,连闷了两个。”   方脸拿着麦克风嚎得撕心裂肺,盛屿伸手去切歌,听到这话动作顿了一下,他看向猴子,声音冷了下来:“你怎么知道他喝了多少酒?”   “我在员工休息室摸了一件儿侍应生的工作服,就混进去了。”   盛屿切了方脸的歌,摸了一颗烟拿在手里慢慢揉:“孙继,我带你来是让你干嘛的?”   此话一出,包房里只剩下了哼哼呀呀的背景音乐,方脸马上关了点歌机,在沙发上正襟危坐。   猴子这边儿撒了酒,他顾不得擦,赶紧解释:“老大,你带我来是警戒的,可是我看有脸哥在,我就……撒了泡尿,正巧看到了佟言,他已经有点醉了,跟人勾肩搭背的,我这不是怕他又喝醉了酒胡说八道,说什么……他睡你啥的。”   猴子最后的话音儿几近无声:“我也是为了老大你。”   盛屿将烟衔在嘴里,淡漠道:“这个任务之后,你就别跟着我了,走轮班,去出正常任务吧。”   “别呀!老大!哥!我真错了,真知道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擅离职守了,就算佟言被他们灌死,就算他再胡说八道,我也绝不分心!”   “灌酒?”刚刚送到唇旁的火光灭了,盛屿叼着烟望向猴子,“佟言在被他们灌酒?”   猴子怯生生地点点头:“那傻子现在都被人灌懵了!”   指尖一捻,被揉烂的香烟沫子落在酒杯里……    第38章 红颜祸水   包房内人不多,却吵。   音响的声音放得很大,还有劝酒的声音:“佟言,这局你又输了,再喝一个。”   肤色冷白的男人仰头靠着沙发靠背,浓密的睫毛搭在下眼睑上,他手里夹着一支烟,长烟下沉,缠绕着指尖,像清晨穿过秀林的雾气。   被人催得紧了,男人微微睁开眸子,眼里含着水气,像深深浅浅的琥珀,抬眸间有一股冷韵,高不可攀,又摄人心魄。   因酒意翻涌,他的视线微迟,缓缓游弋,直至看到范宇才缓慢地说:“你刚刚出千了。”   范宇一怔,没想到佟言醉了还能发现自己出千,他正犹豫怎么解释,身旁的女人就先一步凑了过去:“佟言,我们不管他,他最爱耍赖了,今天你还没有单独跟我喝杯酒,我们这么多年没见,喝一杯?”   佟言瞧着送到面前的那杯酒,没接。他学着盛屿的样子用牙齿咬着烟,用手在空中嫌弃地赶了赶:“张妍,你往后一点,别靠我怀里,第一我不喜欢女人离我这么近,第二我有家室,我男朋友超凶。”   女人眨了眨眼睛,才反应过来自己不但被嫌弃,还被撒了一脸狗粮,她与范宇对视了一眼,问道:“你有男朋友了?”   佟言点了一下头,目光微有冷峻,端得清寡平淡,说出的话却不靠谱:“有,很帅,身材很好,胸肌和背肌特别漂亮。”   啪,正在分酒的服务生,忽然脱手掀翻了一只空杯,突兀的声音吸引了一些目光,却未包括佟言。   他的声音很缓,像是在描述一件无价的名品:“但我最喜欢的还是他的腹肌,摸着的感觉像在摸一只野兽,你摸过老虎和狮子吗?就是那种感觉。”   女人收回目光,下意识地接话:“你摸过老虎和狮子?”   “没有。”佟言接过女人手里的酒杯,摘了烟轻抿酒,“比喻,张妍你上学时作文就不及格。”   女人脸上顿现薄怒,若放在平日定然撒泼回去,可现在却只能压着脾气哄佟言喝酒。   佟言看着退开的女人接过酒,他想着自己的恋人自酌了半杯,今日酒甜,并不难喝。   醉意却越来越深,目光愈发迷离,思绪像晃散了的鸡蛋,理不清明。   见佟言确实醉了,范宇眉毛高挑,放下手中的酒杯,招来女人咬耳朵:“让你的上司进来吧,佟言现在这个样子,扔谁床上不是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麦克风放在置物台上,骤然发出一声空响,范宇和女人一惊,转过身子才发现,不远处沙发尽头的阴影里,一个侍应生正背对着他们调试点歌机。   展臂便能触及的距离,两人的私语藏不住。   范宇蹙紧眉头,音色中添了些不悦,满口斥责:“还没弄好?你们会馆的服务真是越来越差了,不用弄了,出去!连同那个倒酒的,你们一起出去,不叫你们就别进来了。”   侍应生站起身,范宇才惊觉他的高大,刚刚这人进来时倒没留意,只顾着围着佟言劝酒。   侍应生恭谨听话,行至酒台携走了那名一直佝偻着腰背的细瘦同事,期间他似乎瞥了一眼沙发上合目深醉的男人,仅是一瞥,便错开了目光。   出门时,两人正巧遇上了从外而入的外籍男子,擦身而过,老外脸上的兴奋,以及是个男人即懂的龌龊心思昭然若揭。   瘦削的侍应生骤然攥紧拳头,向外而行的脚步停了下来,可下一刻,就被身边高大魁伟的同事搭了一把肩膀,压在肩上的手掌暗含力量,带着他出了包房。   反身,高大的侍应生握着把手缓缓关上了门,外籍男子直白又贪婪的嘴脸,在逐渐变窄的门缝中慢慢隐去。   最后一线的缝隙中,那人用手摸了一把佟言的脸,嘴里蹦出了几个模糊的英文。————走廊尽头的角落,扔着一件侍应生的工装。   猴子翻了一把自己的衣领,匆忙道:“老大,这些人是故意灌醉佟言的,最后进去那个老外不是好货,你怎么……”   盛屿脱了侍应生有些窄小的衣服,也随手扔在角落,他摸了根烟夹在指间,靠着走廊尽头的窗沿上,望着那间刚刚离开的包房。   “你不是瞧不上佟言吗?怎么还这么紧张?”   盛屿的声音不急不缓,听起来与平时无异,猴子从中探不出他对佟言的情谊到底存了几分。   辨不出风向,猴子只能实话实说:“我是瞧不上佟言,但那些人做这事太他妈草蛋了,再说他现在毕竟还跟着老大你呢,总不能让别人随便霍霍了!”   盛屿垂头点了烟,再抬起的眸子便掩在了烟雾之后,他的话也像舒展的烟雾一样松散:“问问方脸,他那边弄得怎么样了?”   猴子赶紧用电话联系了方脸,三五秒后,对盛屿比了个OK的手势。   见男人仅撩了下眼皮,猴子拿着电话向角落凑了凑,用极低的声音讲电话:“脸哥,你这回看走眼了,老大对佟言真就一般,刚刚那老外对佟言动手动脚,我都差点没忍住,老大压根没生气。”   下一刻,猴子就听方脸在电话里嚷嚷:“你他妈也不想想,老大那种人,他的计划还没完成呢,能让别人横生枝节?再说甭管喜欢不喜欢,你这段时间自己还要用的碗,能借给别人吃饭?包房里有监控,他们能对佟言做什么?老大让我放干了那老外车子的汽油,你说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半道截下佟言。”   猴子恍然大悟,哦哦了几声,低声骂道:“这个佟言,红颜祸水!”————深夜,路上车不多。方脸踩深油门,提高了车速:“老外车里剩余的底油,估计只能再开三五公里,五公里之内可没有加油站,估计这会儿他的车子正在疯狂提示缺油呢。”   盛屿坐在副驾上,眼睛一直盯着前方银灰色的汽车。刚刚在会馆停车场,外籍男人将佟言扶上了车,期间佟言挣扎了一次,但很快又像醉狗一般任其摆布,老外在给佟言系安全带时,似乎揉了一把他的腰:“You’re such a bitch!”   顺风传来的英文方脸和猴子听不懂:“他说了句啥?”   盛屿隔着布料碰了碰口袋里的指虎,翻译:“他说今晚的夜色不错。”   猴子嗤地一声:“夜色不错,适合揍他。”又忽然想到自己即将被踢出团队的处境,小心翼翼地改口,“不揍也行,我都听老大的。”————没一会儿前面的车就打了转向灯,方脸觑着那车:“那边是块废弃的楼盘工地,他这是要去哪儿啊?”   盛屿看着车窗外荒败的野草,出声道:“办人。”   猴子惊诧:“办人?办人!” 第39章 杀招!   银灰色的车子又行驶了一段路程,在废弃的施工场地停了下来。   方脸没跟上去,按照盛屿的意思停在了十几米外。   熄灭车灯,方脸戴上了棒球帽和口罩,只余凌厉的眉眼;猴子也竖起风衣领子,又将宽大的帽兜压于眉眼之上,一副骇人之色。   甩棍握在手里,翻了个花,方脸沉声问:“我们去把佟言带过来,洋鬼子怎么处理?”   盛屿抬手将两人的帽子掀了去,一颗新烟被咬进嘴里:“不用隐藏身份,也不用你们动手。”   他推门下了车,转到车后,从后备箱中取出了一根棒球棍,拿在手里掂了掂,拉开步子向银灰色的汽车走去,经过方脸时,随手敲了敲车门,交代:“别开车灯。”   行至老外的车前,盛屿掏出了打火机,将一直衔在口中的香烟点燃,淡蓝色的火光中,男人微垂着眉眼,神色寡淡,光影将锋利的颌角显得异常冷硬,让人心中一跳。   没摘烟,第一口烟雾是从齿缝里吐出的,白色的雾气还未散开,棒球棍便骤然被用力紧扣、扬起,重重地砸向驾驶位的玻璃!   “草!”方脸在车内一惊,“老大这哪是怕在包房里揍人留下把柄啊?这是怕揍不尽兴啊!”   猴子从后排探身过来:“什么意思?”   方脸看了他一眼:“今天有人要遭殃了。”   双腿扎緊地面,强劲的崾腹向后扭动,双手紧握的棒球棍高高扬起,骤然而落!   车玻璃在巨大的穿凿力下瞬时碎成了蛛网,盛屿听到了车内尖叫的英文。   再次扬起手,完成了又一次重击,珠网碎得更密,玻璃的边缘已经脱离了车窗,张合出缝隙。   盛屿将棒球棍的一端锸入缝隙,反向一别,粘合在一起的大片碎玻璃倏忽脱落,砸在了烂泥地上。   车内惊恐的尖叫与咒骂声更大,盛屿咬着烟缓缓沉下身子,从破窗看进车内。   没有光源,车内一片漆黑,但因离得近,一切倒也看得清。   副驾的座椅被放倒,佟言依旧醉得不省人事,在老外尖利的叫声中仅仅蹙了蹙眉头,并未清醒。   高大的男人圧在他的身上,惶恐地看着窗外不辩神色的盛屿:“你是什么人?你要抢劫吗?”   听着蹩脚的中文,盛屿的目光淡淡向下一划,看到了佟言被扯散了的衬衫,香烟从一侧唇角推到另一侧,男人将手伸进破窗,开了门锁。   老外叫唤的动静更大,已经开始中英文混杂输出,听得人心烦。   盛屿拉开车门,探身半入,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反手绞了一扣,用力一扯,将老外拖出了车外!像那块碎玻璃一样,沉重的躯体在重力的抛扯下砸进了烂泥堆里!   老外生得魁梧,并不羸弱,挣扎了两下,踉跄地从地上起身,他恼羞成怒,劺足了力气向盛屿冲了过来,威势不容小觑。   盛屿手一松,棒球棍从指尖滑脱,五指握拳,眸底纵过一道凛冽,待人的攻势近了,他迅速偏身躲过直面一拳,用一只手扣住对面人的手臂,向自己身前一带,另一手顺带出拳,一记闷拳直砸太阳穴!   “卧槽!杀招!”方脸和猴子大惊,互相看了一眼,“老大真的怒了!”   庞大的身躯轰然砸向地面,烂泥四溅,埋了老外的半边身子。   方脸和猴子两人赶紧下了车,跑去检查他的情况。   “死不了,手上有分寸,短暂昏迷而已。”盛屿走过去,皮鞋踏上了那只在停车场摸过佟言腰的手,一脚踩实、狠狠碾压,很快就听到了老外的呼痛声。   盛屿懒得看因为疼痛在泥水里缓缓蠕动的身体,吞吐了一口香烟,从老外头上跨过,绕了车身半圈,去开副驾的门。   像是又想到了什么,盛屿的手搭在车门拉手上吩咐方脸和猴子:“解开他的手机,找到最近跟他联系的那个女人的微信,把那几个人都约过来,就说……”男人思考了一下,翻起眼眸,“就说给他们准备了一个惊喜。”   说完,他拉开了副驾的门。   座椅上的佟言依旧深醉,向来冷白的面色微微朝荭,颈项上的筋络因为茺血而彭胀,乎吸又急又堔,衬衫的叩子散了三四颗,库子的皮廗也被解开了,松松垮垮地挂在崾间。   将皮廗和叩子扣好,盛屿用手背轻轻碰了碰佟言微烫的脸颊,明明缱绻至极的动作,男人的眼神却凉浸浸的。做完这些,他的手掌顿然向下,一把拽住了佟言的衣领,以极其粗暴的方式将人拖下了车!   猛然而来的动作,让佟言的脸色愈发苍白,他挑了几下眼皮,却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盛屿将人拉到了离车不远的空地,手指紧紧钳着青年的下颌,细细打量他面上的痛苦之色:“柑曼怡与君度调制的混合酒,我在的那一会儿你就喝了三杯,佟老师还真是好酒量。”   平和无波的声音刚落,乌黑细软的头发就被绞在指间,向后用力一拉,盛屿一拳打在了佟言的腹部!   苍白的面色顿时铁青,佟言猛一弯腰,吐了出来。   盛屿擒着他,冷眼瞧着:“佟言,你他妈今天要是吐我身上,我就弄死你。”   喝进腹内的甜酒以痛苦的方式让佟言体会到了第二种滋味,当那些麻痹神经、催人涣散的酒精被强硬地驱逐后,佟言略微清醒了一些。   漱过口,他终于看清了站在身旁的男人,口齿不清地诧异问道:“盛屿,你怎么会在这儿?”他看了看周边荒败漆黑的环境,“这是在哪儿?”   盛屿无视了佟言的问题,摘了烟问他:“清醒了吗?”   佟言依旧头重脚轻,见了恋人便有些依赖,拉着盛屿的手,往他身上扎:“头很晕,身上也没力气。”   漱口水还剩了半瓶,盛屿推开伏在肩头的青年,骤然将那半瓶冷水淋在他的头上,又问:“这回清醒了吗?”   佟言被冷水激的打了个寒战,隔着从发丝上不断垂落的水帘,他看到了盛屿眼中的愤怒。   咽下了诸多疑问,佟言轻声道:“清醒了。”   盛屿弹开了烟蒂,用脚尖碾灭:“既然清醒了,就站得离我远点,再往我身上靠,你知道后果。”   佟言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但的确不敢再黏盛屿,他刚想问个清楚,就听到了远远驶来的车声。   荒僻的土路上一辆私家车由远而近缓缓驶来,车行的声音越来越近,行车灯也越来越刺目,盛屿偏头瞧着,对佟言说:“瞎子,这回把眼睛睁大点。”   第40章 【一更】指虎   猴子将已经转醒,不断骂着脏话的老外用扎带捆好,起腿一踹,让人重重地跪在了泥里。   蹭了蹭手上的污泥,一抬眼,他对上了佟言的目光。   猴子顺着目光向自己身后看了一眼,发现没人,才龇牙咧嘴地质问:“你看我干嘛?”   面色苍白的佟言靠着银灰色的车身,小心翼翼瞄了一眼不远处的盛屿,问猴子:“麻烦问一下,我喝多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猴子冷笑,高耸的肩膀做作又夸张,他瞧不上佟言,可此时又多少品出了一点盛屿对他的不同。   盛屿行事做一看三,必有缘由。猴子琢磨着自家老大此番护着佟言,应是与独霸公司的大计有关,因而开始玄乎:“要是没有我们老大,你他妈现在就被这个洋鬼子正反面炒熟了!”   猴子指着跪在泥里的黄毛,“这种臭虫身上什么病都有,你被他炒一顿,保准传染给你,没个三两年你就得死,我老大现在算是救了你一命!”   尾音压在了老外的咒骂声里,猴子的气势明显未足。他将手里的甩棍一甩,三节钢条出鞘,作势要向老外身上抽打。   “我不认识他。”佟言的冷声锸进来,“为什么我会在他的车上?”   成功吓唬住了老外,猴子细窄的眼皮一翻:“你不认识他,有人认识啊,用几杯酒把你灌醉,就把你卖喽。”   甩棍的钢条上逐渐镀上了一层光晕,猴子向缓缓而来的光源一指:“喏,把你按斤称两卖掉的朋友来了。”   汽车停在了不远处,有人推开车门下了车。   这边的暗影中,方脸低声:“我去吧,老大。”   强健的手臂一栏,盛屿从口袋里拿出指虎戴在手上,拍了拍方脸的肩膀,向刚刚停稳的汽车走了过去。   坐在副驾上的范宇没有下车,他从车门探出半个身子。夜色深浓,车灯照亮的范围很窄,只看到踏着黑暗边缘缓步走来的高大男人。   这人……有点眼熟。   “你谁呀?赫伯特呢?”他听到同伴在问。   光线之外的男人步伐从容扎实,却依旧沉默。随着他越走越近,范宇瞳孔一缩,骤然一惊!他缩回身子,伸手打开了汽车的远光灯。   光线瞬时向外延长,将藏于黑暗中的人和车都纳入了怀抱。   “佟言?!”范宇看到了远处靠车而立的青年,他的眉角顿然一跳,目光向下偏移,又看到了跪在地上的外籍男子!   “开车!回来开车!快走,是陷阱!”他大声呼唤同伴。   光线让一切无所遁形,已经下了车的一男一女也看出了事态不妙!他们迅速反身,连滚带爬地想要回到车中。其中一人叫杨森,中等身材,精英打扮,不久前也灌了佟言不少酒。他慌慌张张地拉开驾驶室的门,身体刚刚半入,就去摸汽车的启动键,手指搭上了按键,却僵了一下,枯枝被踩断的声音,从距离他很近的地方,传入了耳中。   一抬眼,对上了一双毫无温度的眼睛。   来人高大健硕,神情不辨喜怒,却冷,如淬寒冰。   枯枝断裂的声音停了,杨森放在启动键上的手微微颤抖,他猛然向车内一窜,企图寻求钢筋铁骨的庇护。   可男人的动作比他更快,猛然抬腿,一脚踹在了车门上,将一半车里一半车外的杨森生生夹在了金属与金属之间!   随着沉闷的撞击,杨森似乎听到了自己骨骼碎裂的声响,撕心裂肺的嚎叫划开了夜晚的沉寂,将在垃圾堆里翻食的老鼠吓回了洞穴。   未等杨森再叫第二声,他就被人拉着后衣领带离车子,男人拳峰上的金属光芒瞬间而至,狠狠地击在了他的腹部!   五脏六腑痛得抽紧在一起,杨森完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抱着肚子连声哀嚎,跌坐在了地上。   痛苦是个漫长的过程,可加之在身上的拳脚,却是完成在瞬息之间,手上戴着虎指的男人,在撂倒杨森之后,又一把抓住了后排车门的把手!   门的另一侧,涂着豆蔻的手指正在用力关门!刚刚爬上后座的女人撕心裂肺地喊道:“范宇!范宇!帮我拉住门!”   副驾位置上的范宇慌忙向后探身,苍白的双手压上了那抹丹蔻。   两个人咬着牙拼尽全力时,一只大掌忽然锸入了车门的缝隙,骨节粗壮,青筋嶙峋,反力一扮!   门板被一点一点向外拉开,一张冰冷的面孔逐渐出现在女人和范宇眼前,面色幽沉,唇角平直,碎发落于额前,看不清眸底的情绪。   让人惊栗、恐惧,瑟瑟发抖!   随着门缝被越拉越大,范宇吓得松开了手,身子迅速缩进了副驾,在女人持续不断的尖利叫声中,他打了个哆嗦,慌慌张张地向驾驶位爬去。   女人红艳纤长的指甲在门把脱手的那一刻,向上掀翻断裂,露出带血的肉色,她顾不上疼,尖叫着向另一侧车门扑了过去!   当当当,恰在这个当口响起了敲窗声。女人猛一抬眼,从乱发中看到了一张似来自地狱神情阴狠的脸!   方脸隔着另一侧的窗,缓缓裂开嘴,森然一笑,女人蓦地打了个哆嗦,发出了更为凄厉的叫声!   盛屿不耐烦,一把抓住女人的头发,用力一扯,将人在后座上拖行至身前,轻松地甩于车下。   猴子的胶带很管用,倒地不起的一男一女很快便只能发出呜呜的哀鸣。   而此时,盛屿已经站在了范宇的身边,看着刚刚从副驾爬到驾驶室的他,轻声问:“佟言的同学?叫什么名?”   范宇的手悄悄地放在操作杆上,深吸了一口气,抖着声音回复:“范宇。”   “范先生,”盛屿叼了一颗烟,偏头点了火,眼神瞄了一眼暗中挂档的那只手,他将口中的烟雾吐进了驾驶室,“在你将车开走之前,信不信我能揍得你磕头叫祖宗?”   范宇看着同伴的下场,牙关一咬、心一横,迅速挂档,踩下油门!   可他刚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就被人钳着脖子,用力掳下了车!再一睁眼,整个人如面条一样被衔着烟的男人擎着,而另一只戴着金属虎指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头,像对待一只沙袋一样,毫无犹豫地挥出了重拳! 第41章 【二更】我好像又醉了   几分钟后,四个人手脚皆被捆紧,并排跪在了污浊的泥水里。   方脸从几人身上搜出了手机,用他们的指纹挨个解锁,一番鼓动过后送到了盛屿面前。   盛屿简单地翻了翻,他抬头看了一眼范宇,在对方惊惧的目光中,手机向旁边一递,塞到了佟言手中:“看看。”   佟言接了手机,视线却一直未离盛屿。男人此时懒懒散散地靠在车上,黑色的衬衫领口散开了两颗扣子,因为刚刚的打斗,身上微微带汗,颈项有暗淡的水光,佟言想若是此时吻上去,肯定比今夜的酒还甜。   带着猩红火光的香烟被男人送进口中,佟言的目光又落在了挽起的衣袖上。露出的强健小臂,因为发力,肌肉还未从茺血的状态恢复,便显得越发孢满彭涨、肌理分明。下一刻,修长的手指又从口边夹走了香烟,指节上被虎指硌出的红印儿还在,像独特的装饰,衬得那处越发性感……   盛屿掀起眸子望了过来:“让你看手机,你看我干嘛?”   即便马上错开目光,佟言的心思也瞒不过盛屿,男人站在了他的面前,隔开了众人的视线,手在下面一扣,轻轻蹙起眉头:“你他妈……”   佟言也觉得臊得慌,他第一次看到盛屿如此凶悍威猛的一面,不同于在岛上揍人时展现出的从容戏耍,刚刚盛屿的强势、攻击、掠夺、暴力与美,瞬间将佟言的身体燃至沸点,从男人绷緊肌肉、攥起拳头的那一刻起,他满心满眼就只装得下那个身影。   佟言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手机屏幕中的文字上,刚看了几个字,游离涣散的神色便被震惊凝重取代。   拇指不断地向下拉动,微信群里的嘲讽、亵玩和恶毒的诅咒,像刀锋一样,扎进了佟言的眸底、骨肉!   “你再看看这个。”盛屿又将女人的手机送了过来。   信息中的英文往来,佟言一目十行,滑至最下方,他看到了最后一条信息:我最亲爱的老板,人已经醉了,你今晚会拥有一个美妙的夜晚。   骤然熄了屏,佟言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他觉得夏初的夜晚冷的似冰窖一样,让人彻骨生寒。   温热的手掌轻轻握了一下他的腕子,他听到了盛屿平淡的声音:“一群垃圾,讨回来就是了。”   男人向猴子勾了勾手,猴子会意,立马将手里的甩棍递了过来,盛屿去接,却在半途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截了去。   佟言垂着眼眸,模样在昏暗的光线下半明半暗,隐含冰冷:“他们欠我的,我自己去讨。”   甩棍握在手里,向身侧凌厉一甩,钢节一滑而出,像佟言眸底的凛光一样冰冷。   他一步步走向外籍男人,鞋子踏进泥里,像践踏着污浊与不堪,去惩戒这个世界上的恶。   “老大,他行吗?”方脸有些担心。   盛屿用拇指弹了弹烟蒂,看着僵直的背影说:“你们还是不了解他。”   话音刚落,方脸就听到了一声闷在胶带里的痛呼声,以及钢条落在皮肉上的重重抽打声!   停在远处的车还支着远光,将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铺盖到盛屿脚边,男人低头瞧着地上不断挥动臂膀的影子,慢慢抽完了一根烟。   再抬眼,几个男人背上已经隐隐透血,而此时,佟言站在了女人面前。   女人长发散乱,泪流满面,嘴里呜咽着混沌的声音,不住地向佟言摇着头。   因为刚刚动作,持棍的青年微微舛息,他平复了一会儿呼吸,收了甩棍:“你是女人,我这回就……”   下一刻,带着风的手掌就抽在了女人的面颊上,女人闷声惊呼,脸被狠狠抽向了一侧,乱发翻飞。   盛屿收回手,看向佟言:“恶人不分男女老少,你下不去手,就由我替你讨回来。”   夜风很长,微微浮动男人的额发,他投下的目光比惨白的月色还淡,女人终于记起了佟言醉后的那句话:“我男朋友超凶的。”   盛屿缓缓蹲在几人面前,手指伸进范宇外衣的口袋。   “别紧张。”他从口袋中翻出了一盒香烟,手指在盒底轻轻弹了两下,将弹出的香烟咬进了嘴里,“我的抽完了,借根烟抽抽。”   盛屿点了烟,语气闲散的状似闲聊:“各位要是对我今晚的行为不满,觉得我粗鲁了,可以尽管去告我,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一件事情要告知的大家。”   他停顿了一下,摘了烟,就着幽暗的光线举起香烟端详了片刻,又接着说:“我复制了你们的手机中的通讯录,以及你们私下密谋此事的信息往来记录,会馆包房内的监控也派人拿到手了,如果各位因今晚的事情,对我及佟先生作出任何形式地追讨,你们的所作所为,就会被你们手机中的所有联系人知道,领导、同事、家人、爱人,就都能看清你们衣冠楚楚之下的真实嘴脸了。”   话音落了,盛屿逐一看向几人,挺满意他们露出的惊恐反馈,夹着烟的手指了一下老外:“你听懂了吗?”   老外自太阳穴挨了重拳之后,变得明显胆小畏缩起来,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女人,忙不迭地唔唔地点头。   簌簌而落的烟灰埋进泥里,盛屿微微偏身又看向范宇:“范先生手机私密空间里的东西可不少,玩得挺花。”   看着范宇瞬间缩小的瞳孔,盛屿拿出手机拍了拍他的面颊:“现在范先生知道该怎么做吗?”   不知是不是夜风不稳,范宇闷在胶带里的呜咽声破碎地抖动着,他一头磕在地上,将半个脑袋锸进了泥水中。   盛屿似乎不喜欢刚刚点燃的香烟:“味道好怪,抽不习惯,还是还给你吧。”说完,就将猩红的烟头用力按在了范宇高高拱起的脊背上!垂眸看着不断抖动的身体,他平静地像在看一只蛆虫,“范先生,你拜错佛了。”   范宇从泥水里抬起头,茫然了片刻后将祈求的目光迅速投向佟言。   “爬过去!”盛屿冷声。   被束缚住的双手紧紧攥起了拳头,范宇一点一点膝行至佟言身边,发间淌下泥水遮住阴狠的目光,他的脑袋一下下磕在了佟言的脚边。   “他还做了什么?”佟言问。   盛屿将手机在指间转了一圈:“没什么,既然范先生这么心诚的认错,我们就暂且原谅他吧。”   高大的男人站起身,声音忽然沉肃:“我希望与几位此后再不相见,但是你们要是还敢打佟言的主意,咱们就会成为老朋友,最要好的那种。”   说完,盛屿向猴子打了个眼色,猴子拿出刀片在女人面前晃了晃:“一会儿我给你松绑,十五分钟之后,你再解开他们,早一分钟,你知道后果的!”   女人忙不迭地点点头,猴子用刀片搭上了捆扎带,向上一挑,解开了束缚。   随后,他和方脸跟着盛屿上了车,车门一关,副驾中传出声音:“开车。”   方脸看了看还站在车外的佟言,诧异道:“不带他?”   “开车。”   汽车在土路上颠簸,盛屿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的清瘦身影,说道:“范宇手机都是迷尖女孩时录的视频,找个人跟着他,等他放松了警惕,做个格局,送他进去。”   佟言步行了大概一刻钟,看到了停在路旁打着双闪的车子。   他拖着沉重的双腿快步走到车旁,双臂一伸搂住靠在车身上的男人,将头埋入了他的肩窝。   “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   盛屿没说话,在浓重的夜色中,面容冷淡,轮廓隐隐。   佟言将人抱得更紧,讨好地去吻候结上的那颗小痣。   连吻带肯的让盛屿有些烦,抬手揉了揉佟言的后颈,无奈地说道:“佟老师以后要多一点防人之心。”   佟言寻到盛屿的唇旁,轻吻,闷声道:“以此为戒,以后除了你,我谁都不信。”   盛屿放在佟言后颈上的手一僵,过了一会儿才说:“要我说,我们走得最近,你其实最应该防的就是我。”   佟言站直身体,朦胧的月色薄薄地覆在他的脸上。他眉眼生得极好,浅浅的内双,眼尾的弧度上扬,清墨色的眼睛深邃似潭,深情地望着自己的恋人:“这个世界已经很苦了,如果我再对你设防,那还有什么值得期待的?盛屿,我喜欢你,就会真心相待。”他拉着男人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你在这里,离我太近了,怎么设得了防?”   盛屿微微垂眼,避开灼热的目光,牵起唇角笑道:“你是佟老师,你说得都对。”   散开的扣子还没扣好,卷起的袖口也还没放下,晚风缱绻多情,却被色鬼扰了情致。   佟言忽然将人用力地抱紧,轻声道:“盛屿,你刚刚好帅,当时情仇爱恨我都想放一边,只想……鄵你。”   男人轻啧:“你刚刚骨头都散了,还想这个?”   佟言急迫地将人往车上带:“不还有你吗?你有力气就行。”   盛屿:“……”   车门一拉开,听墙角的猴子差点跌出车外,他轻灵地稳住身子,露出一张震惊的脸:“不是,老大,你真被这个姓佟的圧啊?!”   空气瞬间一凝,此刻的夜似乎更静了。   盛屿轻轻一笑:“孙继,明天去找阎野报到,他工地缺一个打下手的小工,你正合适。”   猴子:“……”   佟言不知自己是不是惹祸了,往盛屿身后藏了一点,眼睛一闭:“头好晕,我好像又醉了。”   第42章 阿山   厚重的额发一下下颠起又落下,黑色的眼镜框滑下鼻梁又被推上去。   模糊隐约的声音叫着“阿山”,却被放在床头的手机铃音压了下去。   盛屿将烟咬进嘴里,不耐烦地去拿手机。   看到屏幕上的名字,他又原路扔了回去,将隆起的黑色丝缎被一按,淡声道:“佟哥,大点声。”   细软的发丝从指间穿过,盛屿看了一眼埋在被子里的人,轻轻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   抽屉里整齐地摞着几份文件,最上面的那份财务报表上,签着盛屿的名字。   用手翻了翻,盛屿将佟言留在上面的记录一一过目。被子下又有些闹,他单手再次一压:“佟哥就那点力气,先省省。”   闷在被子里的声音,盖过了轻微的翻纸声,盛屿叼着烟,用手背再次扶正因动作而下滑的镜框,简单快速地浏览着报表,却不想一分心,被人挣开了束缚,一把掀开了被子。   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如今乍一见光,有些刺目。短暂的失焦后,佟言看到了带着假发和镜框的男人,目光贪婪了片刻,顺着他的手臂,又看到了床侧拉开的抽屉,而此时男人的一只手正放在里面。   “阿山?”   四目相对,相较于佟言的疑惑,盛屿眼中倒是一片从容,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支碳素笔,对佟言说:“听说佟哥羡慕别人有腹肌,自己又练不出来,那咱们就画一个。”   本就满面潮色,如今顿时红得发紫,佟言像被人拆穿了什么隐秘的心思,迅速捂住肚子,坚决道:“不要,其实我也没那么喜欢腹肌。”   “是吗?”盛屿带笑不笑地扔了笔,“那是我想错了。”   他俯身去亲人,唇还没碰到那片柔软,手机的铃音就再次响了起来。   盛屿沉下面色,拿起手机一看,果然又是刚刚的名字。   他静默了一会儿,说道:“换你来,我接个电话。”   佟言一怔,盛屿在这方面的控制欲极强,很少会交出主动权,如今得了令,佟言一边对在电话期间行苟且之事感到羞耻,一边又难以抑制地兴奋起来。   为了显得吃相好看,他矜持地点了点头。   盛屿瞧着他隐隐亢奋的情绪,伸手在尚未亲到的柔软中一搅,听到了水津津的声音,面上带了几分轻挑的笑:“佟哥千万别出声,让人听见怪不好意思的。”   片刻之后,盛屿浅浅蹙了下眉头,瞥了一眼佟言,他再一次扶正镜框,手指轻滑接通了电话。   佟言有时不知是要佩服盛屿的定力绝佳,还是悲悯自己魅力不足,以至于那个男人在情事之中也能依旧保持冷淡的语气。   “爸。”男人的声音素的像被白水煮过。   爸!佟言蓦地停下动作,表情惊讶,面色又红了三分。   盛屿瞧着有趣,竟然没有避讳电话里的人,在温润中压了一下齿贝,问佟言:“没劲儿了?”   佟言胆儿小又心虚,他嘬了一下唇角,放缓了动作,不敢再由着性子乱来。   盛屿的笑容里带着点耻笑,转而问电话里的人:“这么晚找我什么事?”   传过来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怒意,在还算寂静的房间里听起来格外清晰。   “盛屿,我问你多久没回家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和你妈,还有你外公,都已经死了?!”   盛屿身上的气压在听到男音后明显低了下来,指上用了些力,他看着佟言再次迷离的眸子,说道:“你们想见我无非是有要提要求,说吧,这回又是什么事?”   “你这个逆子!跟你老子就这么说话?你是不是又在跟男人鬼混?天天弄这些不入流的东西!”   盛屿垂眸看了一眼紧张的佟言,笑着说:“是啊,正在鬼混,忙得很,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逆子!你觉得你自己翅膀硬了,就可以撇下我们了?我告诉你……”   责骂的声音未绝,电话里就换上了一个温柔的女音:“小屿,你爸又喝多了,又不会好好说话了,你别和他一般计较。”   佟言明显感觉到盛屿听到这个声音后,眸底又浮生了一层冷意,但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即便在佟言没控制好力度时,也仅仅是动了动眉梢:“有什么事,妈?”   “还是你和林小姐订婚的事,对方有松动的意思,林小姐说不在乎你在外面的那些……事情了,只要你和她把婚定了,咱们就可以拿到林氏的分包项目。”   订婚?!佟言猛然看向盛屿,牙齿因紧张一落,在坚硬的指节上落了紅。   盛屿抽出手,在佟言的脸上蹭了蹭水渍,对电话里说:“如果我和林初晚订婚,你们不但能拿到林氏的分包项目,还能白捡一个孙子,她肚子里的野种以后姓盛,叫你们爷爷奶奶。”   电话对面哽了一下,最后又似看开了:“无非你们就是名义上的夫妻,你计较那么多干什么。”   盛屿俯身去亲吻佟言,温柔过后又还回去一个齿印,他就着那唇边说:“有些事情勉强不来,你们还是放弃这个想法吧。”   瓷器碎裂的声音与盛父的咆哮声同时从电话中传出来:“盛屿,我不相信你不知道盛家现在的处境,没有林氏的项目,你就得拿钱回来堵窟窿,只要拿得够多,我不管你跟男人还是女人鬼混,都随你!”   濕熱的吻逐渐向上,盛屿又去吻佟言透着不安的眼睛,他盖上了话筒,轻声道:“没事的,我不会订婚,乖一点儿,背首诗来听。”   佟言望着盛屿,目光沉沉,他将男人抱得很紧,贴得那样近,几乎融合了彼此的心跳,沙哑的声音带着忐忑与执着,轻轻滑入盛屿的耳中   “我的心灵和我的一切我都愿你拿去,只求你给我留下一双眼睛,让我能看到你。在我的身上没有不曾被你征服的东西。你夺去了它的生命,就将它的死亡携去,如果我还须失掉什么,但愿你将我带去,只求你给我留下一双眼睛,让我能够……看到你。”   盛屿听完,奖励似的亲了佟言一下:“诗不错,可你的声音太难听了。”   说完,他将手从话筒上移开,对电话里的人说:“我只是在帮别人做事,在焱越充其量是个打工的,拿不出那么多钱。”   “姓阎的那个野种就是挂名的总经理,焱越对你来说不是唾手可得?你不帮我也行,但你妈和你外公你也弃之不顾?我告诉你,你外公现在连棺材本都没有了!”   刚刚因为佟言的诗柔和了一点的目光,又现冷硬:“现在棺材不贵,四块木板而已,谁败了他的棺材本让他去找谁,我现在很忙,先挂了。”   电话刚一挂断,佟言的乎吸瞬间沉重,盛屿夺回主动权,又凶又狠,撑着最后一点未堕落的意识,他问:“你爸妈需要多少钱?”   盛屿笑了:“他们需要整个焱越安防,怎么,佟经理要帮我?”   佟言缓缓蹙起了眉,他看了一眼还敞开的抽屉,:“盛屿……”   男人的笑容淡了些,俯身看着他:“别分心,不是想一双眼睛看着我吗,现在什么都不要想,看着我、跟着我。”   佟言上班第一次迟到,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早上十点。   丝丝缕缕的饭香味儿从门缝钻进来,佟言空空如也的肚子打了个响鸣。   他起身穿上睡衣,推开了卧室的门,看到盛屿站在狭小的厨房中,正用汤勺舀起奶白色的汤汁。   “醒了?”男人头都没回地问道。   佟言走过去,看到案台上摆着已经做好的四五道菜,心中一緊。   几天前的那个下午,盛屿坐在露台的藤椅中,被柔和的光影拥着,却依旧轻抿唇线,透出冷漠的弧度,他说:“我有时杂念多了,捋不出头绪,就会做饭,摆弄那些食材会让我的心静下来,控制油温、火候和调味品的用量,所有事情都能被精准的掌控,会让我感到放松。”   不知为何,佟言在这话中听出了孤独,那是他第一次觉得盛屿脆弱,像海上独行的小舟,即便很难沉没,却在一望无垠的枷锁中,永远寻不到港湾。   原来强大如斯,也需要温柔以待。   佟言从后面抱住盛屿的腰,轻声问他:“心情不好?”   盛屿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转身将佟言拉进怀里:“搬去我那里住吧,你这的厨房施展不开。”   佟言心里闷闷的,他勉强挤出了一点笑意,点点头:“都行,随你方便就好。”   盛屿显然喜欢乖的,他揉了揉佟言柔软的发丝:“饿了吧?可以开饭了。”   午餐很丰盛,盛屿凭借精准苛刻流程,将每一道菜做得都几乎完美。   只是吃不出……感情。佟言觉得自己矫情,又扒了一口饭,尽量让自己吃得多些,再多些。   佟言洗过碗,盛屿已经穿戴整齐,即将出门。   他走过来略显敷衍地亲了一下佟言:“我公寓的位置一会儿会发给你,带一些随身用品就可以,晚上下班打电话给我,我带你进门,家里装了安防系统,进门有些麻烦。”   说完这些,盛屿打算出门,却被佟言勾着皮带拉回来,他煮了茶,茶香散了满室,被明媚的阳光照着,绿茶淡雅的香气也馥郁起来。   “喜欢我送你的花吗?”佟言问。   “紫罗兰?”盛屿点点头,“很漂亮。”   “……情书呢?”   盛屿就着佟言送到口边的茶喝了一口,才回:“第一次收情书,读了好几遍。”   阳光和茶香沁心入肺,佟言终于开心起来:“那……有没有回礼?”   盛屿的唇角向上勾出浅浅的弧度:“你要什么回礼?我可不会写情书。”   佟言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下流,刚从床上爬起来,心里又惦念那点事儿。   “阿山。”他轻轻唤人。   “嗯?还要玩?这么喜欢阿山,这是嫌弃我了?”   “我想……税一次听话的阿山。”   一颗烟刚刚送进嘴里,就被牙齿咬了个印子,盛屿顺势又摘了下来:“佟老师,想让阿山怎么乖?”   他压近距离,微眯的眼眸透着危险:“喜欢更年轻的?纯的?叫你哥的?还有……听话的?”   佟言抬起眼,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我喜欢你强势,喜欢阿山听话。”   “我他妈就是太惯着你了。”盛屿毫不留情地将人推开,转身向外走:“佟老师好好做梦,万一实现了呢。”   第43章 舔狗夫人   佟言与盛屿同居,日子过得愈发滋润。   盛屿看着难相处,实则在生活上颇为随意,瞧着冷颜肃脸的,对佟言倒是没什么底线,由着那二皮脸床上床下的闹腾,实在嫌烦了,拉来人骂两句粗话,反倒将那人骨头都骂酥了。   “你他妈以后到公司找阎野谈工作,不许再半道溜进我的办公室,挺神圣的地方,妈的,你一来,成红灯区了。”   佟言羞赧,也不知道自己就怎么猪油蒙了心,看到盛屿穿着三件套的修身西服从会议室外路过,蓬勃的肌肉被熨帖的布料包裹,在百叶窗的切割下,西装和暴徒的混搭成就了锋利与性感的完美契合。   心思飘忽,佟言坐不住凳子了。   他借口去卫生间,却溜进了盛屿的办公室,本只想着和自己的恋人照个面儿,以慰相思,却看到盛屿身姿随意、倦倦懒懒地靠窗而立,正午的阳光融进窗里,镀在眉眼上,没有软化他的锋利和淡漠,攻击性掩藏在散漫中,看起来愈发强烈。   佟言心弦一动,连带着其他的地方也动了,啪,他反手锁了门……   在工作的地方行这种勾当,似乎惹恼了盛屿,他没留什么情面,比往日要凶得多。以至于整整半日过去,佟言的膝盖和唇角还都有些疼,口腔中似乎也还残存着盛屿的味道。   他还记得他事后哑着嗓子小心翼翼地问盛屿:“今天没看到孙继,他真的去工地了?”   盛屿虽不怎么乐意与佟言在办公室乱来,如今倒也透着事后的慵懒舒适,随口道:“没有,他死赖着不走。”   佟言的手指在男人强健的崾线上滑动,话问得磕磕绊绊:“你介意让别人知道我们的……”   盛屿乜了一眼忐忑的人:“佟老师希望我介不介意?”   佟言不犯二的时候还算聪明,这种问题怎么答都透着别扭,索性闭口不言。   盛屿思索片刻,露出一个类似自嘲的笑容:“以前介意过,现在……”他的目光描摹着佟言在阳光中的样子,“现在倒没那么介意了,但这种事也没必要和别人说。”   盛屿这人从不讲情话,佟言便将这话滥竽充数,他的一颗心柔软的几乎要融化在迎面铺洒的阳光中,刚想起腻,就被无情地推开,办公椅松软的椅面下塌,盛屿埋首资料,随口抛下句:“晚上同事聚餐,你也来吧。”   佟言抬头望了望会馆的霓虹,将常见的焱越员工的样子在心里过了一遍。   盛屿没将佟言藏着掖着,虽没有与人言明两人的关系,但大家不瞎不傻,盛总只要一露面,阎总的财务顾问,便明里暗里地偷瞄,向来强势凌厉的盛总也放任他这种行为,只在会后无人时,无奈道:“佟经理,规矩点。”   焱越安防有听墙角的陋习,没几天,佟言在焱越私下里的称呼便从“不近人情那男的”变成了“盛总的舔狗夫人”。   佟言迈上会馆的台阶,阎野从门口迎了出来:“我哥怕你找不到房间,让我来接你。”   佟言在外向来疏淡有礼,简言道:“处理了一些事情,耽误了时间,麻烦阎总了。”   灯光在前,他踩着阎野的影子进入了包房,音乐迅速包裹上来,室内人影重重,坐立无序,可佟言一眼便看见了盛屿。   男人坐在沙发上,摇晃的灯影中面色晦暗不明,是他最常见的样子。   休闲区只坐着两个人,焱越安防粗人虽多,但都还算有些眼力见,因而那处地界儿只坐着盛屿和一个清瘦的男子。   佟言目光一偏,看向那名男子。做派散漫,面相不善,隐隐透着冷意和恶念的眉眼,让佟言一惊。   他识得这人,瑞祥医药的少东家薛宝添。   口中似乎又弥漫了辛辣的酒味儿,以及香烟苦涩的味道,佟言身上那份拒人千里的冷感,重了。   盛屿斜乜过来,伸出手叫人:“过来,佟言。”   佟言走到盛屿身边坐下,望向对面人时眉眼清俊,并不在意:“薛副总,好久不见。”   冷声散开的半径正好覆盖了身边的三个男人,阎野沉眉敛目,盛屿眉宇微扬,对面散漫的男子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佟言,向后靠在了沙发背上:“抱歉,我记性不好,忘了你是……?”   “薛副总贵人多忘事,自然不记得我是谁。”佟言从桌上摸了包烟,抽出一根没有送到口中,反而投到放在桌子上的酒杯里,看着细小的水泡从烟杆上升起,他看向那人,“这回,薛副总记得了吗?”   薛宝添回忆了片刻,忽然记起了这个小白脸是谁。几个月前,他整治了一个两面三刀的保健品厂负责人,叫什么来着?对了,范鹏。面前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小白脸是范鹏的朋友,见不惯自己折腾朋友,便正义凛然地教了自己做人。薛宝添后来烦了,提出范鹏厂子的保健品可以上架销售,但这个小白脸必须喝了泡着香烟的烈酒。   “想起来了。”薛宝添笑着说,“多谢佟先生提醒。”   “想起来就好,没想到在这儿又见到了薛副总。”   薛宝添大咧咧地翘起了二郎腿:“现在叫薛副总不合适了,家里的产业易手了,我现在须得求人才能过活。”   佟言面上并无惊讶之色,他转动酒台上的酒瓶,逐一看着商标:“今天也是来求人?”   阎野微微蹙眉,薛宝添却笑了,应了声:“对,是来求人。”   “求人就要有个求人的态度,这话可是薛副总自己说的。”   “我说的?倒是有些道理。”薛宝添挑起的眉峰中竟瞧得出几分自豪,毫无赧色地问道,“佟先生想让我拿出什么态度?”   佟言拿起一瓶度数最高的烈酒:“那就用薛副总曾经用过的办法吧,用我提醒一下薛副总吗?”   薛宝添眼波一横,眸底隐显戾气,点头:“好啊,麻烦佟先生提示一下。”   烈酒补了满杯,浸着香烟的酒杯被推到薛宝添面前:“喝了。”   “佟言。”阎野率先出声,语调温和,含着笑意,尾音却咬得瓷实,听得出警告的意思,“还没喝酒呢,你就醉了?”   一直靠在沙发上冷眼旁观的盛屿貌似玩笑:“小野,‘佟哥’都不叫了?”   “佟哥?”薛宝添在口里咂摸了一会儿这两个字,半晌才唇角一挑,露出他标志性的散漫又恶意的弧度,“是他妈不像话,你佟哥和我说话呢,你插什么嘴?”   他摸起桌上的烟盒,从里面抖出一支烟,用嘴直接衔了,按下打火机,习惯性的垂眸深嘬,火灭时,顺手摘了烟,一束白雾袅袅散开,朦胧了他冷厉的神情。   掀起鸦羽,薛宝添的的目光慢慢在佟言和盛屿身上扫过,忽而一笑:“你俩还真般配,看来月老的垃圾分类挺到位的。”   没等人恼,他迅速收了脸上的笑意,冷声道:“佟先生记错了,当初这酒不是这么喝的。”   佟言眉心一拧,见薛宝添指尖一弹,将那根刚刚点燃,仅吸了两口的香烟利落地弹进了酒杯。   烟头上猩红的隐火迅速被液体沁灭,两根香烟在杯子中打了叉号,随着气泡一同升起的还有灰白色的烟灰,浮在酒水表面,看着招人膈应。   “这样才对。”话音一落,薛宝添端起酒杯,放在唇边,将那杯泡着两根香烟,漂着烟灰的烈酒一饮而尽!   佟言眼中没藏住震惊,目光也跟随着落杯的手,一直看着锸着两支香烟的空杯;盛屿目光沉沉,在瞧了薛宝添和阎野的反应后,最后将目光落在了佟言身上。   薛宝添用拇指揩走了唇角的湿意,抬眸看着佟言:“佟先生,我喝这酒是还你的债,你大可放心,我求人也求不到你……男朋友身上。”   随手又摸了支烟,衔在嘴里,薛宝添踢了一脚身边的阎野:“让开,老子出去抽烟,别他妈跟着我。”   第44章 我是被人亲弯的   佟言推开盥洗室的门,看到薛宝添懒散地靠着墙壁,没有点燃的香烟夹在指间,偶尔碰在墙面上,落下星星点点的烟渣子。   “我还以为你不会喝。”佟言清冽的声音拢在四壁之内,显得异常清晰。   薛宝添微微侧目,目光在佟言身上轻飘飘一扫,看见了也当没看见,不急不缓地垂眸点了烟,好一会儿才像施舍一样回答:“上次我也以为你不会喝。”   “上次薛副总可不容得我不喝。”   叼着烟的男人一嗤:“没错,我是想整治你朋友,你他妈知道他都干了什么吗?妈的,阴一套阳一套不办人事。我整治他,你往前冲什么?自己家祖坟都哭不过来还去哭乱葬岗子,你他妈就是闲的。你叫佟言是不是,还巨汝呢,一听这名就是个不长脑子的主儿,薛爷敬你杯酒,是让你以后知进退、懂分寸。”   薛宝添是个会骂的主儿,磕了磕烟,他用嘴偏咬着烟蒂:“我今天喝了这杯酒不是因为怕了你,是看你对朋友还算够意思,就是他妈不长眼睛,拿什么人都当朋友。今儿还你了,咱俩两不相欠,别他妈再逼逼了,少在我眼前晃。”   佟言从没被如此狗血淋头的呛过声,他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还回去,想百度,又没得空间时间。沉默了一会儿,他走到水台前打开了水龙头,指尖被冰凉的温度浸着,语气淡了下来,却不含怒意:“范鹏的确不是个东西,但即便现在我回去,还是会喝那杯酒的。”   薛宝添叼着烟蹙眉啧了一声:“傻逼吗这是?”   实在是粗俗,佟言觉得自己原谅薛宝添原谅得有些早了。他断了水流,看向那人:“因为那杯酒……我才和我的恋人走到一起的。”   “盛屿?”   见人默认,薛宝添“草”了一声,夹着烟指指佟言的眼睛:“你那两个招子抠出来踩碎还能听两声响,放脸上就是个摆设。”   佟言是来和解的,却听了满耳“巨汝”和“扣眼睛”,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清心诀,将擦手巾扔进垃圾箱,转头就走。   却在拉开门时又听到薛宝添唤他:“诶,你真把盛屿当男朋友?”   佟言转身,面无表情:“是。”   “不是泡友?”   佟言想到盛屿曾在岛上教过自己的脏话,那话在肚子里转了三圈,与清心诀缠缠绕绕,终是说不出口,只能扶门郑重道:“我没那么随便。”   随后松开手,木门回弹,余音久久不绝。   不多时从门里传出一句喃喃自语:“我他妈也是闲的,管他的死活干什么。”   尾音正巧滑入耳中,佟言脚下一顿……   结束聚餐,盛屿开车,载佟言回家。   车内昏暗,路灯一盏一盏向后退去,在盛屿脸上留下不断掠过的光影。   “上次逼你替朋友喝酒的就是薛宝添?”   佟言将视线从夜色中拉回,放在盛屿的侧脸上:“是他。”   “你的那个朋友是范宇的哥哥范鹏?”   “是范鹏。”   盛屿的面色一沉,窗外掠过的光线都没有照亮他眼底的那片暗色。   “知道了。”他只淡淡应声了一声。   “当时我不知道他们在私下那样议论诋毁我。”佟言轻轻叹了一口气,“我现在的感觉很奇怪,讨厌薛宝添,也恨范鹏,可薛宝添那日也狠狠下了范鹏的面子。”   他自嘲一笑,求助盛屿:“你懂吗,我现在复杂的心情?”   盛屿用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另只一手轻轻拨弄佟言柔软的发丝:“讨厌谁就离他远点,恨谁就弄死谁,没什么复杂的。薛宝添下范鹏面子是为了他自己,这份情你不用领,所以这杯酒你应该讨回来,不用有心理负担。”   佟言点点头,问他:“薛宝添与阎野……”   “嗯,他们是那种关系。”   “阎野也是gay?”佟言有些惊讶,“看着不像。”   “他是天生弯,哪像我。”盛屿目视前方,面上终于带了点笑意,“是被人亲弯的。”   佟言微怔,心里泛起一股酸意,再次将目光放回了窗外浓重的夜色上:“是吗,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一个瘦不拉几,抱着书包不放的。”   佟言蓦地转过头,看着盛屿唇边的笑意:“……我?”   开着车的盛屿临时看过来一眼:“不然呢?那次之后我才知道原来男人的嘴唇也挺软的。”   他再次目视前方,问道:“当时你书包里装了什么,宁可献上初吻,也不肯打开?”   佟言目光灼灼,也顾不得什么脸皮了,如实相告:“杂志。”   “那你怕什么?”   “男子健身选美大赛的杂志。”   车速快了一瞬,盛屿轻声:“草!”   第45章 佟老师,贵起来了?   录音声轨走到了最后,盛屿微一抬眼,方脸就将包房里的音乐调大了声音。   收起录音设备,盛屿的脊背沉入沙发,看着坐在身边穿着侍应生服装的冯少川说道:“我们故意让冯鸣谦监听了曹先生的电话,让他通过我们放给他的假消息,找到了你所谓的藏身之地,现在我了解到,冯鸣谦疗养院都联系好了,这是要将你这个亲弟弟绑了,一辈子困在里面。”   袖口滑出一串佛珠,冯少川漫不经心地将它向上一推,隐于侍应生不算精良的衣服之下,他端酒啜了一口,反射在橙黄色酒汤中的粼粼光线,将他藏于额发下的隐约轮廓映得温雅矜贵:“他要绑我,那就让他绑。”   盛屿果断干练,随即问道:“需要我们做什么?”   腕系佛珠的男子垂下眼帘:“暂且不用。我会给冯鸣谦准备一个大礼,他们不是要趁着夜色来绑我吗,那我就让他们绑个冒牌货。”透着孤傲的脸缓缓抬起,“你知道冯鸣谦有个私生子吗?要是我二哥看到他绑回去的是自己的儿子,会如何表现?”   盛屿斟酌:“你能让那个私生子入套?”   “能。”   “那就好办了,这边冯鸣谦绑人,那边我们就报警,绑架的罪名足够让他在里面老成一把骨头。”   “有一件事还需盛总出手相助。”冯少川又道。   咔哧咔哧,音乐声之下,角落的最深处,传出两声隐隐的脆响,盛屿乜了一眼过去,声音蓦地停了。   盛屿轻轻叹了口气,转眼又换了神色,笑道:“只要少川总报酬到位,莫说一件,十件盛某也鼎力相助。”   冯少川没有经过特殊训练,并未留心角落中深藏的声音,他说:“希望盛总能想办法逼着那些匪徒在绑架的过程中出手伤人,这样,冯鸣谦罪加一等,想出来都难了。”   “伤人?伤谁?”   冯少川语迟片刻,后又漠然道:“就是被绑的冯鸣谦的私生子,冯嘉。”   盛屿眉峰一挑:“可以是可以,酬劳怎么定?”   “盛总要多少钱?”   “我是俗人,但这回不要钱。”   盛屿缓缓抬眼,看向了站在角落里的方脸与猴子……   “冯少川也太他妈不是东西了!”