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燃烧   作者:鲜切宝石   简介:   αβ,狗血,彼此都“他超爱”   *   迟燃,一个从全世界路过的beta,生日这天被推送了一场语音直播。   主播们争奇斗艳,唯有一个1级新人一言不发。   观众:哑巴也能上岗?不如换个地方拧螺丝吧。   或许是一时心软,或许是孤单感同身受,迟燃沉默地给新人刷了一个“宇宙长明”,心里说:满天星河祝我们快乐。   [系统]恭喜“NSY”成为今日新人榜第一!   直播间顿时鸦雀无声,随即,新人的麦亮了。   “延迟燃烧……”他念着迟燃的ID,嗓音似水如歌,“谢谢你。”   迟燃这时才明白,原来beta并非无欲无求,他想要的,在30岁这一天,已经降临在身边。   *   目无下尘的宁家大少爷,却快被传成直播界的“男狐狸精”。   宁颂雅淡然置之:迟燃愿意捧我,与你们无关。   他享受着被一个愚蠢天真的beta捧在天上的感觉,睥睨着这个beta在他设下的陷阱里步步深陷。   但那个乖巧的男人,竟然会在揭穿他的骗局之后悄然离开。   没关系,宁颂雅想,他会把迟燃带回来。   ——不计后果,不论得失,不在乎任何人的目光,也不惜动用最劣等的手段。   *   假狐狸精真高冷·偏执美攻·宁颂雅X从全世界路过·开朗温润受·迟燃   1v1he   狗血 第1章   腊梅。   迟燃抱着一箱蔬菜上楼,但门口已经被别的东西捷足先登。   一束腊梅正插在精致高雅的紫檀木雕就的花瓶中,错落有致,争相盛放。   一人一花的相遇在寂静的走廊上显得如此诡异,迟燃呆若木鸡的表情正说明了这一切的不寻常。   从父母到同事好友,几乎不曾有人为他赠花。   那么会是谁?   价值不菲的花瓶原本应当被陈列在金碧辉煌的金屋中,出现在这偏僻的居民楼里实在是过于抢眼,它盛放得过于招摇明媚,似乎并不害怕被盗窃而走,因为它要等的人注定会出现在眼前。   迟燃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冷汗从他额角滑落,在寒冬的晦涩光线之下,他仿佛坠入一条无形、透明的袋子之中,紧接着,这个袋子被猛地束紧——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腊梅。   男人脸上的血色顷刻之间消散殆尽,浓郁的芳香击打着他的胃部。   巨大的恐惧带来生理性的恶心。   手忙脚乱地打开房门,迟燃顾不得纸箱摔落在地,他捂住嘴巴冲进了卫生间。   拧开水龙头的手指开始颤抖,胃部的反应实在过于激烈,迟燃死死掐住洗脸池的边缘,在水声淋漓之下,最终却只吐出了胃液。   他开始大口喘气,不断用冰冷刺骨的凉水搓洗着脸颊与手指,直到它们传来清晰的痛感,迟燃这才堪堪抬起脸。   镜子里的男人有着英俊的眉眼,但却没有与之相匹配的飒爽,只余下了倦怠和恐惧。他的发丝滴水,水滴又淋湿了他的外套。迟燃仿佛从雨中回来了,但这一切又是这样荒唐,他应该从那场雨里逃出来了,现在为什么又要重温那场梦?   脖颈处的疼痛又在故伎重演。   一个没有腺体的beta,这里怎么会痛?   迟燃捂住脖子,忍不住收紧手指。   镜子里的男人双眸失神,脸颊泛红。他喘着粗气。   掐住他脖子的,不只是他自己手……   凉意慢慢攀上他的后背,仅在刹那之间便将全身的气力消解。   这一束腊梅,不是好心人的馈赠,不是陌路人的遗忘。   而是你,你在告诉我……我哪里也别想去……哪里也逃不出你的手段,你的掌心。   半年前。   腊梅。   冬月见梅,实在称不上惊奇。惊奇不过是它们出现的地点和时间:正是迟燃的公寓门口。   青年刚过三十岁的生日,俊朗的眉目染上疑色,以他浅薄的生物知识勉强能识得这是最受欢迎的素心腊梅,香气扑面而来,芬芳袭人。   也正巧是这时,快递员抱着箱子匆匆而来,眼中有一瞬间对迟燃目下现状的疑惑,但催促的电话无法容忍他的犹疑,两个社会人在眼神交汇的一刹那眼底都泛起对彼此的同情和知音感叹,而快递的交接成功和执行某种神秘任务落地时的安稳感无异。   “迟先生,请签收。”   “好啦,麻烦你了哦。”   在快递员又返身离开的脚步声里,迟燃拆开了大纸箱。家乡的特产被粉色的拉菲草盖得极为严实,最下面一层有一件新衣服,风马牛不相及的两样东西被放在一个盒子里,想必也是金女士的杰作。   “宝贝,爸爸妈妈今年要去海边过冬,你自己多多照顾好自己哦,生日快乐。希望你喜欢我们挑选的礼物。——爱你的妈妈:-D”   原来是父母送的生日礼物啊。   迟燃叹了一口气,又释怀地笑了,也是,谁会给一个平凡的beta送花呢?除了父母,也没别人了。   迟燃将花和快递箱一起搬进玄关的鞋柜上,腊梅的香气也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摇曳,在不到十秒的时间里,不大不小的客厅里也遍布它们的印记。   但青年没有立刻布置和拆封的心情,他将手机掏出来,屏幕立刻冒出几条推动,修长的手指上下快速滑动,直到见底了也没看到那条“特别关注”。   没开播吗?   迟燃颓丧地捏住机身,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怅然。等到迟燃察觉的时候它们已经遍布全身,令他产生一丝莫名的恐慌。   他尚未有过一段真正的恋爱,如今却对网络上一位素未谋面的主播产生了期待。   这件事若是被父母知道一定会被冠上“小燃还是想要恋爱了吧?”的帽子,毕竟他们已经为自己的未来担忧过不止一次,提出过数十次的相亲都被迟燃温声婉拒,原因其实很简单:就算是beta,一个人过日子也不错。至少没有伴侣和孩子作为牵绊——或许这正是他让渡出去的、世俗意义上的幸福美满——他可以潇洒一些。   可现在,望着灰掉的头像。迟燃迟疑了。   他在三天前收到这些直播平台的海量推送,辛苦忙碌一天的男人在床上躺得四仰八叉,迟燃手指误触链接却浑然不觉,等到洗漱返身回屋,随机刷新的直播间赫然出现在眼前。   从前早就听同事们说过,这些主播不管露脸的还是不露脸,赚的都是辛苦钱,想要来钱快,就镜头前卖弄姿色,用美貌资本赚够了再消失去过潇洒日子;若是只是谋生,有真才实学的,用知识换钱,没有的,日子大抵也不好过,说到底还是服务行业,说是主播,也不过是卖笑陪聊。   世间万物,存在即有理。   同为被老板压榨的普通职员,谁还能瞧不起谁?   思及此,迟燃也没有立刻卸载这软件,反而燃起一丝兴趣,插上耳机,听着主播们在直播厅的争奇斗艳。   这大概是个集体直播的形式,迟燃是如此理解的,谁说话,谁的头像就亮起来,前面八个人的麦圈争先恐后地亮着,右上角的直播人数也在不停增加。   迟燃只是一个旁观者,他没有发言的想法,更没有充钱刷礼物的兴趣。   他安静地在心里说,我只是看看。   他的行为和思想高度统一。当那些或黏腻或低沉,或甜美或高昂的嗓音感谢这个id的“alpha大哥”那个id的“omega弟弟”的时候,他心中想的只有:如果他们知道我是个beta,还会这样激动吗?   对了,beta,无情无爱无所求的beta,和所有城市地标一样融入城市里的beta。   应该没有一个beta会在这里自讨没趣。   世界就是一场关于alpha和omega这两拨人的巅峰对决,身为beta的迟燃不过是从全世界路过。   他眨眨眼睛,越是如此,他反而越是好奇。于是便返回了个人页面,性别?嗯,“男beta”,完成。   迟燃有些期待地回到直播间,也就是这短短半分钟,评论区的不满总算摆到了台面上。   ——九号麦怎么这么高冷?   ——一直不说话,那干嘛当主播啊?   ——还是找个厂子拧螺丝比较好吧[嘲讽]   ——装什么X呢,不说话就下去!   ……   隔着网线,看不到脸面,现实不如意之人便将戾气投射在网络那头以卖笑为生的人身上,花了钱的,不花钱的,都把自己当大爷:给你几个钢镚,当然就凌驾于你的意志之上。   虽说是个新开的直播厅,但是到底也有老人坐镇。   一号麦序的头像亮了:“不好意思诸位老板,我们的九号今天第一天上班,他刚过成年生日,是个害羞的omega,老板们多多包涵。如果大家不嫌弃的话,我代替他给老板们唱唱歌如何?”   如此一番话,浅浅化解了评论区的暴躁。   随着音乐的响起,低沉的男声将一首情歌送往每个观众耳中。   这个主播是有原始粉丝的,如今在评论区也用文字和表情做着应援。   迟燃的目光却盯着那一直黯淡无光的末序麦克风。   他想起自己刚毕业时的第一份工作,早出晚归,每天应付暴躁的客户和不可理喻的上司——   强烈的孤独感侵袭着他。   九号麦的你,NSY,你或许正在和我经历同样的遭遇。   迟燃眼圈有些酸,他这才想起来,今天是他三十岁的生日。   他在三十岁生日的这一天,遇到了一个同样孤独的少年。   迟燃心念一动,他点击着九号麦的头像——礼物——往下拉选,数值越来越大。   可是迟燃心里太空了。   他需要做一点事——也许只是为别人做一点事——   充值。   充值成功。   我不会后悔的。   迟燃盯着“是否确认赠送[NSY]?”微微发了会呆,然后擦干了缅怀八年前的自己的眼泪。   嗯,我确定。   他眨眨眼,最后一颗泪珠从脸上滚下。   一条漫长的、闪耀的长河在他眼前展开。   ……   [系统]用户“延迟燃烧”为“NSY”赠送出“宇宙长明”!   [系统]恭喜“NSY”成为本区今日新人榜第一!   [系统]恭喜“NSY”成为本省今日新人榜第一!   ……   “宇宙长明”,货如其名。   它持续了整整三分钟的时间,整个宇宙的绚烂景色在屏幕之中缓缓展开,将那已经被破解和尚未被破解的谜题带到眼前。   这一百八十秒,迟燃想,或许在别人眼中,是一个傻子为了哄人开心付出昂贵代价的一百八十秒。   在这沉默的时间过后,世界仿佛终于舍得转动。   迟燃握着手机的掌心渗出汗水,他不是一掷千金的大老板,因而也便显得有些木讷稚嫩。   放回古代话本中,他或许只是攒够十年积蓄,只为求取心上人的穷书生。   而那千金小姐总算为他回眸——   “延迟燃烧……”   仿佛永远沉默的位置,刹那之间生出一圈明亮的光。   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说话。   所有人都听得分明,仔细。   那声音是如此动听,如水似歌……流淌在迟燃心上。   “谢谢你。”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   迟燃深深地呼气,随即,耳朵和脸颊都开始滚烫。   一个beta而已,怎么会如此失态?   他慌乱地丢开手机,却又害怕错失那一些细微地呼吸声又将其捡了回来,但双手无措地捂住脸。   原来beta并非无欲无求。   迟燃这时候才明白,他想要的,在30岁这一天,已经降临在身边。   作者有话说:   1.本文不会太长,尽量在30w以下完结。   2.遵守网文世界约定俗成的abo世界观,如有出入权当私设好了   3.小雅不是好人,小燃有点娇妻,本文正如文案所言都“他超爱”   4.因此,本文依然不适合控党/偏向性强/想看独美爽文的人观看!   5.若感不适请及时止损!善待自己!言尽于此!勿谓言之不预! 第2章   迟燃靠着墙壁站了一会。   在花香扩散至整个公寓之时,他放弃了等待手机那一头的消息。   父母送来的生日礼物摆在眼前,迟燃拍好了照片发了过去,在点击确定的前一秒钟又返回,从系统内选择了一款提升饱和度的滤镜。   毕竟金女士喜欢一切热闹的东西,包括生活中的每一张照片,她总是极尽所能地点缀着生活的点点滴滴,让平凡的日子也充满朝气。   迟燃想起母亲,心里那一缕酸涩也随之消散了。   尽管他是两个beta艰难孕育出的beta孩子,却又在父母两人的乐观豁达下长大。生命中总是会有难以名状的难受时刻——比如现在——但迟燃总能依靠父母给予的足够的爱而渡过难关。   他放下手机,哼着歌洗了个热水澡,又随即打开一档电视栏目充作背景音乐,在欢脱的气氛之中将公寓收拾得亮堂而妥帖。   在外求职的岁月里,迟燃也尽量学着母亲的一言一行,他不为beta的身份所限,除了单身至今,他自认为那些alpha、omega也无甚区别。   这一切结束的时候正是晚上十点,迟燃随手在纸上写下一段音符,满意地跟着哼唱一遍后,手机因为没电而自动关机。   等到重新接上电源,迟燃还沉浸在创作的欢愉中,却又被一条条消息打得找不着北。   YA:来吗?[直播间链接]   YA:?   YA:没开消息推送吗?   YA:……   陌生的ID,熟悉的头像。   这是谁?   迟燃点开了对方的主页,个人简介栏上清楚明了的八个字:私信已关,不加好友。   读取这行字只需要花费一秒,但消化它们,迟燃用了六十秒。在这一分钟内,他冲到卫生间洗了一把冷水脸,异常的举动只是为了确认这份“特殊”的真实。   应该是特殊的,对吧?   生硬的语气也显得可爱。   毕竟厅管说过了:他是个害羞的omega.   脑海中闪过《如何获取OMEGA芳心》等烂俗书目,迟燃举起手机时仍然为自己的冥思苦想感到诧异而好笑。   但对方的焦躁已经在无声等待中升级。   YA:显示“已读”,为什么还不回我?   迟燃一笑,这算是什么,撒娇?   延迟燃烧:抱歉,刚才手机没电了。你是“NSY”,对吧。为什么改名了?[疑惑][可爱]   话语尾端的两个表情足够彰显他的友善。   迟燃满意地想,我应该是一名相当具有绅士风范的beta.   “对方正在输入……”   但很快,这行字也消失了。   迟燃懊恼地想,或许我的绅士风度出师未捷身先死。NSY——或者说YA,认为他是个笨蛋。   尽管内心的懊悔令迟燃沮丧,但他依然顺着邀请链接进入了直播间。   一个无论走到哪里都毫不起眼的beta,竟然在这一瞬间得到了全场目光。   “嗯……用户‘延迟燃烧’通过……”一号麦的男声低沉地笑了,巧妙隐去了关键信息,“……的邀请进入直播间。”   迟燃的脸立刻红了。   YA对所有人声明的“私信已关”却在他这里破了戒,而这件事并非不为外人知晓,麦序上的主播们都有查看系统消息的权限,他和YA之间的私密对话像极了被放在风中传扬。每个人都听到,他们都隐秘不发,只是窃窃私语,目光却如期而至。   迟燃如临烈火,浑身滚烫。   “燃烧哥哥,你怎么才来啊,真是人如其名,姗姗来迟。只是可怜我们YAYA,又是倒数第一咯。”三号麦是个活泼男声,言语中的戏谑昭然若揭,“这么晚来,还不如不来算了,让YAYA一个人排在末端直到下班。”   “这话说得,好像燃烧哥哥已经是我们小YA的大哥了一样。”五号麦的笑了一声,“可燃烧哥哥从来没说这话啊,是不是证明我们还有机会。”   “啧,燃烧哥哥给你刷‘宇宙长明’了?”   “你羡慕嫉妒就直说——”   “我羡慕很正常啊,毕竟小YA刚来就有大哥了,我都混这么久了,连一个大哥都没有,太失败了!”   直播厅内左一个“燃烧哥哥”,右一个“YA的大哥”,迟燃脸上沸腾得能煮上鸡蛋,还能顺带煎个烧饼。   可话题中心的末序头像却一直沉默,周围的调侃打闹仿佛和他毫无关联。   望着数值为“0”的助力值,迟燃有些心酸。   YA是怀着什么心情在这里被调侃,看着别人喝粥,自己却西北风都喝不到的呢?   延迟燃烧:YA,怎么了,心情不好吗?[疑惑]   YA没用声音回答,很快在评论区打出回复:等你太久了。   言简意赅,往往最有力量,迟燃的心被这五个字扎了一下,连忙打出两个字:抱歉。   像是为了弥补这一场姗姗来迟的回应,在众人调侃两人对话宛如“情侣”之时,迟燃已经点开了礼物栏。   [系统]用户“延迟燃烧”为“YA”送出“星际夜航船”!   延迟燃烧:小YA,我可以听你说说话吗?   他学着麦上主播们的叫法,却不管不顾他们的惊诧,只是在一瞬间的纠结和懊恼中下意识地弥补对方,而刷礼物就是最好的方式。   直播厅的麦序排列非常现实,YA的位次一瞬间跃居第二。   主播们似乎对这份礼物的到来猝不及防,唯一一号麦的厅长在短暂错愕后指挥道:“愣着干嘛,给咱小YA的大哥说谢谢啊!”   延迟燃烧:不用了!   “怎么不用?”二号麦却在这时亮起,如今正是那道令迟燃朝思暮想的声音,迟燃的身体立刻紧绷起来,但他明白不是因为震慑,而是因为……实在是好听。   今天的YA和初次见面时,声音有些略微的变化,有些沙哑,但更像是清澈见底的泉底有珍珠在流淌,刮得迟燃心脏酥麻。   “不说谢谢的话,只能以身相许了。”YA轻声细语,但并不过分柔弱和娇媚,“我这种不起眼的omega,大约也是配不上他的。所以这声谢谢,还是要讲。”   好怪。这话说得像是讽刺,却又仿佛被猫爪不轻不重地刺挠了下。   迟燃错愕地捂住脸,好爽。   承认被一个素未谋面的omega撩拨到不是一件难以启齿之事,难以启齿的只有他如此难以捉摸的灵魂沸点。但似乎YA说什么都可以,只要是对他说话。   迟燃在床上打了两个滚。   直播厅里早就开上两人的玩笑,然而迟燃并不在意,在评论区里又打上一条:只要听到你声音我就很满足啦,好像一天的辛苦都烟消云散了。[期待]   “是么?”   延迟燃烧:嗯。[兔子][鲜花]   YA笑了笑,像是被这些表情逗乐:“我要是现实生活中能遇到你这么温柔的人就好了。”   迟燃愣了愣,连同直播间的其他人的呼吸也因此而短暂停滞了一刹。   脑海之中闪烁过无数条“omega被侵害”的案件,迟燃心里吃了一片苦瓜一般。他虽不知道YA吃了多少苦,但是“omega”本身就是一种处境。   厅管换了一首悠扬的曲子,主播们复又开始和评论区互动。   迟燃安静地在榜单上待着,YA也紧闭着麦序,没有回复任何人的问题。他们两个仿佛和这个繁华世界如此格格不入,迟燃心疼地想,但这样的缘分也应当是缘分。   在十一点到来的一瞬间,迟燃点开YA的头像,再次送出了一份礼物。   跃居第一的头像夹带着厅管的感谢声。   延迟燃烧:小YA我先休息了,我明天还要上班[伤心],晚安。   说着他正要关掉手机,也就是在这时,后台又弹出了私信。   YA:加个好友吧。   YA:把你社交软件的账号发给我。   城市另一头,天谊传媒分部,大厦灯火通明。   戴迎舟坐在直播间的对面,身穿休闲服,姣好的面容神色复杂,身旁的助理更是大气不敢喘。   “好了,那我们今天就下播咯。老板们明天见。”   范晟溪战战兢兢地方放下耳机,起身带着身旁的帅哥们跟这位传闻中大老板问好:“戴总。”   他们心中就算再不明白缘由,现在也因为中间那位神色冷淡的美人而明白三分。戴迎舟能亲自前来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部门,和公事无关,有的只剩私下的交情。   “辛苦你们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戴迎舟挥挥手,没有应付的心思,众人一并散了,只剩下男人坐在原地捣鼓了一会手机,堪堪抬头时,这才面露疑色。   “迎舟,什么时候来的?”   戴迎舟瞥了一眼对方手机:“在你和你的大哥你侬我侬的时候。”   “我的大哥?”男人挑了挑眉,“我好像是我爸妈的独生子。”   “哎哟,你还装什么啊,我的宁大公子!”戴迎舟翻了个白眼,实在没忍住,“宁颂雅,你要是真没事做就开个露脸直播算了,这么喜欢这一行我给你这个大股东一个表现机会,这么张脸只放在幕后简直可惜了不是?”   “露脸卖色?”宁颂雅冷淡地笑了,“不好意思,我没兴趣。”   “那你就对不露脸卖声有兴趣?”戴迎舟心中疑问颇多,“颂雅,我是真没想到啊,那天就让小刘带着你看了看新成立的部门,你倒是玩心大起,直接给新部门的创收了。六位数,就凭你一句话,你真是这个。”   他比了个大拇指。   “要是把你这张迷死人的小脸蛋放在荧屏前,我都不敢想。”   “既然不敢想,那你就别想了。”宁颂雅冷漠回答。   手机震动一下,私信里总算弹出一串数字:CR0515,这消息并不干净利落,看得出来带着一丝羞怯和期盼。   宁颂雅点开私人社交平台,是个没几个人的小号,输入这串数字后将好友申请发了过去。   