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欺》作者:冷山就木   文案:   作精与他老公的日常   两个人性格都很有缺陷   先婚后爱   受品行顽劣道德低下 攻自以为是凉薄傲慢   先这么多吧 想到再补充   标签:HE 虐恋 第1章   晚上八点四十。   苏执聿结束今日最后一个会议后,从公司走出。   前脚刚出公司大门,后脚装在西装口袋里的手机就开始一阵嗡嗡作响,好像算准了时间打来一样。   苏执聿拿出来手机,看到手机上已经有两个未接来电,皆是来自程诗悦。   自上周两人在一个酒后发生的小插曲里不欢而散后,他们已经没有再联系过对方。   他没有想过程诗悦会再来找他。   滑开手机屏幕,他点开对方发来的讯息。   “苏先生,对于上次发生的事情我很抱歉,希望您不要介意,我想对此做一些解释,知晓您工作繁忙,我预订了餐厅在金岸边,我将等待您到十二点钟……”   苏执聿在前不久,于一个苏业堂安排他去的商业酒会上与程诗悦相识。   程诗悦是一个有着一头浓密卷发,性感大胆,而又成熟聪慧的女人。   初次见面,她就展示出这种场合的老手姿态。   一袭黑色的鱼尾裙包裹着她优越出挑的身体曲线,摇曳生姿,在酒会开始后,端着一杯红酒,朝苏执聿走来,热情而又大胆地与他搭讪。   自苏执聿空降苏德科技执行总裁一职,来来往往,想要拉拢他,往他身边是塞人的并不在少数。   苏执聿一心扑在工作上,对此类事件的应付,也是有些不胜其烦。   这样刚巧遇见程诗悦,愿意给程诗悦顺杆儿爬的机会,主要还是因为程诗悦确实外貌条件突出,而且与苏执聿之间进退得宜,从不过分僭越,也不黏人,逢人便是三分笑意,在诸多场合里,都表现得十分出色。   并且身边有了程诗悦的苏执聿,那些有关绯色的麻烦事,被也被顺其自然地处理得十分干净。   而且苏执聿在允许程诗悦出入自己左右之时就调查过她的背景,发现她毕业于一所数得上排名的名牌高校。   程诗悦的言谈举止,和谈吐阅历,与此前那些本地的商人往自己床上送的女人截然不同。   总体来说,苏执聿对程诗悦是满意的,她是一个情商很高,能够提供不错的情绪价值的聪明女人。   在苏执聿带她去看一些画廊展览,听音乐演奏时,还会一些自己不落俗套的观后感和见解。   而苏执聿在两人保持这种关系近三个月的时间里,出手大方,赠予过程诗悦不少名牌包和饰品。   如果不出意外,这段令双方都感到轻松和满意的关系应该可以再持续一段时间。   然而,在此期间,程诗悦还是心急了。   因此做出了一件,令苏执聿感到冒犯的事。   她在两人一次饮了些小酒的晚餐后,不小心打翻了餐盘,弄脏了衣服后,苏执聿表现得十分绅士地陪她去餐厅楼上的酒店套房里换衣服。   那个时候已经快到凌晨,苏执聿在房间里听到程诗悦在浴室里洗澡的声响,不禁就已经感觉有些不对,而在这个时候他起身拧动门把手的时候发现房间的门确实被锁上了。   之后,浴室里的水声停下,程诗悦只围着浴袍,一身水汽,半遮半掩地赤着脚从浴室里走出……   这样的手段算不上高明,而认识已经快三个月了,两人之间这样的关系模糊不定,也无怪程诗悦要这样冒进一次。   这样的男女之事,原本稀松平常。   而唯一的疏漏是,苏执聿对程诗悦的成熟引诱,并无反应。   苏执聿并不喜这种自作主张,向来在程诗悦面前表现温和得体的他头一次露出来一种界与不耐和失望的表情,尽管那情绪微乎其微,而且一闪而过,但还是被程诗悦捕捉住了。   而后果然不出程诗悦预料的是,于是那晚不尴不尬的收场后,苏执聿非常含蓄地向她表示出了他们之间已经结束的讯号。   苏执聿原本已经将她完全抛在脑后,虽然是三个月前认识,但是他工作繁忙,两人见面次数称不上多。   到此时此刻,自那晚时隔一月,苏执聿看着手机上的两个未接来电和对方发来的简讯,微微蹙眉,还耗费了几秒钟,才从脑海里搜刮出程诗悦这个女人的模样。   若非是手机上有备注,苏执聿恐怕就要连这个女人的名字都要记不清了。   程诗悦预定的餐厅距离苏德科技非常近,步行前来仅仅需要五分钟,是走过一个路口就可以到达的距离。   晚上八点五十分,坐在餐厅一楼靠窗位置的程诗悦在透过窗户看到正从马路对面走过来的熟悉身影时,也不由目露惊讶。   她其实对于苏执聿会不会来见她这件事十分没底,看到对方这么早出现,一瞬讶异后瞬而表情变得十分惊喜。   苏执聿推开餐厅的门,便看到坐在后面位置的程诗悦已经起身,脸上又是那种熟悉的大方热情的笑容,对着自己打招呼。   而唯一不同的是,她今日换了一种此前常在苏执聿面前从未展现的风格,她化了一个极其淡雅的妆,并且穿了一个非常休闲宽松的衣服,与之前那种要全身上下精致美艳,连睫毛卷翘弧度都要有一定标准的状态十分不同。   待苏执聿走近了,他才看到,程诗悦身旁还坐着一个人。   “苏先生!快请坐。”程诗悦客气非常:“感谢苏先生愿意百忙之中抽空前来……”正说着,看到苏执聿目光扫过自己,又朝座位里侧瞥了一眼,她笑容不变,张口说道:“苏先生,这是我表弟,今天周末来找我玩,我便带他一起了。”   话音落下,她抬胳膊碰了一下表弟,“还不快和苏先生打声招呼!”   坐在程诗悦里侧的男孩,从苏执聿出现后,视线便完全不懂掩饰地直直落到苏执聿身上。   一双圆猫儿眼,鼻梁挺翘,脸蛋儿白皙,瞳孔颜色是琥珀色,是一张毫无疑问漂亮的脸,嘴唇比寻常人嫣红许多,上面有些湿润。   在未被程诗悦提醒时,那模样透露出点儿似鹿似兔的气质,是一种不谙世事的机敏。   直到听到程诗悦的催促,他才像是骤然回神一般,从座位上起来,朝苏执聿伸出来手,说道:“苏先生好,我是方时恩。”   苏执聿十分漫不经心地扫过了那只朝自己伸过来的手,而后向上打量。   苏执聿发现他桌前的酒杯里,那杯颜色夸张的气泡果酒下去了大半。   在苏执聿这样的目光下,方时恩伸出来的手僵在那里,停顿数秒,他发现对方并没有要与自己握手的打算。   两人目光相触一瞬后,方时恩便立刻回避,而后求救一样去看程诗悦一眼。   这位叫方时恩的男孩表现得简直像是一个还未被包装完善的商品,急匆匆地就被程诗悦打扮得漂漂亮亮推上了桌前。   苏执聿这时终于收回目光,缓缓抬起来脚步,在他们对面落了座,不咸不淡地开口:“苏执聿。”   程诗悦这才算笑开,伸手搭住方时恩的手,在他手背上安抚一样拍了两下,然后说道:“坐下说坐下说。”   三人总算落座,程诗悦叫来服务生,吩咐他们可以上菜了。   苏执聿原本没有准备在这场见面里浪费太多时间,他之所以前来主要还是想与程诗悦好聚好散,商讨一个杜绝以后再来骚扰的价码。   他没有想到程诗悦会带上一个什么表弟。   男孩眼睛时不时略过自己,似乎还在以为自己的打量方式很隐秘。   “苏先生,上次发生的事情实在是误会,我也没有想到那间房间的门锁会坏,如果您实在是不相信,我可以把酒店的负责人的电话给你,他可以为我作证……那次的事情是十足的意外,并非是我有意……”   程诗悦一边状似诚恳地解释,一边又介绍着餐桌上的刚上来的一道餐品:“这是他们这周刚上的新品,苏先生尝尝味道如何……”   苏执聿全程看起来都十分的心不在焉,在这场各怀鬼胎的饭局里,手里拿着叉子,插着一块切好的牛排,还没放到嘴边,就感觉到桌子下面的腿被什么东西蹭了一下。   原本苏执聿以为是错觉,却没有想到他紧接着被蹭了第二下,而且对方并没有罢休的打算,   苏执聿垂眸,看到桌下那只脚,紧贴着自己的脚踝,一路往上。   方时恩的脚在滑到苏执聿小腿时,被对方躲开了。   苏执聿抬头望向方时恩,看到他对自己自以为很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你弟弟看起来年龄还小。”苏执聿好似十分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这么一句。   程诗悦却毫不介意,回答道:“看着显小,今年二十一了。”   “哦?那其实不是还在念书吗,大学还没毕业吧。”   “是啊,他比同龄人晚上学一年,目前在A大念大二。”   苏执聿脸上表情看不出到底有几分真心实意地说:“A大啊,成绩不错。”   “哪里哪里,比起苏先生还差得远呢……有空让他与苏先生好好学习学习……”   程诗悦脸上露出一种意味深长的,而又心照不宣的笑。   不知为何的,苏执聿突觉一阵很倒胃口。   手里的刀叉放下的一瞬间,他手机响了起来。   这场饭局因为这一个电话终止,苏执聿被他父亲一个电话叫回苏家老宅。   苏执聿离开之后,程诗悦要减肥保持身材,餐桌上的东西也不再吃了,大部分餐品都落入了方时恩口中。   在今晚的主角苏执聿离开十分钟后,他们姐弟也离开了。   程诗悦的车是一辆十分拉风的黄色兰博基尼,方时恩坐到车里,程诗悦将车从地下车库开车出来。   跑车驶入街道的车流里,程诗悦仰头将垂落下来有点阻碍视线的细碎发丝拢到耳后,出声道:“怎么样?”   方时恩坐在副驾驶上,半眯着眼,回忆今天看到的那张脸,不禁坐直了身子,凑近了他姐:“姐,没想到他竟然长这么好看。”   “不好我能留给你?”陈诗悦说:“这可是苏氏集团的二公子,云淮市炙手可热的新贵,这样的出身相貌履历,多少人挤破头想搭上他,你知不知道?”   方时恩闻言,语气里不由透出几分信心不足的惶然:“那我能搞得定吗?”   车停下来等红灯的间隙,程诗悦烟瘾上来,抽出来一支烟放进嘴里,方时恩立马凑上来用打火机给她点了。   烟头红光明灭,程诗悦吐出一口烟,说道:““怕什么?这不是有我呢吗?”   方时恩听了这话定了定心。   这时候红灯倒计时结束,前方车流多,程诗悦将烟掐了,驾驶着车驶向远离城中心的街道。 第2章   平心而论,在第一印象里,苏执聿这样的人,以那种截然于旁人出尘的气质外,漂亮的履历和显赫的家世,几项叠加都是极其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   其中,不怎么有见识但是一心想要有些见识的方时恩也不例外。   饭局结束的当晚,方时恩就通过程诗悦拿到了苏执聿的私人联系方式,他发送过去好友申请后,几乎是每隔半个小时就要拿起来手机看一次。   回程的路上程诗悦没少给他打气,顺带勾勒蓝图,方时恩第一次接触苏执聿这等与自己看起来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上流人士,又是亢奋又是忐忑。   凌晨十二点,苏执聿终于通过了方时恩的好友申请。   方时恩快乐地从床上弹起,在心中呐喊了一声“耶!”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等苏执聿结束在苏家老宅的工作汇报后,坐进车里看见手机上好友列表里亮起来的红点。   点进去看到,一张小羊吹泡泡的头像出现,发来好友申请。   “你好,我是方时恩。”   在苏家老宅里应付苏业堂费了他不少精力,今早他刚从外地出差回来,加上白天在公司连开几场会,连轴转到这个点,他再是精力旺盛也是不由感到有几分疲乏。   方时恩,他脑海里回忆起来今天见到的那个看起来不怎么聪明的漂亮男孩。   程诗悦是怎么介绍她这位所谓的表弟来着……   苏执聿神思散漫,一个不留神,发现握着手机的右手不经意间一个误触,刚好碰到了“接受”。   “你好,我是方时恩。”   这条消息出现在最上方,几乎是刚刚通过好友申请的下一刻,对方就迅速发来了消息。   好像有种等待许久的模样。   “苏先生这么晚还休息吗?工作好辛苦哦。”   苏执聿看着那条消息,没有回复。   五分钟后,方时恩又发来第二条消息。   “就算是工作繁忙也要记得注意身体哦。”   苏执聿退了出去,并且点进方时恩的头像,设置了消息免打扰。   同性恋。   苏执聿不知是否应该庆幸于程诗歌悦对于那夜不欢而散的经历后,判断他为同性恋而不是阳痿。   而对于苏执聿本人而言,他对此结论并非是十分认同的。   在国内念书时,他与他哥哥苏执舒在同一所学校,他们的母亲陈碧婉大家名门闺秀,对他们的教育堪称严苛,苏执聿需要时刻保持拔尖的水准,才能让她那张很少露出笑容的脸,在面对自己时不那么的冰冷,目光不尖锐。   据苏执聿年幼时期偶然在照顾了陈碧婉十多年的佣人那里偷听到的消息得知,苏执聿并非是陈碧婉亲生子,而是苏业堂年轻时候在外一夜风流的产物。   对于这一点,陈碧婉并未有所隐瞒。   苏执聿并不知晓自己的亲生母亲姓甚名谁,不管是年幼时期还是成年以后,都从未有过探寻相关消息的念头。   不过对于陈碧婉这些年里对自己那么明里暗里的区别对待,苏执聿也表示了理解。   在国内念完初中后,他高中便去就读于国外一所赫赫有名的私立贵族学校,而后一路在国外念完研究生才回来。   他那个时候本科学计算机,研究生跨专业读金融,又要参与各种比赛拿奖项。   这并非是易事,他几乎全部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学业上,另外还要时刻注意苏执舒的动向,苏业堂和陈碧婉又给了他大哥什么锻炼的资源和机会,自己是否也能争取。   在繁忙的学业生活里,还要抽出空来,给苏业堂打电话,按时表露“孝心”,希望他父亲不要忘记他这个私生子。   在这样分身乏术的日子里,苏执聿凭借出色的长相和成绩,也不乏有人对他示以好感。   苏执聿认为在这个时期,他很难抽出时间来谈恋爱,毕竟感情的维系需要付出时间和精力,而即使如此,在拒绝过诸多示好之后,他还是在念大学时,在一位亚裔女孩对他长达半年的穷追不舍下,松口接受了对方。   然而这段感情不到一个月就彻底结束了。   对方提的分手。   并且表示苏执聿这种常年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只睡五个小时,其余时间全都放在课业研究考试比赛上的人,到现在没有猝死,本身就是一种奇迹。   分手时留给苏执聿的话还算体面,是长命百岁。   自此之后,苏执聿算是彻底绝了这一方面的念想。   并且认为自己生性冷漠,对任何人爱不起来,没有冲动,乐衷于自己解决生理问题是因为自己本身是个无性恋。   在对自己做出这种判断的时候,苏执聿也并不知道是否这种分类。   当然,对此,他同校毕业的,唯一称得上算是他的朋友的顾辛曾坦言,苏执聿这种只与他认为有必要交流的人交流,认为与那些不符合自己价值标准框架的人交流都纯属浪费时间,并且固执坚持,因此一直以来都未能成功与他人建立亲密关系,也极有可能是过度自恋的结果。   而如今,苏执聿这么多年里,精打细算,将自己的时间精准算计至每一分每一秒,终于以最快的速度赶上了他大哥,与大他两岁的苏执舒同一年毕业,进了公司。   尽管在资源分配上,苏业堂对婚生子和私生子在某种程度上算是不偏不倚,但是苏执聿并不认同。   他认为在他个人能力远超苏执舒的前提下,这种不偏不倚本身就是一种不公。   苏业堂近两年身体每况愈下,光今年一年两次进医院疗养,苏执聿疑心他会在陈碧婉的蛊惑下,退休前会将大部分股份留给苏执舒。   回到同性恋这件事。   苏执聿本身对此并无任何歧视,但是如果自己真的是,这会是一件不小的麻烦事。   以苏业堂这种传统又老派的性格,绝对会对此震怒,他会彻底失去父亲的支持也说不定。   而另一方面,在半年前苏执舒已经有了苏家世交孟家的孟琳作为未婚妻。   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订婚也是陈碧婉一手撮合。   如果苏执聿是一名同性恋,那么此事传出,他也将彻底与商业联姻一事绝缘。   这件事带来的连锁反应,会让他在这场与苏执舒的家产竞争里丧失很大的竞争力。   那么自己到底是吗?   苏执聿脑海里又闪过今晚那位叫方时恩的男孩的脸。   点开手机,他看到在十二点三十分,对方与自己说了晚安,并且嘱咐自己也要早点休息。   他合上了屏幕,轻轻吐出一口气,身子朝椅背上靠去,缓缓垂下眼眸。   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自己最好不要是。   “今天降温,记得添衣呀。”   “执聿哥,为什么不能理理我呢?”   时隔一周,方时恩孜孜不倦地单方面对苏执聿发消息,而在苏执聿偶尔回复的一个“嗯。”或者“在忙。”之后,便好似备受鼓舞,从一开始比较尊重称呼苏执聿为“苏先生”变成了“执聿哥”。   “哎呀,今天不小心磕到了桌角,痛死啦。”   今天的消息又来了,对方说完这句,又附带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光线明亮的灯光下,一个原本洁白细腻的膝盖上,磕出来一小块淤青,周围的没伤到的地方泛着莹莹的粉光,照片不仅拍到膝盖还有一小截白皙细腻的小腿,在深色的沙发上蜷着。   苏执聿点开这则消息时,距离对方发消息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小时。   视线在那张照片上停顿了数秒,不知为何,苏执聿怀疑这样下去,方时恩要不了多久就会给自己发裸照。 第3章   再次见到方时恩,是在一个周末的晚上。   苏执聿晚上来到公司的地下停车场,看到自己的车旁,站着一个人。   那男孩半靠在他那辆黑色轿车上,似乎是因为等待了不短的时间,有点累了,时不时用脚尖磕磕地面。   听到地下车库里响起来脚步声,方时恩原本没什么站相的身子立马站直了,扭头望向了苏执聿。   方时恩穿着一件的牛仔外套,一条浅色休闲裤,头发看起来精心收拾过,露出来光洁的额头,看起来非常青春有活力。   看到苏执聿,方时恩那双眼睛抬起,朝苏执聿那边快走了几步,先是叫了一声:“执聿哥。”而后漂亮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个委屈的弧度:“执聿哥最近怎么不回我消息呢?”   苏执聿经他提醒,这才想起好像是从那天他发来照片之后,他就没有再点开过与对方的消息对话框了。   这倒并非是他故意,需要他处理的事情太多,他本身没有太多闲情逸致去回复对方那些废话,况且根据方时恩前面的表现,他以为方时恩可以自己和自己聊得很好。   看着已经站到脸前的人,方时恩怎么找来这里的,他没有再问。   只是心里再一次感受到了程诗悦想要把她弟弟往自己床上送的决心。   苏执聿脸上神情淡漠,没有要回答方时恩问题的意思,只是问道,“有事吗?”   苏执聿身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过分迫人,方时恩故作亲昵的模样变得有几分僵硬,可是他好不容易等到人,耗费了这么长时间,又岂有轻易放弃的道理。   方时恩提了一口气,露出来笑容,鼓起来勇气靠近苏执聿,“执聿哥,我这里有两张音乐会的门票,我想邀请你一起去听,可以吗?”   方时恩从口袋里抽出来那两张门票,对苏执聿展示,并且又说:“你工作这么辛苦,有时候也要放松一下,劳逸结合嘛。”   苏执聿视线从那两张门票上略微一扫,认出这是他曾经带程诗悦听过的演奏乐团。   时间有点赶,他们进场时找到自己座位时,演奏差一分钟就要正式开始。   方时恩眼睛望着台上,在演出开始后,压低了声音,扭头凑近苏执聿耳旁和他搭话:“其实我经常听他们乐团的演奏……”   苏执聿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味道有些偏甜,苏执聿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眉,而后打断了方时恩,他说:“安静一点。”   方时恩看他脸色,不由悻悻“哦”了一声。   方时恩偃旗息鼓,苏执聿感觉耳旁清净下来,演奏会开始三十分钟,他便感觉到右边肩膀猛地一沉。   是号称经常听这个乐团演奏的方时恩睡着了。   这一下靠得太近,苏执聿垂眸,看到对方闭上眼后卷翘的睫毛,顺着鼻梁一路往下,是他的嘴唇。   方时恩的嘴唇是线条饱满丰盈的那种类型,看起来好像很适合亲吻。   光凭外貌而论,苏执聿也无法做出对于方时恩太过苛刻的点评,但是他其他方面差他姐姐的不止一丁半点儿。   熟睡中的方时恩不知道他身边的人此时在对他做什么样的估价,他昨夜打游戏熬得太晚,今天来找苏执聿之前倒腾收拾自己了两小时,然后又在地下车库站着等那么久,演奏厅里温度这样适宜,他坐下不久眼皮就有些发涩了。   揉了好几下,也没能抵抗住困意。   舞台上,指挥家已经开始面向观众,他身后弹奏钢琴的女钢琴师,还有大提琴手小提琴手,管弦乐组都已经起身。   方时恩在舞台谢幕时,被台下观众的掌声惊醒。   他猛然坐起,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便连忙去看坐在他身边的苏执聿,看到苏执聿目不斜视望着前方,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什么状况后,他才算是松了口气。   时间已经很晚,观众开始离席。   苏执聿和方时恩等人散得差不多了,才从座位上起来,也开始往外走。   方时恩补了一小会儿觉之后,精神恢复许多,看着苏执聿走在前面,甩开自己两步的背影,终于又被自己的正事拉回心神。   方时恩连忙赶上苏执聿,两人并排走了,方时恩看了他一眼,而后认真回忆起来自己此前背好的观后感。   这一回忆不要紧,那来时面前记住的几句囫囵话,再睡这么一小会后竟然已经记不起来什么了。   但是没关系,方时恩还可以自己发挥。   “你感觉他们的演出怎么样?”   “嗯?”苏执聿略微低头,像是没有听清方时恩在说什么。   “我一直都挺喜欢这个乐团的,真的,我很欣赏他们,自从他们因在金色大厅演奏《海夜风》而声名大噪,我就成为了他们忠实的粉丝……”   “是吗?”苏执聿语气轻轻。   方时恩再次肯定地说道:“当然啊!”他望着苏执聿,眼睛亮晶晶地:“执聿哥,我们以后还过来一起听好吗?”   苏执聿不是没有见识过想要接近自己的人,可是像方时恩这样低俗,不入流,手段粗劣到这种程度的他还是少有遇到。   人类困倦就会需要睡眠,长期处于高压状态的苏执聿有时也需要消遣。   方时恩看起来是这样的努力,要使尽浑身解数般要来接近自己,引起来自己注意,他的目的性是那样的一览无余,苏执聿毫不费力就可以解读。   在方时恩短暂接触的某些时刻,苏执聿都像是在被邀请以居高临下的视角来观赏一场为自己独家准备的漂亮生动的喜剧表演。   方时恩仰头望着苏执聿,他不知道对方审视自己的角度是那样清奇,在因为对方长久的沉默心怀忐忑时,终于听到苏执聿说:“有时间再说吧。”   “今天时间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两人快走到车旁时,苏执聿这样说。   方时恩坐进车里,跟苏执聿说:“送我去温纳庄园就好。”   苏执聿闻言,不由问:“你不回学校?”   方时恩一愣,而后紧接着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解释说:“嗯,因为…因为明天上午没课,我去我姐姐那里住。”   苏执聿察觉到他有几分不自然的语气,目光若有似无扫过方时恩的脸庞。   “你不是在A大念书吗?”   前方路口正赶上红灯,苏执聿将车停下,前方车辆尾灯闪烁,他像是漫不经心地说道:“为什么不把心思放在学业上?”   “放在学业上?”方时恩重复了一遍,像是被提及了讨厌的事,他脸蛋皱起来:“那有什么意思。”   他说完,又转过来面对着苏执聿,“还是和执聿哥一起玩比较有意思嘛。”   方时恩一双圆眼笑得弯起来。   方时恩一意孤行。   苏执聿善心有限,也从未有过“救风尘”的情结,故而不再言语。 第4章   “执聿哥,下次见。”   黑色轿车在温纳庄园前停下,方时恩从车上下来,把车门关上前和苏执聿这样说。   待车门关上,方时恩便看到那辆黑色的迈巴赫毫不停顿地驶向路口,进入主路街道了。   温纳庄园是云淮市非常著名的富人区,小区绿化景观修建得仿若城市花园,方时恩走过喷泉雕塑,拐一个弯,便到了程诗悦的住处,   温纳庄园里全是独栋别墅,方时恩进入别墅大门,按了指纹进入客厅,人就整个绷不住了,之前和苏执聿相处时热情高涨的样子消失不见,他肩膀挫败地缩下来,进门就将脚上的鞋子蹬掉,找到拖鞋穿上后,发现鞋柜里多出来好几双女士高跟鞋。   “姐!”方时恩在一楼仰着脖子扯了嗓子喊了一声,穿着拖鞋走到了冰箱旁,给自己倒了一杯冰可乐。   一口冰镇碳酸刚下肚,二楼的棋牌室便被人推开了。   是一张熟悉面孔,经常来找程诗悦来打麻将的张琪,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年纪,身着一条看起来很清爽的吊带裙,一手把着门,探出来半个身子对着楼下的方时恩招手:“在这呢。”   方时恩三两口将手里的可乐喝完,把杯子往桌上一放,便“噔噔噔”地跑上了楼。   一进门便看见三五个女人都在棋牌室里,都是经常来程诗悦这里的常客。   程诗悦坐在麻将桌那里,手指间夹着一根女式香烟,正在那里一边打麻将一边吞云吐雾。   棋牌室足够宽敞,里面的真皮沙发上坐着两位年轻女孩,一位在帮另一位涂着指甲油,两人时不时嘻嘻笑着,不知在聊着什么八卦。   她们看到方时恩进门,便都抬头看了一眼,嘴里叫道:“哎呀,是小时恩回来啦……”   方时恩往里面走,还没等凑到他姐跟前呢,就被麻将桌上的周薇雪胳膊一伸搂住了脖子,“呦,咱们小时恩可是越长越漂亮了哈,快让姐姐好好瞧瞧。”   方时恩猝不及防被一搂,身子歪下来,一个不留神就被周薇雪在脸颊上印了一个大红唇印子。   “哎呀!雪薇姐!”方时恩本来心情就不怎么好,这时候挣脱周薇雪的胳膊,一脸不高兴地用袖子擦脸:“烦不烦呀!”   方时恩发这样的小脾气不会惹到这群女人不快,反倒是那一张白净小脸被印上口红那么一擦,半张脸都红了,跟花猫脸似的。   没什么威慑力不说,反而惹得麻将桌上几个女人都笑出了声。   眼看方时恩被逗得臭着脸,程诗悦这才开口说道:“好了。”   她抬眼望向方时恩:“怎么了,回来这么不开心。”   方时恩走到程诗悦身边,耷拉着眼皮,语气很是挫败:“他根本不喜欢我,我找他讲话他也是爱搭不理的,怎么办啊?”   他看着程诗悦:“明明你交代我做的我都做了啊。”   程诗悦不用他挑明也知道他说的是谁,听他说完,不由抬眼看了方时恩一眼:“你怎么做的?”   方时恩以为程诗悦是不信,不由拿出来手机想要证明自己:“就是你让我怎么和他聊天我就怎么聊的啊,还有你让我约他听的音乐会我也找他听了,可是他对我根本没有那个意思。”   在程诗悦把方时恩介绍给苏执聿之前,就已经提前对方时恩做过许多培训,方时恩自认下了功夫去学,可是没有想到他这些对苏执聿来说,根本没什么效果。   “他今天一整晚,和我全程说的都不到十句话!”方时恩手指夸张地比划着,又收拾起表情板着脸模仿苏执聿。   “嗯”   “安静一点。”   “为什么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好像是被方时恩的模仿秀逗乐,程诗悦脸上也浮现出了细微的笑意,她从麻将桌上起来,伸手搭在方时恩肩膀上,安抚一样拍了拍:“好了,好了,别那么急躁。”   “你要知道,苏执聿这种人如果对你真的不感兴趣,你根本不会出现在他的好友列表上。”   程诗悦说:“他眼高于顶惯了嘛,你再努努力看。”   她推着方时恩到自己的座椅上:“你替我打两把,我出去回个电话。”   方时恩没什么抵抗地顺着程诗悦的动作,坐下了。   “好吧。”   其实看她们打麻将,方时恩早就看着手痒了,这一落座,手往麻将上一放,刚才的满腹牢骚委屈,统统都消失不见了。   程诗悦这个电话打的时间不短,方时恩偏巧手气不错,连赢了三把,期间跟周薇雪她们插科打诨。   说是插科打诨,其实多数是她们调笑方时恩,方时恩反驳,又在麻将桌上大杀四方,惹得她们意见更盛。   等程诗悦这个电话打完回来,该方时恩让位了,他还有些意犹未尽的。   “我今天手气好,让我替你接着玩呗,姐。”   被这样一双水亮的猫眼儿眼巴巴望着,该是叫人十分容易心软的,可程诗悦不吃他这一套,催促道:“这都几点了,回自己屋早点休息。”程诗悦说到这里,又顿了顿,提醒说:“别忘记和苏先生发晚安。”   方时恩大多时候都是十分听程诗悦的话的。   此时听到程诗悦这样讲,尽管对麻将桌还留恋万分,却还是不情不愿地起身了。   面对程诗悦的提醒,方时恩拖着长腔回答说:“知道了。”   方时恩就要离开棋牌室之时,程诗悦又叫住了他。   “对了,你们学校辅导员给我打电话了,你太久没去学校了,最近抽时间去学校露露脸吧,再这样下去你快要被开除了。”   方时恩制造出一阵发牢骚的声音,随着隔音效果极好的门被关上,程诗悦都没听清他又嘟囔了什么。   随着方时恩离开棋牌室,麻将桌上的麻将被自动麻将机收进桌腹重新洗牌。   “你把苏家那位二公子牵线给你弟弟了?”   刚才方时恩和程诗悦对话也没避着她们,不过她们几位本身就关系近,有时候也会互通资源和讯息,这几位都是人精,一听心里就有了数,   周薇雪闻言不由勾了勾嘴角,目光扫过程诗悦说:“你倒是真舍得。”   这话说得倒是耐人寻味,不知道是舍得苏家那位二公子还是舍得方时恩。   坐在周薇雪对面的张琪将自己手里的一张麻将打出去,说道:“那位看起来就是块难啃的硬骨头,怎么想的?”   程诗悦风轻云淡地:“他闲着没事做给他找点事,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玩玩嘛,不成就不成喽。   “想这么简单,你弟弟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不成惹得人家讨厌,反而得罪人。”   “什么得罪人不得罪人的啊,这话说起来真跟被人家看到眼里是个人物儿了。”程诗悦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她紧接着摇摇头:“你不懂,有些人傲慢到极致的时候是会呈现出某种程度上的宽容,他们的时间很宝贵的,不屑于和蚂蚁计较,也不会和蚂蚁扯皮。”   周薇雪听罢她这一番言论,不由感叹:“苏二公子这样的也不好碰吧,你也算是没少筹谋。”   话音刚落,一直以来就此事都没有发言的许颜突然冷着脸吐出来三个字:“吸血虫。”   麻将桌上骤然一静,周围温度都降了下来。   连向来待人让人感觉如沐春风的程诗悦,也缓缓放下了嘴角。   尽管许颜像是在为程诗悦感到不公,但是显然程诗悦并不为此买账。   周薇雪这时候看程诗悦脸色,赶紧给了许颜一胳膊肘,打圆场道:“瞎说什么呢胡话呢,阿悦疼弟弟呢!”   张琪也赶紧说:“刚才在楼下喝多了吧,许颜。”   “打麻将,打麻将,一张四万……”   尽管方时恩对学校讨厌非常,但是昨天晚上程诗悦刻意提了,他便不得不往学校去一趟。   而且他也不希望他真的被开除。   虽然他的学校不过是一所加点钱有分就能上的学校。   因为确实太久没来学校,方时恩进来找教室时都差点找错门。   他这样长期缺课的学生,校园生活太少,也没能在学校里交到什么好朋友。   方时恩找到教室以后,坐在最后一排,在老师讲课时在下面玩了两小时手机。   下午两点多还有课,这么点时间他也没必要再回温纳庄园来回折腾了。   方时恩在学校食堂打了饭没结果没想到难吃得令人发指,他吃了两口就有点受不了了,把饭倒掉之后,就准备回宿舍休息。   方时恩找到学校宿舍楼,爬楼梯找到自己记忆中的宿舍门,用钥匙打开门后,走进去。   等方时恩来到自己熟悉的位置,找到自己床铺时,原本就不怎么样的心情此刻变得更加糟糕起来。   他发现他的桌面已经被他的室友们强行霸占了,上面七零八落地摆放着一些水杯,茶壶,泡面还有一些洗漱用品什么的,简直就是把他这里当成了大家公用的杂物桌。   方时恩目光扫过桌上摆放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越看越是气恼,快走两步来到桌前,怒气上头原本想要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推到地下去,却在动手前一刻,回忆起来他那几位室友。   貌似其中有一位人高马大得厉害,万一他这里也有他的东西,一会儿回来看见了要跟自己动手,自己可打不过。   方时恩一口气提起来,拳头攥紧了又松又攥紧。   没等他咬牙作出决定,就听到宿舍门“砰”的一声响,是他的那群室友回来了。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如何,方时恩感觉这个宿舍里有一股驱之不散的怪味,在他的这群室友回来后味道更甚。   想也是,这样逼仄的环境里,住下五个男人,大家的鞋子袜子堆在那里,还有他们运动过后流过的汗的味道,一些桌面上还不遮不掩地放着打火机和烟。   味道能会怎样好闻?   而方时恩常住的温纳庄园里,程诗悦的独栋别墅,有阿姨做卫生,别墅里配备最先进的新风系统,门扉打开时空气里都是庭院里簇簇郁金香的香气。   尽管方时恩和这些人上了一所众人眼里的破学校,但是从头到脚一身奢侈品品牌衣物,出入高档餐厅,久居温纳庄园的方时恩自认已经和他的这群室友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方时恩目光扫过他们,一张小脸沉着,自以为非常有威慑力地开口:“谁让你们把东西放在我桌上的?”   方时恩的室友们早在方时恩不在学校的时候打成了一片,这时候结群回来,看到宿舍里突然出现的方时恩也很惊讶。   方时恩此人除去大一刚开学时在学校住过一个月,自从搬出去住后,便经常性的缺课,三五个星期不来是常事,到了大二更为离谱,除去开学时露了个脸,基本没见着过人影。   因此,方时恩的书桌也好床铺也罢,被他们占用也是理所应当的啊。   “谁知道你还来啊,都以为你不上了呢!”其中一个室友在听到方时恩语气不善的质问时出声呛道。   方时恩本身就正在气头上,听完这话立即说道:“你们哪只耳朵听到我不上了,导员通知你们了吗?”   气壮怂人胆,方时恩迈上前一步,抬起来手指着他们说:“现在立刻把你们这些垃圾通通从我桌上拿走,不然我全给你们丢了,你们信不信?!”   本来,如果说方时恩要回宿舍住,礼貌要求他们拿回自己的东西,他们也不是不能拿走,只是方时恩这样的态度实在令人恼火。   “你说谁的东西是垃圾!你再说一遍!”王汀一听这话,立马就不乐意了:“你还全丢了,你给我丢一个试试!?”   王汀就是方时恩记忆里那个人高马大的室友,方时恩看着高自己一头的对方,没想到这人这么野蛮不讲道理,明明是他们先强行占了他的地方,还在这里言语恐吓他。   方时恩被他的话激得简直理智全失,抬手一挥,将桌上那桶泡面直直打到了对方胸口。   好巧不巧,那正是王汀今晚的预备晚餐,他瞬间暴起,上前一步就揪起来方时恩的衣领。   方时恩这时候被吓得大叫起来:“你给我撒手你听到没!你知道我这衣服多贵吗,扯坏了把你卖了你都赔不起!”   不用方时恩说,他们也能从方时恩的穿着打扮里看出来一二,再加上他们目睹方时恩经常被一辆兰博基尼接送。   他们本身对方时恩的富二代身份就有了猜测。   方时恩这样的身板打是好打,就是怕惹了后续难收尾,   “你们这群臭鱼烂虾!社会渣滓,你们要是敢动我一根手指我要让你们好看!”   王汀额头上青筋都忍不住暴起:“你骂谁臭鱼烂虾,我让你今天出不了这个宿舍的门你信不信!”   眼看着两人情绪越来越激动,周围人赶紧上来拦,有的去拉王汀揪着方时恩衣领的手。   “行了,行了,王哥,我们不跟他一般见识……”   好不容易将两人分开,方时恩衣领一被松开,骤然呼吸一畅,他连忙往后退了几步,生怕那蛮横无理的恶霸再抓着他。   被那样勒了一回脖子恐吓一通,方时恩总算是冷静下来,意识到对方不仅力量上有压倒性的优势,还人多势众。   方时恩气得脸通红,他费力地整了整自己的衣领,看着他们,最后给出来一句:“快点!把你们的东西拿走!”   方时恩说这句话的时候像是为了彰显什么,提高了音量,尾音显得有些尖利。   王汀听得直皱眉,而后又看到方时恩一双眼瞪得浑圆,因为用力咬着牙和生气,那张漂亮精致的脸被一片绯红覆盖。   而且这人从头到尾和他们都特别不一样,讲究得厉害,刚才一近身,简直是扑鼻的香。   王汀打量了两眼,对着他骂了一句:“小娘们。” 第5章   与方时恩本人预想差别很大的是,他的那群室友不仅没有把他们的东西从自己桌上拿走,甚至还丧尽天良地把他本人也“拿”出了宿舍。   到底是有负程诗悦的嘱托,方时恩心情郁郁从学校离开,并且痛失颜面的他短期内再也不想来到学校。   这个时间点回去,方时恩有点儿担心会撞上程诗悦,毕竟今天他和他姐特意说了他要回学校上课,让她不要担心自己会被开除的事情。   方时恩在咖啡厅闲坐了一会,因为午餐在学校食堂没怎么吃好,于是点了几个卖相很好的甜品蛋糕。   他一边刷着手机,一边把两个小蛋糕塞下肚。   这样玩了两个小时手机后,看着天色,他从咖啡店里出来了。   时间还这样早,他不准备早早回去。   其实早在昨天程诗悦让他帮忙接手打两把麻将的时候,他的麻将瘾就又被勾起来了,想一想也是有段时间没玩了。   最近这段时间,他心思都放在程诗悦给他安排的“正事”上面。   方时恩想到这里,拿出来手机,点进他和苏执聿的对话框,看到他今天所发的“早安”孤零零地挂在那里,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方时恩有些泄气地将手机塞回口袋,抱着几分自暴自弃的心理,打车来到澜海酒吧。   澜海酒吧位于商业步行街后面一处稍显偏僻的地方,地理位置一般,里面装修得比起同类酒吧来讲也并不具有什么竞争力。   这个时间点按理说,酒吧并不会这么早营业的。   方时恩并不是来酒吧喝酒的。   推门而入,方时恩便熟门熟路地往酒吧后面的暗门那里去,酒吧里的服务生看到了,看他那架势就认出是位常客,并未阻拦,还对他做了一个友好地邀请的手势。   暗门打开,往下走,没下几阶楼梯便能听到里面传来一些亢奋的声响,下了楼来到地下室才看出来这酒吧里原来另有乾坤。   这里是一个小型的地下赌场。   这时候零零散散有几桌人在赌桌上,方时恩听到摇骰子的声音,里面的灯光不怎么好,是有点偏暗的暖色调。   虽然方时恩来的是小型赌场,但是他自认为并不嗜赌,他只是喜好玩麻将。   方时恩这样的相貌,本该是极其惹人注意的,只是赌桌上那些赌徒现下目光都集中在桌上的牌上面。   方时恩进来动作也小,因此一路走来并没有引起什么人注意。   他熟练地来到地下赌场负责人的吧台前,拄着胳膊问:“刘老板,麻将桌还有位置吗?”   那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抬眼一看,目光顿住,脸上的表情立变得热情起来:“方公子,又来玩啊,麻将桌当然还有位啊,跟我来。”   方时恩在这里玩麻将不是一次两次了。   这里麻将玩的金额不小,看方时恩的衣着,平时给服务生出手的小费,刘老板一直当他是哪家游手好闲的富家公子哥。   “吱嘎”一声,门被打开,包间里的麻将桌上正巧有一桌三缺一,刘老板一路领着方时恩过去落座。   等坐到麻将桌上,方时恩脑子里那些讨厌的室友,难搞的苏执聿……等等一系列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被他统统抛到了脑后。   这地下空气流通不怎么样,可方时恩在手摸到麻将时,气色好了可不止一丁半点儿。   那模样活像一只刚衔了鱼的猫儿似的。   同桌的其他人看到他的样子,忍不住错目,有点还有一不留神,都忘记自己打出了哪张麻将牌。   而方时恩在麻将桌上可谓是专心致志地紧,那些与他搭话的,他都一概不理会。   打麻将的时间过得飞快,方时恩今日手气不怎么好,但是本身没想这么早结束。   他没有想到他输到最后,把自己卡上的钱都输光了。   方时恩原本条件反射地想要给他姐拨过去电话,后一刻猛然想起程诗悦上周刚给他转过一次零花钱,而且他答应程诗悦回学校也没做到,反而在麻将场这里坐了一下午,把钱还输光了。   方时恩手指放在程诗悦的手机号码上停顿了数秒,经历了一番思想挣扎后,还是移开了。   “算了。”方时恩从麻将桌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今天不玩了。”   他无视掉麻将桌上那些挽留他再玩两把的人的声音,往包厢外走。   那刘老板看他出来了,不禁诧异:“怎么了,方公子,这就结束了?”   之前的时候,方时恩来玩通宵也是常事。   “不想玩了!”方时恩语气不怎么好,又不想在老板面前露怯。   那中年男人久浸赌场,观方时恩那明显未尽兴的脸,眼珠子一转,立马压低了声音凑上前道:“方公子,是不是最近手头有点紧?”   “没事,我懂,是被家里扣了零花钱吧,钱不是问题啊,没有哥这里能先借给你,少爷您玩高兴了为准。”   “当真?”方时恩原本正要甩袖离去的动作止住,瞥了对方一眼,狐疑地看着对方,怎么会这么好心借自己钱玩。   “当然啊!”   方时恩思索片刻,不知是想到了何处,试探问道:“可有利息?”   那老板暗暗对着方时恩比划了一个数。   方时恩下一刻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这么高,怎么不去抢钱啊,这不是高利贷这是什么啊。   方时恩虽然有着一双涉世未深的眼,但是对于高利贷这三个字,还是很容易心生警惕的,知道这是碰不得的东西。   原本热情和蔼招待自己的男人竟然心这么黑,方时恩心里暗骂了几句,看着对方顶自己两个的身躯,目光又扫过对方脖子上的金链,胳膊上的文身,原本差点脱口而出骂对方的话强咽了下去。   最后只语气不善地留下句:“都说了今天没心情了!不玩了!”   方时恩回到温纳庄园的时候,看到客厅亮着灯,意识到程诗悦在家里。   门推开,看到程诗悦身上一袭红色长裙还没换下,正半躺在沙发上,半眯着眼,妆后美艳绝伦的一张脸上浮现出几分难掩的疲惫之色。   方时恩问:“姐姐,怎么不去楼上休息?”   “我一会儿还要出去。”程诗悦回答后,目光落到方时恩身上,“你去学校了?”   在麻将场玩到现在才回来的方时恩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答说:“是啊,不是你让我回学校的嘛。”   方时恩看着他姐,凑了过去,也躺到了沙发上,伸着胳膊抱住了程诗悦的腰,脑袋也往她怀里钻。   程诗悦未阻止他惯常撒娇的把戏,抬手摸了摸方时恩温热的脸。   她闻到方时恩身上的烟酒味,看着他侧脸瞅着自己的漂亮眼珠,也不拆穿他,只是又动作轻柔地把他一缕散落下来的头发帮他拢到了耳后。   “时恩,你总这样贪玩,苏先生怎么会喜欢呢?”   方时恩闻言,彻底将脸埋了起来,声音闷闷地说:“苏先生本来就不喜欢我。”   方时恩又说:“姐姐你这么厉害,苏先生他都不喜欢,又怎么会喜欢我呢。”   “他是个同性恋。”   方时恩脸又露了出来:“你怎么知道,你不是说他没谈过男朋友吗?”   程诗悦对方时恩还算有耐心:“那是因为他还不知道自己是。”她把手搭在方时恩肩膀上,告诉他:“你要让他知道,明白吗?”   方时恩皱着脸,还没等再说他不明白,就被程诗悦推开了。   “时间到了,我要走了。”她从沙发上起身,整理了一下她的裙子,一边跟方时恩说:“我今晚可能不回来,你晚上饿的话让阿姨来给你做饭。”   程诗悦说完,刚迈开脚,像是一个没站稳,身形晃荡了一下。   方时恩连忙去扶她,语气担忧:“怎么了姐,身体不舒服不然就在家休息吧。”   “昨晚没休息好,没事,跟人家都约好了,怎么好爽约。”   方时恩看着程诗悦的样子,从头到脚无一处不是花了心思做出来的精致,于是问她:“你又物色了新的?”   程诗悦似乎是觉得她弟弟这个问题不谙世事得可笑,她推开他的手,笑着反问他:“不然呢,坐吃山空吗?”   “砰”一声门响,是程诗悦离开后关上门的声音。   方时恩看着他姐的背影消失不见,在客厅一阵愣怔。   一直以来,方时恩就特别崇拜程诗悦,在他眼里程诗悦非常的有能力,有手腕,貌美又聪明,似乎不用费什么力气,只是简单动一动手指,笑上一笑,那些有钱人就会自动萦绕在她身边,给她递上来用之不尽的金银珠宝。   程诗悦是权色场上的老手,方时恩以为程诗悦应该一直都是游刃有余的姿态,以至于在这样的夜晚,看到她身体不适还坚持赴场,让他感到非常不适应。   好像本该毫不费力的程诗悦,做事也突然需要“费一些力气”。   意识到这一点的方时恩,兴许是受了一点刺激,感到自己似乎应该为他的姐姐分担一些什么,于是又开始恢复了单方面骚扰苏执聿的积极模式。   这个周的周末,下了一场小雨。   天气微微变冷,自这场雨后,夏天也是走到了末尾。   方时恩零花钱告罄,也没再张口跟程诗悦要,于是只能窝在家里打游戏。   就在他专心致志操控着屏幕上的小人,释放大招时,听到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嗡”的一声,震动了一下。   时隔十日,方时恩终于再次迎来了苏执聿的召见。   苏执聿在方时恩二十分钟前所发送的“执聿哥,吃过晚饭了吗,新湖公园重新开放了,要不要一起去散散步?”这条消息下面回复了“好。”   方时恩立马将手里的游戏手柄放下,冲到了浴室里,给自己洗了一个澡后,来到衣柜面前开始挑选衣服。   手里刚拿出来一条长裤,猛然间又回忆起程诗悦那日的模样,方时恩手又顿住,最后一咬牙,伸手又去柜子里抽出来一条短裤。   晚上九点半,苏执聿看到新湖公园门口靠墙的位置,站着等待自己的方时恩。   上身是一件单薄的白衫,袖口有卡通的刺绣,上衣收束在走路能露出来膝盖的浅咖色短裤里,显得那腰极窄,脚下一双白色运动鞋,配上那一张看起来模样稚嫩的脸,说是高中生也有人信。   只是夏转秋的时节,白日这样穿还可以,到晚上温度降下来,加上起风,难免会有些冷。   苏执聿认为方时恩可能是对自己的偏好有所误解。   似乎是察觉到视线,苏执聿看到方时恩往自己这边望了一眼后,便小跑着过来了。   新湖公园重修后,与之前差别并非很大。   至少就目前方时恩所走过的这段路来看,只多了几个人造喷泉,和石子路旁被移植进来的几棵挂着牌子的名贵古木。   方时恩和苏执聿沿着修好的观景路走,没走几米远,苏执聿就感觉到方时恩像是不小心一样蹭了一下他的手背。   看到苏执聿没有反应,也没有刻意躲开,方时恩像是鼓起了勇气那样,伸手抓住了苏执聿的手。   苏执聿感觉走在自己身边的男孩明显松了一口气。   苏执聿有时候感觉方时恩很奇怪,他在手机上和自己发消息时几乎每句都要带“嘛”“呢”“呀”之类的语气词,会发一些看起来很引人遐想暗示意味十足露骨的图片,可现实中接触起来举止大胆轻浮却又有难掩的笨拙。   细说起来这种违和,苏执聿想,大概就是那种类似小孩偷穿大人衣裳,故作成熟,即使能模仿其言行举止,也会很容易让人感到流于表面。   就在苏执聿这样思索时候,他发现牵了他的手的方时恩停住了脚步。   苏执聿看到他目光落到新湖公园的一个商业亭子那里,那家商铺正在售卖冰淇淋。   “执聿哥,你吃冰淇淋吗?”   苏执聿并不喜欢吃这些甜腻的东西,但是没等他回答,他就感觉到方时恩松开了他的手,已经奔向了冰激凌的售卖口。   方时恩前面并没有人排队,没用多时就一手拿着一个冰激凌兴冲冲地朝站在那里的苏执聿走来。   “给你。”   苏执聿被塞进手里一个冰激凌。   方时恩似乎是极其喜爱这些看起来不太健康的零食,苏执聿看他已经把自己手里那支三两口吞下去一小半了。   可能是方时恩吃冰激凌时的表情太过享受,表现出来他手里那看起来充满色素和糖精的东西非常美味,也有可能是方时恩又催促了两声:“吃啊。”   于是苏执聿便无可无不可地张嘴尝了一口。   一口下去,苏执聿眉头便很快蹙起,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味道非常甜腻香精味也很浓,而且冰激凌这时候也有融化了,他不做犹豫抬手就要往垃圾桶里扔去。   方时恩看他举动,着急忙慌地拦住他:“别呀,你不喜欢吃给我呀,丢了也太浪费了吧。”   方时恩伸手去拽,这时候发现苏执聿手上已经被融化的冰激凌弄脏了。   “方时恩,松手。”苏执聿这时候已经明显不悦,他看着抓着自己手腕的方时恩。   方时恩这时候听到苏执聿叫自己名字,一愣,抬眼看见苏执聿冷下来的脸,于是不安地松了手。   融化了的冰激凌淌了苏执聿半只手。   苏执聿垂眸打量着方时恩,脸上表情难窥阴晴。   方时恩似乎是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多冒昧的事,正想着做点什么补救:“没事……我有湿巾纸给你擦擦就好了,哦对前面还有卫生间……”   方时恩磕磕绊绊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吃吧。”   苏执聿突然说。   他伸手把冰激凌放到了方时恩面前,语气淡淡地:“你不是说想吃吗?”   方时恩伸手去接,却被躲开。   苏执聿再次开口:“就这么吃。”   “哦”方时恩低声应了一声,眼皮抬起来又去看对方脸色,却又看不出来什么。   好像没有故意戏弄的意思,方时恩想,可能只是怕自己接过去再弄脏了手。   方时恩这样想着,凑近了苏执聿的手,一小截红舌探出,卷了剩下的冰激凌,却一不小心舔到了苏执聿的手。   苏执聿的食指上湿热了一瞬。   方时恩本想抬头说一声抱歉,却见刚才还要求他吃的苏执聿突然抬手,将手里的冰激凌甩进了垃圾桶。   苏执聿感觉方时恩这人特别无可救药的同时,方时恩也在心底腹诽苏执聿有时候也挺莫名其妙的。   早知道不吃冰激凌了,这个念头在一个多冰激凌下肚后,反复出现在方时恩的脑海。   本来他穿成这样抵御夜晚的凉风就有几分勉强,这么一块冰的到胃里,把他身上那点儿热乎气儿彻底耗尽了。   方时恩站在那里,等待苏执聿从新湖公园的卫生间里洗完手出来。   这下好了,再去磨磨蹭蹭牵到苏执聿的手,对方的手也是凉的。   苏执聿感觉方时恩越走贴他越近,等走过花坛时,差不多半个人都要走到了他的身上。   苏执聿闻到他身上偏甜的香水味,方时恩似乎也是觉得自己有点妨碍苏执聿走路,但是他实在是有点受不了,于是只好瑟瑟发抖地说:“对不起,执聿哥,我实在是……太冷了。”   这并非是谎话,方时恩两条腿裸露出来大半,被风吹得冰凉。   苏执聿低头,看到新湖公园昏暗的路灯下,方时恩被冻红的膝盖。   半晌儿,苏执聿收回了视线,语气不咸不淡地说“没关系,商场应该还有关门,我们走吧。”   在公园走了二十分钟不到二人就拐来了商场。   方时恩没有想到苏执聿会带自己来买衣服,到了商场拿了一套衣服,标签上面一眼数不清的价码让他感到眼晕,他从商场出来的一路都难掩欣喜。   等从商场出来,时间已经很晚了,苏执聿开车送要送方时恩回去。   方时恩这次可长了心眼,跟苏执聿说,把他放到A大门口就好。   苏执聿开车把他送到A大门口,方时恩下车时手里拎着他换下来的衣服,从副驾驶上绕过来。   苏执聿看着他,把车窗又打下来,问:“怎么了?”   既然他满载而归,怎么好意思不对出手大方的苏执聿付出些什么呢。   方时恩这时候眼睛望着他,猛地一伸脑袋,在苏执聿侧脸上亲了一口。   这口蓄势太猛,亲出了偷袭的架势,准头是可以的,就是亲得有点儿太响了。   苏执聿愣怔一瞬,反应过来方时恩刚才对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刚要抬手去擦,就看到车窗外的方时恩故作娇羞的脸。   “谢谢执聿哥。”   是一副清纯很做作的样子。   苏执聿把车窗打上去了。 第6章   从A大校门口驶出后,苏执聿转进了街道主路。   A大附近大学不少,即使是在这个时间点,大学城商业广场附近还是人声鼎沸。   前方车流拥堵,恰逢前面一个红灯,原本缓慢前行的车辆停下,苏执聿也只好踩下刹车,三分钟的路程快走到了十分钟,苏执聿也没开出这条街。   不知是不是错觉,苏执聿感觉到自己脸上被方时恩偷袭过的地方都是一股淡淡的冰激凌的香精味。   车停下来,苏执聿像是感到一丝烦躁,他把车窗打下来一些,像是想要透透气。   就在这时候,苏执聿目光漫无目的地一瞥,顿时停住。   他从后视镜里,看到他刚才送到A大学校门口的方时恩,从对面街角走了出来,过马路时脚步似乎很雀跃,手里拎着的手提袋上是今日苏执聿给他所买奢侈品品牌的巨大logo。   方时恩从A大离开了,又或者说,根本都没进去。   苏执聿目光落在后视镜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方时恩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   停顿数秒后,苏执聿拿出来手机,给自己的助理江卓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三声,江卓那边就接起。   “喂,苏总。”   苏执聿将目光从后视镜上收回,时间点已经很晚,他常简单直接道:“江助,帮我查两个人,几个月前和我接触过的程诗悦还有她据说在A大念书的弟弟方时恩。”   江卓那边听到这个带有几分熟悉感的姓名,很快回忆起来:“苏总,这位女士之前不是已经查过了吗?”   在与程诗悦相处的那三个月里,最初他就已经让江卓查过一遍程诗悦的履历,不过当时苏执聿只是匆匆过了一眼,并没有怎么细看。   逢场做戏的一场接触,不值得苏执聿过分费心,简略看过对方年龄以及毕业院校之类的后,看没什么大问题,就搁置一旁了。   “感觉不太对,重新再查一遍,尽量详细一点。”苏执聿说。   前方红灯倒计时结束,苏执聿重新起步,吩咐完事情,挂断了电话。   这头方时恩打了出租终于回到温纳庄园,进到庭院里时看到客厅没有亮灯,便意识到程诗悦还没回来。   看了看手机时间已经到了凌晨。   程诗悦没有和他发讯息表示今夜不回,于是他便把手提袋放到沙发上,自己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穿着苏执聿给他买的新衣服,等待着程诗悦回来,好给她炫耀一番。   像是一名在试卷上刚解出来一道题,就迫不及待要找老师炫耀的学生。   凌晨两点,在沙发上不小心睡着的方时恩被冻醒。   他拿出来手机,看到程诗悦没回来却还是没有给他发消息,可能是忘记了。   怀抱着一分沮丧和九分的倦意,方时恩终于放弃,他拎着被他压得有点儿变形的印着巨大logo的手提袋,拖沓着脚步,上了楼。   不知道是这一夜因为穿得太单薄在新湖公园吹了凉风冻着了,还是在沙发上不小心睡着着了凉,又或者二者都有。   总之,第二天醒来的方时恩,随着一个喷嚏打出后,脑袋昏昏,鼻子也不通气了。   他裹着毯子找出来温度计,一量之后发现,他起了低烧。   接连的几场雨,把云淮市街道两旁的树叶打落了不少。   雨后降了不少的温度宣告夏季和这个城市彻底告别。   九月末,苏执聿受邀参与合作方的新品发布会。   康乐锐是老牌公司,公司创办要比苏德科技早很多年。苏德科技和康乐锐集团从去年就开始有一些产品项目合作,成果都相当不错。   因此次发布会召开之时,尽管苏执聿时间上有些紧张,还是赶了飞机飞了过去。   发布会正式开始,苏执聿坐在前排,在主持人着重介绍自己时,从座位上起身,礼貌微笑,挥手与媒体方和观众打招呼。   这款产品是康瑞乐今年的重头戏,发布会上项目总监在台上讲解,巨大的屏幕上是列出来的条条设计理念。   发布会近三个小时,苏执聿在台下安静听完,结束时被招待领着离场。   晚上,为庆贺这次的年度产品上市,也为犒劳在此次产品设计研发中不辞辛劳的员工,康乐锐豪掷千金,大办庆功宴。   苏执聿是少不了要到场的。   在与一些圈内人谈论交流,推杯换盏后,苏执聿感到有些闷,解开了衣领的两颗扣子。   苏执聿对这样的场合说不上喜不喜欢,只是将此作为他工作的一部分。   康乐锐集团的副总裁前来和苏执聿客套时,面对对方不好笑的笑话,还善意捧了场。   接过对方兴致勃勃递过来的酒杯,苏执聿也很给面子地端起来酒杯和他碰了一下。   可是,这杯酒几乎是一沾嘴,苏执聿就很快意识到了不对。   但是他没有做出任何过激的反应,端着高脚杯的手只是让人难以察觉的略微一顿后,苏执聿便很快一抬手,将酒喝下去了大半。   年长苏执聿的十多岁的康乐锐副总,喜笑颜开地拍了拍苏执聿的肩膀,又说了几句称赞苏执聿的话。   宴会结束时,苏执聿从会场离开,他打电话吩咐江卓给自己订明天最早的飞机和今晚的酒店。   心知肚明会有什么在等待自己的苏执聿,并未去入住主办方早已经为他安排好的套房。   江卓一向效率非凡,电话挂断没多久,苏执聿手机上就收到了航班信息和酒店信息。   深夜来到江卓订好的酒店之后,苏执聿在浴室里洗了一个远超他平日洗浴时间许多的澡后,一身水汽地从浴室里走出。   他头发潮湿,却没有去吹,只用毛巾简单地擦了。   套房里他只打开了台灯,灯光昏暗,他穿着浴袍坐在落地窗前的真皮沙发椅上,点了一支烟,在落地窗前,俯瞰着高楼下明灭的灯火,慢条斯理地抽。   酒店大厅前灯光照得地面亮如白昼,苏执聿看到窗外一楼,一位中年男人喝得歪歪扭扭,左右各揽着两个衣着暴露的美女,嘻嘻闹闹着走进酒店。   一支烟后,苏执聿又洗了今晚的第二次澡。   在第二次从浴室出来之时,苏执聿睡前,突然感觉到自己没必要坚持一些不必要的事情。   毕竟一贯自诩家风严谨,爱妻如命,经常出入一些慈善场合的苏业堂都能隐秘地出轨把自己搞出来,那么自己要隐秘地变成同性恋,又有什么无伤大雅的呢。   自己是个同性恋或许并无妨碍,隐瞒好苏业堂才是重点。   苏执聿在飞机落地云淮市机场时,接到康乐锐集团副总裁的电话。   他昨晚为苏执聿安排的礼物,苏执聿没有收,他便即时打来电话慰问,并表示自己没有恶意,不过是希望苏总能尽兴云云。   苏执聿表示没有关系,并且感谢其的热心招待。   “呜呜,生病了。”   回到云淮市,苏执聿在下午一个工作会议开始前点开与方时恩的对话框,看到对方发来的信息,并且配了一张正在输液的照片。   皮肤细腻白皙的手背上,贴着固针胶带,因为皮肤过分白皙,能轻易看得出隐隐发青的血管。   江卓此时刚好敲门进来,苏执聿便关上了手机屏幕。   “这是整理好的今天会议的产品资料,请苏总过目。”   苏执聿轻轻“嗯”了一声,在江卓放下资料就要转身退出去时又叫住了他。   “江助,上次让你调查的有关方时恩和程诗悦姐弟的个人信息,情况怎么样了?”   江卓脚步停住,回答道:“已经调查好了……”   苏执聿目光落到电脑屏幕上,一边语气淡淡地说:“嗯,怎么样?”   江卓原本到嘴边的“会议结束后整理出来交给您”又生生咽了回去,因为他看苏执聿的神情大有现在就要听的意思。   江卓打开手里的平板,找出来他所调查出来的资料信息。   “方时恩与程诗悦都是孤儿,在雁城的一家孤儿院里相识,在方时恩六岁和程诗悦十一岁时,二人在同年先后被收养。”   “方时恩今年二十一岁,幼时的收养家庭在溪县,养父母双方没有固定工作,经营着一家私人超市,收养方时恩的第二年,养母产下一个男孩,方时恩在上到初中时,和程诗悦重新联系了起来,因为没考上高中读了职高住校后便逐渐从养父母家庭中脱离,期间与程诗悦都未曾断了联系,到目前来云淮市念职校为止,都是程诗悦在供养他。”   “程诗悦的收养家庭在她上到初中时离了婚,她跟随养父生活,高中辍学后,跟随富生地产的王惠来到云淮市,王惠给她重新安排了学校,她后来飞去英国留学,回来以后经王慧介绍,跟了刘氏集团的于柯一年半……”   程诗悦的信息与他最初次调查时,真假参半,至少背景履历中的毕业院校都是真的。   而方时恩,几乎可以说除了性别男,和年龄二十一岁,之外几乎全是虚假信息。   苏执聿又很快从江卓提供的这些讯息里提取出来两个关键。   一是,方时恩确实是个雏。   二是,程诗悦很显然在让方时恩拿自己练手。   苏执聿很难形容此刻身处在一场不甚高明的骗局手段里的心情,对于身为这样一对姐弟猎物的身份感到异常荒唐。   于是,他只像是真的觉得十分好笑那样,笑了一下。   江卓站在他桌侧,看到苏执聿脸上的莫名的笑容时,汇报信息的声音都止不住卡了一瞬。   生性冷漠,活像一台精密组合的机器随时可以高速运转的苏执聿,离远离近看起来都似乎没有什么人情味,因此可能会让人误认为他是一个不常爱笑的人。   但事实上恰恰相反,身为苏执聿的助理,江卓其实见识过苏执聿很多次笑容,那些面对竞争对手时虚与委蛇的笑,面对合作伙伴虚情假意的笑,面对媒体时绅士得体的笑,在苏业堂面前温和良善的笑。   但是从来没有哪一次笑容让他如现在般,在室温二十多度的苏德科技顶层办公室里感到脊背发凉,浑身发冷。 第7章   “天呐,我还以为家里失火了呢。”   方时恩从二楼下来时大半个客厅里都有挥之不去的烟味,浓郁非常。   再抬头仔细看去,客厅里沙发上坐着的程诗悦正在抽烟,一小圈淡淡的烟雾从那里散出来。   走近了才看到,程诗悦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屁股。   方时恩收敛去夸张的语气和表情,打量了一下程诗悦的脸色,问道:“怎么了,有了什么烦心事?”   程诗悦懒懒抬起来眼皮看他一眼,回答说:“没有。”   “那你这……”   程诗悦顺着方时恩的目光望过去,开口道:“我准备要戒烟了。”   方时恩顿了一瞬,因为程诗悦其实烟瘾不小的,方时恩那时候见她学生时期就开始抽烟了,方时恩不太喜欢烟味,曾经劝说她戒烟,但是都被置之不理。   不知道程诗悦怎么突然想通了要戒烟。   但是方时恩还是很快说:“那很好啊,早跟你说过嘛,吸烟有害健康啊。”   “当然,为了健康。”程诗悦耸了耸肩,将手指间夹着的最后一根烟的烟屁股按进烟灰缸里:“今天最后过把瘾喽。”   程诗悦说完,从沙发上起来,伸了个懒腰,路过方时恩时,抬手拍了拍方时恩的屁股。   “我要出去几天,这段时间你自己在家照顾好自己啊。”   原本这些日子程诗悦就经常夜不归宿,现在竟然又要走,方时恩连忙追问说:“去哪里呀?”   “不确定,大概率飞国外吧。”   “是要去旅行吗?”   程诗悦点了点头:“是啊。”   方时恩又问:“跟你的新男友?”   程诗悦“嗯”了一声。   “竟然这么快就得手了!?”方时恩忍不住惊呼。   从那次程诗悦说要去物色新目标到现在才多久,现在那男人竟然就要带他姐姐出去旅行了。   方时恩没有办法承认,温纳庄园的房子实在太大,其实程诗悦不回来的时候他自己一个人住是有点儿害怕,可是看程诗悦现在甚至为了那个男人戒烟的样子就知道他姐兴致正盛,距离烦腻对方把对方踹掉还要好久。   心里有几分难言的不忿,但是方时恩瞅瞅他姐的脸色,最后也一耷拉脸,仰起来下巴颏儿,像是不甘示弱地表示:“我其实也快要得手了,我就是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呢。”   方时恩掏出来手机,在程诗悦面前晃了晃:“你看,苏先生还答应明晚带我去吃瑞吉特呢。”   程诗悦一听瑞吉特,眉心不由一跳,那是他们不欢而散那一晚,她曾约苏执聿吃过的餐厅。   程诗悦抬头看到方时恩还在仰着脸,一脸嘚瑟,好像还等自己说些什么,程诗悦只好先压下心头的一丝惊疑,或许只是巧合。   程诗悦最后说道:“瑞吉特的金枪鱼腩不错,你不要忘记点。”   苏执聿来到时,看到方时恩已经在他预订好的位置坐好,并且点好了餐,正在专心致志给每一道菜拍特写。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方时恩抬头看到苏执聿的身影,于是连忙把手机合上收到了一边去。   “执聿哥,你来啦。”   苏执聿“嗯”了一声,落座后问:“你到多久了?”   “没多久,没多久。”方时恩说:“执聿哥来得刚刚好,他们刚把菜上齐。”   苏执聿垂眸扫过桌面,菜品倒真是没动,方时恩面前那一杯色彩鲜艳的饮品倒是已经下去了一半多。   “不是约好七点半吗?”   “哎呀,我在家里闲得没事做嘛。”说完,方时恩突然反应过来今天是工作日,他刚一要张嘴找补一下,就听到苏执聿开口了。   “今天下午又没课?”   方时恩看着苏执聿嘴角勾起来一个很淡的弧度,他的面部轮廓很深,平时不笑的时候会给人很浓重的冰冷锐利的感觉,这时候看着方时恩,眼神里好像并没有那么温和,于是显得神情有点似笑非笑的意思。   可是没等细看,苏执聿很快又恢复了表情,嘴唇勾起来的一点弧度也放下。   仿佛刚才只是错觉。   方时恩极力克制着自己这次不要打磕绊:“是,我们,这学期课比较少。”   苏执聿却像是根本没听,他低头将自己面前被巾帕裹起来的刀叉敞开,语气不咸不淡地说:“吃吧,你等这么久,该饿了。”   方时恩确实饿了,这时候也顾不得再多说什么,也拿起来早准备好的餐具。   “执聿哥,最近工作忙吗?”   “还行。”   “我们之前听的那个乐团的演出,下个月还会再开一场,到时候要不要一起去听?”   “看有没有时间吧。”   “……”   时不时简单交流几句,饭吃到一半,方时恩夹起来最后一块金枪鱼腩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刚才没来得及给这一道菜拍照。   方时恩有点为刚才没有在第一时间给它拍特写发给远在国外和男朋友旅行的程诗悦而感到一丝遗憾。   许是方时恩夹着那块鱼腩的时间过长,苏执聿抬了抬眼,看了看方时恩的模样后,招手叫来餐厅的服务员,又加了一份。   方时恩此时惊讶于苏执聿的体贴,他便变扭扭说:“不过有点浪费了,我不一定能吃得完。”   “没关系。”苏执聿说。   方时恩借拿手机回消息的空档,动作飞快地拍了一张心满意足的照片,而后在第二份金枪鱼腩上略动了两块,就停了下来。   苏执聿看他终于停下来,状似随口一问那样,问道:“吃饱了?”   方时恩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回答说:“吃好了!”   下一秒,苏执聿面前的高脚杯在他像是一个不经意间抬胳膊的动作下,直直倒了下来。   而非常倒霉的是,那酒水是面朝方时恩倒过去的。   虽然两人是面对面坐的,可是他却没有注意到,苏执聿的酒杯却过分靠前地放在了两人中间的位置。   方时恩的衣袖被酒水染,在一瞬的惊叫后,他从桌上站起。   苏执聿很快就说抱歉,服务生也快步走来,拿出来纸巾帮忙擦拭。   “没事。”方时恩摸着自己湿漉漉的袖子,想不知道怎样才能自然地提醒苏执聿,今晚的时间这样早,商场可能已经在为苏总带他进行消费,做好准备。   “执聿哥,我有点冷……”   方时恩在一直恒温在适宜温度的餐厅里,很做作地打了个哆嗦。   “这样吗?”苏执聿从座椅上起身,“那我们去楼上换一下衣服吧。”   苏执聿打量过方时恩的神情,无法错过对方卖力的表演,于是捧场地说道:“对了,上次带你去拿衣服的那家店里上了新款,我让店员预留了几件,我等下让我的助理送来,你试试怎么样?”   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同样是相识三个月,在同样的餐厅里,苏执聿用程诗悦的小伎俩把方时恩带到了餐厅楼上的酒店。   “身上黏吗,店员过来还要有一段时间,你要不要先洗个澡?”苏执聿进门后,在套房的沙发上坐下,这样问方时恩。   方时恩其实一进门就看到了这间豪华套房里,浴室里面很大的浴缸,抬眼又看到落地窗外灯火璀璨的城市夜景。   他看了一圈,视线收回来,好像开这样一间套房,只单纯的换个衣服,是有点浪费。   而且整个衣袖又湿又潮的贴在胳膊上确实不怎么舒服。   于是方时恩回答说:“好。”   三分钟后,方时恩在浴室里脱掉自己单薄的衣服,如愿以偿躺进刚才就打量很多眼的超大浴缸。   泡了二十多分钟后,方时恩一身热气地从浴室里,披着浴袍出来。   “执聿哥,送衣服来的助理还要多久能到?”   话音刚落,方时恩就瞬间意识到了不对。   套房客厅里的灯被关上了,只留下玄关处的顶灯和窗前的壁灯。   方时恩有一瞬的愣怔,目光有几分迷蒙地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苏执聿。   等苏执聿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方时恩还在疑心自己是不是刚才泡澡泡太久,但是随着苏执聿抬手放在自己后脖颈,被那微凉的手冰了一下后,他骤然回神。   “洗好了?”苏执聿问。   “执聿哥,你助理什么时候能来?”方时恩僵硬了一下,强撑着没话找话一样,又问了一遍。   方时恩心突然突突地跳起来,他不是傻子,这样的时间地点和苏执聿的举动,都无一在表明一件事。   程诗悦说得是对的,苏执聿确实是同性恋。   可是……   苏执聿好像很漫不经心那样说:“可能明天早上,可能一直不会来。”   “你说呢?”他问方时恩,而后神情变得很陌生地跟方时恩讲:“你想获得什么,就一定要付出点什么的。”   方时恩无声地吞咽了一口口水,他在苏执聿充满压迫的视线里,提起来一口气,突然上前了一步,凑了过去。   苏执聿很快意识到方时恩是想亲他,但是他这次即使抬手阻止了,在方时恩贴上自己面颊之前,苏执聿在他矮自己许多的肩膀头上推了一下。   苏执聿说:“不要这个,这是没有必要的事情。”   昏暗的灯光下,方时恩看着苏执聿高大的身影,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身上的西装连外套都没有脱。   到此刻,在方时恩一动不动的表现下,他像是有点儿失去耐心,脸上神情变得冷漠,语气也开始有些不友善:“怎么了,接下来的事情,你姐姐还没来得及教你是吗?” 第8章   其实无论怎么说,苏执聿这种打眼一看就十分难搞定的类型,根本就不适合作为方时恩这种并无相关经验的“入门”。   但是又很合适被当时怀抱着,想要毁掉方时恩,而后又有些心软,变成摧毁一部分,但是最好不要完全摧毁掉方时恩心态的程诗悦选中。   她与苏执聿初开始接触时就知道这是一个很有自己行事规则的男人,酒色权欲看起来只单单对“权”感兴趣,比之此前那些见面没多久就上手要摸她大腿,搭她腰的男人完全不是一类,而与之相对的,程诗悦在苏执聿身上也获得相对较少。   苏执聿是有钱人,但是不是慈善家,会为程诗悦的名牌饰品和包包买单,但是不可能单凭借搭个手腕,这样的简单接触就能送给程诗悦房和车。   在苏执聿身上能够得到的东西,在被养出来胃口的程诗悦眼里看来非常有限,可是她把方时恩推给苏执聿的时候,看中的并非是对方能给予方时恩多少钱和东西,她主要是看中苏执聿这种人会懒得和他们计较。   毕竟她深知他弟弟脑子是个不怎么够数的,这样的送出去,别的不说,万一得罪人,犯在谁手里,她还要跟在后面擦屁股。   一开始程诗悦知道方时恩真的成功和苏执聿联系见面了几次还有几分惊讶,后来又看到她弟弟和自己炫耀时得意洋洋的脸,像一只翘起来蓬松华丽尾巴的猫。   她转念想到,好在方时恩确实皮相不错,是一张挑不出毛病的漂亮脸蛋儿。   苏执聿看他的心态,大概是那种类似于看到一只皮毛颜色艳丽总是叽叽喳喳叫唤的鸟雀,能在闲暇时低头看上两眼,那是雅兴,是消遣,但是大抵是不会上手去摸又或者真的带走养的。   所以怀着这样的心态离开的程诗悦,后来知道这两人纠缠在一起,到很久很久之后,她也是万分想不通。   苏执聿这样的人到底是为什么,突然会停下来,非要与蚂蚁纠缠,与蚂蚁扯皮。   可以说是相当混乱的一个夜晚。   从方时恩在苏执聿落下那句话,迟迟未动,僵持许久,苏执聿往后退了一步,一脸冷漠地似乎要转身离去,方时恩一咬牙脱下了浴袍开始。   这一切发生地还是太仓促了。   苏执聿或许到底是被这对姐弟的身世真相所刺激到,另一方面一脸蠢样看起来很容易被骗的方时恩总在自己面前想要骗自己时,会有些想要教训对方的心情也很正常。   可是这确实是打乱了苏执聿原本的计划。   苏执聿能这么多年在这方面保持一个“克己复礼”的身份形象,也是因为他在这一块儿有点洁癖。   他原本打算是让江卓抽时间带方时恩做一个体检的。   好在昨夜方时恩床上的表现,是糟糕到让人安心的程度。   但是这个体检还是做一下为好,毕竟方时恩和他那姐姐生活在一起……   苏执聿一边这样想,一边关掉了浴室里水。   昨夜他只睡了两个多小时,现在却丝毫未觉疲倦,而且他其实并未尽兴,只是方时恩最后哭得太吵了,他迫不得已才停下。   苏执聿擦干自己身上的水,从浴室里走出来,换上二十分钟前江卓送来的衣物。   往床上看一眼,方时恩两只眼睛肿着,整个人都卷在被子里,头发散乱着,嘴唇失去了以往的血色,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   苏执聿盯着方时恩那张看起来十分虚弱的脸,片刻过后,他朝前走来,站到床前,抬手解下了自己手腕上的一块表,放到了床头柜上。   苏执聿从瑞吉特十三楼下来,江卓已经将车开出停车场,正在楼下等。   在苏执聿坐上车后,江卓开车,驶向了苏德科技大楼。   方时恩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十二点半。   睁眼的时候,脑袋昏昏沉沉,眼睛胀涩非常,浑身仿佛是被拆装了又重组了一回那样,感觉酸疼的地方太多一时间根本分辨不出到底是哪里最痛。   方时恩从床上艰难的爬起来,步履蹒跚地扶着墙走到浴室里,结果赤着脚刚迈出浴室里的防滑垫,下一秒,他便踩上浴室里未干透的水迹,滑了一跤。   他摔了下来,膝盖重重落在白瓷砖上,胳膊没撑住,整个人十分狼狈地倒在浴室里。   这一下把他摔得眼前阵阵发黑,在地上缓了十来分钟,他才再次找到了自己的手脚那样,慢慢爬起来。   方时恩一边洗澡清理自己,一边在花洒下,开着温水疼得嗷嗷哭。   等他洗了个澡后,清醒不少的头脑中终于能够勉强地转动,他很快回忆起来苏执聿昨夜的行径,扶着浴室门走出。   方时恩脑子嗡嗡作响,未曾想到他姐姐所走的捷径,他走起来竟然会这么崎岖。   他跌跌撞撞出来,心想这算是哪门子捷径,这跟上刑没什么区别,他或许并不适合吃这碗饭……   等他扑到床上,刚要给他姐姐打电话哭诉,却余光一闪,被一个摆放在床头柜上的金属物件晃了一下眼睛。   方时恩这才看到,床头柜上包装袋里已经送来的昨夜所说的新款衣服,旁边正是一块百达翡丽手表。   不知道苏执聿给套房续时了多久,总之方时恩离开瑞吉特的时候,客房还没有来催过。   下午一点二十,方时恩穿上新衣服,手腕上松松垮垮地扣着一块表,打车回了温纳庄园。   这天的下午,方时恩开始拉肚子。   本来就腿脚不便,一个下午补觉都没补安生,只把他跑卫生间跑得脸色苍白。   到了晚上吃了几片药,又让阿姨给他煮了清淡的粥,喝完后暖暖和和睡下,到了第二天才算是恢复过来精神。   两日后。   方时恩蒙着被子,在床上看片。   许是那天拉肚子他没穿好衣服跑厕所受了凉,他开始流一些清鼻涕。   “哼!”方时恩抽出来纸巾,捂在鼻子上,擤鼻涕,丢进垃圾桶里。   继续聚精会神地看屏幕上的影像,与苏执聿的床事体验太糟糕,但是他想或许是那天太仓促,他没有做好充足准备的问题,毕竟……   方时恩消肿了双眼抬起来,看着屏幕上交叠在一起的两个小人,下面那个叫得那么欢,看起来不像是不舒服的样子。   就在这时,地球另一边的程诗悦似乎才终于看到方时恩三个小时前所发过去的消息。   看着消息上的“姐姐,我已经得手了。”这几个字,程诗悦不禁陷入沉思,尽管不太方便,她是在夜晚,趁身边的男人终于熟睡过去后,找了个隐秘的地方给弟弟打去了视频。   正在看片的方时恩被突然响起的电话吓了一跳,一看是程诗悦,他慌忙把视频暂停,然后打开灯,接通了视讯通话。   程诗悦看着方时恩的样子,狐疑不已:“你得手了?得手什么?”   方时恩罪都受了,这时候事已至此,也只能挺起来腰杆,抬手做了一个抓握成拳的手势,:“我已经把苏先生拿下了。”   可能是因为有点轻微感冒,带着鼻音的声音让他显得有几分气势不足。   程诗悦神情恍惚了一瞬,而后又看方时恩不太好的脸色,脑海里闪过方时恩那日提及的餐厅,喉咙里仿佛噎住。   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方时恩在她不在这几天经历了什么,她的弟弟终于还是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说不出是什么心理,程诗悦叹了一口似是而非的气后,迟疑许久问了一句:“那你有没有受伤?”   方时恩突然脸色一红,他很快摇头,极力否认:“没有。”   这时候他却发现程诗悦目光正落在他的手腕上。   方时恩顺着程诗悦的目光一看,发现自己的腕子上,有着一道浅浅发青的印子。   这其实是这两天方时恩自己睡觉还非要带着那只百达翡丽睡,因为不太合尺寸,又或者睡觉不老实,不小心给隔出来的印子。   程诗悦眼神霎时间变得有几分复杂,她这时候听到方时恩语气不清地嘟哝说:“嗯……受了一点吧,一点小伤。” 第9章   “我房间床柜里有消炎药,如果不舒服,可以找来吃两片。”   方时恩说:“姐姐你忘记了,你房间里消炎药上次就被我拿走了。”他面对屏幕挑了一下眉毛,“我已经吃过两粒了。”   方时恩的语气和神态可能是想要向程诗悦表达,他有能力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如果是个长相英俊的公子哥儿这样故作姿态地挑一下眉毛,可能会显出来一些吊儿郎当的痞气,可是这个神情放在方时恩那张有几分稚气的脸上,就会变得非常不伦不类,像是一只眼突然故意睁大了一下一样,眉毛也紧跟着往上移了一瞬。   于是程诗悦又问他:“怎么了时恩,是眼睛不舒服吗?”   “没有啊。”方时恩在下意识回答完后,眼睛因为长时间盯着屏幕看,加上姿势不太对,不提还好一提确实感到有几分酸涩了。   他说没有,却没忍住抬手揉了一下眼睛,“姐姐,你还要几天回来?”   “我还……”程诗悦刚要回答,却听到不远处传来声响,她转头一看,方时恩看到他姐的大波浪卷扫过镜头,而后又飞快转回来,“不说了,你早点休息。”   可能是和程诗悦一起去旅行的男人在叫她。   方时恩看着被突然挂掉的视讯,忍不住撇了撇嘴。   许是特意体贴方时恩,给了他几天时间休息,恢复身体。   距离那晚在瑞吉特与苏执聿共度荒唐一夜之后,方时恩终于在第五天接到对方的电话。   苏执聿派江卓带方时恩去一家私人医院去做体检。   八点钟,方时恩还睡意正盛,被一个电话从梦中叫醒。   江卓在温纳庄园门口等了五六分钟,便看到一男孩从里面走出来,在这个秋季清晨的这个温度里,身上就穿了一件单薄的卫衣。   因为前段时间曾详细调查过对方的资料,所以江卓从他出门,一眼就认出了他。   江卓从车上下来,迎上去,并且在方时恩走到车前时,帮他打开车门。   方时恩显然是还没睡饱,他半耷拉着眼皮,额前的发丝还有些潮湿,可能是仓促洗漱所致,人都坐进车里,还在捧着手机,好像不太高兴地跟电话那头的人抱怨说:“我都说了我没有病了,干什么还要我体检啊……”   江卓把车门关上,不用猜也知晓了电话那头的人是谁。   他绕到前面,坐进驾驶位,开车驶离温纳庄园时,从后视镜里再看对方,本人确实比那些资料图片里的还要好看一些。   江卓无意对老板的私生活评论任何,却还是没有料想到,一贯对这方面不甚有兴趣的苏执聿,最后选的会是方时恩这种类型。   但是如今见到真人,江卓只微微两眼,便有几分理解了。   不学无术贪慕虚荣的方时恩做别的或许不行,但是做有钱人养着的小玩意儿,凭这样的脸蛋儿和身段,却是称得上是合格二字的。   因为有提前预约,江卓带方时恩的体检做下来十分迅速。   江卓原本在一旁等,这时候看到方时恩已经抽完血出来,却发现他给老板的准金丝雀订的餐点还没送来,送餐人被早高峰堵在了路上。   别无他法,江卓看方时恩抽完血后脸色有点发白,于是去领取了医院体检套餐里赠送的早餐。   尽管是苏氏所控股的私人医院,这种赠送的早餐也十分简单,味道普通。   “不好意思,方先生,订的餐点还没到,这是医院的早餐,不如先垫垫?”江卓将手里的豆浆和油条套餐递过去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对方可能会发脾气的准备。   但是没想到,方时恩接过去之后把那套餐里的东西,除了一个水煮蛋他没吃,别的竟然都吃了个干净。   苏家发际得早,当年苏家老宅修建在云淮市的老城区里,后来苏执聿和苏执舒长大了搬出来住,新房基本都在新城区,每次回来老宅时,几乎要跨越大半个城市。   黑色的迈巴赫在夜幕中驶入苏家老宅,老宅这里三年前翻修过一次,变化并不怎么大,这里的绿植一直都有着固定造型。   车驶过三扇铁栅门,苏执聿才从车上下来。   苏家老宅里别墅的吊顶极高,客厅里一个巨大的水晶灯垂直下来,照耀着客厅里的真皮沙发。   进门之后,苏执聿看到苏执舒已经到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跷着二郎腿。   苏执聿走过去,开口叫了一声:“哥。”   他进来并不是没动静,苏执舒却在这里装腔作势地听到他叫哥,才像是刚察觉到脸前头站了一个人一样,抬了抬眼。   “呦,我说这是谁呢,原来是日理万机的苏总啊。”苏执舒看着他弟弟,冷冷一笑:“让你回一趟吃顿饭,还要三请四请的!”   这个月内,确实有两次家宴,让苏执聿回来苏家老宅,但是苏执聿都没有到场。   “上一次是我外地出差,赶不回来,我和爸解释了。”苏执聿像是被未被他哥的话激起来任何情绪,只淡淡地说明道。   苏执舒原本还要张嘴再说,这时候似乎是因为收到佣人通知苏执聿已经来到,于是陈碧婉扶着苏业堂从楼上下来了。   看到他们父亲出现,苏执聿和苏执舒都收敛起来了。   苏业堂早些年的时候身体还算健康,至少在苏执聿印象里,苏业堂还不少陪苏执舒在家里游泳池里游过泳。   可是自他突发了一场心脏病后,加上早年接手公司时过分拼搏,掏空了不少底子,现在身体状况并不太乐观。   因为人终于齐了,陈碧婉让佣人开始上菜。   几人落座,苏业堂坐在主位,陈碧婉坐在他左手侧。   苏执聿和苏执舒两人隔着宽敞的桌,面对面落了座。   苏执聿和苏执舒兄弟二人,面相上看并不太像。   苏执聿除了眉眼有几分苏业堂年轻时候的影子外,脸上找不到与这个家里人任何相似的地方,而苏执舒更像是夫妻二人完美的结合,拥有与苏业堂相像的鼻子和嘴,与陈碧婉相像的眉毛眼睛。   某些时候,苏执聿经常这样想,要求陈碧婉一碗水端平,实在是一种不近人情的苛求。   “苏执聿,最近工作还是很忙?”苏业堂接过来陈碧婉被他盛满的一小碗汤,张口询问道。   苏执聿说:“还行。”   “你这两年做得不错,我都知道,前段时间你刘叔和王伯来看我,还和我夸赞你。”   苏执聿脸上浮现出来温和的笑:“刘叔和王伯与爸爸说些场面话罢了,我做出来的那点成绩放他们眼里哪里够看啊,我们做晚辈的还是应该多学习……”   “爸,妈,你们听听他这话虚的。”苏执舒手里汤勺一放,开口叫完,又对着他弟弟道:“听说你借康乐锐又签了一个大单?”   苏执聿听他说完,眼珠微动,这笔单子也不过是前日刚签的合同,没有想到苏执舒这边能这么快就得了消息。   苏执聿不动声色地扫过陈碧婉。   “康乐锐那么一帮老狐狸,怎么会好心把这块肥肉分给你?你可别不小心被他们坑骗了。”苏执舒说道。   苏执聿其实对他这个哥哥观感一直都很复杂。   他与苏执舒年龄只差两岁,年龄相仿,小时候会争抢玩具再正常不过,不过也有化干戈为玉帛玩到一起的时候,毕竟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他们两个小孩。   这种打打闹闹一直持续到苏执聿偶然得知他不是他妈陈碧婉的亲生子的时候。   而在此之前苏执聿从未一所察觉,并非是他自身不够聪明不够敏感。   因为苏执舒小时候实在是比他调皮太多,因此铁面无私的陈碧婉惩罚过苏执舒多回,次次苏执舒哭嚎得都过分惨烈和难听,   比起来苏执舒那两位数的惩罚记录,苏执聿那一两次简直是微不足道。   而苏执舒这人,也有可能是因为慢慢长大,在苏执聿不再和他争抢玩具后,他也对那些玩具兴致缺缺起来。   苏执舒或许并不是那么糟糕,但是在苏执聿的衬托对比下,便显得有些天资普通了,而在孟家和陈碧婉母家的加持下,这点普通是相当够用的。   而因为自小在陈碧婉的铁血手腕下,苏执舒并没有如他弟弟所幻想的那样,成为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败家富二代,他成为了一个不太出挑却也不太出错的领导者。   也有可能是这样的缘故,苏业堂把手里很多已形成固定规模的老产业交给了苏执舒,把一些新兴产业都交给了苏执聿。   苏执聿对此并无异议,只要苏执舒别想在苏德科技横插一手。   “哥,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们就别聊工作了吧。”苏执聿语气平常,话里不想多说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苏执舒状似满不在乎:“好心提醒你,还不领情。”   苏业堂这时候话题一转,又问苏执舒:“你这次回来怎么没带上孟琳?”   “她这两天身体不太舒服,我让她在家里休息了。”   这时候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陈碧婉才开口:“她怎么了?”   苏执舒说:“没什么大事,突然降温,她受了凉有些感冒罢了,不是什么大事。”   苏业堂这时候又将目光移回了苏执聿身上:“执聿,年龄也不小了,现在事业稳定下来,也该想想终身大事了。”   “我刚回来两年多,还不急……”   苏业堂却没接这话,转而跟陈碧婉说:“对了,上次你那个老同学的女儿不是说她孩子今年就毕业了吗?”   苏执舒一听立马眉头一皱:“爸,那女孩大学没事就翘课,不仅跟人家玩摇滚乐的跑出去飙车,被学校通报批评,还到处飞去国外参加派对,上回听说干什么还给扣留了,你要是让苏执聿娶了她回来,咱家都甭想安生了。”   “那这位不合适。”苏业堂听完立刻打消了这念头。   陈碧婉这时候开口道:“上次来我们家拜访的富生地产的王惠,他女儿倒是刚好与苏执聿适龄,而且她本科与苏执聿同一所学校……”   话说到最后,陈碧婉目光扫过苏执聿,说道:“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执聿自己喜欢。”   苏业堂呵呵笑了一声,没接妻子这句话,却说:“富生地产最近几年转型,成绩做得还不错的……”   “你们看着安排吧。”苏执聿这时候手里的筷子放下,他起身道:“我吃饱了,公司还有事,先走了。”   “什么事这么忙啊!连在家里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苏执舒刚语气不善地斥责出声,苏执聿视若无睹地推开椅子,朝门外走去。   “你看看,他这目无兄长的样子,在国外待了几年心都给他待野了我看是……”   随着苏执聿步伐迈开,苏执舒的声音也被抛在脑后,渐渐听不真切了。   苏执聿的手机这时候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来看见是江卓告知自己,他将方时恩的体检报告发到了自己的私人邮箱上面。   苏执聿坐进车里,看过方时恩的体检报告,合上了手机屏幕,   一分钟后,他重新打开手机,找到方时恩的电话,拨了过去。   “执聿哥?”   苏执聿“嗯”了一声,然后问:“你在哪?” 第10章   方时恩来到酒店,进门时看到苏执聿正坐在沙发上,身前放在一台笔记本,他身上的西装外套被他随意地放在一旁,他只穿着一件衬衫,袖口解开,被他自己往上卷了一下。   许是听到方时恩推门而入的声响,苏执聿将目光从笔记本电脑前移开了,从沙发上起身时,顺手将电脑关上。   距离苏执聿给他打那通电话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差不多要有一个小时。   方时恩摸不准苏执聿到底在这房间里等了自己多久,眼神飘过苏执聿后,他语气含糊不清地说:“嗯……今天,今天路上有点堵。”   苏执聿走到了方时恩面前,缓缓低下头,视线落到了他身上。   尽管苏执聿从来没有对方时恩说过什么粗言暴言,又或者厉声斥责过什么,但是许是对方久居上位,举止言行里总是会让方时恩感到一种无形的威慑感。   比如这时候苏执聿只是目光轻飘飘地落到他身上,方时恩却莫名生出来一种被钉住的感觉。   “执聿哥,不好意思,等很久吗?”方时恩勉强地扯了一下嘴角,像是想要展露出一个缓和气氛的笑。   他那双琥珀色的猫眼儿抬起来,望着苏执聿,猛地撞入到对方黑沉沉的,看起来没有丝毫情绪和温度的眸子里面。   苏执聿鲜少外露什么情绪,但是此刻方时恩明显地察觉到他心情不太好。   “执聿哥,我下次不会了……今天真的是意外……”就在方时恩望着苏执聿像是竭力想解释找补一些什么。   苏执聿却好似根本没有在听方时恩在讲什么,他目光落在方时恩不断开合的,颜色比寻常人嫣红许多的嘴唇上。   紧接着,苏执聿缓缓抬起来手,骨骼匀称修长的手指,若有若无地轻蹭了方时恩的脸颊一下后,便落到了方时恩的嘴唇那里。   方时恩瞬间卡壳,不再说了。   苏执聿的食指和中指按在方时恩的嘴唇上,稍微用力,擦了两下。   这样的举动发生在本就有别样目的相约在这样场景里的两人之间,怎么看也是要有几分色情意味在里面。   可是苏执聿的眼神太冷静了,那里面什么也没有。   方时恩只能感觉到苏执聿温热的手指,在他嘴唇上短暂地轻触后,又移开。   片刻后。   “没有涂口红吗?”   苏执聿将手收回来,垂眸看了看干净的手指尖,“原来是天生的颜色。”   “我怎么会涂口红!”这话有几分惹到方时恩,他忍不住说,“你难道以为我每次和你见面都要化个化个妆再来吗,我又不是女孩子!”   不是女孩子吗?   苏执聿听到方时恩这样着急地讲,又闻到对方身上过分浓郁的香水味,是一种甜到极致的香气。   这很明显是女士香水的味道。   他又问方时恩:“你用你姐姐的香水?”   这次苏执聿说对了。   方时恩瞬间脸通红,可是他可不想让苏执聿觉得他是一个跟在他姐姐屁股后面捡破烂的角色,于是又极力否认:“这当然不是,这是我自己的香水,我只是觉得很好闻。”   苏执聿对这个“很好闻”不做评价,只是像是一个终于检查完自己到货的商品的挑剔客户一样,往后退了一步,他说:“去洗澡。”   苏执聿在床事上并不过分粗鲁,会使方时恩受伤,但是也谈不上绝谈不上温和。   并且他对待方时恩鲜少爱抚,更别提那些亲吻,拥抱。   方时恩洗好澡躺到床上的时候,他关掉房间里的大灯,便去扯方时恩的浴袍。   方时恩感觉到一双温热的大手放到了自己的大腿上,苏执聿欺身上前时,方时恩总算是及时想起来什么那样,突然伸手按在了苏执聿的腰胯处推拒起来:“套,戴套……”   苏执聿听他这样要求,于是不耐烦地停下,从床头柜上拿出来一个安全套。   凌晨一点半,苏执聿在床上与方时恩说:“不太舒服。”   方时恩这时候已经有点儿神志不清了,他眼泪和汗水糊了一脸,这时候后知后觉模糊地听到苏执聿讲话,一时间还不太能理解他的意思。   直到下一个动作后,方时恩终于意识到他是说什么不舒服,便非常费力地睁开眼,又伸手去推苏执聿。   苏执聿却有些不耐烦地伸手将他的手腕扣住,扯到了头顶,另一只手又去拽方时恩的腿。   他感觉方时恩今晚已经浪费他太多的时间了。   “不是没病吗?”   苏执聿看到方时恩突然又呜呜地哭起来,他感觉方时恩矫情又做作,但是可能是因为方时恩哭得太可怜,苏执聿皱眉,又低声讲了一句似安抚又不那么像的话,“反正又不会怀孕,在害怕什么……”   翌日一早。   苏执聿酒店浴室里洗澡。   筋疲力尽的方时恩躺在床上,不知是被浴室里的水声吵醒还是真的有所长进,总之他缓缓睁眼,醒了过来。   苏执聿出来的时候,看到方时恩一张小脸憔悴地遮掩在被子里,眼皮没什么精神地半睁着。   “醒了?”苏执聿好衣服,走到了床边,对方时恩说:“我叫了客房服务,他们一会会送早餐进来。”   方时恩不知是没有力气讲话,还是真的不舒服,他没有开口回应苏执聿。   好在苏执聿这个时候,心情还算不错,于是有几分情愿为床上情人醒来后的小脾气买单。   他掏出来一张卡,放到了方时恩手里。   “每个月的月初我会打二十万在这张卡里,你可以拿这张卡消费。”苏执聿坐在床边,看着方时恩继续说:“但是我有一些要求。”   方时恩这时候手里攥上了卡,身体好像恢复了一些力气。   声音还有几分嘶哑地追问:“什么要求?”   “随叫随到。”苏执聿说:“另外,我没有和别人共用的习惯,所以你与我保持这种关系期间,你不能再和第三人纠缠不清。”   方时恩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我伺候你一个身体就有些吃不消了,还能和第三人纠缠什么啊!   心里这样想,他却是将手里的卡往被子里又收了一下,又小声问:“还有别的要求吗?”   苏执聿想了想,目光又回到方时恩脸上,他最后说:“少哭一点。” 第11章   在苏执聿说完最后这句话,起身离开酒店后,方时恩也从床上挣扎着起来了。   他步履蹒跚走进浴室,用了最后一丝力气在浴室里把自己清理干净,才又出来倒到床上蒙头大睡。   没办法,上次拉肚子的惨痛经历让他铭记在心。   即使是这样,方时恩回到温纳庄园还是休息了两天才缓过来精气神儿。   在这期间程诗悦已经旅行回来,回来当天大包小包的购物袋足够将客厅里的沙发整个包围。   