猴子最近殷勤得很,他给盛屿添了酒,问道:“老子劫持儿子,也算绑架?”   方脸在旁边嚼着干脆面,与刚刚角落里隐隐的声音别无二致,说话喷出一嘴渣子:“老子虐待儿子,老公家暴老婆,就不入罪了?”   猴子听后啧舌:“这个冯少川想让我们逼着那些绑匪伤了冯鸣谦的私生子?三更半夜绑错了人,掀开头套一看,竟然是自己儿子,绑人的过程中还把自己的儿子给伤了,冯家老二不得气死!真毒啊这个老三!咱们跟他合作完这单,趁早离他远点。”   盛屿伸出手在自己西服上点了点,方脸赶紧用袖子抹掉了喷在上面的干脆面渣子:“冯少川收拾了他二哥,不就成为博源外贸名副其实的当家人了吗,独掌大权啊。”   盛屿攥住了那只变了型的小浣熊,将干脆面的口袋从方脸手中一把拽了出来,随手扔进垃圾桶,才道:“以后在他妈出任务的时候吃东西,你也去工地待着。”   方脸望着垃圾桶一脸沉痛,随后兴致寥寥地问盛屿:“冯鸣谦的那个私生子咱们用不用监控?”   “冯嘉吗?”盛屿看向包房门,“刚刚进来那个不就是他。”   “啊?”   几分钟前,砰的一声!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会馆走廊的光线漫进来,像给地狱开了一扇窗。   一个带着妆的银发男孩儿站在门前,急声唤道:“冯……川,你没事吧?!”   “没事。”坐在沙发上穿着侍应生的男人瞬间气质大变,有些木讷地站起身,“老板说,请我喝杯酒。”   男孩大步走过来,端起桌子上的酒一饮而尽,空杯落下,挤出难看的笑容:“老板,这酒我替他喝了,他就是一个侍应生,工作期间不让喝酒,老板要是寂寞可以点公主或少爷陪您。”   盛屿面相本就不好相与,他双腿交叠,抬眸投来轻寡的目光:“我看你就不错,出台吗?”   年轻的男孩将冯少川护在身后,压着脾气恭谨道:“我身上有长包,不出台,老板要是想点少爷,我去和经理说。”   说完,他向盛屿轻轻躬身,拉着冯少川快步出了包房,门尚未合緊,又听到了他低低的声音:“以后让你喝酒的人都不要理,来找我帮你处理。”   “刚才护着冯少川的那小MB是冯鸣谦的私生子?”猴子叹气,“我他妈觉得我就不是什么善人了,看来还是高估自己了,林子大了,真是什么垃圾鸟都有。”   盛屿抿了一口酒,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淡然一压,低声道:“既然已经当不了圣人了,那还不如榨干对方的所有价值。”   焱越安防已经习惯了鲜花,许有大半年了,向阳的那间独立办公室总会多一抹鲜妍之色。以至于前阵子送给阎野那束也被前台的姑娘想当然地送进了盛屿的办公室。   不多时,阎野来讨。盛屿咬着烟问他:“谁送的?薛宝添?”   捧着花的男人刚从齿间露了一个肯定的话音,便被盛屿截了去,他用手指点了点脑子:“瞧我这记性,刚刚我见花束上附带的留言不像你佟哥的调性,就打了卡片上的花店电话去问,他们说是阎先生给自己订的花,送到我这儿肯定是送错了。”   盛屿愉悦的表情最近都给了佟言,此时吝啬地分给了阎野一点,他笑着问:“小野,你怎么自己给自己订花,还在卡片上写,最喜欢你的……二百块?”   阎野不白,此时耳根也透出绯色,他旋转花束掩盖了卡片,坦荡地笑着回复:“看表哥花收得多,有点羡慕,没人送我,我就自己给自己送一束。”   盛屿衔着烟,笑得烟杆直抖:“下回想收花和我说,哥送你。”   阎野臊得慌,抱着花往出走,却又被盛屿叫住。男人摘了烟,声音里还含着笑意的余波,却让阎野背身沉了眉眼。   “上个星期送到你那里的财务报表看了吗?你这个总经理早点签字,也好早点给股东分红。”   “好。”阎野将花抱得更紧了……   此时,盛屿办公室会客区的茶几上放着一束鲜花。   佟言送来的鲜花多素雅,载满了东方细腻与含蓄的茉莉,守着一处角落,独自初绽,让室内的空气都染了乳白色的香。   盛屿将压在文件下的信封抽出来,没过眼便扔进了手边的抽屉,那里信封相叠,已经压了八九层。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财务经理吕嵩脸上堆着包子褶,叫苦不迭地进来:“盛总,林董又要从账面上支钱,前几次的账好不容易作平,现在她又要无故列支资金,这账真是没法做了。”   盛屿放下手中的签字笔:“怎么不让她来找我?”   “我哪敢把麻烦往您这儿支啊?再说,她要是敢来找您,还吓唬我干嘛呀?”吕嵩拧开了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灌了两口,“我又不敢惹她,更不敢撵她走,毕竟他是老董事长的夫人,还是阎总的后妈。”   “她要多少?”   吕嵩往门外瞄了一眼,小声说:“三百万,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的数目,盛总您看怎么办?”   “怎么办?难道我堂堂一个公司董事,还动不了这点钱吗?”   门被重重推开,娇嗔的女声灌入室内:“在焱越,什么地方我不敢来?!焱越是我老公一手创立的,他现在去世了,难道我连公司财务的支配权都没有吗?”   吕嵩吓了一跳,喝进肚子里的水咣当了个来回,打了一个水嗝出来,怯懦道:“林董,您是公司董事不假,可以持股分红,但公司账面上的钱您不能随便动,再说,您要是随意支取,其他董事也能不同意呀。”   年介半百却时髦漂亮的女人刚想发飙,就被盛屿拦了下来:“吕嵩你先出去吧,这里没你什么事了。”   吕嵩如蒙大赦,扯着僵硬的笑容退出了办公室,关门时明显舒了一口长气。   林可薇在盛屿的办公室逛了一圈,涂着大红豆蔻的指尖儿在洁白的茉莉花间穿过:“盛屿,听姐姐说你好久没老宅了?”   盛屿起身给女人添茶:“姨妈,我一会儿还要开一个会,咱们直接说正事儿?”   林可薇短哼一声:“你爸说你现在了不得了,我还不信,看来盛副总架子果真是越来越大了。”   盛屿向来不与人做口舌之争,何况对方是林可薇这样脑子里没打几个褶子的女人,他又坐回了办公椅,拿起签字笔,不温不火地客套:“姨妈先数落着,我看个文件。”   啪!爱马仕的限量手包摔在了办公桌上,笔尖一顿,划破了纸张。   “让吕嵩从账上给我支三百万,我马上走。”林可薇尖利的声音掺在茉莉花的幽香中,极不和谐。   盛屿面无波澜地将划破的文件放进身旁的碎纸机中,他由爱这种切割捣碎的声音,“创建”会因为诸多因素难于控制,但“毁掉”永远都是支离破碎的样子,易于掌控。   在机器的碾压声中,男人语气平和:“公司账面上的钱,为何不能随便动,想必姨妈心知肚明,前几次你已经陆续拿走了多笔大额资金,账虽做平了,但窟窿依然在,姨妈在下季度分红前,一定要如数归还才是。”   “不然,”盛屿垂眸拍了拍手上的纸屑,“不然姨夫的唯一骨血,你的继子阎野就会因为财务账目的虚假操纵受到法律的制裁,毕竟他是公司法人,财报负责人一栏会签上他的名字。”   林可薇纤眉紧皱:“少拿这些吓唬我,再说阎野那个野种坐在总经理的位置上,不就是用来挡刀背锅的吗?”   盛屿轻笑:“那你可以去找阎野,让他特批你三百万,不就万事大吉了。”   林可薇又怒:“整个焱越安防谁不知道财政大权掌握在你盛屿手中!你那个狗腿子吕嵩,没有你的知会,怎么可能给我转账!?”   女人短促地冷笑一声:“你爸妈是不是也找过你了?他们现在比我更缺钱,你在我这大义凛然,一分钱都舍不得给,实际上是不是已经把焱越的家底都掏空了?给你爸妈堵窟窿了?!”   盛屿起身坐到了会客区,口鼻间的花香更加浓郁,才微微压住了心中的烦躁,茶汤入杯,轻抿了一口,他道:“我不知道你们炒数字货币欠了多少钱?但焱越安防是正规企业,是受到银监局监管的,你如果想把阎野送进监狱我不反对,但……”如同幽潭的眼底暗藏冷芒,笑意难融,“但别把我拉下水。”   “想要钱,就拿你们的股份来换,不然也可以变卖你们的房子、产业、珠宝,”盛屿的目光往自己办公桌上一扫,“还有包。”   “你!盛屿面对长辈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女人蓦地从座位上起身,斥责道,“明明这件事情你只要同意与林家大小姐的亲事就可以解决,可你偏偏要看我们的笑话!你不想当接盘侠,有的是人愿意当,可林初晚为什么偏偏看上你?还不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来路不正,而你是焱越安防的实际负责人,可以震慑宵小,保护她们母子。”   艳红的指甲从娇枝上掐下一朵花,过了手又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别以为你办公室这些花我不知道是谁送给你的?是阎野雇的那个男财务吧!我的好侄子向来眼中只有利益,这回这么抗拒与林家联姻,怎么,对那个姓佟的动心了?”   漂亮的茶汤在白璧瓷盏中轻漾,盛屿沉下脸来,眸色犀利:“你也知道阎野雇了私人财务顾问,他要是知道了我们联手坑他、害他,你猜他会不会反过来咬我们一口?”   女人轻蔑一笑:“那个什么财务顾问不是你的姘头吗?凭你的本事,还搞不定一个小财务?我的好侄子心思最深沉,当初接近这小财务,也是抱着这个目的吧?”   盛屿也跟着笑,潇洒地耸了耸肩没有反对,随即却冷语:“姨妈还有别的事吗?我真的有会要开。”   林可薇哽凝了半晌,终于暴怒:“我是被你爸带着去炒那些劳什子货币的,说能赚大钱,结果呢?借巨额高利贷的途径也是你爸找的,现在你既然这么心狠,好啊,那就大家一起死,我就一条命,你可得给你爸你妈准备两副棺材!”   女人拿起手包踩着高跟鞋走到门口,手指搭上门把,又转回身:“盛屿,你以为你真的可以置身事外?那些人在我们这里收不到钱,肯定会找到公司来,你是厉害,但也架不住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你,我们就走着瞧好了!”   摔门带起的阵风送来愈发浓郁的花香,盛屿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帮我查一下林可薇和我爸妈到底欠了多少钱,高利贷在哪借的,惹了什么样的人物。”   盛屿下单了做饭的食材,购买清单足有三页。   刚刚放下手机,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敲响了。低垂的眉眼间闪过不耐,烟盒里最后一支烟被衔进嘴里,男人从齿缝吐出一声:“进来。”   门被推开,盛屿低垂的目光先看到了一双棕色的皮鞋,样式不沉闷也不过分时髦,透着恰到好处的讲究;再往上是银灰色的西服套装,居于纤细与强壮之间的薄肌身材,将冷素的颜色穿得格外清贵养眼;最后,目光落在了那人俊逸冷傲脸上,少了点温润,多了些疏离,盛屿却觉得刚刚好。   他心中一直压抑的郁气随着目光的缓缓地上移慢慢淡了,对立在门口青年一招手:“过来。”   青年反常地没动,他今日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的平光镜,银灰色的西服外,穿了一件黑色毛呢大衣,淡漠的感觉成倍地叠加,他抬起眼,语调平淡。   “盛总,有时间聊聊吗?”   第46章 我选你妈!   “盛总,有时间聊聊吗?”   佟言脑子里下三路的东西装得太多,有时喜欢阿山,有时偏爱盛总。他经常将穿着西装的盛屿拉上床,隔着西装和衬衫斯斯文文地耍流氓,而往往这种情况的结局都是他连声叫着“盛总”,举白旗求饶。   因而,盛屿此时望着站在门口的佟言,眼中含了淡淡的笑意,他站起身走过去,咬着未点的香烟伸手拽住佟言的衣领,将人拖了进来。   门一关,男人言简意赅:“聊。”   从春末到深冬,佟言借口各种理由,进过无数次盛屿的办公室,如今却是第一次没有先抱住人起腻,反而走向了会客区。   将脱下的羊绒大衣搭在沙发扶手上,素白的手指碰了碰桌上的茉莉花,问盛屿:“你喜欢这花吗?”   盛屿“嗯”了一声,坐在沙发上温了水,一边给佟言泡茶,一边摊开了手。   冰凉的指尖放入宽厚的手掌中,被握紧。   温热的体温一点点驱走了寒意,佟言瞧着那束乳白,又问:“那你觉得我应该和它和解吗?”   水流断了一瞬,盛屿望过来:“什么?”   被握紧的手指蜷动了一下:“与花一起送来的信你没有读?”   盛屿放下水壶,神情如常地将茶盏推到佟言面前:“还没看,这会儿事多,总得寻个心静的时候。”   佟言点点头,抽出手去摸茶盏,新茶,烫了指尖。   一直衔在嘴里的香烟还没点,佟言平日不会这样疏忽,他那只漂亮的打火机一直随身带着,有时盛屿无心自己点了,他还会换一颗新烟重新塞到自己嘴里。   盛屿瞧着安静喝茶的青年,抬手散了自己喉下两颗扣子。喉结上的小痣上下滑动,他问:“阎野现在在云南,你今天来,专程找我?”   佟言放下茶杯,偏头看向盛屿,目光在那颗小痣上停留片刻,又瞄了一眼衬衫深处隐隐的风光。   他没去锁门,也没像盛屿想象的那样倾身吻过来,只是拿出打火机烧红了香烟的端始。   “是,专程找你。”   烟雾散开,盛屿终于发现了佟言的异常,他收了眼中的柔软,淡声道:“不是要聊聊吗?聊什么?”   茶杯被用力攥紧,滚烫的温度在手指上烧了一片红痕,佟言艰难地开口:“焱越安防最近这期的财报作假了,是假帐。”   烟雾在口腔中闷了片刻才被吐出来,盛屿不甚在意的声音绕在轻烟里,好似没有半分重量:“是吗?不会吧。”   佟言从公文包里拿出报表,放在盛屿面前:“作假的地方我都有标注,这种量级的手段我还是能看出来的。”   盛屿伸手翻了翻,随后又将报表扔至茶台上,语气和态度转为公事公办:“佟经理,因为我能力有限,最近已经不过问公司的财务及账目了,这份财报上没有我的签名,你找错地方,聊错人了。”   “盛屿。”佟言一把握住了男人手腕,“我现在的身份不是阎野的私人财务顾问,只是你的爱人。”   “爱人?”盛屿手肘支在膝盖上,擎着烟,淡淡地瞥来一眼,“那你要怎么爱我?”   扣着手腕的五指因为用力而显得发白,佟言沉声道:“这份财报上为什么没有你的名字,咱俩都心知肚明,落下名字就要承担责任,所以……你想让阎总来承担做假账的责任。”   青年摇了摇头:“盛屿,一旦事发,即便你没在财报上签名,就不怕那个财务经理把你供出来吗?这是刑责,没有几个人能顶得住!”   盛屿轻嗤一声,在长烟中眯起眼睛:“你也说了,一旦事发没人能顶得住,那不事发就好了。”他在佟言的手上拍了拍,“放轻松,下次财报出来之前,账上的亏空会补齐的,一切都像没发生过一样。”   “假帐一旦形成、执行,就没有弥补的余地了,盛屿,我知道你最近缺钱,但……”   “但怎样?”盛屿灭了烟,向后靠在沙发上,“佟经理给指条明路。”   佟言随即道:“我还有点积蓄,你要是用可以……”   盛屿的低笑截断了佟言的话,他抬手在青年头上揉了一把:“你有多少?二十万?还是五十万?”手掌滑落到青年的后颈,安抚似地捏了捏,“乖一点,出不了大事,你就当没发现。”   佟言慢慢松开了握着的那截手腕,轻声沉语:“可是我……已经发现了。”   佟言指尖上刚刚的冰冷好似顺着盛屿的肌理脉络汇聚到了他的眼底,佟言从不知道,寡淡轻忽的目光也能冻得人发冷。   “所以,你要告诉阎野?”盛屿问。   “阎野那边我暂时不会说,但一定要把亏空补齐,重新做账。”佟言从沙发滑下,半伏在盛屿腿边,像平时两人的傍晚时光一样,盛屿手边有啤酒,佟言偏爱那块羊毛地毯,背靠沙发,身侧倚着结实有力的小腿,黑胶缓缓转动,书上的文字以最柔软缱绻的样子映入佟言的眼底,偶尔盛屿会将他拖上来吻,佟言总觉得那仅有6度的啤酒特别醉人,唇齿粘上一点,就晕乎乎地辨不明方向。   而此时,青年投来仰视的目光皆是忧色:“盛屿,我不想你出事。”   阳光将冷白的皮肤照得几乎剔透,脸上细小的绒毛上镀了一层光,这样一个明亮的人,似乎不适合陷入灰霾。   盛屿垂眸看了佟言很久,手背在青年侧脸的皮肤上缓缓摩挲,最终轻轻拍了拍脸颊,吩咐人:“去帮我拿颗烟,在办公桌的抽屉里。”   佟言起身去拿,走到办公桌前问:“哪个抽屉?”   “都找找吧。”   依次拉开右侧的抽屉,没有。佟言又去拉左边的抽屉,深暗的空间随着动作照入阳光,几只熟悉的信封缓缓入了佟言的眼。   每一只信封都被胶纸粘着,佟言呼吸一紧,伸手拿起那些信。   胶纸完好,连个褶子都没打,没有任何被拆过的痕迹。   信封在手中逐一更换,佟言反复确认着自己的猜测,十封信,十份情书,只有最早送来的那封被拆开过,其余都为“完璧”。   五指紧扣,信件被捏得微微变形,佟言的心脏也像被一只无情的手捏住了,透不过气来。   他扬起手中厚厚的一沓:“这些信你都没看过?”   手指的指节搅得泛白,他在等盛屿的解释。   持着茶杯的男人从氤氲的水汽中抬起头,表情微微错愕,眼底漫上了一丝悔意,考虑了几秒才道:“不是说了吗,要心静的时候看才好。”   佟言最后的希冀也随着这句话的落音消散无踪,他苦笑:“十封信,十个月,盛总寻不到一时片刻清净的时候?”   盛屿静默片刻,起身走到佟言身边,刻意又散了一颗衬衫扣子,将人往怀里带:“你想让我看,我现在就看好不好?”   佟言第一次觉得那颗喉结上的小痣碍眼,他用手隔开两人的距离,本就冷白的面色像失了血色,衬得眼尾的那抹紅却越来越清晰。   瘦窄的信封几乎被捏烂,佟言极力稳住的声音却依旧轻抖:“盛屿,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宽大的手掌从柔韧的腰上滑下,盛屿拉开左手边第二个抽屉,取出了一包烟。   撕了金箔包装纸,弹出一颗咬进嘴里,靠着办公桌,修长的手指将解开的叩子送回叩眼,打火机在指间绕了一圈递到佟言面前,问话一如平常:“劳烦佟老师?”   那只反着银色光芒的打火机被晾了一会儿,盛屿收回自己点了烟,尼古丁让味蕾尝到淡淡的苦涩,连带男人说出的话都不是甜的:“佟言,你想和我在一起,想税我,现在是不是都实现了,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男人垂眸看了看佟言拿在手中的信封:“如果我读这些所谓的情书,能让你打消向阎野告状的想法,那我可以将这些列为课题,好好研读。”   “可是,”盛屿站在那里,像极了佟言刚刚在室外经历过的冬日阳光,慵懒又淡漠,“你会同意吗?”   又是阳光,佟言眼前一片阳光的白亮。   他似乎又看到了坐在阳光里的母亲,手里捧着关于艺术的书籍,平静地、淡漠地说道:“佟言,你要是喜欢做男人肮脏的垃圾桶,那是你自己的选择。”   佟言忽然觉得全身都很痛,每根神经都在绷紧了叫嚣,手指轻轻颤抖,抑制不住的悲哀冲破了脆弱的皮囊,倾泻而出!   但他依旧紧紧咬着牙齿,忍受着喉间哽咽般的震动和整个心脏沁出的酸楚,像足了自己母亲的做派,平静地、淡漠地问道:“如果我不是阎野的私人财务顾问,盛屿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   盛屿烟吞得很重,辛辣的味道在嗓子进进出出,勾出了一点哑。对自己无利的问题,他永远不会正面回答,薄窄的眼皮翻起看着惨白如霜的面色,他反问:“你觉得呢?”   像是一阵寒风,大张旗鼓地吹透了心房,冻结住了仅存的一点希望和期冀。佟言沉默了很久,再开口时,已是平静:“所以盛屿,你和我在一起是在利用我?以感情相要挟让我做出违背职业道德的事情?”   盛屿和佟言在这间办公室没少温存,目光略略一扫就是各种黏腻火辣的回忆,盛屿将目光放在了窗外,出声道:“你不亏的佟言。”   “和我相处这几个月你不开心吗?”男人叼着烟,神色中带着轻讽,“佟老师别觉得什么一腔痴情喂了狗,我让你开心让你睡,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了。你养皮豆还要投食喂水,成年人的游戏也一样,各取所需罢了。”   盛屿拉住佟言的衣领向身边一带:“现在我只问你,我或者阎野,你选谁?”   直到此时,佟言才忽然明白,自己并没有失去什么,而是从来就一无所有。   他的声音更加冷静,像平光镜片反射出来的光线,幽凉无温:“等我一分钟,再回复你。”   手机进入搜索的页面,片刻后又退了出来。   佟言抬起眼,正式回复:“我选你妈!”    第47章 我瞎   盛屿送到口前的香烟一滞:“你说什么?”   佟言又看了一眼手机,订正道:“选你妈选!”   收起手机,他再次看向手里的信封,每一片完好的胶纸都是无声的讽刺。   佟言用指尖挑开那些胶纸,取出信,字字句句历历在目,他甚至还记得自己写下每一个字时的心情:“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写情书吗?因为爱在口边散得太快了,我以为写下来就能留得住。”   青年唇边微微弯起的笑容中,凝固了无法掩盖的哀伤:“可谁能想到,都一样。”   两手反向一扯,佟言蓦地撕碎了那些情书!   盛屿含在嘴里的烟轻轻一抖,手指扣在办公桌的桌板上,没动。   即便薄如蝉翼的纸张,摞在一起撕碎也废了些力气,凌乱的纸屑逐渐落于脚下,破碎的边角上还能看到漂亮的文字,那些“梦”、“斑斓”与“爱”支离破碎。   被纸张锋利边缘割破的手指渗出血色,却不及佟言眼中刺目的红痕。   将手里最后一片碎屑轻轻一扬,他沉声:“让开!”   斜倚着办公桌,挡住了去路的男人未动,目光在一地碎屑上扫过,最后落在了佟言的脸上:“佟老师这是想分手?”   佟言绕身而过,在距离盛屿最近的地方,撂下一句:“别糟蹋‘分手’这个词,你不配。”   两人的衣角轻轻摩擦,青年眉目低垂,神色很空,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如同那些情书一样,无声无息。   却在下一刻,佟言被夹着烟的手狠狠了抓住头发,不容反抗地拉到了盛屿面前!   男人的目光宛如刀刃,带着阴测测的寒意刺入佟言的身体:“佟老师,我这里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地方。”   佟言冷冷地回视:“盛总还想怎样?又发现我其他可以利用的价值了?”   盛屿拽着头发将人再次拉近,偏头细细打量着佟言耳后绷紧跳动的脉络:“你的价值除了能让我时刻监控阎野的动向,其他的还有什么?你这破身子?”   话音还未落,男人就蓦地偏头咬上饵后那处连着心脏的脉动,贴着骤然僵硬的皮肉说道:“没有肌肉,也没有劲儿,最多称得上嫩滑,既然佟老师说我不配说‘分手’,那就打个离别炮吧!”   说完,便猛然反身,将佟言压在了办公桌上!   “你不是喜欢在办公室做吗,最后一次满足你。”   “不要!盛屿,住手!”   宽大有力的手掌按着白皙的颈子,盛屿手下一动,听到了拉链拉开的声音。   凉浸浸的空气包裹住了佟言,他第一次因为在盛屿面前曝露身体而感到愤怒和羞耻,像身无分文的人还要跪下乞讨,连那点所谓的尊严也被夺走了。   佟言开始奋力挣扎,如同困在浅滩的游鱼,被日光暴晒濒临死亡。   佟言看起来斯文,却并不瘦弱,发起狠来爆发力惊人,即便是盛屿,单手也难控制。一直夹着烟的那只手将香烟送到唇旁,男人狠嘬一口后,将烟蒂用力按灭在了手边的文件上。   可仅这一个分神,便让佟言寻到了机会,双手握住盛屿箍着自己颈项的手腕,合力一扳,挣开桎梏!   手指滑脱了几寸,盛屿轻轻回眸,吐了口中的烟雾,五指迅速向上盖住了佟言那张俊颜,用力一圧,将即将挣脱的青年重新按在了桌面上!   “佟老师,不乖有不乖的玩法,看来你想试试。”男人的声音如同舔过血的利刃,割在身上生生的疼。   “盛屿,你王八蛋!”   佟言猛然扬手,携风极速而至,狠狠地抽在了盛屿的脸上!   啪!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办公室内,盛屿的头被抽得微微偏向一侧,凌厉的下颌线上隐隐显出五指的红痕。   佟言看向自己停留在半空的手掌,神色错愕。掌间胀麻的感觉清晰地提醒着他刚刚做了什么,他扇了盛屿一耳光!   还没等他从震惊中晃神儿,门口竟然传来了开门声!黄铜色的金属把手已经被压下,财务经理吕嵩身未入声先至:“盛总,有一笔款项……”   “滚出去!”   震荡的怒吼惊惧人心,吕嵩吓得差点扔了手中的报表,门缝仅推开了半寸,他从瘦长的窄缝中草草瞧了个大概,老脸一红,迅速闪身,用力关上了门!   暗红的掌印愈发明显,盛屿慢慢俯身,从扣在佟言脸上的指缝中去吻他的眼睛,嘴唇碰到微微湿润的睫羽,又在眼尾的红痕上贴了贴。   吻过那双漂亮、悲伤又愤怒的眼睛,盛屿拉开了办公桌的抽屉,拿出捆扎带:“佟老师,一会儿别挣,力气用大了它能勒到你骨头。”   双手被交叠一扣,白色的捆扎带随即套紧了那双手腕,盛屿伸手一探,将一根立在办公桌旁的高尔夫球棍拿起,穿过佟言被捆绑的双臂,最后锸入办公桌上用来走线的孔洞。   至此,佟言被牢牢固定在了宽大的办公桌面上。   手指向下,再次箍緊佟言的脖子,盛屿近乎戾色:“我说过我喜欢乖的,既然佟老师不乖,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佟言停止了挣扎,他望着垂眸的男人,像望着一个从没见过的陌生人,轻声道:“盛屿,你知道人类为什么把郊蓜称为莋嗳吗?”   盛屿的拇旨在青年饵后凸起的经脉上轻轻藦娑,像按着猎物的猛兽一样,垂弦那处泳动着血液的蓪道:“人类总喜欢给礼物打包装,可拆了那层漂亮的包装纸,里面的东西该是什么还是什么,丝毫未变,就像扯开情情爱爱的幌子,最后图的不就是那点獣姓。”   “这点佟老师最有发言权,你口中的喜欢与爱……”男人搬着佟言的后颈,将他用力按进自己宽阔发达的胸肌,漂亮的饵廓就在唇旁,盛屿偏头就能吻住,可男人却只在那里落下了后语,“你口中的喜欢与爱,能与这些分开吗?”   吻终于落了下来,随着逐颗解开的叩子,一路向下。盛屿在最后时刻抬起头,冰冷地嘲讽:“佟老师现在没有爱了不也这么精神?看来你的爱也没高尚到哪去。”   说完,他圧低身子,埋首下去。   被束缚住的双手骤然握紧,捆扎带将皮肤勒出深深的凹陷,佟言在愤怒、羞耻与愉悦间不断切换着感受,直至脑子里再也装不下任何东西,思维开始空蒙混沌,不自觉地叫出了柔软祈求的那声“盛屿”。   白色的捆扎带被锋利的刀片挑开,办公室的门上了锁,沙发凹陷,盛屿吻了过来,佟言尝到了自己的味道。   沙发不算柔软,弹簧的撑力十足,此时却在不断下压又弹回……   按着人,盛屿伸手从茶台上拿起白瓷茶盏轻抿了一口,茶香在齿间还没散开,茶盏中余下的温热茶汤便被泼在白皙的皮夫上!   盛屿俯下身子,就着那片水迹,又将白吻成了红。   “你说过要做我的茶宠的,今天就一并还了吧。”   茶香漫散间,佟言想到了那间光线幽暗的按摩室,想到了咬在嘴里的茶杯,和盛屿的那句:“水沸腾之前,你要是将茶都洒光了,就要做我的茶宠。”   那时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一颗心如同倒入容器的泉水一样逐渐加热又沸腾,翻滚的茶叶像他混乱又躁动的思绪,而那由淡转浓的,不仅仅是茶汤,也是他对盛屿的蓬勃爱恋。   而如今,沸水冷却,泼在身上冰凉入骨,那茶汤也酽得深浓,只剩下苦涩的味道。   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惨淡斑驳,落在佟言的皮肤上,就像落在冬日凋败的枯枝上。青年的身骵陷入沙发,显得他更加消瘦,目光空泛,不知望着什么,长而密的睫羽久久不曾眨动,半晌儿后,他伸出手,从身边的茶台拿起一杯温茶,毫无犹豫地泼在自己身上,溅在脸上的水滴像泪水一样滑落,他淡声回复盛屿:“还你,你想要什么,这次都还你。”   不知怎么,便惹怒了盛屿。   沙发的弹簧被外力压得变形,几乎缩成短短的一节,向下的负荷让压扁的钢圈积蓄了强大的力量,片刻之后高高弹起,一个往来还没结束,新一轮的重负再次而至,越来越筷,越来越风狂!   佟言已经无法思考,脑子里只有一片白亮的光点。他觉得自己似乎出现了幻听,不然向来不耻情爱的盛屿,为何会问出“爱我吗?”   “佟言,你真的爱我吗?”   没有得到回答,弹簧压得更低,弹得更高,速度更快。   “回答我,你到底爱我什么?”   佟言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苦茶味儿,他觉得那些茶汤渗入了皮肤,让自己从里到外都尝到了苦涩的滋味。   “佟言,说你爱我!”   “说!”   高高扬起的下颌再也无法支撑,佟言在弹簧高频的吱呀声中,败下阵来:“爱!我爱你!”   “爱我什么?”   佟言撩起眼睫,招了一下手。   盛屿与佟言的默契似乎只能保持在床上,男人瞬间便懂了他的意思。   俯下身,送上了自己候结上的小痣。   佟言的嘴唇在那里轻柔地碰了碰,忽然目光转沉,一口叼住了那里的軟骨。   牙齿紧阖,从唇缝中泄出一语:“谁知道我爱你什么?我瞎。”   第48章 巨汝兄?   最近焱越安防上下明显感觉到了盛屿的低气压。   倒也能理解,薛宝添闹得。   瑞祥药业的太子爷薛宝添,被姐夫骗走了全部身家,阎野是他姘头,自然帮他全力追讨。   前段时间两人追踪前姐夫去了云南,倒让他们真的找到了祸首,追回了巨款。   捉贼拿脏时,薛宝添一怒之下将人打断了骨头,阎野见不得心上人受苦,主动揽下罪名,被关进了拘留所,待审待查。   人人觉得盛屿会趁此机会独揽大权,却不想半路杀出了个薛宝添。他以阎野助理的身份,坐镇焱越安防,那人嚣张跋扈,四六不通,是个文盲,却意外地懂经营,会看账,是个麻烦人物。   盛屿与他过招三五回,没吃到亏,倒也没占到便宜。较量往来之间,无需明眼,是个人都看出了盛屿与阎野两人如今已然撕破了脸面,势必分出高下胜败。   只有跟在盛屿身边的方脸与猴子才知道,即便面对如薛宝添那种蒸不熟煮不烂的劲敌,盛屿依然作派如常,言谈举止与平日并无二致,即未实施强硬的攻伐手段,也未在他身上花费过多的心思。   方脸在盛屿身边不敢再吃东西,只能一杯杯灌着茶水,糊弄个肚饱嘴不闲,他边滋溜茶水边道:“薛宝添再这么闹腾下去,过几天没准儿阎野就放出来了。”   “放出来又怎样?”猴子问。   方脸悄摸摸地瞄了一眼盛屿,低声道:“放出来就错失良机了。”   猴子不以为然:“错失什么良机,本来咱老大就压阎野一头,他出来不也是在老大手底下讨生活?”   方脸吧唧了一下嘴:“阎野可不简单,最近这一年他私下没少拉拢人,虽说拉拢的都是一些底层的废物,目前看没什么大用,但起码已经有人站在他那边了。”方头大耳的男人感慨道,“多亏佟言辞去了阎野私人财务顾问的职务,辞职前也没有向阎野提到那份假账,不然被那小子和他的姘头抓住把柄,还不知是要掀起什么风浪。”   盛屿办公室的茶台旁有一束枯萎的鲜花,一碰便簌簌地落叶子,猴子手欠,一下下勾着花枝,点评道:“老大,你也算没白在佟言身上浪费时间,最后他还是没舍得告发你。”   盛屿的烟最近抽得有点凶,他坐在缭绕的烟雾中,看着满桌子的枯枝败叶,笑道:“猴子,我手上有个任务你接一下,不走公司的渠道,价儿不错。”   能让盛屿称得上不错的价儿,必定是极为诱人,猴子脸上漫上喜色:“成啊,正好最近没什么事,闲得慌。”   “明天去人民医院报到,守着冯嘉。”   “冯嘉?被冯少川骗去当人质的那个?冯少川已经把他二哥送进去了,他都新皇登基了,还祸祸人家小孩干嘛?”猴子气不过,用力撸了一把枯枝,“那孩子肚子上挨了一刀,好不容易保住了命,他还要斩草除根啊?”   残枝断叶落了一桌子,污了方脸的茶水,猴子怕方脸怪罪,他将花瓶嫌弃地推开,嘟囔道:“怎么搞的,办公室也不拿去丢了。”   盛屿乜了一眼被推到桌角的花瓶,说道:“你的任务是看护冯嘉,让他不受骚扰,不受欺负,最重要的是不能寻死。”   猴子和方脸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惑:“谁下的这单?”   盛屿的脊背靠进座椅,将烟送到嘴里咬着,淡淡的烟雾与一个名字同时泄出齿缝:“冯少川。”   “他妈的变态吧?一会儿要害人家,一会儿又要护着?怎么,留着命接着给他玩儿啊?”猴子低骂一声,“真他妈缺了大德了,以后生孩子也没屁o。”   盛屿送来的目光很淡:“接不接?”   猴子琢磨了一会儿:“接!有钱不赚王八蛋!”   “既然接手,就要清楚一点,但凡这一单砸在你手里,冯少川那样的人物若是追究起来,你在这个行当就没法混了。”   想起冯少川的阴毒,猴子打了个哆嗦,但像他这种常年行于刀尖上的人一直奉行的就是富贵险中求,几乎没给自己犹豫的机会,手一挥就应了下来:“干他娘的!”   掌风过处,乱叶翻飞。   盛屿咬着烟,空出手找出自己的钱包,从中拿出员工卡递给了猴子:“我这周的体能训练还没完成,麻烦猴爷帮忙打个卡。”   “我?”猴子指着自己的鼻子,“老大你那强度太高了,我完成我自己的都累得半死。”   盛屿轻轻一笑,勾手收卡,拖腔拿调:“那就不麻烦猴爷了。”   “别呀,”猴子身为打工人的那根弦儿终于搭上了,“我来,我来,我坚持坚持还是能完成的。”   盛屿将卡片双指一夹,飞旋了过去,撂了脸子:“现在就去吧,我是领导,总不好一直拖着,我完成体能训练一般在两个小时之内,猴爷最好别给我掉积分。”   猴子臊眉耷眼地拉开了办公室的门,刚刚出门又反身回来,一改满脸苦相,神色飞舞地来拍马屁:“老大,你甩了佟言这个决定真是太英明神武了,那男的就不是个好玩意儿,这才和你分手几天啊,转头就去追别人了!”   轻轻弹着烟蒂的拇指一滞,盛屿抬起眼,送来目光。   猴子见人感兴趣,一脸神秘地故意放缓语速:“你们猜猜他追的是谁?”   方脸:“是谁?”   猴子双手扣击:“追的那个王八犊子,薛、宝、添!”   “卧槽!”方脸惊叹,他转头去看盛屿,却只看到男人眼中的凉薄。   烟蒂被人用指尖直接掐灭,盛屿笑着对猴子说:“猴爷能耐大,这回就帮我提提积分,不用太多,提五个点吧。”   “啊?”猴子傻了。   “对了把将那束花带走,开败了这么久,早该扔了。”   待猴子拿着花瓶塌肩溜脊地出去,方脸才还推开面前的茶杯,走到盛屿面前:“老大,你将猴子派出去出任务,是因为这段时间频繁挑衅你的那些人吗?”   盛屿眼中的冷意还未退却,声音显得有些僵硬:“猴子与那些人有旧怨,我怕他会意气用事,好不容易出了那个狼窝,最好还是别有瓜葛了。”   方脸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说道:“那些追债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而且手段特别下作,老大你有以一抵十的本事,但架不住他们人多又阴,所以这段日子身边多带几个人吧。”   盛屿勾起唇角,露出轻蔑的笑容:“我要是连一帮阴沟里的老鼠都怕?在这个行当就不用混了。不过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爸妈和姨妈既然借了高利贷,就没有不还的道理,我们就是吃这碗饭的,没道理换成自己亲人就坏了行规。”   方脸琢磨不透这话的意思:“可是老大,那么多的钱怎么还啊?”   盛屿对上方脸的目光,口吻冷峻:“当然是谁欠钱谁还。”   佟言与同事聚餐,餐后安排了卡拉OK。   漂亮的女孩子向角落投去目光,与身边人轻声道:“张哥,以后佟言失恋的时候咱别来卡拉ok了。”   提议得到了肯定:“谁能想到佟言长成这样,唱成那样啊?刚才那首《梦醒时分》唱得和凶案现场似的,没一句在调上。”   “你说,是不是他和男朋友去唱歌,人家嫌难听,分的手?”   旁边人啧了一声:“损了点啊,你做个人吧。”说完,移了屁股坐到佟言身边,将麦克风偷藏了起来,“佟儿,要不咱一会儿按摩去?按一按身心通透,什么情关都能渡过去了。”   佟言坐在沙发的转角处,黑色的高领羊绒衫将他衬得更加清疏,透着点隔俗的遥远,就好像身边的月光,明明看得见,伸手捞一把,却总是一场空。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也有着最俗常的烦恼。将同事的话过了耳,佟言神色又淡了几分,问道:“张哥,有烟吗?”   同事不吸烟,伸手向旁边的女人要了颗递过去:“佟儿,你听哥的,失恋没什么大不了,下一个更好。”   佟言点了烟,低垂的长睫在幽暗的光线里投下淡淡的阴影,细长的女士香烟夹在几乎冷白同色的指间,矜贵中添了惑人的昳丽。   他望着提词器上游走的歌词,轻声自嘲:“我识人不明,不敢再找了。”   “倒也不用这么悲观……”同事的话还没说完,包房的门就被从外面推开了,面生的男人站在门口向室内懒散一瞥,低低“草”了一声,吊儿郎当地一扬手:“抱歉哥们,走错了。”   刚刚转身,步子却滞了片刻,又回眸,目光送到了包房的尽头,眯起眼睛:“巨汝兄?”   第49章 你有…力气吗?   佟言换了间包房,面积更大更豪华,桌子上开得酒更贵。   酒汤缓缓倒入水晶杯子,薛宝添咬着烟轻嗤:“佟先生是真的戒酒了,还是不给我面子?”   “戒了。”佟言直入正题,“薛总想与我聊什么?”   薛宝添啜了口酒,犀利的眼风掩藏在惫懒的做派之下:“你原来是阎野的私人财务顾问?”   佟言犹豫了一下才认下:“是。”   “做了多久?”   “不到一年。”   “草。”薛宝添爆了粗口,“你知道阎野那孙子怎么和我说的?说他什么都不懂,不懂经营、不会看账,智商只配白天数太阳,晚上数月亮,又没人帮他,成天可怜兮兮地拿个破账册子在我面前晃荡,跟他妈苍蝇找带缝的鸡蛋似的。”   男人咬着烟骂:“可这孙子竟然有财务顾问,而且瞒了我将近一年,要不是你来辞职,我他妈还蒙在鼓里呢。”   佟言动了一点同情心,神情软化了不少,劝慰道:“可能是阎总想与你亲近,才骗你的。”   “亲近?是他妈又亲又进的。”   佟言有这方面的慧根,瞬间就听懂了,他微微红了一点耳根,神色又松范几分,却也落寞:“你们真的很幸福。”   薛宝添竖起单根手指摇了摇:“幸福不了一点点,我跟他已经没关系了。”   “你们分手了?”佟言有些惊讶,“……你不和他好了?”   “草,是个人都以为是我踹他,怎么,看着像傻逼的就不能是渣男?”薛宝添一口饮了杯中酒,淡笑里含着隐戾,“订正一下,我们睡过,但没处过,阎野遇到了一见钟情,人家出了狱就去给恋人做私人保镖了。”   佟言轻叹一声,身上的冷然系数碎去,他寻了一只空杯,倒了酒,缓缓抿了一口。   薛宝添睨他:“不是戒酒了吗?”   “是戒了,但会偶尔喝点。”   薛宝添嘬了一口烟,合着烟雾吐出一声“草”,奚落道:“我他妈是好人,但偶尔会做坏事。”   佟言的笑清清雅雅,今晚第一次浮现:“你不骂人的时候,说话还挺有意思的。”   “甭夸,薛爷不差你这一句。”一手夹烟一手持酒的男人忽然投来锋利的目光,“佟先生帮阎野看了差不多一年的账,就没发现点什么问题?”   握着酒杯的手一紧,佟言收了笑垂下眸子:“我已经辞职了,按照职业规定,要对过往的工作进行保密,抱歉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   薛宝添点点头,翘着二郎腿,向空中吐了口长烟:“理解,即便能说你也不会说,因为你是盛屿的男朋友,穿一条裤子,睡一个被窝。”   “已经不是了。”佟言压稳声音,“我们分开有一段时间了。”   “呦,”薛宝添笑了,“滴珍视明了?”   佟言无奈,却无法反驳,他似乎也摸透了薛宝添说话的路数,听起来恶意满满,实则……也挺不中听的。   又向杯子里添了酒,他举起杯在薛宝添的酒杯上轻磕了一下:“上次谢谢你提醒我,但终究是我糊涂,没听进去。”   薛宝添瞧了一会儿佟言,凛声问道:“真分了?不是盛屿让你来耍手段?”   “耍手段?”佟言脑子里只有情情爱爱,一时未理解薛宝添何出此言。   薛宝添自小混迹江湖,一看对面这傻白甜的表情,当即提杯就饮:“看来是真分了,恭喜,失足不可怕,悔过自新最重要。”   佟言缓缓蹙眉,这话听起来无比熟悉,好像是被扫簧那回女警劝诫失足女的原话。   不过他没心思计较,这段时间的郁郁一直压在心上,如今开了个口子,便如倾闸之水似的,关不住了。   “我这个人活得失败,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在背后诋毁侮辱我;恨不得剖心为证的感情也是假的,本以为执子之手、生死契阔,谁曾想到头来却是花残月缺、分钗断带,以往种种的美好,其实都是我一个人杜撰出来的。”   佟言坐在那里,光线照不进他的眼里,黑洞洞的,像吞噬了一切希冀与热爱。   “原来我一直是那个笑话,也可能是连笑话都不是,他怕是连嘲讽的笑容都不舍得施舍给我。”   薛宝添没念过几天书,更听不了绕来绕去的悲伤文学,他截断话茬,随口敷衍:“不就是眼瞎没遇到好人吗?没事儿,菜不怕,就怕跟错人,以后薛爷罩你。”   薛宝添不走心的一句话,不知搭上了佟言哪根错乱的弦,他转头怔怔地看过来,思考了良久,貌似挣扎后又妥协,反复几个回合才郑重地点了头:“你虽然话粗,但人好,我现在不求其他,只想找个好人,我同意,咱俩处处。”   半截香烟从牙齿间滑落,薛宝添懵逼:“咱俩怎么的?”   “处处,谈恋爱。”佟言看着薛宝添惊讶的表情恍悟,“你别担心,我是1。”   “草,智商要是分等级的话,你他妈都能吃上低保!”   薛宝添最近挺犯愁,被一个长相清冷孤傲,实则五百除二的男人盯上了。   佟言口里说着追求,倒也没有做出什么令人作呕的举动,刷存在时也温温雅雅的,薛宝添只好将他当成个屁。   不过屁来屁去的一个多月,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住,何况是薛宝添。   “佟言,别把我当成好人,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薛宝添是什么口碑?好人?这形容词怪他妈清新脱俗的。”   佟言面容冷淡,清隽卓然,望一眼,就如空谷中的幽兰,怪好看的。他自动忽略了薛宝添的恶言恶语,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送过去:“前天用微信发给你,总觉得缺少点正式,今天用信纸腾了一份,你收着。”   薛宝添有些惊恐,前天他收到佟言发来的一条千字信息,全面且深刻的批判了他的恶行,妈的,好几个字薛宝添都不认识。   “那一千字的小作文?骂我粗俗放肆,还至于写在纸上再羞辱一次?”   佟言簇眉,这些文字他整整写了三日,听了百来遍《因为爱情》才凑足了千八百字,高考后这是他第一次为文字犯愁,却被无情嫌弃:“我明明写的是你虽言辞粗鄙,但皆不是你本意。这是一封情书,哪有什么羞辱?”   “哥们儿,你那东西我看不懂,也根本不想看。老子也不是好人,老子也渣男,你去问问公司里哪个不是我的宝贝儿?”   佟言走到沙发旁坐下,将自己带来的花往花瓶里插,他送花向来不送一束,只三五枝,错落高低一摆弄,便清凌凌的高雅出尘。   将一枝白兰插入花瓶,佟言又去修剪第二枝,他动作优雅,语气也平缓:“打听了,都说你是只会叫的狗,光叫不咬,心善的。”   “卧槽。”薛宝添笑着骂,“你找谁打听的?老子弄死他。”   佟言手上动作缓缓,沉静道:“我经历过一见钟情,被骗被渣,现在不信了;阎野因为一见钟情抛弃了你,你被骗被渣,现在你还信吗?”   薛宝添都想好下句骂啥了,却一时哽在了喉中。   “你一直说你不是好人,那我问你,你会因为利益出卖你自己的恋人吗?会利用他达成某种目的吗?”   薛宝添“啧”了一声:“秦桧还有媳妇陪着一起跪呢,我他妈再坏也坏不过他吧?”   佟言垂眸轻叹一声:“是啊,你不喜欢我都会看我写给你的东西,可……”   他沉默了一会儿,将手中的花放在桌子上,起身走向薛宝添:“薛宝添,你还要不要继续往下走?未来还希不希望有一个人陪在你身边?”   看着薛宝添顿显茫然的表情,佟言躬身慢慢靠近他:“未来还很长,你确定只想自己一个人生活?如果不想,我是一个不错的人选,我们可以逐渐了解彼此,走进对方的生活。”   他拿出两张交响乐团的入场券,放在桌子上,缓缓推到薛宝添面前:“你陪我听交响乐,我陪你做你喜欢的事情,怎么样?”   薛宝添向后沉身,拉开与佟言的距离,点了一根烟。烟雾吞得很凶,待辛辣的尼古丁麻木了神经,他翻起眼皮问:“你确定陪我做我喜欢的事情?”   男人直起脊背,凑到佟言面前,他沉声说道:“我喜欢尚床,没得感情那种,你行吗?”   放在入场券上的手指一緊,佟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薛宝添眯着眼睛睨人:“怎么,你在我这打嘴炮呢?”   佟言神色复杂地静默了片刻,又用目光偷偷去瞄薛宝添的身材,看了过于窄薄的腰和并不蓬勃的臂膀,他犹豫且小声地问道:“你……有力气吗?”   薛宝添侧耳:“什么?”   “我说行,可以。”   第50章 嫂子命?   佟言坐在歌剧院,耳中灌满了各种管弦乐的声音。   脊背自落座便是僵直的,目光放在舞台中央钢琴上,掌声响起时,他慢了半拍才鼓掌。   钢琴光洁的漆面反射着舞台的灯光,让佟言觉得有些刺目,却并未移开目光。   他第一次在音乐会中走神,《肖邦第一钢琴协奏曲》诗一般的魂牵梦绕,可他脑海里回响却是《威尼斯狂欢节》的轻盈流畅。   “业绩第一?”男人沉冷的音色中含着淡淡笑意,“我的佟老师这么厉害,应当庆祝。”   倒入杯子里的酒散发着淡淡的柑橘味道,高档餐厅中的钢琴前,长裙坠地的女士起身让出座位。   钻石袖口搭在琴键上发出清脆的响动,黑白琴键被带着茧子的手指轻轻按下……   空中旋转餐厅,据说旋转一周需要一个小时。光影缓缓移动,那天的夕阳是在音节从指间划出时落到钢琴上的。   余晖一寸一寸漫上男人的眉眼,那么锋利的五官却似尘封多年的照片一样,隔着漫长的岁月和不为人知的故事,变得温柔朦胧起来。   男人掀起睫毛看过来,眼里装得都是晚霞和佟言……   “二十年没弹过了,怎么样,还能听吗?”男人只弹了一节就坐回了佟言对面,“我父母一直想结交上层社会,怕被人家看不起,所以我必须学这些所谓的高雅艺术,但我只学到十岁,之后就再未碰过这些东西。”   佟言记得当时自己下意识问了“为什么?”   “因为十岁后我学会了说不。”男人举起带着柑橘味的霞多丽,“当时弹琴觉得不开心,现在才知道其实也可以是开心的。”   佟言曾经觉得那日的夕阳温柔宁静,是柑橘葡萄酒的味道,如今再想,却是残阳似血,像恶魔血肉腐烂吃人的腔喉,哪里来得半分温柔?   掌声中,佟言收回投向钢琴的目光,垂下眸子,微微倾身,压低声音对邻座的薛宝添说:“酒店我已经订好了,今晚?”   以下作卑劣、荤素不忌著称的薛宝添哽了片刻,才一边呱唧着手掌,一边嗤道:“不是说听这玩意儿不能说话吗?你有点素质。”   阎野从饭店出来,上了车,缓行在停车场的甬路上。   副驾上坐着他的亲信,姓周,名字取一鸣惊人的前两字,行业内都要叫一声“一鸣哥”。   周一鸣在酒局上帮阎野挡了几杯酒,如今话有点多:“刚刚桌上坐的可都是支持盛屿的股东,他们私下聚会,不就是为了研究怎么对付你,你说这种场合盛屿为什么叫你来参加啊?”   男人低声骂了句娘:“刚刚最后一杯,三两三,他一口闷了,妈的,赶着结束饭局投胎去啊?他喝,大家也得喝,那些老东西都没敢龇毛。”   见身旁的阎野一直没搭腔,周一鸣顺着他的目光向停车场边缘的阴影里望去,那里影影绰绰一蹲一站两个人,还没看个分明,阎野就骤然踩了刹车!   薛宝添有点后悔与佟言叫了板,本以为他那种爱情至上的人,不一个巴掌扇过来,也会写3000字的小作文来声讨,没想到却扔过来一个字:行。   薛宝添荤素不济,不搞强买强卖已算阿弥陀佛,碰到上杆子倒贴的,放以前也就收了。   可他最近尝了一点爱情的甜,又吃了一些儿失恋的苦,对两情相悦、天长地久也生出了不多不少的期待。   一旦下半身那点事儿碰上爱情,就他妈等同于上了枷锁。   薛宝添想反悔,听完音乐会后蹲在佟言订好的酒店门前犯愁。   “我抽根烟。”他琢磨着怎么推掉邀约不跌面子,思来想去,理由没找好,却从自己的人生中咂摸出了点儿悲哀来。   嚣张三分钟,认怂三四天,这谁他妈受得了?   佟言倒是挺有耐心,站在他旁边等着,清清泠泠,端得一脸冷淡正派,任谁也看不出他一会儿要进对面的宾馆行苟且之事。   一颗烟末了,用力都嘬不出火星子,薛宝添才勉强想好了理由,刚想开口,一直保持着潇洒站姿的佟言,学着薛宝添,蹲在了他的身边。   佟言忽略了压在心里的那块重石,平静地建议:“你要是为难的话,我倒是有个提议。”   薛宝添眼珠子一转:“你说。”   攥起的拳头再次用力收紧,尖锐的疼痛从掌心散开,席卷了全身,佟言深吸了一口气,缓声道:“咱俩先亲一下,你找找感觉,如果不反感,可以接受,我们再继续好不好?”   路灯的光线温软,淡淡的铺撒在两人身上,虽处繁华地段,这处角落却无人,守着酒店和隔壁饭店两个停车场的夹角,又有浓重的阴影挡着,倒也适合搞些纠扯不清的小动作。   佟言不给自己犹豫的机会,说完便探身过去,咬着牙用一根手指勾着薛宝添的衬衫领口将人拉近,他勒令自己靠近,催促自己快点,感觉到喷在面上的温热呼吸时,他不敢闭上眼睛。   只怕落下眼帘,眼泪就噙不住了。   再次靠近,带着佟言自认为的循序渐进又无法言说的暧昧。   “佟言!”   骤然传来的声音低沉急促,听起来愤怒且熟悉。   两人一惊,寻声望去,大概七八米开外,饭店停车场的通道上,一辆大G正停在那里。   停车场有照明,却不十分充足,好巧不巧,那台车子停在了附近唯一的光源下,驾驶位上男人的面色清晰可见。是阎野!   车轮压在地面发出的轻微声响,阎野将车开了过来,停在了两人的面前。   车窗落着,手肘架在上面,阎野眼中尽是冷酷的锐气,与讳莫如深的探究。   “薛爷,好巧。”像久未开腔一样,阎野的声音好似未开刃的刀,很钝,却也暗含危险。   佟言瞧了瞧顿然冷素却并未言语的薛宝添,心中忽然意识到自己如今面对的正是自己的情敌,他一时有点糊涂,阎野原来不是盛屿的情敌吗?怎么现在成了自己的?   他被迫有了些身为1的担当,站起身,率先出声:“阎总不是去内蒙出差了吗?怎么在这儿见到了?”   阎野看向佟言,眸色转暗:“佟哥很关注我的行程?”他唇边的弧度并无笑意,“是去出差,今天刚刚回来。”   直到此时,薛宝添才懒懒散散地起身,与佟言并肩而立,拖着长调开腔:“阎总,这里不是停车位,停车违规。”   明晃晃的撵人。阎野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偏头向车内的周一鸣说:“你把车开走吧,我还有点事。”   阎野推门下了车,直视佟言,眸底掠过危险的暗光,嗓音中皆是威压:“盛屿让你来接近薛宝添的?他又在计划什么?”   佟言闻言微怔,将阎野的话思量了一遍,也来了脾气:“我还不至于像盛屿那么卑鄙,我与他已经分手了!”   他起先还有些撬熟人墙角的羞愧,如今倒是再无心理负担,向薛宝添的身旁凑了凑,学着电视剧里的桥段,摘去男人肩上的一片落叶:“我单身,宝宝单身,我正在追求他,阎总有意见?”   却不想先惹急了满口脏话的薛宝添,被他骂:“宝宝?你他妈牙齿兜不住风就别说话。”   骂过佟言,薛宝添转头又看向阎野,重复问道:“他追我,阎总有意见?”   阎野英俊的脸上冰冷如霜,黑眸深处涌动逐渐庞大的怒意。   “追求?”他指了指两人蹲过的地方,“像刚刚那样?”   