整个过程坦坦荡荡,丝毫不避讳好友的目瞪口呆。   戴迎舟脑子消化了一会:“……这个人我早就查过了,就是个家里有点小钱的beta,长得还行但是也就那样……”想起什么似的,他脸上露出古怪之色,“颂雅,原来你好这口?”   “按照直播界的行规,我这叫‘拉拢大哥’。”宁颂雅嘴上说着“谄媚”之语,面上却波澜不惊,若非戴迎舟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他实在不肯相信眼前这个人还是那个冷傲的alpha,可望不可即的宁家大少爷宁颂雅。   戴家和宁家交情颇深,因而哪怕戴迎舟刚回国想要组建自己的公司也能在第一时间拉到宁颂雅的投资。大股东说什么都是对的,好朋友做什么他都支持。   但是现在……一个高高在上的alpha竟然在这里玩起了“撩拨一个beta”的游戏?   戴迎舟怎么想只能想出“匪夷所思”四个大字。   可当事人却浑然不觉,冷着一张美人脸,手上却点开了那个beta的好友圈。   一张阳光帅气的脸出现在眼前。   照片中,身材健美的beta正举着一束花站在高山之巅,脚边是天空之境般的湖面。   日头正好,湖光相映。   男人的眉目俊朗得无以复加。   “颂雅……?”   颀长的手指长按屏幕,毫不犹豫地点下了“保存”。   “怎么了?”宁颂雅应声抬头,“你很好奇?”   戴迎舟点头。   宁颂雅忽地笑了,容光绮丽:“我只是在想,这种男人……味道肯定不错。”   作者有话说:   雅,呼吸。   燃:好可爱的omega.   小燃很需要学习反诈知识!   (本文的社交平台、直播平台等操作流程并非全然写实,不必过多纠结,只是为主角感情剧情服务。) 第3章   “哟,迟工,喜、上、眉、梢!”   “瞧瞧,咱们燃哥这小脸笑得跟朵牡丹花似的,我猜猜看啊,是不是谈恋爱啦?”   迟燃提着几个大袋子进了部门,挨个给同事们发奶茶:“胡说八道你们最在行,我可小心眼了。你们减肥的一个个注意了啊,这就是我的阴谋诡计,你们喝完我送的奶茶今天绝对再胖一斤!”   “啧啧啧,我吓死了!迟工我要那杯牛乳茶!”   “我要鲜果的!”   迟燃心情好,连带着上班的糟心事都显得不那样面目可憎,和同事们打了一圈招呼,容光满面回了办公室,手机从衣兜里掏出来,点开社交软件,置顶的对话框安静地沉睡。   手指往对话框上一点,简单的对话而已,无非是问问对方做了多久直播,感觉如何,有没有遇到糟心事,却又不敢越界,最后只能以“晚安”结束。   迟燃关掉手机,又忍不住再次打开,点开对方的头像,只是显示着一片波光粼粼。   根本看不到人影。   不行。   迟燃善于交际,也善于自我总结。心头上冒出来的“遗憾”不过是对于未能得见YA的真容诞生的失落,但如果他真是贪图omega的美色,和那些下流无耻之徒又有什么分别?   就这样做个网友,偶尔交流心事,听听对方说说行业内幕,拓展一番眼界,其实也未尝不可。   金女士的最新照片适逢其时地传来,戴着墨镜的中年女人脸上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却丝毫不妨碍她在时光中沉淀下来的优雅美丽。   金貂取酒:宝贝,最近工作是不是很累啊,实在不行就辞职回家吧,你妈不缺养你的那几块钱[酷][太阳伞][椰子]   延迟燃烧:妈,没事儿呢,工作也就那样,做什么不是做,我回来无所事事也是给你们添堵。[献花]   金貂取酒:你之前不是还和我们说你们那个什么副总让你去给他亲戚收拾烂摊子吗?怎么就“也就那样”了!你爹妈虽然不是什么大老板,但是也不想看到儿子在外吃苦受罪![发怒]   迟燃苦笑,亲妈虽是beta也不掩其豪爽本性,在迟燃尚未对世界的ABO鄙视链有具体认知之前,凭借一己之力干碎这荒唐的刻板印象,以至于迟燃独自求学求职的那几年,在难以逾越的“beta鄙视链底端”的社会风气中自我调节了许久。   延迟燃烧:早解决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妈,别担心我了啊。   金貂取酒:[转账:66666]   金貂取酒:知道你辛苦,吃点好吃的,别把我们小燃饿瘦了[愤怒]我和你爸过段时间就来看你。   延迟燃烧:爸爸妈妈玩开心点,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玫瑰][可爱][蹦跳]   对话以金女士的怜惜结束,回到主界面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也是,据迟燃从同事们寻常闲聊之中也能推测出主播这一行自由度相当大,且大多数常在晚上开播,昼伏夜出是常有的事。   迟燃思索了一阵,将手机摄像头对往窗外,“咔嚓”。   一只褐色羽毛的小鸟在电线上静若雕塑,身后是无边无际的蓝天。   迟燃在办公室忙到午休时间,同事们的午餐邀约被他一一拒绝,但最后一个人显然并不好应付,毕竟无论怎么推辞,顶头上司好歹也压他一头。   “小迟啊,还在忙呢?年轻人干劲就是足,我都自愧不如咯!”   迟燃把文件保存下来,站起身以表尊重:“邹总。”   邹总盯着迟燃的电脑,眼神自然地转到年轻人的脸上:“我正准备去吃午饭,想必你也没吃,一起?”   “既然邹总相邀,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迟燃的开朗也是有限定范围,至少对领导过分热情不算在内,但良好的家教依然让他会在大多数场合给所有人面子。   两个人谈论着工事到了楼下餐厅,邹总忽然问道:“小迟,我记得你还没成家吧。”   “没呢,邹总。”迟燃反应迅速,“不过我暂时也没成家的打算。”   “就算是beta也不要那么悲观嘛。”邹总道,“更何况你条件这么好,长得俊俏,家底也不错,放在相亲市场里也是块香饽饽呀。”   ——我不悲观啊。   迟燃在心里迅速回答,嘴上还要谦虚两句:“邹总谬赞了,我还是想多拼拼事业。”   “说起来,上次要不是你帮了邹嘉文一把,那小子真是要被撵出去了!”邹总眼睛眯成一条缝,从中挤出两道精光,话说得体面,算盘打得也精。   迟燃连忙笑道:“嘉文也是我的同事,同事之间互帮互助应该的,更何况那个项目能平稳落地,我也为我们公司高兴。”   “小迟,我果然没看错你,年轻人就该有你这种胸怀和格局。”邹总笑意不减,话语意有所指,“看来以后我这个位置,还得交给你们年轻人来坐了。”   迟燃在心里叹了一声。   这位顶头上司什么都好,就是爱酸不拉几地试探人,他还得护着面子应付着:“您倒是想退休不管我们啦?那我们部门没了您铁定和无头苍蝇似的,要我说,我们这帮毛头小子还得仰仗您几年才行!”   这番话哄得邹总大笑连连,一顿饭下来,眉梢上的笑意就没落下来过。   迟燃倒在办公椅上闭了会眼睛,天杀的,他就应该和同事们去吃饭!   转念又是一想,罢了,毕竟邹总是带着目的来的,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邹总是铁了心要“答谢”迟燃,自家的omega侄子的联系方式已经给他推送过来,他总不能装没看见。   迟燃哭笑不得,真不知道这邹总是不是准备让他给邹家画一辈子图纸。   一想到omega,迟燃脑海里再度冒出YA的嗓音,许多人对“喜欢某事”没有太多概念,原因来自于“从未遇见”。至少迟燃的声控属性也是在遇到YA之后被光速解锁,整个过程只需要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   迟燃趴在办公桌上,下巴搁在手臂,脸颊被挤出婴儿肥,手指不断刷新着YA的账号消息,但很可惜YA的好友圈和社交平台上表现出来的一样,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没有留下丝毫任何幻想的余地。   迟燃为YA找出了千百条“omega想要避免被各种骚扰实在是用尽心思”的可怜理由,心里头又为YA主动结交而沾沾自喜。   在这样一个心门紧锁的omega面前,他至少是真的“不太一样”。   冬日暖阳照进室内,迟燃捏着手机昏昏欲睡,嘴角的笑容没有垂下,掌心忽地被震得发麻。   YA:在干什么?   迟燃立刻瞪大了眼睛。   那快要消散的笑容被立刻续费。   延迟燃烧:在午休。   YA:吃午饭了吗?吃的什么?发来我看一下。   唔……虽然语气有些生硬,但这算关心吧?   延迟燃烧:[兔子][伤心]和领导一起吃的饭,没拍照呢。   YA:哦。   迟燃失落地跟着念出那句“哦”。   YA又发过来一条:看起来你是你领导的心腹?   延迟燃烧:[尴尬][脸红]其实不过是领导的红娘瘾犯了……   上班哪有不发疯的?更何况他没说领导坏话。实话不算坏话。   YA:红娘?他给你组相亲局了?   延迟燃烧:嗯呢,他侄子。   YA:也是omega?   延迟燃烧:[尴尬]我是一个beta啊,总不能给我介绍一个alpha吧?   他没直接说明,但这话在现行的社会规则里与明示无异:alpha一个个眼光和心气儿高得吓人,从来都只和omega组成婚姻,也不是没有打破规则的人,但实在少之又少。   迟燃的确没对alpha产生过兴趣,两条道的人,他只需要过好属于一个beta的潇洒人生。   那头的YA却没有了动静。   迟燃耐心等了两分钟,心道:难道是生气了?可为什么生气?   他不会天真地认为YA对自己一见钟情,却也总想探究一个缘由。   迟燃揣测之中,YA的反问也跟着到来:为什么不要alpha?你不喜欢,还是有什么故事?   迟燃笑了笑,回了个躺平的表情:你高看我了,我是个没有故事的男同学。   YA:真的?   延迟燃烧:不骗你。   YA:那和omega呢?   嗯……怎么看着像查户口呢?   迟燃没有避讳:也没有。   YA没有说话了。   就在迟燃以为两个人的对话宣告终结之时,YA忽地发来一条语音。   迟燃毫不犹豫地点开,那声音仿若与他隔着一层纱,朦朦胧胧,沙哑微弱,但依然好听。   “有机会的话,真想看看你。你愿意吗?”   迟燃的脸颊被这十几个字击得滚烫,他有些羞涩地笑了笑,垂眸,输入这一句回复:我也是。   又为了避免自己的唐突,补上了一句:我感觉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你说呢?   “要我说,你想要他就直接上手呗,整这些花里胡哨的。”   戴迎舟喝下一口咖啡,悲哀地想自己可能麻木了,竟然对宁颂雅这般面不改色地说出那样肉麻语音而没有最初的波动。这个世界可能快要完蛋了。   宁颂雅随手将手机一扔:“野蛮。”   “你现在难道就很文明吗?”戴迎舟被噎了一下,“宁大公子,我真想拧开您脑袋看看里头脑回路到底怎么长的?”戴迎舟心里犯嘀咕,现在连变声软件都用上了,虽然只是微小的改编,但确实也不会让人轻易联想到宁颂雅身上去。   “你想试的话可以试试。”宁颂雅并不在意,他望着窗外,这里没有电线杆,自然也没有电线杆上的褐色小鸟。他知道城市另外一头的beta现在的全部举动,包括那因为一条语音而神采奕奕的神情。   戴迎舟撇撇嘴:“算了,没那个闲心。”   “直接吃到食物,和玩够了才送进胃里,味道差别太大。”宁颂雅声音清冽,如清泉泠泠过山间,只是说出来的话实在与声线大相径庭,“人就算是高等动物,也是‘动物',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完全脱离动物习性而独立存在……”他收回目光,随手点开了一份文件夹。   屏幕上,一张年轻的脸正对着镜头微笑。   这是迟燃的档案。   迟燃,男,beta,分化日:5月15日……   “有的动物喜欢速战速决,食物到手就一口不留,但有的动物,它们会给猎物一点喘息的空间……在猎物们以为自己能逃出生天的一瞬间,再将其吞咽入肚。”   宁颂雅神色淡漠,睥睨着屏幕中的男人。   他伸出一根手指,点在男人的冰冷的眼眸。   “祝你好运。”他冷淡而傲慢地献出祝福,“我的迟燃哥哥。”   作者有话说:   金女士,金貂取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迟燃,收到66666,转头给老公打赏了。 第4章   和YA的交流虽不多,却在迟燃心底落下了个“相谈甚欢”的好印象。   虽然YA的态度不算热络,对迟燃的话不算句句有回应,但只要接续上的话题,也能聊得有滋有味,甚至会在直播结束后单独开个好友私密房,用助眠设备在迟燃耳边低语哄睡。   迟燃好奇问过YA,他知道这些东西价值不菲,至少对于YA来说,早就超出了能力范围。   而YA对此只是解释是公司为他们准备的,倒也算得上合情合理。   迟燃没有感情史,公司里的omega本就不多,大多数还是在行政部门,他们工程部不是alpha就是beta,向来是没什么和omega们结交的机会,自然也免不了对他们有些固有印象:娇羞,柔媚。   但YA的出现显然是个例外,黑白世界里最扎眼的只会是兀然出现的彩色,无数个平行世界里,无数个迟燃仰望天空时眼睛会被照亮,哪怕它们稍纵即逝并带着毫不回头的漠然,但迟燃们总会记得许久。   下班之后,迟燃偶尔会去健身房,他当然不会和健身博主一样拥有夸张的肌肉和戏剧性的自我催眠的剧本,只是健身房的环境完全满足他既想要一个人活动又不会太过寂寥的运动需求。   一个小时后,他擦着头发换回衣服,手环忠诚地显示着燃烧的数值,迟燃却为冒出来的一条条消息而深感无奈。   邹总的大侄子羞怯的热情简直令他不知如何是好,他还没做好接受陌生人热情的准备。   耳边环绕着下午在职场听到的八卦,无非就是东家长西家短,感情话题向来是重头戏,刚入职场的年轻人们说着beta竟然也会和omega相恋。听到入神处,迟燃的手竟被开水就这样烫出红痕。   “迟工,想什么呢?”一名男同事贱嗖嗖凑上来,“要我说,想谈恋爱也没什么嘛,你也是时候放松一下啰。”   “想什么呢你!”迟燃屈指给了对方一个脑瓜嘣,“闲得没事我帮你找点事做。”   “我倒是想装不知道,可邹总那个风风火火的架势,看起来是非把你拿下不可了!这不能怪我,大家都知道了!”   部分中年男人的陋习不过如此,身居高位的,洞察人心,情绪手段一起上来,放出风声,献出殷勤,你能直接拂领导面子吗?   大学毕业的迟燃也许可以,但三十的迟燃已经被生活打磨了棱角。   迟燃将纯棉毛巾折好放进运动挎包,暖黄色灯光之下他的眉目深刻而温柔。   延迟燃烧:你好,锦逸,刚才在忙,现在才看到消息。希望你不会生气。   邹锦逸:[可爱]没关系,我叔叔说你工作能力很强,我猜你也是在忙~   延迟燃烧:嗯。   延迟燃烧:没生气就好。   邹锦逸:我早就从我叔叔那里听闻你的大名啦,他说你什么都好迟燃哥哥[可爱],之后有机会的话出来见一面呗,我真的对你很好奇。   迟燃有些被当做优良商品推销出去的别扭。   此情此景,想必换作金女士必能琢磨清楚,但他不知该如何面对一个omega的热情,从始至终他都没想一个大踏步就走进婚姻。   但……或许也不是不可以?   按照同事们的说法,BO之间也有真爱。他已经三十岁,不该总是令金女士的担心。   他面对镜子里的自己,男人踟蹰不前的模样实在陌生,他猛地一怔,我的生活的确太平淡了,不该陷入虚无主义的旋涡。而“谈恋爱”……不得不承认,让另外一个人参与自己的生活,也许是一次好的尝试。   延迟燃烧:好,有机会的话,一起出来吃个饭吧。   人生应该勇于探索,况且迟燃对自己的交际能力很是自信,不能当恋人交往,也能结交一位朋友,无论如何,都不能算亏本买卖。   邹锦逸笑眯眯回了句“OK”,两人第一场尴尬中不失礼貌的对话戛然而止。   迟燃收起手机,又想到了YA,对方自中午后就没和他继续说话。   迟燃举起手机的扬声器放在耳畔,将那句试探性的邀约再度重播。对方的声音好听得消解他整日的疲乏。   路经健身房的超大镜面,迟燃难得给自己拍下一张挡脸自拍,发在朋友圈里只是这样一句:大晴天,心情好。   邹锦逸立刻评论道:迟燃哥哥好帅[赞美]   迟燃不能装作看不到:谢谢。   走到健身房大门,迟燃忽地觉得膝盖一疼,低下头才看到膝盖的地方破了皮。   他向来不太能忍痛,因而,这延迟的痛觉令他诧异,后知后觉地坐在路边长椅上进行简单处理。   也就是此时,好友圈的消息提醒再度响起。   而这一次不是谁的点赞。   [YA评论了您的图文:看上去很辛苦。]   原来他看到了。   涌上心头的不是雀跃,反而是莫名的委屈——他对这只在金女士面前才会展露的小小的委屈的唐突出现也感到惊讶,可这条关怀又在一众的称赞里那样“格格不入”。   迟燃没有丝毫停顿,他果断拍下膝盖受伤的照片,发送到了和YA的对话框。   延迟燃烧:是啊[委屈][眼泪汪汪]再也不来这家健身房了。   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应当有属于beta的沉稳,一瞬间诞生的依赖能被叫做什么?他给不出标准回答,却又在这依赖里显露出真实的面目。至少在这一刻,在一众的欢呼声中,他不想做生活的英雄。   YA那头迟迟没有回复,迟燃冷静下来,图片是无法撤回了,又安慰自己道,反正YA已经对自己表达了善意,应该不会介意自己忽然分享生活日常……应当。   到了公寓,YA的回复姗姗来迟。   YA:在健身房?   延迟燃烧:那是刚才,现在到家啦。[蹦跳]   YA:哦。   延迟燃烧:今天工作好累,应付上司好累……   YA那头又寂静了,迟燃换下外套,打开空调,YA才慢慢回出一句疑问。   只是这话,迟燃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YA:你一个人去的健身房吗?   延迟燃烧:[睁大眼睛]嗯呢,怎么忽然问这个?   YA:……没什么。   YA:下次小心点吧,beta身体虽不比omega那样需要重重加护,但也不是钢板一块。   迟燃心里咀嚼着那句“没什么”,可他又觉得“有什么”。只是他分辨不出这异样究竟代指什么方向,只觉得奇怪,却不知缘由。   YA的性格的确神秘莫测。   延迟燃烧:嗯![开心]   YA:地址给我。   迟燃茫然。   YA:不会对你做什么,给你买点东西。   迟燃笑了,心里甜滋滋: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擦伤而已,我家里有药。   YA却不大耐烦:一分钟。   强势的语气令迟燃大开眼界,omega的确只是一种分化性别,而不是一种固定性格。至少YA……挺特殊的。   迟燃被父母养得很好,自然也不想拂了YA的好意平白惹人不快,他给出了小区的地址,电话号码留的也是小区门卫室的公共电话。   YA消失了几分钟:好了,半个小时后去拿。   延迟燃烧:[疑惑][可爱][鲜花]让你费心啦。   YA:不费心,谁让你是我的大哥呢。   大哥,直播界对于出手阔绰的男性的尊称。迟燃自认不算什么大老板,要真说起大哥,他也只是YA一个人的“大哥”。   不过这话有献媚之嫌,说出来难免难为情。   延迟燃烧:那又不一样。你是吃这碗饭的,我那天也是正好听到了你的声音……说起来很不好意思,但的确,你的声音很有魅力。   YA:你很喜欢吗?   延迟燃烧:[点头][点头]嗯,我觉得这行业限制你的发展了,你的先天嗓音条件比许多歌手都优秀。   YA:……这张嘴真会说。   YA:你对所有人都这么会说?   YA的话题山路十八弯,迟燃险些有些没跟上。   延迟燃烧:不是啊[无辜],实话实说不算油嘴滑舌吧?   YA:嗯。   YA:对了,我没想到你竟然在陵游市,我姑姑家也在那里。我过段时间正好要过来看望她们一家。   延迟燃烧:[睁大眼睛]真的吗?好巧!   YA:无巧不成书。   迟燃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网上因一时兴起结交的“朋友”——姑且算是朋友,也算是自己倾慕的嗓音的主人——和自己的距离正在被不断缩减,心中小鹿乱撞。   