足以见得程诗悦与她的新男友现在是怎样打得火热。   方时恩也因为手里有了钱,开始回归了他的原本生活。   而方时恩的所谓原本生活,也无外乎“吃喝玩乐”四个字。   半晌午,他睡了饱饱一觉,冲了个澡,给自己用吹风机吹头发,又用发胶喷雾定型。   来到衣帽间,花了半个钟头,挑选衣服,在穿衣镜前来回走了两圈,确保自己浑身上下无一不精巧完美,透露出年轻气盛的少爷气派,才算是挪动了脚步走出了温纳庄园的大门。   时隔数月,方时恩终于久违地回到了澜海酒吧,决心要在麻将场上大杀四方。   念职高的寒暑假他就经常来程诗悦这里,混在她们几个女人堆里,也是在这段时期学会了打麻将,并从此对麻将牌情根深种。   每次打麻将,时间都过得飞快,方时恩有时候甚至会察觉不到饥饿。   但是打麻将坐得时间长了,腰却是会发酸的,这时候方时恩在麻将场上结识的朋友小肖就会邀请他去澜海酒吧的负二层的台球室里打台球,美其名曰活动活动筋骨。   小肖年龄不大,看起来二十八九的年纪,方时恩也不知他是做什么的,但是两人相熟之后,他就发现这人不仅懂得多,知道多,又特别会玩,整个地下小赌场里没有他不会玩的项目。   方时恩特别乐意和这样的人混在一起,不仅讲话有趣,见多识广,还能带着他玩。   方时恩平日里热衷在各种网红店里打卡拍照,之前囊中羞涩这等爱好只能消停一段落,现在有钱了,经常会请小肖在各种价格昂贵,装修风格华丽奢靡的餐厅里吃饭。   方时恩的人生就是这样的简单,从来没有什么大志向,有钱就可以用吃喝玩乐填满充实生活,没钱就会陷入空虚,就会变得萎靡不振,像是将要枯萎,而要想重新散发新鲜活力,只要重新注入名为金钱的养分,他就可以重焕生机。   而如今,他真的像是做梦一样,搭上了苏执聿。   他再也不用扭扭捏捏张口和他姐要零花钱,这在他认为,怎么会不是一种自食其力呢。   但其实这看似不用思考无忧无虑的日子中也不乏会掺杂着一些不太美妙的小插曲。   就像在此刻,下午三点多钟,正在甜品店里享用自己的下午茶的方时恩看到手机上显示的,苏执聿发来的酒店位置信息,顿时哀叹一声,口中的蛋糕都开始泛着一股苦涩味道。   他与苏执聿这种关系已经持续了快两个月。   不知是因为双方早就扯开了遮羞布,又或者说苏执聿自认为是已经付过钱的关系,他对方时恩的态度也变得赤裸,和目的明确。   他以每周两次的频率,发给方时恩酒店的地址房间号,以及约定的时间。   除此之外,他鲜少和方时恩再进行任何多余的交流。   苏执聿也没有再带方时恩去听过音乐会,又或者看什么电影,或许也是意识到方时恩并非是是合适与他一起听音乐会的人选。   这段关系里,方时恩从前所幻想的那些被柔情蜜意地对待,又或者像是类似于程诗悦这样被带着进行一场甜蜜的旅行,顺带来一场酣畅淋漓的购物,好像根本都不会发生。   苏执聿是那样的不解风情,在床上也是,从来只顾自己单方面的发泄,没有任何的轻言软语,方时恩从来都没有被照顾到,并且在事后因为对方糟糕的床事习惯,还要拖着筋疲力尽的身体为自己做清洗。   他们竟然变成这样冰冷的肉体和金钱的关系。   方时恩只有在将他从苏执聿这里得到的钱零零散散挥霍一空时,才能从心底感受到一丝温暖。   并不是说这样不好,只是……   只是什么呢?   方时恩词汇贫瘠,并没有办法很好的描述出这条看似简单的捷径里,他的不适感。   因方时恩年幼时对程诗悦盲目的崇拜,致使他对程诗悦所过的看起来光鲜亮丽的生活存在向往,加之程诗悦刻意的诱导与不纠正,更是使方时恩对这件事有太多多余的幻想。   仔细想来,大概就是,他的被使用感很重。   在每次他躺到床上,被苏执聿命令换一个姿势,被苏执聿躲开一个亲吻,被苏执聿忽略掉每一次撒娇的时候,这种感觉就会更重。   他能感觉到,苏执聿将他完全视作一个情欲发泄的容器,是被每月二十万打包购买的商品。   与苏执聿的床事上,单方面的和谐,并不算真正的和谐。   时间进入冬季,饶是方时恩再爱卖俏,在这个时节里,也不得不穿上了棉绒睡衣。   他今天上午从酒店里回来,即使补了一下午觉,精神上还是有些萎靡。   他穿着棉拖从茶柜里拿出来杯子,给自己泡了一杯热可可,然后来到了程诗悦旁边儿坐下来,程诗悦正在客厅的沙发上半躺着追剧,看到她弟弟坐过来,感觉他像是一只爱黏人的小狗,旁边那么多位置,他便要挤过来,跟她在一个沙发上。   方时恩双手捧着杯子,先是抿了一小口,兴许是太烫,他就先放在了茶几上。   “我可能不是同性恋。”   程诗悦听到方时恩这样讲,霎时间还以为自己是出现了什么幻听。   程诗悦目光转向方时恩,用很难以言喻的语气问:“你确定?”   方时恩看起来精神状态很恍惚,好像还没从昨夜的过度消耗里缓过神来。   在程诗悦的记忆里,方时恩自小就是男生中很不合群的存在,初中时期甚至因为总是跟女生玩,惹得班里几个男生不快,险些被揍了一顿,后来住校时期跟程诗悦不止一次打电话表达过“如果不是性别不允许,他更希望搬离臭烘烘的男生宿舍,住进干净的充满香气的女生宿舍”的愿望。   在青春期时,方时恩不仅没有对程诗悦透露过有关暗恋任何女孩的事情,但是却对一些时装杂志上男模的穿搭进行过非常多有失偏颇的点评。   程诗悦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方时恩会不是一个同性恋。   这话问出口后,方时恩也可能是感觉非常站不住脚。   于是脸上表情不自在了几瞬后,他还是压低了声音,对程诗悦吐露了自己好像很见不得光的烦恼:“苏先生大概每周会找我一到两次。”   程诗悦点点头:“这算是很高的频率了。”   “可是,他每次………”方时恩说到这里眉头紧皱着,表情苦大仇深,而后还是没扛住羞耻,他弯腰凑近了程诗悦,在她耳边勉强地把话说完。   “我身体真的吃不消,而且他一点儿也不温柔!”   方时恩坐直身子,离开程诗悦耳边时又说。   程诗悦眨了一下眼睛,呆愣了片刻,消化了自己弟弟话里的讯息后,而后很快调整了表情,用一种见惯了大场面的姿态,耸了耸肩说道:“这很正常,这可能是他过去十几年间过分性压抑的结果。”   她拍了拍方时恩的肩膀:“或许过一段时间,新鲜劲过去就好了。”   “他这样对我,我不喜欢他了!”方时恩过去搂他姐的腰,皱着一张脸:“有没有别的可以给我介绍呢?”   程诗悦抽出来手机,在屏幕上点了点,然后转向方时恩:“那这个怎么样?”   方时恩看一眼,立马把眼睛挪开了:“不要,太丑了!”   程诗悦又换:“那这个呢?”   方时恩看后大叫:“姐姐,这个老男人得有四十多岁了!”   程诗悦这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消息从屏幕上方弹出后,方时恩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被程诗悦又滑了上去。   “好了,小时恩,上学嫌累,学习嫌苦,玩乐又喜欢玩好的玩贵的,想要赚钱呢还要挑三拣四,丑的老的不愿意,年轻模样好的你嫌性格差。”   程诗悦好像已经听够他这样孩子气的话,忍不住拍了拍她弟弟的脸蛋儿,嗤笑一声说:“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是事事都如你意呢,你也该长大了。”   她站起身说:“不说了,有人来接我了,我去楼上换衣服。”   程诗悦不太常和方时恩这样讲话,这段话说完,她没听到方时恩开口,瞧脸上表情,像是有点儿委屈被伤了自尊。   程诗悦没理会他,下楼换好衣服的时候,看到他窝在沙发上把自己放冷的热可可喝了。   “今晚回来吗?”   程诗悦身上穿着上次旅行买回来的衣服,是一条羊绒的长裙,上身搭了一件枣红的针织短衫。   “不回,你早点休息。”   “哦。”方时恩说不出是失落还是什么的,应了一声。   一辆汽车停在他们的房前,方时恩从客厅的落地窗前看到,一个穿西装的男人从车上下来。   是来接程诗悦的男人。   事实上,在方时恩搬来温纳庄园之后,他还从未见过程诗悦带任何男人回来。   许是好奇心作祟,方时恩从沙发上起身,走到了客厅的落地窗前,将窗帘又拉开了一些,想要仔细看清楚那男人的模样。   王惠从车上下来,走上前接到程诗悦。   程诗悦顺其自然地将手攀上了王惠的臂弯。   西装革履的男人年逾四十,外在气质温润儒雅非常,身上还有淡淡的檀调香水味道,他此时余光不知道被什么吸引,看了一眼后,转而问程诗悦:“那是谁?”   “嗯?”   王惠问:“是你那个弟弟吗?”   程诗悦这时候终于在王惠的示意下,转目看到了庭院里客厅的落地窗前,那道鬼鬼祟祟的黑影。   几乎是一个下意识的遮挡的动作,程诗悦轻轻推了王惠一下,她笑起来:“看他干什么,乳臭未干的小孩德行……”   外面路灯光线太暗,那个男人侧着脸,半张脸都在阴影里,方时恩怎么用力也看不清。   此时却是将她姐姐扬起来脸朝身边那个男人笑时的模样看了个真切,尽管灯光那样昏暗,还是难掩那个笑容的明艳妩媚,并没有浓妆艳抹,却又是那样的风情万种。   几乎是下意识地,方时恩也像是学他姐姐那样,笑了一下。   等外头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汽车里,方时恩从玻璃窗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才往后退了一步,不再笑了。   因为无论怎么笑,他都没有办法模仿出程诗悦的十分之一二。   其实他会用程诗悦的香水,并不是真的是没有自己的香水用。   他只是真心觉得程诗悦的东西更好,于是他喜欢,他追捧。   在方时恩生活在溪县时,程诗悦给他送来名牌的衣物,给他买最新款的手机,让他成为在那个小县城里很多同学都羡慕的存在。   班级里喜欢方时恩和讨厌方时恩的人都知道,方时恩有一位有钱的姐姐,在外面大城市,等方时恩毕业就会一起过去和他的姐姐过上有钱人的生活。   溪县这个地方太贫瘠了,像个城乡结合部地区,程诗悦都不用太努力,只微微显露自己日常生活的冰山一角,就足够让方时恩惊呼惊叹。   尽管方时恩后来长大了一些,比年少时期成熟不少,也知晓他隐隐模糊知晓他姐姐在做着在社会上怎样令人诟病的事情,也隐隐知晓他姐姐有时候对待他的关心可能并不是他以为的那么多,但是这都不妨碍程诗悦用手指头缝隙里漏出来的那些东西,让方时恩继续做她的学人精,身后的尾巴虫,空荡荡的别墅里养着的小玩意儿。 第12章   不知是什么时间,方时恩模模糊糊从梦中醒来,眼睛刚刚半睁开,首先映入瞳孔的就是他卧室房间里米白色窗帘。   而后他看到他卧室里的浅色窗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道黑色的阴影。   视线停留在那里数秒后,方时恩猛然打了一个激灵,刚睡醒来混沌的大脑霎时间清明过来。   完蛋了!   他心里这样想。   他瞬间赤着脚从床上跳下来,打开房间里的大灯,眼睛骤然被亮光刺激,他眯缝着眼睛强忍着不适开始寻找他的手机。   他不知道他这一觉到底睡了多久,总之他有困意开始入睡时窗外天色还亮着,不过是半下午三四点的光景,现在外面一片黑暗的天色,让他心头涌起不太妙的预感。   方时恩不知道为什么他定的手机闹钟没有响。   在床上翻寻不得手机后,耗费了五六分钟,他在床底下摸到了自己已经关机黑屏的手机。   给手机充上电,开机后,方时恩看着上面显示出来的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七点二十。   而苏执聿在午休的间隙给自己发来的,晚上约定的时间是晚上八点。   温纳庄园距离苏执聿所定的酒店有近四十分钟的车程,更重要的是,方时恩现在头发睡得像鸡窝一样,还没有收拾整理好自己。   跟方时恩接触已经近半年,因为对方对自己频繁地进行一些低俗献媚的行为,苏执聿又刚好身边位置有空缺,才会愿意与方时恩建立这样的关系。   即使对于方时恩这种人并不抱有什么期待,但是苏执聿还是很快发现方时恩不仅妄图走捷径捞钱,还极其没有职业道德,好逸恶劳的厉害。   具体行为表现为,如果苏执聿约他在餐厅或者商场见面,方时恩就会提前到在那里的等待,如果约在酒店,他便会经常迟到,十次里面还有过半的次数是要苏执聿这个金主来等他。   苏执聿此前并没有和他计较,但是这一次,苏执聿看着时间已经过了九点二十,但是方时恩却还是没来。   九点四十分,苏执聿在酒店里把明日所有的会议纪要看完,酒店房间的门终于被敲响。   方时恩气喘吁吁,应该是来到这个楼层后一路小跑过来。   “执聿哥,对不起,实在是不好意思……”   这句话苏执聿实在是已经听了太多遍,到此时此刻已经难掩不耐了。   方时恩看着苏执聿的脸色,心里头“咯噔”一声,因为这一次实在是迟到太久,他甚至都已经做好苏执聿等不及,已经负气离开的局面。   方时恩一路来得急,路上都没工夫思考,这会儿到了人面前,开始想要绞尽脑汁地想些找补的话:“我这次真的不是故意……”   苏执聿这时候从沙发上起身,他走到方时恩身边,脸上神色冰冷:“你哪次都不是故意,上次是你在家里门锁坏了,上上次是身体不舒服突然拉肚子,还有两次是路上堵车,一次是你打的车路上抛锚了。”   苏执聿一一细数完毕后,望着方时恩,似笑非笑地说道:“怎么了,这次忘记提前想好理由吗?”   方时恩惊于这些理由他都已经记不清楚了,苏执聿却竟然还能清楚地记得,一边被数落一边感到难以自容起来。   一个小时四十分钟。   方时恩也知晓这实在是太过离谱的迟到时间,他脸变得通红,正低着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看见苏执聿竟然伸手捞起来挂在衣架上的西装外套,就要往外走。   他慌忙上前拽住他的胳膊,急切解释道:“执聿哥,这回真是意外,我手机不知怎么没电关机了……”   苏执聿却似乎已经受够他的谎话连篇,微微蹙眉,冷冷地扫他一眼后,嘴里毫不留情地说道:“你做不了,可以不做。”   方时恩抓着苏执聿胳膊的手被佛开,对方走过他身旁时,方时恩的肩膀被猝不及防地碰了一下,往旁边退了一步时不小心撞到墙上。   方时恩肩膀被这一下撞疼了,他本就是一个极其忍不得疼的人,这一下也给他撞出了一些火气,对着苏执聿已经迈开长腿,远远离去的背影喊道:“干嘛这么小气啊!”   这可以说是发生在他们两人之间的第一次矛盾。   方时恩认为,虽然自己迟到是有错,但是如果不是苏执聿床上太难伺候,又这么凶,自己怎么会这么逃避呢。   之前不熟的时候讲话还算和善,现在掏了钱了就开始给自己甩脸子,什么人啊。   床上还不爱戴套,弄起来还没完……   方时恩在澜海酒吧喝下一杯小肖请的鸡尾酒,细数着苏执聿的这些缺点,心里痛骂苏执聿真是个烂人,他侧着脸趴在自己胳膊上,在吧台上嘟嘟囔囔:“别等我有机会,早晚把你这混蛋换掉……”   方时恩越想越是气恼委屈,酒精上头,手里拿着手机点开和苏执聿的消息对话框,噼里啪啦打了一通字过去。   “你也别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有两个臭钱就高人一等了是不是,不过是多等了几十分钟,至于这么发脾气吗,你不耐烦我,我还不乐意伺候你了呢!”   “说话呀!你要是感到羞愧,你就赶紧跟我道歉!”   下一秒,方时恩发现自己的消息旁边开始出现了红色感叹号,他竟然被苏执聿拉黑了。   这样看来,苏执聿显然还不是很羞愧。   方时恩气得头昏,还没从这件事里回过神来,就被小肖从吧台上拉拽了起来。   他听到对方说:“走啊,少爷,三缺一就等你呢!”   方时恩的大脑再次放空了,坐在麻将桌前,他神情终于不再那么沮丧了。   可是这段时间,他实在是运气不太好。   方时恩从在苏执聿这里拿到钱后,在麻将场上数额已经越玩越大了,在这样的场合里,越玩越小的才是少数,更多的是玩得收不住手的。   方时恩这日连输几局后,就开始发现他的卡刷不出来钱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苏执聿做事能这么不近人情,又斤斤计较,不过是一次小小的迟到,他竟然真的把自己的卡也停掉。   方时恩这时候不知是被酒精熏红了眼还是被这地下小赌场里的氛围蛊惑,总之他在刘老板再一次询问自己是否要先从赌场借款时,终于拿起来笔,在那张借款单上,歪歪扭扭地签下了自己的大名,按下了手印。   方时恩签完,还再三地跟老板说:“我一个星期内就还你。”   得了钱,方时恩重回了麻将桌。   细说起来,这并不算方时恩真正厄运的开始。   方时恩从澜海酒吧打了个通宵,就算是他年轻底子好,在那样乌烟瘴气的场合里厮杀了整夜,眼球上也不免出现了几条红血丝。   从酒吧里出来后,方时恩感觉到清晨的空气凉飕飕地往他袖筒里钻,他忍不住环抱住自己的双臂,缩了缩脖子。   十一月底,云淮市这一年的初雪降临。   方时恩呆呆地看着天空中飘下来的雪花,伸手接住一片。   此时,在口袋里的手机嗡嗡作响起来,方时恩掏出来手机看到,按下了接听键。   总算是发生了一件好事。   是方时恩之前找柜姐预定的限量款围巾到货了,通知他过去取。   方时恩打车直奔商场,去店里取了货再回到温纳庄园时,发现家里正围了一圈人。   是周薇雪她们又来了程诗悦这里,在吃火锅。   “怎么吃火锅不叫我啊!”方时恩进门看到她们正吃得热火朝天,房间里一股喷香的涮肉味,胃里的馋虫被勾起,熬了一夜的双眼这时候也不困乏了。   几人这时候听到方时恩回来的动静,望向他,“我们刚开始呢,这不肉都还没动呢,刚煮熟了,添副碗筷的事儿嘛!”张琪笑意盈盈起身,轻车熟路地去橱柜里给方时恩拿了一副餐具。   几个女人挪了挪椅子,给方时恩让出来位置。   这时候周薇雪看到方时恩手里还提着一个手提袋,碗里捞上来的肉也不急着吃了:“呦,这买的什么呀这是。”   “是那位。”周薇雪扬了一下下巴:“是苏家那位给你买的?”   苏家那位都给他拉黑了,还给他买呢。   方时恩想起来这事就一阵烦躁,嘴里回道:“胡说什么呢,这是我给我姐买的礼物。”   “给阿悦的啊。”   看到手提袋被递到本来正埋头吃菜的程诗悦手里,几人连连起哄。   “呦,这弟弟疼得值喽。”   “这得大几万吧,这个牌子。”   “你懂什么,限量款呢,这得提前多久抢货啊,现在有钱都买不着吧。”   程诗悦脸不知是被热气腾得还是如何,红润得厉害,手里的筷子到底被几人闹得停了下来。   “赶紧试试,试试。”   程诗悦推搡起来:“哎呀,都胡闹什么,正吃饭呢,一会儿试,一会的。”   礼盒被打开,周薇雪抽出来那条围巾,不管不顾地程诗悦脖子上一缠。   程诗悦伸长了腿去踹她:“去你的,你想勒死我啊!”   这几人是人来疯,这时候闹了程诗悦又去找刚坐下吃了两口的方时恩的麻烦。   “怎么光阿悦有啊,感情平时叫我们几个姐,都是假的呗。”   “就是,我们的礼物呢。”   “你琪姐我这脖子被小风一吹,也是凉得很,小时恩你说……”   程诗悦这时候打断道:“都消停了!”她抬手把煮锅的火调大:“毛肚一会儿煮老了啊,你们不吃我可捞完了。”   这几人再看程诗悦的面色,虽然嗓子声高了几分,其实脸上半点儿恼意都嗅不着。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程诗悦今天是真高兴。   这顿火锅吃得热闹,到下午两点半,一屋子人才算是散了。   方时恩路过程诗悦,看到程诗悦坐在那里,鼓起来明显的小肚子,狐疑说道:“姐,你最近是不是吃胖了?”   程诗悦也顺着方时恩的目光低头看自己的肚子,她起身站了起来。   “有吗,那看样我得注意一下饮食了。”程诗悦笑笑说。   方时恩一边上楼,一边懒洋洋地又说:“没事,姐姐你胖了也好看。”   方时恩回到自己卧室里,连澡都没来得及洗,带着一身的火锅味,倒在床上就陷入昏睡。   这一觉睡到第二天清早,他从床上睁开眼,刚打开门想要去楼下给自己倒一杯热水,湿润一下干涩的喉咙时,他听到了程诗悦在呕吐的声音。   三分钟后,这一杯热水到底是放在了程诗悦的床头。   “你怎么了?怎么吐了?”方时恩进来程诗悦的卧室,站在她床边,看到躺在床上刚刚在卫生间里吐过的程诗悦脸色有些发白。   程诗悦抬了抬不太有精神的眼皮,说道:“可能昨天火锅一开始吃的时候有些没煮熟。”   “哼,让你们撇下我吃独食。”方时恩这样脱口而出后,却又看了一眼程诗悦难受的脸色,神情变得有些不自在。   他表达懊悔的方式就是拿起来床头柜上那杯热水,然后递到了程诗悦嘴边。   “姐,还想不想吐,先喝点水吧,要不然我送你去医院?”   程诗悦摇摇头:“不用,刚才胃里不舒服,现在吐出来已经好很多了。”   话音刚落,方时恩手里的水就有一些倒在了程诗悦领口上,程诗悦“嘶”了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   方时恩哪里是个会照顾人的,这时候程诗悦没好气地伸手夺过来方时恩手里的杯子:“别添乱了,出去,我要好好休息。”   听到程诗悦恢复了中气的声音,确实添了乱的方时恩“哦”了一声,臊眉搭眼地帮程诗悦带上门,走了。 第13章   不知是上午几点钟,方时恩从床上醒来,睡眼惺忪地躺在那里一会儿后,他缓缓睁开双眼,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几分钟后,状似在心里做了一个不太轻松的决定,他从床上爬了起来。   方时恩坐在床边,弯腰拉开床头柜的抽屉。   抽屉拉开后,显露出来一个包装盒。   方时恩把包装盒拿起来,打开后,里面正是苏执聿送给他的那块百达翡丽,正安安稳稳地被放置在丝绸巾帕上。   苏执聿送给自己时,这块表并没有带包装盒,这是方时恩后来自己收纳的时候,怕这块表别不小心磕了碰了,自己找的盒子。   将表从床头柜里拿出后,方时恩发出了一声十分惋惜的哀叹。   方时恩已经进入苏执聿黑名单里的事情,还并未告知程诗悦,一是方时恩自认是个已经完全可以“自食其力”的成年人,另一方面程诗悦最近在生病,他不想让他姐姐再费心。   可奈何方时恩又是个惯会享乐,花钱不计数的主,这样大手大脚惯了,如此坐吃山空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更何况……   方时恩想到他那日醉酒的事就感到一阵头疼,他当时怎么就稀里糊涂在刘老板那里签了欠款条来着。   酒醒过来的方时恩感到过一瞬间的懊悔,但是未曾忘记曾许诺过一星期就还款的事情。   左思右想,方时恩最终只能打起苏执聿送给他的这块表的主意。   这几日天空中时不时会飘落一阵小雪,拉开窗帘时,方时恩发现今日是个晴天。   方时恩准备出门把这块百达翡丽卖掉,等他将自己收拾好,临出门,又想起什么似的去敲响程诗悦卧室的房门。   “怎么了?”门里面传出来程诗悦的声音。   方时恩拧开门把手,半个身子侧进来,对躺在床上的程诗悦说:“姐,我去学校看看,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我回来的路上可以帮你带。”   程诗悦这段时间肠胃像是生了某种顽强的疾病,导致她食欲不振的同时,又时常令她呕吐,致使她勉强咽下去的那些也被吐出来。   这么短的时间里,他总觉得他姐消瘦了不少,好在近日这样的状况总算有所缓和。   程诗悦闻言,侧目看了他两眼,打量了他上下后,脸上慢慢浮现出来一种很无奈的神情。   她说:“时恩,今天是周末,平时有课都不愿意去,这会儿没课却要去?”   事实上,方时恩不管是逃课也好,夜不归宿也好,程诗悦能够点提两句已经是极限,鲜少会管束他,又或者是义正严辞批评他。   可不知为何,方时恩总是会下意识对程诗悦撒谎。   方时恩谎话被拆穿也并不害臊,对他姐挥挥手说:“我走啦!”   苏执聿送给方时恩的那块百达翡丽在二手奢侈品市场被他以三十七万的价格出掉。   拿到这笔钱后,方时恩转身就打车去了澜海酒吧。   来到酒吧的地下赌场,刘老板远远望见他就开始打招呼。   “方公子,又来玩啊?”   地下赌场暖气开得足,方时恩两颊也被热出绯红,他双手揣着兜,身上的外套衣领上有一圈白色的绒毛,衬着他那张小脸,显出一副唇红齿白,粉雕玉琢的小模样。   偏偏他对自己气质认知非常的不准确,端着个脸,对刘老板摇了摇头,仰着下巴颏儿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卡,说道:“我是来还钱的。”   刘老板闻言也是眼底也是闪过一丝惊讶,但是很快掩饰过去,热情接过了方时恩手里的卡:“不愧是方公子,说一星期内还就一星期。”   “那当然,我又不差这么一点儿,当时不过是没周转开。”方时恩状似无所谓般。   等眼看到刘老板将卡刷了,借条也在自己面前撕了个干净,方时恩伸手接过了自己的卡。   刘老板这时候看到他竟然接了卡转身就要走,不由出声留他:“怎么不玩两把再走,今天有好几张空桌呢。”   方时恩远远朝那麻将室望了一眼,发现确实是,于是手也开始有些发痒。   他脚步一顿,停了一会儿,想到他最近这段时间总输,运气不太好,最好还是隔一段时间再来,毕竟他可没有第二块表能够拿来卖,不知是用了多大的决心,他最后还是咬牙拒绝了热心的刘老板,“不玩了,改天吧。”   这个时间点一楼酒吧里根本没客人,连灯也只亮了一两盏,有个保洁在那里擦吧台的桌面。   方时恩走出这个地下室,身后的暗门被关上,地下赌场里的声响再也听不到一丝一毫。   从始至终,方时恩都认为自己跟赌棍有着本质的差别。   他认为自己只是爱玩麻将,可能数额是大了点。   比如他之前从来都是见好就收,把口袋里的钱输得干净后就会停下,等下一次有钱了再来玩,再比如地下赌场里他常去的麻将室门前的牌子上印的是“休闲娱乐棋牌室”,这很可能意味着他只是在休闲娱乐室里棋牌室里,休闲娱乐了一下。   他从不认为他和地下赌场里那些在赌桌前面前摆着层层筹码,激动得脸红脖子粗的那些赌徒一样。   特别是在他真的一不小心因为醉酒上头签了酒吧老板的欠条后,如约将欠款连本带利还上,这更是足以证明他有足够的意志力抵抗这些诱惑。   种种迹象表明他方时恩,实在是一位能够在无底洞边缘从容优雅走过的人。   夜晚,苏德科技顶层。   苏执聿在办公室的阳台那里抽烟,望着远处高楼林立,车流灯光闪烁,前些时日下下来的那几场潦草的雪,已经融化得差不多,仅一些楼顶的边缘还有些残雪未融化。   一支烟燃到一半,苏执聿听到了手机震动的声音。   苏执聿将烟掐掉,走进办公室里,拿起来办公桌上的手机,看到是来自苏业堂的电话。   电话接通,对方声音就传出:“执聿,还在忙吗?”   苏执聿回答说:“现在没在忙。”他眼睫垂下来,将手里那根抽了一半的烟丢进了垃圾桶里,然后问:“爸,怎么了?”   苏业堂也没绕弯子,开门见山道:“上次你回家吃饭,在饭桌上跟你提过的王惠的女儿你还有印象吧?”   苏执聿听他父亲提及此事,心里便已经有了数,此通电话到底所为何事。   “嗯,有印象。”苏执聿这样讲。   “他女儿最近回云淮市了,前几天王惠的度假酒店开业,邀我们出席,他女儿在台上发言时,我和你妈看到她。”   苏业堂顿了顿,像是斟酌了一下言辞,而后说:“确实不错,是位落落大方的女孩,与你年龄也刚好合适,正巧晚宴后王惠也留我们多聊了几句,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要不要和对方见个面,聊一聊?”   苏执聿说:“您什么时候需要我去见面?”   苏业堂听他这样的态度,沙哑的声音又放缓和了一些:“还是要你有空才行啊。”   苏执聿没接话。   停顿了一会儿,苏业堂说:“既然你不反对,那下个周末怎么样。”   苏执聿说:“都行。”   一块百达翡丽只能缓解方时恩一时之急,但是被扣下欠款后,他兜里那些钱也不够他怎么挥霍的。   十二月初,天气已经越来越冷,方时恩在房间里打游戏打得昼夜颠倒,这日罕见地在晚上十点多感到困倦,于是拖沓着脚步准备洗个热水澡便去睡觉。   花洒温度调得刚好,方时恩站在下面冲洗自己的身体。   他与苏执聿已经一个半月没再联系了,他身上那些对方所施予的痕迹也消散得一干二净。   许是这段时间作息不规律三餐不稳定所致,方时恩擦干身体,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发现自己眼下有些发青,眼睛可能是因为长时间盯着屏幕的原因,过分疲劳,显得有几分憔悴。   方时恩欣赏了镜子里人人一会,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此前醉酒时,说有机会要把苏执聿换掉完全是气话,手机上发送给对方那些更是醉话。   总归都是方时恩清醒理智时不会说的话。   其实方时恩在见到苏执聿第一面时,就对苏执聿很有好感的。   苏执聿是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背景显赫,学历高,外貌出色,是方时恩这辈子都成为不了的人,是类似他幼时观看影视剧中的男主角的设定,是方时恩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起点。   要不是对方对待自己太差劲,方时恩也不会想要和对方闹成现在这样。   但纵使是方时恩再年轻气盛不谙世事,也清楚程诗悦所言非虚,苏执聿这种有钱出手又大方,模样又数一数二的同性恋,并非遍地都是。   方时恩又看看镜子里的自己。   他也并非是执意要这样攀附苏执聿,只是掂量掂量自己,想到若是真的毕业以后去工作,因为学历太差根本是进不了什么大公司的,若是去从事体力劳动,方时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方时恩忍不住叹了第二声气。   这么自哀自怨了一会儿后,方时恩感觉自己好像除了继续卖给苏执聿之外,并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了。   这可能是真相,但是更有可能是方时恩逐渐见底的钱包余额所带来的,不太明智的思考。   总之,这并不妨碍,在这晚睡前,方时恩向苏执聿发送了好友申请。   好友申请没通过。   方时恩的申请备注信息从“我原谅你了。”到第十次后变成了“执聿哥,别生气了,原谅我吧。”   但是苏执聿依然没有给予他任何理会。   好像铁了心要和方时恩一刀两断一样。   方时恩开始给对方打骚扰电话,经过多次努力,终于电话号码也成功被对方拉黑。   这么折腾下来,方时恩也来了气性,等过了两天消了气,他便又换了个号码给苏执聿打电话。   陌生电话终于拨通苏执聿的号,结果没想到方时恩刚刚出声,叫了一声:“执聿哥。”   对面就传来了“嘟嘟嘟”被挂断的声响。   方时恩还没反应过来:“喂喂……,执聿哥,哥。”   他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愤怒不已将手机摔回了床上,过了一会儿尖叫了一声,把自己也摔到了床上。   方时恩从破口大骂到委曲求全并未耗时很久。   这晚,江卓跟在苏执聿身后来到苏德科技的地下车库。   江卓远远便看到他们苏总的车前脸那里蹲坐着一个人,他下意识去打量苏执聿的脸色,却发现对方视线在车前的那团身影上停留一瞬后,便继续面不改色地朝前走去。   方时恩在地下车库等得睡着,因为温度太低,冷得缩着身子,这时候听到声音,打了个冷颤醒过来后,便看到了正居高临下垂着眼皮,睨视着自己的苏执聿。   “谁让你来这里的?”   方时恩抬头看他,脸皱起来,“可是我给你打电话,你都不理我啊。”方时恩以这样的姿势逆着光和他说话,眼睛被光刺得想要流泪,让他十分不舒服,于是他便想要起身,却没想到因为一个蹲在这里太久,双腿已经麻了,一下没起来,险些又跪跌回去,慌忙间他伸手去抓了站在自己身前的苏执聿一下。   苏执聿胳膊被他抓拽住,又看到对方像是流泪要哭了的脸,心里认为方时恩实在是一个软骨头的麻烦角色,可最后到底没有挥袖将人甩开。   “你这样像什么样子!”苏执聿皱着眉将人拽起来,然后很是不近人情地说道:“站好。”   在公司的地下车库这里和方时恩拉扯并不合适,尽管在这个时间点公司的人员应该已经全都下班,但是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几位过分尽职尽责加班逗留的员工。   而这时候他的助理江卓脚步停留在车尾后一米的位置,回避似的不敢上前,视线不敢落实似的乱飘。   苏执聿目光又扫过地下车库的摄像头,视线转移到模样有几分可怜的方时恩身上,而后冷斥了一声:“上车。”   方时恩得了这两个字,跺了跺自己发麻的脚,跟到对方身后进到了车里。   车子发动以后,很快驶离苏德科技的地下车库。   好在时间够晚,街道上车流不算拥堵,苏执聿在车后排座椅那里,看了一眼车窗外,公司大楼在视线里已经越来越小。   “你要去哪?我送你过去。”苏执聿这时候终于转过头,语气冷静地对方时恩说。   方时恩看到车窗外,车灯打出来暖色的光,有一瞬间照亮苏执聿的侧脸,对方垂着的眼睫卷翘,睫毛打下来的阴影落在下眼睑上。   莫名的,方时恩在对方这样的视线里,无声地吞咽了一下,而后他咬着牙,摇了摇头,“我不想去哪,我来找你的。”   “找我?找我做什么?”苏执聿语气似乎是十分平静地叙述了一遍:“我不是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有两个臭钱就高人一等,不过是多等了几十分钟,就要发脾气,我不耐烦你,你也不乐意伺候我了吗?”   在前面开车的江卓忍不住坐得更直,脊背都要离开座椅后背,视线不偏不倚紧盯着前方,他未曾想到他们苏总对待小情人的态度是这样的。   “……”方时恩不明白为什么苏执聿这样出色的记忆力要用到这里,面色不甚自然地停顿了一会儿后,方时恩深吸了一口气。   苏执聿注意到方时恩的胸脯突然剧烈地起伏了一下,然后他听到方时恩声若蚊呐地说了:“执聿哥,我那天……我那天喝多了…说胡话,别生气了吧,我真错了。”   “对不起……好吗?”   “原谅我,我以后不会再迟到了。”   方时恩窥看他的脸色,而后小心翼翼伸手抓住了苏执聿的衣袖,晃了一下,看对方没阻止自己,于是又晃了一下,“我保证,这次是真的……”   “别生气了,求求你了……”   方时恩嘴里这么几句话,颠三倒四地说,之后感觉自己晃得手脖子都酸了,才听到苏执聿冷心冷肺地说了一句:“你的保证最好有用。”   方时恩一般在这种时候都不敢在心里骂苏执聿,主要是怕一时不慎脱口而出,便要落个前功尽弃。   “有用有用!绝对有用!”方时恩忙不迭说道,接着目光又紧张地往前望了一眼,看到江卓在驾驶位上正目不斜视专心致志开着车,才像是趁人不注意一样,身子往前一伸,嘴唇在苏执聿嘴角上讨好似的亲了两下。   尽管方时恩知晓自己并非是什么道德品格高尚的人,但是让他也是极不情愿在人前表现很不知廉耻。   亲了后,他又就这样的近的距离望着苏执聿小声说:“不气了吧。”   苏执聿闻到方时恩身上的味道,是一股很清淡的洗衣液的味道,他没再用那款女士香水了。   苏执聿被这样轻轻亲了两下的嘴角,肉眼可见的,冰冷的弧度见缓。   目光再次落到方时恩身上,两月未见,方时恩头发都长长了不少,柔软的浅色发丝贴在脸侧,一张小脸皱着,眼睛目露祈求望着自己。   已经将人晾了两月,左右也没彻底烦腻,苏执聿沉默一阵后,终于大发慈悲地开口道“没有下次了。”   方时恩听到这句话,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就抓着对方衣袖的姿势,把自己冻得发凉的手塞进苏执聿的手掌中,脑袋也很刻意地歪在苏执聿肩膀上,“谢谢执聿哥,大人有大量。”   方时恩这时候其实很是想再说一些恭维夸赞苏执聿的话,但是奈何他实在是词汇贫瘠。   “我就知道,哥这种人是不会和我计较的啦。”   “执聿哥这段时间有没有想我呢?”   苏执聿听他在自己肩膀上黏黏糊糊地说话,过了一会儿,感觉有点热了,于是伸手把他推开了。   方时恩的模样看起来像只刚找到窝的猫崽,刚团了身子就被拽了起来。   身子虽然被苏执聿推开,但是两只手还在搂着苏执聿的胳膊。   他看着行为看起来很不检点的方时恩,神情不悦,说道:“自己坐好。”   尽管是这样类似训斥的字眼,但是细听起来那语气里几乎是听不到任何一点严厉的意思,好像如果方时恩不愿意坐好,继续对苏执聿说做一些不检点的事,也没有关系一样。   江卓完全无意于窥探任何有关苏执聿私生活的隐私事迹,可也未曾预料会在今夜看到这样完全陌生的苏执聿。   这位叫方时恩的小男孩是那样肉眼可见的笨拙,哄诱取悦男人的手段也称不上高明。   但是苏执聿这种极度挑剔的人,会选择给予二次机会,并且接受方时恩的低三下四,低俗地献媚,本身就是一件非常荒谬的事。   “哦。”方时恩听到苏执聿的话,有几分不自在地又抬头看了一眼前方的江卓,手脚收拢起来,安分坐好了。   这时候苏执聿余光一瞥,发现了方时恩自己搓弄手掌时,手腕上戴着的那块表。   是自己送的那块表,只是……   方时恩察觉到对方落在自己手腕上的视线后,还故意抬手摇晃了一下手腕:“这是你送我的手表,认不出来了?”   苏执聿抬手握住了方时恩的手腕,再次看了一眼后,问:“我送你的是这只表吗?”   方时恩在苏执聿的目光下眼神变得有几分飘忽不定起来,他努力镇定自若,“因为戴着不合尺寸,我去找人修改了一下表带。”   苏执聿偏了一下头,像是更仔细地端详了一下方时恩的手腕上的表,而后眉头微微蹙起,他说:“是吗,你找哪一家帮你改的,或许你需要再去找他一趟了。”   这样价值不菲的表,什么人有这样的胆子以假换真,牵扯这样的数额,难道不怕……   苏执聿原本还要再说,却又看方时恩这时候缩了缩胳膊,将那块表不动声色地藏到了袖口里,又出声故作自然地说道:“怎么了,我感觉挺合适的啊。”   苏执聿目光停留在方时恩脸上数秒后,心里划过一丝什么,他眼神收敛,很快恢复了神情,停顿片刻,他回道:“你觉得合适就行。”   方时恩听终于蒙混过关,心底又大松口气,不由暗叹不愧是他又花大五千块买的高仿假表。   他总是试图对苏执聿说些好话:“当然啦,你送我的怎么会不合适。”   苏执聿原本已经缓缓闭上眼,准备闭目养神,听到方时恩又这样讲话,突然轻笑了一声。   方时恩听苏执聿这声短促的笑,看对方窥不出情绪的眼睛,他经常会搞不清楚,苏执聿在自己面前笑的时候到底是在真心实意地被取悦到还是感觉自己很可笑才笑。 第14章   方时恩果然不再迟到。   至这年一年的末尾,方时恩与苏执聿这段关系已经持续了半年之久。   云淮市大大小小的高端酒店大半都留下了二人的足迹。   可能是磨合的次数多了,方时恩总算是在二人的床事里也得了些趣味,逐渐变得也没那么抗拒。   期间他也终于鼓足勇气提出希望苏执聿戴套,避免他如果第二天没有力气清洗而变得肚子疼,苏执聿表示谅解,然而两次过后,便又改口说,自己会帮忙清洗。   苏执聿在床事上并未任何过分的怪癖,但是可能是临近年关,公司的事务变得更加繁忙,越是压力大的关口,他越是精力旺盛需要发泄。   在跨年夜的那天夜里,方时恩被他蒙住眼睛弄了很久后,眼泪把系在脸上的领带打湿,激烈的动作后歪斜下来,灯光刺到他的瞳孔,他才发现这天苏执聿没有关灯。   对于苏执聿这样的小花样,方时恩有时候会不情不愿,有时候也并不吝于在床上对苏执聿多露笑脸。   这取决于当晚苏执聿在进入酒店前,会不会先带他去商场又或者一些高档餐厅饱餐一顿。   “你这穿的是什么?”   苏执聿坐在沙发上,看到进门来的方时恩脱掉外套,露出来里面一件破破烂烂,遍布着大小不一的圆洞的毛衣。   方时恩毛衣里面没有里衬,可以从毛衣的圆洞里看到他裸露的肌肤,有些地方还能看到一些未消的暧昧红痕。   方时恩听到苏执聿的话,将自己外套挂在衣架上后,还特意走到了苏执聿面前,面露得意转了一圈,全方位展示了一下自己这件像是被狗嚼过一遍又吐出来的毛衣。   “怎么样?”   随着方时恩的动作,毛衣上一条一条像是流苏一样的下摆飘动起来。   很多次,苏执聿都想说,方时恩在衣着打扮上,不够端庄,过分的流里流气,不像是正经人,但是因为方时恩确实没做过什么正经事,他也不是喜欢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过分点评的人,于是一直没有说。   直到这次方时恩旋转起来的条状毛衣下摆,因为距离过近,扫过苏执聿的下巴。   苏执聿才微微皱着眉头,开口冷冷地讲:“不怎么样。”   方时恩得到不合心意的评价,止住展示的动作,有几分讶异:“不好看吗?可是我姐姐说这件衣服我穿上很漂亮。”   苏执聿望着方时恩,方时恩看起来并未因为自己的评价感到气馁,好像是因为有程诗悦的话在前,他更显然更在乎程诗悦的观点。   第几次了?   苏执聿记不清楚,方时恩是第多少次把他的姐姐挂在嘴边,用崇拜的,赞扬的语气,去吃程诗悦推荐的菜品,逛程诗悦常买的服装品牌店,好像程诗悦在方时恩这里是至高无上的,她所说的话也等同于金科玉律一样值得方时恩信服。   苏执聿感到一丝不悦,他在方时恩面前也越来越不喜欢挂虚假谦和的伪面,也可能是觉得没有必要。   苏执聿目光停留在方时恩胸前,毛衣有个洞口就在那附近,胸前斑驳的床事印痕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   “或许她是从情趣角度来评价。”苏执聿言语中是掩藏不住的尖锐,他耸了耸肩,表示说:“在这方面我确实没她专业。”他后两个字咬得很重。   方时恩原本还在低头欣赏自己,听到苏执聿的话,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刚一抬头就看到苏执聿抬手,两指头选中了他毛衣上的一处窟窿,把他用力勾了过来。   “但是或许你应该先研究一下我的喜好,你说呢?”   事后。   方时恩的时尚破洞毛衣牺牲在了酒店的沙发上,变成了几块破布,搭都搭不身上去了。   尽管方时恩对此颇感愤怒,但是在苏执聿面前也无从发泄。   “你这样我一会走怎么穿啊,我会冷的!你知不知道外面现在多少度?”方时恩闷闷不乐地嘟囔出声。   苏执聿再次,目光像是很轻蔑地瞥过地摊上那几块破布,他说:“我看不出来你这件衣服有任何的保暖性。”苏执聿把自己的衬衫纽扣一颗颗扣上,收回目光说:“而且你不是坐车来的吗?”   苏执聿看到方时恩不说话了,但是在被子里的脚像是猛蹬了一下,是个气闷的模样。   可能是真的很喜欢那件破烂,也有可能是因为程诗悦夸过好看。   苏执聿最后说道:“我让江卓送来衣服,一会儿你和我一起走,我送你回温纳庄园。”   方时恩身子缩回被子里,脑袋上头发翘着,翻身的时候听到苏执聿后半句说,“不会让你受冻。”   苏执聿很显然这夜还有旁的事,在酒店只和方时恩做了一次,送方时恩回来温纳庄园的时候,时间在晚上十一点。   迈巴赫驶入小区,好巧不巧正看到程诗悦要出门。   苏执聿坐在车里后排座没有动,透过车窗看到程诗悦手里拎着一个黑色亮皮小包,大波浪卷披散着,身上穿着一件咖色的羊绒大衣。   方时恩这时候看见程诗悦,立马就从车上下来了。   车门关上的前一秒,苏执聿看到方时恩小跑着奔向他姐说:“这么晚了,姐姐你又要去哪里……”   车窗并没有打下来,但是程诗悦看到自己弟弟从这辆车上跑下来,也不难猜到车上的是谁。   她连忙提醒跑到自己身前的方时恩,“跟苏先生再见啊。”   方时恩这时候才对着苏执聿的方向挥了挥手,他小声喊了一句:“执聿哥,下次见。”   苏执聿在车里,眼睛看过模样冒着几分傻气的方时恩,又扫过笑容明媚和自己打招呼的程诗悦。   “走吧。”   苏执聿这样和江卓吩咐完,便将视线收回。   车子驶出温纳庄园。   坐在车里的苏执聿半闭着眼睛,心里感到不快的同时,而又困惑不已。   他不明白,为什么方时恩会见到程诗悦的时候会那么迫不及待跑过去,甚至连和自己打招呼说声再见都忘记,方时恩难道就真的蠢笨至此,意识不到现在谁才是他的衣食父母,谁才是他需要竭尽全力讨好的对象,谁把握着他金钱富贵路的命脉吗?   程诗悦又有什么好?   若是真的肯真心对他好,怎么可能把他推到这条歪路上来……   眼前再浮现方时恩捧着那件挂不身上去的破烂衣服,信誓旦旦说好看的模样,苏执聿也不免感到程诗悦的心狠,把方时恩带到歪路上来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把方时恩的脑子也教坏呢。   新年开始的第一个星期末尾,方时恩接到苏执聿的消息通知,说他在金枫南湾有一套空房,让方时恩在下周前搬进去。   苏执聿这样的大忙人是没有功夫陪方时恩搬家的,这等事务自然又由江卓来全权负责。   方时恩带来金枫南湾的东西并不算多,几个行李箱里,大半都是衣服。   江卓在那晚天黑时,带方时恩来录指纹,简单的和他介绍这座别墅。   这套房子苏执聿并未常住过,主要是因为距离公司位置较远,去往公司不算方便,别墅里平时只有按时来打扫的阿姨,并无其他闲杂人员。   方时恩来到这栋空荡荡的大房子时,难掩兴奋,在一楼发现了还有一处室内泳池,半趴在地上,用手汲了一下泳池里的水后,嘴里惊叫一声,然后就开始楼上楼下的飞奔。   是个猴子归山的派头,等他把别墅上上下下跑了一个遍,再回到一楼来到了立在门边的江卓面前。   江卓看到他已经跑出来满脑门儿的汗,一张脸亮晶晶的,巴掌大一张脸,喘着热气,咧着嘴露出来一口小白牙,张口道:“这房子也太大了,我一个人住吗?”   江卓一板一眼回答说:“按时来做卫生的阿姨和厨嫂都是白天过来,并不居住在这里,所以夜里确实是你一个人住。”   方时恩对这栋比程诗悦在温纳庄园的房子还要大的别墅正充满热情,听到江卓这话,虽然有点儿怯意,但是也算是在意料之中。   虽然美中不足,但也总是美的。   方时恩眼珠子转了转,最后又和江卓说:“对了,我今天给苏先生打电话,他没有接,可能是在忙吧,一会儿你回公司见到他,别忘记告诉他,房子太大我一个人住可能会有点害怕,让他能不能多来陪陪我,留宿在这里。”   这话说得太过露骨,江卓一时间很难不将自己带入到皇帝身旁的某个角色,面色难言地看了方时恩一眼。   却猛地对上了那双浅色的猫眼儿。   方时恩还在等他的回答,江卓在这样不闪不避,表露自己直白欲望的视线里,不得不说了一声:“好。”   方时恩旋即又笑开,眼睛弯成月牙。   别墅里的灯光璀璨,照耀在他透白明亮的肌肤上,是一张灼人眼眶般明艳漂亮的脸蛋儿。   江卓在这一刻,突然明白苏执聿为什么会放任方时恩这种不入流的玩意儿留在自己身边。   因为方时恩好像是类似于那种大反派的部下小兵,由于过分愚蠢,因此纵然是坏也坏得十分有限。   要做什么事,耍什么心机都要直白挂在脸上,每次要做什么,都好像明晃晃在说“我现在就要动歪心思啦”。   苏执聿见识过太多八面玲珑,左右逢源,有着绝顶心机和手段的人,也并不难看出方时恩是个头脑空空,只有皮相的蠢东西。   只是对方动的那点歪心思对于苏执聿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不过是一点钱财,那种东西苏执聿从出生开始就没缺过。   这就好比见一只耍心机的猫甩着华丽的皮毛在脚边乱晃,你也知道它不过为你手里那点儿食,只是因为欣赏的角度太居高临下了,于是便很难对其心生苛责了。   方时恩搬进金枫南湾之后,苏执聿感到方便很多。   一方面可以减少方时恩和他那个毁人不倦的姐姐的接触,另一方面不再需要和方时恩再约定酒店时间彼此等待,减少了时间的浪费。   从自小到大的经历来看,苏执聿是一个自控力很强,极端自律的人,讨厌被安排,被掌控,但是如果掌控者换为他自己,他将选择享受。   在过去的十几年中,自我判定为无性恋的苏执聿在情欲一事上,经历的诸多怀疑和纠结,也终于在这一年结束。   苏执聿打心眼里认为方时恩是一个很好掌控的人。   于是,在执聿看来掌控方时恩,等于掌控情欲。   如此一来,苏执聿近日步入公司的脚步都要比往日轻快,总有所觉,他的生活被他以一种井井有条的方式安排规划着。   与此同时,苏执聿在以比他想象中更高的频次留宿了金枫南湾。   照他自己的理解是,可能是因为这一年的冬天寒潮频发,睡觉时有一团暖烘烘的活物在身边,会让自己的睡眠质量更好。   而与之相对的,方时恩在苏执聿这里得到的也远远超出了他从前的想象。   号称天生的享乐者的方时恩在澜海酒吧再次重振旗鼓,确定苏执聿不会找自己的时间段里和小肖在酒吧迪厅人堆里跳舞,点了记不清数额的酒,甚至在苏执聿出差时,他买了机票飞去了一个度假海岛参加篝火派对疯玩了几天。   他是个没防备的人,凭借这样的漂亮脸蛋,轻易结交到了几位同道中人。   这样纸醉金迷的日子过得飞快而恍惚,让方时恩自己回忆,他也只模糊记得,是无论白天黑夜都好像漂浮在云端的那种快乐。   这样玩了一阵后,在一个月后的酒后聚餐里,方时恩终于对小肖摊了摊手,表示说:“我真是玩累了,我简直玩到不知道怎么玩好了。”   话说到此,方时恩手机突然震动起来,看了一眼是程诗悦发来的,说是让自己回学校参加期末考的消息后,方时恩没有回复,将手机关上收回了口袋。   尽管玩得已经不知如何是好了,但是对他来说,正事却是万万不能做的。   聚会完后,两人从餐厅出来,不知何时,白日持续了许久的小雨已经停了。   路过商业街时,方时恩余光一瞥,却是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方时恩转过来,眼中的画面一帧一帧慢放,是穿着一身银灰色西装的苏执聿,身旁走着位穿着白色长裙,身上披着一件羊绒外套的女士,两人从一家商店里走出,一副交谈甚欢的模样。   方时恩看到苏执聿脸上,那不容他错认的,温和谦和的笑。   有一瞬间方时恩是感到一种很陌生愤怒的,那愤怒迫使他想要冲到苏执聿面前,大声地质问他什么。   然而他现实中确实也是有上前迈了那么一步,因此脚底的鞋被一摊水渗湿,在这一刹,他看到了水滩中的自己。   这一下,仿佛当头一棒,叫他彻底认清自己。   他不过是一个被包养的情人角色,有什么资格在这些面前叫嚣呢。   “你在看什么?”   小肖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哟,这不是富生地产的那位千金吗?怎么跟苏家那位搞到一块儿去了?”   “富生地产?”方时恩意识恍惚,随着他重复了一遍。   小肖:“是啊,这当年可能是本地房地产业的龙头,前段时间王惠的度假酒店开业剪彩,他女儿不是还露面了吗?”   小肖看着方时恩呆愣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平时不关注这些吧。”他拽了方时恩一下:“走啊,反正和咱们也没什么关系。”   两人走过这段路,方时恩还久久没能回神,小肖还在絮叨:“咱们一会儿去哪,再去酒吧摸两把?”   停了片刻,他才听到方时恩说:“不去了,今天没心情。”   苏执聿是后半夜回来的,回来的时候难得一见地看到方时恩没在影音室里打游戏,却是在卧室的床上发呆。   苏执聿洗完澡后,从浴室里出来,走到床边,垂手轻轻拍了拍方时恩的屁股,这是示意方时恩朝里面去。   方时恩挪动身子,给他让出位置,让他到床上来。   他此时抬眼去观察苏执聿,发现男人脸上与平日相比并无异色。   苏执聿却并不知晓方时恩白日所见,躺到床上后,便不客气地伸手往方时恩衣服里钻。   微凉的手指摸到方时恩心口位置,方时恩忍不住抗拒起来,他小声嘀咕:“我又不是女人,没有胸,瞎摸个什么劲啊……”   苏执聿手臂一用力把他翻过来,低声问道:“你说什么?”   方时恩却没有再重复了。   苏执聿的手滑向了方时恩的腰,还要有继续下滑的趋势,方时恩终于抬手按住了他的手臂,刚要开口便看到苏执聿顺势收回了手。   “我明早要赶飞机,今夜早睡。”苏执聿说完,半起身将床头灯关上后,在床上躺下来了。   视线暗下来,房间里陷入安静,方时恩到底此时,彻底憋不住了,出声问道:“你以后会结婚吗?”他问完,想了想又补充说:“和女人。”   苏执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回答:“不知道。”   不是“会”也不是“不会”,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使得方时恩有了不小的情绪,感觉这是一种逃避回答的答案。   方时恩按捺住不忿,咬牙说道:“你要是有结婚的打算,可要提前和我说,我可不当小三。”   苏执聿本身就没有困意,这时候听到方时恩这样信誓旦旦的话,好像很被方时恩这种没什么道德观念的人讲出来这种话逗笑了一样。   他带着笑意侧过脸,轻声问:“小三?你吗?”   “当小三会被打的!”方时恩所看的电视剧里都是这样演。   苏执聿却又问:“你很怕被打?”   方时恩像是忍无可忍了,“废话!怎么,你不怕被打吗?”   苏执聿:“……”   苏执聿不再说话,方时恩误以为自己今天的话戳中了什么,比如一些他不太方便告诉自己的真相。   在苏执聿回来之前,方时恩已经给了自己一些消化的时间。   事已至此,也是多说无益,苏执聿这种世家子弟,最后找一个门当户对的结婚,进行一些商业联姻或许也很正常。   方时恩说不清心里的滋味,他仔细想,大概这就是被迫“失业”前夕,那种又怀念又痛恨的感觉。   苏执聿就在快要入睡的关口,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推了两下。   “怎么?”   黑暗中,方时恩眼睛泛着幽幽的亮光,“那我们要是断了,你会把这栋房子当分手礼物送给我吗?”   “执聿哥,其实我从小的梦想就是有一套房子,有个自己的家。”   苏执聿面无表情看着方时恩,他抬手将对方搭在自己肩膀上比自己小了一圈的手扒拉了下来。   “执聿哥,我……”   “闭嘴,睡觉,不睡就出去。” 第15章   苏执聿去外地出差的第一天夜里,方时恩深夜难眠。   在辗转反侧了一个多小时后,他终于拿出手机,打开了浏览器,输入富生地产,而后从相关词条里找到了王惠的女儿,点进去看到对方一长串子的履历奖项,方时恩头脑不由涌上一阵眩晕之感。   那女孩自小到大的奖项词条串起来竟能饶方时恩三圈还不止。   头一次,方时恩有几分痛恨小肖的见多识广。   如果小肖没有将人认出,方时恩就不会知道富生地产,也不会因为好奇去搜索,从而对苏执聿目前接触的这位女士产生了这么多不必要的了解。   也就不会这么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云泥之别。   方时恩倒在床上,将手机关上,过了一会儿,复又打开手机,把搜索记录都一并清除了个干净。   自那天以后,诸多原配打小三,捉奸在床之类的狼狈戏码已经在他脑海里快要上演到了十八集。   尽管在苏执聿面前,方时恩没有表现出来什么,但实际上这件事给方时恩带来了不小的危机感。   澜海酒吧。   方时恩照例在地下小赌场里的棋牌休闲娱乐室内玩着麻将,随着时间过去,来来往往有不断进来,又离去的客人。   这天小肖和方时恩凑了一桌,打了三个多小时后,有客人叫了一壶茶,侍应生送茶进来的时候门敞开。   透过敞开的门可以看到外头进来一位穿着西装,头发用发夹固定,露出来光洁额头的俊朗男子。   看起来很有派头,因为刘老板离开了他小吧台的位置,点头哈腰地面露恭维前去迎接了男人。   察觉到方时恩的视线,小肖也朝门外瞥了一眼。   小肖此时在方时恩眼里等同于本地通,方时恩打出去手里一张牌,闲聊一样问:“你认识?”   多打量两眼后,小肖说:“眼熟,好像是孙知贤,这家酒吧之前的大股东,后来转手给了刘老板,但是据小道消息说真正的幕后老板还是他,刘老板算是二老板。”   “他这几年在外头做建材生意,最近应该是回来了……”   “对了,还听说他喜欢玩男人……”   方时恩听到这里猛一激灵,看小肖一脸神神秘秘,嘴上便说:“喜欢男的又有什么稀奇的。”   侍应生将茶水送到后,退了出去,麻将室里的门隔音效果还算不错,外头的声音传不进来什么。   即使如此,小肖贴近方时恩耳边时,还是非常刻意地压低了声音:“喜欢玩男人确实不稀奇,但是听他说他年轻时候经历一场意外,然后下面就……”   方时恩听清楚炸在耳边的那个字后,蓦然睁大了双眼,转头问脸上促狭笑容未消的小肖:“什么?那怎么玩?”   小肖原本还要说什么,却看到桌上坐着的另外两位已经面露不豫之色,有一位甚至故意重咳出声。   他便赶紧收住了话头,心里不由悚然一惊。   这地方人多口杂,在这样地方议论外头那位的阴私,万一露一点儿风声出去,传到孙知贤耳朵里,可要叫他吃不了兜着走了。   “那谁知道,其实……其实我了解得也不多,道听途说罢了。”小肖心虚地打着马虎眼:“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咱们继续,打牌,打牌,不说了。”   小肖却也是未有想到,这样无心的一句,却叫方时恩一边心里泛起疑惑的嘀咕,一边也算是留了心。   这位孙老板在这段时间来澜海酒吧里玩的次数不少。   这日,方时恩把手里的钱又输了个精光,他心情郁闷地从麻将桌上起身,便开始朝外走。   孙知贤这段时间,来了这地下小赌场三五次后,早就注意到了方时恩。   孙知贤也从刘老板那里打听出来这小男孩每次来这里只打麻将,潇洒得很,钱玩光了就甩手走人。   刚巧这次出来,方时恩目光扫过人堆中间的孙知贤时,孙知贤也望向了他。   两人目光猝不及防地一对,方时恩便从对方的眉眼里嗅出来了那么一丝危险的味道。   但是再仔细看看,又仿佛刚才感受到的危险不过是错觉,因为方时恩看到孙知贤面对自己牵了牵嘴角,是个很友好的弧度。   孙知贤在赌桌上的动作本就让许多人瞩目,这时候他停下来,这些人也都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方时恩是这里的常客,这些客人也有和他打招呼的。   “怎么了,今天这么早就走?”   “方公子,是麻将桌没凑够人手吗?”   “……”   孙知贤这时候主动走到了方时恩面前,面露微笑和他说话:“怎么了,这位小兄弟,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方时恩没想到对方会这样单刀直入,在这么多人面前,他也并不紧张,只随便找了个理由,含糊说道:“嗯……我认错人了。”   “别这么紧张,认错人了也没有关系,可以重新认识的。”孙知贤态度亲和,边说边抬手叫了侍应生过来,在侍应生端着托盘松开一杯颜色鲜艳的果酒时,朝方时恩的方向让了让:“交个朋友。”   方时恩这时候也确实有点渴,兴许是孙知贤看起来年轻面目和善,也有可能是知晓对方下面不行之后,方时恩面对着他毫无攻击性的举动,并无太大的抗拒。   他不甚客气地伸手接过了酒杯,张嘴喝了一大口后,对孙知贤说道:“我姓方,叫方时恩。”   孙知贤再次笑起来,伸出手,是个彬彬有礼,谦谦君子的派头,“孙知贤。”   方时恩将手里酒杯放到托盘上,假模假样地递过手去,和对方上下晃了两下。   “这就要走吗?”孙知贤目光温和注视着方时恩,和方时恩说话,“听刘老板说,你每次来这里只玩麻将?”他朝前面的赌桌走了两步,是想引方时恩过来的意思:“要不要来玩两把别的?二十一点怎么样?”   方时恩摇摇头说:“我不会。”   “我教你。”孙知贤循循善诱起来,“赢了算你的,输了记我账上怎么样?”   方时恩今日在这里确实未有尽兴,听到这里又看到赌桌上的牌,确实有点被孙志贤说动,但是他还是状似不信一样问:“真的?”   孙知贤看他这样,十分爽利地叫了一声:“刘老板!”   “我说什么来着,您叫我小刘就行。”刘老板眼角笑出来褶子,来到二人面前,原是早留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只听这边一喊他,他便很快应声而来了。   在孙知贤面前不知怎么变成了小刘的刘老板,不动声色看了方时恩一眼,打量过孙知贤面露笑意的脸庞,心里头便有了数。   这男孩是个长相惹眼的,会引起来他的注意,也并不令人意外。   孙知贤说:“我带新交的朋友玩两把,输了算我的。”   刘老板连忙抬手,是个恭请的姿态:“您随意,您随意。”   说完,刘老板又热情转向方时恩:“孙总当年可是咱们这儿的小赌王,有他教你,你可算找对人了。”   在一群人的起哄中,方时恩到底还是朝前走了一步。   方时恩站到赌桌前的那一刻,他还在想,他只玩这一次,反正输了也算孙知贤的,不玩白不玩了。   方时恩刚才喝的那杯酒的后劲开始上来了,他眼底只能看清楚桌上的牌,桌面上颜色鲜艳的筹码层层叠叠。   在孙知贤不知不觉将手绕过他的腰,搭在桌上,教他规则的时候,他知道他应该推开对方。   但是方时恩又想到苏执聿。   赌场上方天花板上的灯光落下,照亮方时恩微微发红的眼眶,他最后在心里暗道,你不刃休怪我不义了。   方时恩想,这叫什么呢。   这叫多个朋友多条路,这叫留有后手,这是聪明人善用的举措。   难不成还真的吊死在苏执聿这一棵树上?   万一苏执聿再停不久就要结婚,到时候金枫南湾迎来真正的女主人要让自己扫地出门,他又要如何应对?   赌场里气氛热烈,煽惑人心。   方时恩在摸清规则,赢了第一把后,侧过脸来看到孙知贤,对方脸上挂着谦和善意的笑,目光中透露着赞许。   方时恩在心里暗叹,人虽然是老了点,模样也比不上苏先生的出挑好看,但是看在对方下面不行的份上……   方时恩这日晚到很晚,才从澜海酒吧里,跌跌撞撞出来了。   里面暖气开得足,加上地下室通风做得不太好,人又多,在里面的时候,他总是感觉脑子不怎么利索。   这时候出来后,冷风一吹,空气中还飘散着细密的小雨珠,打在脸上后,人也清醒了一些,在赌桌上初露锋芒,赢了不少钱的方时恩,原本雀跃不已的步伐慢了下来,于是走路算是稳了一些。   这一年的冬天,与往年相比实在是寒冷了不少,道路两旁的树上面挂着结冰的雨珠,树都看起来光秃秃的,只零星剩下几片叶子了。   苏执聿去外地出差,他有点不太想回金枫南湾了。   方时恩出了赌场门口,脱离那热热闹闹人声鼎沸的亢奋环境,莫名心绪又开始低落。   思索片刻,方时恩最后打车回去了温纳庄园。   方时恩搬离温纳庄园这件事是在方时恩搬出去十来天后,才后知后觉地有了清晰的认知。   在此之前,程诗悦仔细回忆,只记得在前一阵,方时恩确实有点儿像是一只躲不开的绕脚小狗一样,围在自己面前跟自己张开双臂比划过,苏执聿邀请他搬进去的房子里的泳池足足有这么宽敞。   再其他的就有点儿回忆不起来了。   在意识到弟弟真的搬走后,程诗悦有时也确实会感到房子变得有些空旷,但是更多的还是体会到久违的安静,总算不必被打游戏到半夜起来去给自己做夜宵的方时恩吵醒。   这天程诗悦深夜回来,看到沙发上躺着歪着脑袋正在酣睡的方时恩,不由面露惊讶。   但若说是从头到尾对方时恩没有一丝惦念,那也是不折不扣的谎话。   程诗悦走到沙发面前,半弯下腰,伸手拍了拍方时恩的脸颊,“时恩,醒一醒,别睡在这里呀!”   好在客厅里开了暖气,方时恩脸颊温热,没有被冻到的迹象。   方时恩本就没有睡沉,这时候程诗悦微微一动他,他便皱着眉头,侧过脸来,便缓缓开始睁眼。   “怎么回来这里了?没有去苏先生那里睡。”   方时恩睡眼惺忪,头顶的水晶灯刺得他眼睛有点流泪,看程诗悦也是模模糊糊的,但即使是看不真切,方时恩也是不由惊讶地感叹出声了。   他没忍住用手揉了揉眼睛:“姐姐,你现在怎么胖成这样了……”   程诗悦穿着一件长款的羽绒服,不知是真的穿得太厚还是身子最近确实添了斤量,显得身材比平常臃肿太多。   方时恩望着程诗悦,不由目露狐疑,他在记忆里他姐姐冬天从来没有穿过羽绒服。   方时恩话音刚落,被程诗悦用力在脑门上按了一下:“你会不会说话!”   方时恩躲了一下,没躲掉,顺势又歪倒在了沙发上,哀叹了一声。   “这件羽绒服太厚了而已,也没有胖很多吧……”程诗悦一边拉开自己的衣服拉链,一边朝楼梯的方向走:“我去换衣服。”   走到一半,她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转头问方时恩:“你今晚不回去了?”   “还回哪去啊,我都快要失业了,姐。”   方时恩一脸沮丧地伸手抓了抓自己的脑袋,倒在沙发上闭上了眼。   程诗悦这时候还不以为意:“又怎么了?你又做什么事惹苏先生生气了。”   “什么叫我又做什么事惹他生气了!”方时恩分外不服,“是苏先生自己行为不检好不好!他竟然背着我,背着我跟那个……那个什么富生地产的老总,叫什么来着……”   方时恩话到嘴边,一时间不知道是因为情绪太激动了还是怎么,想不起来那人名字了。   可只是这只言片语里透露出来的消息,也足够让程诗悦感到心惊了。   “什么……!”程诗悦上楼的脚步陡然一顿。   程诗悦楼梯上到一半,半躺在沙发上的方时恩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也未曾发现她蓦然僵硬一瞬的身子。   “对,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王惠啊…他女儿。”   方时恩摇晃着脑袋,终于想起来了那般,说出口。   话音落下后,客厅里陷入了一片安静。   方时恩还以为他姐姐已经上楼,没有听到他讲话,不由从沙发上坐起身,歪着身子想要看看他姐姐是不是还在客厅。   这么一看,方时恩便愣住,他望着站在楼梯上一动不动的程诗悦。   “姐姐,怎么了?”   程诗悦声音止住,沉默不语片刻后,她转而望向方时恩,安抚道:“没事,这事交给姐姐。”   她露出笑容,明艳深邃的五官即使未施粉黛也同样魅惑人心,程诗悦的笑容从来都是这样,方时恩毫不怀疑,即使是站在悬崖边上,如果让程诗悦微笑,她一样会露出与这日毫无二别的笑容。   他的姐姐总是这样,自信从容,优雅大胆。   在方时恩看着程诗悦笑容晃神的时候,他听到程诗悦说:“没关系,小时恩,相信姐姐,你不会失业的。” 第16章   如果说在孙知贤邀请方时恩来赌桌前来玩之前,一直窝在地下赌场休闲娱乐棋牌室里的方时恩每次路过室外人挤人围成圈的赌桌前面时,从未有过一刻蠢蠢欲动,跃跃欲试,那也是完全的谎言。   但是从一开始到后来,方时恩一直没有碰过,并非是因为他本人不贪婪又或者在这一方面有了什么突如其来的自制力。   他不过是因为过分胆小。   他来到云淮市投奔程诗悦过上现在生活的时间并不长,也不过是一年多的光景,此前在溪县里娱乐方式贫瘠,方时恩幼时起最简单朴素的娱乐就是看电视,而在他所观看的影视剧集里有关“赌徒”的角色都被塑造得并非十分正面,一不留神那些陷在赌场里的人物,还要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在他心里,他玩麻将和上赌桌完全是不同性质的两码事。   而今时今日,方时恩年岁增长,不仅曾完成过如期还上高利贷钱的事迹,并且现在被孙知贤引导着玩了几把后,还是依然全须全尾地在这儿,口袋里的钱该多少还是多少。   这让方时恩突然觉得在赌桌上玩几局扑克游戏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方时恩自知不是什么勤勤恳恳的人,又觉得自己在“不务正业”这件事还分个三六九等,实在是很没必要。   在这样想完之后,方时恩坐在棋牌室里打麻将打得差不多时,便总会克制不住,朝门外看。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上次在赌桌上成绩不菲,他正在新鲜劲上,心里意犹未尽得紧。   但是他还是不能轻易玩的,这种游戏输赢未有定数,就和他打麻将一样。   而有孙知贤在这里就不一样。   有孙知贤一句“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来为赌桌新手方时恩保驾护航,那么方时恩便可如愿达成稳赢不赔。   方时恩并不觉得自己这样很是恬不知耻,只觉得这事是你情我愿的事,毕竟孙知贤若真的想和自己交个朋友,那便应该拿出来应有的诚意。   如此,方时恩就成了一个有原则的赌徒。   如果孙知贤在他便来赌,若是没来,他便玩完麻将就走。   在苏执聿出差的这一周里,孙知贤在澜海酒吧里对方时恩大献殷勤。   这日,稳赢不赔的方时恩在赌场玩了一阵后,由于手气不佳,连输好几场。   不过由于孙知贤在这里,稳赢不赔的方时恩至少做到了“不赔”。   临结束时,方时恩一张脸满是沮丧,有些烦闷地抬手拿过手边的酒,仰头一饮而尽了。   孙知贤这时候将手放在他的背后,轻轻拍了拍,适时安慰道:“没关系,时恩,说不定你下次再来时就会赢了。”   孙知贤绅士礼貌地微笑,并且稍微扬声对刘老板说:“老规矩,记我账上。”   方时恩输的钱被刘老板先行垫付给了他输的客人,这账按照孙知贤的意思,是挂在他那。   “时恩,玩这么久也该累了吧,饿不饿,要不要一起吃个宵夜?”   孙知贤看着方时恩,语气和蔼。   在这一周里,孙知贤表达的诚意已经不少,而且在上一次,他已经拒绝过孙知贤共进晚餐的要求,如今再拒怕是有些不好开口,特别是在这方时恩刚输了好几十万的当晚。   不过,今日确实不巧,今日是苏执聿回来的日子。   孙知贤还在一直望着他,等一个答复。   犹豫片刻,方时恩查看了苏执聿发来的航班信息后,他掏出来手机,订了一个闹钟。   再看孙知贤一眼,左右不过是一顿宵夜,或许也占用不了多长时间,而且方时恩玩到这时,确实也有些饿了。   孙知贤如愿和方时恩共进晚餐。   说是夜宵,但其实孙知贤表现得足够重视,将两人的会餐安排在了云淮市一家花园餐厅里。   两人并没什么特别有趣的话题可以聊,好在孙知贤很是健谈,整场饭局在他的询问和方时恩半真半假的回答中愉快过去。   吃饱喝足以后,方时恩百无聊赖地玩起来刀叉,目光不经意扫过坐在自己对面孙知贤的脸时,看到昏暗灯光下对方眼角不甚明显的细纹。   虽然骨相不差,不过年纪也至少在三十五往上了。   方时恩不自禁地开始在心里拿苏执聿和面前的人做对比。   结果竟然发现从衣着品味再到脸蛋,孙知贤和苏执聿实在是差得不止一丁半点儿。   细细看来,真是哪哪都比不上苏执聿。   方时恩在心里暗想,若非与苏执聿实在是逼不得已走到最后一步,他还是不会轻易了断,另寻他人的。   孙知贤这时候显然也是看出方时恩正吃饱了在走神儿,于是出声问:“吃饱了?”   方时恩回道:“吃饱了,我们走吧。”   他说完,便真的起身。   孙知贤看他利落站起,眸光一闪,而后不动声色道:“这就要走?今晚这楼下会有花园派对,要不要一会儿去凑个热闹?”   他问完,从方时恩脸上观察出明显的意动,可却莫名迟疑,不由扯了扯嘴角:“怎么?今天兴致不高,是因为在酒吧里没玩高兴吗?”   方时恩不是兴致不大,这是因为他心里记挂着事,自从那次苏执聿因为自己屡次迟到发脾气以后,他再不敢迟到,今夜苏执聿回来,时间在深夜,可能不会对他做些什么,但是苏执聿平日里对他的行踪并不过问,每次来金枫南湾时提前发给方时恩信息的意思便是要求,苏执聿来金枫南湾时,方时恩必须在。   只是这个时间点,距离苏执聿回来还有两个多小时,提前回去确实也没什么事。   方时恩想了想,最后抬头和孙知贤说:“行吧,不过我只能玩一个小时。”   “今天太累了,我要早点回去休息。”方时恩这样的话说完时,还想要对孙知贤笑一下,却没想到在抬眸的瞬间,看到孙知贤眉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郁。   但是很快,孙知贤便很贴心地说道:“当然,我们玩一会儿就走。”   方时恩猜测是因为孙知贤被自己屡次拒绝,加上刚才说要回去休息之类的扫兴的话惹到,毕竟这么久以来,孙知贤并未从自己身上尝到什么实在的甜头。   于是方时恩被孙知贤引着往楼下走的时候,颇有几分大发慈悲的意味,说道:“我可以在派对上和你跳一支舞。”   “但是我挑得不怎么好。”   方时恩这样说。   这很显然是谎话。   孙知贤在二十分钟后,看到与自己跳完一支舞还犹未尽兴,还在舞池里和其他陌生人互动起来疯小子一样的方时恩。   这或许是因为前段时间和小肖泡了太多吧的后遗,在掌声欢呼,口哨音乐,香槟这些东西凑到一起时,方时恩的身体也会情不自禁进入状态。   他是个漂亮年轻的小少年,身段优越,在舞池里很多人围住他,对他抛出橄榄枝,为他欢呼。   “不行了。”方时恩跳了一脑门儿的汗,最后气喘吁吁从人堆里出来,他确实是疯累了,一只手还搭在孙知贤身上扶了一下,他对着孙知贤摇着头说道:“我真的不行了。”   这样吃饱喝足发泄了一通的方时恩心绪痛快了不少,看了一眼时间,语气上扬和孙知贤说:“孙先生,我们今天先结束,下次再来吧!”   孙知贤状似没什么疑义地说了一声:“好。”   而后他又递过去一杯香槟说:“该玩渴了吧。”   方时恩没什么警惕地伸手接过,仰头将孙知贤手里接过来的香槟喝下去,瞬间滋润了他确感干涩的嗓子眼儿。   “把外套穿上吧,外面冷。”孙知贤语气貌似十分关心方时恩的身体。   方时恩说:“谢谢。”他抬手刚拿起来挂在对方手臂上的衣服外套,便在抬眼的瞬间,感受到自己视线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直到这一刻,方时恩还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还在以为是自己热过了头,脑袋有些晕了。   他抬手用力地揉了揉眼睛,视线里孙知贤那张和蔼可亲的面孔,露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   之后,眼前的一切便变得更加恍惚,方时恩脚下一软,盯着孙知贤的瞳孔也不再聚焦:“孙先生,你……”   孙知贤很快伸手接住了方时恩的身体,架着他往外走去。   停车场里对比正在举办派对的里面显出几分寂静,车门一开一关,方时恩的身体被塞进去。   汽车尾灯闪烁,孙知贤将方时恩带到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酒店房间里。   他的药下得重,方时恩跟昏死过去没什么差别。   孙知贤一边把他往房间里拖,一边伸手扯自己的领带,将方时恩放到床上后,手指划过方时恩的白皙光泽的脸颊时,故作叹息地说道:“本来还想再逗你玩几天,没想这么早下手的,只是我快要走了,再不吃怕没时间了。”   孙知贤目光扫过床头柜上还有墙面上,悬挂起来的那些看起来狰狞的,散发着淫靡气息的器具,脸上终于绽开险恶的笑。   他吹着口哨走进浴室,因为刚才在人群混杂的地方出了不少汗,他准备洗一个澡后,再来慢慢享用他今晚真正的餐点。   在走进浴室时,他听到躺在床上的方时恩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却并没有在意。   因此在十多分钟,孙知贤从浴室里走出时,方时恩手机上并未关掉的闹钟还在响。   孙知贤误以为是谁在给方时恩打电话,有几分烦躁地走过去,将方时恩的手机掏出来,随手把闹钟关掉,将手机往旁边一扔。   却没有想到刚把方时恩的上衣解开,他的手机又开始嗡嗡作响起来。   这次铃声不一样,是真的有人打电话过来。   孙知贤的耐心已经告罄,刚要直接把方时恩的手机关机,便在拿起来手机时看到了上面“执聿哥”三个大字。   电话因为长久未有人接,自动挂断。   与此同时,手机上方微信消息弹出,备注名为(难伺候的苏纸鱼)的人发来消息。   “方时恩,你在哪里?” 第17章   苏执聿离开云淮市去和合作商会面的第二天,得到了一个令他非常意外的消息。   那是晚上十一点多,并不是一个适合被打扰的时间。   苏执聿的电话被苏德总部刚上任的财务总监敲响。   就如同苏执聿所一手掌控的苏德科技里,也有一些从苏德总部安插进来的,对科技信息产业一窍不通的元老董事,占据着管理层的位置。   但是由于苏执聿的强势,这些人手里并未能握到什么实权。   而相对的,在苏执舒挂名的苏德总部里,也有一些曾在苏执聿手下历练过的人。   这样大的企业里,两兄弟再是在人前和和睦睦,也是会有一些明眼人看出来他们背地里的那些明争暗斗,像是平静湖泊下的隐藏的危险暗礁。   这也就避免不了,公司里会有人站队。   这位曾经在苏执聿手下干过的财务总监,在深夜这通电话里,支支吾吾,欲言又止到苏执聿都感到几分不耐。   但是苏执聿很少在员工面前失态,他还是很克制地询问:“怎么了?是生活上遇到了什么困难吗?”   那头明显的沉默下来,几秒后,苏执聿再次听到回复。   他说:“苏总,我发给您邮件,您自己看吧。”   言罢,这个电话便被挂断。   苏执聿的邮箱里收到了这位财务总监发来的苏德总部的账本信息。   十二点钟,苏执聿在酒店的房间里盯着电脑屏幕,手指缝里的那根烟已经停留在那里十多分钟。   即使知晓苏执舒这人能力有限,苏执聿也没有想到,苏德的那些产业交到他手里后,会出现这样大的披露。   苏德总部做出来大量的假账,到底是在苏执舒的授意下,还是苏业堂正式卸任后,苏执舒也被手下那些抱团的元老们蒙蔽?   苏执聿深吸一口气,猛然往椅座后躺去,仰头看着酒店上方的天花板。   原来刚才电话里那位财务总监言辞中的支支吾吾,不是在感到难以启齿,而是在恐惧。   这样大的窟窿,根本不可能补得住,如果现在他所看到的账本是真的,苏德爆雷也将近了。   这事苏业堂知道吗?   上次回苏家老宅时,苏业堂还在被陈碧婉搀扶着在院子里做康复训练。   他父亲实在是老糊涂了,如果最一开始就把苏家的一切交给自己,现在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可是苏业堂真的不知情吗?   “执聿,听说你管理公司很有一套,你哥哥这方面早应该向你学习,有机会让他多到你公司走走……”   “我老了,苏家不是早晚要交给你们,你们是亲兄弟……”   此前这些老生常谈的话,苏执聿不过是当作耳旁风,如今这事被捅到眼前,再仔细回想都骤然变了味去。   苏德总部的这些假账并非是一朝一夕能够造就,这样埋下的引雷,最后爆发出来时,对苏德造成的损失也将不可估量。   尽管苏德科技这几年成绩不错,但是作为子品牌,不可能不会受到牵连。   一时间,苏执聿的心情变得糟糕至极。   不过苏执聿并不是一个会因为心情影响工作的人,此次与合作商拉锯三天,顺利达成合作后,苏执聿便乘上了赶回云淮市的飞机。   深夜回到金枫南湾,情绪压抑了几天的苏执聿,急需以某种方式释放发泄出一些什么。   然而在他推开别墅二楼的两个房间后,却都没有找到本应该在这里候着的方时恩。   打去的电话没被接听,发过去的消息也没有得到回应。   按照往常,苏执聿不会再打第二次,他只需要摆个冷脸,然后迎接方时恩再一次卑躬屈膝的道歉就好。   可是在这一天,苏执聿播去了第二次。   铃响三声后,这一次电话终于被接听。   “喂,你好。”   电话那头传来的男声却并不是方时恩的。   苏执聿来到对方电话里提到的酒店位置。   敲房间门,里面很快就响起脚步声,来将门打开了。   孙知贤和苏执聿打上照面。   “呦,苏总,久仰大名。”   非是孙知贤真的与苏执聿从前有过什么交集,只是在云淮市的商界,几乎没有不识苏德产业的,孙知贤还曾在当地的财经频道上看到过苏业堂携二子参加慈善晚宴的照片。   孙知贤身上的衣服已经换好,脸上挂着的是得体的笑容,“这巧了不是,若是知道是苏总的人,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碰呀。”   苏执聿脸上情绪难辨,他立在那里,目光发冷,孙知贤这种人在他这里,是根本不够格与他攀谈什么交情的。   苏执聿直接越过孙知贤的肩头,往房里的大床上望去。   孙知贤脸上僵硬了一瞬,本来就要到嘴的肥鸭子要撒嘴,已经是让他感到不快,可这时候深知自己与苏家的差距,怕得罪他,不敢在苏执聿面前表现出来。   孙知贤知情识趣地朝后退了让了一步,身子一转,露出来房间里大床上的人来。   “我可是一丁点儿没敢碰啊,苏总放心好了。”   孙知贤想把自己撇清楚的同时再找对方些不痛快,“我也是刚回云淮市没多久,这小东西在我的场子里玩,我见合眼缘就请他喝了杯酒,没想到自此之后,他就偏等我来才上赌桌,要我陪他玩才行……”   孙知贤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仿佛被纠缠被坑骗的人是他一样。   话说完,他却观察到苏执聿的神情终于起了变化。   苏执聿说:“他在你的场子上玩?”他的眉心蹙起:“他还赌?”   孙知贤十分夸张地表露出不可置信:“怎么?苏总不知道?这小孩可是老手了……”   苏执聿没说话。   孙知贤便自顾自又笑开:“忘了,苏总日理万机,这点小事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嘛。”   苏执聿目光落到孙知贤脸上,淡淡回道:“添麻烦了。”   看苏执聿如此,孙知贤在心里也松了一口气,看神情表情也不像是多在意那叫方时恩的。   “不麻烦,别因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   于是苏执聿也微笑:“怎么会。”   孙知贤看他如此,又掏出来自己的名片递了过去,“苏总当真是做大生意的,以后有机会好好认识一下。”   苏执聿礼貌地收下。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就不耽误苏总良宵了。”   孙知贤抬手做出来一个请的姿势,而后体贴地退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就在门重新关上的那一刹那,苏执聿将手里的名片直接丢到了垃圾桶里。   走到床边,苏执聿垂眸,看到方时恩眼睛紧闭着,刚才的聊天都没有惊动他分毫。   “方时恩。”苏执聿叫了他一声后,拍了拍他的脸,方时恩却不见醒。   显然是被下了药了。   苏执聿抬脚走到桌边,拿起来上面的杯子,去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接了满满一杯水,出来就用力浇到了方时恩脸上。   方时恩被凉水一激,这才算是缓缓转醒过来。   头顶的灯光刺目,他喝了酒,又咽下迷药,这时候脑袋昏沉,即使睁开眼还是不太清醒的模样。   方时恩眯缝着眼,忍不住抬手扶了一下自己抽痛的脑袋,在视线里影影绰绰看到苏执聿的影子时,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时恩长这么大了,又经常混迹酒吧,也不是没有一点儿警惕心。   只是他对孙知贤本就有利用之意,另一方面在他心里,下面不行的孙知贤根本就不算一个男人,因此对其的防备也就没那么深了。   “呸。”   醒过来的方时恩感受到自己脸上湿漉漉的,他吐了吐误入口中的水,将眼睛完全睁开后,终于意识到,眼前真的是苏执聿。   他抹了一把脸,将水甩出去,半撑着身子坐起来。   “执聿哥,你……你怎么在这儿……”药劲没过,单单是坐起来这个动作就已经仿佛耗费了他一半的力气。   苏执聿看他如此,冷笑一声:“这话该我问吧,你怎么在这儿?”   问完,方时恩也呆愣住,对啊,我怎么在这。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花园派对,脑袋混乱非常,只记得自己好像去跳舞了,然后……然后呢。   苏执聿看他如此模样,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被下药,还被孙知贤带到床上,差点儿被吃干抹净。   尽管方时恩记忆断片,但是从目前泼到脸上的水,陌生的床,陌生的房间,加上站在自己面前气压极的苏执聿推断出什么。   脑子不太灵光的方时恩很快感觉到这场景,未免也太类似捉奸。   “你……你碰见孙知贤了?”   苏执聿怒极反笑:“你说呢?”   方时恩抓了抓头发,他很快找回自己的声音,想要从床上爬起来靠近苏执聿,“对不起,执聿哥,我晚上喝多了,我不是故意要迟到的。”   苏执聿朝后退了一步,没让他碰到自己的衣摆。   再次打量了除了一张脸以外,一无是处的方时恩,苏执聿想,他和这种人纠缠到床上或许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方时恩这种程度的蠢,已经称得上是他人的折磨,社会的负担了。   “方时恩,你记得我当初和你提的三个要求吗?”   苏执聿站在那里居高临下望着,头发还在往下滴水,模样狼狈的方时恩,“我当初说要你随叫随到,说我不与他人共享,要你床上少哭一点,到现如今,你哪一样做到了?”   方时恩这个时候本就极度不适,大冬天即使在开着暖气的房里,被泼了冷水后,他还是一阵阵发冷,感到头痛欲裂,即使理智上知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轻声软语祈求苏执聿,也很难很好地克制住语气:“我不是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嘛,知道你今天回来,我还定了闹钟呢,我只是,我不知道怎么回事,闹钟没响。”   方时恩不由解释起来:“我跟孙知贤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他扯起来自己的衣服,证明一样说道:“你看,衣服都没脱。我跟你说,你有所不知,那孙知贤下面不行,他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苏执聿到此刻看他还如此一脸蠢像,忍不住伸手扯住了方时恩的衣领,将他拽起,转向他背对着的墙面,“你以为孙知贤是什么好人,平白无故浪费时间陪你玩?他是下面不行,你知道他在床上都玩什么,都怎么玩?你知道之前陪他睡过的男孩都在医院住了多久吗?”   方时恩看到墙面上的器具,双眼不由睁大,旋即便是一阵毛骨悚然。   “那我怎么知道嘛!”方时恩知晓自己被孙知贤的假意善面所迷惑,虽有后怕,却不愿被苏执聿这样训斥和粗鲁地对待,脖子被他拽的呼吸不畅,他忍不住挣了一下。   苏执聿看他挣动,将手彻底一甩,一副不愿再与方时恩多费口舌的架势,冷酷至极地说道:“我们彻底结束了,你自己抽时间,尽快把你的东西从我的房子里搬走。”   他像是完全忍受不了方时恩这样的背叛,说完后便转身要走。   “干嘛呀,我和他不是还什么都没发生吗,你至于吗?”方时恩看着苏执聿如此绝情寡意,本来自己差点儿突遭横祸被孙知贤骗了就已经够可怜了,他跟苏执聿了半年,他却一点儿情分都不念。   “你有必要跟我摆这副脸吗?”方时恩似乎也是被逼到了极限,他怒气冲冲对苏执聿的背影喊:“你自己不是也一样在背着我和女人接触,你都这样了,我难道就不能给自己也找找下家吗?”   苏执聿听到这里,猛然转身,像是被彻底激怒:“你跟踪我?我跟谁接触你有资格管?”   方时恩大喊:“那你又有什么资格管我!”他胸口都气得剧烈起伏起来,一般是恼意一半是伤心:“我跟你说姓苏的,你也别以为你有多高人一等!你和我之间是你情我愿的公平交易!还你说彻底结束,你再想卖我还不卖了呢!”   “三天!三天之内就从我的房子里搬走!”   在苏执聿含着怒意降至冰点的声音落下后,方时恩也提高了音量:“不用三天!一天我就搬出去!”   再回应方时恩的话的是一声剧烈的门响。   苏执聿摔门离开了。 第18章   方时恩难得说到做到,真的在被差点儿“捉奸在床”后的第二天傍晚,把自己的行李大包小包收拾了一下,用两个超大号的行李箱从金枫南湾拉走了。   从金枫南湾离开后,他没有回到温纳庄园,一是还不想让程诗悦知晓他被苏执聿赶出来了,二是他这事确实做得不怎么地道,他有点担心程诗悦知道了会不高兴,又或者催促他再去找苏先生道歉之类的。   最终,方时恩有点像是逃避家长任务的小孩,拉着他的行李,落脚到了一家环境不错的酒店里。   “阿嚏!”方时恩打了一声喷嚏,而后从床头柜上抽出来一张纸巾,擤了擤鼻子,他把用过的纸巾丢到垃圾桶里去,揉了揉被搓得有些泛红的鼻头。   从那天被孙知贤稀里糊涂带到酒店里,苏执聿找来,两人大吵一架,而后苏执聿摔门而去后,方时恩也不可能有心思在挂了满墙不堪入目的情色器具的房间里睡得着觉,于是在苏执聿离开没多久,他也离开了。   可能是当天出了大汗,又在冬天的夜风里走了一段路,方时恩就有些感冒了。   方时恩把被子披在身上,半坐着,佝偻着身子,用一根吸管搅拌着玻璃杯里的感冒冲剂。   房间里的空调温度已经调到很高,方时恩却还是阵阵发冷。   他疑心自己已经起了低烧。   等把感冒冲剂搅和好,喝下肚,他才感觉到身子回温了些,仰头倒在床上,蒙上自己的脑袋,闭上了眼睛,准备睡一觉。   睡前迷迷糊糊想起来最近的糟心事,他还是没忍住在心里骂苏执聿。   其实对于那天两人吵架的记忆,方时恩已经相当模糊,但是他的情绪记忆还依然存留,每每想起苏执聿他便心生怨怼的同时又不免伤心。   即使是他真的有做错事,不该在跟苏执聿保持关系的时期和其他男人也走这么近,但是退一步来说,苏执聿难道就一点儿错都没有吗?   如果不是他在大冬天浇自己一脸水,自己从那家花园餐厅里走出来的时候也不见得会冻病……   而且最后还厉声呵斥自己什么?要自己三天搬出去,当初邀请自己住进金枫南湾时可不是这样的嘴脸!   这薄情寡义的恩客,方时恩在心底实在痛恨。   走到如今这一步,方时恩也真的认清自己,他根本无法像是他姐姐那样,曲意逢迎,八面玲珑地行走在男人之间。   他控制自己情绪的能力太差,也不够成熟与圆滑,万一一个倒霉,再碰到孙知贤这种笑面虎,还很容易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方时恩自小就不是一个身子骨硬朗的人,在青少年时期,他还像是一只瘦骨嶙峋的幼猫崽子一样,受一点风就要生病。   后来有了程诗悦的帮衬,身上才慢慢长了些斤两,变得体格匀称,身体才看起来健康了一些。   这次的感冒,他到了第五天才缓缓转好,白天时不再头脑发昏,鼻子不通气。   头脑清醒以后,方时恩查了查自己手头剩余的钱,尽管孙知贤是图谋不轨,但是他陪自己在赌场玩得那几把,赢来的钱可是做不了假。   除去他前段时间的开销,他手头还剩下二十多万元。   如果不再去赌,这些钱足够他独自生活一段时间。   方时恩身体恢复了一些后,胃口也变好,晚餐给自己点得格外丰盛。   夜晚,他一遍看着酒店房间里的液晶大屏,一遍夹菜吃。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场喜剧表演,在被舞台上的演员夸张的表情和动作逗笑的时候,独自坐在一张圆桌前的方时恩也会跟着乐呵呵地笑。   可能是节目过于精彩,方时恩每次笑的时候都很投入,因此在节目第二次进广告时,方时恩夹起来一筷子菜放进嘴里时,发觉他点来的餐食,都已经凉了。   节目再开始时,舞台上的演员换了人,方时恩也不再笑了。   他转过头来,看到夜幕下,窗外灯火明灭,车流不息,暖色调的车灯流淌在城市的脉络。   方时恩有时候会觉得孤独。   有时候也会觉得后悔,但是他并不会承认。   他也有二十多岁了,也知道自己现在非常的不务正业,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方时恩想,那个词叫什么来着,他绞尽脑汁,终于想起来是物极必反这四个字。   这都怪他当时在溪县过得太苦了,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方时恩的最后也没想出来什么所以然,桌上的外卖也不收拾,去洗了个热水澡对这段短暂的反省做告别,唉声叹气一番,而后又昏头昏脑地睡下了。   翌日是个阴天,方时恩虽然惧冷,但是由于这几天生病,他已经在酒店足足待了快一星期没有出门了,憋得气色都有些不对了。   因此在这天傍晚,方时恩给自己围上了一条围巾,给自己做好保暖,终于从酒店出来了。   他一个人在街上闲逛,碰见小吃摊,嘴馋了便买。   终于在把咸的甜的冰的填了一肚子,胃里都开始有些不舒服后,方时恩才罢休,决心再走一圈消食。   十分钟后,他越走越是觉得自己走到的地方偏僻。   等到他再抬头看,竟然发现他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澜海酒吧门口。   方时恩仰头看着酒吧牌子,脚步不自觉朝前迈了一步。   然而他在这个时候想起来,几天前他还计划过用手头的钱维持他的生活,去掉酒店费用,只是日常开销的话,他收着点花,顺利到明年开春应该不成问题。   前提是,如果不赌。   但是如果不去澜海酒吧里玩,那他还能再寻些什么乐子呢,酒店房间电视里的那个喜剧节目已经不再能够逗笑他了。   去玩一玩麻将,总比他一个人在酒店里闷着胡思乱想好。   在步入澜海酒吧之前,方时恩站在门口,轻声自言自语说:“我再玩最后一次。”   尽管很多人都心知肚明,大部分赌棍的“最后一次”等于“以后的很多次。”   在方时恩抬脚进去的后一秒,阴沉了一天的天空,终于飘下来一滴水珠,落到了方时恩的脚后,因为下一秒方时恩走进酒吧,雨水也没能沾湿他。   入目又是熟悉的一切,半下午懒懒散散在吧台前擦酒杯的酒保,室内放着舒缓的音乐,方时恩走到通往地下室的暗门前时,还顺手帮一个保洁拾起了倒在地上的拖把。   方时恩来到地下室,路过赌桌前时,望了一眼。   由此,又想起来孙知贤这个人,他感到一阵恶寒,连带着即使对那赌桌兴趣未减,还是依然走向了麻将室内。 第19章   程诗悦从未想到有一天事态会发展成这样。   