薛宝添冷笑一声:“阎总和你的‘一见钟情’水到渠成,自然不知道如何追求。”   后又肯定:“对,刚刚那样就是追求。”   阎野身形高大挺拔,他微微沉身,幽深的眼眸紧盯着薛宝添,缓缓皱起眉宇:“薛宝添,追求是可以接吻的吗?”   薛宝添掀起唇角,目光坦荡且放肆的回视阎野:“在你薛爷这儿没什么可以不可以,再说通过特别短暂地了解,我们的关系已经又进了一步了。”他将手臂搭在了佟言的肩上,问看戏的傻子,“对不对?”   佟言很想用“啊?”来回复,但他的肩膀叩在薛宝添的掌下,那里的力道让他改口,“嗯”了一声。   阎野危险的目光落在薛宝添身上,似要将他灼伤:“哪一步?”   薛宝添一把揽过佟言,迅速倾身在他的唇上亲了一口:“就是这种关系,情侣。”   佟言瞪大了眼睛!心被重擂了一下!   薛宝添的唇很軟,与盛屿的唇触感完全不同。他吻惯了干燥冰冷,对温润软糯似乎不算适应。   再回神,薛宝添已经被阎野掼在了树干上,佟言从没见过这样疯狂的阎野,那个看起来敦厚温和的男人,如今用额头抵着薛宝添,语含冰冷:“薛爷,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你们是什么关系?”   薛宝添迎上男人的逼视,再次重申:“情侣,对象,男朋友。”   诗词歌赋讲究对仗,佟言想也没想便脱口接了后话:“比翼鸟、连理枝,三生石上刻名字。”   说完,他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   薛宝添用力推开阎野,似笑非笑地抬抬下巴:“阎野,你那天不是让我给你找个嫂子吗?男嫂子也是嫂子,来叫一声,今儿算认个亲,改天让佟嫂给你包红包。”   佟言脚跟向后,稍稍退了一步,他脑子忽然有些转不过弯来,以前他是阎野嫂子,现在还是?   阎野嫂子的命?   薛宝添见阎野面色铁青,又催促:“别他妈磨唧,一会儿订的房间要超时了。”   阎野转头看了看对面的酒店,幽暗的面色上覆了一层骇人的冰霜:“先欠着,以后补,别耽误了薛爷的兴致。”   薛宝添双手插兜,拉开步子向宾馆走去,见佟言没有跟上,回头喊他:“快点,等不及了。”   佟言现在脑子不灵光,混混沌沌跟了上去,听到身后的阎野好像说了一句什么,问薛宝添:“他说重启什么?”   “说你像充气哇娃一样看着不中用。”   佟言下意识收紧肚子,小声反驳:“他瞎说。” 第51章 吃得都是馊饭   酒店停车场的角落,阎野压了一下帽檐,将特质的纸板用长杆挑起,迅速地挂在了监控设备上。   捡起墙角的红砖掂了掂,他向那台扎眼的红色跑车走去。   路过转角,阎野脚下微顿,目光凌厉一瞥,对着那片重压的阴影沉声低喝:“谁!出来!”   阴影深处隐隐传出一声“啧”,随后听到了脚步声,鞋尖踏入暗光中,一张比夜色还要深沉的面孔出现在阎野面前。   那人靠着墙壁,手中持着一根金属棒球棍,身上散着淡淡酒气,阎野想到了不久前收杯酒中微荡水痕。   “用这个。”那人将手中的棒球棍扔给了阎野,“这个比你手里的方便。”   阎野凌空接住了棒球棍,敛眉问:“盛屿,你又再搞什么鬼?”   混在阴影里的声音深幽:“没大没小,先把车砸了,本来那两个人是翻不出什么天来的,可你刚刚把薛宝添惹怒了,现在酒店里是什么情况就说不好了。”   阎野听后面色更差,棒球棍被他握得更紧,走向跑车时,他问:“没想到表哥对佟言竟这么上心。”   身后的声音透着懒散:“小玩意儿而已,但目前还不想撒手。   棒球棍被高高扬起:“那还放出来?”   “你不觉得这样很有趣吗?”   举起棒球棍狠狠地砸在了风挡玻璃上!在汽车尖锐的警报声中,阎野再次看向刚刚的转角,那里已经空空荡荡,只剩流风……   宾馆里,寂然无声。   没人开灯,都市夜晚零散交杂的光线透窗而入,勾勒出一坐一站的两个模糊的身影。   佟言撤回手,柔软的窗纱随着动作垂落,荡出轻漪。他率先打破寂静,对坐在沙发上的暗沉影子说:“阎野已经走了。”   烟灰弹进烟灰缸,薛宝添带着冷意的声音传了过来:“开这间房多少钱?”   佟言略怔,不知薛宝添所问何意,却也如实回答:“八百多。”他有身为1的自觉与诚意,又补充,“……住不惯吗?可以换更好的。”   一点猩红在黑暗中嘬得更亮,男人坐在缓缓散开的白雾中笑着说:“我连八十的都住过,不配嫌弃八百的。”声音顿了顿才继续,“咱俩谁先洗澡?”   佟言平日行止端正优雅,如今却犹豫吞吐,斟酌着问道:“阎野揍人狠吗?”   “焱越安防连年内测第一,怎么,怕了?”   佟言摸黑坐到薛宝添的对面,扯远了话题:“阎野连年内测第一?不应该吧?”   “那应该是谁?盛屿?”薛宝添嗤了一声,“他多大岁数了?拿什么和刚成年的小犊子比?”   佟言脑海里都是盛屿揍人时凌厉的拳风:“从经验和体能来说,盛屿都处于高峰期。”   “所以呢,让你当1?”   佟言:“……”   擎着烟的男人拉动复古台灯的金属拉链,暖黄浓郁的灯光破开了一小块黑暗,将两人裹进了光里。   “比咱俩谁吃的剩饭更馊是吗?”薛宝添咬着烟笑,“那你赢了。”   佟言也觉得这话题偏得无聊至极,他挑开自己喉下的扣子,又恢复淡漠无波的样子:“别洗澡了,开始吧。”   吐出的烟雾震荡成弯曲的形状,薛宝添将烟蒂按死在烟灰缸中,他垂着眼睑,应声道:“行,来。”   佟言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掌握主动,他踌躇片刻,脑海里过了一遍盛屿最勾人的样子,照样学样,扼着薛宝添的喉咙一把将人摁在了沙发上。   手边正好有一杯清茶,佟言想也没想便伸手取来,杯子一倾,泼在了薛宝添的身上!   “我草你妈的!佟言你找死是不是?”   薛宝添实在想不到面前看起来斯文清冷的这玩意儿,私下竟玩得如此变态,被摁住的那一刻他脑袋忽然宕机,片刻之后就被一杯淋漓尽致泼来的清茶浇得回神。   他将佟言一推,抹了一把脸:“这么看来,盛屿吃的饭也他妈挺馊!”   佟言被薛宝添的恶言恶语唬得一怔,转念也觉得自己做得过于程式化,僵硬得像流水线上的工序,他起身认真地道歉:“抱歉没有照顾到你的喜好,这方面我们可以聊聊。”   “聊个屁,薛爷喜欢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你行?”   “暂时还不行,但我可以慢慢试着接受。”   许是佟言的目光太过真诚,亦或可以称之死灰之后的无畏与悲凉,让薛宝添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好在薛宝添的电话恰时响了,他舒了一口气接通电话:“我的车被人砸了?草,等我过去!”   挂断电话,薛宝添避开佟言的眼睛:“酒店说我的车在停车场被人砸了,让我去看看……可能会有些麻烦,就不回来了。”   佟言点点头,体贴入微:“嗯,你快去吧。”   房间内,台灯的金属拉链轻轻晃动,室内再次暗沉一片。   佟言泄了力,蜷进沙发。   刚刚那杯茶水,他明知道泼下去会惹怒薛宝添,却还是全无犹豫地泼了出去。自嘲的苦笑埋入掌心,佟言低声骂自己:“还有什么放不下的,难道真的馊饭吃上瘾了?”   摸到衬衫口袋,取下别着的碳素笔,佟言在宾馆便签上落下一串数字,折角漂亮、弧度完美的阿拉伯数字搭建起平面的临时避难所,佟言抽离身体中的痛苦与迷茫,变窄变薄,用力挤了进去。   “佟言,你数学怎么学得那么好?秘诀传授一下?”   被提问的少年每次都是笑而不语。   “牛什么啊,瞧那副清高自负的样子。”   副驾的门被拉开,烟酒的味道率先而入。   方脸瞧着阴沉的面色问道:“阎野已经把薛宝添掳走了,佟言的手机现在一直处于静默,咱们现在去哪,老大?”   盛屿瞧着酒店暗淡的那扇窗,想着刚刚薛宝添甫一露面时系错的扣子,轻声道:“前阵子让你带人去一家药厂闹事还记得吗?”   “记得啊。”方脸回忆,“不就是范宇的哥哥范鹏开的那个保健品厂吗,我花三千块雇了五个老头老太太躺他厂子门口打滚,问就是身体难受,也不说因为什么难受,又请了一些流量博主实拍,范鹏那孙子怕事情闹大了影响他产品的声誉,硬着头皮花了五十多个做了公关。”   方脸也向酒店的楼体瞄了一眼,问盛屿:“怎么?这回还要搞他?”   盛屿关上车窗,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手痒,有点想揍人,就他吧。”扣紧膝头的手背蹦出青筋,“找到他,将我的体能训练补上。”   最后砸出一记重拳,带着黑色头套的男人轰然倒地!   盛屿放下拳头,用脚踩住男人的脑袋,翻出一根烟咬在嘴里,转头对站在巷子尽头的几人说:“今天想动手?”他轻蔑地挑起眼睑,“正好这个人不禁揍,现在换你们。”   巷子尽头站没站相的几人都将目光投向蹲在垃圾桶旁的黄发青年,那人向地上吐了口痰站起身,晃晃悠悠走到盛屿面前:“你是大佬,我们可不敢和你动手,听说你原来在那个什么训练营里的记录现在还没人破过呢。”   黄毛歪歪斜斜地靠在墙壁上:“我们哥几个原来都是你的脑残粉,觉得如果能像猴子一样混进焱越安防,这辈子也算混出头了,我们也不想与你为敌,刚刚这拳头要是落我身上,我也吃不消。”   “可是……”黄毛向旁边啐了一口,“大佬,我们就是吃这碗饭的,咱们也算一路人,你们吃的饭高级一点,我们混碗残羹剩饭果腹而已,但……如果连这点残羹剩饭都吃不上了,你说再怂的人是不是也会咬人?”   盛屿将烟盒向黄毛抛了过去,自己又垂眸点了烟:“咱们算不得一路人,我们吃得高级不高级不敢说,但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从不连累无辜。”   黄毛从烟盒中咬出根烟,旁边立马有小弟送上火苗,他点了烟才皮笑肉不笑:“你爸和你姨妈都让我来找你要钱,你说我怎么办?前些日我也把你爸和姨妈绑了,打电话让你来赎人,大佬,你连面都不露!”   黄毛面相狠戾,如今却也露出了一些委屈:“你爸门牙都打掉两颗了,我他妈都快让兄弟尚了那个老女人了,您这边还喝茶呢!我也难啊大佬,那两人一口咬定他们没钱,你说我不找你要钱找谁?!”   脚下的那颗脑袋踩得依旧瓷实,盛屿在荡开的烟雾中露出迫人的笑容:“你可以找我试试。”   说完,他收回脚,转身向巷子外走去。   “诶,大佬。”身后传来黄毛含着隐戾的声音,“你说像我们这种阴沟中的老鼠为什么会一直存在?不就是我们还有价值。你再怎么瞧不上我们,钱我们都是要收回来的,上次那批来收账的人栽你手里了,现在换了我们,我们要是再栽了,还会有人来的。”   黄毛似乎又踢了一脚地上套着头套的死猪,在痛苦的哀嚎中,他的声音更加阴鸷狠戾:“大佬,没人没有软肋,你爸和你姨妈不行,那下次换你妈和你外公喽,哦对,还有你那个小男友,你姨妈说你对他很上心。”   盛屿垂下眼睑,脚步丝毫未乱,他连头都没回,沉缓无波的声音散入夜里:“话多。”   极度豪华的冯家老宅只点了壁角的一盏幽灯,夜幕四合,空旷的豪宅如同冰冷墓穴一样的死寂。   忽然而起的手机铃音将昏昏欲睡的管家惊了一个哆嗦,他掀起苍老的眼皮,看到那个越来越让人摸不清心思的冯家新任掌事人,在看到手机上的名字时,破天荒地露出了惊慌的神色。   电话被迅速接起,冯少川已经半日没开过口的嗓音异常沙哑:“是冯嘉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听了电话那边的回语,冯少川慌乱的神情缓缓退去,脊背再次陷入沙发,问道:“盛总上次说不要钱,那你要什么?”   佛珠盘在指间,冯少川在对方落音后露出了然的笑容,四平八稳道:“可以,那个家伙随你差遣。”   第52章 佟老师没有利用价值了乖乖回家吧   佟言这阵子不忙,生活中只有两件事,努力工作和努力追薛宝添。   他买了菜站在薛宝添公寓门口。连廊的尽头有窗,靠着壁角望出去,有时能看到公园里的与父母玩耍的孩童,偶尔也能瞧见枝头鸟窝里羽翼未丰的雏鸟。   等在这里的时候,佟言从未提前与薛宝添打过招呼,一是怕挨骂,二是好像只有这样的苦等才算得上追求。   身后的这间公寓他也从未被邀请进去过,薛宝添心情好时会咬着烟笑着撵人:“少他妈在我这儿刷存在,滚蛋。”   心情不好时,眼神都不瞥佟言一眼,推门进屋,回手关门,带起来的风拍佟言一脸。   无论哪种情况,佟言都不恼,菜是按照自己喜好买的,回家还能吃。   走廊的一侧传来电梯开合的声音,佟言抬眼望过去,是薛宝添。   他身后错半步跟着阎野,高大健壮,挡了半面走廊的阳光。   自上次酒店那件事后,薛宝添与阎野的关系似乎亲近了一些,薛宝添虽然也骂阎野,但一个笑着骂、一个笑着听,佟言觉得他俩眼中的糖丝黏黏糊糊的,扯不断。   而且,薛宝添没再让阎野叫过自己“嫂子”,俩人像全然忘了这回事,只有佟言还心心念念着那个称呼。   目光在阎野身上逛了一圈,与记忆里的雄健的体魄做了比较,内测第一?佟言持怀疑态度。   “宝宝你下班了?我买了菜,做给你吃。”   果然,阎野握紧了拳头,佟言觑着那条手臂上的青筋,又比较了一番。   薛宝添靠在门旁,看过死皮赖脸跟上楼的阎野,又去瞄天天报到的佟言,懒散道:“老子忙了一天,没空和你们亲亲爱爱刀山火海,都他妈滚蛋。”   用指纹开了锁,他进屋时潇洒地挥了挥手,反手带门,却没能关上。   一只大掌推开门板,阎野探进头来,将闪着“林知奕”三个大字的手机送至薛宝添面前。   林知奕,阎野那位所谓的“一见钟情”,恋爱的狗头军师,战略战术极为超群,生生把两人从一个被窝,搞成社会主义兄弟情。   期间还白使唤阎野做了几个月保镖,阎野不但鸡飞蛋打,还分逼没挣。草!   “林知奕欺负我,薛爷说过的,要帮我讨回来。”阎野卖乖。   薛宝添瞧了一会儿那个名字,又去看佟言:“会打麻将不?”   见佟言点头,才拿来手机,指尖一挑滑动接听,目光微闪,含着恶意:“打麻将三缺一,林总来吗?”   晚饭是炸酱面,薛宝添外卖的。   味咸,佟言吃了一半便撂了筷子。   薛宝添叼着烟看着佟言剩下的大半碗面条,心里琢磨,这真是上面的?吃这么少脫了库子能他妈有勁儿吗?   林知奕来得挺快,进门摸清了地形,就往厨房看:“没饭?”   薛宝添向垃圾桶里的外卖盒挑挑下巴:“刚吃完,林总还没吃?”   林知奕噙着笑,看起来有些不爽:“是薛总让我推了晚宴,过来三缺一的。”   薛宝添听了这话恍悟一般:“林总是家里独子吧?”   林知奕知他不怀好意,轻“恩”了一声:“如何?”   “我说三缺一,又没说管林总你的饭。这种理解能力也能接班儿,不是‘犊子’又是什么?”薛宝添叹了一口气,“林老爷子也不容易。”   明里暗里都被骂得狗血淋头,林知奕气得笑了,他在见方的桌子前一坐:“薛总不是要打牌吗?来吧。”   码好牌后,四人各提十三张,佟言坐庄,先打了一张出来。   薛宝添二世祖做得堪为标杆,在非常漫长的不成器的岁月里,吃喝玩乐,样样精通。他脑子快,会算计,牌自然打得好,加之又学了点儿见不得人的暗箱操作,收拾几个菜鸡自是不在话下。   顺次轮手,碰吃杠打,薛宝添靠在椅背上半笑不笑,拖着调子说了句:“承让。”   几个人没动钱,赢身上的物件,佟言输了几支常戴在身上的笔,阎野交了一堆“剑戟钩叉”,只有打算赴宴的林知奕,输了百来万的手表、戒指和这种不菲的饰品,他一推牌墙,起身去厨房找吃食:“不玩了,饿。”   薛宝添跟了去:“只有泡面,林总必然不爱吃。”   林知奕的回语模糊不清,全因阎野的声音在佟言耳侧响起。   “聊两句?”他说。   露台上,阎野和佟言相对而立。   透过窗子,佟言又看到了那个鸟窝,雏鸟的羽翼丰厚了一些,鸟喙的颜色更加艳丽,一看便知被父母呵护得很好。佟言的声音透出轻快,问阎野:“警告我不许接近薛宝添?不许追他?”   阎野声音沉和,并无怒意:“薛宝添很好,有人追不奇怪,佟哥追他,我也没有反对的理由,但是我希望你是在处理好与盛屿的关系之后,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佟言将目光从窗外收回,郑重地解释:“我与盛屿已经分手了,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那为什么盛屿还对你进行跟踪、监控和监听?”   佟言一怔,逐渐敛去轻松的表情:“你是说他一直在监视我?”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阎野警告,“但你不能将麻烦带给薛宝添。”   佟言沉默了片刻,点点头:“我会处理好一切的。”   他绕开阎野,走出露台,将桌上的两支属于自己的笔郑重地放在薛宝添手中:“等我回来好好追你。”   薛宝添一脸茫然:“啊?”   阎野也收拾了东西跟着出了门,临走时他在薛宝添额上落下一吻,深情道:“二百块,我会好好追你的。”   门缓缓合上,薛宝添站在原地,半晌儿骂了一句:“大爷的,哪个踏马的好好追我了?!”   入夜未夜这个点儿,盛屿从老宅吃过饭出来,开着车回自己的公寓。   说是吃饭,但除了盛屿,老宅内的人谁也没动那桌丰盛的晚餐。   “小屿,妈妈爸爸给你打欠条好不好?只要你帮我们把欠的债还了,以后我们就算卖房子卖地也会将钱还给你。”   山药猪骨汤又腥又腻,显然炖汤的人并未花什么心思,将汤碗放下,盛屿用纸巾擦了擦唇角,才道:“现在就可以卖房子还债,你们在海南还有一片果林,在焱越也有股份,全部变卖折现的话,应该也够还债了。”   盛父压了一晚上脾气,如今再也安耐不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卖房卖地卖股票!那你让我们怎么活?你存心想我们死是不是!”   他缺了两颗门牙,说话不算利索,裹不住风的语调听起来有些滑稽:“人家都是养儿防老,到我这儿养个儿子屁用没有!”他咧开嘴指着自己的牙齿,“我都被那些人打成这样了,给你打电话你竟然主动挂断了,你还是个人吗?!”   牙齿漏风,口水飞溅。盛屿将饱受摧残的那碟菜推到了一边,他就近夹起了一根菜心,从容道:“我表现得越紧张,你反而越危险,但如果我漠不关心,他们收不到钱,是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的。”   盛屿抬眼看向盛父,确认自己的话:“你看,你现在不是好好地站在家里,声如洪钟的在教训我吗?”   “不会做出格的事?那我这牙是怎么少的?你姨妈都快被他们……扒光了!他们可说了这回是你姨妈,你要是再不给钱,下回就是你妈!”   盛母在旁边打了个哆嗦,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簌簌而落。   盛屿不为所动,咽了口中的吃食,又喝了茶清口:“经济新洼地的投资、贸易热点的盲目跟风、为了高利润遭受的电信诈骗,我曾经帮你们还了无数次债,堵了无数次窟窿,那时你们怎么不说养儿无用?”   眼泪瞬间而止,被泪痕弄花的残妆显得格外讽刺,盛父与盛母对视了一眼,收了撒泼的架势,打起商量:“最后一次,你再帮帮我们,事情过去,我和你妈妈再也不投资了。”   盛屿轻笑:“上次和上上次你们也是这么说的。”他推远餐碟,站起身,“抱歉,数额太大,我支付不起。”   盛父急道:“用焱越安防的钱啊。”   盛屿冷了眸子:“那些钱不姓盛。”   “你姨妈还前些日子还在账上支出钱了呢!”   “那是她违规操作,与我无关。”盛屿穿上外衣拉开别墅的大门,在身后突然荡开的怒骂与哭声中,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必经的路口停着一辆普通的代步车,颜色和品牌都不显眼,盛屿却一眼看到了,眉头一动,打转方向盘,停在了那辆车的附近。   下了车,手掌揣在口袋里,他弯腰将目光投向停在路边的车中,待看清了驾驶位上的人,一直紧抿的嘴角漾起了清浅的弧度。   盛屿靠在车上,曲起手指敲了敲车窗:“等我?”   佟言推开车门下车,站在男人面前,直视他:“盛屿,我们是不是已经分手了?”   盛屿的笑容淡了些,锐利的目光将佟言看了个通透,才说:“是,分手时你还扇了我一个嘴巴,让我的脸肿了三天。”   路上来往的车辆呼啸而过,拉起的风哨子,都没盖住佟言的低喝:“既然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与你已经再没有半点关系,你为什么要监视、监听我,你想做什么!”   顷刻,盛屿的脸色转阴,露出让人脊背发凉的冷意:“原来你不是来和我旧情复燃的,是来声讨的。让我猜猜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阎野告诉你的?”   佟言一把抓住对面男人的衣领:“盛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他妈是在犯法你知不知道?”   盛屿脑海中闪过薛宝添系错的扣子,暗沉的眸色逐渐转戾:“佟老师,什么时候学会骂人了?追了几天薛宝添,说话都像他的风格了?”   他微微倾身,拉近与佟言的距离:“那他知不知道你愺人的时候喜欢在吓麵,怎么省勁儿怎么来?”   “盛屿!你闭嘴!”   “现在又不让我说了?刚刚不还想让我说清楚吗?”盛屿盯住佟言,目光像狼一样凶狠阴沉,“监视、监听你,是想从薛宝添那里知道有关阎野的信息,阎野放不下薛宝添,对他也不设防。”   佟言目瞪口呆:“你还在利用我?”   盛屿一把将佟言圧在了车上:“是你在和我分手后,去追求薛宝添的,你找个好人也就罢了,竟然找了个比我还烂的。他曾经是阎野的人,你那动两下子就需要我帮衬的崾力,觉得能和阎野比吗?”   佟言满脸通红,向来清雅的面容如今几近狰狞:“盛屿,你就不怕我将你探听消息事情告诉阎野?”   “我与阎野早已势同水火,不差这一项罪名。”盛屿钳住佟言的下颌,覆在他耳边,轻声言语,“要不是看你追的是薛宝添,他那里可能会透些什么消息出来,我早就把你弄回来了!”   “你好卑鄙!”   无视佟言愤怒的目光,盛屿隔着依菔糅上男人的崾:“怎么办?现在佟老师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只能乖乖跟我回家了,你不是说我很棒吗?这么多天有没有想我?”   佟言用力打开那只手,冰冷地嘲讽:“别自我感觉良好,我就算单身一辈子,也绝不会再碰你一下。”   盛屿骤然弯崾,将佟言一下子扛在肩上:“那就要看你是上麵的嘴映还是吓麵的映了。”   车门拉开,又大力关合,盛屿将佟言扔在了自己的车上,然后坐进驾驶室,一把拉住正要下车的男人。   按着挣扎的佟言,盛屿给他系上安全带:“分手那天你被我琐过,差点被诈干,不想再来一次的话,就老实点。”   四门落锁,车子滑行出去,直到远了,路旁的草丛中才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看着车子驶离的方向,露出晦涩不明的表情。是阎野。   第53章 最后的情书?   玉色的磨砂玻璃上,隐约透出修竹一般的身影。喷溅的水滴落在玻璃上,汇成波流,一次又一次的模糊了那片浅淡的禸色。   盛屿靠在磨砂玻璃的另一侧,听着浴室里的佟言冷静且克制的骂声。   “盛屿,你就是个变态。”   抱胸而立的男人,喉间涌出一声笑,讽刺道:“佟老师还真是样样稀松,骂人都没有薛宝添够劲儿。”   水声停了,浴室中伸出一只手:“给我衣服。”   盛屿垂眸瞧着那只手臂,神情看起来寡淡凉薄,他的手指落在了佟言的臂弯上,沿着还蒸腾着热气的皮夫缓缓下移,勾了一颗水珠,放在唇中轻允。   “盛屿!”   成功将人惹急了,男人唇边涌起一丝笑意,将浴袍放在了那只手上。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佟言拉开了浴室的门,热气一涌而出,像他身体里关不住的怒意。   他瞄了一眼凌乱的大床,被热气蒸红的脸颊又渡了一层颜色,羞愤的记忆无遮无挡地袭来,那些丢失了长达十几个小时的尊严,在此刻悉数归位,鞭子似的挞笞着自己。   那支沁了掌温与汗水的签字笔,如今还裹在凌乱的被子中,带着佟言的愤怒和悸动,以及最后一次落笔的悲壮,无声控诉着佟言的软弱与放纵……   “爱写情书?”佟言即便被闷在被子里,也能听出盛屿声音中的冷意,“听说佟老师为薛宝添写了封千字情书?怎么没有打动意中人?看来还需多加练习。”   被子忽然被掀开,佟言手中被塞了一支签字笔。仰视中的盛屿更加魁伟,他身上还穿着黑色的真丝衬衫,面料垂坠光泽,暗闪幽光,将人衬得更加冷厉寡情。   白色的便签纸,又被塞入另一手中,佟言听到盛屿的命令:“佟老师今天可以淋漓尽致地发挥,写吧。”   他的声音平稳无波,并没有受到沉重的穿凿动作的影响,佟言有时会生出一种错觉,盛屿在某种时刻是一个绑着绸带的漂亮的永动机,坚硬、复杂,有着no/off的开关,以及只为利益设计的程序。   便签纸被一把揉烂,扔在了盛屿的脸上,佟言强稳着声线:“不用那么费事,不就是淋漓尽致吗!”   他抓住盛屿的领口,用力向下一扯,昂贵的衬衫瞬间破碎,强健的肌肉扎入眼中!   佟言一手搭在盛屿的肩上,用牙齿将签字笔的笔帽衔了去,手臂一伸,锋利的笔尖落在温热的皮肤上。   “既然这么想让我写,那我就合了盛总的心意。”   笔锋向下一压,又一抖,佟言将将吊住的那一口气,在盛屿的起落与重挞间,忽的就碎了。   握着笔的指节压得发白,佟言几乎做不到正确握笔。被剥夺了自身意愿的情事,催生了无限的屈辱与愤怒,现在系数都诸加在了笔下。   佟言緊扣着男人的肩膀,稳住了因动作带来的颠簸,重重地向斜下方走笔,在盛屿的胸膛上留下的第一笔痕迹。   佟言望向盛屿的眼睛,再次落下笔尖:“盛总不是不看落在纸上的字吗,这回换个地方。”   落笔之处柔软又坚硬,每一次笔杆难以受控的抖动,都会带出隐隐的血丝。   盛屿不躲不退,挺直脊背,用力吻住了佟言!   “好,这回你写,我看。”   骨、肉、血,佟言几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划开皮肉写下了最后一笔。   扔了笔,他扶在男人的颈窝里度过了最难挨的时刻,破碎的乎吸让他的语流断断续续:“还满意吗盛总?”   盛屿揽着他的背,垂眸看了一眼黑色墨迹中夹着隐隐血丝的条线:“我这个角度看不清,写了什么?”   佟言从喉上的那颗小痣亲至盛屿耳边,轻声地冷冷地低语:“人渣。”   盛屿忽然笑了出来,将自己的耳鬓贴在柔软的唇上:“还算中肯,但我现在想听点好听的。”   揉烂的便签纸再次塞在佟言手中,男人眼中那点浅淡的笑意转瞬便不见了:“写!”   佟言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可以,我写。”   他拿起那只还带着盛屿体温的签字笔,将便签纸抵在男人的肩头,刚要落笔,又望向着盛屿的眼睛,缓慢清晰地问道:“给谁写?”   盛屿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僵硬起来,他从凌乱的衣服中翻出烟咬在嘴里,他自己点了,深吸了一口,烟雾将眸子里的情绪遮掩的七七八八,才说:“你想在我的床上给谁写?”   佟言的眼中皆是轻蔑,他盯着盛屿,笔尖在纸上极速地落字:“亲爱的……”   脖子忽然被狠狠扼住,盛屿低沉危险的声音压着即将写出的名字,送入佟言而中:“你是知道我的手段的,是上手段,还是好好写,佟老师选一个。”   “盛屿,你!”   身体一凛,纸笺上多了一道长长的划痕,佟言的脊背骤然拔起,高擎的颈项不住地颤抖,牙关在十几分钟后终于还是没咬住,妥协道:“我好好写,别……”   别开眼,目光偏离凌乱的大床,佟言强行终止了不堪的回忆。   他伸出手:“把我写的东西给我。”   佟言不矮,几乎与高大健朗的盛屿身量相等,急怒时也有些气势,换成旁人可能也会被唬一唬,可他偏偏面对的是盛屿。   男人拍了拍自己的口袋,那里发出纸张清脆的声音:“你说的是这个?”   他将一张纸从口袋里拿出展开,看着上面不像样子的字迹,摇了摇头:“佟老师方方面面不尽人意,就一笔字还算拿得出手,现在也退步成这样了。”   佟言伸手去抢:“给我!”   盛屿一扬手躲开了:“这不是你写给我的情书吗?”他清了清嗓子,念道,“亲爱的……屿,与你分别的这些日子我好想你……”   佟言忽然出手扼住他的頸子:“闭嘴,我不想多听一个字!”   盛屿狭长的眼底尽是阴郁,他将手中的信纸重新装回口袋,不顾頸项上的桎梏,圧着佟言的后脑,将他箍在裑前,低声问道:“佟老师情书写得多,哪封情书最让你印象深刻?是给薛宝添写的千字小作文,还是刚刚边做边写给我的情书?”   佟言五指收紧,怒斥:“盛屿,你欺人太甚了!”   盛屿手上不知怎么一动,便卸了佟言的力,抓着他的腕子反手一绞,将他骤然圧在了玉色的玻璃上。   “我欺人太甚?我可是给过你选择的,写情书或是上手段,是不是你自己选的写情书?我刚刚查了一下,只有512个字,与千字小作文相比,差距还很大呢,不过不着急,情书吗,慢慢写才动人,下次我们继续,把少的那些字都补上。”   佟言的脸被圧得微微有些扭曲,他奋力向后转着头,几近咆哮:“盛屿,你王八蛋,我们已经分手了!”   笑意和暗芒同时出现在男人的眼中,盛屿倾身附在佟言耳边:“佟言,你我之间,你从来都不是那个有主动权的人,我劝你认清一点形式,像你这样的性子,和在床尚的那点执拗与能耐,出去会被人……玩死的!”   佟言愤怒地回视:“我死不死的,不劳你操心!”   气氛焦灼,两人互不相让,仿佛轻轻的一个力道,就能扯断空气之中那根绷紧的弦。   却在这时,盛屿的手机隔着被子响了起来,舒缓的音乐一点点消解了室内危险的火药味儿。   盛屿将佟言一推,磨砂玻璃微微晃动,发出闷哑的响声。   男人缓步走到床前,从凌乱的被褥中捞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号码,并没有第一时间接通,而是走向了露台。   在露台门被关上的最后缝隙中,佟言听到了一声:“史先生。”史先生?   他恍惚凌乱的记起中,好像有过类似的声音。一番细思,忽然想到刚刚盛屿在床尚的时候,也接通了一个史先生打来的电话,当时他停下动作,捂着自己的嘴,平缓了气息,才对着话筒说道:“合同我刚刚看过了,没问题,阎……他应该能签。”   这话没头没尾,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佟言想过便抛到脑后。他一边换衣服,一边冷眼看着露台上盛屿的背影。   男人微微躬身,趴在窗前,一手拿着电话,另一手伸长,闲适的放在窗沿上。   目光刚要收回,却一顿,佟言发现盛屿的指尖正以三急两缓的频率,不断地敲击着窗沿的理石。   那是他对事情无法完全掌控时的下意识动作,佟言甚至比盛屿自己还要了解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   史先生,合同,漏了半句的“阎”,三急两缓,以及阎野隐晦不清的怀疑与猜测……多种信息交杂在一起,像多股合力拧成的绳子,沉默地垂坠在佟言面前,让他莫名的感到颤栗。   盛屿的重要文件都放在卧室床头柜的密码箱里,此时柜门没关,咧开的缝隙中,是一片幽深的黑暗。   好像有什么断了,什么断了?佟言紧绷的意识猛然反应过来,盛屿讲电话的隐约声音断了!   猛然抬头,他隔着落地窗,对上盛屿阴鸷冰冷的目光!   那目光像一张大网,密密实实的圧了过来,让佟言无所遁形!   全身的血液瞬间凝滞,大脑一片空白,佟言僵在原地,从头到脚升起一阵寒意!   紧紧捏着扣子的手指几乎出卖了他,他强忍着惊惧,错开目光,将扣子逐一扣好。   再抬眼,盛屿已经恢复如常,背转过身子,用与刚刚同样的姿势,继续讲着电话。   待佟言收拾妥当,盛屿也结束了通话,他走出来,在佟言的唇角贴了贴,也没计较对方嫌恶的神情,轻声道:“别闹脾气了,你知道的,我是最合适你的人。我们好久没一起吃饭了,等我换件衣服,带你去吃你喜欢的。”   盛屿衣着讲究,有一间硕大无比的衣帽间,他在佟言的头上揉了一把,转身去换衣服。   佟言一直靠在浴室的磨砂玻璃上,他的目光在卧室的每一个角落游走,最后还是不由自主的再次落在了那只柜子上……啪,玄关的门被人推开又合上,佟言走的时候连句招呼都没打。   盛屿缓步从衣帽间出来,瞧了一眼玄关,行了几步靠在了卧室的门板上,刚刚系上的袖扣又被解开,男人沉甸甸的目光落在放着密码箱的柜子上。   柜门依旧敞着,只是咧开的缝隙……   “窄了。”   第54章 盛屿说他…不中用   薛宝添这段日子第一次主动约阎野见面。阎野赴约时破天荒地考虑了进化论这样高深的问题,四个爪子跑得多快,何必进化成直立行走?   门铃响时,薛宝添正签署文件,有字不会写,他翻着字典对照誊抄,九十九拜都拜过,差那最后一哆索时,被门铃一惊,字写坏了。   怒气冲冲地拉开门,见阎野提着夜宵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外。   前些日子,阎野砸坏了薛宝添的跑车,趁机将人掳走,弄到两人初次哼哈嘿呦的工棚,极不礼貌地春风几度。过程虽然糙了点,但滋味儿不错,薛宝添素了几个月,嘴上骂着,身体倒是受用。   事后阎野那孙子坦明了心迹,期间委屈得差点滴了几滴猫尿,薛宝添抽着烟瞧着,心里一直拢着的阴云抽丝剥茧而去,亮堂了起来。   可面上却是冷的,端得薄情寡淡的样子,唬得阎野不敢奢望其他,只求一个追求的机会。   薛宝添吐了长烟,靠墙懒散道:“追吧,薛爷许你个机会。”   收了思绪,薛宝添转身返回室内,阎野随行而入,门角缓缓关合,还剩一线光亮时,薛宝添被高大的男人迫不及待地拉入了懷中。手上稍欠分寸,两人顺势撞在了墙上,一不小心关了壁灯,屋子陷入一片黑暗。   阎野习惯性的去齅薛宝添涇边的味道,几乎同一时间,薛宝添澸授到了他的彭搏。   “做什么?”黑暗中的声音有些暗哑。   “你的烟疤好了吗?”阎野阁着依服慢慢撫莫那处凹凸不平的印记,“给我看看。”   烟疤是阎野亲手烫上去的,与一年前薛宝添留在他身上的位置一样。   “关着灯呢。”   “可以看的。”   薛宝添澸觉到自己的T恤被一点点啦起,推到颌下,空调的冷风毫无阻隔的菓在疲夫上,让人细小的占溧了一下。   当薛宝添的思维还停留在空调的温度是不是调得太低了的时候,阎野的吻已经落在了那处烟疤上。   轻轻的“恩”了一声,薛宝添便闭了嘴,声音太他妈娘们了,他有些鄙视自己。   小小的圆形疤痕,被挚熱的唇吻了又吻,濕茹的声音向上,落在了耳边。   “还疼吗?”阎野似乎问得异常艰辛。   薛宝添难得没有嘴贱,只轻轻摇了一下头。   阎野的心跳似乎很快,他不知在较什么劲,胡乱莫了两下,过了干隐,便将薛宝添重新包果了起来。   开了灯,突如其来的光亮将薛宝添恍惚的神智拉了回来,阎野那孙子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追求期间不能上床的歪理,硬生生的将自己憋得两眼直放绿光,薛宝添也被他吊得不上不下,又拉不下脸将人往床上带,只能压下心火,将人一推,走到沙发前,把一份合同递给了阎野。   “佟言在盛屿那里偷拍来的,他觉得这份合同可能有问题。”   “有问题?”阎野接过合同,“他怎么知道合同有问题?”   “佟言说是直觉,他们毕竟相处了一年,在某些方面佟言还是了解盛屿的。”   翻开扉页,阎野眉心顿然一敛:“这合同……”   薛宝添眼中浮现隐忧:“怎么了?”   阎野坐在他身边:“这单业务,今天确实有人找我接洽过,对方说是奔着我的名号来的,希望我能接单。现在看来,这单业务已经在盛屿手中过了一遍,这种肥肉,能从他手里转出来,的确是有问题的。”   薛宝添衔了烟,问道:“盛屿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阎野从口袋里翻出棒棒糖,撕开包装纸,送到薛宝添口旁,换下了香烟:“最近他私下里的小动作频繁,有些急于求成的意思。”   “这是见你逐渐成了气候,着急了?”   阎野的目光变得锐利深沉,看着手中那份因偷拍字迹有些模糊的合同,问薛宝添:“佟言为什么要帮我?”   口中的甜味逐渐化开,薛宝添想到了半日前的咖啡店中,新烘焙出来的甜点散发的浓郁香甜。   “我曾经帮盛屿送过文件,知道他密码箱的密码,只是没想到他一直没改。”   佟言淡淡的声音氤在咖啡和甜点的浓香中,无端便像了旧时的律政港片,怪他妈高级的。   薛宝添将他手机中的图片放大又看了一遍,问道:“目前来看,这只是一份普通的雇佣安防服务的合同,你真的觉得它有问题?”   佟言好半响没言语,苦涩的咖啡几乎见底后,才出声:“我也是猜测,告诉你,就是希望阎野能警醒一些。”   薛宝添手中的香烟,一下下墩在桌面上:“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和阎野关系这样好了?是想通过阎野整治盛屿?”话音停了片刻,厉了三分,“还是想通过他保住盛屿啊?”   佟言微微蹙眉,别开目光:“我和盛屿已经没关系了,我只是不希望闹出什么不好收场的事情,难道你不想阎野没事?”   “想啊。”薛宝添轻嗤,“我他妈想替政府向他爸道歉,国家欠他爸一个避运套。”   眉眼冷厉的青年“草”了一声,笑道:“生的儿子全身上下除了一个器官好用,其余的都他妈是摆设。”   佟言有下意识地脱口问:“哪个器官好用?”   薛宝添一哽,咬着烟神情古怪:“少问。”   佟言瞬间明白了,他想起了盛屿对自己的讽刺,忽然就有些妒忌:“我也……好用。”他垂眸看着所剩无几的咖啡,文雅有礼地说道,“持久。”   薛宝添顿时来的精神,身体前倾靠在桌子上,声音压得比佟言还低:“盛屿……”他错了一下词儿,“他真给你当媳妇儿?”   佟言没反驳,便是默认。   “牛逼。”薛宝添坏笑着撺掇,“能圧着那坏种,你还分什么手?不他妈听话就拖床尚教训一顿,想想就过瘾。”   佟言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更加灰败,他将偷拍的照片转发给了薛宝添,又一次重申:“如果有人找阎野签这单合同一定要小心,最好不签。”   薛宝添一针见血:“你曾经是盛屿的男朋友,又是阎野的私人财务顾问,对他们之间的矛盾再也清楚不过了,你现在这番举动,是在担心盛屿违法吧?怕他因此吃上官司?”   佟言猛然抬头,迅速反驳:“不是。”   薛宝添夹着烟的手轻轻摆动了一下:“佟言,你心中有谁?想帮谁?这些都与我无关。合同的照片我会转交给阎野,不管你的初衷是怎样的,都要谢谢你。”   羹匙搅动咖啡,撞在杯壁上发出清越的声音:“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不用你谢。”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找阎野摊牌,非要拐我这道弯儿?难道不直接接触阎野,你的行为就不算彻底背叛盛屿了吗?”薛宝添收起散漫的表情,“既然你找到我,我就可以替阎野向你说声谢谢。”   “这单生意我会推掉。”阎野的声音拉着薛宝添回神。   沙发里,阎野拥着人,小气巴啦的将棒棒糖又要了回来,方向一转放进自己嘴里。薛宝添懒得与他计较,他烟瘾犯得厉害,搓了搓手指,哑声问道:“虽然盛屿背后使了小动作,但你没有实据,这事便不好张扬,明晃晃送上门来的高利润生意你不做,在公司说的过去吗?”   “这单生意是冲着我的名号来的,如果我在同一时期接了更好的,可以为公司赚更多钱的生意,推了这单也就理所当然了。”   “你有更好的选择?”   “对,也是今天来找我洽谈的。”阎野将薛宝添往怀里带,“所以,最近我要出个差。”   “去哪儿?”   环着瘦削脊背的手臂收得更紧,避开薛宝添的目光,阎野望向壁角的目光比这夜色还要寒凉:“广西,你在家乖乖等我回来。”   话音落了片刻,沉冷的神色便化作了苦恼:“我不在的这几天,你少搭理佟言,别让他叫你宝宝,他献殷勤有什么用?盛屿说他崾力不行,动一动就得帮衬。”   薛宝添:“……” 第55章 清算   佟言在丰和外贸看到赵允升时有些意外。   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你是这里的总经理?”   短短一年未见,赵允升沧桑了不少,向来注重仪表的他,如今头发半长不长,颌下冒着零星的胡茬,西服算不上笔挺,皮鞋上也蒙着一层薄灰。   他伸出手,在佟言的手上握了一把,语中竟有些讥诮:“对,你协助法院来清算破产的公司就是我的。”   赵允升是佟言的第一任男友,两人仅仅交往了五天,佟言画的那把假腹肌,就是被他揉糊的。   分手再见,佟言看着眼前疲态尽显的男人,只感唏嘘,他不算会安慰人,收回手在对方侧臂上拍了拍:“别太煎熬,你不是还有其他公司,有什么事情我能帮上忙的,尽管可以找我。”   赵允升一嗤:“找你做什么?破产了你还来给我清算?”   男人话中含着的戾气让佟言微微敛眉,他沉默了一会儿,换成了公事公办的口吻:“丰和外贸资产清算这边的事情就交给我吧,我和我的团队会确保整个破产过程顺利进行的。”————如小山一般堆积的财务报表中混进了咖啡的浓香。   赵允升将一杯咖啡放在佟言手边:“三分糖,你喜欢的。”   佟言不习惯有人打扰工作,淡声道谢后将咖啡放到了一旁:“我工作时,办公桌上不会放任何可能会弄湿报表的流质体。”   赵允升可有可无地点点头:“你还是这样认真,你知道吗,在大学期间我第一次注意到你,就是因为你身上的这份近乎于偏执的认真。”   佟言放下笔,将百叶窗拉开了一点,放了更多的阳光进来:“赵总,工作时间不谈这些。”   赵允升夸张地笑了几声:“赵总?现在但凡这么叫我的都是在挖苦讽刺我,你也是吗?我的前任。”   佟言的面色逐渐转冷,他将钢笔旋上了盖子,又合上账册,声音平稳无波:“你既然不喜欢赵总这个称呼,我只能叫你的名字了,赵允升,我现在是在工作,如果你不出去,那我和我的团队只能明天再继续了。”   佟言的话似乎惹恼了赵允升,他将手里的杯子故意放在佟言的办公桌上,手肘压着材料探身过来:“听说你和盛屿谈了一年?你说你这种不讨喜的性子,他能喜欢你什么?”   曾经不吸烟的赵允升翻出烟,松松叼在齿间,他“唔”了一声,像是恍悟:“对了,你长得不错,可盛屿身边长得不错的多了去了,你凭什么胜出的?凭你的冷淡?还是认真?”   还未长好的伤疤,再次被人狠狠掀开,佟言攥紧了拳头,眸子里愠色渐浓:“赵总,别人讽刺挖苦你时是怎么做的?你刚说过我就忘了。”   赵总两个字,咬得很重。   难堪与急怒同时出现在赵允升的脸上:“佟言,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从始至终你都是别人利用的工具,你知道为什么这次是你接了我公司的破产清算任务?因为姓冯的那帮王八蛋,要用你来羞辱我!”   赵允升似乎有些癫狂,低哑亢奋的声音配合着夸张的肢体动作:“我是偷了冯峥的账本,我想让他在他那个小叔叔面前连狗都做不成,可是他派盛屿找到了我,不但拿走了账本,还逼得我破产!”   他向佟言走进了几步,圧身威逼:“你刚刚还说我有其他公司,可以东山再起?”半长不长的头发在额上重重颠了一下,“没机会了!我所有的公司都完了!我现在负债累累,为了躲债像他妈过街的老鼠一样!”   男人的神情更加扭曲癫狂:“我都已经这样了,可他们依然不放过我,竟然让你来做资产清算,是让我在你面前难堪吗?让我在昔日恋人的面前抬不起头?!”   佟言退后了一步,拉开了与赵允升的距离,他有些后悔刚刚自己的反击,一个失意的人,在人生低谷时期,总归不会那么完美。   “我很抱歉……”   “不用抱歉。”赵允升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膛,“是我赵允升对不起你,是我把你卖给了盛屿,也是我把那本账册放进了你的行李箱。”   苍白的手指搭上桌角,佟言紧扣着坚硬的木料,轻声问道:“你把我卖给盛屿?这话什么意思?”   赵允升向后一倒,四仰八叉地坐在了办公室的沙发上,他仰着头,眼底猩红,带着得逞后的恶意笑容:“什么意思?上岛第一天的晚上,你陪的就是盛屿,只不过人家嫌弃你,没动你。后来他为什么又和你在一起了?因为他要骗你回国,从你的行李里拿出我偷偷放进去的账册,这样他才能完成任务,才能赚到钱!”   赵允升叼着已经揉得支离破碎的香烟哈哈大笑:“佟言,公司破产了可以清算,那人呢?你是不是也应该清算清算自己有多失败!”   佟言目中空洞无光,紧握着桌角的指节变形发白,赵允升没有等来歇斯底里的爆发,有那么一刹那,他在佟言身上看到了无尽的幽深。   “人也可以清算。”身姿朗朗的青年走到门旁,啪的反锁上了门,再看向赵允升时,像看着一个死物,“赵总,我的专业程度你放心,你也说过我做起事来特别认真,比如说清算。账目要从头捋,有些事也要从头说清楚。”   那杯被搁置的热咖啡迎面泼在了赵允升的脸上,没等人叫,坚硬的瓷杯就重砸在了男人的额角!   胶带撕扯的声音,击砸的声音,变异扭曲的呼救声,从那扇被锁紧的门里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第56章 你只需跪直了   巷子尽头的苍蝇馆子里,老实巴交的老板又觑了一眼自己的客人,旁边烫了一头卷儿的婆娘,悄悄碰了碰自家男人,低声问道:“他们能给钱吧?”   老版的抬头纹又深又重,几乎横亘了整个额头,如今那里打着死褶子,夹着千八百个担忧:“一会儿他们再叫啤酒,就说咱家的已经卖光了。”   话音未落,蹲在长条椅子上的一个绿脑壳就抻着脖子喊:“哎,那个谁,再来一箱啤酒。”   老板回话迟了片刻,那边又有人站了起来:“你他妈耳聋了?没听到我们说话?需要我到你耳边去说吗老头?”   老板和婆娘互对了个眼神,只能无奈应声:“来了来了,一箱啤酒是不是?”   店小又陈旧,两张桌子拼在一起,分不出个主次位置,但席间只有那个染着黄毛的男人左右两侧留着空隙,无人敢去挨挨挤挤。   黄汤倒进一次性杯子,酒沫子顺着塑料杯壁漾了出来,在不算干净的桌面汪了一摊水渍。   黄毛拿起酒杯抿了一口,问刚刚落座的花衬衫:“怎么回事儿?让你跟个人怎么跟到警察局去了?”   花衬衫一口吞了酒,用手背抹了把唇角:“峯哥,我和老三几个按你的意思,一直跟着那个姓佟的,本来计划好的,等他晚上下班落单的时候就把他摁了,可谁知道,他班还没下,就把警察给招来了。”   有人七嘴八舌的问:“他发现你跟踪了?”   “发现个屁,他把别人给揍了,人家报警把他抓了。”花衬衫边倒酒边说,“那个姓佟的,你们远远都见过吧,斯斯文文,一副商场精英的样子,谁能想到他揍起人来真不含糊,警察把他和那个被揍的人带出来的时候,我他妈脑袋都跟着疼了一下,那叫一个鼻青脸肿,脑袋上横七竖八的缠了厚厚一层胶带,据说差点把人闷死!”   黄毛搓着花生米问:“知道为什么吗?”   “据说是感情纠纷。”花衬衫啧了一声,“峯哥,这个佟言不是盛屿的小情人吗?他在外面玩这么花,咱们就算绑了他,盛屿能在乎吗?那人心狠得连自己爹妈都不顾。”   黄毛叹了一口气,无奈道:“那还能怎么办?他们家人现在都躲耗子洞里去了,我们只能拿这个小男朋友探一探了。”   “要不,这单咱们就别做了。”守着角落的一个人小声嘟囔,“盛屿就够不好对付的了,更何况他身后还有整个焱越安防。”   “不做?”黄毛两指一捏,手里的花生米碎成了渣滓,“知道当年猴子没跟盛屿之前,任务没完成受到了什么样处罚吗?知道上次铩羽而归的那些人,八爷是怎么对待他们的吗?八爷手底下不养闲人,要回去你自己回去,别连累哥几个。”   铁盘子里的花生米又被摸起了一颗,扔进嘴里咬得嘎嘣响,黄毛望着窗外颓败的景致,缓缓说道:“再说,这么肥的单,做成一次,可以逍遥几年了。”   满杯酒一口吞了:“等那个姓佟的从警局出来,就动手吧,这回玩点大的。”   佟言坐在警局里给薛宝添编辑短信:我最近大概要消失一阵,短则半月,长则半年,没有放弃追求你,实属无奈所致,等我回来。   对面的信息回得倒快:怀了?保胎?   佟言轻轻叹了口气,退出页面,熄灭屏幕,在心里盘算着被刑事拘留要做哪些准备。   谁料,赵允升却意外地选择了和解。   和解的赔偿金从十万一路降到五百,一直沉默的佟言才抬起眼,淡淡应声:“可以。”   赵允升恨得咬牙切齿,半口松动的牙齿痛得他跳脚。出了警局,他越想越气,将五张大钞迎面甩在佟言脸上:“想花五百块揍我一顿?你他妈做梦吧,我不要你的钱,你给我记着,老子早晚会讨回来的。”   佟言驻足而立,身姿挺拔,眉眼沉静清泠,他向前走了一步,赵允升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回首望了一眼警局,气势不足地警告:“你要干什么,还要当街行凶啊?”   佟言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弯腰拾起几张钱币,恰巧身侧有老人牵狗路过,佟言将手里的钱递了过去:“我挺喜欢你的狗的,用这些钱给他买点好吃的。”   老人一时愣怔,佟言便将钱一团塞入了狗子的小衣兜,他在胖乎乎的禸上摸了一把:“这钱给你也没算浪费。”   站起身,他看着气得七窍生烟的赵允升,声音如常日一般平缓淡漠:“你可以申请换人做你公司的破产清算,如果你不申请,我还是会认真做完我的工作,协助你早日破产。”   说完,他转身离开,颀长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了长街的尽头。   一瓶冰水,兜头浇下!   盛屿瞬间从混沌的状态清醒过来!   身体下意识调动肌群发力,做出防御准备,却发现手腕和双脚都被扎带牢牢地捆着,坚硬的材料几乎勒进肉里,一动便生生的疼!   脑子尚未完全恢复清明,盛屿便开始检视自己的处境。旷野的冷风,身下淤泥泛出的腐败味道,眼帘之下的建筑残渣,处处透着……熟悉。   因为被束缚着手脚,躺在地上的盛屿只能挣扎着半跪在泥里,他慢慢抬起头,从发梢滴落的水线中送出目光。   夜色沉蒙,宿雾暗涌,远处车灯的光线飘逸迷离,缓缓地漫散过来,罩着一个沉默的身影。背光沿着身体的边缘勾勒出挺拔的线条,清冷的眉眼半陷在阴影里,依旧能变出清隽的意味。   盛屿似乎一愣,但只是一瞬,便牵起唇角,不愠不恼地问道:“佟言,你刚刚给我喝了什么?”   一个小时前,盛屿公寓入户门的指纹锁在发出几声清越的按键音后,机关卷动,收回插销,开了锁。   坐在餐椅上的盛屿将餐刀瞬间握在手中,抬眼看着逐渐拉开的房门。   只从半片衣角,他便认出了来人:“佟言?”握着餐刀的手松了力道,男人望着从容而入的青年,笑道,“真是稀客。”   佟言将公文包放在玄关柜上,换鞋时口气如常:“我想了一下,凭什么你想税我就把我扛回来,我想上你的时候就只能干忍着。”   他抬起眼,望向盛屿,眼里皆是凉薄:“盛总,今天给上吗?”   餐刀在盛屿手中翻了个花,男人沉吟片刻,下巴向对面的餐椅抬了抬:“先坐,吃过了晚饭吗?”   佟言在曾经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看着桌面上摆着的精致西餐,讽刺道:“盛总,又有什么无法掌控的事情了?须要做这样的大餐才能平复心情?”   盛屿将已经切好的牛排放在佟言面前,配了一副新的刀叉给他:“佟老师来了,我的心情就平复了。”   