或许,他们可以见一面?   迟燃为这个大胆的想法面红耳赤。   但……他们不是说过见面这回事吗?应该不算唐突了佳人。   可迟燃还没打出邀约的话头,YA的消息已经回过来了:有点事,先下了。   这六个字把迟燃的热情熄灭。   YA:对了,提前说一句,晚安。   迟燃的热情又不甘心地复燃一点点。   延迟燃烧:好~[可爱][月亮]晚安!小YA!   迟燃怀抱着手机躺在沙发上许久,半个小时后收到小区物业的通知。   “哟呵,买什么了,这么两大箱?”门卫室的大爷正在看报纸,扶了扶老花眼镜的镜框。   迟燃从一大一小的纸箱后头露出一张俊逸笑脸:“朋友送的。”   大爷:“对象啊?”   迟燃耳根子泛红:“……您可别打趣我了。”   整个小区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是单身,可现下YA的热心令他下午那谈恋爱的想法又不受控制地浮现。   难道这场恋爱不谈不行了?   迟燃回到客厅,先拆开大箱子,里头是一些专业的医疗消耗品,对他人或许无用,但对迟燃这样爱运动的男人而言,实在感动。另外又附赠了几瓶特别贵的医用喷雾,迟燃记得这是个专门针对A、B、O三大分化性别进行肤质研发的品牌,旗下的产品昂贵,但效用极好。   迟燃将它们抱在怀里,冰冷的瓶身也无法阻挡心脏怦怦乱跳的声音。   迟燃用手机拍下一张照片,发给了YA:谢谢你,小YA,你真的好贴心。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了。[爱心][爱心][感动]   他知晓YA并不会即使回复,可免不了想要第一时间将善意反馈。   迟燃反反复复宝贝地看了好一会,心满意足地将他们收纳起来,这才想起还有第二个小盒子。   他和十分钟之前一样,心情愉快,保持期待,用小刀轻快地划开纯色的包装盒——   迟燃顿时僵硬地立在原地。   浑身发热,向来开朗的他此刻也只余下不知所措。   这是一份完全出乎意料的……“礼物”。   里面不是医疗用品,也并非食物亦或者常规礼品。   而是……   一套白色的、镂空蕾丝花边的……异性内衣。   作者有话说:   迟燃:所有人都关心我帅不帅,只有小雅关心我累不累。[眼泪][委屈][爱心]   宁颂雅:我的确很关心你的身体,这倒也没说错。   (白色是因为小雅喜欢。) 第5章   迟燃一进公司,诡异的目光宛如藤蔓一般缠绕而来。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迟燃摸了摸脸,“也没有啊,你们那都是什么眼神啊?”   “迟工,我是真看不出来,您还有这一招呢?”小张贱嗖嗖的语气不改,眼中十分赞许。   迟燃照例给他一个脑瓜嘣儿:“有话直说,别在这里打哑谜。”心头却升起忐忑,难道……有人往他家里装监控了?   昨天收到的异性内衣想必是YA不小心手误,他试探地发过去询问缘由宛如石沉大海。YA正如他自己所言一般消失不见,不留给迟燃丝毫追寻的余地。那套东西也只能被他收起来,藏起来,免得有朝一日父母大人来他房子里巡查,对他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当然是被人芳心暗许啦!”另一位女同事抿唇笑道,“迟工您就别藏着掖着了,我们都知道啦!”   “知道什么?”迟燃做事本分光明磊落,被这么一打趣,又因那套被藏起来的“好东西”显得底气不足。   “啧啧啧,当然是这个啊!”小张从空置办公桌上举起透明的粉色礼品袋,造型可爱的保温盒上贴着一张明信片,他掐起嗓子,装模作样,“'亲爱的迟燃哥哥,这是我做好的午餐,每天都要好好吃饭哦'——”   没有柔软可爱,只剩下欠揍。   迟燃顿时明白过来,这是有人给他送了爱心午餐?   办公室里的氛围被小张这么一搅和倒是欢快不少,迟燃无奈地笑了:“我也不知道谁送的,兴许是哪个朋友恶作剧。你们倒是没事做,成天拿我开涮,看来我平时都白对你们好了。”   “嘿嘿,我们这不是关心您的情感状态吗?”   “就是,迟工,您这小俊脸每天孤芳自赏多浪费啊!也是时候给我们找个嫂子回来了!”   迟燃接过餐盒,冲着一干人等笑骂道:“一群小混蛋,我这是沉迷工作,无法自拔,哪有空给你们找嫂子。”   “您倒是沉迷工作了,倒是有人对您虎视眈眈呢。”小张挤着眼睛,一脸看好戏。   “谁啊?”   “邹总呗。”   迟燃乐了:“邹总就是随便介绍介绍,你们还真以为我能‘攀上枝头变凤凰’啊?”   “迟工,这话说得。咱公司谁还不知道邹总是土鸡窝里的金凤凰啊?”小张压低了声音,但说的话都是被嚼烂了的,“您条件不差,前途无量,虽说是beta,但邹家这omega来得也是够及时的……”   话就停在这里,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味,但大家都一副“明白”的表情。   迟燃被同事们说得一愣一愣,又联想到邹锦逸的一派过分热情,再一看那张明信片,两件事就这么被联系到一起。   “行了,就你们管得多。”迟燃止住了话头,这些话在自家部门说说可以,要是被有心之人听去,指不定怎么在上司面前编排什么,他虽然不是部门一把手,现下也得喝止几句,“这件事有谱没谱都还两说呢,你们也别听风就是雨。再说,邹总平时对你们严格也不是针对你们,他对全公司都那样,你们也别往心里去,说领导的不是。”   “那我们不是替您不爽么?”小张作为积极八卦分子,现下也有些委屈,“邹总之前不就仗着您好说话,让您去帮着收拾邹嘉文的烂摊子,还好写字楼的项目完美落地,才没落人话柄。现在又想把大侄子塞给您,不就是——”   “好了。”迟燃抬手,打断了小张的愤懑,“你们关心我,我都知道。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大家心里不痛快,我也跟着不痛快,这样吧,中午你们想吃什么就去吃,我请了!”   “迟工,你真好!”   “我就知道跟着我们迟工准没错!”   见大家情绪被转移,迟燃心头石头也落了地,拎着餐盒进办公室,拍下照片给邹锦逸发了过去:这是你送的吗?   人家东西都送到眼前了,不收就是驳人面子,迟燃是做不来平白让人不舒服的事情的,这都得益于父母的良好家教。   邹锦逸那头回得极快,像守在手机前一般迅速:是啊[期待],迟燃哥哥,这是我专门给你做的。你中午的时候就不用再麻烦去外面吃了。   延迟燃烧:这怎么好意思呢,太让你费心了。   邹锦逸:没关系啊,我都听我叔叔说了,你一个人在城市里打拼也不容易,我就是想照顾照顾你。   迟燃十分不好意思,他都三十了,对方也就二十五六,论起照顾,怎么说也是大的照顾小的,没听过反着来的道理,更何况对方还是个omega.   延迟燃烧:这样吧,今天你请我一顿,我也请你一顿。礼尚往来嘛。   邹锦逸:真的吗?   延迟燃烧:嗯,你想吃什么?   邹锦逸:我没想好啊,迟燃哥哥,听说你是从内陆过来的,那就吃火锅吧。   延迟燃烧:我什么都吃一点,不挑食,你不必照顾我的口味。   邹锦逸:[星星眼]没有啊,我也是想尝尝香辣味,家里人老说我是个omega,这也不让我吃那也不让我做,烦死了。   延迟燃烧:行,你挑一家,地址发我。   消息一发出去,邹锦逸就发来一条链接:迟燃哥哥,明天周末,你有空吗?   迟燃看了一眼日历:明天我正好没事,那就中午吧,一起吃顿饭。   邹锦逸:好,我很期待![星星眼]迟燃哥哥明天见!   迟燃并不在乎地笑了,甭管别人目的是什么,至少愿意花心思,他能做到的就是不拆穿。   晚上到家,迟燃照例打开了直播软件,一进直播厅发现原本属于YA的位置早就被另外一个新人取代。   延迟燃烧:[疑惑]YA去哪里了?   身为厅管的一号麦开口道:“燃烧哥哥,YA生病了,他没告诉你吗?”   YA已经一天没出现过,迟燃自然不知情。   延迟燃烧:[尴尬]YA生什么病了。严重吗?   “他没具体告诉我们缘由。”   延迟燃烧:哦……这样。没事了,你们忙吧。   迟燃立刻给YA发去了消息,但对方迟迟没有动静,对话还停留在迟燃问询“小YA,你是不是点外卖的时候选错东西了?”,剩下的依旧是无边无际的沉默。   在这一刹那,迟燃忽然想到网络上控诉主播们捐钱走人的愤慨哭诉,心中涌上一阵自嘲的笑意来:要是YA真想骗钱,现在也没捞到多少,人家生病还要被自己无端揣测,若是让人知道,实在寒心。   迟燃给YA发去几条关心的信息:小YA,我听你同事说你生病了,还好吗?   延迟燃烧:照顾好自己哦,听说omega要是受凉感冒了,康复时间很长。   延迟燃烧:入冬了,天气骤降,如果一个人在家的话煲煲汤也不错。   延迟燃烧:[视频链接]这些都是我喜欢的几个美食博主,你可以参考一下。要是生活有困难的话,你可以告诉我。   YA那头依然没有动静,两人的关系也仅限于屏幕的短暂相交,一旦放下手机,人海之中谁又能寻觅到谁呢?   不知不觉之中,迟燃捏着手机睡着了。   到了第二天一早,迟燃收到了邹锦逸的问候消息,迟燃礼貌回了几句,驱车赶往两人约好的餐馆见面。   和之前在朋友圈刷到的一样,邹锦逸有一张精致的脸,说话的声音也甜糯糯的,虽不及YA,但还算是能让人心神愉悦。   原本是个四方桌,两人面对面坐着,既能谈话,位置也宽敞,可邹锦逸偏偏要坐在迟燃的左手旁,迟燃不太舒服,他不太喜欢这种“安全空间”被人侵入的感觉,浑身仿佛蚂蚁在爬,可一想到对方是个omega,到底也随他去了。   “鸳鸯锅吧,我不能吃辣……我一般都是麻酱碟,迟燃哥哥,你能帮我调一份油碟吗?”   “那你在这里等我,等下上了菜,你先下自己喜欢吃的。”迟燃也不介意,毕竟邹锦逸这种口味淡的,也没有吃香辣味的习惯。他本身也喜欢家乡菜,就当是为家乡文旅做贡献了。   迟燃在调味区熟练地调好两碗油碟,转角却和一名身材高大的男人撞上了。   “戴总,您没事吧?”经理吓得脸色发白,看到迟燃,发现是客人,更不能发火,只有心惊胆战。   “没事,客人您……”名为戴总的男人抬眸一看,话音明显被迟燃的出现卡了一瞬,咳嗽两声,接续道,“客人,您没事吧?”   探究的眼神落在身上,迟燃只当是对方对待客人的尊重:“没事没事,我没把油碟洒你们身上吧?”   “没有。”男人摇摇头,同迟燃友善地笑了笑,“既然我们双方都平安无事,那就再好不过。我们就先走了,不打扰您用餐。”   语毕带着经理离开了。   迟燃心头猛地跳了跳,再回头时,对方已经走远。   回到包厢时,迟燃还在思索那位名叫“戴总”的男人,他总觉得……这个男人在哪见过,可实在想不起来。   邹锦逸没有撒谎,他的确不太能吃辣,吃了第一口牛肉蘸油碟就辣得嘴唇发红,眼泪汪汪。   迟燃从没这么庆幸自己选了个包厢,不然以邹锦逸这幅姿态,他真担心被误认为害得omega提前到易感期的罪魁祸首。   “迟燃哥哥,你摸摸我额头,看看我是不是发烧了。”邹锦逸靠近迟燃,拿起迟燃的手往额头上贴,迟燃立刻如受惊的兔子般站起身。   邹锦逸抬起脸,十分可怜:“迟燃哥哥?”   “我……”迟燃脸上浮起一阵尴尬,“我吃了火锅,手上也热,测得不准。这样吧,我去前台帮你问问有没有体温针,再帮你拿点冰袋过来。”   迟燃从包厢中落荒而逃,前台了解情况后,服务堪称满分:“先生您稍等,我们马上派人将东西送过去,您暂时不必这样紧张。”   迟燃心道,我哪里是为这个。难道……天下的omega都是这样“热情”?但这也过头了吧?   迟燃连忙又去了一趟卫生间洗了把脸,手机却震动起来,转瞬即逝。   YA:你在哪里?   迟燃有些兴奋,甚至有种“YA将自己从尴尬气氛中抽离”的感动。   延迟燃烧:我在火锅店。   YA:哪家?   迟燃发了一个地址过去。   YA那头没说话,而是破天荒地发了两个微笑的表情。   YA:[微笑][微笑]是在和谁约会?   要说约会,那是算不上的,迟燃道:就是和上次跟你说的那个……我领导的亲戚,一起吃个饭。   他没对YA全盘托出,YA对这件事的在乎超乎想象。   YA:你很喜欢他?   延迟燃烧:??   延迟燃烧:就是见个面吃顿饭而已啦,我现在还是单身。   YA:现在是,不代表之后是。   YA:算了,不打扰你现实生活了。我也就是个网友而已。   迟燃原本想要同YA分享美食照片的心思也在这句话之后一干二净,想到YA现在又在病中,病人的思维和常人自然不同,便也没放在心上,反而更加心疼。   这个YA一看就是常年缺失关爱的性格,说话刺刺的,却又在每一处都彰显着“在乎”。   年纪轻轻,身旁没人照顾,又是个omega,这些要素加起来,足够让迟燃勾勒出一个可怜的形象。   延迟燃烧:你不是只是一个网友,YA,你是我在乎的朋友啊。   可惜YA已经下线,状态栏变成灰蒙蒙一片。   迟燃叹了一口气,他现下是完全没有和邹锦逸吃饭的心思了,连带着拒绝了对方想要一起逛街的提议,径直回了家。   整个周末,迟燃都处在对YA的担忧之中,对方消失得干干净净,这近四十个小时中,无论他去了直播间多少次,得到的都是“YA生病了”这么一条回复。   到了周一,迟燃到了公司,尚未从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中解脱时,又被同事们满脸严肃的表情迎头一棒。   “迟工,邹总说,你打完卡之后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迟燃稀奇道:“怎么了?怎么一个两个都是这苦瓜脸?咱们部门要集体被裁了?”   “迟工,您别开玩笑了……邹总没有具体说明,但是……”向来没个正形的小张此刻也敛容屏气,“但是,我们从其他部门的兄弟那里接到消息了,好像是上次那个写字楼的项目出了问题……”   迟燃一怔:“什么问题?”   “还不清楚。”小张忧心忡忡望着迟燃,“只知道是宁家那头派人来兴师问罪,不知道是什么由头。邹总从一大早脸色就黑了,迟工,您……”   宁家……   迟燃脑海中“嗡”的一声。   作者有话说:   小雅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第6章   宁家,本地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家族。房地产,只是他们商业蓝图的板块之一。除了房地产,宁家涉足的领域还有金融,人工智能,医疗,以及传统工业的设备建造。   不过就算风头无两,宁家的人至今也保持着低调的作风。在迟燃工作的几年中,几乎没有见到任何与宁家相关的负面新闻,更遑论和宁家的人打过交道。   唯一一次接触,便是这次迟燃从邹嘉文手中接手的项目,正是宁家在新经济中心筹建的写字楼。   “小迟啊,俗话说‘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当初你要是和你的团队干不下来这个项目,又或者遇到了困难,你就直说嘛,何必逞英雄呢?现在你看看,宁家的人找上门来,那个架势哦,要把我心脏病吓出来。”   若不是迟燃和这位邹总共事几年,恐怕真要被对方面上佯装的焦虑之情糊弄过去。   他在心里冷笑,这老狐狸现在满脑子,估计都是想的如何弃车保帅。   迟燃接过报告,略扫一眼,血液近乎凝固。   “……这些数据我们当时都做过精准计算和反复现场勘察的,怎么……”   怎么现在拿到的,通通都是“不合格”。   这并非一件小事。   小则他被裁员,大则关系到整个公司,如果任由事态蔓延,甚至可能会闹到法庭上去……   纵然迟燃见过一些世面,可眼下也免不了被无法预知的可怕后果给惊出一身冷汗。   “虽然你的能力有目共睹,但当时嘉文把这个项目交到你手上的时候,可是对你千叮咛万嘱咐的呀,说一定要重视,重视,再重视!你就算不喜欢嘉文,也不至于拿公司的项目开玩笑,对伐?更何况甲方还是宁家旗下的地产集团,那个宁家,可是不得了,你惹谁都别惹他们的呀……”邹总不紧不慢地拂去茶沫,方才的表演已经结束,如今是一副胸有丘壑的姿态。   “宁家那边怎么说?”迟燃顾不得去为邹总这明显甩锅的话语愤怒,他身后还有一大票跟着他的同事,自己被牵连进来无所谓,现下他要做的就是尽快处理问题,做到最大程度的保全。   “宁家那边可是闹脾气,派过来的人那脸色黑得能当锅底了呀。我这次为你的疏漏可是再三下了保证书,除了要给他们登门道歉,还要承担项目带来的损失,一年到头哦,挣得就这么几个三瓜两枣,现在全部都要打水漂了呀,一觉醒来,通通白干。”   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他为了给迟燃兜底,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迟燃已经在他那里“欠”下巨额的道德资本。   迟燃按下心中的疑惑和火气:“邹总,您直说吧,他们提了什么要求,只要我能做到,我立刻去办。”   迟燃,他正如姓名一般,在父母三十余岁时才迟迟诞生在世上。   父母均为beta,但能力出众,远胜于大部分beta,金女士更是性格不服输,越是被人瞧不起,她便越是要证明自己的出色。虽然不是什么达官显贵,但他们依然庇佑着迟燃从小衣食无忧地长大。   在尚未出生之时,父母就为迟燃开始存钱,他账户内具体有多少可取用现金他并不清楚,但至少能拿出一部分应急。   ——如果真是他的过错的话。   他不想牵连其他人。   “就怕这个要求你不愿意做哦。”邹总气定神闲地品茶。   迟燃深呼吸:“只要我做得到,我想尽力弥补这次的损失。”   “损失,你弥补得起来吗?那可是新开发的商业区,寸土寸金的地方,人家少一天开张就少一天收入的。”   “……”   “不过嘛,宁家那边还是很通情达理的。他们提出的条件,我想了想啊,也只有你能去做了,小迟。”邹总总算把迟燃数落够了,这才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盅,笑呵呵道,“你也不想你的属下,因为你的过失被裁员,对伐?”   迟燃回到部门上,同事们听到动静,一应从电脑前抬头。   迟燃的笑声没藏住:“你们一个个冒头的样子,像和工位上长出来的蘑菇。”他的心情好了点。   小张咳嗽两声,代表大家发问:“迟工,您还笑得出来啊……没事啦?那个谁又给你派什么烫手山芋啦?宁家的人说什么了,是不是要找你麻烦?”   迟燃脸上笑意消散了些:“没什么大事,想哪儿去了你们。”   “真的?”   “真的。”迟燃撒了谎,他只是不想让大家担心,“你们该工作的都去好好忙活,不用替我操心了啊,一点小问题,很快就能处理,根本不需要兴师动众。”   迟燃在众人心中的形象向来靠谱,因而对这番话也毫不怀疑,只当是邹总那个诡计多端的中年男人又来针对他们,原来Alpha也有脾气怪嘴碎的毛病。   迟燃坐在电脑桌前,卸下强装出来的镇定,他连开机键都没有心思去按,满脑子都是邹总的话。   去……还是不去,这是一个问题。   要不然问问金女士?   或许是母子连心,金女士照例的消息也发了过来。   金貂取酒:乖乖,今天又要上班了哦。好辛苦。   金貂取酒:[照片]你看,我买的新裙子,怎么样?你爸说款式过时了,不过也说我穿得好看。   照片中的金女士笑靥如花。   迟燃彻底把征询父母意见的心思埋下去。爹妈辛苦一辈子,他总不能让他们度个假还为儿子工作上的事劳心劳力。   延迟燃烧:妈妈,很哇塞的,看着还不满三十岁一样。[可爱]   金女士立刻发了一条语音,略带一些家乡口音,听着就亲切:我就知道我的乖乖我的幺儿嘴巴抿甜!我生的娃娃,就是不一样。[得意]   迟燃发了几个表情包过去,又是撒娇又是赞美,哄得金女士大笑不止。   母子两人的对话结束,迟燃这才想起还有一个邹锦逸。   周六结束饭局,对方给他发了不少美食照片,生的熟的拍了一大堆,有几张照片甚至还有迟燃的侧脸。   当时收到消息提醒,迟燃光顾着关心YA的安危,一来二去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现下想来也是不太礼貌。   迟燃立刻给邹锦逸发了一条致谢讯息。   [系统: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迟燃沉默地捏着手机,熄灭了手机屏幕。   屏幕上是青年一双平静眼睛。   一直到中午,迟燃总算做了决定,他给邹总打了个招呼,又把手头上的活儿简单安排给了下属,打算从最近的地铁出发。   刚过安检,邹总满意的消息就发过来:早这么想不就好了?你只要把宁总哄开心了,人家自然也不会为难我们的嘛。   迟燃盯着这几行字。   已读不回。   世界上不缺少精于算计之人,邹总这一系列举动他毫不意外,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这种领导遍地跑。只是没想到邹锦逸那头得到消息也这么快,看来邹总已经早有决定让迟燃当炮灰。他和邹锦逸都还没相处几天,他还没被宁家怎么样呢,对方得到一点风声就火急火燎撇清关系,他甚至有些想笑。   但福祸相依,他对邹锦逸没什么兴趣,既然邹锦逸先一步切断两人的关系,他也乐见其成。   在漫长的地铁线路上,迟燃百无聊赖地翻动着和YA的聊天记录。   延迟燃烧:小YA,今天周一了,你好点了吗?   延迟燃烧:[照片]地铁上好多人,有时候我也特别不想工作[委屈]   明知道YA不会回复,却还是忍不住发去两条消息,迟燃也不知道自己这算什么,把对方当树洞了?算了,下次YA上工时,再给对方刷一点礼物吧。   陵游市近几年发展迅速,地铁线拉得极长,从城市这头到那头两三个小时打底。   迟燃早就从地图上选定路线,抵达目的地时手机的震动将他及时从神游中拉回现实。   邹总那边已经打了电话,他现在只需要找到传说中那位年轻有为的宁总说明状况,看看对方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去弥补,之后一切都好说。   “您好,麻烦到这边登记一下。”前台姑娘面容姣好,气质优雅。   迟燃唰唰完成了固定流程,表明来意。   姑娘面上却流露出遗憾的神情:“……抱歉,迟先生,我们刚才接到消息,宁总临时要去开个紧急会议。您就算已经提前预约,现下也要再等等。”   预约了见面时间,却还要再等等。   迟燃不傻,瞬间明白过来,对方摆明了给他脸色看。   “大概还要等多久?”   “不太清楚。宁总说这个会议很重要,但没有说明会议的具体时间,我们也不能向您保证什么时候结束。您可以先在我们大厅里等等,宁总那边会议结束之时,我立刻带您上楼。”   “……行。”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些大人物都有些自己的脾气,迟燃不想忍也得忍。   前台姑娘给迟燃上了一杯热橙汁,迟燃捧在手里,冬天的寒气似乎也消散一些。   该说不说,大公司就是不一样……就算是蒙的,也能把他爱喝橙汁儿这件事蒙对。   邹总给他放了几天假,不扣工资,目的只有一个:说服这位宁总。   迟燃天性乐观,现下见不到对方,倒是很会给自己找乐子,刷着刷着手机就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是傍晚。   天空暗了下来。   宁家这栋楼并非总部,但同样坐落在位置极好的商圈中心,大楼外的花草树木修剪陈设得极其用心,尽管处在夜色中,又因装点合适灯光,展现出鸟语花香之态。   迟燃常年埋头画图,倒是鲜有这般闲情逸致,举起手机就给YA和金女士拍了几张照片。   很快,他得到了回复。   这一次却不是来自金女士。   YA:你不上班么?   看来YA现在是神志清醒了,迟燃也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   延迟燃烧:有点事,出差呢。你的病好了吗?   YA:还没好全。人还有点不舒服。我在网上查过了,可能是心脏出现问题了。   涉及心脏无小事,迟燃有些着急:网络上看谁都像得绝症了,你怎么也信这个?   YA:我就是核对了一下状态,看着都挺像的。   延迟燃烧:为什么不去医院啊?   YA:医院……现在哪去得起。去一次,检查一遍,一年赚的钱都没了。   延迟燃烧:你们公司不给你缴纳社保吗?   YA:我刚毕业半年,又刚踏足直播业,我们公司说起码要转正一年后才给缴纳……我不太懂这些,以前也没这么严重过。   YA:……我不会是要死了吧?   延迟燃烧:别说胡话!   年轻人没有社会经验,遇到这些事手忙脚乱倒也正常,迟燃想到对方一个柔弱omega独自在城市里打拼,无依无靠,甚为可怜,一时间心里也不是滋味。   延迟燃烧:[转账:10000]   延迟燃烧:你先拿去,应应急。去医院挂个号,做个全身检查应该够了。别担心啊,你就是自己吓自己。   眼看着YA不收,迟燃催促道:别发呆了,收下吧,就当是我借给你的。   过了两分钟,YA仿佛从“震惊中”缓过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迟燃一愣,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但要论起“好”……他自觉也没帮上太多忙。   不过,这个问题他还没想明白,前台就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迟先生,请随我来。”   迟燃立刻收拾心情,在电梯里不断深呼吸为自己打气,对着镜子做了无数次外观整理。   15楼到了。   迟燃在电梯门口站了一会,捏紧了资料袋。前台引着他到了办公室门口,扣了三下门:“宁总,迟先生到了。”   里面没有响动。   前台面色不改,对迟燃道:“您可以进去了。”语毕,果真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是什么怪规矩?   迟燃望着门把手,脑海中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这才鼓起勇气推开门。   视线正好对着办公桌。   没人?   迟燃眼珠子一转,也就是这一眼,他才明白了自己原来如此肤浅。   身高腿长的青年坐在沙发上,灯光投在他的身躯,又在墙壁上留下一道圣洁的倩影。   迟燃脑海里忽然闪出一句话:态浓意远淑且真……古人诚不我欺。   “宁总……”迟燃的声音也压了下去,一来是不敢惊扰这真实画卷,二来是感受到来自对方的不怒自威。   青年仿佛没听见,专心翻动着手上的文件。   迟燃咬咬牙,既到了,他也不能再忸怩,现下不是为对方的美貌惊艳的时刻。   迟燃捏着资料,紧张地走到沙发前。   也就是在他思索着如何开口的分神之间,一条长腿却伸了出来。   “?!”   迟燃一个不察,跌坐在青年的腿边。   邹总的讽刺,被拦在一楼的难堪,还有现下明晃晃的为难……迟燃憋了一天的烦心事在跌坐在地的一刹那如沙塔般崩裂。   他并不知道眼前这位宁总对他恶意从何而来。身体的疼痛和精神上的委屈交杂,他只能手足无措地抬起头,和那双冷漠的双眼四目相对。   一只手探了过来,迟燃甚至来不及躲闪。   那冷冰的手指落在他柔软干净的发丝,却并没有停留多久,继而缓缓地……如清泉,如烟雾,如藤蔓……一直摸到他的后颈。   被触摸的位置仿佛过电一般。   迟燃僵立着,想挣扎却无法动弹。   那指尖总算停下来,却又在下一秒,按住了腺体应该存在的位置。   “……阁下道歉的诚意颇大啊。”   婉转动听的声线,说出的净是讽刺之语。   迟燃浑身酥麻。   明明不是omega,他却在这一刹那,感受到了来自上位者的强烈威压……   原本不是这样的。   可为什么他仿佛感觉到了骨子里生出的寒意?   几乎是动物的本能,迟燃颤巍巍地动了动唇。   “……对不起。”   他的嗓音低哑,微微颤抖。   若非靠近去听,像极了一道可怜的呜咽。   作者有话说:   小燃被父母养得很好,对钱有点没概念。   小雅……   小雅:还没想好怎么玩迟燃,但是先钓一下再说。   ……小雅是小恶魔。 第7章   alpha的世界里极少接触到beta,他们站在顶端,向来征服的都是美貌可爱且孕育力旺盛的omega.   大部分的beta与盐碱地无异,贫瘠荒芜,了无生趣。   但是迟燃……啧。   宁颂雅没有将手指挪开,指尖下感受到的健康温热的肌肤,比他想象中光滑许多。而肌肤之下的男人,只需要他稍微施加威压,就变得如此温顺。像是一匹……被驯服的马。   和他早早预想过的一样,现下的迟燃和那些动物一样,体内还残留着天生的野性,beta脱离信息素的掌控太久,天生具有游离在外的勇气。   但他们又被压抑得太久,体内的春芽尚未勃发,就已经自觉为手脚加上镣铐。   在迟燃察觉到这一点之前,宁颂雅已经为他备好了长鞭。   这匹马身姿矫健,英俊威风。   一开始,他可能会嘶鸣,会反抗,宁颂雅会给迟燃无数次温柔的机会,伴随的则是无数道凌厉的鞭笞。   迟燃终归要蛰伏于他的训导下。   他克制着将迟燃吞吃入腹的欲想,平静地注视着一切。   这双惶恐的眼睛变得湿润,被触到不存在的腺体时会颤抖,眼底漾动着期待他放手的哀求。   作为一名完美的主人,宁颂雅冷淡地想,要为迟燃的“成长”担负起绝对的责任。   现在,他要亲自挥出第一鞭,让迟燃尝到难以忘怀的疼痛。   “如果贵司是派阁下这种人来商谈公事,我建议,您请回吧。”宁颂雅的表情没有丝毫松动,只有冷冰的语气,但已经足够。   迟燃咽下口水,他直觉对眼前的alpha有些恐慌,幸好他只是个beta,若非如此,对方利用信息素的压制,他可能已经被震慑得汗流浃背。   “……宁、宁总……”   停留在脖颈的手指没有离去,如疯狂生长的藤蔓一直探入衣领,却又慢条斯理地停在当口,留下无尽暧昧的遐想。   “你叫什么名字?”   宁颂雅凤眼微抬,眸光如蜻蜓点水一般掠过迟燃的双眼,最终落到男人白净的肌肤上。   迟燃保持着狼狈的姿态,动弹不得:“我叫……我叫迟燃。”   “哪个迟?哪个燃?”   “延迟……燃烧。”   “延迟燃烧?”宁颂雅的关注点依然是男人露出的脖颈,他轻笑一声,眸中却没有笑意,“什么样的年纪做什么样的事情,延迟燃烧起来的火焰,或许早就照耀不到你想去的地方。”   迟燃鼻子一酸:“这是我妈妈取的,宁总,我很喜欢。”   宁颂雅颇感意外,他将视线转回来,居高临下:“‘你喜欢’有什么用?”手指抚过迟燃的脸侧,漫不经心地捏了捏迟燃的耳垂,温度适宜,温暖而不灼伤,“迟先生,你可能有点天真,还没看清楚如今的处境。”   迟燃呆滞片刻:“宁总,我的确不知道……”   “你现在,手上没有任何筹码和我对话。”宁颂雅总算松开了那“轻佻”的指尖,面上依旧是冷漠的深情,方才的触摸宛如迟燃在青春期的黄粱一梦,他杜撰出一位如此佳人在他的身躯之上暗昧地游离。   迟燃没有出声,捏着文件袋的手指发白,等到宁颂雅的气息离他稍远一些,这才扶着沙发扶手边缘站起身。   “宁总,我不是故意的。”他低下头,为刚才的失态道歉,“希望您能给我……给我们一次机会。   “什么机会?”   明知故问。   迟燃避开了宁颂雅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无情的审视束缚得他无法喘气。   “我们、我们之前的数据都在这里,从项目初期到交付,我们的流程都是正规的,每一项数据都经过我手核验过……”   “经过你手?”宁颂雅轻声截断了迟燃的陈情,“迟先生,看来你还是没听懂我的意思。天真的人并不适合待在职场,至少从你目前的表现来说……”他上下打量迟燃一眼,无声胜有声,“经过你手的东西,就一定毫无差错么?即便你有百分百的胜率,但很可惜,你手上拿着的资料,就是你第一份败果。”   败果。   相当陌生的词汇。   迟燃从未想象过会出现在自己的职业生涯。   “……宁总,不是这样的!”迟燃慌忙解释,“我并不是为我过往的成绩骄傲自满,我从来没这样想过!”   “那现在的局面,你又如何解释?”   “或许……或许是他们检查的某个环节出了差错……”人生第一次经受的失败感让他口不择言,话已脱口而出才猛觉失礼。   宁颂雅毫不意外地沉下脸。   “你是说我们的人故意造假?”宁颂雅冷笑一声,“也许不排除这个可能,但是迟先生,这对我们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我……”   宁颂雅起身,身高的压制能让迟燃在闻不到任何信息素的情况下凭空感觉到恐惧。   “如果你只有这一点诚意,那么就不必来这里。”   两人只有短暂半秒钟的并肩。   宁颂雅就要离开迟燃的身边,掠起一阵淡雅的清风。   “……那您想怎么样?”迟燃盯住地面,却不敢深究自己的神情。汗水从他额头坠下,“宁总,既然您同意了见面,想必也并非心血来潮。”   宁颂雅的脚步停住。   他回过身,注视着迟燃的黑发——它们如缠绵的墨迹就要没入衣领。宁颂雅大概能勾勒出这样一个男人的背部,有足够诱人的弧度。   在一分钟之前,他停止了手上的探寻。   食物需要慢慢烹饪,他并不着急于一时。   “我当然有更好的方案。但是……”他略微拖长了尾音,“我并不想和一位刚愎自用的人合作。”   迟燃如芒刺背。   他双手紧握,声音微颤:“宁总,您口中的人,并不存在于这间办公室。”   “是吗?”略带调笑的反问。   迟燃闭了闭眼,鼓起勇气转过身,微微抬起下巴,望入宁颂雅的眼睛:“是的,宁总。”   “这是自荐?”   “这是承诺。”迟燃极其按捺出颤音,“‘得黄金百斤,不如得季布一诺’。”   “话还是不要说太满。”宁颂雅忽地笑了,眼眸深沉,令迟燃浑身发寒,“不过既然得了迟先生这句话,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并且,你也有考虑时间。”   宁颂雅的嗓音悠扬,清冽却不轻浮,只是强势的对话让迟燃无无法及时辨认出那一丝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   “……您说。”   宁颂雅坐回柔软舒适的老板椅,长腿优雅地交叉,面容冷艳,眼神冷冽如刀。   “我要你留在这里。”   “……什么?”迟燃怀疑自己没听清。   “留在宁氏。”宁颂雅大大方方,“你接手的项目,也正是我的管辖范围。我要你留在这里,被我监管,直到把所有不合格的指数变为合格为之。而在此期间,你也必须兼任我的生活助理……”他微微勾唇,笑容如盛开的铃兰,清丽莹洁,毒人心肠,“——随叫随到。”   “……宁总,我……”拒绝的话刚到嘴边,眼前却闪过部门同事们的身影。他当然可以撂挑子走人,可是他们怎么办?如果宁氏将这一次的失败的项目放出消息,他们公司又怎么办?   宁家家大业大,没人想和他们作对。更没有人,敢直接触这位宁大公子的霉头。   宁颂雅好整以暇地看着迟燃,表情纹丝不动。   迟燃心中惴惴。   他不清楚宁氏的底细,但对方这样步步紧逼,只是为了让他换个地方上班,再兼职给老板当贴身助理?   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可……他只是个毫无价值可图的beta,难道真的只是宁大公子一时兴起?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答应,换你们公司其他人过来。”宁颂雅道,“但是你要想好了,如果你推辞了这一次力挽狂澜的机会,以后在建筑业,迟燃,迟大工程师的名号,可能就不会太好听。”   迟燃脑子乱成一团浆糊,他想找个地方清净一会:“我……我想去一下卫生间。”   宁颂雅毫不意外地点头:“需要我派人带你去吗?”   迟燃有种被那双眼睛看穿了的窘迫,他忍不住后退一步:“……不需要。谢谢。”   宁颂雅并未节节逼近,一言未发看着迟燃快步离开。   他随意地点开手机,回复了几条戴迎舟的消息。   然后……倒数时间。   三十秒。   二十秒。   十秒。   三。   二。   一。   消息提醒,如期而至。   延迟燃烧:小YA,你去检查了吗?   被鞭笞的“小母驹”靠在冰冷的角落中,可怜兮兮地寻求一捧篝火的照耀。   唔,是时候给他一点甜头。   宁颂雅浅浅一笑,自觉对迟燃已经相当宽容。   YA:嗯,我在医院里……燃烧哥哥,我有点想你。   迟燃湿着头发,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条回复。   什么意思?   YA竟然……说“想”他?   这句话,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还是只是他头脑不大清醒产生的错觉?   延迟燃烧:你都没有朋友陪伴在身边吗?   YA:是啊,我一个人太孤独了。   延迟燃烧:怪不得你会这么想我,哈哈,要是我陪着你,也许你心里就好受一点。   YA:嗯,燃烧哥哥,要是你能来陪陪我就好了。   延迟燃烧:哎,我也没办法,最近工作太忙。   他努力让自己的回复看上去轻描淡写,金女士教导过,永远不要轻易对陌生人暴露自己的缺点。现下哪怕是那位宁总对他的刁难令他心神大震,他也必须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YA:怎么了,是工作上遇到棘手的问题了吗?   迟燃的手指停留在屏幕上,迟迟没有回复。   YA:我知道了,是我越界了,抱歉。   迟燃慌了神,他并不想让YA产生任何不必要的误会。即便他们如今只是网友关系,但这几日的相处下来,剥开omega伪装坚强的外壳,他看到了YA的敏感的内心。   延迟燃烧: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现在……这么说吧,达克利斯之剑,你懂吧。   YA:你被领导针对了?   YA:是因为他的那个亲戚吗?你们的相亲局告吹了?   经由YA这么一提,迟燃脑海里想到那场谈不上成功的午餐,以及最后被喜提拉黑的结局,哭笑不得。   延迟燃烧:的确告吹了。   YA:为什么?   延迟燃烧:不知道,可能因为我是个beta吧。   嫌弃beta身份不知是真是假,但害怕被殃及无辜才是真。迟燃并不怪邹锦逸,人活在世上,多为自己考虑并非有错,更何况他们只是吃了一顿饭的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   YA:我就觉得beta挺好的。   迟燃无声笑了下:你就安慰我吧。   YA:真的。   延迟燃烧:为什么?beta没有alpha天生的优良基因,一般omega都喜欢alpha吧?   YA那头沉默了,迟燃并不意外,YA的安慰已经令他心情回升了一些,似乎就连那个冷面美人的刁难也不用害怕。   YA:如果我遇到一个合眼缘的beta的话……   延迟燃烧:嗯嗯?   YA:[可爱]我一定会好好教导他的。   教导?   迟燃不解其意,本该想岔的方向又因YA的omega身份而自动打消。   YA没有继续说话,迟燃看看时间,他也必须回去了。   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迟燃捏着手机,不可置信地回头。   “迟先生,在卫生间玩手机,不是一个好习惯。”   宁颂雅神情淡漠,眼神从迟燃手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在迟燃湿润的发丝上。   男人显然简单地用冷水冲洗了一把脸,脸上还荡漾着不同寻常的绯红。   宁颂雅只是轻轻给他一个眼神,对方紧张得好似随时躲避鞭刑的再一次上演。   “抱歉,宁总,我就是回一下消息……”   迟燃明明拥有不回答宁颂雅问题的自由,却又在和对方眼神相交时不自觉解释出口。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眼前的青年拥有这样的美貌,性格却是如此傲慢,不可相与。   “你慌什么。”