一向脸上挂着势在必得的笑容的她,此刻踩着一双坡跟鞋,一脸烦躁地打开温纳庄园的别墅大门。   门刚刚打开,她便克制不住激动的情绪,气急败坏地将手臂上挎着的包狠狠往地上一砸。   霎时间,包摔到地上,里面的口红,化妆镜,气垫卡包等等零碎的私人用品从只有一个磁吸扣的名牌包里跌落出来,散落了一地。   程诗悦此时已经显怀得十分明显,如果方时恩不是处在,因为惹恼苏执聿怕程诗悦不高兴而躲避程诗悦的时期,他回到温纳庄园再见到此时的程诗悦,绝不可能再错认,误会程诗悦是吃胖了。   许是因为情绪起伏太大,程诗悦突感一阵胸闷喘不上气,从怀孕以来她的身体状况就算不上好。   她一只手扶着楼梯扶手,一只手按在胸口,佝偻着身子,缓了很久才算是真正好受一些。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玩鹰却被家雀啄了眼。   自此那日方时恩提及王惠的女儿在与苏执聿接触的事情后,程诗悦就试探了几次王惠的口风,暗地里又找人想要调查一下,有关此事的消息。   这种事情,一般都是由两家家长牵线,再明显不过的商业联姻。   王惠对与前妻所生的女儿也算是宠爱有加,即使是商业联姻,也未必非要自己的女儿与一位同性恋缔结婚姻关系。   如果从王惠这边下手,怕被轻易察觉,程诗语原本想要将此消息往他前妻那里透些风声,却没有想到这一查不要紧,竟让程诗悦得到一个令她十分难以承受的消息。   因为程诗悦这些暗地里的小动作,打草惊蛇,暴露了自己。   反倒被对方抓住了小辫子。   王惠的妻子,一直以来都和自己的女儿长期居住在国外,她和王惠也不是有多深的感情,对王惠外面一直有些围绕在周围的莺莺燕燕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这并不代表出身门第的于涵嫣能容许王惠在外留有其他的孩子,她身体不太好,与王惠只有王思瑜这一个独生女,王惠如果有一个私生子这对她和她女儿的威胁都太大,而且这对两家的合作关系也有非常不利的影响。   程诗悦是从野路子一步步爬上来的,碰到于涵这种名门世家出来真正大小姐,那些不入流的手段还没来得及施展,对方一纸律师函便已经打了过来。   如果程诗悦不愿意打掉孩子,她起诉程诗悦,追回王惠这些年间赠与程诗悦的所有财产,令程诗悦从这栋王惠赠与她的别墅里滚出去。   她没有想到在这短短的十来天里,事情会这样急转直下。   到这个时候,程诗悦才知晓,王惠竟然和他的妻子从来就没有离过婚。   那些曾经展示给自己的离婚证明,通通都是假的,而于涵嫣常年与他两地分居,王惠一直以单身的姿态出入许多聚会场合,程诗悦才不由相信。   这件事发生以来,程诗悦数天前给王惠打过去的电话里,面对着程诗悦厉声色疾的控诉与咒骂,这个卑劣的男人最后只是沉默地听了半晌儿后,说道,你一向聪明,怎么想到去招惹她的?   程诗悦知晓她现在面临的状况很棘手。   可能是因为怀孕的缘故,程诗悦现在心绪总不如从前容易控制,她不断在心里劝说自己冷静,站在那里深呼吸了十多次后,她用手抚上了自己从今早起来就开始时不时跳两下的右眼。   程诗悦安慰自己,可能是因为最近都没有休息好。   程诗悦一步步走上楼,换了一个大一点的托特包,从楼上装了些现金。   出门前,程诗悦全副武装,戴上帽子围巾,背上她的包,拿上了车钥匙。   她朝车库走时,突然想起来什么,又拿出来手机,给方时恩发过去了一条语音消息。   她说:“时恩,我最近要外出,不要来温纳庄园找我,好好陪苏先生。”   程诗悦发完这条消息后,眼睛落在方时恩的小羊头像上,停顿片刻后,她吐出来一口气,将手机丢到包里,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程诗悦准备外出躲避一阵。   车驶出温纳庄园,程诗悦一路疾驰,在驶向机场方向的道路上,程诗悦在后视镜里敏锐地察觉到一辆黑色轿车,在她从小区出来时就跟在自己后面远远地跟在自己后面。   程诗悦故意绕了一个路口,从后视镜里看,那辆车果然还在。   她被跟踪了,程诗悦嘴里怒骂了一句脏话。   这显而易见是于涵嫣的手笔。   她想要什么?王惠和自己私会的证据?   程诗悦已经熬过了孕吐阶段,却不知为何在此时想到王惠时,感到无比恶心,那个恶毒虚伪的男人。   程诗悦不是一个忍气吞声的人,她不知多少次在心里咒骂王惠,一双惯会蛊惑人心的眼眸此刻恨得发红。   她决心报复,等她安顿下来,挺过这一劫,她一定会让欺骗自己的王惠付出代价。   程诗悦的脚在油门上踩下去,目光死死盯着那紧随而至的黑色轿车。   挺过这一次,就像每次挺过她此前经历的种种艰难时刻那样,总会过去的……   总会过去的。   程诗悦卡在红灯最后一秒驶出过路口,她看着被卡在身后一个车位的那辆黑色轿车,终于和自己拉开距离,她脚下速度分毫未放缓,争分夺秒地想要将跟踪自己的人彻底甩开。   雨淅淅沥沥下,雨刷器在车前挡风玻璃上卖力滑动,程诗悦的兰博基尼在被雨水打湿的路面上,溅起来水花。   就在这时,程诗悦刚一瞥眼想要看看身后那辆车是否还在跟,却不想前方猛然窜出来一只猫,程诗悦车速过快,此时已经来不及刹车,她条件反射地猛然一转方向盘。   车瞬间冲向路口刚修建的一座城市石碑上,“砰”一声巨响,在巨大的冲击力面前,兰博基尼的前脸瞬间被撞得稀烂。   程诗悦眼前白光闪烁,她听到自己仿佛敲击在耳膜上的呼吸声,眼前什么也看不见,浓重的血腥味包裹着她,她手指摸到湿漉漉的东西,大概是她的血。   十六岁,程诗悦因被养父猥亵,用水果刀捅了他一刀,被带入警局后因未成年又被释放。   那日从警局出来,程诗悦便再没有回过家。   十七岁,程诗悦遇到那时刚到县区做市场考察的王惠,从王惠这里得到金钱和嘘寒问暖,三个月后,程诗悦涂很浅淡的口红,穿白裙子,散开不算长的黑发,坐在王惠床上等他。   王惠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掉,搭在了程诗悦细瘦的肩头上,告诉程诗悦,他已经结婚了。   王惠资助她上学,一步步将她带出泥沼,将她从贫困县里连根拔起,把她送到国外念大学。   王惠是无欲无求的真君子,手把手教授程诗悦很多,餐桌礼仪,到谈话技巧,他把程诗悦重新塑造,王惠是最耐心的老师。   然而,程诗悦大学毕业那一年,真君子王惠把自己推向他的生意伙伴,刘氏集团的于柯。   程诗悦认识到自己原来是被王惠包装好的商品。   说实在的,她并没有伤心很久,过早经历人情冷暖的程诗悦从小就异常早熟,她深知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于是很快接受,并且又善用这一点。   某些时刻上,他们甚至合作得还算愉快。   程诗悦二十六岁,王惠和她说,自己很多年前就已经离婚,这么多年来很后悔曾经那么对待她。   程诗悦无意在王惠这里找一颗精于算计的真心,但是也在虚与委蛇应对王惠的虚情假意时逐渐感到疲惫。   从王惠开始,也从王惠结束。   她打算在他这里拿到最后一笔“退休”的钱。   怀孕的事是她早有预谋,借此得到一笔天价的打胎费或者天价的抚养费,重点在“天价”。   程诗悦坚信自己这辈子只爱自己,对于她和王慧的孩子并没有执念。   她意识逐渐变得模糊,身体的疼痛也在消失。   只是真是奇怪,可以面不改色把自己,把弟弟,甚至未成形的孩子当作生意来谈的蛇蝎女人程诗悦,为什么会在这样的关头,以付出生命的代价来躲避一只大雨里逃窜而出的小猫呢。   苏执聿回忆起与方时恩那次的争吵,上一次他这样失态的时刻,可以追溯到他的中学一年级。那是他跌出来年级前三,被陈碧婉惩罚。   那记忆实在是太过久远,具体的情况他都记不太真切,唯有那时身体感受到的屈辱和愤怒,一直令他印象深刻。   在这段时期里,苏执聿停掉他在方时恩那里的副卡,去查询消费记录时,看到他在一家酒吧里以非常高频率地进行了多次的大额交易。   结合孙知贤的话,方时恩应该就是在这家经营场所里进行的赌博。   苏执聿的时间很宝贵,与方时恩不过是单纯的交易,没有道理还要把他给予对方的金钱去向调查个一清二楚。   这导致,苏执聿到现在才知道自己身边还睡了一个赌徒。   再想到方时恩这个人,苏执聿心情就会肉眼可见地变得糟糕。   这个品行恶劣的样子货,简直就像是他曾经邀请自己品尝的那一只不应该出现在他的世界里的劣质冰激凌一样,一口下去尝着是甜的,其实是由廉价香精和色素堆砌而成,再多吃几口便是要腻到令人不适,影响身体健康。   苏执聿再次将方时恩所有的联系方式拉黑删除,确保自己不会再被这样的人骚扰,将其彻底驱逐出自己的世界。   一声鸣笛后,前面几辆车接连急刹。   坐在车后排的苏执聿身子也因惯性,往前倾了一瞬。   “怎么了?”苏执聿蹙眉,问一向开车稳妥的江卓。   江卓回答说:“前面好像出了车祸。”   警车与救护车在这个时候,已经纷纷赶来。   前方车流有序疏通时,苏执聿的车驶过,就在这时,苏执聿漫不经心地一瞥,看到了一辆熟悉的黄色兰博基尼——那是程诗悦的车。   “等等……”苏执聿突然出声。   五分钟后,从车上下来,走上前去的苏执聿,看到被救护人员抬出来浑身都是血,孩子都当场流出的程诗悦。   只是一眼,苏执聿瞳孔骤然紧缩,旋即面色发白,他快步走到一棵树下,呕吐了出来。   从程诗悦身体里流出来的大量鲜血,从车里蔓延到地面,而又被雨水冲刷,导致那血迹顺着那绿化带一路流淌。   苏执聿感觉自己鼻腔里都是那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他呕吐了一会儿,江卓这时候已经停好了车,尽职尽责地过来给他打伞,并且给他递过来一瓶水。   苏执聿掏出来手机,手指发凉,找到黑名单,寻找到方时恩的号码,拨了过去。   天空中乌云笼罩住整个云淮市上空,大雨骤然降落,噼里啪啦以异常凶猛的势头砸向地面。   蓝海酒吧地下室里,方时恩面前的自动麻将机将麻将收回桌腹。   轰隆隆,麻将散落重组的声响与天边闷雷的声响重合。   麻将室内人声鼎沸。   方时恩满面红光,他今日从落座就已经连赢数把,幸运终于眷顾他。   重组好的牌出现在桌面上,方时恩刚打了两张,口袋里的手机就开始嗡嗡作响起来。   方时恩的所有注意力却都被眼前的牌所吸引,他眼睛看着桌面上的牌都开始发直。   在这样连赢的时候,最是忌讳被人打断,方时恩手伸进口袋,看也不看就把手机挂断。   方时恩另一手,去摸向摞好的麻将牌。   下一刻,方时恩将牌猛然一推,极度激动地大喊一声:“天胡十三幺!”   方时恩在这一天,摸到他麻将生涯以来最好的一副牌。 第20章   这一夜暴雨如注,方时恩站在澜海酒吧门前,脚上的小皮鞋被雨水渗湿,他脸上因为今夜在麻将桌上不菲的战绩绽放的笑容还未完全地消散,在看到手机上许多个未接来电和讯息所传达的内容后,他嘴角的弧度僵硬在那里,他眨了一下眼,似乎一瞬间失去辨认字体的能力。   手机从手心滑落,掉在地上,很快被雨水淹没。   接下来的记忆都非常的混乱。   方时恩全然不知自己是怎么把手机捡起来的,他人都没站稳就冲到路上去拦车。   可是这个雨夜的车竟然这样难打,方时恩拦了一次又一次,可是许久都不见一个空车。   方时恩是最后一个来到医院的,他来的时候,周薇雪和张琪她们都已经在急救室那里候着了。   方时恩站在那里,狼狈非常,浑身上下都在滴水,把医院的地板上弄得湿漉漉一片。   手术室的门打开,方时恩挪动脚步,看到医生出来摇了摇头,听到不知是她们其中的谁发出了一声哭声。   然后紧跟着,是许颜冲到了方时恩面前。   “啪”一声,是几人里一贯寡言少语的许颜情绪失控地扬起手来,用力抽了方时恩一个耳光。   方时恩像是被一巴掌抽断了脊梁,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腿软地跌坐到了地上,一双在麻将桌上亢奋到浮现红血色的眼珠子,直愣愣地,空茫地望着面前慌乱,充满崩溃失控情绪的一切。   “你还来干什么……你害死她,如果不是你她怎么会死!”许颜那张清秀的脸,在方时恩的视线里扭曲变得模糊不清,“你是废物吗,为什么什么事都要找她!要不是为了你她怎么会想到去招王惠的妻子,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许颜朝已经跌坐在地上的方时恩逼近,似乎是这一巴掌抽完还不解恨,看方时恩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仇人,又像是在看杀害程诗悦的真凶。   “这么多年以来,你一直拖累她!现在好了,她终于被你害死了!”   方时恩的耳膜几乎要被这尖锐不已的声音刺出血来。   张琪和周薇雪连忙上前来拦住她。   “许颜!许颜!你冷静一点!他懂什么啊!”   “许颜,你别这样!”   待将许颜拽往一旁,周薇雪将方时恩从地上扶了起来。   在说什么啊,这些人都在说什么啊。   什么程诗悦被他害死了,他是谁啊,谁死了,程诗悦不是今天下午还在给自己发消息吗。   到底怎么了。   是在做梦吗,什么噩梦啊,怎么还不醒啊!   周薇雪将魂不附体的方时恩从地上搀扶起来。   抢救室里的医护这时候都已经撤出,周薇雪红着眼,扶着方时恩朝里进。   张琪这时候还在和医生说话,   消毒水的味和血腥味弥漫在整个手术室内。   方时恩如同蒙上一层薄膜的耳朵零星听到几个字。   “大出血,因为流产……太严重……无力回天……”   方时恩如同神游天外,呆呆愣愣站在那里,看起来不怎么聚焦的目光终于缓缓落在了手术台上。   程诗悦,他姐姐怎么躺在这里。   方时恩仿佛终于找回自己的手脚,他挪动脚步,走到手术台前。   方时恩站在程诗悦的身前,看到她额头上破了很大一块,双眼紧闭着,嘴唇完全失去血色。   “姐……姐,你醒醒……”来到医院开始就没出过声的方时恩,声音哑涩,他目光直直落在程诗悦身上,甚至开始伸手想要扯拽程诗悦。   张琪这时候看到了,发现了方时恩的模样不对,惊叫了一声:“时恩,你干嘛!”   方时恩用力一拽,不慎将程诗悦身上盖着的布也碰掉。   程诗悦遭遇车祸的身体,骤然闯入方时恩的眼里。   方时恩看到他姐布满伤痕血污的躯体。   这不是!   这不是程诗悦,程诗悦永远光鲜亮丽,怎么会这样死气沉沉,任由这些丑陋的瘀紫伤痕爬满躯体呢!   许是这样直观程诗悦的尸体对方时恩的冲击太大。   在响起纷纷脚步声,众人前来阻拦他的那一刻,方时恩感到一阵地转天旋,四肢完全失去知觉,方时恩眼前一黑,骤然昏了过去。   许是一天之内经历的情绪起伏过大,也可能是过度伤心和激动所致。   方时恩晕倒在了医院。   再次醒来的时候,方时恩是在医院的病床上,旁边坐着周薇雪。   周薇雪看到他醒过来,连忙给他递过去了一杯温水。   方时恩僵硬地伸手接了过来,却手握着杯子,呆呆地不知道喝。   周薇雪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道:“时恩,你许颜姐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她只不过是太过伤心,才口不择言。”   “那她为什么会说是我害死的我姐?”方时恩这时候才缓缓转头望向她。   周薇雪像是有些不忍心,她深吸了一口气,最后说:“时恩,你姐姐怀孕了,是王惠的孩子,不管有没有你这事,王惠的妻子也都不会善罢甘休的,这不过是时间问题。”   “怀孕了,什么时候……”   霎时间,方时恩记忆里那些显露端倪的片段闪现在方时恩的脑海。   “我准备戒烟了。”   “那很好啊,早跟你说过嘛,吸烟有害健康啊。”   是从十六岁起就烟不离手的程诗悦坐在堆满烟头的烟灰缸面前这么和方时恩讲话。   “当然,为了健康。”   “姐,你是不是吃胖了?”   “有吗,那看样我得注意一下饮食了。”   是从来对身材管理不肯懈怠一丝一毫,甚至堪称苛刻的程诗悦突然也开始有了小肚子。   方时恩早该想到的。   可是为什么程诗悦从来都不告诉自己这些呢,是因为自己特别没用吗,只有特别没用的自己才会事无巨细喜欢和程诗悦分享,会在从苏执聿那里得到第一件礼物时,抱着购物袋在沙发上等到深夜,希望能够得到程诗悦的夸奖。   方时恩闭了一下眼,到此刻才算是流出泪来,他喃喃自语:“怪不得,我说呢。”   “所以是因为我和她说了,苏先生在和王惠的女儿接触,我姐姐才冒险插手,被人盯上?”   “原来,原来真是我拖累……拖累我姐。”   方时恩哽咽出声,再忍不住地抬手捂住了脸。   周薇雪伸手抚上了方时恩的肩膀,她皱起来眉,说道:“时恩,我说了,这件事不怪你。”   “如果说你姐这辈子心里真的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人,那一定是你了,时恩,你姐姐也不会想要看到你这样的。”   这是方时恩第一次经历亲人离世,更何况是对他而言形同所有依仗,包括精神支柱的程诗悦。   这件事快要把方时恩摧毁了。   其实在程诗语刚得知死讯的时候,方时恩并未觉得非常痛苦,像是一把快刀插入胸肺,由于速度过快,他都没来得及疼,到后面才由钝痛慢慢扩散,剧痛后变为细细绵绵地痛意。   软弱的方式恩始终没有办法接受程诗悦的死。   他不明白,为什么暴雨来临前,天会阴,乌云会遍布天边,树叶凋落前叶子会枯黄,海浪席卷沙滩前,会有狂风。   但是为什么,程诗悦离去,会这样毫无征兆。   方时恩再也不必因为一些小错误而躲避程诗悦了。   而他还是不敢回到温纳庄园,不敢回到那个有太多有光程诗悦回忆的地方。   他不再敢称那日为幸运日,尽管在那一天他赢到打麻将以来最多的一次。   方时恩不敢回忆在他在赌桌上露出得意笑容的时刻,程诗悦倒在血泊中的画面。   许多赌徒的最后一次,都等于后来的很多次,在这一夜过后,这“许多赌徒”里不再包括方时恩。   然而这件事,并没有因为程诗悦的去世而画上句号。   因为出车祸的地方在车流量并不小的街道路口,又加上是豪车,这场事故很快引起热议。   车祸片段被曝光在网络上,可以看到那辆黄色的兰博基尼是因为躲避一只小猫才急转撞向了石碑,导致的车祸。   后续消息跟进,豪车车主是一名孕妇,并且因为此次车祸去世后,评论区下方一致哀叹和惋惜。   而随着这段录像的曝光,也有心的网友发现,当天这辆兰博基尼的车速超速,并且因为更长时段的画面放出,可以看到车内的程诗悦频频注视后车镜,像是在躲避什么人。   “这位美女车主在市区里开这样快,是不是因为后面有人追他啊?”   这条评论下方开始有认同的回复“是哎,不然下着雨怎么会开这么急,希望更多片段流出,看看是谁在追这位车主。”   “哎,是不是那辆黑色的轿车啊,这样的话,这辆跟踪的车不算是有责任吗?”   短短几天里,事态急速发酵,于涵嫣与王惠也被网友都扒了出来,程诗悦和这对豪门夫妻的爱恨纠葛被当地群众热议。   就在这时,程诗悦的个人信息突然被扒出来,她与一些面部被打了码的男人出去酒店,包括进出那辆黄色兰博基尼的照片一时间传得满天飞。   关于程诗悦的讨论很快转变,那些“小三活该,婊子,坏事做多了自有天收……”之类的话开始出现在评论区。   方时恩开始和这些网友骂了起来,他一遍又一遍地回复解释“不是这样的,她不是小三,她是被男人骗了”   凌晨三点钟,他还在和辱骂程诗悦的网友进行骂战。   但是方时恩一个人的力量太微弱了,堵不住悠悠众口,在三更半夜里被一些人恶毒的语言骂得失声痛哭。   如此好像方时恩与程诗悦相依为命许多年,程诗悦离开以后,除了漫天骂名什么也没有为他留下。   元宵节,是个与亲人团聚的日子。   在酒店的高层里,昼夜颠倒,酗酒哭泣的方时恩,终于浑浑噩噩地从酒店里走出,他这夜照旧喝了许多酒,也只有这样,他才有胆子去面对程诗悦。   他终于回到温纳庄园,回到这个充满有关程诗悦的回忆的地方。   结果却未曾想到,等他跌跌撞撞从车上下来,回到那栋熟悉的楼前时,竟然发现房子门前已经被封条封了起来。   方时恩的手机这时候响了起来。   是放心不下他的周薇雪给他又打来了电话。   “时恩啊,这几天怎么样?”   方时恩沉默着没说话。   周薇雪在那头似乎是叹了一口气,她顿了顿然后说:“这几天就别上网了,少看那些新闻。”   “事情的真相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如果你姐姐知道王惠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婚的话,是绝对不可能再和他有牵扯的,你知道的,你姐姐向来和别人都是好聚好散。”   “这些消息背后有不少是王惠他们的手笔,不过是怕被牵扯,于是先把脏水都往你姐姐身上泼。”   出轨怀孕,这不是一个人能成的事,又怎么能成为一个人的过错?   王惠或许是怕这件事继续发酵下去会让他名声受损,于是只有程诗悦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烂货,特别不知廉耻,这才能成就王惠无辜男人的形象一样。   那辆跟踪程诗悦的车被曝出,王惠想抽身而出,于涵嫣怕被牵扯,两夫妻一拍即合也不一定。   程诗悦人都去世了,他们却是不愿意放过她,让她名声尽毁还不够,还要把她的所有财产都起诉回去,如此赶尽杀绝。   那程诗悦这么多年来在王惠这样的人眼里到底是什么,玩够了就可以丢的工具,还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玩弄了程诗悦的王惠,和雇用人跟踪程诗悦致使程诗悦开超速而车祸的于涵嫣,他们凭什么想独善其身,程诗悦都已经死去,还要被他们欺负!   “欺人太甚!”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字眼,方时恩身体贴着墙根儿,手里电话什么时候挂断的都不知道,只最后用通红的眼睛望了那栋他和姐姐曾经居住过的房子一眼。 第21章   这场发生在云淮市的豪门狗血八卦,一时间在网络上传得沸沸扬扬,尽管富生集团公司很快作出反应,将有关王惠包括其妻子的负面消息往下压,但是这件事既然被捅出来,就算网络上那些把扒出来的东西被很快删除,也是难逃在这段时间里,王惠一家成为云淮市本地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过这些负面消息归负面,生意归生意。   如王惠一般生意做大了,养几个外室情人的不在少数,只不过这次是刚好闹出人命,又经过了网络发酵,才变成现在这样。   如今消息往下一压,不出意外,用不了多久,这件事就会悄无声息地结束。   这样的花边新闻并不影响苏德科技的苏总和王惠之女王思瑜的继续接触。   这日,苏执聿携王思瑜看完一场画展后,送她回去的路上,王思瑜说要回富生集团总部,她父亲想要她旁听一个会议。   苏执聿无可无不可,点头让江卓调转了方向。   他这时候也想到苏业堂会选择王思瑜也无可厚非,毕竟王惠与于涵嫣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王惠的酒店开业剪彩也好,包括现在王思瑜回国后王惠经常将女儿带在身边出入公司,这些不难看出要慢慢将富生集团交给王思瑜的意思。   “最近这几日原本心情不太好,今天和师兄出来散散心,果然好多了。”   王思瑜长发及腰,长相与她母亲十分相像,此刻露出来甜美笑容和苏执聿讲话。   苏执聿也礼貌地淡淡微笑:“不麻烦,王小姐心情能够舒畅一些,也算没白走今天这一趟。”   天空中这时候开始飘起来细雨,这几天总是这样,阴雨绵绵却总下不大,天总阴着。   苏执聿的车驶到富生集团前,车刚行到附近,远远便听到了不小的吵嚷声。   好巧不巧,竟然正是前来闹事的方时恩。   方时恩扯了一条横幅来到这还不算完,手里还拿着一个大喇叭。   这会儿被几个保安拦着,横幅给他扯下来不说,喇叭也被摔到了地上。   王惠这时候正在和被几个保安拦着,挣扎起来面红脖子粗的方时恩尝试交流。   因为距离远,苏执聿在车里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王思瑜这时候笑容变得有点儿僵硬:“我到了,师兄,你先忙吧。”她作势就要下车。   苏执聿善解人意地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而后说:“没关系,既然碰到伯父了,还是下去打个招呼。”   苏执聿下车来,接过江卓递过来的伞,很是绅士地为王思瑜撑着伞,将她送到富生集团门口。   “你姐姐是可惜了……”   方时恩看到王惠时,脑子就嗡的一声,这男人就算是能够看出来是个讲究人,年轻的时候应该皮相不错,看这么看起来也是四五十的年纪了,他姐姐被这样一个人糟蹋了不说,甚至连命也搭上去,结果换来这么一句什么!?   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可惜了”。   方时恩怒目圆睁:“你个王八蛋!你还有没有一点儿良心,你害死我姐……”   “这位小兄弟,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好吗,我能理解你失去你姐姐情绪失控,但是你也不能这么全无证据的凭空污蔑,是不是?”   “证据!?你要什么证据,你以为你花钱把网上那段视频压下来就没事了?我告诉你,我已经把那段录像保存了,从我姐出门那辆黑车就一直跟着她!如果不是我姐不是被人跟踪,她怎么会在市区开这么快的车!?”方时恩伸手指着王惠,厉声道:“你还有你老婆!你们都要为这事负责。”   “哦?你说你姐姐是因为后面的车追她,她才超速致使发生车祸,那你应该找你怀疑的那辆车的车主啊。”   “那明明就是你老婆雇人……”   王惠表现得似乎是真的被冤枉,模样很是为难的样子,可是他的语气却与他的神情非常不符,透露出几分轻蔑,他说:“谁能证明呢?”   “这么宽敞的街道,难道谁规定了只能程诗悦的车才能走,别的车不能走?那辆黑色的车也不过是正常行驶在街道上而已,你姐姐开车超速是她的问题。”王惠此刻说到这里,又露出来一副突然想起来什么的表情:“哦,对了,还有那只猫,这位小兄弟,你要找对姐姐出车祸负责的,最该找的就是那只野猫啊!不如这样好了,若是日后我在街上见到了,一定尽力就将那只猫捉住,给你送去……”   方时恩难以置信地望着王惠,第一次见到这样道貌俨然的恶,他胸口涌现起来难以言说的愤怒和痛意,无法接受这就是程诗悦所选择的,要为他生孩子的男人。   剧烈的恼怒将方时恩的头脑冲昏,他突然嗷了一嗓子,然后爆发出一股力量,跟一头小牛犊子似的,挣脱出拦住他的保安,脑袋往王惠的肚子冲撞而去,“我杀了你个王八蛋!你给我姐姐偿命……”   王惠一时不察,真的被他撞得往后退了几步,这时候还好那几名保安反应迅速,又迅速把方时恩拖拽住,因为差点儿真伤了老总,他们对方时恩就没那么客气了。   方时恩被反捉着手,按倒在地,不知道几天几夜没睡好的眼珠子通红,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骂着。   就在这时,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清脆声音响起。   是王思瑜和苏执聿来了,因为王思瑜穿着高跟鞋,雨天地板湿滑,上来的时候,苏执聿还礼貌伸手扶了一把。   方时恩趴在地上,看到那两人朝他们走来,他看到许久未见的苏执聿。   因为他趴在地上,随着距离越近,他便看不到苏执聿的脸,只能看到他线条优美的下颌线,穿着一身银灰色的西装,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爸爸,这是谁?”王思瑜目光扫过方时恩,语气不善:“来闹事的赶出去就是,值得在这里废什么话啊。”   方时恩听到这话又是一个鲤鱼打挺,连苏执聿也在这也不在意了,他恼怒地叫喊起来:“谁来闹事了!我是来替我姐姐讨回一个公道!”   王思瑜一听这话,立即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了,她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你姐姐上赶着来给人当外室做小三,你还有脸在这里吵嚷!”   “保安!保安呢,快把人赶走,丢远点,再让这人出现在公司,你们也不用干了!”   这时候王惠似乎是因着有外人在,也不再多言,他摆摆手,示意保安按他女儿的话做,他转过来和苏执聿露出一抹很无奈又无辜的笑:“苏总,见笑了。”   苏执聿看到方时恩被保安架住,跟条被逮住的流浪狗似的,还在乱扑腾,似乎也有几分意外,方时恩这样的软骨头在程诗悦这件事上还有着几分血性,敢跑过来王惠这里闹。   “怎么了?苏总认识?”王惠察觉到苏执聿的视线后,眼珠子微动,而后不动声色地问道。   苏执聿闻言,摇了摇头。   在被狼狈地拖出富生集团大楼前,方时恩清晰地听到了,苏执聿说:“不认识。”   方时恩被保安拖走后,这里总算是安静下来。   王思瑜不见得是为她父亲做出来的些荒唐事不生气的,只是现在碍于苏执聿还在,引而不发罢了。   “既然来了,就上去喝杯茶吧。”王惠做出来邀请的姿态。   苏执聿停顿片刻后,眉眼收敛起来,回答说:“那就麻烦王伯父了。”   王惠笑起来:“这话说得太见外。”   几人说说笑笑进入电梯。   电梯门关上,封闭空间里只剩下三人。   苏执聿突然说:“刚才那是?”   王惠意外苏执聿会这样直接问,于是说:“还不是前段时间闹出来的那件污糟事,唉。”   苏执聿没理会王惠的惺惺作态,继续问:“哦?那他现在来闹,是想?”   “是想要钱呗,还能是什么。”   “要多少?”   王惠有几分意外地抬眼望了苏执聿一眼,半似玩笑又非玩笑地:“怎么,苏总还要为此慷慨解囊,帮伯父平了这事不成?”   王思瑜这时候像是真信了,于是开口道:“不行,一分钱也别给,他们这种贪得无厌的人,一旦尝到了甜头,那将没完没了,就是个无底洞。”   苏执聿说:“我没有那个意思,伯父的事也轮不着我这个小辈插手。”苏执聿语气淡淡:“只是那男孩看起来不像是个要善罢甘休的样子,若是要的钱不多,就拿钱打发了吧,毕竟与这些小事相比,伯父家里人的脸面才更重要不是?”   “况且,我与思瑜……”苏执聿话到半截儿又收了回去,很是耐人寻味地说:“前段时间我父亲还说要我邀请思瑜到家里做客。”   苏执聿微笑起来:“我爸现在虽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休养身体,到时候要是传到他耳朵里些什么风言风语,就不好了。”   苏执聿和王思瑜接触,已经有不短的时间,如果双方无异议,再往后推一步就是要订婚了。   苏家比王家根基深厚许多,如真的能顺利联姻,对王惠来说,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更何况苏执聿个人能力素质,包括外貌都是个挑不出错的。   苏执聿与王思瑜若是订婚,势必是要大办,这时候他这档子上不了台面的事若是还没有平息下来,苏业堂这人为人正统又老派,最爱端些家风严谨的架子,到时候确实会产生些没有必要的负面影响。   程诗悦的葬礼办得冷清,除了张琪,周薇雪她们,并没有旁人。   方时恩在云淮市号称是风水宝地的墓地处,给程诗悦选了个位置。   细雨一直下,方时恩没有打伞,在程诗悦墓碑前,望着他姐在墓碑上的照片,发了很一会儿呆。   雨珠打在伞面上“噼里啪啦”,方时恩红肿憔悴的眼微微下垂,他最后屈膝,擦拭了一下程诗悦的照片,说道:“小时候就一直说,以后要住大房子,这回也不能委屈了,骨灰盒我特意给你挑了个,个大华贵的,这可是那家店里最贵的……姐姐,你可满意呢?”   方时恩离开了墓园。   去世的人已经离去,活人的生活却还要继续。   在这一晚,方时恩算了算自己的余额后,把在高档酒店里的房退掉,去租了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   方时恩拉着自己的行李箱,离开了酒店,看起来似乎是要开启在程诗悦离开后的新生活。 第22章   王惠的花边新闻就此告一段落,网络上有关此事的谈论也渐渐平息。   相关图文也被删除得一干二净。   苏执聿并不意外王惠最后会花钱平事,不仅是他个人脸面和他女儿订婚在即的影响。   王惠是个不经细查的人,起势之前,底子并不太干净,后来前几年工程出现问题,更是致使富生集团元气大伤,最近几年才缓过劲来。   经王惠之手介绍出去的女人不止程诗悦一个,而且程诗悦跟他合作这么多年,这么聪明的女人不可能不留有后手,要是王惠再这么和方时恩揪扯下去,在网络上继续往程诗悦身上泼脏水,难保程诗悦那群姐妹会继续沉默,万一逼急了眼,再抖搂出来些什么,牵扯到旁人,那王惠担的干系就大了。   得到百万赔偿金的方时恩就此消失在苏执聿的生活里。   出乎苏执聿的意料,方时恩没有再和他打过电话,或者发送过什么好友申请,这显得他此前又是拉黑又是删除的种种举动非常的多此一举。   而生活中因为缺少了方时恩这个床伴疏解欲望,苏执聿又恢复到了从前的状态,又因为背负着苏德做假账的秘密压力比从前还要大,表面上苏执聿还是一副云淡风轻游刃有余的样子行走出入公司,与各方谈判,但实际上这段时间以来,压力大又无从发泄,又性压抑的苏执聿心情一直不怎么样。   “执聿,我怎么听说你和跟着那个女人的小的混在一起过?”   在苏家老宅里,刚开饭没多久,前一个话题还是苏执舒在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讲他知道的,有关王惠此事的秘闻。   苏执聿闻言抬头望向了苏业堂,他不知道这个听说是怎么听说的,听谁说的?难道是修炼成精的王惠在情色交易一事上有特别的门道,因此在富生集团大厅那里,能从他落在方时恩身上的一眼上瞬间嗅出来“睡过”两个字。   又或者是刚才在饭桌上自以为对此事知晓的比旁人多苏执舒告诉苏业堂的?   再者,又或者是陈碧婉?   苏执聿目光扫过,垂眸敛目,表现出来一副不问世事神情的陈碧婉。   最后又回到苏业堂身上。   他想他爹真是老糊涂了,这么的不明事理,不知道把苏氏集团的一切都交给自己打理,现在他没用的大哥把公司弄得到处都是窟窿,不知道走到哪一天资金链断就要破产,这还不算完,给自己还选了一个掮客老丈人,事到如今还在这里板着脸质问自己,难道屡屡做出来这些糟糕决定的苏业堂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老了,不中用了?   还有这不聪明的苏执舒,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公司出那么大的事难道真的就能他就真的能到耳聋眼瞎地步一无所知?既然如此,支撑不了这么大的家业为什么不及时拱手相让给自己?   陈碧婉,一贯对待自己过分严苛的陈碧婉,怎么面对苏执舒时就这般的放松了,让他这样拖累旁人。   最后还有“跟着程诗悦的那个小的”,从王惠那里得到钱就消失了,也不知道这一百来万能够支撑他在赌场里玩几个来回,钱有没有输光,如果真的输光了却还没有来找自己,是不是又在不知廉耻地找了别的男人去卖去了?   在这一刻,苏执聿撩下筷子的时候,想到,这些人为什么都要和自己作对,为什么不能顺着自己的意思,但是这事确实不能细想,因为只要稍微一细琢磨,就很容易让苏执聿意识到,这个世界竟然不是在围绕着他自己在转。   “没有的事,你别听旁人胡说。”苏执聿没什么诚意地敷衍了一句,而后说:“这么荒谬的事,您也能信?”   苏业堂闻言,又看到苏执聿气定神闲的样子,于是也松了口气说道:“我就说不应该吧,你怎么会和这种不三不四的人纠缠在一起,更何况还是个男的,你之前大学时候交过女朋友对不对?”   尽管认为一贯让人省心的苏执聿不会做出来什么出格的事,苏业堂还是又提点了一下:“你可别从国外沾了什么坏毛病……”   什么坏毛病?搞同性恋吗?   苏执聿到这个时候已经无心应付,落下一句:“我吃饱了,就先走了。”就要离座。   照例第一个提前离去的苏执聿,在出苏家老宅客厅前,又听到苏执舒在训斥自己。   从和方时恩彻底决裂那一晚后,苏执聿再也没有回来过金枫南湾。   此前在金枫南湾频繁留宿的时候,他有时会在那里的书房简单办公,这时手头需要的一份文件被他想起留在金枫南湾的书房,刚巧江卓最近身体不适,提前走了,于是苏执聿难得亲自开车,要往金枫南湾走一趟。   这里虽然没人居住了,但是因为有保洁阿姨按时来打扫,房子里还依然整洁。   苏执聿没有耽搁,进门打开灯,就往二楼的书房走。   来到书房里,他走到办公桌前,拉开第一个抽屉,入目便是他要找的文件。   就在他伸手要将文件抽走的时候,他的手一顿,目光顿时停留在了文件上那个手表上面。   这块表是他之前带过来,在书房里办公的时候因为觉得有点碍事,于是摘下来放到了抽屉里。   苏执聿松开手中的文件,将那块表拿了起来,入手立即就感觉到了不对。   苏执聿心里一沉,将手表攥在手心里,环顾一周,整个房间里也没有什么从室外入侵的痕迹。   而知晓这栋房子密码锁的人除了江卓和保洁之外,也只剩下了一个人。   苏执聿闭了闭眼,将手中的手表又丢回了抽屉里,不知道方时恩长了几个胆子能把他这么当傻子糊弄。   饶是苏执聿对方时恩这种人没有什么期待,可是对方没有下限的程度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翌日上午九点,苏执聿在办公室面色阴沉地给方时恩的打电话。   他昨天连夜调了金枫南湾的录像,看到三天前一个鬼鬼祟祟的,戴着帽子口罩的人,从正门进去后上了二楼,接连进出了二楼好几间房,看身高和身形,跟方时恩十分相像。   方时恩这个时候似乎是还没睡醒,接到电话后,还带着朦胧睡意地:“喂。”了一声。   “方时恩,把你偷拿的东西还回来。”苏执聿单刀直入,不再废话。   方时恩那头静了下来,数秒后,他再开口语气里的睡意已经骤然消失,他强硬称道:“苏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打错了?”   这一夜,苏执聿都在一定要给方时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无耻东西一个狠狠的教训和赶紧跟方时恩这样的人断个干净,断个彻彻底底之间来回。   这时候听到方时恩还在嘴硬,更是怒从中来,他越是恼,面上却越不显,只是沉得厉害:“我已经调出来视频录像了,你想我报警吗?”   “凭什么凭空污蔑我?就算是你对我有偏见也不能这样吧!”方时恩攥着手机,继续说:“能进出你那里的又不止我自己,兴许是保洁呢,又或许是……”   苏执聿直接打断他:“明天之前把你偷走的手表还回来!你知道我要是报警,这只手表的金额够你判几年?”   这话说得不留一点情面,本就做贼心虚的方时恩呼吸逐渐不稳,听到苏执聿这样的威胁,吓得语气也变了调:“别……别报警,我不想坐牢。”   他这会儿又苦苦哀求起来:“苏执聿,我急着用钱,你当帮帮忙……算我借的,我以后还你……”   记着用钱?程诗悦的赔偿金才打过去多久,他这么快就挥霍一空了?   苏执聿不知道要和方时恩这样无可救药的人再多说什么,他耐心告罄,冷冷说道:“我没功夫在这里听你讲这些废话,该怎么做我已经和你说清楚了,别等我一定要送你去吃牢饭。”   方时恩知道苏执聿根本不是在吓唬自己,立即软了腿,声音又怕又焦急,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别报警……求求你别报警,这样,这样好了,你还用不用我……我现在,你一个月不用给我三十万……二十也行…再不行就十五…”   苏执聿似乎完全没兴趣再和这样低贱没有自尊方时恩讲话,像是多听一句就会污了自己的耳朵一样,他挂断了电话。 第23章   距离程诗悦离去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方时恩在自己新租的房子这里住了一个星期。   又是一个半下午,方时恩从睡梦中醒来,将窗帘拉开后,看到外面阳光还未消散。   连续的阴雨天在二月的末尾告一段落,天气回暖起来。   可是方时恩的心头的阴霾并未褪去,他醒来后坐在床边,看着外面街道上熙熙攘攘的行人,成群结队,越发觉得自己形单影只,可怜得紧。   他哀叹一声,从程诗悦离世以来,他一次也没有梦到过她。   姐姐是不是在怪我,没有能为她复仇,讨回公道?   但是他又能怎么样办呢,从那日在富生集团门前被保安按倒在地上,看到苏执聿仿若陌生一般从自己面前走过,他睁大眼望着王惠,望着站在一起的他们。   仿若是一场青天白日的噩梦,使得不切实际的他骤然清醒。   直到这一刻,方时恩才意识到和他们之间的差距形如沟壑,根本不可能跨越和撼动,并非是他穿上品牌价格昂贵的衣服,和他们踩在同一块地板上,他就真的变成了和他们一样的上流人士。   之前还有钱酗酒的时候还能够在酒精的作用下冲动上头,信誓旦旦去寻王惠的麻烦,如今买酒的钱也不剩了,只剩下了无用的清醒。   胳膊到底是拧不过大腿,他后来再去富生集团的几次,甚至连王惠的面都没有见到,就被轰了出来。   最后这件事方时恩也只能是收钱了事,再闹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就像是王惠说的一样,他根本没有证据能够证明那辆黑色的车是在跟踪。   失去了程诗悦的方时恩彻底失去人生的方向。   尽管在程诗悦还在的时候也从未对他的人生规划作出过任何要求,只是在出卖自己这一事上,对方时恩指导过一二。   然而,经历种种的方时恩根本不认为他能把这件事做好。   苏执聿是程诗悦精心挑选把关后交给他的,另外一开始如何和苏执聿讲话,如何聊天表现,程诗悦都手把手教过。   方时恩还没能学明白,他姐姐就不在了。   肥头大耳的老男人他不喜欢,要真的让他自己去碰,万一再碰到个孙知贤那样的,钱多钱少的不说,万一再搭进去半条命可怎么是好。   方时恩知道自己能力有限,根本无法像程诗悦那样凭借着出色的外貌和聪明的头脑游走在风月场。   况且,即使是这样聪明貌美,在方时恩看起来无所不能的程诗悦,最后也落得个这样的结局,可见这风月场上也是危险重重。   方时恩好日子过惯了,即使有意识说要节省一些,却也是像一时间无法接受程诗悦离世一样,无法很快就完全改变。   而如今,眼看着从高档酒店退回到了出租屋,又从顿顿千元的餐食削减了一半,方时恩总算是打起来要找点事做的念头。   在手机上找了半天,又去街上问了几家公司,方时恩屡屡碰壁。   一是他学历太低,另一方面什么技能也不会,干体力活他这细胳膊细腿的看着也不是个能干的。   最后方时恩只找到了一份在酒吧里当“果盘男孩”的工作,原以为这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对他的口,但是令他没想到的是,他入职后真的在后厨切了一天的果盘。   方时恩的手都洗水果洗得皴了,可是没有想到因为入职以来,干了两天,打了三个盘子,方时恩被友好劝退了。   方时恩那一堆切毁的无法摆盘的水果被当作补偿,算作这两日的工资,让他一并带走了。   方时恩就是在这样一手拎着零零碎碎的水果,一边满目挫败地往自己的小出租屋走的时候,撞见的刘老板。   “呦,这不是方公子吗?”刘老板一如既往的热情,对着许久未见的方时恩打招呼说:“最近忙什么呢,可是有段时间没来玩了。”   方时恩这个时候还在以为这不过是一场偶然的相遇,于是还真的站在那里和刘老板多叙了两句:“嗯,家里生了点变故,我以后……以后不能常去光顾了。”   刘老板还是笑眯眯地:“那没事啊,这算什么大事啊,为你排忧解难不还是一句话的事吗,想玩可以先用我这里的钱嘛。”   方时恩看着刘老板,见到麻将场的旧人,方时恩耳旁不由又响起来麻将哗啦滚落在一起的声响,不是心头不痒,只是他现在实在是快要连饭都吃不起了。   尽管方时恩快要连饭都吃不起了,但是他身上却还是一水的牌子货,这都是从前有钱挥霍的时候买下来的,这会儿虽然口袋里没几个钱了,但是穿出来撑场面还是不露怯的。   方时恩摆摆手,拿腔拿调地说道:“刘老板,以后实在是不能光顾你的生意了,我现在金盆洗手了,我家里……家里希望我能做点正事。”   刘老板说:“这倒是真没想到。”   方时恩这时候听刘老板这句话,不由抬头看他一眼,却没想到一眼就察觉到了刘老板的神情有几分古怪。   嗅到了一丝哪里不太对劲的味道,方时恩心生警惕,迈脚就要走:“不多说了,我先走了。”   刘老板果然伸手拦了他一下,身后也很快聚过来几个人,刚才那几人都在街角背着人抽烟,说话。   方时恩这时候脸色骤然一白,望着背着手还是笑呵呵地看着自己的刘老板,忍不住打了一声磕绊:“刘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想玩了,还要让人把我绑过去玩不成?”   刘老板挥了一下手道:“哪的话,都说是和气生财,我哪里能做那强买强卖的买卖。”   “那你这是干什么?”   “只是方公子说不玩了好说,但是也应该把欠在我这里的账清了吧。”   方时恩立即说道:“我欠你的钱早还清了,但是借条不是都撕了吗?!”方时恩厉声质问:“怎么着,还想耍赖不成?”   刘老板不紧不慢地说:“那回打了欠条的你是还清了,可是你记在孙老板账上,在赌桌上玩得那几把,你全忘了?”   “那孙知贤不是说记在他账上吗?”   “是记在他那里,可是他这笔款子一直也没清啊。”刘老板说到这里,声音压低了些,语气也变得耐人寻味:“况且人家到头来也没吃着,可不是让我来,谁欠的找谁来了。”   方时恩心头猛地一沉,刘老板的话恍若当头一棒,将他敲得头脑发昏,站都险些站不稳了。   “你们……!你们这是合伙诈骗!”方时恩不知是气得还是怕的,声音都在发颤。   “可不敢这么血口喷人啊。”刘老板摆出来讲道理的嘴脸:“你看,当时在赌桌上赌钱的是不是你?输了钱的是不是也是你?人家孙老板也没经手啊,这不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吗?”   刘老板伸手拍了拍方时恩的肩膀,“这样吧,看在方公子是熟客的份上,你当时欠下的款子连上利息,一共是三百六十万,我给你打个折扣,算是二百八十七万九。”   方时恩现在全部家当放一起也凑不出来这一个零头来,他再看笑呵呵的刘老板只觉得对方凶神恶煞,可怕得很,一阵窒息后,他忍不住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刘老板,我实话和你说吧,我家里其实破产了,我现在根本拿不出来这么多钱,而且你们当时说好的不是这样的……你们不能……”   刘老板却是打断了他:“破产了?”他目光落到方时恩脸上,眼里狎昵意味十足,嗤笑一声:“你真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做什么的?”   他凑近方时恩:“你不就是出来卖的小鸭子吗?听说你金主把你踹了?”   刘老板假模假样地安抚:“没事,这钱你要是真拿不出来也不要紧。”他从拿出来一张名片,塞进了方时恩的口袋里:“这是孙老板的名片,真要是不行,你不如再联系联系他,说不定他就愿意继续让你挂在他账上继续玩了,你说呢?”   “你!”方时恩又羞又恼,胸口剧烈起伏起来,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要是不愿意呢,也行,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刘老板最后落下一句:“给你半个月的时间,把钱凑齐,你也别想着跑,我今天既然能在这里逮着你,自然就是已经盯了你很久了,到时候弄得动起手来,都不好看。”   “走。”说完这威胁的话,刘老板招呼着他后头跟着的几个社会闲杂人员,离开了。   方时恩在他离开之后,立即将口袋里那张孙知贤的名片拿出来,撕了个粉碎,丢在地上,还气不过地又踩了两脚。   什么阴险恶人!   他就不信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这刘老板真的还能带人把他怎么着?   可是万一是真的呢,不然先去报警,可是事情还没发生啊,刘老板还没动手呢,而且万一再扯出来自己参与赌博的事,自己会不会被一起抓了?   方时恩是个文化水平不高的法盲,这时候越想越是胆战心惊。   方时恩虽生性贪婪,却胆小如鼠。   而且万一要是真如刘老板所说,已经找人盯着自己了,自己要是报警,惹怒了他,他再一个恼羞成怒把自己灭口了怎么办。   虽然离了程诗悦不知道怎么活,但是方时恩还是很想活着的。   方时恩回到自己的出租屋里,坐在比他之前在温纳庄园坐过的不知道短了几截的小沙发上,又把自己那一兜捂了许久的水果打开,刚捏出来一块塞进嘴里,就尝出了一股水果捂坏了的味道。   他把那一块哈密瓜吐了出来,歪倒在沙发上,六神无主。   一次天胡十三幺,像是真的要耗尽他此生的运气。   方时恩不知道老天为什么要这样惩罚自己。   就算是他爱慕虚荣,好高骛远,又妄想走捷径不劳而获,那么就应该得到这样的惩罚吗?   如果不劳而获是不该有的愿望,那就惩罚他不会实现就好了,为什么要遭受这些把他往死路里逼的事情呢。   方时恩不敢拉开房间的窗帘了,总是疑心楼下赌场派来的人在盯着自己。   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在出租房里焦虑难安的方时恩在距离刘老板所说的日期越来越近时,离凑够二百七十万还差得很远。   方时恩这时候已经将自己手头能卖的东西都卖了,可是他那些东西折价都很厉害,而且有些还一时半会儿出不掉。   方时恩也不是故意想要去回金枫南湾偷走一块表,只是他第一次还刘老板的账时就是卖掉苏执聿送他的那块百达翡丽清的帐,这时候想找些值钱东西,情急之下,不免又动了歪心思。   在去金枫南湾的路上他也很煎熬,心想着如果苏执聿把别墅的密码换了他进不去的话,便只能作罢,却没有想到他搬离这么久,密码并没有换。   这是命中注定了。   方时恩在心里默念,又想苏执聿的手表那么多块,他根本带不过来,如此帮自己这样一个小忙又如何呢,他只是损失了手表,而他却是保住了一条命啊。 第24章   方时恩没有想到苏执聿会这么快就发现,而且还识破了他斥资一万块买的假表。   在苏执聿那通不留情面的电话后,方时恩因为惧怕苏执聿会说到做到,于是只得将还没有来得及出掉的手表还回去。   方时恩来到苏德科技,口袋里装着那块他偷拿走的手表。   苏执聿像是打定主意不想再看到自己,方时恩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等了许久,左顾右盼了半个多小时,只等来了从员工通道走出来的江卓。   江卓是奉苏执聿的命令来拿手表的,他来到方时恩面前,不动声色地打量过方时恩,看到他比之前消瘦憔悴不少的脸庞,语气平常地同他打招呼,瞧起来和从前对待方时恩的态度并无二致。   “方先生久等了。”   方时恩看到江卓也好似看到救星,他这个时候实在是求无可求了,连忙从大厅的会客沙发上起身后,他从兜里拿出来那块用巾帕包裹住的手表,递了过去:“江助理,这是那块表,你带给你们苏总,让他别生气了。”   江卓低头接下来那块表,他说:“苏总正在楼上开会,等他结束,我会交给他的。”   “方先生慢走。”   他说完,收到手表,任务完成,便转身要走。   方时恩慌忙去抓住江卓的衣袖,脸上焦急神色不似伪装,他语气急切至极:“方助理,你帮帮我求求情吧,让我见苏总一面,他把我号码都拉黑了,我联系不上他,我这次是真的有急事,你当救救我。”   江卓在方时恩伸手要拽他的时候,迅速地往后退了一步,没让方时恩碰到他。   “不是我不想帮你,是苏总明白指示了不想见你。”江卓表示了为难,态度却很坚决。   “可是我真的着急用钱,不然我也不会……”话说到这里,方时恩像是也觉得自己做出来的事十分难以启齿,他顿了一下。   江卓这时候说:“我还有工作要忙,现在是上班时间。”他像是很委婉地提醒方时恩,他该上楼了。   “那……那江助理,你帮我带句话总行吧,跟苏总说让他见我或者……或者借一点钱给我,我会还的。”方时恩一双水盈盈的眼望着江卓,语无伦次地说。   江卓最后只能无奈地应下,他说:“好吧。”   江卓答应把话带到,方时恩才算是愿意结束纠缠,他仓促跟江卓道谢说:“那谢谢江助理,你真是大好人。”   说完,方时恩把自己的卫衣的兜帽戴上,然后缩缩着肩膀走了。   江卓这时候看到在公司大厅的会客沙发前,方时恩坐在这里等待时,茶几上的那一杯速溶咖啡被他喝得见底。   江卓是苏执聿的心腹,方时恩的资料他都有经手,再加上那日他与苏执聿撞见程诗悦的车祸现场,现在再看精神面貌大不如从前的方时恩,心里隐约生出一些恻隐。   再望方时恩离去的背影,只觉得那跟被砸了巢的惊飞的鸟雀有着如出一辙的彷徨。   不知为何,江卓又回忆起,他从前带方时恩体检的时候,方时恩把医院再赠送的简单早餐,吃得不剩什么的场景。   从方时恩的那些背景资料和后来做出的种种事情来看。   江卓知道,方时恩的性格顽劣不堪,并不是大富大贵之家过分宠爱娇惯的结果。   方时恩不过是没有人管教的野孩子。   苏执聿的这场会开了将近三个钟头,远超出预期。   等结束的时候,江卓敲了敲他办公室的门,然后推门而入。   江卓把手表递上前去,放到了苏执聿面前。   原本脑袋仰躺在真皮椅座上,闭目养神的苏执聿缓缓睁眼,看到桌面上的手表,伸手拿了起来,看了两眼,确认确实是自己那块之后,苏执聿就又放下了。   江卓这时候放了手表,却还站在桌前没有离去,苏执聿迟迟没有发问,仿佛真的对方时恩的事不再感兴趣。   江卓犹豫片刻后,还是张口说道:“他说很想见你一面。”   苏执聿嗤笑一声:“他想见我,无非还是贼心不死想要钱。”   “说是会还,有急用。”江卓总结方时恩的话,回复道。   “这种瞎话谁还会信?”苏执聿语气嘲讽:“这才多长时间,他姐姐那点儿赔偿金又被他玩干净了?”   江卓这时候,低眉顺眼地接道:“程诗悦的赔偿金应该是都用于她的后事上了,方时恩把她安置在了新湖区的墓园里了,而且还定制了金丝楠木的骨灰盒……”   新湖区在云淮市是数一数二,寸金寸土的地界儿,程诗悦的墓在那里的话,没个大几十万是根本下不来的。   苏执聿这时候眼睛抬起,落到了他的助理身上,他打断说:“我有让你查这些吗?”   这些讯息若非是刻意去查了,江卓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么细致,在这三个小时的会议里,没有参加会议,去楼下见了方时恩一面的江卓回到自己办公室都做了什么无用的工作?   而且又是程诗悦!   说实话,苏执聿对于程诗悦会落得个那样的下场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早在她算计着想要用怀孕做胁博利时,就应该做好承受风险的准备。   方时恩倒是对她一门心思的亲近,程诗悦若真的有半点儿想要为方时恩好的意思,也不会放任方时恩成长至今日这副模样。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苏执聿的目光极具压迫,江卓后背不由出了一层汗。   片刻后,江卓抬手推了一下,因为出汗有些下滑的眼镜,说道:“抱歉,苏总,是我多事了。”   苏执聿神情不悦,黑漆漆的眸子里嗅不到半点儿人情味,他冷声落下一句:“江助,收起你那些不合时宜的同情。”   江卓低头称:“是。”   而后不再言语,退了出去。   方时恩回到自己的出租屋里,房间里大白天也拉着窗帘,屋里也只打开一盏床头灯,显得屋里阴测测的暗。   距离刘老板所说的时间期限越来越近,但是方时恩根本没有可能再凑够这笔钱。   他这段时间总觉得出门有人跟着自己,楼下肯定也有人在角落里盯着,方时恩已经连续好几夜睡不着了。   他悄悄将房间的窗帘拉开一条缝隙,一缕阳光落在他苍白的手上,   春天已经来了,可是这阳光落到他身上,他还是觉得浑身冷浸浸的。   方时恩大脑因为缺觉也可能是因为处在很紧张焦虑的状态里,变得一片混沌,伴随着时不时的抽痛。   他又再一次忍不住,咬起来手指头上的倒刺,右手上已经有两根手指被他咬出星星点点的血了。   就在这时,方时恩看到了一群穿着校服,嘻嘻笑笑打闹着在楼底下飞奔而过的高中生们。   方时恩嘴里尝到了一股血腥味,惶恐的眼凝住,他愣怔一瞬后,将手从自己嘴边放下来。   到这一刻,方时恩突然想起来他还有一个身份。   绝大部分的人在二十一岁这个年龄时,都还在上大学。   方时恩终于记起了,他还是一名学生。   并且学校这么多人,还有保安,老师,同学,在校园那个环境里,就算是刘老板他们肯定也不敢轻举妄动。   在学校的话不知道要比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躲在危机四伏的出租屋里要安全多少倍。   方时恩想到这里,便立即收拾了行李,把自己的东西简单装好,便趁着夜色,鬼鬼祟祟沿着墙角,离开了这间出租屋。   方时恩重回校园,找了在学校里路过的同学才再次找到记忆中的宿舍楼。   说实在的,不是万不得已,方时恩是极其不愿意回到这间宿舍的。   上次回来这里的记忆可以称得上是十分糟糕。   但是事到如今,也顾不得这些了,性命和安全才是更重要的。   回到宿舍里时,不知道是有什么活动还是他们又去聚餐了,宿舍里刚巧空无一人。   方时恩面对着放在自己床铺上的那些东西,他也忍气吞声地没有再大吵大闹,只是一个人把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放到了每个人的桌子上。   方时恩的那群室友回来以后,看到宿舍里突然多了一个大活人,又看到每个人桌上都多了一些杂物,见状果然都十分不满,对看起来心血来潮又回到宿舍招人嫌的方时恩开始冷嘲热讽。   方时恩这时候已经把自己的床铺收拾得差不多了,对他们的那些话充耳不闻,只认为那是要将自己气出宿舍的手段。   “不是,这谁啊。”   “怎么又是你啊,你不是被劝退了吗,怎么还来啊?”   “你走不走,你不走我们可叫宿管了啊,咱们学校可不许闲杂人等出入。”   原本经不住激,从床上坐起来想回嘴的方式恩听到这一句“不许闲杂人等出入”顿在那里,耷拉着一张小脸,瞥了他们一眼,哼了一声,又躺下去了。   王汀见这么说,那方时恩还直挺挺躺在那里,也不吭声。   方时恩摆出来这样油盐不进的嘴脸,他们一时间也拿他没有办法,总不能真的把方时恩从床上再拽下来,万一起了冲突,招来了宿管,他们还都要被罚写检讨。   方时恩在这天夜里,终于长长吐出来一口气,睡了这段时间以来,第一个安稳觉。 第25章   凌晨三点半。   苏执聿从睡梦中醒来,浑身燥热非常,睁开眼看到天花板后,他躺在床上直直盯了三秒,而后他烦躁地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了。   初春时节,这样的深夜里温度也有点偏低了些,却丝毫没有叫苏执聿的身体冷静下来多少。   苏执聿一路从楼上下来,来到一楼客厅,打开冰箱取了许多冰块放到了玻璃杯里。   一杯凉水下肚,他总算感觉好了些。   他做梦了。   又梦到方时恩,在床上和自己说很多的淫词秽语,在梦里苏执聿原本并不想亲他,但是因为手好像在对方身上忙活别的事,于是苏执聿别无他法,为了堵住他的嘴,只能亲他。   一杯凉人心脾的冰水只能叫他身体好受一些,但是回想起来刚才的梦,苏执聿还是难以抑制的感到一阵躁郁。   苏执聿将喝空了的玻璃水杯放到桌面上时,看到桌上他回来随手放下未来得及收好的手表。   他抬起眼来,看到落地窗上模模糊糊映照出来的他自己的影子。   许是这一幕刺激到了他。   凌晨三点从床上跑下来喝冷水的样子让他感到一些不符合身份的狼狈。   又是方时恩。   苏执聿伸手拿起来桌上那块表,往对面墙上一摔,表盘瞬间碎裂,在垃圾桶的边缘再次碰撞了一下,然后跌落进去。   一块价值百万的江诗丹顿就这样被心情糟糕的苏执聿发泄摔毁。   苏执聿绝不承认他会对方时恩这样的人会魂牵梦萦,但是可能是因为他这么久以来只与他发生过关系,并且方时恩一直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很不矜持,淫荡又便宜好卖,于是苏执聿身为一个身体健康有正常生理需求的男人,被方时恩勾引后,会在春天的梦里会联想到这个唯一的性伴侣也很正常。   苏执聿这样想。   做完情绪梳理的苏执聿终于再次安静睡下,并且这一次获得了安稳睡眠钱。   第二天一早。   苏执聿将客厅碎掉的那块表清扫进垃圾桶里,将这块沾染了方时恩气息的东西及时清理掉后,自认重新调整好自己的苏执聿收拾好自己,西装革履,出发去了公司。   尽管在苏执聿的印象里,方时恩一直是个难缠的货色,却没有想到这一次方时恩真的会这样安分地消失在了他的生活里。   半个月过去了,方时恩没有再出现过。   这日从公司下班,时间不算晚。   苏执聿和跟在他落在他身后一步距离的江卓来到苏德科技的地下停车场。   在快要到那辆黑色的迈巴赫车前的时候,江卓明显地感觉到苏执聿在某一个位置,停顿了一下,视线也若有似无地往车前飘了一瞬。   江卓记忆起,那是方时恩曾经蹲守过的位置。   在被苏执聿拉黑后,联系不到金主的方时恩就会抱着腿蹲坐在车前脸的位置等待经常加班的苏执聿。   一直以来都尽心尽力的江助理在这样的时刻,想起苏执聿训斥自己的那句话,不由感慨,凭借苏执聿这样的细枝末节处的动作屡屡透露出的内容,很难不让他在揣测圣意后,对方时恩做出来“多余的同情”的事。   但是到底是挨过讯。   江助理学会了装聋作哑,对于苏总这些举动,都视而不见,快到车前时,低头恭敬地帮其拉开了车门。   回归校园生活的方时恩,找出来自己崭新的课本,还煞有其事地跟着去上了两节课。   关于方时恩突然出现的消息很快传到辅导员那里。   尽管方时恩所上的这所三流学校并不能交给他什么,但是这也不代表方时恩就真的可以想来就来,想旷课就旷课,还是长达半学期的旷课。   这一天课程结束,回宿舍前,方时恩被班长通知,导员让他去办公室一趟。   方时恩竟然真的被劝退了。   这话不知道是导员故意将话讲得难听吓唬自己还是如何,总之方时恩也并不是改邪归正,突然对学习求知若渴了起来,他不过是想要在学校里躲一阵子。   一脸烦躁地从导员办公室走出来的方时恩,去学校食堂买了饭,尝了两口,味道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吃。   方时恩回到宿舍时,他的讨厌的室友已经回来过了。   “你什么时候走啊,导员不是说学校不收你这种学生了吗?”   方时恩语气不耐烦:“走来,别挡道。”   “问你什么时候搬走呢!怎么回事你,成天趾高气扬个什么劲啊,瞧不上这地方还硬赖着,怎么,现在不嫌这地方脏了少爷您的鞋了。”   “我想搬走就搬走,不想搬就不搬,跟你有什么关系啊!”方时恩到底是忍不住了:“我交的是一整个学期的学费,住宿费我也交了!我现在就要在这里住,怎么了?”   方时恩把从食堂打回来的盒饭往桌面上用力一丢,转过脸就据理力争道:“你也别拿到导员吓唬我,我都跟导员说了,让我退学可以,把学费和住宿费全都退给我,反正就像你们说的,我也没来上过几天,要是不退钱,别说是导员,校长来了我也要睡在这里不走!”   方时恩发现自己被孤立了。   这可能是因为他曾经回来宿舍的几次都表现出来的那一副看不起他们室友的姿态惹到了他们,也有可能是因为王汀作为这间宿舍里的宿舍长,对方时恩敌意最深,别的室友跟他关系好,于是也跟着对方时恩态度不好。   不过方时恩本身性格就不太讨喜,长期以来,对于在学校里交不到朋友这件事也习以为常,因此也不过分纠结于此。   他一个人独来独往,在学校里安顿下来。   每次在窗明几净,坐在前面有老师,前后有同学的大教室里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方时恩总会因为安全感十足而睡得特别沉。   不知道是因为他按时上课的表现导员态度有所松动,还是因为方时恩叫嚣着要退钱后对他这个学生的处理还在商议阶段。   总之这段时间过去,辅导员也没有再来找他说要他退学的事情,   眼看着在学校里循规蹈矩生活了快有半个多月,方时恩前段时间缺的觉也渐渐补回来,随之而来的警惕心也放松了不少。   方时恩从回来学校以后就没走出过校门口了,甚至在周末都没出去玩过什么,生怕号称已经来人不差盯紧自己的刘老板要对自己做出什么事情。   这天晚上,睡过头的方时恩来到食堂时,发现这里已经不剩下什么饭菜了。   而且食堂的饭真的很难吃,这段时间以来方时恩一直忍受着,感到自己肠胃遭受了不小的折磨。方时恩这段时间碍于囊中羞涩,还没舍得点过外卖。   而且学校宿舍楼不让进外卖,所有外卖都要学生绕到学校后门自己去取。   这时候时间已经挺晚,方时恩在食堂溜溜达达了一圈,发现很多窗口都已经关闭。   在学校里漫无目的走了一会儿,方时恩发现自己终于还是走到了学校后门口。   远远的,他就望见了校门口在售卖煎饼果子的摊贩。   胃里空荡荡的方时恩无声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到底是没忍住朝前走了一步。   “老板,要一个煎饼果子,加蛋加肠。”   “好的,八块,稍等一会儿哈。”   方时恩掏出来手机,扫码支付了过去。   五分钟后,方时恩拿到了他的煎饼,又去前面的摊子买了些炸串,加一杯燕麦牛奶。   方时恩手脖子上挂着自己的炸串,一手端着牛奶一手拿着煎饼,边走边吃。   等又重新走回到学校后门的时候发现学校后门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上了,别无他法,方时恩只能抄近道从前门回去。   这近道极暗,路灯还坏了一盏,方时恩越走越是感觉不对,嘴里吃东西的动作也缓缓放慢了下来。   然而事实证明,他的感觉并没有出错。   方时恩远远看到前方隐约浮现出来几道黑影,他咬饼的动作彻底停住。   “方公子,你可叫我好找啊。”   刘老板的声音响彻耳旁,下一刻,方时恩将手里东西一甩,兜头转身就朝反方向跑去。   方时恩心跳得极快,感觉自己用了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这里路黑他跟闭着眼睛跑没什么两样,可他听到身后响起来脚步声一刻也不敢停下。   “快,别叫他又跑了。”   “跟上,跟上……”   方时恩最后凭借自己灵活瘦小的身材,拐进一个窄道,藏身到了一个大垃圾桶后面。   他躲藏在那里,捂着自己的嘴,怕自己气喘吁吁的声音溢出去分毫,心脏因为极度的紧张把胸腔撞得砰砰响。   他心下后悔,早知道不走这条近道,一边听着外面零散的脚步声感到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神经末梢上,方时恩陷入恐惧之中,另一边又在心里祈祷,随便来个谁吧,这条近路应该会有同学路过吧,就算是时间有点晚了,但是也应该会有吧,来个人救救自己吧。   终于,上天仿佛听到自己的祈祷,又开了个玩笑。   方时恩左边响起来脚步声,他转头看到王汀正一脸惊愕地看着蹲在垃圾桶旁边的自己。   “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干什么?”   就在王汀出声的时候,方时恩瞬间惊惧地瞪大了眼,而后将手指竖在嘴唇边上,用力压低声音:“嘘!别说话!小声点!”   王汀这时候却也是开始察觉到了不对,听到了前面的那条街道上细细碎碎搜寻人的声音。   “那小子躲哪去了。”   “真跟耗子似的,一个转眼人就不见了,真钻下水道去了啊……”   “别废话了,好不容易露了头,今天可不能让他跑了。”   几人的声音若隐若现。   王汀站在那里看到方时恩吓得跟什么似的缩着脑袋,心下闪过什么,脸上神情变幻,幸灾乐祸,又无所谓至极。   “我就知道你这样的人最是欠教训,叫你平时嚣张?”   王汀换了个姿势站着,手臂抱在胸前,完全无视过方时恩脸上乞求的表情,故意大声喊了一声:“喂!我问你在这里躲着干嘛呢!”   王汀喊完,便不顾方时恩死活地拔腿跑了。   方时恩可能是因为紧张又蹲了一会儿,紧跟着想跑的时候因为腿麻慢了一步。   方时恩刚跌跌撞撞跑到胡同口,下一秒就被一脚直接踹到腰上,他身子后退撞上墙,惨叫一声,跌落下来。   “跑!我叫你还跑!”   那男人骂骂咧咧还要上脚再踹,方时恩这时候蜷缩在地上,吓破了胆一样捂着自己脑袋。   刘老板这时候才慢慢悠悠出声阻拦:“哎,别踹了,你看他那身子骨能受得住你几脚。”   那男人听到刘老板的声音,动作于是停住。   刘老板朝前走到方时恩面前,手下的人将躺在地上的方时恩架了起来,让方时恩面对他。   方时恩身子想往后缩都做不到,看到刘老板居高临下望着自己,脸上还是挂着一副笑呵呵的和蔼面容。   “方公子,你这么做可是叫我伤心啊。”他弯下腰:“说了让你别动心思跑,结果你跑哪去了?”   方时恩挣扎着说:“不是,刘老板,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想跑,我是真的没钱了,你别逼我……我现在浑身上下就剩八百块钱了,你要是要我这就转给你。”   “你打发叫花子呢。”刘老板这时候也不再笑了。   “我真没骗你……”方时恩看着面前乌泱泱的人,吓得哆嗦起来:“我求你了,刘老板,你大人大量,高抬贵手……”   刘老板这时候叹气起来:“不是我不愿意高抬贵手,你说你来这赌场玩输了钱,让我垫付了,却不愿意还钱,哪有这样的道理,我好心给你时间凑钱,你倒好,还藏起来。”   “我不是藏起来,我是……我是……”方时恩瞳孔映照出来他恐惧的影子,绞尽脑汁辩解称:“我是开学了,我总得回来上学吧,真不是故意躲您。”   “方公子,事到如今,你还拿这些话糊弄我。”刘老板摇了摇头:“你既然心不诚,我们便不必再多说了。”   他朝后退了两步,站到后面去,点了根烟,吩咐道:“你们看着办吧。”   方时恩瞬间软了腿,他浑身发颤,对着刘老板喊:“别,别!再给我点时间,我还钱!我一定还!”   刘老板哼笑一声:“这时候又觉得自己能还了?小鸡崽子,跟我玩这一手,今天非给你长个记性。”他说罢一挥手,叮嘱道:“捂住他的嘴,这在学校附近,动静小点,别招来人来。”   方时恩被捂住嘴,拖到后面去,两人按住他的肩膀,一个人过来抓住他的脚。   一阵破空之声传来,方时恩眼看那棒球棍要落向自己的膝盖骨,他拼命挣扎,抓住他脚的那人却没留神他猛地一挣。   这一棒球棍下去,最后砸到了他的脚踝上,方时恩被按住的身体猛地一抽搐。   “唔……!”   方时恩扬起来脸,瞳孔骤然放大了一瞬,仿佛在这一霎清晰地听到了自己脚踝断裂的声音,在剧烈的疼痛之下,他的面如白纸。   抓住方时恩的人这时松开了手,方时恩却再没有一丝一毫挣扎的力气,他整个人汗如雨下,一张小脸在黑夜里苍白得骇人,上面浮现一层凉津津的冷汗。   方时恩整个瘫软在地上。   刘老板这时候看着他的样子,将自己手里抽完的烟丢到了地上,烟落在距离方时恩脸前一厘的地方。   刘老板伸脚踩灭了烟头。   “这回就先这样,你回去老实点,我给你两条路,要么把钱给我凑够,要么我帮你联系点客人,我给你一星期的时间,你自己考虑好,不然下回就不是断你一条腿这么简单了。”   刘老板把话说完,便又一抬手,命令道:“我们走。”   方时恩一向是不太能忍痛的人,脚踝上传来的剧痛使得他根本无法听清刘老板最后又说了些什么,他躺在地上,只能听到自己剧烈的放大了的呼吸声。   方时恩脸上的泪水和汗水混杂在一起,躺在地上疼得头脑眩晕,眼睛都睁不开。   吓傻了的王汀这时候从角落里钻了出来,他其实是跑到一半后,听到了身后传来的方时恩挨揍的声响,本想好好欣赏一下方时恩被教训的凄惨样子,却没有想到这群人下手这么狠。   他原以为方时恩不过是得罪了哪群别校的学生,又或者这群人想要挤些爱炫耀名牌的方时恩的钱。   王汀这时候挪动着脚步,走到了方时恩面前,看到方时恩这么奄奄一息躺在地上,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的样子,几乎疑心他已经死了。   而且王汀确实听到了棒球棍敲下来的声响,却没看清那人敲在方时恩哪里,万一是脑袋上呢,那可不是要闹出人命了。   王汀惊疑不已,战战兢兢蹲下来,拿出来手机照亮,终于确认方时恩的脑袋下没有一摊血迹后,松了一口气。   但是这时候方时恩紧闭着眼,艰难喘息着的样子也显示出来他伤得很严重。   王汀不敢动他,不知道他到底伤在哪里。   “你……你也别怪我。”王汀心虚不已:“谁让你自己平时爱惹事,这能怪得了谁,我也不知道他们会下手这么狠是不是……”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掏方时恩的口袋,摸到手机以后,打开方时恩的手机,本来想先联系一下方时恩的家人,却在点开最近通话的时候,发现一连串十来个都是方时恩拨打出去却被拒接的电话。   王汀顺手又点了一下,果不其然,几声铃响后电话又自动挂断。   王汀继续往下滑,看到了夹在其中的一个号码,再往前日期就要推到明年了,王汀最后拨打了这个电话。   苏执聿洗完澡刚从浴室里出来,就听到了手机嗡嗡震动的声音。   他看了一眼,是江卓的电话,他按下接听键。   “喂,怎么了?”   江卓说:“苏总,我刚才接到一通电话,是方时恩打的。”   “怎么,他联系不到我就去找你,你还真的打过来,我上次不是说过你??”苏执聿不知道方时恩给了江卓什么样的好处,让他这个一直以来忠心尽职的助理这么为他牵线。   江卓犹豫了一瞬,开口道:“方时恩好像遇到了危险,他喊救命,声音很虚弱,我怕真的出什么事了……”   深夜十一点,天空中飘起来细细密密的小雨。   苏执聿的车停在胡同口,车打开远光灯,照亮昏暗的窄道。   方时恩不知道是微凉的雨打在脸上将意识昏迷的他唤醒来,还是被这骤然亮起来的灯光刺到了眼。   他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庞上,原本紧闭的眼睛,睁开一道缝隙。   方时恩看到穿着一身黑色羊绒大衣的苏执聿,朝自己走过来,救护车的声音响彻耳旁。   苏执聿走到方时恩面前,看到方时恩恍若一摊烂泥躺在地上。   方时恩这时候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往前爬了一点,他的身躯稍微一动,他的那只脚处就会传来令他心惊胆战的疼意。   一只苍白的,湿漉漉的手扒在了苏执聿价值不菲的手工定制的皮鞋上,方时恩用力扬起来,望着他。   苏执聿看到一双饱含痛苦又惊惶不安的眼,他的鞋面都要被方时恩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的液体打湿。   他说:“救……救我,我要死了。” 第26章   方时恩没有死,但是被送入医院的时候已经痛晕过去。   他左腿的脚踝受伤非常严重,粉碎性骨折,送到医院后很快就推上了手术台,做了手术,打了髓内钉。   手术后他麻药劲没过还能昏睡着,到了药效散得差不多的时候,他就感觉到左脚的脚踝还是钻心地疼。   医生给他打了一些止痛的药,方时恩才再次筋疲力尽的得以安睡。   除掉左脚脚踝处那严重的骨折伤之外,方时恩便只有一些皮外伤了,腰部有一大块瘀青,是被踹的,软组织损伤,膝盖上胳膊肘有不同程度的磕磕碰碰,在他过于白皙的肌肤上留下印记。   而除掉这些身体上的伤之外,方时恩的精神显然也受到了极大的创伤。   他被吓坏了。   说到底方时恩不过是一个二十出头应该处在上大学年纪的学生,从前也只知道仗着程诗悦吃吃喝喝,哪里会见得到这样残忍凶恶的大阵仗。   手术第二日,方时恩从病床上缓缓睁开双眼,他闻到空气中散发的不太好闻的消毒水的味道,看到头顶雪白的天花板,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在医院里。   这间病房的环境良好,地方宽敞,这样的VIP病房显然不是方时恩现在能够支付得起的。   躺在床上的方时恩眼珠子转动,终于在看到病间里沙发上坐着的江卓的时,模模糊糊从昨日零散又惊悚的记忆里搜刮出来一些什么,依稀记得最后还算是良心未泯的王汀在自己身上摸走了手机,好像是播了几个号码。   此刻看到江卓在这里,方时恩有了猜想,不由在心里就燃起了希望。   江卓这时候听到病床上传来的动静,发觉方时恩已经醒来,于是起身从小沙发上站了起来,走上前去询问道:“终于醒了,身体还有没有哪里感觉特别不舒服?”   方时恩看着他,摇了摇头:“没有,只有脚腕子特别疼。”   刚做完手术第二天,不疼才是奇怪,方卓看着对方脸色几乎和脑袋下的白枕头一样白,岔开话又问:“饿不饿?这里有准备好的早餐。”   方时恩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粥时,不知是伤口在疼却还是如何,手还在止不住地打哆嗦,他的声音哑着:“江助理,执聿哥呢?”   江卓看着他如惊弓之鸟般的样子,眼神复杂,停顿片刻,忍不住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苏总在和你的主治医生谈话,一会儿就该进来了。”   方时恩:“哦。”了一声,还是很不放心,半躺在病床上,一边用勺子搅和着粥,大口喝着,一边眼睛又时不时瞄着门。   终于,在方时恩喝完一碗粥,吃掉三个包子的时候,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算算时间,方时恩其实已经好几个月都没有见到过苏执聿了。   回忆起他还和苏执聿在一起的日子,那时候他姐姐还在,他还经常和姐姐抱怨苏先生种种不解风情的坏习惯,那些日子如今看来仿若过眼云烟。   苏执聿看到方时恩,因为打了石膏,半坐起来的姿势看起来很不舒服,脑袋上头发翘着,一双浅色的猫眼儿也失了从前的灵动,满是惶惶之意。   脸小了些,人瘦了不少。   苏执聿打量完毕,收回视线,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却莫名还是让此刻在病房里的两个人感觉到他情绪不太妙。   “医生说手术做完以后,避免伤口发炎,饮食要尽量清淡些,另外最起码要好好静养三个月,不要乱动,避免以后留下什么后遗症。”   方时恩看着苏执聿,将嘴里最后一口包子咽下去,然后小声说:“我想喝水。”   江卓这时候刚要起身,就看到他们苏总已经上前一步,拿起来床头柜上的杯子,递了过去。   那是一开始江卓早就帮忙接好的温开水。   方时恩接过水杯,仰头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然后又把杯子递给了苏执聿,又去观察对方脸色。   片刻后,方时恩湿润了一些恢复了血色的嘴唇微抿,他望着苏执聿,先是有点小心翼翼地道谢说:“谢谢你救我,帮我付医药费。”   苏执聿漫不经心地回:“不客气。”   “你先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已经让江助理帮你找了护工,在医院里再住个十来天就可以出院了,你好好休息。”   他说罢,便像是转身要走。   方时恩看他这样,猛地伸手就要去拽他,这一下动作太大,他像是扯动了伤口,疼得脸色刷白。   苏执聿听他呼痛,忍不住蹙眉,他止住脚步:“都这样了,你还不安分。”   方时恩看他停下,立马伸出来两条胳膊,去抱他的腰,是个蹬鼻子上脸更不安分的架势。   “我没地方去,我出院……我出院后,能不能先在你那里住一阵,等过了一阵我保证走,我绝不纠缠你,我保证。”   方时恩扬着一张惶恐不安的脸看他,语气里满是哀求。   “求你了,你行行好……可怜可怜我。”   苏执聿看着方时恩,知晓对方是很不值得可怜的人,会有今天凄惨的样子,大部分原因是自己一手造成。   但是很不合时宜地,苏执聿想到自己那块被他偷拿的表,估计那个时候方时恩就已经被催债的盯上了,走投无路的方时恩才又做出来这样下作的事。   但是那块表最后被苏执聿从方时恩这里要回来后,摔到了垃圾桶里去了。   苏执聿不会做类似,如果他没有把手表从方时恩这里要回来,他拿去抵债会不会这次就能保下来这条腿,这种假设,也不从认为自己讨要回来自己的东西有什么不应该的地方。   可是苏执聿看到方时恩到此刻,还在用充满期盼的,祈求的目光看着他,好像把他所有联系方式拉黑,不留任何情面拒绝,从未对他给予过任何温柔关怀的苏执聿是他的救世主一样。   很可能是由于方时恩求了太多遍,苏执聿即使善心有限,于是在此刻也勉为其难地,愿意稍微可怜他,没有立马拒绝。   “为什么?”   苏执聿问。   方时恩这时候还没松手,他的侧脸贴在苏执聿腰上,自下而上地望着他,像是只在母猫跟前走丢了,胡乱攀附在人类脚边的猫崽子。   方时恩这时候抿紧了嘴唇,而后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充满恐惧胆寒又神神秘秘,他说:“我惹到了黑社会。”   三月份的天气,即使春天已经来临,到了夜晚,吹来的风里还是带着冰冷的凉意。   苏执聿在车里把车窗打下来一半,指缝里夹着一根燃了一半的烟。   “我也是刚回国,可不是故意不找你,等我忙完公司选址的事,有机会就去你那里找你聚聚。”顾辛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苏执聿问:“怎么突然回来了”   “总给别人打工受够了呗,我跟几个同事一起回来的,准备创业。”顾辛的心情听起来不错,是个要开启人生新征程跃跃欲试的姿态,他语气分不清是真心还是试探地问:“怎么样,你感不感兴趣,要不要来加入我们。”   感兴趣?   苏执聿其实一直以来对他的所学的专业也好,工作也好,都说不上是特别感兴趣。   尽管他在这些方面多年来都尽力拿出来一个优异的成绩,但是这对他来说都是应该的,于是也从来没有获得过太大的成就感又或者别的什么。   他付出努力,得到回报,这不是理所应当吗,又不是凭空得来,有什么值得稀奇?   又是“要不要来加入我们”。   苏执聿从幼时到少年学生时期,就很多次地听到过那些在记忆里已经面容模糊不清的人对自己说出这句话。   这些人手里拿着风筝,游戏机,桌牌游戏盒……   在苏执聿的窗外,苏执聿的周末,苏执聿的长假,很多次地,热情地询问:“你要不要来加入我们?”   每当这个时候,苏执聿都会义正词严地拒绝,他会说:“不,我要学习。”   循规蹈矩地,按照陈碧婉严格要求的条条框框成长到如今,好像全身上下都盖上了“优秀人类”的章的苏执聿,好像从来没有做出过什么过分离经叛道,跳脱的,大胆的事。   短暂地走神儿的苏执聿没对顾辛做回答,只是沉默很久,才用很轻松的语调问了一下:“怎么,你要来挖我过去吗?”   顾辛这时候接着又说:“我们这种小公司,可不敢劳苏总费心劳神,不过你要是你有时间的话,到时候可以来我公司看看,有闲钱没处使的话可以来做我们公司的大股东嘛。”   苏执聿这时候点评道:“你可真能折腾,你在国外年薪都拿到那个数了,现在又拐回来从头开始。”   顾辛这时候也笑:“不是钱多钱少的事。”   就在这时,苏执聿右侧紧闭的玻璃车窗外走过来了一个人影,弯下腰来,敲了敲车玻璃。   车窗降下来,苏执聿看到是江卓。   顾辛那边听到动静,察觉到苏执聿突然的沉默,意识到他应该是有事要忙,于是干脆利落地说道:“那你有事先忙吧,下回我过去找你,别忘记请我吃饭。”   苏执聿:“嗯,一定。”   电话挂断,江卓这时候才开口:“找到了,就是这里,我已经派人下去打招呼了。”   “把人请出来吧,这个时间点,别耽误他做生意,也别吓着客人。”   苏执聿说完,打开车门,抬头看到霓虹灯牌上“澜海酒吧”四个大字,门头招牌毫无设计,墙边还有一摊积水,不知道是空调漏水还是洒了的酒,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如果不是方时恩,苏执聿可能这辈子也不会踏足这样的地方。   他从车上下来,随手将指间快要燃尽的香烟掐灭,扔到了垃圾桶里。   江卓看他下车,像是想要拦一下,“苏总,这事不如交给我吧。”   这种脏事,苏执聿最好还是不要轻易露面,省得生出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苏执聿却是一副浑然不在意的姿态,他说:“来都来了。”   他迈开腿朝前走。   江卓带来的那群训练有素的保镖已经从澜海酒吧地下室将刘老板“请”出来了。   刘老板这时候看到苏执聿,天色太暗他一时间没太能看清苏执聿的长相,可也能从这架势里窥探出来对方非富即贵的身份。   “这位老板,有事好商量不是,我这下面场子离不开人,有什么事咱不能到里头说?”   刘老板既然是做这样的营生,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这事虽让他心里有点儿不太妙的预感,离唬吓住他还是远得很,再不济他还能报出孙知贤的名字来,在云淮市这地界儿,做生意的商界的左右会买他一个面子。   苏执聿摇摇头说:“不能。”   他这时候也没什么心情再绕弯子,抬起来眼睛望向刘老板:“我今天是来替人还钱的。”   “替谁?”   “方时恩。”   刘老板一听这名字,心里头立马“咯噔”一声,意识到这恐怕是那小鸭子的金主来了,明明孙知贤给自己递过消息说那姓方的小子早被踹了啊。   虽说心里头已经泛起来嘀咕,见多识广的老油条刘老板面上却是不惧,脸上挂着笑还是和和气气地说话:“这好说,既然是还钱的,那自然好说。”   苏执聿问:“他在你这里一共欠了多少?”   刘老板这时听他发问,立即眼睛一亮,还没等开口回话就又听到苏执聿语气轻飘飘地问:“要钱就要钱,没事吓唬小孩做什么?”   刘老板知道他是指自己带人堵了方时恩的事,面上也有些不自然,“唉,这事弄的,真是对不住,这样吧,这几日的利息就不要了,还是那个数,总共是二百八十七万九。”   苏执聿闻言,示意江卓将钱交给刘老板。   江卓带人将几个手提箱放到了刘老板面前。   苏执聿说:“方时恩伤了脚踝,住院一共花费了六万,加上这二百是八十八万,这里一共是二百九十六万。”   刘老板见到钱嘴刚一咧开,慌忙到手提箱跟前,还没等打开看呢,就立即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怎么把医药费还赔给我了,你说说这……”   话还没说完,刘老板就被突然簇拥上来的保镖捂住了嘴,他瞬间惊恐地挣扎起来,酒吧里的两名酒保看这边人多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缩在酒吧里也不敢出来了。   这样的营业日,刘老板那群乌泱泱的混混也不在这里。   几名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架着不断扑腾,像条刚被捕上岸的肥鲶鱼的刘老板拐到了墙角。   苏执聿转身朝车走去,江卓伸手为他来开车门前,听到了一声压抑在喉咙里的惨叫声。   春天的暖意充盈在空气中,路边草树焕起新绿,街道上的人终于褪去厚重的棉袄。   方时恩在医院里住了两个周后,也出了院,现在搬到了他曾经住过的地方,金枫南湾。   苏执聿回金枫南湾的时候,方时恩已经搬进来有几天了。   苏执聿察觉到方时恩并不像从前那样期盼着自己前来,就比如说上一次他回来方时恩只躲在卧室里睡觉,这次他进来这样刚巧撞见方时恩跷着打着石膏的脚在沙发上看电视,方时恩竟然在看到自己后,有很不自然地偏过脸去,多次逃避和苏执聿对上视线。   这个时候的方时恩还依然活得很战战兢兢,认为外面的世界还依然危险。   全然不知他口中的“黑社会”已经因为和他同样的伤情住了院,并且还没住几天就被警察造访。   同时,为建设美丽和谐云淮市的贡献宝贵线索的热心市民苏执聿,也得到了警察嘉奖和感谢。   对此一无所知的方时恩很多次祈祷,苏执聿最好把他完全遗忘,不至于突然想起他闲置的房子里还住着一个没用的人。   这样的逃避是很掩耳盗铃的,而且还会惹得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心情不怎么畅快的苏执聿。   电视机里在放着一部狗血爱情偶像剧,声音很是吵闹,于是苏执聿在走到方时恩面前时,先伸手拿到遥控器把电视机关掉了。   苏执聿看到方时恩手里还攥着几颗毛栗子,茶几上的一碟毛栗子已经空了一半。   偌大的客厅里安静下来,方时恩看到靠近自己的苏执聿,心里惊疑不定,很是担心他会找自己谈天,万一聊到,要问自己要借住到什么时候就不好了。   但是苏执聿已经在他旁边坐下,身旁的沙发陷下去一些,方时恩瘸着腿,这时候拄着拐跑也未免太刻意。   于是方时恩只能僵硬地和苏执聿打招呼,叫了一声:“执聿哥。”   苏执聿垂着眼眸,目光落到他身上。   方时恩没话找话起来,妄想率先主导话题,他把手里的毛栗子塞到苏执聿那里,热切推荐起来:“这个焦糖栗子很好吃,你尝尝。”   又很殷切地问:“要不要我帮你剥开。”   苏执聿没有拒绝方时恩塞过来的栗子,但是也没有吃,他伸手将那两颗栗子放到了茶几上。   方时恩看着他的动作,没说话,眼珠子不安地乱转,他此刻惧怕苏执聿的沉默,但是也希望他最好这样一直沉默,不要讲一些要赶他出去的话,或者羞辱他的话。   尽管他在苏执聿这里从来没有做出过什么上的了台面的事,看起来也像是没有什么自尊可言。   “我帮你把欠的赌债还清了。”苏执聿抬起来眼睛望向方时恩,看着对方头发长长了许多,柔顺地贴着白皙的脸颊。   他突然觉得自己实在是没有必要在方时恩这件事上这么自苦,于是便很顺从心意地伸手抚摸上了方时恩的脸庞,是他意料之中柔软细腻的触感,会让人联想到滑腻的丝绸锦缎,柔软的羽毛,又或者别的什么柔软细滑的东西。   苏执聿微凉的手指细细摩挲过方时恩的脸,他声音算是很轻地说:“如果让我发现你再赌,我会让人把你另一条腿也打断,知道吗?”   方时恩原本在听不到他前一句话的时候瞬间雀跃沸腾起来的心脏骤停了一瞬,方时恩不是个好性子吃话的人,但是如今跌落尘埃身心都受到极大创伤,身无分文又无家可归的方时恩只得在听到苏执聿这样的话时,低下头来,连声保证:“不会了,我这辈子也不会再碰了,我真的。”   苏执聿没说话,也不知道是信没信,又或者说他觉得方时恩的保证根本不重要,他只是如实告知方时恩这样做的后果。   苏执聿自认为已经找到更好的和方时恩这种人相处的方法,又认为吃了教训担惊受怕的时候格外安分乖觉。   “谢谢你,执聿哥,你真是我的大恩人。”方时恩这时候还没有忘记和苏执聿道谢,为他替自己还掉的百万的债款。   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方时恩感觉自己呼吸都顺畅了不少,总算是能大口喘气了。   “太谢谢你了……”   在方时恩准备来抓自己的手,来表示感谢的时候,苏执聿躲了一下。   苏执聿语气还是淡淡地:“怎么谢?”   方时恩手抓了个空,愣怔一瞬,再去看苏执聿的时候,他的神情依旧风轻云淡,方时恩却从他黑沉沉的眼眸里读到了别样的东西。   方时恩是不够聪慧,可是他跟苏执聿到底是睡过多回,因此见到熟悉的东西,也能够认出。   “可是,可是我现在不太方便,医生说要我好好……静养。”方时恩扯了扯嘴角,露出来一个很僵硬的笑。   “是吗?”   苏执聿这样意义不明地,简短地又问。   方时恩有点儿不敢答了,苏执聿在床上从不顾及他的感受,他现在这副样子,真要这个时候做,不知道要受多大的罪。   “那只是用嘴感谢吗?”苏执聿目光落到方时恩比常人嫣红许多,此刻显得很是丰润的嘴唇上。   方时恩在苏执聿这样的目光下,无声地吞咽了一口口水,这样的事他此前也没有做过,客厅的灯太亮,无所遁形,使得方时恩难免会感到几分难堪和紧张。   他没有抬头,但是能够感觉到苏执聿还在一直看着他,好似在欣赏他这样的挣扎。   方时恩最后还是不得不鼓起勇气,跪在那里,颤抖着手去摸到了苏执聿的腰腹处,解开了他的腰带。   苏执聿没有讲话,但是也没有推开他。   他居高临下的视线落到方时恩脑袋上,看到他柔软发丝中间的发旋,感觉到他比自己小了一圈的手按在他的大腿上。   苏执聿看到这样不知廉耻的方时恩,表现得好像是除了继续卖给自己,就没有别的活路一样。 第27章   方时恩嘴唇红肿起来,嘴里的东西呛咳出来一部分,另一部分在嘴里没地方吐。   苏执聿难得体贴,从桌上给他抽出来一张纸巾递了过去。   方时恩因为没有经验脸上有因为噎呛而流出来的生理性的泪水,一个人在那里咳嗽了很久,用很大的力气才按捺住没有在苏执聿面前发出干呕的声音。   方时恩窝在沙发里,用了很久才缓过劲来。   这个时候,收到方时恩的“谢意”的苏执聿,留下一句“你好好养伤”后,已经从金枫南湾离开了。   苏执聿并未留宿在这里。   他来金枫南湾目的很明确,这个时候的方时恩还不太方便做他想做的事,于是他便不太常来了。   方时恩因为腿脚不便,一个人待在这个空荡荡的大房子里,时间久了,难免会有些闷。   在短短的一个月里,苏执聿收到了方时恩发来的十六朵造型迥异的云朵照片,院子里蔫头耷脑的红杉树三张,和他偶然发现的树上的杂乱鸟窝图一张,皆出自金枫南湾的窗外。   