佟言没动牛排,拿起盛屿的红酒杯,压着杯口的唇印抿了一口酒。   盛屿拿出一只新杯,笑着又去倒酒,却听佟言道:“想吃你做的红酒冰淇淋了,不知今天我能不能有这个口福?”   红酒沿着杯壁缓缓流下,盛屿的声音也像酒香一样温软醉人:“过了红酒的饼干脆撒在冰淇淋上,全无技术含量的做法,你倒是喜欢。”   佟言寒星一般的黑眸低垂着,又言:“现在就想吃,行吗?”   盛屿放下酒杯起身去开冰箱:“好在家里还存着你爱吃的。”他取了冰激凌和饼干,又将剩下的半瓶红酒拎在手里,“等我五分钟,马上就好。”   “嗯。”   盛屿从厨房再出来时,佟言面前的牛排已经冷掉了。将红酒冰激淋推了过去,佟言用勺子浅浅挖了一口,冰凉的寒意似乎还没碰触嘴唇,他便夸了“好吃”。   “谢谢。”佟言举起杯,在盛屿的红酒杯上轻轻撞出波音,“干杯。”   酒香弥漫,佟言眼中的幽深转为黯沉,看着盛屿执起酒杯,缓缓仰首,喉结上的小痣上下滑动,饮了酒。   盛屿的脸上若隐若现显露出一份沉思:“是那杯红酒?你在里面加了什么?”   佟言手间闪过金属的微芒,他慢慢拉开一截甩棍,用一头划过男人喉结上的小痣,抵上他的下颌,向上一挑:“加了什么不重要。盛屿,你现在只需跪直了。”   盛屿双手被缚于身后,墨色的家居服的扣子扯脱了几颗,因为脚踝上的扎带捆得过紧,他此时只能跪在地上。   随着甩棍慢慢抬高,男人被迫拔直了脊背,肌群凸张,更显得肩宽背阔,雄健有力。   硬度极高的金属戳着下颌,佟言微微垂眸,居高临下的睨着被缚的男人,轻声问他:“盛总,还记得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盛屿不笑的时候,气势过于冷峻,他的目光淡淡地扫了一眼周边:“记得,我揍那个老外和那群人渣的地方。”   “人渣?”佟言笑了一声,因为过于短促,显出嘲讽与自嘲的意味。他用甩棍挑开盛屿的睡衣,借着微弱的灯光去看他结实的胸膛,“字迹没了?”金属自带的冷感游走在温热的皮夫上,慢慢落成两个字,最后一横落在了心口,走笔的最后,尖利的金属似乎要破开皮肤,锸入跳动的心脏。   佟言手持甩棍,冷声问道:“盛屿,你同那些人渣,又有什么不同!”   眼底暗涌的情绪被悉数掩去,跪着的男人抬起眸子,望向佟言,终是哂笑一声:“这是知道了?”   第57章 你对我只是生理性喜欢   盛屿的目光像是漫长无垠的夜,网着站在面前的佟言:“这是知道了?”   佟言缓缓沉身蹲在了盛屿面前,伸手将男人的湿发拢于脑后,直视对方的眼睛,轻声道:“现在我和你确认几件事情,希望盛总能给我准确无误的答案。”   盛屿沉默地与他对视,眼中没有被掀了老底的慌张与回避,依旧一片平静:“佟老师,先给颗烟抽,我睡衣的口袋里应该有。”   被卷进烟纸中的烟丝,这一辈子似乎都在等着那一把火,在明丽的火焰中卷曲燃烧,谁也不知道它是痛苦还是欢愉。   香烟被送入盛屿口中,男人咬着烟蒂嘬了一口,同样咬着烟蒂吐了口中的烟雾。   “想问什么,问吧。”   “你……”   在心里盘旋了几天的问题,如今却卡在了喉间,佟言发觉自己在轻微颤抖,只喝过红酒的胃里扭曲疼痛,他像是站在绝症诊室的门前的患者,天真地认为只要不推开那扇门,便拿不到属于自己的死亡通知书。   最终,苍白的手指还是搭在了门上,轻轻一推,听到了刺耳的转轴声:“你在岛上的时候,接近我,向我示好,都是带着目的的?”   盛屿又吸了一口香烟,烟杆尽头的猩红似乎映入了眼底,不过很快就消失无踪了。   “是。”   佟言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里准备,但事实上还是被仅有一个字的答语无情击溃,身体中的疼痛开始蔓延,急需什么东西来麻痹神经。   他伸手摘了盛屿的烟,急促地送入口中,因为慌乱被辛辣的味道冲了喉咙,浅浅地低咳了几声。   “所以,向我示好,拉我上床,带我回国,都是你设计好的?”   盛屿的眼风划过佟言苍白的面色,看向沉夜深处:“赵允升偷了不该偷的东西,拿回东西是我接的任务,为了不让我找到,他将东西藏在了你的行李箱里,这事本与你无关,是赵允升将你拉进来的,我也没办法的,佟老师。”   犹如镜子被高速袭来的石子击中,发出清脆的“咔嚓”声,佟言觉得自己整个人像那面镜子一样,向四周辐射出多条细密的裂痕,映在镜面中的自己被切割得可笑愚蠢,最终蛛网似的裂痕彻底崩碎,带着自己支离破碎的躯体,陷进了肮脏的尘埃里。   夹着烟的手有些抖:“所以你不仅利用了我是阎野财务顾问的身份,早在我们相识之初,我就已经是你达成目的的工具了?”   说出的话像一根针刺,被佟言亲手插入了自己的心中,“原来我曾经以为自己是你的海岛七天大礼包,现在看来我连大礼包都不是,对吗?”   “七天大礼包?”盛屿的口气似乎在开玩笑,细听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冰冷,“大礼包是令人开心的,佟老师矫情又无趣,怎么好意思与大礼包画等号?”   他看着那只夹着烟却不住颤抖的手,决然地说道:“那几天是我十年来出的任务中,为数不多的让我难以忍耐日子,全都拜你所赐,佟言。”   佟言蓦地抬头,望向盛屿,这一刻夹在两人之间的是流转的时光,濕软的海风,摇曳的鸡蛋花,三角梅树下的白衬衫,铺满了整个海面的霞光,以及那句网在船舱里的“爱你”……快速交替的画面,最终慢慢地散了淡了,留下来的只有那条鱼桶中垂死的石斑鱼。   “所有都是你计划好的,投下鱼饵,引我入瓮,最后竟然让你受了委屈,难熬了七天。”   佟言笑了起来,他缓缓起身,在夜色中长身玉立,俊逸飞扬的笑靥中,是泯灭热度的冷灰。   “知道我为什么带你到这儿来吗?因为你如今在我心里和那些人没有什么不同,哦,也是有的,你比他们更恶毒,更加令人更作呕!”   将仅剩半截的香烟又送入盛屿口中,佟言浅浅的声线埋在夜风中,像极了他的母亲:“还记得你曾经教过我什么吗?面对垃圾,讨回来就是了!”   骤然扬起手里的甩棍,向结实的脊背狠狠抽去!   甩棍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刺耳的破空声,落在了皮肉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荡出的尾音还没落,金属冰凉的触感再次而至,压着刚刚留下的红肿伤痕,再次重重鞭挞下来!   曾经那么珍视的人,即便身上带着累累旧伤,佟言也会因为他不小心磕了头、碰了手而心疼不已。   可如今,男人背上纵横的伤痕却是自己亲手施加的,握着甩棍的手再次扬起,视线逐渐模糊,又是狠狠一抽!   世界似乎在无限的缩小,只剩下这一处偏隅,汽车的远光灯也不再散漫,追光似的投射在两人身上,耳边越来越空,只剩下炸裂的抽打声,一下一下,直到力竭……   脱力扶住盛屿的肩膀,胸膛不断地起伏,震耳的心跳犹如擂鼓,提醒着佟言,他做了什么?   他打了盛屿,用最暴力的手段对待了曾经以为是上天馈赠的恋人。   多么难堪又可悲。   沉重的呼吸渐渐归于正常,佟言才发现,整个过程没有听到盛屿的一声痛呼,甚至连闷哼都不曾入耳。   再次蹲到盛屿面前,佟言看到了男人额角的冷汗与耳后绷起的嶙峋脉络。   男人将咬着的香烟一吐,暗哑的声音像过了遍砂纸:“换支烟,这支灭了。”   佟言从来都是优雅清朗的,如今却坐在了地上,给盛屿点了支烟。   “你上岛之前就调查过我?”   “对,看过你的档案。”   “赵允升说第一晚他就将我卖给你了。”   “嗯,你画了腹肌,揉了我满手都是。”   “没看上?”   盛屿沉默了一会儿:“睡一个酒蒙子挺没劲的。”   佟言低低地笑了起来,衣袖下的手狠狠握拳,直到感觉到了痛意才松开。   “怪不得我觉得你对我总是若即若离。”夜空暗蒙,无星无月,佟言一直望着天角,轻声问,“你真的是被我亲弯的吗?”   背伤难忍,盛屿叼着烟面色不算好看:“算是吧,那次之前我只交往过女人,你亲完我,我想去揍你,可你已经转学了。”   佟言转头望向盛屿:“和不喜欢的人上床是什么感觉?”   白色的烟雾混进夜里,盛屿将香烟推到唇角:“感觉不好,还他妈得让你上。”   佟言错开眼,笑着抹了把眼角的湿意:“现在想来你为了工作还真的挺拼的,回国之前那次生病也是你装的吧?怎么做到的?”   “身体太好,太难生病了,冷热水交替浇了一整晚。”   佟言也点了一颗烟,笑道:“真够难为盛总的了,吃了这么多的苦,怪不得回来拿到账册就要分手。”   衔着烟,他问得闲散,蜷缩的指尖却狠狠地抵住了掌心:“盛总忍辱负重这么久,分手那次,不是要讨回来吗,最后怎么没有上我?”   如今能交汇的,似乎只有两人吐出的烟雾,盛屿看着缠到一处的青烟,缓缓说道:“佟言,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们这种人,有时也会有那么一丁点儿的恻隐之心,好巧不巧,那次让你赶上了。”   “用我道谢吗?”神情冷漠的青年问道。   盛屿瞧了他一会儿,点点头:“用。”   看着佟言逐渐阴沉的面色,盛屿扬起眉:“佟言,你握着甩棍的时候是不是觉得自己委屈透了?我盛屿从头到尾都是欠你的?”   男人虽跪在泥里,却依然拥有凌人的气势:“你心里要是没有那点觊觎我身体的腌臜念头,即便我抛了什么样的鱼饵,你也很难上钩吧?你的色心如果稍微少一点,脑子和智商也许就会多一些了。”   一直长跪的男人忽然曲起一腿,踏在泥里!   被束缚的指间闪过金属的暗芒,脚腕上的捆扎带断口锋利整齐,已经沉尸泥里,盛屿翻起眼皮:“以后捆手上的捆扎带,记得要捆住两只个拇手指,才能阻止一些暗藏的小动作。”   “刚刚给你跪、让你打,恶气出了吗?佟言,我那点恻隐之心截止刚刚已经全部用光了。”   盛屿缓缓站了起来,他俯视着惊讶的青年,沉声说道:“佟言,从始至终,你只爱我的身体,只想着床上那点事儿,你对我……只是生理性的喜欢。”   第58章 废物   “佟言,从始至终,你只爱我的身体,只想着床上那点事儿,你对我……只是生理上的喜欢。”   手腕反向一拧,锋利的刀片又锸入了腕间,因为姿势别扭,捆扎带几乎勒进了肉里。   不过寸余的距离,刀片就能划开扎带,却在刀锋搭上去的最后一刻,见了血!   佟言将手指锸入狭窄的缝隙,握在捆扎带上,阻隔了刀片!   暗红色的鲜血从指尖缓慢滴落,他像毫无知觉,感受不到痛楚似的,将刀片儿从盛屿手中一点一点地抽离。   盛屿缚着手垂眸笑:“人人都说佟老师是菜鸡,好像只有我知道,你狠起来甚至能以命相搏。”   又一条捆扎带捆住了盛屿的两个拇指,佟言用力拉紧后,从后面贴近盛屿,情人相拥似的在他耳边轻轻低喃:“谢谢盛总指教,下次不会犯类似的错误了。”   带着鲜血的手指抚上喉结上的小痣,从那里又落至健硕的胸膛,再往下又摸到腹部:“你觉得我只是喜欢你的身体?生理上的喜欢?”   盛屿任他骚扰,神色隐匿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平稳冷漠的声音却格外清晰:“佟言,你的深情是不是把自己都骗了?既然你觉得我辜负了你,那我问你,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眸底黯淡无光,唇边却有浅笑:“我都不知道我有什么值得被喜欢的。”   男人转身,直视佟言的眼睛:“要不我再换一种问法,你刚刚跟我分手,就去追薛宝添,你喜欢他什么?”   “薛宝添?”佟言伸出手,将手指上新添的鲜血蹭在了盛屿的唇上,“我知道他不会接受我的追求,才去追求他的。”   夜风很长,从两人之间的距离穿过,佟言脱口的话轻飘飘的,被风一吹就散了:“我的生活中充满了欺骗,看够了长了两张皮的人,受够了面具下的嘴脸,薛宝添很好,骂人都透着真诚,我们都知道‘追求’只是游戏,他愿意陪我闹,只是看我可怜罢了。”   佟言承认得坦荡:“我确实喜欢你的身体,很迷恋很沉沦,除此之外,我也喜欢你的笑容,你喝啤酒的样子,喜欢看着你在小阳台中闭着眼睛迎着阳光时的轻松惬意。我会盼着下班,盼着见你,盼着和你说说话,或者一句话都不说,我有时会想那座岛上的三角梅,多年之后是不是还会有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依旧在花影纷繁中,等我。”   海岛终究是太过遥远,裹着花香的海风吹不到这处荒败之地。盛屿闭了闭眼睛,再睁眼时,又是一片凉薄:“佟老师在背诗?我劝你不要总活在自我感动之中,退一万步讲,你就算对我有感情,可你的感情在我这也分文不值,我只讲利益,只讲等量交换,我是骗了你,利用了你,可也让你睡了一年,今天又让你出了恶气,我们之间,扯平了。”   男人向前跨了一步,两人鼻息相融:“佟言,你还想怎样?我劝你趁我还愿意惯着你的时候,见好就收。”   佟言觉得奇怪,自己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在听到这些话后,竟然还会生出绵密剧烈的疼痛。心脏仿佛被利刃对穿,刀尖穿过重重痛楚挑破了深埋的恨意!   带着恨意的声音裹上了从容平静的外衣,不疾不徐,透着隐隐的危险:“盛总有点耐心,你再多惯着我一会儿,反正最后一次了。”   盛屿双手被缚,他皱起眉头,看着佟言将手伸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   “这指虎你总随身带着?上次盛总带着它揍那些人渣时威风得很。”佟言从口袋里掏出金属指虎套在自己手指上,抬眼看向高大的男人,“请盛总指教一下,我带着它揍你这个人渣的时候,需要注意些什么?”   盛屿看了一眼佟言指骨上金属泛出的凛冽光芒,忽地笑出来:“来真的?”   “做不得假。”   “这回打完怎么办?”   “你涉水行舟,我独木架桥,你我各走一边,永不复见。”   “好。”盛屿垂下眸子,掩下眼底的情绪,“我只让你打三拳,只能打腹部,不能打腰侧,不能打头与脊柱,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话音未落,佟言极速出拳,直奔盛屿侧腰!   “草,佟言,你他妈这是要我命呢!”   盛屿双手反剪被缚,身体却极度灵活,略略一偏,躲过了拳头的重击。   “没打到,不算。”佟言出拳没什么套路,愤怒加持乱击,倒也算得上攻势凌厉。   盛屿只躲避不反击,逐渐退到佟言的车前,脊背贴上车门,他低声警告:“佟言,我没心情再跟你玩这种纯情与背叛的游戏,再较劲我就不客气了!”   佟言忽然停下动作,逼近盛屿,与他呼吸交瀍。这么近的距离,只有讨吻才解释得通。   盛屿放松了肌肉,刚想出言讽刺,肚子上就骤然被重重击了一拳!   蹙起眉头,盛屿腹腔绞緊,微微弓腰,面上却挂上了笑容:“佟老师不急色的时候,还是聪明的,知道声东击西。”   佟言低头看看手上戴得指虎,轻声道:“嗯,我还知道乘胜追击。”   话起的同时,拳风亦起,直奔盛屿耳下三寸!   饶是盛屿反应迅速,因为距离太近,也只避过了三成的力道,棱角分明的金属击打在颈项上的时候,他的眼前一黑,脑子瞬间混沌。   最后残留的意识中,他听到了佟言冰冷的声音:“盛总曾经说过,耳下寸余是动静脉及迷走神经的关键之处,轻击,短时意识混沌,重击,则能失去知觉。”   高大的身影向前一倾,倒在了佟言的怀里。   盛屿再睁眼时,已经被佟言圧在了汽车后座上。   双手从反剪后缚,改为了绑在身前。皮廗解开,衣衫不整,而此时,他的煺正架在佟言的肩头。   “佟言,你他妈干什么!”   “醒了?”佟言又吻了一下喉结上的那颗小痣,才抬眼看向盛屿,“没做什么,讨点东西而已。盛总刚刚说的等价交换,初听挺混蛋的,细想下来倒也有几分道理,既然要等价交换,就要彰显公平,我想了一下,我们之间还有一处未公平。”   佟言偏头吻了吻盛屿的脚踝:“你口口声声说我税了你一年,可哪一次不是你在控制全局?所以我今天真正税你一次,才算等价交换。”   伴随着一声低斥,车身剧烈的晃动了一下,短暂的停顿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震频不断地颠簸。   佟言工作上作风老派,涉密的账册存档锁好之后,钥匙总要随身携带。此时,挂在腰间的一串钥匙,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向上打在粿露的肌肤上,向下又弹回砸在腿上。   多把钥匙击砸在一起,发出“哗哗”的声响,在只有沉重呼吸声音的车内,显得过于清晰与刺耳。   钥匙越扬越高,声响越来越大,砸在腰上和腿上越来越痛,佟言却顾不得这些,他紧紧盯着盛屿的脸,试图发现些不同,找到与那个坚硬、规律、可控的机器的不同。   可是车内的光线太暗,男人的脸埋于幽暗,除了略显沉重的乎吸,佟言无从辨别其他。   “佟言。”一直沉默的男人终于出声,他双手抬起放下了车窗,夜风一拥而进,吹散了某种特殊的气味。   随之,那双被捆着的双手骤然掐住了佟言的脖子,并未受情绪影响的平稳声音带着阴鸷缓缓散开,“今天你要是没鄵死我,总有一天,你会折在我手里。”   恨意与恼怒瞬间攻袭了佟言,那把钥匙巨烈遥摆,佟言慢慢说道:“鄵死你是吗?那我尽量一试。”   距离汽车三五十米外的建筑垃圾后,一截花衬衫被风吹的翻飞。   “我草,峯哥,你扇我个嘴巴子呗,我他妈是不是犯癔症了?盛屿,焱越安防的大佬,被那个秧子绑架,往死里揍了一顿,还他妈拉到车上被鄵,我去,那姓佟的是什么来头啊?”   黄毛也一脸苦闷与不解:“佟言的底你也不是没摸过,没什么特别之处,发起飙来怎么这么疯?舍得拿命去搏。”   “峯哥,佟言这人咱们还劫吗?”   花衬衫的话中明显带着犹豫,黄毛默忖了片刻,伸头又看向那辆汽车。   不知什么时候汽车玻璃已经升了上去,一只白皙的手掌将捆着扎带的双手按在车玻璃上,随着车身的晃动,白皙的指腹浅浅滑动,在玻璃上留下一片近乎恐怖的血迹。   黄毛心里一抖。   身边同样伸出脑子的花衬衫打了个哆嗦,再次轻声问道:“咱还劫吗?”   黄毛缩回头,骂道:“还劫个屁!这佟言不是个善茬,他这么折辱盛屿,现在盛屿杀了他的心思都有,咱们要是劫了他,你说盛屿会救他吗?”   花衬衫淬了一口:“要是我,花点钱也让对方弄死他!”   黄毛叹了口气:“追债的事情我们只能另想办法了,走吧,别让盛屿知道我们见过他吃瘪,那人阴得很,别被他记恨上。”   “草,被一个秧子祸害成这样,还他妈行业大佬呢。”花衬衫猫着腰离开的时候,又啐了一口。   佟言开车离开时,将盛屿留在了废弃的建筑工地。   他看着后视镜中越来越小的人影,想到自己几个月前,也曾站在那里,望着盛屿的车子缓缓驶离。   如今风水轮流转,佟言心里却升不起一丝快意,多么讽刺,这荒诞的人生。   双手紧握着方向盘,佟言从后视镜中收回目光,直视前方,再次深踩了油门。   转入公路,他盲目地沿路前行,深夜路上无人无车,只有一盏接着一盏的路灯,无穷无尽地延伸。   不知开了多久,佟言缓缓将车停到了路边,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伏在了方向盘上。   心中的愤怒和仇恨像是一盘散沙,佟言捞一把漏半把,索性就放在了一边。   没有怒意和恨意支撑,佟言心里空得发慌,像身边空空荡荡的街路一样,看着宽敞,实则孤独。   他努力往脑子里装些东西,莫名的就想到了盛屿曾经在某些时刻说与他的话。   “佟老师眼睛很漂亮,可惜就是眼神不太好。”   “本来就瞎,可别又添了傻。”   “听话,戴着眼镜,好好保护视力。”   “瞎子配狗,天长地久。”   原来从那么早开始,盛屿就已经在暗戳戳地讽刺自己了。   佟言忽然后悔,刚刚为何不再卖卖力气,将人挵死算了。   念头刚一生成,懊恼和羞赧随后就至。车内还有情事后留下的气味,催得佟言更加无地自容,他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轻声骂道:“废物。”   半个小时前,那串钥匙还在晃动,许是过于剧烈了,力气使得足了些,又疏于技巧,钥匙在一个漂亮的上扬又落下后,忽地就停了下来。   从始至终,盛屿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佟言的脸,如今见他神色有异,又看了一眼他僵直的右腿,出声说道:“脚抽筋儿了?还是腿抽筋了?”   健硕的大煺从肩上滑下,盛屿用双臂将佟言一圈,以其利落的姿势反身圧在身下,沉下脊背,在惊讶隐怒的青年耳边,落下一语:“废物。”   佟言强行掐断了某些回忆,抬起头,透过车窗看着空寂的街路,轻声道:“你涉水行舟,我独木架桥,你我各走一边,永不……复见。”   第59章 爱不释手的小玩具罢了   佟言再次得到盛屿的消息,是从薛宝添的口中。   “盛屿这种坏种的存在,是不是就是为了满足生物的多样性?”薛宝添将烟送进嘴里之前低骂了一声,“你从他那里偷拿来的合同,竟然只是他的障眼法,为的就是让我们对这单任务起戒心,从而接下另外一单。”   薛宝添半眯的眸子里,晃出一抹狠厉的恨来:“这局布得巧妙,到最后阎野接下来的这单反而才是真正的陷阱。”   “护送高保价国宝级的物品过境,期间被人调包,东西不翼而飞!”薛宝添翻起窄薄的眼皮,“盛屿这局做得高明,一单业务就能让阎野在行业内再无立足之地,等同于将整个焱越安防拱手送给了盛屿。”   咖啡厅紧邻和平广场,偶尔会有鸽子飞过,窗外背人的角落,淘气的孩子正将一只鸽子引入自己的陷阱。   谷物被撒成一条直线,鸽子低头啄食,一点点靠近了被木杆支起的竹筐。   佟言推开窗,又伸手在玻璃上扣了几下,声音惊扰了鸽子,脖颈上漂亮的翎羽一抖,左右环视过后,拍拍翅膀飞走了。   回手关窗,佟言瞄了一眼依旧支着的竹筐,无端便想起了盛屿公寓中敞开的那只保险柜,黑洞洞的,深不见底。   关上窗子,他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对薛宝添说:“是我坏了事,如果我没有拿着那份合同找到你,可能事情不会这样糟糕。”   薛宝添擎着烟,懒懒开口:“盛屿那种人没有完全的把握是不会出手的。”他的目光也在窗外的竹筐上扫过,“即便你不上套,他也有别的方法,让我们钻进他的圈套里。”   摘了烟,薛宝添嘴欠:“你跟他亲了那么久的嘴儿,怎么一点脑子都没亲过来。”随后别开眼,轻声道,“你是救不了盛屿的,佟言。”   佟言抿了口咖啡,忽略了薛宝添后半截话,面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你跟阎总亲了那么久,不是也没学会他的低调谦逊。”   “草,”轻雾缭绕中,薛宝添的话中听得出些许炫耀:“那孙子的聪明就是从我这亲过去的,好在他早就识破了骗局,没让盛屿得逞,真想看看咱们盛总被破局“反杀”之后的表情,肯定精彩极了。”   薛宝添使坏撺掇人:“盛屿这样利用你,你不打算讨回来?”   答语空了一会儿:“早就说过了,此后余生一别两宽,不复相见。”   “啊,一别两宽,不复相见。”薛宝添琢磨了一下佟言口中的词儿,“还能这么说?显得伤心都他妈挺高级的,佟儿一会儿你帮我写下来,回头我背背。”   佟言可有可无的问:“你上次与阎总分手时怎么说的?”   薛宝添一哽,有些难以启齿,过了一口烟,才道:“各走各的路,咱俩香水不犯洁厕灵。”   咖啡冷了,更加苦涩,佟言笑着向咖啡杯中加了两块方糖:“真好,够劲儿,受教了。”   薛宝添看着眉眼低垂的佟言,微微蹙眉,问道:“你就没有什么其他想问的?”   冷咖啡中的方糖融化得极慢,有些格格不入的意思,佟言摇摇头:“没有。”   薛宝添瞧了一会儿对面从容淡漠的青年,叹了口气:“你就当我多嘴吧,盛屿明天应该就会被批捕,但是定性成诈骗还是不正当竞争就不好说了,要看警方的调查。”   佟言饮了杯中的咖啡,独留孤零零的还没有融化的方糖,他站起身,客套周全地告辞:“宝宝我还有事,今天不送你回家了。”   薛宝添咬着烟骂:“说没说过再他妈叫我宝宝让你好看?”   “嗯,你很好看,再见。”   “草。”   目光一直追随着颀长高挑的身影从室内到室外,薛宝添从窗子看出去,见佟言走到捉鸽子的男孩面前,轻轻踢倒了支撑的棍子,从容踏瘪了竹筐。   他蹲了下来,不知和男孩说了什么,薛宝添看到男孩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并迅速转身逃得无影无踪。   烟蒂被按灭在烟灰缸中,薛宝添啧了一声:“老子要是动手,那兔崽子这辈子见到鸽子都得嘚嗖。”   秋天的第一片落叶蹁跹而落,被做工精良的皮鞋一脚踏上,鞋底一捻,连最后的美感都没有留下。   盛屿站在大厦的台阶上,正装笔挺,神色淡然,不见半点处于劣势的颓态沮丧,即便他的腕子上现在正带着手铐。   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阶下几人,与身边的警察低语几句,盛屿步下阶梯,越过几个神色各异的焱越股东,走到了阎野面前。   四目相视,皆无温色。   盛屿率先开口:“知道你心思深,倒没想到竟然这样缜密,我以为我计划得完美,却不知早就被你洞察了,反手一击也做得干净漂亮,掌握了那么多的证据,没留一点余地,直接把我捶得死死的,现在想想我还是轻敌了,太过急于求成。”   男人将双手举起,露出银亮色的手铐:“你赢了,成王败寇,我没什么不服的,焱越属于你了。”   眼睑一挑,盛屿又说,“不过,我只是想将你挤出安防这个行当,没想诈骗你的钱,更没想要你的命,你在边境后来遇到的那些险境,都与我无关,我盛屿做事还是有底线的,再说我们是亲戚,该顾念的总要顾念。”   秋风一动,听到了腕间金属相撞的声音。阎野勾起唇角,毫不留情地戳穿了盛屿:“你的底线都是为你自己留的,谋财、害命的罪名太大了,你只是不想将自己置于这样的风险中而已。”   谎言一攻即破,盛屿有些讪讪,却没有反驳,转而问道:“薛宝添没来?”   “想去给你烧炷香,这才想起来你还没死呢。”   两三米外的槐树后传来冷玉一般的声音,薛宝添从树干后绕出,靠着粗皮老枝,讽刺道:“盛屿,你刚刚喝过敌敌喂吧?把你八毛钱可以买十斤的脑仁喝秀逗了?亲戚?我们是不是还得谢你的不杀之恩?草,我还真他妈让你说感动了,等你坟头草长出来的时候,买瓶佰枯草给你,绝对不让你戴绿帽子。”   被急赤白脸这么一骂,盛屿的面上反倒带了点笑意:“薛总果然知道我介意戴绿帽子这事。”笑意来得快,收得也快,他正色道:“说个正经的,阎野那个不结婚、不生孩子,就拿不到家产的遗嘱是假的。”   听了这话,薛宝添与阎野迅速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皆有讶色。   薛宝添啧了一声,话音懒散:“你没那么好心,会无条件告诉我们这些。”   “提条件吧。”阎野沉声。   盛屿微微偏头,看向了停在停车场边缘的一台车子:“我入狱期间,帮我照顾佟言,他那人好骗,容易感情用事,也容易上当受骗。”   “你们不是一别两宽,不……”薛宝添忘了词儿, “不他妈往一块凑了吗?怎么还装出深情款款的样子?”   盛屿毫无颜色的唇边略过一抹浅淡的笑:“太子爷心中有数,就不需多问了。”   薛宝添沉思片刻:“佟言连你这种大风大浪都见过,还怕水沟子里的小波纹?你从他身边离开,全世界都他妈是极乐净土。”   盛屿知道薛宝添这是答应了,笑着点点头:“那就拜托了。”他很费力的从胸前的口袋中拿出一张名片递给阎野,“这是当时经手律师的名片,你可以去调查一下。”   说完,盛屿转身,向停在附近的那辆不起眼的汽车走去。   阎野望着那个逐渐远去背影,有些犹豫地问道:“他真的对佟言有感情?那为什么还要利用他?”   薛宝添嗤笑了一声:“爱不释手的小玩具罢了,看和什么比,与金钱地位权利相比,再喜欢的小玩具,该扔还是可以扔的。”   第60章 黄色垃圾?去掉黄色,谢谢   还没走近车子,盛屿就被哭天抢地的几人拦了下来。   “小屿,你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是不是警察抓错人了?让阎野帮你解释解释,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双手交握,盛母腕间的祖母绿翡翠手镯与银色的手铐轻轻相撞,清脆的声响让女人一惊,手指在那抹玉色上一摸,微微撤离了身子。   盛屿将一切纳入眼中,眸子微垂,平静道:“我时间不多,你们有什么话快点说。”   盛父拽了一把盛母的衣襟,催促道:“说正事。”   盛母小心翼翼地再次握住盛屿的手:“儿子,你要是去坐牢了,我们可怎么活呀?”   “吃饭,睡觉,没什么难的。”   盛父一跺脚,急道:“你进去了,我们那些债怎么办?那些催债的人天天在咱家门口转悠,就是忌惮着你,才没有再对我们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事情来,现在你要是去蹲班房了,他们不得生吞活剥了我们呀!”   盛屿眸光微黯,眼底染上抹自嘲,他举起双手,晃动腕间的手铐:“爸,我现在也没有办法了。”   “盛屿,你不能甩手不管!你在里面三餐有国家供着,逍遥自在,可我们呢,你的父母双亲、你外公和你姨妈会在外面被人砍死!你要是真狠的下心来,从里面放出来的时候,就只能到墓园才能见到我们了!”   一番疾声厉色与恐吓威胁,也未改变盛屿的面色,他好脾气地轻声安抚:“八爷虽然心狠手辣,但还不至于手上沾了人命。”   安抚的声音愈发轻缓,像慢慢刮过的寒风,丝丝缕缕地抽离体温,却拉长了入骨的颤栗:“但若是有人被逼得无法,自行了断,就另当别论了。八爷之前确实给了我三分薄面,才没有催得那么紧,但即便我现在没有犯事儿,未被羁押,我那几份薄面到如今也用完了,你们既然敢向八爷借钱,就应该知道他的手段,他有的是办法让欠他钱的人乖乖还钱。”   阳光炽烈,盛父却打了个哆嗦:“当初……当初不是想着这钱即便还不上,不还有你顶着的吗,谁动焱越安防的掌事人不都得掂量掂量,谁能想到,你这么不中用,连个那个野种都斗不过!”   “抱歉。”盛屿全无诚意地道歉,“让你失望了爸爸。”   冰凉的玉石又贴上盛屿的臂弯,盛母凄楚地问道:“小屿,那你把手里的钱借给妈妈爸爸用用,等你从里面出来,妈妈爸爸就还给你。”   盛屿稍稍错身,避开了那抹凉意:“我的钱都用来还你们以前的债了,现在帮不上忙。”他又提示,“如果想还债,趁早卖了手中的股票、房产和产业,不然等到你们欠高利贷急于还账的事情败露,再来卖这些东西,就只能压价赔本了。”   “盛屿!”低沉苍老的声音终结了混乱嘈杂,轮椅缓缓而来,在地面上轧出轮胎的花纹。   鬓角斑白的老人眉头紧锁,目中浑浊,眼神却锐利,即便年至古稀,依旧自有气度,沉眉言语间,盛屿像了他七八分。   老人看了看盛屿手腕上的手铐,唇角抿得更紧,口周的两道皱纹像枯涸的沟壑:“盛屿,你怎么把自己搞到如此田地?”   盛屿将轮椅打量了一遍,才回视老人:“外公,新座驾?空出来的车子正好抵债。”   “你现在越来越放肆了。”老人拍了拍轮椅的扶手,盛屿略略思量后蹲在了老人面前。   “小屿,所有人都说你很像我,有我当年的风采,可只有你我心里知道,你强硬的外表下藏着的东西多么软弱。”   盛屿笑着点点头:“我的确没有继承外公的衣钵,让您失望了,抱歉。”他用手指碰了碰轮椅的金属扶手,“外公今日装扮得这样隆重是有话对我说吧,请指教。”   老人不在乎言辞之间的得失,倾身靠近盛屿:“事前你没有很好地掌控他们,事后又想甩手不管,训狗都要恩威并施,鞭子该怎么扬,肉该怎么喂,都是学问,你这么冷漠,不出乱子才怪,这次你帮他们渡过难关,以后我来帮你控制他们,绝不让他们再给你添乱子。”   盛屿轻笑了一声,缓缓抬起眸子,望着老人脸上纵横的皱纹,说道:“难道我现在手里拿的不是鞭子吗?”他在老人骤然凌厉的眼风中站起身,“别将话说得那么好听,帮他们渡过难关?外公你不也身处难关里吗?”   盛屿不给老人责难的机会,向不远处的方脸和猴子使了个眼色,两人迅速上前,以保护为由,将几人拖拖拽拽地带着离开了。   停车场的最深处,普通的代步车外,有人曲指敲了敲车窗。   那片玻璃却没有落下。   盛屿俯身透过淡茶色的玻璃看向驾驶室中的青年。   他笑着说道:“佟言,没想到你还能来送我。”   隔了三五秒,车窗缓缓下降,佟言眼里无波无澜,语气也是淡的:“来看盛总的笑话。”他转头看向车窗外弓着身的男人,“挺好看的,热闹。”   盛屿点点头:“本来挺糟心的事儿,如果能给佟老师带来点乐子,也算是有些价值了。”   “价值?”佟言轻轻笑了一下,“盛总做什么事都要权衡利弊与价值,那你曾经想没想过,你的计划失败之后会面临今天这样的结局?”   “想过。”   “想过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我为了什么你还不知道吗?无非是权力地位。”盛屿趴在车窗上,目光划过佟言的脸颊,“连薛宝添那种人都知道争权夺利,而你脑子里只有黄色垃圾。”   “把黄色去掉,只有垃圾。”佟言身子偏斜,远离盛屿,“现在垃圾都不装了,干干净净。”   盛屿真正地笑了出来:“这回没百度都能骂得这么利索,进步了佟老师。”   佟言没什么好面色,语气幽幽淡淡:“我是来看笑话的,盛总现在有些啰嗦,不好笑了。”   “既然来了,不好笑也得忍着。”盛屿的声音在车里打了个转儿,清晰入耳:“佟言,你太好骗了,我平日里要是对你好一些,东窗事发后找些理由搪塞,估计我即便进去了,你也会为我守着。你这么好骗,可我连骗都懒得骗,你知道为什么?”   在佟言逐渐转冷的目光里,男人继续说道:“因为你永远不知道我想要什么,说得直白一点,佟言,你配不上我。”   话音刚落,盛屿忽然半身探入车内,戴着手铐的手钳着佟言的下颌,用力地吻了上去!   吻很短,却重,盛屿离开的时候,苍白的唇色已经转成了浓郁的艳色。   可盛屿还嫌不够,又恶狠狠的在那柔軟上咬了一口,见到了涌出的血珠才罢。   腕间金属相撞的声音还没有停下,便再一次发出剧烈的声响。   佟言一把拽住盛屿的衣领,几乎将他大半个身体从窗口拖入车内,拇指圧着候结上那颗小痣用力摁住颈项,冷言:“盛总还真是奇怪,和不喜欢的人上床,与配不上你的人接吻,这是折磨自己还是折磨别人?”   盛屿倒是不慌,姿势别扭地开腔:“就是想给佟老师提个醒,以后与人相处睁大些眼睛。”   轻松破开桎梏,盛屿看到不远处穿着制服的人用手指点了点腕间的手表,他隔着挡风玻璃轻轻点了下头。   在冷白的脸颊上拍了拍,盛屿最后说道:“以后交朋友也好,谈恋爱也好,心思通透点,可以让薛宝添帮你把把关,他那人什么下作事儿都干,自然分辨的出哪些是下作的人。”   “还有。”盛屿又轻轻吻了下佟言,终于露出些温柔的意思,他低语,“还有,保持你床上那点执拗,别做吓面的,你这样的性子,会被作践的。”   佟言一直沉默,即便唇上添了一道血口子,也没吭一声,他平静的开口,低着头说:“盛屿,别低估自己,你就是最恶的人,没人会比你更会作贱我。”   他从车内的纸巾盒中抽出一张纸,擦干了唇上的血珠儿,随手一团,将盛屿的上衣口袋当做垃圾桶塞了进去:“但你要记住,不管我配不配得上你,我佟言都是第一个愺你的人,我征服过你。”   他抬起好看的眸子,坚定道:“还有,不论你判了多久,是长是短,我们以后都不要见面了,今天我来送你,看足了笑话,咱们也算扯平了,我对你那点恨,也就抛去一边,不值一提了。”   盛屿微微敛眉,随即恢复如常,他用指尖儿碰了碰佟言的睫毛,感觉到了细微的痒意。   “用你半吊子的本事征服过我?”他笑着说,“佟言,以后见与不见,不是你说的算的,但我对你这个人和你床上那点能耐,的确兴趣不大,可能吃几天牢饭就忘了。”   盛屿直起身体,又看了一眼车子中的人,然后转身向警车走去,边走边抬起双手挥了挥,手铐在阳光下发出刺目的光芒,他懒懒的扬声:“谢谢你特意跑来一趟,但其实真没这个必要。”   脚步踏在落叶上,支离破碎的声音像是最后的悲歌,走到警车身旁,身子一矮盛屿坐了进去。   秋风乍起,又有叶片随风而落,带着血绩的方巾被认真折好,再一次放进了口袋里……   第61章 叫盛屿妈妈   包房里光影摇曳,音浪翻滚,本是醉生梦死之地,人人却是苦大仇深,挎着一张脸。   薛宝添拿了一杯酒,去换佟言手里的麦克风:“哥们,我他妈半生作孽,但罪不至死,别唱了,给大伙留条活路。”   佟言被收了麦克风,一句情歌卡喉间半句,不出不进的有些难受。   他接过酒,干得默不作声却极为痛快。   薛宝添不知为何戒了烟,如今不叼烟,叼着棒棒糖,他瞧着佟言叹了口气:“好像那个美羊羊,三千多集没有妈妈,怪他妈可怜的。”   下一刻,棒棒糖就被人拉着糖杆儿,从口中拽了出去,薛宝添抬起眼,看到阎野十分自然地将棒棒糖放入了自己的嘴里。   “戒了烟,糖也要少吃。”他给薛宝添倒了杯淡酒,“你晚饭吃得少,别喝太烈的酒。”   白皙的双指一并,薛宝添拨开了面前的酒,骄矜地冷言:“让我戒烟,现在又让我戒酒,前咧腺同学,哪凉快哪儿呆着去,你还没有发炎的权利。”   佟言放下酒杯,微微倾身过来:“选我,我宠着你。”   薛宝添被烦得头疼,从沙发尽头拽过来一个男孩:“小垃圾,过来,把你爹带走。”   男孩十岁左右,通身脏兮兮乱糟糟,瞧不出长得如何,只有一双掩在乱发后的眼睛,凶狠多疑的像狼。   “哪儿来的孩子?”有人问道。   “薛爷我心善,垃圾站里随手捡的。”   小垃圾一双脏手去摸桌上的酒杯,童音中带着一丝威胁:“薛叔儿,你还没摆酒谢我呢。”   薛宝添觉得自己也算怂到家了,还撒童子尿的玩意儿在自己面前就敢如此嚣张,自己还得捧着宠着,谁让他欠这崽子的人情大过天呢。   他下了男孩手中的酒,塞了一杯饮料进去,重新向大家介绍:“白赫,我白爷,佟言的新儿子。”   佟言停住了点歌的手:“谁的,儿子?”   薛宝添将佟言的肩膀一搭,对众人使了个眼色,便有七八只手来抢走了麦克风。   长舒了一口气,薛宝添与佟言窃窃私语:“阎野上次被盛屿用假合同骗到边境,粘上了邻国的一只臭虫,那人用了点阴毒的手段将阎野囚在了国外,全靠这孩子消息灵通,给我报了信儿,才有你薛爷的跨国英雄救美。”   “孩子命苦,无父无母,只有一个舅舅还死了,不找个监护人,就得去福利院,孩子野惯了,受不了福利院这样那样的规矩,所以这不是想找个爹吗,人家孩子看上你了,有知识有文化。”薛宝添看了一眼旁边的麦克风,昧着良心夸,“人帅心善,歌唱得也……不错。”   一臂开外的小垃圾喝着饮料,一撇嘴:“胡扯,我不想他做我爹。”   佟言也摇头:“我不想要这个儿子。”   薛宝添不喜欢淡酒,如今也只能妥协,抿了一口酒将撒童子尿的玩意儿踹开,继续和佟言商量:“没让你养他,就是暂时挂在你名下,房子和读书的钱我出,你白捡个儿子,有什么不乐意的?”   佟言继续摇头:“房子和钱都你出,为什么不挂在你名下?”   “我不要挂在这个姓薛的名下。”小垃圾抢着说,“我想挂我老大阎野名下。”   薛宝添咬着牙怼人:“你应该像墩布似的挂在沥水架上!阎野今年才多大,还没到能结婚的年纪呢,挂你?你自己也好意思?”   小垃圾回怼:“我老大这么年轻,还没到结婚的年纪,你就好意思霸占他?”   薛宝添不怒反笑,指着小孩儿对佟言说:“知道我为什么把这墩布挂你名下吗?他牙尖嘴利的,就是一人精,你眼神不好,还缺心眼儿,他能帮你防着点别人。还有,盛屿的罪定得不重,那孙子满肚子坏水,规避了所有重责重罪,只判了两年,等他出来肯定还会纠缠你,到时你就说这孩子是你亲生的,气不死他。”   佟言又去翻歌单,显然觉得薛宝添说得不靠谱,随口敷衍:“我也亲生不出这么大的孩子。”   “谁青春懵懂的时候不冲动一把?”薛宝添教人使坏时神采飞扬,“盛屿再来缠你,你就让小垃圾叫他‘妈’,这么想想过不过瘾?”   佟言轻笑:“他亲口说了,我配不上他,放心,他出狱了也不会再来纠缠我的。”   “万一呢,到时候你可临时找不到儿子叫妈妈。”   佟言认真琢磨了一会儿才点点头,不是为了那句扯淡的“妈妈”,主要是他日子过得清汤寡水,一成不变,像最简单的数学问题一样,无味得令人提不起兴趣。   他又看了一眼小垃圾,低声说:“他看起来好凶,能不能换那边那个孩子?”   薛宝添顺着他的目光去看角落里正往嘴里塞酒酿樱桃的小胖子:“他?孤影残刀,刀哥,我另一个祖宗。帮我找到我那骗子姐夫下落的小黑客,长得可爱,心智不全,横竖就是一个“井”字,怎么看都二,但也能三分钟黑了你的手机,想做他爹,简单,和他亲爹竞争上岗,你年轻帅气,他妈没准能同意。”   佟言:“……”他想想又赞叹,“这么厉害的小黑客。”   “能制他的只有你儿子,三天气哭三场。”   “我儿子,不是,白赫做什么了?”   “不修手机。”   佟言:“……”   “还有一个事求你。”薛宝添殷勤地给佟言续酒,“听说你辞了高薪工作,自己单干了?”   佟言端起酒杯,眼中寒意渐深:“一个客户天天到公司闹事,无中生有了各种罪名加在我身上,我不想连累公司,所以就辞职了。”   “个人恩怨?”   “嗯。”   薛宝添来了兴致:“自从我坐在了董事长的位置上,身前身后都是拍马屁的,一个起刺儿的都没有,之前见我就掐的那些人,心里甭管怎么骂我,现在见面都鞍前马后的伺候着,闹得我都下不来脸收拾他们。现在总算遇到一个下作的,报个名号上来,薛爷帮你废了他。”   佟言想起了赵允升的嘴脸,摇摇头:“不用,已经收拾了。”   “写了三千字小作文去骂他?”   佟言叹了口气,垂眸看了看别在自己口袋上的签字笔,想起了那夜巷子里的狗叫声。   深巷,断头路,赵允升逃无可逃。   他转身靠在墙壁上,面上肌肉牵动,抛出一个笑来:“佟言,还想揍我?好啊,我今天就让你揍,你揍完我报警,解决之后,我他妈还上你那个又破又小的会计师事务所拉横幅,反正现在我不怕丢脸,无非多被拘留几次。”   赵允升从高处跌落,沦为众人笑柄,失意所致的苦闷愤怒无处发泄,强硬的他惹不起,也不敢惹,便借由悉数发泄在了佟言身上:“上次你揍我,也是看到我落魄了才敢动手吧?佟言我说过要让你付出代价的,我要把你从这个行业搞臭,让你这个名牌大学的高材生,行业里的佼佼者,和我一样成为大家口中的一个笑话!”   如同素描画里用条线勾勒的阴影,这方僻静的角落,暗沉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佟言一步步走近赵允升,隔着口袋,轻轻碰了碰放在里面的捆扎带,他道:“光成笑话没意思,想做别人口中的谈资,事情就应该闹得更大一些,你进医院,我进监狱怎么样?够大家热闹一阵子的吧?”   赵允升将脊背紧紧地靠在墙上,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佟言,这个看起来目下无尘,有些清高的青年,原来只是用淡漠的眼波,掩饰着骨子里不计后果、不顾一切的疯魔。   皮鞋被粗粝的墙面刮花,赵允升像壁虎一样贴在墙面上移动,试图为自己找一条出路:“佟言,你吓唬谁呢?谁也不是被……”   一句话未完,他就被人抓着前额的头发,重重地向墙壁上一磕,后脑瞬间袭来的疼痛让赵允升眼前一黑,还没从天旋地转眩晕感中清明过来,肚子又被提膝一击,五脏六腑搅得翻了个个!   双手下意识抱腹,却未能如愿,两条手臂已经被反剪至身后,手腕和拇指上不知套上了什么坚硬的材质,一挣,钻心的疼!   赵允升短时间已被酒色掏空的身体,顺着墙面面条似的逐渐委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除了呼痛,他没敢露出一字,是叫嚣开骂还是跪地求饶,赵允升尚未掂量清楚。   啪,一声轻音震动夜色,借着暗淡的月光一看,是佟言日常别在口袋里的签字笔。   按动签字笔,笔尖探出,佟言踩着赵允升的胸口,弯腰用笔挑开了男人的皮带。   “你干什么?”赵允升看着佟言依旧淡漠的面色,厉声吼道,“我们已经分手了,你想对我做什么?”   佟言这时才分给赵允升一个眼神,看着他认真地回复:“你不会濕身,以后都不会了。”   夜风过处,只有下面凉飕飕的,被笔尖儿一碰,赵允升抖得筛糠:“佟言,你什么意思?”   笔尖儿骤然向下一扎:“意思就是,我今天废了你,然后你去住院,我去自首。”   “佟言!佟言你别……我求你了佟言,我他妈错了,再也不去闹你了,你原谅我,草,佟言!”   薛宝添手中的淡酒磕在了佟言的杯子上,他问:“你怎么收拾的?斯斯文文的手段没力度,我再帮你烧把火?”   声称戒酒的佟言拿起杯子:“吓唬了一下,已经解决了。”眸子落下,轻轻抿酒,声音拢在了杯口中,“已经吓尿了。”   薛宝添没听到佟言的低语,他这人能伸能屈,如今脸上堆满了笑,好语求人:“你没有让我帮忙的,我倒是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佟言瞧了一眼小垃圾,低声为难道:“你到底捡了几个孩子?我真不用那么多儿子叫盛屿‘妈’。”   薛宝添嘿嘿笑了两声,才继续说:“另外的事儿,你不是开了个会计师事务所吗,开个后门,招一个人进去。”   “谁?”   “一个朋友,原来做过出纳,给找点散活干干,他的工资我出,但一定不要告诉他是我找你帮他开的后门。”   佟言想了想,应承下来:“帮我的公司干活,工资不用你付,但我要按能力制定薪金,该多少就多少。”   “行行。”薛宝添赶紧提酒,“佟儿,你帮了我这么多忙,你说我该怎么谢你?要不咱俩喝个交杯酒吧。”   佟言闻言一愣,暗自瞄了一眼阎野,见人正在徒手捏坚果,连忙道:“酒喝得有些急,晕了。”   他靠在沙发背上假寐,随口问:“你介绍进我公司的人叫什么?”   薛宝添眼风忽凉,却在提到某个名字时,又多了些柔和:“冯嘉,嘉年华的嘉。”   第62章 以他的位置,你不配   “冯嘉。”佟言埋首于财报,头都没抬地伸出手,“佐证文件。”   应声的人大约二十出头,穿着款式最普通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发丝黑亮,清爽干净,阳光从一侧窗户打进来,照在他的脸上,晕开一片暖光。   将材料放在佟言手中,冯嘉站在一侧有些忐忑地等候,静室中响起翻动纸张的声音,每一次声响都会落在年轻人的睫毛上,震动出一次浅浅地跳跃。   将最后一个数字过了眼,佟言合上了文件,看向站在身边的冯嘉:“做得很好,准确清晰,一目了然。”   冯嘉轻轻松了口气,粲然一笑,竟有些腼腆:“是佟老师教得好。”   佟言面上的神色淡了一些,订正:“以后别叫佟老师,就叫佟哥。”不知想到了什么,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日历牌,看过之后又将日历扣在桌面上,才将文件收好,“冯嘉,从明天开始你正式晋升为会计师助理,进入项目组协助工作。”   冯嘉一怔,纤薄消瘦的脊背微微绷紧:“我……行吗?”   佟言将笔旋紧,笑着说:“怎么不行?这一年多来你的工作我都看在眼里,以你的认真与悟性,完全可以胜任这一职务,如果以后通过了注会考试,单独接任务带项目也是可行的。”   曾经沉浸欢场,蒙着一层暗雾的双眸,如今漾出明媚生动的笑意,冯嘉整张脸在阳光下,好看得无与伦比:“我会继续努力的,谢谢佟哥!”   伏案久了,佟言用手捏了捏后颈,笑道:“上个月我们忙得人仰马翻的那个项目,今天最后一比尾款到账了,你通知一下大家,晚上聚餐,也庆祝你晋升,对了,叫上白赫。”   佟言回想了一下,问冯嘉:“你上次见到白赫是什么时候?”   “半个月前在巷子里,他被一群高年级的孩子堵在路的尽头,我想上去帮忙,还没等走过去,就看见白赫拿着板砖往自己头上一敲,血流了满脸,那些高年级的孩子显然吓到了,留了几句狠话就溜了,我打电话叫救护车的时候,白赫已经离开了。”   冯嘉还记得小孩儿从自己面前路过时留下的嫌弃眼神,和那句:“血是假的,以后看见了就当没看见,别拖我后腿。”   “他还顺走了我的巧克力。”冯嘉告状,“转手就送给了小胖子。”   佟言养了快两年的儿子,见面的次数却屈指可数,一次在街上走了对面,父子俩愣没认出对方,要不是有人报了白赫的名号,这对名义上的父子便真真应了“形同陌路”。   “他的电话可不好打通,时不时就被小胖子黑了。”冯嘉刚刚拿起电话,就听见公司门口有人到访。   佟言的公司规模小,里外不过百平,租不起市中心的写字楼,便寻了一处cbd的边缘地带,这里左邻寸土寸金的繁华商圈,右接一片谈不拢拆迁款的棚户区,勉强够得上商业区,租金又便宜,是佟言能够选择的最好地段。   公司入口到办公室没什么纵深,不过片刻,前台接待已经引着访客敲响了佟言办公室的门。   电话里的风音很长,冯嘉一边等待白赫接通,一边看到佟言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指一点点蜷缩,握緊成拳,淡青色的血管透出皮肤,像崎岖断裂的剑刃,不再锋利却依旧危险。   冯嘉侧目看向门口,前台女孩撤开身体,露出紧随其后的三张面孔……————前台奉上的清茶散了一室茶香,佟言为三只杯子添了茶,放下茶壶,问道:“几位找我有何贵干?”   茶台对面的皮鞋轻轻踢了一下高跟鞋,淡雅矜贵的女音便混进了茶香。   “佟先生,我们冒昧来访,就是想问一下,盛屿现在在哪里?”   日历牌依旧扣在桌子上,压着某个特别的日子。佟言深敛眉目,语气平淡:“盛屿不是在高墙之内吗?你们作为他的至亲应该比我了解。”   女人这两年憔悴了不少,却依旧比寻常妇人看着端庄贵气,她执着茶盏的手腕间已经没有了那抹翠色,颈项的熠熠之辉也成为了曾经:“他半个月前已经出狱了,没有回家,也没有来见我们,据我所知,入狱前他与佟先生的关系最亲密,你应该知道他身在何处吧?”   “不知道。”   话音落了,再无后语,盛母等了很久,才知道那这三个字就是佟言的所有回答,她面色微沉,不悦道:“我们是盛屿的父母,”她指了指坐在轮椅上沉眉肃目的老者,“这是盛屿的外公,即便你不是女人,也应该懂得和自己男人的家人应该如何相处吧?”   拿着茶壶的手一滞,佟言抬头看了一眼盛母:“盛夫人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茶盏的盖子轻轻拨动茶汤,女人喝了口茶:“注意你的态度。”   佟言放下茶壶,取下别在衣服口袋上的签字笔,便签就在手边,他写下了日期,做完这些抬起头,态度温谦有礼:“盛夫人,做财务咨询是要收费的,如果你认可我们的收费,我的态度会令你满意的。”   茶杯“啪”的一声放在了桌面上,茶汤四溅:“佟言,你一个男人想得到我们的认可已经难于登天,你要是不识好歹,今后你在盛屿身边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佟言起身坐回办公桌后,隐隐有些居高临下的意思:“盛屿藐视法律,构陷同行;逐利弄权,落人下乘;闹得身陷高墙,有罪在身,林女士,你有子如此,是凭什么拿出恶婆婆的做派的?”   两只高跟鞋骤然并緊,茶杯再次落在茶盘儿上时,发出零零碎碎的声响。   盛母像被人抽了无形的一巴掌,脸上一片热辣。