宁颂雅走到迟燃身边,水流声中,宁颂雅的长指如白玉过影,眼神牢牢地盯着镜中的迟燃,“迟工,你慌张的样子,真的要让我怀疑你的专业水准了。就算是和男朋友聊天,我不是你的上司,你这么诚惶诚恐,倒显得我如何罪大恶极了。”   “迟工”二字原无特殊,被这样意味深长地喊出来又显得过分旖旎。   迟燃埋下头,不敢逼视宁颂雅分毫,只能避其锋芒:“宁总,别拿我开玩笑了。”   宁颂雅却又道:“纸巾。”   “?”   那双干净纤长的手掌出现在眼前。   迟燃一愣,抬眼一眼,宁颂雅依然是那副神态自若的冷淡模样。   这下他是全明白了。   生活助理,错。   宁颂雅的“奴隶”,对。   作者有话说:   宁颂雅:《家有贤妻》。   迟燃:《罪恶都市》。   邹总:《老邹升职记》。   作者xp比较土,不能接受的可以到此为止了。 第8章   金女士电话响起的时候,迟燃已经盯着花瓶中的腊梅发了好一会呆。清幽香气在客厅中缓慢地扩散,恍若一张无形的蛛网,而迟燃正如猎物一般被紧紧束缚在其中。   “……小燃?”   迟燃咳嗽了一声,努力找回状态:“妈妈,我听着呢。”   金女士不傻,迟燃是她的亲生孩子,分辨语气是身为母亲最为简单的技能:“小燃,你怎么了,工作上又遇到事儿了?还是你们那个邹总?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人欺负你了?我早就给你爸爸说过了,不能完全放任你一个人在外生活,现在我们隔得这么远,我想立刻看到你都不行……”   的确是邹总,却又不完全是。   迟燃垂下眼睛,手指绕着茶几的纹理画圈:“一点小事,妈妈,你们不用担心我。”   母亲看似抱怨,内核尽是怜惜。   可他已经三十,不是十三。尽管他心中有委屈,但在社会的磨砺中,已经学会了将它们咽下。   “幺儿,妈妈都说了的嘛,去外面闯荡,闯荡一会儿就回家,多好啊。现在在外面吃苦受累的,身边也没个人陪着,你真是要让爸爸妈妈心痛死。”   迟燃的心情却好了一些:“大家都会吃苦受累的。但是我有爸爸妈妈当我坚强的后盾,已经胜过很多人了,妈妈,我不贪心的。”   金女士沉默一阵,蓦地叹息道:“幺儿,你从小虽然不算娇气,但是也没吃过什么苦,爸爸妈妈尊重你的选择,但如果实在撑不下去了,我们随时接你回家。”   正如金女士所言,迟燃在父母的庇佑下,顺风顺水地长大。他眼睛一酸,但眼泪总归是没有掉下来:“我知道了,妈妈,谢谢你们。”   “不客气。”金女士笑起来,“去擦擦眼泪花,眼睛哭肿了就不好看了。”   “我知道就算眼睛肿了妈妈也不会不要我的……”   和母亲交谈了半个小时,迟燃可以规避了工作上的烦心事,报喜不报忧,或许正是目下让母亲安心的最好方式。   邹总那头得了风声,一个劲地用消息轰炸迟燃,问与宁总商谈的结果如何。迟燃心烦意乱,干脆开启消息免打扰。等外卖到家,再被他享用完毕之后,这才给出了一个含糊不清的答案。   那位宁总给了他三天的考虑时间,这和邹总为他“特批”的带薪休假的时间完美契合,他不相信邹总不知情。可就算知道,那又能如何?项目是他接手的,带队的人马也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他现在不能做逃兵,可也活生生产生一种无法辨析的错位感。   不就是换一家公司上班吗?   他一个三十岁的大男人,不至于连这一点都害怕。   可那位宁总看他的眼神……他始终觉得具有某种暧昧的侵略性。   alpha的压迫感在这刹那间又浮上心头,迟燃闭上眼睛,却感觉自己在坠落。   第二天,迟燃决定给自己放个假,头一天晚上YA给他照例发来了消息,对方对自己显然变得更加亲昵。   迟燃将自己在工作上受到的委屈附加上一层又一次的包装,确保自己的个人信息不会被泄露之后将郁闷的经历道出。   YA超出他想象地对他关怀备至,迟燃难免又想起来YA即将来看望姑妈的事实。   说实话,他的确很想看看,这个声音好听善解人意的omega究竟什么模样。   迟燃虽宅在家里,却也不是什么都没做,线上办公处理了同事们的问题后,他接到了一通电话。   好友甄心言简意赅:“晚八点,小燃,贪笑酒馆,不见不散。”   这是一家小众的酒馆,藏在老街里,迟燃打车费了些功夫,抵达之时直接报了甄心的名字,被直接带上了二楼。   木板,香氛,昏黄的灯光中,醇香的酒气如丝绸一般柔软地荡漾着,小酒馆放着耳熟能详的民谣,男人嘶哑的嗓音成为掩盖掩盖醉酒之人啜泣的最佳拍档。   “……上次喝黄酒什么后果你还记不住啊?”   迟燃不怕啤酒,不怕红酒,唯独就怕黄酒。   甄心却又喜欢极了。   在他们高中毕业的那一天,甄心带着他去了他们常去的小山坡,两个人喝得伶仃大醉,最后还是被金女士带回家去。自那以后,迟燃看到黄酒就绕路,甄心每每都取笑他许久。   “小燃,咱们好久不见,来碰碰杯。”甄心脸色酡红,一副微醺之态,举起杯子就要往迟燃嘴巴里灌。   迟燃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接过温热的酒杯,一饮而尽。   “大老远从隔壁来找我,不是单纯为了喝个酒吧?”   “嗯……不是啊,当然不是。”甄心抬起眼睛,盯着迟燃,傻呵呵地笑了,“我们小燃就是聪明哦,怪不得能当大工程师呢!啧,早知道我就早点攀上你才是正道,现在就不会这个样子了……嗝。”   迟燃皱皱眉,左右一看:“你一个人来的?”   “别看了,甄意不在这儿。”甄心笑了,“我这个弟弟啊,早就不听话了,现在指不定在和谁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呢……”   这句话一出,迟燃就觉出些不同寻常的味儿来。   “你们闹矛盾了?”   “我配吗?”甄心又饮下一杯,“我这个废物哥哥,配和我那天之骄子的弟弟闹矛盾吗?小燃,这传出去是不是挺好笑的?嗯?我们不开玩笑了哦,我还要脸的。”   到了现在,迟燃才能完全确定这两兄弟的确是闹了矛盾,还不小。   甄意比甄心小了三岁,从小就粘着甄心,哪怕两兄弟上班之后,朋友圈里也都只有哥哥的影子。迟燃曾经戏称甄意是甄心的小跟班,对方那古怪的性子竟然反常地没有否认。   兄友弟恭,不外如此。   可现下这么一看……为了钱,不太可能。大概是为了感情。   “说说吧,怎么回事?”迟燃心头事情也多,正巧遇到这么个喝酒的机会,倒也不浪费,自己给自己倒上一杯。他酒量差,但又偏偏爱喝,在游戏圈这就叫“又菜又爱玩”。   甄心原本坐在沙发的那头,听到迟燃温柔的声音后,忍不住扒着迟燃的袖子——猛地又给自己灌了几盅。   甄心不说,迟燃也不问,好友相见,各自为各自的哀愁举杯,闷头庆祝岁月的无常。   迟燃喝到后头意识也有些模糊,只记得自己手机无意间拨通了谁的聊天通话,但手机又被甄心笑嘻嘻地抢走,迟燃被包裹在酒意铸就的无形袋子中,什么也没听清。   宁颂雅抵达酒馆之时,听到了门帘之后忽高忽低的说话声。   一听就是个醉鬼。   他靠在车身,微微细雨从眼前飞过,却丝毫不敢打扰他的沉默。   接到迟燃的语音通话,对方含含糊糊不知说什么,到好在他从另一位嘴里套出话来,贪笑酒馆离他住的地方也不远。   “……嗯嗯,好了,我们打个车就走。”   “还是我帮你们俩打车吧。”酒馆老板见怪不怪,正掀开门帘,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宁颂雅的车旁,从车上下来一位高挑的青年。   毫不意外,对方也看到了宁颂雅。   alpha之间是天生的竞争关系,哪怕两人素未谋面,眼下也免不得有一瞬间的眼神交锋。   谁也不给谁好脸色。   宁颂雅能感觉到这个陌生alpha对他的敌意,但很快,他心中得到了答案。   “……哥。”alpha看到醉醺醺的青年,快步走过去,从老板手中接过甄心。   “甄意……你来接你哥啦?”   甄心听到甄意的名字,露出安心的表情,安安稳稳靠在弟弟的肩膀上,:“咱家栋梁之材怎么舍得纡尊降贵啊……”   “你醉了,我带你回家。”甄意拍拍甄心的脸,半搂着甄心走过宁颂雅身旁,“你是要来接燃哥的,对吧。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奉劝你一句,燃哥并不像他表面上那样温善可欺。”   宁颂雅的眼神从两兄弟亲昵的举动上挪开,甄心不知道在嘟哝着什么,但醉汉的话大抵都不必当真。   “比起驯服一匹温顺的马,我还是更喜欢野性烈性的马。”   宁颂雅的声音冷淡得不似在评价谁。   但甄意知道,这是对他的回应。   “呵……”他嗤笑道,“再高明的驯马师都会有受伤的时候,别太相信自己的实力,否则最后可能会人仰马翻,得不偿失。”   “是么,”宁颂雅毫不在意地笑了一笑,将立在一旁的迟燃的带回车上,并且系好安全带,“可我觉得,再不听话的小母驹,在恩威并施之下,也会有被降服的一天。”   他摸了摸迟燃发烫的脸,柔声道:“野性难驯,非不能驯。”   迟燃醉酒后脑子反应迟钝,他直直地看着宁颂雅,然后傻傻地笑了,又在宁颂雅的掌心闭上眼睛,似乎很享受这种触碰。   宁颂雅掐了一把他的脸蛋,被养得不错,很嫩。   甄意注视这一切的发生:“你究竟是燃哥的谁?”   “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甄意诚道,“不过这不重要,我只需要知道,你对燃哥不怀好意就好。”   “不怀好意?”宁颂雅挑了挑眉,“我很喜欢这个说法。”   甄意看了两人一眼,久久,道:“不要伤害燃哥。”   “你可以记住我的车牌号。”宁颂雅抬抬下巴,“前面就是监控。”   甄意顺着宁颂雅的视线抬起眼眸。   宁颂雅又道:“不过,你也并非真的在意迟燃吧。”   甄意不置可否:“燃哥是我哥哥最在乎的人。”   “最?”   “之一。”甄意歪着头,“我才是我哥最在乎的人。只不过,我也不想让燃哥受伤。”   “我不必向你保证。你只需要知道,在我的庇护下,迟燃不会出事。”宁颂雅坐进驾驶位,驾离甄家两兄弟身边时,留下意味深长一句话,“不怀好意的人,或许不止我一个。”   迟燃的酒品比宁颂雅想象中好多了,至少预想中因醉酒而晕车的情况并没有出现,尽管少不了不知所谓的嘟嘟囔囔,但宁颂雅的好心情原谅了迟燃的聒噪。   他将迟燃带回了只有他一个人居住的公寓。   迟燃被剥光丢进浴缸里,宁颂雅毫不留情地举起花洒将男人的浑身浇了个透。一开始,骤然降临的热雨令迟燃忍不住缩起肩膀,但温度适宜之下他又沉沉地闭上双眼。   这里好似柔软的梦境,他竟然在半梦半醒之中,窥见了仙人的容貌。   “迟燃,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迟燃点点头。   宁颂雅莞尔一笑,手指顺着湿润的黑发,再度捏住了迟燃的耳垂:“知道这是哪里吗?”   迟燃摇摇头,用湿润的眼睛告诉他,自己对目前的处境毫不相知。   “很乖。”宁颂雅给出了赞许。   迟燃眯起眼睛笑起来,像是应承了这句话。   他的睫毛挂住了微小的水珠,很快又坠入浴缸的水波中。   宁颂雅让迟燃泡在水中,看着他慢慢滑下去,在缺氧的挣扎中,又大发慈悲地将迟燃捞出。   这个时候的迟燃会惊恐地抱住他的脖子。   出乎宁颂雅的预料,但又在情理之中。   “知道我的名字吗?”宁颂雅垂下眼,手指腺体处轻点,“如果说不出来,严惩。”明明知道是个beta,没有任何被标记的可能,可他无法克制住抚摸那段干净柔韧的脖颈。   “痛……”   “看来是答不出来了。”宁颂雅咬住了那里。   迟燃的身体忍不住瑟缩,年轻的alpha笑了,用唇触碰着那道浅显的牙印。   “你怕痛?”   迟燃直直望着宁颂雅,昏沉沉点头:“……嗯。”又道,“所以我妈妈都不让我出门玩太久,害怕我受伤。”   宁颂雅漫不经心地捏着迟燃的耳垂,迟燃下意识地昂起头,他并不排斥宁颂雅的触摸,反而……有些享受。   “真是妈妈的好孩子。”宁颂雅玩够了,把迟燃放回水中,“但是既然是好孩子,现在怎么在陌生男人家里过夜。”   手指轻浮地放在beta的胸膛,留下无数道轻柔的拧掐。   迟燃下意识地想要抱住身体,但那双调皮的手已经离开。他在朦胧的水雾里,微抬下颌:“有点冷……”   宁颂雅颔首:“我知道。”他站在浴缸外的一米处,“想要出来,很简单。只需要听话就能做到。”   迟燃乖巧地眨眨眼。   “从浴缸爬出来。”   作者有话说:   喝酒不好,勿学。   纸片人行为仅供娱乐。 第9章   迟燃没有立刻行动。   而宁颂雅,也没有催促。   在橙色温暖的光线之中,他们只有宁静的对视。   宁颂雅惯常很会“等待”。   迟燃缓慢地重复了一遍:“……冷。”   被酒和温水过度滋润的唇,如今显得柔软而丰盈,正如展露在宁颂雅面前的身躯。   流畅的曲线,并不过分柔弱,肌肉分布匀称,该“丰腴”的地方一点没少,腰窄腿长,无与伦比的健康美,一呼一吸之间,胸膛也在一上一下地起伏。   但……总觉得缺点什么。   宁颂雅看了迟燃一眼,转身离开,回来的时候手上提着三条礼物袋:“迟燃,选一个。”   被喊到名字的男人抬起双眸,他不知道宁颂雅意欲何为,但对方的声音仿佛超脱了现身所在的世界,而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迟燃能看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却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   “选一个。”宁颂雅的声音具有无有伦比的诱惑力。   迟燃愣愣地抬起湿漉漉的手指,点在橙色的袋子上。   “很乖,”宁颂雅毫不吝啬自己的赞赏,他从袋子里拿出丝绒盒子,从盒子中将那黑色的颈饰取出,“这是给你的奖励。”   黑色鳄鱼皮制成的choker上镶嵌着红宝石。   十分经典的样式。   随后,它被戴在迟燃的脖颈上。   男人只需要轻柔地呼吸,红宝石就会随着光线的起伏而不断地反射,犹如黑夜中的不明野火,叫嚣着要将谁灼伤。宁颂雅满意地抚摸着那一段被紧紧束缚的脖颈,柔韧的肌肤和他指尖好似存在着某种强烈的吸引力。   劝诫人们不做那做着“鱼和熊掌兼得”美梦的俗人,那是因为实力不够强大才只有二选一,但“占有迟燃的身体和灵魂”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他现在不过是在实行这个最终目标的途径上。   第一步,他已经让小母驹感到恐惧。   第二步,他应当去驯服迟燃的身体。   第三步,迟燃会心甘情愿为他付出。   至于结果,他不在乎。他只享受占有迟燃的过程,他能清楚地察觉到,这个过程即将令他有多欢愉。   宁颂雅做惯了天之骄子,他攀过悬崖,登过雪山,潜过深海,也从高空一跃而下。   极限的运动能带来超出寻常的极限快乐。   他并不愚蠢,那些富二代行尸走肉的虚无在他眼中无非是无病呻吟,可他也的的确确渴求新的刺激。   迟燃的身体的确足够美味,他在这短短的半个小时之中,已经想好了如何将其驯服,嗯,逼迫的确是个不错的手段,成本低,见效快,但他更喜欢对方主动地献出一切,那样的游戏才算双方都合作愉快。   迟燃将手指放在choker上面摩挲,他感觉有些无法呼吸,却还没到“窒息”的程度。   宁颂雅注视着迟燃脸色飞上红霞,那颜色形成了旋涡。   宁颂雅将浴室门打开,他彻底关掉了浴室中的暖气,神情依然冷淡至极:“迟燃,用我告诉你的办法,才能获得你想要的东西。”   浴缸中的热水已经被宁颂雅排空,温暖空气不会一瞬消失,但迟燃真切感受到那温度的抽离。   他醉得太厉害,以至于浑身都像被陈年烈酒浸泡着,身体里无一处不是醉意,它们猖狂地主导了迟燃。   宁颂雅不说话,只是注视着迟燃。   他心里默数着时间……秒针抵达30的刹那,男人双手抓住了陶瓷边缘,他们相望时,眼神也在纠缠,宁颂雅能轻松察觉到男人眼中的不安全感:“……你会帮我的,对吧?”   这是一道隐晦的通知,通知宁颂雅,他要依照命令行事了。   宁颂雅想,这个时候的迟燃比他想象中乖巧太多,有点可爱。   于是他伸出手:“来我这里,我会帮你。”   他设置了“只有……才能……”的先决条件,看似仁慈,但宁颂雅不屑于这个评价,他只做自私的人,从不稀罕道貌岸然的伪善。   迟燃得到了准确答案,红着脸,总算用力地将自己撑起来,但又因为失去力气而双手一软,下巴险些磕到了陶瓷边缘,他抬起眼睛,似乎在用眼神控诉宁颂雅的袖手旁观。   宁颂雅的心情越来越好:“很委屈呢。但没办法,你答应我了。而且你要是把自己摔伤了,我就不帮你了。”   迟燃咬咬唇,把唇咬得和红宝石一样殷红。   他再度进行了几次尝试,总算在第五次时成功从中爬出。   但事情并未告一段落。   迟燃本能想起站立起身,一道冰冷的呵斥也随之降落:“迟燃,是‘爬’,不是‘走’。”   哦对,两个动作,含义完全不同。   迟燃迟疑了一秒钟,然后顺从地伏下了身,做好这一切动作后他抬起眼睛,似乎是在寻求宁颂雅的肯定,对方给了他一个微笑,神魂颠倒。   好美,他笑起来,不带任何特殊含义,或许只是感叹。   美人对他招了招手。   迟燃想,我已经对我的诺言负责。   于是他努力学着猎豹——或者狼——在草原上爬行的动作,青涩地使用起四肢。整个路程只有几米远,但迟燃用了一分钟,幸而他的手臂坚韧有力,不会软弱地摔在地面上。他的身体资质已经合格,要做的只有不断地熟练这些动作。   宁颂雅垂下眼眸,他摸了摸迟燃柔软湿润的发丝,指尖点在对方的眼睫处,迟燃忍不住闭了闭眼,不像怕,更像……痒。   宁颂雅愿意陪他玩这个游戏,这都是对于迟燃的奖励。   “今晚我会让你记忆深刻的,你期待吗?”他放柔了声音,好似一个年轻情人的枕边耳语。   迟燃有些困倦,但依旧顺从点头。   他像极了事事有回应的小宠物,哪怕拥有远超宠物的体格,可宁颂雅却愈发兴奋,操纵人心,尤其让一个纯白如纸的beta,对他来说是一场新的游戏。   他拽起了迟燃,然后一把将其抱在怀中——抱了起来。   手臂托起光露在外的身躯,两人温热的气息在这一刻交缠似水如火。   室内的恒温系统运转良好,迟燃只有一瞬间的冷颤,仿佛动物本能,他下意识将头放在男人的颈窝。   迟燃被抱到沙发上,仍旧是丝毫未挂。   他坐在宁颂雅的腿上,窗外依稀有月光。   身体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他忍不住贴近了宁颂雅,那冰凉的触感是一种引诱,眼下的迟燃,只能承受本能的驱动。   冰凉的手指划过迟燃的唇。   迟燃闭上眼,去追寻那暂时的慰藉,他快要陷入深沉的睡眠之中……   但很快,他听到一道响亮的鞭笞声。   后知后觉,那火烧的痛觉从身后袭来,最终遍布全身。   宁颂雅将迟燃放在宽敞柔软而昂贵的沙发上,面对男人疑惑而湿漉漉的眼睛,他心中只有饱足的畅快。   “这是第二鞭,”宁颂雅没有解释,只有微微一笑,“教会你服从。”   迟燃在浑身酸疼之中醒来,大脑花了好几分钟去分辨头顶悬吊的灯光是否属于梦境残存的一部分,但身体早就不堪重负地拉回他的神志。   迟燃底下头,看到自己身上密密麻麻的痕迹,伴随着深浅不一的淤青……   迟燃快速地站起身,放在床边的睡袍也一并被摔在地面,昨晚穿的衣服已经不知去了何处,迟燃只能将睡袍捡起来暂时蔽体。   他不傻,眼下是什么状况。   可是……人呢?   眼前的布置豪华,并非什么五星级六星级豪华酒店呈现出来的寂寥,反而能看出来是常常有人居住的卧室。   迟燃在每个房间里找了一圈,整个大平层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的身影。   这不应当啊。   迟燃是beta,没有腺体,无法从腺体的状况来直接判断是否发生过过激行为。他被带离到陌生的地方,而另一位当事人却了无音讯?这不合常理。   无论他属于主动抑或是被动的哪一方,他都必须搞清楚事实真相。   迟燃先是在客厅等了半个小时,没有任何动静,一筹莫展之时,手机却响了。   对了……对方没有没收他的通讯工具。