方时恩又恢复了孜孜不倦骚扰苏执聿的模式。   苏执聿很不耐烦,但是最后还是吩咐了江卓给看起来已经憋疯了的方时恩购买一辆电动轮椅送过去。   让请来的护工没事可以推方时恩到别墅区附近的公园逛逛。   五月末,方时恩拆掉石膏可以下地了。   苏执聿夜晚下班后去金枫南湾接走他。   因为这段时间,方时恩不知道又从哪里刷到了一些美食推广,一直用链接轰炸苏执聿,请求苏执聿能够行行好,带自己去品尝。   而苏执聿这段时间以来,也似乎受够了方时恩那些隔靴抓痒的,不太熟练的伺候,今日方时恩的石膏终于拆除,苏执聿预备尽兴。   于是在这晚前,并不介意遂方时恩的心意,满足方时恩的渺小愿望,比如带他饱餐一顿。   方时恩从房子里出来的速度很快,好像是接到苏执聿要来接他的通知后,就已经早早做好了准备。   方时恩坐进车里的时候,看到里面的苏执聿,很快凑过去,眼睛亮晶晶地叫了一声:“执聿哥。”   苏执聿抬起来眼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看起来精神头不错,可能是因为终于解掉脚踝上的束缚的缘故。   苏执聿“嗯”了一声,然后问他:“你这几天一直说想要去吃的餐厅叫什么?”   方时恩这时候并不计较苏执聿原来从没有点开他发过去三遍的链接,很是积极地从口袋里掏出来手机,然后点开一个热门链接,图文显露出来后,递到苏执聿面前。   “就是这家,是不是看起来很棒。”   苏执聿扫过方时恩的手机屏幕,发现方时恩手机上有一道明显的裂痕。   苏执聿目光最后落到网红餐厅的推广图文上,看着那不知道叠了多少层滤镜,颜色艳丽地不正常的食物图片,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告诉方时恩:“把地址发给江卓。”   这家网红餐厅开业许久,餐客一直络绎不绝,方时恩和苏执聿等了十多分钟才有位子。   好在等待的时间不算太长,苏执聿没有不耐烦。   苏执聿又看到方时恩给每一道上来的食物拍特写,坐在座椅上,很是三心二意的样子。   看起来好像是不急着吃,不太饿。   但是等放下手机开始吃的时候,方时恩把每道菜都夹进自己碗里许多,并且吃了个干净。   这家餐厅苏执聿尝起来餐品中规中矩,有负盛名,其中文艺轻奢的装修风格,为餐厅的整体格调加了大分。   不过因为不算是太难吃,苏执聿也动了几筷子。   六月份的天气,在白天时已隐隐有些燥热,此时到了晚上,凉风习习,让人感觉清爽了不少。   方时恩吃饱喝足,又在把照片发在朋友圈收获了不少点赞后,很是心满意足。   他跟在苏执聿后面,前后脚从餐厅走出,前去停车场开车。   二人刚走到地下停车场,方时恩还在叽叽咕咕跟苏执聿说话,就在这时候,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执聿,是你吗?”   方时恩和苏执聿同时扭头,看到了距离他们两米远的距离外,打招呼的人。   没有想到这样巧,他们竟然在这里碰到王惠。   “怎么是你!?”这个时候方时恩看到王惠,已经完全是一副如临大敌架势,对着王惠,色厉内荏地吼叫起来:“我钱都已经收了,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喊完后,王惠的脸上也是出现了一瞬的诧异,似乎是被方时恩抢了台词。   这家网红餐厅位于商业街里,他们所处的地下停车场,是附近最大的一个停车场,王惠如果来附近消费,会把车停在这里也并不稀奇。   但是这并不代表苏执聿此刻的心情没有影响,几乎已经可以预料王惠会对他和方时恩之间的关系做怎么样肮脏又准确的猜想。   苏执聿在察觉到王惠的视线在方时恩出声,便落在他身上后,语气里有几分压抑不住的不耐烦,他对方时恩说:“闭嘴,先去车上。”   方时恩似乎有点儿不甘心,但是在苏执聿逐渐变得冰冷的目光下,他还是不情不愿地拉开车门,听苏执聿的话,先回了车里。   苏执聿这时候,才不紧不慢地叫了一声:“王叔。”   刚才在车里看到苏执聿和方时恩的身影时候,王惠认出来方时恩,那时候还单纯认为是方时恩收了钱却还贼心不死,誓要为他姐姐报仇,别的路子走不通,就要另辟蹊径,勾引他女儿的未婚夫。   现在再一看两人的相处,王惠目光从眉头微蹙站在那里的苏执聿身上收回。   老狐狸精修炼成形的王惠,心里微一琢磨,就回过味来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语气并不激烈,像是试探一样,看向苏执聿:“上次不是说,不认识吗?”   苏执聿其实已经忍不住在心底暗骂了一声晦气,可此时听到王惠这样问自己,他还是状似气定神闲地回道:“刚认识。”   王惠听自己这位准女婿这样敷衍自己,心里也有些动怒,便皮笑肉不笑地说:“执聿,咱们都是男人,王叔理解你这些事,但是你快结婚了,是不是应该在婚前把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处理干净呢。” 第28章   苏执聿闻言,也微笑起来:“这不是还没结婚呢吗”他四两拨千斤,借王惠的话说:“更何况,王叔您也说了,都是男人,理解理解。”   王惠脸上一阵青,他看着苏执聿浅浅微笑着看自己的耐人寻味的眼神,知晓他是在点提自己关于去年程诗悦那件闹得满城风雨的桃色事件,可是王惠再是在私生活上有诸多问题,他对于自己的独生女的宠爱却是实打实的。   他竭力按下脾气,继续说道:“这怎么能相提并论呢。”王惠语气沉了些:“思瑜是真心喜欢你,你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太不合适了……”   真心喜欢?苏执聿听了这话,心里暗道,那不是更麻烦。   不过是一场商业联姻,扯这些有的没的干嘛。   王惠望着苏执聿,毫无疑问,苏执聿是一位出类拔萃的青年才俊,能力家世在此之前都是使王惠十分中意的女婿人选。   他根本没有想到苏执聿会在背地里做出来这样的事,而且这个人还是方时恩。   苏执聿是同性恋?王惠泛青的脸色透露出古怪,迟疑又问:“你这是……尝个鲜还是?”   再是商业联姻,王惠也没有把自己的亲女儿往火坑里推的道理。   苏执聿像是很疑惑,没有听懂那样,回问道:“什么?”   王惠的手机这时候开始响了,他来到这里,显然是有约在身,而且这里确实也不是什么谈话,或者兴师问罪的好地方。   “执聿,这件事我希望你能尽快自己处理好,不然等我去与你父亲商议订婚事宜的时候,不免要多问两句了。”   王惠说完,便甩上了车门,是一副要离开的架势。   苏执聿听他搬出来苏业堂,没有想到他已经快要三十岁了,做个什么事,被王惠撞见,他竟然还想去找苏业堂告状,简直把他当什么没话语权的小孩子。   苏执聿心情已经极度不悦,面上却分毫不显,他一副受教的谦和姿态,点头称:“王叔放心。”   这一晚,苏执聿在金枫南湾待到后半夜,做了两次,就离开了。   方时恩察觉到他不高兴,像是怕惹到他,表现得也比往常安静许多。   一周后,苏执聿接到他的大哥的电话。   苏执舒要求挪一笔苏德科技公账上的钱,说是周转一下资金,等周转开了,很快就还。   苏执聿对这一天早有预料,语气还算是平稳地问苏执舒:“爸知道吗?”   苏执舒似乎是极其不喜这种向苏执聿低头讨钱的感觉,可能会让这个弟弟感觉自己十分无能,因此在电话里,又虚弱又烦躁地说:“怎么,你还不信我?我早跟爸打过商量了,你要是不信我让爸给你打电话说?”   苏执聿没说话。   苏执舒却还在絮絮叨叨说:“都是一家人,你总是斤斤计较这么多干嘛?都是苏德的产业,互助一下怎么了?”   苏执聿抬手抚上自己眉心,停顿好久,才说了一句:“知道了,下周五之前我会让人给你转过去。”   这话说完,电话那头,苏执舒低哼一声,像是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句:“谢喽。”   苏执舒提出的数额不小,但是并不在苏执聿无法承受的范围内,只是苏执聿看到过苏德总部真正的账本,知晓这笔钱打过去也根本堵不上那么大的窟窿,做这些不过是杯水车薪,苏执舒所谓的“周转开了”就还给回来,也是遥遥无期的事。   而并不出苏执聿预料的,两周后,苏执舒果然打了第二次电话给他,为同样的事。   这一晚,苏执聿很晚才从苏德科技走出。   他知晓苏德总部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苏德科技自他经手以来,一直以非常强势又蓬勃的速度在发展,即使他对苏业堂一碗水端平的要求从未有太高的指望,但是在这一刻,他还是无可避免的感到寒心。   要能弥补上这么大的资金亏空,苏德科技可能无法避免在未来五年甚至更多的年限里,持续被苏德总部吸血。   大摊子还值得抢一抢,烂摊子还有什么争抢的必要?   苏执聿走出公司大门前,手指间夹着的那根烟的烟灰被风吹落,他抬头看了一眼苏德科技昼夜不息的广告灯牌。   挽大厦将倾,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是小说里励志动人的精彩桥段。   真要做起来是另外一回事。   且不说就算是他现在接手苏德的一切,是不是能够让苏德很短的时间里起死回生,又或者继续续命苟延残喘更长的时间,更甚至直至慢慢恢复,并不是准数。   其中需要耗费的时间和精力却可以预想,这在现在苏执聿看来十分得不偿失。   更何况,苏业堂到这个时候还在执迷不悟,偏疼他没用处的大哥,根本不会把苏家的一切完全拱手交到他的手上。   语气这么继续被拖垮下去,还不如急流勇退……   苏执聿将烟掐灭,丢入垃圾桶,走到已经被江卓开出来的车前,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苏执聿吩咐说:“去金枫南湾。”   在这段时间里,方时恩也有自己的忧心烦扰。   在一次饭后去公园散步的时候,没有走多久,他的脚踝就开始酸痛起来,由此他发现他的脚踝愈后并不好,因此又去了医院一趟,开了些疗伤的膏药。   而且自从那次在商业街的地下停车场偶遇王惠后,方时恩也是紧张难安了很久。   他对于王惠一家人的情绪大概是痛恨厌恶又夹杂着几分恐惧的。   如果苏执聿真的和王惠的女儿王思瑜结婚了,那么本就是以很不堪的角色生活在苏执聿这里的方时恩岂不是会变成更不堪的存在。   他会不会像他姐姐一样,也经历一些跟踪威胁恐吓谩骂?   苏执聿这次来的时候因为是临时起意,并没有提前通知方时恩。   因此他来的时候,方时恩还在按照医生的吩咐,在用木桶用药泡脚。   苏执一走进房间,就闻了一股药味。   “执聿哥,你怎么来了?”方时恩很意外地问。   方时恩坐在床上,两只莹白的脚在水桶里泡地久了,泛起红来。   “怎么想起泡脚?”   水桶里的药水凉了,坐在床上的方时恩,用手旁的毛巾擦脚。   苏执聿的视线难免落到了方时恩的脚上,看到方时恩的脚粉莹玉润,他的手抓着一条藏蓝色的毛巾,手也比寻常男人白皙了不止一个度。   苏执聿回忆起,他蒙上方时恩的眼,把他脱光后的身体,细细回想起来,方时恩浑身上下,其实都是很经得起打量的。   除了……   苏执聿的目光落在方时恩腰腹下三寸的位置,顿了顿,但是他很快又想到,这并不重要,毕竟方时恩和自己在一起,并没有什么需要用到它的地方。   方时恩并不知道坐在自己对面的沙发上,面上没什么表情,一本正经打量着自己的苏执聿脑海里此刻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擦干了脚后,身后去拿在床上他刚刚放好的膏药,刚一打开包装,膏药竟然就掉了下去,掉到了地上。   方时恩坐在床上,睡裤的裤腿卷起来好几层,一条腿蜷着,露着漂亮的,不堪一握的脚踝。   他低着头,看地上的膏药,试了两下,姿势不是太方便捡,于是开始左右张望,看他那两只不知道被自己又踢跑到了哪里的拖鞋,准备穿上鞋从床上下去。   第二次去医院看脚踝的时候,是江卓陪着方时恩去的,对于医生拿的这些药,苏执聿并不了解。   方时恩恹恹地:“医生说伤得太严重了,以后可能阴天下雨都要受罪,给我开了些药,让我没事多泡泡。”   苏执聿看了一眼窗外,好像并不信任方时恩的说辞:“可是外面没有下雨。”   方时恩说:“可能明天就会下了。”   苏执聿看着方时恩,莫名希望明天不会下雨,证明方时恩说的是错的,他不过是小病喊痛,无病呻吟,是方时恩一些做作的,换取怜惜的小手段。   但是苏执聿掏出来手机,看了一眼明天的天气,却看到明日的天气图标确实是云朵下大片的雨。   方时恩自食恶果,赌钱后受到这样惨痛的教训,和终身的后遗,这件事并不值得同情。   只是苏执聿记忆力太好,方时恩被打断腿前给他发过多少次好友申请和来公司托江卓求情的记忆迫使鲜少展露同情的苏执聿此刻,走过去弯腰帮方时恩捡起来了他的药贴。   对于方时恩来说,苏执聿一直是难得一见的,从他好了以后,苏执聿也只是以每周两次的频率来他这里。   而且他的消息苏执聿也惯常不太回复。   苏执聿看到方时恩忧心忡忡,情绪不高的样子,似乎也很意外,方时恩这样看起来心肺不全的人也会有烦恼。   苏执聿把膏药揭开时,问方时恩:“你怎么了?”   方时恩抿抿嘴,抬起来眼看苏执聿一眼,又垂下来眼皮。   “你能不能不要结婚?”方时恩小声问。   问完他很快意识到他这个要求有多么的逾越,又是多么的强人所难,他没敢去看苏执聿脸色,又赶紧补充:“只是不要和王惠那个老混蛋的女儿结婚……”   苏执聿这时候经半蹲在地上,伸出来一只手握住了方时恩的脚踝,方时恩从热水桶里出来很快降温变得微凉的脚腕落到苏执聿温热的手掌心里。   苏执聿让方时恩的脚踩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方时恩被他这样的举动弄得有些猝不及防,瞬间抬眼望了过去,看到苏执聿正要把膏药往自己脚踝上贴。   膏药贴上肌肤的触感传来,方时恩踩在苏执聿膝盖上的那只脚不知为何顺着小腿肚往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两人视线对上。   听方时恩这样无理又唐突的要求,苏执聿似觉得好笑,问他:“不要和她结婚?那要和谁结婚?你吗?”   苏执聿话刚说出口,看到方时恩瞬间有些羞恼的脸,方时恩漂亮的脸皱起来,像是有点儿不服气,像是想要思索说一些有关王思瑜的坏处的样子。   苏执聿对婚姻和爱情并无任何幻想,结婚对他来说也不过是又在遵守的秩序的一项。   更何况在被王惠撞见那一幕后,他和王思瑜的订婚与否还是两说,而且苏德已经到了摇摇欲坠的时刻,他临阵脱逃也……   就在这时,苏执聿盯着方时恩的脸,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他脸上嘲讽的笑意缓缓收敛,沉默了几秒后,苏执聿突然抬头,一双黑沉沉的眼眸望向方时恩。   “你要不要和我结婚?”   什么?   方时恩瞬间愣怔,苏执聿这样冷不丁儿的,莫名的,不知是真是假地问自己,要不要和他结婚?   就在这时,时至午夜,窗外应景地绽起来成片的烟花。   方时恩被打断,他转过头去看向窗外,黑色夜空里,闪烁着绚烂的烟火。   苏执聿认为方时恩一定是在儿童时期写作业时会被任何声响吸引打断,并不能很好地集中注意力的类型。   “方时恩。”苏执聿念了一声他的名字。   方时恩终于把目光从窗外移回来,又看向了苏执聿。   苏执聿想到方时恩就算是想要捞一个长期饭票,但是也不见得会想要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去结婚,心甘情愿被法定关系约束。   这跟喜不喜欢苏执聿没有关系。   如果方时恩不同意,苏执聿想,他还可以拿出来替他还赌债的事来说事。   但是好在下一秒,苏执聿听到方时恩说了:“好。” 第29章   就算是半蹲在那里,为方时恩的脚踝贴药贴的苏执聿询问方时恩要不要结婚的姿势和求婚非常接近,但是这也并不能否认,这是一场相当潦草的求婚。   对于苏执聿认为会存在方时恩不同意他的结婚要求的可能性,并非是他为人不够自信,或者觉得自己不够好,主要是方时恩的前科太多,此前和自己争吵后,孙知贤那样的货色他都不会拒绝,这说明方时恩本身就是很随便,很不挑的人。   毕竟如果方时恩足够挑剔,又或者拥有大脑,他就应该会毫不迟疑选择苏执聿。   不过虽然方时恩被窗外的烟花吸引,因此在苏执聿问出问题后,三秒后才回答了“好”,但是苏执聿也算是得到了想要的答复。   如果以后他们再吵架,方时恩惹自己生气,那么方时恩就没有办法像从前那样对自己喊些“你有什么资格管我”又或者“你愿意买我还不愿意卖了呢”之类的话之后,很简单的就可以和苏执聿一拍两散。   而在苏执聿这样想的同时,方时恩说完答复后的下一秒,两人视线相撞,苏执聿很快从方时恩逐渐溢满惊喜和一些很难以言说的羞赧神色里意识到,方时恩会错意。   因为方时恩很快又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色彩缤纷的烟花,再转回来面对着苏执聿时,脸上飞快泛起绯色,然后突然身子上前,从床上下来,扑过去抱住了苏执聿。   方时恩误会了,以为窗外的烟花是为自己为他特意准备的。   并且对他们的婚姻关系有着非常天真并且不合时宜的幻想。   苏执聿没什么表情地被方时恩抱住,闻到他身上沐浴露和药膏味混合在一起的奇特味道,听到他欣喜的似乎变得有些语无伦次,像是被巨大惊喜砸晕的声音。   他说:“执聿哥,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   苏执聿缓缓伸手把他推开了些,两人距离拉开,他看到方时恩红彤彤的脸颊,他像是激动得已经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了。   过了一会儿,方时恩的眼神飘忽不定,视线在扫到自己即使被苏执聿推开一些但是还搭在对方肩膀上白皙的手时,突然发现到这场求婚里还缺少的最关键的东西。   苏执聿听到他又小声对着自己说:“那我……怎么没有戒指呢。”   苏执聿意识到方时恩是把自己已经带入到了一个一脚步入豪门,变身为豪门阔太太的身份角色里,他突然觉得方时恩可笑到有点儿可怜的程度,但是想了想,方时恩这样的美梦到底也再做不了几天,他又何必多费口舌,这么残忍,连方时恩短暂做梦沉浸幻想的资格也剥夺呢。   听到方时恩这样的要求,苏执聿很轻易地说:“可以。”   房间里从盛着药水的木桶被端出去后,房间里遗留的药味,在新风系统的运作下,变得淡不可闻。   这一天晚上,方时恩格外兴奋,对苏执聿要求的姿势也很配合,甚至非常难得地坚挺到了最后。   在陪苏执聿睡觉这件事上,体力并不是很好的方时恩很少有能头脑清醒地坚持到最后的时刻。   然而这一晚,可能是因为过度亢奋,尽管身体已经被折腾得疲惫至极,上下眼皮也一直在打架了,方时恩头脑却还清醒着,没有困意。   在苏执聿都睡着后,方时恩翻了个身,盯着昏暗环境中观察苏执聿,还是依然能够模糊确认出是一张英俊的脸。   方时恩默默地想,姐姐,没想到我这次会得手的这么彻底,你要是在天上看着我,应该也会很欣慰吧。   他根本不会想到苏执聿提出和自己结婚会有任何除了喜欢自己以外的理由。   除了喜欢自己这个人,浑身上下并无长处,身无分文又无家可归的方时恩,又有什么值得苏执聿这样的人图求的呢。   虽然苏执聿面上总是对自己不冷不热的,可是毕竟也是他帮自己还了债款,还给自己付了医药费,又好心收留自己,这样一细数,苏执聿竟然已经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他却还没有看清过他的真心。   方时恩最后拖着酸痛的身体,有些欣喜难安地,钻进了一旁熟睡的苏执聿怀里。   感觉自己体会到了久违的温暖。   苏执聿这几日去了曾对自己发出创业邀请的顾辛那里。   这个时候顾辛公司的选址已经敲定,他去跟着看了一圈,晚上顾辛又介绍自己和他新组的小团队的同事认识。   苏执聿对顾辛的公司规划有进一步的了解,但是对于是否加入,并未给准话。   从顾辛那里回来后,苏执聿便直接去了金枫南湾去接方时恩。   苏执聿很快实现他的承诺,带方时恩去珠宝店里去买钻戒。   苏执聿带方时恩来云淮市最大的一家珠宝店。   进门后,店员热情地过来服务:“您好,请问先生是想要挑选什么饰品呢。”   苏执聿没什么遮掩地说:“来选婚戒,有新款的对戒推荐吗?”   店员脸上一愣,目光从苏执聿和站在他身侧矮了他一头的方时恩身上扫过后,很快会意,笑容不减,领带着他们朝里走去,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说:“对戒都在这里。”   方时恩在柜台上看过那些男款的戒指,感觉这些样式都不怎么能吸引到他。   倒是苏执聿看到一款非常简约的款式,示意店员将这款拿出来看看。   这时候方时恩已经独自转悠到了女士戒指那里,在那展台里看到了一款镶嵌着一颗大钻石的戒指。   苏执聿这时候看到方时恩那里试女士戒指,不由蹙眉,快步走了过去。   “方时恩。”   听到苏执聿叫了方时恩一声,方时恩转过身来,苏执聿看到他已经把一枚镶嵌着一颗大钻石的戒指戴到了手上。   “你……”苏执聿刚一伸手。   方时恩便连忙伸出来另一只手护住了自己戴着戒指的手,他对苏执聿很任性地说:“那些我都不喜欢,我想要这个。”   苏执聿本来想解释,不是他不同意给方时恩买钻戒,只是这枚五克拉的钻戒他戴起来会显得非常浮夸,最重要的是这是非常明显的一款女士戒指。   “而且我带着也刚刚好。”方时恩又说。   很多时候,苏执聿都觉得方时恩的喜好已经被程诗悦塑造得不正常了,他的审美偏好已经极大程度上和程诗悦雷同,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喜欢什么,这些选择都是对程诗悦的盲目崇拜信从所致。   与方时恩接触的很多时刻,苏执聿都用很大的涵养克制住自己询问,方时恩小时候是不是做出过偷穿姐姐的裙子的这样的事。   想到这里的苏执聿,用没什么起伏的语气说:“随你的便。”   方时恩最终得逞,如愿以偿得到一枚大钻戒。   只是此刻店里柜台上的这些都是展示品,方时恩最终依依不舍地摘了下来。   他的那枚戒指应该会在定制完成后才能到他的手里,这很是需要一些时间。   苏执聿选择了他最初看到的那款,没什么设计的,简单的男款戒指。   如果和方时恩那枚戒指放在一起,不会有任何人会认为这是一套对戒,不管是从颜色色调上还是设计款式上,都没有任何成对成套的意思。   就好像,苏执聿和方时恩这两个人,在外人看来,也没有任何般配的地方。   在把方时恩送回金枫南湾前,苏执聿坐在车里通知方时恩,“下周我会让江卓抽时间带你去学校,办理退学手续。”   方时恩不好意思提及他早被学校劝退多回的事迹,又想到他早就对学校感到厌烦,从小到大也不喜欢学习这件事情,眼下苏执聿主动提出来让他退学,方时恩心里还是高兴的。   于是,方时恩很利落就回答:“好。”   苏执聿听到方时恩的回答后,又补充说:“今年九月份开学前,我会重新为你选一所学校。”   原本以为可以彻底告别学校的方时恩闻言一愣,忍不住睁大了眼问:“什么新学校?”   而很快他又联想到什么,“你不会是要把我送到国外去念书吧?”   就像是他姐姐,又或者那些传闻里不学无术的富二代们被家里人送去国外镀一层金那样。   苏执聿瞥了方时恩一眼,好像听到什么可笑的话,“你会外文吗?”   方时恩摇了摇头,他说:“不会。”   他想到如果语言不通,苏执聿把自己送到国外,他自己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生活,会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他又过去凑近苏执聿说:“而且我也不想一个人生活。”   “还是不要去了。”   听到方时恩这样轻声嘀咕的苏执聿,没讲什么话,只是好像很疲惫地将脑袋后仰,靠在椅座上,闭上了眼睛。   江卓对方时恩的信息做了第三次的调查,也是最深入最详细最准确的一次。   即使求婚很潦草,挑选婚戒的态度也很敷衍,但是这毕竟是结婚的人选,以苏执聿这种多疑多虑,事求完美周到的性子,是要把关于方时恩的信息事无巨细,底子查得清清楚楚才能放心。   江卓把一些资料档案袋放到苏执聿的办公桌上,“能够查到的就只有这些了。”   “我已经看了一遍,跟之前调查的那些资料并无太大出入,只是有一点……”   苏执聿伸手随意地抽出来一个档案袋,拆开,拿出来里面的物件。   江卓语气犹豫:“方时恩似乎从小的时候就沾染了一些陋习。”   “什么”   “偷窃。”江卓说:“派去的打探的人在街坊邻居间打听出来的。”   苏执聿动作一顿,紧接着又想到更重要的一个问题,他问:“这么多年,他的养父母有没有想过找过他,或者联系他?”   江卓回答:“没有的。派去的人去他的养父母开的小超市那里买东西,装作闲聊时询问他们家有几个孩子,就只说就一个,现在在帮家里做生意。”   这样听起来,方时恩从小就是个讨人嫌的存在,苏执聿心里一面在心里暗暗唾弃,一面又在得知品行不端的方时恩遭到所有人的抛弃这件事感到一丝无法言说的心安。   方时恩不过是一摊烂泥,如此就算是故意在烂泥上踩了几脚,也不会有任何人会苛责他什么。   苏执聿打开手中的文件,看到方时恩小时候的照片,大概还是在孤儿院时期,不过四五岁的样子,看起来很瘦,小孩儿还没长开,细瘦的一截脖颈上面顶着一颗大脑袋,一双占据小脸上太多地盘的眼睛也可能是因为脸颊上没什么肉,显出来不合审美比例的突兀。   总之,看起来不太像是地球本地人。   “那他自小就偷东西,没有在档案上留下记录吗,又或者没有人报过警?”苏执聿状似无意般询问,他翻看着手里的几张老相片。   江卓说:“没有。”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可能是因为他那个时期不过十岁左右,而且他偷的东西基本都是吃的食物。”   即使是对偷窃行为深恶痛绝的大人,可能看在对方是小孩,并且偷的并非是大额金银财宝,只是吃食的份上,料想小孩可能是饿极了,于是也会愿意网开一面吧。 第30章   在一个晴天,江卓带方时恩回学校去办理退学手续。   方时恩终于可以痛快摆脱学校,并且和他宿舍里那群粗鄙野蛮的室友们彻底告别。   尽管心里知晓,他被刘老板带人堵的那一天,就算王汀没有大呼小暴露自己的位置,他多半也是跑不掉的,可是他依旧对王汀的行为深感痛恨。   去办理退学手续前,方时恩特意为自己搭配了一身衣服,还去做了个发型,办完手续甚至故意带江卓在上午下课的时间点路过了学生宿舍,然而不巧的是,并没有撞见他的那群室友们。   因此方时恩自以为华丽的离场表演,只有自己欣赏了。   晚上苏执聿来到金枫南湾,进门递给过来迎接自己的方时恩一个手提袋。   “这是什么?”   方时恩拆开包装时,发现是一部最新款的手机。   他不由在心里感叹没有想到苏执聿这样细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察觉到他确实应该换手机了这件事。   他把自己从被打断脚踝那天晚上就摔裂的手机拿出来,欣喜地望着苏执聿,凑过去亲了苏执聿的侧脸一口:“执聿哥,谢谢你。”   这跟偷袭没什么区别,苏执聿面无表情地抬手擦过自己什么也没沾上的侧脸,看着方时恩已经自顾自去一旁换手机。   方时恩把手机里的内容传输到新手机上,这很是需要一些时间,于是他干脆放在那里,又去厨房看顾自己煮的水果汤。   “执聿哥,我的水果汤快煮好了,一会儿盛一碗给你尝尝。”他这样便说,便往煮锅旁边走。   说是水果汤,其实就是方时恩将冰箱里的水果挑拣了几个自己喜欢吃的,统统切切剁剁,丢进了锅里。   苏执聿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而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询问江卓方时恩的护照和签证申请的事情。   就在这时,他听到方时恩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苏执聿伸手拿过来手机,目光落到手机屏幕上,发现方时恩并没有给手机设密码的习惯,没什么心理负担地划开后看到是一个备注名为“麻友小肖”的人在和方时恩发消息。   点进对话框,苏执聿清楚地看到他们之间的对话。   消息来自三个月前,“你什么时候来玩两把?最近怎么不见你人影了?”   方时恩回复,“我最近伤了腿了,得仨月不能动弹呢,别喊我了,我要安心养伤。”   一周后,麻友小肖,“卧槽,澜海酒吧没了,不知道被哪个好心人干的,我真是服了。”   好心人苏执聿看着方时恩的回复。   “这种黑心店,黑心老板早就该被抓了!(怒气冲冲表情)我以后也不玩了,没了就没了吧!”   麻友小肖,“怎么了,还装起来金盆洗手了。”   对话到这里结束,再有就是今天新发来的,“又发现了新地方,你来玩吗,位置发给你了。”   麻友小肖:“三缺一,快来。”   苏执聿划出来看到,方时恩的好友列表里,麻友小张,麻友小王………一连串十来个。   “麻友……”苏执聿念出声。   方时恩端着水果汤出来的时候,看到苏执聿手里拿着的正是自己的手机。   他连忙把手里的汤放下,因为着急忙慌,险些洒出来汤水来烫了手。   不怎么灵光的脑袋飞转,绞尽脑汁辩解道:“那是……那是之前一起吃麻辣小龙虾的朋友,简称,简称麻友。”   苏执聿手指在屏幕上速度很快地划动了几下,似笑非笑望着方时恩说道:“是吗,那以后还是不要吃了,这种东西不卫生。”   “好好好,知道了。”   苏执聿在方时恩伸手来拿自己手机的时候,没做什么阻拦地任由他拿走了。   方时恩接过来一看,他的好友列表几乎被苏执聿清空。   拿到婚戒第二天,苏执聿带方时恩乘飞机去往国外。   这其实是方时恩第一次坐飞机,但是为了不露怯,他一路故作镇定,紧跟着苏执聿。   但是因为他这样突如其来的话少,苏执聿还是很轻易察觉到了他的一些紧张。   这种紧张等到了飞机上安顿下来,才有所缓解。   方时恩面对着他侧边的小小的机舱窗口,看了又看,飞机升空的时候,挺过前面耳朵的轰鸣,方时恩就一直趴在机舱口往外眺望,看到窗外云朵片片,层层叠叠,与在地面仰望时的形态完全不同,显得异常壮观。   到底是没能忍多久,方时恩就开始拿了手机,对着窗外拍照。   苏执聿一直没留心他这些小动作,昨夜忙到太晚,在飞机上他准备补一会儿觉。   他已经决心离开苏德科技,这段时间一直在明里暗里忙活一些大项目的后续收尾安排工作,这样也省得这个他一手带起来的年轻的科技公司,在他离开后陷入兵荒马乱。   苏执聿的时间很紧张,因为距离之前所商定的他和王思瑜的订婚时间越来越近,他这边一直无所动作,也没有明确的态度,他拿不准王惠会在什么时候把他其实是个同性恋这件事捅到苏业堂那里去。   他总觉得,他留给苏业堂将他扫地出门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因此这边,刚下飞了八个多小时的飞机,苏执聿与方时恩在酒店里简单休整一夜后,第二日便带着方时恩直奔结婚登记处。   方时恩出来看到与国内风格迥然不同的建筑群,一路眼睛都看不过来似的,抓着苏执聿的胳膊,伴随着各种语气词,一路叽叽喳喳个没完。   苏执聿没在意听他讲的话,却察觉每当街上一位路人路过他们身边时,便会听到方时恩轻声说:“外国人。”   在他们从出租车上下来,走到结婚登记处的这段时间里,苏执聿听到了,五遍“外国人”,一遍“冰激凌”两遍“白鸽子”。   等终于到了室内,苏执聿出声道:“安静一点。”   方时恩这时候才低低应了一声,人安静下来,一双盛不住东西的眼睛,却还是忍不住乱转。   方时恩听不懂苏执聿跟结婚登记处的工作人员在讲些什么,只是按照苏执聿的要求拿出来要自己拿的证件,又在苏执聿手指的地方签下了字。   随着工作人员的一声“康歌瑞究来甚斯”。   方时恩接过面前这个笑容慈祥胡子有些花白的外国人递给自己的证件。   “黑斯搜Q特。”在方时恩伸手接过来证件时,听到他看了自己一眼后,和苏执聿这样说。   感觉到对方好像在评价自己的方时恩,绷着一张小脸,用胳膊肘轻轻碰了苏执聿一下,问他“他说我什么?”   看到方时恩连初中英语水平都丧失,苏执聿扫过他的脸,回答说:”他说你看起来很笨。”   本来一直因为到了这人生地不熟地方,一直略微慢苏执聿半步的方时恩,在离开结婚登记处的时候,看起来有几分气闷地率先走出去了一步。   苏执聿带方时恩吃午餐后,方时恩情绪已经恢复,甚至在离开餐厅后,兴致勃勃问苏执聿:“我们接下来会在这里玩几天?”   他一边走,一边侧着身子,和苏执聿说话:“我们今天去玩这里的摩天轮好吗?”   苏执聿说:“我们乘今晚最早的一班航班回去。”   方时恩脸上灿烂的笑容僵住,他眉头缓缓皱起,“晚一天回去不行吗?”   这当然不行,苏执聿有很多正事要做,飞来一趟就是为了走登记流程,如今已经完成,没有必要在这里多停留。   方时恩抓住苏执聿的胳膊,语气急切:“可是网上说,这里的巨型摩天轮可以俯瞰半个城市的景象。”   方时恩眼神微动,又补充说:“而且,听说一起乘坐这个摩天轮的情侣,会恩爱一生。”   苏执聿对把这个作为噱头宣传景点的行为感到嗤之以鼻,可是他此刻看到方时恩抓着自己的手,望着自己,目光里满是渴望。   好像很希望和自己恩爱一生。   而且他们都已经领过证了,是合法夫妻,如果他不同意和方时恩去做巨型摩天轮,方时恩要是在这里,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抓着自己的胳膊摇晃起来,撒娇胡闹说很多遍“老公,我要去,我要去”,让苏执聿在异国他乡的街道上丢人怎么办。   可能是因为在前脚刚走出教堂,后脚就这样苏执聿就直接地拒绝方时恩恩爱一生的邀请会显得他非常残酷冷漠。   于是苏执聿思索了一下,便很是虚情假意的,故作贴心地对方时恩说:“时恩,你的脚刚好不久,没有办法走太远路,也没有办法玩太久,如果有时间,我们下次再来玩。”   方时恩闻言,这时候也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曾受伤严重的脚,过了很久才收回视线,可能是觉得很为他着想的苏执聿讲得确实有道理,于是很沮丧地说了声:“好吧,我们下次再来玩吧。”   事实上方时恩对与苏执聿恩爱一生这件事上也没有特别的执念,但是与苏执聿的婚姻关系对方时恩来说,无关情爱,也意味着很多,比如不再挨饿受冻,不再贫穷,不再孤独。   经历许多的方时恩,觉得孤独和贫穷挨饿是一样可怕的事情。   于是尽管,苏执聿对他在床事上不尽体贴,时常冷脸,但是方时恩也愿意接受和苏执聿组成家庭,接受恩爱一生。   如果方时恩有生以来得到过任何人真情实意的爱护和关怀,那么他或许能够从苏执聿都不算尽心扯出来的敷衍借口,很多时候不近人情的态度判断出来,苏执聿对待自己的所有一切,都跟真诚的,真正的爱,截然不同。   而因为方时恩从未见识,因此在这样的时刻也无从对比。   于是错认也情有可原。   方时恩如苏执聿安排的,和他一起在晚上乘坐飞机赶回国内。   再坐飞机,方时恩已经不像来时紧张,小小的机舱窗口外已经看不到任何景象,漆黑一片,方时恩也不再观望。   他跟随手抽出来一张报纸翻看的苏执聿说:“我们什么时候去拍婚纱照?”   苏执聿闻言,神色难明地看了方时恩一眼,他说:“方时恩,我和家里还没有出柜,我想现在并不是大张旗鼓做这些的时候。”   方时恩这时候凑过去又问:“那我们会有蜜月旅行吗?”   此前,程诗悦的数任男友,都带程诗悦出去玩过很多地方。   苏执聿不由蹙眉,他开始觉得方时恩总在索取,这并不是什么好习惯。   苏执聿宝贵的时间并不能分给便宜的方时恩太多。   “以后再说。”苏执聿语气沉了点。   这个时候的方时恩,可能确实是因为一天的奔波太累,外面的天色已黑,因此没有再追问苏执聿,他怎么什么都没有,只是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自己手上的钻戒。   最后想着,还好他还有一枚钻戒,证明苏执聿的真心。 第31章   时间步入夏季,这几日阴雨连绵,似乎因为到了雨季的缘故,空气中一直湿湿潮潮。   苏执聿坐上车时,天空中还在漂浮着细密的雨珠。   他终于等到这一天。   在半下午的时候接到苏业堂召见他的电话。   苏业堂在三月前从苏家老宅搬去云淮市一家著名的疗养中心,可能是因为康复效果不错,一直在那里住着,还没有搬回来的意头,陈碧婉也在那里陪着他。   云淮市这家疗养中心建在依山傍水的地界,路过时看到周围绿化工程做得十分到位,入目皆是一片翠绿。   比市中心那里视野开阔,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感觉空气也清新许多。   苏执聿下车时,江卓跟着进去。   预料到苏执聿并不想让下属窥探他的太多私事,于是江卓十分识时务地表示自己在疗养大厅的会宾室等待即可。   苏执聿乘坐电梯来到苏业堂休养住所所属的楼层,进门后,苏执聿看到在沙发上正目光阴沉沉望着自己的苏业堂。   苏执聿没有在这里看到苏执舒的身影,猜测是苏德本部的事已经足够让他大哥焦头烂额,因此没能抽出时间,错过了这场可以看自己笑话的场面。   陈碧婉也没有出面,苏执聿目光扫过套房里,一扇扇紧闭的房门。   苏执聿视线回到双手按在拐杖上,用颇具压迫感的目光死死盯着自己的苏业堂,走过去,低声叫了一声:“爸。”   几乎是刚一走到苏业堂跟前,苏业堂就站起身,伸手拿起来桌面上的一沓子照片,劈头盖脸朝苏执聿用力砸了过来。   苏执聿脸上被几张照片砸出微弱的刺痛感,但脸上神情还算是平静。   苏业堂显然是十分恼怒,他看着他这个一直引以为傲的小儿子,完全无法想象,他会背地里做出来这种事。   自小到大,苏执聿几乎按照教科书式的成长,他懂事聪明勤奋,在苏业堂心里,他不吝啬用一切书籍里所赞颂的美好品德评价苏执聿。   他从没有想到有一天,苏执聿会用这样的方式滑出轨道。   “一开始王惠找我来明里暗里点提这件事,我还不信!直到,直到!”苏业堂似乎气得牙痒,他手指着散落在地照片:“直到这些东西被拿到我的眼前。”   “你怎么会做出来这样的事!?”   苏执聿白皙的脸上印出来几道被照片砸出来的红痕,非常浅,他垂眸看着脚下的照片,视线略微扫过。   最靠近他皮鞋脚前的是一张他在金枫南湾前,跟方时恩挎着他的手臂从车上下来的照片,因为光线昏暗,只能看得清方时恩的半张脸。   再往前是从没拉窗帘的窗口处的偷拍,方时恩喂给自己喝汤的照片,紧接着是还有方时恩揽住自己脖子挂在自己身上的亲密照。   这样潦草看过几张,连苏执聿也不免对这些画面中扑面传来的温馨感,感到陌生。   但是他面上还是不露声色地,面对着苏业堂抛出来的有力证据,表示情况确实属实。   “对不起,爸,我确实是和他在一起了。”   苏业堂在那一瞬间,刚能从轮椅上站起来的双腿险些就有些站不稳了,他眼前发黑了一瞬,又去看苏执聿站在自己面前,眉眼里能窥出几分自己年轻时的轮廓的脸。   “我之前不是问过你,你不是说不会吗,现在这是怎么了?”苏业堂不知道苏执聿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和一个男的搞在了一起。   他想起他让人去调查这个年轻男孩的背景,一查更是不由怒从中来,这男孩竟然是去年与王惠家闹得沸沸扬扬那个不入流的女人的弟弟。   那么此前传来的苏执聿和程诗悦带着的那个小的纠缠不清的事,并非是捕风捉影,甚至说不定他们在那之前就已经勾搭到了一起。   “他勾引的你?”   苏业堂到这把年纪又在商场上沉浮多年,什么样的事情什么样的人没见识过?他只是弄不清楚是他这从小恪守律己的小儿子突然被勾引走了歪道,想要尝个新鲜,还是说苏执聿本身就是这样,只是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让他这个做父亲的发现。   苏业堂认为,苏执聿即使是喜欢男的,那么对方也应该是一个品行端庄,出身名门,又或者最起码博学多识能力出众的成熟稳重的类型。   可是为什么会被一个看长相就是个不安分的,出身学历背景全都一塌糊涂,一个不入流的女人带出来的小玩意儿,迷心惑智了?   “没什么勾引不勾引的,我们是真爱。”苏执聿语气有着不符局面的冷静,又像是真的孤注一掷,为爱破罐子破摔的决绝。   这样的神态引得苏业堂瞬间暴怒:“你狗屁的真爱!你知不知道王惠那边因为这件事要与我们家悔婚?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我看你简直是脑子里进了水!”   苏业堂鲜少用这样重的语气和苏执聿讲话,他这个小儿子一向最让他省心,如今犯下这样的错误,他也依然觉得苏执聿不过是一时糊涂,走错了道,误入歧途了。   看着苏执聿一言不发的样子,苏业堂强行压下心头的火气。   事到如今,苏业堂拿苏执聿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都这个年龄了,难道还能像小时候一样训?   苏业堂的声音像是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他望着苏执聿:“能不能改?”   苏执聿说:“这怎么改?”他站在那里,缓缓抬起来眼眸与苏业堂不躲不避地对视:“既然爸你已经发现了,我也不想再瞒着您了,就算是王思瑜不与我悔婚,我跟她也是一样结不成婚了。”   他说:“我不喜欢女人,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我都已经和方时恩在国外登记结婚过了。”   这个消息一出,苏业堂当即朝后跌了一步,他手里拄着的拐棍抬了起来,看起来很像是想直接给苏执聿一棍子,但是因为力竭,苏业堂气得老眼昏花,跌到了身后的沙发上,大口喘气起来。   他跌坐在沙发上,拐棍指着苏执聿:“你滚,你要是一定要如此一意孤行,就给我滚出去!滚出苏家!我们家可丢不起这么大的人!”   “这么多年,家里这样培养你,把重要的产业交给你手里,你就是这样报答的?你跟一个出来卖的鸭子登记结婚!”苏业堂怒吼出声:“你怎么有脸站在我面前说!”   陈碧婉这时候似乎是因为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也从房里走了出来。   苏执聿看着苏业堂两鬓斑白的头发,望着自己似乎是失望透顶愤恨不已的目光。   苏执聿一时间并无法真正地确认,身为自己父亲的苏业堂,是真的无法接受自己是个同性恋,还是无法接受自己不再顺从,不再按照他所安排的轨道行走,无法接受自己身为同性恋无法暴露出来后,无法再进行商业联姻为家族带来利益。   但是很快,苏执聿便不再进行这种多余的思考,他缓缓说:“好,我会和苏家一刀两断,以后苏家没我这个人,也丢不到您的脸。”   他朝后退了一步,转身离开前,苏执聿最后说,“苏德科技的人我不会带走一个,这算是我对您的最后一点孝心。”   陈碧婉听到苏执聿这样的话,一贯沉静的面孔上,浮现一丝讽意,她似乎是要比苏业堂这个自持爱子有加的父亲更为了解苏执聿一般。   她冷笑一声,从苏执聿的虚伪面露歉意的假面里看到了他冰冷自私的真心。   “怎么?你得不到苏家的一切,就准备全都不要了?”   她总是一语中的。   苏执聿没有回头,但是他心里想,是的,他拿不到全部就宁可全部不要了,即使能救,也绝不情愿为苏执舒兜底,宁愿全烂了。   苏执聿在听到苏业堂让自己滚出苏家的时候,苏执聿并没有伤心,但也并没有想象中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想或许时间过去了太久,他已经受够了和苏业堂演父慈子孝的戏码,也受够苏家老宅里永远依照他大哥口味做出的饭菜,受够从小时候就开始在苏业堂和陈碧婉面前谦让给苏执舒自己想要的东西,博一句苏业堂的“懂事”,受够兄友弟恭。   苏执聿本性不是一个非常良善温和的人,如果他所有的忍耐,十年如一日的表演能够让他获得他想要的东西,他也不是不能继续。   可事实并非如此,当苏执聿发现他拼命做到最好,也只能落得一个和苏执舒平分的结果的时候他就应该选择退场。   苏执聿这样骄傲自负的人,根本无法忍受,苏执舒可以什么都不需要做努力,按部就班生活就可以毫不费力得到他需要付出许多精力时间才能得到的东西。   他终于意识到,他其实根本无法融入这个家庭。   此前一直风平浪静表面温温和和是他一直在表演,一直在忍耐。   有一个词叫“少输当赢”,苏执聿在这一刻,认为他是时候离开,离开苏德,离开云淮,放弃融入这个他从一开始就无法融入的家庭,把心思重新放在他刚组成的新家庭上,开始新的生活。   就算是苏执聿从疗养中心的套房里出来的时候,脸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变化,但是在苏执聿身旁工作数年的江卓还是能从一些细枝末节里,察觉到苏执聿的心情并不太好。   苏执聿晚上喝了酒,在夜半时,让江卓将他送到了金枫南湾。   苏执聿来到方时恩的床边,方时恩这时候已经睡熟。   因为是夏天的缘故,方时恩身上只穿着一条小裤衩,很没有睡相地侧着身子,夹着被子随意搭着两条腿。   从小到大几乎没有行差踏错每一步的苏执聿,望着床上熟睡的,几乎从出生就开始行差踏错每一步的方时恩。   他出神的凝望着方时恩,发现他因为这段时间的安逸生活,脸上有了点肉,在稚嫩的面孔上,像是未褪的婴儿肥。   他伸手抚摸过方时恩的脸颊。   苏执聿很多时候都在想问,没关系吗,时恩,什么都做错也没关系吗,没有赞扬也没关系吗,活得一塌糊涂也能轻易露出笑容吗,一顿餐而已,也会感到幸福吗。   不可思议啊,时恩,好像什么东西都没有在你这里留下痕迹。   因为没有野心,所以步履轻盈吗。   苏执聿抬起手抚摸过方时恩的脸颊,摩挲而过,如果有第三人在场,一定可以认出此刻,真的如愿被驱赶出家门的却并不开心的苏执聿抚摸方时恩的动作里,与所有伤心的人类回到家中抚摸自己养的宠物,以此获得慰藉的模样,如出一辙。   而这一晚,获得猪一样的睡眠的方时恩只感觉到后半夜有一只固执的蚊虫一直在叮自己的脸,翻了个身后,他抬手挥了一下,那蚊虫竟然又追来右脸上,总是驱赶不走。   苏执聿卸任苏德科技执行总裁一职的消息很快传开,期间苏执舒还骂骂咧咧给苏执聿打来电话,问他是不是真的和爸爸闹翻,因为一个不入流的货色,苏执聿懒得和他多说,挂了他很多次电话后。   苏执舒恼得不再打来,后来又停了几天,又给苏执聿打电话,似乎是自己消化了一些情绪,甚至语重心长地和苏执聿说,让他去和苏业堂道歉,又或者去苏家老宅跪祠堂。   苏执聿说:“怎么了,你是担心我走了之后,苏家在你手里垮了台吗?”   苏执舒又气得挂了电话。   一周之后,苏执聿在苏德科技最高层的办公室里,将桌面上的一支钢笔,稳妥放进收纳筒里。   站在一旁的江卓,就算早早隐隐有些猜测,却没有想到苏执聿会走得这么突然,这么决绝。   江卓其实是很少会说出这种带有自己主观意见的话的,却到此刻还是开口,“其实,苏总就算是喜欢方时恩,留在身边就是,也没有必要非要登记结婚……”因此彻底惹怒苏业堂,被驱赶出苏氏。   苏执聿回答说:“只是留在身边,只会招来我爸无尽的阻止和劝扰,结婚才能一劳永逸。”   苏执聿看着从他接任苏德科技就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江卓,好像是察觉到了江卓的异样,沉默了一瞬后,解释说:“我答应我爸,不会带走任何,净身离开。”   江卓闻言,说道:“可是您带走了方时恩。”   苏执聿闻言很是困惑地看了江卓一眼,方时恩在他眼里是阿猫阿狗小动物,江卓和他比什么?   “江助,你个人能力出色,无论留不留在苏德,都会有很好的前途。”路过江卓时,苏执聿拍了拍江卓的肩膀,从对方隐忍而复杂的脸色中嗅出了一丝自己的理解。   苏执聿思索片刻,劝慰江卓道:“我大哥虽然人无用了点,但是对待下属并不苛刻,你不用担心。”   说完这句,苏执聿就抬脚利落地离开了。   江卓为苏执聿尽职尽责工作数年,离开的时候却只得了苏执聿这么句话。   有关苏执聿卸任苏德科技一把手的职位,并且即将离开云淮市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   因此,方时恩本就一团糟的声誉上,又再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即使这一切都是出自苏执聿的策划,但是在这一年,很多人眼里,苏执聿还是一个被一个不三不四,手段高明的男狐狸精勾搭得鬼迷心窍,因此甘愿抛下苏家的一切的痴情种。   道貌岸然的苏执聿身上看起来还是不存在任何道德污点,只是从一个隐秘的,品行优良,能力出众的同性恋,变成了一个正大光明,为爱出柜,品行优良的深情的同性恋。   而方时恩就惨了许多。   江卓后来在公司里听到很多风言风语,传闻勾引走苏德科技前任总裁的方时恩,继承了从他姐姐那里学到的本领,勾引男人的手段非常,是个破富心机,狐狸精般的男人。   只有真正接触过方时恩的江卓知道事情的真相。   在后来随着公司人员调动,人事重组,苏德科技涌入一批新人,那些与江卓混熟了的新同事问他有关此事的八卦,好奇当年把苏执聿勾引的家都不要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样时。   江卓想了想,只说,那是个看起来冒着傻气的,漂亮的坏孩子。 第32章   “既然你这么选择了,虽然很遗憾,但我还是尊重你的决定。”顾辛听到苏执聿最后给自己的答复,心里虽然觉得是一大损失,却并没有过多劝阻,语气里也并不减热情。   苏执聿“嗯”了一声。   顾辛说:“那就先这样,如果你以后有什么想法或者想要加入,随时可以给我电话。”   听到顾辛就要利落结束通话,苏执聿突然道:“等等。”   顾辛猛然一激灵,以为苏执聿这就要反悔,抓着手机的手都骤然一紧:“怎么?”   却没有想到苏执聿迟疑一瞬后,还是问出声:“你大学时期的生活费,每月是多少?”   与苏执聿不同,顾辛来自一个三四线的小城市,父母也是普通的工薪阶层,与苏执聿幼时所享受的教育资源相差甚远,后来顾辛能走到和苏执聿一个大学一个专业,是凭借自己超出常人的努力,和完全不输苏执聿的天赋。   这一句话岔得太远,顾辛一时间困惑非常,不过最后还是如实答道:“一个月五千,怎么了?”   苏执聿得到答案,不再多聊,回道:“没事,挂了。”   八月末,太阳正盛,炎炎烈日下,道路两旁的林荫道上,茂密树叶都被晒得耷拉着树叶,显出来几分沮丧。   苏执聿来到金枫南湾的时候,方时恩正在客厅打着十六度的空调,在客厅的沙发上裹着一个厚毛毯。   他正在看着没什么营养的电视综艺节目,手里拿着一袋薯片,脸上吃的都是薯片渣子,龇着牙傻乐。   苏执聿闻到空气中飘散着的膨化食品的味道,看了听到动静回头自己的方时恩一眼,通知他:“收拾收拾东西,我们今天下午搬走。”   方时恩这时候还十分的不以为意,很是天真地问道:“搬去哪里,是我们的新房吗?”   苏执聿说:“你可以这么理解,不过我们要去别的城市生活了。”   “为什么,是在别的地方开分公司吗?”   苏执聿这个时候已经不想再让他继续他的美梦,于是干脆地说:“不是,是因为我被赶出家门了,这套房子的产权并不在我的名下。”   方时恩脸上的笑意瞬间戛然而止,像是在某一个被人按下了暂停键,停顿了数秒,他才像是卡顿的机器人一样,“什……么。”   苏执聿漫不经心地瞥过一眼电视上吵闹的综艺节目,视线又落回方时恩看起来十分滑稽的表情上:“你不知道?也是,你从来也不关注什么本地财经新闻。”   方时恩看了看苏执聿脸上的神情,一时间根本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在同自己开玩笑,他拿出来手机,搜索本地苏氏集团的相关消息,随便扒拉两下,就看到了有关苏德科技执行总裁苏执聿卸任的消息。   方时恩望着苏执聿,难以置信地喃喃出声:“你……你破产啦?”   苏执聿没有否认,很是淡定地“嗯”了一声。   方时恩一时间头晕目眩,仿佛天塌了一样,手里的薯片也拿不稳了,掉在地上。   “你破产了,还和我结什么婚啊!”   苏执聿似乎是觉得好笑,脸不红心不跳跳地推脱“我可是因为和你结婚才被赶出家门的好吗?”   方时恩声音都忍不住提高,他没想到他前脚刚迈进豪门,后脚这豪门就变成了破门。   “可是不是你说,现在并不是大张旗鼓的时候吗,怎么会被发现呢!?”方时恩语气激烈,难以接受美梦就这样破裂。   苏执聿在此时看着方时恩焦急难安,仿佛在经历最糟糕的事情的表情,毫不怀疑,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一个人比苏执聿更担心自己的财产安全问题的话,那个人一定是方时恩。   苏执聿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陈述事实:“谁让你在外面总是要挽我的手臂,又或者偷偷亲我,如果不是你这样不分轻重不分场合的不检点行为被王惠拍到,拿到了我爸面前,我又怎么会被赶出家门。”   方时恩一时语塞,旋即又捕捉到苏执聿这句话里的关键人物,破口大骂了王惠半晌儿后,似乎是骂累了,在沙发上直起来的半截儿身子,又软了下去。   他失魂落魄地自语道:“反正我不搬,我才不要从这栋大房子里搬走……”   苏执聿这时候已经被他吵得心烦,没什么所谓表示道:“可以,你不搬,等到时候保安帮你搬。”   到底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一天后,方时恩拉着自己的一个大行李箱,挎着一个小行李包,脸上带着一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失望和怨怼,坐上了苏执聿停在金枫南湾小区门前的车。   方时恩在这里其在这里的衣服并不多,此前苏执聿清理过他的好友列表之后,还对他的衣服也进行了一次清理,那些破洞的,造型独特的奇装异服都被苏执聿丢了个干净。   驱车七百公里,一共走了快有一个白天,六个多小时,他们来到一个新的城市。   方时恩在车上睡着,等到了地方的时候,被苏执聿叫醒,时间都已经到了傍晚。   苏执聿的行李早就被送到了,方时恩一个人提着自己的大行李箱和行李袋跟在苏执聿后面,进到小区电梯。   电梯停靠在十六楼,两人前后脚走出去。   进门之后,方时恩耷拉了一天的脸,彻底耷拉到了地上,他望着入目便可观览全景的房子,不由脱口而出:“这么小!?”   这是一套普通小区的商品房,装修简约,是最普通不过的三室一厅,总不过一百二三十平米,跟此前方时恩在温纳庄园和金枫南湾住过的别墅完全无法比较。   方时恩一时间落差太大,觉得自己手上的钻戒在这样的房子里都蒙了一层灰,只是舟车劳顿,坐了六个多小时车的方时恩没有太多力气再发牢骚,只深深叹了口气,把自己摔到沙发上,看了苏执聿一样,不死心地又嘟哝:“执聿哥,我们俩以后就住这里吗?”   苏执聿这时候一边往主卧室走,一边回答他说:“不是,是我住这里,你住学校。”   这句话,仿若当头一棒,将方时恩敲得眼前发黑,头晕目眩,耳旁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轰鸣,伴随着火车轰隆隆驶过铁轨的声音。   那是方时恩第一次见到绿皮火车,那也是养父母第一次带着自己出远门,把自己送到距离溪县四十公里以外的地方,念寄宿中学。   一开始说周末会来接自己,但是根本没有来,后来又推脱说放寒暑假会来,结果也没来。   送去寄宿学校,不过是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主要是为了顺理成章甩掉方时恩这个大麻烦。   “不要,我不要去学校住宿……”方时恩摇起头来,像是被苏执聿的话吓到,十分抗拒的样子。   从幼时起方时恩就不是一个合群的孩子,小时候穿得脏没有朋友玩,长大了成绩差,长得女气,性格也不讨喜,软弱自私又很不会遮掩,总是受人排挤。   越是如此,方时恩就是越是抗拒进入任何与“集体”相关的环境,对集体产生恐惧和厌恶,但是又经常感到孤独,渴望单一性的陪伴。   耳朵像是被什么东西层层蒙住,苏执聿的声音貌似从远远的地方传来,但其实并没有多远,这里的房子太小了,主卧距离客厅不过几步远的距离。   “我点了餐,很快送到,我换身衣服,吃完饭后,晚上我送你去学校,学校后天开学,我送你提前去一天适应一下环境。”   方时恩还是摇着头,重复说:“我不要住校。”   他对于方时恩的安排早有主意,既然要长久地养在身边,这个时候不免要杀杀性,立立规矩。   方时恩所有的习惯都太差,三餐作息混乱,有时会夜猫子一样通宵一夜,第二天睁眼直接到下午,一天只食一餐,要不然就是遇着自己合胃口的暴饮暴食,把自己吃得胃鼓出来。   况且苏执聿入职新公司,进入一个全新环境,也需要适应人手,刚开始的时候肯定会很忙加班会是常态,根本没有时间和工夫去看顾方时恩。   但是他并不想放任方时恩像从前那样得过且过地混日子,去新的学校,也更不可能让方时恩像从前那样频繁地旷课。   苏执聿看到方时恩这一副神情,料想他还没有从自己的豪门美梦里走出,如今梦碎还没有个缓冲就要被送入新的环境里,以他的承受能力来说似乎是有些困难。   “我每周五会接你回来,周天晚上再送你回去,你每周有两天的休息时间,长假也可以回来。”   方时恩一时间并不确认苏执聿所说的话是真实的,还是仅仅只是缓兵之计,因为破产的苏执聿已经没有钱了,不想再拖带自己这么一个拖油瓶。   方时恩又一次说:“我不想去住宿。”   苏执聿说:“我没有时间接送你上下学。”   “我可以自己。”   苏执聿可能要加班,下班回来很晚,在新事业的起点,他不想再每晚回来面对吵吵闹闹的方时恩。   方时恩并不是苏执聿需要谈判的对象,苏执聿没有必要一定要说服他,只是最后看了方时恩一眼说,“你必须要住校,大一的新生都是这样,你不要搞特殊。”   方时恩说:“可是,如果是本地的学生,如果家里人同意,学校可以允许搬出宿舍,走读的。”说到这里,方时疑虑顿生起来,又盯着苏执聿问,“我的学校是在本地吧?”   苏执聿用怀疑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不然呢。”   方时恩勉强算是略微松了口气,比如他现在不是没出过远门的十二三岁的孩子,没有办法像是很多年前那样被送到寄宿学校后找不回去,又比如他刚才进门时,已经看到了小区的名字,叫翠湖宛小区,这应该很好找。   这一顿饭,方时恩吃得心神不宁,苏执聿看起来没有留给他任何回旋的余地。   方时恩非常恍惚,不知道为什么仅仅是一天之隔,他就要遭受如此天差地别的生活。   这顿午晚餐吃完,两人略微休息调整,苏执聿便拿了车钥匙出门,告知方时恩自己拿好行李,他在楼下等他。   苏执聿在楼下车里等了十五分钟左右,方时恩才磨磨蹭蹭从楼上下来。   一路上方时恩像是真的认命了,安静地盯着窗外走神儿。   苏执聿给方时恩找的这所学校是一所私立技术学校,因为管理严格而著名,因此学费也不低。   宿舍楼里,有专门负责的生活老师。   方时恩拉着自己的行李箱,苏执聿走在前面和生活老师沟通,他一句话也没听,看起来人在前面走,魂还在后面飘。   苏执聿到底也对方时恩的性格有所了解,对于他这样抗拒住校心生了一丝恻隐。   生活老师最终在苏执聿的选择下,带他们走到了楼层尽头的单间公寓里,这里是单间的房子,费用也是比普通宿舍贵出许多,而且数量并不多。   进来宿舍里,苏执聿过去,单人宿舍里面的东西十分简单,一套桌椅,一张单人床,贴着墙面的一排衣柜,不过好在有单独的卫浴,东西看起来都还很新,算是对得起价格。   生活老师将他们带进来简单介绍后,就退了出去,这时候临近开学,很多家长送学生过来,有一些志愿者帮他分担一部分,但是碰到有些难缠的家长还是应付不来,需要他的出面。   “你不喜欢和别人一起住,现在住单间也不行?”苏执聿看向方时恩的时候,几乎疑心他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方时恩眼睛都有些发红,他声音很低:“执聿哥,我真的不想住校,你带我回去吧。”   苏执聿却没什么表情,看起来没有任何心软或者动容的意思,他独裁地做决定,又告知方时恩:“我想这件事,没有再继续讨论的必要。”   方时恩站在门口的位置,手里攥着自己的行李拉杆箱的拉杆,手指尖用力得发白。   苏执聿说:“你每个月的生活费是五千,我会在每个月的月初,月中,月末分别打给你。”   苏执聿这样贴心周到,知晓一次性打给方时恩,他可能会不受控制地很快花完。   安排妥当后,苏执聿感觉已经没有什么再要说的后,他便朝前走了几步,他不想看方时恩这副要哭不哭,好像被抛弃的嘴脸。   他感觉方时恩很脆弱,很矫情,简直不像个男孩子。   方时恩看他这样就要走,还是没忍住上前追了一步,哑着声音追问道:“什么时候来接我?”   苏执聿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周五,周五晚上你下课后,我会来学校接你。”他看着方时恩,命令说:“现在回去自己的宿舍,把自己的床铺好,衣服放到衣柜里,好好休息。”   苏执聿离开了宿舍楼,等走到马路对面的车前,坐进车里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电话刚一接起,就听到电话里传来的抽抽嗒嗒的哭泣声,方时恩到底是在他走后哭了起来。   “求求你,我真的不想一个人住校,你带我回去吧。”   “你之前在金枫南湾也是一个人住。”   方时恩带着哭腔的声音模糊说:“那不一样,那是在家里。”   苏执聿沉默了一瞬后,再次说:“这件事已经说好了,你必须住校,我接下来一段时间会很忙,没时候管你。”   “我不用你管,求求你,我不嫌房子小了,我花很少,很少钱……不要这样……把我丢在这里……”方时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又一次说:“求求你……”   听到他这样的哭声的苏执聿心烦意乱,像是不想再听,他说:“你再哭也没用,不说了,我……”   察觉到苏执聿想要挂断电话的意图,方时恩带着哭泣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他喊道:“不要!不要挂电话!”   像是再次领教到苏执聿的铁石心肠,方时恩终于认命一样,眼泪顺着脸淌下去好多,他抽抽噎噎问:“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苏执聿像是头一次感觉到方时恩这样难缠,眼眸沉沉,握着手机跟方时恩说:“方时恩,这个问题我刚才已经在宿舍里和你说过了,我不想再重复。”   方时恩像是很不信任,一遍遍又追问:“一定来吗,你保证吗?”   “你以为我是你吗,总是爱撒谎,又言而无信?”苏执聿语气冷静,“不要再哭了,现在去洗脸,收拾好自己,然后睡觉。”说完这一句,苏执聿挂断了电话。   坐在车里的苏执聿挂掉电话后,可能是因为方时恩刚才哭得太过悲惨的缘故,那声音总在耳边徘徊了数秒还未消散。   他将手机随手丢在了副驾驶上,没有发动汽车,掏出来打火机,点燃一支烟。   从打下来的车窗外,看到学校宿舍楼,三楼最靠里的一间,一支烟抽完,灯还在一直亮着。   苏执聿不知道方时恩又哭了多久,等到二十分钟后,看到那盏灯终于灭了。   苏执聿才启动了车,关上车窗的后一秒,他在心里感叹,还好方时恩是个男的,不会怀孕,他们以后不会有小孩。 第33章   尽管苏执聿明面上被苏家赶出来,做出来一刀两断的架势,变为霎时间一无所有的豪门弃子。   但苏执聿从不做没有准备的事情。   他手里有自己此前投资积累下来的一笔钱,跟苏德科技的账没有关联。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还不至于真的被赶出家门后就成真正意义上的穷光蛋。   在翠湖宛小区的这套房子花了他大半的钱,虽然面积不大,但是距离他新入职的创谊科技位置很近,并且附近有一些商超,便于家庭购物,出门三百米远就有地铁口,交通也很便利。   出于这样的地理优势,苏执聿才将新家的位置挑选在了这里。   入职创谊科技之前,苏执聿远在云淮市的时候就已经投过来了简历,这是一家起步比苏德早很多的公司,产业链布局也要比苏德成熟很多。   简历投过来之后,创谊科技的董事长直接给苏执聿来了电话。   苏执聿的履历这样漂亮,这些年做出来的成绩也有目共睹,会获得创谊科技的青睐也很正常,但是到底是苏业堂从公司里赶出来的弃子,对方不想得罪这个在商业德高望重的前辈,但是另一方面话又说回来,父子没有隔夜仇,万一苏执聿来这里没干多久又回去了怎么办?   可是万一苏氏集团就此真的彻底把控在苏执舒手里了呢?   苏德在云淮市是豪门望族,也真不至于能到只手遮天,把手伸到燕塘市的程度,在商言商,苏执聿是个有能力,眼光独到的领导者,如今满腹诚意投来简历,创谊科技正值用人之际,没道理不收。   只是,这事也确实有风险,因此创谊科技的董事长胡跃春亲自给苏执聿打来了电话。   在电话里笑声和气,说了一些,苏总这样的人物来创谊科技实在是杀鸡用牛刀之类云云吹捧的话,等苏执聿也跟着和和气气地谦虚了几句,他才话锋一转又说,苏执聿所求的燕塘市分公司CEO一职并不是不能给,只是创谊和苏德到底是不一样,如果苏执聿这样直接空降,只怕是不好服众,并且苏德和创谊的业务链并不完全重合,体量也比晚起步的苏德大,因此希望苏执聿能够到创谊科技任职总经理,只要能稍有成绩,便可将他顺理成章地往上再推。   苏执聿对于胡跃春心里打的算盘明明白白,可是就像是他出于风险考量最后选择不加入顾辛的创业团队陪他们从零开始,胡跃春这些权衡心思,苏执聿没道理感到不快。   都是聪明人,讲话沟通都很明白对方那些小九九,苏执聿对于胡跃春的提议,包括等他“稍有成就”便推他上去之类的大饼,照单全收。   苏执聿入职创谊科技第一天,胡跃春开会,在会议上很是隆重地介绍了苏执聿,期间算是给足了苏执聿这个初来乍到的总经理面子。   而与此同时,已经脱离校园环境许久的方时恩在学校里可以说是过得苦不堪言。   开学上课第一天,方时恩就因为头一天晚上哭得太晚,早上睡得昏头昏脑,没能在闹钟响起来的时候及时起床,因此迟到了十多分钟。   被老师罚在门口站了快有二十分钟才被允许进来。   方时恩扫眉搭眼的,低着头,一双漂亮的猫眼儿哭得红肿,从讲台前走过的时候,疑心他的新同学可能都在心里嘲笑自己。   就算是已经开学,方时恩还是持续地在每晚给苏执聿发消息,围绕着把他接回去这件事做喋喋不休的祈求和纠缠,苏执聿保持着已读不回的熟练态度,每晚会在睡前点开自己和方时恩消息对话框,把旁边的提示红点清除。   在这几天的夜里,方时恩经常在哭泣的时候会过分想念程诗悦,想念他唯一在他心里算是真正的亲人的姐姐,程诗悦从来不会对自己做这样的事,如果自己不想上学,只需要抱着她撒撒娇就可以。   在新学校里上了三天课,方时恩还没有张口和任何一位同学讲过话,同样的,也没有人理会看起来性格怪异,头顶像是总是顶着一团一直在下雨的乌云的方时恩讲话。   越是如此,方时恩越是自闭,成了游荡在学校里的一棵无人问津的小草。   开学第四天,方时恩一个人窝在宿舍床上又哼哼唧唧哭泣的时刻,终于有人忍受不了。   “砰”一声巨响,是他的宿舍门被重物袭击的声响,方时恩哭肿的双眼瞬间张开,眼睫毛上还挂着一颗要掉不掉的泪珠,惊惧不已。   门外响起来一道暴躁粗鲁的声音“他妈的有完没完,连哭了三天了,每天晚上都在这里哭,我他妈以为宿舍楼闹鬼呢!还不让不让人睡觉啊!”   方时恩吓得在被窝里大气不喘,这时候听到自己的门又被砸了一下。   “有没有一点公德心啊!你没断奶啊,成天在这里哭哭哭!”   苏执聿给方时恩所找的这所私人技术院校,有很多都是文化课水平不高,想要学一门技术的学生,文化水平普遍偏低,道德水平参差不齐。   但是这所学校胜在管理严格,每晚都会有人来查寝,早晨也会有早点名,晚上到点儿也会熄灯。   方时恩从床上坐起来,很是担惊受怕,看着看起来不怎么牢固的门,很担心门外的人会真的闯进来。   好在这时候走廊里响起来脚步声,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传了出来。   “不是,哥们儿,大半夜你在这里闹出来这样的动静,也不怕把宿管给招来。”那人连声说,“算了,算了,听兄弟一句劝,这里面这不没声了,这么晚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那来找事的男的,这时候看着方时恩紧闭不开的门,吐了一个脏字,最后听着里面确实安静下来了,这才罢休。   方时恩后半夜,捂着嘴小声哭了半宿,第二天眼睛差点儿肿得睁不开。   学校现在对他来说已经不是简单地玩玩手机就可以混过去的日子里,他感觉这里根本就是饿龙潭虎穴,叫他日夜都无法解脱。   为了避免再次迟到,被罚站在外面,方时恩尽管哭很晚,还是有订了很多个闹钟,又特意在睡前调到了最大声。   方时恩跟一缕游魂似的飘在学校里,在下课铃声响起来的时候,跟着人流去食堂。   这是唯一值得欣慰的事,就是这所学的食堂味道还算不错。   方时恩打了菜和饭之后,又在一个窗口要了一些炸串,打包了拎回宿舍去吃。   走到他的宿舍楼层,行走在走廊时,听到了昨夜那个熟悉的声音,是替他说话的那个同学,住在他的错对门。   “喂,同学,我和你说话呢,我问你这些炸串是在哪买的。”   低着头走路的方时恩肩膀被拍了一下,他惊疑不定地转头,看到戴着棒球帽,穿着一件纯色短袖的男生,是住在他错对门的同学。   方时恩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东西,“哦。”了一声后,不是很流利地回答说:“在学校的……五号楼食堂,第二层,三号窗口有卖。”   新生开学没多久,学校里光食堂楼有三个,有些学生摸不清楚也很正常。   走廊里方时恩走过的地方都弥漫着一股炸串的香气,方时恩这时候后知后觉,有些迟疑地主动将自己手里的炸串盒子打开:“你要吗?”   “谢啦!”男生却不怎么见外地伸手拿走了方时恩放在最上面的炸鸡柳,对着方时恩咧嘴一笑。   苏执聿确实如自己所说,在周五的晚上来接方时恩了。   车停到学校对面的街道上,苏执聿从车上下来的时候看到在学校门,靠着墙手里拉着行李箱的方时恩,正靠着墙站着,不知道已经在那里等了多久。   “只是回来两天,拿这么大的行李箱做什么,不是有个小的吗?”   苏执聿走到方时恩面前,发现方时恩竟然两条腿上都已经被蚊子咬出来许多小包。   方时恩跺了跺脚,没有讲话,苏执聿也是随口一问,不再多言,伸手接过方时恩手里的行李箱,开始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坐上车以后,看到方时恩坐在副驾的位置上,系好了安全带。   苏执聿告诉他说:“我晚上要回公司加班。”他把自己的手机打开滑到点餐页面:“你看看想吃什么,自己在家里先吃。”   方时恩接手机,说:“知道了。”   两人回到家中,方时恩对这所谓两人的新家还非常的陌生。   苏执聿把他的行李箱推到了正对着客厅的次卧的门前,和方时恩说:“这间是你的房间,另外两间一间是我的,另一间是我的书房。”   他说完,又特意嘱咐方时恩:“你没事不要去书房乱动我的东西。”   方时恩听到这话,满共三间房,苏执聿一人独占两间也就算了,还说这不许那不许的,方时恩在心里忍不住不忿,他说道:“我一看书就头疼,谁没事要去你的书房。”   苏执聿这时候抬起手来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没工夫和方时恩再在家里扯皮,他说:“我晚上不一定几点回来,你要是困就吃了饭先睡觉。”   苏执聿工作这样忙,还是抽空把自己接回家了,方时恩也没什么好说。   只是情绪不是很高地应了一声后,听到一声门响,是苏执聿离开了。   方时恩在学校不适应,睡不安稳,缺觉太久,果真在吃完晚饭后,把自己的屋里收拾到一半,就受不住困倦,强撑着洗了澡,然后躺在自己屋里睡觉了。   苏执聿是晚上十一点钟回来的。   苏执聿打开自己的主卧的门,发现里面空着,转而走向次卧,看到方时恩在床上躺得四仰八叉的,已经在自己的屋里呼呼大睡。   方时恩在睡眼蒙眬中察觉到有人将自己抱了起来,他撑着沉重的眼皮,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苏执聿摸黑来自己房间里,把自己从床上抱了起来。   方时恩身体软下来,趴在他身上,他抬手揉了揉眼睛问苏执聿:“干嘛?”   苏执聿声音低低沉沉,“你怎么睡在这里了?”   方时恩温热的手腕搭在了苏执聿的肩膀上,感觉到苏执聿透过衣物传来的温热偏高的体温。   “不是你说这是我的房间吗?”方时恩还是很困,没什么防备心的还想闭上眼睛继续睡,苏执聿总不至于现在把自己丢到外面去吧。   苏执聿闻言,顿了一瞬后,眼眸低垂下来,看到方时恩搂着自己,他的语气缓了缓说:“你白天可以在这里休息,晚上应该……”   后面的话,方时恩没听清,因为他听到一声拧门,连带着门又被关上的声响后,他便又被放到了一张大床上,然后苏执聿俯身下来了。   只穿一条小裤衩的方时恩,分外好脱。   方时恩终于再次困意全无,本来想要说些什么表达自己的不满的方时恩,脑子里不知道闪过什么,又不再抵抗了。   甚至在这夜对于苏执聿的举动,他无一不分外配合,在床上对苏执聿展露出了不同寻常的温顺。   这可能是因为知晓了性是他现在唯一能够讨好到苏执聿的东西,因此有所图求的方时恩,别无他法。   到了后半夜,天快要亮的时候,苏执聿才意犹未尽地结束。   方时恩这时候强撑到现在,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刻,他赶紧抬手擦干了眼泪,凑过去窝在苏执聿怀里,用哑了的声音叫苏执聿:“老公。”   苏执聿这时候刚想点一根事后烟,闻声点烟的动作都停住,他转头看向方时恩。   方时恩这时候顺势将脑袋也以一种看起来就非常不舒服的角度,歪在了苏执聿的肩膀上,他又再次询问:“老公,我真的不想住在学校了。”   苏执聿用非常一言难尽的表情扫过现在浑身上下印满暧昧痕迹的方时恩。   方时恩在他这样的视线里不知道是真的想到自己抗拒的回忆还是在博同情,突然又抽抽噎噎哭起来,带着很可怜的哭腔说:“我真的不想上学。”   苏执聿并非是真的穷的到养不起方时恩,也没有想要方时恩真的能在学习这件事上取得什么样的成绩,可是如果方时恩不上学,放在家里无所事事,他又没有办法时时刻刻看管他,苏执聿总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万一一个不留神方时恩再去赌怎么办,又或者——苏执聿目光扫过方时恩的身体,看他满身的痕迹,他白皙肌肤那样柔嫩,都不用很用力就可以留下印子,苏执聿感觉行为很不检点的方时恩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色情的气息,万一哪天一个看不住再去找谁卖怎么办?他又不是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而且苏执聿也不是很赞同方时恩不再上学每天都待在家里,他认为床事如果每天都有的话,长期下去可能会对身体健康有一定影响。   如此保持和从前一样的生活,他每周把方时恩从学校里接回来住两天,就像他此前每周两次回去金枫南湾一样,这样的频率刚好。   方时恩抬起来泪眼蒙眬的眼睛,望着苏执聿冷酷无情的脸,没有因为刚才的温存遗留下来半点儿的情份一般,听到对自己说:“想都别想,这件事也不要再提。”   都说床上的男人最好说话,苏执聿都已经这样折腾自己,玩了个尽兴却还是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方时恩瞬间泪如雨下,伸手去推苏执聿的身体,没有撼动对方分毫,把自己推了下来,歪倒到床上的另一侧。   方时恩带着疲惫的身体,绝望地睡着了。   连苏执聿后来在他身后说“如果你这学期期末表现得好,我可以提前申请让你走读。”这句话都没有听到。   在苏执聿的世界里他从没有见到过像方时恩这么大的人还能爆发出如此强烈的厌学情绪的。   可能是因为察觉到今晚方时恩的乖顺因此给的奖励,也可能是发现方时恩已经无所不用其极展示了自己的哀求,苏执聿最后还是补充了这么一句。   苏执聿精力非比常人,尽管头一天晚上快到天亮他才入眠,可是第二天一早,生物钟还是如常叫醒了他。   苏执聿难得体贴,没有喊已经睡到十一点钟的方时恩起来。   苏执聿端着咖啡,路过自己房间的时候,从没有关紧的门缝里,看到方时恩还在睡,这回连条小裤衩也没穿。   光着腿,晾着鸟。   这样看,方时恩脸蛋小小,屁股圆圆,好像是一个适合生活在自己床上的好模样。   苏执聿视线扫过方时恩因为侧着身,薄被从肩膀滑下来,露出来的屁股蛋儿上,却见那屁股上印着一个绯红的巴掌印。   苏执聿走近了,还在困惑不已,疑心这是不是自己所为。   但是又去看方时恩比自己小一圈的手,再看看那屁股上的印子,大小好像是和自己的更吻合一点。   很多时候,苏执聿都会生出来这样的恍惚迷惑,比如他总认为在方时恩喂给自己煮的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水果汤的时候,他应该是没张嘴的,比如在方时恩每一次非要挽着他的手臂走的时候,他应该都是把他推开了的。   到此刻,他又看着方时恩浑身没眼看的痕迹,又将此归结于方时恩在床上从不会拒绝,过分淫荡的缘故。   苏执聿原本应该拐向书房的脚步一转,他回到客厅,把手里的咖啡杯放下,然后走到了方时恩的房间里,从衣柜里找出来方时恩的小裤,然后回到自己房间,帮方时恩穿上了。   方时恩在中午十二点被苏执聿喊醒,脑袋上头发乱翘着,洗漱后,无精打采地坐在客厅吃午餐。   昨天晚上的祈求是方时恩的最后一次挣扎尝试,结果并没有任何改变,方时恩对这件事终于死心。   方时恩吃过午饭,下午又午睡了一会儿,苏执聿没有再管他。   苏执聿一下午都待在书房,研究他所搜集来的,创谊科技他所不熟悉的业务资料。   晚餐苏执聿做了简单的主食,又把手机交给方时恩,让他点自己喜欢吃的。   好在方时恩对这件事上,还算是不失兴致,吃完饭的时候可能因为午睡养回精神,话也变得多了一点。   饭后苏执聿去厨房把他们用过的餐具放进洗碗机,看到方时恩又在客厅的沙发上找好了位置,找到了自己常看的那个综艺节目。   苏执聿回到书房,九点出来的时候,看到方时恩正往自己的房间里走去。   苏执聿看他一眼,然后朝主卧走去,提醒好像一直记性不太好的方时恩:“我不是说晚上睡我这里吗?”   方时恩半个身子已经进到自己房间里,手搭在门把上,听到苏执聿这样的话,动作停住。   他又对上苏执聿因为自己不回应而转过来的视线,本就没有歇过来,浑身都不舒服的方时恩从苏执聿的眼神里读懂了什么,他骤然浑身发冷,嘴唇微抿,却还是站在那里迟迟不动。   方时恩发现他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休息日,每周七天里他有五天在学校里受折磨,两天回来要陪苏执聿睡觉。   他在学校这样不开心,苏执聿却在接他回来后没有对他表示任何的关心,也没有问他在学校里到底怎么样,为什么不想去。   如果苏执聿是真的喜欢自己,关心自己,那么他会这样一点儿也不在乎自己的一切,只顾着自己的心情对自己肆意的做安排,做处置吗。   方时恩意识到,苏执聿只是用更低廉的价格从他这里购买了性。   苏执聿对待方时恩的耐心总是要有限的,看到方时恩比还站在那里,苏执聿不由脸色微冷下来,语气有些不耐烦地又催促了一遍:“过来。”   方时恩并不想听从苏执聿的命令,但是他又深知除了身体,他没有任何可以出卖给苏执聿的筹码,于是又只能很屈辱而难过地走了过去。   看他终于走过来,苏执聿才算是脸色缓和了些,看方时恩他还没有做什么就已经又变得通红的眼睛,想到他可能是因为昨天自己没有答应他的事又在闹脾气。   但是这其实是很无关紧要的事,方时恩总爱哭,但很快就会好,他的人和眼泪都是很不值钱的。   “怎么这副表情?”苏执聿抬手摸了摸他的脸。   方时恩突然好像很委屈一样,哽咽起来,他说:“我想睡觉……”   苏执聿这时候总是格外温和的,他伸手牵住了方时恩的手,带他往自己屋里走,因为方时恩总喜欢这样的事情,趁自己不注意亲自己一下,然后走路的时候又故意蹭自己的手背,然后和自己牵手。   苏执聿说:“现在才九点,今天会让你早点休息的。” 第34章   苏执聿对待方时恩的态度,比起来情人或者伴侣,更像是一位享受宠物陪伴,但却爱心很有限只顾自己感受的饲主。   可能因为对宠物掉毛,宠物粪便,以及可能会在家里对家具搞破坏之类的事情感到麻烦,但是又贪恋一些在压力大的时刻,抚摸过宠物皮毛的舒适感,而选择性地饲养,于是大部分时间选择将宠物寄养在外。   不知道会不会有这样的不合格的主人,如果有,极大可能会遭受一些人良心上的道德谴责。   但是苏执聿对方时恩做这样的事,是不会被任何人谴责的。   开学已经两个周,这样规律的,让方时恩觉得没有时间喘息的生活持续了半个月。   即使方时恩记性不好,这样的事情重复多了,也会让方时恩清楚地意识到,他的眼泪和祈求在苏执聿这里是全无效用的。   他不知道苏执聿对待别人是什么样子,但是苏执聿对他从始至终都是这样独裁又心肠冷硬。   这天是星期天,上周的星期天晚上,苏执聿曾提出送他去学校,因为周一有课,但是方时恩宁愿周一早上提早起来,也不愿意多在学校待一分一秒。   依照惯例,这个周的星期天,应该也是在家里安睡,但是不巧的是,苏执聿周一早上有一趟飞机要飞,去往外地做工厂的实地考察。   苏执聿第二天一早没有时间再去送方时恩回学校,因此需要星期天晚上就开车送方时恩回去。   路上的时候,苏执聿以为方时恩会再闹,但是方时恩一路坐在副驾驶上,只是低着头,不断地揪自己手上的倒刺,沉默着没有说话。   苏执聿没有多想,毕竟已经开学半个月了,方时恩到底是成年人,理应适应了些。   但是看方时恩跟霜打的茄子一样,在把方时恩送到学校前,苏执聿开车拐了弯,把车开到一家商超,买了两提水果,回到学校,一路把他送回宿舍。   苏执聿把东西放在方时恩的桌上,看到坐在床上,望着自己的方时恩,苏执聿黑沉沉的眸子停在他身上。   方时恩坐在床边,柔软的发丝顺着他耷拉着的脑袋垂着,像是在看着自己并起来的膝盖。   苏执聿沉默了一瞬,又说:“别总是这副样子,我下周又会来接你。”   苏执聿抬眼看了一眼,确定宿舍的门已经关上。   他朝前走了两步,伸手抚摸上方时恩的脸颊,微微用力将他的脸抬了起来:“下周五我快到的时候会给你打电话,叫你的时候,你再下来,不要提前在那里等,知道了吗?”   因为上次方时恩的两条腿上被蚊子咬的都是包,被他自己不小心抓烂许多处,配上身上星星点点的其他痕迹,搞得方时恩剥掉衣服,像个破烂娃娃一样。   方时恩因为脸被抬起来,被迫对上苏执聿的视线,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撞见苏执聿漆黑不见一丝杂质的眸子,方时恩很快像是闪躲什么似的,垂下来眼睫,他吸了一下鼻子,小声说:“知道了。”   终于确定方时恩没有再次想要落泪的迹象后,苏执聿松了手,朝后退了一步,跟方时恩说:“我走了,你在学校守规矩一点。”   苏执聿说完这句,就推开了方时恩宿舍的门,离开了。   方时恩这时候望着窗外,发了很久的呆,他看到苏执聿从宿舍楼走出来,身材挺拔,走路背影像是某个T台秀上拉来的模特,他很快消失在学校内的那段路里,回到停在街对面的车里,没什么留恋地开车驶出方时恩的视野之外。   时间来到晚上十点,方时恩的手机闹铃“滴滴滴”地响起来,再有一会儿学校就要熄灯了。   方时恩这时候拖起来沉重的步伐,往卫生间里走,他脱掉衣服,看到卫生间的镜子里面自己的身体,痕迹是昨天新鲜留下来的,锁骨的位置有连成片的一片深红,往下腰部能看到一些大手抓出来的瘀青指痕,旁的一些吻痕更是不必说,肋骨下方有一块已经泛起来青紫。   方时恩看着自己,眨了眨眼,眼神很是呆滞,像是感觉镜子里面的人很陌生,但是好像又很熟悉,好像自己一直以来就应该是这样子的。   尽管方时恩不是很聪明,但是这段时间过去,从未从苏执聿这里得到过半点儿温情的方时恩也清楚地明白了。   苏执聿对自己可以说是没有一点儿感情的,如果说他但凡对自己有一点儿感情,在床上方时恩哭喊着说疼,说不要这样弄自己,很不舒服的时候,他也会停止,又或者是,哪怕缓和一瞬继续让做他哭叫的事。   方时恩看自己浑身上下,几乎没有半点儿被好好疼惜的意思,只能看得到,一些汹涌的,肆意的,完全不加克制的欲望。   就算是儿童对待自己喜欢的玩具,也不会这样的还不珍惜。   他成为苏执聿不用时搁置,放在外面寄养,用时拿下来,收容欲望的器具。   方时恩站在温水下洗澡,身上的一些很细小的伤口,都泛着痒痒麻麻的疼,他苍白着脸,失魂落魄地洗澡。   等出来的时候,突然听到敲门的声音。   “方时恩,睡了没。”   是住在他错对门的,初开始拿走自己的炸鸡柳的人,名字叫陆霄。   两周的时间,因为住的位置确实很近,加上每天早上他们两个都会打上照面,陆霄又是个性格开朗的自来熟,一来二去两人就熟络了起来。   一个班级里,男生本来就少,一共十来个。   上星期开始,陆霄就会在上课的时候提前帮方时恩抢座,给他占位置,两人坐在一起。   “一开始的时候你总耷拉着脸不理别的同学,我还以为你很高冷,难以接近呢。”   陆霄故意这样打趣,但他心里其实不是这样认为的,因为他住的位置距离方时恩太近,方时恩开学连续哭了三个晚上,每天上课都跟株消耗干了水分的小树苗似的来上课。   很多时候,陆霄看到方时恩,都会联想到他乡下爷爷家里养的母羊刚诞下的伸不直腿,不会独立站立行走的小羊羔。   又胆怯又懦弱,摔一跟头,能在那里咩咩叫很久,却不愿意站起来。   方时恩这时候听到陆霄的声音,连忙换上一件长袖,把扣子又到最上面一颗,对着镜子很警惕地检查,不要让身上的痕迹暴露给陆霄看到。   陆霄是这个班级里为数不多,愿意和方时恩讲话的人,是他在这个难以融入的集体里,唯一的寄托。   他不能冒一点儿风险,因为被苏执聿冷脸指责过很多次不检点,方时恩不想也在陆霄面前,表现得很不检点。   方时恩开开门的时候,看见陆霄手里提着一个外卖袋。   “怎么了?”方时恩问。   陆霄不请自来,高举起来手里的外卖,压低了声音说“快点,宵夜,刚到的热乎的,麻辣小龙虾!”   方时恩往后退一步,看着热情满满的陆霄,迟疑说:“可是快熄灯了。”   话音落下,已经进屋的陆霄将自己另一只手提着的迷你小台灯提溜到了桌面上,“这还能难得住哥们?”   因为方时恩刚洗过澡,房间里还弥漫着一股沐浴露的味道。   陆霄没什么遮掩地说:“兄弟,你屋里真香。”   这时候熄灯时间真的到了,房间里骤然陷入一片黑暗,还好陆霄提前打开了灯。   方时恩这时候不怎么自在地耸了耸肩,走到桌前也坐下,跟陆霄说其实自己也不喜欢这个沐浴露的味道,但是之前买的,剩的没用完。   陆霄这时候一边拆外卖包装,一边眼睛又瞥到了方时恩书桌上摆着的两大兜水果,他大惊小怪地说:“这家商超可是这里最贵的一家超市,里面水果都是进口水果。”   方时恩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以为意地说:“你想吃就拿,不用客气。”   “你这过得也太奢侈了。”陆霄对着他竖竖大拇指,不怎么客气地起身去里面拆了一盒车厘子,连洗也不洗,就抛到嘴里吃了两个。   他把水果拿到桌前,继续从外卖袋里拿出来一次性手套,给方时恩也丢过去一双。   “咔”一声,装着小龙虾的盒子被打开,一股麻辣鲜香的味道瞬间充斥在整间宿舍。   方时恩其实也很少吃这种玩意儿,很小的时候偶然尝过一只,被辣肿的嘴后,就没再吃过。   方时恩一点儿迟疑,想起来苏执聿的话,于是说:“可是这东西有点不卫生。”   “得了,少爷。”陆霄把一次性手套已经戴好,率先剥了一只,吸了个满嘴红油后,跟方时恩说:“大不了拉一次肚子,当是减肥了。”   方时恩说:“你又不胖。”   陆霄顺杆儿爬得厉害,突然对着方时恩又展露起来自己手臂胳膊上的肌肉:“那是,我可注意身材呢,你看我练的。”   方时恩看了一眼,不知道是光线确实昏暗还是怎么,一点儿没瞅见陆霄练的肌肉在哪里,仔细盯了半晌儿才看到小小一团。   但是方时恩尽管得到过一些价值连城,数额不菲的衣服和装饰品,但是他此生所拥有的好东西其实屈指可数,几乎接近于零,到了现在了,才算是拥有这么一个,好朋友。   跟那些酒肉朋友,麻将场的麻友,和只能用金钱和酒水维持联系的小肖,不同。   陆霄不用方时恩付出任何,就会愿意帮方时恩在课堂上占位置。   因此,方时恩很是珍惜,于是在这个时候绞尽脑汁想要从自己贫瘠的词汇里搜刮出来一些能够恭维到陆霄的话,可是没等他想到,陆霄就已经又换了话题。   他说:“哎,下周开始就要有实操课了吧。”   方时恩说:“是吗,我不知道。”   “你没看课程表吗,也不知道明天我做出来的东西会是一副什么鬼样子。”陆霄嘀咕出声,而后又好奇地问方时恩:“对了,你为什么选了烘焙这个专业啊。”   方时恩停顿了一瞬,而后说:“不是我自己选的,是……是我哥,帮我选的。”   “哦。”陆霄露出来了然的表情,又突然压低了声音,“今天送你来的就是你哥吧。”   因为心虚怕陆霄看出来什么,摸不准陆霄对同性恋的态度,于是方时恩蚊子哼哼一样“嗯”了一声。   陆霄却没怎么在意,继续说:“你跟你哥长得一点儿也不像。”   方时恩连忙解释说:“不是亲哥。”   他凑近方时恩,“我今天远远看见他,以为哪来的电视剧演精英总裁的明星呢,气质真是没得说,这些水果也是他给你买的吧,他对你真不错。”   方时恩沉默下来,没有接话。   陆霄这个时候也被麻辣小龙虾辣到,转身在方时恩的桌子下面找到汽水,打开灌了一大口,然后大喘气说:“真过瘾!”   又催促方时恩:“你怎么不吃啊。”他把自己刚剥开的一只虾塞到了方时恩手里。   方时恩这时候想到陆霄刚才的问题,于是也问他:“你是自己选的烘焙吗?”   陆霄点点头说:“是啊。”他跟方时恩分享说:“我家里开蛋糕店的,我从小成绩就不好,念书不行,我妈给我送这里来了,算是学个手艺,以后继承她的店铺也行。”   “不过虽然我念书不行,但是我姐姐很厉害,她现在在A大读研究生。”陆霄语气骄傲,跟方时恩说。   “我也有个姐姐,也很厉害。”方时恩脱口而出,下一秒突然又意识到什么,骤然噤声了,那些大量的污言秽语,辱骂的字眼闪现过他的脑海,是程诗悦去世后,那些网上新闻下方对她的评论。   在方时恩眼里无所不能的程诗悦,原来在世人眼里是这么不堪的存在,原来这个世界上不是只简单地划分有钱人和穷人,有钱人也要分三六九等,像程诗悦这样走捷径不劳而获,即使获得金钱,也是受人鄙夷的。   陆霄没有说话,好像是在等方时恩介绍自己的姐姐是如何厉害,方时恩过了一会儿,才声音低下来说:“但是她不在了。”   陆霄是善解人意的,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岔开了话题,收拾起来被他弄得一团糟的桌面,叹气说:“你怎么不吃啊,知道你不喜欢,我自己吃我下次就不点这么多了。”   方时恩吃了两三个感觉嘴里已经辣得不行了,这时候说:“不是不喜欢,只是太辣了。”   陆霄站起来去水壶旁边倒水,“早说呀,我给倒点水,你涮涮吃。”   陆霄把小龙虾剥了几个放到了清水里涮,方时恩看到陆霄氤氲在迷你灯泡里的脸,一张少年气的俊朗帅气,方时恩都能看清他侧脸上的绒毛。   陆霄专心致志给方时恩涮起来小龙虾,又给他摆放好。   方时恩这时候很突兀地突然伸手,装作很不经意间,碰了一下陆霄的胳膊。   感觉到热腾腾的触感,他才又收回。   粗神经又热情的陆霄根本没有察觉到,干枯的树苗方时恩因为这段时期的压抑生活,在这一刻,心里在恍惚以为陆霄这个人,会不会可能是自己心存绝望时,生出来的陪伴自己的幻觉。   陆霄一直是个自来熟的话痨,在方时恩沉着一张小脸,在走神儿然后又暗自松了一口气之后,听到陆霄又注意到什么似的说:“你戴的这是什么,看起来像是女士的……”   周五,苏执聿如约来接方时恩。   因为苏执聿有嘱咐过,方时恩这一次没有再被蚊子咬。   坐上车后,苏执聿调转方向,在一个红绿灯的路口,眼神不经意间瞥过方时恩,便注意到方时恩手上的戒指没了。   从买下来这个戒指后,方时恩就一直表现得很爱不释手,成天戴着,可能除去戒指价格本身,方时恩本身就很喜欢这种又大又闪,亮晶晶的东西。   “怎么把戒指摘了?”路灯亮起,苏执聿驶过路口,手搭在方向盘上,目不斜视,突然问:“是有人笑话你了吗?” 第35章   方时恩这时候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搭在腿上,变得光溜溜的手,抿了抿嘴唇,回答说:“不是,因为揉面团的时候不是方便。”   