这两年这种巴掌她挨得多,家世相当,互相瞧不上的那些夫人;家世不济,须得仰望巴结她的那些女人;甚至贵妇团里曾经要好的姐姐妹妹,都轮番上阵,明里暗里甩来过巴掌,自打那支翡翠手镯被自己男人强行撸下来拿去抵债后,盛母的生活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与黑暗,丈夫靠不住,她只能靠儿子,心心念念盼着盛屿出狱,盼着儿子东山再起,盼着将来一个巴掌一个巴掌用力地还回去!   却被佟言今日的一句话生生道出了不敢直视的隐忧,盛屿还能带给自己想要的生活吗?   强撑着所剩无多的气势,盛母回击:“佟先生的这些话,以后有机会我会告知盛屿的,他风光时你侬我侬,落魄后劳燕分飞,佟先生还真是现实。”   黑色的皮鞋在高跟鞋上用力一跺,盛父不耐烦:“啰嗦这些干什么?我们是来找人的!”   这个向来愿意躲在女人身后的男人终于露了头,气急败坏地质问佟言:“我们都看到盛屿在被带走前和你在停车场……做那些没眼看的事情了,如今他出狱了不来找你找谁?好,他可以藏着躲着,我们见不到人,能拿到钱也行,我们是盛屿的父母长辈,他必须赡养我们!”   佟言周身散发着懒得应付的冷淡,他拿起手机:“我帮你们拨一下报警电话,寻人还得求助警方,顺便你们还可以告他不尽赡养之责。”   电话未被接通,就被盛父抢过来挂断:“找不到盛屿,找你也行。”他疾声厉色,“你们钻一个被窝,穿一条裤子,盛屿肯定会给你留一些钱吧?今天把这些钱拿出来万事好说,拿不出来我们就不走了,你这地方虽不及我原来一个书房大,我们倒也能将就将就,从今天起,吃住就在这里了!”   “没问题。”佟言淡声应下,“我这里开门做生意访客众多,一会儿林海实业的魏总过来谈合作,盛先生和他是旧识吧?正好一起聊聊。”   盛父哽了一下,面上藏不住难堪:“你这小破地方能接到林海的业务?”   “佟某不才,魏总从大公司跟到了我这小破公司,我是他的私人财务顾问。”   盛父脸色几变,双手撑在办公桌上,压进佟言:“你这是不想给钱了?”   佟言靠进椅背:“凭你无中生有,我就要给?”   “好,我们不无中生有,说点实实在在的。”盛父嘴脸贪婪,“你们在一起的时间不短,盛屿总给你花过钱吧,这些钱我们是可以要回来的,不违法。”   男人环顾了一圈屋子:“他送你的高档礼物,或者给你买的车,开的公司,这些钱依法你都要退回来。”   “恋爱关系存续期间,未标注自愿赠予的钱款确实可以退还。”签字笔“啪”的弹出笔尖,佟言在纸上列表:“盛先生稍等,我算一下。”   账算得很快,佟言将列好的条目送到男人面前:“我们在一起时,我送给盛屿皮鞋、皮带、西装、钱夹,休闲服饰、内衣内裤,护肤品,电子产品、生日礼物,都算我自愿赠予,不用归还。”纸张被翻了一面,“盛屿在我们相处期间,买的最多,花费最大的就是套子,我作价算了一下,大概有五千块,只多不少。”   “你若不信,可以让盛屿与我当面对峙。”佟言从抽屉里拿出一沓钱,送到盛父眼皮子底下,“收着吧,合法的。”   饶是盛父脸皮再厚,此时也变了神色,刚想发飙,又想到五千虽少,但好过一分没有。刚刚还握紧拳头的手,此时已经探向了那一沓钱。   “盛丰,你还要不要脸。”   搭着轮椅扶手的苍老大掌一拍,低沉声音阻断了盛父的动作。   一直沉默不语,静观事态的老人投来锐利的目光:“小佟儿,我们只是找人,并不想给你添麻烦,如果你能见到盛屿,请帮我们带句话,血缘与亲情是割不断的,他不能躲我们一辈子。”   说完,轮椅转动,向室外缓慢而去。   “林夫人,”佟言拿着钱叫住了起身随行的女人,“我和盛屿在两年前早已分手,以后您要是见到了盛屿,也麻烦帮我转达一句话,别让他的母亲再来充当恶婆婆,以他的位置,您不配。”   高跟鞋崴了一下,盛母扶住墙壁才不至于更加狼狈,她想赶紧逃离佟言的办公室,却发现正被一个孩子堵着门。   白赫个子窜了不少,不似之前邋遢肮脏,衣衫干净,面貌整洁,只有眉宇间的犀利凶狠没变,小兽,依旧呲着獠牙。   他靠在门橼上,踹了一脚旁边的小胖子,小胖子暗戳戳翻了个白眼儿,随即脸上堆出明媚可爱的笑容,扬声道:“哪里来的老爷爷?老爷爷要去哪里?我推你过去。”   “不用。”   “老师让我们尊敬老人,遇到有困难的老人要主动帮忙,您别客气。”小胖子挤到轮椅后,推着轮椅率先热热闹闹地出了公司。   一边连着繁华都市,一边通往低矮破旧的棚户区的地界儿,马路都是画着分割线的,平坦宽阔与崎岖不平之间横亘着几块红砖。   轮椅的轮胎,此时就轧在红砖之上,白赫抱胸立于轮椅之后,脚搭在后侧的横梁上,用力一踹!   轮椅顺着崎岖不平的道路颠簸而下,苍老的双手紧紧地抓住轮椅扶手,用力拉住了刹车闸!   急促的呼吸混入小胖子故作惊慌的声音:“老爷爷,对不起对不起,我手滑了!”   一团白肉似的男孩儿慢悠悠地追了过去,协助截停了轮椅。   白赫随后而至,肩上的书包轻轻摩擦着轮椅,他沉身轻声道:“老头,三个人之中你说得算是吧?那你听好,你们以后若是再来这里找佟言麻烦,二十米之外,有一处斜坡楼梯,直通城市内河,轮椅要是从那里跌落下去,你这把老骨头,不死,也离阎王不远了。”   第63章 盛先生见过拔了毛的肉鸡吗   八月的烟城,哪家若是死了人,往室外一放,直接省了炼人炉的钱。   阳光白亮,树影缩成一团,空寂无人的马路上,似乎裹着一层透明的雾气。   一只脚踏碎了蒸腾的热浪,货车的箱门被拉开,带着漏指手套的双手抬起两箱摞在一起的啤酒,送进了棚户区中的一家小仓买。   柜台后的老板娘,头发被电风扇吹得翻飞,手中用来扇风的纸壳怏怏地拍在胸口,耷拉着脑袋打着瞌睡,翻出两层下巴。   听见门口的响动,她挑了一下眼皮,本想习惯性地落回来,却在半途又挑回去,瞬间睁大了眼睛。   “这个点儿来送货,热得很呢!”   老板娘站起身,提了一口气,收了收肚子上的赘肉:“不急着卸货,先来喝瓶冰镇饮料。”   将最后一箱货卸完,男人才站在电风扇前。风力调到最大,他摘下棒球帽抹了一把寸头上的汗渍,接着用拴在柜台上的瓶起开了汽水,大口灌入口中。   老板娘的目光在男人的喉骨和肌肉上反复流连,直到两个钢蹦在玻璃柜台上砸出声响,她才收回目光,热络地笑道:“一瓶汽水还给什么钱,算我请你的,收起来收起来。”   男人戴上棒球帽,手掌一压向下扣紧,指尖在柜台上点了两下,算是谢过,推门又步入炽热的阳光中。————停好车子,佟言付了代驾的费用。   他有些微醺,合目又在车里眯了一会儿。上次被打扰未能成行的聚餐换至了今晚,事务所日渐起色,项目奖金热热乎乎地揣进兜里,大家高兴,便都多喝了两杯。   再次睁开眼,后视镜中多了一束刺目的灯光,佟言下意识顺着光线看过去,瞧见了街口停着的豪车。   这车眼熟,聚餐前冯嘉走在自己身边,轻松愉悦的交谈就是在看到这台车时忽然断了音。   冯嘉的漂亮显而易见,甚至瞒不过瞎子,性子单纯,容易满足,常常陷入“再来一瓶”的简单快乐中,却也时常会蹲在深巷中抽烟,食指与拇指掐着烟送入口中,熟练得像刻入了骨子。   他满眼戚伤,身体笼在轻腾的烟雾里,抽丝似的,薄得几乎消失。   长长的死寂的默言中,佟言在巷子的另一边,也夹着烟,听到了半声低叹。————冯嘉停下脚步:“佟哥,我刚刚记起今天还有些事,就不去和大家聚餐了,你们玩得开心点。”   佟言看了一眼街口的豪车,玻璃深暗,望不进去,只从风挡玻璃看到放在方向盘上的一只手,掐着佛珠,缓慢地拨动。   佟言向来不喜八卦,也不探究他人私事,但架不住薛宝添一年多来护犊子似的明里暗里护着冯嘉,佟言或多或少也品出了其中因由,冯嘉身上怕是有个甩不脱、丢不掉的大麻烦。   又望了一眼那台车,佟言叫住了冯嘉:“大家都想为你庆祝晋职,如果你的事情不算紧急,先吃个饭?”   “我……”   天气闷热,临街的铺子将冰镇的冷饮放在显眼的位置,佟言伸手取过一瓶花生露:“你猜会不会是‘再来一瓶’?”   拉开拉环,佟言瞄了一眼:“果然不是。”   冯嘉终于笑出声:“佟哥,你到底想说什么?”   佟言拉开步子,回手在冯嘉头上揉了一把:“和我们去聚餐吧,今晚你只是嘉诚会计师事务所的冯助,在这等我,我开车过来接你。”   巷子口很窄,佟言通过时贴着豪车,一边与同事说话,一边看向车内,对上了一双幽深的眼睛。   驾驶位上的男人英俊逼人,气度雍容,手上拨动佛珠的动作在与佟言对视后停顿了一瞬,目光相随,皆是探究与戒备。   只需两三步,佟言便越过了车身,他垂下眼睑切断了两人的对视,笑着接上了同事的话:“净水器不好用?那办公区就换桶装水吧。”   几分钟后,冯嘉收到了一份礼物。   佟言将刚刚那罐花生露的拉环放在他的手中:“拿好。”   冯嘉有些奇怪:“没有‘再来一瓶’,不能兑换。”   “嗯,但它划过豪车,挺好用的。”   冯嘉:“……”————再次看到这台车,佟言心里一慌,他拿出手机百度:“故意划伤豪车需要承担什么法律责任?”   想了想又将查询文字改成了:“划伤豪车要赔多少钱?”   页面跳转,瞳眸里映着密密麻麻的文字。   佟言将手机越拿越远,好像这样,那些文字和数字就不会越出屏幕咬他一口。   收起手机,佟言强迫自己拔直脊背,推开车门下了车。   他冷下面孔,顶着被换成强光的车灯,漠然地看了一眼深洞洞的驾驶室,才向自己租住的民房走去。   佟言住的地方离公司极近,坐落于棚户区与商圈分隔线上的民房,装了空调和热水器,租金比曾经的公寓便宜很多,对几乎倾尽所有才开了公司的佟言十分友好。   用钥匙开了锁,佟言推门而入,他将窗帘挑开一条细缝,半只眼睛放上去,瞧见巷子口空荡荡的,那台豪车已不见踪影。   舒了一口气,将手提包放在沙发上,佟言习惯性地去拿空调遥控器,拿到手里才觉出似乎哪里不对劲,刚刚还包裹在皮肤上的暑气,如今已荡然无存。   他看向那款老式空调,果然指示灯亮着,出风口系着的已经褪了色的布条,正在强劲地舒展。忘了关空调?应该不会。   有些牵强的理由还没有说服自己,佟言忽然听到了从浴室传出的水声!   家里有人!进贼了!   水声停了,继而是窸窸窣窣的声音,简易的磨砂门映出高大模糊的身影,黑洞洞的影子由虚压实,似乎已经站在了门前。   来不及报警了。   佟言从墙角摸起立着的雨伞,放轻脚步迅速走到浴室的门旁,刚刚立稳身体,简易的折叠门就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眉角顿然一压,佟言举起手中的雨伞,向那个走出来的人,重重击下!   伞身破风,来势凶猛,却在半途被一只大手凌空握住!   手指紧扣雨伞,手背上崩起青筋,延伸的脉络十分……熟悉!   熟悉到佟言记得住曾经落在那里的每一个热身,从手腕到旨尖,柤粝的旨腹与揉軟脆弱的囗月空,模拟晴事的进岀,不住地呑咽和唇角的濕,带给过佟言无穷无尽的悸动。   骤然敛眉,佟言用力握緊伞柄。   氤氲而出的水气,遇到空调的冷风逐渐散去,露出了深刻凌厉的面容。   “遇到这种情况,要先躲出去,然后报警。”   两年不曾入耳的声音依旧沉冷,男人松开了伞身,越过佟言去拿桌上的香烟。   他只着了一条短裤,微微躬身时,背肌收紧,两年未见,男人的肩脊更加宽阔强健,肌群愈发分明,贲张有力,像巨弓上被绷紧的弓弦,危险却极美。   携着一身水汽,男人发尾的水珠跌落,透明的夜体映成蜜色,顺着褙沟缓缓而下……   佟言错开目光,凛声问:“盛屿,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种门窗还挡不住我。”盛屿坐在沙发上,垂眸点了烟,缓缓过了一口,才道,“天气太热,我住的地方没有空调也洗不了澡,热得受不住,过来洗个澡。”   攥紧的指骨发白,佟言沉默了半晌儿,才冷静平缓地爆了粗口:“盛屿,你他妈欺负我真是欺负到家了。来洗澡?你这是非法入侵。”   他去寻手机,却发现自己手机不知何时已经握在了盛屿手中:“找它报警?”寸头男人咬着烟,“过来拿。”   如果说以前套着西装的盛屿还有些掩饰性的矜贵与优雅,现在扒了那层皮,最恶劣的芯子便淋漓尽致地展露了出来。   时过两年,佟言以为自己心底只剩一把灰烬,未曾想如今只需轻轻拨动死灰,便又烧起了那把心火!   “滚出去,别让我动手,盛总面子上挂不住。”   “已经不是盛总了。”男人举了一下手中的烟:“稍等。”   面上将将维持的冷静终于碎裂,怒意上头,佟言屈身去擒盛屿,谁料手指已经探到男人身前,才忽然意识到盛屿赤裸半身,并无衣领可擒。   带着怒意的働作不好收,佟言只好顺势撑住沙发靠背,将盛屿圈在了自己与沙发之间。   男人低低地笑了出来,将烟咬在嘴里,去拉佟言的右手,将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喉骨滑动,对他说:“掐这里。”   佟言骤然收紧手指,压着掌下的軟骨,盯着男人的眼睛:“盛屿,我曾经说过的一句话错得离谱,我上过你并不是一件令人值得自豪的事情,相反,现在想来是令人最作呕的事,我身边的恶人很多,但谁都不及你恶心,你入狱前,我和你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以后我不想再见到你,希望你在我的世界中彻底消失!”   盛屿摘烟的手顿了一瞬,他的目光很沉,细细看过佟言的五官,再次送烟入口,因为呼吸不畅,他浅浅地咳几声,拍了拍扼在喉咙上的那只手:“轻点,过口气。”   盛屿身上濕滑,指上的力道微松,便向下一滑。尾指落在胸肌上缘,触感似乎比曾经还要坚实。   手指一缩,离开了温熱的皮肤,佟言讽刺:“盛先生见过拔了毛的肉鸡吗?你可以照照镜子。”   盛屿笑着套上了T恤和休闲裤,深色的皮肤,暗色的衣裤,只有颈项上的红痕异常明显。   他坐在沙发上,吞下最后一口烟,按灭烟蒂才起身向门口走去,打开了门,又转身道:“下回要是想出气,可以从车头划到车尾,这样修车费用就可以上百万。”   说完,他摆了一下手,闲散地浪荡地恬不知耻地说了一声:“澡洗得很舒服,谢了。”   门被关上,佟言站在门里,忽然想给薛宝添打个电话,学骂娘!   作者有话说:   山与:我洗个澡,抽根烟。 第64章 给条裤子穿穿   钥匙放在佟言手中,换锁师傅拍拍手上的浮灰:“锁换好了,最牢固的,小偷来俩都能气哭仨。”   佟言收起钥匙,付了钱客气地道谢。   “不问为啥来俩哭仨?”   佟言轻轻叹了口气:“为什么?”   “雌雄大盗,肚子里面揣一个。”   豪爽的笑声中,佟言看了一眼手表,然后扯起唇角跟着点头:“挺有趣的。”   因为换锁,上班迟了半个小时,刚刚踏上公司门前的阶梯,就被身后的声音叫停。   “佟总。”   佟言寻声望去,看见一辆跑车缓缓驶来,落下的车窗上松懒地搭着一条手臂,驾驶位上的男人眼中含笑。   正街停不得车,男人将车转入棚户区停在路边,推开车门落脚时犹豫了很久,选了一处尚且称得上干净的地方踏了上去。   “我比预约时间早到了一会儿,不会打扰佟总工作吧?”   佟言引着他进入公司,边走边说:“不会,这会儿没安排工作。”   进门时,男人侧身通过,没有碰到门橼,他笑着说:“换别人对客户怎么也要说一句‘荣幸之至’或‘求之不得’,佟总倒是实在,不过我就喜欢你这种冷冷淡淡的样子。”声音压低了一些,话中有试探的意味,“特别带劲儿。”   穿过接待室,再过一道门便是办公区,佟言照例先行推开了玻璃门,却未像刚刚那般等待男人通过。   他垂下眼帘,同时松开了扶着门把的手。   玻璃门回弹,身子已经半入的男人下意识用手去推,手掌落在玻璃上像烫了他的手,急三火四地倒退,险些跌倒。   此时,佟言又拉开门,平静地道歉:“抱歉,没扶住,郝总,里面请。”   男人用酒精湿巾擦过手,沉默地看了一眼佟言,才偏身快速通过,与佟言擦肩时,他听见平稳无波的声音:“刚刚郝总说什么?我没听清。”   男人看着清清透透的那双眼,斟酌地说道:“我说我欣赏佟总在工作中表现出来的认真负责的态度。”   佟言唇边的笑容浅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郝总过奖了,去我办公室吧,谈谈您和您夫人名下的资金下一步的管理方案。”   办公区不大,一眼就可以望到头,转身将行,佟言的步伐略迟。   正前方新添置了一台饮水机,一人背身正在换水。   黑色无袖背心,同色系的工装裤,肩臂上的肌肉蓬勃得像窗外八月该死的阳光,单手提筒,肩胛骨凸起,再往下是略略绷紧的腰腹,目光没走到头,水已经换好了。   佟言收回目光,身边的人却还在流连,被催了一次,才抬起脚步跟随佟言进了办公室。   棚户区这片儿喝桶装水的不多,盛屿一个小时前接下派送任务,一个小时后就收到投诉电话。   他拿着电话蹲在路边的树影里,咬着烟问:“投诉我什么?”眼睑向下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着装不整?有辱斯文?”   蓦地就笑开了,脸上冷硬的线条柔和了几分,他摘了烟,望向对面办公楼的窗子:“需要我去道个歉吗?放心,态度一定好。”   刚收了线,就见佟言送人出来,隔着一条马路声音听得隐约。   “佟总,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嘉诚这样的公司起步难,发展更难,你真的要把客户往出推?”   佟言似乎略略有些不耐,话里带了些铮然:“没有什么可考虑的,也请郝总切记您自己的身份。”   “什么身份?”   “以为人夫。”   “哦,你说这个。”男人向佟言压近了一小步,轻声道,“她不重要,我心里没她。”   佟言点点头:“真巧,你对我的公司,也不重要。”   挑拣着脚下的路面上了车,擦过手的酒精湿巾随手扔至车外,踩下油门的力度很重,车子路过佟言的公司时,不算好听的糙话飘出车外。   蓦地,油门换了刹车,跑车拖着刹车音停在了街口,戴着手套的手伸出车外调整了一下后视镜,里面的人影更加清晰。   缓缓倒车,停在了歪脖子老树下,车窗落了下来,男人上下打量着蹲在路边的送水工。   “陪我三天给你一本儿,跟我走吗?”   棒球帽的帽檐儿将送水工的眉眼遮得严严实实,只余凌厉的下颌,夹着烟的拇指在下颌上缓缓摩擦,送水工问:“陪你做什么?”   “你说呢?”   “两本儿。”   车内的男人笑得轻蔑:“行,那你得里里外外给我洗干净了,而且三天内什么都不许吃。”   送水工扔了烟:“行。”   车门被拉开,套着一次性椅套的副驾位置被高大的男人占据,车子发动,又一次扬长而去。   恶臭熏天的旱厕内,发胶和香水的味道就像和尚揣在怀里的梳子,毫无用武之地。   旱厕不大,只有两个坑,如今一个坑被人占了,本应踏着两脚的地方,现在撑着两臂,银灰色的高档西装沾满了污秽之物,曾经熠熠生辉的钻石袖扣上裹着软糯的黄。   郝俊业的前胸后背卡在木板中,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缩着双腿,因为动作极致,如今两股已经战战,实在嵿不住泄了一口气,下盘一松,双腿下滑,陷入了松软粘稠之中。   “呕!”   郝俊业吐了出来!   身上绷紧的劲儿再次松懈,身体又向下滑动,鞋里灌满了黄浆。   盛屿戴着口罩站在旱厕门旁,翻着郝俊业的手机。   “郝先生原来是个凤凰男,不但隐瞒了性向,还在外面玩得比谁都花,你这些隐藏的视频倒是劲爆。”盛屿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坑里的男人,目光变得阴狠起来,“喜欢玩虐待?正好我也喜欢,现在这个项目还喜欢吗?不喜欢我们可以换城郊无人管理的垃圾箱,据说里面是老鼠的乐园。”   男人的身体吓得一抖,半条腿陷入了小山之中,男人此前应该吃过甜食,引得旱厕中滋生的绿豆蝇在他唇上爬来爬去。   郝俊业又开始呕吐,满脸是泪地求饶。   盛屿将手机扔给旁边蹲着的猴子:“拷贝视频,十五分钟之后给他扔条绳子让他爬上来。”   猴子鼻孔里堵着卫生纸,他站起来向旱厕内瞄了一眼,啧啧了两声:“好嘞,我再给郝先生录个像,以免他以后忘了,再去祸害人。”   盛屿缓步走进厕所,一脚踏在郝俊业的手上,鞋底用力碾压,木板和男人都在嘶嚎。   “郝先生,以后走路绕着点棚户区那一片儿,我的地盘不想再看到你,再犯我手里,我把你沁死在这里!”   挪开脚,盛屿转身走出了厕所,摘了口罩,扔进了路旁的垃圾桶。   佟言拿出新配的钥匙打开门锁,冷气从门缝一拥而出,小面积驱走了暑热的同时,也冻结了佟言的神色。   进了屋子,果然浴室传出水声,佟言将手提包放在玄关,沉默地坐进了沙发。   室内没开灯,只有空调机上的绿色工作指示灯亮着,窗子很小,窗外投进来的依稀光线只能勾勒出一个淡淡的影子。   修长的身影交叠着双腿,从胸前取下的签字笔被握在指间,拇指反复按动按钮,笔尖儿探出又缩回,在狭窄却空旷的屋子里留下“哒哒”的声音。   水声渐渐弱了,签字笔被别回胸前,佟言散了喉下两颗扣子,又慢慢卷高了衬衫的袖口。   盛屿洗了两遍澡,才好似洗去了浸在皮肤中的臭味儿。   他扫了一把寸头上的水渍,手搭在折叠门上向外一推。   水汽与冷气交接的短暂瞬间里,他的身体忽然被粗绳当头一圈,向下一套,用力捆住!   盛屿没有反抗,被勒得疼了,只是绷紧了肌肉,他无奈道:“我真的只是来洗澡,佟老师别闹了。”   身后的人默不作声,特制的绳套再次被拉紧,几乎勒进肉里。手掌在绳索的另一头挽了几扣,用力一拽,拖着盛屿离开了原位。   直到走近入户门,盛屿才停下脚步,反向一挣:“佟言,你要做什么?”   身后依旧没有答语,却有清晰的开门声,盛屿还未从惊讶中反应过来,就被骤然转至身前的人一脚踹出了门外!   “佟言!我他妈光着呢!”   盛屿在近身作战中从未如此惊慌过,他甚至忘了双手虽然被缚,还可以用身体去阻止关门,他站在门外,眼睁睁地看着门内面容冷肃的佟言,将手中的绳子扔了出来。   然后,用力地关上了门!   最后一点冷气拍在盛屿脸上,很快就被傍晚的暑气吞没,无影无踪了。   盛屿缓缓低头,看了看赫身粿体的自己,小麦肤色也破天荒的透出一抹红晕,深吸了一口气趴在窗边,他咬着牙好声道:“佟老师,起码给条内库穿穿。”   第65章 紫色窗帘   佟言住的房子前后各临一条巷道,街坊邻居不少,天气好时常将饭桌摆在门前,哪家吃了肉哪家炒了菜,从巷子里一遛,便瞧了个清清楚楚。   这些日子,正值三伏,太阳落了,暑气余威却不消,像十平方的桑拿房里挤满了光膀子大汉似的,且难受着呢。   因而,饭桌子都收到了屋子里,吹着电扇或空调,不遭那份闷热难耐的罪。   正是饭点儿,巷子里恰巧没人,盛屿将自己的一面贴在墙上,又敲了敲窗子:“佟老师,我在你家门口要是被人看见这番尊容,你不也跟着丢脸?你行个好,随便扔点什么出来。”   窗子紧闭,无人应声。   巷子口隐约响起了脚步的声音,平房多养狗,随着脚步声,次第传来不同音色的犬吠。   邻里相连,无处可避。盛屿叹了口气,垂眸看了看长在墙角里的巴掌大的叶子。   脚步声更近了,盛屿无奈低头捡起一块石子,向最近的狗舍用力投去,连天的犬吠应声而起,遮盖了所有细微的动静,盛屿便在这声响中,迅速潜到隔壁老妪的窗前,将那条不知已经用了多少年,被电风扇不断吹到窗外的深紫色窗帘,拽住,一撕,一旋,围在了自己的腰间。   “送水啊?”刚刚遮了羞,便有男音入耳,夜色混沌,紫色的屁帘看得不算真切,那人与盛屿打招呼,“看这热的,上衣都脱了。”   盛屿笑着点点头,没应声。   棚户区的人热络,一个话题能拽出仨:“这狗叫的,真让人心烦,本来天就热,它们一叫,觉得更热了。”   “是。”   “你也别太辛苦,钱不是一天就能挣完的,要不上我家喝两杯?”   “改天吧,一定奉陪。”   “成,那我走了,媳妇儿在家等我的酱油呢,草,这肌肉咋练的?以后在我媳妇面前千万别光膀子,小心她疯起来吓到你哈哈哈。”   盛屿勉强勾起唇角,也跟着笑。   脚步声逐渐远了,盛屿舒了一口气,又回到刚刚的窗前,敲了敲窗。   “佟言,聊两句?”   老旧的窗子打开时发出吱呀的声音,冷气以长方形的形状透出窗子,最终漫散开来。   佟言上下打量了盛屿,目光在那块深紫色的布上停留了片刻,抬眸问道:“以后还来洗澡吗?”   盛屿与他对视,反复确认了眼底的那片冰冷,才说:“佟老师要是不喜欢,就不来了。”   衣裤被丢出窗外,佟言反手关窗,却被有力的手掌阻止。   “我知道我的家人找过你。”盛屿单手解了紫色的窗帘,当着佟言的面儿,大大方方地套上了裤子,“他们就像吸血的水蛭,被他们盯上了,绝不可能有人轻轻松松地过关,不要试图与他们讲道理,对付他们只要用一个字,钱。”   他抬手探向佟言,见人戒备地退后一步,轻叹了一声,指指佟言胸口别着的签字笔:“我现在不方便见他们,约束不了他们的行为,我给你写张欠条,他们再来闹你,就拿出欠条,欠条上的金额足够让他们知道在你这讨不到半分好处。”   此时又有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路过,见盛屿光着膀子便多瞅了两眼。盛屿叫停他,从裤子口袋里翻出钱:“帮我去巷子口的小超市买本和笔,再拿包烟,你多拿包糖,算我请你的。”   小孩听到最后一句有点高兴,接过钱,撒丫子跑了。   点了烟,盛屿将本子放在窗沿上落笔,写好后撕下来,送至窗内。   窗内的声音略有讽刺:“你就不怕我拿着欠条去告你,让你还钱?”   盛屿松松懒懒地靠在窗边,看着还有一线光亮的天角,叼着烟笑:“是挺怕的,你都能虚构出五千块钱的套子钱。”   盛屿眸中有了依稀的温柔:“挺好,与他们过招就应该如此,在他们面前做君子就只能吃亏。”   佟言一哽,他与盛屿相处一年,从来不缺昂贵的礼物,佟言物欲不重,也曾拒收,盛屿不说什么,却不影响他下次依旧我行我素。   “你送我的东西我都放回了你的公寓,送我的车我从来没开过,现在还停在原处,你有空查收一下。”   盛屿望着越来越暗淡的天角,他眼中的那点温柔转瞬就散了:“还有一件事,平时与冯嘉保持一些距离。”   佟言蹙眉:“与你何干?”   “冯嘉的生活时刻被人监控着,而监控他的这个人,很不好惹。”盛屿看向窗内,语气郑重,“那个人有一点偏执,心思很深,报复心也强,最好不要让他误会了你与冯嘉的关系。”   佟言一嗤:“看来世界上像你这样的臭虫还真不少。”他回忆了一下,开始背诵薛宝添的语录,“我要怎样行事,是我自己的事情,你这个前咧腺,没有发炎的权利。”   盛屿一愣,然后哧哧地笑:“话我说完了,往心里去去。”又道,“刚刚推我时身手敏捷有力,练过?”   “话多。”窗子啪的一声被关上,切断了冷气,却没切断的寒意,“盛屿,狗叫多了令人心烦,人也一样。”   最后一口烟雾散开在热浪中,天边隐没了所有光亮,黑暗彻底包裹了上来,盛屿扔了烟蒂,临走时,在隔壁的窗口放下了几张百元大钞。————薛宝添一早便来看热闹,他蹲在佟言公司门口,看着百来米外正在卸车的男人。   “没说要追回你,就洗了两个澡,纯骚扰?”   佟言手里夹着烟,没吭声。   “我草。”薛宝添踹了身边的阎野一脚,“你看看人家,落魄了还这么牛逼闪闪,再看看你,追我时只会趴在我肩上抹眼泪。”   阎野的目光没从盛屿身上收回来,手掌在蹲着的薛宝添头上揉了一把,目光沉沉。   薛宝添戒了烟,闻不得烟味儿,蹲着向外移了两步,贴在阎野的腿上:“我怎么不信这个坏种能让自己落到如此境地。”他往巷子口瞄了一眼,“小垃圾和小胖子怎么还没来?”   阎野终于收回目光,微微弓腰:“真让白赫叫盛屿‘妈’?”   佟言摘烟的动作一顿,记起了这码荒唐事儿。   薛宝添叹了一口气,惋惜道:“叫个屁,人家没来追,咱们上赶着去叫‘妈’多掉价,我让小胖子查他的底了,要是真落魄了,我也好放开拳脚欺负他。”   “要是没落魄呢?”阎野问。   薛宝添斟酌了一会儿,怂了:“这人太他妈坏了,一不留神就会被他反咬一口,下脚之前得好好想想。”   盛屿卸完车,又到那棵歪脖子树下找阴凉,不知是谁在那里留了把藤椅,男人拎着冰镇饮料懒懒散散地坐了下来。   隔着马路,两方拉了条斜线,相隔不过十余米,盛屿看得清佟言一直垂着的纤长鸦羽,薛宝添也能看到饮料瓶身的水珠跌落地面后,砸出的水印子。   街口停了公交车,两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姗姗来迟,白赫远远的便将几人的神色纳入眼中,他将手臂搭在旁边的男生肩上:“刀哥,今天全仰仗你了,叫‘妈’的时候你帮我挡一挡,以后我为刀哥鞍前马后。”   小胖子扶开肩上的那只手:“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自己的妈自己叫,幼儿园老师教过的。”   白赫思忖片刻:“我浏览几个不良网站让你抓一抓把柄怎么样?”   小胖子侧目:“真的?你天天上那些学习网站烦都烦死了。”   “这回绝对不良。”   “成交。”————白赫看到坐在对面树荫下的男人后,微微后退,躲在了阎野身后。   阎野觉得稀奇,垂眸瞄了他一眼。   小胖子脸上也有些无措的表情,回答薛宝添问话时磕磕巴巴的:“我查了,这个叫……盛屿的人,名下……”   漂亮的嘴唇抿了一下,又去看对面喝饮料的男人,那人轻轻淡淡地瞥来一眼,不常见地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薛宝添着急:“刀哥,几天不见舌头也长胖了?说话利索点。”   “没有。”小胖子低下头,躲在了阎野身后的白赫的身后,低声说,“他名下啥都没有。”   “这他妈不好办了吗,”薛宝添向对面吹了一声口哨,“盛子,送桶水来喝喝。”   第66章 【二更】感觉被偷家   佟言扔了烟:“别闹了,我累了,得算一会儿账放松一下。”   薛宝添皱紧眉头:“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上次小垃圾说学会儿数学清清脑子,要不你们做个DNA,验验是不是亲父子?”   佟言揉了揉额角:“宝宝,你再闹,我就重新追你了。”   阎野将薛宝添护住:“他不闹了。”   佟言点点头,冷淡道:“管着点儿,不然换我来管。”   薛宝添炸毛:“薛爷真他妈是太给你俩脸了!”————太阳稍稍西斜,在房檐下投了一片窄窄的阴影,阎野与盛屿站在那片阴影里,脚下放着一桶桶装水。   “桶的押金二十,先付了。”   阎野兜里没钱,拿出手机转了二十红包过去。   手机收款的提示音响起,盛屿笑着说:“还没把我拉黑?”   “你不是也一样。”阎野收起手机,动作间极其自然又突兀地问道,“进监狱是你早就安排好的?”   盛屿沉默了片刻,偏头看向阎野:“这话怎么说?”   “两年前你用一单合同把我骗去了边境,设了局,调包了护送出境的东西,打算将我踢出安防这个行当,我破局之后,你进监狱,一切顺理成章。”   盛屿轻轻“嗯”了一声。   “一年后,一个邻国的女人辗转联系上我,说要用手里的钱换她丈夫出狱,她的丈夫就是与你联手做局的那个华侨。”廊下的阴影逐渐偏移,阎野又换了一个面积大的地儿站,“她说她丈夫收钱办事,但没想害人,她丈夫的雇主说如果我没有看出这是一个陷阱,那就让他的丈夫故意露出破绽,引我发觉。”   “也就是说即便我无所察觉,你也会引着我一步一步破了你自己设的局。”阎野沉语,“你的最终目的就是将自己送进监狱,盛屿,你的心思太深,我真的不知道哪一个面孔才是真正的你。”   “事实证明你比我想象还要聪明,轻轻松松就破了我的局。”盛屿垂眸笑了笑:“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都达成了目的,这样就挺好。”   他踢了踢水桶:“桶别弄脏,不然押金不退了。”   拉开步子,他向巷子外走,却被身后的阎野一语叫停。   “表哥,听说冯嘉的父亲冯鸣谦前段时间死在监狱里了,恰巧的是,你和他同为一个监区。”   盛屿缓缓回头:“你觉得我进监狱是为了弄死他?”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薛宝添想要护着的人,我就要帮他护好。”   “谁?冯嘉?”   “也包括佟言。”   盛屿夹着烟,轻声道:“看你还叫我一声表哥的份上,给你提个醒,不该趟的浑水别趟,还有,佟言不需要你保护。”   说完,盛屿走出巷子,看了一眼蹲在转角的薛宝添和小胖子,以及靠墙而立的白赫。   看到了也好似没看到,他一言未发地扛了桶水,推开了佟言公司的大门。————白赫沉吟片刻,对随后从巷子里走出的阎野说道:“老大,我最近见过盛屿,他帮我打过一场架。”   看了一眼悬于头顶的烈日,白赫想到了七八天前的那个炎热的午后,空气好似淋过热油,树上的叶子打着卷儿,隔着鞋底都觉得出地皮烫人。   巷子里三四个成年人堵住了白赫,耍猴似的将少年困在方寸之间。   白赫身上旧账太多,并不知道这伙人为谁寻仇,心里却了然今天这关难过,凭他再怎么身手灵活,也无法在几个成年人手中全须全尾地逃脱。   索性就靠在了墙壁上,白赫望着面前几人:“我今年十二,还在未成年保护法保护之列,动我,罪加一等。”   面前三四个混混显然只长了身高没长脑子,听了这话骂声更密,迫不及待地将拳脚往白赫身上招呼。   白赫抱头蹲在墙角,堪堪护住了自己的关键之处。   肩背、手肘不断地被人踢踹,拳脚相加的声音中,白赫忽然听到了一声冷静的沉语。   “扣住脚踝,将人掀翻,很准稳先制住一个。”   一点即透!含着怒火的幼眸凌厉翻起,利落地用手扣住一只踢过来的脚踝,起身骤然一掀!   失去平衡的混混向后仰倒,后脑刚刚着地,就被飞身而来的小兽抠住了眼眶!   “都别动,不然我抠瞎他眼睛!”白赫用另一只手掐住混混的脖子,看着面前几人,“用几年少管所的时间换一双眼睛,值得。”   果然那个嗷嗷叫的混混勒令大家“别动”,白赫这时才分神看了一眼人后,见一个高大的男人靠在货车上抽烟,烟雾散漫中,又缓缓说道:“拇指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去按他的喉骨。”   白赫马上照做,许是力气用得过大,躺在地上的混混不住地干呕、咳嗽,满脸憋得通红,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靠着车厢的男人踱步走了过来,站在了白赫身后,他的声音很寡淡,却莫名让人心惊:“那么多人收拾一个孩子,胜之不武,要不和我试试,赢了我,这货车你们开走,若是输给我,你们和这孩子之间不管什么账,消了可好?”   对面几人皆是街边不入流的混混,主打欺软怕硬,一个狠厉的小鬼都能唬得他们一愣,何况面前身高体健、气势凌人的男人。   随便放了几句狠话,他们去拖地上的男人离开,白赫发狠仍不肯放手,站在身后的男人轻轻踢了他一脚,低声道:“身处劣势,见好就收。”   白赫松开了手,几个混混骂骂咧咧地逃了。小孩儿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回头看向男人,挺不客气地说道:“谢了,我叫白赫,以后还你人情。”   男人笑了笑,向货车走去,夹着烟的手扬了扬:“好嘞,我等着。”   白赫的回忆是被小胖子打断的,他犹犹豫豫地举起手,吭哧道:“我也认识他,我之前不知道他就是盛屿。”   薛宝添“草”了一声:“他也帮你打过架?”   小胖子摇摇头:“那倒没有,我前阵子从棚户区里路过,不知谁家做了饭,味道特别香,顺着那味儿我就跟了过去,发现是那个人正在做饭,他做饭很特别,佐料都用烧杯量好刻度才下锅的,他见我站在院外,就邀请我一起吃饭。”   小胖子瞄了一眼薛宝添锅底一样的面色:“我没忍住,吃了。”   “一顿?”   胖胖的手指伸起三根:“连续吃了三天。”   “草。”   “不过我没有骗你,他名下真没钱,只不过资金来往的数额特别巨大,不知道在弄什么。”   “白爷,刀哥,咱们是刀山火海过命的交情,你们怎么被盛屿……”   薛宝添一时无语,仰天长叹:“怎么感觉被偷家了?”   第67章 你亲我一下   佟言走出办公室,见靠墙放着的饮水机换了满满一桶新水,接待区乱糟糟围着一群人,咖啡的浓香与谈笑声搅在一起,十分热闹。   佟言走近,从人后望了进去,最先看到的是搭在张祺脖子上的那只手。   熟悉,只是皮肤更粗,茧子更厚。   “佟言,”张祺带着笑的声音穿过人墙,“我正想让人去叫你,恰巧你就来了,快来看看,这人是谁?”   张祺,佟言任职上一家公司的同事,微胖、话多,待人热情真诚。   佟言打算自立门户时,张祺以合伙人的身份入股公司,佟言业务能力强,张祺情商高、善交际,两人合作,可谓完美。   两人效力上一家公司时,佟言没少被张祺拉去理疗中心,张祺想舒服解乏,而佟言心里惦念的只有那个叫“阿山”的按摩师。   “阿山!”   张祺将站在他身后的男人往佟言面前一推:“你之前经常点他按摩的,他现在换了工作,在咱们这片儿搬货送水,今天给咱公司送水,正巧被我认出来了。”   张祺按着自己的后劲扭扭脖子,转头对阿山说:“你这手艺真不该扔下,手上有劲儿,按得舒服。”又指指佟言,“一会儿给你佟哥按按,他最近伏案时间太长,颈椎特别不好。”   高大的男人直起脊背,目光轻易地越过人群,看向佟言,腼腆地笑道:“就怕手粗了,佟哥看不上。”   佟言半晌无言,最后只略略扫了男人一眼,他用手中的文件夹敲了敲桌子,轻声却冷肃地说道:“临时召开一个项目推进会,请大家带着相关材料去会议室,冯嘉这两天请假了,他所涉及的项目请同组成员进行汇报。”   待人散去,佟言将目光转向张祺:“张哥,你这段日子出差辛苦了,一会儿会上将你经手的项目和大家说说,分享一下经验。”   张祺应了下来,又将身旁的男人推近一步,指着他:“小佟,这是理疗中心的阿山,你没认出来吗?原来弄了一个帽盔头挡着眉毛和眼睛,现在把头发剪了,显得利索多了。”   “阿山?”佟言终于正视了一眼高大的男人,“面相记不太住了,只记得你两年之前23岁,现在25?长得倒是着急了一点,以后别叫哥了,听着别扭。”   说完,佟言转身向会议室走去,随口道:“闲杂人等请离开办公室吧。”   望着佟言的背影,张祺“啧”了一声,回手拍了拍男人的肩膀:“阿山你别介意,佟言看着面冷,其实人很好,他这两天可能是压力比较大,你是弟弟,多担待些。”   男人淡淡一笑:“没事。”   张祺:“那我去开会了,就不送你了。”   待会议室最后的关门声也散了,整个办公区安静了下来,男人拿起换下的水桶看了看前台打着哈欠的女孩,放轻脚步,走到了一张办公桌前。   逐一拉开抽屉,只有最下层的上了锁。男人从口袋中掏出细长的工具,插进锁眼,摆弄了两下。   啪的一声,锁舌弹开。   男人又看了一眼前台,才慢慢拉开抽屉。   抽屉里只放了一份文件,封页文字很醒目:《冯鸣谦先生遗嘱与财产分配情况》……佟言加班到很晚,走出公司时天色已经暗淡。   租住的民房离公司很近,只需转过两条窄巷。巷子里没灯,只有脚步声和犬吠,佟言转过一个弯儿,脚步顿了顿,他微微偏头,斜了身后一眼,再次拉开步子时,手里已经握住了从胸前取下的签字笔……   手搭在民房的门把上,轻轻拉开房门,黑洞洞的房间中只有浴室透出的暖光。   反身关上了门,将手里的铁棍握得更紧,被夜色笼罩着的身影一步一步向浴室走去……   浴室不大,身高体健的男人站在里面尤显狭小,温暖的水流从花洒中喷涌而出,淋过短寸的发茬,顺着肌肉虬结的身体蜿蜒而下。   轻轻的声响传入耳中,男人骤然翻起湿漉漉的眼睫,却缓缓关了喷淋,不疾不徐地拿起一旁的浴袍套在了身上。   香烟在未干湿分离的洗漱间中有些潮濕,叼在嘴里,过了两遍火。   吐出一口烟雾,男人伸手去推折叠门。   刚刚推开,便有凌厉棍影由上落下,男人身子未出,躲过一击,却在下一刻迅速出手,在那铁棍还未举起之前,迅速扣住持棍者的手腕和肩膀,反向一别,逼出了一声闷哼。   被擒的人意欲反击,却在几个回合的近身肉搏中再次败下阵来。   “我不想动粗的。”沉冷的男音划开夜色,捆扎带在手,寡淡的声音中带着嘲讽的笑意,“是你逼我的。”   佟言遇袭,再次醒来,是在一家宾馆。   他猛然翻身坐起,掌中有异物之感,用力一攥,发现竟还是自己那支签字笔!   房间不大,一眼便看见有人四仰八叉地瘫在椅子上,许是听见佟言的动静,他微微抬头瞄来一眼。   目光相对,佟言一怔。   “猴子?”   两年未见,猴子没啥变化,依旧细里高挑,像根洋钉顶着螺丝帽。   佟言绷紧脊背:“刚刚是你袭击了我?”   猴子依旧瘫在椅子上,没好气地回道:“我还真是小瞧你了佟言,刚刚差点没把我眼睛捅瞎了,要不是你猴爷我手刀够快够狠,差点就让你坏了事,漏了马脚。”   佟言从床上起身,揉了揉酸痛的后颈,将签字笔反握在手中,一步步走向猴子:“你为什么要袭击我?这里是哪里?为什么要将我关在这里?”   猴子不耐烦地架起二郎腿:“我他妈看不上你,我老大惯着你,我可不惯着,少跟我这儿起刺儿,要不是我,你早就被人抓起来了,这他妈救你还救出仇来了。”   佟言微微敛眉:“到底怎么回事儿?”   猴子呲溜了一口茶水:“今天晚上下班是不是有人跟着你?那个人想劫持你,我们老大让方脸在途中耽误了那人一会儿,又让我在你进家门之前把你带走,谁知道你他妈还真反抗啊,我手刀下得狠了,还被老大一顿白眼儿。佟言,我算是发现了,两年前我因为你挨批,两年后我还因为你挨批,你他妈就是我的煞星!”   佟言剥去庞杂,只捡重要的听:“跟着我的人为什么要劫我?你和你老大又怎么知道他要劫我?还有,他劫持我和你们把我劫持到这里,又有什么不同!”   “十万个为什么?我凭什么告诉你?要不你乖乖叫声猴爷,我再考虑一下。”猴子将茶杯落得山响,“还有什么不同?我们把你劫到这儿来,你还能指着我的鼻子骂,人家要是劫持了你,你就只能跪着哭!”   佟言揉揉额角,觉得和猴子说不清楚:“我要见盛屿。”   猴子一歪嘴:“我们老大没空。”   正在两人僵持之时,房间的门忽然被推开,盛屿从外而入。   他看到佟言,放软了声音:“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猴子“啧”了一声,别开眼。   佟言行至盛屿面前,声音夹冰带雪:“这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盛屿的手搭上了佟言的肩膀,在他酸痛的肌肉上轻轻按了两下:“一会儿说,现在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手掌被无情地抖落,盛屿也不介意,他看向猴子时神色转为肃穆,沉声:“架机器。”   专业的高清摄录机架在窗口,对面是另一家宾馆的天台。此时天台上影影绰绰有几个人影,离得远,肉眼看不真切。   盛屿将一只望远镜递给佟言:“看看,天台上是谁?”   佟言接过望远镜,想了想才放在眼前,调整好聚焦后,眉间缓缓蹙了起来。   “冯嘉?他在那里做什么?其余的那些人是谁?”   盛屿站在窗口,通过高清的摄录机看着对面,平静地陈述:“冯嘉是博源外贸老董事长二儿子的私生子,两年前老董事长的二儿子,也就是冯嘉的父亲冯鸣谦进了监狱,熬了两年后,前阵子在监狱里自杀了,自杀前留下了遗嘱,将名下百分之八十五的资产全都留给了私生子冯嘉,而他的正房太太和儿子只得到了几处房产。”   盛屿看向佟言:“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自打那份遗嘱公布后,冯嘉就成了冯家众人的眼中钉,尤其是冯鸣谦的老婆和儿子,他们想了很多办法,想至冯嘉于死地。”他向对面的天台抬抬下巴,“这回下了狠手,想把冯嘉从天台推下去,伪造成自杀的样子。”   “什么!”佟言慌忙将望远镜放在眼睛上,“我们应该马上报警。”   “报警没用。”盛屿点了烟,墨色的黑瞳望着幽深的夜色,分不出谁比谁更沉郁,“报警只能制止他们一时,不能长期奏效,想要反击,就要一击毙命。”   “什么意思?”   盛屿垂下眸子,话中隐有狠厉:“冯鸣谦的老婆和儿子既然能把主意打到你身上,打算劫持你后,利用冯嘉对你的信任,把他骗到对面宾馆,再引至天台,那么我必然让这个夜晚令他们终身难忘,想起来就后悔!”   佟言缓缓握紧拳头:“你口中的后悔终生,是要拿冯嘉的命去搏吗?”   盛屿弹烟的动作一滞,沉默了片刻才道:“他们母子二人必需做出了实质性对冯嘉生命造成危害的举动,才能获罪判刑,永无翻身之地。至于冯嘉会不会有事,那是我的雇主应该考虑的事情。”   “所以你现在还是在出任务?”   “是了。”趴在录像机上的猴子率先抢答,“不然你以为我们老大会在那片棚户区送水送货,热得跟孙子似的,为了保护你去你那屁大点的地方洗澡,还见天儿看你的脸色?”   盛屿将烟蒂咬扁,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出任务的时候保持肃静,再多嘴换方脸来!”   平缓了气息,他转头对佟言说:“我是在出任务,不过是最后一单,欠的人情得还,以后就不做这行了。”   佟言放下望远镜,拿起手机:“我要报警,我要确保冯嘉的安全。”   盛屿用手盖住了电话,解释道:“其实我们是在保护他,只有这样的方式才能以绝后患。我的雇主与冯嘉的关系并不简单,我想他会护得住冯嘉的。”   佟言冷笑:“用最危险的方式换取安全?你的雇主?那个坐在豪车里的男人?他喜欢冯嘉是吧?”佟言向盛屿压近了一步,“他能保证绝不会失手吗?万一失手了怎么办?谁来替冯嘉负责?谁来还给冯嘉人生?你,还是你的雇主!”   “盛屿,喜欢和爱到底是什么?”鼻息相融,佟言的话如有实质一样砸在了盛屿身上,“是把自己心爱的人推上天台,搏那百分之九十九,甚至更少的胜算吗?这不是爱,这是权衡,是算计,是赌!”   这似乎是重逢后两人距离最近的时刻,盛屿望着佟言漆黑微冷的眉眼,轻声道:“我去救他,可以把那百分之一弥补上,还可以永绝后患,佟言,你需要我去吗?”   佟言微怔,未等回答,盛屿便向他逼近了一步。   很小一步的距离,便让两人衣袂相连,密不可分,隔着夏日薄衣,听得到对方如鼓的心跳。   “佟言,你亲我一下,我就去天台保护他。”   别说佟言,猴子都掉了下巴!   “盛屿!”佟言的笔尖儿抵在男人的喉下,“奉劝你离我远点!”   盛屿用夹着烟的手摸了一把佟言的头发,笑着说:“佟老师好凶,那先不亲了,等我,我会把你朋友带回来。”   猴子的下巴被自己推上:“老大按照计划我们只需要录像,天台那边有另外的人负责!”   盛屿向门口走去,随口吩咐猴子:“所以你要录得清晰,不能有一点差错。”   灰色的入户门缓缓关上,猴子一跃而起,大声斥道:“就说你是红颜祸水,还真没错!”   ……   第68章 佟老师,我错了!   棚户区街角的报刊亭陈阿大已经守了四十多年,这些年生意每况愈下,最近倒是多赚了一些,全赖前几天本市发生的爆炸新闻。   修长的手指拿起一份报纸,陈阿大见状拍拍封面赶紧介绍:“咱们烟城的豪门恩怨,博源外贸二房家的正头少爷与外头娼妓生的私生子争遗产,那个猪油蒙了心的老子不知怎么想的,把全部身家都给了外头的私生子。”   陈阿大嘿嘿一笑:“我琢磨着呀,肯定是外头小娼妓的功夫好。”见客人冷了脸,他赶紧又说,“这么分配财产,原配夫人和儿子不干了,一生气要把私生子从楼上推下去,也算那个私生子命大,被一个搞什么天文观测的人,用望远镜看到,然后又被去天台散心的房客救了下来,现在网上都是那母子俩行凶的视频,咔,银镯子一戴,蹲笆篱子去了。”   陈阿大啧啧了两声:“你说这私生子也是命好,那么多的钱怎么花得完呀?”   干净漂亮的手指偏移,拿起了一份《财经日报》,陈阿大收了钱还不忘推荐:“我这儿还有更花边的小报,都不敢摆在面儿上卖,爆的料那叫一个劲爆,说博源外贸现在的当家人冯少川,不是他爸亲生的,吓人不吓人?要吗?六块钱一份。”   年轻文雅的顾客眸子一掀,目光冷冰冰的。   陈阿大也是街面上混了半辈子的,惯会看人脸色,讪笑两声:“知道你们这些读书人不爱看八卦,不买没关系。”   手机扫码的声音忽然响起,胸口别着签字笔的顾客轻声道:“六元是吗,转过去了。”————推开公司的门,气氛不似常日,缺了晨间未至工作时间的轻松,多了清清浅浅窥探打量的目光。   见佟言进门,有人与他招呼,空了些时日的工位上也站起一人,低声道:“佟哥。”   佟言顺着声音望过去,那人却避开了目光,鸦羽低垂。   迈步走到窗边的办公桌前,佟言口气如常:“冯嘉,你把最近一年的假期都用光了。”他看向人事,“以后冯嘉再请假,至少让他请大家三天的咖啡。”   胖胖的人事专员站了起来,笑着说:“遵旨!不过我要换成奶茶。”   有人一屁股坐在桌子上嚷嚷:“还要转角街口的那家小哥哥亲自送来,我哈他很久了。”   “我不要什么咖啡奶茶,我就要冯嘉的一张签名照,我女儿看到网上的视频,忽略了所有,只看到冯嘉帅了,哭着喊着长大要嫁给视频中的小哥哥,我想这不巧了吗,老妈我正好能尽上点绵薄之力。”   众人大笑,眼中皆是一片温色。   冯嘉也终于露出浅浅的笑容,却听到指节扣响在桌上的声音。   佟言假意冷脸:“冯助,等会儿再笑,落下的工作尽快补起来,必须保质保量。”   “好的。”阳光穿云而出,落在冯嘉的笑容上明媚生辉,“保证完成任务!”   佟言点点头,步入办公室前目光一斜,看到饮水机上的水已经换过了。   自那日天台事件之后,桶装水每日更换,盛屿却再未现身。   是了,利用价值已经结束了。   佟言落下眸子,回手关了门。   暗夜中混入几声低咳,声音苍老。   手掌探出被子,在床头胡乱摸了几下,才碰到台灯的链子。   一拉,昏黄的灯光破开夜色,映亮了一张经过岁月千刻万凿的沧桑面容。   枯枝一般手刚刚搭上水杯,却骤然停下了动作,随即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手指一抖,水杯倾翻!   强健的手臂迅速而出,在桌子的边缘接住了即将翻倒的水杯。   杯子被慢慢放进老迈的手中,带着压迫感的低沉男音也缓缓而出:“外公怎么这么不小心。”   片刻之后,杯子又被重新放回了桌面,落杯时发出重重的声响,历经风雨的声音带着残存的威严,斥责道:“你不是躲着我们吗?怎么现在敢露面了?”   坐在阴影里的男人向前探了探身体,尤似乖顺的声音里压着冷意:“之前不方便。”   “现在方便了?”   男人点点头,明知故问:“外公这么急迫地找我是有什么事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需要孙男嫡女摔盆打幡呢。”   “你!盛屿!你竟然能说出这样大不敬的话,简直倒反天罡!”   盛屿轻声一笑:“我是你一手调教出来的,现在的我如果有哪里令你不满意,外公,你只能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了。”   “你!”枯木一般的手指指着盛屿的鼻尖儿轻轻抖动,好半晌儿,手指蜷回掌中,老者的声音又平稳下来:“我与你计较什么?你在我眼里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我们是祖孙,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了,总比外人亲近。”   老人一派掌控事态的高深莫测:“你进监狱不就是为了躲避债务,不帮我们还钱吗,这些小把戏骗骗别人还行,骗不了我的。”   盛屿笑道:“知道骗不了外公,不过我还不至于单纯为了你们浪费两年的时间。”   暖黄色的灯光中裹了一束火焰,盛屿点了烟:“我与冯鸣谦关在同一个监区。”   最近博源外贸的事情闹得无人不知,老人一凛:“我早该想到的,你这个人的目的性永远不会那么单纯,是你……杀了冯鸣谦?”   