他现下的处境应当是安全的。   出乎意料,发来消息的不是金女士,也不是甄心,而是……YA.   YA:醒了吗?   迟燃一翻两人的聊天记录,有些不好的预感。   屏幕显示他昨晚给YA拨出去好几通语音通话,时间点从九点到凌晨三点,对方每一次都接通,而通话时间从十几秒到十几分钟不等。   他和YA说了什么?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了?断片了?   延迟燃烧:醒了。   YA:嗯。   延迟燃烧:怎么了,小YA……   YA:没什么。   YA主动找他,说明他醉酒之时尚未对YA说出什么“虎狼之词”,可如今这冷冰冰的态度,却也不似全然没有得罪。   延迟燃烧:小YA,我昨晚打电话和你说什么了?   YA:你说什么,你一点都不记得了?   延迟燃烧:我昨天晚上喝醉了,脑子一片空白,真的什么都忘了[呆]   迟燃很诚实,否则他也不会在这里干等人。   YA:……   YA:怪不得。   延迟燃烧:什么意思?小YA?   YA那头沉默了十几秒,迟燃看到屏幕上的输入状态断了又断。   在迟燃打算估计勇气给YA拨过去问个清楚之前,对方的冷嘲热讽总算抵达。   YA:果然是喝醉了,春宵一刻值千金。   延迟燃烧:……????   YA:我现在竟然还在自欺欺人,以为你只是在玩什么恶作剧。看来还是我太天真了,我以为你和其他人会有什么不同。   迟燃彻底蒙了,却又隐隐约约从中品出两种滋味来:他的确和“某个人”做了什么,并且YA知道这件事;YA知道这件事,并且为此……吃味。   迟燃的心情有喜有悲。   可YA那头出乎意料地愤懑,立刻给迟燃发送了几个音频。   迟燃满头雾水地打开,却怔愣在原地。   他能听到一些不寻常的……水的声音。   那声音极有规则,时而快速,时而轻缓。   其中夹杂着模糊不清的男人之间的低语,耳鬓厮磨的气息。   “……迟燃,感觉怎么样?”   “好……”   “有多好?”   音频里的青年似乎思索了片刻,随后沙哑着回答:“至高无上。”   作者有话说:   凌晨写完,太晚了,今早起来修了修 第10章   迟燃迟迟未动。   不是因为他不明白这几段录音意味着什么,而是他太过明白。   他不至于现在还要蒙骗自己,分辨不出是否是自己的声音。   YA那头已经显示离线,只留下迟燃在安静的房间里孤零零寻找真相。   他相信YA不会拿这些无聊的音频来做文章,他身上无利可图,一个平平无奇的beta,没什么值得花心思的地方,可没什么值得花心思,和他酒后发生关系的,又是因为什么?   迟燃倒在沙发上,这陌生的豪华平层里飘来一阵花香。   这种香气……   迟燃脸色一白,这熟悉的清雅香气,他只在一个地方闻到过……迟燃脑子发蒙,什么他也顾忌不得,落荒而逃。   冬天的潮湿空气让迟燃久久地无法从寒冷中回神,打车师傅的欲言又止让迟燃清楚自己如今是何等的狼狈,他垂下眼睛,太冷了,只能哆嗦着裹紧了睡袍,等到车到了小区门口,直冲楼上。   寒风不断从睡袍的各个缝隙里吹入,迟燃仿佛身处冰天雪地,只有当家中浴室的热水从头顶降落的一瞬间,他才像历经风霜的旅人在荒漠中看到水源时,心中安定下来。   可他的唇依旧在发抖。   他应该留在那个房子里,可为什么他在确认那个猜想时,却失去了对峙的勇气?   金女士的电话拨了过来。   “……乖乖,妈妈早上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啊?”金女士的声音很焦急,“遇到什么事了吗?生病了?”   迟燃立刻回神了,他垂下眼,大腿内侧的青紫色如此刺目:“妈妈,我早上睡过头了,没听到,很抱歉。”   金女士疑惑:“你今天不上班吗?”   迟燃这才察觉自己说漏嘴,咳嗽一声,清清嗓子:“不是,妈妈,我这几天不太舒服,老总给我批了几天假。”他捏了捏自己的手臂,让自己情绪平复下来。   “去过医院了吗?要不要妈妈现在过来照顾你?”   “没什么,就是感冒了,你听我声音没精打采的就知道。不过我刚吃了药,现在好多了。”迟燃一辈子没对亲妈这么撒过谎,他愧疚,却什么都不敢说,只能在愧疚中生硬地转移话题,“妈妈,我听你语气也着急,怎么了,爸爸呢?”   金女士那头哀叹了一声:“你们两父子真是心有灵犀。你爸爸现在也不舒服,中暑了,他正在房间里休息呢。”   “爸爸好点了吗?”   “刚给他刮了痧,他说舒服多了。不舒服也不知道说,幸好没晕在海里……”金女士抱怨了几句,“乖乖,你千万别学你爸,什么事都往心里藏。”   迟燃望着手上的掐痕:“……我知道了,您放心吧。”   挂掉电话许久,迟燃依然木然地看着手机桌面,直到手机自然地熄屏,倒映出一张英俊颓然的脸蛋。   迟燃想,我在等什么?他审判自己的谎言,却又不敢亲自推开那道真相之门,他浑浑噩噩地回到倒回在自己的沙发上,昏昏沉沉睡到了下午。   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迟燃也不想饿死自己,他的手艺差劲,大多数时间都依靠外卖过活。   在等外卖的间隙里,迟燃刷新了下朋友圈,甄意难得更新了一条:永远喜欢家的感觉。   附赠了一桌子丰盛早餐。   迟燃想都不用想,肯定是甄意做给他哥的。   迟燃心头羡慕,自己的遭遇不仅不能对父母朋友说,一天下来饿得眼冒金星,忍不住就给甄心发了条消息:吃得真好呀~弟弟的手艺不错吧。   甄心也像是清醒了:我正说找你算账呢[发怒]你倒是送上门来了[发怒]   延迟燃烧:?   延迟燃烧:神经。   写错名字掌嘴八十:我说小燃,你还是不是我兄弟,你对我太狠了吧[微笑]   延迟燃烧:?   写错名字掌嘴八十:[照片]你不想管我就算了,把我扔给甄意那死小子干嘛!   照片里是收拾得干净整洁的公寓,一看就不会出自甄心之手。   再结合甄心的话,估计是正是甄意的房子。   延迟燃烧:……我不知道啊[呆],我喝完酒断片了。   写错名字掌嘴八十:……   延迟燃烧:行了,没什么事儿就好,我还担心你被人卖了呢。   延迟燃烧:你也是,虽然甄意不是你亲生弟弟,但是人家对你多好啊。你们小时候关系那么好,怎么一到你大学毕业开始就对人家横眉冷眼的,就不怕生出隔阂啊?就算不是亲弟弟,在我眼里和亲弟弟也没两样了。   甄心那头没回复,过了半分钟发了一张踹人的表情包,足见其愤怒却又无话可说。   迟燃想关掉手机,甄心又发了条消息过来:你还记得昨晚上是我打的电话,还是甄意主动来的?   又马上道:算了,我估计你也记不得了。我睡了!别烦我了!   迟燃无语。   两人的对话就此结束,连一丝的互相安慰都无。迟燃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甄家两兄弟已经算是他最为亲近的朋友,他们一起长大,彼此知根知底,不用太多的客套话,偶尔见见面喝喝酒吃吃饭,虽不如常人般亲密无间,但君子之交淡如水,这样的关系能持续一辈子。   迟燃靠在沙发上,随手点开电视剧,里头正是新上映的动画片,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缓解了男人内心深处刻意避开的焦虑。   不到二十分钟,门铃响了。   常送迟燃家的外卖员已经形成默契,按一下门铃无人应答之后会将食物放在门口的指定物品栏。但这一次门铃持续了三次,迟燃本就烦躁,不堪其扰,心想自己的备注早就写得清楚明白,新来的外卖员难道……不认字?   “您好,我在备注上已经写……”   门前空无一人。   只有迟燃点好的晚餐,孤零零放在门口的置物架上,空气里散发着温热的香气。   迟燃左右看了一眼,走廊上安静得落针可闻。   没有人。   外卖员走了?   迟燃不做他想,拎着晚餐进了房间,一边安静地用餐一边走神,等到扔垃圾的时候他才发现纸袋里还有一枝花。   一枝……白色郁金香。   迟燃一愣,他记得自己没有单独点花。   他享受生活,偶尔也会对家中进行一番布置,但受母亲的影响,他选择的花色从来都是以鲜艳为主,哪怕神志不清,人也只会按照习惯做事。   正在此时,门铃响了。   “迟先生,不好意思,今天路上有些堵车,应该没迟到吧?”外卖小哥抱歉一笑,将手上的餐袋放进迟燃手中,“这是您点的外卖,祝您用餐愉快!”   外卖小哥离开了。   迟燃几乎飞速奔向卫生间,胃部的抽搐仿佛能击打神经,他不太能记得自己呕吐了多久,直到将刚下咽的食物全部排空。   第二单,才是他真正订的晚餐。   那么第一单是谁的?又或许,是谁送来的?   迟燃浑身发冷!   他竟然在毫不知情毫无戒心的情况下,吃了一顿来历不明的晚餐!   他被谁盯上了?是准备害他?还是只是单纯的错送?   究竟是谁……   他抬起眼睛,强烈的、不留一丝余地的呕吐令他浑身脱力,眼睛流出眼泪,但并不是因为悲伤,而是恐惧。   无形的被监视感仿若群狼环伺,他却不能举起一根棍子将它们驱逐。   在暗中布控的双眼,远比光明正大的欺辱更加隐秘。   寒气如爬行的蛇类,从他的小腿一步步缠绕住他的身躯,最终弥漫全身。   额头渗出冷汗,迟燃望着镜中不停喘息的男人,觉得如此遥远而陌生。   这一夜,他睡得并不安稳。小区的宁静从前是一大卖点,如今却成为滋养恐慌的帮凶。迟燃一闭上眼,他所能见到的只有扭曲的世界,三声门铃,一枝鲜花,熟悉的外卖员的歉然一笑……   他猛地睁开眼,房间里只有空调运作的嗡嗡声。   迟燃捞起一件外套冲往客厅,将习惯性打开通风的窗户拉紧扣牢,他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将室内所有的灯光打开,事无巨细地检查着每一个角落。   没有人。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所在的世界陷入无人知晓的睡意中,但他却是唯一的清醒者。   太阳穴不停狂跳。   迟燃将自己埋在柔软的毯子上。   有谁能和他说说话……   他渴望通过旁人的存在来确认这一切不过是他的过分猜想。   也许,只是外卖员送错了餐,恰巧和他点的一样……   但世上真有这样的巧合吗?   巧合到辣度和配菜都选得一样?   迟燃木然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不知不觉,那些灯光成为重重叠叠的光圈,正在扭曲地挪动着……   迟燃“霍”地坐起身,手机也就在这时响起来。   YA:睡了吗?   是YA啊……   YA的存在真真切切,迟燃呼出一口气。   延迟燃烧:……睡不着。   YA:一个人?   延迟燃烧:嗯。   YA:来我直播间吧。   YA:我有话想对你说。[直播间链接][私人直播间密码:5150]   迟燃迟疑了一会儿,还是点了进去。   这是一间私人直播间,有点类似于早些年间的语音加密频道,除了被邀请的特定人员可以进房间之外,和其他直播间没有什么不同。   麦上只有YA一个人,想必他已经等了许久。   迟燃想了想,还是敲出了今晚第一句话:你还不睡吗?   YA这次没有打字,他缓缓地打开麦克风,传来一阵刺耳的滋啦声。   迟燃下意识皱了皱眉,对方很快在评论区给出了原因:耳机接触有问题,我调试一下。   延迟燃烧:嗯。   不到半分钟,YA重新让麦圈亮了起来,而不知是否是迟燃的错觉,YA的声音比起往日来要清亮昂扬许多。   YA:“抱歉,我说了不该说的话。所以我想单独给你说说话,希望你能原谅我。”   迟燃怔忡了一分钟,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应当是……那件事。   延迟燃烧:……没什么好抱歉的,是我大晚上打电话骚扰你。   “我不是故意录音的,我只是害怕是你被……”麦圈的光熄灭了一秒钟,复而亮起,“我想,如果我录下音,说不定能帮你。你也说了,你是喝醉了,才……”   YA的声音很轻,似乎离麦克风很远,但这声音在寂静无声的夜晚让迟燃重新振作起来,至少,有一个人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出现,还如此温柔待他,为他着想到那般地步。   迟燃坐在床上发了会呆,没有立刻给出应答,对方也安静地等待着,直播间里只有轻柔的轻音乐在流淌。   迟燃望着窗外的弯月,松下紧绷的肩膀。   [系统]用户“延迟燃烧”为“NSY”赠送出“月光海浪”!   [系统]用户“延迟燃烧”为“NSY”赠送出“凤栖梧桐”!   [系统]用户“延迟燃烧”为“NSY”赠送出“童年捕梦网”!   ……   直播间像是安静了许久,但迟燃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他干巴巴地笑了,尽管没人能看到这个笑容。   延迟燃烧:我看你的礼物展馆空荡荡的,我给你点一下吧。   “……你原谅我了?”   延迟燃烧:我本来就不怪你。   YA那头的声音变得古怪:“真的吗?你真的不怪我吗?”   迟燃想,我和那个人发生关系,YA本来就是被牵连进来的第三人。YA不仅没有拿那件事做文章,反而出发点是为了自己好,他于情于理,都没有憎恨对方的理由。   延迟燃烧:嗯,你是为我好。   YA笑起来,似乎是将嘴唇凑近了麦克风,那声音也低低地浸入迟燃的耳道,让他的身体也变得又酸又麻:“燃烧哥哥。你心底太善良了,我真的害怕你被骗走吃干抹净……”   迟燃在评论区打出一行字:omega才容易被吃干抹净吧,我更担心你。   “可是我觉得,你比好多omega都单纯。不过没关系,我会保护你的。”   迟燃苦笑,身娇体弱的omega能保护他什么?但这番好意也弥足珍贵。   延迟燃烧:好啊,如果有机会的话。   麦上的YA只是笑着,没有直接回应,仿佛两人间的对话只停在“主播”和“榜一大哥”之间,就连一点旁人臆想的过界也无。   迟燃不后悔这一晚上的冲动消费,锦上添花的人太多,雪中送炭的人太少,YA误打误撞,伸出手将他从无边无际的恐惧之中拽起来。为YA刷一点礼物,是他现今能做到的唯一的感谢。   迟燃记不清自己是何时睡着的,第二天据YA说,在YA的低语哄睡进行到五分钟时,迟燃那头就没了动静。   迟燃睡了一觉起来,精气神也足了,仿佛昨晚的一切都没有存在过。   他尝试让自己和往常一样,运动,洗澡,做一点味道一般但足够果腹的早餐……   但也就是在他从浴室中出来换衣服的瞬间,他从镜子中看到了自己后背的伤痕。   那不是一道单纯用手、或者嘴巴能造成的痕迹。   更像是……鞭子。   迟燃浑身的血液里像是有蚂蚁在爬。   但他来不及去细想,手机上,陌生的号码发来了一串照片。   迟燃的手指不断发抖,好几次没握紧手机。   他已经认出了照片里的两位主人公。   一个……是正坐在别人大腿上,满脸酡红、迷醉狂乱的自己。   另一个……是他只见过一面的——   他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   事实摆在眼前。   昨天他闻到的香气如此特殊,他只在一个人的办公室里闻到过那味道:清郁毫香,如花朵初绽,又似轻缈的雨雾……   那是顶级白茶的香气,只在宁颂雅的身上出现过。   作者有话说:   小燃:谁要给我下毒。   小雅:?   小雅信息素是白茶中的白毫银针。   (白毫银针,素有茶中“美女”、“茶王”之美称。——百度百科) 第11章   这是迟燃第二次来到宁家的集团大楼。   前台还是那个好看的姑娘,布置还是那样优雅的布置。只是这一次,前台姑娘什么话都没说,安静地给迟燃按下了专属电梯。   迟燃只穿着一身简单的冬装,围着杏色毛巾,他来的时候天空飘着小雨,不知道回去的时候,会不会被淋湿。   随着楼层升高,镜中青年的神情也逐步凝重。   在出门之前,他做了无数次心理建设,但一个成熟的成年人拥有解决事情的能力,不逃避是他的勇气。   宁颂雅不会太为难他的吧……应该。   迟燃在心里宽慰自己,却又难免觉得心虚。   站在宁颂雅的办公室前,迟燃停住了脚步,几秒之后才抬起手,学着前台姑娘扣了三下门。   大门自己打开了。   宁颂雅坐在办公桌后,视线放在一份文件上。   “……宁总?”   迟燃自觉地喊了一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漂亮青年似乎对迟燃的到来毫无兴趣,连抬眸都吝惜。   虽说是beta,与alpha天生就受到瞩目不同,但迟燃俊俏的外表和人品令他在人生中向来没有受到过如此冷遇,迟燃此刻心头也有些不得劲,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他还是懂的,尤其是现下两个人不清不楚的关系,说起来实在难为情。   办公室里悄无声息,只有宁颂雅翻动文件的响声。   迟燃的存在被人为地“透明化”,但迟燃清楚,这是对方的有意为之,他就像一条被捕捞起来的鱼,放在案板之上,只能看得到刀光,却不知什么时候落下。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十分钟?二十分钟?   这千八百秒的时间让迟燃无比难熬,唯一转移注意力的方法就是盯着宁颂雅的脸。   这张脸不进娱乐圈的确可惜,但进了娱乐圈靠脸吃饭,想必这位宁总也是不太乐意,属实大材小用。   “你还要看多久?”   迟燃被雷击中似的,震了一震:“……抱歉,宁总,我不是有意冒犯你。”   他的脸也红了。被当事人抓包,实在窘迫。   宁颂雅抬起脸,面无表情地看着迟燃,迟燃被盯得浑身别扭,又听到对方用手指在杯边的桌面上敲了敲,荡出两声淳厚的回响:“给我倒一杯茶。”   迟燃本想拒绝,对上宁颂雅那双眼睛时,又将话语都咽下去了。他是来和宁颂雅商量事情的,不是来和对方讨要公理的。   “……您喝什么茶?”   “白毫银针。”   迟燃不懂茶,只听父母提及过,白茶之中最顶级的就是白毫银针。可这个香味,只会让迟燃想起照片里的一切……   “不愿意?”   迟燃忙道:“没有。”   他端起茶杯时,眼神和宁颂雅相撞,他只能看到对方眼中冷漠的探视,和照片里的美貌青年仿佛只有面容上的相似。   迟燃拿着杯子快速从办公室逃往总裁专属的茶水间,各类茶水咖啡都被整齐有序地摆好,迟燃不懂茶,用量和泡法都毫无章法,只求宁颂雅不要太过苛责。   回到办公室,迟燃将杯子递到宁颂雅面前,对方只是端起来品了一口,就轻轻地将其放下。   “味道不好吗?”迟燃心中忐忑,害怕落下把柄,让阴晴不定的青年感到不快。   与其说是来探底的,不如说,他是来示弱的。   宁颂雅没有正面回答,只道:“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神态自若,仿佛和迟燃只有一面之交。   迟燃呆愣片刻后,试探性地问道:“宁总,您难道对我没有想说的吗?”   宁颂雅双手交叠,抬眸而望:“不好意思,迟先生,我这个人不太会猜哑谜。”   这个姿态并非全然不知,不过是为了让迟燃率先撕开那道口子。   迟燃抿了抿唇,他是做技术的,在人际关系上的确没那么圆滑,尤其这种事,他只听说过,从没想过当主角。   宁颂雅将话头丢给他,他不知道如何打太极,只能硬着头皮,开门见山:“宁总,我想知道,那天晚上,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天晚上?”   “……是。”迟燃咽下口水,他已经和宁颂雅有过“肌肤之亲”,两个人的关系却和陌生人之间好不了多少,“就是我喝醉的……那天晚上。”   宁颂雅毫不意外地看着迟燃,眼底没有一丝柔情,仿佛迟燃所言都是一场闹剧,他只负责作壁上观。   “我还以为迟工今天是来和我谈公事的,”宁颂雅勾了勾唇角,眼底没有笑意,“看来是‘兴师问罪’来了。”   “不是的。”迟燃头皮一麻,立刻解释道,“宁总,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宁颂雅歪了歪头,精致美丽的脸看上去甚至有些天真烂漫,“迟工,你应该感谢你是个beta才对,不然我真的怀疑你是哪家的omega故意耍心眼给我下套,目的想要我的标记,嫁进宁家。”   