对于方时恩这样听起来很合理的解释,状似随口一问的苏执聿并未多做纠缠。   方时恩的学校距离翠湖苑小区有二十多分钟的车程,在行驶过程中,苏执聿照例将手机交给方时恩,让他点自己想点的餐。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电梯,里面有一位牵着狗从楼上下来的阿姨,看起来四十五岁,精神头很好。   王阿姨住在他们家楼上,苏执聿偶然见过她几次,这时候打上照面,也礼貌地和对方点了点头。   “接弟弟回来啊。”王阿姨这样说。   苏执聿回答说:“是的,周末了。”   这样简短的对话结束,算是打完招呼,王阿姨手里牵着的边牧已经迫不及待往外面窜,王阿姨走出了电梯,电梯门合上。   方时恩站在苏执聿后面一步的距离,看他的背影,又收回视线,就算是聪明的苏执聿,对于他们的关系在外人面前,还是不约而同地和他撒了同一个谎,用来掩饰他们的关系。   苏执聿打开指纹锁,进门后将车钥匙放到玄关的立柜上,换鞋朝里面走去,头也不回地和方时恩说:“我给你挑了几件衣服,按照你的尺码买的,在房间里,你去试试。”   九月末,晚上的时候天气是不如暑期了,再穿短袖会有些凉。   是快要换季的时候,方时恩听到苏执聿给自己买了新衣服,也是猛然抬头:“真的?”   收到新衣服穿,方时恩还是高兴的,他将身上背着的背包丢到了沙发上。   从上次被苏执聿说过,加上知晓走读无望,方时恩也不再来回拖着他的大行李箱了,不过是回来住两天,他只装了几件随身物品。   方时恩回到自己房间里,扑了个空,又意识到苏执聿所说的卧室是他的主卧,于是又找去那里,终于在房间里的飘窗台上看到了几个摆列好的购物袋。   方时恩在饭前试穿了自己的几件新衣服,心头的阴云也像是驱散了一些。   餐食到了之后苏执聿看着饭桌上情绪明显比刚从学校接出来时好很多的方时恩,有时候也觉得方时恩并不是很难养的人,好像除了吃饱穿暖住大房子之外,并无旁的难如登天的欲望野心。   可能是为了感谢苏执聿给自己买了新衣服,晚饭后,方时恩没有再推三阻四跑去次卧睡,主动回去苏执聿的房间去洗了澡。   苏执聿在客厅把餐桌收拾完后,路过沙发,顺手又把沙发上歪斜的抱枕扶正,这时候,他看到了沙发上,方时恩背回来的小背包。   黑色小包的磁吸扣子松开,里面有一些东西滑了出来。   方时恩在浴室里洗完澡换上睡衣,走出来时看到苏执聿正推门进来。   方时恩看到苏执聿脸色很不对,他手里拿着一个游戏机,朝自己走过来,“这是什么?”   方时恩,心里头“咯噔”了一声,他情不自禁睁大了眼睛,望着苏执聿手里那熟悉的东西——那是陆霄的前日刚收到的生日礼物,他的亲姐姐送给他的。   方时恩其实尝试借过,但是正在劲头上,对这台游戏机爱不释手的陆霄并没有同意。   但是为什么这个时候会出现在这里?   方时恩对此完全没有记忆,根本想不通这台游戏机为什么会出现在苏执聿手里,只结结巴巴地强壮胆气:“你凭什么乱翻我东西。”   苏执聿却根本不予理会方时恩的话,只冷下来脸,再次问:“我问你这是谁的,从哪里来的。”   方时恩从苏执聿这样的眼神,语气里意识到了什么,他站在那里像是突然被人架到了邢台上,六神无主的厉害,想要仔细从脑海里搜刮出来一点儿相关的记忆,乱成一团的脑子却根本理不出任何头绪。   “不知道……我不知道。”   眼神飘忽不定,神情慌乱的方时恩落在苏执聿眼里可以称得上是切实的证据,苏执聿眼里骤然一片阴沉:“自己老实交代,偷得谁的。”   “偷”这个字眼,像是在方时恩此刻已经很是敏感紧张的神经上又重重碾了一下,他看到苏执聿落在自己身上,带着森冷寒意的眼神,压抑着隐隐的怒火。   “我不是,我没有……”方时恩表现得像是真的被冤枉一样,急红了脸,他看着苏执聿离自己越来越近,慌不迭地编造谎言,想要推脱起来:“我自己,这是我自己攒钱买的……”   苏执聿这时候已经走到了他身边,听到他到这个时候还不承认,还要继续撒谎,可以说是心头上更是加了一把火,苏执聿伸手去拿方时恩的手机,滑开了之后,找到刚才已经点进去过的页面,伸手怼到了方时恩眼前:“编,接着编,你的手机里根本没有这样的一笔消费记录。”   方时恩往后跌了一步,心里头慌乱,口不择言地再次改口,“我不知道……这是别人送的……。”   “为什么要偷别人的东西!你没有一点儿羞耻心吗!”苏执聿被他的谎话再次激怒,声音忍不住都提高了,“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死不承认!”   “谁送的?谁会跟你认识还不到一个月就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   这家技术院校虽然学费不菲,但是也有很大一部分成绩不好,家庭普通的学生,因为这更有钱的家庭会直接将孩子送出国镀金,也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孩子学什么自食其力地学什么技术,方时恩的生活费在同学之间已经算是高的,旁的学生又怎么会出手就送方时恩一个三四千的游戏机玩。   方时恩感觉天旋地转起来,在苏执聿严厉的斥责声,质问声里,惶恐不安地退到了墙边。   我偷的吗,我真的又偷东西了吗,为什么?   是因为我找想玩的时候找陆霄借但是陆霄并没有借给我吗,可是为什么一点儿也想不起来啊,但是方时恩这段时间因为长期缺觉,在学校里睡眠很浅,白日精神萎靡,饱受批评,恶性循环,造成很久记忆力不好的方时恩更是时常断片,有时候在宿舍里拿起来手机也会经常忘记下一秒自己是准备要干什么。   会不会是自己真的偷过,又忘记了。   刚退过去,就被上前一步的苏执聿跟粗暴地抓着胳膊扯拽了过去,“你给我站好!”   方时恩被扯拽到苏执聿面前。   方时恩被迫站在墙面和苏执聿之间,进退不得,他完全笼罩在苏执聿高大身影带来的阴影里,狭窄的空间里,他几乎感到无法喘息。   “我问你为什么又偷东西,为什么不回答!”苏执聿是真的发火,他完全没有想到方时恩刚开学一个月就在学校里犯这样的丢人现眼的事,即使他真的想要游戏机,为什么不能找自己先讨要,却要去选择最可耻,最不光彩的办法去得到。   方时恩是个完全不惊吓的,被苏执聿发脾气的样子吓到,像只浑身毛战栗起来的猫,他惊惶失措的,躲无可躲的,脑子混乱心惊胆战的,语无伦次讲:“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方时恩带着哭腔讲,“可能是因为没有睡好,脑子糊涂了,才拿错……别生气了……别这样。”   方时恩眼睛红起来,用吓软了的身体,往脸色冷硬的苏执聿身上攀。   他再想不到什么能够有些说服力,不那么像谎话的谎话,又或者什么更好的,让苏执聿放过他,不要再进行这场审讯的方法,只能用他最笨拙的,程诗悦教过他的,他却一直没怎么学好的方法,继续想要试图蒙混过关。   “别这样,我们……我们做一点别的事情吧,我洗好澡了。”   苏执聿突然很重地把方时恩推开,方时恩被推得往后踉跄,脑勺都碰撞到了墙面上,发出一声响闷响。   方时恩还没有来得及呼痛,就听到苏执聿几乎是用咬牙切齿的声音说道:“真是死性不改。”   苏执聿转身朝外走去,留下方时恩一个人在房间里。   方时恩以为这样就算过去,颤颤巍巍走到门边,刚一探脑袋,就看到从书房里出来的苏执聿手里竟然握着一根木棍。   方时恩霎时间汗毛直立,从苏执聿的房间窜了出去,在苏执聿回来这间房间前,逃窜到了自己的屋里,然后转身锁上了门。   他竟然要打自己,为什么要拿一根木棍,苏执聿和那些曾经打断过他腿的人根本没有区别。   方时恩捂着自己的嘴,闷闷哭起来,躲在门后。   苏执聿手里拎着戒尺出来,看到方时恩竟然到这个时候还敢逃跑。   苏执聿手里的戒尺是他学生时期,那偶然的一次拿到第四名,陈碧婉撕毁了他的奖状,又打了他十个手板,用的就是这个戒尺。   自那之后,苏执聿就没有再跌出过前三。   为了引以为戒,他一直将这把戒尺悬挂在他的书房里,用来警醒自己。   苏执聿走到方时恩门前,用方时恩听起来阴恻恻的声音叫他:“出来!”   方时恩在躲在门后面只顾着摇着头,捂着嘴闷声哭。   听到里面没有动静,苏执聿的耐心到此刻已经彻底到了极限,如果说方时恩一开始的时候就愿意坦诚承认错误,并且道歉,而不是屡次三番编造一戳就破的假话,到最后还想不知廉耻的想用身体糊弄过去,苏执聿今天不至于要到非要和方时恩动手的程度。   “你不出来是不是?”   听到苏执聿渗着冰渣子使的声音,方时恩身体一抖,他哭着讲:“不要……不要打我。”   数秒过后,方时恩听到门口的脚步声远去,数秒后又响起。   是钥匙插进锁的声音,“咔嚓”一声,门被苏执聿从外打开。   方时恩被吓得骤然跌坐在地上。   那把戒尺被丢在方时恩门口,方时恩像被捣了窝的鹌鹑似的缩着脖子看了一眼,发现原来不是一根棍子,刚才认错是因为他哭花了眼。   苏执聿将门打开,便连一个眼神也不再给方时恩,他径直走上前去,将方时恩的衣柜打开,将里面的衣服扯出来,丢到床上,跨步上前,直接将方时恩的床单卷起来,兜着那些衣服和毛毯,往外拖拽出去。   方时恩愣怔一瞬,眼泪都忘记流,等他看到苏执聿已经打开客厅的门,将他那些东西全都一股脑儿丢了出去后。   方时恩才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叫了一声,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跑出去,“不要,不要把我的东西丢出去!”   “求求你不要这样……”方时恩被苏执聿这样的举动吓破了胆,很崩溃地哭叫起来:“不要丢出去……求求…不要丢出去。”   不知道是真的在求苏执聿不要把他的东西当作破烂一样丢出去,还是在求苏执聿不要丢下他。   苏执聿将他的东西丢了之后,看到方时恩很狼狈地跑出去,想要把自己的东西再拖拽回来,但是那些东西太多,苏执聿丢的时候很粗鲁,床单散开,里面的衣物都零散散落在走廊里。   方时恩一个人跪坐在玄关,伸着胳膊,拢起来几件散落地上的衣服,抱起来跑回自己屋里,放回去。   他一个人这样跑前跑后捡了很久,才把他的那些衣服和落得最远的枕头都捡回来。   苏执聿这个时候坐在沙发上,像是平复了刚才失态的情绪,如今又恢复成一座没有人情味的雕像般的冷漠。   他冷眼旁观方时恩崩溃而忙碌的丑态,好几次,他看到方时恩抱衣服回来没有站稳还差点儿摔倒。   “我不养你这么不听话的东西。”   苏执聿语气平静,宣判方时恩最后的结果,他说:“今天收留你最后一夜,明天早上你就滚出去。”   “那我要去哪里?”方时恩非常绝望地流泪,他眼前几乎什么也看不清,他想到,是苏执聿带自己来到这里,来到这样他陌生的城市。   “我不管。”   他听到苏执聿这样说。   “可是,我没有讲要不听话……”方时恩一向都是软弱的,他再次软弱地乞求苏执聿,几乎站不住,想要跪下来。   苏执聿一直没有讲话,好像根本没有改变主意。   数秒过去,在方时恩眼前都感觉开始发黑的时候,他听到苏执聿说:“最后一次机会,自己去拿过来。”   方时恩抬起来手,擦了一下眼睛,看到苏执聿的视线落到了地上——是刚才丢在那里的戒尺。   刚到苏执聿拿着过却想要教训他,他逃走,现在苏执聿就这样故意逼迫他,自己拿回来惩罚自己的刑具,放回苏执聿手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耐心有限的苏执聿冷嗤一声,就要起身从沙发起来的动静,把方时恩惊动。   方时恩终于捡起来地上的戒尺,一步步走到了,坐在沙发上的苏执聿面前。   尽管苏执聿坐在那里,两人视角一高一低,方时恩却还是在苏执聿面前自觉渺小,感觉对方在居高临下地冷冷睨视着自己,像打量一块砧板上的鱼肉。   “把手伸出来,手心朝上。”   方时恩不敢不听,颤颤巍巍伸出手来,屈辱而难过地哭泣:“可是,我是大人了。”   苏执聿像是在看这个世界上最不知悔改,最顽劣不堪的人,他语气一沉:“上小学的小孩都知道偷窃是可耻的。”   “啪”一声,是木板与皮肉相触的声音。   苏执聿完全没留手,他本来手劲就大,因为这一点方时恩在床上几乎吃尽苦头,这个时候只是一个就感觉手心已经发麻,火辣辣地疼。   抽到了第四下,方时恩就忍不住往回缩,脸上的泪成串地往下掉,睡衣前襟已经湿漉漉的一塌糊涂。   “不要躲!”苏执聿厉声斥责。   方时恩浑身一紧,他的脸已经哭得通红,感觉到苏执聿伸手抓住了自己的手,捋直了,握住了自己的手指尖,拽住了,这一下根本再躲不了。   多大劲,也全叫这窄窄一块手心吃透了。   方时恩的手心完全肿胀起来,上面通红一片,打完的时候感觉已经完全承受不住再多的惩罚,红肿得让人疑心再用力一碰就要溢出血丝来。   方时恩这时候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胸口很剧烈地起伏着。   十下终于打完,苏执聿松开方时恩的手。   原本以为终于结束的方时恩这时候听到苏执聿冷声命令道:“另一只。”   方时恩差点儿背过气去,他哭求道:“拜托你,这只手没有……没有拿…是一只好手。”   苏执聿冷笑一声:“拿,拿什么,不是偷的吗,你自己也会觉得丢人?”   “那为什么还要做?”苏执聿在这一刻对方时恩几乎可以说是痛恨的,他盯着他不留任何情面地催促:“快一点!”   苏执聿要对方时恩做的事从来都是,说到做到,不管是怎样的伏低做小,低头哀求,都不可能换得一点儿同情和心软。   方时恩的另一手,同样被打了十手板。   方时恩几乎哭瞎了眼,到最后感觉双手痛得像是被放在火里灼烧。   苏执聿用手里的戒尺抬起来方时恩的脸,看他一张脸被泪水浸透了,两颊通红,戒尺顺着他的脸颊往上滑。   “如果再有一次。”苏执聿提前敲响警钟,“又或者让我发现你再去赌,这把戒尺打断之前我都不会停。”   方时恩感觉自己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觉到冷硬的木尺刮过自己的脸,他浑身都在止不住地发抖,哭得讲不出话。   苏执聿再次呵斥:“说话!”   方时恩模糊地看到苏执聿将戒尺再次扬起,几乎以为下一刻就要抽打到自己脸上,吓得用力闭上了眼睛,缩起来脑袋,扬起来胳膊护住了头,嘶哑的嗓子因为惊恐几乎发出声音的时候非常尖锐和难听:“知道……知道了,不要打我!”   “砰”一声。   苏执聿将戒尺往茶几上一丢,从沙发上起了身。   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方时恩已经得到惩罚,不再继续下去也是为了左右的居民着想。   几乎是在某一刻,他非常阴暗地想,方时恩这样的人还不如就真的从此锁在他的床上活,这样顽劣不堪的东西,好像离了他的视线一秒,逃出床上的范围一瞬就剜尽心思地做坏事。   小时候为了生存偷吃东西可以理解,长大后说是因为被人算计威胁,迫于无奈去偷了价值高昂的手表也放他一马,可是现在呢,方时恩现在吃穿不愁,却只是为了一时贪玩,又去偷同学的东西。   苏执聿自认他对方时恩已经足够费心思,他却是怎么回报自己的?   是胎带的劣根性,苏执聿冷漠地想,这样的人怎么听得懂教化,就算是真的可以,小时候都没教好,现在要从头开始需要浪费他多少时间和精力,难道要他苏执聿去苦口婆心感化一个常年跟随在风月场里混迹的程诗悦屁股后面沾染了一身坏习性的坏胚子吗,让他去感化一个赌棍吗。   跟方时恩这样的人有什么道理可讲,不过是白费口舌,浪费时间。   但是好在,方时恩是知道怕的。   苏执聿相信,只要他制定的条条框框足够明朗,惩罚足够严厉,方时恩就应该不会再犯,如果真的记性不好,可以屡次加深记忆。   就像悬挂在苏执聿书房的戒尺,他幼时自虐般反复回忆他被陈碧婉惩罚他时的屈辱,时日久了,记忆就不仅会进入脑子里,还会深入到骨血里。   苏执聿也确实从此以后没有再给过陈碧婉惩罚批评自己的机会。   如果方时恩记忆不好,也不愿意主动回忆,苏执聿也不介意帮助回忆。   苏执聿看着阳台外万家灯火缓缓明灭,后半夜后,亮起来的灯已经寥寥无几。   在阳台抽了三支烟,他才让自己今晚躁动的,充满怒意的心情平复下来。   吹了许久凉风,他从阳台出来。   苏执聿回到自己卧室前还是多走了两步,拧开了方时恩的门,看了一眼。   方时恩的房间里一片狼藉,那些捡回来的衣服,床单都在地上。   方时恩倒在床垫上睡着,只搭了两件皱皱巴巴的衣服在身上。   他平躺在那里,脑袋下面没有垫东西,枕头也还在地下,眼睛肿着,又密又长的睫毛被泪痕干在下眼睑,分成一缕一缕的。   两只手心红肿的手无法攥紧也无法张开一样,虚虚半蜷着手指,放在脑袋两侧,像是在对苏执聿投降。 第36章   苏执聿视线落在方时恩红肿的手心上,停留片刻后,他转身走回主卧,回到自己房间。   苏执聿走到床头柜前,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是一排润滑剂,还有横着的一管药膏,有两盒安全套,但是都没有拆封,是此前买润滑剂的时候赠送的。   药膏是用来消炎消肿止痛的,已经用下去小半管。   苏执聿拿起来后,又回到方时恩房间里。   他拧开床头灯,调最暗的亮度,看到方时恩紧闭着眼,睡着了眉头却还像是很委屈地皱着,有浅浅一道痕。   苏执聿拧开药膏,在方时恩的两只手心上,分别挤下来一小坨。   尽管苏执聿认为自己涂抹的力道已经很轻,但是那新鲜的伤实在是太敏感了,方时恩很快脑袋动了一下,眉心的褶也加深,像是将要醒来,摆脱什么痛苦,他的手也想要躲避苏执聿想要将药膏揉开的动作。   苏执聿为了将药膏抹匀,只能伸出来一只手按住了他的手腕。   这么一碰不要紧,触手一片滚烫。   涂药的时候苏执聿只以为方时恩手心发热是因为伤得很了,充血红肿所致,现在连手腕上的温度也很是不同寻常,苏执聿意识到不对,三下五除二将药膏涂好,伸手把台灯调到最亮。   霎时间,方时恩通红的一张脸映入苏执聿的眼眸。   苏执聿伸手去摸方时恩的额头,摸到一手的汗,感觉到上面的温度,心下根本不知方时恩到底是真的睡着了还是烧到昏迷了。   想到这时候会起烧,可能是因为今晚哭了太久,嗓子都哭哑了,身上发了汗,又被那么一顿恐吓,受了惊。   方时恩惯是个经吓的。   苏执聿伸手想要将方时恩从床上抱起来,将他搂住,抱离床边,苏执聿一边左右注意着避开脚下的障碍物,那些散落的衣服和枕头。   却没有想到刚迈出两步,被他抱在身上的方时恩就被他的动作弄醒了过来。   方时恩眼睛半睁开,苏执聿骤然放大的脸出现在自己的眼中,方时恩眼睛瞬间睁大,瞳孔里映出来深深的恐惧和不安,像一只应激了的猫似的,惊叫起来:“不要……不要!”   方时恩因为发烧已经没有什么力气的身体在苏执聿身上挣扎起来,他没有想到苏执聿会这样的冷血无情,已经将他教训成了这副样子了,还不愿意放过他,还要做。   方时恩好像已经被吓得精神错乱,魂不附体,他嘴里哭叫着:“不要……。”   又语无伦次地求饶:“求求你,老公……我…我手疼,没有办法抱住腿……”   “求求你,饶了我吧……执聿哥…哥”   方时恩嘴里“老公”,“执聿哥”的乱叫,试图从这些讨好苏执聿的称呼里唤回苏执聿的一丝人性,以及对他的一丝同情,今晚能够饶过他。   方时恩情绪激动地哭起来,脸上又瞬间流满了泪:“让我睡觉吧……求求你。”   他挣得厉害,到底是个成年人,苏执聿一时间差点儿抱不住他。   他听到方时恩嘴里神智不清,带着哭声磕磕绊绊讲出来的那些话,意识到方时恩会错了意。   “我没有说要做。”苏执聿不知道方时恩怎么会这样想,今晚闹成这样,他哪里还会有心情做那档子事,他将方时恩托着屁股用力往上抱了抱,“好了,别闹,你在发烧。”   即使苏执聿这样讲,方时恩好像还是没有相信,最后被苏执聿放到主卧床上的时候,还在那里抽抽噎噎地哭,侧着通红的脸,嘴里发出些听不大清的呓语。   方时恩已经烧昏了头了。   苏执聿找出来退烧药,塞到他嘴里的时候,凑近了才听清楚他是在叫姐姐。   苏执聿对程诗悦这个女人是全无好感的。   甚至认为方时恩有今天,也没少有程诗悦的推波助澜。   但是就事实层面上来说,失去了程诗悦的方时恩要比之前多流太多眼泪。   程诗悦在的时候,苏执聿除了在床上,从来没有见到方时恩哭。   他总是趾高气扬,每天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香气浓郁,成天翘着尾巴,一副不知道今天又要怎么炫耀自己的模样。   哪里像现在,好像只会流泪和求饶。   喂给方时恩嘴里的药片,被他吐出来一次,因为哭泣又呛住,被苏执聿拍出来一次,到了第三回才算是喂进去。   这时候苏执聿都已经出了一身汗。   时间已经到了十二点多。   苏执聿去卫生间里冲澡,再次出来的时候方时恩已经又没了声响。   苏执聿将被子给方时恩盖好,伸手关上床头灯,等终于躺下睡觉时,已经快到一点钟。   翌日一早,苏执聿上午回公司加班,走之前伸手摸了摸方时恩的额头,发现虽然没有昨日的烫,但是还是比正常体温偏高一些,有点低烧。   苏执聿离开前,站在床边,把熟睡中的方时恩,额前的发丝拨开,放上去了一块洗好叠好的凉毛巾。   苏执聿中午回来时,发现自己卧室的门没有关紧。   站在门边,便将视线一转,看到了方时恩房间紧闭着的门。   苏执聿走过去,拧了一下没拧开,脸色便有些微冷,他敲了敲门,叫了一声:“方时恩,出来吃饭。”   他说完这一句,就迈开脚步,离开了方时恩门前,去了厨房整理手里拎回来的餐食。   等苏执聿将餐食分到餐碟中分好,端到桌上,过了三分钟,他才听到“咔嚓”一声门锁开开的声响。   苏执聿抬眸瞥了一眼,看到仅仅一上午的功夫,小病初愈的方时恩就用他那双伤了的手,把自己房间整理好了,出现在视线里的床尾一角,床单平整。   真不知道方时恩是怎么在自己不在的时候,一点一点把自己的床单揪平的。   方时恩半敞开门,站在他推开的那一道门缝里,抿着嘴,用自己看起来肿得不成样子的眼睛,隐秘地瞪着苏执聿。   苏执聿完全不想理会他这些小情绪,只用没什么起伏的声调又重复了一遍:“过来吃饭。”   数秒过后,可能是饥饿,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方时恩终于缓缓走了过来,选了距离苏执聿最远的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苏执聿打量了一眼,方时恩的手。   到底是价值不菲的药膏,一夜过去,方时恩的手心消肿了很多,也没有那么红了。   苏执聿拿起来桌面上的一个空碗,把餐盘里的菜,夹进去,每一道均匀地放好,最后往碗里插了一把勺子,不轻不重地放到了方时恩面前,又给他一碗白米饭。   方时恩的手现在用筷子也根本用不利索。   迟疑一会儿,方时恩伸出来手,虚虚握住勺子,用手指用力,舀起来碗里的菜,递到了嘴边。   因为手不是很方便,方时恩这一顿饭吃得很慢。   苏执聿并没有催促他。   午饭后,方时恩又回到自己房间,重重关上门。   苏执聿没有理会他,午后小憩一会后,在书房里工作了一下午。   晚餐时间,方时恩继续用勺子慢慢舀饭吃,可能是下午又休息过,精神恢复了一些。   晚餐是苏执聿自己做的,他并不擅长,但是好在只是几道简单清淡的菜,煮了粥。   做错了事,只是稍受惩罚的方时恩还在不知感恩地和苏执聿冷战怄气。   苏执聿这次没有等他,看到方时恩碗里还没有吃完,就率先收了自己的碗筷,和餐桌上的盘子。   端离餐桌前,苏执聿告知方时恩,“周一早上,我和你一起去学校一趟,你把你偷的东西还给你的同学,并且诚恳地向对方道歉。”   方时恩手里本来就拿得不是很稳的勺子掉落,砸到碗边,发出来一声脆响。   他很快抬头,望向苏执聿,根本没有办法接受苏执聿和自己一起去学校面对陆霄的场景。   方时恩饭也顾不上慢慢吃了,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对苏执聿说:“我可以自己和他道歉,我自己会处理好这件事。”   本来经历昨天后,方时恩对苏执聿就很有阴影,现在面对他讲话,也是鼓起了很大勇气。   结果苏执聿闻言只是发出一声冷嗤,根本没有再继续理会方时恩的打算,伸手推了方时恩僵硬着的小肩膀头一下,将方时恩没吃完的碗端起来,将里面的剩饭倒进垃圾桶。   “吃饱了,就别在这碍事。”   然后苏执聿很冷酷地去厨房把餐具一股脑都放进了洗碗机。   苏执聿自认为根本没有和方时恩沟通的必要,只需要告知他自己的决定,方时恩唯一的选择,就是接受。   从知道苏执聿明天一早会和自己去学校,方时恩就像是头顶悬了一把刀一样。   他抱着手机惴惴不安很久,无数次点开和陆霄的对话框,又关闭。   哪怕不是苏执聿和自己一起去揭开这件他做下的丢尽脸面的丑事,方时恩自己也觉得很难面对陆霄,他根本没有办法和陆霄解释,更没有办法接受他这唯一的,刚交到没有多久的朋友就要失去。   那样的话,方时恩感觉他真的没有办法再在学校里待下去了。   到了最后,方时恩还是选择关上了和陆霄的对话框,将对话框里的对不起三个字删除。   方时恩这个时候已经在浴室里待了太久,水汽没有散出去,他感到有点儿闷。   不然还是提前和陆霄道个歉吧……方时恩心里像是扎了一把草,不安又刺痛得厉害,担心陆霄会不原谅自己,也会用那种很冰冷的厌恶的眼神望着自己。   只是代入想想,方时恩就感到心口一片窒息,像是浑身堕入了冰窟窿里。   方时恩魂不守舍地从卫生间里出来,走到自己房间门口伸出来手指,放在门把上,往下一扒拉,却发现门还是紧闭着。   方时恩以为自己没有用好力,又试了一次,甚至忍着疼多使了点劲。   门却还是没有一点儿被打开的迹象。   门被锁上了。   十点钟,苏执聿斜靠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翻看。   方时恩进来,站在那里,看他一眼,在苏执聿掀起来眼皮望过来时,他又飞快移开了视线,避免和苏执聿对视,闷声说:“我房间的门打不开了。”   苏执聿不咸不淡地说:“没有你的房间了,以后那间是杂物室。”   在苏执聿做出过把自己的衣物统统丢到门外这种事情后,方时恩不会再以为此刻是出现了幻听,他愣怔一瞬后,喃喃问出声:“那我以后要睡到哪里。”   “这张床足够睡下两个人。”   方时恩意识到自己的活动范围在这个小房子里又进一步缩小了,书房和杂物屋室他都不被允许进入,他能活动的地方只有客厅和苏执聿的房间了。   可是客厅是公共的空间。   方时恩感到自己以后连个喘息的角落都没有了。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苏执聿,完全没有办法理解,苏执聿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是,这样我没有一点儿私人空间了。”   对于方时恩这样的话,苏执聿只略微抬了一下眼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或许在苏执聿眼里,方时恩根本连个人都算不上,又何谈什么私人空间这种东西呢。   苏执聿在方时恩眼里变得面目模糊起来,像是一个他根本不认识的恶魔。   代表着没有温度的,冰冷的,毫无人情味的,秩序和惩罚,方时恩没有办法从他这里得到任何的温情。   直到昨天那件事发生,方时恩都没有想到苏执聿会这么残忍地对待自己。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这些东西层层叠加,把方时恩彻底压垮,他落在蛛网上的猎物,都已经被快要被分食殆尽了,还在困惑和委屈:“你昨天还打我。”   卑躬屈膝,伏低做小求饶,根本换不到苏执聿一点儿心慈手软,方时恩感觉到苏执聿还在变本加厉,就算是他文化水平不高,也是听说过“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这样的话。   方时恩站在那里,身子绷紧,极力克制住自己身体不要发抖,像是站在悬崖边上鼓起来虚弱的勇气,色厉内荏道:“你这是家暴,我要去警察局告你!”   苏执聿冷笑一声,看着方时恩,感觉他简直是在好了伤疤就忘记疼的典范。   他用方时恩听起来非常轻蔑的语气说道:“去呀,顺便拿着你偷来的那台游戏机去自首。”   方时恩瞬间像是被这一句彻底击垮。   方时恩挺起来的那一口气又骤然瘪了下去,站直的身体,肩膀也缩了起来。   即使到现在他已经清楚知道,苏执聿和自己结婚,无论是出自何种原因,都不会是因为喜欢自己,更别提爱。   沉默很久,方时恩还是在这样接连不断的打击下,难以接受地望着苏执聿,语气很迷茫地问他:“你到底为什么和我结婚?”   苏执聿到这个时候像是已经被方时恩这些持续一天的小脾气消耗掉了全部的耐心,他有些不耐烦看着站在那里还不过来的方时恩,冷笑一声:“为什么和你结婚?看你可怜,同情你。”   “不然呢?爱上你了?”   苏执聿看方时恩的眼神,好像是在嘲笑讥讽他。   像是方时恩这样的烂人,浑身上下找不到一点儿优点,没有任何值得被爱地方。   方时恩回忆起来苏执聿求婚那天的烟花,还有他握住自己的那只受伤的脚的脚踝,手掌抚摸过去的温度。   他突然绝望而又悲怮地说:“你这是欺骗。”   方时恩与苏执聿的婚姻,没有钱也没有爱,不过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惩罚。   “你自己蠢,总被别人骗又能怪得了谁?”   苏执聿听到方时恩是在说什么,却根本没有对此产生过一点愧疚,如果方时恩不是也对自己另有所图,心生贪婪,也不会轻易地答应自己,这不过是你来我往,方时恩又蠢又贪,有如今下场已经是苏执聿足够心善,方时恩却还如此不识抬举。   “混蛋!”方时恩到底是忍受到了极限,他被激出来眼泪。   苏执聿闻言脸色沉了下来,他将手里的书重重往床头柜上一丢,发出一声巨响,“你再骂一遍。”   方时恩被吓得一激灵,往后退了一步,因为很担心苏执聿会再次动手打自己,于是又害怕起来。   像是看清楚方时恩眼神里的恐惧,苏执聿又说:“道歉。”   方时恩后背贴着墙,嘴唇发颤,他总是很快屈服的,一声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对不起”被他从喉咙眼里小声吐出来。   苏执聿不愿再多和他计较,这时候已经有点烦不胜烦了,“你有完没完,还不过来睡觉”   方时恩梗着脖子站在那里掉眼泪,“我不跟你睡一个被窝!”   苏执聿坐起来,一伸手按掉了灯,自己躺了下去,“不睡就去睡沙发。”   不知道是多久过去,大概是有十几分钟,又或者二十分钟。   苏执聿才看到固执站在黑暗里的方时恩,往自己这里看了一眼,像是在确定自己是否已经睡着。   过了一会儿,方时恩终于小心翼翼地挪动了脚步。   等腿碰到了床边,才微微弯下来身子,爬上了床。   方时恩在苏执聿这张大床上,只睡了很小一块地方,他背对着苏执聿,蜷缩着身体,即使他竭尽所能和苏执聿保持很远的距离,这张双人的大小有限,方时恩和苏执聿之间,也是苏执聿一伸手就能够到他的距离。   但是这两日两人之间的争吵已经足够,方时恩的眼泪也流了足够多,苏执聿不希望方时恩再继续生病,哪怕是低烧。   于是没有伸手。   后半夜,方时恩从睡梦中醒来,听到窗外滴滴答答的雨水声。   晚上温度降下来,加上阴雨连连,房间里空调还在吹冷风,方时恩感觉到有点冷。   其实不止冷,他的脚踝不知是受风还是因为外面的雨天,开始也隐隐作痛起来。   方时恩从床上撑起来身子,在黑暗中望着苏执聿,迟疑一会,而后颤颤巍巍爬过去,胳膊贴到苏执聿的身体,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才像是终于寻到了一点儿热乎劲。   紧接着方时恩又挪动腿脚,也贴了过去,等到了冻得冰凉的脚也贴到了苏执聿的小腿上,方时恩紧张地屏住呼吸,在黑暗中观察苏执聿半晌儿,看到他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后,方时恩才小心翼翼放下了脑袋,紧贴着苏执聿闭上了眼睛。   翌日一早,方时恩从床上醒来的时候,发现苏执聿已经起过床了。   他收拾好自己穿好衣服,洗漱完出来看到苏执聿正在把早餐往餐桌上端。   方时恩耷拉着脑袋在那里吃饭,他的手还没好利索,因为想到今天要面对的事情,有些心不在焉的,有一搭没一搭地用勺子搅粥。   方时恩在那里故意拖延时间,苏执聿却不吃那一套,等过了十五分钟看到方时恩还在那里眼神飘忽,有一口没一口地慢慢吃着,他直接起身拿起来一瓶牛奶,又站起来将一只水煮蛋塞了方时恩的口袋里。   “没时间了,快点”苏执聿走到沙发前拎起来方时恩背回来的小包,跟方时恩说,“在路上吃。”   方时恩被迫跟着出门,坐进车里,在车后排坐立难安。   他不像是被苏执聿送去学校,而像是被架着奔赴哪个刑场受刑一样。   他已经幻想出来陆霄要和自己绝交的样子,又无法预料苏执聿到学校里又会给自己怎样的难堪。   陆霄会怎样看自己,如果他看到苏执聿对待自己的态度和样子,会不会对他们的关系起疑,然后就会发现方时恩不仅是个可耻的小偷还是个受人唾弃的,不知廉耻的不知检点的人。   在苏执聿一个刹车时,方时恩慌张地想要从后视镜里整理一下衣领,刚扯拽了一下后,又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脖子上没有任何痕迹,才又六神无主地放下。   眼看着车已经快要行驶到学校,方时恩到最后还是没忍住,软下来骨头去求苏执聿:“求求你,让我自己去道歉吧,我会……我会好好和他认错的,你不要去学校……也不要去找他。”   苏执聿看他一眼,发现方时恩眼睛又红了,“现在才知道丢人?早知道这样为什么还管不住自己的手,净做一些坏事。”   方时恩急得脸通红,有泪珠挂在他卷翘的睫毛上,他用手背擦了一下眼泪,跟苏执聿说:“拜托你。”又保证说,“我以后不坏。” 第37章   可能是看方时恩哭得太过可怜,也有可能是方时恩像小孩子一样用手背擦眼泪的时候,苏执聿从车内的后视镜里又看到了他被自己打得红肿的手心。   原则上苏执聿对方时恩的处置一贯不会心软,说一不二,但是在这样的时刻,苏执聿还是不可避免地在心里产生了一瞬间的动摇,比如生性胆小的方时恩,哪怕是为了逃避被抓住的风险,也不会轻易想要去做一些坏事。   “去和你的同学承认错误,好好道歉。”苏执聿的语气已经变得难得的平和,他说,“另外我会抽时间帮你约心理医生。”   苏执聿到底是经受过教育的人,当时发现方时恩又偷东西的时候怒意上头,这时候冷静下来细想,不过是三五千一台游戏机,方时恩如果真的特别想要,或许会先找自己来讨要自己,毕竟他一直很依赖的人是自己。   而自己未必一定会拒绝,但是方时恩问也不问直接就拿了,又不是小时候不懂事因为饥饿迫于生理而偷东西,只怕也是有可能是像他曾听说过的案例,因为心理因素形成的偷窃欲,哪怕自己成年以后不是买不起,但是还是会控制不住去行窃。   “把眼泪都擦干净,你这样像什么样子。”   苏执聿蹙眉看着哭成个小花脸的方时恩,抽出来一张纸巾丢到了他手里,沉默一会儿后,把车停在学校对面的马路上,拔下车钥匙前说道:“如果真的觉得难堪丢脸,以后就不要再做这样偷鸡摸狗的事,也不要总想着不劳而获,贪玩虚荣的这些坏毛病都应该改掉。”   方时恩看他完全没有要宽恕自己的意思,还是将车钥匙拔下来,率先下了车。   苏执聿在车外方时恩收拾好自己的仪容,三分钟后,方时恩从车上下来。   方时恩从车上下来,心如死灰地低着头跟在苏执聿身后,仿佛是在走此生最漫长的一段路。   走进校园的时候,方时恩头快耷拉到地上去,恐惧路过自己的同学多看自己一眼。   十五分钟后,生活老师的办公室里。   “什么啊,不是应该说谢谢吗?刚玩两天你就给我玩坏啦?”   陆霄站在苏执聿和方时恩面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接过来方时恩递给自己的游戏机听到对方蚊子哼哼一样的一声对不起,立即困惑不已。   方时恩骤然抬头,脸上神情出现了一瞬空白,“借,什么时候借给我了?”   陆霄左看看苏执聿,右看看生活老师,继续说道:“上周五晚上,你不是之前问我借过吗,我跟你说借你周末玩两天,你没听到啊。”   陆霄抬手摸了摸脑袋像是想起了什么,“哦,我当时去你宿舍跟你说,给你塞包里了,还提醒你周一别忘记给我带回来,你当时在卫生间里洗手呢,可能是水龙头声音太大了,你没听见吧。”   方时恩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苏执聿在他这里一直都“对”得太绝对了,象征着绝对的权威,被苏执聿那样疾声厉色宣判过罪行,哪怕这个时候被宣判无罪,方时恩都不敢轻易相信了。   方时恩一双红肿未褪的眼睛,茫然无措地望着陆霄,心里却在想这会不会是陆霄人比较心善,故意在老师和苏执聿面前维护自己,故意撒谎呢。   方时恩用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一样的声音问道:“真的?”   陆霄这时候发出了一声,困惑又惊讶的声音,“啊?”他目光奇怪地看向了方时恩:“你怎么回事,你当时没听见我和你讲话,回家发现了游戏机你不会发消息问问我呀?”   方时恩大口喘了一口气,像是脖颈上的绳结一瞬间松开,他眼神还是呆呆愣愣,对陆霄解释说:“我……我忘记了。”   那方时恩实在是忘记了太多事情了,连自己没有偷过游戏机也忘记。   苏执聿心里感到不可思议,原本脱口而出的一句“你没有偷过为什么认错”又在下一瞬间咽了回去,因为记性很好的苏执聿突然想起,方时恩不是没有解释过,否认过,只是最后好像被自己吓到,认错也是屈打成招了。   这是闹了一场大乌龙。   “这也能忘记。”陆霄忍不住吐槽方时恩:“太笨了吧。”   苏执聿听完这段对话脸上神情绝对说不上好看,可能因为苏执聿有生以来做出过的错误判断屈指可数,一时间对这样的状况也感到陌生。   方时恩原本苍白的脸色恢复了一丝血色,耷拉着的脑袋也缓缓抬起来了一些,脚像是终于落到了实地上。   苏执聿转头看向方时恩,两人对视了一眼,苏执聿这时候情不自禁朝前走了一步,刚想伸手拽他一下,方时恩却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触碰。   方时恩拉着一张小脸,一个眼神也不再给苏执聿,转身就从办公室里离开了。   苏执聿口袋里的手机此时却不合时宜地震动了起来,苏执聿只好先拿出手机,看到了是来自公司的电话。   上午方时恩他们还有课,这时候陆霄和方时恩从办公室里都离开了。   苏执聿和生活老师礼貌客套几句,也从学校离开。   方时恩回到自己的宿舍,前脚刚进去,后脚陆霄就跟了进来。   “之前没接触过,今天见到你哥正脸,帅是挺帅的,但是看起来未免也太凶了吧。”陆霄一副感受到很大压力的样子,走过去很不见外地拉开方时恩的椅子坐下,他又去看方时恩,突然发现方时恩去整理书本的姿势不是很自然,不知道是胳膊伤了,手伤了还是怎么回事。   将今日早上办公室里的场景在脑海里又过一遍,陆霄回过来味,脸上神情也是收敛了起来,“你哥误会了?”   他眉头皱起来,“你都这么大了,你哥不至于再打你吧?”   方时恩听到这话,骤然转身,手也很不自然地往身后收了一下,嘴唇抿紧了,他否认起来:“当然不是,他……他从来不会跟我动手。”   陆霄不是很信任地扫过他受伤的手,“那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方时恩眼神并不和陆霄对视,装作手头很忙的样子,把自己手里的书放在桌面上,将卷翘的几页按平。   “哦……我的手,我的手在家里端菜的时候不小心烫到了。”方时恩这样装作很自然地撒谎,说完又用眼睛的余光观察陆霄。   他不希望因为陆霄发现他是一个品行不端的人,同时也不想让陆霄觉得他很可怜,这么大了还会被哥哥当成小孩打。   陆霄是他来之不易的好朋友,方时恩希望他不要讨厌自己,也不要同情自己,方时恩自小到大收获过太多这样的眼神,从小时候发现自己偷东西的大人眼里,看到过很多次的同情怜悯还有冰冷的厌恶,他不想陆霄望向自己的眼神里也有这样的东西。   他希望陆霄以为自己是和他一样,是幸福家庭里成长出来的普普通通的小孩。   他希望和陆霄是平等的。   方时恩加重了语气,补充说:“我哥对我其实挺好的。”说完他又重复了一遍,不知道是自己都不信还是怕陆霄不相信,“他一直对我挺好的。”   好在陆霄看起来是个神经粗条的男孩,没有太过细究,而且他也确实看到方时恩的这个哥哥很多次亲自来接送方时恩,是一副很上心的样子。   看到方时恩的神情,陆霄连忙说:“是是是,我知道。”他急忙摆手说:“我可没有要挑拨你们兄弟情的意思啊。”   他从椅子上起来,又一副跟方时恩哥俩好的样子,“走吧,一会儿快上课了,我们提前去抢位置。”   周三过后就开始了实操课,方时恩因为手根本没有好利索,因此只能站在一旁看别的同学做。   这天可能是因为站在一旁,看别人揉面团的方时恩脸上神游天外的神情太过明显,因此挨了老师一顿批评。   方时恩有时候也不想这样,但是他这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注意力总是集中不了,有时候别人和他讲话,他也会控制不住走神儿。   挨了训臊眉搭眼回到自己宿舍的方时恩再一次拿出来自己的手机,点开和苏执聿的对话框。   可是还是没有。   三天过去,方时恩点开自己的手机,没有看到任何来自苏执聿的消息。   苏执聿这样冤枉自己,惩罚自己,把自己的手打得上课揉不了面团,下课吃不利索饭,却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和自己讲。   或许苏执聿根本没有觉得愧疚。   或许他觉得方时恩自己有太多的前科,苏执聿会一口咬定是他行窃也是情有可原。   这不是无缘无故的怀疑,是方时恩罪有应得。   况且苏执聿本身就是这样傲慢,不屑与方时恩多沟通什么的人。   但是方时恩想起,他其实见识过苏执聿很温柔很有礼貌的样子,对待王惠的女儿,让对方挽住自己的手臂,侧着脸很耐心地听对方讲话,还会带着笑意回应。   他对待别人都很温和谦逊,却只对方时恩表露冷漠残忍真实的一面。   苏执聿这样道貌岸然的人,走在路上可能都会刻意避开花草,避免践踏,却一定会在路上遇见方时恩时,直接对他盖上“有害垃圾”的章。   好像方时恩这样的人,并不值得苏执聿浪费笑脸,只适合被管教和惩罚。   方时恩此前一直是一个不太思考生活的人,不管明天是什么样子,只顾当下的享乐,对于明天对他来说都像是在刮彩票,不计划,不安排,从不思虑未来,活得稀里糊涂又自得其乐。   可如今,他所有的彩票都已经被没收了,也不必再刮。   方时恩不知道被圈养在家里的宠物和被放养在外不许进门的宠物到底哪一种最可怜,但是两者都占的他,一定能得到这个“最”字。   已经开学一个月了,他夜里还是总睡不好,这已经远远超出认床的范畴。   方时恩有时候会失眠,有时候睡着了也会做噩梦,梦到苏执聿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威胁自己说如果自己再不能改掉坏习惯,变得勤俭节约刻苦勤劳诚实守信脚踏实地,就要杀掉自己。   或许我就应该死掉。   站在窗边透气的方时恩第一次这样想,他神情恍惚,低头看向漆黑一片的窗外时,感觉像是在注视一团不停旋转具有致命吸引力的漩涡。   或许在程诗悦去世那一天,他就应该追随而去,也不会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辱哄骗,方时恩脑海里一一闪过孙志贤,刘老板的脸,最后又停留在苏执聿。   方时恩怀疑苏执聿或许不仅仅是讨厌自己,应该是痛恨才对,才会对他这样毫无负担地做出来许多不留情面的,残忍的事。   在被苏执聿这样对待后,方时恩也在心里默默恨过苏执聿很多次。   可是方时恩恨苏执聿,苏执聿毫发无伤,苏执聿恨方时恩,方时恩就要四分五裂了。   方时恩突然觉得很痛苦,就是因为他从前在苏执聿面前做过很多错事,从此就只能做跪在他脚边卑躬屈膝的小奴隶。   只要需要乖乖张腿却不需要有情绪。   死亡是很冰冷可怕的词,是会结束美好生活的噩耗,但是如果是结束痛苦的煎熬的生活,那么死亡就不再是噩耗。   方时恩再一次想。   就在这个时候,望着楼下出神的方时恩眼角闪过什么。   他眼珠缓缓移动,看到了楼下那个隐藏在黑夜里的,上下乱蹦,对自己招手的身影。   方时恩这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陆霄发来了消息。   “方时恩,要不要一起去网吧。” 第38章   方时恩最后没有死。   陆霄和网络游戏救了他一命。   方时恩从窗台离开,后退一步的时候,回过神来,也有被自己刚才一瞬间的消极念头吓到。   不过他没有多想,因为和陆霄翻墙从学校出去,去网吧玩游戏这件事足够刺激,没有给他什么分神思考的机会。   两人从学校出去后,玩了两个多小时,到了十二点多才回来学校。   宿舍楼的后墙上,另一边没有任何可以攀爬借力的东西,陆霄蹲在地上让方时恩踩着自己的肩膀,让方时恩先上去。   方时恩第一次和同学做这样的事,非常没有经验,陆霄让他踩自己身上的时候还非常扭捏。   陆霄不断催促之下,方时恩才算是把脚踏了上去。   方时恩脚踩着陆霄,借力爬上墙头,然后又顺着墙头,踩到他们来时踩的那根墙头另一侧的歪脖子树的树枝上。   好巧不巧这个时候,“咔嚓”一声响,方时恩脚下的树枝断裂。   好在位置并不是很高了,方时恩只轻轻摔了个小屁股墩,并无大碍。   而麻烦的是,陆霄正骑在墙头上无处下脚了。   陆霄左右张望两下,低头感觉这墙头说高不高,说矮不矮,可想要往下跳还很是需要鼓起一些勇气。   方时恩这时候看见了,把肩膀头凑了过去,“你来踩着我下来吧!”   陆霄倒也不是不想踩方时恩,只是方时恩的小肩膀头看起来非常脆弱,不像是能够经得住他体重的样子。   陆霄犹豫起来,又说:“算了,你往后稍稍,我跳下去。”   “那怎么行,这么高呢,怎么跳啊。”方时恩一副很讲义气的样子,把背一低,催促起来:“快点吧,你踩我背上总行了吧。”   这时候两人已经听到了些脚步声,只怕是听到些声响前来巡查的保安要过来了。   陆霄这时候终于不再犹豫,往下一伸脚,一探身子,从墙头上一跃而下。   “哎哟!”   方时恩被陆霄一脚踩趴下了,两人同时在草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说了不行,你看看你,摔了吧……”   “快别说了,我们快走,有人要过来了。”   陆霄一看,探照灯已经亮在他们不远处,连忙压低了声音,连身上摔的泥灰都没功夫拍打了,抓着还在地上的方时恩,把他拽起来,连滚带爬地赶紧从墙边逃窜而去了。   两人幸运地没有被发现,方时恩和陆霄两人略受一些皮肉伤。   苏执聿发现他这次是把人得罪很了。   整整一个星期,方时恩没有给他发任何消息。   方时恩从前是很聒噪的,即使苏执聿不回复他,他也能坚持不懈地自己在两人的聊天框里聊很久。   可是这一次,他一条消息也没有发,短信和电话也更是没有。   甚至到了周五,苏执聿也都没有收到一条方时恩来催促他接他回去的消息。   此前在周五早上,方时恩就会像是生怕他会忘记一样,开始提醒他。   可见这回是真生气。   苏执聿站在学校门口对面的马路牙子上,举着手机,面无表情地看着上面因为长时间无人接听被挂断的电话页面,停顿数秒后,苏执聿终于迈出脚步,决定去方时恩的宿舍楼。   因为这周是十一长假,宿舍楼下有很多推着行李箱离开的学生。   苏执聿往楼上走,等到了方时恩的宿舍门口,看着紧闭的房门,听到了里面的声音。   “哎,你要不要,我刚找到的资源,保存了很多,你要是我发给你……哎,害什么羞啊,咱们都是成年人了,是不是这个妞你看着不喜欢,我这还有别的呢。”   “不用,我不看,你自己留着吧!”方时恩的声音听起来很难为情一样。   陆霄这时候压低了声音,很鬼祟地又问方时恩:“你做过没?”   方时恩脸上神情一僵,目光根本不敢和陆霄对视,最后还是不想欺骗陆霄,蚊子哼哼似的“嗯”了一声。   陆霄这时候却根本不信,“装什么啊,我一看你就没经过事。”   方时恩根本不想和陆霄再继续这种话题,浑身不自在地说:“爱信不信。”   “真的?你真的做过?”陆霄看方时恩那样,很是不信的样子,又继续问:“那什么感觉?”爽吗?”   陆霄没问自己和谁,和男的女的,方时恩大松一口气,这种正值青春期的男孩或许对这种带有颜色的问题就是这样兴致勃勃。   “你想试试吗?”   在门外听到这里的苏执聿,骤然抬手将手放在了门把上。   下一秒,苏执聿听到了方时恩闷声说“其实也没什么意思,算是有一点爽吧,但是很累。”   门“哗啦”一声被推开,苏执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宿舍里的两人骤然抬头。   下一刻,陆霄手忙脚乱地赶紧把手机上正在播放的小视频关掉,却没有想到越是着急越是手滑起来,手机差点儿从手中脱落,陆霄伸手去抓,却不小心将耳机扯掉,手机里面高昂亢奋的声音突然在整间小宿舍里响彻。   陆霄感觉到脸部都充血了,伸手抓着手机赶紧关掉,然后看着气势迫人的苏执聿,将手机塞进口袋,连对方脸色都不敢多看,干笑着“呵呵,都是男人,都懂吧。”   “哈哈,哥是来接时恩的吧,来得真早。”   “我就……我就不打扰了。”   陆霄笑得脸色扭曲,感觉有点儿控制不好脸上的肌肉了,抬脚走到门前,却发现苏执聿目不斜视,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自己,更没有要给自己让路的意思。   苏执聿看起来明明很年轻应该与他们大不了几岁,偏偏总是这样气势迫人,冷峻的脸上即使不带什么表情或者开口训斥,也能让人感到一股无形迫人的压力。   陆霄无端生出被长辈抓包做了亏心事的心虚,贴着门边,扭着身子,从方时恩宿舍红着脸逃离,过程连苏执聿的衣服边也没有碰到。   陆霄逃离方时恩的宿舍后,苏执聿迈腿走了进来,狭窄的宿舍里只留下两人,空气一下陷入寂静。   “以后最好不要和同学聊一些不健康的话题。”苏执聿这样讲,然后走到了方时恩身边。   方时恩从苏执聿出现,脸色就已经沉了下来,像是在这十月份的天气里打了一层霜一样。   “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苏执聿望着方时恩这样问。   苏执聿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方时恩直接将脑袋也背过去,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不理会苏执聿。   好像决心与苏执聿冷战。   苏执聿这时候听到方时恩从喉咙里发出来一声低哼,背对着自己,垂着眼睛,也不看自己一眼。   “走吧,回家。”   可能因为是在学校,苏执聿的动作还算是有所收敛,他将手搭在了方时恩的椅背上,顺着往下碰到了他的肩膀。   方时恩突地一下坐直了,好像不想让苏执聿再碰到自己。   “今晚带你去吃瑞吉特,去吗?”   这是此前在云淮市,苏执聿曾带方时恩去吃过的最贵的餐厅,也是方时恩所谓最喜欢的。   方时恩这时候总算是抬起来了眼睛,因为从来到这个新城市以来,苏执聿还没有特意带自己去外面餐厅吃过饭。   两人视线总算是撞上,苏执聿黑沉沉的眼眸里,看不出来一丝杂质,他声音低了点,垂眸望向自下而上看着自己的方时恩。   方时恩这时候好像还是很不想轻易地原谅他,倔强地抿着嘴,不讲话。   苏执聿的耐心好像就直到这里了,他最后问,“放假了,你的同学也都会回家,你想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吗?”   苏执聿说的是事实,这样的七天长假大部分同学都回家了,连陆霄也会在今晚八点乘坐高铁回到隔壁市的老家,宿舍楼也会变得空荡荡。   可能是苏执聿话里的“一个人待在这里”刺痛了方时恩,方时恩脸色白了一瞬。   “好吧,那我走了。”对待一言不发的方时恩,苏执聿状似无所谓般地讲。   说完,他余光瞥见方时恩明显紧张了起来。   苏执聿紧接着作势要走,刚迈出两步,便立即听到了身后传来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是方时恩终于从椅子上起身了。   “等等……”   苏执聿再一次赢。   方时恩背着自己的黑色小背包,跟在苏执聿身后,离开了宿舍楼,路过楼下,方时恩脸上的神情和那些因为放长假可以回家脸上露出欣喜神色的同学,格格不入。   两人来到车前,方时恩又去了后排坐,好像很排斥和苏执聿靠近,在所有有限的空间里要尽最大的可能远离苏执聿。   苏执聿坐进车里,从后视镜里看了已经脱掉背包,在后排坐好的方时恩,没有与他计较。   苏执聿开车带方时恩去了瑞吉特餐厅。   这家餐厅是需要提前预订的,进去之后,便有侍应生带领入座。   两人落座,苏执聿先将菜单递给了方时恩,和他说,“看看,想要点什么。”   方时恩接过来菜单,又点他此前点过的几道菜。   苏执聿在他点完后加了两道菜,然后把菜单交给了侍应生。   餐食并未让他们等很久,苏执聿一直没有动筷,等菜上齐了,他发现方时恩很是迟疑地望了自己两眼,然后率先拿起了筷子,夹起了菜。   两人开始进食。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方时恩变得话很少,不再像只总是能叫个不停的鸟雀一样叽叽喳喳,又或者很不知羞耻地和苏执聿讲一些故作亲昵的话。   两人安静地吃了十多分钟,苏执聿冷不丁地突然出声:“怎么不拍照了?”   这可是此前方时恩最爱做的事情,要在高档餐厅给这些价格昂贵的菜拍特写,用上颜色鲜艳夸张的滤镜,发在朋友圈里。   方时恩神情低落,停了很多秒,才回答苏执聿,“没有人给我点赞了。”   苏执聿这才后知后觉地回忆起来,他帮助方时恩清理过好友列表的事情。   或许对于方时恩来说,失去朋友圈的那些点赞和表示羡慕的评论,那么来这样昂贵的餐厅吃饭的意义要少了一半。   甚至这些他此前吃起来津津有味的餐食,也变得不甚美味了。   苏执聿看他耷拉着小脸,用叉子叉了一个沙拉里的菜叶子。   方时恩没有再轻易地被一顿价格昂贵的餐哄好。   苏执聿感觉方时恩把事情变得麻烦了起来。   苏执聿这时候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他掏出来看了一眼,是他现任的助理,如果不是很紧要的事,一般不会在这个时间点来打扰。   苏执聿起身去了卫生间,电话接通,果然是一个项目计划表上的信息出了纰漏。   合作方发现了问题,正在兴师问罪,苏执聿这通电话打的时间有点长,亲自和合作方的项目负责人道歉,又重新安排了对接的人员,连带着对之前经手的此次项目的工作人员进行了处罚。   这通电话打完,苏执聿在卫生间里又洗了洗手。   出去的时候却发现,方时恩已经不在座位上。   苏执聿这时候刚从卫生间出来,没有看到方时恩的身影,不是去了上厕所,能去哪里,又不是小孩子坐不住,会乱跑。   苏执聿眉头忍不住蹙起,快走几步,刚要去找餐厅的经理,询问一下,就看到了方时恩正在餐厅的大门口,和那里的侍应生抬手比划着什么。   “方时恩?”   苏执聿走近了叫了他一声,方时恩猛然回头。   一张惊惶不安的脸撞进苏执聿眼里,方时恩眼眶一周发红,眼泪都已经在眼睛里噙着,要掉不掉的。   只是离开去接一个电话的功夫,方时恩竟然就要哭起来?   苏执聿感到非常不可思议,他走过去,跟侍应生讲了句抱歉,添麻烦了,又去抓住了方时恩的手,把他往自己身边带。   刚一碰到方时恩的手,苏执聿就被那双手上的温度惊到,冰凉得像被冷水冲刷过。   方时恩这时候却一把紧紧回握住了苏执聿的手,紧紧跟在苏执聿后面。   苏执聿回头看他,发现他脸上的神情还是如惊弓之鸟般惴惴不安的。   “你去哪里了?”   苏执聿听到他声音沙哑地问自己,“不是自己说,接我回家吗?”   方时恩以为自己丢下他走了。   苏执聿莫名感觉到心口突然被什么重重抓了一下。   这个电话可能确实是讲了太久了,苏执聿这样想。   “只是去接电话。”   苏执聿没有想到方时恩这样就被吓到,又很快想到可能是自己对方时恩做过太多次类似丢弃抛弃的试探和威胁,这导致方时恩对去接了一个长达二十分钟电话的苏执聿都无法信任了。   回到餐桌前,方时恩拿着纸巾擦了擦自己的鼻子,鼻头也变得通红。   苏执聿沉默不语片刻后,又问他:“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方时恩闷声闷气说:“我手机忘在你车上了。”   他这样讲话鼻音很重,显得好像很委屈一样。   “还吃吗。”   这顿饭吃到这里,方时恩神情狼狈,看起来已经没什么心思。   方时恩确实没有什么食欲,可能是因为被吓到,也有可能是因为讨厌苏执聿,在讨厌的人面前,连喜欢的食物也会变得食不下咽,   方时恩先是摇了摇头,但是看到餐桌上盘子里剩下的食物还有很多,迟疑一下,又点了点头。   餐后,两人回到车上。   苏执聿看着又回到后排坐好的方时恩,像是突然察觉到方时恩也不过是二十出头,比自己小了四五岁不说,身形也比同龄男生也瘦小很多,这样坐在后面,从后视镜里看,是很伶仃单薄的。   可能确实是自己做错了事,让方时恩承受了不该承受的惩罚,也有可能是看到方时恩刚才只是自己离开二十分钟,就完全丧失掉安全感,以为自己又被丢下的模样太过可怜。   “对不起。”苏执聿突然说。   苏执聿不想方时恩继续和自己闹别扭下去,这对于他们即将开始的假期是很不利的。   他转过头来,看向方时恩,“我向你道歉好吗,之前是我错怪你。”   苏执聿的对不起是非常难得一见的,方时恩听到之后,神情愣怔住。   苏执聿伸手拿起来副驾上的东西,递了过去:“以后可以玩自己的。”   方时恩接了过来,是一台和陆霄同款的游戏机,看起来是更高的配置。   苏执聿听到方时恩迫不及待打开包装盒的声音。   如果方时恩一开始就选择坐在他的副驾驶位置,那么他应该在今晚的餐前就可以收到这份礼物的。   可能是因为带方时恩吃了一顿价格昂贵的餐厅,或者是因为送了一台游戏机,又或者是因为苏执聿听起来不太有诚意的道歉。   总之方时恩的情绪总算有所好转。   苏执聿的模样逐渐变得没有那么面目可憎了,方时恩想,苏执聿只是对他不够好,但其实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对他很坏,这样一比较,苏执聿便没有那么可怕了。   很多时候方时恩都很希望能够讨好到苏执聿,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比如姐姐的期望也好,想得到的金钱也好,又或者现在希望苏执聿不要对自己那么坏也好。   方时恩这个时候又是很好哄的了,他打开游戏机。   苏执聿听到一声开机的音效后,他在自己后面,小声说了一声“谢谢老公。”   苏执聿启动汽车,不是很高兴地想,方时恩总是收到好处的或者有求于自己的时候才会这样叫自己。   回到家里,苏执聿又回书房工作了一小会儿。   十点钟从书房出来,回到主卧的时候,苏执聿看到方时恩正趴在床尾,已经换上了睡衣,手捧着游戏机,正睁着大眼专心致志地操控着屏幕上的小人跳跃。   苏执聿走过去,不动声色地坐下,手伸进方时恩的衣服,顺着腰往上摸。   他说:“睡觉吧,明天再玩。”   方时恩显然是自制力很差的人,正在劲头上,任由苏执聿摸他,也不动弹一下,嘴里还说:“你就这样做不行吗?”   方时恩没有要停手的意思,还表示要和苏执聿各做各做的。   苏执聿险些被气笑了,没有什么表情地冷笑一声,起身突然关了灯了。   房间里骤然暗下来,但是游戏机的屏幕还亮着,方时恩抬手揉了一下眼睛,突然感觉自己裤子被扒了下来。   下一刻,方时恩手突然一个不稳,游戏机也从手心里跌落下床,他便立即顾不得身后,想要探身下去捡掉在地上的游戏机。   却被身后的苏执聿拦腰搂住,不知道苏执聿又做了一个什么动作,方时恩原本撑起来还想挣扎的腰身骤然一软,他闷哼了一声,然后被拖拽回了苏执聿怀里。   他伸出去的手被苏执聿也握住,苏执聿这时候又是好脾气的了,对方时恩说:“明天我帮你捡。”   方时恩却好像还是很难过地哭了起来。   “还没怎么弄呢,哭什么。”苏执聿已然情动,半个月没有做,这时候已经很难再继续按捺。   方时恩带着哭腔,断断续续说:“跪,跪不住了。”   于是苏执聿把方时恩抱起来,换了一个姿势,就着窗外的月光,他看到方时恩脸上亮晶晶一片,都是淌出来的泪。   方时恩在床上的时候身体肤色白皙透亮,又容易留印子,体力还很是不好,很容易就气喘吁吁,颜色比寻常人嫣红许多的嘴唇就会半张开,显得很是色情,而那一双眼,那双漂亮的猫眼儿里面是盛不住任何东西的,正好中和了他的媚态,那双无知的眼睛,让他显得又很无辜纯粹了。   苏执聿会不惜用许多负面词汇来形容方时恩,却唯独一点,他无法否认方时恩是这样能轻易勾起人欲望的漂亮。   “别哭了。”   苏执聿抱他,然后又去亲他,他想起来方时恩此前很多次都想吻他,因为苏执聿今晚准备做很久,于是想要安抚方时恩。   但是方时恩的眼泪却没有止住一点儿,苏执聿疑心这是没有亲到位,于是又一次尝试。   这一次他用手轻轻扣住方时恩的下巴,方时恩的嘴唇就张开,苏执聿嘴唇贴上去,加深了这个吻。 第39章   方时恩被苏执聿拽回床上,被非常具有侵占性地吻住的时候大脑因为缺氧,变得非常混乱。   方时恩听到他掉在地上游戏机,里面的小人因为无人操控,不知道是遇到了野兽还是掉入了河道,发来一声一命呜呼的惨叫。   接下来的方时恩的意识就不是很清晰了……   “为什么要和你的同学说只是有点爽,但其实很累?”苏执聿掺杂了情欲的声音变得低哑,“你现在看起来是只是有点爽的样子吗,会觉得累还不是因为你的体力太差。”   方时恩意识漂浮很远,眼神也不再聚焦,大脑里面也像是停止接收任何信号,只任由身体本能做出来反应。   像是发现了方时恩虽然看起来半睁着眼,但是好像完全没有听到自己讲话,苏执聿用沾满水的手轻轻拍了拍方时恩的脸。   方时恩的浅色的眼珠子微动,终于像是回过来神,他看了看近在咫尺的苏执聿,低头发现苏执聿把自己抱到了浴缸里。   苏执聿对于他方时恩床事后呆呆傻傻的样子并没有表示出来太大的反感,以为方时恩是太累了,想要休息。   苏执聿伸手帮他清理,洗澡的时候视线停留在他蜷起来的腿上,方时恩的膝盖上有一块明显的瘀青,这不像是刚才床事留下的痕迹,苏执聿忍不住蹙眉,伸手又去拽方时恩的胳膊,看到他胳膊下面也有一块擦伤,已经结疤了。   “这是怎么弄的?”苏执聿为紧紧抓着他的胳膊,抬起来眼睛,望着方时恩。   方时恩这时候被他抓的有点疼,于是凝神回来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自己的胳膊。   是那天他和陆霄翻墙去网吧的时候摔出来伤。   方时恩迟迟不答,苏执聿脸色便变得有些不好,他垂眸目光又扫过方时恩青了不小一块的膝盖,怪不得刚才说跪不住。   浴缸里面的水有些凉了,苏执聿将方时恩从水里抱出来用大毛巾裹住,把他抱回了卧室放回了床上。   苏执聿又转身回到浴室里,三分钟冲洗了自己,回到房间时,看到方时恩已经头发凌乱着钻进了被窝里。   “是学校里有人打你吗?”   苏执聿掀开被子,躺下后发觉方时恩凑近了自己,可能刚才给方时恩在浴缸里时水确实有点凉,方时恩到现在体温也有点低。   方时恩闻言,摇了摇头,并不讲话,看起来也并不是很希望和苏执聿再继续进行这个话题。   并不是很严重的伤,苏执聿却莫名不依不饶起来,他再一次问:“那是怎么回事?”   方时恩只好哑着嗓子撒谎“不小心摔倒了。”   苏执聿看着方时恩飘忽不定的眼神,眼睛不小心和自己撞上一瞬后,就又赶紧移开心虚的模样,他声音沉了点,“方时恩,你自己知道不知道,你撒谎的样子其实很明显?”   方时恩当然不知道。   并且在苏执聿极具压迫感的视线下,方时恩感到非常的窒息,他根本想不出来能够让苏执聿信服的谎话,又或许能够想到也没有办法在苏执聿面前淡定自如地说出来。   “你想我再去你学校一趟吗?”苏执聿这样语气已经很不悦地问。   方时恩闻言,立即说道:“不要!你不要去!”   方时恩不想苏执聿再继续揪着这件事不放,也不想苏执聿真的找到学校去,调查原委,更不希望苏执聿频繁地出现在陆霄面前。   方时恩突然感觉到头很痛,耳朵里也有很尖锐的耳鸣声,脸上一阵温热的时候才发觉到自己又在流眼泪,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和身体好像会时不时发生一些断联。   “对不起……是我,是我从学习里翻墙出去,不小心从墙上下来时不小心摔了。”方时恩迫不得已只能跟对待自己很严格的苏执聿讲了实话。   苏执聿问:“翻墙出去干什么了?”   “对不起……我去,去网吧,打游戏了。”   苏执聿神情一下子冷下来,他不知道方时恩为什么会这样屡教不改,每天正事不做,总要琢磨着做点出格的事情来,不愿意好好遵守学校的规则。   苏执聿又想到他去学校接方时恩,看到方时恩眼下淡淡的青色,方时恩的皮肤太过白皙,有一点儿休息不好,就能很轻易地看出来憔悴,不知道方时恩在开学的这段时间里到底逃出宿舍楼几次了。   “怪不得总是一副没有休息好的样子。”苏执聿不愿意在这样的事后给方时恩很多责备,但是却还是觉得方时恩实在是很欠管教。   “下个月的生活费减半。”苏执聿声音冰冷地宣布。   方时恩睁大了眼,不知道这样一点儿小错误也会被苏执聿这样严苛地惩罚,他此前花钱大手大脚惯了,这时候一月五千已经感到非常拮据,这样砍去一半,方时恩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度过下个月。   方时恩泪流不止,抬手擦了一下眼泪,跟苏执聿讲:“可是我讲对不起……”   苏执聿很是不以为意的样子,“所以呢?”他冷哼一声,“你的对不起很值钱吗?”苏执聿固执相信,方时恩这样恶行累累,又不长记性的人的对不起和真心悔过并无关系,不过是想要逃脱惩罚。   方时恩不明白,为什么苏执聿错怪自己,那么严厉地惩罚自己后,和自己道歉自己就可以原谅,他的对不起在苏执聿这里却是一文不值。难道因为方时恩人很便宜,于是他的对不起和高高在上的苏执聿的对不起也不能相提并论。   “可是我讲好多遍…咳…唔”方时恩哭得抽抽噎噎,他本来就嗓子哑了,这时候哭得很了就又咳嗽起来。   苏执聿根本不理会他这些说辞,又被他哭得很是心烦意乱,他问方时恩:“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   方时恩发现苏执聿又模糊成一个黑色的影子。   方时恩听到窗外有滴滴答答下起来雨,他感到脚踝又疼起来,因为刚才的床事上没有被很好地对待,哭起来感觉浑身都在痛。   方时恩伸手摸到苏执聿,苏执聿虽然嘴里讲着冰冷的不近人情的话,但是身子还算是冒着热气。   在之前的很多次,苏执聿虽然在床上对自己很坏,但是结束后,也会愿意抱着自己,抚摸过自己的脊背。   方时恩睁开盈满泪水的眼睛,朝苏执聿伸手,又往他怀里钻,他磕磕绊绊,抽泣着讲:“抱,抱抱我……”   苏执聿这时候伸手扣住了他的小肩膀头,推了一下,故意很冷硬地讲:“不抱。”   一大颗眼泪又顺着方时恩的眼睛滑落,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把推进了寒冬腊月天里一样,很绝望又伤心地说:“可是…可是外面在下雨,我身上很疼……还很冷……”   今夜无雨,到这个时候,窗外静谧得连一丝风声也听不见。   看着方时恩大半夜还在这里哭闹不止耍起赖来,苏执聿手顺着方时恩的细细一截脖颈往上摸,摸到下巴,微微用力往上一抬,两人视线对上,苏执聿面无表情地说:“闭嘴。”   他看到方时恩眼睛里的恐惧,完全不为所动,声音冰冷地命令:“把眼泪憋回去,别让我再重复。”   在方时恩与苏执聿结婚之前,方时恩尽管面上屡次和苏执聿叫嚣过,但是内心里其实是对苏执聿有些怕的,到结婚后的这个时候,方时恩已经被苏执聿狠狠挫磨过,根本是到了苏执聿不用做什么,只要一对他一冷脸,他就会产生畏惧的程度。   他很怕苏执聿。   如果他再继续不顺从,苏执聿会不会再次和他动手?又或者在这样的深更半夜把自己,把现在还腿软得站不起来的自己丢出门外。   方时恩下巴发起来颤,眼珠子被苏执聿盯着连动也不敢动,瞳孔里满是深深的恐惧。   方时恩的眼泪真的憋了回去,那盈在眼珠上的一层水雾就那样停留在上面,没有再掉落下来,他被吓得不敢动,也不敢哭。   苏执聿耳边终于清静下来,看到方时恩乖乖听话,这才伸手将方时恩往自己怀里带了一下,算是抱住了他。   方时恩身体僵硬,手脚冰凉,苏执聿抱着他在他后背上缓缓摸了两下,语气总算是缓和下来,他说:“好了,睡觉吧。”   过了很久,也大概是只有五六分钟,苏执聿才感觉到方时恩身子慢慢放松了一些,不再那么紧绷了,他胸前方时恩埋着脸的地方感觉又湿了一小块,但是苏执聿这次没有再跟他计较,闭上了眼睛。   如果让后来的苏执聿再来复盘这段时间,为什么会对方时恩的生病的事一无所觉。   能思索出来唯一的答案也就是,苏执聿对掌控方时恩这件事太过沉溺了。   即使是生来就在高位的苏执聿也很难有这样可以完全掌控一个人的时候。   失去所有依仗落在他手里的方时恩,二十出头跟他来到陌生城市的方时恩,苏执聿让他笑他就要笑,让他哭他就要哭,什么时候可以叫,什么时候可以哭,都要听从他的命令。   因为苏执聿是方时恩唯一的仰仗,于是也理所应当地化身成为他的主人,是他的主宰。   方时恩的忘性是那样大,吃了教训却总不长记性,于是也记不住仇,就算不高兴也很容易哄,就好像怎么弄都不会坏,简直像是在告诉苏执聿可以对方时恩做任何事。   苏执聿对方时恩的郁郁寡欢视而不见,只能略感心满意足地认为这样顽劣不堪的方时恩在他手里变得乖顺又顺眼许多。   这个假期,苏执聿有三天在加班,剩下在家里的时间都留在书房,他原本以为方时恩会闹着要出去玩,但是在那几天方时恩一直在卧室里很安静。   开学前一天,苏执聿晚上从书房里走出来,推门进卧室的时候,看到方时恩在床边的地毯上盘腿坐着,他来到他的身后,看到方时恩已经把游戏快要打通关,那个原先开始衣衫简陋的小人,这个时候身上已经有了花花绿绿的衣服和精美的配饰品。   十月末,天气彻底转凉。   周一早上,苏执聿进了公司就开始开早会,紧接着回到办公室又开始签那些需要他批复的文件合同。   间隙,苏执聿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来手机看到是方时恩给自己发来消息。   “我没有钱吃饭了,请给我转一点钱吧,我肚子真的很饿。”后面附带了乞讨小手表情图。   “苏总,谈女朋友了?”   苏执聿听到声音抬起眼睛,看到是这个月新入职的女实习,是进来给自己送咖啡的。   女实习生听说是老懂事的旁系亲戚,对苏执聿的目光并不怎么战战兢兢,试探性地打趣完,又抬手指指苏执聿手里的手机。   苏执聿将手机翻过来,这才看见手机背面被贴了很多钻。   周末的时候,他看到方时恩在客厅的茶几上捣鼓了很久,给自己的手机上了个满钻,可能是剩下的钻石贴没有用完。   因为非常小并且分布在苏执聿手指不太常碰到的位置,苏执聿到这个时候才发现。   “不是女朋友。”苏执聿将手机又收了回去,神态平静地说,“我已经结婚了。”   苏执聿对此并无意隐瞒,良好稳定的婚姻状况,对于他的经营稳重可靠的外在形象是一项很好的加分项,并且可以避免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苏执聿端起来桌面上的咖啡抿了一小口,糖放多了。   苏执聿目光扫过女实习生错愕的脸,开口说:“如果没有别的事,就去把这杯咖啡倒掉重泡。”   办公室的门再次被关上,苏执聿工作了二十分钟后,难得一见地再次分神。   十月份去掉假期也不过二十来天,方时恩周末回来根本花不到钱,即使是这样,方时恩知晓自己被砍了一半的生活费,还不提前做好计划,到了现在又死皮赖脸跟苏执聿乞讨。   方时恩并不值得同情。   但是苏执聿在回复完三封邮件后,握着鼠标的手又顿住。   虽然方时恩并不值得同情,让一向严苛的苏执聿做出什么大发慈悲的让步。   但是细细想来,方时恩可是很不知廉耻的,为了钱什么都能做的人,他那样不经饿,嘴又那样馋,很生气一顿饭也能哄好。   万一要是饿急了眼,在学校里瞄着人跟别的同学说,谁给我买一份红烧肉,我就让谁亲一口怎么办。 第40章   方时恩的学校里,他们这一级周一上午满课,下午没有课。   方时恩给苏执聿发过的消息仿若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方时恩其实从早上就没有吃饭了,余额里的两块三毛八被他花了两块买了一杯豆浆,剩下的八毛不够他买一只价值一元钱的鸡蛋。   下午三点四十,方时恩踌躇再三,还是去敲开了陆霄的门。   陆霄这个时候正在床铺上和隔壁宿舍的同学连麦打游戏,看见方时恩进来,便把脑袋上戴着的耳麦扯歪了一下,问他:“怎么了?”   方时恩似乎很不好意思,但是他肚子确实感到有些不舒服,想必是饿到了的缘故,于是也只能扭扭捏捏地问陆霄:“你有没有吃的?”   陆霄中午的时候吃了一大碗面条,另外买的手抓饼没有吃完,只咬了一口,没想浪费,到现在还在桌面上放着。   陆霄平日里生活费并不太多,不过是一千五,大多时候都是他去蹭方时恩的零食吃,如今到了月末,他也是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   不过他们男生之间,关系这么好,没有那么多的计较,陆霄顾不上和方时恩多说,抬手一指“在桌上呢,有一个我中午没吃完的手抓饼,我咬了一口了,你要是嫌弃你就从另一头吃……”   方时恩这时候从门口走进来,伸手拿起来陆霄剩下的手抓饼,跟陆霄说:“多谢你!”   方时恩不打扰他,拿完饼就帮他带上门走了。   下午五点钟,认为不能轻易宽容娇惯方时恩的苏执聿觉得饿了一顿的方时恩下次应该长了记性,于是给方时恩将剩余的两千五百块转过去的时候,还附带上了“下不为例”四个字。   然而这两千五百块停了二十多分钟,还是没有人收,以往苏执聿给方时恩转钱的时候,他基本都是秒收秒回复。   难道是午睡到现在还没有醒来?   苏执聿心头莫名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却又在下一刻合作方的邮件信息发来的时候只能选择忽略,将心神重新转移回工作中来。   十五分钟后,苏执聿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来自校方的电话。   “喂,你好。”   苏执聿听出来之前接待过自己为自己介绍过宿舍的生活老师。   “你好。”   “是方时恩的哥哥对吗?”生活老师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是这样的,今天下午方时恩同学在学校宿舍里因为食物中毒,呕吐后晕倒了,幸好被隔壁宿舍的同学发现,又及时通知了我,因为方时恩看起来情况不太好,我们把他送到了医院,他来到医院的路上又吐了几次,基本都是酸水,现在输上液情况算是稳定了一些。”   没想到只是少吃了一顿饭,方时恩就闹出来这样大的动静,苏执聿忍不住抬手揉了一下眉心,“请问他现在在哪家医院?”   生活老师语气和善:“不麻烦,方时恩现在在燕塘市西区第一医院,有我们班的一位同学在陪他输液。”   “好,谢谢老师,麻烦了。”   生活老师连忙说:“不麻烦。”似乎是察觉到苏执聿想要挂断电话的意图,他又出声说:“方时恩哥哥,其实我打这个电话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想要和你说一下。”   “什么事?”   “方时恩今天在宿舍里呕吐出来的东西里,有远远超出正常剂量多倍的安眠药,大概有六七片。”   苏执聿闻言愣怔住,抓住手机的手一顿:“你说什么?”   生活老师也是叹了一口气,语气担忧地说:“方时恩同学这段时期精神状况一直不太好,我希望你能重视一下这个问题,他经常迟到,另外有老师反映他经常在课堂上走神儿,周一上午的实操课堂上,他还用刀具划伤了手,现在下午竟然在宿舍吃了那么多安眠药,我接到同学通知去他宿舍时,发现他床头上有一整瓶安眠药,我知道你工作忙,但是也要关心关心弟弟的心理状况吧,我今天回宿舍特意询问情况,还有一些同学反映方时恩此前经常在夜里哭呢。”   生活老师忧心忡忡:“如果他今天不是吃坏了东西将安眠药吐了出来,那么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   苏执聿像是没有办法完全理解生活老师话里的信息,一直没有接话。   “不然你先把你弟弟领回去休息休息,调整一下状态再说呢?”   尽管这位深生活老师语气温和,字句委婉,但是苏执聿还是听出来他在暗示方时恩有严重的心理问题,并且已经有自杀倾向,像是为了避免在学校里真的出事,他建议苏执聿把方时恩领回去。   沉默了一阵,苏执聿回答说:“我会去医院看看的,可能是哪里搞错了,我见到方时恩后再给你消息好吗?”   可能是哪里弄错,或许是方时恩确实在某天夜里也因为打游戏神经亢奋睡不着,于是购买了安眠药,他只是想要睡觉。   一次吃下太多也可能是没有仔细看清楚说明书。   总之,方时恩这样的人,之前如烂泥一摊的时候都能痛痛快快,没头没脑地赖活着,没道理现在不想活了。   苏执聿将公司里的事迅速布置完,在工作日第一次没有主动加班,按时下班来到了燕塘市西区第一医院。   苏执聿来到医院的时候,天色已黑。   苏执聿按照生活老师提供的病房信息,来到方时恩的病房里。   那位苏执聿此前见过的同学正坐在一旁刷着短视频,看到自己了连忙站起来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陆霄这时候看着苏执聿倍感压力,本来苏执聿这样的长相,不刻意营造伪善的面孔时,没有什么表情的样子其实是非常具有攻击性的,嘴唇削薄,轮廓凌厉,是看起来是很不好惹很冷漠的面相。   而这个时候,因为吃了自己一个手抓饼而致使方时恩食物中毒躺倒在这里这件事的发生,更是让陆霄面对苏执聿时心虚不已。   “呦,哥,你来啦。”   陆霄跟苏执聿打招呼,然后摸了摸脑袋,表情很是懊悔地说:“我也没想到他会食物中毒,明明那个手抓饼我咬了一口没什么事啊,我下回再不会去买那个摊贩的手抓饼了。”   “不过这件事到底也是因祸得福了,还好他连带着把那些误食的药也吐了出来。”   陆霄这时候看着苏执聿,明明方时恩已经病恹恹地躺在这了,他还是一副没什么情绪的冰冷嘴脸,让他感觉苏执聿这个哥哥其实也做得很不合格。   “时恩总是一副看起来不开心的样子,你平时应该多关心关心他啊,你不能只给钱了事啊……”   陆霄又说:“对了,听说因为上次去网吧打游戏的事情你扣了他一半的生活费,唉,其实这也不怪他,是我非要拉他去的,你要怪就怪我吧……”   苏执聿望着病床上躺着的方时恩,方时恩脸色苍白,原本那勾人的嫣红嘴唇也失了血色,眼下青黑一片,盖着医院的被子,被子下完全看不到起伏,露出来的一截肩头,单薄的紧。   他手放在身侧,上面扎着针,手指头上确实贴着一个创可贴,白皙的手被泛着不健康的青白。   整个人像是奄奄一息,散发着非常微弱的生命力。   苏执聿望着这样的方时恩,像是对这样发生在方时恩身上的一瞬间的枯萎,感到极度的陌生和困惑。   这时候一直站在自己旁边不断干扰自己的陆霄终于有一句话落入了苏执聿的耳中。   苏执聿的视线从床上的方时恩身上收回,落到了这位聒噪的同学身上。   与陆霄打过两次照面,但是记性很好的苏执聿并不记得他的名字,陆霄在他这里也不过是类似于他家里养的“小白狗”的同伴“小黄狗”这样的定位。   从他进门开始小黄狗就一直在孜孜不倦地对着他“汪汪汪”。   苏执聿终于开口,他看着陆霄,脸上神色很冷:“所以就是因为你把游戏机偷偷塞进他书包,然后上个周又带他去网吧,这次还给他吃坏东西?”   话音落下,小黄狗终于停止了“汪”。   苏执聿像是懒得与陆霄这样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多说,不再给他多余的眼神,最后落下一句:“我已经来了,如果没什么事,你可以离开了。”   小黄狗开前受伤又悲愤的又唔嗷了句什么,苏执聿也没在听。   在陆霄离开后,苏执聿去询问了医生方时恩的状况。   方时恩的病情并无什么大碍,吃的东西吐了个干净,安眠药也吐了出来,人有点儿脱水,加上低血糖症状严重,才会晕倒。   在医院输完液,等睡醒就可以出院回家。   苏执聿走到床边坐下,伸手去摸了摸方时恩的手,感觉到冰凉,把他的手用被子盖住,   然后顺手摸走了他身旁的手机。   苏执聿查方时恩的账单,发现他在上个周的周二往游戏里充值了五百元后,第二天又一笔二百元的交易没有成功。   这个时候说明他账户里的余额已经不足够支付起这笔交易。   他退出账单页面,毫无心理负担地查他的聊天记录,发现上周三,方时恩与小黄狗进行过一笔高达一百元的交易转账。   然而这一百元也只够方时恩花两天。   也根本不够方时恩挺过十月最后一个周。   苏执聿这时候才猛然发现,原来方时恩早就花光了钱,但是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寻求自己的帮助。   可能是他实在是被苏执聿拒绝过太多次,可能是因为怕又迎来一顿训斥,总之他没有找苏执聿,而是找陆霄借了一百元。   已经到了月底,陆霄这种家境普通的男生,手里生活费也所剩无几,能借给方时恩一百块可能已经很不容易。   苏执聿一路顺着方时恩的消息对话框往下滑,看到自己的备注被改为了简单的“苏执聿”,并且被取消了置顶。   手指一顿后,苏执聿继续往下滑动,看到了方时恩和程诗悦的对话框。   程诗悦离世前发来的最后一条语音信息后面,是时隔一个月后方时恩的回复。   他说“姐姐,我有好好陪苏先生。”   八月二十一日。   “姐姐我和苏先生结婚啦,给你看他给我买的大钻戒(图片)”   “他还带我坐飞机。”   “除了姐姐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不愧是姐姐为我选的人”   之后从结婚前后的日期到九月份,两人对话框里出现空白。   九月十七日,方时恩再次发送了一条“姐姐,你都没有教我遇见不喜欢自己的客人应该怎么做,你之前也像我这样辛苦和难过吗?”   已经和苏执聿结婚登记过,因为被苏执聿错怪打了手心,他在程诗悦这里开始称呼自己为“客人”。   九月二十日。   “姐姐,原来我什么也没有(大哭)”   九月二十二日   “对不起,姐姐,我很想你,求求你来梦里看看我。”   “很想要见到你,很想你,很想你。”   十月十五日。   “姐姐我睡不着,想听你小时候给我唱过的摇篮曲。”   十月十七日。   “如果我去找你,你见到我不要怪我,你知道我,总是做不好。” 第41章   苏执聿已经回忆不起来到底有多久,方时恩没有再给他发送过小花小草小云朵之类没什么看头儿的风景图,又有多久不再事无巨细地和他分享些没营养的日常废话。   苏执聿把方时恩的手机放回去,看到方时恩的点滴已经快要打完,于是按了床头呼叫护士的按钮。   昏睡中的方时恩被护士拔掉手背上的针的动作弄醒。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感觉头昏脑涨得厉害,眼前灯光刺眼,过了很久适应了光线,方时恩看到了站在自己床边的苏执聿。   “你怎么,怎么在这儿?”方时恩虚弱苍白的脸皱起来,看着苏执聿一时间精神恍惚,   “你在学校里昏倒,老师通知我,把你送来了这里。”苏执聿站在床边,简短地回答方时恩。   过了一两分钟,他看清楚自己是在医院里,记忆回笼,他回忆起自己在眼前一黑失去意识之前,自己在宿舍里胃痛到倒在地上,胃部抽搐疯狂呕吐的画面。   “哦”方时恩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是要在医院里休息一夜,还是现在回去?”苏执聿问他。   方时恩本身是很不喜欢医院的,感觉到自己胃里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输完液后除了身体无力了一点之外并没有其他不适的地方,于是说:“回去。”   “现在几点了,太晚的话宿舍楼要关了,我们要快一点。”方时恩伸出来手,掀开了被子,这样和苏执聿说。   方时恩这时候还不知道他已经被学校放假。   苏执聿抬眸望向他,问道:“你为什么会买安眠药?”   话音落下,方时恩愣怔住,像是根本没有听懂苏执聿的问题一样。   苏执聿一向不是一个喜欢逃避问题的人,在成长历程中他一向是越挫越勇的类型,这时候对方时恩身上的问题尽管感到困惑,却不会选择逃避现实,于是他又清楚地重复了一遍:“你们老师和我说你吐出来的东西里面有很多片安眠药。”   方时恩呆滞的目光缓缓恢复了一些,眼珠子微动,视线落在苏执聿身上,他想了一想,回答说:“我有一点认床,夜里睡不着,就买了安眠药助眠。”   “认床?”苏执聿眉头不住蹙起,这无疑是一个非常没有说服力的答案,他继续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方时恩回答:“从开学开始到现在。”   苏执聿平静的神情出现一丝波澜后又很快恢复,又问:“你今天为什么会服用这么多片安眠药?”   “记不清楚了。”方时恩脸皱起来,他用手撑着身子从病床上缓缓坐起,从睁开眼就被苏执聿接连不断地问了太多问题,本来就低落的情绪变得不安起来,但是又有点儿不敢不认真回答。   “可能是我吃手抓饼前已经吃了三片,但是我后来又忘记,想要休息时又吃了一次,就……就有点儿过量了。”   “是吗?”苏执聿脸上神情微妙,不知道是相信方时恩这样的说辞没有,半垂的眼眸缓缓抬起,他像是试探一样问:“学校以为你……”说到一半,苏执聿似乎又很避讳某个字眼一样,突兀地停顿了一下,又补充完整,“以为你不想活了。”   方时恩这时候已经坐到了床边,正低着头瞄自己的鞋子丢到哪里去了,听到苏执聿的话,看了他一眼,浅琥珀色的眼眸跟苏执聿的漆黑的眸子对上一瞬。   “偶尔吧。”方时恩讲一些真心实意的话,他说:“大部分时间想活,小部分时间不想。”   这样意义不明的,轻飘飘的一眼,仿若带有万钧之力,在苏执聿心口撞了一下,小部分的时间不想活,是哪个小部分,是在学校里的时候还是和苏执聿在一起的时候?苏执聿这样爱在方时恩的小事上打破砂锅问到底,斤斤计较的人在这个时候却莫名停住再追问的势头。   方时恩终于找到自己的鞋子,从床上慢吞吞地爬下来,把脚蹬进去,将鞋穿好了。   苏执聿垂眸望着他自己系地歪七扭八的鞋带,看到他头顶柔软发丝中间的发旋,跟他说:“我先带你回学校收拾行李。”   “收拾行李做什么?”   方时恩听到这个消息,头脑发懵,“我又被学校开除啦?”他猛地站起来,本就虚弱的身体一摇晃,眼前一黑。   苏执聿伸手扶了他一下,等方时恩站好了,看着高自己许多的苏执聿在自己面前,看不懂他脸上的情绪,可是还是习惯性地心里有些害怕,于是懦弱地说:“我没有在学校犯什么事……这次,这次也不是故意肚子痛。”   “我没有说你是故意生病。”苏执聿像是理解不了方时恩脑子里面都在想些什么,又跟方时恩讲:“你生病了学校里给你批了几天假,让你多休息休息。”   说完,苏执聿视线又落到方时恩脸上,似乎是想从他的神情里窥探到有关不用去学校后的欣喜,但是方时恩还是只是无精打采地又“哦”了一声。   苏执聿开车载方时恩回到学校,让方时恩待在车里,自己去学校,将行李收拾了从宿舍楼里拎了出来。   将行李塞进后备箱,苏执聿拉开主驾驶座位的门,坐进来时,听到方时恩低声嘀咕“食物中毒而已,吐出来就好了嘛……”   可能是看到自己大行李箱被拎出来,意识到学校给了他不短的假期。   苏执聿没有接话,目不斜视地继续开车。   方时恩这样在宿舍里独自服用超剂量的安眠药的事对负责任的生活老师带来不小的冲击,学校对这种事一向讳莫如深,估计到时候和别的同学说这件事,也只会用食物中毒或者误食药物的理由,但是在方时恩没有用力证明他没有任何问题的时候,学校里短期内肯定不敢接收他。   两人回到家里,方时恩恹头恹脑地。   这样剧烈呕吐过的肠胃也经不起什么大鱼大肉,苏执聿只能简单地给他煮了点清淡的粥,看着他喝完回房。   “你如果觉得累,今天就早点休息,不要再玩手机了。”在关上卧室的门前,苏执聿这样对方时恩说。   可能是身体确实虚弱,方时恩如苏执聿所言,将手机放在床头,然后闭上了眼睛。   苏执聿十点钟从书房里出来,洗完澡从浴室里走出的时候方时恩已经在被窝里闭上眼睡着。   方时恩从醒来后表现得与一个生了点小病身体虚弱的正常人并无差别,但是生活老师的话还有苏执聿所看到的那条发给程诗悦的信息还依然清晰地被苏执聿记录在脑海里。   苏执聿对于方时恩是否真的生病这一点将信将疑,但是他一向是习惯思虑过度,疑心很重的人,他想起方时恩给程诗悦发送那条想要见她的信息的日期在上周与那笔二百元的交易失败的日期是重合的。   如果那一天方时恩的游戏充值没有失败,是不是就会继续沉浸在游戏里,没有心思会在深夜里给程诗悦发一些胡言乱语的话。   苏执聿走出来浴室,关上了灯。   方时恩背对着自己蜷缩在旁边,苏执聿躺进被窝儿的时候,伸手将他捞了过来。   可以说是轻而易举的,就被拉进怀里,完全感受不到一个成年男子该有的重量。   苏执聿似乎是这个时候才惊觉,方时恩从来到这个新城市到现在,消瘦了许多,两颊的肉消减,小脸上尖下巴明显,抚摸他的身体,伸手能摸到胸口时,甚至能清晰地摸到肋骨。   苏执聿闭上眼前想,花草移了土壤尚且要水土不服,或许方时恩这样软弱的人也一样,等再过上一段时间就好了。   苏执聿这样想。   后半夜,不知道是凌晨几点钟,苏执聿被一些很轻微的动静吵醒,一阵冷风卷进室内,他被这凉意唤回一些意识。   苏执聿伸手一摸,身旁本应该方时恩躺着的位置已经空了。   苏执聿骤然睁眼,下一刻看到本应该在床上熟睡的方时恩身上穿着单薄的睡衣,半截身子已经探到了窗户外面。   “方时恩,你在干什么?”   站在窗户旁的方时恩听到苏执聿叫自己的名字,趴在窗口弯着的腰站直了,他回过头来。   苏执聿看到方时恩被夜色包裹住的瘦小身躯,柔软的发丝被夜风吹拂而动,凌乱地扫过他的脸颊额头。   那张苍白惊惶又迷茫的苍白小脸骤然撞入苏执聿的瞳孔。   苏执聿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方时恩旁边抓住他的,他听到自己故作镇定的声音,又一次询问方时恩:“你在干什么?”   方时恩这时候又望了一眼窗外,脸上神情惴惴不安,他说:“我听到外面有雨声,太吵了,吵得我睡不着,我以为是窗户没有关紧,我起来关窗子,结果发现外面没有下雨。”   方时恩声音越来越低:“我只是想打开窗户看看到底是哪里有水声。”   苏执聿闻言站在了窗边,也往张望了一眼。   十月末的天气,气温不再让人感到温暖却也不足够刺骨冰凉,一缕夜风适时吹过苏执聿的前额,苏执聿感到一股凉意的同时,冷汗从背后冒出。   什么都没有。   这样万籁俱寂的夜晚,连风都停止吹动。   方时恩真的病了。   “咔嚓”一声,卧室的窗户被苏执聿伸手一把关上,甚至在方时恩眼前挂上了锁扣,又紧密地将窗帘拉上。   “是我们斜上方的一家空调在漏水。”苏执聿听到自己这样冷静又克制的声音,“过来睡觉吧。”   苏执聿拉着方时恩回到床上,方时恩的脸在床头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很憔悴,人被苏执聿带着躺下后,却还睁着眼睛。   “声音太吵了,我睡不着。”方时恩像是真的饱受折磨,他抬手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又不希望苏执聿因为被自己吵醒而辱骂他又或者强迫他睡觉,于是解释说:“我可能因为今天在医院里睡太多了。”   苏执聿摸到他吹了凉风,温度变得很低的身体,胳膊从他肩头绕过去,然后伸出手捂住了他的耳朵,把他搂在了怀里。   方时恩感觉到苏执聿温热的手掌贴在自己耳朵上,脸颊上,因为这次被抱的很紧,方时恩听到了苏执聿规律有力的心跳声。   方时恩霎时间感到非常温暖,像被密不透风地包裹,他睁大眼睛在黑暗中想要再看苏执聿一眼,像是在确定到底是不是这个人,是不是真的一样。   “砰砰”的心跳声盖过雨滴声,方时恩终于说:“好像空调不漏水了。”   苏执聿的声音在黑夜里变得很低,他说:“那就睡觉吧。”   方时恩却还是没有闭眼,像是被捣了窝的鸟突然又回到恢复如初的窝里,一时间根本不能确定这样的苏执聿到底是不是真的。   于是他伸手摸了摸苏执聿的胳膊,确定是真的后,不安又狐疑地问:“我……我不会是生了什么大病吧。”   “深更半夜胡思乱想什么?”苏执聿这时候语气沉了些,“你今天不是刚从医院出来吗,你要是有什么大病,医生能让你这样轻易出院回家吗?”   “知道了,那我睡觉了。”听到苏执聿语气加重,方时恩赶紧闭上了眼。   