烟雾中藏着的冷淡声音,缓缓散在老人耳边:“我没傻到让自己背上人命,只不过引导着冯鸣谦在立遗嘱的时候,将财产都给了他那个私生子。”   “冯家老二怎么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   盛屿轻嗤:“他才不蠢,他好像预见到了自己命不久矣,又怕将财产都给了自己的婚生儿子,会给他引来杀身之祸,所以在我的引导下,他把大部分财产给了他的私生子。”   将烟慢慢送进嘴里,盛屿的声音微沉:“人心都是不公平的,私生子的死活冯鸣谦全然不顾,甚至帮着婚生儿子计划着在什么样的时间节点夺回大权与财产,那个私生子即便被人弄死了,因为只身一人、无亲无故,能继承他财产的,也只有他同父异母的哥哥。”   老者对他人的恩怨兴趣不大,只道:“标的这么大的一单任务,用两年牢狱换来的成功,没少赚吧?”   盛屿望向老人,沉默地过了两口烟之后,才说:“是。”   水杯重新被握在手中,老人又是那般执掌万事的样子:“你不是问我为什么着急找你吗?一方面是担心你的安危,还有……”松松垮垮的眼皮翻起,浑浊的目光看向盛屿,“另一方面就是我们盛家要重新崛起。”   “指我?”盛屿笑着问。   “我老了,你爸又不成器,现在盛家所有的产业都折现还债了,我和你爸妈只能住在这种小房子中。”老人道:“盛屿,你想在烟城立足,想要成功,不能有像过街老鼠一样的父母至亲,这样你永远跻身不了上流社会,你把我们接回去,我们可以为你撑足面子,我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关系人脉也为你所用,而且我可以保证,你爸妈再不会生事,我们可以限制他们的经济自由。”   老人眼中燃起一束扭曲的光火:“盛屿,我千辛万苦带着盛家跨越了阶层,现在轮到你将它发扬壮大了!”   盛屿笑了起来,夹着烟的手支着额头,身体不住地轻抖。   似乎过了孩提,他便没这样放肆的笑过,甚至眼角笑出了泪,男人用拇指轻轻一擦,说道:“外公是怎么带着盛家跨越阶层的?卖女儿!两个女儿被你转手卖过几次?还好最终都进入了大富之家,可是我爸不争气,吃喝嫖赌,转眼就败了家业,姨夫早亡,他的公司现在被他的儿子掌控,你也做不得主。”   “哦对了,你还打算卖过我,给那个富豪的女儿做便宜老公,你让我父母出面劝我,自己躲在他们身后,你以为我就不知道是你的主意了?”   盛屿重重吸了口烟,这个向来不辨喜怒的男人,如今声音里皆是恨意:“现在盛家败了,你的女儿们也都不年轻漂亮了,可你依旧不放过她们,你竟然把年过半百的我妈介绍给菲律宾将死的富商过阳气,你他妈还算个父亲,算个人吗!”   老人顿时慌了,手里的茶杯重新抖出水花:“她,你妈,你妈也是同意的呀。”   盛屿偏头望向窗外深芒的夜色,目光悲凉:“你已经将她教成了一个没有灵魂,只剩下拜金、虚荣躯壳的女人了。”   他吸过最后一口烟,将烟蒂扔在老旧的木质地板上,用鞋底碾灭,做出最后通牒:“现在给你两条路,一是带着你的女儿女婿回老家,那里还有一片林地,可以收租,只要你们不生事,我每个月都会给你们家用。”   看着老人骤然愤怒的面色,盛屿接过水杯,将杯子里的水一点一点倒在地上,杯底只留了浅浅一层:“外公,你现在就像这杯子里的水,翻不起什么水花了,如果你不同意第一个方案,那么还有第二个,养老院我已经联系好了,全封闭托管式的,很适合你现在的精神状态和身体情况,外面的事情你不用再管,安心养病就好。”   “我没有病!”   盛屿的后脊靠入椅背,在光线的边缘,面部的轮廓若隐若现:“我说你有病,你就有。”   老人双拳紧紧一握:“你敢!你就不怕我掀了你这不孝子孙的老底儿!”   盛屿依旧轻声:“你觉得我会怕吗?是你教我的,要掌控一切,为了利益要不惜代价,你现在就是我的绊脚石,你觉得我会不会铲除你?哦对了,你与菲律宾富豪商议让自己女儿过阳气讨价还价的录音,你想听听吗?还是想让烟城的所有人都听听?”   老人目光一缩:“……盛屿,我们爷孙一场,你至于做得这么绝吗?”   男人站起身,在幽暗的光线中显得异常高大:“三天后,我会派人送你们回老家,没有我的允许,你们不许踏出那个县城一步,管好你的女儿女婿,不然你进养老院,换我来管。”   说完,盛屿将杯子里仅存的那点水撒在了地上,转身出了房间,关门时最后留下一句:“我是同性恋,这辈子都不会有子嗣,自我之后,再无盛家。”   佟言推开自己办公室门的时候,听见有人喊了“阿山”。   “阿山,你有对象吗?”是张祺的声音。   回语迟了片刻:“没有。”   “我给你介绍个女朋友?”   这次回得倒快:“不用。”   “为啥不用?是不想处,还是不想和女的处?”   小型水桶锸入台式饮水机,沉默了一会儿的男人刚想回答,就被门口的声音打断了。   “张哥,这么早。”   张祺吓了一跳,偏头看见佟言,没由来的显出些兴奋:“小佟,来来来,阿山一早就过来给咱们公司换水,还带来了一个台式饮水机,正好放在你的办公室。”   高大的男人直起脊背,见佟言扫了一眼饮水机,解释道:“这是公司给优质客户的回馈礼。”   佟言点点头:“知道了,代我向你们公司道谢,出去吧。”   张祺一拍阿山的肩膀:“你不是说要给你佟哥道歉吗?道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门很快地就被关上了,佟言坐在办公桌后,旋开签字笔,面无表情地冷声:“出去。”   “上次佟老师举报我衣衫不整、有辱斯文,我来道歉。”   落在纸上的笔尖儿一顿:“不是我举报的,你找错道歉的人了。”佟言终于抬头看向站在办公桌前的男人,“还有,从今天开始,不用再送水过来了,我们公司不需要了。”   盛屿微微蹙眉,思量片刻后拿起了桌上的杯子,从新的饮水机中接了一杯水出来,放在佟言面前,淡声道:“新的饮水机都送来了,佟老师也用过了,再退,不合适了吧?”   佟言用签字笔拨开水杯:“这饮水机多少钱,我花钱买下来。”   “用我工时的积分换的,还真说不好说价值多少。”盛屿从工装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递到佟言面前,微微倾身,声音里裹着少有的缱绻温柔,“佟老师,重新认识一下,盛屿,幸会。”   晨光细腻如纱,将过于凌厉的面容都柔和得温软,时光倏忽倒转,佟言似乎看到了几年前初见时的盛屿。   轻乎散漫,目光寡淡,端起酒杯寥寥一碰:“盛屿,幸会。”   彼时入耳拨动心弦的声音,现在只觉得刺耳难耐。   佟言忽然觉得晨光扎目,他用指尖儿夹过名片,却没放一个眼神在上面。   “遇见你就是一场灾难,怎么可能是幸会?”薄薄的名片被轻飘飘地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佟言重新提起笔,垂下眸子,“出去,别让我再说一次。”   盛屿倒也听话,道别后转身向门口走去,手掌搭上把手,又回头再次确认:“佟老师,真的不需要我道歉?”   佟言蓦地摔了笔,拉开办公桌的抽屉翻出一包烟,撕了包装纸的晗了一根入口,带着滚轮的椅子向后一退,目光如刀锋一样直刺过来:“如你所愿!过来,道歉!”   盛屿将佟言的戾色端详得通透,才缓步走了过来,他站在佟言面前,微微躬身,为他点了烟。   高大的男人背光而立,身前的影子压在佟言身上,让向来清雅疏离的男人显得沉郁冷凝。   那片阴影慢慢向下,从佟言的发丝落到他的眉眼,再往下又落到他的胸膛,最终佟言整个人再次沐浴在晨光中。   盛屿单膝跪地。   夹在佟言手中的烟轻轻一抖,轻腾直上的烟雾便碎了。   一人俯视,一人仰视,良久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盛屿打破了沉默:“佟老师,我错了,从一开始就错得离谱。”   男人的声音极低,带着些许沙哑,以及阳光中丝丝缕缕的热,一同融入耳膜,“我不应该以欺骗……”   低沉的男音忽然中断,一只皮鞋踏在了男人跪着的那条腿上,与窗外的晨光不同,佟言的嗓音上似乎盖着皑皑冰雪:“盛屿,你没资格忏悔,我也不想听你这样的道歉。”   空气中游离的尘埃清晰可见,窗外不算丰茂树叶遇风也可沙沙作响,饮水机热水烧开发后出轻轻的滴声……   在长时间的静默后,盛屿扬起唇角:“佟老师果然每一面都很好。”他用手指轻轻碰了碰膝上的那截脚踝:“那我好好道歉。”   他不似刚刚那般正色:“佟老师,我错了,今后必定引以为戒,劳您给个继续送水的机会。”   佟言收回脚,将香烟按死在手边:“出去!”   盛屿起身,望着白皙的耳廓,淡淡应了声“好”。   待人走了,张祺又鬼鬼祟祟的推门而入。   “和阿山聊得还行?”   佟言头疼,笔下的数字乱了,他索性放下笔,问:“张哥,你想说什么?”   “我觉得阿山挺好的,年轻、结实、单纯,虽然文化程度不高,工作一般,但一看就是一个老实人,实诚会疼人。”   “所以呢?”   “所以我今天帮你探了口风,他没处对象,也没有女朋友,你说你俩有没有可能发展发展?”   佟言叹了一口气,又去摸烟。   张祺自顾自地说:“我知道他肯定比不上你原来的男朋友,人家多金帅气,但架不住坏呀,你失恋那会儿喝酒的时候不是说遇人不淑吗,交朋友谈恋爱,最重要的就是找个靠谱的人,我看阿山就不错。”   佟言揉了揉太阳穴:“哪儿看出来的?”   “他第一次给你做按摩就说你肾虚,有花花肠子的人谁这么说话?一看这人就实在。”   佟言起身扳着张祺的肩膀往外推:“张哥,我把我以前常听的话送给你。”他拍了拍男人的肩膀,“配副眼镜吧,瞎了怪可惜的。”   第69章 你来晚了,他有对象了   过了佟言上班的时间,盛屿才扔了烟,扣好深蓝色工装服的扣子,将肉色一遮,未辱斯文。   扛起水桶,又拎起小桶水,顺着路旁槐树投下的阴影,向佟言的公司走去。   新桶插入饮水机,水泡翻涌而起。习惯使然,盛屿的视线在办公区暗暗扫了一圈,途中顿了顿,张祺办公室的门开着,昨日送进佟言办公室的台式饮水机,如今已放在了他的桌上。   收回目光,盛屿依旧去推佟言办公室的门,他尽量把表情放得和善,向临近工位的人举了一下手里的小桶:“换水。”   门把下压,却未推开门,身后传来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盛屿听得出是张祺。   将气场收得干干净净,他转身又是那个老实得略显木讷的阿山:“张哥,早。”   “早早早。”张祺刚刚赶路热得紧,边说话边散开了两颗西服扣子,他指指佟言办公室的门,“没在,今天请假了,你这水以后直接送我办公室吧,佟言说他用不上那个小型饮水机,就放在我那里了。”   “这样啊,”盛屿神色如常地点点头,提着水向张祺办公室走,“那我帮张哥换上。”   张祺与盛屿不见外,一伸手:“我自己换,你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别耽误了你赚钱。”   盛屿步子大,他微微转头笑着说:“怠慢了谁也不能怠慢张哥,我还等着张哥帮我解决终身大事呢。”   进了张祺的办公室,盛屿顺手带上了门,他一边换水一边随口问道:“佟言怎么请假了?有事?”   张祺指指对面的椅子,笑着问:“怎么不叫佟哥了?”   盛屿坐了下来:“不让叫。”他状似腼腆,“他长得年轻,我叫他哥确实不适合。”   张祺去翻茶叶,却只找到了些茶叶沫子,往一次性杯子里磕了些,又蓄了些热水进去。   杯子放在盛屿面前,张祺回复他刚刚的话:“倒也不是面相的问题,佟言之所以现在对你冷冷淡淡,这事得怪我。”   盛屿在热水的氤氲中抬起眼。   “佟言喜欢男人,这在我们办公室不是什么背人的事儿,大家都知道,也不介意。我呢,贸然撮合过你俩,他现在对你冷淡,这是避嫌呢。”   张祺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拍脑袋急于解释,“我吧也没确定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但是总感觉你对佟言好像有点特殊,你要是喜欢女的,也别往心里去,就当大哥跟你开个玩笑,以后遇到合适的,我保准把你的终身大事解决了。”   杯子里浮着的那层茶沫子遮天蔽日,盛屿轻轻吹了一下,抿到嘴里一点茶汤:“不介意,佟言确实很好。”   张祺微微吃惊:“你真对他有意思?”   盛屿微笑,算是认了下来,问道:“张哥是怎么撮合我们的?”   “说你老实本分,单纯实在,张哥看人最准,就实事求是,实话实说。”   盛屿从未想过,自己会有控制不住表情的时候,面上的微笑险些挂不住,他端起茶杯掩饰性地垂下眸子。   “唉,你也是时运不济,佟言单了两年多你不出现,一出现,人家这边有对象了。”   茶杯蓦地一晃,一次性杯子的纸壁被捏得变形,倾洒出来的热水烫了指尖儿,指茧虽厚,却痛得人心头一凛。   张祺怜他情窦初开却遭打击,抽了一张纸巾送过去:“小佟肯定也看出你的心思了,所以才要与你避嫌,这不,饮水机都送我这来了。”   松开手上的力道,放下杯子,盛屿接过纸巾擦手,短暂崩裂的神情恢复如常:“佟言的……张哥见过?”   “见过,佟言客户的儿子,高高帅帅的,身材与你挺像,他们关系还行,偶尔一起健身,没想到竟然发展成恋人。”张祺瞄了一眼盛屿,安慰道,“你还年轻,以后会遇到更合适的。”   纸巾被揉成一团丢入了垃圾桶:“张哥,晚上有时间吗,一起喝两杯?”   失恋都要用酒消愁,张祺痛快地应了下来:“行,去哪里?”   盛屿起身,从窗子望向紧邻的棚户区:“我就住在后巷,很近,晚上不见不散。”   棚户区纵横二十几条巷子,东数第三条的最深处藏着一个小院儿,这里算得上死角,向来清静,这几天每至傍晚却有女人们在这里扯舌闲逛,待看过了那个送水工一盆冷水从头上淋下,冲过了凉,才会嘻嘻哈哈地散去。   有这些如狼似虎的女人在,坐在院子里的张祺放不开,守着斯文人的体面,轻箸简食,谈吐优雅。   盛屿看了一眼院外洋装散步的女人们,轻轻叹了口气,起身拧开了院子里的水龙头。   单手脱了工装背心,结实漂亮的肌肉直扎入眼,一盆冷水从盛屿头顶浇下。   巷子里还有一把幽光,水线蜿蜒,由深邃的眉眼滑落,顺着坚硬清晰的线条,一点点没入目光想探究其中的地方。   捋了一把寸头上的水珠,盛屿将水盆扔回水池,回首叼了烟在嘴里,手在空气中随意挥了两下,院外的女人们知趣,笑闹着心满意足地走了。   换过裤子,盛屿又坐在张祺对面,桌上的菜少了不少,他看向身旁的小胖子:“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没了围观,张祺塌了肩膀,将一直收着的肚子放了出来,三五杯酒下肚,便什么话都套得出来了。   一瓶老白干儿还没见底儿,张祺便一头扎在了桌子上,醉得人事不醒。   盛屿在桌角磕了磕烟灰,问还在埋头干饭的小胖子:“查得出他刚才口中的那个人的所有信息吗?”   小胖子从碗里抬起头,后知后觉:“你叫我来吃饭,是想让我帮你查东西?”   盛屿认得痛快:“是。”   浓密的睫毛忽闪了两下:“你这不是利用我吗?”   盛屿咬着烟,拾起筷子夹了一箸牛肉放入小胖子的碗里,淡声道:“你没得到好处,那叫利用。”他状似无意地乜了一眼小胖子的肚子,“现在只能叫利益互换。”   小胖子的肚子收不回去,他瞧着满桌的美食,很快便不再纠结“利用”二字,凭自己本事吃饭,不丢人。   “查林海实业魏长林的儿子魏千宁?都查什么?”   盛屿又给小胖子添菜:“既然求到刀哥这儿了,自然是深查。”   又扒了几口饭,小胖子放下筷子背上书包:“明天给你消息。”   盛屿在他出院子前叫住他,笑着说:“麻烦刀哥和白赫知会一声,他欠我的人情,该还了。”   走进健身房,一眼就看见了佟言,他在这里也将自己包裹的严实,穿着宽松的白色长衣长裤,此时伏在机械上,做山羊廷身。   “这个动作你做得很标准漂亮。”   顺着声音,盛屿看到了站在佟言身旁高大强健的男人。   宽肩窄腰,肌理清晰,一身漂亮的肌肉。   目光略略向上,看到了一张和善温柔的面容,此时正望着佟言,似乎满心满眼都是他。   那人伸出手,隔了一段距离指点佟言:“月复部这里,再收緊一点就更好了。”   那段距离介于礼貌与亲近之间,暧昧拉扯,勾勾缠缠。   盛屿落了眸子,接通了一直在震动的电话:“我到了。”   不多时,便有人扬着笑脸迎了出来:“盛总,可把你等来了,拳击比赛有您坐镇,就万事大吉了!”   盛屿客套寒暄,目光却一直落在健身镜中的那处角落:“这个比赛今年是第几届了?”   “第六届,全市的拳击爱好者都盼着九月鸣锣开赛呢,这次由我们健身俱乐部主办,之前一直心里坠坠,怕档次办得低了让人笑话,现在把您请来当评委,妥了,心里踏实了。”   盛屿笑了笑,拍拍健身俱乐部老板的肩膀:“冯总这是捧着我呢。”   “您是第一届的评委,表演赛上大杀四方的雄姿我现在还历历在目,之后几届怎么也请不动你出山,我今年能请动您,业内都给我竖大拇指呢!”   盛屿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见佟言从机械上下来休息,他身旁的男人去做杠铃平板卧推,孔雀开屏似的。   健身俱乐部的老板还在滔滔不绝,忽的就被盛屿截了:“你说今天来了几个不错的选手?我好久没打拳了,热个身?”   拳击台上,盛屿身着拳击服饰与装备,站在对手之前。   俱乐部中的人都围在台下,盛屿眼风一扫,见那抹白色的身影也望了过来。   他收回目光,在裁判的哨声后,松懒的眼神骤然变得坚定冷峻,并未循规蹈矩地试探对方的实力,快速右勾一拳,盛屿率先发难。   攻击快如闪电,让人没有喘息的时机。拳击台上,快拳手多拳风不实,只图速度,缺少了力量,盛屿却不然,每拳之下,都听到了沉闷的击打声。   盛屿的每一个动作都仿佛经过千锤百炼,流畅而精准,又无法预测,让人生畏。   持续不断的凌厉攻势,终于乱了对方的路数,盛屿抓住时机,迅速出击,以雷霆万钧之力挥出了一记直拳!   对手被击中后应声倒地,台下爆发出一阵如潮的惊呼和掌声。   盛屿将对手扶起,在对方的肩上拍了两下,他摘下拳击头套,用手背蹭了一把下颌的汗水,双手搭在拳击围栏上,舛着粗气看向站在人外的佟言。   两道目光越过兴奋地欢呼声相接,一方冷冰冰的。   全场似乎只有佟言眼中无温,他嘴唇轻轻开合,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无聊。”   盛屿看懂了,蓦地笑了出来。   俱乐部的老板爬上擂台,硬生生的分了一些盛屿的注意力出去。   短暂地寒暄过后,再抬眼看过去时,那处已经没了熟悉的身影,连带着那个孔雀开屏的男人也不见了。   盛屿的笑容从唇边消失,同俱乐部老板说:“我就打这一场,让对方休息吧。”……   第70章 我1,跟我吗?   棚户区这地界儿狗尾巴草常见,鲜花不常见。   若是见了,往雅了说像乌涂涂的画纸上混进了一抹突兀的亮色,往俗了讲就是一身短打配了双万八块钱的鞋,往哪儿落脚都感觉不合适。   守着街角报刊亭的陈阿大今天见人往对面的公司送了两束鲜花,两个配送员一前一后,相差不过十分钟。   他与坐在歪脖子树下的送水工八卦:“你说是送给谁的?这家公司的人长得都体面。”   坐在藤椅上的盛屿没吭声,被陈阿大又问了一次,才给了答案:“应该是最体面的那个吧。”   未待陈阿大追问哪个最体面,对面公司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推开了,冯嘉抱着一束风信子出来,眼风瞄了一眼树下的人,穿过马路,舍近求远地将花束扔进了盛屿附近的垃圾桶。   棚户区的垃圾箱还延续着十年前的风格,绿色铁皮,容积巨大,但凡扔进去点什么,听个响儿的同时,顺带还能欣赏乱蝇翻飞。   陈阿大挥走一只苍蝇,可惜道:“怎么扔了?糟践东西呢不是。”   扔了花的冯嘉站在了盛屿面前,垂眸看他:“盛先生,这公司里的人不认识你,但我认识,两年前,你与冯少川在夜总会演过双簧,让人印象深刻。”   沉静的眸底滑过一抹复杂的情绪:“上次在天台也是你救的我,不管你因为什么目的伸出援手,我都要谢你,今日若是草草道谢显得不郑重,改日我请盛先生吃饭。”   “但……”冯嘉刻意做了停顿,“但一码归一码,即便你救过我,我也觉得你配不上佟哥。”   他指了指垃圾箱中的乱蝇:“该在哪里待着的东西,就应该好好在哪儿待着。”拿起报刊亭中的一份报纸,冯嘉狠狠地拍死了一只趴在藤椅扶手上的苍蝇,“如果越了界,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扔了报纸,扫码付了报纸钱,对略显愣怔的陈阿大说:“大爷,您平时离苍蝇远点,沾上了脏,还晦气。”   转身刚行两步,冯嘉就听到了身后男人平稳的声音:“因为佟言。”   他转头望过去。   男人的眸中竟有温度:“佟言担心你的安危,我是因为他才去救你的。”   冯嘉沉默了片刻,启齿道:“花是佟哥让扔的,他说留一束,就够了。”   盛屿烟瘾犯得急,在身上没摸到烟,打算向陈阿大讨一根。   却见他躲在报刊亭的一角,手上捋着报纸,佯装忙碌。   盛屿轻轻苦笑,起身走出了那片阴影。眼角扫过垃圾箱中的那片紫色,他犹豫地掏出手机,翻到了久未联系的对话框,里面最新的一条信息,还是对方转了二十元的水桶押金。   站在大太阳底下打字,删删减减多次,最后只留下简短的一行字:你当初是怎么把薛宝添追回来的?   对面信息回得倒快:不适合你。   盛屿:说来听听。   阎野:哭一鼻子。   盛屿熄了屏幕,把手机装进兜里,抬头望望惨白的日头,刺眼睛。   佟言走出公司,在大门上看到一张纸条,黑体加粗的字体,醒目中透着难看。   “水桶放在门口,送水工禁止入内,谢谢。”   应是冯嘉的手笔。   佟言扬了下眉,抬手将那张纸压平,贴得结结实实。   转过两个弯儿,就进了佟言租住民房的巷子,巷子不深,一眼就望到了头。   靠在自家窗下的身影有些显眼,有路过的上了些年纪的女人与他玩笑:“今天在这儿冲凉?”   那人叼着烟勉强笑了笑,偏头对上了佟言的目光。   佟言将钥匙锸入门锁,手腕被温热的手指轻轻拉了一把:“佟老师……”   准备了很久的话卡在了喉间,盛屿沉默了半晌儿,慢慢松开了握着佟言的手。   “我其实是想为自己解释几句的,在这站了半下午,一直在想要如何和你解释,可是思来想去,记起来的都是自己的罪过,能解释的都牵强附会,而且也没必要让你为我的隐痛买单。”   门前有条窄窄的排水渠,黄绿相间的落叶顺水而流,盛屿望了一眼旁边的槐树,挂在枝上的叶子不再鲜嫩,透出丝丝老旧的绿来。秋天要来了。   “我在监狱里琢磨了两年,下定了决心要与你散了,因为我的罪过太大,自己那关都过不去,如何来要求你?可出了狱冯少川找我保护冯嘉,只提了一句他在你这儿,我就应了下来。”   盛屿手中的烟烧了半截,烟灰被风一荡,轻轻渺渺地散了:“起初我也不想打扰你,暗自隐藏了半个多月,直到有人开始跟踪冯嘉,并且监控你,我才又一次闯入了你的生活。”   所剩无多的香烟终于被再次放入口中,却只沾了嘴唇,就又被摘了去:“其实保护你可以让任何一个人来,猴子、方脸,或者其他人,可是我还是借由舔着脸推开了你的房门。”   盛屿慢慢抬起一直垂着的眸子,望进佟言眼底:“佟言,说出来我自己都觉得臊得慌,但是我还是想试一试,不论你怎么惩罚我都行,只要给我一个留在你身边的机会。”   话音落了很久,佟言才抬起手,从耳中摘下了内置耳机,淡漠地问道:“你刚刚说了什么?”   反向拧开门锁:“不过不重要,我不想听。”   佟言跨进了门内,转身看着男人难看的面色:“盛屿,你是将人玩弄于鼓掌间的操控者,真的不适合这样唧唧歪歪。”巷子内还有暗光,他向室内退后了一步,将自己隐于黑暗的边缘,伸手关门,“不过你不管是哪种人,都让人倒足了胃口。”   门板将合,却被宽大的手掌拦截,盛屿望进暗室,看到的都是烈火燃烧后的灰烬:“我可以做任何事来弥补我的错误。”   “任何事?”门内的声音轻飘飘的,“都包括什么?”   佟言伸手在盛屿的领口上一勾,目光探了进去:“拳击打得不错,你这副身子是盛先生现在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勾着衣服的手指松开,佟言的声音丝毫未有波动:“盛先生了解我,我确实好你这一款,不过我现在吃得很饱,实在对你提不起兴趣。”   门板再次关合,逐渐切断了彼此的视线,耳机被握在手里,佟言在完全失光的那一刻,落下眸子。   高档会所外的转角,盛屿穿着高定西服靠在墙壁上喝奶茶,他做惯了送水工,如今西服换下工服,竟觉得有些拘束。   第一次喝这种甜腻的东西,倒也不算难以接受。小胖子带来两杯奶茶,原是他与白赫一人一杯,白赫小小年纪装得一手好深沉,唬着脸不喝,小胖子便来游说盛屿。   “喝奶茶心情会好的。”   盛屿之前从没接触过这个年纪的孩子,本以为会厌烦,接触下来倒寻得了不多见的几分轻松。他接过奶茶,插入吸管喝了一口,觉得小胖子放屁。   “给我打个气吧。”他笑着对两个孩子说。   白赫靠在墙上的姿势比盛屿还吊:“晚上我们还要做三套卷子,没空跟你这出气进气的。”   听到了“三套卷子”的小胖子将奶茶空杯扔进垃圾桶:“放屁,喝奶茶心情也不会好。”   盛屿掐着点儿与薛宝添偶遇在会馆的长廊。   薛宝添咬着棒棒糖,眯着眼看着盛屿身后跟着的两个小人。   “祖宗们,这是叛变了?气节是他妈用塑料袋糊的?风一刮,跟洗发广告似的,丝丝飘柔?”   小胖子跟着乐,白赫踢了他一脚,他走到薛宝添面前,低声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就欠一个人情?”薛宝添问。白赫点点头。   “他今晚让你干什么?”   没等白赫回答,停好了车的阎野踩着华丽的光线而来,见到走廊上站着的几人,他略略惊讶,走得近了,眼中的那份惊讶也逐渐变成了了然。   看了看包房的门,他问盛屿:“没哭成?”   盛屿无奈,笑道:“确实不适合我。”   “需要我今晚做什么?”   盛屿有些意外,目光中多了些审视:“你要帮我?”   阎野看向面前的男人,正色道:“这两年我真正的独自掌管公司后,才越来越发现以前你要是想害我有的是机会,我避开一个,还有无数个,总会有避不开的时候;我虽然被你架空了几年,但却没吃过一回暗亏,你表面对我施压,实则是制衡董事会的手段;你管理公司这几年,账面上没有任何问题,除了我继母私自支取的金额,我查不出你在账上的一点亏空;把我骗去边境,也是你提前就是设计好的,要说只为了进监狱完成任务,其实也说不通,焱越安防再怎么说也没小到可以随便丢弃,这问题我想了一年多,除了你想把焱越安防还给我,没有其他理由解释得通。”   盛屿一直垂眸听着,直至阎野落了音,才笑着在他侧臂拍了拍:“都是权衡之后的结果,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地,你今晚说帮我,我倒是承你的情,帮我引荐一下吧,毕竟还没正式照过面。”   阎野的手放在门把上:“算不得帮你,这种事情没人能帮得上,你入狱后,佟言确实空了两年,这结要是能解开最好,解不开,你也别强求。”   盛屿掩下黯淡的眸色,沉声:“知道。”   厚重的包房门被推开,舒缓的音乐传入耳中,坐在u型沙发上的两人抬起头,是佟言和孔雀。   盛屿站到两人面前时,佟言眼中闪过一抹冷意,旁边的男人则起身伸出手:“盛总,这么巧。”   阎野:“你们认识?”   “听俱乐部的经理聊起过,有幸还看过盛总的一场比赛,十分精彩,鄙人魏千宁。”   盛屿回握:“见笑了,魏总。”   相继落座,盛屿没坐在佟言身边,他给魏千宁敬了烟,听到对方问:“盛总如今做哪行?”   “主业送水,还有一家安全防控系统研发公司,规模不大,入不了魏总的眼。”这话送得挺远,足够传到佟言耳中,盛屿如今与佟言过不上话,只得抓住机会零零散散地介绍自己。   “盛总,自谦了。”   寒暄客套的话无味,佟言去摸麦克风,正巧被推门而入的薛宝添看到,刚带两个孩子蹲过茅坑的他,忍着腿上的酥麻,成功按住麦克风。   随后而入的白赫和小胖子,都瞄了一眼盛屿,白赫站在佟言身边,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   白赫碰了碰身边的小胖子,小胖子深吸了一口气,好好学生一样地乖乖叫人:“薛叔儿,野叔儿,佟叔儿,这个是?”他看向魏千宁,经人指点,又补了声“魏叔叔。”   最后小胖子看向盛屿,咽了下口水,叫道:“佟婶儿。”   佟婶儿两字一出,魏千宁骤然蹙眉!   白赫也随后垂下眼皮,耳根发红,小声背了句诗:“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小胖子瞪大眼睛看着他:“你咋不叫妈?”   白赫:“你这不是替我叫了吗。”   小胖子炸毛:“你又阴我!”   两个孩子打闹出门,薛宝添“卧槽”了一声,他用手抓了一下头发,低声和阎野说:“我本意是要这个‘妈’字羞辱盛屿的吧?现在竟让他拿来当成与佟言新情儿较量的武器了?!”   包厢内除了盛屿,所有的眼睛此时都看向了佟言,小心翼翼地等着他的下文。   一直沉默的佟言倒了杯酒,抿了一口之后,看向身边的魏千宁,淡声道:“盛屿是我的前任,渣男,断了很久了,另外,我是1,你跟我吗?”   魏千宁夹烟的手一紧,拇指弹了两下烟蒂后,随后应了佟言:“好。”   佟言闻言推开杯子站起身:“那我们走吧。”又向薛宝添点点头,“先行一步,失陪。”   不知什么时候,包房中已空无一人,盛屿伸长手臂,拿过佟言刚刚用过的杯子,压着那处唇纹,慢慢清干了杯里的酒……   薛宝添开车,打了左转向的灯,他问后座上的孩子:“不打算给佟言道个歉?”   小胖子去看白赫,男孩将目光放在车外,用从未有过的轻柔语调说:“我亲妈生我的时候就死了,所有人都说她是个坏女人,她死的时候我爸甚至放了一挂鞭炮,但我六七岁的时候,偶然发现我爸将我妈的照片一直压在了钱夹的最底层。”   白赫想到了佟言总是扣着的日历,轻声道:“我会去道歉,但今天先送我们回去做卷子。”   小胖子一摊,一堆肉。   第71章 滚!   宾馆套房里,魏千宁穿着浴袍问佟言:“疼不疼?”   佟言衣装完整地坐在沙发上,叹了口气:“千宁,我很抱歉,刚刚我……”   “不用抱歉。”魏千宁截住了佟言的话,走过来蹲身平视那双带着歉意的眼睛,“我很庆幸盛屿的出现,不然我不知道还要用多长时间才能追到你。”   “千宁,你没必要这样,这对你不公平。”   “公不公平都是自己的感觉。”魏千宁微微倾身,靠近了佟言,“我没有觉得不公平,反而觉得是老天可怜我,才给了我这个机会。”   他像下定了什么决心,握住了佟言的手腕:“我只是没想到你是top,我原来常想你这样一个克己守礼的人如果撒起娇来会怎么样?看来现在只有我撒娇的份儿了。”   撒娇。尘封的记忆全无章法地跳了出来,暗哑的男音似乎烫了一下耳朵。   “佟老师这么会撒娇,叫声老公来听听。”   佟言落下眸子,掩饰住眼中乍起的冰冷,他抽回手,淡声问:“冯董的投资顾问什么时候到?不是要与他做一个项目研讨吗?”   魏千宁面色暗淡了片刻,又扬起笑脸:“他两个小时之后到,要不你先税我?疼不疼都没关系,我忍得了,你要是牛逼,两个小时之后我也不让他来了。”   佟言轻轻笑了一下,却又很快收了笑,身体微微退后,拿起了桌上的啤酒,他拉开了易拉罐的拉环,低声道:“我交过两任男友,每次我都是他们手中的棋子和筹码,他们利用我达成想要达成的目的。”佟言自嘲,“我眼神不好,识人不明。”   “所以你怕我也像他们一样,不是真心爱你?”   魏千宁也开了酒,他的话顺着酒香传来,砸进了佟言的悲凉里。   “不是所有的感情中都会掺杂算计与目的。”魏千宁再次握住佟言的手,力道却轻柔的像一段风,“佟言,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带你看看什么是最好的爱情。”   握着啤酒的手指蓦然一紧,佟言在魏千宁眼中看到的皆是真诚与炽热。   罐中的酒一漾,佟言被拉入温暖的怀中,耳旁缓缓热流,男人的话低柔轻软:“放下戒心,剩下的一切全都交给我就好。”   手中紧紧握着的易拉罐,被人破开手指取走,与另一听啤酒并排放在桌上,罐身相连,上面挂着的水珠相融,缓缓流下。   佟言被圧进沙发深处,那只一直被握着的手被迫探入魏千宁的衣怀,贴上了坚实的月复肌:“需要再健壮一些吗,我可以继续练。”   手指一蜷,减少了与皮肤接触的面积,佟言的声音依旧保持着平静:“千宁,我不想太快开始一段……”   瞳孔中的影子忽然放大,佟言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吻截断了后话。   干燥的嘴唇离开时,佟言听到了暗哑的声音:“按你的节奏慢慢来。”   吻却再次落了下来,柔软的沙发下塌,房间里的空气越发滞闷……   忽然,套房中响起了敲门声。   不疾不徐,不轻不重,接连不断。   佟言用力偏头,结束了这个猝不及防的吻,他推开魏千宁,坐在沙发中沉默了片刻,才逃避似地起身去开门。   走廊无窗,感应灯已经灭了。   拉开门,室内的光线涌了出去,门前高大的男人挡了光,身后留了条长长的影子。   男人的目光扫过佟言凌乱的衣服,最后落在红艳的唇上,仅仅一瞥便别开了眼,翻烟送入口中。   “盛屿?”佟言微微吃惊,“你怎么来了?”   火光有一点抖,一根香烟过了半截火,胭纸烧得微黄发焦。   过了一口烟,盛屿才举起手中的瓶子,说:“上次发现你沐浴液用光了,刚刚去给你买了一瓶,你没在家,张哥提了一句你在这里,我就送过来了。”   佟言敛眉,紧紧攥起了拳头:“不需要盛先生这么费心,我自己会买。”   即将关合的门板,从外面再次被推开,盛屿探进半个身子又说:“你家的咖啡剩下的也不多了,家里还应该再补几瓶红酒,我看冰箱里的冰激凌存货也不多,这些我都帮你买齐了,今天我会一样一样地给你送过来。”   佟言从胸口取下别着的签字笔,啪的一声,笔尖出鞘:“盛屿,咱俩之间就非得走到鱼死网破的地步是吗?”   盛屿靠在门橼上,垂下眼帘,感应灯又在沉默中灭了,未能叠加的光源像他眼中逐渐暗淡的眼波:“佟老师,我也不想。”   “盛屿,我一直不知道你这几天在玩什么把戏?是不是已经忘了你在入狱之前说过什么?”   盛屿将烟咬在嘴里,抬起眸子目光越过佟言,去看站在沙发前的魏千宁。   魏千宁思量片刻,换好衣服,拿起公文包走到门旁:“佟言,看来你们还有些话要谈,我就先走了,明天下班我去接你,我们一起吃饭。”   出门时,他在距离盛屿极近的地方说道:“佟言家里缺什么我都会帮他准备好的,以后就不劳盛先生费心了。”   盛屿偏身让出了通路,低语:“你的车停在停车场,刚刚被砸了。”   魏千宁:“你干的?”   盛屿吞吐香烟:“我虽然恨不得你消失,但还不至于那么没品,你可以调监控找一下元凶。”   魏千宁面色难看地与佟言告别后,向电梯走去。   一片光,现在只拢着两个人。   盛屿伸手趁佟言不备,扯平了他凌乱的衣服,又用拇指抹去了他唇上的那片水光。   回手慢了些,被佟言钳住像甩什么脏东西似的用力甩脱。   盛屿摸了摸腕子上转瞬即逝的温度,淡淡开口:“我记得我入狱前曾经说过什么。”   “既然记得,你现在又在做什么?难道又想把我拉入你新的骗局?我的利用价值有那么高吗,值得盛先生一而再再而三的设局?还是只有我佟言愚蠢好骗?哄几句好话,摸两把腹肌,就能重新任你支配利用?!千万别说对我还有感情这种可笑的谎言,入狱之前是你亲口说的……”   语流停顿了片刻,像是蓄足了力,才不会让声音散掉,“我配不上你!”   签字笔被佟言紧紧地握在手里,盛屿倒希望它能插入自己心里,可能只有这样,才能体会到佟言那时的疼痛与失望。   他轻声道:“两年前我入狱时,距离你车子二十米的地方停了三台车,里面坐着向我讨债的人,你的车内很早之前就被他们偷偷装了窃听器,我当时从台阶上走下来,看到你的车停在停车场心里一惊,我没想到你会来送我,你的这种举动就代表着我们之间还有感情,我很有可能将财产转移到你名下,所以,我必须与你决裂。”   盛屿拉着佟言,迫使他看向自己,郑重道:“配不上是真的,却是我配不上你!”   佟言轻轻一笑,眼中并未有半分软化,他向盛屿逼近一步:“我只问你在岛上说喜欢我时,你有半分真心吗?”   又近了一步:“在我做阎野财务顾问的时候,你私下动没动过我的财务报表?”   笔尖搭上颈上的动脉:“有没有利用过我将假合同送到薛宝添手中?”   “没有真心,动过报表,有利用你送过假合同。”盛屿压着笔尖向前,“我从来不觉得自己真正喜欢过你,我的世界里只有交换和利益,所以第二次把你骗回来,我给自己找了要监视阎野的理由,让你去给薛宝添送合同,是想……让他们信任你,并且同情你,好在我入狱的时候护着你。”   盛屿心里装着千层网,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学会将所有想法网在心里,他不习惯剖白,更不想美化自己:“不管怎么说,我做的这些事情都不值得被原谅,刚刚说的那些话也不是想求得宽恕。”他第一次露出小心翼翼的神情,“我只是想要一个留在你身边的机会,随你惩罚,任你驱使。”   四目相接,寂静无声,直到光源又少了一层,佟言才向盛屿倾身,在他耳边落下简简单单一字:“滚。”   回身关门,切断了光源。   盛屿走出酒店,在暗影里站了一会儿才走向自己的车子,停车场旁有个小公园,树高草深,白日没什么人逛,更别提傍晚。   里面似乎传出了什么动静,盛屿职业使然,下意识留心。   “得给魏长林那个老东西长点记性,撤资,也是他能说得算的?”   盛屿悄然向里面走了几步,片刻后又返身出来,他坐进车里发动汽车,开了十余米又停了下来。   掏出手机打给小胖子:“你确定那个魏千宁底子干干净净?”   听到答语,盛屿挂断电话,手指在方向盘上一下下轻点。   沉默了半晌儿,他轻轻叹了口气,挂档倒车,又开回了原处。   下了车,带上指虎,盛屿向深草中走去,一会儿的功夫便有三人抱头窜出,上了一辆货车疾驰而去。   盛屿随后而出,顺着巷道缓行,边走边打电话:“认识这个手机的主人吗?他的秘书?那正好,来把你老板弄走,他晕倒在丰州酒店的花园里。”   切线扔了手机,盛屿黑着脸上了车。   第72章 谁家纯1被亲哭   盛屿扛着水桶走进佟言的公司,顺手将门上“送水工禁止入内”的贴纸撕了下来,揉成一团。   刚刚推开办公区的门,冯嘉就从工位上站起来,挡在佟言办公室的门前,问盛屿:“门上贴着纸你没看到吗?”   盛屿将握在手中的那团纸抛入垃圾桶,换过了水,才对冯嘉说:“出苦力的认字少。”   冯嘉双手抱胸,冷笑:“既然不认字,那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从今天开始,这家公司不允许你进入。”   盛屿瞧了瞧佟言办公室紧闭的门,转身往公司外走,冯嘉气不过,跟着嚷嚷:“问你呢,听到了吗?”   盛屿回头,伸出手掌盖住冯嘉的前额,轻轻向后一推,笑着说:“你说过请我吃饭的,什么时候兑现一下。”   冯嘉气得跳脚,再想追着骂几句,面前却只剩下微微晃动的门板,高大的男人早已无踪。   佟言每天都能收到两束花,一束是魏千宁送来的,夺目、名贵,娇嫩欲滴。   一束是夹在窗缝里的,杂枝野花,用纤长的草叶系着,小小窄窄一束,清新宁静,也热烈蓬勃。   漫长炎热的夏季终于肯交班给秋季,带着它骄人的业绩功成身退。   天气凉爽了下来,佟言每天开窗通风,那束野花便被放在窗沿上,从没被请进过屋子。   盛屿每天都来送水,每次都要和冯嘉吵几句嘴,多是冯嘉发难,但最后被气到的也是每每是他。   期间,佟言只见过盛屿一次。   那日水送得迟了些,他正在办公区布置工作,盛屿扛着水桶进来,脚上踩着皮鞋,穿着高档西裤,只套了工装的上装。   他的头发长长了一些,似乎用发胶抓过,推门进来时尚未收好气势,带着些许上位者的冷峻与披靡。   送水工吸引了不少目光,起初倒不是因为服饰与气度,是他扶着门停滞了太久,秋风毫无遮挡的闯入办公区,在屋里转悠一圈,总要掀开什么看看。   直到冯嘉开骂“尾巴那么长,现在都还没进来吗?”,送水工才关上了办公区的门,收回投在佟言身上的目光,慢慢走到饮水机前。   那日他如同一个迟缓的老人,动作异常拖延漫长,但终究换水只需两步,取下水桶,放入水桶。   回行时,送水工走得更慢,似乎像孩子口里嘬到最后的那点糖渣,舍不得,又留不住。   那天似乎只有佟言的效率极高,冯嘉将送水工推出门时,他依旧忙于工作,眼风未动,一切如常……   佟言开始和魏千宁约会,除了上床,他们做着寻常情侣常做的事情。   魏千宁为了消除佟言对感情的畏惧与逃避,放慢了升温的速度,细流漫水,缓慰干涸。   车子停在棚户区的巷子口,驾驶位上的男人将佟言揽进怀里,声音黏黏糊糊,有点撒娇:“为什么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过得这么快?”   他控制着力度轻吻佟言,“真的很想每时每刻都和你捆绑在一起。”   佟言笑了笑:“那明天下班的时候就早点来接我。”   “那是自然,会很早的。”   初秋的夜晚终于有了些凉意,土狗撅着屁股在排水渠中喝水,它警惕地看了一眼站在檐下的高大男人,将尾巴夹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点烟声吓了土狗一跳,夹在男人手中的光点在夜色中划出半弧的光线,深嘬时,那片暗红映亮了一小片眉眼,锋利深郁,令人不安。   土狗终于放弃等待每天能施舍自己一点食物的那个人,后退了两步,转身跑了。   夜晚的长风遇到这处棚户区,也只能拆分得零零散散,顺着窄巷,侧身收着肚子通过。   长风过处,总会摇落几片叶子,檐下男人脚边的叶子浅浅铺了一层时,巷子口才传来了脚步声。   一片落叶随风而落,恰巧粘在佟言身上,他摘了下来掐在指间,慢慢走向自己租住的房子。   直到近了,才听到檐下传来的细小声音,佟言看向站在自家窗边的暗沉身影,指间掐着的叶子轻轻一颤,又被裹入了掌心。   片刻后,他扔了手里的落叶,翻出钥匙,行至租住的屋子门前。   用钥匙打开门,迈步走进室内,过门时,与立在门旁的男人擦肩而过,只有衣角划过了衣角。   回手,佟言关上了门。   关门时带起的风,扫落了烟头的灰烬,唇旁散开的白雾笼罩着一直低垂的眉眼,片刻后,窗内投出光线,却未驱走夜里的孤寂。   没一会儿,刚刚那只土狗看到室内亮起的灯光,小心翼翼地凑过来乞食,他趴在门缝呜呜地叫唤,果真叫出了佟言。   门再一次被打开,佟言拿出狗粮,往食盆到了一些,送到了土狗面前。   靠在窗边的男人忽然出声,声音中带着清浅的笑意:“搞得我也想学它的本事了。”   他看着快速干饭的土狗轻声道:“我明天出差,水由方脸替我送几天,来和你知会一声,不是不送了。”   过了好久才有人回:“别做无用功了,我和魏千宁……挺好的。”   男人晗烟入口,轻轻的“嗯”了一声:“知道,我就是爱好送水,待在这片棚户区时我觉得很轻松。”   刚毅的面上缓缓绽出一个笑容,细看却能品出点苦涩,“不过街口的陈阿大还不理我,这点还挺让人伤心的。”   土狗吃得很快,转眼便只能舔盆,佟言收回食盆,将门一关,一言未发。   土狗似乎已经不太害怕这个看起来很不好惹的男人,他坐在了男人脚边,在微寒的夜里,贴上了他温热的小腿。   盛屿吸过最后一口烟,扔了烟蒂,回头又看了看被窗帘遮得严严实实的窗子,站直身体,向巷子口走去。   土狗可能贪恋那片刻的温暖,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可没跟几步,就被身后忽然推开的门声吓了一跳,夹着尾巴躲到了阴影里。   “盛屿!”佟言疾步走来,一把抓住男人的衣领,质问,“你对魏千宁做了什么?!”   盛屿开着车疾驰在路上,他放下电话,对坐在副驾上的佟言说:“查清楚了,魏千宁的父亲魏长林投资了一家软件开发公司,后来才知道这家公司挂羊头卖狗肉,其实做着网络赌博的生意,魏长林想收回投资,但是对方不肯,后来魏长林报警了,这家公司的资产都被罚没,一干人等入罪,却逃了几名主要责任人,他们将魏千宁劫持了,打算敲诈魏长林一笔巨款,然后跑路。”   “抱歉,”佟言轻声道,“刚才冤枉了你。”   盛屿分神看了一眼佟言:“正常,换谁也会先往我身上想,你不用抱歉。”   他又道:“那些绑匪威胁魏长林,报警的话就撕票,现在魏长林不敢报警,找了阎野来救他的儿子。”   盛屿看了一眼手机上地图后,又目视前方,车灯在四野的黑暗中辟出了一条缓缓延伸的光路,握着方向盘的男人忽然生出奢望,若这条向光之路永远没有尽头该多好。   “你爱他吗?魏千宁。”盛屿平静地问道。   佟言一滞,他将目光投向窗外:“我想和他一起生活。”   “那他一定会平安无事的。”盛屿偏头看向佟言,“相信我。”   一打方向,车子骤然转进了一条沙石路,所过之处,尘土飞扬。   车子停在了一个废弃的仓库前,这里停着几辆车,阎野已经到了。   盛屿推开车门下了车,问道:“里面什么情况?”   “六个人,有刀。”阎野看了一眼佟言,“其中一个绑匪你们认识。”   盛屿微微敛眉:“谁?”   “赵允升。”   佟言震惊:“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两年他一直混得不好,不知怎么搭上了这伙儿骗子,他不是主要头目,在绑匪里也只能算是一个小喽啰。”   佟言忽然觉得讽刺,他这辈子就交过三个男朋友,今晚倒是凑齐了。   盛屿看了一眼佟言:“你去车上吧,我们研究一下方案。”   见人没动,他只能将人带上了车,临走时轻飘飘扔下一句:“渣男都不算前任,别想那么多。”   阎野抽过一段烟,现在已经戒了,不过出任务遇到情况严峻时,总会拿一根放在手中轻轻捏,他此时捏着烟,说道:“现在钱已经准备好了,但是里面只让进去一个人送钱,一对六,对方还有利器,又都是亡命之徒,胜算不大。”   “我去。”盛屿忽然出声。   阎野笑道:“你现在已经不是焱越安防的人了,你去什么你去。”   “我与赵允升打过交道,对他有一定的震慑力,看看能不能从他身上打开突破口,我去最合适。”盛屿点了烟,“不过阎总你的钱可不能这么好赚,你需要给我打策应,我们一明一暗这任务才能拿下来。”   阎野点点头:“表哥是行家,听你的。”   盛屿看向自己的车,深吸了一口烟,弹开烟蒂向车子走去。   盛屿伏在窗口对佟言说:“一会儿我进去救人,放心,能救出来。”   “不行,你不能去!”佟言急声道。   盛屿看了他一会儿才问:“我为什么不能去?”   佟言别开眼:“魏长林雇佣的不是你。”   “但我去是最佳方案。”   盛屿冷了声音,“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向来要等价交换,我去帮你把男朋友救出来,佟老师我能得到什么?”   佟言缓缓蹙眉,眼中的失望慢慢累加:“你想要什么?”   盛屿向车内探了探身子,不算正经地说道:“一个吻吧,上次我救冯嘉时你不同意,这次我出生入死一回,怎么也能得佟老师一个吻了吧?”   佟言霎时失神,睫羽微微抖动,眼波破碎得如水面砸碎的月光,再无坚韧可言。   盛屿轻轻捂住了佟言的眼:“别这么看我,再这么看我我要的可能就不是一个吻了。”   慢慢倾身,碰上了熟悉却又陌生的唇,一触即分,盛屿拉开了与佟言的距离。   掌心之下,慢慢拢了一片湿意,烫着盛屿粗粝的手指,他将那一双眼睛捂得严实,却压不住从指缝流出的泪水。   叹了一口气,盛屿又倾身吻了上去,由浅至深,吻得又凶又重,似乎真要讨足赴汤蹈火的酬劳。   最后,他贴着那唇,目光苍凉,却玩笑道:“你他妈看过谁家纯1是被亲哭的?”   “别哭,等我把人给你带回来。”   第73章 你的良心比厕纸薄   深夜压声,佟言似乎只能听到腕表秒针的跳动声。   灭了车灯,夜幕四合。废弃的仓库在夜雾中巨大狰狞,又扭曲贪婪。   佟言从不知道初秋的夜里会这样寒冷,无风无雪,也能让人寒进骨子里。   除了冷,唯一一点感知就是唇上的疼。那狗东西又咬破了自己的嘴唇,一抿,生生地疼。   忍不住又去抿了一次,将将收敛的伤口再次被压出丝丝鲜血,铁锈味灌了满口,佟言空落落的心好像也随之被填满了。   “用不用进去探探?这种事情讲究个出其不意、速战速决,现在前老板和老板进去快两个小时了,怎么还没动静?”   远远的低语传进佟言耳中,静夜中添了一声轻响,笔尖出鞘。   动作一滞,又扔了笔,佟言在盛屿车内翻翻找找,果然找出了趁手的家伙。   他推开车门,便有人拦他,猴子一伸手臂:“就你,也敢往里头扎?你不进去还没事儿,一进去准保出事。祸水,你想没想过,谁和你好谁摊事,原来还是接力赛,现在成他妈混合赛了。”   方脸踹了猴子一脚,对佟言说:“里面没放信号让我们进去接应,就是没什么大事,佟先生放心等等。”   佟言看了看守在仓库外的二十几号人,握着甩棍的手逐渐松了力道,垂下眸子靠在了车身上。   猴子蹲在不远处轻嗤:“佟言,你这两年是不是觉得自己牛逼大发了?什么事都顺风顺水的?”   城外的草木先枯,猴子乜着望过来的佟言,随手揪了一把已有颓败迹象的野草:“你收拾赵允升那天,要不是脸哥在你身后不远处站着,你以为你能那么简单地就吓唬住他?赵允升知道脸哥是在给你撑腰,所以他不敢极力反抗,事后也不敢再找你算账。”   “还有你公司成立时,上门变相收保护费的那些痞子,为什么在一夜之间就凭空消失了?你的竞争对手,在网上造你们公司的谣言,又是为什么最后两极反转,对方主动站出来道歉的?”猴子的声音砸过来,“佟言,这些你都考虑过原因吗?”   细瘦的青年扔了手里的碎草,看着思量后逐渐变了神色的那张脸,愤愤道:“你知道这两年老大交给脸哥的任务是什么吗?真他妈憋屈死人了。”   方脸又踹了猴子一脚:“也不是交给你的,你憋屈什么?”他压低声音,“你是半点不提咱家老大对佟言做得那些缺德事儿啊,哪件你敢光明正大地拿出来说?”   猴子一哽,啧了一声:“有纸吗,我去拉屎。”   话音还没落,仓库的方向就传来声响,年久失修的大门在暗夜中逐渐被推开,金属门轴转动,发出尖锐却缓慢的刺耳声,让人心生期待,又惴惴不安。   铁门上垂坠着巨大的锁链,随着推开的大门慢慢地晃动,每一下毛骨悚然的哗响,都落在了沉重的脚步声之后。   所有视线都聚集在仓库的大门上,猴子收紧辟谷,也站了起来。   佟言手中的甩棍再一次被握紧,他一点一点抬起目光,触及到仓库的门角,睫毛抖动了几下,才蓦然翻起了眼皮。   雾霭蒸腾,厚重的铁门后逐渐显现出朦胧的人影。   高大的男人扶着踉跄之人,一步步从门里走出。   方脸眯着眼睛:“阎野?那被扶着的是……魏千宁?”   猴子继续夹辟谷:“老大呢?”   门口早已守候的救护人员迅速推出了担架,七手八脚的将魏千宁往上抬。   那人在担架上却撑着力气叫停了救护:“佟言呢?我知道他来了,我要见他。”   佟言扶了一把车身,站直身体,沉默地向救护车走去。   猴子在他身后骂:“老大还生死未卜呢,佟言你的良心呢?”   脚步依旧向前,直到搭上了魏千宁那只一直伸出的手,仓库深处的夜雾里才又出现一个模糊的轮廓。   高大挺拔,步履从容,甚至带了些散漫,缓缓而来,逐渐清晰。是盛屿。   近了,便看得更清晰。   