宁颂雅没说一个露骨的字,却将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说得明明白白。   这一项“指控”下来,迟燃后背发冷:“宁总,我那天只是喝醉了,我并没有想对您做什么。您应该知道……”   “我当然知道。”宁颂雅不咸不淡道,“如果不是我那天晚上正巧路过,看到你被不轨之徒骚扰从而出手相救,我怎么会被你引诱?”   不轨之徒?引诱?   迟燃不甚明朗地眨眨眼:“宁总,您说什么?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早已经料想过,自己和宁颂雅会发生关系,其中绝对会有不寻常的缘由,却没想到竟是因为对方路见不平的好心?   此言若是属实,那他岂不是……占了好人的便宜?   “你不相信?”宁颂雅嘲讽地笑了,“你大可以去找人求证,不必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我不是不相信。”迟燃嗫嚅道,耳根子红透了,“只是我完全没有想过,是这个原因我们才……”   “算了。”宁颂雅丢开了一支笔,似乎准备撵人,“迟工,我不喜欢和心不诚的人沟通。”他顿了顿,“如果你还保持着这样敷衍的态度,我想不论是我们之间的私事,还是我之后和贵司的合作,看来都无法顺利进行。”   公私相加,迟燃实在是不堪重负,急忙辩解道:“宁总,我……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两件事!”   宁颂雅平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下文。   迟燃见有苗头,立刻道:“那天晚上我真的忘光了,但是我敢保证,宁总,我从来都没有怀抱什么不轨的心思……”他咬咬牙,“而且,您之前的提议,我想我可以接受。”   “你‘可以’?”宁颂雅意味深长地重复一遍,“真是勉为其难了。”   迟燃深呼吸,纠正自己的用词:“对不起,宁总,是‘我愿意’。”   “我们宁家从来不做强买强卖的生意。”宁颂雅站起身,俯视着迟燃,他看到迟燃发红的耳尖,像埋藏于黑夜中的一点星火,被风吹得忽高忽低,撩拨他的心神。他已经尝过了滋味,他会给出不一样的高分。   “我明白。”迟燃垂下眼帘,紧紧握着双拳,“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如果你真的想好了,就签合同吧。”宁颂雅做出宽容的姿态。   迟燃愣了下:“啊……还要签合同?”   他不会被卖去割腰子吧?   “放心吧,不是卖身契。”宁颂雅冷笑一声,看穿了迟燃的胡思乱想,“迟燃,你觉得你一个普通beta,对我而言还有更大的价值吗?”   迟燃顿感尴尬,也是,宁颂雅这种级别的人,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想要钱,又何必干违法乱纪的勾当?   两人的确发生过某种关系,但假若真是宁颂雅话中所说,自己是那个“东郭先生”,现下他有什么脸去面对这个救下自己的恩人呢?   “文件在这里,你自己看看吧。”宁颂雅随手将一份合同推到迟燃面前,“给你半个小时的犹豫时间。”   语毕,转身离开,留下迟燃孤身站在空荡的办公室中。   迟燃拿起合同,他坐在宁颂雅办公室的沙发上发了一会呆。这里的楼层太高,如丛林密布,他能看到不是湛蓝的天空和飞鸟,有的只是不远处另外一栋接着一栋的高楼的回望。   迟燃随手翻了翻合同,上面写的东西不太多,和宁颂雅那天晚上提出的条件无甚区别。   但他依然有些迟疑,尽管他明白,无论再如何犹豫,也终会有尘埃落定的时候。   这几天他当了逃兵,但并非长久之计。和宁颂雅发生了什么只是一道催化剂,就算两个人清白,他也必须为了前途再与宁颂雅见面。   正在纠结之时,YA的消息发了过来:燃烧哥哥,你在做什么?   延迟燃烧:在工作呢。   YA:我打扰你了?   延迟燃烧:没有没有。有什么事吗?   YA: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延迟燃烧:我不是这个意思……   YA:其实我就是心里堵得慌,想找人说说话。   延迟燃烧:怎么了?   YA:我亲人生病了,现在正在住院……厅管那边又在卡我的绩效,说我本月任务不达标,保底可能拿不到……我真的很差劲吗?   延迟燃烧:怎么会这样?保底拿不到,只能拿提成吗?这份工作太坑了。能跑路吗?   YA:不行。我这算个半个演艺公司吧,如果没干满需要赔偿违约金……   迟燃倒是听说过不少相关案例,和经纪公司签约的年轻人若是想要提前解约,面临的则是一大笔违约金,但经纪公司的资源有限,拿不到曝光机会的年轻人只能在签约期满之前空耗青春。   如今,这股邪风竟然还吹到的直播界……   迟燃一时间有些心疼。   延迟燃烧:你们的违约金是多少?   YA:两千万。   两千万不是个小数目,迟燃忍不住怜惜道:你先做着吧,这个月绩效还差多少?   YA:不多,也就三千。但是刚给家人看病,我自己身上也没钱垫。   迟燃叹了一声,还好只是三千。YA的钱都花在亲人身上,是个好孩子。   延迟燃烧:这样,你今晚多久上班,喊我一下,我来帮你。   宁颂雅慢条斯理地洗着手指,但他很清楚,他身体里燃烧着一团暗火。他花了一点毫不起眼的克制力,才遏制住想要将迟燃按在沙发上——或者办公桌、墙上——的冲动,但这并不表明迟燃对他的吸引力不大。   毕竟,他基本上很少被吸引。   天之骄子的生存优势高于常人,而他们快乐的阈值往往更高。宁颂雅本事出众,并不需要哗众取宠来博得父母的关怀,可他也很久没感受到什么挑战。   迟燃算一件。   迟燃很有趣,甚至算得上褒义上的“好玩”。不论是看着迟燃跳下他随手布置的陷阱,还是亲口尝到对方肉体的滋味,都比宁颂雅想象中美味许多。   按照戴迎舟的说法,事情进展到这一步,迟燃对他的诱惑力应当在减小。   原因正如他亲口告诉迟燃的那样:一个beta而已。   但就是这么个beta,却对他充满了性吸引力。   宁颂雅从不急色,迟燃是自己亲手将自己奉上,他冷漠地想,这点应当无人有异议。   迟燃拨出的那通电话,和脱下全部衣服站在他面前没有区别:那个beta在无声地告诉他,自己毫无防备,却正值饱满的青春,挂在树梢上成为寂寞的果实,只等人来采摘。   宁颂雅难得施恩。   他满足了迟燃隐秘不发的痴念,尝到湿润而温热的果肉。   汁水丰沛,甜蜜可口。   算得上佳品。   在确认这一点之后,他选择了为此稍微付出一些心力。   迟燃不是刚出社会的小孩,他相信迟燃会做出理智的,又或者说,他想看到的选择。如果迟燃做不到,他会出手相“帮”。   宁颂雅拿出手机,点开了公寓中摄像头的录像回放。   晦暗不明的月色中,寂静沉醉的歌声里,他亲爱的“小母驹”脖子上的黑色项链正在随着身体的起伏而时隐时现。   高清摄像头的好处正在这里。   他甚至能看清楚男人腰侧的那一道鞭痕的尾巴,如同一道淬毒的尾钩。   这姿态痴缠,享受,看不出丝毫的不情愿。   若非宁颂雅早就将迟燃的背景调查得一清二楚,他想,否则迟燃也会因为“不贞”而受到严惩。   宁颂雅也并非完全冷淡,他为迟燃为他保留至今的身体感到满意,而让迟燃陪在身边,当一个趁手可爱的玩偶,就是他做出的奖励。   当然,以“YA”的身份同迟燃说话,也姑且算是奖励的一环……不过——   宁颂雅的眸色暗了暗。   迟燃到底中了什么毒,一个对素未谋面的omega大献殷勤?   尽管这个“omega”是宁颂雅自己。   算了。   宁颂雅大度地原谅了迟燃,毕竟以后有的是时间,可以好好“教导”他。   作者有话说:   厅管:?   你也是他们play的一环,没事,大股东给你加工资。   小雅:我只说了宁家不强买强卖,没说我自己不强买强卖啊。个人行为和公司无关。   别用常人思维判断小雅的想法,他不太正常就是了。 第12章   正如宁颂雅之前的许诺,迟燃入职宁氏的过程十分顺利,一切的关卡都被打通了。   他只需要做到的不过是换一家公司上班,除此之外和往常毫无区别。   而之前对“生活助理”这个岗位做出的评判,他想,也许并没有到“宁颂雅的奴隶”这个层面。   在短短几天之内,迟燃对宁颂雅的看法不断在更新迭代。   宁颂雅有着他固有印象中的上位者的高不可攀和古怪脾气,但也会帮他解决麻烦事。喝醉那一夜发生的一切他找到酒馆老板进行过确认,或许是因为当时没能帮助到迟燃,老板的语气里有几分抱歉。   而第二件事,则是宁颂雅对迟燃的关照。   宁颂雅给了迟燃一部专用的手机,宁颂雅的电话号码被特意置顶,其余的人员备注清晰明了,是宁颂雅的秘书、助理、医生等等。   在公司里,宁颂雅对外说是工程部来的新员工,但迟燃的身份业内都一清二楚,对迟燃的“跳槽”表面上是恭喜,实际在背后说了多少闲话,迟燃不会装作不知道。   兴许考虑到这点,宁颂雅为迟燃配置好了专门的办公室,迟燃将大门一关,那些话就传不到自己耳朵里。   迟燃做好了被宁颂雅刁难的准备,但在他入职之后,宁颂雅似乎又回到了高高在上的“宁总”的位置上,那部专属的手机在整整一天都没什么动静。   甄心就此嘲笑迟燃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如换个思路,那个宁总是看上了你的工作能力,故意让那个邹总把你送过来的。   迟燃站在落地窗前,曲起手指弹了弹胸前的工作牌。   宁颂雅的话不错,想要挤进宁家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他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姿色。   但宁颂雅究竟想要做什么呢?迟燃自己怎么也想不明白,只能任由达摩克利斯剑悬在头顶,无论他如何揣测,如何杞人忧天,总有一日,它会落下。   第二天正巧是周五,迟燃中午在外头小吃街草草吃了一碗牛肉面了事。   刚进公司刷卡,身后却被撞了一下。   抬眼一看,迟燃有些印象,似乎是营销部门新来的实习生。   “不好意思,撞到你了吧?疼不疼?”对方满含歉意地笑了,长得秀丽可爱,让人生不出怒气来。   迟燃自然也给了这个面子:“我身强力壮的,撞也撞不坏。不过你这么着急做什么?”他看看手表,“时间还早着呢。”   “我们主管有事找我,我赶紧吃完饭就回来了。”实习生困扰道,“哎,没想到上班这么累,就算是到宁家这种大企业也是这样。你也是刚来的吧,感觉如何?还能适应吗?”   工作中最忌讳嘴上没个把门的,尤其是和不熟的人抱怨。迟燃心道,自己还好不是宁氏的人,也没有那么多歪心思,要这个实习生遇上的是旁人,之后的日子不见得会好过。   “我还行吧,刚入职,也没什么大的感觉。”迟燃尽量挑了一个让双方不冷场的说法,“不过各个部门的情况不同,你们比我们忙多了也很正常。”   两人一并等待着电梯,迟燃看到他按下了“12”,正准备按“14”,对方拦住了迟燃。   “哎,等等,迟燃哥,”实习生见迟燃惊讶,立刻解释道,“别误会,我看到你牌子上写了。”   迟燃脖子上挂着工牌,对方也一样。   迟燃回看了一眼:“‘范晟溪’?名字好听的。”   “一般般吧,我爹妈找人算命,说我命里缺水,就给我取了这么个名字。”   迟燃一乐:“‘范’自己就带水,你还缺水,真有意思。”   “迟燃哥,你也懂这个啊?”范晟溪靠近了一些,他和迟燃差不多高,能清楚看到腺体处的抑制贴,这东西常见于omega身上,用来掩盖自身信息素或者腺体标记。   “我也不懂,”迟燃下意识退后一步,这里没有别人,两个人靠太近也不是好事,更何况对方可能还是个快到易感期的omega,要是被有心人拿去当谈资,对他百害无一利,“我就是根据字形瞎猜的。”   “那你也挺厉害。”范晟溪像是没有察觉迟燃的抗拒,迟燃朝后挪,他的身体也跟着朝后倾,话音刚落,12楼就到了。   迟燃正松了一口气,对方却一把将他拽出电梯。   该说不说,这omega的力气还真不小。   “迟燃哥,我觉得我和你投缘,反正午休时间这么长,你就来我们部门转转呗。”范晟溪笑意盈盈,一副自来熟的样子。   迟燃性格也不忸怩,对方热情相邀,他想着自己也没事,便应承下来。   说不定是这个omega有事相求呢?   迟燃决定静观其变。   营销部门又叫营销策划,大部门之下细分的部门不少,范晟溪说自己刚进公司半个月,跟着在做一个楼盘的竞品分析,但因为没什么工作经验,在部门里受了委屈也不知道和谁说。   迟燃安慰道:“别担心,等你混出头就行了。”   他知道这话的作用无异于蚍蜉撼树,一句轻飘飘的安慰怎么也无法化解被抱团排挤的苦闷。   范晟溪给迟燃泡了一杯咖啡:“我倒是想,但是迟燃哥,我总觉得……我在这里待不了多久。”   迟燃其实不喜欢咖啡的味道,但对方既然给了,他也不能拒绝:“怎么了?他们搞职场霸凌?”   不是迟燃想出头,他只是被金女士养得太富有正义感。年轻时候的金女士也面对过职场困境,一个能力出众的beta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成为被关注的对象,但金女士的性子足够火辣,面对不公活得那叫一个“你让我不舒服,我也绝对不让你舒服”,迟燃耳濡目染之下,多多少少也有了面对不公要反击的心态。   眼下虽不能帮助范晟溪一二,但聆听对方说一两句苦闷,自然是能做到的。   “哎,这件事真的不好说……”范晟溪却出乎意料地住了口,还想和迟燃说什么之时,办公室外一个男人却喊了他的名字。   “迟燃哥,你等我一下。”范晟溪苦笑道,“我马上回来。”   迟燃点头:“好。”   可这么一等,就是二十分钟。迟燃坐在范晟溪的工位上,总觉得浑身别扭。他自己的新工位还没坐热乎,现在又在一个其他部门的实习生工位上乱窜,怎么听都有些不合适。   这时,对面的一个同事叹了一声,压低了声音和旁人的人叹道:“小范看来是要遭殃咯。”   这是什么意思?   迟燃不由自主地屏气。   “是啊,勾引谁不行,偏偏去勾引主管的暧昧对象……啧,差点都被标记了。你看主管那个表情,真是要吃人了。这次不知道是在卫生间还是楼梯间……”   “一个omega胆子这么大……”   “谁知道等下会被怎么冷嘲热讽呢?”   “不好说……可要我说,小范也是挺冤枉的,谁不知道主管看上的那个alpha本来风流,隔壁部门都清楚得很,就他当个宝……”   迟燃明白了,原来那个抑制贴不是提前准备的,而是事后。   若是这样,那范晟溪和那所谓“风流的alpha”之间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有待商榷。   迟燃不是多管闲事的性格,但又想到范晟溪同他诉苦的模样实在可怜,心一横,就想了个办法。   不能直接帮忙,间接帮忙或许可以。   迟燃在茶水间和卫生间找了一遍,没有任何人影,办公室里也没动静,如此排除下来,也只有楼梯间一个去处。   迟燃先下了十一层,刚进楼梯间,果然听到了一番责骂声。   言语刻薄的程度令迟燃也皱起眉头。   迟燃从十一层慢慢地往上走。   听到脚步声,责骂的声音似乎减弱了。   看来这个主管也是个要面子的。   一见到迟燃,男人不说话了,只余下眼神里的不客气和不满意。范晟溪则是垂着头,一副乖乖受训的样子,光从侧面来看,既委屈又可爱。   ——虽然不如他们的宁总百分之一。   奇怪,这个时候怎么会想到宁颂雅?   心猿意马。   实在可恶。   迟燃在心里唾弃自己被宁颂雅的美色迷了眼,赶紧咳嗽一声,状似无辜道:“不好意思,我有点不太会用电梯,乘的单层上楼,这里是第十二楼吗?”   主管瞪了迟燃一眼,又瞪了垂着头的omega,冷笑一声:“你问他吧。”说完转身走了。   听到脚步声远去,范晟溪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迟燃哥,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你疯啦?你没看我主管刚才那个眼神,恨不得把你暴揍一顿!”   “我看你半个小时没回来,怕你出什么事,”迟燃望着远去的背影,皱眉道,“你们部门的人就放任他这么对你?”   “没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的,更何况我是个实习生,谁愿意为了个实习生出头啊。”范晟溪摇摇头,眼中充满了对迟燃的感激,“但是如果不是你来打断他,可能我这个中午就得这么过了。”   迟燃默了一秒,又道:“我也只是从你们办公室的人那里听了三言两语,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但是我觉得,要是有什么误会,你还是尽早说清就好。”   他原本以为这话是安慰大于实用性,可从没想到能起反效果。   范晟溪一听这话,眼圈红了:“迟燃哥,你不知道,我要是能说清楚就好了。”   “怎么……”   “‘爱情能蒙蔽人双眼’这话果然没错。”范晟溪自嘲道,“都知道那个人……他品行不端,我是新来的,一来二去就这么中了招,结果被我们主管抓个现行。人家暧昧拉扯,不过是拿我当个乐趣罢了……我充其量就是个无足轻重的炮灰。”   迟燃算是听明白了,范晟溪这是“被小三”了。   “太荒唐了……”迟燃一时语塞,“我以为这种事只有小公司和电视剧里才会发生……”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范晟溪叹了一口气。   话到这里,迟燃也不知该如何继续安慰下来,仿佛无论如何安慰都是一种不食肉糜的怜悯。   范晟溪深呼吸几口,脸上恢复了些血色,勉强挂上笑容。   “无论怎么说,迟燃哥,你都帮了我一个大忙。”他笑起来,“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你今天帮了我个大忙,我必须请你吃顿饭。”   “这……”迟燃有一瞬间的犹豫。   范晟溪失落道:“迟燃哥,你不愿意?连你也讨厌我?”   “没有,你想什么呢。”迟燃不太受得了晚辈的恳求,尤其是范晟溪这种处境不太友好的年轻人,迟燃总觉得自己要是拒绝了对方,就显得太过不近人情。   这种“不近人情”,不符合他的处事原则。   范晟溪添加了迟燃的社交账号,扬了扬手机:“我就知道迟燃哥心地善良,绝不会让我失望。”   善良……   最近好像总是有人这么评价迟燃。   他隐约觉出一丝不对劲,却又无法探究出背后的含义。   可能是这几日事情太多了。   迟燃暗道,事情太多,想得也太多了。   作者有话说:   小雅虽然没出场但是他存在这章的每个角落…… 第13章   整个周五下午,迟燃都有些心神不宁,但并不是因为范晟溪的好友请求,而是因为宁颂雅的毫无动静。   伸脖子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早死早投胎。   他宁愿宁颂雅对他的安排来得快些,也不想在陌生的办公室里等着没有音讯的指令。   最焦虑不安之时,正是在暴风雨来临之前。   迟燃一直在办公室等到下班,时间一到,一位身着浅色职业套装的女性正在门口对迟燃微笑。   迟燃有些受惊,他心里头挂着事儿,面前突然出现一个人,任谁都只剩下脑子一懵。   “迟先生,您好。我是宁总的秘书,麦沁。”女人举止优雅大方,朝着迟燃伸出手来。   迟燃咳嗽一声,让自己快速回神:“你好麦女士。”   “初次见面,还请您不要惊讶。”麦沁一派良好的职业素养,将手中的衣袋递给迟燃,“这是宁总派我给您的东西,还请您收下。宁总说如果您不满意,随时电话联系他。”   麦沁给的东西不是别的,而是好几套价格的成衣。   迟燃认得这些牌子,都是高奢。   宁颂雅这是什么意思?   再抬头时,麦沁已经优雅大方地踩着高跟鞋离去。