虽然苏执聿这个时候愿意帮自己捂耳朵抱着自己睡觉,但是可能很快就被自己惹生气,他对自己总是很没有耐心的,万一再骂自己一顿或者做些别的残忍的事,都不是现在虚弱的方时恩可以承受的。   等方时恩闭上眼,在自己怀里呼吸逐渐变得平稳,苏执聿却还是异常清醒。   方时恩病了,而且是很严重的病,细细回忆,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和自己说听到雨滴声。   苏执聿这时候想起,程诗悦去世那天还有方时恩被追债的打断腿那天都是雨天。   苏执聿不知道胆小的方时恩在夜晚到底被带回雨里多少次。   苏执聿难以理解,方时恩好端端的到底为什么会生病,明明那个时候在云淮市还健健康康,活蹦乱跳地好像还能惹很多事。   他难道对方时恩还不够好吗?他都对方时恩做了什么?   苏执聿对方时恩已经足够费心,唯一一次出格就是错怪他,打了他一次手心。   年少时苏执聿被陈碧婉打了十个手板,从此一直以堪称自虐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从此成绩只有进步没有后退,而方时恩被自己打了十个手板,从此就一蹶不振,连准时上课不要迟到也做不到,面团也揉不好了。   这是什么道理?   他不过是想要方时恩吃个教训,做了错事摔一跤,吃了疼,能记住教训以后不要再犯,又不是推他一下,就是让他往万丈深渊里跌。   苏执聿对方时恩很过分,让方时恩感到很痛苦过吗?   他也不是让方时恩退学重读高中,非往死里逼他,让他再考个名牌大学出来,只是送他去烤个蛋糕他就这样哭天抢地。   苏执聿不过是想要他改掉坏习惯,踏踏实实重新做人,方时恩却表现得像是被为难得不知道怎么活了一样。   方时恩到底是为什么能表现得像是怎么样都能活,实际上又这么的脆弱易碎的?   不知道是多久过去,脑子里一团乱麻的苏执聿终于睡去。   睡着后却不知怎么做起梦来,梦里他回到苏家老宅的后花园,他望着接天连地的翠绿古树,还有遍地的花簇,继续往里面走,终于来到最里面,看到了他刚移植过来不久的一株花。   花枝上挂着一个木制小牌子,拇指大小,上面写着方时恩。   看到苏执聿过来看自己,方时恩的枝叶就开始对着他摇晃起来,“怎么空着手来,我真的很渴,再这样下去我可要枯萎喽。”   苏执聿看到他根茎处的土壤已经湿了一小团,不理解地说:“不是刚给你浇过水吗?”   “不行的,我不能喝水,我只能喝价值五千元以上一瓶的香水,而且这个土我待地也不是很舒服,不是很闪耀,能不能在我的根茎周围铺一点钻石呢,最好大一点,不要很小的碎钻。”方时恩吵吵嚷嚷要求起来:“对啦,别忘记往我的花瓣上也喷洒一些香水呀。”   苏执聿被吵得头痛欲裂,语气也变得很不善:“别的花都是有阳光雨露就可以开得很好,你为什么不行?!”   “可是我就是这样啊,因为你没有照顾好我,我现在就在生病了。”   苏执聿看到方时恩伸出来一片叶子,给自己展示叶子上的洞。   苏执聿根本不吃这一套,冷哼一声说:“我已经给你按时按量施肥过肥料也浇过水了,自己恢复健康,下次来这里,你必须要老老实实地开花。”   说完,苏执聿又道:“记住,要开好看一点。”   话音落下,方时恩突然哭叫起来“可是我这样的种子就是这样啊,种我下来的时候就缺了一角呀,我有什么办法,而且就算是你把我照顾很好,我也只能开瘪瘪的花,没有办法开很饱满的花,怎么能好看嘛!”   “你接受不了,干脆一开始就不要养啊!”   “这还不是因为你自己太脆弱!”苏执聿双手插着兜,冷酷无情地,居高临下地命令道:“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改掉脆弱这个坏毛病!”   苏执聿给方时恩一星期的时间改正,但是方时恩却没有留给他多余一秒的时间讲一句挽回的话,在苏执聿话音落下的一瞬间。   方时恩的枝和叶包括还没有来得及开的花苞瞬间枯萎掉落下来,噼里啪啦砸到了苏执聿的皮鞋上。 第42章   在每日清晨的闹钟响起来前,苏执聿从梦里醒来,醒来的时候心脏还在“噗噗噗”地以一种不同寻常的频率跳个不停,撞得胸口都有些发麻,传来一丝细微的闷疼。   苏执聿低头看着缩在自己怀里还在酣睡的方时恩,疑心是因为他把脑袋靠在自己胸前,给自己的心脏跳动带来了不小的负担,因此他才会感到心口不适。   苏执聿将方时恩轻轻挪出来,然后起床洗漱。   方时恩看起来还要睡很久,现在被学校退回来,无事可做,苏执聿也不必要再喊他早起。   苏执聿感觉方时恩从昨天回来除了夜里睡不着有些幻听出现了睡眠障碍,情绪低落之外,好像和常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但是就算是如此,苏执聿离开家上班前,还是从方时恩的行李里面找出来游戏机,然后帮他拿回卧室放到了床头柜上,插上充电。   并且将厨房里摆在上面的刀具收回了下方的收纳柜子里。   方时恩在苏执聿去上班后不久醒来,从床上睡眼惺忪睁开眼的时候,果然第一眼就看到了在床头柜上摆着的已经充满电的游戏机。   方时恩所玩的这款游戏名字叫奇趣梦幻岛。   其实在一个星期以前他就快要完成所有任务打通关卡,剩余的最后一点任务进度,他一直没有舍得完成。   他在里面创建的虚拟人物名字叫诺亚,是游戏自带的掷骰子功能里随便掷出来的名字。   最近他一直在忙着给小诺亚的房子搞装修,上次的五百元用来给它买了一个三层的豪华别墅,但是那个时候他资金短缺,买完别墅后,就没有别的钱可以买家具将房子填满,这导致到现在小诺亚的家里还是空荡荡的。   方时恩将苏执聿转给他的两千五收下,和陆霄发信息说“多谢”后,将一百元转还给他,而后将剩余的钱尽数冲进了游戏里,为小诺亚添置了新的床和沙发。   玩到上午十点多,可能因为眼睛长时间近距离盯着屏幕,方时恩的眼睛就开始有些不舒服,他抬手揉了揉眼睛,这时候听到放在手侧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传来消息提醒。   方时恩拿起来手机,看到是陆霄被他发来的信息。   苏执聿在方时恩此前还在学校时,中午是不从公司回家的,现在家里还有个无人料理的方时恩,苏执聿只能到点结束工作。   苏执聿在路上从手机历史订单里找到方时恩常点的几个菜,提前点好了,在十二点钟回到了翠湖宛小区。   苏执聿在乘电梯时刚好碰到外卖员,伸手接了过来他们的餐,免了对方再往楼上跑的功夫。   拎着餐打开客厅的门,苏执聿走到玄关将车钥匙丢下,就看到方时恩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从自己一进门,方时恩就嘴角向下抿着,开始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虽然他头发有些长了,额前散落的头发有点儿遮住眼睛,但是这并不妨碍苏执聿从里面看清楚他眼神里对自己怨气和恼怒。   苏执聿将手里提着的餐食放到餐桌上,然后转身走过去,问他:“怎么了?”   方时恩耷拉着一张脸,将手机往前一递,对苏执聿说:“你还问我怎么了,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看!”   苏执聿没伸手接他的手机,垂眸一扫,看到备注名为陆霄的人给方时恩发来的消息。   “时恩,对不起,你哥哥说的对,我总是拖累你,这次要不是我你也不会生病,这一百块你也不用还给我了。”   下方是方时恩转过去的一百元被拒收的消息。   苏执聿读完这简短的消息,意识到这个叫陆霄的人应该就是小黄狗,苏执聿并没有从这段合理地话中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于是又轻飘飘地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方时恩看到他这副轻描淡写的样子,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你和我朋友瞎说什么了!他为什么会这样和我道歉还连钱也不愿意收了。”   陆霄可是方时恩唯一的朋友,在月末的一百块对陆霄来说意义非凡,这都不愿意收了,尽管陆霄没有明说,方时恩还是很心惊胆战地从这件拒收欠款的态度里,读出来陆霄因为被苏执聿斥责,要和自己一刀两断的意思。   苏执聿被方时恩这样的态度也惹到,他不明白一向胆小怕事的方时恩怎么会为了一个小黄狗也对着自己质问起来。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如果不是他把游戏机趁你不注意放进你书包里,致使我判断失误,误会你,打了你手心,你为什么会手肿到拿不了筷子?这还没完,接着还带你去网吧,让你从墙上摔下来不说,腿也磕伤,这次更是给你吃了不干不净的东西,害得你去医院。”   苏执聿脸色冷下来,一个程诗悦把方时恩带歪成现在这样已经够他头疼,程诗悦人已经没了,苏执聿懒得再多加评论,现在又冒出来一个陆霄,自己“汪汪汪”没完,还在背后告状,让原本只会哼哼唧唧在苏执聿这里哭的方时恩也跟着对他“汪汪”起来。   “你身边就是这样乌七八糟的人太多了,你才变成现在这样,你这个同学,他真的自觉惭愧愿意与你保持距离最好,要不是的话,我看你以后也没有什么要和他再玩的必要!”   方时恩看到苏执聿这样高高在上地,三言两语地又要替自己做决定,方时恩气得眼前发黑,站在那里活像是一只应激了弓起背的炸了毛的猫一般:“你凭什么这样做!你知道我在学校里过什么样的日子!”   看到方时恩气红了眼,像是又要哭,被吵得心烦意乱的苏执聿更是不耐烦。   方时恩在学习里过什么日子,不过是迟到早退,上课走神儿,切个东西也切不好,只会切到手指,一事无成的日子。   “根本没有人愿意和我讲话,也没有人和我玩!陆霄是我唯一的朋友,你凭什么要去说他!”   “没有人愿意和你讲话还不是因为你自己在学校里表现得太糟糕……”苏执聿不知道方时恩为什么要这样小题大做,明明当时他帮忙清空他的好友列表的时候他还没有那么大反应,这时候却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小黄狗很特别吗。   这句话似乎是彻底把方时恩压垮,他眼泪一下子流出来,从苏执聿这样软硬不吃铁石心肠人身上已经吃到过太多次苦头,他根本不会理解自己。   方时恩从沙发前离开,跑回到卧室里嚎啕大哭起来。   苏执聿实在是受够了方时恩的眼泪,脸色也气得沉下来,走到卧室里很重地推开门,问他:“你到底有完没完!”   方时恩哭得床单湿了一大片,听到苏执聿的声音,抬起头转过来,像是不管不顾,破罐子破摔   ,“如果陆霄不和我玩!我就再也不要去学校了!”   苏执聿不禁冷笑,“不想上学找什么借口?”   方时恩被逼得彻底崩溃,尖叫了一声,对苏执聿嘶吼:“我特别讨厌你!我恨你!你到底为什么要和我结婚,我不要再和你生活在一起!”   苏执聿听到这里,人都止不住愣怔一瞬。   方时恩对自己说什么?   说特别讨厌,说恨自己?苏执聿看着方时恩趴在床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表现得像是承受了这个世界上最委屈最不公的事情一样。   苏执聿不明白方时恩怎么会是这样的白眼狼,这也是程诗悦教的吗?他怎么会是这样的忘恩负义,他难道不知道是谁把他从泥潭里拽出来,给他新的生活的?   如果不是自己出手救他,方时恩现在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下场,他难道自己不知道?   不对自己痛哭流涕感恩戴德,就罢了,竟然在这里说什么讨厌自己恨自己的话来,真是胡说八道。苏执聿看着他在床上哭得身子一抽一抽,从睡裤腿里露出来的那节脚腕子,细瘦非常,显得这套买时刚好的衣服,套在身上有些宽松的很不合身了。   苏执聿看到方时恩脚踝上,曾经被打断的位置上,有一个很不明显的,指甲长短,月牙形状的疤痕,苏执聿视线在那伤疤上停留数秒后,又移开。   苏执聿强行压下心口的怒意,冷静又克制的想,方时恩只是病了,在说些胡话,讲些什么都是很当不得真的。   讲讨厌也不一定是真的讨厌,可能只是疯了。   而且方时恩这样无知蠢笨,是苏执聿有生以来面对的最渺小又软弱的对手,苏执聿也实在没有必要在方时恩这里乐此不疲的赢。   二十分钟后。   苏执聿拿着方时恩的手机将电话拨通,听了很久那边才传来一道像是午睡被吵醒的声音。   苏执聿面无表情拿着手机,对电话那头的人说话:“喂,我是方时恩哥哥,昨天见过的。”   “虽然我昨天和你说话态度不太友好,但是并没有说不让你们继续做朋友的意思。”   “是,他现在在家里休息,你有空。”苏执聿话说到这里顿了顿,很违心地补充上后半句:“你有空可以找他来玩,如果学业太紧张就不麻烦了。”   那头陆霄不知道又说了什么,苏执聿又“嗯”了几声。   总之,在昨天态度不友好地批评了对方作为朋友给方时恩带来多大麻烦之后,又再次态度不是很友好的表达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歉意。   苏执聿电话打完,将手机往旁边一丢,抬眼扫过卧室的门缝,门没有关紧,里面的哭声从电话拨通开始就变得低了很多,很明显在偷听。   “出来吃饭!”苏执聿气得不想讲话,动作很粗鲁地将餐盒里的粥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过了好几分钟,方时恩总算是从卧室里拖沓着脚步,走了出来。   他一张脸哭得通红,脸色还没有恢复,但是可能是电话挂断后,陆霄那边有和他说了什么,情绪已经算是稳定下来。   再双手接过来苏执聿递给他插了勺子的粥的时候,用刚被泪水浸过的猫眼儿看苏执聿一眼又很快躲开视线的时候,根本看不出来刚才对苏执聿态度很恶劣的嘶吼哭叫过。   苏执聿想,方时恩的病情或许已经刻不容缓。   翌日下午,苏执聿难得一见的请了半下午的假,载方时恩去见此前就曾预约过的心理医生。   “要带我去哪里?”   坐在后排的方时恩,在车行驶了十多分钟后,察觉到并不是送自己回学校的路之后,才开始询问苏执聿。   从来都这个城市,苏执聿就没有带方时恩出来玩过什么,对于窗外的景象,方时恩趴在车窗口看了很久。   苏执聿从后视镜看他一眼,而后回答说:“带你去看心理医生。”   方时恩想起此前苏执聿好像确实是和自己提到过此事,那时候他误会自己偷走陆霄的游戏机,有说过要带自己看医生,好像以为自己有偷窃成瘾的病症。   方时恩根本不知道会有这样病,更不知道这样的病也能够治疗。   他认为自己虽然上一次洗刷了冤屈,但是在苏执聿心里,自己是很可能再犯的类型,于是并没有放弃带自己好好看一看喜欢偷东西的病。   苏执聿带方时恩来到市里这家私人心理诊疗咨询中心。   被前来接待的人员带领着来到六楼,这家心理诊疗中心装修得不是很像常规医院,色调整体很柔和,从电梯走出来,穿过走廊,可以看到诊疗室前面有几张宽敞舒适的沙发,小茶几上还有些零食。   苏执聿在沙发上落座,方时恩进入诊疗室。   差不多四十分钟后,方时恩从诊疗室里出来。   苏执聿这时候抬脚迈进诊疗室,和心理医生打招呼。   “你好。”   “你好,你是……”   是一位年轻的女医生,说话声音不紧不慢,给人一种很温和很舒适的感觉。   “你好,我是病人家属。”   医生目光落到苏执聿年轻英俊的脸上,很快接道:“方时恩哥哥是吧。”   苏执聿没有否认,很快切入正题:“他情况怎么样?”   “时恩哥哥,你此前预约时,和我说病人曾有过几次偷窃的史,一次发生在他幼年时期,一次是你提起过他因为被追债去偷了你的手表,这两种情况都属于很极端的状况,很可能都是处于极度不安的状态下,因为走投无路,自我保护的选择,如果在环境常态非常安稳的情况下,他没有偷过东西,这就没有办法构成你所提及的“偷窃癖”之类的病症的依据。”   苏执聿沉默着没有说话,那医生继续道:“而且他很胆小,容易紧张,我和他第一次聊,只能简单聊聊没有聊太深入的话题,不过他总是习惯性的撒谎,可能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同样的问题,我在不同时段尝试第二次询问时,他会给我不同的答案,哪怕是我问他最喜欢吃什么食物,这样最简单的不会带来任何后果的问题,他也会很反复,先对我说很喜欢吃蔬菜,但是后来提到最讨厌的食物,他也会说不喜欢吃蔬菜。”   苏执聿从诊疗室里出来的时候,看到方时恩见到自己本来坐在沙发上的身子,突然坐直了起来,长长了的头发被他自己拢到了耳朵后面,露出来一张白皙小脸,眼神有点紧张地望着自己。   “医生怎么说?”   看到苏执聿走过来,方时恩在沙发上有点儿不安地攥着手,他看着苏执聿,忧心忡忡地问:“她说我以后还会偷别人东西吗?”   苏执聿看着方时恩这样坐立不安的神情,神情很微妙的变化一瞬,他停顿几秒,回答说:“不会。”   这样无知可笑的方时恩应该会被苏执聿嘲笑,但是苏执聿没能笑出来。   他发现方时恩这人有点迷信权威,可能因为自身文化水平不高,对于高智商高知识有文化有社会地位的人会盲目信服崇拜。   可能因此,那次被苏执聿判定偷了游戏机时,会相信苏执聿的判断超过事件本身经历者的自己。   这这家医院里,看能也是在进门后看到那位女医生排列一排放在书架上的荣誉证书和高校学位证书,而再一次相信,只靠一场半个多小时的谈话,就可以将他的偷窃恶习根治。   “真的?!”   苏执聿看到他焦急又期待的眼神,眼睫眨动一瞬,点了点头说:“真的,以后书包里多了别的人的东西,都是别人悄悄给你的。”   苏执聿听到方时恩仿佛如蒙大赦,轻轻吐出来一小口气,小声念叨了一句“太好了。”   又看到方时恩绷紧坐直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后背也靠在了沙发上。   “那我们为什么还不走?”方时恩问。   “等医生拿一点药,你那一款安眠药副作用太大,我们换一下。”   听完苏执聿的话,方时恩安静下来,继续等着护士把药开好拿过来。   苏执聿这时候看到方时恩坐在沙发上并拢的膝盖,双手也交握在一起,放在腿上,很像是苏执聿从前参加参观油画展时,在油画上看到过的淑女坐姿。   苏执聿忍不住多看了他的并在一起的腿两眼,最后还是没有忍住伸手将手放在方时恩的膝盖上。   方时恩感觉到苏执聿的手心温热的触感,他并不想让苏执聿在医院里抚摸自己的腿,但是好像因为感谢他请假带自己来看病的份上,只是又叹了一口气,没有阻止他。   苏执聿的手微微用力,帮他分开了一些,感觉到方时恩的坐姿被自己调整好了,才收回手来。   为了方便,以后每周来心理咨询室看诊的时间调到了周末。   即使是傲慢自负自认有能力有手段的苏执聿,对待方时恩这样只体现在心里没有体现在身体上的病症也十分的束手无策。   这并不是苏执聿在方时恩这里做的不够好,又或者是他本人不够优秀没法成为合格伴侣,只是因为苏执聿本职工作不是医生。   在方时恩休学的这段时间里,他经常会看着方时恩走神儿,不理解方时恩的病,也不理解方时恩的消瘦。   到这个时候为止,苏执聿还是觉得方时恩现在的生活比之前在云淮市好了太多,但是要细细说来,有什么变化呢,方时恩出卖身体还在继续出卖,只是没能够再去麻将场里玩牌。   苏执聿刚成年时和苏执舒去过港岛的一家地下赌场,看到从前在生意场上见到过的老富商人都快已经病入膏肓,往赌桌前一坐又重新变得神采奕奕,容光焕发。   苏执聿也有时候想,即使是他愿意宽容方时恩再玩麻将,他当年玩那样大额,如今他不过是在公司里为胡春跃打工拿个薪酬,又如何能供得起他再像从前那样玩?   这样想一想,沉迷游戏又算是很无伤大雅的事了。   为了方时恩重回学校不再因为过度充值游戏而花光了钱饿肚子,捡一些别人剩下的吃食在被送进医院,苏执聿打开了方时恩的游戏机,花了十万元,将奇趣梦幻岛里的家具城和服装城扫荡一空,在看到里面的东西已经买无可买时收手。   方时恩从客厅关上电视回到卧室时,看到坐在床上的苏执聿手里正拿着自己的游戏机。   方时恩神经骤然紧绷起来,又很难从苏执聿的神情里窥探出来对方的情绪,他贴在门那里,和苏执聿对视后,还是最先沉不住气,“不要……把我的游戏机没收。”   这句话前半句高,后半句语调又明显在苏执聿的目光下软下来,方时恩似乎也意识到他确实对游戏太过沉迷的事情。   “没有说要给你收走。”   苏执聿忙于工作,没有太多时间可以给独自在家的方时恩陪伴,又不会对方时恩做会在家里乖乖学习读书看报的痴心妄想,给方时恩玩游戏,已经是最简便高效可以让方时恩安静待在家里,不胡思乱想的方法。   苏执聿这样想,于是伸手又把游戏机递给他。   方时恩很快接过来,像是很警惕苏执聿下一秒会反悔一样。   方时恩拿过游戏机,看到游戏停留在打开页面,背包里的东西因为超出背包最大容量,自己的邮箱里面也出现了九十九加的提醒。   方时恩止不住睁大了眼,他看到自己背包里琳琅满目的服装饰品,所有的房子款式也已经尽数解锁。   “你给我充钱买的?”   苏执聿轻描淡写地回问:“不然呢。”   整个云淮市加上燕塘市也不会找出来第二个会愿意管方时恩这样的坏孩子的人,方时恩自己可能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才会经常在苏执聿这里不知足的瞎胡闹。   方时恩完全沉迷在小诺亚一瞬间暴富拥有高达五层的豪华别墅带露天泳池的场景里,迫不及待又给小诺亚换上一身花花绿绿的高饱和色的衣服后,在屏幕上操作的手指一顿。   方时恩发现苏执聿还待在卧室里没有走。   虽然主卧是两个人一起住,但是方时恩在苏执聿在这里的看着自己玩游戏还是很不自在,他迟疑几顺,最后还是问道:“你不去书房工作吗?”   就算是偶尔从公司早回来一次,苏执聿也会去书房工作到十点半左右再出来。   苏执聿面无表情看着方时恩,也不说话,只是神色越来越冷。   方时恩这时候才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捧着游戏机,还不太确定心中所想,于是试探地说了一声:“谢谢老公。”   苏执聿这时候才算是若有似无地应了一声,然后从床上起身了。   苏执聿从床上离开,方时恩瞬间便扑到了床上去。   苏执聿临离开卧室前,站在门边,突然侧过身,看了方时恩一眼后,出声问他:“要不要我帮你办走读,以后在家里睡?”   苏执聿发现方时恩没有立刻就很欣喜地答应,而是很扭捏很不情愿一样说:“为什么?”   苏执聿收回视线,神情淡淡地,看不出波动:“不是你自己说认床很严重。”   方时恩想虽然自己认床严重,但是在家里没有夜里睡不好,也可能根本原因苏执聿夜里也很少让自己睡,他都在白天昏睡。   “我在家里也睡不好。”方时恩这样讲。   苏执聿一点儿也不信,感觉方时恩在故意拿乔,是想要听自己多挽留他几句,于是故意问:“抱着睡也睡不好?”   这似乎是勾起了方时恩的一些回忆,想起来那天夜里苏执聿为自己捂着耳朵,抱自己很紧睡着的事情,那天晚上他甚至连梦也没有做,得到了久违的良好睡眠。   于是,方时恩似乎有几分动摇,毕竟失眠这件事还是带给了他太大的折磨,他看向苏执聿,问他:“每天都抱吗?”   苏执聿有时候很坏,甚至事后也要自己求他才愿意给方时恩安睡的怀抱。   苏执聿说:“不哭就抱。”   方时恩闻言轻哼了一声,觉得苏执聿总跟自己很计较,但是最后他还是说了好,表示愿意让苏执聿帮他办走读。 第43章   到了十二月,方时恩还依然在家里休学。   在这段时间里,苏执聿会在每个周末,带他去那家私人心理诊疗中心做一个小时的心理疏导,尽管在方时恩的理解里应该是单纯闲聊。   方时恩每天会在苏执聿早上离开家的一个小时后醒来,起床第一件事是打开游戏机进行签到,领取可以抽奖的钻石,然后就开始在游戏的岛屿上进行闲逛。   方时恩已经摸准苏执聿会带饭回来的时间,苏执聿很多次偶然加班迟到的时刻,回到小区时会看到方时恩像是嗷嗷待哺的幼鸟一样趴在窗口朝小区楼下张望。   方时恩吃完晚饭后,会在客厅的沙发上继续看他此前热爱的综艺发出一些“哈哈哈”的声响,在苏执聿某些兴致上来的夜晚会在主卧里“啊啊啊”。   在这一个半月里,方时恩又很讨厌地对苏执聿撒谎,阴历阳历过了两次生日后又说自己记错,还要再过一次,骗苏执聿讲过生日,被苏执聿发现只是想吃蛋糕。   除去这些小插曲,方时恩的生活某种程度上称得上是生活作息规律,在家里安安乐乐做米虫,两颊上也恢复了一些肉。   这给了苏执聿一个方时恩已经恢复健康的信号,于是擅自做主停了方时恩的药。   方时恩第一天没什么反应,第二天开始做噩梦,在苏执聿旁边儿哭叫,会喊“姐姐”也会喊“别打我”但是没有喊过苏执聿的名字,好像梦里没有对苏执聿求过救。   方时恩生病这件事,对于子誉为方时恩的救世主的苏执聿也带来不小的困惑的同时也带来挫折。   不过后来跟那位心理医生聊过之后,得出的结论是,就像是以前野惯了的鸟,突然被关进笼子,被条条框框束缚住,又窝里没个伴,会变得郁郁寡欢也情有可原。   苏执聿如今允许做伴,方时恩却还是迟迟不见好。   在这第三天夜里,十一点半,两人就已经躺倒在床。   方时恩却还是翻来覆去地不愿安睡,等到苏执聿都睡着,却听到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是方时恩轻轻地用手推自己的肩膀。   苏执聿被从睡梦里叫醒,睁开眼,看到在自己怀里窝着的方时恩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睁大的眼睛里很是焦躁不安。   苏执聿问他:“怎么了?”   方时恩抓着苏执聿胸前的睡衣,把那一块都已经抓皱,方时恩这时候轻轻转头,又望了一下窗外,很快又收回视线来。   他看起来虽然很焦躁,但是好在并没有哭闹,手从苏执聿胸前移开,伸在嘴唇边上,咬了两下手指上的倒刺,跟苏执聿很痛苦地说:“拜托你明天和我们楼上的邻居讲,让他们修一下空调。”   苏执聿意识到方时恩又在犯病,再次出现幻听。   苏执聿尝试伸手抱他,并且帮他捂住耳朵,然后问他:“这样也不行?”   方时恩没有说话,苏执聿感觉到自己手掌下的脑袋摇了摇。   对于已经形成药物依赖的方时恩来讲,突然停药带来的戒断反应严重,苏执聿的怀抱也不再能轻易安抚   苏执聿沉默不语几瞬,然后伸手拧开了床头灯。   深夜十二点半,苏执聿从床上起来,去客厅里拿方时恩的药,抓了一小把药,一手端着水杯。   走回来的时候,方时恩已经从床上坐起来。   苏执聿伸手把水杯和药给他,方时恩接过手心里的药,连看也不看一眼,就仰头塞进嘴里,喂给自己一大口水后,吞咽下去。   对苏执聿好像很信任,从来不担心苏执聿会给他乱吃什么药,又或者对助眠的药片竟然这么多这件事感到可疑,讲什么样的话都会轻易相信,到现在还拜托他让邻居修空调。   尽管大部分的时候苏执聿感觉方时恩很可恨,什么样的下场也都是咎由自取,可是在小部分的时候苏执聿也会感觉方时恩很可怜。   方时恩这样无知,无知到生病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病了,也不知道好的时候,会不会知道自己好。   方时恩喝完药,苏执聿又把灯关上,两人躺回床上。   方时恩这时候又已经找好位置,在苏执聿旁边躺下,伸手在苏执聿的胸前乱摸,然后把一枚一直隔自己脸蛋儿的纽扣往上移了移,然后又把耳朵贴在苏执聿心口的位置,听他的心跳。   方时恩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热衷于倾听苏执聿心跳入眠的习惯。   苏执聿对他这样的习惯并没有及时纠正,在方时恩已经找好位置安静下来的时候,漫不经心地想,如果有一天夜里自己突发了什么心脏病,或许方时恩大概率会第一个诊断出。   苏执聿听到方时恩再一次呼吸平稳,终于睡着。   苏执聿也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或许方时恩这样的人就是不能思考的,有个愚蠢的大脑也是身体的一种另类的自我保护。   纵览他自小到大的经历,称得上是苦大仇深,后来在去年经历唯一的亲人,程诗悦去世,骤然失去庇护伞,又被人设计欠下债款,被追得到处藏最会被抓住打断脚踝,被苏执聿捡回来,虽然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活的方时恩还能继续健康活着,后来在苏执聿自以为将其拯救的时间段里生病,这很可能是因为被苏执聿屡次三番地戳破真相,让很糟糕的方时恩也终于认识到自己很糟糕,于是才会病了。   停药失败后,苏执聿不再自认为自己比医生医术还要高明,不再自作主张。   翌日。   苏执聿下午去公司加班,回来后与方时恩吃完晚饭,又看到方时恩拖沓着脚步,走到了沙发上,已经盘好腿坐下。   苏执聿察觉到除去周末他带方时恩去做心理疏导之外,方时恩都几乎待在家里闭门不出。   苏执聿望着他从沙发背面露出来的缩缩着的小肩膀头,出声问他:“要不要一起出去散步?”   方时恩头也不回:“不去。”   苏执聿乌黑的眼珠子动了一下:“超市也不去?”   方时恩听到去超市,这时候有些犹豫起来,因为他确实有很久没有再吃零食,由苏执聿安排的餐点都很健康,没有什么垃圾食品能够让方时恩享用。   “在哪里?”方时恩终于回过头来,望向苏执聿,“远不远?”   苏执聿说:“家对面的商超,过了马路就到。”   停顿数秒,苏执聿从听到从沙发上缓缓起来的方时恩,不是很积极地说了一声:“好吧。”   时节已经进入冬季,方时恩畏冷得厉害,穿上厚绒外套后,又裹了一条围巾。   苏执聿的着装上一向秋冬不怎么分明,身上穿着一件长款黑色的羊绒外套,比方时恩单薄不少,两人一前一后从翠湖宛小区走出。   越是到人流多的地方,苏执聿越是发觉到方时恩的不对劲,奇怪的是他此前竟然都没有发现方时恩已经病得这样明显。   方时恩很对人群有很明显的畏惧感,一路上都贴苏执聿很紧,而且低着头,等到了超市里,可能是因为是工作日的缘故,商超里并没有太多人,苏执聿才感觉到走在自己身旁的方时恩放松了一点,没有那么鬼祟紧张了。   方时恩开始在货架上挑选一些零食,不同品牌的薯片拿了很多包,又买很多颜色鲜艳的饮料,往购物车里丢。   苏执聿等他买完,才推着车去生鲜区,挑选了一些东西,补充冰箱。   两人从超市里走出来的时候,苏执聿一手拎着一大袋东西,方时恩挑选的那些膨化食品,把超市最大的号的袋子也撑得快要装不下。   两人从翠湖宛小区,方时恩走过小区门外的铁栅栏时,抬头望了一眼。   天空中开始飘起来米粒儿大小的雪花,在黑色的夜空中缓缓降落。   方时恩表情呆愣住,脸上出现一瞬间的茫然。   翠湖宛小区一栋三单元十六楼他们家主卧的窗口。   往上望去,根本没有任何空调外机。   冰冰凉的雪花飘落到脸上又融化,方时恩望着漆黑夜空,耳旁呼啸而过的刺骨寒风里,他突然听到白鸽振翅而飞的声响。   他想到几个月前苏执聿带自己坐飞机去国外,去和自己登记结婚的时候。   他与苏执聿的婚姻,没有婚礼,没有婚纱照,没有蜜月旅行,没有方时恩此前像是身中大奖欣喜幻想过的一切。   在那张结婚登记申请上,方时恩在苏执聿手指指着的地方签下自己的名字,对着满页的英文除了“love”什么也看不懂。   方时恩从前偶像剧里男女主盛大婚礼上,婚礼主持人会分别问“你愿意这个男人成为你的丈夫吗?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敬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吗”   方时恩似乎听到耳旁有钢笔摩擦过纸页的沙沙声,是记忆里的苏执聿在那张登记表上签下字的声音。   苏执聿当时签下自己飘逸签名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也不郑重不严肃不神圣。   和现在望着自己,没什么情绪起伏地问自己“又要买什么”时的表情,看起来没什么不同,好像很以为常。   并不意外会和方时恩结婚走入婚姻生活一样。   方时恩骤然回头,撞入苏执聿的眼睛里时,还没有回过来神,像是听到自己签下名字的时刻也自语默念过:“我愿意。”   苏执聿听到他小声自言自语说什么愿意,似乎是很受不了方时恩一样:“又不是你买,你当然愿意。”   但是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就不再说了,他并不想和方时恩太计较钱这方面的事情,这毕竟是他从出生以来就没就缺过的东西。   之前给方时恩降到五千块零花钱也是担心他花钱无度,过度挥霍,希望他能像一个正常家庭的孩子一样开始自己普通的校园生活。   方时恩回过神来,还是呆呆愣愣地望着苏执聿。   “不买就走了,发什么呆。”苏执聿这样说,然后看他一眼,迈开了脚,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他有没有跟上。   方时恩快走了两步,跟上他,手从自己口袋里掏了出来,然后去用手碰苏执聿的手。   苏执聿拎着东西暴露在冷空气中的手已经冰凉,他突然低头看见方时恩比自己小一圈的手,想要伸手握住自己。   苏执聿脸上露出来一种“又开始了”的表情,好像很不耐,但是又很忍耐,“拎这么多东西,怎么牵?”   方时恩发现从某个时段开始,苏执聿望着自己的眼神,就开始变得像是拿一个脆弱易碎的坏东西没有办法。   方时恩这时候急急忙忙说:“我可以帮你拿一点。”   雪这时候下得已经有些急了,苏执聿不想再拖延,伸手将袋子里的一袋饼干拿出来,塞到了方时恩的手里,算是很敷衍地完成了方时恩的要求。   方时恩手里帮忙拿着重达五百克的饼干,跟在已经快步走向小区的苏执聿后面。   家里从进入冬季,地暖就二十四小时不停歇。   两人进门脱掉外套,苏执聿将东西收拾放好,又把冰箱填满。   这天晚上,方时恩表现得比以往更配合,苏执聿抱住他亲吻他的时候,他就会很配合地张开嘴,到床上的时候,也会用看起来很没有力气的细胳膊去搂紧苏执聿的脖子。   结束睡前活动,真正入睡前,又突然跟苏执聿说,感觉自己生活无聊,有点想回学校上课。   苏执聿发现方时恩是很矛盾的人,说讨厌自己,后悔结婚,却在出门的时候跟自己后面,很多次不小心踩到自己的鞋子,像是生怕被自己抛弃,在床上的时候总是说“不要”却又抱自己很紧,不像是真心不想要,之前说不想上学,现在又说想念学校。   不过方时恩总是这样,很爱抱怨,只想得到好处又不愿意承担一点儿代价,上学的时候说不想上学,以后毕业大概率也会讲很多遍不想上班。   方时恩是这样的好逸恶劳,又是这样的又“要”又“不要”的,这样矛盾反复的人,就算是真的有一奇迹出现,地球按照方时恩的意识旋转,估计也会陷入进一步后退两步,又进一步,前前后后的卡顿里。 第44章   “叮”一声,游戏机的屏幕上显示出来红色粗体的英文字符,恭喜玩家全部通关,奇趣梦幻岛上最后一片土地也被小诺亚发掘完毕,所有的房屋款式和服装也被收集完毕。   方时恩将游戏机充满电后,很郑重地关上,然后放到了一个盒子里,游戏机旁边是他的大钻戒,在一旁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方时恩合上盒子之前,最后看了一眼,然后在心里叹了一口无声的气,将盖子合上了。   方时恩的虚拟冒险到此结束,不管他在游戏里多么自由快乐,潇洒自如,富有快乐,他还是终将要回归现实。   在方时恩的走读手续办完之后,他正式恢复了校园生活。   但是因为他有时下午没课,又或者偶尔下午只有一节课,在公司忙碌的苏执聿是并不能总能及时抽出来时间接送他放下学,因此苏执聿又给他特批了一笔车费,让他上完课自己打车回来。   由此,方时恩的月生活费上涨了到了五千五百块。   恢复校园生活已经两个周,方时恩的生活看似再次步入正轨,可是由于缺课太久,另外因为服用一些药物,方时恩现在每天睡眠时长需要长达十多个小时,并且记忆力也不怎么好,这导致他有些跟不上进度。   就算是陆霄好心地在自己缺课的时间帮自己也誊写了一份笔记,方时恩每次打开也不到十分钟就会犯困。   于是到了实操课上,方时恩经常会一边操作一边又忘记下一步是该加水了还是加面粉,需要再次拿出来笔记翻看,一来二去,他做得不仅慢,而且还经常出错。   但是老师对他这个休息了一个多月的学生的情况有所了解,于是也没太批评过他,只是让周围同学多帮助他,多提醒。   这日是一节新课程,学习多款饼干的烘焙制作方法。   前期理论知识学得差不多了之后,在实操课上,因为是第一次做,所以会做失败又或者不那么成功的学生有很多。   实操室内的垃圾桶里囤积着从烤箱里烤煳了又或者做失败了学生作品,那些看起来不太能吃的东西,被大多数同学选择丢弃。   而看着同学们都这样做的方时恩,望着自己烤盘里那些失败品,犹犹豫豫了很久。   “这是什么?”   下班回来的苏执聿看到茶几上的塑料袋,随口问道。   方时恩听到他的询问,立即将自己手里的电视遥控器放下了,将塑料袋打开,然后凑到苏执聿面前,用手捏出来一块饼干,递到苏执聿面前。   “这是我烤的饼干,你要不要尝尝?”   苏执聿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面前被方方时恩食指和拇指捏着的一小坨不明形状的一小坨,颜色介于土黄和红棕色之间,气味也有些让人很难准确形容。   方时恩将手里的饼干往前一递,饼干已经怼到了他那张薄唇上。   苏执聿张开嘴,将饼干咬进嘴里。   先是一股儿苦涩的味道,然后又是齁人的甜。   苏执聿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可是一低头却又看见方时恩正仰头紧张而期待地望着自己。   这毕竟是方时恩亲手做的,并且这是主动示好,没有什么恶意,更何况方时恩是那样的脆弱。   如果可以,苏执聿是无比希望方时恩能够健健康康的,就算是他购买的商品,也称得上是花了高价,还没有玩够,商品就坏掉也是很让人不快的。   方时恩的手都扒拉到了苏执聿胳膊上来,他急切地问:“怎么样?”   苏执聿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要打击到脆弱的方时恩,于是在抬腿迈向饮水机接水前,开口以很谨慎的态度,语气也尽量不显敷衍地说了:“还好。”   方时恩霎时间信心大增,他又从那塑料袋里扒拉起来,找出来一个模样终于看起来有些像饼干的东西,再次向苏执聿推荐:“你再尝尝这一块呢,这是柠檬香草口味的。”   苏执聿迈向饮水机的脚步一滞,无可奈何地张口吞下那口饼干的时候,一股儿直钻脑子的酸使得他舌根酸得都有些发麻。   然而方时恩却还是没有罢休,他又再次将手伸进了塑料袋:“这里还有蔓越莓口味的,早知道你喜欢吃我就全部带回来了,我还丢掉了一些呢……”   方时恩的手伸到一半,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接住了,方时恩抬起头来,苏执聿望着他,开口说:“好了,我点的餐到了,我们先吃饭,这些饼干我先帮你收起来。”   方时恩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是吗,你今天点的哪一家,有没有点鱼。”   苏执聿眼疾手快地将茶几上的塑料袋拿走,然后回答说:“点了,你昨天晚上不就说了吗?”   方时恩烤的饼干被放进冰箱,苏执聿也没有偷偷扔掉,再后来那些饼干放到比石子还要坚硬,又被苏执聿毫无心理负担地偷偷扔掉。   自此,学校里方时恩的同学们在实操课上经常会看到,班级里那位经常坐着迈巴赫上下学,又在开学没有多久就休假一个多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时常耷拉着脸好像看谁都不顺眼的高冷同学,在别的同学把被老师打分不合格的东西丢掉的时候,只有他会在自己的那堆不合格作品里像是不忍浪费一样挑挑拣拣。   后来他们从陆霄那里得知,方时恩这样的举动是因为他哥很爱吃,因此要带回去给他哥哥。   元旦那一天因为是周一,连带着周末放了三天假,这样的假期不算长,并且陆霄没有抢到回家的票,于是就没有回去。   放假前学生总是心潮澎湃的,于是方时恩放学后就没有经受住陆霄的盛情邀请和他一起乘公交车出去玩。   晚上六点五十,苏执聿难得这日没有加班,他看到手机里家中的视频录像上到七点钟依旧没有显示出来方时恩的身影。   苏执聿依稀记得这天下午方时恩应该是在四点半就结束了课程,没道理在这个点还没有到家。   方时恩这次回到学校以后,每天准时准点地按时上下学,并且因为回避人群讨厌人多的地方,更是鲜少外出。   苏执聿一边将课程表重新调出来,确认一遍,又一边拨通方时恩的电话。   电话响了近二十秒才被接听,方时恩的声音那边传来,伴随着一些异常嘈杂的声响。   “喂。”   “喂,你在学校吗,我今天不加班,需不需要去学校接你?”苏执聿这样问。   电话另一头的方时恩没有预料到节前苏执聿竟然能这么早结束工作,他惊讶一瞬后,又和苏执聿说:“不用,不用来接我了,我以为你今天要加班呢,就忘记和你说了,我今天不回家吃饭了。”   “那你和谁一起吃?”   方时恩听不出来苏执聿的情绪明暗,继续解释道:“为了感谢陆霄在我没来上课期间帮我记笔记,我今天请他吃饭。”   “哦,你在准备请他吃什么?”   “我们还没选好呢,我们现在刚到北城新月路前面的那条步行街。”   苏执聿在创谊公司的十楼办公室里,电脑屏幕上透出来的盈盈光亮映照在他漆黑的瞳孔之上,他面不改色地说谎:“是吗,那很巧,我也刚到北城新月路前面,不如我请你们吃饭?”   那边传来哧哧啦啦的声响,伴随着一辆车驶过的鸣笛声,方时恩说:“这不太好吧,你跟陆霄又不熟,你上次还说他呢!”   苏执聿眨了一下眼,眼底眸光尽收,他说:“我不是都和他表示过歉意了吗,他不会计较的吧。”   苏执聿找出来此前想要带方时恩去吃的几家符合方时恩华而不实要求的餐厅,随意地选定了一个距离最近的,“新月路附近那条步行街前面新开的法国料理评分很不错,我带你们到那里吃吧,听说环境很好,还有人会在餐厅里为你弹钢琴。”   “是叫妮娅吗?”   方时恩抱着电话,看了看刚从摊贩那里走过来,手里拿着两串大鱿鱼的陆霄,有些犹豫,但是他又对苏执聿的介绍有些心动,新开的名叫妮娅的餐厅肯定价格不菲,他曾经刷到过好几这家餐厅的推广视频,在他开业的时候。   或许确实很适合由苏执聿买单。   想了想,方时恩最后还是压低了声音,回答了苏执聿,他说:“那好吧,那你可不要再跟他说些不好听的话,他帮我那么多,是我的好朋友,应该多感谢他才对。”   苏执聿停顿了数秒,而后说:“这当然。”   十五分钟后,苏执聿来到餐厅时,方时恩和陆霄已经在座位上,点好了餐。   他和方时恩交代过,他要找车位停车,晚一点到,饿了可以先吃,不用特意等。   苏执聿一身驼绒色的长款外套,一双腿笔直修长,显得身姿挺拔,乌黑的发色有几根因为他走动,零散到了额前,一张脸不笑的时候显出一种非常冷淡的俊美。   陆霄看他走来,跟从时装秀场上刚下来的模特似的,跟他们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图层的。   苏执聿拉开方时恩身旁的椅子上坐下,陆霄坐在两人对面。   这时候菜刚好上来,桌上的食物摆盘精致,色泽鲜美。   苏执聿微微转头,看着坐在方时恩对面的小黄狗,穿着一件棒球衫,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是个乳臭未干的人类模样。   陆霄看到苏执聿,原本的夜市地摊儿场的他突然被拽到这人均两千的氛围餐厅里,他有点儿施展不开似的拘谨起来,面对苏执聿结结巴巴地打招呼:“哥来啦,我说等你一会儿呢,时恩非让先点餐。”   “没事,是我说的让你们先吃,今天我请,听时恩说你在学校里没少照顾他,我应该好好谢谢你。”苏执聿伸手端起来侍应生已经帮他们倒好的饮品,微微笑道:“小黄,别客气。”   陆霄听他前半句时,确实感到饥饿的他伸手往嘴里正塞着前菜上来的烤面包片,这时候听到苏执聿看着自己说话,又往自己的方向伸酒杯,也急忙端起来酒杯,往前伸。   一时着急差点儿被噎住,他嘴里东西都没来得及下咽,便急忙开口纠正:“时恩哥哥,我是……唔小陆。”   苏执聿继续微笑,和善地改口:“谢谢你,小绿。”   就在这个时候,方时恩有点儿听不下去了,他感觉苏执聿对待他好朋友很不尊重,一张小脸紧张地皱起来,低声叫了一声:“哥!”   这一声叫的,尾音拉着,像是怨怼又像是撒娇。   在陆霄没有看到的地方,方时恩在桌下,用腿不轻不重地蹭了苏执聿的腿一下。   这一下过后,苏执聿视线跟方时恩的透出来祈求的目光触上一瞬,苏执聿面不改色地收敛了神色。   “抱歉,是我口误,陆霄同学多谢你照顾我弟弟。”苏执聿一时间又把陆霄连名带姓的都想起来了,他伸出酒杯和陆霄的轻轻一碰:“我一会儿还要开车,不能喝酒,如果你想喝可以点。”   陆霄连忙摆手,表示自己也不能喝酒。   其实陆霄私底下啤酒白酒已经没少喝过,这时候在苏执聿这边,看着方时恩那副样子,也变得有些束手束脚起来。   餐基本已经上齐,刚动了两筷子。   苏执聿视线落到餐桌上,突然出声说:“这次也不拍吗?”   他低垂的眼眸微抬,望向方时恩:“这家餐厅刚开业不久,人气不低,或许你可以拍照后发到微博同城,可能会有希望可以来打卡的人会为你点赞。”   “是吗?”方时恩明显易动,抬起来筷子后又放下,最后还是看着餐桌上的餐食实在是精美非常,没经住诱惑,犹犹豫豫掏出手机来,拍了二十张。   这一顿饭,吃得比原本预想,多了一些价钱,少了一些欢笑。   餐后,苏执聿又客客气气将方时恩的好朋友送回学校,然后载方时恩回家。   方时恩坐在车上开始修今天拍的那些图,又往上面叠好几层滤镜。   苏执聿回到家里,到书房去,从同城微博里刷新实时,果然没几下就刷到了方时恩发布的微博。   苏执聿将微博链接分享到一个微信联系人那里去,花钱给方时恩买了一些赞和评论。   那人收到钱后动作很快,没过多久,苏执聿就看到方时恩的那篇博文有了二三百个赞,评论点去看到一水的赞美。   “博主拍得太美了,是在专业摄影班进修过吧。”   “这家餐厅看起来真不错,一定价格不菲,真是羡慕博主可以去吃……”   “博主的手看起来像是艺术家的手……”   苏执聿视线落到方时恩发的四宫格图片里的最后一张上,是方时恩伸手捏着红酒杯,很做作地蜷着纤细的手指的图。   苏执聿将近一百条评论看完,心说这未免也太水军了,这样的明显,就算是方时恩不是很聪明也应该会为这些突然莫名其妙冒出来夸自己的评论感到不对劲吧。   “这家餐厅价格在燕塘市属于高档餐厅了,菜品味道确实一般,只是摆盘讲究一些,如果真的冲着美食去的,没必要花这种冤枉钱。”   苏执聿打完这一句,就将手机放下,然后打开了电脑,开始整理明天工作需要用到的资料。   十点半左右,苏执聿从办公桌后起身,他拿起来手机,手机打开还是停留在之前的页面,苏执聿点开后发现方时恩在每条夸赞后面都回复了“谢谢亲(玫瑰玫瑰)”   只有自己那条回复了“吃不起就别在这瞎说!(白眼)”   再一看私信那里也亮起了红点,方时恩的信息发来“笑死,我的日常罢了,什么叫冤枉钱?”   苏执聿几乎要被气笑,从书房走出来,一把推开主卧的门,却看见方时恩已经缩在被窝里侧着身子闭着眼睡着,卷翘浓密的睫毛贴在下眼睑的位置,两腮长了点肉,显得那张脸更是幼态,苏执聿还没来,他就已经缩着肩膀睡在了床中间,枕头都不枕,是摆好了被苏执聿抱在怀里睡的位置。   苏执聿抓着手机的屏幕都自动熄灭,他望着床上的方时恩,神色难明,他不知道方时恩怎么做到这样又乖又坏的,让一向擅做做决定,很是行事果断说一不二的苏执聿总是在想要亲他两口和踹他两脚之间徘徊反复。   但是,当事人方时恩知晓,一般这两样他都不太能够经历,苏执聿大部分都是选择做他一两做。   苏执聿胸口的一口气都没来得及吐,就已经烟消云散无迹可寻了。   苏执聿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躺到床上去伸手抱方时恩,手一摸上去,发现他的睡衣扣子没有系好,摸到了一片温热滑腻的皮肉。   苏执聿没着急帮他系好,而是伸手摸到了他的腰间,又摩挲到他的小肚子那里。   方时恩肚子上有痒痒肉,每一次苏执聿从后面搂他做时,不小心碰到他的肚子他就会又往后一躲,一下贴苏执聿更近。   很多次,苏执聿在床上都想骂浑身上下红通通眼泪汪汪却无辜又妩媚的方时恩骚。   但是因为这不太文明,于是没有说。   在这样的夜晚,苏执聿抱着方时恩时,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神游天外,不知道如果真的有一天他在床上这样说方时恩,意识不清醒,一边勾引一边逃跑欲擒故纵很多遍的方时恩会不会哭叫着跟苏执聿道歉说“对不起”然后又保证说“拜托你,我以后不骚。” 第45章   好像只要对方时恩稍微好一点点,克制一点态度,他就又会从大孩子变成小坏蛋。   苏执聿有时候觉得他应该吃很多教训,有时候又会劝自己不要多和他计较。   前一天后半夜里下过大雪,第二天是个大晴天。   方时恩躺在床上醒来的时候,腰酸背痛,不知道昨天自己被苏执聿又折腾了几点,现在伸手摸出手机的时候看到已经是上午十点半。   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在方时恩这里,苏执聿精力旺盛的程度实在是远超寻常。   上午十二点,苏执聿回到房中,看到方时恩已经醒来,正撅着屁股趴在枕头上刷短视频。   苏执聿喊他起来吃饭。   方时恩终于从床上起来,去卫生间里洗漱。   饭吃到一半,方时恩一边用勺子舀汤喝,一边打量苏执聿的神色,这样明显的视线在苏执聿脸上扫了三个来回,还是苏执聿先开口:“有事就说。”   于是方时恩开口问道:“我明天中午要和陆霄一起吃饭,你不用点两人份的菜。”方时恩想了想又补充说:“因为放假,学校里的宿舍楼空了许多,很多同学都回家了,陆霄没有抢到票回家要在燕塘市过假期,他自己一个人吃饭很孤单。”   苏执聿不理解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吃饭会很孤单,脑海里模糊划过大学时期他在学校食堂吃饭时,掠过眼前的几道影子,总是尝试和自己搭话又或者询问一些苏执聿根本不屑回答的问题。   对于苏执聿来说,自己一个人可以走更快更迅速,在食堂时他总能碰到一些成群结队一起吃饭的人,他不知道如果他真的某一天成为里面的一员,会被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占用掉多少可以去午休又或者继续回到图书馆的时间。   苏执聿的视线落到方时恩身上,看到方时恩的烫头发睡得翘起来,也不知道自己打理一下。   或许只有方时恩这样的人,才会自己什么也做不好,没有办法做到自己吃饭,自己睡觉,什么都要依赖苏执聿才可以做到。   在这里将心比心的体贴好朋友,但是小黄狗也不见得是真的这样想,好像很需要方时恩陪伴吃饭。   但是苏执聿最后还是说:“知道了,我明天会回公司,中午不回来,你想怎么安排,都随便。”   第二天中午四点钟,方时恩与陆霄吃完午饭又在网吧里玩到三点半,才打出租车回到翠湖宛小区。   这日确实晴得好,在冬季时节,到这个时间点还有未褪去的斜阳映照小区道路两边的积雪上,发出来像是碎钻折射出来的光。   积雪融化了一些,细水将路边淌得湿漉漉的,道路两旁的树上面不剩几片枯叶,在冷风刮过的时候发出来细微的细微的声响。   方时恩拎着买的炸串从出租车下来,进入小区大门,刚走了两步,一两片枯叶掉落下来,落到他的脚边。   这时候方时恩听到身后响起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方时恩转头,看到了后面出现了一只灰不溜秋的小脏狗,已经分不清楚原本的色泽,一只眼周围的皮毛像是被谁生生夯了一拳头,是个乌青眼,小脚上缠挂着一个塑料袋,正眼巴巴瞧着自己。   方时恩停住脚步,小狗也停住,在那里对着他摇晃起来尾巴。   方时恩眼睛瞅着他,发现它的眼睛颜色也很浅,看起来很容易留下别人的倒影,他最后低低叹了一口气,然后从自己的炸串饭盒里掏出来一根火腿肠,转过身来往回走了几步,然后蹲下身,想要喂给他。   “喏,吃吧。”   那小狗却凑过来鼻子闻了闻,张嘴便像是饿急了那样咬住了。   方时恩将竹签抽出来,火腿上掉落到地上,他看到它低着头在那里吃,然后站起身来,继续朝前走。   却没想到那小狗看见方时恩转身走了,连香喷喷的火腿上也顾不上吃了,又拔腿跟上了方时恩。   方时恩以为它是嫌不够吃,于是又从炸串盒里抽出来一串鸡柳喂给它,它这回却更过分,连闻也不闻了,只在方时恩脚边乱转,还用力扒它的鞋,把方时恩的鞋子上扒拉出来很多脏爪印。   方时恩嘀嘀咕咕抱怨起来:“小臭狗,你还挺挑食。”   他这么说着,又从饭盒里掏出来一串炸小鱼串子,光是拿出来就一阵扑鼻得香了,方时恩再递过去,那小狗海是无动于衷,只是可怜巴巴望着他,哈哧哈哧喘,也不叫唤。   两双琥珀色的眼珠对上,方时恩很快就受不了了,方时恩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再和它对视,而且感到非常后悔刚才喂给它火腿肠,搞得这只狗这样自作多情以为自己要养它。   “别跟着我了!我可养不了你,我自己都寄人篱下呢。”方时恩故意恶声恶气驱赶它,然后加快了脚步往自己的小区楼走。   那小狗却还是朝他扑过来,眼看着再走两步,就要到自己小区楼楼下了,方时恩烦躁起来,弯腰伸手捡起来旁边景观带的花坛里的石子,朝它丢了过去:“走开啊。”   这一下方时恩也没用多大劲,却没有想到那小狗用力一跳,那石子正中脑袋瓜,那狗挨了这么一下,喉咙里发出微弱的一声“嗷呜”然后身子一歪,倒到了路边积雪上,看起来像是被方时恩打得一命呜呼了。   方时恩要不是手里的炸串挂在手腕上,就要被吓得拿不住了,他大惊失色地望着那具狗尸,胆战心惊地走上前去,试探了一下它的鼻息。   方时恩到底没能安心回家,绕着躺倒的小狗走了两个来回,最后还是一咬牙,带它去了宠物医院。   然而神奇的是,在宠物医院,花光了方时恩一千块做完全全套的检查后发现,这小臭狗除了身上长了很多跳蚤,有一些流浪狗常见的皮肤病之外并没有什么内伤。   方时恩还有些不信,特意一指它脑袋上被自己砸到地方,对宠物医生说:“自己不小心用石头砸到了它的脑门儿,这里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宠物医生看他一眼,目光落到方时恩的细胳膊上,一板一眼的回答说:“除了被石头蹭脏脑门儿上的毛发,其他并没有什么问题。”   那小狗这时候在毯子上窝在方时恩怀里,原本气若游丝像是奄奄一息半睁不睁着的眼,突然又很心虚地闭上了。   下一秒,小狗被方时恩举了起来,他欣喜地说:“你真是一只聪明小狗。”   苏执聿这样的人总是对聪明的物种多有优待,方时恩这样想。   方时恩这个月剩下的钱在宠物医院里挥霍一空,拿了一些治疗皮肤病的药,又买了一些宠物用品,大包小包的拎着回家了。   晚上七点钟,苏执聿推开家里的门,便听到从浴室里传来的方时恩大呼小叫的声音。   “别乱动!听着!乖一点!”   “等一下,马上就好!”   “别跑别跑!还没有帮你吹干……!”   一只湿漉漉的不明物体,从没有关紧的浴室门里冲出来,跑到了客厅。   “站住!”方时恩的身影紧随其后,身上的睡衣领子歪斜着,睡衣下摆湿了一半,头发上还有泡沫,看起来狼狈非常。   原本疾声厉色的方时恩,在追到客厅时,看到站在客厅玄关处,摆着一张冷若冰霜的脸的苏执聿,立刻被吓得刹住脚步。   苏执聿望着地下被那只狗踩出来的几个湿脚印,语气里已经是压不住的怒意:“方时恩,你在搞什么?”   方时恩站在那里,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并不比被洗澡这件事吓得往桌子底下钻的小狗好多少。   苏执聿突然回来,他原本还想趁苏执聿没有下班,先把小脏狗收拾干净,到时候苏执聿看看到这条小狗干净又好看,还很聪明,说不定看起来没有善心的苏执聿就会生出来一点儿善心,同意在冰冷的冬天收留一只流浪小狗。   “我……我这是在给小狗洗澡……”方时恩头脑发蒙,虚弱地说。   苏执聿深吸了一口气:“我看到了,我是说谁允许你弄一只狗回来的?”   方时恩看了苏执聿两眼,眼皮缓缓耷拉下来,像是被训的孩子似的:“可是我偶然遇见它,他一直跟着我,好像认识我。”   他望着钻进桌子下面把客厅地板上弄得到处都是水的小狗,又看看站在那里的苏执聿,这显然不是一次很好的见面开场,小脏狗很难给苏执聿留下什么好印象。   方时恩尽力补救,解释着说:“而且他特别聪明,还会演戏装病,必要的时候还会装死,这真的不是一条头脑简单的小狗……”   “别说这些废话。”苏执聿将车钥匙重重丢在柜子上,根本霉有什么耐心听方时恩絮絮叨叨,然后语气不善地后命令道:“现在立刻把这只狗给我弄出去。”   方时恩就算是预料到说服苏执聿收养一只狗可能并不会那么顺利,但是也没有想到苏执聿会反对的这样强烈。   “这样的冬天,它身上还湿着,丢出去不是等于要让他冻死吗?”   苏执聿并不理会这样的控诉,态度很冷硬地继续说:“那你就把它弄干,再丢出去。”   方时恩难以置信地望着苏执聿,看到他对饲养宠物竟然着这样的反感,不由问道:“为什么我不可以养一只小狗?”   “我们的家很小,根本没有多余的地方可以再饲养一只宠物,另外它会掉毛,还要排泄粪便,我们哪里有时间出去溜它?到时候他就会排泄在家里,你会帮它铲屎吗?这么多麻烦,你连你自己都照顾不好,还在这里跟我说要养一只狗?”   “我可以照顾好它!”   方时恩在苏执聿这里一向是没有什么信用,语言也没有什么力量,苏执聿工作回来已经足够累,不想要再和方时恩继续这种没意义的争吵。   他坐到沙发上,看到方时恩买的那些宠物屋还有些食盆,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他转头又望向方时恩“你把它弄干,然后把这些东西都送给它,他不会轻易被冻死的。”   “你怎么知道它不会被冻死!”方时恩感到苏执聿傲慢自大,好像可以轻而易举的就对这些他不在意的东西做定论。   那样轻描淡写的语气,好像根本也不在乎一条流浪小狗的死活。   苏执聿说:“它既然是流浪狗就具有一定的野外生存能力,没有那么脆弱。”他看了一眼因为过分的要求没有得到满足,又气红了眼的方时恩,在心里想,只有方时恩才这么脆弱,自己不要他,他就会不知道怎么活。   苏执聿这时候不得不再次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他语气变得平静却掩饰不住冷漠,他说:“方时恩,我不让你收养它不是因为我的心肠冷硬不够有爱心,这是因为你的能力并不足够养一只宠物并对它负责,你没有能力照顾好它,把它放回去,它还有机会被别的好心人收养,你现在这样做,把它留在家里到时候照顾不好它,怎么知道你不是在剥夺他另一条更好的出路?”   方时恩语气激动地说:“我这次保证,我会好好照顾他。”   苏执聿耐心告罄,冷笑一声:“你保证过太多次了。”   方时恩感觉到被轻蔑被羞辱,他站在那里又对苏执聿低吼:“我讨厌你!”   苏执聿感觉已经受够,不知道多事又会瞎胡闹的方时恩下一句会不会又说恨自己,后悔和自己结婚什么之类的话,苏执聿闭了闭眼,表示方时恩的“讨厌”对自己毫发无伤,他耸了耸肩,对方时恩说:“随便你,但是这件事没得商量。”   方时恩愤怒不已,他快步走到桌前,把小狗从桌子底抱出来,然后将门一把打开,将狗丢了出去,然后很用力“砰”得一声关上了门。   小狗在外面疯狂的扒门,开始狂吠起来。   门里的方时恩对着苏执聿梗着脖子又掉起眼泪。   苏执聿烦不胜烦,感觉方时恩就会这样胡搅蛮缠:“你烦不烦,自己没道理就知道哭。”   方时恩对着他抽噎起来,用盈了一层水光,显得很委屈的眼睛瞪着着苏执聿说:“反正你总是会这样。”   他哭得抽了一口气,耷拉着哭得通红的脸,像是对苏执聿的所作所为非常心灰意冷:“可能有一天我做错事,你也会这样对我。”   苏执聿不知道自己怎么碰到方时恩这样的白眼狼,脾气也很难压下去:“还用等有一天吗,你自己做过的错事还不够多吗,我怎么对你了,凭你做的那些事丢你八百次也不足够。”   苏执聿知道方时恩又在记恨自己曾经将他的东西丢出门外,要赶他出去的事情,但是这些事情一码归一码,就事论事,讲不过自己,却又突然和自己翻起来旧账。   苏执聿被气得头晕,决心要找小区物业的麻烦,质问一下为什么会有流浪狗可以这样大摇大摆的走进小区,把一些没有能力饲养又惯会哭闹的坏东西勾引的爱心泛滥。   方时恩“嗷”一嗓子站在客厅,好像被苏执聿击垮,哭得稀里哗啦。   外面的狗叫还没有停止,楼市邻居这时候开始受不住了,冲着楼底下喊:“谁在楼道里养狗啊,有没有点儿公德心啊!谁养的狗能不能让狗安静下来!”   苏执聿的耳膜遭受到了很凶残的虐待,感到头疼欲裂。   五分钟钟后,小狗被重新放进来,对着苏执聿不识抬举地“汪汪”两声,又跑到歪倒在沙发上哭的方时恩脚边摇尾巴。   苏执聿感觉自己的头晕的更狠了。   “给你三天的时间,你帮他找下一任主人,然后把狗送出去。”   苏执聿说完,从沙发上起来,回到书房,重重关上门之前又对方时恩语气很恶劣地说:“你自己把客厅收拾干净!”   方时恩听到苏执聿的让步,没有说话,只是低着一张小脸,抬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泪,然后弯腰将小狗从地上抱了起来。   第三天,苏执聿听到方时恩睡前和自己说,因为小狗毛发蓬松,跑起来像一只巨大的蒲公英,所以想要给它起名字叫“泡泡”。   苏执聿听不出来这句话里的因果逻辑关系,但是在心里觉得如果放任方时恩给它取名字,可能到时候会很难送走,于是很扫兴的说:“等他到自己的新主人那里,会有新主人为它取名字。”   方时恩果然生气地低哼了一声,不再和苏执聿说话。   然而这只小狗却迟迟没有人来收养。   苏执聿在心里猜测是因为这只狗相貌过于丑陋的缘故,很想趁方时恩上学的时候,进行一场大慈大悲的放生。   但是在某一天苏执聿离开家的之前,他看到方时恩穿着睡衣从卧室里走到客厅,抱起来泡泡,举起来它的爪子对着苏执聿摇晃,在那里夹着嗓子说:“跟爸爸再见。”   苏执聿有点儿受不了的一把将门关上了。   泡泡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阳历年过去,方时恩这学期的学校生活也步入尾声。   因为临近年关,苏执聿公司事务更加繁忙起来,很多次到很晚才回来。   苏执聿从手机里偶尔能看到家里的视频录像上,方时恩吃饭时逗泡泡,夹起来排骨又不给它轻易吃到。   方时恩一个人吃饭也不会孤独了,苏执聿发现泡泡代替了自己的位置给了方时恩很多陪伴和笑容,原本苏执聿对于自己的位置竟然可以被一只小狗替代应该感到不快。   但是苏执聿将视线停留在偶然推送到他手机上的一些有关出轨的社会时事新闻上,疑心很重但是工作繁忙的苏执聿终于也对这件事感到释怀,方时恩摸猫逗狗总比真的有一天耐不住寂寞投入他人怀抱容易接受的多。   这不是苏执聿不够好不够成为方时恩的最佳选择,主要是方时恩总是这样软弱又畏惧孤单,又有过这样的前科,苏执聿才对他是不是能够真的忠诚于婚姻这件事感到有所怀疑。   总之,因为泡泡的到来,苏执聿为了避免他把客厅弄得一团糟,于是打开了尘封了许久的杂物室(方时恩原房间),自此泡泡在这三室一厅里,独占一室,地位非常。   当天方时恩还为苏执聿突然的心善,为他愿意接纳泡泡这件事感到激动非常,望着苏执聿的眼神像是感动的快要哭出来。   但是这并不妨碍在很多年以后,两人再次争吵的时候,方时恩痛诉苏执聿的罪行里加上这样一笔,比如家里的房间宁愿让狗居住,也不愿意给自己一间,是怎样的狭隘与自私。   全然将原本是自己哭天抢地闹腾许久,才让苏执聿勉强同意泡泡留下这件事抛在脑后。   夜晚九点,苏执聿回到翠湖宛小区。   推开门,屋里传来视频播放的声音“首先加三百克面粉,然后加入牛奶,少量蜂蜜……搅匀……打发奶油……”   是方时恩在备考期末,学校要求每个学生要做出一个令老师评出及格的作品。   方时恩哼哧哼哧在案板上看着视频和面的时候,泡泡就在他的脚边趴着睡。   窗外时不时响起来烟花炸开的声响。   苏执聿望着方时恩,看到他扭头望着自己时,脸上还不小心蹭到了面粉,对自己说了什么也没有听清。   离开云淮市已经很久,苏德科技在自己离开后也没有很快分崩离析,相反,支撑了的时间远远比苏执聿的预想要持久许多,而在苏德岌岌可危的消息爆出来两月之后,随着苏执舒一场轰轰烈烈的婚礼,孟氏集团强力注资十三亿资金,硬生生又将苏德扶了一把,硬是续上了一口气,到现在还在苟延残喘,好像还能再喘很多年。   到这样的时刻,苏执聿逐渐接受,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不全然是他依照他的意志发展,哪怕他再努力再聪明再具有常人无法拥有的得天独厚的天赋。   苏执聿望着方时恩把面团仔仔细细让入烤箱的背影,苏执聿从不幻想与任何人走入婚姻殿堂,又对寻求真爱这件事嗤之以鼻,但是在这一天之后,他不再对会有人会因为孤单而寻求宠物,又或者渴求伴侣这件事,居高临下的点评这是软弱内心脆弱不够坚强的人才做出来的会寻求。 第46章   方时恩在烤箱发出“叮”的一声提醒到时的声响后,打开烤箱就闻到了一股扑鼻的黄油面包的味道。   在烘焙实操课堂上,方时恩已经练习过三次以上,这次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   方时恩深吸了一口刚出炉的面包的香气,低头却看到这些不争气的面包,进去的时候还能看出个形状,出来的时候都活像是被拍扁了几下,只是好在闻起来味道还是非常诱人的。   方时恩戴上手套,将面包从烤盘里拿出来,放在盘子里,往餐桌上端。   方时恩的面包烤了一大一小两个,小的那个是面揉多了,没地方用扔掉又太浪费。   他把那个小的放在苏执聿面前的小碟子里。   方时恩已经揪了一口自己刚烤出来的面包尝了,自觉味道根本不输外面的蛋糕店里的面包,虽然自我感觉良好,但是方时恩印象里这并不符合苏执聿这种重甜重酸爱好者的口味。   对于苏执聿的口味偏好并不是无凭无据,证据就是之前他拿回来的那些烤失败的饼干,没留神在哪一天苏执聿竟然已经吃空了。   “你可能会觉得味道有些寡淡。”方时恩将那个小的放进一个小碟子里,递到了苏执聿面前,他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但是如果一直按照你的口味来做,我可能就没有办法进步了。”   苏执聿也没听懂他又在说些什么没头没脑的话,看着自己面前趴着的黄油面包,很谨慎地先咬了一小口,发现味道竟然确实可以下咽,方时恩好像总算开窍,或许有极大的可能可以在期末考试蒙混过关。   苏执聿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又不想讲出一些过分违心不符身份的夸赞,于是摇身一变评委席上高深莫测又寡言少语的评委,很保守地说:“如果造型上再用心一点,我想会更好。”   方时恩将他手里的面包已经咬下去一大半,嘴里还在塞着面包,听闻苏执聿的话,回道:“造型的话不用担心,学校里到时候会提供模具的。”   时间来到期末考试那天,苏执聿很明显察觉到方时恩很紧张,头一天晚上睡得都有点不太好。   不过等到考试结束,苏执聿去接他的时候,看见他背着书包从学门口走出,脸上神情能隐约窥探出来心情不错,上车后还很难得地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来,和苏执聿讲话,可见是心情真的很好。   “今天好准时。”   方时恩坐上来,连回家都等不及,就扭着身子把背包脱掉,从书包里掏出来一个塑料封装好的面包,他说:“我这次得八十分,不是及格,得到了一个良。”   苏执聿神情发生了一些很微妙的变化,很难想到方时恩真的会从心里在乎这件事,尝试调动起来情绪,用听起来好像很真心实意的话对方时恩说:“恭喜。”   方时恩这时候又说:“其他的被同学分走了,我留下来一个送给你。”   苏执聿低头看见,方时恩一双琥珀色的漂亮猫眼儿望着自己,伸过来的手里捏着一个封装好的蜂蜜黄油小熊面包。   期末考试一结束,预示着方时恩他们的寒假即将到来。   在寒假正式开始后,苏执聿带方时恩又去那家私人心理诊断咨询中心,在医生的指导下调换了药,减了一些药。   方时恩在缓慢恢复,这样的疾病想要药到病除也是一种幻想,苏执聿做好陪方时恩慢慢治疗准备。   方时恩如今可以做到独自上下学,虽然如果没有熟人陪同不敢去人多密集的地方,但是在翠湖宛小区,和学校里这种他熟悉的场所里,他还是行动自如,在这个月甚至打破长期不和别的同学交流的局面,分享了面包,也可谓是一大进步。   苏执聿知道方时恩天赋有限又在生病,未曾心生过方时恩做学校里的烘焙天才的幻想,不奢望他做第一名,只希望他不要做末流。   这不是苏执聿到这个时候还依然对他的成绩有所要求,只是他知道色厉内荏的方时恩尽管表面上咋咋呼呼,其实有一个非常自卑脆弱的心脏,如果成为班级里的垫底可能会因为同学的目光和老师的批评陷入悲伤,这对于他的心理健康是有很不利的影响的。   一向严格苛刻的苏执聿不断对方时恩放宽要求,知晓方时恩这众人终其一生可能都没有办法变成一个优秀人类,退很多步希望方时恩以后能被盖上“合格”的章。   不做城市里为城市经济做贡献的精英,至少不要做有害垃圾,可以做路边的石子,做缝隙里的野花朵,无用又无害就已经是最好。   寒假开始后,陆霄因为家里人都还没开始放年假,于是自己在燕塘市找了一个日结的兼职,准备挣点零花钱给父母和姐姐买点新年礼物。   方时恩在放假第三天和苏执聿打申请,想要邀请陆霄来家里玩。   苏执聿其实是领地意识很强的人,平时没交过什么朋友,也自认为不需要朋友,好友列表里留下的都是有生意场上有利益往来的人。   但是苏执聿想到,方时恩假期是很漫长的,自己不在家的时候,方时恩的生活可能是很空白很无所事事的,一无所事事很可能就会胡思乱想,   在方时恩目光逐渐由期待变成忐忑不安和乞求时,苏执聿最后还是没有说明确同意,只是说:“不许让他进我们的卧室,我的书房更是不行。”   方时恩心里想,进你的书房做什么,难道他和陆霄两个上不明白学渣去书房偷看书吗。   他心里很多次都觉得苏执聿很小心眼,但是面上还是做出一副千恩万谢的样子。   由于陆霄时常来家里玩,方时恩的游戏机又得以重启。   家里暖气开得足,两人在泡泡的房间里用投影链接游戏机,在大屏幕上打的劲头上来,甚至会出汗,这时候游戏进入关卡,方时恩将游戏暂停,然后看着陆霄穿着一件薄体恤,脑门儿上还热出了汗,他说:“歇歇吧,找个电影看怎么样。”   陆霄没什么异议地回答:“好啊。”   方时恩从推荐里随便找了一个评分高的喜剧电影,点击播放后,他从地毯上起来,走到厨房旁边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来两瓶汽水。   “给。”方时恩回到房间,递给陆霄一瓶,然后重新想要盘腿坐下。   就在陆霄接过方时恩手里的汽水,望着他说:“谢啦。”的时候,他咧着的嘴突然一僵,目光不小心掠过方时恩的领口。   陆霄看到一些痕迹,还有成片的绯红。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迷茫和不解,陆霄这个时候是真的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已经抬起来了手,指向了方时恩的锁骨,陆霄问:“你这里怎么有一个牙印。”   方时恩不笑了,他的心“突突突”地开始狂跳起来,紧张程度远超之前第一次坐飞机时飞机起飞,和被刘老板围追堵截那天心跳得一样快。   方时恩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呆愣愣望着陆霄,一瞬间完全失去思考能力,无法应对一样,怎么说,怎么解释,这个位置脑袋在脖子上的正常人类可能自己咬到锁骨吗,说是泡泡咬的能这真的像吗,只有牙印吗,陆霄会不会看到了别的痕迹。   陆霄这时候就算是真的神经大条也不至于什么也不懂,到底是看过几次小黄片的成年男人,他在看到方时恩像是被雷打了一样的表情后,瞬间意识到了什么,一时间脸红的程度和方时恩已经不相上下,陆霄结结巴巴起来,“我……我不是,我没想到,我刚才没过脑子脱口而出了,不好意思,我只是没想到你之前说你做过竟然是真的,我以为你故意在我面吹牛呢。”   方时恩这时候心一横,后槽牙一咬,说道:“是,我是,我其实跟,哎呀,我哥其实不是我哥。”   “那是什么?”陆霄被这话绕得有点儿听不懂了。   方时恩这时候吞咽了一口口水,然后希望自己有底气一点的语气说:“我就是和他已经结婚了,我们是合法夫妻,我可不是,可不是那种乱搞关系,不道德的人。”   陆霄这时候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前面的电影播放到精彩时刻,也完全吸引不了他分毫了,陆霄说:“什么!你这么小就已经结婚了!?”   可能是因为是家里的老幺,加上还没有出学校,还认为自己是学生,陆霄又看方时恩比自己更显小的脸蛋儿很是吃惊。   “其实已经不小了。”方时恩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脸色却是白的。   光影昏暗,陆霄看不真切他的脸色,只是听他声音有些不自然,于是也不自觉嘀咕起来:“怪不得,我就说哪里不对,上次吃饭我就觉得你们俩之间氛围古怪……”   “真是没想到,这样的事情你竟然瞒住我一学期才跟我说,还是不是兄弟了。”陆霄用胳膊肘碰了方时恩的肩膀一下:“咱又不是那不开明的人,真是的!对了,你们为什么会这样早结婚?”   陆霄本意是想要缓和一下气氛,因为感觉到方时恩有点儿紧张的情绪,于是故作自在,表示很想倾听一下他们之间的故事。   方时恩垂下来眼睛,卷翘的睫毛扑闪一下,他含糊地回答说:“他求婚我就答应了。”   “什么叫他求婚你就答应了?”   陆霄突然回忆起来最初他的游戏机放进方时恩的书包时,方时恩被苏执聿误会,然后回学校后状况很糟糕,憔悴的脸色,还有红肿了一个星期的才好的手。   那时候陆霄真是以为苏执聿是方时恩哥哥,就算是错怪了方时恩对他动了手,因为是哥哥教训弟弟也多少能理解,可这时候再细细琢磨这事就滋味完全不一样了。   陆霄望着方时恩的目光逐渐变得复杂了一些,他问:“你喜欢他吗?”   方时恩似乎是被问一个既陌生又奇怪的问题,他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最后皱着脸,叹了口气说:“不知道。”   “但是这不重要。”   陆霄很快就说:“这怎么会不重要呢!这可是婚姻大事,如果和自己不喜欢的人生活在一起相伴一生那该是多么痛苦啊。”   陆霄还是一个未经世事的男孩,对情爱还有着至高无上的纯洁幻想,他不了解方时恩这样的人,是从怎样的环境里成长出来,以为要先有爱才有性,再有其他,但是在方时恩这里,这一切都是很无关紧要的。   方时恩那种不自在的感觉又来了,或许像陆霄这种普通的正常人应该会先从恋爱开始,再慢慢相处有了深厚的感情再郑重地走入婚姻吧。   而他和苏执聿的开始,从买卖开始的关系,一场与感情无关的求婚,   他和苏执聿结婚前甚至结婚后,每一步都是很难再去细细回想的,好像从认识的每一步走得都很不堪。   “还好吧,习惯了就好了。”就像是他一开始不适应和苏执聿做,次数多了就适应了,之前刚结婚时也被苏执聿教训很惨,但是后来吸取教训不惹他生气,现在也很少挨训。   “他对你不好吗?”   “不算不好也不算太好。”方时恩最终也只能给出一个这样的模糊不清的答案。   “那你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   电影这个时候已经播放到男女主相遇,音响里响起来浪漫音乐,荧幕突然暗下来,方时恩的神情也隐藏入了黑暗中。   站在门外的苏执聿听到方时恩在这个问题后沉默了很久,最后他用又闷又轻的声音回答陆霄:“可是他是姐姐留给我的。” 第47章   苏执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泡泡的房间门口离开的,又是怎样悄无声息地回到了书房里,然后打开了电脑,以史无前例的低效率完成一份本该十几分钟就可以完成的工作汇总。   方时恩和陆霄在房间里看电影的声音那样大,以至于对于苏执聿已经回家这件事毫无察觉。   陆霄看到时间已经到了他要去兼职的时间点,离开了他们家。   方时恩一个人把投影仪收起来收好,把泡泡的房间还给泡泡,离开前又顺手帮它往食盆里放了一大勺狗粮。   等做完这一切,方时恩又倒在沙发上刷了二十分钟的短视频,这个时候他才算是想起来了苏执聿,从微信上找出他来,拍了拍他,然后问“什么时候回来呀?”   “咔嚓”一声,门锁拧动,苏执聿从书房里走出来。   方时恩这个时候才知道苏执聿已经回来过了。   日子如常。   腊月二十七日,前一天白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雪直到这天天亮才停,小区里的花坛以及地面都被白雪覆盖,枯树上结了银霜,气温降到零下十多度。   早上七点半,泡泡开始疯狂地用脑袋顶门,然后发出来非常扰人的哼哼唧唧的声响。   苏执聿本来还抱着方时恩正在睡,两人都被泡泡吵醒,这一大早上这样扰人清梦,让休假第一天的苏执聿烦躁不已。   泡泡是一只非常讲究的狗,从来不愿意在家里拉屎,必须要有人遛他,它在外面才能排泄,一开始的时候方时恩还兴致勃勃,遛过两三次,后来天气冷了就全权交给了苏执聿,苏执聿早上上班前会替方时恩遛狗。   这会儿休假了,就算是苏执聿有生物钟,不代表他必须要在大冬天里,零下的温度里非要脱离温暖的被窝。   那泡泡哼唧了三五分钟,苏执聿就受不了了,从被窝里撑着身子起来,脸色极臭,对怀里也睡眼惺忪半睁开眼的方时恩,语气很不善:“方时恩,去让它别叫了!”   方时恩这时候脸一皱,也哼唧起来,眼睛都没完全睁开,脸一歪,噘着嘴在苏执聿铁青的脸上碰了碰:“哎呀,我有什么办法嘛,你去嘛……”   “那你起来啊。”   “我起不来嘛,我好困,你去吧。”   “我之前是不是和你说过,对它负责不了就不要养……”   苏执聿指责的话被方时恩打断,他又在那里拖着嗓子说:“求求你,老公,帮我,帮帮忙,快起来吧。”   苏执聿看到方时恩不喊还好,一喊他完全缩在被子里去,连脑袋也捂住,他最后无可奈何,从床上起来,带着一身的起床气,换好了衣服,又戴上手套,给泡泡戴上项圈,牵着狗就下楼了。   因为临近年关,街道上很多早餐店,都已经关门了,赶着回去过年。   零下十几度的小区外面的街道上,还有些环卫工人在铲雪。   苏执聿一边不耐烦地遛狗,一边找一家还在开门的早餐店。   与沉着脸的苏执聿不同,泡泡见到雪后极其兴奋,有好几次险些挣脱项圈,苏执聿都懒得呵斥它,感觉它听不懂人话,苏执聿只有在面对方时恩时才会有很多呵斥的,想要教育他的话要讲。   等泡泡终于解决完毕,苏执聿也买到了油条和豆浆,拎着往小区走。   王晴晴看到苏执聿竟然牵着一条小狗在遛的时候,险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苏执聿是一个在必要时完全不吝笑容的人,但是已经在公司里和他接触过的王晴晴知道,苏执聿是一个完全和谦逊温和完全无关的人。   尽管苏执聿在公司里并不隐瞒自己已婚的事情,但是总的来说苏执聿周身的气质以及干净利落到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非常不近人情行事风格,在规则范围内从来只顾利益最大化的决策手段,让此刻的王晴晴在看到苏执聿以一种非常生活化的不爽地牵着一只看不出品种的串串狗走在翠湖宛小区的时候,感到非常难以想象,总觉得在看到这一幕时脑海里会想响起来苏执聿语气冰冷地质询这只小狗“你对这片小区创造过什么价值?”的声音。   直到人都走到了自己眼前,王晴晴才不得不确认,确实是他们创谊的苏总。   “苏……苏总?”王晴晴磕绊一下,对着苏执聿打招呼。   苏执聿脚步一顿,停下来看到走到自己脸前人,认出来的是他们公司之前负责过他三个月咖啡的女实习生,王晴晴。   从她实习转正后,苏执聿就能够记得她的名字了。   苏执聿对着她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这时候遇到陌生人又显得极为热情的泡泡想要往王晴晴身上扑,被苏执聿眼疾手快地又一拽牵着的绳。   王晴晴目光落到泡泡身上,又打量过苏执聿手里的豆浆油条,迟疑地开口:“苏总,你不会是住在这里吧。”   翠湖宛小区虽然地理位置优越,但是在燕塘市并不属于什么高档小区,就绿化环境和小区建设来说,不过属于中等,房屋户型也都不大,就是平常最普通的商品楼。   苏执聿说:“是啊,怎么了?”他看了王晴晴一眼:“你也住这个小区?”   王晴晴摆了摆手:“不是,我是来找我爸妈的,他们住在这里。”她笑嘻嘻地打趣起来:“苏总拿那样年薪,怎么住在这里啊?”   “这里离公司不远。”苏执聿语气平常。   王晴晴说:“离公司是不远,可是这里的房子户型都不大啊,我以为你该住大平层或者独栋别墅呢,苏总。”   苏执聿面上淡淡,心里却不以为意,对他来说,住再大的房子也不过费力气再多锁几扇门,旁的也没什么益处。   与此同时,从苏执聿起床后,被弄醒的方时恩闭上眼之后却再怎么也睡不着了,在床上翻来覆去十来分钟,又因为地暖开得温度太高,他感到口干舌燥了,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回到卧室站在窗口望着窗外的雪景,又拿着手机刷了一会儿微博。   方时恩远远看到苏执聿牵着泡泡拎着早餐回来了,抬起来手机“咔嚓”一照,手机后台里微博发布页面“人生照片”的tag已经打好。   下一瞬间,画面定格,方时恩震惊地看着手机上,一男一女在雪地里谈天说笑,那女生笑颜如画大冬天也不嫌冷,穿着羊毛格子裙,苏执聿的神情看不清,但是能看出来是在侧着脸听对方说话,而泡泡更是不要狗脸,往一个陌生女人脚上扑。   方时恩看了那照片两秒,下一刻,气得跳脚,一股怒意直窜脑门儿,他将手机往床上一摔,就冲出了门。   刚冲出卧室,走到门前,方时恩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折返回来,弯腰钻到了床底下,掏出了自己的宝盒。   “太冷了,那就这样,我先走啦!”   “嗯,小心路滑,再见。”苏执聿疏离而礼貌地说完,也抬脚要走,就在这时,他看到一道影子,从一单元窜了出来,先是在雪地上摔了一骨碌,结果硬是一嗓子没嚎,很快从地上爬起来,气势汹汹朝他的方向过来了。   方时恩终于跑到了苏执聿的身边,然后很做作地抱怨了一声:“怎么这么慢啊,我在家里等你好久哦。”   遛狗一路冒着寒风没觉得冷,这会儿苏执聿感到一阵寒战,他转头看向脑子里不知道哪根筋搭错,发起来神经的方时恩,又看着他仅仅只是穿着一件淡薄的睡衣就下楼来了的样子,难以理解地问:“你干什么?你穿这些下楼来,你不冷吗!?”   “我不冷,我现在浑身火热。”   方时恩站得笔直,挺着胸脯,表示自己根本不冷,是寒风瑟瑟里倔强倨傲的一根竹:“我下来找你遛狗。”   苏执聿气不打一处来:“刚才让你起来遛你为什么不愿意起来,我遛完了你又开始来劲了?”   “我刚才不想遛,我现在想遛了。”方时恩将手伸向苏执聿的手。   苏执聿这时候看到王晴晴还在这里,好像是在等待自己介绍什么,当着外人的面,苏执聿不想太失态,想要赶紧拉方时恩上楼。   结果隔着手套,苏执聿感觉到方时恩伸过来手,他没什么好气地想要松开,把泡泡的牵引绳丢给他,结果松了两下,方时恩的手还隔着自己的手套跟自己手贴着。   苏执聿低头一看,好家伙,明晃晃一颗大钻石。   早上八点多,太阳升起来了,这日是个好晴天。   方时恩手上的钻戒在太阳的照射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刺得苏执聿头晕眼花,刺得王晴晴双眼冒光。   王晴晴这时候激动得嘴唇子都哆嗦了,她万万没有想到公司里不近人情看起来性冷淡,对除了工作之外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的苏执聿,不仅对结婚这件事真的没有撒谎,并且还是跟一个年纪看起来这样小的男孩子结的婚。   “这位……”   苏执聿很勉强地说:“弟弟不懂事。”   话音刚落,站在他旁边的方时恩突然握着他的手套晃荡了一下,又用那种打着弯的语调叫了一声“哥~”还原地跺了一下脚。   方时恩叫完,又对着王晴晴捏腔拿调地说:“姐姐可不要在公司乱说啊。”   王晴晴一遍感觉自己心脏跟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样,硬要形容大概就是她曾经看到她养的猫第一对自己眨眼wink了一下那样,王晴晴忍不住抬手捂住了胸口,一遍心里念念有词“磕到了……磕到了。”   然后看着苏执聿和方时恩,王晴晴抬起来手,在嘴边做了一个手拉拉链的手势。   “一定一定,我知道,保密!”王晴晴露出一个懂得都懂的表情,朝他们挥手。   苏执聿站在那里看到王晴晴一路小跑,两条腿在裙子里很快交错,都没等跑到单元楼门里,她就已经掏出来手机,看起来神情亢奋,像不知道是在和谁分享。   回到家里,苏执聿在厨房热豆浆,又起锅煎蛋的时候,听到在餐桌上等着的方时恩不断地打起来喷嚏。   苏执聿重重将盛着油条和煎蛋的碟子往他脸前一放,“你自己说你是不是活该!?”   苏执聿将方时恩的豆浆也没收,冲了一杯感冒冲剂放到了他盘子旁边。   方时恩这时候不服气地看了他一眼,最后在苏执聿看起来已经俨然忍耐到极限的脸色下,不得不又偃旗息鼓,挺直了的腰杆又软了下来。   “还不因为你……跟别的女人……说笑…不回家……”   苏执聿没听清他嘀嘀咕咕什么,又觉得自己实在是没什么忍耐的必要:“一开始让你起来遛狗你不愿意起床,又看见我跟同事打招呼也要下来凑热闹,这就算了,你不长脑子吗,你穿这身睡一衣下去,你自己身体什么样子,你不知道是不是?”   方时恩没有回嘴,身体开始感觉不舒服,饭吃到最后犯困,以为是感冒药在起作用。   结果没想到半夜方时恩就起了烧,苏执聿半夜三更又去找退烧药,给他喂下去,凉毛巾盖脑袋盖了几个小时,方时恩的烧才算是退下。   腊月二十八下午,睡了一夜,上午起来吃个饭,又睡了一个下午的方时恩醒来,感觉自己已经痊愈,精神恢复,希望苏执聿能带自己出去吃。   苏执聿为了照顾他的饮食,带他去了一家口味偏清淡的餐馆,方时恩吃得很不尽兴,回去的路上还不高兴地又坐回车后排。   苏执聿根本不吃他这一套,面色如常地开车,在一个将近七十秒的红绿灯路口,苏执聿停下来车时,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根烟,点了一下却发现没打着火,这时候前方响起来一声鸣笛,苏执聿一抬眼,手一滑,打火机掉了下来。   这时候一只细白的手从后面伸过来,捡起来他腿上的打火机,动作很熟练地打着火,往他嘴里叼着的烟上。   苏执聿转头看到方时恩整个人距离自己座椅极近,一只手绕过来,另一只手像一只小猴子一样紧紧扒着他的座椅后背。   苏执聿吸了一口烟,烟味在汽车里散开,他将车窗打下来。   但是方时恩还是像被呛到了一样,咳嗽起来。   其实苏执聿并不是没有察觉,从来到燕塘市之后,方时恩的身体一直就不怎么好,之前费心勾引自己的时候约自己去公园散步,那样冷的天穿那样单薄,露出来光洁白皙的小腿给苏执聿看,第二天还是健健康康活蹦乱跳。   看到苏执聿似乎是想要掐烟,方时恩突然说道:“没关系,其实是我对烟味比较敏感,打开窗户就好了。”   苏执聿鲜少在人前抽烟,只有压力大的时候会抽,烟瘾也不大。   “是吗?”苏执聿问。   方时恩点点头,不以为然:“习惯了,其实我姐姐之前也烟瘾很大。”   话音落下,苏执聿夹着烟的手一顿,下一秒,苏执聿把烟按灭,丢到了车上的一个纸篓里。 第48章   汽车启动,开始转往翠湖宛的方向。   提起程诗悦,方时恩也像是想起来什么,又追问:“对了,你之前不是答应我说带我回去看看姐姐吗?”   苏执聿对此毫无印象,根本不记得有过这么一回事:“我什么时候说过?”   方时恩这时候急忙提醒:“你之前说的呀,我说我想过年回去墓园看看她,我提好几次,你总说你忙。”   苏执聿心说这算是哪门子答应过,他语气淡淡地回,“有空再说吧。”   他的敷衍几乎是不加掩饰的,方时恩有点儿急了:“你之前也是这么说的,你现在难道没有空吗?”   苏执聿回:“没空。”   “你现在不是在休年假吗?”   “居家办公你懂不懂?”   车已经停到小区地下车库,方时恩跟在苏执聿屁股后面不依不饶,“什么啊,怎么这样啊,之前说好了的呀。”   电梯一到,两人进入电梯,苏执聿像是根本不想理会方时恩:“我没有明确答应过你,也从来没有说好。”   两人回到家里,苏执聿看到方时恩围巾都不解,还在那里跟自己据理力争说:“你这是耍无赖!”   苏执聿看他脸通红,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怎样,走过去想要帮他解下来的脚步也停下了,毫不相让地说:“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胡搅蛮缠耍无赖。”   “你永远没空!永远在忙!”方时恩看着苏执聿看起来像是完全没有情感波动的脸,他气得浑身紧绷起来,对苏执聿这样冷漠油盐不进的态度质问起来:“你其实根本就不想到我回去看我姐姐吧!”   故意不想带方时恩回云淮市,去那他花了几十万赔偿金买的墓地的墓园里看程诗悦和真的忙没有时间带他回去这两者又有什么不同,结果不都是一样,故意不故意,苏执聿都不会带他回去。   “所以呢?”苏执聿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程诗悦在他们生活中出现的频次这样高,这样有存在感,也从来不认为在方时恩这里,程诗悦应该比自己重要,苏执聿冷下来语气:“你要为了程诗悦用这样的态度和我讲话?”   方时恩感觉苏执聿在这一刻冷血得不像人类,他睁着一双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苏执聿:“她是我姐姐!”   “什么姐姐?”苏执聿到此刻也不愿意再掩饰,再忍耐:“她如果真心为你好能放任你堕落成性?如果不是她,你又怎么会变成那样?”   “我变成什么样了?”   “你之前什么样自己心里清楚。”   这话不可谓不伤人,方时恩像被隔空打了一拳那样,原本穿着厚袄还没来得及脱进到温暖的室内热得通红的脸一下子褪去了血色,他愣怔地望着苏执聿,就算是知道自己其实在苏执聿心里一直是很不堪的存在,但是方时恩以为他现在变好,做很多次保证去,求很多次饶,讲很多次对不起,以前的那些就真的过去。   苏执聿话说出口也自觉伤人,但是他又认为方时恩也一向是没有什么自尊心,此前也说过更多更重的话,看着方时恩好像因为自己拒绝带他回去看望程诗悦而变得好似伤心欲绝的脸色,苏执聿心头那股儿无名的火便更盛,不知道方时恩愚蠢的大脑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难道不知道现在到底谁才是他的衣食父母,谁才是他最应该讨好的人吗,为了一个生前带着他不干好事,去世了还留下来一堆骂名的程诗悦在这里和自己吵架,简直是不可理喻。   “如果不是我出手救你,你以为你的下场会比她好到哪里去吗?”   苏执聿此刻的表情是那样冷漠,语气是那样轻蔑,他是打从心底看不起他们姐弟,方时恩都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样的力气才能忍住让眼泪不好掉下来,他双手垂在身体两侧,用力攥成拳头,指尖都用力到发白,他最后像是一头被惹怒了的小兽一样,对苏执聿低吼:“道歉!”   苏执聿似乎觉得愤愤不平的方时恩的话很好笑,他态度很不以为意那样摊了一下手:“怎么,我有说错什么吗?”   “你要是真的有本事,想要回去看她,你就自己回去啊。”苏执聿嗤笑一声,不想再给方时恩在自己面前掉眼泪的机会,他从客厅离开,进到了书房。   苏执聿以比以往更晚的时间从书房里出来,回到主卧的时候,看到方时恩明显哭过的一张脸,睡到了床尾的位置。   不仅不愿意再和苏执聿睡到一头,还故意背对着苏执聿。   苏执聿没有去挪动他,躺在自己原先的位置上睡好。   这样幼稚的冷战不知道是在惩罚谁,苏执聿根本不想抱,是方时恩自己一直很想要被抱着睡。   苏执聿绝不会为自己认为没错的事情道歉,之前和方时恩说对不起也是因为确实错怪了他,他不是那种有错一定倔强不认的人,但是苏执聿在这件事上不认为自己有说错什么,程诗悦并不值得纪念和怀念,方时恩要是真的真心想要悔重新开始,就应该和过去乌七八糟的那些回忆,那些人和事彻底告别。   苏执聿想,程诗悦对方时恩付出怎么能和自己的相提并论?