衣服散乱,额上有伤,颌角青瘀一片,他边走边点燃了一颗烟,虽半是慵懒,却依旧压不住身上的杀伐之气,微微启唇,白色的轻烟划出,与夜雾搅扰在了一起……   佟言只轻飘飘地瞄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手里一直紧握的甩棍落在了地上,他看向魏千宁,问:“还好吗?”   之后便是乱糟糟的一团,有人进入仓库做收尾工作,有人处理陆续抬出的绑匪的伤情,也有人到处借纸,去拉屎。   借了一圈儿也没借到,最后只能舔着脸向佟言借的猴子,从男人手里接过纸巾,捂着辟谷问道:“你就真的这么走了?我老大是为谁进去救人的?又是为谁出生入死的?佟言,你的良心比你借给我的纸都薄!”   佟言抬起眼,目光越过杂乱的人群,看向仓库之外的那个角落。   众多车灯亮起,光源还算充足,佟言看到盛屿席地而坐,手中掐着烟,也投来了目光。   他们似乎总在这样远远地相望。在岛上,佟言站在窗里,盛屿站在花下;刚回国,佟言站在路的这一侧,一脸淡漠的男人站在路的那侧;分手时,狼狈被打的盛屿投在后视镜中目光的深沉难猜,佟言从镜中望着他,踩下了油门……   如今亦然,距离不过十几米,两人却像隔着山海,能送过去的怕是只有目光了。   最终,连这束目光也被切断了。佟言拉上救护车的门之前,从猴子手里取回了刚刚的纸巾:“嫌弃它薄,就还给我吧。”   啪,车门关上,救护车鸣笛而去,只留下一路烟尘。   “草!”猴子捂着腚,吃着翻涌的尘土大声喊,“这是读书人能干出来的事情吗!”   盛屿的身边坐了人,阎野揉着肩膀从远去的救护车上收回目光:“你真应该借着这次机会受点伤,让佟言心疼心疼,说不定你们还有机会。”   盛屿夹烟的手一滞,偏头问:“还能这样?”   “能啊,电影、小说里不都这样?病入什么高……快死了的时候见真心。”   盛屿将烟咬进嘴里,空出手从小腿处摸出把刀,利落反手,将刀柄送到阎野面前:“来,现在给我几刀。”   阎野笑着说:“来不及了,表哥。”话音落了,他缓缓收了笑,“你真打算放弃佟言了?”   锋利的短刀被人一掷,锸进松软的土中,盛屿看向天角那颗遥远的弧星,轻声道:“我查过那个魏千宁,家世清白,从海外留学回来,没什么不良嗜好,谈过两任朋友,都是和平分手,两个前任对他评价也都不错,没什么微词。”   口边的烟雾埋了男人的半边脸,他的话也像即将散去的雾气一样,听不出半点强韧的生机,“魏千宁的爸爸魏长林为人也算正派,还是佟言的客户,从他原来任职的大公司,一直跟到了现在的小公司,证明魏长林也很欣赏佟言,佟言和这样的人、这样的家庭相处,会轻松很多。”   盛屿唇边坠了一丝笑容,带着自嘲:“不像我,还有我那随时会犯浑的家人,和数不清的暗敌,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   这处角落静默无声了良久,阎野才在盛屿的肩膀上拍了拍:“多谢你在里面帮我挡了几下,我先走了,家里有人催。”   停在仓库门前的车子一辆一辆驶离,光线一层一层递减,到最后只剩一点猩红。   无边的黑暗再次包裹上来,身后的仓库又如同狰狞的巨兽,慢慢地压进那点火光。   火光明明灭灭,偶尔能映出望着孤星的那双眼,幽沉黯淡,带着未明的沉殇……   终于解决完自身问题的猴子拿着电筒找来,在男人额间看到细密的冷汗。   男人一伸手:“拉我一把,肋骨好像断了。”……   第74章 不是人“贱”人爱的社会   天色阴沉沉的,飘了点雪粒子。   第一场雪不如想象中的美好,像孩子没兜住的饭兜子,这撒一点儿那扬一点儿,零零落落的残汤剩饭,不具美感。   盛屿拍了拍身上的碎雪,推开了机场候机厅的门,时间尚早,手头还有一点文件需要处理,他拐进了临近的咖啡厅。   咖啡厅不大,盛屿习惯性地坐在了可以观察全场的地方。   人员来往,进进出出,不动声色的眼风扫过,会再次落到面前的笔记本上。   忽然眸光一顿,继而眼睫下垂,笔记本被迅速合上装进公文包,盛屿起身,向咖啡厅外走去。   “那个……阿山?”   如若未闻,盛屿脚步匆忙,推开了咖啡厅的门。   右臂却在此时被人轻轻一搭:“是你吧,阿山?”   盛屿沉默了一会儿,无奈回头,看着微胖的男人说道:“好巧啊张哥,去出差?”   依旧是那处咖啡厅的角落,盛屿对面坐了一个面色不渝的男人。   “也就是说阿山,送水工,按摩师,佟言高富帅却奇渣无比的前男友,都是你?”   盛屿抿了一口咖啡,没吭声。   张祺有点崩溃:“等等等等我再捋一遍,你先是佟言的男朋友,然后才是按摩师和送水工?也就是说佟言一开始就知道你这两个身份是伪装的?你们在理疗馆不是第一次见面,你那句肾虚也不是为人实在的表现?”   男人的五官在掌下扭曲着:“我曾经跟佟言说过什么?”他开始自言自语,“阿山挺好,年轻、结实、单纯。”   盛屿垂下眼睑补充:“你说我老实本分,单纯实在,还说自己看人最准,一直实事求是,实话实说。”   加了全糖的咖啡,苦涩难当。张祺低声质问:“阿山,你这不是把我当傻子呢吗?”   盛屿真诚道歉:“抱歉张哥,佟言不说,我也只能瞒着。”   张祺颓败地靠进椅子,回忆道:“我为了帮你追佟言,是不是给你通风报信过?”   “是。”   “让你趁他心情好的时候,在他面前多晃悠晃悠?”   “对。”   “是不是告诉过你,佟言曾经说过江边的野花好看?”   “嗯。”   “是不是我和你说的,每天下午三点左右,佟言没事的话会去后巷透气,你可以装作偶遇?”   “是你,不过我偶遇一次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张祺戴上了痛苦面具,他抽了自己一嘴巴,又指了指盛屿,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骂,最后只能愤然起身,将衣服挂进臂弯,去推咖啡厅的门。   “张哥,”盛屿叫住张祺,“我替阿山谢谢你。”   他缓缓起身,用手指点了点张祺落在桌面上的登机牌:“你时间还早,还是我离开吧。”   张祺收回登机牌,叹了一口气:“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去配副眼镜呢。”   他推门而出,疾步远去,隐约间又传来一句:“这话怎么说的,难道是我把佟言和小魏搅黄的?”   回弹的玻璃门被一只手骤然截停,手上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青筋嶙峋,微微颤抖,片刻之后才抽离而去,让门缓缓关上了。   阎野接到电话的时候,薛宝添和小猫崽子都蜷在他的身上。   他将人和猫拢紧了,问道:“表哥,什么事?”   薛宝添冷眼乜来,拉着小猫崽子肉肉的爪子,轻轻一压,露出锋利的指甲。   “佟言与魏千宁分手了?”阎野看向薛宝添,将电话开了免提,“这事我不知道。”   “帮我问问薛宝添。”盛屿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   薛宝添嗤了一声:“人家分不分手与你有什么关系?盛总这么不要脸,体重肯定很轻吧?”   电话里一哽,又道:“看来是真分了。”   薛宝添摸摸小猫崽子的爪子:“分了又怎样?你觉得自己又有机会了?盛屿,这不是一个人‘贱’人爱的社会,你最好有点自知之明,你扪心自问你除了会耍手段骗人,还有个屁用?哦对,你身材还有点看头,但现在身材好的男人一抓一把,实在不行,我把阎野送去给佟言摸两把,总之少了你佟言能活,而且还能活得挺好。”   阎野轻啧,探身在薛宝添唇上咬了一口,他拿起电话放在耳边:“上次你不是说怕佟言跟着你受苦吗,怎么现在又动心思了?”   电话里盛屿的声音带着笑意,缓慢道:“忍把千金酬一笑,毕竟相思,不似相逢好。”   说完,挂断电话,屏幕逐渐熄灭。   阎野和薛宝添半晌儿无语,直到小猫崽子烦得慌地收回爪子,薛宝添才思量着说:“他骂咱俩呢吧?还是嘲讽咱俩没文化听不懂?”   阎野抓过薛宝添的手,放在自己的腹肌上,淡声道:“可能都有,谁知道。”   佟言的公司早已弃用饮水机,盛屿甚至连大门都进不去。   他依旧坐在那棵歪脖子老槐之下,向上一望再不是密密实实的枝叶,如今只剩枯枝残叶,萧瑟凋敝。   陈阿大属耗子的,撂爪就忘了之前对盛屿的忌惮,与他搭话:“两个月没见干什么去了?还以为你找到更好的营生了呢?”   盛屿给他敬了颗烟:“受点小伤,养伤来着。”   “巷子里那些老娘们说看见过你穿西装坐高档轿车,都说你发达了,唉,看来是看错了。”   入了冬,陈阿大就在报刊亭旁支了一个烤红薯的铁桶,他打开铁桶盖子,摸了个最小的红薯出来,递给盛屿,“没事儿,年轻人只要踏实肯干,先送水搬货,攒点小钱盘个店,娶一房媳妇儿生一个孩子,这日子不就过起来了吗!”   盛屿笑着接过红薯,慢慢地扒开外皮,目光却一直看着佟言的公司。   不多时那扇大门终于被推开,负责前台接待的女孩裹紧大衣,顺着烤红薯的香味儿小跑着过来。   她买了一只烤红薯,目光一瞥,看到坐在旁边的盛屿,付过钱,转身走了几步又回来,站在盛屿面前,好声好气:“阿山哥,公司现在不让你进,你以后就别给我添麻烦了,你那点事迹全公司都知道了,大家现在都挺不喜欢你的,一方面是为佟哥气不过,另一方面我们听了两年佟哥唱情歌,真的是惨遭荼毒,所以你现在还是避一避吧。”   盛屿抬起头,目光温和:“以后不会给你添麻烦,快回去吧,外面冷。”   前台女孩叹了口气,轻声道:“佟哥唱情歌时看起来很伤心,你说他是不是……心里还有你?”   盛屿吃了一口红薯,才说:“回去吧,东西该凉了。”…… 第75章 盛总,最后一单   佟言晚上喝了一点酒,下车遇了冷风,酒意有些翻涌。   合作谈得不顺利,酒桌上有人不停劝酒,话里话外意有所指,却又因对方没将话挑明来说,佟言这边的团队就只能暗自窝火,散不出半分脾气。   温度刚刚降至零度左右,棚户区路面破损,总有积水,到了晚上便结了薄冰,微醺之人踏上去,踉跄了一下。   下一刻,温热的手掌搭在了他的肩上,将人从冰面带离,随即松开了手。   佟言没有道谢,甚至没有回头,他继续向前走,身后跟着从容不迫的脚步声。   “烟。”脚步未停,佟言依旧看着前方混沌的夜色,带着冷感的声音吐在寒夜里,手臂轻扬,修长的手指松松地擎着。   身后传来打火机的声音,不多时,已经点好的香烟被放入了佟言的指中。   烟蒂明显被人晗过,土黄色的过滤嘴一截微濕,颜色深了些许。   佟言垂眸看了一眼,便将香烟扔进了旁边已经干涸的排水沟,再次说道:“烟。”   指间这回夹入了一根未点燃的香烟,打火机也随之递了过来,佟言含着烟,微微驻足,有人为他挡了口旁的冷风,宽大的手掌拢在烟前,佟言终于抬起眸子挑了一眼面前的男人,然后垂眸点了烟。   “盛屿,你又想做什么?还有没有完了?”   男人挡着风口:“聊两句,进屋还是找个背风的地方?”   佟言吐出一口烟:“家里有等着我的,不方便,就这儿吧。”   他看着盛屿微微敛起的眉头:“长话短说,即便你是前任,也要有点分寸。”   盛屿脱下大衣,披在了佟言肩上,不由分说地将他往路旁的背风处一带:“喝了酒吹风会头疼,我长话短说。”   话音微微一顿:“听说你与魏千宁分手了?”   佟言没有烟瘾,一根烟往往只过几口,最近一次完整地抽完一根烟,是与魏千宁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   医院里的消毒水味儿有时令人恐惧焦虑,有时又恰恰相反,让人倍感安心。   将换洗的衣服装进包里,佟言拉上了手提包的拉锁。   一切收拾妥当,魏千宁可以出院了。   “千宁,”佟言在男人身后叫住他,“我有话对你说。”   魏千宁很久才转过身子,笑着重新关上了病房的门,走到沙发前坐下,口吻轻松:“佟言,过来坐,慢慢说。”   初秋的阳光很好,不过分明媚,也不寡淡惨白,守着一个刚刚好的度,很像魏千宁。   佟言放在膝上的手指慢慢收紧,轻声道:“千宁,我们分手吧,我们这样在一起,对你不公平。”   魏千宁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后又缓缓绽开:“你非要等到将我照顾痊愈,才肯说是不是?”   佟言抬起头看他。   “我等这句话等了很久了。”魏千宁拉住佟言的手,“自从和你在一起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这句话可能早晚会来。”   佟言面色难看:“千宁,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魏千宁松开佟言的手,推开窗,放温暖的流风进来,“我对你是一见钟情,在我爸办公室第一次见到你,毫不夸张地说,我就想好了与你此后这一辈子要做的事情。”   魏千宁笑着说:“我自诩条件不差,但你是真的难追,我们能以恋人相处这几个月,说实话我得感谢盛屿。”   佟言正色:“我没有用你来刺激他的意思,也没有因为想躲避他而选择你。”他垂眸看着落在腿上的光点,缓声道,“以前我心里一直有怨恨,沉在过去,拔不出来,直到有一天,我们小聚之后,你已经向前走了几米,却又转回来轻声与我再次告别,说实话,这让我想到了很久之前的……自己。”   几年前春末夏初裹夹在微风之中的柳絮,此时似乎又在眼前。佟言站在事外,看到当时的自己在离开后又转身返回盛屿的车前,从车窗探进身子,轻轻地抱住了男人,与他再一次道别:“我一整天都在想你,早点回来。”   置身事外的佟言看不清车内盛屿的表情,他只能垂下眸子,收回思绪,用手指捉住了腿上的那束光,慢慢地说:“既热烈,又执着。”   抬起眸子,佟言看向魏千宁:“当时我就想,我应该开始新的生活了,给现在的你一个机会,同时也给曾经的我自己一个机会。”   柔和的光线中,魏千宁的声音像镀了一层光亮:“我知道你在认真经营我们这段感情,你几乎是一个完美的恋人,在我面前你没有负面情绪,从来不与我产生矛盾,对我的提议多予支持,我发言你会倾听,讲笑话你会开怀。”   话音戛然而止,那抹光亮也逐渐暗淡,“可我讲到未来的时候,你向来都是沉默。”一直微笑的面容上终于浮现些许落寞,“佟言,可我们终究要的不是这种……经营出来的感情。”   魏千宁抬手截住佟言即将脱口的话:“真的不用再与我说抱歉,我拉你进入这段感情时就想到了可能会有这样的结果出现,我曾经赌你会慢慢爱上我。”他自嘲一笑,“但是,我赌输了。”   “佟言,我做了我能做的所有努力,就差把你囚禁起来了,可是你还是没有爱上我,所以我也不会再拿我的一辈子去堵了。”   佟言微微敛眉:“囚禁?”   魏千宁笑:“开玩笑的,别害怕,我还没有那么疯。”   他叹了一口气,坦言道:“我一直在等你提分手,我想把主动权放在你的手中,我想让你知道,佟言,你很好特别好,好到可以随随便便就甩了我这样的高富帅。”   两人的手再次相叠,却全无恋人之间的暧昧多情,魏千宁看着佟言的眼睛,郑重道:“所有人都会吃爱情的苦,你看,我现在不也吃了,所以佟言,你之前经历的那些事都是屁事儿,不要再放在心里,不要再畏惧感情,爱就爱了,恨就恨了,顺着你的心意出发就好。”   男人收回手,在明媚的阳光中提起手提包:“我爸爸还是有些担心我的安危,让我出国避一阵子,已经帮我订好了机票,佟言……我们就此别过吧。”   佟言缓缓起身:“什么时候走,我去送你。”   “不用,我怕我把你拉上飞机。”魏千宁沉默了一会儿,又道,“盛屿……救过我两次,一次在仓库,一次在酒店的花园,这事我本不想与你说,毕竟他救的是我,不应该让你去承他的情,不过话又说回来,没有你,他应该也不会救我,我想了很久,觉得这事还是得告诉你一声。”   说完,他转身向外走,笑着摆了摆手,“抛弃我的人都要幸福啊,不然你肯定会后悔错过我的。”   那天,在医院楼下的花园里,佟言吸了一整根烟,烟雾散在阳光中,几秒钟便散了,却也带着融融的暖意。   棚户区灌满了冷风的深巷中,佟言靠在墙壁上,摘了烟,问站在面前的男人:“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听说你与魏千宁分手了,是真的吗?”   “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   冷风与香烟双重地刺激下,佟言有些轻咳,盛屿搭上他的手指去取烟,佟言夹緊不放,回以冷眼。   盛屿轻轻叹了口气,用温热的手掌包裹住了佟言的手背,类似牵手的动作,让夹着烟的手一抖,松了防范,转眼香烟便了易主。   盛屿想将那截烟晗进嘴里,又在佟言的冷视下,放下手夹着垂在身侧。   他侧转身体,尽量挡着冷风,声音在震荡风中也依旧幽沉平稳:“佟言,我想问你,你对我还有恨吗?”   “如果我曾经对你做的那些混蛋事,和我这个烂人,你觉得恨都懒得恨了。”向来坚韧的目光中,混入了一闪即逝的凄凉,那支被夹在手中的香烟,终是没忍住,被放进了嘴里,随着烟雾而出的声音,似乎轻得只够送进佟言的耳中,“那我马上离开,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打扰你。”   “如果你心里对我还有怨,还有恨。”盛屿举起手中的香烟,轻声道,“哪怕只有一片烟灰这么多,我能求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吗?”   这处角落幽暗,在路灯光线的边缘里,两人的影子交叠在墙上,营造出了亲密的假象。   盛屿的问题似乎不难,恨与不恨,一或者两个字的回答,比放一个屁还简单。   佟言善于数据分析,精通各种算法,却卡在了答案如此简单的问题上。   冷风将烟灰吹到了身上,他用指尖弹了去,缓缓抬起眸子看向盛屿。   嘴唇微启,答语将出,却被夹着烟的男人一把捂住。   他压身过来,低声道:“我帮佟老师选吧,我这么混蛋,你应该恨我。”   两人离得极近,盛屿才看到佟言眼中碎玉一般的冷意,他的手被人打了去,听到了低沉的声音:“就按盛总说得办吧,我还恨你,你要怎么赎罪?”   盛屿眉间一松,隐有笑意:“认打认罚,悉听尊便。”   佟言拉开了与盛屿之间的距离,连墙上的影子都不再暧昧:“听说盛总原来出任务无往不利,没有一桩是搞不定的?”   盛屿脸上的笑容慢慢收了:“我不做那行了,上次保护是冯嘉是接得最后一单。”   佟言翻起眼睑:“这就是你的悉听尊便?”   “你吩咐,我去办,但不用以这种形式。”   佟言不接纳:“签正规的雇佣合同,我看上的就是盛总的这份对工作的执着与敬业。”   盛屿略略沉吟:“可以,这单我接,需要我做什么?”   打开手里的公文包,佟言从里面拿出了一份文件:“与市里这家重点企业的合作,我一直拿不下来,就劳烦盛总帮忙了。”   “没问题。”盛屿接过合同,“我回去研究一下,尽快给你落实。”   佟言轻笑:“别急,我给盛总介绍一下情况,这个企业的老板是个变态,男女通吃,他希望我们公司有人陪他尚床,盛总为了完成任务不是什么都肯做吗,上床这种小事,对于你来说应该毫无难度吧?”   身子向旁边一侧,佟言越过盛屿,擦肩而过时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我就等盛总的好消息了。”   手腕被蓦地握住,盛屿压着怒意的声音在极近的地方划入佟言耳中:“这种玩笑开不得。”   佟言推开身前的人:“我没跟你开玩笑,盛总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去了解这个老板的人品,我今晚就是和他吃的饭,他话里的意思已经表示得很清楚了。”   香烟已经燃尽,却依旧被盛屿咬进齿间:“这单我不能接。”   佟言嗤笑一声:“为什么不接?盛总不是向来敬业吗?尚床而已,你为了完成任务又不是没上过?在海上的游艇里,你接完那通工作电话,不就同意让我尚你了吗?”   盛屿第一次觉得脊梁挺不起来,夏夜每晚冲凉的那桶冰水如今好似从头上淋下,浇灭了他刚刚燃起的一点星火。   几分钟之前他还在祈求佟言的恨,如今却被这份亲手造成的恨意震惊,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这么直观且赤粿地面对他给佟言带来的伤害,面对佟言心底那份千疮百孔却无法言说的沉殇!   如今,初冬的冷夜里,深巷的窄光中,面对佟言寒冰纳雪一般的目光,盛屿甚至连“抱歉”都难以启齿。   在巨大的疼痛面前,道歉,苍白无力。   “佟言,……”   “明天我送盛总去赴约,”佟言取下肩头披着的外衣,随手扔在了干涸肮脏的水渠中,“希望盛总能保持敬业,顺利完成任务。”   下了新雪,雪花在路灯下格外醒目,佟言转身,慢慢地没入风雪之中……   第76章 用针,扎他!   高档餐厅,佟言对面坐着派头十足的男人。   五十多岁,发稀耳阔,一双浑浊的眼。   他放在桌上的手向前一探,碰到了佟言的指尖儿。   佟言缩回手,从胸前取下一根签字笔,握在手里,笔尖出鞘。   男人给佟言添茶,笑着说:“佟总,自我做到了现在的位子上之后,就再没给别人倒过茶了。”   佟言回以微笑:“龚总今天也没算破例。”他将满杯茶向旁边一推,“我从不喝茶。”   男人脸上的神色一僵,率先而出的不虞,又被思量后的笑容取代:“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家竞标的公司,比你规模大,比你资历深的比比皆是,我却让佟总的公司入围了?”   “自然是我们公司业务扎实,竞价合理。”   男人短促地笑了一声:“也对,但不全对。”他给自己斟茶,在缓缓的水声中拉着长音,“我就喜欢佟总身上的这股劲儿,碰一碰弄不好就会扎了满手刺,却又当真让人心痒难耐。”   不断被按动的签字笔发出短促的嗒嗒声,在餐厅舒缓的音乐中听来极不协调,男人瞄了一眼,并未在意:“你们公司那个前台,小姑娘长得不错,说话也有趣,上次我去你的公司考察时,她顶了我好几句,昨天吃饭怎么没带来?佟总不会用人啊,那么漂亮的姑娘,可以为你打开很多道门,创造很多经济效益的。”   窗外有雪,佟言的目光落在那片白上,声音好似也惹了寒意:“孩子小不经事儿,就不往龚总面前带了。”   男人又顺着佟言的衬衫望进去一眼,才压着戾气说:“佟总,今天坐在你对面的应该是我的财务总监,但我却亲自来与你洽谈业务,你到底懂不懂这其中的含义?”   被佟言推走的茶杯又被男人推了回来:“都是成年人了,就不要再打这种哑谜了,你知道我要什么,也知道我能给你什么,有了我这单业务,你的公司就可以跃上一个台阶,会有很多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机会,等价交换而已,佟总不吃亏的。”等价交换。   油腻隐戾的声音,似乎与很久之前低沉的男音重合在了一起,“佟言,我是骗了你,但你也税了我这么久,你不吃亏的。”   握着签字笔的手指压得发白,佟言沉默了一会儿,与对面的人说:“龚总,一会儿给你介绍一位我的新同事,您要是满意,今天我们就把合同签了吧。”   “新同事?”男人沉下脸子,不顾餐厅的规矩,翻出雪茄叼在嘴里,“拿阿猫阿狗打发我?佟言,现在你还没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和位置?我愿意看你这张冷脸是晴趣,你别真把自己当盘菜了,知不知道我碾死你们公司就是分分钟的事。”   “龚总要点什么菜?我是否可以效劳?”一道低沉的男音忽然插入两人的对话,有人缓步走来。   来人身高优越,远视高大英挺,近了便显出迫人的压迫感,他微微垂眸,伸出手自我介绍:“龚总,我是盛屿,佟总公司的新员工,路滑遇到事故,来迟了抱歉。”   不知为何,老男人避开了那双略有笑意的眼睛,习惯性地想往黑色衬衫里勾一眼,又谨慎地收回了目光,他的屁股向后挪了挪,拉开了与盛屿的距离,才伸手握住了那只手。   “叫什么?”   “盛屿。”   钻石袖扣上还带着室外的寒意,老男人收回手的速度有些快:“坐吧。”   盛屿拉开椅子坐在了佟言的身旁,转头轻声叫了“佟总”。   佟言自那道声音响起,便没正视过来人,如今也垂着眸子,似未听到这声清浅的招呼。   对面人的男人擎着雪茄打量着盛屿,又在盛屿回视时下意识避开目光,避开了又懊悔,一个小公司的员工,怕个屁呀。   “在佟总公司做什么?”他问。   “助理。”佟言终于掀起眼帘,机械地回答。   盛屿笑着说:“跑跑腿,做些杂活。”   “哦,”老男人沉吟了片刻,“知道你老板叫你来做什么吗?”   盛屿目光中的眼睫狠狠跳动了一下,那只攥着签字笔的手,因为用力,显出浅浅的筋骨来。   高档餐厅中杯盘叠擦与低低的交谈声盖过了这一处的沉默。   雪茄发甜的味道令人作呕,良久之后,盛屿才收回落在佟言身上的目光,扇了扇面前的烟雾,平静地说道:“知道。”   老男人却犯了难,显然佟言带来的不是阿猫阿狗,姓盛的这副身子在他们圈子里已经实属罕见,又难得兼具了冷峻迫人的气场,训摇尾巴的狗无趣,带点脾气的臣服才是乐趣。   可面前这个似乎又过了,仅仅对上那双沉冷的眼睛,老男人都要犹豫片刻。   他向餐厅的角落看了一眼,起身道:“我去一下洗手间。”   对面位置空了,这处又安静下来。   盛屿泼了佟言杯子里的茶,又给他续了一杯,水流急急缓缓,水未过半,终是断了。   茶壶落在桌子上,盛屿轻声问:“你真的希望我上别人的床吗?”   佟言将手里的签字笔重新别回口袋:“这是你的任务,盛总想打退堂鼓?”   “我出任务的时候,只与你……”   “你是说只有涉及我的那个任务才有这个项目?还是只有我愚蠢笨拙,挡了盛总完成任务的脚步,令你不得已而为之?”   室内温暖,却融不进相对的目光中,佟言的声音干涩冷淡,落在盛屿的耳中像领了死亡通知书:“你不是向来遵从等价交换吗?你帮我签了单,我不再恨你,就像你说的,我们之间连一片烟灰那么重的恨……都没有了。”   盛屿靠进椅背,沉默地将目光投向窗外,白茫茫一片,都是雪。   “那人行吗?”   “行吗?!哥哥,这可是难得一遇的货色。”   “看着不像个喽啰,别说那一身价值不菲的衣服,他那个气度哪点像个打杂的?”   “当然不是打杂的,他是街边混的地痞无赖,所以才拽得二五八万的,那身衣服肯定是佟言新给他置办的。”压低的声音里无端地含了恨,“这小子愿意搞黑吃黑,这回咱们得给他上点厉害的手段。老哥,你不想训一条在路边呲过尿的野狗?”   吞吐香烟的声音后,传来结语:“行吧,你来安排。”   盛屿面前的茶杯倒入了新茶,老男人将刚刚的话又重新说了一遍:“小盛,自我做到总裁的位子上之后,就再没给别人添过茶了。”   下倾的茶壶嘴儿被两指抬起,盛屿的声音中透着冷漠的客气:“不爱喝茶,龚总不用忙了。”   老男人脸上瞬间扭曲,半晌儿后又压下脾气好声道:“也是,喝茶浪费时间,不喝也罢。”   他拿出合同翻到最后一页,对佟言说:“佟总,成功其实挺简单的,做对了决定,跟对了人,就像现在,唾手可得。”   他在“甲方”之后落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笑着说:“我在楼上订了房,佟总真的不上去坐一坐?”   抬眼便对上了那张毫无半分喜色的脸,老男人头一次做甲方做成了孙子,他摔下合同,冷声道,“你先走吧,这里没佟总什么事了。”   合同被收进公文包,佟言站起身,他差点带倒了椅子,椅子腿在地面磨出了刺耳的声音。   他没看任何人,甚至没听任何声音,堪堪挺直脊背,向门口迈开了步子。   “只是一想到你,世界在明亮的光晕里倒退。”   餐厅轻柔的音乐中,混进了低缓的男音,像是自语,又像呢喃。   佟言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下,强硬拔直的脊背慢慢坍塌……   “只是一想到你,世界在明亮的光晕里倒退,一些我们以为永恒的,包括时间都不堪一击……”   盛屿的声音不适合读诗,读不出缠绵悱恻,连伤感都是淡淡的:“佟总,天冷路滑,小心一点。”   视线有一点模糊,眼睫落下再抬起,便又听清晰了。   佟言重新拉开步子,头也没回地推开了餐厅的门,将在波涛中摇晃的船舱和那个带血的吻,都抛在了脑后……盛屿点了烟:“聊聊?”   老男人看着那双骤然冷厉的眼睛,半晌才道:“楼上安静,要不去那儿聊?”   “行。”   盛屿率先起身,走入了与餐厅相连的酒店。   顶层安静,没有权限不能入内,老男人用房卡刷开了房门,盛屿夹着烟在门前略停了片刻,才从容而入。   啪!门被很快关上!   随即便传出了一声:“关灯!”   门板被骤然撞响,激烈的打斗声穿门而出,陌生的男音大声叫喊:“卧槽!这人什么来路!这么彪!”   “一起上!快,一起上,按住他!”   痛呼声接连不断,甚至传出了哀嚎。   “你们二十万白收的?一个人都拿不下来!”   “用针!用嘛药扎他!一起上,用针!”   惊天动地的声响之后,室内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谁先上?”   “他曾经把我扔进过厕所,当然我先。”   第77章 让他管你叫爷爷   车子没有点火,车内的温度与室外无异。   放在方向盘上的手透着失血般的苍白,紧紧地握着手机。   正是华灯初上,车外人来人往,车内的方寸之间却锁着一片死寂。   突如其来的手机振动声终于打破了只有沉重呼吸声的寂静,佟言看着手机上的未读信息,深吸了一口气,划开了屏幕。   未命名的号码发来了一条语音,声音很小很空,需得贴在耳朵上才能听清:“卧槽,和你说的不一样啊,没有什么谈判,动真格的了,都用上嘛醉剂了!我就是个喽啰,事态我可控制不了,钱不会退啊,我可给你通风报信了。”   听筒内的声音戛然而止,手机从指间滑脱,佟言蓦地抬头去看酒店顶层的那扇窗户。   距离让所有庞大的事物都变得迷你微小起来,那片狭窄的窗户后关着拦在佟言面前的所有怨念仇恨和难以信任。   拉开公文包的手是抖的,那份合同被翻了出来,连带着一根崭新的甩棍。   重新拾起手机,佟言回复信息:给我开门。————推开车门,他再次步入那家餐厅,刚刚收拾好的餐台上少了一把餐刀,多了一根金属甩棍。   酒店的迎宾还记得佟言,将上午开了尊宾套房的客人送进了电梯。   顶层只有两个房间,上行的电梯缓缓停下,佟言将印着A002的房卡放入了口袋。   银色的刀餐从袖口滑落,被紧紧握在手中,A001的房间门虚掩着,里面传出有些熟悉的声音:“这么重,多来几个人,帮我把他搬到床上铐住。”   地毯息声,宽敞的起居室坐立数人,目光都落在那处大床上,谁也没听到从身后而来,有意放轻的脚步声。   银色的手铐拷住有力的手腕时,龚江的脖子下一凉,下意识感知到的危险,让他脖子一缩,低头看到了持着餐刀的那只手。   “啊!是谁?干什么!”   一声嚎叫引来了众人的目光,八九双眼睛落到持刀的男人身上,大惊失色!   “佟言!你……怎么进来的?……这是干什么?”   佟言看了一眼晕倒在床上的盛屿,冷声问:“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见无人回答,他把刀尖一竖,直扎进老男人的胸口皮下:“说话。”   佟言虽不及盛屿体魄雄健,却也挺拔高大,力量十足,他箍着矮了半头的男人,看着刀尖下的鲜血缓慢地浸透了衣服。   手上再次加力,佟言听到了男人的鬼哭狼嚎:“告诉他呀,告诉他用了什么?”   此时,才有人从沙发上站起来,戴着半指手套的指间夹着烟,极不情愿地说道:“麻醉剂,死不了人的。”   “怎么样才能清醒?”   那人瞄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盛屿,将烟咬进嘴里又坐回了沙发,不耐烦道:“计量用的大,睡一觉,用得小,泼点水就醒了。”   佟言将老男人拖到墙角,用刀逼着,警告身后蠢蠢欲动的人:“你们动一步我就扎他一刀,不信就试试。”   他拿起床头柜上散乱放着的矿泉水瓶,毫不犹豫地浇到了盛屿头上!   凉水兜头而至,躺在床上的盛屿蹙紧了眉头,被扣着的手指微微轻颤,他的眼睫在翕动了几下后,随即睁开了眼睛。   意识回笼,握拳一挣,发现自己被扣在床上,他迅速半身而坐,目光快速扫过室内情况,最后落在拿刀的男人身上,神情一怔:“佟言?”   一直绷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了,佟言扔了手里的瓶子,身体像极力抻直的橡皮筋被松开之后,疲软无力。   趁这个机会,老男人一把推开了佟言持刀的手,捂着伤口连滚带爬地躲到了人后,从人缝中伸出手臂,叫骂:“佟言!人是你给我送来的,现在动刀动枪的这是做什么!”   佟言背墙而立,深呼吸了几口气,慢慢转身,他瞥了一眼藏在最后面的喽啰打手,又扫视了屋中的所有人,才道:“长安配件董事长龚江,入赘豪门已为人夫郝志杰,烟城嘉牀总经理王浩泽,没想到能在这个房间中遇到这么多相熟的面孔。”   他走到盛屿身边,微微躬身,用手去碰他的小腿。   盛屿没躲,任由他撩起自己裤管。   小腿外侧别着锋利的匕首,佟言弹开卡扣握着刀柄取出。   “小心点儿,很锋利。”盛屿沉声叮嘱。   “闭嘴。”佟言将手里的餐刀用力插进枕头,换上了盛屿的匕首,刀锋向前,指着屋中的所有人,“我能来做什么?当然是合同还有待商谈,这合同中的错漏太多,需得一点儿一点儿谈。”   床头柜上除了零散的水瓶,还有烟。佟言拿起香烟叼出一根,按了两下火机,才在晃动的火光中点了烟,烟雾只在口腔中转了一圈就被吐了出来,摘烟的手微微颤抖,目光却带着沉冷的决绝。   “我的错,我认。”话音刚落,锋刃忽然回转,猛地插入自己的左臂!   “佟言!你干什么?”盛屿的声音与手铐的晃动声同时响起。   拔刀,见了血,佟言又抽了一口烟,带血的匕首重新指向众人:“你们的错,你们自己担!”   西装革履的家伙们畏惧地后退:“佟言,你疯了?我们就是跟他玩玩,弄不出事来,你不用这么敏感,合同没什么问题,拿好你的合同,出门去,全当没看见好不好?”   “没问题?”血液缓缓由上臂向下流淌,从指尖儿垂落,在暗花的地毯上留下一片脏污。佟言用带血的手从大衣口袋中取出皱巴巴的几张纸,翻到最后一页,看着上面的字,笑着说,“甲方,龚江,后面怎么还跟了‘畜生’两个字?错得离谱。”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将手中的纸展于众人之前,乙方两字后面一片空白。   唇角上拉,佟言僵硬的笑容让人觉得有些阴戾:“还好我还没有签过这份合同,龚总说过的,等价交换,现在不公平了怎么办?”   他扔了合同,自问自答:“那就找点公平吧。”   骤然快速上前,佟言用带血的手一把抓住郝志杰:“郝总你那么爱干净,一定很害怕血吧?”   手里的刀高高扬起,盛屿急怒的声音插入:“佟言,住手!”那刀却落得更快,向郝志杰的肩膀用力刺去,如同扎向自己时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   身旁的“战友”早已抱头而逃,郝志杰闭着眼睛哀嚎:“救我,白二救我!”   刀锋入肉,划开了表皮,却被截断再次向下的力道,佟言持刀的手腕猛然被人握住,平行一拽,在郝志杰的手臂上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刚刚一直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擒着佟言的手臂说:“姓佟是吗?佟先生,这么搞下去我们都会摊上事儿的。”他向门口瞄了一眼,只看到郝志杰跌跌撞撞狼狈逃跑的背影,“你的对家都被你吓跑了,你的人也没什么事儿,这事了结了怎么样?”   白二没将佟言当回事儿,刀都不会握得主儿,只能吓吓那些草包,谁曾想片刻之后,一只签字笔就抵在了自己的眼前!   “让他们别动!”   身后是墙,颈下是刀,眼前是锋利的笔尖儿,白二皱眉,吩咐手下:“听到佟先生说的话了吗,都别动。”   他翻起眼皮:“佟先生,我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说到底咱俩没仇。”   佟言将笔尖儿贴近了半分:“还有麻醉剂吗,给你自己扎一针。”   “佟先生……”   “扎不扎?”笔尖儿已至瞳孔,“不然换我扎?”   男人满面怒容,却只能无奈道:“拿一针来。”   “两针。”   “你他妈想弄死我?”   颈下的刀锋上浅浅见了血,男人骂了句“疯子”,一咬牙拿过两只注射器。   刀锋压得更深,佟言低声威胁:“这麻醉剂你要是扎在我身上,如果第一时间不能撂倒我,就别怪我手下没轻重了。”   白二在齿间晗了声骂,他的目光在佟言身后扫了一眼,才将其中一只微型注射器握在手中,向自己的肉里一扎,拇指放在推管上,缓缓推入麻药。   针管中的水剂只推了一半儿就被佟言拦住,他拔了注射器,将剩下的一整只麻药和现在的半只都握在了手里。   “手铐的钥匙。”   白二在口袋里掏了一把,扔了钥匙过来:“可以了吧?”   慢慢收了刀,佟言道:“你们走吧。”   白二啐了一口,手臂搭在自家兄弟肩上:“姓佟的,以后别去临城,在那里要是让我看到你,肯定弄死你。”   房间的门被最后出去的喽啰关上,临走前他在自己的嘴上做了一个拉拉锁的动作,才鬼鬼祟祟地关上了门。————手里的刀落在地毯上没有发出多大声音,佟言踉跄了一下,坐在了起居室的椅子上。   “过来,你的手要马上止血。”盛屿沉声。   佟言沉默了一会儿,才勉强起身,走到盛屿身边,伸出受伤的手臂。   盛屿一条胳膊被锁在床上:“先给我开锁,这样不方便。”   手臂又落回身侧:“那就算了。”   盛屿眉间的纹路隐现,却也只能别扭地从床单上扯下一条碎步绑在佟言的上臂。   他边包扎边抬眸子看向佟言:“为什么要伤自己?”   佟言别开眼,看着地毯上深暗的血痕,低声问:“盛屿,你不是很厉害吗?不是可以掌控一切吗?魏千宁你都能从那么紧迫的情况中救出来,今天……为什么不行?”   他回视盛屿,单手抓住他的衣领:“如果我没有在隔壁开房,没有买通打手中的人给我报信儿?”佟言肉眼可见地颤栗起来,“你……”   盛屿将人拉到身前,用拇指拭去他眼尾滚烫的濕痕,轻声道:“我不会有事,麻药的剂量很小,我很容易醒来,猴子和方脸随叫随到,别害怕,我不会有事的。”   吻轻轻地落在湿润的眼睫上,一遍又一遍,又随着温热的液体划到唇角,向来沉稳的声音中也有了轻轻的颤抖,“我就知道,佟老师不会舍得把我送上别人的床。”   温软一触即分,盛屿被人一把推开,领口再次被绞緊,佟言泪水中的戾色带着无尽的凄凉与疯狂:“是舍不得。”   刚刚剩下的半只麻药不知什么时候被换上了新的针头,佟言用那只伤手将注射器猛然扎进了盛屿的手臂,针筒中的水剂缓缓推动,他慢慢倾身吻了上来,曾经隔着山海的两人,如今终于只隔了苦咸的泪水,“是不舍得,盛屿,那我就把你拴在我床上一辈子吧!”————棚户区的深巷中,薛宝添蹲在廊下背风的地方,叼烟似的叼着棒棒糖:“佟言,都说露齿的狗不咬人,咬人的都是平常收着牙的,老祖宗这话说的在理,你他妈泰迪的身体竟然装着藏獒的灵魂,我还真看走眼了,你这把玩得够大。”   他嘬着糖,声音含混,“事情都帮你善后了,那几个烂人也警告过了,不会再生什么事儿了。”   佟言将脸埋入掌中缓慢地搓了一把,无力道:“宝宝,我觉得我已经疯了。”   “是挺疯的,你……为什么把盛屿往别人床上送啊?”   佟言望着看不出天色的远方,声音被冷风一抽就散了:“心里恨得紧,总想找个出口。”   薛宝添摇摇手中的糖:“我看你是找不到原谅盛屿的方式吧?想原谅又不能原谅,所以心里拧巴,才失了分寸。”   佟言沉默了半晌,没否认也没承认:“我想让他也像我一样疼一疼,他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吗,想让他也尝一尝被喜欢的人伤害的滋味,可是……我以为他会顺利摆平此事,没想到……”   “没想到他也是人,不是神?”薛宝添嗤道,“盛屿是挺牛逼的,但谁能从无败绩?你看,我家小傻逼不就把他一脚踢出了公司?”   佟言下意识纠正:“我听阎总说,是盛屿故意把公司让出来的。”   “草,我他妈开解你呢?你倒是恨他啊,还是要护着他啊?”   佟言息声,又道:“恨。”   薛宝添蹲着挪近了几步:“你把盛屿弄哪儿去了?猴子和方脸那边儿,要不是阎野压着,早找到你这儿来了,不过也就是你把盛屿劫走了,换个人,阎野也压不住。”   佟言站起身,郑重地道谢:“谢谢你们为我善后,改天等我病好了,请你们吃饭。”   “啥病?”   “疯病。”   薛宝添整张脸皱在了一起:“草。”   他向佟言逐渐离去的背影喊话,“要疯就疯得彻底一点,啥恨不恨的都能在床上找回来,挵得狠一点,让他管你叫爷爷。”    第78章 拿什么信你?   混沌的意识似一部没有声音的黑白默片,凌乱的雪花之后隐现出一张冷漠的脸。   高大的男人站在悬日之下,垂着头训斥:“不许哭,从今往后不要让我看到你的一滴眼泪!”   镜头又转,巨大的宴会厅充斥着翩跹的裙角,那些不断转动的舞裙和各种味道的香水,似乎是怪兽口腔中凸起的舌刺,恐怖又令人作呕。   “不要和你爸爸说我今天见过王叔叔,你就在这里守着门,不能让别人进来知道吗。”   “朋友?你以为我是让你与他们做朋友?听着,这世界上没有朋友,只有对手,你要学会掌控他们,利用他们,来实现你自己的目的。”   闪烁的黑白雪花最后停留在低矮深暗的阁楼中,还算年轻的老人,从门缝投进满是嫌恶的目光:“连几个十几岁的孩子你都掌控不了,你觉得你还有什么用?好好想想你该怎么做,想不出办法就别出来了。”   门轴发出刺耳的声音,逐渐切断了一切光源……一注冷水骤然击破混沌的意识,盛屿猛地睁开了眼睛!   水线依旧持续不断地打在脸上,男人勉强看清了站在水幕之外的佟言。   那人依旧是平常装扮,白色衬衫,浅灰色修身西裤,单手插在口袋里,目光没什么温度。   他抬手一旋开关,断了水流,没有阻隔的视线更加清晰,比刚才的冷水还要凉上几分。   盛屿抬手去拢湿发,却发现右手上套着钢环,钢环上焊着两指宽的铁链,很长,另一头不知拴在哪里。   用另一只手将湿发向后一拢,盛屿才看清这是佟言租住房子的小浴室,他此时正靠坐在浴室的壁角,浑身湿透,像一只过了水只差拔毛的待宰公鸡。   摇了摇手上的铁链,盛屿问:“佟老师这是干什么?”   “我说过的要把你锁在我的身边。”   盛屿眼中浮现出清浅的笑意,他抖了抖身上的水,更加松懒地靠在壁角,纠正道:“我记得我睡过去之前,你说的是要把我锁在你的床上。”   锁链相撞,发出金属细碎的声响,盛屿微微起身,将长长的链条绕过佟言,一捆,拉至身前:“不用锁,只要佟老师需要,我义不容辞。”   佟言垂眸看着盛屿眼中的笑意,轻声道:“看来,盛总还没懂我的意思。”他缓缓蹲在男人面前,将手放在挂着水珠的肩头,手指一滑,便有存在肩窝中的水顺着上臂滑落,手指又跟了上去,从上臂到小臂,直到腕口才追上那颗细瘦的水滴,透着蜜色的水滴被压在掌下,骤然而至的力道,让它碎于无形,再次重见天日时,强健有力的手腕已经被拷在了手铐中!   手铐的另一端锁死在淋浴器的金属支架上,右手拴着锁链,左手铐着手铐,盛屿拉动两侧的金属,无奈地说道:“佟言,我心甘情愿的,没必要这样。”   佟言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盛屿:“你是不是心甘情愿,对我来说不重要,我只在乎你从今往后只属于我一个人,再也没有办法骗我。”   盛屿终于收起眼中的笑意,微微敛眉:“所以,你想拘禁我?”   “佟老师这么好,有谁会舍得伤害你?”佟言将盛屿的口吻学得惟妙惟肖,“盛总曾经说这话时,心里会有拨动吗?”   他的手指搭在自己的衬衫叩子上:“我有。”叩子从叩眼中划出,“我当时想,我整个青春中充斥的嘲讽与羞辱,原来都是为了遇到一个这么美好的人。”   手指下滑,解开第二颗叩子,“终于有人将我从那个用数字堆砌起来的房子中拉了出来;终于打破了那些恶毒诅咒;终于可以不用将自己伪装成为我母亲的那种冷漠了……”   手指停在最后一颗叩子上,佟言单臂撑墙,看着瓷砖上的浮雕花纹,轻声道:“谁知道……都是假的。”   “你从没看过我写给你的信,可你却说令你动容;我在天台吻你,明明事后你要找我寻仇,却又说成命定的邂逅;我每天都要在你的天平上过一过称,看看这个叫做佟言的砝码值不值得你去说爱和喜欢。”   “佟言……”   “我恨你欺骗了我,更恨你让我无法再信任你。盛屿,你让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我也想给,可你现在做得每一件事我都要猜测背后的原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想拨开那些字看看后面藏没藏什么阴谋陷阱。”佟言垂眸盯着盛屿的眼睛,“你说,我怎么给你机会?”   洗手台的边缘,露出熟悉的刀柄,佟言退后半步,回手握住刀柄。锋利的匕首上,还粘着佟言血液,如今已经变成暗沉的红色,让人觉得心惊。   “你不是喜欢在我这里洗澡吗?那以后我就把你锁在这里好不好?”   刀尖向前,锸入盛屿皮带中用力一割:“你只属于我,远离外界的一切,是不是就不会有阴谋与谎言了?”   匕首扔出浴室,佟言脱下了自己的衬衫,即便左臂绑着绷带,他的身体体依旧十分漂亮,肉色直扎入眼,也能看出几分优雅与冷淡,也只有盛屿知道,这份从皮肉中透出的优雅冷淡,被打碎之后,是何等的誘人沉伦。   佟言向前微圧,盛屿口鼻呼出的气息落在他线条明显的腹肌上,他伸出手钳緊男人的下颌,问道:“盛总,现在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佟老师,”盛屿勾了一眼佟言的腹肌,“我的公司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完,等我处理好这些事情,回来让你锁好不好?”   浅灰色的西裤堆在脚下,沾了水,修长的手指离开下颌,落在后脑的发间:“蹲了两年监狱,盛总的理解能力都退化了。”   手下骤然一圧,浅浅的闷亨与锁链的声音同时响起。   佟言撐在墙壁上的手指圧得发白,另一手绞緊濕发:“盛屿,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盛屿。”   浴室只冲过凉,没有雾气腾起,洗漱台镜子中的动作清晰入眼,强壮的手壁被链条与手铐锁着,靠坐在角落里的男人扬着头,承受着一切。   佟言洁束得很快。   除了急蹙的乎吸,他的眸子依旧是冷的,伸手捂住了盛屿嘴,手指从他的下颌慢慢划至喉间,在那颗小痣上轻轻一按,又再次向下划出一线。   盛屿盯着他的眼睛,缓缓咽了口中的东西。   手掌撤离,他问:“我打几个电话可以吗?”   佟言未答,又从洗漱台上拿起一包东西,逐一摊开在盛屿面前:“喜欢吗?”   盛屿看着那些形状奇怪的物什,眼角微抽:“佟老师,这些变态了点儿吧?”   佟言选了其中一样:“适合盛总,你会喜欢的。”   锁链在右腕上绕了几圈,手指紧紧地握着冰冷的金属,箍緊缠绕的铁链没有截断从小臂延伸至手背的凸起的青筋,暗青色的血管下,每一次血液的鼓动,锁链都会撞击在墙壁上,发出沉重的哗响。   左臂被手铐吊着,手腕已经勒出了深深的红痕,盛屿的头发被向后拉紧,下颌扬起,方便那颗候上的小痣被人肯齩。   “佟言!”   锁链声骤然剧烈,手背上青筋崩起,那道被勒出的红痕更艳,透出刺目的红。   “疼?”一直在讨伐的男人终于放过那颗小痣,看向强壮却身不由己的男人。   盛屿后仰,将头靠在墙壁上轻笑,声音沙哑:“佟言,你已经够大了,就别用这些了。”   佟言凑过去吻他,吻很轻柔,话却是冷的:“不喜欢吗,那换一个?”   盛屿看他去摸夹子,无奈地闭上眼睛:“佟老师,给颗烟抽抽。”   香烟被点燃,送入盛屿口中,带他过了一口,又被修长的手指摘去,佟言反手放进自己嘴里。   一颗烟被慢慢分食, 铁链晃动的声音从未停止,频率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响。   那个设定好程序,只有开关按钮的永动机,终于故障失灵。沉重的舛息声从叼着烟的唇缝泄出,拴着链条的手骤然抓住佟言的头发,沉声道:“佟老师,你他妈健身为的就是这个吧?那还不再快点!”   作者有话说:   只追夫,不追妻。再说一遍,铁子们不追妻,大家也能看出来,山与还是宠着佟言的。 第79章 红裙   窗户用铁条锁死,垂着密不透光的窗帘;门上除了传统门锁,又装了先进的密码指纹锁,除此还加了一道防盗铁链,佟言进出须得两把钥匙,一串密码,和自己的指纹。   室内开了灯,盛屿夹着烟坐在沙发上,右腕上的铁链拴在床角,链条很长,除了不及门窗的距离,足够他在房间的其他角落自由行走。   他瞥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布料,皱起眉头,颇为无奈:“佟老师,你这都是从哪儿学来的?不觉得变态吗?”   佟言费尽全力才将红色的旗袍套在了盛屿身上,即便是最大码的,也拉不上拉链。   他气喘吁吁地退后两步,端详盛屿:“起来走两步。”   盛屿叼着烟“草”了一声,粗壮的大腿在红色的布料下交叠,他靠在沙发上揉了揉太阳穴:“佟老师,别上网什么都学,有些东西真不合适。”   肤色冷白的手指钻入俗艳的布料之下,盛屿在佟言眼中看到了熟悉的遇望。   他按住那手:“我穿成这样会吓到小黄的。”   佟言一怔,偏头看到蹲在沙发旁正投来好奇目光的小土狗。   天气渐冷时,小土狗来佟言这里乞食的次数更加频密,每次吃东西时都将身体蜷进从门缝涌出来的那一点热气中。   佟言考虑了几日,才在一个上牙打下牙的寒冷夜晚里,蹲在小土狗的面前说:“我可以收留你,但你不可以在明年天暖的时候就溜走,做了我的狗,就永远不要骗我,不要扔下我。”   也不知小土狗是如何回答的,总之它挤进了佟言的房间,后来盛屿又被破挤了进来,一人一狗的区别是,一个被拴着,一个散养。   佟言起身将小土狗关进了浴室,临走还扔了一个玩具进去,再回首又是那般冷眉肃目,缓步走来,再次将手放归原位。   盛屿思索片刻,打起商量:“你帮我买一只手机,只能和你一个人联系的那种,我就如佟老师所愿。”   眸火被一片冷意浇灭,佟言拿出手铐将盛屿的左手拷在茶几的木腿上,欺身圧下:“如不如愿不是你说得算的,如今我们之间,没有你说‘不’的权利。”   费力穿上的旗袍,破布一样挂在强健的身体上,铁链晃动最激烈的时刻,盛屿在佟言耳边轻声说:“每天在家等你的时间太长了,每一天都像一辈子一样,如果有一部手机我就能随时联系你了。”   修长的手指向茶几上一探,取过胶带撕开,封住了盛屿的嘴。   剩下的,就只有铁链急急缓缓晃动的声音了。   转日,盛屿得到了一只儿童电话手表。   里面只限定了一个联系人,佟言。   盛屿截住了佟言给自己戴表的动作,想了想找到了合理的解释:“这只腕子你还要时常拷手拷,要不,表放我兜里吧?”   佟言话少,懒得理他,今天他将人变着花样弄了两遍,自己也乏了,走到床前打算休息。   盛屿看着铺在地上的单薄被褥,笑着说:“佟老师,大冬天的,你心疼心疼我,床上够大,给我留个地方。”   佟言掀起被子躺下,轻讽:“盛总身体好,冷热水交替一晚上才发烧,这点凉还是受得住的。”   