他更是不理解方时恩这样对程诗悦的崇拜和维护,一个带着他走向歪路的女人,总是崇拜这样的人,怎么能学好?   然而就算是觉得被辜负苏执聿的骄傲也决不允许他向方时恩问出:“那我和程诗悦在你心里谁最重要?”这样的问题,好像苏执聿真的很在意,下一秒会继续问出“我和程诗悦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的问题一样。   尽管聪明的诉苏执聿已经从今晚方时恩的态度里得到明确的答案。   第二天一早,苏执聿又早早起床,遛狗后回到自己的书房。   他没有觉得这是一件大事,不过是他们日常生活中一个不太愉快的小插曲,或许很快就会过去,毕竟方时恩看起来也没有气到要去和狗住一屋。   方时恩中午才起,两人擦肩而过却不说话,是一个房间的陌生人。   冷战还在继续。   苏执聿不愿在家里浪费时间,选择主动回公司帮值班的同事分担一些工作,开车离开小区的时候,将家里所有的烟送给了物业门卫。   苏执聿决心戒烟,为了身体健康着想。   在公司工作到下午六点,苏执聿点了瑞吉特餐厅的VIP送餐服务,特意加上餐厅新上的甜品蛋糕,自信方时恩到时候一定会被吸引,便会很识抬举地对自己示好,结束一些浪费时间的无理取闹的行为。   六点三十分,苏执聿回到家里,开门后发现家里一片漆黑,他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察觉到不对,他抬手打开灯,灯光骤然亮起,照亮空荡荡的客厅。   下一瞬,他抬眸望向卧室,看到卧室的门大敞,里面也是空无一人。   苏执聿走回去卧室,家里泡泡因为听到有人回来开始热情地扒门。   苏执聿在卧室里,走到那扇没有关紧的衣柜面前,拉开后发现方时恩的换洗衣物少了两件。   再转头去看原本放在卧室飘窗台上的,方时恩的黑色小书包,也消失不见了。   腊月二十九,方时恩一声招呼不打,离家出走了。 第49章   方时恩真的离开,在苏执聿拒绝带他回去云淮市的第二天,他决定独自踏上看望程诗悦的旅途。   他一方面确实很久没有回去看望程诗悦心里头很想念,另一方面也是被苏执聿的话伤到和激怒。   他试图向苏执聿证明自己,是“真的有本事”,于是在冷战的第二天,在手机上自行购买了高铁票。   已经是腊月二十九,这时候的车票也很不好抢,但是燕塘市往返云淮市的高铁车次有多趟,方时恩候补到下午,还是幸运地抢到一张票。   从家里离开前,方时恩将身份证带好,背上自己的换洗衣物,又用手机订好酒店,走出空荡荡的家门之前,方时恩往里望了一眼,最后沉默地把门关上了。   苏执聿还没有回来,年假休得好像很灵活,会在和方时恩争吵后想要冷暴力方时恩时,适时进入繁忙状态。   苏执聿其实是很少恶语相加,又或者对程诗悦做过什么直言不讳的攻击和羞辱。但是方时恩这时候已经不同以往,即使在此前并不擅长看人脸色,可是与苏执聿相处了太久,方时恩在苏执聿面前提起程诗悦时,他脸上那种轻慢,态度上的冷漠,语句上的敷衍,其实让方时恩隐约能够觉察出苏执聿对程诗悦的不喜。   但是这个世界上的东西能够合苏执聿心意的未免太少,方时恩有更是刚刚好最被他讨厌和看不起,凡是和方时恩有牵连的苏执聿表现出来的态度便都不太友好,此前陆霄就是例子,如今程诗悦也可能只是被糟糕的方时恩牵连。   方时恩打车的过程还算顺利,毕竟他上下学时已经独自打过很多次车。   来到高铁站后,方时恩排在密集的人群后面,听到熙熙攘攘的声音,便已经开始感觉到一些紧张,身体也有些出汗,他感到不适,不知道是因为人流量太大空气太闷还是如何,方时恩身体慢慢有些出汗,并且感觉有点儿透不过气。   方时恩终于排队过了安检,从安检机上拿过来自己的书包,背起来后,抬头看到高铁站大厅里面密密麻麻全是人,后面有一些高铁进站的鸣笛声和轰隆隆车体划过铁轨呼啸而过的声音,方时恩一时间无法分辨到底是自己又出现了幻听还是真实的声音,只是再抬头时,感觉到额头上汗水流出,流到眼睛里,他眨眼睛,眼前却还是什么也看不清。   方时恩手在口袋里,手攥着自己的身份证,因为太过用力,手掌心里攥出来道道红印。   突然,一道挺拔修长而熟悉的背影闯入方时恩的瞳孔,方时恩本能地上前一步,抬了一手,想要去牵住他,他恐慌地小声叫:“执聿哥……”   那人却头也没回地走了,下一秒,方时恩清醒了一瞬,他知道自己认错人,苏执聿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方时恩晃动了一下脑袋,想要让自己冷静清醒一点儿,然而这种窒息感却并未有消退,甚至有愈演愈烈的势头。   他看到眼前飞快交错而过的一道道影子,陌生人的身影都变得模糊,方时恩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胸口剧烈起伏起来,感到恐惧并且难以喘息。   “旅客朋友们请注意,高一百一十………次列车开始检票了,请到12A12B检票口检票进站…列车停靠在……”   方时恩开始看不清楚眼前的路,跌跌撞撞走了两步。   “快快快,开始检票了……”   方时恩被陌生人撞了一下,因为身体本身就没有力气站稳,而摔倒在地上。   “抱歉,不好意思啊,我们赶高铁……”   “神经病啊,不好好走路在这里挡路……”   四面八方的人像是黑色的潮水要将他淹没。   大雨突然下,方时恩骤然陷入一场将要溺毙的恐慌里。   方时恩倒在地上抱起来脑袋,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来一声濒临崩溃的尖叫,也有可能是没有。   方时恩的记忆断片,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他已经完全错过高铁。   在高铁站的一间休息室里,旁边有一位穿着工作服的高铁站的工作人员在轻声细语地和自己说话“先生您好,你能听得到我说话吗……先生……”   苏执聿对于方时恩离家出走这件事并不应该感到过分的慌张和有太过明显的情绪起伏。   毕竟方时恩虽然在燕塘市生活了半年但是其实对这座城市的认识非常有限,每日生活都在家里和学校两点一线,唯一的外出活动也都是苏执聿带他去外面吃一顿饭,并且时间都是在晚上,夜色这样深,方时恩估计也看不清路线。   苏执聿并不认为对燕塘市人生地不熟的方时恩会有什么好去处,方时恩也是一位成年人,并不需要担心,而这种无理取闹和幼稚的惹人心烦的离家出走的戏码,苏执聿也不该给予目光,致使方时恩真的以为可以由此得到什么,比如苏执聿焦急的寻找,妥协,或者道歉什么的。   晚上八点半,苏执聿站在家里阳台,脸色和夜色一样沉,他看着手机上的那个小红点,看到方时恩从高铁站离开后,在家附近的公园里走了两圈,最后进入小区里,停留在了小区的某一角落已经二十分钟,却还是迟迟不愿意进家。   苏执聿习惯性地伸手想要去摸烟,又在骤然想起来今天不过是戒烟的第二天而止住动作,手指不自然地摩挲一下,苏执聿的视线又重新落回手机屏幕上的那个小红点上。   瑞吉特送来的餐食已经尽数凉透,苏执聿站在阳台在冷风吹过脸颊时,脸上的寒意更盛。   八点四十五分,苏执聿从阳台离开,走到客厅将垃圾桶里刚换的没多久的垃圾袋提了起来,他决定下楼。   苏执聿下楼后发现,方时恩的位置并不在小区里回收垃圾的毕竟必经路线上,手机上的定位只能精确到这种程度,引发了苏执聿很大的不满。   最后找到方时恩时,是在一单元的小区楼背面的六单元附近的一个花坛上。   苏执聿看到方时恩脑袋上戴着一个米黄色的针织帽,身上穿着厚绒外套,围巾在脖子上缠了两圈,在冰冷的花坛上坐着,背着书包,像一个忘记带钥匙回不去家的学生仔。   似乎是因为听到了脚步声,方时恩抬头的时候和双手插兜像是偶然闲逛到这里的苏执聿视线撞上。   苏执聿视线扫过方时恩的上下,发现他的一只手套脏了。   方时恩抬眼望向苏执聿的时候脸色很不好,脸白得发青,是种不健康的白,不知道是不是在这冬夜里吹冷风吹太多的缘故。   停顿许久,苏执聿抬起来脚步朝前迈了一步,这并不是示弱,又或者苏执聿在这场冷战里真的落败,毕竟方时恩如果在这个时候将自己冻冰,会感到麻烦的还是苏执聿,苏执聿已经受够照顾生病的方时恩,因为方时恩每次烧迷糊伤心的时候都会叫一两声姐姐来惹苏执聿的厌。   而且不仅如此,方时恩此刻的模样也看起来很可怜,看到苏执聿出现的时候,很快又低下的头颅也可能是在感到羞耻,惴惴不安的模样也很像一只迷途的羔羊,好像等待苏执聿将他领回正轨也等待了很久了。   苏执聿走到他面前停下来,方时恩还在低着头。   苏执聿这时候又不得不承认,看到这样模样憔悴脆弱的方时恩,原本感到十分恼火的心情里面又夹杂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很隐秘很不齿的愉悦。   好像是不懂事的方时恩终于认清,离开自己他什么也做不好的这一事实。   陌生的城市建筑,密集的人群变成一道道天然的枷锁,将方时恩又带回苏执聿身边。   方时恩没有苏执聿的陪伴,好像哪里都去不了。   因此,心情总算好了点的苏执聿,和此时看起来好像很脆弱很失败的方时恩,用一种很平淡不显情绪的语气说道:“还不起来?”   这四个字说完,刚才只是灰白着一张小脸的方时恩突然眼泪就掉了下来。   他语无伦次地说:“我今天……一个人……我在外面,我很害怕。”   苏执聿抬手摸到他冰凉的脸,温热的泪,心里头突兀地一闷,这样的不适使得他平静下来的情绪又产生了一些莫名的变化,他捉摸不定于是又对方时恩问起来责:“这时候又想用撒娇蒙混过去?你昨天对我那样大呼小叫,今天又一言不发,一声招呼不打一个人闹起来失踪,你觉得你这样做对吗?”   “可是我只是想要,回去看看……”   苏执聿望着他好像经历许多挫折还依然执迷不悟的天真样子,困惑不解地问:“回去?回哪里去?”   他像是很认真地在对方时恩宣读正确的答案,他说:“这里才是你的家。”   方时恩抬手擦了一下眼泪,望着苏执聿,声音颤着说:“对不起……”   苏执聿知道方时恩这个时候可能并不是真心对“觉得程诗悦比苏执聿更重要”这件事感到抱歉和后悔,可能只是因为软弱没骨气和不想被苏执聿训斥才讲对不起。   但是这个时候苏执聿决定不再和方时恩计较了,毕竟方时恩现在哭哭啼啼的样子看起来也真的很可怜,也像体会到离家出走,离开苏执聿这么一小会儿带来的后果是多么可怕。   于是苏执聿说:“走吧,回家。”   他说完,抬起来脚走了两步,却发现没有听到方时恩跟上来的脚步声。   已经到这个时候,他还没有吃晚餐,菜都已经凉透了,苏执聿又想到那个他最后特意加上的甜品蛋糕,想到还好把蛋糕提前放进了冰箱,不然这个时候也早该已经融化。   “到底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他不知道方时恩还要在这里墨迹什么,时间已经到了九点,感觉以这样孱弱的身子骨和自己还在冷风中不愿起身的方时恩今晚发烧的概率在直线攀升,苏执聿认为方时恩对待陈诗悦这件事上是这样的难缠,于是很勉为其难的宽容,用不耐烦的语气做了让步:“明天,我明天开车带你回去。”   “现在,可以回家了吗?”   方时恩站在花坛旁边,膝盖上也脏了一块儿,站在那里挪脚走了一步,又很委屈地说:“我走不动了,我脚很痛。”   苏执聿转头看着他,好像是面对一件很麻烦又很难完全丢弃的东西。   苏执聿走回到方时恩面前,背对着方时恩蹲下了。   方时恩看着苏执聿的背脊,愣怔住,好像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苏执聿催促他:“快点。”   方时恩这时候才弯下了腰,趴在了苏执聿宽阔的背上,用细瘦的胳膊搂住了他的脖子。   苏执聿背着方时恩走进一单元,按了电梯,等电梯达到走进去,这时候电梯外又赶进来一人,是饭后遛狗回来的王阿姨。   苏执聿到电梯里不知是忘记还是如何,也没有把方时恩放下。   王阿姨看着苏执聿背着方时恩,方时恩背着小书包,站在电梯角落,而且一言不发。   像是察觉出来这两兄弟不知是闹了别扭还是如何,氛围古怪,王阿姨便凑过去打趣说:“怎么了,你们吵架了?”   她笑呵呵过去看趴在苏执聿肩膀上的方时恩,“呦,怎么弟弟还哭了。”   方时恩这时候很气闷一样将脸赶紧挪到了苏执聿另一个肩头,躲避起来王阿姨嘲笑的目光。   苏执聿也很明显地后退了一步,那是一个很明显的回护的动作。   王阿姨终于收回伸长的脖子,又语重心长地像个长辈一样劝苏执聿:“你做哥哥的,要让让弟弟呀。”   电梯已经达到十五楼,电梯里的苏执聿沉默不语许久,最后突然出声,跟王阿姨说:“已经让了。” 第50章   到门口,方时恩被苏执聿从身上放下来。   方时恩跟在苏执聿后面进屋,房间里暖气温度打得高,但是他在外面确实吹了太久的冷风了,感觉骨头缝里都被凉气钻透了,缓和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到自己四肢恢复了温度,将自己的帽子围脖摘下来。   苏执聿厨房将冷掉的饭菜重新加热。   从餐桌端菜的间隙看到方时恩正在沙发那里整理自己的围巾手套。   十五分钟后,苏执聿喊方时恩过来吃饭。   方时恩赶紧去餐桌前坐好,苏执聿去冰箱里把一个红丝绒蛋糕取出来,放到餐桌上。   回到温暖如春的家里,方时恩刚才冻得青白的脸此时也恢复了些血色,这时候看到今天晚上竟然还有蛋糕,眼睛粘在蛋糕上,脖子也伸长了。   苏执聿看了他一眼,然后看起来非常自然地将蛋糕挪到了自己座位面前,预防方时恩控制不住自己会偷吃。   “吃完饭再吃。”   苏执聿觉得方时恩吹太久冷风,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蛋糕此时并不适合被方时恩再享用了,但是他们明天又回云淮市,这个蛋糕放上两天口味会变得非常不新鲜。   方时恩这时候听到苏执聿讲话,又看到餐桌上一些熟悉的菜品,还有那个放在苏执聿面前的蛋糕,眼珠子微妙地转了一圈,他察觉到今晚不同寻常丰盛的餐食。   “你今天……过生日?”   苏执聿瞥了他一眼,看到方时恩面色困惑又古怪,不知道脑子里又在想什么,显然对他们昨天争吵后苏执聿递出的台阶有了很错误的理解。   “不是,我从来不过生日。”苏执聿没再废话,伸手拿起来筷子夹菜,又看他一眼,语气平静地提醒:“再不吃菜又要凉了。”   “哦。”方时恩低头开始吃饭,等饭下去大半,苏执聿果然如自己所说将蛋糕挪到了方时恩面前,他看到方时恩的脸蛋儿上泛起来健康的红,又和方时恩交代说:“如果吃不下就不要硬吃。”   方时恩说:“我特意留了肚子。”说罢也不理会苏执聿了,用勺子开始吃蛋糕。   苏执聿将餐桌收拾干净,拐回来就看到蛋糕已经空了,方时恩不见踪影,抬眼望去才发现他已经又撑得歪倒在沙发上,露着一小截白肚皮。   苏执聿望着那一截刺目的白,很容易会想起来一些不合时宜的画面,方时恩的带着痒痒肉的肚皮是手感是很柔软的很温暖的,腰又是极窄的,往后躲的时候苏执聿很轻易就握住了。   夜晚,苏执聿脱方时恩的衣服,方时恩倒在床上任由他解开自己的裤子。   苏执聿答应做妥协,带自己回去看姐姐,方时恩总要也有所表示。   于是要开始的时候没有跟苏执聿说不要弄太晚,只是提醒他说如果太晚,明天早上不要忘记喊他起床。   苏执聿这时候看到躺在深色的床单上脱得光溜溜像一条银鱼的方时恩,漫不经心地应声。   但是很快,在苏执聿手掌抚摸过方时恩的时候,听到方时恩喊屁股痛,要求换个姿势。   苏执聿这时候帮助他翻过来身体,看到他屁股蛋儿上青了不小一块儿。   苏执聿想起昨日方时恩看到自己和公司同事偶遇跑下来摔的那一跤。   虽然方时恩又在自己面前做了莫名其妙的蠢事,但是胆小如鼠的方时恩为捍卫家庭鼓起勇气也很难得,不应该被嘲笑。   于是苏执聿将方时恩抱到了身上。   第二天一早,方时恩可能因为心里有事,又比较激动,因此竟意外地醒来得比苏执聿还要早。   苏执聿睁开眼的时候正看到方时恩正睁着一双大眼望着自己,“苏执聿哥,我今天六点不到就醒来了,我们几点出发?”   看到方时恩因为可以去看程诗悦不仅不需要闹钟就可以自己醒来,甚至可以做到在冬天不赖床。   苏执聿带着起床气醒来的时候,在心里想到,他昨天果然还是太过心软,让方时恩休息得太早。   早上八点,苏执聿载方时恩准时出发。   苏执聿坐到驾驶位,看到方时恩背着书包,手里兜着没吃完的早餐,走到汽车前。   方时恩隔着车窗和车里的苏执聿眼睛对上一瞬,方时恩脚步一顿,然后伸手拉开了副驾驶座的门。   “如果你路上犯困可以和我讲话,我会陪你的。”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给自己的扯安全带时,方时恩这样殷勤地和苏执聿说。   然而汽车刚出燕塘市主城区,苏执聿的耳边先是响起来吵闹的短视频声,方时恩时不时发出两声略显傻气的笑声,一个小时后,苏执聿的旁边已经没了声音,苏执聿目光扫过去,看到方时恩已经呼呼大睡起来。   苏执聿没有讲话,继续没什么表情地目不斜视开车,过了半分钟,他抬手将空调的温度往上调了两度。   时间到下午,方时恩和苏执聿才总算安全到达云淮市,方时恩在下高速前醒来,车坐了太久,他有些头昏脑胀。   “先去吃饭还是先去墓园?”   方时恩说:“没胃口,还是先去墓园吧。”   苏执聿看方时恩的神情,没有办法判断出来他是真的没胃口,还是单纯的思姐心切,想要先去看望程诗悦。   人都已经到了这里,苏执聿不想和他争执吃饭和去墓园这两件事的先后问题,点开方时恩早提前发自己的定位,跟随导航驶入墓园。   下午两点钟,年三十这天天气阴冷,云淮市气候比燕塘市干燥许多,吹起风来干冷,苏执聿站在墓园台阶上,看到方时恩走到第二排的第六座墓碑那里,蹲下来了,将自己的书包脱掉。   “姐姐,我来看你了……”   “你有没有想过我?”   方时恩掏出来纸巾,擦了擦程诗悦在墓碑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即使是黑白的也依然能够看出来生前是多么光彩动人。   方时恩盯着那张照片,像是很想扯出来一个笑,但是嘴角刚一动眼眶就是一热。   方时恩想起被程诗悦接到温纳庄园的时候,那个时候他看到这样大这样气派的房子,穿着程诗悦带他新买的名牌衣服,像是刚学会飞的鸟雀一样,快活地张着手臂从楼上跑到楼下,大呼小叫说这也太幸福啦。   温纳庄园里楼上经常响起程诗悦和姐妹搓麻将的声音,方时恩从趴在门口听到接手程诗悦的位置替她打没用很久。   可是愚钝的方时恩好像只在这一件事上略有天赋,其余程诗悦教给他的事情,他用很久也没有学会。   方时恩想起他刚认识苏执聿的时候,因为不被理会,受挫后伤心地在客厅的真皮沙发上搂着程诗悦的腰叫姐姐。   程诗悦那时候讲的话在方时恩记忆里已经模糊了,但是她的模样,和方时恩讲话的语气,很耐心的,很温柔的,柔声细语的模样,还依然被方时恩记得很清楚。   这个世界上太多人对方时恩展露恶意,好像糟糕的方时恩只能被训斥,被辱骂,被羞辱和惩罚,只有程诗悦,无论方时恩做什么样的事,即使做不好,程诗悦也不会骂他,只会用很无奈的语气说,“时恩,你总是这样。”   方时恩在程诗悦这里完不成,做不好,不够优秀,是不会被惩罚的,程诗悦从来不会因为这些事而放弃他。   “过年了,我特意给姐姐带来许多好吃的。”   “还有,这是我自己做的烤面包,姐姐你尝尝吧。”   苏执聿远远望见方时恩从书包里拿出来一件件东西做贡品,最后看到他手里拿着那个包装好的小熊面包。   从墓园走出来后,方时恩脸上并没有泪,但是苏执聿看到他明显变红的鼻头,还有失魂落魄的脸,车驶出二里地,也没拿出来手机玩,或者跟苏执聿讲想要吃什么。   大年三十,街上还在营业的店少之又少,更何况这个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半。   车最后停靠在一家看起来还算洁净的餐馆,苏执聿找到车位将车停好,带着方时恩进到餐馆里。   苏执聿在菜单上勾画了几道菜又将菜单交给方时恩,方时恩这时候终于收拾好心情,情绪剧烈起伏后,又坐那样长久的车,心头事了,终于后知后觉胃里空荡。   方时恩添了一道红烧小排和芹炒虾仁。   “主食呢?”   方时恩想了想说:“面条吧。”   菜上来速度很快,方时恩用筷子夹菜,吃到一半,察觉到苏执聿几乎没怎么吃,其实从早上出门,一路上都没怎么和自己说话的苏执聿就明显心情不好,但是方时恩如果真的能在哄苏执聿开心这件事能够做好,也不至于吃这样多苦头,才学会看苏执聿脸色,不惹到对方已经算是表现良好。   “怎么了,你不喜欢吃吗?”   苏执聿不在乎餐馆服务员还在旁边走过,用没有什么起伏的声音评价说:“菜的味道一般。”   方时恩这时候抬眼看到苏执聿碗里的米饭几乎没怎么动,于是又问:“米也不好吃吗?”   “米饭很硬。”   方时恩这时候很大气地将自己的面条推了过去和苏执聿交换主食:“那你吃我的面条吧,我的面条很软。”   没想到苏执聿接过碗来,吃了一口面又说:“面条细软塌。”   饭吃到最后,仿佛每一道菜都不合他的心意一般。   餐桌上剩了好多菜,方时恩看到苏执聿去买单时,偷偷喊服务员来打包。   事情办完,苏执聿像是一分一秒都不想在云淮市多待,跟方时恩说:“没有别的事情我们就回去了。”   即使现在马不停蹄往家里赶,等到燕塘市也应该是深夜了。   方时恩没有异议。   来的时候在路上补过觉,这时候吃饱饭后恢复了精力,趴在车窗上看云淮市熟悉的城市建筑。   车行驶三十分钟后,方时恩看到一栋楼上巨大的logo,一阵恍惚。   方时恩转头看到一直看不出情绪,沉默着开车的苏执聿。   方时恩是那种情绪写到脸上的人,很容易就大哭大叫,发泄完后那些不好的不愉快的就会消散一些,而方时恩从没有见到过苏执聿这样过,也没有见到过苏执聿流泪的样子,好像生来就是无坚不摧,在任何事物上都游刃有余。   方时恩在年三十去看望程诗悦,已经看望了自己的亲人,但是被赶出家门的苏执聿路过家门的时候却不敢多看一眼。   谁会过年的时候不想和亲人团聚呢?   方时恩没有办法想象。   苏执聿的家人是不是和苏执聿一样冷血残酷,才会因为孩子是个同性恋就真的赶出家门。   或许之前苏执聿很抗拒带自己回云淮市也可能是怕触景伤情。   这样想来,偶然被抛弃的的苏执聿和经常被抛弃的方时恩,在这件事上平等的可怜。   想了一想,方时恩最后还是在汽车停在一个红绿灯路口时,抬手覆在苏执聿的骨节分明的大手上。   苏执聿侧目看了他一眼,看到方时恩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是吞咽了一口口水,他和苏执聿说:“没关系,我和你团圆。”   苏执聿愣怔一瞬,他很快从方时恩略显紧张和激动的神色里察觉到了什么,视线再一转,他从后视镜里看到了高楼林立的云淮市商业区其中最是引人注目的一栋楼,上面印着苏德。   再去看方时恩还在睁着大眼紧张兮兮瞅着自己,好像很担心苏执聿会伤心。   不知为何,苏执聿从早压抑到现在心情,在方时恩口中的“团圆”二字落地后,终于有所缓解。   每年有三百六十五天,苏执聿愿意做宽容大度的让步,让出属于自己的方时恩两天,愿做司机让方时恩在清明和过年期间的某一天,前来看望程诗悦,如果明年,方时恩最好不要挑选在年三十这一天,燕塘市和云淮市距离六百多公里,苏执聿就算车技了得往返路程上如果碰到路上堵车,是会很影响他们归家享用团圆饭。   晚上十点钟,方时恩和苏执聿从地下车库出来,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下得厚厚的一层雪上,踩出来相伴而行的一串脚印。   深夜十二点,吃完饭的两人在床上接吻,没拉紧的窗帘外烟花簇簇绽开,伴随着鞭炮的声响。   方时恩听到耳旁的喘息,激动得泪流的时候,也会希望苏执聿抱自己紧一点。   在这样的时刻,好像是他们日常相处里再平常不过的一个夜晚。   苏执聿和方时恩看起来与这世间亿万万个相伴组成的小单位家庭并无二别。   于是也好像在某个瞬间,也很可能是错觉,相爱一词对于他们来说没有那样陌生和遥远。   翌日一早,方时恩被手机震醒,醒来的时候苏执聿已经不在身边。   方时恩从枕头下面摸自己手机的时候,发现被什么东西硌到,拿出来一看是一个礼盒。   方时恩睡意瞬间退却,拿出来礼盒打开后发现是之前自己的那三次生日里对苏执聿许下一连串愿望里面的一个。   是卡地亚的一款手镯。   方时恩迫不及待将手镯戴上手腕,赤脚从床上下来,跑去书房扑了个空,转身跑到客厅看到正在厨房下饺子的苏执聿。   方时恩一双眼睛因欣喜而变得亮晶晶,作为新年礼物的感谢,他搂着苏执聿的脖子在他脸上“啾”一声亲了一大口。   这是方时恩和苏执聿过的第一个新年。   苏执聿就算是知晓方时恩只能开瘪瘪的花,也愿意抚拖住他干枯的叶,在这一年里,方时恩掉很多眼泪,但是有缓慢进步,因此苏执聿做很多的让步,也不算被辜负。   方时恩还依然经常索取,喜欢很多名贵的溢价产品,苏执聿也经常拒绝,但很难做到一概不应。 第51章   两年后。   六月毕业,方时恩也终于结束自己的学生生涯。   带着自己三层高的蛋糕作品收获一大束鲜花,站在自己的作品旁边,留下珍贵合影照片一张。   而毕业,也意味着告别。   陆霄也要结束在燕塘市的生活,回到自己的家乡。   这个消息对于方时恩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在分别前的聚餐上,方时恩涕泪横流呼天抢地,陆霄被情绪煽动,也眼眶湿润,许诺说以后会常来看方时恩,方时恩仰头逞强喝下两瓶啤酒,半夜里在翠湖宛小区的垃圾桶里狂吐不止。   方时恩第二日一路将陆霄送到高铁站,又擅长做司机的苏执聿看到陆霄终于离开,心下也是松了一口气,这场离别的戏码终于要落下帷幕。   然而陆霄离开一个星期不到,方时恩又接到了陆霄喊自己出来吃烧烤的邀请。   坐在烧烤摊前局促地坐在小板凳上的方时恩呆愣愣看着,面目狰狞撕咬着羊板筋的陆霄:“怎么,怎么又回来了,这么快就想我啦?”   陆霄使劲咬着嘴里的东西,又灌了一大口啤酒下去,然后一抹嘴:“唉,你别提了,我就刚回家待一星期,我妈就受不了了,又骂我说我学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一个蛋糕能做一整天,指望我来做这一天店里也开不了张了,就卖一个蛋糕得了,又说我这下手没轻重……总之,她说她现在还能干,轮不着我接班呢,让我先出来历练两年,那个话怎么说来着,集各家之所长……”   陆霄说:“我一想出来历练,那能去哪呢,还是燕塘市比较熟悉嘛,我就又回来了。”   方时恩上周流下的眼泪已经收不回,两人相视片刻,想到上个星期两人湿了眼眶依依不舍的样子,彼此都有几分尴尬。   但是陆霄回来了,方时恩还是打心底里感到高兴的:“那你现在住哪啊?”   “这两天找了宾馆住的,等我找好工作再租房,到时候看看在哪里上班,找个距离近一点的。”   陆霄这时候看到方时恩碗里的拉面还剩下好多几乎没吃,不由催促起来:“你怎么不吃啊,一会儿面坨了,不好吃了。”   方时恩闻言,已经辣得通红的小脸皱了起来,他把碗往前一推:“那你帮我把里面的辣椒捡捡,我吃不了这么辣的。”   陆霄已经急赤白脸把自己碗里的吃得还剩下个碗底子了,这时候听到方时恩的话,伸手又抽出来一双一次性筷子,然后把方时恩碗里的辣椒挑出来,又用勺子把辣油给他撇了,才放回他面前。   “这回能吃了吧,少爷。”   方时恩这才接过碗,慢吞吞吃起来。   陆霄来了之后方时恩跟他还没玩开心几日,陆霄就已经在市中心的一家连锁甜品店里入职了,这人一忙碌起来,也没什么时间再找方时恩打游戏练地摊了。   方时恩又恢复了米虫日常,每天又开始睡醒了吃,吃饱了玩,玩好了睡,每日的活动量还没有泡泡的大。   这种好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后,苏执聿某日从书房出来,看到方时恩闲得跟窝在自己脚上的泡泡打商量说:“泡泡,夏天这么热,你能不能不要在我脚上睡觉?”   苏执聿目光落到那只带着一只黑眼圈的小狗身上,小白狗身上就这么一点黑,卧成个露馅儿的芝麻馅汤圆似的在方时恩的脚面上。   方时恩要养的小狗和方时恩一样的白眼狼,明明每天遛它,给它的狗粮买单的人都是苏执聿,泡泡却偏更粘只是没事才会摸它两把表达喜爱的方时恩一点。   方时恩这时候看到苏执聿的身影,连忙将手里的手机放下,然后拿出来梳子,表现得很忙碌一样给泡泡梳毛。   但是这并不掩饰过去什么,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苏执聿用好像已经看不惯他很久的眼神望着他:“你准备什么时候去上班?”   “我刚毕业,我难道不能多休息休息吗?”   苏执聿说:“你已经休息一个多月了,还没休息够吗?”   方时恩胡搅蛮缠起来:“可是我之前暑假都是两个月。”   苏执聿点了点头,好像没有反驳方时恩的意思,表示方时恩所言不错的同时,又委婉通知下个月不会再给他转生活费的消息。   方时恩手里给泡泡梳毛的梳子“啪嗒”一声从手里掉了下来。   无可奈何地,方时恩终于从网上开始看起来招聘信息。   方时恩这个时候病情已经得到控制和恢复,药已经减到很少,但是每周的心理咨询却还是必备项目,周末苏执聿带他从医院出来后,又点开方时恩发来的位置信息,然后导航送他去面试。   方时恩在学校的成绩算是中规中矩,算不上上乘,只是之前也足够号称擅长的手艺在歇了一段时间后,也变得有几分生疏。   方时恩的求职之旅并不顺利,耗时半个多月,才终于得到一份工作,在燕塘市东区的一家老牌甜品店里做学徒工。   “不过有实习期三个月,实习期每月工资三千加上全勤二百,才三千二……”方时恩没骨头一样倒在沙发上坐着的苏执聿肩膀上,他嘟囔着:“这根本不够我花呀。”   苏执聿目不斜视地望着腿上放着的电脑屏幕,手指在笔记本上轻敲着键盘,他抬手将因为自己不理睬他,而故意用脑袋遮挡住屏幕的方时恩轻轻推开,“知道了,另外的部分我会补给你。”   方时恩这时候又提出来:“而且位置离家里有十公里那样远,你还要帮我买一辆电动车。”   苏执聿没有想到方时恩要去这样远的地方上班,这时候终于停下手头的工作,他转头望向方时恩:“你会骑电动车吗?”   方时恩耸耸肩表示:“我会骑自行车,这和电动车没什么区别。”   周末的下午陆霄受邀来到翠湖宛,欣赏方时恩新提的小车,一辆两轮小电动。   脑袋上戴着一个头盔,坐在电动车上的方时恩对着不断发出“兄弟,你这小车可以呀”的陆霄说:“其实我还没有骑过电动车,但是我想应该和自行车没什么差别,都是两个轮子嘛,你帮我看着点,等我骑好这就带你出去兜风。”   陆霄看了方时恩一眼,问他:“准备好了吗?你先缓慢地拧把手,感觉稳了再加速。”   方时恩表示这都是手拿把掐的事,跟陆霄比了一个很标准的OK手势,然后一只脚离地,踏上电动车,手里一拧。   下一秒,一道尖锐的叫声响彻翠湖宛小区,陆霄目瞪口呆地看着方时恩从电动车跌下来,双手却还像是被胶水粘在车把上松不掉一样,绕着自己一边惊恐尖叫,一边狂奔追逐失控的电动车,跑了两圈最后直愣愣朝自己袭来。   陆霄被迎面撞倒在地,因为撞到了人,方时恩总算松开了像是黏在把手上的手,两个人发出一声痛叫,一阵人仰马翻后。   电动车倒在距离二人一米远的地方,车轮子还在咕噜咕噜转。   五分钟后。   “这要不是自己人,你这都得赔偿我点医药费。”陆霄扶着腰,虚弱地坐在花坛上。   方时恩摔得也不轻,这时候把自己摔歪了的头盔扶正,他发现自己手上和膝盖都摔破了皮,他也开始呼痛:“嘶……我真是不是故意的,我晚上请你吃顿大餐,算是补偿你,补偿你好吧。”   陆霄说:“我不是说让你缓慢加速吗,你不是会骑自行车吗,上去坐稳了再拧啊。”   “谁知道怎么回事呀,这个电动车根本不受我的控制!”   “再来?”   “行…吧。”方时恩咬牙又骑上了车,他这最新款的绵羊绅士主题战车,定不能轻易荒废。   一分钟后,方时恩坚强行驶了五米远,车又开始不走直线,越是着急越是加起来油门。   陆霄跟在他屁股后面喊:“哎呀!你快停车啊,刹闸刹闸你不会吗?”   “砰!”一声,车是刹住了,人又被撞了下来。   傍晚,陆霄和方时恩相互搀扶着,两人步履蹒跚,恍若耄耋老人。   “算了,要不然你还是骑自行车去上班吧,还安全,还能锻炼身体,你说呢?”   方时恩面色灰白,“十公里啊,你叫我怎么骑,我每天骑十公里我还用上班吗,我得练成运动健将了。”   就在这样的关口,小区里的一位初中生,骑车电动车路过,像是若有似无地瞥了他们一眼,速度缓了一瞬后,又骤然在他们二人面前猛一提速,拉起的风刮过方时恩的面孔。   “他刚才是不是看我一眼,嘲笑我?”方时恩声音脆弱而屈辱地颤抖起来。   陆霄连忙安慰:“没有的事,你太敏感了。”   结果那远去的背影,突发一声稚嫩的笑声,被风带回到方时恩耳旁。   这天晚上,苏执聿看到方时恩膝盖和手肘关节都摔出来伤,也不禁蹙眉。   原以为软弱娇气的方时恩自己第二天就会放弃,但是没有想到方时恩第二天又推着电动车出去了。   苏执聿将方时恩的工作位置输入导航里,放大每一条路线,发现在方时恩上班的必经路线里,有两条街道是燕塘市事故多发地段,其中一条光是今年上半年就已经发生了三起车祸。   苏执聿望着窗户外,给自己买了护膝和护肘的方时恩摔了一骨碌,又飞快从地上起来还继续骑。   这一身的牛劲都用在这上面了,之前学东西怎么没见他这么倔强发愤图强过?   “我可以去上班的时候或许可以顺路送你。”在餐桌上,苏执聿状似很不经意地提出。   方时恩看起来很没胃口地用勺子搅和着碗里的汤,狐疑地抬眼看了苏执聿一眼,以为苏执聿是记错了什么,比如创谊公司的大楼在燕塘市的西城区,他工作的地方在东城,他不知道这样需要穿越半个城市兜这样一大圈子的路途是在哪里顺了路。   “还是算了吧。”方时恩看着苏执聿又变变扭扭说:“而且,别人看到了会笑话我的。”   苏执聿像是有点理解不了方时恩,之前的时候自己接送他上下学他还没有这样的弯弯绕绕的心思。   可是方时恩想到,在学校的时候年纪不大,说是哥哥接送还能说得过去,这都二十三岁了,去上班了,到时候面对店里的店长和同事,这些人年龄大一点儿的不乏有几位人精,要是看到自己每天坐着迈巴赫去上班,还是个男的接送,不知道背后要怎么蛐蛐自己呢。   “到时候别人要是因为我这方面的问题,排挤我孤立我怎么办?”   苏执聿并不认为方时恩经常在集体里被排挤和鼓励单单是这方面的原因,可能性格还要占很大一部分。但是方时恩终于认识到太过招摇总归是不好还算是一大进步,因此苏执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就在方时恩这样坚持不懈地努力下,耗时三天半,方时恩总算学会骑电动车。   从这天开始,方时恩很是热衷骑着电动车在燕塘市遛圈,虽然车技不怎么行,但是很能骑,在进入翠湖宛小区的时候偶遇到苏执聿甚至会故意秀一把车技。   门口物业看到那小电动故意别停那辆迈巴赫的时候都倒吸一口凉气。   而在方时恩一直等候通知前去报到的十多天的日子里。   距离翠湖宛小区一公里的星辰广场,大型商超的对面商业街里,一家不景气的服装店悄无声息地倒闭了,一家看起来装修很高档的甜品蛋糕店悄无声息地开业了。   夜晚,苏执聿和方时恩去超市采购路过的时候,方时恩看见正在装修的蛋糕房,苏执聿像是漫不经心地随口一提,建议方时恩可以来面试一下,贴出的招聘广告上看起来待遇不错。   八月下旬,方时恩喜气洋洋回到家里,发现苏执聿比自己还要早回来。   “执聿哥,我面试上了,让我下周就可以去入职上班!”   “而且实习期只有一个月,还比之前那家高五百,实习期有三千五。”   方时恩还发现如果从翠湖宛小区的后门出发,甚至可以只走八百米就可以到达,他最后语气说不出遗憾还是什么:“只是离家太近。”   “离家近不好吗,早上步行就可以去上班。”   苏执聿转念想到方时恩的电动车瘾还没有过去,于是又跟方时恩说:“距离家近又不是不可以骑,这样你早上还可以多睡一会儿。”   这样想来在家门口上班又有这样诸多的好处了。   方时恩安静了一秒又忍不住和苏执聿分享:“你都不知道这有多巧,他们只差一个烘焙师傅了,我要是再晚一步可能就轮不到我了!”   苏执聿看到方时恩巴掌大一张脸上汗津津的,在灯光下闪着光,因为兴奋两颊坨红,苏执聿轻笑了一声,像是很真心实意地说恭喜,又很认同方时恩的说法一样说:“那你确实很幸运。” 第52章   方时恩终于完成学生身份的转变,成为位置星辰广场商业圈内的一家甜品店的实习员工。   在网络世界遨游时无意间刷了一款男士斜挎包,心怡非常,于是迫不及待地将这款包包的链接发给苏执聿。   “我现在已经是一名社会人了,再背双肩书包与我的身份不符,这会让别人误以为我是一名学生,不够成熟。”方时恩催促苏执聿查看手机里他发过去的内容,并且和苏执聿说:“我看这款就刚好适合我。”   苏执聿点开看到方时恩发来的这款包的链接,以及六位数的价格,他看了一眼神情故作镇定,好像有理有据并不是因为贪慕虚荣而选择这款包包的方时恩。   “总是索取并不是什么好习惯。”   苏执聿将链接退出来,关上了手机屏幕,起身去饮水机旁边接水。   “我没有总是。”方时恩大言不惭地表示:“这是生活的必需品,如果没有这样的一款包,我的电动车钥匙,遮阳伞,防晒霜,补水喷雾,饮水杯要怎么带到滋美鑫去呢。”   苏执聿从饮水机旁走到冰箱面前,方时恩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这样好了,作为生日礼物好吗?我的生日又要到了。”   苏执聿虽然愿意宽容方时恩一年过三次生日,每次许一连串愿望,但是一向严苛的苏执聿每次只会从里面挑选出来一个,帮助实现。   说到这里,苏执聿不得不善意地提醒方时恩:“方时恩,你的生日愿望已经透支到两年半以后了。”   “什么?”方时恩不可置信,他望着苏执聿,拿出来手机开始翻看记录,结果发现他的生日愿望确实已经透支,又想耍起无赖:“上次那盒曲奇饼干也算?这个我可以自己买,我退掉一个愿望可以吧?”   苏执聿给自己的水加完冰,喝了一口,看到方时恩还尾巴虫一样跟自己,看起来好像对这个包是真心喜爱,但是方时恩每次对苏执聿做索取的时候,表现得都很喜欢,但是他的喜欢劲是很短暂的,就像他存不住东西的大脑停留了一段时间,又很快被清理,那些腻了的东西他都会丢到床底一个他贴了满钻的金属盒子里,再也不看一眼。   苏执聿将链接图发给之前接待过他的sales,得到这款目前没货,至少要等待一个月以后才有望拿到的消息。   “如果你一个月后还没有被开除,顺利转正以后,再来和我商量这件事。”苏执聿到最后这样讲。   “不买就不买!”   不近人情的苏执聿对于方时恩想要购买这款包的条条理由视若无睹,可能是因为被苏执聿的冷淡态度惹恼,加上内心知道自己目前在滋美鑫店里表现确实算不上良好,两天前刚烤焦了一盘菠萝包的方时恩恼羞成怒,最后放下这一句后,转身回了卧室关上了门。   苏执聿对他这样使无聊的小性子的把戏已经习以为常,不为所动的将水慢条斯理地喝完,又放回桌面。   然而没有等到一个月以后,苏执聿下班回来的时刻,就看到方时恩手里已经拿到了那款斜挎包,愣然一瞬后,看清楚方时恩另一只手上的拿的是一把剪刀。   方时恩穿着裤衩,上面穿着一件睡衣短袖,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清理包上的线头。   只是一个月的时间,方时恩就已经等不及了,他买了一个假包。   方时恩总是这样,想要什么就要立马得到,很多次以为自己耍无赖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却总是不愿意付出,也不愿等待。   虽然胸无大志,但是想要什么,却总是急于求成。   “我自己买了,不需要你帮我买了!”   方时恩这时候看到苏执聿进来,两人视线撞上,他还抿着嘴,对着苏执聿喉咙里发出来一声轻哼,好像对苏执聿很不满,也表示不会再哀求苏执聿。   “随便你。”苏执聿很无所谓,好像对方时恩自导自演的一些有骨气的戏码,是很不屑给予目光。   方时恩总是这样,无论满足他多少次愿望,只要有一次碰壁,愿望完不成,他就会很白眼狼地对苏执聿使这些无聊的小把戏,小性子。   “本来也没有答应一定给你买。”   深知方时恩这样恶劣脾性的苏执聿在这样的时刻总会表现得很不谦让,避免方时恩愈演愈烈的任性。   方时恩用手机放大图片,对比和自己A货的细节,感觉看不出什么大差别,第二日便总算是如愿以偿地背上明星时尚达人同款斜挎背包去上班了。   今年已经快过了一半,从下半年起,苏执聿出差的次数开始增加,胡跃春频频携苏执聿去外地的分公司视察,这导致苏执聿比之前要忙碌很多。   好在两年里方时恩病情稳定,现在有自己的工作,又有自己的朋友,不会像两年前那样,好像离开苏执聿就没有办法活,让苏执聿脱不开身。   这次短期的两天差回来,苏执聿在创谊科技的公司会议上发完言,CEO在下面脸色铁青地鼓着掌,苏执聿淡淡微笑,在两人目光相撞的时候,点头示意。   会议结束,苏执聿掏出来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的手机。   看到方时恩发来的消息“我生病了,你快回来。”   苏执聿两天前离开的时候方时恩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生病,苏执聿蹙眉回复过去:“你怎么了?”   方时恩很快回复一个大哭的表情,“我咪咪好痛。”   “什么?”苏执聿一时间没看明白。   方时恩说:“给你看。”   苏执聿瞬间意识到什么,他立即回复:“别拍!”   但是还是晚了一步,方时恩发来一张图,像是一张白面团子上点了一颗樱桃的照片,苏执聿消息发过去后,方时恩立即又将图片撤回了。   苏执聿今日按时下班,回到家里后,看到方时恩已经在卧室里哭得昏天黑地。   方时恩睡衣领子敞开着,苏执聿看到他身上两天前他留下来的斑驳痕迹还没有消退,苏执聿不得不承认,因为两天前恰逢周末,想到方时恩第二天可以休息,而自己出差归期未定,于是那天晚上确实有点儿失了轻重。   “给我看看,别捂了。”苏执聿伸手去想要将方时恩拽起来。   方时恩一张脸已经哭花,他看到苏执聿靠近过来,羞恼的同时又感到恐惧,他尖叫着在苏执聿靠近过来时,疯狂地乱蹬,手掌也乱挥:“都是你!都是你!我说了不要咬!不要咬!你为什么非要咬!”   方时恩情绪很崩溃:“现在好啦,你满意啦,我现在不男不女……”   “我说了,让我看看怎么回事。”   苏执聿被方时恩吵得头痛欲裂,伸手想要去抓住他的手腕,却被方时恩不断挥舞的手指划到了脸颊上,苏执聿脸颊上微微刺痛,再抬手捧,手指上沾着了一点血丝。   五分钟后,苏执聿坐在床头,用湿毛巾擦了自己脸上的一道口子。   不小心抓了苏执聿脸的方时恩这时候因为手指尖碰到苏执聿的时候也有所察觉,哭泣的声音终于小了点,从床上坐了起来。   苏执聿一边面无表情地将手里的湿毛巾放下,转头看向方时恩的胸前,看了两眼过后,苏执聿从床上起身,走到卧室卫生间前扶了一把门,冷水洗脸后走出来,看起来已经冷静了下来。   “我们现在去医院,让医生看看。”   方时恩内心上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羞耻的病症,捂着胸脯倒在床上,以泪洗面:“我不要去。”   方时恩是这样的讳疾忌医,饶是苏执聿自认为自己在家庭中占据着绝对的主导地位,拥有绝对的话语权,这时候在这件事上就算对自己身为罪魁祸首的身份感到可疑,却也是无法做到和之前那样态度冷硬和果决。   如此,只能苏执聿将症状描述给熟悉的医生朋友,托人询问诊断后,独自出门去药房买来消炎止痛的药膏。   方时恩这时候坐在床上,睡衣纽扣解开,衣服敞开,苏执聿半蹲在地上将药小心翼翼涂抹到方时恩的咪咪头上,然后又怕方时恩被被褥和衣物磨到,最后又用创可贴帮助帮方时恩交叉贴住。   方时恩脸色红彤彤,胸口还剧烈起伏着,情绪还没有平复。   这时候看到苏执聿帮自己往咪咪头上贴创可贴,抬手去拍打苏执聿的手:“丑死啦!我不要!”   苏执聿几乎欲发火:“那你夜里疼不要怪我!”   话音落下,方时恩又开始用超大颗眼泪砸苏执聿的手。   十五分钟后,苏执聿冷着一张脸风尘仆仆赶回来,手里拿着一盒新买的创可贴。   深夜,哭了一个晚上,晚饭都不愿意吃的方时恩终于敞着衣服,咪咪头上交叉贴着两个卡通草莓图案的创可贴,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终于安静下来,沉沉睡去。   “咔嚓”一声,车门被拉开。   顾辛看着迈开长腿坐上来的苏执聿,他与苏执聿已经许久未见,这时候见到人,刚一抬眼,视线就是一顿,故作讶异说道:“苏总,这是怎么了?”   脸上挂彩的苏执聿面色绝称不上好看,可他迎着顾辛的视线,不闪不避地问:“看够了吗?”   顾辛失笑,又知道在继续刺激他这位老同学,可就要真要惹到苏执聿不快了,于是赶紧收住了话头。   “你瞧瞧,这么久没见,怎么还是这么冷漠无情?”   苏执聿说:“你来怎么不提前通知,晚上我安排地方请你。”   顾辛摆摆手:“我就是路过,来看看你最近怎么样,我下午和合作方还有聚餐活动,下次吧。”   两人这时候视线对上,苏执聿看不出情绪的,不含一丝杂质的漆黑眼眸闪过一丝什么,他看着看起来神情真如多年好友未见的顾辛说:“你这几年做得不错,恭喜。”   顾辛嘴角扯起来,似笑非笑地说:“你说这话干什么,我又不是做出来成绩故意拐弯抹角,为你之前不加入的事情来臊你的。”   这话假得不能再假,苏执聿似乎感到顾辛这样做事很好笑的,于是问:“这么点事,还值当日理万机的顾总跑着一趟,你去年年底把你们公司财报信息发到我这里来,过一会儿又跟我说发错了的事还不够?”   这样多年的老同学,顾辛自认为和苏执聿相识多年,交情匪浅,苏执聿之前闹那样一场,从苏家脱离出来,顾辛热情邀请苏执聿加入,却在最后还是被拒绝,虽然之前嘴上说的好听,什么尊重理解,心里其实不见得没有一点儿波澜。   这时候做出来成绩又见之前三邀而不入的苏执聿,可不得好好端端姿态。   但是想要看到苏执聿露出类似悔恨,后悔莫及,之类的神情也无异于天方夜谭,痴人说梦。   即使顾辛不在燕塘市发展,可是科技公司这个圈子里,创谊这样的大公司,他道听途说过不少小道消息,苏执聿这两年做得也不错,听说在燕塘创谊公司的CEO刘达亦被总经理压得头都抬不起来,员工都战战兢兢,分出来阵营,胡跃春近期频频带苏执聿去别的分公司开会,产品发布会上又重点介绍,意图已经足够明显了。   三年时间,凭借苏执聿在创谊做出来的那些成绩,胡跃春也是时候,顺理成章把他往上推了。   但是顾辛心想,这推不推的还有差别吗?之前普越和燕塘创谊公司的合作项目,普越那边的人,越过刘达亦找苏执聿审批,这样明目张胆的事情,也就是刘达亦能忍。   车厢里静默一瞬,顾辛看到苏执聿神情淡然,好像什么事在他这里都是无关紧要的,长这样清心寡欲冷峻一张脸,谁知道行事作风会是这样咄咄逼人,不近人情,在业内的行事姿态,称之为一句权欲熏心也不为过。   “你以后打算为胡跃春这样干下去了?”   苏执聿却没有直白回答,侧目而视:“我在燕塘市生活已经很稳定。”   他看了顾辛一眼,看到顾辛两鬓浓密黑发里,夹杂了两根白发发根,创业绝非易事,行业竞争这样激烈,顾辛能带着团队做到如今这样,运气实力努力,缺一不可。   “我和你不一样。”   在苏执聿心里,顾辛是一个有能力,但是非常理想主义的人,苏执聿是习惯于遵从于规则,在规则内做到最好的人,不像顾辛有时候做事,有时甚至会不顾利益和风险的跳脱。   “你之前从苏家出来,事闹得沸沸扬扬我只知道你是出柜,没想到你是直接结婚了。”   顾辛话说完,看到坐在车里的苏执聿目光突然落向车窗外。   顾辛看到近在眼前的翠湖宛小区门口走出来一位看起来年纪不大的男孩,他手里抱着一件西装外套,那一看就不像是他自己的衣服。   只是单单一个侧影,就能看到对方挺翘的鼻,眼睛又大又圆,能够想象是一张足够出色的脸,眼尾还有点儿往上勾着,带着点迷心惑智的意思。   “就是他吗?”   顾辛说:“之前我听到一些小道消息还有些不敢相信,没想到是真的。”   之前苏业堂将苏执聿踢出家门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连带着方时恩那些不够光彩的背景也被真假参半的传来传去。   “不敢相信什么?”   顾辛目光落到窗外渐行渐远的男孩身上:“没有想到你喜欢的是这款,以为你会喜欢成熟稳重的那种类型。”   苏执聿说:“我也没有喜欢。”他清楚明白地对顾辛解释道:“只是结婚了,没有其他,也不代表什么。”   “是吗?”顾辛说:“那为什么选他结婚。”无论怎么说这都不该是惯常为自己杜绝一切麻烦的苏执聿会做的事,就算是协议结婚,单纯利用,也应该是一个简单好打发的人才对。   苏执聿这时候看到方时恩把自己的衣服送到干洗店后,又已经回来的身影,他目光缓缓收回:“因为我不管他的话,就没有人愿意管他了。”   这时候顾辛望向车窗外,看到方时恩的正脸,他抬眼一顿,而后突然说:“真的吗,我怎么感觉他长着有很多人会愿意管的一张脸?”   话音落下,苏执聿没有接话,顾辛后知后觉感受到了车内骤降的气压,缓缓转过头来,看到苏执聿的脸色,意识到自己随口说错了玩笑话。   顾辛心中一凛,刚要补救两句,就看到苏执聿推开了车门,伴随着“砰”的一声的关门声,苏执聿下车离去。 第53章   苏执聿脸上那一道清浅的绯色疤痕还没消退,方时恩的咪咪头就已经因为有苏执聿的精心照料,三天过去就已经消肿。   方时恩想到可能是这样的原因,重新占领了道德高地的苏执聿才会在这两天总是看起来有些阴晴不定,对方时恩给自己设计的一些时尚造型上总有诸多不满意的点评。   “你看见了小方背的那包没,可给我笑死了,那样一眼假的包,他成天大摇大摆地,扬着下巴尖走路。”   另一道女声传来:“应该不能吧,他之前戴的那卡地亚的镯子也好几万呢,应该不是会背A货的人啊。”   “啧,我以为他哪家的富家少爷出来体验生活呢……”   “哪家的富家少爷不在公司里体验生活,出来烤面包体验啊,他可真能装的,说不定之前穿戴的那些也是假的呢。”   “上回他迟到,店长说扣他五十块,他一上午都耷拉着脸呢,要是真有钱不会在乎这点钱吧。”   “走了,走了,下班了……”   水龙头被关上,水流声停止,员工洗手间里安静下来。   数秒过后,楼梯隔间里才响起来一声抽水马桶的声音。   隔间的门被推开,方时恩从沉着一张小脸从里面走出来。   十月中旬,苏执聿从车里出来,一只手拎着购物袋,一只手拿着手机听电话,从地下车库往上面走,乘坐电梯回家。   顾辛喜笑颜开地在电话那头对苏执聿说着一些非常客套的感谢的话,苏执聿解锁开开门,又用毫无起伏的声音回道:“没什么,这些小项目不外包给你们公司也要外包给别的小公司。”   对于创谊这样的大公司来说,那些小订单是没有什么时间和精力去一一做的,一般都会外包出去。   顾辛的公司团队虽然起步没多久,综合实力却都是有的,更何况这件事的决策,对于苏执聿来说也都不过是举手之劳。   经此一事,顾辛再没对苏执聿之前拒绝的事,明里暗里阴阳怪气过。   苏执聿回到卧室里,看到方时恩随意丢在地毯上的包,他将手里拎着的礼盒拆开,帮助方时恩把包换了。   苏执聿看到方时恩下班回来,没精打采地,身上却没有背苏执聿特意为他换成真品的斜挎包。   “怎么不背了?”苏执聿停下手头的动作,最终还是声音淡淡,貌似很自然地问了出口:“之前不是很喜欢吗?”   没等苏执聿在“方时恩什么时候会发现自己的假包被调换了”这件事上得到答案,他就发现,方时恩再也没背过这款斜挎包。   好像是新鲜劲过了,又念起旧来,又背回了自己的双肩包。   方时恩抬眼看了他一眼,将钥匙往柜子上一放,没什么心情的样子:“现在不喜欢了。”   苏执聿听完,便不再问了。   方时恩总是这样,喜欢什么都是很短暂的,今天喜欢这个,明天看到那个也可能很容易就移情别恋。   喜欢的时候当作珍贵的生日愿望许愿,不喜欢的时候就丢在地上,丢到床底,弃之如履。   这天的睡前,方时恩又故态复萌地和苏执聿说不想去上班,被苏执聿告知这样的话已经听腻,自己又气得背过身去。   转眼来到十二月,去年的结婚纪念日前后,苏执聿曾经带方时恩去周边游玩过三天,对于方时恩要求苏执聿每年抽出来时间带他旅行,用来弥补之前结婚没有给他蜜月旅行的事情并没有拒绝。   这并不是苏执聿对于没有带方时恩蜜月旅行这件事真的心里惭愧,又或者如何。   只是因为苏执聿听从方时恩的心理医生的建议,陪伴方时恩从人少的冷门景点散心,循序渐进,以便方时恩以后在人群密集的地方逐渐脱敏,消除恐惧。   方时恩是很不好养的,坏习惯很多,又很不愿意改正,稍微严厉一点,就要立即生病给苏执聿看,要花费苏执聿的精力和宝贵的时间,对于苏执聿是很得不偿失的事情。   因此苏执聿对于需要保持方时恩心理和身体健康的问题格外重视。   因为去年外出旅行的时候,方时恩体验感很好,在苏执聿身边与陌生人交谈也应对自如,因此今年方时恩要求去更远一点的地方。   想到之前想要坐的巨型摩天轮没能做,便很希望苏执聿将之前的话兑现,带方时恩回结婚登记的地点,乘坐有着“一起乘坐的伴侣可以恩爱一生”这样的传闻的摩天轮。   苏执聿此前也答应过方时恩。   但是因为今年是方时恩的毕业年,八月份正是方时恩找寻工作的重要时刻,这一来二去,他又与苏执聿商定定在十二月去欧洲。   因此当方时恩在圣诞节前夕回到家里,看到苏执聿在卧室里收拾好的行李箱时,喜出望外,他问苏执聿:“什么时候的飞机,我怎么没有收到短信?”   苏执聿坐在床前,听到方时恩的话时,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可是好在他的记忆力是很好的,并且也很快从方时恩明显误会了什么的神情里想到了什么。   苏执聿在这一年的下半年实在是太忙了,要顶替刘达亦的位置并不是容易的事情,公司里他的旧部很多,苏执聿脑子里全是尔虞我诈钩心斗角的时候,已经将答应要弥补给方时恩的蜜月旅行完全抛之脑后。   可能是因为年龄大了一点,又或者是因为和苏执聿相处了足够久,在苏执聿莫名的迟疑里,方时恩脸上的笑容也逐渐变淡。   下一刻,苏执聿果然说:“我要去出差,这次时间有点长,大概需要一周。”他看了方时恩瞬间枯萎的神情,于是尝试补充说:“我这次回来会给你带礼物。”   方时恩说:“你说十二月出去,可是现在已经十二月底了!”   苏执聿没有办法再往下推脱,因为这已经是今年的最后一个月。   方时恩所期待的蜜月旅行是现在处在这样关键期的苏执聿绝无可能实现的了。   无论方时恩用着充满巨大怨念的眼神望着苏执聿说多少遍骗子,这都不会影响苏执聿翌日一早的飞机起飞。   苏执聿离开,家里又剩下方时恩一个人。   这样的事情在今年发生过很多次。   方时恩看起来比之前病情稳定,但是又并非是完全不惧怕,在苏执聿离开的时候他夜里都会开着两盏床头灯入睡,这样的时刻,泡泡都会窝在门口的地毯上,这让方时恩多了不少安全感。   苏执聿离开的第三天,方时恩在晚上九点半接到陆霄的电话,邀请自己出去玩。   “嗝,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能碰见这事儿呢。”陆霄仰头将手里酒杯里的酒喝下去大半,一张帅气的稚嫩脸庞被酒精染通红,他对方时恩说:“我真没想到,你说这人图什么啊,我也没什么钱啊。”   陆霄伸着手机,给方时恩展示,自己和备注为女神的人的聊天记录,“你自己看,我上星期给他发五百二十块让他买奶茶喝,他还说哥哥,你才刚刚工作,我不能乱花你的钱。”   “我以为他是好女孩。”陆霄越说心里越是委屈,说到性情深处,嘴一撇,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结果呢,等见了面,我一看他一米八多,比我高那么多,我就感觉到不对了,我以为认错人了,结果他竟然叫出了我游戏里的网名……”   “时恩,你说啊,你说这男的也不图我的钱,成天在游戏里骑在我头上喊哥哥好厉害,是个什么心理……戏弄我好玩吗?”   方时恩对于安慰人并没有什么经验,接过来酒杯,和陆霄喝了两杯,听他在动感的音乐和闪烁的灯光里讲述了他这段时间戛然而止,无疾而终的初恋故事。   这件事看起来给陆霄留下的阴影极大,方时恩这时候往自己的酒杯里加雪碧,感觉甜了一点儿,又继续喝,“我说什么,网恋不靠谱吧。”   他拍了拍趴在吧台桌子上的陆霄的背:“振作一点啊!”又跟陆霄絮絮叨叨讲:“而且谈恋爱又没有什么意思……”   方时恩从苏执聿如何说到做不到,如何欺骗辜负他的期望,到泡泡这欺软怕硬的狗竟然在苏执聿离开家后,在客厅的地毯上撒了一泡尿。   两人说了些近日愁绪,一时间有点儿丢不掉酒杯了。   方时恩对于这样的场合时并不陌生的,但是这几年和苏执聿生活太久,生活作息规律健康得不像话,鲜少出入这样的场所。   方时恩抬眼望去灯光五色的舞池,时间越来越晚,酒吧里的人比九点多时候人多了很多。   吧台上突然又被放了一杯颜色艳丽的鸡尾酒,方时恩讶异地看了一眼,用手遮住噪音对着陆霄的耳朵喊:“你到底点了多少酒啊,这月工资不要啦!”   陆霄摆摆手说:“我没点啊!”   喜这小领带的服务生微笑抬手示意方时恩往后看,告知他是隔壁桌的人请他的。   方时恩的模样比之二十一岁时褪去了一点青涩和稚气,眼神虽然还依旧天真,脸蛋儿身段儿出落到却是比之前更成熟,五官比之前更精致一些,一张比寻常人颜色嫣红的嘴唇更是使得这张精雕细琢脸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浓艳感。   后半夜,免费的果盘和酒水络绎不绝,方时恩不胜其烦,从孙知贤之后,方时恩对这样的“免费”一直心生警惕。   午夜场换了一个新dj,圣诞节的礼花从上而下炸开。   方时恩和陆霄两人干脆混进舞池,摆脱了外头那群前来搭讪的陌生人,里头群魔乱舞,到了凌晨一点半,两人才算是精疲力竭地从酒吧里走了出来。   “这都几点了。”方时恩掏出来手机,醉眼蒙眬想要看清楚,却发现点了屏幕几下,却依然不亮,他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关机了。”   陆霄这时候在酒吧门口的垃圾桶前正在吐,吐完了以后,听到方时恩说自己手机关机了,于是用手机叫车,准备先把方时恩送回去。   两个小酒鬼从电梯里出来,勾肩搭背的,不知道是谁架着谁。   “幸亏,幸亏你哥啊,他出差了,这样要不然……”   来到方时恩家门口,陆霄想到苏执聿那张惯常给人压迫感的冷峻面孔,他摇头晃脑地继续说:“明天我休息,咱明天接着玩咋样,去游戏厅?”   两人进门,方时恩晕晕乎乎,在黑暗中摸索开关的位置,将客厅的灯打开。   “咔嚓”一声后,方时恩和陆霄看到沙发上那个熟悉的而又可怕的身影时,同时发出来了一声惊叫。   苏执聿!   苏执聿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竟然在客厅里也不开灯,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坐在,盯着他们两个人,脸上表情阴沉,这场景给两人带来的惊吓,用恐怖片现场也不足以形容。   方时恩跟被吓掉了魂一样,立马酒也醒了大半。   陆霄本来就因为从酒吧出来的时候吐过,清醒过来许多,现在在苏执聿的目光下,突然人也站直了,搭在方时恩小肩膀头上的手也瞬间抽了回来。   陆霄干笑起来:“哥,你也在家呢,我跟方时恩在外面吃饭呢,没留意时间……你看看弄太晚了不是……我家里还有事呢,我先走了哈。”   陆霄一步步往后退去,一口一个大喘气,他看着方时恩在那里吓得呆站着,人都已经退到门口了,又强行给自己生出来一股义气,想到之前苏执聿对方时恩做过的事,于是临走了,又把着门框子,对苏执聿喊了一句:“家暴……家暴是违法行为!”   话音落下,苏执聿突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陆霄瞬间如一只被惊吓了的小狗一样,砰砰噔噔跑下了楼,连电梯都没乘。   苏执聿十点钟到家,回到家里看到漆黑一片,意识到方时恩没有在家。   这样的时间已经算很晚,苏执聿将打开手机,看到方时恩的位置,搜索发现方时恩去了酒吧。   “去哪了?”   方时恩一时间醉意尽褪,他磕磕绊绊说:“去陪陆霄吃饭……喝了点酒,他失恋了,我们多喝了点。”   直到这个时候方时恩还在对苏执聿撒谎,苏执聿脸上神情似笑非笑地继续问他:“那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方时恩根本没有听到苏执聿有给自己打电话,他解释道:“我手机静音了,后来没电关机了,我没发现。”   方时恩心虚不安地打量苏执聿的脸色,也知道自己这次回来太晚,在酒吧里因为音乐声音太大也没有听到苏执聿的电话,这可能会让回到家发现自己不在的苏执聿担心或者生气,但是他也实在是没有想到在外出差的苏执聿怎么会突然提前两天回来。   方时恩含糊不清地说:“太晚了,我们早点休息吧。”他说着,往卧室里走,很想要倒在床上装睡。   然而方时恩的脚步还是被拦住在了他进入主卧前。   “你觉得你这样就可以蒙混过关?”苏执聿脸色冰冷,他高大的身形阻挡住方时恩的步伐。   方时恩眼睛和苏执聿相触一瞬,撞上那完全暗下来的眼眸,感到一阵心惊,他强作镇定,面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我以后不会这么晚了,出门也会记得给手机充好电。”他喉咙无声地吞咽了一口口水,跟苏执聿讲:“对不起。”   苏执聿距离他很近,自上而下的,打量着他,看到方时恩额前有几分凌乱的发丝,歪斜的毛衣领口,身上还散发着酒精香水味和烟味混杂在一起的味道。   方时恩去酒吧干什么呢,什么样的酒吧,有地下赌场吗,他又玩麻将吗,就算没有在酒吧里待到一点多,能做什么呢,他喝很多酒吗,卡里到月底只剩那一点钱够他点几杯?他会再次来者不拒地喝别的男人送给他的免费的酒吗。   就像顾辛说的一样,方时恩长这样可以让很多人想要接近的一张脸,却总是不懂拒绝,总是贪得无厌。   方时恩很想回屋里去,站在门口在苏执聿这样的目光下,既害怕又紧张,“我都说了对不起了,还要怎么样?”   “脱衣服。”苏执聿嘴里突然吐出这样的字眼,   方时恩愣怔一瞬,大脑仿佛一时间没能接收到苏执聿在讲什么,他抬起眼睛,喃喃出声:“什么?”   苏执聿再次冰冷地出声:“我说让你把衣服脱了再进卧室。”   “我想回屋里脱,或者去浴室,我会去洗澡……”方时恩站在客厅的地板上,感觉到心底发凉,他进行很难堪的挣扎:“我困了,我现在想要回卧室睡觉。”   “别再让我重复!”苏执聿骤然抬声,他压抑了一晚上的怒火几乎要忍不住爆发出来,他不明白方时恩为什么是这样的难教养,好像一个看不住,就会做出来这样对自己不负责对家庭不负责的事情,苏执聿很快想到自己的前几次出差,那个时候因为认为生病的方时恩根本没有办法脱离自己去人多的地方,才会这样掉以轻心,或许在之前苏执聿很多次出差的时候,方时恩都这样在外面玩得不亦乐乎。   在苏执聿走之前故意发脾气也可能不是单纯地不希望苏执聿离开,只是在假装在乎地演戏。   看到方时恩站在那里,手垂在双腿两侧,用力攥成拳头,整个人紧绷得发抖,一双眼睛通红,却还是迟迟不动作。   因为苏执聿太久没有对方时恩发过脾气,也没有教训过他,导致方时恩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被惯坏了。   “是要我帮你吗?”苏执聿突然抬起手,朝方时恩伸去。   方时恩却骤然像是当头挨了一棍那样,惊恐地朝后退了一步,好像以为苏执聿要打他,他看着已经完全陌生的苏执聿,看到对方像是变了一个人的可怖样子,再也坚持不住那样,颤着手去脱自己的外套:“我自己……我自己脱。”   方时恩把衣服一件件脱下来,苏执聿就站在那里目光冷漠地看着他。   等方时恩脱到最后,还剩下一件小裤衩,客厅里就算是开了地暖,在这样的冬天他与空气接触的肌肤上还是控制不住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没有说要停。”苏执聿好像变身成一个没有心脏的冷血动物。   方时恩像是扯下最后一点儿尊严那样,一咬牙将小裤扯了下来。   一切好像回到重回新认识的时候,方时恩又重新变回一件任由苏执聿把玩估价的商品。   方时恩看到苏执聿朝自己伸出手,然后顺着脊背往下摸。   方时恩一闭眼,眼泪最终还是屈辱地流了下来。   苏执聿在检查自己。   方时恩看到苏执聿没有一丝一毫温度的眼神。   在苏执聿的手来到下面时,方时恩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崩溃地对他喊:“你不能这样,这样对我!”苏执聿这样的举动让他感到异常屈辱,他胸口剧烈起伏起来:“我不是你的宠物,又或者你的什么附属品,我有权利……我有权利……”方时恩突然泣不成声起来,因为他到最后也没能说出口,他到底有权利在苏执聿面前做什么。   因为他发现他在苏执聿面前一直以来就这样没有任何权利,苏执聿对他的纵容不过是像给宠物划分的撒欢场地,一旦方时恩越线,苏执聿就会立即恢复从前的可怕的样子,会毫不留情对方时恩做出很多残忍的事。   可能丢掉,也可能惩罚。   听到方时恩讲这样的话,已经检查完毕方时恩的身体的苏执聿收回手来,他心里怒意还未消,面上却是丝毫不显,语气轻蔑地问方时恩:“是吗?”   苏执聿弯下腰,贴近方时恩,高挺的鼻尖微凉贴近方时恩的脸庞,他黑沉沉的眸子像幽暗的密不透光的海底,没有温度又危险,他轻声又问:“你不是吗?” 第54章   这一晚,不知道是到了凌晨几点。   苏执聿可能睡得很浅,又或者是根本就没有睡着。   他听到旁边发出来的那些很压抑的,细微的哽咽声还依旧没有停止。   方时恩竟然还在哭,这样的哭法不一样,以往方时恩总是故意对苏执聿哭得很惨,以眼泪作为博取苏执聿同情,又或者让步的武器。   但是这一次,方时恩这样默不作声的流泪,又没有提要求,这大概是真伤心。   苏执聿很想置之不理,但是方时恩这样很明显会影响他睡觉。   苏执聿伸手摸出来手机,看到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三点半。   什么样的人能哭这样的时长,苏执聿不知道这样下去方时恩会不会把自己身体里的水分流干。   “啪嗒”一声,是苏执聿从黑暗坐起了身,抬手按开了床头灯。   他的脸色说不上太好,像是很烦躁,又像是强行压抑着什么情绪,他对还依旧缩在被窝儿里小声抽泣的方时恩说道:“有完没完!?”   方时恩听到声响,先是吓得身子一抖,而后一双哭得快要睁不开的眼睛望向看起来对自己没有丝毫愧疚的苏执聿,他哭着说:“分手!”   好像只要对方时恩稍微好一点,他就会摆不清楚自己的位置,尾巴翘上天还要做出来一些在危险边缘徘徊的蠢事。   苏执聿闻言,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话,“分手?”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他不知道方时恩到底在说什么傻话,他们之间有谈过恋爱吗,还要分手,好像因为时间过去足够久,让记性很差的方时恩已经完全遗忘离开苏执聿这个人自己会活成什么鬼样子。   方时恩可能已经昏了头,苏执聿对于他这句毫无分量的话充耳不闻,又问方时恩:“你到底有什么好委屈?你今天晚上出去做了什么,玩到几点才回家,我不应该生气吗?”   方时恩知道自己确实回来太晚,但是他又不知道苏执聿会提前回来:“我只是出去和陆霄玩,就算是我回来很晚做错事,你又凭什么这样对我?”   苏执聿冷冷地看着不知悔改还在这里无理取闹的方时恩,没有再继续进行无用的责问,只是陈述事实一样讲:“陆霄只会带坏你。”   苏执聿这话讲得已经很有所保留,他知道陆霄在方时恩的世界里意义非凡,因为方时恩自己不够强大,不像苏执聿一样,没有朋友也一样能够自己活得很好。   但是方时恩的缺点太多了,不够坚强很脆弱只是他其中一个。   苏执聿至今为止没有强硬地要求方时恩将陆霄驱赶出生活,并不是因为觉得陆霄够格,不过是因为陆霄一直以来给方时恩带来的危害性被苏执聿判定为微坏。   “陆霄怎么带坏我了!?你凭什么这么说他!”方时恩没有想到苏执聿攻击完自己还不够还要攻击他为数不多的朋友,用很沙哑的嗓子对苏执聿哭吼:“是你自己先答应我,带我去旅行,你自己出尔反尔!我又有什么错?你只在乎你自己!你只在乎你的工作!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我,因为你不在我才和陆霄出去玩!”   苏执聿感到头痛欲裂,但是在方时恩这里向来言出必行的苏执聿在这件事确实是承诺过却没有做到,但是这样的时刻,因为心里还在怄气,也根本不愿意哄,只是冷哼一声:“你是小孩子吗?答应你带你出去玩没有做到你就要这样?”   “那你一开始就不要答应啊!”   苏执聿继续说:“你和我保证答应过我多少次没有做到,一而再再而三地撒谎,我只有这一次你就要这样哭闹不止?”   方时恩哭得说不清楚话,想到苏执聿这一晚对自己做出来的羞辱,想要细数苏执聿对自己犯下的滔天罪行一样:“你还……你还那样…你用手…”   苏执聿发现方时恩比之前哭得更狠,好像喘不过来气。   他不理解为什么一直以来表现得都很低自尊的方时恩会对此耿耿于怀。   可能因为苏执聿也自觉今夜对方时恩的做出来的事有点出格,并且也检查过方时恩的身体,得到了对方并没有出轨的答案。   于是苏执聿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算是缓和了一点语气,又很卑鄙地说:“我用手碰你怎么了?”   他装模作样的,故作自然地说:“不是更过分的也用过很多次吗?”   这样讲,好像是浑身上下不知道被苏执聿碰过多少遍的方时恩故意矫情了,但是方时恩知道自己经历的不只是这样,但是是什么样呢?   方时恩愚笨又哭蒙了的大脑没有办法很好地描述出来,苏执聿让他脱光衣服检查这件事带给他的伤害,绝不仅仅只是用手碰他这样简单。   苏执聿故意把这件事做色情的曲解,轻描淡写地说:“你身上是我哪里没有碰过的吗?”   蹙眉看方时恩的眼神好像在说方时恩这样真的很不懂事。   方时恩知道不对,但是他张了张嘴:“可是……可是……”他连说了好几个可是,他贫瘠的大脑里无法思索出来具体的词汇来表达他,感受到的伤害。   窗外这时候突然响起来雨滴敲打窗户的声音,这次是真的在下雨。   苏执聿不知道这样下去方时恩会不会要闹到天亮,又在听到雨声的时候发现方时恩身体明显地一颤,一双红肿的眼睛也骤然紧缩一瞬。   “好了。”苏执聿脸上神色收敛,朝他伸出手,“过来我抱。”   苏执聿看到方时恩睡得距离自己很远,几乎是紧紧贴着床沿,脸边的被子已经被他哭得湿透,他蒙住脸这样看起来很容易窒息。   方时恩却摇了摇头,拒绝了苏执聿,说什么也不肯挪动,在那里缩着脑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张脸已经红得不正常。   苏执聿怕他贸然伸手拽他,已经情绪崩溃的方时恩被吓到,摔下床去,于是那只胳膊僵在半空,停顿一会儿后,苏执聿收了回来,他好像很无所谓地说:“那你不要后悔。”他看了无动于衷只顾沉浸在自己幼稚的悲伤世界的方时恩,嘴里毫不留情:“最好以后都别让我抱。”   苏执聿说完这一句,伸手按掉了床头灯,躺下来继续睡起来。   苏执聿对他置之不理,方时恩的哭声渐渐微弱,可能是彻底哭累了,大概二十多分钟过去后,苏执聿听到方时恩的哭声终于止住。   房间里陷入一片静默,只能听得到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苏执聿终于看到方时恩从被窝里半撑起来身子,水盈润过的眼睛在黑暗里散发着微微的光亮,苏执聿发现方时恩在观察了自己。   过了一会儿,可能是确定眼睛只露出来一道缝隙,呼吸平稳的苏执聿已经睡着,然抬后起来胳膊,用手背将眼泪擦干净了。   方时恩拱起来身子,动作轻轻地从自己的那边爬了过来,钻到了苏执聿怀里。   苏执聿感觉到方时恩温热潮湿的脸颊,贴到了他的胸口位置。   只是这轻轻一贴,苏执聿心头像是被谁拿了个小锤子敲了个窟窿,郁气散了一半,方时恩有诸多的不好,可是苏执聿也不得不承认,方时恩比从前已经乖很多。   就算记性不好,也有记得苏执聿对他说,不哭就抱,于是擦干眼泪,停止哭泣的时候才敢过来。 第55章   苏执聿看着窗边天色渐亮,听到方时恩的呼吸声变得不复之前的平稳和急促。   六点钟苏执聿从床上起来,拧开床头灯,伸手摸方时恩红扑扑的脸颊,入手的温度告诉他,方时恩果然不出预料地起了低烧。   苏执聿在很久之前就想到过,方时恩这样猫崽子一样的身体,可能是因为小时候营养不良根基没有打好,长大后才会像现在这样。   苏执聿起床找退烧贴,揭开包装贴到了方时恩的额头上。   方时恩的眼睛红肿紧紧闭着,在睡梦里眉头还紧紧蹙着,不知道是低烧带来的不适还是梦里没有梦到好事。   苏执聿从卧室里走出来,走到门口弯腰将方时恩昨夜脱到地上的沾满了烟酒味的衣服捡起来,丢到洗衣机里去。   苏执聿回到厨房做饭,煮简单的粥,炖了鸡蛋羹。   七点半,苏执聿将鸡蛋羹端到卧室里去,看到方时恩已经半坐起来,醒了过来,头发乱糟糟的,一双眼虽然睁开,但是还是很迷茫,看到苏执聿推门进来,脸色明显地一变。   苏执聿没什么表情地走过去,坐到了床边,把手里的碗放在床头柜上,然后看着方时恩额头上的退热贴另外半边有点儿要掉不掉的意思,于是想要伸手帮他重新贴好。   然而苏执聿才刚刚一朝方时恩伸手,方时恩的整个人就非常明显地往后一缩,眼神也很警惕和一些苏执聿不能确认的东西,像是害怕,又像是厌恶。   跟方时恩这样的眼神对视上一瞬,苏执聿心里莫名一闷,他的手僵硬在半空,停顿了一下,苏执才重新恢复了表情。   他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说:“既然醒了,你自己起来洗漱后,把饭吃了吧。”   苏执聿明显想要对于昨晚的事情翻篇,但是方时恩却并不买账,可能是因为生病,心绪变得更加脆弱的方时恩一听到苏执聿讲话就立即又红了眼眶子,他眼睛看了苏执聿一眼,嘴唇很倔强地抿着,和苏执聿说:“我不吃。”   苏执聿也有点烦躁:“不吃饿死。”   方时恩听到苏执聿这样寸步不让的话,情绪崩溃地带着哭腔突然喊:“我恨你,你只会虐待我!我永远恨你!”   苏执聿看方时恩骤然崩溃的表情,听到他这样刺耳的话语。   无论如何,苏执聿都没有想到过,对方时恩付出了这么多的自己,在听到方时恩感恩戴德地对自己说“永远爱你”之前却先听到了他在这里泪眼纵横的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伤害那样对自己说什么永远恨。   到底是为什么呢,难道方时恩就真的是这样天生养不熟的货色?   苏执聿一张脸越来越冷,可是此时的方时恩又重新钻回被窝儿里,像是重新缩回壳。   苏执聿看了一眼窗外,窗外雨停了,于是方时恩对自己用完就丢了,对自己毫不在乎地说出来这些尖锐刺耳的话。   苏执聿的手机振动起来,他走出来接听电话,听到是他出差时随行的同事。   苏执聿昨天是提前赶了回来,他认为合同的具体条款已经一一敲定,后续的收尾随行的同事也完全有能力应对,没想到这个时候接到部分条款信息遗漏的问题,继续苏执聿将备份重新调整发送。   与普越的合作项目是创谊的今年的重头戏,苏执聿必须交上去一个完美的答卷,才可以令胡跃春名正言顺地让自己彻底顶替掉刘达亦的位置。   苏执聿离开前,看到方时恩躺在床上,眼睛盯着自己,却又在自己看过去的时候很快移开。   看起来身体不舒服又伤心欲绝的方时恩很需要苏执聿,又很讨厌苏执聿。   苏执聿最后看了他一眼,还是离开,语气生硬地说,“我已经帮你和你们店长请过假,你好好休息,别再胡思乱想。”   苏执聿回到公司里,把合同备份发送给过去,接过助理送来的咖啡。   在创谊公司的高层,苏执聿在办公室里,调取家里的视频录像,看到方时恩在自己离开之后从卧室里出来,略过厨房里已经温好的早餐,看起来很憔悴,失魂落魄地走到饮水机旁接水。   刚喝了一口下去,他就整张脸皱起来,看起来极为不适地捂着肚子,然后奔向了卫生间,过去的途中还把脑门儿上的退热贴跑掉了。   苏执聿听到方时恩呕吐的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动静消失,苏执聿看不到卫生间的画面,在这样长久的静默里,情绪也逐渐起了变化,方时恩昨天喝了那么多酒,又在发烧,会不会在卫生间因为没有苏执聿的照顾而晕倒?   好在苏执聿伸手想要打一通方时恩的电话时,终于听到马桶抽水的声音。   三分钟后,终于看到面色苍白的方时恩脚步虚浮地从卫生间走出来。   苏执聿看着家里卧室重新关上的门,然后手里鼠标移动,调取出来家中在他此前出差时的视频录像,将进度拉在方时恩每天下班的时间前后。   苏执聿真一帧一帧仔细查看,发现在此之前方时恩每次都在八点四十前到家,八点半是他晚班下班的时间点。   方时恩到家之后会把厚重的外套脱掉,摸一会儿泡泡,又会打开电视看自己常追的综艺节目。   因为天气变得寒冷,进入冬季之后,方时恩就很少再骑小电动车,因为滋美鑫距离他们家确实很近,方时恩都选择步行上下班。   而后,苏执聿很快发现,方时恩坐在沙发上一边摸着狗脑袋一边看电视时,随着时间推移,偶然会像是听到什么声音那样,从沙发上弹起来,跑到窗户口,往下望一眼。   苏执聿意识到他可能是在看是不是自己的车回来了。   方时恩一个人在家里的时候是这样的孤独,每天会有两三次的这样的举动,伸着脑袋往窗户外望完,或失望地又或者欣喜地从窗口回来。   好像没有苏执聿的陪伴,每天饭也会食不下咽。   一连很多天,苏执聿看到方时恩一个人在家里,单调地重复来往窗口探望的动作,在他出差的日子里,深更半夜里出来翻找助眠药。   好像直到此刻,苏执聿才意识到,自己不愿意空出时间陪伴方时恩又故意想要把他和别人阻隔开的做法是怎样的残忍。   毕竟方时恩是很脆弱的,没有办法靠自己就可以独自生活的人,   方时恩在哪里,苏执聿随时随刻都可以从手机上查看到,可以从家里的视频录像里看到他,但是方时恩想要见到苏执聿,唯一能做的只能是等待,听取窗户外的汽车发动机驶过的声音,像在探听某种苏执聿归来的讯号。   时间是最公平,最不分贵贱高低的,无论是花草树木,还是鸟语虫兽,又或者自以为聪明又或者天生笨拙的人,它都给予二十四个小时。   苏执聿的二十四个小时里大概有十四个小时在忙工作,剩下的十个小时还要分掉一半给睡眠,而方时恩只可怜地得到苏执聿的四五个小时。   尽管苏执聿对于方时恩有诸多的阴暗想法,比如希望方时恩只和自己说话,只和自己笑,只和自己做亲密的接触,但是又心知肚明这些想法是没有办法付诸实现的,法律也不会允许。   可却还是在偶然得知陆霄的休息日是在周五和周四的时候,苏执聿便故意将方时恩的休息日安排了与陆霄错开的时间,以减少陆霄会带着方时恩瞎胡混的可能。   但是苏执聿自己也是鲜少拥有完整的周末的,能够陪伴方时恩出去玩的时间少之又少。可是苏执聿又是这样自私的,不愿意陪伴,又不愿意别人占据方时恩的时间,宁愿方时恩空白等待,也不愿意方时恩在旁人身上寻得半点儿欢愉慰藉。   苏执聿看完这段时间的录像,也终于确定方时恩没有做出过背叛自己的事情。   情绪冷静下来,想到昨天自己为什么会发那样大的火,无非是因为他对方时恩没有办法信任,又被顾辛突然点破一些事情。   从前的方时恩很糟糕,好像除了自己不会有人会接手这种麻烦精,可是如今的方时恩每天按时上下班,这个月甚至做到满勤和不迟到,好像是有点儿从天真愚蠢小假花,摇身一变成为了艰苦励志小白花的意思了。   这很难保证不会有一些心怀不轨的人看到方时恩时不会被吸引。   如果苏执聿没有办法做到合格伴侣应该给予的陪伴,又要限制方时恩,方时恩会不会真的在某一天,经不住诱惑投入他人的怀抱?   “嘀嘀嘀,呼叫小方,收到请回复,嘀嘀。”   陆霄的消息弹窗出来,方时恩回复“?”。   “确认状态,安全存活,over。”   方时恩“陆霄,我的身体虽然毫发无伤,但是我心灵上遭受严厉的殴打。”   “怎么了?”   “他羞辱我,他不正常,他疑心病,”方时恩说:“他怀疑我偷人!”   方时恩悲愤不已:“为了打我个措手不及,他还故意告诉我要出差一周,结果提前回来诈我!”   陆霄闻言,回复说:“妈的,跟他离婚!”   一个下午,方时恩拖着病中的身体和陆霄说了一下午苏执聿的坏话,期间在陆霄的帮助下,找到一篇标题名为“那名疑心病的丈夫”的短篇文章。   方时恩阅读发现,故事里讲述了一名总是怀疑妻子出轨的男人,因为巨大的疑心,为了试探妻子到底会不会出轨,分饰两角,一边扮演尽职的丈夫,一边在外面用别的身份勾引自己的妻子的故事,故事的结局并不美好,这件事被妻子发现后,他落得了个妻离子散的下场。   方时恩看着这十分具有警醒意义的故事,看完后,立即转发给了苏执聿,希望他及时改正。并且对昨天对自己犯下的罪行郑重道歉。   下午五点半,方时恩突然听到了泡泡小爪子在地板上嗒嗒嗒跑的声响,然后是客厅门开开的声音。   苏执聿回来了。   苏执聿走到卧室门口,拧了一下门,发现门被方时恩从里面锁上了。   苏执聿闭了闭眼,感觉到方时恩没完没了的同时,又回忆起来早上他朝方时恩伸手时,方时恩看向自己的眼神,那种让他心口一闷的眼神。   苏执聿再怎样自以为是,也终于意识到,在“伤害”这件事上,不管是怎样的避重就轻,想要一笔带过,玩文字游戏,但是其实并不存在什么真正意义上的聪明手法。   就好比捅了一刀之后,凭借语言说服对方,这其实捅你的是一把玩具刀,对方就算是迫于不善言辞,被说服,却还是会在低头看到自己血淋淋的伤口时崩溃。   很多时候,苏执聿感觉自己拿方时恩很没有办法,比如生气发火故意说难听的话,只是希望方时恩长教训,以后做合乎自己心意的事,而不是对苏执聿哭泣,生病,对苏执聿说恨。   苏执聿敲了敲门,突然说:“对不起好吗,我和你道歉,我不应该那么说你。”   听到苏执聿道歉,里头的方时恩过了很久,才慢吞吞从床上下来拉开了门。   门敞开一道缝隙,方时恩一张小脸从缝隙里张望,看到苏执聿的身影,又故意板着脸说:“我没有办法轻易原谅你。”   苏执聿轻声问:“那要怎样才能原谅?”   过了一会儿,苏执聿才看到方时恩泛红的一张脸,然后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从门缝里递给苏执聿自己的手机。   苏执聿低头看一眼被他攥在手里的手机屏幕,看到是方时恩的购物车页面。   苏执聿没有说话,接过来,又拿出来自己的手机,三两下帮他清空后,又将手机还给方时恩。   方时恩收到自己的手机后,突然“叮”的一声,手机上方又发送出来一条航班信息,是在元旦前一日起飞。   方时恩抬眼望了苏执聿。   苏执聿说:“不是不陪你去,只是改了一下时间。”   晚上,方时恩故作淡定地吃饭,又时不时打量突然回心转意的苏执聿,方时恩想,他肯定是看完了自己分享给他的那篇文章,才幡然悔悟,痛改前非。   方时恩的情绪总是来去匆匆的,说永远恨苏执聿,其实也没有记恨很久过,夜晚两人躺到一张床上,在苏执聿在床上看书时,他玩手机时发现他没有收到回程的航班信息,于是又故意试探:“是玩三天吗?”一般来说苏执聿节假日很难休完全。   苏执聿垂着眼皮说:“你想玩几天都可以。”   方时恩看起来并不太相信,又问:“四天也行?”   苏执聿:“嗯。”了一声。   “五天呢?”方时恩问出口的时候都开始感觉自己有些过分。   苏执聿将手里的那本《家庭婚姻经营手册》合上,然后转头看向睁大着双眼瞅着自己,好像是在估量是否能够再继续得寸进尺的方时恩,将手里的书放在床头柜上。   “我不是说了吗?几天都可以。”   方时恩这时候脸上终于不再克制,坦然露出中彩票一样的欣喜,欢天喜地在被窝里蹬了一下腿,但是他很快就又想到了什么:“可是店长可能不会同意给我批这么久的假。”   苏执聿眼神微妙地变化,没有想到方时恩会真的在乎这一份工作,他顿了顿,而后说:“是吗,你前段时间都没有再迟到,表现这样好,你好好和店长讲,我想他不会为难你。”   这一年的末尾,苏执聿终于实现承诺,带方时恩飞离燕塘市,以今年以来最高的价格买入去往欧洲的机票,带方时恩飞离燕塘市。   在乘坐飞机的时刻,苏执聿望着窗外掠过的白云,身旁的方时恩吃饱喝足后又一歪脑袋正在呼呼大睡。   苏执聿看着方时恩依旧稚嫩的脸庞,神思飘忽地想到方时恩那天被自己伤害后的方时恩跟自己说分手,可能也是以为是在和自己恋爱。   如果苏执聿不能带方时恩去乘坐他心心念念,带有一同乘坐过的情侣会恩爱一生的传闻的巨型摩天轮的话,这对家庭的稳定是有很不利的影响的,而且天真的方时恩向往和总在包容他的苏执聿恩爱一生,是情有可原,是不应该被拒绝的愿望。 第56章   飞机抵达的第三天夜晚。   方时恩在苏执聿的陪同下,排了长达两个小时的队,终于如愿以偿地乘坐上了可以俯览整个城市夜景的巨型摩天轮。   摩天轮旋转的速度比步行还要缓慢,窗外是灯光闪烁的城市,夜晚烟花不断,城市里有很多人齐聚街头庆祝,空气里弥漫着新的一年开始的欢乐气氛。   方时恩坐在苏执聿身边,先是趴在窗户上看了一会儿,然后就像是安静不了一秒那样,拿出来手机“咔嚓咔嚓”狂拍一通,拍完夜景又开始找角度拍自己。   苏执聿漫不经心地瞥过一眼,看到方时恩将手机高高举起,以一个非常的刁钻的,体现不出来自己真实样貌一半水平的角度,按下拍摄按钮。   是个过度美颜后,眼睛变得更加不成比例的大,嘴唇嫣红,脸色磨皮到和白墙一样没有血色的模样。   苏执聿没理会他,看到他在一旁把自己拍得跟个小鬼似的,自己还在那抱着手机欣赏个没完,感觉自己可美呢。   终于,等方时恩找个各种角度给自己拍完,又开始将目光转移到了苏执聿身上。   “哎。”方时恩用胳膊肘轻轻碰了苏执聿一下,又叫他:“执聿哥。”   苏执聿原本望向玻璃窗外风景的视线收回,看到举到自己面前的,方时恩半弯曲起来的手,看了一会儿,才认出来那是做出来半颗心等待苏执聿拼凑完整的手势。   苏执聿面无表情地说:“这很无聊。”   方时恩总是这样,爱让苏执聿做出来一些很不符合身份的事情。   话音落下,苏执聿又被方时恩的胳膊肘杵了一下:“哎呀,快点嘛。”   摩天轮已经走完三分之二,再等一会儿他们就要下来了。   苏执聿看起来像是很不情愿,但是最后还是伸出了手,比出来和方时恩同样的手势,准确无误地和方时恩的那半颗心拼凑到了一起。   方时恩按下快门,手机里的画面定格,苏执聿的手比方时恩大一圈,比出来的那半颗心也比方时恩的那一半更大更饱满一些,看起来好像是一个左半边心比右半边心发育得更好的心。   拍完,苏执聿听到方时恩嘟囔:“我手都酸啦……”   两人到凌晨才回到酒店,平层套房里,苏执聿抱着方时恩接细细密密的吻,因为明天白天还有行程,只做了一次,苏执聿就让方时恩休息了。   在这五天里,苏执聿按照方时恩从网上找来的网红旅行路线,带着他游览了一遍,方时恩留下珍贵影像近一千张,苏执聿在此期间担任他的方时恩的翻译,导游,买单人。   可能因为是在异国他乡,看起来已经如常人无二的方时恩虽然一路上叽叽喳喳,对很多东西都感到好奇,但是一路上都紧紧抓着苏执聿的手,像一只又粘人又想飞走的鸟。   到临回程的前一天夜里,方时恩窝在床上p图,要想在一千多张图里挑选出来九张,对他来说是一项很难轻易搞定的大工程。   苏执聿没有去打扰他,在房间的沙发那里坐着回复邮件。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苏执聿将工作相关的页面关闭,抬头望了一眼床上,然后用手机点进了自己微博里的最近访问。   方时恩的九宫格已经发了,九张图片里面中间的是那张发育的有点不协调的心,别的图就是一些风景照和出入高端酒店餐厅的美食照,配上的文字是“第三年。”   微博发布没多久,下面就开始出现了一些评论和赞,苏执聿已经为方时恩的微博账号长期续费。   苏执聿浏览完他的照片,在方时恩的主页发现他这个账号的粉丝除去他帮忙买的那些,也逐渐有了一些真的粉丝,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涨起来的。   苏执聿看完后滑出来,却没有想到,看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小心碰到,在那条最新发布的“第三年”的微博上点了一个赞。   没等苏执聿想好是取消赞还是直接退出,毕竟这么多赞里多他一个也不见得会引起方时恩的注意,却在下一秒看到他的微博消息栏亮起来消息提醒。   方时恩的私信发来“变态!视奸我是不是?”   苏执聿眼皮一跳,还没等做出来回应,就发现方时恩把自己拉黑了。   翌日一早,两人回到国内,苏执聿马不停蹄回到公司。   任谁也没有想到苏执聿会在这样即将升迁的关口提出辞职,要离开创谊。   这件事的风声一经漏出,公司上下都非常吃惊,都以为苏执聿被别的公司用高薪挖走了,又纷纷猜测是谁开出了怎样的天价。   胡跃春这之前曾极力挽留,以为是苏执聿不满自己对刘达亦太过优柔寡断,又提出如果苏执聿真的着急,在农历新年前,燕塘创谊新的人事调动报告可以出现在全体员工的邮箱。   但是苏执聿语言上虽然谦和,却又态度很坚决地回绝。   辞去在创谊的职务并不是临时起意,是苏执聿权衡过做的决定。   他目前所有的积蓄来看,交给他的职业经理人每年能够赚取的资金足够覆盖他和方时恩的整年的日常开销。   胡跃春人还年轻四十多岁,正是极力想要矿长公司规模的,苏执聿如果真的如计划升至刘达亦的位置,他能想象,那几乎是一个全年无休的位置。   如果工作是为了家庭生活,就算是方时恩花钱不知收敛,愿望成串,苏执聿的钱也已经多到可以为他买足够多的名牌包挂满他的四肢。   苏执聿是一个从不给任何人添麻烦的人,在离开创意之前,他非常负责地为公司与普越的合作方案收了一个非常完美的尾,将手头的工作一一交接完毕,在月底才算是彻底完成离职。   方时恩是在一个周末,发现了苏执聿辞职这件事的。   那天是苏执聿要带方时恩去那家心理诊疗诊断中心的时间,方时恩这两年来虽然药已经减到不剩什么了,但是这样的心理疏导还是每周都来做。   方时恩和医生都已经是老熟人,闲聊了一些近况和心情之后,方时恩就离开了诊疗室。   方时恩和医生只聊了半个小时,苏执聿却在他出来之后,进去了近一个小时才出来,左右方时恩自己感觉最近状态没有出过什么差错,不然真的以为自己有什么严重的病症出现,苏执聿才会和医生沟通这么长时间。   从心理诊疗中心回来后,苏执聿没有去上班,方时恩还惊奇于他临近年关按往年惯例该是加班加到不着家的时候,却没有想到苏执聿竟然看起来不紧不慢。   等方时恩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口,才得知苏执聿已经离职的消息。   苏执聿辞职之后各方投来的橄榄枝并不少,他这时候还在按照自己的条件筛选燕塘市的公司。   这日,苏执聿在面试完公司回来的路上,突然电话响起,他拿出来手机发现是滋美鑫店长的来电。   “怎么了?”   对面传来非常焦急为难的声音:“老板啊,那个方时恩,方时恩不知道怎么看到了别的员工的工资条了,他发现了别的员工工资都是七千五,只有他是五千五的事情了。”   苏执聿闻言止不住皱眉,这时候再去追究店长的失误也没有了意义,于是又问:“他找你了?怎么说的?”   店长心虚地说:“他说要我把之前少的那部分补给他,不然他就要去别的店工作,不在这里了。”   “老板……小方虽然看起来并不是特别聪明,但是毕竟智力上不存在问题,燕塘市的蛋糕师傅普遍什么价位,他万一去别处打听,到时候也是隐瞒不住的。”   店长虽然一时不慎,闯下大祸,但是心里却一直觉得这古怪的老板对待自己的弟弟撒这样的谎,也根本不是长久之计,早晚都会露馅。   苏执聿深深吐出来一口气,最后握着手机说:“算了,这件事我自己想办法,按照他说的,把之前的钱全部补给他,另外下个月把他的工资按同事的数额调整。”   晚上八点三十五,下班回来的方时恩看到在家里已经将饭煮好的苏执聿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   方时恩换掉鞋子,又去卧室换睡衣,出来走到桌边坐下吃饭。   晚饭后,方时恩突然被苏执聿叫住。   “方时恩,我有事要和你说。”   方时恩闻言停住走向电视机的步伐,转头望向苏执聿,问他:“怎么了?”   苏执聿面不改色地编造谎话:“我辞职的事你也知道了,就算是再就业也极大可能会降薪,这套房子的房贷还没有还完,我需要一些你的帮助。”   方时恩闻言一愣,好像从未想象过有一天苏执聿也会需要方时恩一样,更别提帮助,苏执聿看起来是不需要任何人的。   说不清楚心思的,方时恩试探问:“需要多少?”   苏执聿说:“两千。”   方时恩感到眼前一黑,疑心苏执聿是在公司捅了什么天大的篓子,被人家辞退又讹了一笔,才会这样需要方时恩的两千块。   看到方时恩面色产生一些莫名其妙的变化,并且张了两次嘴又合上,欲言又止的样子,苏执聿叹了口气,他想到方时恩应该不会轻易让出一部分自己的零花钱。   想了想,苏执聿虽然对方时恩的道德水平很没有信心,但是还是尝试了一次道德绑架:“时恩,如果不是因为要陪你去坐摩天轮,我也不会离职,你知道的,年关的假总不会那么好请。”   