话音未落,屋子里的灯就灭了,盛屿在暗影中独坐了一会儿,才跨过小黄温暖柔软的狗窝,将被褥铺在童佟言床边,在距离他最近的地方,闭上了眼睛。   佟言在听冯嘉汇报项目推进情况时,手机响起了信息提示音,他瞄了一眼,屏幕上横陈的是昨天刚刚存进去的号码。   将手机静音,扣在桌面上,会议继续,直到下班,佟言才扫了一眼盛屿发来的购物清单。   “佟老师,上网百度时别只盯着床上那点变态事儿,学学如何榨干对手的剩余价值,帮我准备一下这些食材,晚上做给你吃。”   购物清单很长,包罗万象,佟言看都没看就点了删除,对守在门口的张祺说:“晚上安排在哪里聚餐?我开车。”   张祺这阵子热衷给佟言介绍对象,他认识的gay不多,却人脉广,知会了一声也搜刮上来不少歪瓜裂枣或好瓜好枣,挑着眉清目秀,与阿山长得不像的给佟言介绍了几个,却一直未得回音。   “上次那个挺好,你又推了?”   佟言放在桌面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他拿起手机解了屏,是盛屿发来的:“加班了还是聚餐?我和小黄都很好,勿念,路上小心,慢点开车。”   张祺的手搭在佟言的肩膀上:“你听我到说什么了吗?”   佟言放下手机并未回复信息:“看着就不合适,没去见,推了。张哥,别为我的事费心了,我现在没这个心思。”   张祺给佟言倒了杯酒:“我这不是觉得亏欠你吗,前段时间总把阿山往你身边推,谁知道他就是你的渣男前任,要是知道的话,高低我都会让他把这些年KTV的账付了。”   佟言耳朵里只听到了一堆声音,他随口附和:“应该。”又问,“附近有大型超市吗?”   这几日佟言上班总迟到。   他住得近,以往总会提前到岗,如今却日日得到人事经理的一个白眼。   佟言臊得慌,暗自也告诫过自己,可转日清晨在看到盛屿赤粿上身,扎着围裙,站在狭小的厨房中煲汤煮饭时,又将那点小小的廉耻心抛于脑后,身体与胃同时发出饥饿的信号。   盛屿身上齩痕交叠,冬日清晨的阳光还未照进房间,他的背上又再次留下了新鲜的印记。   用汤匙舀了一口汤送到嘴里尝了尝味道,男人微微皱眉道:“轻点。”   身后的力道加重,他只能关了火,撑在案台上。   出租房设施简易,复合木板上碗碟相摞,每一次撞击之后,碗碟轻跳,发出瓷器相撞的清越声音。   直到第一缕晨光照进狭窄的厨房,在洁白的瓷器上留下一抹耀眼的亮色,佟言才攀着盛屿的肩膀,让那些被赋予了节奏的瓷器,迎着光,重重一跃。   佟言始终想象不出盛屿用儿童电话手表输入文字时的样子。   他现在每天收到的消息越来越多,购买清单、小黄的趣闻、家中几盆绿植的长势……佟言看着这些文字有时会生出几分恍惚,无法将之与曾经那个沉默寡言、鲜少透露情绪的男人画上等号。   今天他收到了一张盛屿发来的图片,从电视上拍来的乐高玩具。   房东留下的老旧电视机,这几天被盛屿修理得勉强能看出人影,没有接通闭路电视,只能收到三个基础频道。   佟言有一次下班回家,开了三道锁推开房门的时候,看到盛屿和小土狗并排坐在老旧的电视机前,正在看卖药广告。   盛屿见他回来,将带着满身寒意的人拉进怀里,眼睛却没离开电视,问佟言:“这么假的广告,也有人信?”   佟言看了一眼电视中伪装成专家的老人,推开了盛屿,边换衣服边冷言道:“你以前没看过这种广告?”   “在我的记忆中我几乎没看过电视,小时候是不允许看,长大了没时间也没精力。”   他又将那双冰凉的手放入自己怀里,倾身去吻人:“我做了你爱吃的粤菜,去洗个澡出来吃饭。”   佟言收回思绪,看了看手机上的乐高图片,叹了一口气,将图片转发给了公司里十岁孩子的妈妈:“白姐,在哪里能买到这个?”   第80章 佟老师,做点人   关灯,置烛台,烛火摇曳。   盛屿将刚刚煎好的牛排放在佟言面前,红酒缓缓入杯,散开浓郁的酒香。   开灯,吹蜡烛,关掉音乐。   佟言拿起刀叉,切了一块牛排送入嘴中。   盛屿笑着将红酒推了过去:“今天还差点意思,明天带一束花回来。”   佟言将电视机的广告声调大,一言不发地将目光落在并不清晰的画面上。   吃过牛排,放下刀叉,佟言一边喝酒,一边将手放在自己的后颈上缓缓揉捏。   锁链的声音轻轻响起,盛屿走到他身后,手搭在肩上,不轻不重地按压。   他手法专业,让佟言想起了“阿山”,不算美好的记忆随之而来。   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佟言同时隔开了盛屿的手:“记住一点,我不碰你的时候,你不准碰我。”   盛屿用锁链将他一圈,又拉回原位:“我现在是弱势群体,总该讨好讨好佟老师,不求别的,晚上少用点变态的手段就行。”   佟言像听人放屁,沉默着又去推他的手,盛屿无奈,凑到身前人耳边:“全套保健项目,换不戴那个耳朵和尾巴,佟老师,你做点人,那个真不行。”   佟言瞄了一眼自己的装备,发现粉色的兔子耳朵和尾巴不翼而飞。   他两相权衡了一下,在自己肩上拍了拍,不悦道:“卖点力气吧阿山。”   被子下的动作由踋尖慢慢而上,与缓缓倒进杯中的红酒速度一致。   温热的手掌行至中途停了下来……佟言靠坐在床上,酒喝得起起伏伏,有时吞得急,有时又持杯久久不饮,手指将杯子握得极紧,杯中的液体波涛似的一涌一涌的。   舒服了,便又去续酒,刚摸到红酒瓶子,就被盛屿制止。   “少喝点儿,有冰激凌,我去取。”   佟言绕了两道锁链,将起身的人又拽了回来,拉着宽厚的手掌再次按在令自己舒服的地方,他带着些微醺的醉意拿起盛屿的酒杯:“还敢将你的酒杯留下?”   盛屿略一思量,想到两人分手决裂前佟言给自己下药的那杯酒,他不甚在意,手上缓缓动作:“我人已经在你的屋檐下了,还怕什么?”   他单手去取烟,叼进嘴里,又去寻火,随口道,“也就我能喝下那杯酒,药都……”   戛然而止的声音,让佟言忽略了身体上的愉悦,他按住那手,问道:“只有你能喝下那杯酒?这话什么意思?”   盛屿一滞,未答。   良久之后,佟言的目光从盛屿脸上收回,垂下扇面一般的眼睫,拂去了被子中的手:“累了,睡吧。”   盛屿翻到打火机,点燃了香烟,又随手取过纸巾,擦了擦从被子里抽出的那只手,摘了烟,他端起杯子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强硬地拉来佟言,倾身吻了上去。   钳住下颌,微微用力,口中的红酒分给了佟言一半,直到两人的唇歯中混入了相同的酒香,盛屿才离开那唇,轻声道:“这是红酒的味道,那天你那杯加药的酒,很苦。”他垂头叼着烟笑,“药沫子还挂在杯壁上呢,佟老师,能喝下你那杯酒的人,不多。”   佟言微微蹙眉:“你知道是加药的?……那你还?”   手肘搭在膝上,盛屿依旧埋头,吐出的烟雾垂直向下,砸到地面上又轻轻反弹,和他的声音一样:“我没全喝,趁你不注意倒了一些。”   “当时是真的想跟你分,而且要分得轰轰烈烈一点。”盛屿抬起眸子看向佟言,“我当时身边围着一堆豺狼,有吸血的,有讨债的,讨债的那些人一直在跟踪你,他们计划劫持你,威胁我就范。”   佟言将事情的因果想了一遍:“所以,赵允升……”   “是我安排你去赵允升的公司做破产清算的,我知道这会令他崩溃,一个没有后路的过街老鼠,一定会拉人下水,做不到守口如瓶,他会将岛上的一切都告诉你,以你的性格,在知道这些事情后,也一定不会让我好过。”   “你故意让赵允升出卖你?故意让我找你算账?就是要声势浩大地与我分手?”   盛屿“嗯”了一声,又低低笑道:“我知道你会讨回去,但真没想到你会那么疯,把我弄到野外,抽得皮开肉绽,你最后那拳真是要命的打法,若不是我有多年的实战经验,半条命都损在你手里了。不过那天晚上我也被你扒了三层皮,达到的效果倒是不错,那些讨债的见我们闹得那么凶,放弃了用控制你的手段来要挟我。”   “他们当时就在附近?”   “在。一直跟在你的车后,你拐进荒道,他们就把车停在了路边,步行跟了进来。”   佟言想到了那日类似强抱的情事以及自己最后不中用的大腿抽筋儿。   放在被子上的手慢慢蜷了起来……   “可是我入狱被捕那天,你又出现在了停车场。”盛屿在佟言的耳朵上摸了一把,笑容加深,“佟老师这回没戴耳机?”   “我父母欠了很多债,我帮他们还债还烦了,他们就像一个贪婪的无底洞,明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有风险,但每一次都要去搏那极小的胜算,就是因为他们觉得我会为他们托底,为他们解决一切问题。”   盛屿缓缓收了面上的笑容,“两年前他们欠的债务数目太大,又惹了不该惹的人,我不打算再替他们还钱,为了不连累你,只能和你分手,也只能在停车场与你撂下狠话。”   烟雾笼罩在盛屿说出的每一个字上,雾气轻盈,却压得声音沉重,“是我将你裹入了事端之中,抱歉。”   话音缓缓而落,室内静了下来,良久之后,才有类似金属的冷音传出。   “在岛上与赵允升做交易的是你吧?欺骗感情的是你吧?多次利用我的也是盛总吧?别把自己说的像情深义重一样,盛屿,你刚刚的样子挺让人恶心的。”   客厅的光源被熄灭,佟言背身躺在床上,不愿再多言。   暗室中只有盛屿之指间的那一点光火,明灭了一次之后,男人少有的忐忑声音散进夜里:“要不,把全套保健做完?那耳朵和尾巴我肯定不戴。”   佟言骤然翻身而起,拉着铁链将人向身前一拽:“盛屿,这由不得你。”   盛屿:“……”   第81章 除了兔子还有其他   佟言在浓郁的饭香味儿中醒来,下意识看了眼表,时间已过十点。   今天周末,不用看人事经理的白眼,佟言松了口气。   窗户完全被封死,只有厨房窄窄的一线窗透进光亮,线型的阳光从小黄柔软的肚皮上越过,攀上修长的大腿,一路向上,最后埋进了松软的黑发中。   手边的水是温的,锅子里蒸腾出热气,排烟机调到了最小的功率,小黄换了个动作,趴在了男人的拖鞋上……以往周末,佟言也不会留在家中,去公司加班,或随便找个地方打发时间。   他曾在咖啡厅枯坐过整日,也曾在棚户区的小仓买中帮孩子做完整本的寒假数学作业,抬起头,透过结着薄薄冰凌的窗子,就能看到自己租住的房间。   每至傍晚,房间里手腕上拖着长长铁链的男人,就会用那只蓝色的儿童电话手表发来“等你回家”四个字。   无一例外,这些信息都被佟言在第一时间点了删除,身体应激似的开启了某种自我保护,以后读来可能会痛的文字,还不如在最初,便不在意。   冬日清寡的阳光,在饭香中滚了一遍,也变成了暖阳,窄窗外堆着清雪,室内暖意融融,留人脚步。   佟言犯了懒,温水入喉,骨头似乎都轻了二两,他再次抬眼看向厨房中那个高大的背影,忽然觉出了自己的失败。   万般的作贱和冷脸,似乎在盛屿身上都未见成效,佟言将人囚回来已近一月,除了昨晚盛屿表现出了轻微地抗拒与不甘,其他时候即便自己做得过分,他也大多都是无奈,任由自己为非作歹。   轻叹了一口气,佟言掀开被子,起身走到厨房。   厨房狭窄,一眼便可看全。锅里翻滚的浓汤,男人后颈新添的吻痕,小黄眼角挂着的眼屎,以及垃圾桶中粉红色的毛绒耳朵。   盛屿将刚刚产生的垃圾倒进了垃圾桶中,盖在了那抹粉红上,他没有回头,却准确地握住了佟言的手腕,将人一拉,让手臂圈在了自己的腰上。   “醒了?昨晚下了雪,挺厚的,天冷路滑,今天别出去了。”   盛屿肩膀宽厚,佟言不想靠上去就只能挺直的脊背。盛屿反手扣住佟言的后颈,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佟老师现在是主子,怎么舒服怎么来。”   这话也算有些道理,佟言放松脊背帖緊了盛屿,他双臂环得紧,肉摸得也瓷实,自然有些心猿意马。   两个人此时的姿势,盛屿只需偏头便能轻吻佟言,他在那唇上贴了贴,压低声音笑着说:“佟老师节制一点儿,你不是要锁我一辈子吗?慢慢来,不用心急。”   腰上环着的力道骤然加重,佟言被锅中扑出的雾气蒙了眼,他不敢细想盛屿话中的意思,只当是无用的玩笑,过耳即散。   报复似地看向垃圾桶,佟言问盛屿:“不喜欢兔子?还有猫狗狐狸豹子,盛总喜欢哪个,我随你的意。”   盛屿将调料放入汤中,就着灶台上的火点了烟,叼着烟笑着说:“佟老师,你他妈有点欺人太甚了,昨天晚上逼着我学兔子叫,那东西怎么叫?你倒是给我科普科普?”   佟言昨晚沾了酒,又因盛屿的一番话乱了心绪,关灯入榻越发的胡作非为,为了难为人,信口胡来。   多少有些臊得慌,他松了手臂推开盛屿,沉着脸讽刺:“盛总做饭怎么不用凉杯计量克数了?这么敷衍?”   盛屿关了火,衔着烟用汤勺盛汤:“试了一下随心所欲以及中国厨师的“适量原则”,的确觉得味道更好,也多了些乐趣。”   浓白的汤汁入碗,盛屿端着出门,佟言却默立在原地,在余香环绕中,久未出声。   身后有人唤他:“过来吃饭。”   小黄也叫了一声,意思应该大差不差。   佟言转身走向餐桌,将“过来吃饭”如同“等你回家”一样,一键删除。   刚刚坐在餐椅上,就听到了敲门声,佟言这处出租房平日无人上门,不请自来的只有小黄。   “找你的?”佟言看向盛屿。   男人放下筷子,眼中警觉:“应该不是。”   敲门声未绝,佟言略略思量,起身去开门,盛屿转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细长的链条掩在床幔之下,手持报纸,盖住了腕子上的钢圈。   佟言拉开门,率先而入的是凛风碎雪,将屋子中囚着的暖意一冲,来势汹汹。   日头惨白,打在残雪上晃了人的眼,佟言逆光看向站在门口的两人,微微吃惊后,面上的表情似被冷风冻住了,毫无温度地叫了声“爸妈”。   “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不能来?”佟父的目光越过佟言去看房间里坐着的盛屿,“还是你怕我们来?”   在佟父身后的女人平淡出声:“佟言,你已经大半年没回家了,作为父母,我们自然要过来看看。”   佟言落下眉眼,他的语气与女人很像,平静无波,品的出冷漠:“你们看到了,我挺好的,不用担心。”   “这是下逐客令了?”   女人的一句话点燃了佟父的脾气,他伸手隔开拦在门前的佟言,强硬地踏入了房间。   门口的女人未动,她看着皱起眉的佟言,依旧声线平稳:“我能进去吗?以一个母亲的身份。”   女人穿着青白色的老式旗袍,外套灰色的羊绒大衣,盘发淡妆,一派优雅。   佟言回头看了一眼盛屿,见他又如常日般气定神闲、从容淡定,投来的目光清清寡寡,却无端让人心安。   佟言侧身让路,女人施施然而入,瞥了一眼餐桌上的吃食,拉开餐椅,坐了下来。   “昨晚下过雪,路上不好走,有什么事可以给我打电话,何必天冷路滑亲自过来。”   浓汤的鲜香中混入了缕缕茶香,佟言将茶杯放在茶几上,开门见山,“爸妈你们既然顶风冒雪过来肯定有事,不妨直说。”   佟父这两年见识到了逐渐冷淡寡言的佟言,却依旧未能适应这种转变,眉毛一立,又想发火。   却被佟母拦下:“不先介绍一下那位先生吗?小言你现在是越来越没礼数了。”   佟言神情一顿,却在下一刻听到了盛屿的声音,男人将目光从报纸上收回,看向佟父佟母:“伯父伯母,鄙人盛屿,是佟言的朋友,最近伤了腿,恕我不能相迎,礼数这块我才是有亏。”   盛屿坐姿闲散,修长的双腿交叠,话中虽有自谦,却全无歉意,目光淡淡扫过两人,似审视也似全不在意。   “朋友?!”佟父炸庙,“什么朋友一早就在一起吃饭?”   佟言躬身给小黄添狗粮:“就是一早能在一起吃饭的朋友,爸,需要我细讲吗?”   佟父一拍桌子:“你现在真是越来越不知道检点了!宁愿住在这种破屋子中,和男人同居,也不愿听听我和你妈意见,走走正道!”   “他就是小赵口中的那个保镖吧?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你能得到什么?只能为父母的脸上抹黑!”佟父拍着自己的脸颊,“我现在被人戳脊梁骨,说我佟世勋名字起错了,根本没有什么世代勋功,因为我养了个同性恋的儿子!”   “你就不能让我长点脸?让我在咱们大院里能挺直腰板?现在人人见我第一句话都是‘老佟,听说你儿子在外面混得不错,最近怎么没见他回来?’佟言,你倒说说我该怎么回答?”   佟言坐回餐椅,舀了一碗汤来喝,热汤入喉,却也没暖了他的声音:“这些话我从小到大听了无数遍,不用再重复了,还是说事儿吧,爸妈你们来找我到底为了什么?”   佟母放下茶杯,又看了一眼盛屿后才说:“佟言,你需要一个成功的人生,我们同时需要一个能被大众接受的儿子,你爸爸原来单位同事的侄女,也像你一样,不喜欢异性,我们打算让你们在一起,起码有一个表面上让大家和社会认同的家庭,据说那个女孩条件很好,高知高薪,与你还算般配。”   “当然,”佟母抢在佟言之前开口,“私下里你们做什么我们不管,但你的人生起码维持住了体面和完美。”   佟言紧紧握着汤碗,连从对面女人身上学来的冷漠都快维持不住,在愤怒中轻微抖动的身体让他控制不住声线,刚刚出声便是破碎的。   下一刻,沉冷的声音压住了他的破碎:“佟言的人生哪里不完美、不成功?”   盛屿缓缓而言,“学业优异,每一份工作都做到了尽善尽美,现在自己开公司做老板,企业逐步壮大,已在业内占有了一席之地,他的公司为二十多人提供了工作机会,其中包括三名伤残人员,有空的时候他会给这片儿的孩子免费辅导功课,”小黄被人一指,“这样的流浪猫狗,他也救助了不少,怎么就不算成功完美的人生?”   盛屿又将目光落在佟父身上:“伯父,耳朵里听到什么取决于自己心里想着什么,别人说你的儿子混得不错,应该是真实的褒奖与赞美,而你,带着自身的偏见,偏偏就从其中听出了讽刺。”   佟父大怒:“你懂什么?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你最好不要插嘴!”   佟言的眼睛长得与他的母亲很像,可此时那双与佟言相似的老迈的眼睛中,却泛出浑浊的凛光:“没有正常的婚姻,算什么完美成功?”   盛屿将两人细细看过,又去看佟言绞紧的手指,以他对佟言的了解,今日怕是要与父母撕破脸皮,连最后那点表面上的客套也将消耗殆尽。   男人再一次赶在佟言前开口,他坐在椅子上,翻动报纸,状似随口:“佟世勋,青年时曾想当兵,体测没能过关,后在政府混了个文职,连年考评垫底,靠混资历以及运气不错,在接近退休时混上了调研员的闲职,不过半年就在这个岗位上退休了,你的人生还真是体面而完美。”   报纸又被翻动了一页:“宋清眉,年轻的时候进过市文工团,曾与团长的儿子恋爱,后来人家出国抛弃了你,事情闹得挺大,当时你身边风言风语很多,才不得已选了佟世勋结婚,这么多年过得如意不如意,伯母心中自有论断,是否体面完美也只有你自己明白。”   佟母脸色发白,佟父跳脚:“你!信口雌黄!佟言,你就看着他这么折辱你的父母吗?”   盛屿笑了笑:“我说话直率,多有得罪,早饭还没吃,有些饿了,要不,小黄送客?”   小土狗也是街面上混过的,得了指令,狂吠不止,佟父佟母毕竟还有些斯文人的廉耻在身,向佟言撂了几句埋怨,便怒气冲冲地起身离去。   佟言站在门前,叫住风雪中的两人,平静决绝:“你们刚刚的提议我不同意,而且永远不会同意。”   转身进屋,将风雪关在了门外,盛屿已经端汤去热,锁链在地上拖出细碎的响动。   佟言靠在厨房的门橼上看他,良久之后才道:“谢谢你挡在我身前。”   盛屿回头揉了一把佟言的头发:“给你留些余地,万一你父母以后想通了,你们的关系还能缓和,虽然可能做不到知心,但起码你还有个家。”   汤再次被盛出,盛屿走出厨房越过佟言时,在他唇上轻轻碰了碰:“昨晚佟老师太能折腾,我现在真的饿了,过来吃饭。”   第82章 狱霸的潜质   时至大雪,已到了一年中最冷的时候。   佟言坐在餐厅内,位置临窗,透过玻璃就能看到对面的公寓楼。   坐在佟言对面的客户看过季度财报,在最下方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文件递回,却无人接。   他顺着佟言的目光望向窗外,问道:“佟总在看什么?”   “没什么。”佟言收回目光,接过文件,“随便看看。”——佟言送走客户,坐入自己的车子,想了想又推开车门下了车,穿过马路,走进对面的公寓楼。   高档公寓管理严格,进出皆需身份验证,佟言略略抬头,便被识别了人脸,大堂的入户灯次第亮起,门禁解除。   乘坐电梯上行至二十三层,佟言知道,电梯门打开之后,便会进入严密的安防区域。   他下了电梯,走到公寓门前,试着输入指纹与密码,又向探头望了一眼,识别过虹膜,门锁随即反向一转,开了门。   佟言在门前沉默了片刻,才拉开厚重的大门,这间房他曾经住过一年,每半个月入户的密码就会变更一次,没想到从自己最后一次离开,如今已近三年,密码竟没有变过。   走进室内,一切都和自己离开时没什么不同。   一只餐椅向外拉开,餐桌上还放着两个月前的报纸,卧室敞着门,床上深灰色的被子翻起一角,似乎起身离开的那个人并未想到自己接下来会两月不归。   佟言走进卧室,熟门熟路地打开了衣柜。   盛屿的家居服和内衣放在这里,佟言选了几套厚的,整理进了手提包。   已至严冬,天气越来越冷,棚户区的老房子供暖一般,盛屿此前穿着佟言松肩宽袖的家居服,也勉强称得上合体,如今套上了小一码的冬衣,一身腱子肉被箍,性感谈不上,倒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收拾了几件家居服,佟言打算再去找几件冬衣,出卧室时顺手抻平了被子,指尖儿不小心在枕下一刮,碰到了纸张的触感。   下意识掀开枕头一瞥,目光乍一触及枕下之物,佟言就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保持着微微倾身的姿势,久久沉默未动。   良久之后,手提包被轻轻放在地板上,佟言拿起枕下压着的那张纸。   纸张支离破碎,被小心地拼合在一起,本应轻飘飘的信纸,却因背面贴着纵横的胶带,变得沉甸甸起来。   信纸上的字迹佟言熟悉又陌生,一笔一画均出于己手,而那些被拼好的“爱”与“喜欢”,却遥远得似梦一般轻乎易碎。   他似乎又听到了盛屿几年前满不在乎的声音:“你想让我看吗?那我现在就看。”   手忽然抖了起来,那些被千辛万苦拼好的字迹也逐渐模糊。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写情书吗?因为爱在口边散得太快了,我以为写下来就能留得住,可谁能想到,都一样,留不住。”   佟言指尖忽然生出丝丝落落的疼,几年前被纸张划破的伤口似乎又被重新扯开,那些紧紧系着心头的划痕,疼得让他连张破碎的信纸都擎不住,他看着它从指尖滑脱,沉于脚下,踏在上面而过,出了门。——小黄又被关进了浴室。   盛屿蒙着双眼,手上的链条被人从后面拉緊,肩膀抵着墙面。   他的头发一直没有修剪,蓬松地盖在额前,捆在眼睛上的黑色布条掩在发下,无端在冷硬凌厉的面孔中,第一次看出了俊美。   房间里除了锁链发出的金属碎音,还有铃铛声,盛屿曾经以为是买给小黄的装备,如今挂在了自己身上。   他单臂被缚,圧于身后,另一只手夹着烟,烟蒂上咬出了深深的牙印儿,吐出的烟雾被撞击成一抖一抖的形状。   “我又哪儿惹到佟老师了?回来之后就散脾气?”   烟雾又断了几截,铃铛摇晃的声音让小黄在浴室里急得直转圈,盛屿低低“草”了一声,扔了烟反手勾住身后的人来吻。   “我他妈就不应该给你炖羊肉汤喝,明天买点莲藕回来,给你散散火气。”他蒙着眼,位置找不准,先吻到了鼻尖儿,流连了一会儿慢慢下滑,圧在柔软的唇上,放缓了语气,“把铃铛摘了吧,小黄要急死了。”   咽喉被人蓦地扼住,盛屿被迫翻转,后背靠在了墙上。   下一刻,他便眉心一緊!在骤然作响的铃音中,眼前蒙着的黑布被人一把扯了去。   屋内的光线暗淡,眼睛短时便可适应,盛屿眼前冷肃的面孔逐渐清晰,他靠在墙壁上笑着问佟言:“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生气,但可以直接解决问题。怎么才能不生气,佟老师说说看,不过兔子耳朵尾巴那种免谈,女装也不行,杜兜、丁子库想都别想。”   两人身边便是置物柜,佟言从上面拿起一张纸,又从自己上衣口袋中取一下签字笔,递到盛屿面前:“我一边尚你,你一边写情书,少于一千字的话,盛总刚刚说的那些不行的东西,会同时用来取悦我。”   盛屿缓缓收了笑,正色道:“我之前对你做的那些不是羞辱,类似于你现在这些……铃铛。”   佟言圧近与盛屿之间的距离,附在他耳边说:“你理解错了,铃铛,还有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是我对你的羞辱。”   “写吧。”   纸笔被强硬地塞入盛屿手中,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将纸铺展在佟言的肩头,他轻声道:“我文采没有佟老师好,但会很认真地去写。”   笔尖的力度透过薄薄的纸张,戳在佟言的皮肤上。   佟言从置物架上翻出烟,点了一根夹在指间,一系列的动作分散着注意力,却依旧让他感知到了落在肩头的文字。   佟言,我很想你……刚刚点燃的香烟,又被无情地掐灭了,佟言夺过铺在肩头的那张纸,用它将香烟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反正你写什么我都不会看,与其浪费时间还不如直接取悦自己。”   盛屿被人推上了床,刚刚提到的林林总总的物件,摆了身侧。   盛屿握着灰色的毛绒猫耳朵,又去阻止佟言为自己套只有绳带的薄薄布料,当黑色的高筒袜卡在粗壮的脚踝上时,盛屿笑着将佟言拉进怀里。   “别闹了佟言,我承认,你他妈确实有羞辱到我。”   佟言被人按着,冷静了片刻,随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将手里的东西扔到一旁,取过手提包,将里面装着的盛屿的衣服拿了出来。   盛屿半靠在床头看着那些衣服:“你去我的公寓了?”   觑着佟言的神色,他思量了片刻,了然道,“你看到我压在枕下,你写给我的情书了?”   锁链一动,盛屿将人拖进怀里:“那些信我在监狱里看了整整两年。”   男人音质冷硬,听不出多少柔情,却因为缓慢吐出的字节,带出了几近不查的伤感与落寞。   “监狱里的日子不算难熬,有时我反倒会喜欢那个秩序井然,层级分明的地方,只有在看你的这些信的时候,我才向往自由,向往高墙之外的生活。”   佟言推开盛屿的手臂:“你不是不喜欢看这些信吗,何必勉强自己?”   窗户被锁得严严实实,看不清寒夜中的夜色,想来应是低沉无边,不然为何压得人这样沉郁。   盛屿去找烟,烟盒空着,最后一颗香烟被佟言用信纸包着,扔进了垃圾桶。   搓了搓手指,盛屿说道:“我从小就被教育心里只能装着利益,活了三十年,已经慢慢习惯并接受了这种观念,从岛上回来,我没有了再与你纠缠的借口,可我却不想放手,只能找了一个牵强的理由,再次将你拉进了我的生活。   和你在一起时,我知道你对我是特别的,但我不敢细想你为什么特别,又特别在何处?我一直告诫自己是在利用你,我口里说出的话,和你度过的每一个晨昏,都是达到目的的一部分。”   垃圾桶中被包裹着的香烟最终还是被翻了出来,重新点燃后,衔进了男人的口中,“你给我写的那些信我不能看,因为我知道只要看了,我……可能就不是我了,我不喜欢任何事情脱离掌控,包括我自己。”   盛屿衔着烟,别开眼,声音冷了下来,“我在给阎野的账上确实做了手脚,我的姨妈林可薇是公司董事,她私自提取了大额资金,账面上做不平,我只能寄希望下个季度补平。”   “但这事儿将你牵扯了进来,这会成为你职业生涯中的污点。”盛屿擎着烟看向佟言,“说实话,你若只是我手里的一颗棋子,我是不会心软的,哄住你,就能把这件事掩盖过去,当时我已经想好了怎么让林可薇将钱吐出来,账上平了,便无事发生。”   “可是……”盛屿埋在烟雾中的声音轻之又轻,“到了真章时,事情还是脱离了掌控,我不想你被牵连起来。”   “所以,你是故意让我看到那些没有拆开的信的??”   出租房的床铺不宽,将将可以并排靠坐两个成年男人,佟言靠在盛屿的旁边,肩膀与肩膀之间,仅隔一指,却像难以逾越的鸿沟。   “嗯。”盛屿弹了弹烟灰,“我们当时的关系那么好,不想将你牵扯进来,只能这样决绝地分手,反目成仇之后,你就不用再左右为难,也不用袒护包庇我了。”   “但是我没想到你会将那些信撕碎。”盛屿自嘲一笑,“你撕碎的那些信,我一片片收起来时,都没敢看,就怕自己后悔,怕后悔骗了你,也怕后悔和你分手。”   “信是什么时候粘好的?”   “在监狱里,每天都有个把小时自由活动的时间,我就利用那个时间在图书馆一点一点将你的信粘了起来。你有一封信,缺了一个角,监狱里的狱霸为了挑衅我,故意抢去的。”   盛屿目中隐有戾色:“你猜最后怎样?”   佟言看向身边的男人。   那人一笑:“后来换我做了狱霸。”   手中的香烟生生死死两次,如今又被按在烟灰缸中,盛屿将佟言拉进怀里,紧紧抱住:“佟言,我做错了很多事情,你可以惩罚我,但不要再因为我之前的过错影响你现在的心情,我人就在你身边,有什么错,罚就是了。”   一指宽的距离被填满,佟言翻起眼皮:“真的?”   盛屿一凛,将床上乱七八糟的东西用被子盖住:“佟老师,我任你惩罚,但也是有底线的。”   佟言伸手拨动铃铛:“可我没有。”   盛屿忽地一笑,咬牙骂道:“佟言,你他妈有当狱霸的潜质。”   第83章 【一更】拼图   电视机开着,小黄正在打盹儿,佟言手中的报纸一直没翻过面,他盯着上面的字说:“手里那块儿,是右上角雪地的部分。”   盛屿瞥来一眼,才将手里的拼图碎片放在佟言所说的位置,刚好填补了图案的空缺。   他回手将拿着报纸的佟言拉到身边,看着拼图说:“佟老师帮忙帮到底,拼得我眼睛都花了。”   佟言将报纸翻了个面儿,声音有些冷硬:“没空。”   盛屿随手从佟言的装备中捡了个的毛圈套在手腕上:“行了吧,来帮个忙。”   佟言的目光从毛圈上略过落在了盛屿的脸上:“盛总知道这个羊毛圈是做什么用的吗?”   盛屿一滞,又重新审视了勒在腕子上的毛圈。   锁链轻响了几声,男人摘了狭小的毛圈,在那堆东西里翻翻找找,最后叹了一口气:“佟老师,我还是自己拼吧。”   将最后一块拼图放在应属的位置,盛屿问佟言:“需要用胶带将它们粘住吗?”   佟言终于肯放下报纸:“你以为是撕碎了的信纸?”他看了看拼图上的图案,林海雪原,透出温暖光线的木屋,风雪交加,却还未掩埋木屋前新留下的脚印。   “你说这脚印是回家还是离开?”佟言轻声问。   盛屿在佟言头上揉了一把,倾身吻过来:“天黑了,当然回家吃饭。”   佟言没躲,在一触即分的吻后问:“你还想要什么?”   “要什么佟老师都给买?”   佟言将人推开,恢复冷淡:“说来听听。”   盛屿略略思考,笑着说:“要不佟老师给买一套健身器材吧。”   佟言环顾狭窄的出租房,驳回了请求:“没有地方放。”   盛屿拖动锁链,双手撑地,头向背后轻轻侧扬:“我需要配重,上来。”   男人肩背宽阔,以标准的俯卧撑动作伏地,佟言将绷紧的漂亮肌肉逐一看过,才缓声道:“我太重了。”   “试一下。”   佟言的确不轻,何况他还抱着小黄。   盛屿只坚持了十个标准动作,就俯身在地,笑着说:“看来这段时间我的饭没有白做。”   胖了不少的小黄一跃而下,佟言也打算起身,却被手掌一圧:“等会儿再起,挺舒菔的。”   佟言刚刚支起的上半身,又缓缓落了回去,手脚相疊,佟言将头委进了盛屿的頚窝。   手指沿着结实手臂下滑,碰到了盛屿的锁链。   “我是不是挺……疯的?”即便贴近盛屿耳边,佟言的声音也是轻之又轻。   盛屿唇边坠了笑:“看着斯斯文文,做起事来是挺疯的。”   佟言的目光淡得像拼图中的风雪,他偏头枕着盛屿的背,似自言自语:“自从我被发现是同性恋,身边的非议与侮辱就没停止过,我也曾试图用医学理论解释,但是能对你做出恶意诋毁的人,从来都不在乎真相与缘由。”   白皙的手指勾上铁链,拖出声响,“我从很早之前就疯了,你看到的那个斯文冷静的佟言都是假象。”   “我畏惧过,委屈过,自我厌恶过,甚至讨好过他们,可是都没用。我爸依旧觉得我是他的人生污点,我妈仍然用那种淡得只剩可怜的目光看我,身边的那些人你越退缩他们就越猖狂。”话音断了一瞬,佟言的眼中似没有一颗星辰点亮,只剩空洞洞的幽深,“身上的稻草越积越多,我早就被压疯了。”   锁链沁得冰凉的指尖儿被握进宽厚的掌中,盛屿声音沉厚,带着令人安心的抚慰:“我就是那最后一根稻草?别怕,疯在我这儿挺好。”   佟言抽出手,将盛屿揽緊,埋在他的颈窝中声音颤抖:“我那天差点把赵允升用胶带缠得憋死,我想我是真的疯了。”   “人哪有那么脆弱,但你以后只对我疯就好,其他人要是惹了佟老师,就交给我吧。”   拼图中的风雪依旧,佟言却将目光落在了那间透着暖光的木屋上,门前留着一行脚印,应是有人晚归。   “盛屿,你会……让我囚一辈子吗?”   盛屿拨开已经挡了眼睛的头发,笑着说:“佟老师要是能给我定期理理发,做人的下限别那么低,囚就囚吧。”   佟言听话只听一半:“理发……我可以试一试。”   宽大的床单围在盛屿颈下,老旧斑驳的穿衣镜前,两人一站一坐。   佟言拿着剪刀,有些为难地问道:“你喜欢什么发型?”   盛屿夹着烟:“你确定我喜欢的你能理出来?”男人似笑非笑,“推个板寸吧。”   佟言拒绝:“寸头穿裙子不好看。”   “草。”香烟被叼进嘴里,“这事要是被别人知道,佟言我弄死你。”   佟言“嗯”了一声,又觉得不够囚禁者的气势,碰了碰盛屿的后背,“坐直。”   头发剪得不好不赖,只算勉强看得过去,剪得时间却长。   又一次落剪后,佟言看向镜子中的盛屿,发现男人也在通过镜子看他。   镜面斑驳掉漆,透出暗黄的底色,像老旧的照片一样,框住了两人的身影。   目光交视,谁都没有说话,佟言觉得自己像风雪中晚归的丈夫,窗口有爱人留着的那盏灯,也有此时饭后的亲昵。   他微微躬身时,盛屿的手臂也恰巧搭上了他的后颈,镜中的两人慢慢靠近,嘴唇碰到了嘴唇。   盛屿破开佟言的手指,取下剪子扔向一旁,又拍了拍自己的膝头:“坐过来。”   佟言跨坐,用力将盛屿圧进椅子。   “别那么急,别学小黄抢食。”白皙的面颊被粗粝的茧子反复磨挲,盛屿的吻一次次轻轻落下,“我的佟老师哪里都好,就是活儿次点儿。”   深陷遇朢中的佟言好一会儿才抬起目光:“什么……次?”   盛屿将人拥緊,幽缓的声音划入佟言耳中:“我来教你,怎么让我快乐。”   在佟言眼中,盛屿似乎只是一台机器,披着冰冷的金属外壳,永远不会被热烈点燃。   他总是超脱之外,要么审视,要么取悦,时刻掌控着情绪,至于那副身体,他利用起来,甚至连自己也不放过。   “这里?”   “对。”夹着烟的手搭在床边,弹了弹烟灰,“每次你都错过。”   锁链的声音缓缓而起,被夹着的香烟久久无人理会,气熄逐渐混乱,牙关似乎无法齩緊,盛屿拖着锁链,急迫地将佟言勾下,他抬起下颌,露出候结上的小痣。   用力将人圧在上面:“吻我!”   小黄睡在拼图旁边,风雪依旧,木屋中的灯光很暖……   第84章 我只是一见钟情   过了最冷的三九天,天气逐渐向暖,棚户区纵横的巷道中,只有背阳的角落,还藏着残雪的影子。   佟言今天换下羽绒服,穿上了羊毛大衣,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才发现放在羽绒服口袋里的文档柜钥匙忘在了家中。   看了一眼时间,距离早会还有十几分钟,足够取回钥匙。   在上班上学的人中一路逆行,佟言走到出租房前,开了三道门锁。   拉开门缝,室内混杂着烟机、音乐与电视的声音倾泻而出,与任何一个普通的家庭没有差别。   推开门,佟言踏入室内,小黄从温暖的窝中翻身而起,看着去而复返的佟言摇起了尾巴。   盛屿站在厨房内的烟机下也转过头来,他看着佟言,目光稍沉,将手里的香烟咬进嘴里,镇定地拿起放在厨房台面上的钢圈,扣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佟言的目光落在那个拖着长长链条的钢圈上,第一次发现盛屿手腕上的皮肤似乎已经磨起了薄茧。   良久之后,他错开目光,神色如常地说道:“我回来取办公室钥匙。”   摘了烟,盛屿也从容问道:“在哪里,帮你拿。”   “羽绒服的口袋里。”   钥匙在锁链轻晃的声音中送到了佟言手中,佟言轻声道了谢,转身又拉开了门,他在门口背身站了一会儿,回头问:“晚上吃什么?”   “我跟着美食节目新学了广东清远鸡的做法,佟老师晚上赏个脸,尝尝?”   “好,还想吃红酒冰淇淋。”   盛屿抻着链条的最大限度走到门前,拖来佟言轻吻:“好,下班早点回来。”   佟言出了门,习惯性地转身锁门,手指碰到门板,却停住了动作,静默很久之后,他只锁了一道门锁。   冯嘉爱漂亮,是公司中最早脱下冬装的人;守在街角的陈阿大也摘下戴了整个冬天的狗皮帽子,将烤红薯的铁桶一收,在报刊亭旁支起了卖风筝的摊子。   午休时间,冯嘉拿着一个蜻蜓风筝走进了办公区,他看见佟言捧着咖啡靠在门沿上,笑着听张祺讲自己那些半真半假、夸大其词的有趣经历。   “佟哥,刚刚陈阿大说棚户区这片儿冬天一过,自来水管就会有跑冒滴漏的情况,现在正在检修,社区让家里留人,要不你回去看看?”   见佟言怔了一下,冯嘉自告奋勇:“要不我帮你回去守着,我手里的项目刚结束,正闲得慌。”   “不用。”佟言放下咖啡,拿起挂在椅子上的外衣,“我回去看看。”   佟言推开出租房的房门时,屋内交谈的声音骤然而断。   出租房不大,进门便是起居室。此时,房内窗边站着一个方脸男人,床脚的边上还蹲着一个瘦猴。   盛屿坐在沙发上,身边放着一盆刚刚削好的芋头,手里拿着的却一份厚厚的文件。   几人乍见,相顾无言,只有盛屿从容不迫地放下文件,再次扣好锁链,起身笑着问佟言:“怎么这么早回来?”   佟言沉默了片刻才道:“社区通知一会儿要来检修水管。”   说话间,他垂眸脱下大衣,挂在了入门处的衣架上。   “你们先回去吧,长岭药业的安防项目以后再说。”   得了指令的猴子懒洋洋起身,缓慢地伸了个懒腰:“行吧,那就以后再说。”   他转身去爬窗户,却听盛屿提示:“走门吧。”   “也是,来回爬窗户还得提心吊胆怕被当成小偷。”猴子反身向门口走去,途中“不小心”撞了佟言一下,他翻起眼皮,压低声音,“姓佟的,你可真牛逼啊。”   佟言比猴子高半头,垂下眸子瞧他:“过奖。”   “草。”   通身不爽的猴子撞开门,扬长而去,方脸随后走到门口,又转头向那盆芋头望了一眼,与佟言笑嘻嘻:“佟先生要不你也把我关进来吧,我想尝尝老大的手艺。”   “方脸。”盛屿沉声。   “得咧,这就走。”方脸带上门,向猴子追了过去……入夜,锁链晃动,佟言却一直沉默。   他有些急躁,再次全无章法。   “别急。”盛屿轻轻糅他的后颈,温柔认真地问道,“要不要躺下来?”   一句问话,暂停了所有动作。   佟言扣在盛屿肩头的手指逐渐加力,淡青色的血管在幽光下看起来有些渗人。   “一切都不会改变,躺或者不躺。”盛屿举起右腕晃动,“锁或者不锁,我都是你的囚徒。”   佟言深深地凝望着盛屿,似乎在分辨这话中的真假,可最终,他眼中藏着的那份孤注一掷的决绝与压抑已久的疯癫,都慢慢散了化了,消失无踪。   松开了拉着锁链的手,佟言塌了脊背,将自己埋在了盛屿怀中,轻声道:“我是不是没有告诉你,春天已经来了。”   “嗯,”盛屿将人拥緊,“我是不是也没有告诉你,这是我过得最放松、最暖和的一个冬天。”   佟言轻笑,重复着同样的句式:“我是不是也没告诉过你,我挺喜欢躺着的。”他微微撑起身体看着盛屿,“我喜欢被你掌控。”   盛屿用手去勾他的笑容:“那我能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扔了吗?”   “不能。”佟言躺在床上,“躺着也能用的。”   盛屿俯身吻人:“佟老师斯文点,别这么流氓。”   佟言忽然有些着急,习惯性地去摸胶带:“别说话了,开始吧。”   晨光熹微,经历了整个冬季后,阳光第一次从窗子缓缓划入室内。   佟言还没从余韵中抽离,他手里夹着事后烟,目光一直粘在盛屿身上。   晨光铺在男人的眉眼上,让凌厉深沉的面相也看出了几分柔软多情。   指间的香烟被夹走,衔入了盛屿口中,他碰了碰佟言的睫毛,含混地问:“还没看够?”   佟言轻声道:“你皮肤白了很多。”   盛屿摘了烟,偏头吐了白雾:“帅吗?”   佟言再次沉默,直到堪堪压住了心湖中的悸动,才说:“你不是曾经问过我喜欢你什么吗?现在还想知道答案吗?”   不待盛屿回答,佟言就自嘲一笑,“你想知道也没有答案,我认真想过这个问题,盛屿,我喜欢你什么?”   手指顺着蓬勃的肌理滑动,佟言将吻落在男人强健的臂膀上:“就像你说的,我确实很喜欢你的身体,对你是生理上的喜欢,至于有没有其他,我也说不好。”   佟言拉着盛屿空空荡荡的手腕,就着他的手吸了一口烟,逐渐散开的白烟像极了海岛清晨缭绕的海雾,“第一次见你就心生悸动,留意你、观察你,又不敢走近你,每次和你说话之前都要考虑再三,生怕说错了哪句话,咬错了哪个音。   那时我确实不了解你,但‘不了解’并不能控制我不去想你。和你在一起的那一年,我很快乐,似乎是我能记起来的唯一纯粹的快乐。”   晨光越来越明亮,轻腾的烟雾与缭绕的海雾倾刻便散了:“后来我知道了你一直在骗我,我整整恨了你两年,心中的恨意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减,我想报复、想寻仇,想让你不痛快,让你疼,直到把你关进我的房间,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我不想冰释前嫌,并不是我有多在乎心中的恨,只是……不想放你离开。”   “佟言……”   佟言倾身吻住了盛屿,晨光中他轻抖的睫毛上像撒了淋漓的光。   “盛屿,你说我喜欢你什么呢?”眼底荡开的层层涟漪,是近乎悲伤的执着,“你说我见色起意,我只是……一见钟情。”   下颌被骤然钳紧,盛屿第一次放弃从容,急迫地吻了上来,那颗一直被锁链吊着,悬浮在胸腔的心,终于斩断了枷锁,落在了原处,涌进新鲜的血液,热烈蓬勃地跳动起来!   近乎掠夺般的漫长拥吻结束时,佟言舛着粗气去翻自己的百宝箱,找到那个羊毛圈,送到盛屿面前:“用一下,明天带你出门,参加聚会。”   盛屿的目光依旧摄人心魄,他将羊毛圈甩进垃圾桶:“不去,说好了你要囚我一辈子的。”   第85章 【完结章】盛屿,幸会   “什么是生理性喜欢?”   “是见色起意,也是一见倾心;是想靠近你,再靠近一些,无论靠多近,都觉得还不够。” ——题记   重新装修了三个月的会馆开门营业,除了酒水单子上的价格上调了百分之二十,就一个花里胡哨的超大星空顶算是摸得着、看得见的改变。   盛屿深灰色的西装暗藏银丝,动作间被千丝万盏的光线一晃,隐现淋漓。   男人慵懒地陷在沙发中,夹烟持酒,透着漫不经心的松弛,却仍旧挡不住身上自带的无形威压。   偶尔,他会看向身边的佟言,目光很深,收回来得也慢,喉上的小痣缓缓地滑动,吞了酒,看出了一点愉悦。   薛宝添指使人关了星空顶,他脊背靠后低声说道:“为什么每次见盛屿都这么牛逼闪闪的?草,关了灯也压不住他的范儿。”   阎野换了薛宝添手中的酒:“薛爷也牛逼。”   “那是自然。”话音未落,薛宝添就瞧见自己手中的淡酒,“这他妈没比角落里那两个撒童子尿的玩意儿喝的果汁强到哪去,你让我怎么牛逼?”   阎野对待薛宝添总有四两拨千斤的办法,手掌在他柔软的发丝上揉了一把:“薛爷听点儿话。”   薛宝添不买账,刚想立目,又听到一句低低沉沉沙哑的男音:“哥,你听点话。”   淡黄色的液体在杯子中浅浅晃动了一下,薛宝添抬起窄薄的眼皮:“晚上回家……”   “叫给你听。”   薛宝添抿了一口淡酒,将阎野往小孩堆里一推:“智商相当的人才能成为朋友。”又向小胖子扬声,“刀哥,帮我照顾一下。”   薛宝添坐到了盛屿身边,将一杯果汁放在了男人面前:“盛总,小半年没见,碰一杯?”   盛屿推开果汁,端起了自己的酒:“这两年,和薛总道一声谢。”   “谢不谢的,不用你说,为的也不是你。”薛宝添又将果汁推了回来,“建议盛总喝这个。”   盛屿抿了口褐色的酒汤,目光划过的果汁,笑而不语。   “佟言。”薛宝添越过盛屿去唤佟言,见他正支着手机电筒给白赫讲题,啧了一声,“上帝向人间撒了一把脑子,我们都打着伞,就他妈你们父子俩占到便宜了。”   佟言落下最后一笔,对白赫说:“你现在不用学得太深,这题中的一些知识点都已经涉及高中知识了。”他将签字笔别回衬衫,转头看向薛宝添,“宝宝,什么事?”   盛屿执杯的手一僵,落下了眸子。   薛宝添这人什么福都享过,什么罪也都遭过,进过高堂广厦,也混迹过街头巷尾,常年嚣张,怂得也快,有点羞耻之心,但却不多,对加之在自己身上极其反感的称呼,骂着骂着倒也适应了下来,前有阎野口中的“二百块”,后有佟言嘴里的“宝宝”。   他故作忧心,开口道:“烟酒不利于健康,你看盛总是不是应该减减?我以前也是烟酒不离手,可阎野稍稍一提,我就戒了。”   薛宝添的笑容中恶意明显:“佟言,你与阎野都是……位置一样,说话的力度不会差太多吧?”   佟言从未考虑过薛宝添口中的问题,微微迟疑,转头去看盛屿。   盛屿终于知道了那杯果汁的用意,他笑着从烟盒中抽出烟,又将佟言曾经常带在身上的打火机抛给原主,衔着烟道:“以前是佟老师给我点烟,以后也是。”   他微微倾身,靠近佟言,嗓音低沉,“这把火就在你手里,以后佟老师说得算。”   佟言缓缓张开手指,看着那只与盛屿分手后就再未见过的打火机,抬起头问:“你一直收着它?”   “一直在用,很想物归原主。”   弹开盖子,拨动滚轴,佟言引出一束火苗。   跳跃的火光同时映进两个人的眸底,似是烧起了同一把燎原的火。   目光交视很久,盛屿才垂下眼睑,点了烟。   “卧槽。”薛宝添一口干了杯子里的淡酒,靠在沙发上自言自语,“我他妈应该是凌晨出生的。”   小胖子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随口问道:“为啥?”   “因为那个时候是丑时,我他妈就是个丑角。”   佟言去摸麦克风的时候,有人肚子疼,有人接电话,白赫夹着卷子站起身:“外面亮堂,我出去做题”。   盛屿摘了烟,拿起酒瓶给自己缓缓续酒:“刀哥,很久没来家里吃饭了。”   小胖子一听,眼珠子转了几圈,屁股又坐回了原位,磕磕巴巴的说:“奇怪,肚子一下子又不怎么疼了。”   “白赫,你呢?”盛屿换了人问。   身形瘦削的少年看了一眼小胖子,折返回盛屿身边坐下,接过酒瓶为他续酒,吊着眼角轻声道:“我和安旭一起去蹭饭,省得他让你卖了还要替你数钱。”   盛屿在白赫肩上拍了拍,将他轻轻向前一压,靠近薛宝添:“薛总,我的公司业务项目单一,但在为企业提供安防系统工程方面却比焱越做得专业精湛,人情是人情,生意是生意,薛总肯定懂这个道理,我们如果合作,我给你让利三个点。”   薛宝添咂摸了一下嘴,略略思量后收起手机:“接电话不如听佟言唱歌重要,唱吧,开始。”   盛屿坐直身体,揽过佟言,在他耳侧轻轻落下一吻:“佟老师今天晚上想怎么唱就怎么唱,我们洗耳恭听。”   佟言环顾众人,露出笑容,散了喉下的扣子,又卷起衣袖:“那我今晚一定让大家尽兴。”   众人:“……”   印度洋上风光旖旎的美丽海岛,有着极富盛名的落日餐厅。   餐厅在落日之后燃起了辉煌的灯火,佟言坐在餐厅中,听着高崖上白浪扑卷岩石发出的低沉怒吼,心中一阵阵恍惚……市里的注册会计师协会每年年都会举办业务研讨活动。今年时逢协会成立十周年,行业中的几家龙头事务所便出资赞助,将活动地点定在了国外。   佟言的公司规模小,本不在受邀之列,却因这几年谈成了几单大事务所都垂涎的项目,也算在行业内小有声誉。   活动邀请函发来时,佟言直接转给了张祺,让他以合伙人的身份参加活动。   没想到临行前,张祺的爱人不小心崴了脚,需人照顾,参加活动的事情就只能由佟言顶上。   “多亏那地方免签,你带上护照就能出发。”张祺将所有活动资料放在佟言的办公桌上。   佟言戴着平光眼镜从一堆数字中抬起头:“去哪?”   “印度洋上的一个小岛,风光很美,正好可以度个假。”   “印度洋的……小岛。”   “小佟,我们干一杯。”鹤发老者举起酒杯,“佟总年轻有为,让我想起了三十年前的自己,有没有兴趣来我们事务所?三年之后我让你做合伙人。”   佟言不会耍花腔,倒也客气:“李会长过奖了,我怎么能与您年轻时的风采相论,谢谢您的赏识,我的事务所虽小,但还有二十几个人指着它生活,我不能辜负这些人。”   酒杯相碰,老者笑言:“我很欣赏有责任心又有能力的年轻人。”   此后席间相叙,佟言总会有些走神儿,傍晚的风吹开角窗,纱帘轻轻鼓动,像他摇摆不定、闪烁切换的记忆……席已过半,餐厅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佟言下意识抬眸瞥了一眼,看到了落在门上的那只手。   手很大,手指修长,骨节突出,是一只男人的手。   厚重的门板逐渐被推开,一张东方面孔映入眼中。个子很高,身材修长精壮,五官硬朗凌厉,相貌谈不上十分英俊,长得却极有味道,是看一眼会勾着你看第二眼的那种。   佟言脊背一僵,他看了一眼窗帘轻荡的帘脚,又小幅度地晃了晃自己的脑子。   由室外而入的男人挡去了门旁壁灯的半片光华,他抬眸逐一看过包房里的众人,目光滑过佟言时没做任何停留。   席间有人站了起来,笑着说:“老同学,你终于到了,估计不好你的行程,晚宴可没等你。”   男人脱去西装,递到服务生手中,笑着回复:“说来蹭饭就不会迟到,这不是赶上了吗。”   男人被引着落座,他选了空调附近的位置加了椅子,身侧便坐着佟言。   “热,先消消汗。”   忽至的沉木香入了心怀,佟言的手指被新添的茶水烫了一下。   重新添酒开宴,坐在身边的男人散了袖扣端起酒杯。   他话不多,多是应声,笑容很浅,却看不出敷衍。   有人为他介绍桌上的人员,每次寒暄,便饮一杯,到佟言这里,三钱一杯的白酒,男人已经喝了八九杯。   “佟言,我们圈子里的后起之秀,业务能力强,人长得也帅,是我们注会的脸面。”   “确实。”   寥寥两个字离得极近,低沉的声音烫人,佟言听在耳中,手里的茶水晃了一下。   男人给佟言添酒,几不可查地拉近距离,一只手越界,像将人环在怀里似的,搭在了佟言身后的椅背上。   空气中新添的沉木香缓缓塞住了佟言胸口,他垂下眼睑,看到了男人喉结上浅浅滑动的小痣。   一直越界放在佟言身后的手臂终于收了回去,男人自斟了一杯酒,郑重地举起。   不似记忆中的满不在意,也不再轻乎淡漠,他凝视佟言,眸光深沉执着,皆是缠绵缱绻。   “盛屿,幸会。”   椰林树影轻轻晃动,三角梅蓬勃芬芳,温暖的长风吹到海角,佟言桌子下的右腿缓缓地交叠在左腿之上,用酒红色的桌布遮掩了下身。   “佟言,幸会。”《全文完结》   作者有话说:   铁子们,还有番外,尽量日更,想看啥,说。   心里空落落的,啊,每写完一本都是这种感觉,番外结束的时候更是,完全走不出来。   对了,下本《不良人》,七月开,期待铁子们继续支持我,么。还有《顺受》也希望大家关注一下,我很喜欢这个故事,打算写一个像《查无此鸟》一样轻松有趣的。   番外见,铁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