方时恩并不认为苏执聿辞职是自己的错,但是在看向苏执聿的时候,看到他就算是请求方时恩的帮助模样看起来还是很冷淡,很不可一世一样,跟方时恩讲这些话也很像是在指责是方时恩的任性才造成这一切。   虽然方时恩烤面包挤奶油挣钱并不容易,但是想到苏执聿现在可是没有工作的,家里只有自己在挣钱,这让方时恩感觉自己的身影在一瞬间高大了起来,而且如果真的需要方时恩也帮助还房贷,那么以后他们吵架,苏执聿就没有资格让自己滚出这套房子,这毕竟是有方时恩出力赞助的房子。   这样一想,方时恩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苏执聿似乎没有想到方时恩会这样轻易答应,以至于他后面想的数十条舒服的话术又统统咽下。   方时恩想到他今天追讨工资的事情,又在一下班的时候得到店长回复,可以补给他之前缺少的工资的事情。   这样一来,连上年底的奖金,方时恩很快就要摇身一变成为万元户了。   万元户方时恩对这区区两千元是很不在乎的大手一挥,自觉自己尽显慷慨姿态:“我每个月会转给你两千的。”他有点儿得意洋洋,抬着下巴尖说:“我马上就要涨工资了。”   方时恩回到沙发上,也不再淑女坐了,四仰八叉地坐在沙发上,纤细的胳膊搭在沙发背上,腿也岔开着,想到之前苏执聿对待自己的种种,总是和自己甩脸色,让自己讨好他。   方时恩像是刚任职了一家之主那样,故意想要使唤苏执聿一下,想要摆一下威风,但是最好还是不要让苏执聿做太多事,万一真的生气就不好了,于是想了想,方时恩便对苏执聿命令道:“我渴了。”   他想,让苏执聿给自己倒杯水好了。   话说完,方时恩转头看向苏执聿发现苏执聿在自己答应了帮忙还房贷之后,已经回到餐桌上在收拾餐桌。   方时恩看着苏执聿伸手将碗摞在一起,一阵愣然,突然发现自己使唤苏执聿是很没有必要的,因为这个家的大部分家务都是苏执聿在做。   方时恩脸上显露出来和从前发现家里住的这栋楼他们家的上方位置并没有空调外机时一样的茫然神色。   苏执聿虽然有很多不好,但是其实也已经默默付出过很多,很多次也表现得好像很在乎方时恩。方时恩过很多年讨好苏执聿的日子,但是骄傲的苏执聿还是第一次向方时恩做请求,可能并没有什么经验,方时恩也不应该这么过激。   方时恩心头滋味莫名,他想如果苏执聿再要求的话,他可以把他剩余的工资再交付一半给他。   苏执聿抬头看到方时恩整个人在沙发上摊饼一样敞开,又望着自己说渴什么的,他看一眼,低头将碗放到了桌上。   他像是想要批评,可是语气却不太像,有些古怪对着方时恩说:“你干什么?我碗还没有放好。”   话音落下,苏执聿又看了一眼外面黑下来的天色,他将碗放下,去厨房洗了手,然后朝方时恩走去,好像拿总在痴缠自己的方时恩也没有办法,“如果你很想的话,那好吧。” 第57章   春节前,方时恩和陆霄两人行走在超市里,进行采购。   两人身前的小推车里已经塞了满满一堆膨化食品,陆霄是为晚上的高铁做准备,高铁时长四小时,他想要买一些吃的在路途上充饥。   方时恩走在家用区,表示说家里的拖鞋需要换了,弯腰选取了两双拖鞋放进去,结果快要走到结账的地方时,他们路过促销区。方时恩路过瞅两眼一大堆卡通棉绒拖鞋,就又有点儿挪不动脚了。   “唉,算了。”方时恩叹了口气,然后把购物车里的拖鞋又捡了出来,在五十元两双的拖鞋促销区,挑拣起来。   陆霄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你什么时候这么节俭了。”   突然勤俭持家起来的方时恩瞥了陆霄一眼,看到对方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知人间疾苦的样子又唉声叹气起来:“唉,你不知道,就那个……我哥,他现在待业在家,这个家现在全靠我一个人支撑。”   “真的假的。”陆霄狐疑不已,跟方时恩认识以来也不少出入翠湖宛小区,了解到苏执聿是创友谊公司的高管之后,对苏执聿崇之又敬,以他在互联网上了解到苏执聿这个职位的年薪应该是千万起步,就算是现在辞职不干,也不至于像方时恩所说的那样吧。   面试完最后一个公司,苏执聿提着蛋糕回到家里。   进门要换鞋的时候立马看到了里面摆放着的两双格外陌生,与这个家的装修风格格格不入的两双拖鞋。   苏执聿的眉头不住蹙起,抬头望向正在厨房忙活的方时恩:“谁的粉色拖鞋?”   方时恩将手里的盘子放下,快走了几步,来到玄关,伸手将鞋架上的拖鞋拿出来,对苏执聿说:“这双粉色的是我的。”   方时恩回来的时候习惯性地穿上了旧拖鞋,现在听到苏执聿问起,连忙走过来,伸手将拖鞋拿起放在地上,把自己的旧拖鞋换掉,脚伸了进去。   苏执聿低头看着他粉色的猪头拖鞋,眼看着他把旁边的另一双棕色小熊的拿出来,放到了自己脚边:“这双是你的。”   苏执聿看着幼稚至极的拖鞋,迟迟不愿意换上:“方时恩,你为什么要买这样的拖鞋?”   方时恩看了苏执聿一眼,看到他脸上神情不似作伪,好像确实很不喜欢这双自己精挑细选的拖鞋,虽然感到被辜负。   可是想一想这确实不像是苏执聿会喜欢的样式,他悻悻说道:“别这么挑剔好吗?这是特价款式,可供选择的并不多。”   看到苏执聿没有接话,方时恩又变换了脸色,挺了挺胸脯,试图点醒苏执聿什么一样说:“毕竟这个家现在全靠我在支撑。”垂着眼皮看苏执聿的样子也很像苏执聿根本不懂事。   苏执聿根本不信是因为是特价款方时恩才会买,可能根本就是因为自己喜欢,才强迫苏执聿也接受他的喜好。   “这两双都归你。”苏执聿语气已经极力友善。   方时恩却并不买账,他听完苏执聿的话后,朝沙发前的茶几走去,从茶几下方的抽屉里拿出来一把剪刀,再次回到苏执聿面前。   在苏执聿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蹲在地上“咔嚓咔嚓”两剪刀,把苏执聿那双拖鞋上的玩偶小熊剪掉了。   两只棕色小熊四仰八叉地滚落在地板上,落在苏执聿脚旁。   方时恩“啪”一声把剪刀往鞋柜上一放,像是很不满地看了苏执聿一眼,最后耸了耸肩,语气像是很无奈对苏执聿说:“真是不知道除了我还有谁受得了你。”   看苏执聿的表情像是认为苏执聿这个人真的很糟糕。   苏执聿难以理解地看着方时恩,感觉到他从自己辞职之后就将自己代入了一个很莫名的角色里。   苏执聿皱眉仔细打量了方时恩两眼,两人视线对视上,方时恩一双藏不住事儿的圆猫儿眼可以清澈映照出来苏执聿的影子,这对视一眼后,方时恩的视线很快看起来很若无其事地收回,故意端着一张小脸,表情看起来既陌生又熟悉。   终于,在数秒过后,苏执聿发现方时恩好像是在模仿自己,学自己之前对待他的表情和态度,好像不在无时无刻讲“你真的很糟糕”。   难为方时恩的大脑会记得这些,苏执聿自觉好像做了坏榜样,于是也没有打扰方时恩这短暂的支棱戏码,很不计较地穿上改造后的光秃秃的拖鞋,走进了客厅。   却没有想到,刚走了两步,苏执聿脚上的拖鞋就开始“噗嗤噗嗤”地往外吐棉花。   然而这还没完。   三天后,苏执聿发现方时恩此前那款短暂地爱了一下的斜挎包竟然不见了。   在饭桌上,苏执聿似乎是随口一问:“你之前放在柜子里那个包呢?”他目光落到方时恩身上:“也没见你背。”   方时恩回答说:“让我三千块给卖了。”   话音落下,苏执聿筷子不知道怎么一抖,夹着的那块红烧小排,又掉回了盘子里。   “你说什么?”   方时恩以为苏执聿没听清,又自豪陈述一遍:“我之前五千块买的,也背过一段时间,算有过磨损的,现在三千块能出出去已经算是赚了!你懂不懂啊!”方时恩说到这里激动地伸手隔空一抓,手握成拳,一副手拿把掐占了大便宜的样子。   苏执聿的筷子到底是放下了,他抬手抚上了眉心,神情笼罩在他掌心映出来的阴影里,看不真切。   方时恩这时候说完,却没听到苏执聿的称赞和夸奖,有点儿不大乐意的样子,脸也皱起来,又摆出来一副拿苏执聿很无奈的模样:“怎么啦,连这点儿小事你也要计较。”他眼珠子微转,有自以为了然了什么,继续说道:“这样好啦,我分给你一半总行了吧,转给你一千五……”   话音落下,苏执聿直接从餐桌前站起来了。   方时恩一愣,却看见他直接回到了书房。   苏执聿打开电脑,找寻出来邮箱里通知他入职的邮件,进行回复。   苏执聿原本没有想这么早入职,可是见方时恩已然陷入了勤俭节约的一家之主顶梁柱的戏码里,越演越是沉迷其中无法自拔,回想起方时恩此前做出来过的种种事情,苏执聿不得不在他把这   这个家卖空之前,及时让其清醒。   年后第六天,在各大公司陆续结束年假之后,苏执聿也如序办理入职手续,进入了燕塘市的一家老牌科技企业。   恒盛是在燕塘市有着“养老公司”之称的老牌科技企业,这样的说法是比较好听。   实际上这家公司在老董事长去世之后,公司就开始走下坡路,虽然因为起步较早,曾经辉煌过,但是明显对现在内卷的市场环境非常不适应,说是业内“养老公司”是比较好听,实则是日薄西山的状况下,公司不得不躺平。   但是恒盛创办得比较早,就算是经营状况缩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能靠早先几个大项目维持生计。   在恒盛公司的hr接到苏执聿的简历的时候就被上方领导三令五申,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要把苏执聿留下之类的话。   苏执聿对恒盛提出的条件确实不少,比如要求周末双休,并且如果有临时加班的任务不能超过两个小时,另外尽量不要出差,如果非要出差不可,也希望尽量能够避开雨天等等之类的云云,反而是最重要的薪资问题上,苏执聿并未多做纠缠,并没有讨价还价什么就接受了此前比创谊缩水了近一半的薪水。   苏执聿入职横盛一事,让燕塘市一些曾向他投出过橄榄枝,甚至包括老东家里创谊的员工都感到不可置信。   苏执聿入职恒盛十天之后,代替公司参加燕塘市的一个商业宴会,因为是在市内,苏执聿便没有推辞。   苏执聿跟着一些此前的合作商推杯换盏之后,又带着温和笑意接过几个递出来名片的公司老总,转身抽出来侍应生的托盘里的巾帕递给旁边一同前来的已经额头冒汗的恒盛的同事。   酒过三巡,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多,苏执聿跟同事打完招呼,去酒宴场地二楼的卫生间里。   等洗完手出来,在二楼走廊处,突然撞见了一个他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的人。   是苏执舒。   “呦,这不是苏总吗?怎么混到这来了。”   两兄弟相见,氛围说不出来的冷冽。   苏执聿听到苏执舒的声音,目光落到了对方身上,苏执舒这两年过去,周身看起来气质比从前成熟了不少,只是性格还是依旧这样幼稚自大,站在那里揣着兜对着苏执聿张嘴就阴阳怪气:“我以为你闹这么大动静,从家里出来是要做什么大事业,现在都从苏总混到苏总监去了。”   苏执聿嗤笑一声,像是很无所谓苏执舒这些刺耳的话语:“我想放慢一下生活步调,过一下自己的生活,怎么了吗?”   苏执舒却认为苏住聿说这些话不过是故作逞强,明明以苏执聿的性格绝对不是这种愿意屈居在一些能力不足的人手底下的,从胡春跃那老狐狸那里离开也可能是因为遭受了不公正的对待才离开。   苏执舒模仿苏执聿的语气:“还放慢步调,这话留着骗你自己去吧。”他对苏执聿讥讽道:“你以为出来跟你在家里一样,谁都要让着你?这回栽跟头了吧。”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苏执聿面无表情,听苏执舒在这里自以为是的幸灾乐祸,很不耐烦,又到现在认为已经完全没有再和苏执舒表演兄友弟恭戏码的必要。   苏执舒已经说了这么多,苏执聿回了这么一句嘴,他就表现得像是大受刺激一样对苏执聿说道:“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说跟我有什么关系!?”他朝前迈了一步,脸上怒意凌然:“你倒是从家里说走就走了,撂这么个烂摊子给我自己一个人撑着,你他妈有没有良心啊,爸妈白养你了,你个不孝子!这么多年你说断绝关系就真的一个电话都不打,你还是不是人啊!”   “当初是爸让我滚出去,说权当没有我这个儿子。”   “他那是气话。”苏执舒这时候望着苏执聿,语气里是说不出的咬牙切齿,似乎对苏执聿的冷心冷肺深有了解:“你那时候说要走,说不带走苏德的任何,你也是气话吗?”   “真是个没心肝的。”   苏执聿本来就喝了酒,这时候被苏执舒这些喋喋不休羞辱的话激起来情绪,但是他知道和苏执舒这种人在这里浪费时间是很没有必要的。   “让开。”苏执聿迈开腿走过去,目不斜视,像是根本不屑于给予苏执舒目光一样:“我要回家了。”   “你说的家是那老旧小区的小破房子吗?”   苏执聿脚步一顿,苏执舒望着他弟弟一片漆黑的背影,继续说道:“你养的那个小的知道他上班的地方其实是你背着他偷偷开的店,故意把他困在距离家只有八百米的地方吗?他知道你最开始是利用他来故意激怒爸的吗?”   苏执聿脸上最后一丝温度也褪去,他缓缓转过头来,望向苏执舒:“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第58章   会时不时有人来往走动的与卫生间相接的走廊,显然并非是一个合适的谈话地点。   二十分钟后,二楼偏僻的花园阳台上。   苏执舒说完之后,站在那里侧着身子,手里拿着的打火机发出来两声打火的声音,火光摇曳,照亮苏执舒那半张能隐约窥探出来和苏业堂年轻时候相似的眉眼。   苏执聿望了一眼这位他从来不太放在眼里的大哥,不管是多少年过去,不管是争抢的东西是什么,苏执舒好像都永远学不会成熟一点。   小时候两人争抢玩具,在苏业堂或者陈碧婉出现后,苏执聿装作懂事的样子开始谦让起来的时候,苏执舒也会很快对这件两人争抢许久的,来之不易的战利品失去兴趣。   苏执聿收回目光,垂下来眼眸:“你可以从苏德总部派过来副总为你操持这些事,犯不上非要找我。”   苏执舒闻言冷嗤一声:“什么叫犯不上找你?你不姓苏?”   “都到这个时候了,再装模作样有什么意思?”苏执聿现在已经毫无耐心再和苏执舒演戏,一把扯过这些年的遮羞布一样对苏执舒说:“你明明从小就知道我不是妈亲生的,你们一家明里暗里挤对我这么多年,现在我走了,你们不是应该开心才对吗?”   “我什么时候从小就知道了,你以为谁都像你,从小就这么敏感多疑,弯弯心思一堆。”苏执舒越说越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被抱回来的时候才三个月大,睁眼都只会哭,我才两岁,我能记得住什么?我怎么知道你是私生子?这么多年家里亏待你什么了?成天这个挤对你,那个挤对你,就非要什么全是你自己的你才能满意?就是因为你这样,小时候妈给我们切一块水果都恨不得用尺子量着切,即使做到这种地步,你还是不满意。”   苏执舒发誓,他的弟弟苏执聿是他目前为止见过最心胸狭隘的人,无论做什么非要分个第一第二,分个你的我的,划个清清楚楚,好像一家人全是他的竞争对手,他一一打赢才算完。   苏执聿面对着苏执舒这样颠倒黑白的话,也冷笑一声:“到底是谁不满意谁,我们都自己心里清楚。”   就在这个时候,苏执舒裤兜里的手机开始响了,他拿出来看了一眼,然后按掉又放回兜里,就算是在苏执聿离开后,本来已经半退休状态的苏业堂迫不得已重新回来,苏执舒也是身兼重担,整日里忙到分身乏术。   按掉电话后,他对苏执聿说:“这对你没坏处,而且这本就是你的责任,你自己考虑清楚,别逼我去你家上门谈。”   苏执聿看着他放下这句嚣张的,蛮不讲理的话,心头怄火至极,但是看苏执舒这就转身要走,他最后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出声说:“那我要求我所有的工作标准和恒盛的一样。”   苏执舒不知道苏执聿出来以后到底是过得什么日子,他侧脸回头,“这么点儿钱我还能亏了你的?”   两人对视,苏执舒看到苏执聿沉默而依旧冷漠没什么表情地望着自己,他很快意识到发现苏执聿所说的工作标准并非是薪酬待遇。   正月十五前一晚,苏执聿接到苏执舒软硬兼施的“邀请”。   苏执聿不知道苏执舒这样的举措到底是自作主张还是真的有苏业堂的授意在里面,比如苏业堂其实已经知道错了,知道苏家其实离了他不行,苏执舒虽然空长了两岁,但其实更适合做苏执聿的小弟,被苏执聿领导。   “出差?”   方时恩听到苏执聿通知自己不能和自己一起过元宵节的消息,愣了一瞬,因为从苏执聿跳槽了新公司之后,明显看起来比之前状态悠闲许多,回家的时间也是越来越早,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节假日里出差。   “是的。”苏执聿没有很详细地回答:“因为一个很紧急的项目。”   方时恩拆开苏执聿为自己准备的元宵节礼物,看到是一个个汤圆状的圆乎乎的白玉吊坠,他把吊坠放在自己手心把玩,感觉手感温润滑腻非常,自己也分不清这材质如何,于是便关心地抬头问苏执聿:“这贵吗?”   “贵。”苏执聿见他回答之后,方时恩手攥着那个吊坠,显出来几分爱不释手的意思,并且发现方时恩很快就没有在自己元宵节出差的事情上表示失望或者其他什么负面情绪。   孟琳和苏执舒算是从小青梅竹马,按理说这样的关系应该对苏执聿也并不陌生,但是苏执聿从小到大都是一个特别聪明但是特别不易相处的人。   孟琳的母亲是陶碧婉的大学好友,孟琳和苏执舒早于苏执聿之前就相识,可能是基于,小时候苏执聿让孟琳必须在他们兄弟之间二选一选择一个最好的朋友时,她选了苏执舒这件事,苏执聿就开始对自己逐渐冷淡。   另一方面苏执聿在初中后独自一人去了国外念书,这导致孟霖一直对苏执聿接触不多,但是这并不代表着苏执聿在这个家里的存在感就真的变低。   苏执舒从小到大不知道在孟琳这里说过多少他这位自私鬼弟弟的光荣事迹。   比如他小学六年级的时候迷上足球,在家庭餐桌上,苏业堂曾许诺给他们兄弟谁可以在考试中数学考到满分,就愿意抽出时间带他们去欧洲看世界杯,结果苏执聿很轻松拿了满分,苏执舒拿了九十八分,差了两分。   到了苏业堂确实实现承诺,带苏执聿去的时候,苏执聿发现苏执舒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收拾了行李,妄想跟在他们后面,便站在门口大张着手臂,严厉地阻止他哥哥跟着去。   六年级的苏执舒可比小学四年级的苏执聿高大许多,看到苏执聿竟敢阻拦,上去一胳膊肘就把他推得一个踉跄。   苏执聿在阻止苏执舒不力的时候,便去苏业堂面前告状说发现苏执舒要偷偷跟去的事情,没有想到苏业堂并没有表扬苏执聿的揭露却和苏执聿说什么,“你哥哥这次也很努力了对不对,我们也给他一次机会怎么样”这种话,苏执聿自然说不怎么样,又提醒爸爸,是你自己说要考满分才能去,苏住聿不明白明明是苏业堂自己拟定的规则,为什么苏执舒不遵守连苏业堂自己也要模糊要求。   但是苏执舒也一起去,本身就是父母的默许,毕竟其实最想去看球赛的就是苏执舒,更何况苏执舒这段时间确实很努力在学习,而且只是差了两分,这比他之前已经进步了太多。   而且苏业堂抽出时间陪伴家庭并不容易。   这样的默许,对自私自利,不能容人的苏执聿伤害是很大的。   在这种全家默许的作弊下,苏执舒如愿以偿,趾高气扬地拉着行李箱跟随他们上了飞机。   在飞机上,看着苏执聿仿佛遭受了全世界的背叛,被气哭的脸,哈哈大笑。   孟琳从这些事情里了解,苏执聿一直是一个过分“独”的人。   对于这场发生在三年前,声势浩大离家出走戏码,一开始就苏执舒所说也不过是因为苏业堂没有满足他的要求,让他带一位品行不端,在外面身份不干不净的狐媚子回家。   当然,这件事在苏德濒临破产的事情发生之后,苏执舒也逐渐回过来味,聪明的苏执聿当初离开地这么决绝,这件事可能并没有那么简单。   在苏执聿离家三年,第一次重回苏家的这天晚上。   苏家老宅里并没有邀请外人,这晚全是自家人,连旁系亲戚也不曾邀请。   苏执聿就算是被迫回来,也不会做太出格的事,毕竟他自小到大,也无数次地和旁人虚与委蛇,做过不计其数的,那些场面上的把戏。   他拎着一些东西回来,家里以前照顾过他们兄弟的老阿姨见到他,还一副激动的样子。   到了饭点,苏业堂从二楼下来,陈碧婉本来想伸手扶他一下却被他自己抬手拦住了,苏业堂自己拄着拐杖,两鬓斑白,目光却是依旧锐利沉稳,带着威严感。   他走到桌前,目光扫过苏执聿,停顿了一下,却并没有多说什么,收回目光时,只说了一句:“开饭吧。”   几人落座,纷纷松了一口气,那模样太过明显,坐在苏执舒旁边的苏执聿也听到苏执舒这样轻轻吐出一口气。   才知道叫自己回来,其实是苏执舒自作主张。   三年前在苏家老宅里发生的父子大吵一架的事情,被轻轻揭过,苏执聿没有和“养的那个小的”一刀两断的意思,苏业堂也没有任何想要接受的意思,但是没有对苏执聿的出现大发雷霆又或者表露愿意理解接纳的意思,不提此事,已经是彼此给出的最大的让步和台阶。   孟琳是个情商很高的女人,在饭桌上由苏执舒打配合,逗得一向寡着脸的陶碧婉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苏业堂在这天晚上多喝了不少,醉酒之后眼神不似之前锐利也频频看向过苏执聿几回,都是自己家里带大的孩子,最省心,最懂事的孩子,就算是做错了一回事,偶尔走岔了道,那也是旁的不懂事的勾引教唆的,他心里这样想,却没有这样说,三年时间再大的火气也要被时间和对子女的想念消磨,苏业堂是老谋深算一辈子的人,没道理在这件事上犯轴,也想明白没必要把苏执聿赶出门,这不是白白便宜狐狸精,应该想办法把他们拆散。   却又在饭桌上一副老态,目光落在苏执聿身上,嘴里说:“听说你在胡跃春那里受了委屈,外面到底不比家里。”苏业堂目光又瞥过苏执舒:“以后你们兄弟俩好好干。”   话音落下,苏执舒和苏执聿两人都举起来酒杯敬了苏业堂一杯酒。   苏业堂今晚多喝了太多,饭到最后陶碧婉开始劝他少喝一点。   饭后,苏执聿坐在沙发上,看到手机屏幕上,家中的状况,看到方时恩正侧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张毛毯,看元宵节晚会。   他一只手垂在沙发下摸着泡泡的脑袋,泡泡抬头顶他两下,他用手指逗它转了两圈,然后泡泡抱了起来,放到了自己胸前,让泡泡窝在自己怀里了。   而后窗外传出阵阵轰响,像是烟花团团炸开。   过了好一会儿,注意力有点儿不集中的苏执聿才意识到他手里的手机并没有开声音,是他所在的云淮市的城市在放烟花。   吃过饭,孟琳因为今晚来得迟,到的时候就直接落座开餐了,因此也没能和苏执聿好好打声招呼。   这时候因为暖气太足换掉衣服的孟琳从楼上下来,路过苏执聿时,目光不小心一瞥,便看到了苏执聿的手机屏幕里的小人儿。   虽然看不真切,也能认出来是一个看起来秀气精致的白净小脸。   “这是整的,绝对是整的。”   孟琳回忆起苏执舒在浏览过“鱼是有了你”的微博,之后指给自己看他弟弟“养着的那个小的”的微博图片。   那是发布在跨年前后的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过分大的眼长长睫毛,嘴唇红彤彤,除了是个短头发,从旁的角度一时间很难看出来是男是女,是一张流行的夸张网红照,虽然只露出来半张脸。   就算是到了现在,苏执舒让苏执聿重回苏家,也并不代表原谅,或者说愿意接受苏执聿做出来这样的事,他说:“他品位太差了,这可能是他从童年时期就性格特别扭曲的结果,导致审美变异。”   当然这些谈话,只能存在他们私下。   只是,无论如何,那一瞥而过的模样,跟那张记忆里的“蛇精”脸看起来并无什么相似的地方。   苏执聿似乎是察觉到那道若有似无的打量视线,突然手指一按开关键,手机屏幕黑下来,他抬眼看向孟琳叫了一声:“嫂子。”   “怎么了,是在看家里养的小猫吗?”孟琳突然笑着起来,装作根本没有看清楚什么的样子。   苏执聿:“嗯”了一声。   孟琳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又问:“乖吗?”   苏执聿想了想说:“之前不乖,后来爪子拔了就乖很多了。”   孟琳闻言一愣,又看向苏执聿那看不出来什么情绪,神情冷漠的脸,她毫不在意地呵呵一笑后,又意味深长地问:“弟弟,你离开苏家之后,怎么没有加入你那位老同学?听说他创业蛮成功的。”   苏执聿说:“这谁又能预料?”   “就算如此,加入创谊,这对你来说也太保守了不是吗?”   “是吗?”苏执聿敷衍一笑:“可能吧。”   可能因为今晚饮酒的缘故,苏执聿感到一些头晕,面对着孟琳探究的目光,也疲于应对,于是表示自己已经有些疲惫,需要去楼上休息。   苏执聿回到自己二楼被收拾好的房间,里面的摆设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分毫未变。   苏执聿再次打开手机,看到手里屏幕的方时恩已经在沙发上睡着。   苏执聿躺下二十分钟,又不自觉地神游天外,想到方时恩一个人在家过十五后半夜醒过来会不会因为想念自己偷偷哭,而且他睡在客厅夜里有可能会着凉,这对于经常一点儿风吹就很容易起低烧的方时恩来说是极为危险的。   云淮市距离燕塘市六七百公里,苏执聿驱车回来的路上飘起来细碎的雪花,因为寒冷冬夜夜色漫长,到了凌晨四点,天色还是幽暗的黑。   “时恩,怎么睡在这里?”   可能是因为听到门口有声音,泡泡叫了几声,方时恩被从睡梦中吵醒,从沙发上坐起来的时候,身上的毛毯滑下来,他看到半蹲到自己面前的苏执聿,好像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直到苏执聿出声问他:“时恩,你怎么睡在这里?”   方时恩被苏执聿从沙发上抱了起来,意识还会回笼,方时恩本能地紧紧抱住苏执聿,等苏执聿已经迈开腿抱着他走了两步,方时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问:“怎么突然回来了,工作完成了?”   苏执聿说:“没有,只是回来看看你,我明天还要去的。”   “哦。”听到方时恩明显低落下来的声音,苏执聿把他放到床上的时候低头发现他把自己送给他的那个白玉汤圆挂在了自己脖子上。   苏执聿说:“要吃瑞吉特吗,我帮你订,明天早餐吃这个好吗?   这原本是方时恩很爱吃的高端餐厅品牌,却在这个时候失去了他的青睐,方时恩明明已经被苏执聿放下,他的胳膊却依旧没有松开,他闻到苏执聿身上雨雪的冷气,跟他说:“不想吃瑞吉特。”而后好像有点儿委屈一样讲:“我想吃汤圆。”   苏执聿沉默了一下,但是很快又说:“好,那就吃汤圆。” 第59章   早上,苏执聿将冰箱里的汤圆拿出来,放进煮锅,又打进去两只荷包蛋,另外起锅煎了三明治和肠。   两人吃早餐的时候,方时恩又拿起来手机非要拍两个人用勺子盛着圆滚滚的汤圆碰到一起干杯的照片,拍了两张感觉灯光不满意,等到了第三回,勺子里的汤圆都凉了他才算满意。   方时恩在这样的节假日里早起了一回,但是可能凌晨因为苏执聿醒来,之后就一直没有睡着,因此吃饱喝足之后,就有点儿犯困了。   方时恩回到卧室里,卧室里的窗帘被拉上,苏执聿将灯关上,让方时恩好睡回笼觉。   昏暗的环境里,只留一盏床头灯,苏执聿走到床前,看到方时恩这时候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   方时恩感觉到苏执聿走近,靠近自己,然后微凉的手指抚摸过自己的脸颊,   他感觉到苏执聿的伸到了自己脸上,抚摸过脸颊,方时恩意识不清地将眼睛掀起来一道缝隙,脸贴着苏执聿的掌心,含糊地问他:“干嘛?”   苏执聿的手可能因为不久前接触过冷水的缘故,让方时恩感觉有些微凉,但是他并没有躲开。   “我走了,你睡觉吧。”方时恩听到苏执聿模糊地交代完这一句,然后他的嘴唇上被苏执聿好像是逐渐回温的手指轻轻碰了一下,然后离开了。   下午三点钟,苏执舒在苏家老宅二楼狂敲苏执聿的门。   “你上午去哪了,怎么也没跟家里说一声?”苏执舒连声问道:“怎么还不开门?”   敲了这么几下后,也没听见房间里传来脚步声,苏执舒伸手一拧门把,门突然打开了。   苏执舒惊疑不定,看着苏执聿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睛,几乎忍不住上前试了试他的鼻息。   因为印象里苏住聿一向睡眠很浅,很容易被吵醒,并且按照他往常的形象,他表现得一直像是一台精密的不会出错的,也不需要睡眠的机器,能够一直永无止境地运转,永无止境地赢。   从未想到有一天会看到他的弟弟苏执聿会睡成这样,熟睡的程度堪称昏迷。   “疯了,他绝对是疯了,他应该去看看脑子!”苏执舒在苏业堂屋里指着窗户,来回踱步,在那一块地毯上走出来气喘吁吁的架势,对着他爹说:“您去摸摸,楼下院里停着的车,还热着呢。”   苏业堂拿着手里被拍回来的小儿子在燕塘市的住址,看着那丁点儿大的窗户口,不明白苏执聿在外面到底过的什么日子,为什么蜗居在了筒子楼里,撇去今年头两年在胡跃春那里应该也不少挣,能过得这样拮据,极大可能是因为那个狐媚子挥霍无度的结果。   苏业堂也说:“确实是疯了。”   孟琳在苏家老宅的会客厅里,看着这父子俩的样子,眼珠微转,而后说道:“执聿既然这样在意他,我们要是强逼他们分开,只怕会把执聿越推越远了。”   苏业堂又何尝不知道这样的事,之前已经吃过一次亏,把苏执聿赶出家去不仅起不到效果还正中他的下怀。   孟琳说:“不如,先等等吧,这才刚进家门,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等个一年半载的,再慢慢说……”   “怎么说,这都三年了,之前都说不通现在就能说通了?”苏执舒无法理解苏执聿这样迟来的叛逆期竟然可以延续这样久。   苏业堂也是心烦意躁,看苏执舒这副样子,“要不是你对你弟弟一句好话不会说,他会这么轻易被旁人迷惑了。”   “合着他不想进这个家是赖我啊,爸,冤有头债有主,你这么说话合适吗。”   隔着两间房间的会客厅里苏业堂和苏执舒争吵起来,另一旁苏执聿在房间里睡得不省人事。   入职恒盛不到一十天,苏执聿又再次隐秘离职。   此前恒盛为了对苏执聿展示诚意,答应苏执聿那些零散琐碎的要求之外,并且还因为竞业协议替他赔付给了创谊一大笔钱,这使得苏执聿的这次辞职非常的不道德。   为此苏执聿要求苏执舒将此前恒盛为他赔付的违约金和此次的违约金一并归还给了恒盛,如此才算是好聚好散。   春夏相接之际,苏执聿已经正式接管苏德旗下品牌苏小德家用科技智能公司,江卓被从云淮市调回,重回他身边做助理,苏执聿进入办公室听到江卓叫一声苏总,接过他递过来的咖啡时,有时候也会突然产生一种时间仿佛被重置的错觉。   苏执舒替苏执聿赔出这样天价的违约金,年薪给的又高,苏执聿没道理不接受,他想在商言商,老板是谁又有什么所谓。   而且理解可能因为苍老的苏业堂身体越发不济,也知道无能的大哥支不起来这么大的摊子,但是同时也要警惕苏业堂再次卸磨杀驴,最好挣两年快钱,就带着方时恩离开燕塘市,   苏执聿对于苏执舒调查自己这些事情内心极其的反感,但是他并不想惹毛苏执舒这种容易冲动很不理智的人。   可是如果他带方时恩离开燕塘,他大哥又像苍蝇一样盯上来怎么办,不然干脆出国好了,但是方时恩外语不行,到时候到了国外语言不通,又可能因为换了新环境需要重新适应再次对人群恐惧怎么办。   到时候岂不是又要变得好像离开苏执聿不能活,只和苏执聿自己说话了,苏执聿心情又在想到这里时起了一点儿很微妙的变化。   不过这样稳定的生活,他要怎么说服方时恩离开,和小黄狗告别,顺便带着泡泡搬家?   或许这件事可以在苏小德任职期间慢慢解决,苏执聿最后这样冷静地想。   方时恩这个时候已经在滋美鑫工作了快一年,在这一年里,滋美鑫有两位员工离职,从开业开始陪伴这个烘焙店坚持到现在的员工连上他一共三位。   方时恩因为微博粉丝逐渐增多,突然在某天发现自己被分类到了美妆博主的分类里,可是方时恩确实从来没有给自己化过妆,照片都是全美颜全滤镜。   他申请认证更改,终于成功改成了颜值博主。   在闲暇时刻,他更新微博后,就开始在同城微博里逛,没想到很偶然地刷到了位置定位在滋美鑫的一个账户发布的消息。   方时恩没有想到在同城广场上偶遇同事,几乎不可避免地起了好奇。   点进这人的微博一路下滑,然后慢慢往上看去。   “店里有个特别装的同事,今天竟然排到和这个烦人精搭班,真是让人烦躁。”   方时恩看到这条微博,心里想这一定是在说小秦,他也早就觉得小秦特别爱装,不好相处。   “店长终于良心发现,把迟到罚款从五十降到二十了。(耶)”   “笑死了,今天烦人精背假包被发现了,好像是听到我们在说他了,第二天终于不背了,感觉他背那款假包的时候在偷偷踮着脚走路……”   什么!?   方时恩滑动的手指一顿,他这个时候才幡然意识到,这个烦人精竟是他自己!   一口气儿刚顶到胸口,他继续滑,便看到了更令他难以接受的事情。   “真是无语死了,店长竟然找我谈话了,问我是不是带头排挤烦人精了,让我自己申请离职,说被幕后老板发现了,这家店其实是烦人精家里人开给他的,有钱了不起啊,你当都来过家家呢……”   方时恩目光落到“家里人”这三个字上,失去程诗悦的方时恩的家里人还能有谁?   他本来胸口不断攀升堆积起来的怒意,突然被这个消息打断。   方时恩完全不敢相信这件事,明明在今年过年的时候,骄傲的苏执聿还终于低下高贵头颅请求自己为房贷出一份力,怎么兜身一转,其实是滋美鑫的老板了?   苏执聿到底为什么骗自己?   那我岂不是老板娘了?   那之前给别的员工开七千五的工资就给自己开五千五,其实是苏执聿的授意?   方时恩当即怒不可遏,又喜不自胜。   人被这两种情绪撕扯的不怎么是好了,感觉苏执聿这人太复杂了,有坏又好的,简直让他没有办法,他又激动地想要给苏执聿打电话,想要验证这一事实。   结果没有想到,连续打了两个电话都没人接听。   因为太过焦急,方时恩踩上鞋就想去苏执聿的公司去找他,方时恩跑下楼,戴上头盔,骑上自己的绵羊绅士。   结果没有想到方时恩来到恒盛时,报出苏执聿的名字,却被前台告知了苏执聿已经不在这里任职的消息。   “那去哪了?”   方时恩感到一阵眩晕双脚仿佛无下限地踩空,他不知道苏执聿到底有多少事情隐瞒着自己,又或者说他知道的到底有没有真实的事情。   晚上八点,,江卓跟在两人后面,两兄弟并排走着,都是高挺的身姿,穿着挺阔修身的西装,苏执舒一直在他旁边说着什么,苏执聿蹙眉听着,两人从苏小德的旋转楼梯上走下来。   就在两人终于走到大厅的时候,苏执聿原本冷漠不耐烦的表情在一个不经意抬眸的瞬间,顿时止住。   隔着苏小德新装的玻璃大门,方时恩和苏执聿遥遥对视。 第60章   “换人了?”   苏执舒站在旋转楼梯口,狐疑不定,望着公司大厅窗外正在纠缠不清的两个人,无论如何也不能从和他弟弟拉扯的那个男生和他曾经在手机上看到的照片对上号。   眼瞧着,那男生先是声疾厉色地对着苏执聿说了很多句,然后情急之下甚至没控制住车把,差点儿撞上公司门口的花坛,被苏执聿伸手拽了一把才算是稳住。   过去许久,也可能是几分钟,那个男孩子不知道是被气走,还是被苏住聿说服,也可能是望到公司里来来往往的公司人员探寻的目光扫过,意识到这里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谈话地点,于是调转了车头,离开了。   苏执聿准时下班,就算是在开车回来的路上就已经预料到,方时恩会找一场大麻烦,但是也没有想到方时恩会这样严阵以待。   苏执聿刚推开家门,就看到正绷着脸,挺着腰背对着客厅坐着的方时恩,听到开门的声音后,侧过来看苏执聿的小脸上神色像是抓住考试作弊的学生一样沉。   苏执聿感到一些头疼,但是在这个时候也没有太以为意,毕竟之前更过分的事情也不是没做过,没有骨气的方时恩很容易就愿意和好并且表达原谅在他为方时恩的某一虔诚愿望买单之后。   于是,苏执聿看起来非常淡定地将西装外套脱掉挂好,走过去的时候又问方时恩:“你今天怎么提前下班了?”   方时恩鼻腔里发出来一声像模像样的冷哼:“我现在还有什么班好上的吗?”   苏执聿没有接话,像是在等待方时恩提要求。   方时恩总是沉不住气的:“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苏执聿抬眼望他:“有什么?”   苏执聿对方时恩的一切了如指掌,上到工作日常,下到浑身上下长了几颗痣都知道,可是苏执聿的一切对方时恩都有所隐瞒,好像方时恩没有资格知道,过问苏执聿的任何事。   可能是方时恩的样子看起来确实太过生气,腮帮子都有点儿鼓了,可能是苏执聿做出来的欺瞒本身,也可能是苏执聿这样漫不经心的态度。   苏执聿看了他两眼,终于在对方气势下,表露出来一点儿撒谎后的应有的语气,他缓了缓说道:“不是故意要瞒着你,其实我刚回苏家也没有多久。”   “没有多久是多久?”   苏执聿说:“大概半年。”   方时恩猛地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这也叫没多久!?”这么说来其实从今年过年后苏执聿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回去苏家了。   “为什么要瞒着我?”   苏执聿表现出来很不以为意的样子,好像现在的方时恩是很无理取闹,他耸了一下肩膀说:“这对你,对我们的生活有什么影响吗?”   “那其实滋美鑫是你开的这件事呢,这件事对我也没影响也与我无关吗?”   苏执聿完全没有想到方时恩会接连发现这些事,忍不住蹙眉:“这到底是谁告诉你的,是谁告诉了你这些事?”   “你别管是谁告诉我的,这件事是不是真的!?”方时恩情绪激动起来:“你竟然给每位员工开七千五的工资,却单单给我五千五!?这到底是为什么?我去年没有评比优秀员工是不是也是你在暗中捣鬼,让大家不要选我!?”   苏执聿无法接受这样蛮不讲理的指控,“我暗中捣鬼什么了,你自己表现成什么样你不知道吗?”   “我表现什么样了?”方时恩整个身子都忍不住往前倾斜,对苏执聿质问起来。   苏执聿没有想到方时恩真的这样没有自知之明,于是也不再留情面:“你去年迟到多少次,又烤糊过多少面包,我怎么给你评优秀员工,再说我不是给你发了鼓励奖了吗?”   “鼓励奖有什么用!?”方时恩彻底被激怒,苏执聿这样讲好像是因为方时恩本身就表现很糟糕,得到的一切也都是应得的,因为不值得不信任,所以没有资格过问苏执聿的任何事情,他抬起手来指着苏执聿,像是一只浑身毛都炸起来的猫:“你别以为我读书少就什么也不知道!你这是PUA!通过贬低我打压我的手段迫使我离不开你!”   苏执聿怒极反笑,不知道方时恩这都是哪里学来的词儿,他问:“我贬低你打压你什么了,你把面包烤糊经常迟到是不是事实,是我在捏造吗。”   “离婚!”方时恩被气得眼泪飙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苏执聿的错,对自己做很多隐瞒,还撒谎,却可以这样理直气壮地对待自己,他对苏执聿悲怒交加地低吼出声:“我受不了你了,没有人受得了你!你以为你永远都是对的!”   “什么叫我以为我是对的,难道我又说错什么吗?”苏执聿无法理解地说道。   如果苏执聿真的PUA方时恩以使他离不开自己,那么动不动就提分手要离婚的又是谁?好像学到一丁点儿本事,就有很多底气和苏执聿叫嚣,表现得好像根本不需要苏执聿,随时离开也没有关系。   之前还说不知道除了方时恩自己还有谁受得了苏执聿,现在又要讲其实根本没有人受得了苏执聿,他讲这样矛盾反复,前后不一的话,还要在这里责怪苏执聿。   苏执聿心里头也是烦闷非常,这在方时恩声嘶力竭挂着泪怒视着自己说要离婚的时候心情更是糟糕到了极点,于是也不再忍耐,说出来一些口不择言的话。   “是谁和你说什么了?”苏执聿冷笑一声,仿佛方时恩的小心思了如指掌一样,再次恢复居高临下的态度:“你不要以为我回苏家代表什么,你现在和我离婚也分不到什么财产,别打这些没用的小算盘。”   话音落下,方时恩像是被隔空打了一棒子,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苏执聿,好像方时恩的任何情绪任何话语都不过是在盘算一些有利可图的东西,“我一分钱也不要!你这些财产你的房子,你的任何东西我都不要我也要和你离婚!”   “你这个控制狂!我痛恨你!我再也不要原谅你!”   方时恩嘶吼出声的时候,眼泪湿润脸庞:“你根本不爱我,你只爱你自己!”   苏执聿在方时恩喊出这句话之后,他像是隔空遭到了一记重击,甚至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就算是面上依旧强装镇定,他看着方时恩泪眼模糊的脸,像是愤怒又极度伤心的神色,心里头还是不免咯噔了一声。   苏执聿想,天呐,就算是不聪明的方时恩也察觉出了,苏执聿根本不爱方时恩。   于是真的要宁愿净身出户也要和苏执聿结束这段没有感情的婚姻。   因为苏执聿这样的爱无能,在亲密关系里,是和性无能的危害程度相当的极大缺陷。   就算是贪慕虚荣的方时恩,这次也没有办法被金钱蒙蔽,包容这一点。   很多次,苏执聿都希望方时恩能够改掉一些坏习惯,比如虚荣,攀比,总爱索取,想要不劳而获,但是如今方时恩终于变成苏住聿想要他成为的样子,就算是苏执聿身价不菲,能力出色,能够给他带来很多物质条件,他也不再想要苏执聿。   “你现在头脑不清醒,你不要说气话。”   苏执聿听到自己这样冷静地讲。   “时间很晚了,或许你应该休息。”   在八点钟的晚上讲这样掩耳盗铃的话,说出来的时候又仿佛在陈述什么让人应该信服的真理。   方时恩看着这样自以为是的苏执聿,好像不值一提的方时恩的情绪那些追问都是很不值一提的,可以忽略不在意的东西,方时恩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的骆驼一样,崩溃地哭叫一声,“我不要跟你生活在一起,我现在就要走。”   他这样说情绪失控地跑去卧室里去拽出来行李箱,然后开始拉开柜子,要往里面塞衣服。   苏执聿没有想到方时恩会这样的愤怒和不理智,又出自本能地阻止他,苏执聿一把抓住方时恩的行李箱把手,阻止他这样不理智的行径。   “方时恩!你疯了!”苏执聿抓住方时恩细瘦的手腕子,把方时恩推到卧室里,方时恩跌到床上,被他的举动和脸色惊到,吓得嚎啕大哭起来:“你要干什么!你凭什么控制我!”   方时恩从床上爬起来,却看到苏执聿站在门外“砰”的一声将门一把关上了。   方时恩扑到门上,对苏执聿哭泣着大骂:“你这个自私的混蛋!”   苏执聿站在门外,像是面对着有生以来面临的最大的难题,他沉默很久,吐出来一口气,然后对门里面的方时恩说:“我今晚会睡在书房,你自己在卧室里好好反省,到底应不应该这样胡乱发脾气!”   翌日。   方时恩不知道自己昨天夜里到底是哭到几点才睡着,白日像是一缕游魂一样,失魂落魄地飘到了在陆霄面前,跟陆霄控诉苏执聿一系列的种种恶劣行径。   方时恩说了好长一大串,断断续续地将前因后果和陆霄不太清楚地描述了出来,说到最后情绪激动,又抽出来一张纸巾擤鼻涕。   “他对我这样隐瞒,根本就是在防备我!”   陆霄连连点头:“他这是疑心病!”   “而且明明是他做错,难道不应该和我道歉吗?”   “就是,就是。”   “而且已经回到苏家了,竟然还克扣我的钱!”   “他这样也太混蛋了!”陆霄愤慨非常。   方时恩最后红了眼眶,悲愤不已:“他根本就不爱我。”   原本一直迎合他的陆霄在听到这一句的时候,停顿住了,两人这时候已经从家门口的小超市快走到了出租屋门口。   陆霄两只手挂得满满,面色难以言喻地看着刚才很顺其自然就将所有的购物袋递给自己的方时恩,夏天带着躁意的微风吹拂过两人面颊,街道两旁的树木投下来阴影,树叶窸窸窣窣作响,陆霄犹豫片刻,最后还是说道:“这看起来不太像。”   就算是苏执聿真的性格上有诸多的不好,但是方时恩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不被爱的样子,举手投足之间都能轻易窥探出来被仔细爱过的痕迹。   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的方时恩停顿住,脸上露出来大片的茫然,不太确信苏执聿会爱自己这件事,毕竟那些他所以为的温柔小意,甜言蜜语,还有细致耐心的语气,他都没有从苏执聿这里享有,而且苏执聿也从来没有对方时恩说过爱他。   而且“爱”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被羞辱指责谩骂控制和性组成。   方时恩对苏执聿是否爱自己这件事尚且没有眉目,但是却决心这次不能这样轻易算了,于是在陆霄的陪同下,花了两块钱,在他出租屋前打印了一份离婚协议书,以示决心。   方时恩在半下午回到翠湖宛小区,回到家里,家里已经空无一人,苏执聿又去上班了。   苏执聿总是这样,好像任何事情都不能够影响他的情绪,他秩序井然的生活。   方时恩走到苏执聿的书房门口,拧开了门。   苏执聿这样的工作狂,在家里最常待的地方就是书房,方时恩将手里的离婚协议放在书房的桌面上,以确保如果苏执聿要走进来坐下,第一时间就可以清楚地看到。   就在方时恩把离婚协议放好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穿着的衣服却不小心挂到了桌面上的笔筒。   “哗啦”一瞬,笔筒掉落地面,里面的笔倾泻下来,方时恩不得不蹲下来,一根根将笔捡起来,却在捡起来地面上散落的最远的一根黑漆漆的录音笔的时候,不小心误触了什么按键。   随着“嘀”一声,录音笔开始播放出来一道很熟悉的声音,方时恩被惊得眼睛瞬间睁大——这是他的心理医生的声音。   “时恩说你动手打过他。”   苏执聿语气平静地回复说:“那是一场误会,我只是打了他手板,只是惩罚意味,我没有什么暴力倾向。”   “所以你从来没有在床上幻想过很暴力地对待他吗?”   这次苏执聿没有直面回答这个问题,他说“他很胆小,我怕吓到他。”这表明苏执聿其实在床上对待方时恩已经足够克制。   方时恩手里的录音笔突然安静,他伸出手指,又继续按上面的按钮,也不知道按哪一个,终于在连续按了两个之后,录音笔又开始播放下一段录音。   “你自己是不是也觉得对待的方法太过严厉了,他这样没有被规束过的人一时间是很难接受的。”   心理医生的话说完,苏执聿像是思索了一下,然后回答:“在把他从云淮市带过来之前,我曾经做梦梦到过,坐在那辆拉博基尼车上的人是他,也是浑身是血。”   “你只是担心他对不对?”   “我不知道。”苏执聿说:“我不希望他有一天会和他姐姐一样的下场。”   “你其实是在担心。”医生这样温柔地说。   “你在和我的谈话里很多次提到他其实很难教养,因为以前的习惯特别不好,爱玩麻将玩很大额,被别人耍骗,又去偷你的手表,不过幸好被你发现了,而因此他没能还上欠的债款被打断了脚踝直到现在也留下了后遗症,不愿意在雨天出差除了感觉他会睡不安稳之外,是不是也有你对此感到愧疚的影响?”   苏住聿似乎觉很好笑,他很快否认说:“这件事并不是我的错,他自食恶果。”   医生又问:“那带着他独自来到新的城市,你以为你拯救了他,他说他现在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你的时候,有没有感到辛苦过?”   “没有,我从来没有感觉到很辛苦。”苏执聿这样说,好像依然还是在擅长解决问题,很游刃有余的苏执聿。   这样回答完,苏执聿却又突然说:“也没有愧疚过。”   明明医生已经在问下一个问题,他却又莫名这样说,不知道是在告诉医生还是在告诉自己。   他说:“只是我把那只表砸了。”   中间是大片的空白,录音笔里传来“沙沙”的白噪音。   过去很久,沉默了许久的苏执聿又轻声重复了一遍:“只是我把那块表砸了。” 第61章   “我再和你说一遍,我没有挑拨过!也没有告诉过你那个方什么恩,任何你那些隐瞒的事情,他到底是怎么发现的和我没有关系!”   苏执聿冷笑一声:“哦?不是你,还会有谁这么无聊?”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苏执舒立刻火气上来:“你与其在这里找我的麻烦,不如好好反省反省自己!回忆回忆自己是不是做人太有问题,太不留余地,才这样招人记恨给你使了绊子了!”   东窗事发,之前苏执舒又以此为要挟过,就算是苏执舒确实嫌疑最大,但是以苏执聿的头脑也理应想得清楚这里面的利害关系,苏小德还未起步,苏执舒这时候拆毁自己的家庭也并没有什么好处。   这样容易辨别的事,苏执聿竟然还在这里对苏执舒的做出来这样恶意的猜忌。   “就算不是你透露的消息,也极有可能是你的某些下属……”苏执聿语气阴沉至极。   苏执舒像是彻底承受不住这样的栽赃,“你到底有完没完,你要是说是我说的,你拿出来证据行不行,别在这里血口喷人。”   话音落下,再气不过的苏执舒直接挂断了电话。   任谁也没有想到,数月前,苏家人还没有想到以什么样的方法使得苏执聿回归正轨,在孟琳的建议下,施展缓兵之计云云,可到如今还没有定落。   苏执聿自己和那个狐媚子之间就开始自己有了间隙。   就算是苏执聿确实对方时恩也有诸多的隐瞒不够坦诚,这难道不是因为方时恩前科累累,苏执聿不得已才做出来的隐瞒?   苏执聿在与方时恩的对话框里面输入“对不起好吗,我确实不应该隐瞒你这些事,你从今年一月份之后都没有再迟到过,烤面包的手艺也有很大提升,我想这些进步都是有目共睹的,如果继续保持的话,我想今年的优秀员工奖有极大的可能会被你获取。”   苏执聿鲜少会给方时恩盼回复这样长一串话,往上翻看他们的聊天记录,大部分都是方时恩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苏执聿回复一两个字,大部分是“嗯”又或者简短告知今晚几点下班这样的信息。   这几句话说的已经是带着几分哄的意思了,苏执聿也说了“对不起”,就算是方时恩真的被伤透了心,也应该会看在苏执聿不仅道歉并且还做出了超出寻常的安慰的份上,将这一件事轻轻揭过。   然而令苏执聿没有想到的是,他这样精心输入的一段文字,发过去后,旁边出现了一个红色感叹号。   方时恩竟然把他拉黑了!   下午六点,苏执聿提前在手机上确认了方时恩是否在家,才轻轻松了一口气,然后收起来手机,离开办公室,下班回家。   苏执聿回到家里的时候,客厅并没有亮灯,他侧过脸看了一眼紧闭的卧室房门,然后面无表情地迈开腿,走进了书房。   方时恩显然还没有做出来应有的反省,这样的话,方时恩大概率今晚还要可怜的,失去苏执聿的陪伴,独自睡在卧室。   苏执聿走到书桌前,坐进旋转椅,原本有所放松的身体,突然在看到桌面上莫名出现的几张纸而坐直了起来。   苏执聿止不住蹙眉,伸手拿起来,看到桌面上的离婚协议书,很想当场摔出去,但是还是又多看了两眼。   这一次方时恩的想要离开的决心非比寻常,因为这份离婚协议书上甚至连泡泡的归属方都有了决断方法(在法官的见证下,两人同时呼唤泡泡,泡泡选择谁就归谁)这样的详细注解。   苏执聿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从座椅上起身,从书房出来,然后动作很粗鲁地推开了卧室的门。   推开门,苏执聿看到卧室里方时恩正撅着屁股钻在床底下,不知道在做什么。   下一秒,方时恩似乎是听到了动静,从床底下抱着自己那个盛满了厌弃的旧物的盒子,从床底下爬了出来。   苏执聿站在门口,看到他一张脸上还在因为自己的突然出现浮现出来迷茫和错愕,抱着手里贴满钻的盒子,望着苏执聿,眼睫眨动一下,苏执聿看到他脸颊上还有脑袋上蹭了一些床底的灰尘。   苏执聿目光扫过他,很快又发现他身后临近衣柜的地方的行李箱。   方时恩真的准备这样一声不吭,趁苏执聿不在的时候,搬离出翠湖宛,苏执聿又再次看向被他紧紧抱在怀里的盒子。   就算是方时恩已经玩腻,可是那些奢侈品也足够卖上一些好价钱供方时挥霍上一段时间。   两人视线相撞,苏执聿望着方时恩的时候,看到他浅色的瞳孔里面虽然能清楚照映出来苏执聿的影子,但是其实对苏执聿一点儿感情都没有。   像一只懵懂不知世事的动物,对居住的巢穴不满就要离开,是谁对他好他就留在谁身边,谁对他不好就立马离开,是“有奶便是娘的”品种。   在这一瞬间,苏执聿对方时恩也是痛恨的。   很想对方时恩做一些疾声厉色的指责,希望方时恩哭泣流泪不止对自己认错,对会有要离开苏执聿这样的错误想法道歉,认识到这样对待苏执聿是怎样的残忍和不公平。   但是苏执聿知晓这是没用的,现在的方时恩和之前不一样,在成长的同时,也长出了自尊,如果真的决心离开苏执聿,他也能凭借自己的手艺,给自己一个安稳生活,不再贪图苏执聿能够提供的东西,同时也不再忍耐很多人都受不了的苏执聿。   苏执聿一步步朝方时恩走去的时候,步履缓慢,一遍遍又在心里告诉自己,再对方时恩说一些谎话吧,给方时恩想要的,说方时恩想听的话,这样他就会继续留下。   在终于走到方时恩面前时,苏执聿头脑一片混乱,脸上表情却强自镇定,他听到自己语气好像很平静地说:“我爱你。”   又说:“别离开好吗?”   在说出来这样简单的两句话的时候,苏执聿计数不清在心底到底默念了多少次,这只是他对方时恩说的诸多谎话里并不起眼的一两句,这只是要把方时恩留下的手段。   苏执聿很希望方时恩自尊在成长的同时,责任心也能够成长,对把苏执聿从无性恋变成同性恋这件事也负一点责。   一向以自身利益出发为原则的苏执聿,做了那么多违背自己处事原则的事情。   可是三年时间,苏执聿为方时恩偿还了百万的债款的时候,把方时恩带到身边接送上学陪他看斌的时候,在即将升职的关口陪方时恩去坐巨型摩天轮的时候,酷爱追求世俗意义上的成功的功利主义者苏执聿,离开苏家从苏总奋斗到苏总监的时候,雪夜奔波六百多公里为方时恩煮一碗汤圆的时候听到方时恩用勺子和自己干杯发出来笑声,也情不自禁勾过嘴角的时候,苏执聿都没有承认爱过方时恩。   但是自喻从聪明绝顶的苏执聿其实应该心知肚明在“对方时恩撒谎,说我爱你”的时候,这句话里,到底哪部分是谎言。   擅长思考的苏执聿在这样的时刻却不敢细究,不知道是无法承认接受自己会爱上方时恩这样肤浅空无一物的人,还是无法接受哪怕是方时恩这样的人,就算是苏执聿做再多的努力,方时恩也没有办法爱上。   方时恩被苏执聿突然抱住,那句“我爱你”似雷声也似升腾的烟花炸开的声音,方时恩手里抱着的宝盒一时间拿不稳了,从手里跌落。   盒子落地,里面的那些金银珠宝,方时恩这些年来的全部愿望散落了一地,在灯光的照耀下,闪耀着璀璨的光芒。   方时恩站在被苏执聿实现的愿望里,整个人像是被苏执聿吓傻了一样,被苏执聿很紧地抱住。   听到苏执聿说:“别这样对我好吗?别说恨我。”   苏执聿的声音变得低哑,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又说:“你知道的,我也为你付出了很多。”   方时恩对于苏执聿在这个时候还在使用一些道德绑架的无用戏码并无知觉,还在停留在苏执聿上一句的告白里,久久没有回神。   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几秒钟,方时恩神色终于缓缓恢复,他变得有几分忸怩地说:“可是我以为你一直以来都很讨厌我。”   数年前,两人在程诗歌悦的特意安排下见面,头顶的灯光照在方时恩的脸蛋儿上,被苏执聿看到那是怎样一张容易让人迷失心智的一张脸,却又没想到张了一个蠢笨的脑袋就敢跟着自己所谓的姐姐出来招摇撞骗,一脸歪心思都藏不住,用脚在桌下勾苏执聿的腿的时候还不小心把苏执聿的高定西装的裤腿蹭脏,在桌上,用那样一双一眼可以望到底的眼睛打量苏执聿的神色,小心翼翼又带着讨好的笑,稚嫩的像是刚学会走路就被母猫带出来乞讨的猫崽子。   在后来的很多次,不得已的接触中,苏执聿都对方时恩的廉价,方时恩的低自尊心,方时恩在这个年纪不好好上学,方时恩连勾引人这件事都做不到专心致志,因为在苏执聿这里没有得到想要的就迫不及待去勾引别人,不能只勾引苏执聿这些事情上,都产生过不合时宜的担心和愤怒。   可是也在很多次,在看到方时恩事无巨细与自己诉说他生活里那些无聊的日常附带着一些没什么摄影技术的照片的时候。   在听到方时恩对自己说“执聿哥,我好想你呀。”   “见见我好吗?”   “老公,什么时候下班呢?”   “老公为什么还没有下班呢,今天也可以带我出去吃饭吗?”   “如果不可以,那我求求你呢。”   “……”   处在极度繁忙的工作里,身为芸芸众生里对追求更高位置,更富有留有执念的,生活在尔虞我诈的功利场的苏执聿在听到方时恩这些小嗲话的时候,也无法否认曾经偷偷幸福过。   但是这些要苏执聿怎么承认呢,苏执聿只会把其实从最开始认识方时恩就在对他担心和愤怒,这件事做精心地修改,对方时恩说:“不是这样,其实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很喜欢你了。”   苏执聿说完这句话,感受着在自己身前方时恩温热的体温,闻到他身上熟悉的两人共用的沐浴露的味道,在这样把方时恩拥入怀里时刻,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也在内心向上天祈祷,让没情人也终成眷属吧。 第62章   “那你要写保证书。”   在方时恩缓缓伸手推开苏执聿之后,面对对自己突然告白试图挽回他们这段婚姻的苏执聿,方时恩最后这样要求道。   方时恩说完,又紧接着蹲下来,一边嘀咕埋怨苏执聿:“都怪你,都弄撒了。”一边将地上散落的那些挂饰手镯,吊坠,一件一件又捡回了箱子里。   写保证书可能是调节婚姻矛盾经常要走的一项流程。   现在显然苏执聿也不能例外。   苏执聿站在那里,想到方时恩这样要求自己时,看起来好像很认真严肃的表情,黑沉沉的眼眸里浮现出来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   他想,方时恩真是傻瓜,连男人的保证书这样的东西也会相信。   但是苏执聿还是很从善如流地回答说:“可以。”   晚上九点半,在明亮的客厅,苏执聿和方时恩面对面坐在桌前。   苏执聿看他一眼,看着严阵以待看着自己的方时恩,很快收敛眼神,垂下来眼皮问他:“你要我保证什么?”   方时恩似乎对这件事已经早有计划,做过筹谋,很快就脱口而出:“保证不抛弃不放弃。”   苏执聿手握着笔,在保证书三个大字下面写方时恩提到的内容,边写边听到方时恩又补充:“还有不侮辱。”   苏执聿手头笔一顿,但却没有抬头,他紧接着利落在纸张上写完,又问:“还有吗?”   方时恩说:“没有了”   苏执聿在保证人后面签上自己飘逸的签名,可能因为刚才已经对方时恩说过爱他,于是方时恩没有让苏执聿再对方时恩保证爱。   保证书写完,方时恩接过来苏执聿递给自己的纸上,过目检查一遍,确认无误后,看起来很拿腔拿调地对苏执聿轻轻:“嗯”了一声。   苏执聿看到方时恩从桌前起身,然后他背对着自己,把那张单薄的保证书纸对折之后,放到了自己的手机后面,放在了手机壳里面。   好像以为这是什么金科玉律,苏执聿保证过就一定会做到一样,才会被方时恩这样收藏。   看到方时恩把保证书收好,像是想起来什么的苏执聿提醒道:“时恩,如果你不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的话,我以后可能没有办法给你转账。”   方时恩闻言一愣,而后很快回忆起来,他确实是在昨天夜里气愤并且哭泣到头昏脑胀的时候,做过这样一件不理智的事。   于是,把苏执聿拉回来的同时,方时恩很刻意地清了清嗓子,说:“知道了。”   “对了,这个给你。”   方时恩将刚才随手放在桌面上的他的百宝箱往前一推,推到了苏执聿的手边。   刚推过去,方时恩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一样,将沉甸甸的百宝箱拉了回来,打开后从里面拿出来游戏机:“这个我要留下来。”   方时恩这样做完,却在抬头时看到苏执聿脸色看起来很差,于是抿了抿嘴,瞥了他一眼,说道:“这个又不值钱。”   苏执聿看着再次被方时恩推到自己手边的箱子,语气很沉地问他:“为什么?”他不明白方时恩为什么会这样轻易地喜新厌旧,曾经奉若珍宝的东西,现在不想要了就要给苏执聿。   “是都不喜欢了?”   方时恩连声说:“这怎么可能?!谁会不喜欢这些好东西。”   “那为什么要给我。”苏执聿像是极力克制着自己的语气,但是还是没有忍住,对方时恩说:“你总是这样,把一些你觉得用腻了的东西,或者对你没用的,坏掉的东西给我。”   方时恩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指责,差点儿又从桌前站起来:“你在胡说什么,我把什么坏东西给你了。”   苏执聿说:“你把你不用的钻石贴贴到我的手机上,又把烤坏的饼干带回来给我?”   “那不是我不用的钻!那是我特意为你留下来的钻!而且饼干是我以为你喜欢吃,才给你拿的!   方时恩在这一句话之后,看着苏执聿的神色,像是陡然泄了气一样,他知道苏执聿心眼很小,记性很好,这时候耷拉着眼皮,语气像是很受伤一样对苏执聿说:“可是我把最好的也给你了。”   在毕业那一年,方时恩把自己的小熊蜂蜜面包挑拣出来形状最完美的一个送给苏执聿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苏执聿不记得。   而且百宝箱里的东西也都是方时恩最宝贵最喜欢的好东西,现在也愿意都献给苏执聿。   “你觉得不好,是因为我有的东西太少了。”   无论是什么时候,空无一物的方时恩,能给苏执聿的东西都太有限了。   可是方时恩也已经竭尽所能地给了苏执聿他的一切,他给苏执聿温热的眼泪,给苏执聿廉价的性,给苏执聿谄媚的笑,给苏执聿温顺听话,给苏执聿无限次的原谅。   苏执聿难道就没有给过方时恩坏东西吗,他给方时恩不近人情的独裁,给方时恩最刺骨的羞辱,给方时恩冰冷的秩序规则,给方时恩最严厉的惩罚。   可是无论好与坏,苏执聿与方时恩也都已经对彼此交付自己的全部真实了。   方时恩说:“而且我现在已经想明白了,你为什么会瞒着我。”   “是房贷压力太大了对不对?”方时恩一双猫眼儿自以为了解苏执聿所有苦楚一样说:“我今天偶遇到王阿姨的时候问她了,他说这里的房子全款要五百万。”   对吗,苏执聿几乎没法回答,如果不对,那又是因为什么隐瞒方时恩,他应该要做什么样的解释呢。   以他的默认为回答的方时恩,拍了拍他的宝箱,像是找到了解决苏执聿的困难的最佳方法:“这些东西可以卖掉,这样你就不用回去你不想回的地方了。”   方时恩想到苏执聿曾经和自己说过的事情,比如苏执聿的家里无法接受苏执聿是个同性恋,并且为此把他赶出家门好几年,如今苏执聿回家却隐瞒自己,也有极大可能是因为迫于父母的压力,毕竟苏执聿现在还依然和自己在一起,是没有进家门的资格的。   再这样下去,如果有一天苏执聿抵抗不住压力,放弃了方时恩也不一定。   虽然苏执聿和方时恩很不一样,答应方时恩,对方时恩保证过的事情都会做到,但是这并不代表方时恩应该对此事掉以轻心。   况且捍卫家庭是每一位家庭成员都应该尽的义务。   苏执聿眼神复杂地看着方时恩,感觉方时恩也没有那么糟糕,虽然很贪慕虚荣,但是其实结婚以后也好像很懂事地没有和苏执聿索要过什么天价的房子车子,都只对苏执聿提出来苏执聿能够做到的要求。   对一些装饰品留有执念,但是这些都可能是出于他想要装饰自己,让自己更漂亮的美好愿望。   就算是此前很冥顽不灵,恶劣不堪的时期,方时恩也从来没有祸害过别人,又或者对别人起过什么坏心思,他从来都是只害他自己。   况且方时恩也不是没有过一闪而过的善良瞬间——比如救助了流浪小狗泡泡。   就算是苏执聿做过很多伤害他的事,他也很容易就原谅,现在甚至愿意拿出来自己积攒的这些价值连城的收藏减缓苏执聿的所谓压力。   在这一晚,写了保证书的苏执聿终于再次获得回到卧室的权利。   在躺在床上的时候,苏执聿还依旧停留在被方时恩愿意拿出来所有积蓄给予苏执聿这件事带来的冲击久久没有回神,丝毫没有细究过被方时恩拿出自己所买单的所有物品献给自己所带来的莫名其妙的感动是否合理。   而没有困意的人不止苏执聿一个,方时恩到这个时候也是头脑清醒,听到苏执聿说爱自己,像是中奖,又像是早已经享受过奖项,但是即使是这样,还是依旧高兴地睡不着。   方时恩趴在床上,看着昏暗的灯光下苏执聿的侧脸说:“你要是早点说,我就知道了呀。”   苏执聿说:“知道什么?”   知道苏执聿很多时刻凝望自己的眼神,皱着眉头,那种好像方时恩很糟糕的眼神,其实不是在讨厌和嫌弃。   方时恩眼珠子动了一下,他说:“其实是担心对不对,你只是在担心我。”   苏执聿只是在担心走错了很多路的方时恩,在他某个不留神的瞬间再次走歪了路,于是过分的严厉,也过分地控制。   “你怎么知道了?”   “你说你爱我,我就知道了。”   方时恩眼睛望向苏执聿,突然想起之前他刚来到燕塘市很不适应甚至生病最痛苦的时期,那时候的苏执聿好像一直脾气都很差,对方时恩做出过很多残忍的事,好像把方时恩当作罪犯和奴隶一样对待,但是又每一晚都愿意抱着方时恩睡觉,而且很多次方时恩在临近清晨的时候,被苏执聿陡然从梦里惊醒浑身一颤的动作和突然失衡狂跳的心跳吵醒过一瞬。   可能在那段时期,时常被噩梦惊醒的人其实不止方时恩,但是只是苏执聿没有告诉过,没有办法为他分担任何的事情的方时恩。   他想到苏执聿那些录音笔里的对话,对苏执聿说:“你做噩梦,梦到我发生糟糕的事情对不对?”   苏执聿神色一怔,却没有接话,看到方时恩脸上看起来好像真的懂,又好像又什么都不懂的神情。   “别害怕。”方时恩突然这样说,他琥珀色的眼睛望着苏执聿,对苏执聿说:“我总会长大的,不会一直都做不好任何事。”   可是就算是方时恩很多事情都做不好,但是其实方时恩应该知道的,方时恩只要做好一件事——与苏执聿好好相爱。其他事情苏执聿都会为他完成,苏执聿可以在方时恩期待的欣喜的眼神里,永远不知疲倦地奔跑,直到完成方时恩的所有愿望。   一直以来希望能够在所有关系里占据上风,作为主导,爱争第一的苏执聿愿意接受在方时恩这里拿从前最不屑拿的名次,允许方时恩把程诗悦放在第一名,自己放在第二名,把原本应该最重要的苏执聿放在第三名。   苏执聿第一次和方时恩动手,误会他偷拿了别人的游戏机那个夜晚,方时恩哭得那样惨,手肿胀着放在脑袋两侧,苏执聿坚不可摧的心出现裂缝,愿意为对自己投降的方时恩涂上药膏减轻痛苦。   但其实时恩没有投降,其实只是苏执聿的幻想。   在那一刻,聪明的苏执聿应该意识到,在他有生以来遇到的最弱小的对手方时恩这里,看起来一直在赢的苏执聿其实也一直在输。   方时恩因为前夜哭泣太久没有睡好,这个时候,睡在苏执聿身边已经有了困意,在苏执聿胸口前又找好位置的方时恩又提出:“我要申请离职了。”   可能再幼稚,再不成熟,再步履蹒跚的人也会有要长大这一天,方时恩已经比同龄人晚成熟太多,也应该在某一天应该走出来苏执聿为他建造的乌托邦,拒绝苏执聿为他内定的优秀员工奖项。   方时恩会像所有的成熟大人一样,能够独立完成所有事。   苏执聿曾经期待这一天,却又饱含私欲地恐惧这一天。   毕竟这是弱小的,没有办法照顾好自己的方时恩,是应该独属苏执聿的大孩子,是苏执聿的小爱人。   因此是可以允许懦弱,允许不坚强,允许即使不爱苏执聿也可以享有苏执聿的爱。   可是苏执聿手臂遮挡在眼睛上,他深深吐出来一口气,像是需要被迫张开手放出自己手心攥紧的鸟一样,最后还是语气轻颤着对方时恩说了:“批准。”   方时恩说:“我也会爱你的。”方时恩眼睛闭了起来,他说:“保证爱。”   苏执聿疑心方时恩可能只是在模仿自己讲话,也知晓方时恩的保证是很做不得数,很善变的。   但是苏执聿还是说:“好。”又说:“晚安。” 第63章   “什么!?你竟然辞职了?”陆霄的声音从手机里咋咋呼呼地传来:“为什么啊?”   方时恩一边骑着电动车一边和陆霄打电话:“我不是和你说了吗,那家店竟然是执聿哥开的!这叫什么事啊,我在那店里挣钱,那不是等于左手掏兜放右手口袋吗!”   方时恩在对陆霄宣布:“我准备和你一样。”   陆霄问:“和我一样什么啊?”   方时恩说:“和你一样集百家之所长,然后回自己家里当店长啊!”   红灯倒计时结束,方时恩的电动车远去:“啊,房贷啊,他说这个不用我操心,他自己能搞定,你知道的,他这个人要强惯了,男人的自尊你明白吧……不说了,我到了面试的地方了。”   历时两个周,技术确实增进了许多的方时恩终于又找到了一份工作,并且还是一家高端的连锁甜品品牌店。   不仅辜负了苏执聿,以为方时恩可能坚持不了很久的预想,甚至在入职了三个月以后,出乎意料地迎来了人生中第一次“出差”。   方时恩来到燕塘市之后,人生第一次独自外出去别的城市,于是提前了好几天就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箱。   “你一个刚入职的,为什么要让你去?”   苏执聿望着蜜蜂一样在屋子里忙前忙后,不时询问自己的蓝色外套在哪,花纹短袖在哪里放着,把衣柜掏得一团糟的方时恩,心里怀疑方时恩是不是又被排挤,被别人推出去,怕伤害到方时恩的自尊,才没有直白问出去。   方时恩头也没回,把自己的衣服丢到行李箱里,“我表现得好,店长说我看起来悟性大,特意让我去学习参观的,你懂不懂啊!”   苏执聿听完,抬眼的时候眉毛也上挑了一瞬,他不动声色地说:“是吗,是在这周末?”他交叠起来的腿放下,换了一个姿势:“或许我可以送你过去。”   方时恩看了苏执聿一眼,看起来好像是一点心动,但是最后还是有点儿别扭地说:“算了,我还有别的同事呢,我还是不要搞特殊了。”   在融入集体环境的屡次碰壁里,方时恩终于吃三堑长一智了。   苏执聿没有想到方时恩会离开他出差三天时间,并且还拒绝了他相送的。   “这是谁啊,这不是周末不加班的苏总吗,怎么现在还在办公室呢。”苏执舒站在苏小德的办公室门前,动作浮夸地敲了敲门。   本来因为方时恩出差三天并且拒绝了他相送的邀请的苏执聿心情已经足够不悦,这时候被苏执舒打断,抬眼瞥了他一眼,又很快不再给予眼神:“你没有自己的办公室吗?”   苏执舒迈开长腿往前走到了苏执聿的半工作前,看到他在紧紧盯着手机上一个在不断移动的红点,他蓦然抬头,看着他弟弟没什么表情,看不太出情绪的脸。   “你这是在,你往那个什么恩那里放定位?”   苏执聿眼皮都没抬一下:“他出差了,我关心一下他的安全问题,怎么了?”   这话说得反倒显得苏执舒这个人大惊小怪似的,苏执舒不可思议地看着苏执聿:“那他知道吗?”   苏执聿避而不答:“跟你有关系吗?”   苏执舒一副很受不了他的样子,在这段时间里,苏执舒开始越发觉得或许不应该支持他爹把苏执聿和他养着的那个小玩意儿拆散,毕竟苏执聿这样心胸狭隘自私自利的控制狂,放在任何一个正常人身上,人家也受不了。   “你要是有病,你就抓紧看看,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苏执舒这时候压低了声音,本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原则,眼神又瞥过半敞开的办公室门。   苏执聿这时候看到方时恩已经达到了他所告知过的酒店位置,然后才关上了手机。   他像是这个时候才分出来时间愿意正眼看他大哥,问苏执舒:“你到底有什么事?”   苏执舒说:“爸说让你回来过中秋节。”   苏执聿想也没想就回绝:“工作忙,没时间。”   “爸说你要是想,可以带着你那个方什么恩,一块回去,回去见见。”苏执舒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说完,又补充:“这可多亏了你嫂子在里面给你打圆场,你回头可得多谢谢你嫂子。”   方时恩的出差原本应该在周一晚上结束这次出差,结果没有想到拖延了一天之后又一天,时间来到第四天的时候,眼见着再和苏执聿发消息,最常回复的“嗯”都已经变成“蒽”了。   再是怎样的迟钝,方时恩也算是和苏执聿朝夕相处过好几年了,察觉到苏执聿是在生气,特意买了一个小钥匙扣,说送给苏执聿做补偿礼物。   结果回来之后,一点儿效用也没有。   出差回来第二天,方时恩上午九点,才哑着嗓子声音虚弱地和店长请假,说身体不舒服,要休息一天。   同行的同事都很惊讶,头一天一起回来的时候,方时恩还生龙活虎的,没想到第二天就病倒了。   方时恩回来之后从苏执聿那里得到,要和他一起回云淮市,回苏家老宅过中秋的消息。   方时恩这人是典型的窝里横的,这时候听到要回去见苏执聿的爸妈,想到苏执聿爸妈对苏执聿都这么不好,因为儿子是同性恋的事赶出来好几年都不让进家门,更何况是他。   而且跟程诗悦一起生活的时候就算是衣着光鲜亮丽,其实心里也清楚自己在这些世家门第里,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玩意儿。   这事儿可把方时恩紧张坏了,一会儿埋怨苏执聿没早告诉他,一会儿又说自己没准备好不去了,等苏执聿真说不想去就不去了,方时恩又瞅他脸色,疑心苏执聿是不是其实也想回去家里过中秋,毕竟那也是苏执聿的父母。   最后又说去就去吧。   中秋节前,方时恩可能因为热了一身汗,冲了澡后,有口干舌燥,开了一大罐冰激凌,夜里睡着又冻着了,第二天一早喉咙就说不出话了。   而且正值换季时节,每年这个时候,方时恩都很容易吹一点儿小凉风就受凉生病。   回去云淮市的路上方时恩看起来有点儿精神不济,方时恩感冒没好透,嗓子也有点儿发炎,直到来到苏家老宅的地界儿,歪倒在副驾驶晕晕乎乎的方时恩才的睁大了眼,趴在车窗上脑袋伸着往外看。   窗外风景随手一拍就是风景壁纸图,苏家老宅坐落在这样依山傍水的地方,外头古树郁郁葱葱,小型喷泉和艺术雕像,坐落其中,从远看去,看到苏家老宅里三层外三层。   “方时恩,你这样很不安全。”   苏执聿一边开车,一边看到方时恩半截身子快要伸出窗外去。   “这里又没别的车。”方时恩像是不满,但是身子还是缩回来,看了苏执聿一眼,没想到苏执聿从小在这样的像是影视剧里欧洲贵族的城堡里居住长大。   方时恩在心里想,算了,不和苏执聿计较了,要是他从小也在这样的城堡里长大,可能性格也会像苏执聿这样傲慢自以为是吧。   在车上的时候还好,从进了苏家老宅正厅的门,方时恩就立刻从一朵喇叭花变成哑巴花了,整个人拘谨得都很不自然。   方时恩从进门,就感觉到好像有数道打量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但是等他真的抬眼寻找,四下里的佣人却都是过来放果盘的放果盘,旁边儿倒水的倒水,都各司其职低着头很忙的样子。   方时恩心神不宁地坐在沙发上,苏执聿临时来了个电话,阳台的落地窗前讲电话。   苏业堂和陈碧婉从楼上下来后,眼睛往方时恩那里瞥了一眼,方时恩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手里捏着的糕点儿差点儿拿不稳了。   这时候苏执聿挂掉了电话朝方时恩走过来,牵住了方时恩的手,把他往前带了一下,方时恩看起来心神定了定,叫了一声“伯父伯母好。”   苏业堂淡淡地:“嗯”了一声,也算是没落面子。   苏执舒这时候也到了,进门先是走到沙发前端起来一杯热茶仰头喝了,然后说:“孟琳有事在忙,说晚上过来。”   孟琳和苏执舒是时常来家里的,这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   “人齐了,都来坐下吧。”   这次在这人前,知晓察觉苏业堂心思的陈碧婉没有再去搀扶他,任由苏业堂自己拄着拐走到桌前的主位上坐下了。   苏执聿三年前离开的时候苏业堂还在坐轮椅,那时候以为这辈子站不起来了,这几年能恢复成这样,已经出人意料。   几人坐下,苏执舒坐在苏执聿旁边,苏执聿旁边坐着方时恩。   那次在苏小德的玻璃窗门外苏执舒远远地看到过方时恩,但是那次隔得太远,远没有这次看到方时恩本人,冲击感来得直观,不说话的时候,安静坐在那里,看起来年纪比苏执聿年纪小很多,肤色在灯光下泛着白瓷的柔,嘴唇嫣红像是涂过,是精雕琢出来的祸害模样。   方时恩拘谨的厉害,坐在苏执聿身边,腿也并拢起来了,整个人倾斜了三十度左右,一双琥珀猫眼儿自以为隐秘地打量周围的人,看起来非常的菟丝花。   陈碧婉在苏业堂生病这些年,越发地不问世事了,这时候目光淡淡扫过桌上的人,说了一句:“开饭吧。”   都是难得回来一趟过节的,也不会有人为难方时恩什么。   可是就算是迟钝如方时恩,也能察觉到,虽然苏家人没有对他刻意刁难,但是也没有任何欢迎的意思。   好不容易熬到开饭的时候,可能是因为来的路上确实劳累,加上桌上菜品确实丰盛,方时恩吃了两口苏执聿给自己家的菜,逐渐放松了下来。   饭局开始十多分钟,苏执聿给方时恩夹了两筷子菜,一直没说话。   苏业堂眼睛扫过方时恩突然问:“你今年多大了?”   苏执聿在方时恩前开口替他答道:“二十四。”   苏业堂心里安了安,算了算时间,那三年前跟苏执聿搅和在一起的时候已经二十一了,面上却没显出来什么,继续又问:“现在是做什么的?”   “烘焙师。”   这话苏执聿又接,苏业堂便有点儿不高兴了,他是身居高位久了的人,这时候年纪上来,眉眼一沉,比从前威压还要更盛,苏业堂语气已经开始不悦,说几句话而已,苏执聿这样如临大敌地护着算是什么意思,明明已经把人早已经调查了个底朝天的苏业堂出声已经有点斥责的意思:“我在问他。”   方时恩这时候实在是饿了,刚才饭桌上有苏执聿应付他爹,他就安心吃饭了,这时候突然被苏业堂的视线盯住,方时恩心里一紧,飞快地塞进嘴里一个辣子鸡咽下去之后,听到苏业堂问自己:“家在哪啊?”   “燕塘市瑞翠湖宛。”话音落下,方时恩尝到这个辣子鸡味道确实不错,刚才趁苏执聿没注意到夹了一块,这时候又跃跃欲试起来。   结果突然听见坐在自己旁边的苏执聿筷子一撂,方时恩一看,苏执聿脸色沉得厉害。   方时恩这时候还对饭桌上的风流涌动毫无察觉,看苏执聿一眼,怪不高兴地把筷子从干煸辣子鸡上面移开了,这都到苏执聿老家了,长辈都在这儿呢,苏执聿还这副样子,给自己甩脸子呢。   “不吃就不吃。”方时恩小声嘀咕了一声,他把筷子移到了一盘看起来比较清淡对嗓子比较温和的菜上。   却没有想到方时恩筷子刚一移开,就听到有人突然站起来,椅子摩擦地面发出的刺耳声响。   这一声在这宽敞的大厅里显得异常清脆。   是苏执舒像是再也忍受不了一样,突然站了起来,一把揪住了苏执聿的衣领:“你有病是不是,让你回来过个节,你在这里给谁使脸子呢,平日里都让着你就算了,你都三十岁的人了,能不能成熟一点儿!”   苏执聿冷笑一声:“这是让我回来过节还是让我带人回来你们审呢。”   “什么意思啊,什么就审问了,总共问了几句话了!”   “往后要是这样,干脆别叫我回来!”苏执聿面若寒霜,也站了起来,一把推开了苏执舒抓着自己衣领的手。   “砰”一声,苏执舒上去一拳直接砸到了苏执聿脸上,吼叫起来:“你还在这蹬鼻子上脸的了是不是!你以为你是谁啊!一家人都得顺着你的意思,看你的脸色啊!”   这一拳砸得不轻,可见是忍耐了许久的。   苏业堂看他们这样,也当场摔了筷子:“你们这像什么话!不想吃都滚出去!”   然而这个时候,两兄弟的戾气上来,根本就听不到旁人说话了,苏执聿也上去一拳打了回去,苏执舒连退了三步,瞬间被激红了眼,身子碰上餐桌,撞掉了桌上的餐盘,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原本被这一幕吓傻了似的方时恩终于回过来神。   方时恩看到苏执聿嘴角流出来血,当即脑子充血,浑身发热,目光往苏执舒一落,对着他喊:“你干什么呀!你打他干什么!?”   这是什么样的家庭,有这样险恶的用心,特意在过节的时候把苏执聿叫回来打他,这根本不是什么状庄园城堡,苏执聿竟然从小生活在这样的龙潭虎穴里,一句话说不好就被他哥站起来打。   苏执舒转头一看,是方时恩跟一头被惹急眼的小牛犊子似的朝自己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苏执舒身体本能反应地一躲。   这一下可好,因为苏执舒躲开,方时恩直愣愣撞上了他身后的墙柜。   原本只是在饭桌上摔碗摔筷的苏业堂这时候连拐杖也没拄就被惊得站了起来,一向气定神闲的陈碧婉这时候也捂着嘴发出了一声惊呼。   “砰”一声闷响,方时恩实实在在撞到墙柜上,撞了个头破血流,身子软下来,转头看到苏执聿朝自己扑过来的身影,连神情都没看清楚,白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第64章 (完)   任谁也没想到,这一顿中秋团圆饭最后吃成这样。   急救电话打完之后,方时恩被就近送进苏氏控股的医院。   就算是医生诊断方时恩除了磕破了额角并且有些轻微脑震荡之外,没有别的大事,这也并不能妨碍苏执聿和苏执舒在医院外又大打出手了一次。   “我怎么了,我能知道他会冲过来吗。”   “你为什么躲开。”苏执聿看着苏执舒的目光,仿佛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你讲不讲理了,他自己撞我我能不躲开吗。”苏执舒气得脑子嗡嗡响。   “他就是撞着你,他能有多大劲?!”   这话倒是实话,看方时恩那弱不禁风的样子,是个只能和棉花软碰软,不能和人硬碰硬的类型。   苏执聿最是不近人情,是得理不饶人的人,苏执舒一时结巴,他又咄咄逼人起来:“他为什么撞你,难道不是因为你先动手!”   两人被四名保安被拉开的时候,苏执舒脸上也已经挂彩,脸红脖子粗地和苏执聿说:“我为什么先动手,还不是你先拉着脸……”   这顿中秋团圆饭吃完之后,又是苏执聿三年不出家门的架势。   翌日的家庭会议里,四口人坐在苏家老宅的会客厅,气氛古怪而沉默。   到最后,还是苏业堂沉了一口气,开口道:“无论怎么说人是在我们家里出的事,于情于理,应该去看看。”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落到了苏执舒身上。   苏执舒瞬间跟被火星子燎着了一样,飞快否决:“我才不去。”   这让他去看望方时恩说什么,真说说什么对不起,这真不是故意躲开,故意让你受伤的,简直像个笑话!   苏业堂说:“还不是你太冲动了,不然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说完,又是拧起来眉,想到苏执聿昨天带回来的那孩子,他目光放远:“就算是真的放任执聿这毛病,找个男的作伴,不说门当户对,书香门第,至少该是个知冷知热的成熟稳重的,这种像什么样子。”   昨天在饭桌上,那方时恩坐在苏执聿身边,感觉要不是这些人都在,他能坐到苏执聿腿上去,谁知道私下里又会是怎样一副样子,才勾得苏执聿能三年不进家门。   孟琳万万没想到,这场她费了不少口舌撮合的饭局,以一个这样结尾收了场。   这时候听到苏业堂还在说这种话,也是微微一笑:“爸,您说得是,不然等下个三年执聿再回来的时候,您再好好说说他,劝劝他悔改,找个知书达理,门当户对的。”   苏业堂被这话噎住,还没等再说。   坐在一旁原本对这事很少评论的陈碧婉也开口了:“跟执聿在燕塘市生活的时候,确实也没出过什么幺蛾子。”   “那是执聿看得紧。”苏业堂始终没有办法对方时恩那些过去消除介怀,说到底是个出身不怎么样,又劣迹斑斑的人,   苏执舒说:“要我说,爸,您就别操着心了,你以为苏执聿是什么好人呢,也就方时恩这种没脑子的能受得了他,苏执聿这人这么多年人前人后戴面具装模作样演伪君子,这会儿摘了面具了,自在惯了,你让他再戴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啊。”   “你怎么说你弟弟的?你这个当大哥的能担得住事儿一点,也不会闹到如今这样。”   苏执舒听这话更加不乐意了:“爸,我就知道你偏帮他!就是因为他能帮你管理公司对不对!”   这场谈话最后又是一场“父慈子孝”。   而在方时恩住院的期间,苏家二公子回到云淮市的事情伴随着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飞快地在苏德内部传开。   说是因为苏业堂不同意,差点儿把苏执聿那个所谓真爱当场逼死,又说是直接在苏家老宅,老苏懂和夫人面前撞了墙,没有想到狐狸精性子这么刚烈,这一招以死相逼,就算是苏业堂再怎么棒打鸳鸯,再继续刁难也会落人口舌。   这场众说纷纭的豪门戏码成为许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医院里。   方时恩醒来之后,脑袋上已经被包扎好,睁开眼就看到了苏执聿正在自己的床边坐着。   “你,你没事吧……呕。”方时恩刚想坐起来,脑袋上就一阵眩晕感袭来,瞬间头昏脑涨,连带着胃里也翻涌起来。   苏执聿连忙扶住他的背,跟他说:“先躺下,你有点儿脑震荡。”   方时恩重新躺回病床,缓了好一会儿才算是将胃里那阵不适感强压了回去。   “我没事。”苏执聿望着方时恩躺在病床上苍白着一张小脸的样子,不知为何想到很多年前,方时恩也曾像如今这样,为了程诗悦,一个人拿着横幅和喇叭,跟一只被逼急了的小野兽一样想要找王惠的麻烦。   就算是方时恩这样胆小怕事,非常懦弱的人,也会为了在乎的人变得勇敢。   对于方时恩那句“我爱你”一直将信将疑的苏执聿,在直观过菟丝花的怒张妄图恐吓敌人之后。在这个时候“将信”的比重也不可避免地大了一点点。   苏执聿说:“我没有事。”又不忍心告诉方时恩,三人之中确实只有想要帮忙的他伤得最重,只是声音低了下来又问方时恩:“你怎么样,头还痛不痛。”   方时恩闭着眼睛,这时候才担惊受怕起来:“我头超痛的,对了,我没有破相吧。”   而在这之后,因为中秋夜宴方时恩在苏家老宅的表现过于惊心动魄,令人印象深刻,方时恩总算是摆脱“那个苏执聿养的的那个小的”的名号,在苏家人眼里有了姓名。   没有想到那么瘦小的一小孩儿为了偏帮苏执聿,这么一头撞了上去。   孟琳作为和平使者前来慰问多次,起先方时恩对孟琳因为陌生还是苏执舒的老婆,还以为是来找自己麻烦,因此非常戒备。   结果孟琳在方时恩住院的这十来天里,经常露出温柔笑容,身上带着清淡的香水味,时不时就来看望,还给方时恩带了许多海参鲍鱼大补汤,   没几天方时恩就开始嫂子前嫂子后叫孟琳。   方时恩住院十天,天天躺着吃,吃得肚子滚圆,甚至比原先还胖了两斤。   期间在苏执舒也在各方的施压下,在方时恩即将出病房的前一天晚上,来到了方时恩的病房前。   苏执舒知晓苏执聿在病房里面,感觉到里面不同寻常的安静,便疑心顿起,等他后退了两步,侧了一点儿脑袋往露出缝隙的玻璃窗上扫过一眼,果然看到两人在病床上正抱作一团,对着吃嘴呢。   苏执舒深吸了一口气,不是想这个时候打扰他们,但是又很担心如果他不及时制止,他今晚的探病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也没个定数,于是才敲了敲门。   半分钟后,等看到冷着一张脸打开病房门的弟弟,苏执舒走进病房,看到躺在病床上的方时恩两颊泛红,嘴唇湿润润,一副气色好得不得了的样子。   苏执舒拎着从苏家老宅运来的珍贵补品,到病房里,笑容非常僵硬地看着方时恩,“怎么样,身子还好吗。”   方时恩其实已经可以出院了,本来不想理会这个苏执舒,但是看在他拿了这么多东西的份上,这几天也没少喝孟琳送来的补汤,于是斟酌一番,谨慎地说了两个字:“还好。”   苏执舒站在这房间里感觉浑身刺挠,最后又忍不住看向苏执聿,好言相劝一样:“这就算是自家的医院,也是医院,病床不是大床房,你能不能注意点儿。”   方时恩这时候自以为声音很低地问苏执聿:“你小时候,他是不是也经常欺负你。”   苏执聿掀起来眼皮看了苏执舒一眼:“他没那个本事。”   这段对话无比清晰地传入苏执舒耳中,他笑得面容扭曲,咬着后槽牙,隔空指了指:“你……你们!”最后指到方时恩,吓得方时恩脑袋一缩。   “早日康复!”   这四个说出来“永不相见”的架势,苏执舒夺门而出。   “你大哥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的,这些年你没回来,他其实一直没少念叨你,你从小这么优秀,叫他一声大哥,却处处压他一头,他小时候比也比不过你,说也说不过你,也被气得经常哭呢。”   夜晚,接到孟琳电话的苏执聿,站在医院阳台,看着脚下明灭的灯火,听到孟琳这样的话,很容易想象苏执舒小时候没出息地哭的样子。   孟琳是一个能力很强很出色的人,苏德在她加入以后能苟延残喘这么久,她功不可没,越是如此,苏执聿也越是疑惑,孟琳怎么会选苏执舒这样的人。   “你要是真的一点儿感情没有,当年走的时候也不会把苏德科技留下,那时你那位业内的老同学创业,苏德科技可以说是在你手里一手带大的,你要想带走,谁不跟你走?但是你把苏德科技留下来了,没有带走一兵一卒。”孟琳其实一直都知晓苏执聿虽然冷心冷肺,但其实道德枷锁特别严重,虽然苛以待人,但是也从来严以律己,就算那时候出走也做好了所有的善后事宜。   “是爸说的,我要是毛病不改,就滚出这个家。”   孟琳沉默许久:“家里如果真的铁了心不想接受他,也不会让你把人回来是不是,不过是要有个过程,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那天中秋,你们最后事情闹到那样,可是爸妈看到眼里,也知道那孩子是个会心疼你的,今年过年回来过吧?”   苏执聿说:“这次闹成这样,下次不好叫了。”   孟琳顿了顿,又说:“爸妈说这次确实有些仓促,下回会给他见面礼。”   苏业堂和陈碧婉出手都不是那么随随便便的人,这样的见面礼大概率是很贵重的东西。   苏执聿想到方时恩对此的偏好程度,于是没有立即回绝:“那好,我和他说说。”   孟琳最后又说:“这些都是你的家人,又不是敌人。”   苏执聿沉默着没说话,沉默过后说了一声:“谢谢嫂子。”   方时恩休养半个月以后,与苏执聿又回到燕塘市,重回工作岗位。   十一月份,方时恩去参加总公司的蛋糕设计比赛。   苏执聿没有想到方时恩曾经给展示给自己展示过的简笔画设计会拿了奖。   方时恩拿完奖之后,兴奋得不知道怎么是好了。   一百二三十平米的家里竟是寻不出一个合适的安放之所。   一会儿在电视机上面比划比划,一会儿拿到卧室里放在床头柜上,一会儿又感觉放在苏执聿的书房里让苏执聿每日瞻仰,借以加深自己优秀的印象也不错。   到最后,苏执聿给他订制了一个小架子,放在家里进门就可以看到的地方。   月末,下了这一年冬天第一场雪。   夜晚苏执聿从书房工作出来,回到卧室,把床头柜上的那一本《婚姻家庭经营手册》拿起,收了起来。   在这些年里,熟悉记忆了里面四百三十二条守则的苏执聿自信如果真的有一场关于婚姻的测考,他一定可以在测试中取得绝对优异的成绩。   并且很快摸索出“我爱你”和“对不起”还有“买”这些字词可以解决苏执聿和方时恩的婚姻爱情生活里绝大多数的矛盾。   就算从相欺相瞒走到相爱的过程,头脑聪明的苏执聿也没能寻得捷径,但是好在苏执聿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不劳而获的人。   苏执聿关掉房间里的灯,光线变得昏暗,苏执聿走到床前。   原本背对自己窝成一团的方时恩,在苏执聿掀开被子,钻进被窝的时候转过身来,往苏执聿怀里钻。   方时恩气得眼睛发红,跟苏执聿宣布他的第三次退网:“我要退网了。”   苏执聿对这样的场景已经很习以为常,虽然语气淡淡可还算耐心地问他:“怎么了?”   “有人说我这么有钱为什么不去做整容修复。”   方时恩悲愤非常,气恼得简直要掉眼泪,他抬起来手,揉了一下通红的眼睛,几根长翘的睫毛濡湿在一起,一双清透天真的眼睛特别委屈地望着苏执聿,问他:“你也知道我天生丽质吧?”   头顶上橘色的灯光暖暖笼罩着他们,方时恩浅色的眼眸和苏执聿黑沉沉的眼眸对上,苏执聿看着他。   苏执聿实在是没有忍住,低头吻住了他。   被吻到头昏脑胀,有些缺氧才被放开的方时恩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猝不及防被苏执聿亲了一口,气恼地推开苏执聿:“我在跟你说话呢,你懂不懂尊重人啊。”   又是一年的冬天,窗外开始飘起来细碎的雪花。   苏执聿这时候好像很不谦让,又像是故意一样说:“我在亲你,你非要和我说话,你尊重我?”   很多时候对视的时候听不到声音,会情不自禁想要接吻,是苏执聿没法承认。   苏执聿说“好了,不要和这样的人计较。”   他伸手拿过来方时恩的手机,把那个对方时恩的精修“蛇精”图做了很多点评的人拉黑,在返回页面的时候,看到方时恩最新置顶的一条微博。   “特蕾莎修女说,我们以为贫穷就是饥饿、衣不蔽体也没有房屋,然而最大的贫穷却是不被需要,没有爱和不被关心。”   鱼是有了你(已退网)转发评论:“特蕾莎修女,你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