迟燃在“追上去耽误别人的周五放假时间”和“亲自找宁颂雅问个清楚”之间选择了后者,不仅是不想令麦沁为难,公然拒绝顶头上司的安排,似乎也是在拂对方面子。   迟燃拎着大包小包打车回家,门卫大爷正在剥瓜子,据大爷自己所言,自己的爱好之一就是给家里的老婆剥瓜子仁。迟燃正在判断大爷的行为究竟算不算摸鱼,对方先一步看到了他。   “你对象又给你送东西啦?”大爷显然很有眼力见,不过是对这些大牌的logo,“小迟啊,你这是攀上高枝儿了啊!”   别人不知道,迟燃清楚得很,这大爷在城区起码三套房,说他攀高枝,倒有些洗刷人意思。   “……我单身呢,您又不是不知道,您别老抓我一个人开玩笑啊。”迟燃闷声,他对宁颂雅的想法一无所知,如今还被取笑,想笑也笑不出来。   大爷笑眯眯的:“整个小区就属我们小迟长得俊,别人的玩笑我还不乐意开呢!”说罢又道,“年轻人,好好享受生活去吧,去疯去爱去恨!等到老了以后就知道现在的青春时光多么美好。”   难道长得俊也有错?迟燃本来不自恋,属于“俊而自知却不自傲”的阶段,被大爷这么一调侃,反而这副皮囊偶尔也是麻烦。   但话又说回来……   迟燃回到家,望着空档敞亮的房间。他在这一刻忽然开始幻想,有一个人在家里等着自己会是如何?如果他独来独往的日子里,有了另外一个人,又会是如何?会幸福吗?还是更坏?   他工作之后强装出来的乐观也并非无坚不摧,至少还有一小份的孤独总在时不时地渗出。   父母的过分疼爱是迟燃面对困难时战无不胜的利器,也是在此刻让迟燃黯然神伤的失落。   难道真的到想要成家的年纪了?   不过也才三十……这在现代社会,也不算太晚吧。   迟燃简单洗了个澡,抱着沙发上的玩偶翻来覆去,就是为了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撵出去,但身体越是做出过激反应,脑子里的想法越是根深蒂固,以至于迟燃都开始查询网上的单身beta是否也有和自己一样的困惑。   当然,迟燃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在自己的小空间里发完疯,还是恢复了理智。   在没遇到喜欢的人之前,还是不能将这种事视为儿戏。   为了解决心中愁苦,迟燃决定自己做一顿晚餐,以转移多余的注意力。   前几天经历的“奇异晚餐”事件,迟燃调取了自己家门口以及小区监控,均无法查询到送餐人员的具体身份,迟燃抽了下班时间单独去医院体检,得出的结果也均为正常无异状。   也许真的是一场乌龙……   迟燃就算不这样想,此刻也必须这样想。   半个小时之后,迟燃和那一团不明物体大眼瞪小眼约有十来分钟,最后认命地给它留下一张“遗照”。   [新动态]延迟燃烧:妈妈小时候说我技能树点歪了,现在看来,妈妈所言甚是。[照片]   [新评论]写错名字掌嘴八十:呕了!饭点呢,迟燃,我真是谢谢你[无语][白眼]   [新评论]金貂取酒:虎母无犬子!   迟燃给金女士回了一个爱心表情,戳开了和甄心的对话框:真欠得慌,闭上你嘴啊,小心下次来我家我下厨招待你。   写错名字掌嘴八十:呵呵,滚吧。还想蓄意投毒,我现在就报警。   延迟燃烧:有弟弟照顾的人少不食肉糜,我这叫拼尽全力了。   写错名字掌嘴八十:你不是喜欢点外卖吗?怎么突然想着炸厨房?你转性了?还是你把人家饭店吃穷了人家把你拉黑了?   延迟燃烧:……   延迟燃烧:滚[发怒][发怒][发怒]   和好友随意聊了几句,迟燃轻松不少,刚强忍着胃部不适把勺子碗筷扔进洗碗机,一道陌生的铃声在房间中乍响。   迟燃花了近十秒去消除内心猛然升起的恐慌,他循着声音源头才发现竟然是宁颂雅给他的那部手机。   屏幕上跳动着“宁颂雅”三个字。   没有任何附加的称谓。   好像……一个陌生而熟悉的朋友,他们只是久别重逢。   “迟燃,衣服合身吗?”   宁颂雅的声音隔着冰冷的屏幕,似乎更显得不近人情,迟燃本应该抗拒,却又从中感觉到骨头一阵酥麻。他总觉得在哪里听过类似的声音,却又想不起来。   “什么衣服……”迟燃跟不上宁颂雅说的话,一时间有些呆愣,但随即反应过来,连忙去把麦沁给他的衣服袋子打开,有正装、休闲装,还有家居装……嗯?   宁颂雅那头自然听到了迟燃翻动衣服的声音,十足不满:“迟燃,你是不是忘记了现在谁才是你的顶头上司。”   “不敢不敢。”迟燃知道宁颂雅是个什么脾气,没摸出全部也能摸出个七八分,不论如何先稳住对方才是重点,“我就是饿了,回家先做了点吃的。”   “……”   迟燃犹疑地问了句:“怎么了?”   “没什么。”宁颂雅那头情绪平复得也很快,“那些衣服你试试吧,下周就穿他们来上班。”   迟燃捏着上好的布料,衣领里的高奢logo十分显眼:“……宁总,这是入职‘礼物’,还是……”   “这是对你的高标准高要求。”宁颂雅给出了耐心的回答,“迟燃,你别忘了,你现在是在我身边做事。你要对自己的外貌上点心。”   迟燃顺着话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打扮,虽然不如宁颂雅给的衣服这样高贵精致,也算干净得体。他开始顺理成章地同情起之前在宁颂雅身边工作的人。嗯,下次见到麦沁,可以问问麦沁是不是也“享受”这套宁总制定的特殊计划。   “除了不合身以外,别的不用告诉我。穿上后把照片拍给我。”宁颂雅的忍耐似乎总算耗尽,流露出迟燃熟悉的冷漠刻薄来。   迟燃嗯了一声,对方已经挂断电话,他这才后知后觉,拍照片?   “东西都放进去了吗。”   “放心吧,宁总,我检查过好几遍了。”   宁颂雅望着窗外,想象着迟燃穿起他精心挑选的衣服之后的模样,男人应当能闻到白茶的香气,每个衣袋里,他都让麦沁准备了特质香薰。   白茶,是他信息素的味道。   那是一种极其淡雅却又经久不散的茶香……   在许多人担心无法分化成理想中alpha或者omega时,宁颂雅早早地就明白自己和那些人不同,宁家的优良基因不会让宁颂雅分化出alpha以外的性别,而他天生的性格更是为此做出有力的论证。   他的人生在他尚未出生时就已经开始。   第一次收到情书大概还是在小学,宁颂雅只是冷冷地将对方精心准备的礼物和信一同丢进了垃圾桶。他用行动将自己和对方划清界限,他的冷漠被自己堂而皇之地摆在明面。但想要靠近他的人依然数不胜数。   宁颂雅只是高高在上,睥睨着那些omega为了他竞争,甚至疯狂。   ——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呢?   他淡漠地注视这一切。   他对他们不感兴趣,也注定不会爱上他们其中任何一个。   就算谁得到了alpha的标记,也不代表能在他身边待得长久。图他钱色的人,在他眼中和蝼蚁无异。   直到他“钓”到了迟燃。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迟燃主动咬饵,隔着屏幕,他愿意给点回报。   他甚至愿意亲手去为这个愚蠢的beta做点什么——好友嗤之以鼻:“宁大少爷,原来您迟来的青春期是打扮芭比娃娃?”   宁颂雅连一个正面的眼神都没回,他把早就测量好的迟燃的身体数据丢给麦沁:“白色西装,款式随我。”   “又是白色?”戴迎舟性格大大咧咧,他对宁颂雅的品位向来不能苟同。   宁颂雅颔首:“我的人,当然要随我的喜好。”   “要是他不愿意呢?”   宁颂雅挑了挑眉:“他没有说‘不愿意’的权利。”   是的,迟燃没有拒绝他的权利和理由,他一点一点将他的生活侵袭,直到那个可怜的beta只能依附于他。   他会纠正迟燃一切“不合格”的指标:口味、喜好、习惯。   作为迟燃的主人,他当然也会让迟燃完全清楚,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将迟燃打造得更加完美。   比如现在。   ——“怎么样?宁总。”电话那头的男人似乎有些难为情。   颀长白皙的手指将照片点开,男人修长健美的身躯被包裹在他精心挑选的衣裳之下。   宁颂雅的指尖在屏幕上随着男人身体的曲线而滑动,勾勒起无形的桎梏。   “很美……”宁颂雅压下躁动的暗火,给出了冰冷而精准的评价,“应当也很香。”   迟燃听话地主动沾染上他的气息,在布置的精美陷阱里一无所知。照片里的男人勉为其难地举着手机微笑,却正是让宁颂雅“食欲大开”的最佳佐料。   迟燃愣住了:“……香?”   他抬起袖子,后知后觉地闻到了那醉人的白茶香气。   这股香气甚至让他感觉宁颂雅正在眼前。   青年正微微抬眸,用那双迷人的凤眸凝视他。   迟燃隔着电话,却感觉有冰凉的风穿过他的身躯——甚至一层一层剥掉他的衣服。   他惊醒了一般望着镜子。   镜中回应他的,只有自己的眼睛。 第14章   难得周六,迟燃紧绷了几天的神经总算得以解脱,睡到日晒三竿才睁开眼睛。   此时神志尚未清醒,鼻腔中弥漫着一阵清淡而陌生的香气……   好像是“他”的。   迟燃撑起身体,昨晚的噩梦还在脑海中残留不散,令他昏沉。   若非保持成年人的理智,他可能会可笑地噩梦成因归咎于手边的这堆衣服上。   他捞起一件白衬衫,完美的版型和缝制上显示出它的身价不菲。   宁家不缺这点钱,迟燃当然清楚这一点,但他同样明白,越是有钱人脑子越是精明,断不可能往他身上砸钱而不求回报。   难道真的只是大少爷的一时兴起?   还是……大少爷和他发生关系后的随手奖励?   电视剧中的桥段如此可笑,迟燃做不了那纯白无瑕的女主角,他越是想要逃避“和宁颂雅发生了关系”,那隐秘不发的奇异感觉越是在他心中发酵。   迟燃并不传统,可宁颂雅的确是他的“第一个男人”。   他怪异地盯着宁颂雅给他的衣裳。   自己是宁颂雅的第一个吗?   想想也不可能。   他晃了晃头,乱七八糟的想法被他撵走,他不明所以,也不能同宁颂雅求证。这份忐忑迟燃只能自己咽下肚子,他还没傻到拎着衣服去宁颂雅面前找不痛快。   眼前闪过两次在宁颂雅办公室的经历,都不太友好。宁颂雅有一张本应该接受万人瞩目的脸,长眉凤眼,英气和秀美结合得如此美妙,既不会显得过于强硬冷酷,也不会太过柔媚无骨,正是传统画卷中标标准准的美人面。   只可惜迟燃有意观赏,宁颂雅本人却无情至极。   那骨子里的傲慢性格将迟燃讽刺得一无是处,迟燃一度认为宁颂雅对他充满了鄙夷和蔑视,可这样一个人,却出乎意料没有在工作上过于难为他,甚至还在他遇到不轨之徒时出手相帮。   这种复杂的、无法被定义的情绪,迟燃无法辨认,他只知道他对宁颂雅是讨厌不起来的,在某种程度上,他甚至有些想和宁颂雅见面。   这话不能告诉父母,也不能告诉甄心,前者会担心他的处境,后者会给他两个大嘴巴子。   可是……   迟燃捏着这些散发着白茶香气的衣裳发了会呆。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自己也无法预料的动作:他将自己埋在衣服里,享受着这些气息将他包围。耳边还环绕着宁颂雅昨晚那句温柔的、浸了蜜的赞美:很美。   迟燃不认为宁颂雅是在夸耀他,但他仍然为此窃喜。   他为自己找了个借口:被美人赞美是种荣幸,而被宁颂雅这样傲慢的美人赞美,是一种特殊优待。   按照惯例,迟燃的周六上午是在爬山和骑行之间二选一,其他的社交活动他参与得太少,比起休息日还要浪费精力社交,他更喜欢一个人就能完成的运动。   可这周他总觉得疲倦。   迟燃将被单丢进洗衣机之后,随手在家里的电竞房里打开了游戏主机。   屏幕上显示“加载中”,迟燃将自己扔进了沙发里。   他依然能闻到那阵阵顽强的白茶香,像是……他诡异地想,像是要将他房间里的“原住民”空气全然驱赶出去,自己成为无情的统治者。   迟燃被自己逗乐了。   主角小人恰逢其时地出场,欢快的bgm为迟燃没由来的天马行空作配。   可似乎是选错了游戏难度,迟燃操纵着手柄刚进入野外,主角就被闯入的怪兽打到“game over”,男人没由来地沮丧,他明明做得好,手却不听使唤。   范晟溪的消息发了过来。   小范不烦人:迟燃哥,早上好。   小范不烦人:迟燃哥,你在做什么啊[兔子]   小范不烦人:迟燃哥,你这两天有空吗?你还记得那天我说了什么吗?   迟燃善于对身边所有人释放善意,同事们认证迟燃是个“完美的哥哥”,但迟燃很清楚,他的所有帮持都是建立在双方的“情感厚度”之上。   只有YA是个意外,或许是因为电子屏幕切断了两人现实中的利益链接,让双方的相遇没有利益驱动。迟燃原意为YA抚慰了他一时寂寞而买单。   更何况,YA真的很可爱。   如果能成为他的omega……   停。   迟燃主动中断了这个想法。他怀疑又是那点传统的家庭观念作祟。   迟燃并不着急回复,他捏着手柄等了一会:不好意思,我才看到消息,小范,有事吗?   那头立刻道:迟燃哥,我这个周末有点无聊,想让你陪我逛逛街。然后再去吃一顿晚饭。我知道有家店还不错。   延迟燃烧:??   小范不烦人:你帮我选几套衣服吧,我想重新开始生活。   一个omega,在经历情场失意和职场霸凌之后,还能想办法自救。迟燃非常欣赏。   他看了看手机日历,的确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便一口应承下来。   范晟溪那头很快甩出一个地址,正是市内最繁华的商业街。   小范不烦人:那迟燃哥,我们下午见。   延迟燃烧:好。   午餐之后,迟燃简单收拾干净打算出门。   在换衣服时,衣橱内两套白色的羽绒上衣令他产生一瞬间的恍然——他的确没想到宁颂雅把他的冬日日常装也考虑在内——要不要穿呢?   但是今天也不是宁颂雅让他出去的……要是弄脏了怎么办?要是让宁颂雅知道自己穿他送的衣服和一个omega见面……似乎也不太好。   迟燃内心纠结了半分钟,最终还是关上了衣橱。   临到出门,他特意将宁颂雅为他备好的专用手机带在身上,并且确保电量满格。   嗯,这样的话,宁美人应当不会责怪我了。   他满意自己的选择,且由衷认为这会为他在宁颂雅面前多加一分。   “迟燃哥,这儿!”迟燃刚到商场门前的广场,范晟溪就对迟燃挥了挥手。   对方穿着一身西瓜粉的外套和浅色牛仔裤,头发也精心打扮过,见到迟燃之前似乎正在拿着手机和广场上的精美雕塑自拍合影。   迟燃能看到对方手机的摄像头正好对着自己。   摄像头的排列形状很独特,正是某个品牌刚出的旗舰款。   宁氏旗下房产公司的策划岗位也这么有钱吗?   “大冬天的还麻烦你出来陪我,真是不好意思。”范晟溪递给迟燃一杯奶茶。   迟燃双手握住杯身,受凉的手掌立刻温暖起来:“我一个人在家也没事做,陪你出来看看也当活动筋骨了。”   “迟燃哥,你真好!”范晟溪道,“我小时候一直在想,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好哥哥就好了。”   “我是一个人呆习惯了,自己琢磨了一套照顾自己的方法。”范晟溪的话让迟燃很是受用,“况且,我也没太多人际关系需要处理,双休日也没事做。既然没事做,陪你逛逛也不错。”   范晟溪也是个omega,迟燃想,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在他身上多花点心思。   “我要是和你一样幸运就好了……”范晟溪艳羡不已,“我之前在一家广告公司上班,没想到池浅王八多,才几个人啊每天上演宫斗大戏,我实在待不下去就走了。后来好不容易才挤进咱们公司,原以为大企业生态会更加健康,结果被这么一针对才发现,无论去哪儿都一样……”范晟溪的尾音降了下去,似乎又联想到不太愉快的职场经历。   迟燃不太想让这个话题过多延伸:“好好的节假日,这些事就别想了。”他又补了一句,“你其实长得好看,脾气也好,一个alpha不行,还有其他人等着你。”   “其他人……”范晟溪苦笑,将目光转到迟燃身上,“与其选其他陌生人,我觉得还不如选迟燃哥呢!至少你长得帅,心肠好,不像那些人,只喜欢我omega的身份。”   “是吗?”迟燃忍不住往后退开一步,却又对范晟溪唐突展露的暧昧氛围有些享受。   如果和范晟溪在一起呢?   他忍不住遐想,或许也是个好选择?   “不过……肯定很多人追求你吧,里面肯定佼佼者众多,”范晟溪忽然话锋一转,“我就只能被pass掉咯。”   “我还单身呢。”迟燃浅笑道,“你要是想追我,也不是不可以。”   “真的啊?”   “真的。”迟燃用开玩笑的语气,“先领个号吧。”   “好,谢谢迟燃哥给我这么个机会!”范晟溪笑嘻嘻,两个人说着进入一家潮牌店,范晟溪逛了一圈,举起一件浅色加绒卫衣递给迟燃:“我觉得这衣服适合你,要不试试?”   “我又不是今天的主角……”迟燃原本想要推脱,但架不住范晟溪恳求的目光,“好吧,我也好久没买新衣服了。”   范晟溪点头笑道:“嗯,迟燃哥,你把外套脱下来吧,我帮你拿着。”   迟燃倒也没多想:“正好我也觉得有点热。”又意有所指地笑道,“有人一起逛街就是不一样。”   “那是。”范晟溪眨眨眼,对着进入试衣间的迟燃甜美一笑,“我一定会守护好迟燃哥的贵重物品。”   迟燃换衣服很快,不到一分钟就出来了,倒是范晟溪眼前一亮,不断用手机给迟燃拍照,迟燃也不太在意,范晟溪这种活泼开朗的性格和他部门的那些小崽子们大差不差,喜欢开玩笑,也喜欢拿迟燃开涮,他对他们很能容忍,对范晟溪自然也一样。   这衣服最后是由范晟溪买单,说是为了感谢迟燃百忙中抽出时间相陪。   迟燃却之不恭,又不想欠人情,带着范晟溪上了商场顶楼的餐厅。   这是一家西餐厅,消费并不低,他只带父母来过一次,金女士对此给出了“服务大于商品质量”的评价。迟燃很是同意,他心头最爱的还是家乡菜,西餐对他而言没什么诱惑力。   范晟溪为人并不拘谨,迟燃性格也大方敞亮,两个人一边用餐一边聊天,时间过得极快。   中途,范晟溪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不太一样。   “你主管又找你麻烦了?”迟燃给他切了一块牛排。   “是那个人打来的。”范晟溪神情又低落起来,“算了,说好今天不聊他们,迟燃哥,我们继续吧。”   “也好。”迟燃宽慰道,“不过,你不是说想要追我吗,老是提别人我可不高兴了啊。”   “哈哈,是我思虑不周了!”范晟溪也随话笑起来,同样切了块牛排给迟燃,“这块就当我赔罪了!”   话是这样说,迟燃却总觉得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说到电话,他今天的确没和金女士交代过行程,他觉得有必要告诉一下母亲。   毕竟经常独来独往的儿子今天在和别人逛街……好像是挺不一样的。   “我手机……”迟燃摸了摸卫衣衣兜,这才想起手机在外套里。   范晟溪眼神闪烁,将一个衣袋递到迟燃面前:“在这儿呢,燃哥,你外套一直都在这袋子里,你忘啦?”   “这不是一直和你在聊天吗……”   迟燃笑着摸出了宁颂雅专用的手机,奇怪,怎么关机了?   兴许是不小心碰到了电源键?   迟燃将手机重新开机随手放回了衣兜,没注意开机之后的通知栏里的未读消息。   两个人用餐一直到晚八点,迟燃原本还想看看电影,正好和范晟溪培养一下氛围,对方却说自己有些困倦想要早点回家休息。   迟燃没有挽留,今天到这里就行了。   无论范晟溪态度如何,真心还是假意,他只需要静观其变即可。   对了,金女士应该回消息了……   迟燃刚坐上后座,却第二次将那部宁颂雅专用的手机掏了出来。   在微弱的屏幕光之下,迟燃立刻坐直了身体。   他的困意全无——   屏幕上赫然跳出十七通未接来电,均来自宁颂雅一人。 第15章   太阳穴猛地一跳。   宁颂雅打电话的时间,正是他和范晟溪用餐的前半程。因为误触关机,迟燃沉浸在一无所知的“浪漫”之中,他在饭局中对范晟溪做着评析,两个人都各怀心事。   迟燃立刻给宁颂雅回拨过去,结果在预料之中,无人接听。   宁颂雅能接连给他打出十几通电话,绝非小事,迟燃立刻拨通了麦沁的号码。   “喂,麦小姐,我是迟燃,宁总他……”   “迟工,宁总出事了,您快点过来吧!”麦沁给出一个地址,迟燃脑子嗡嗡作响,那正是他和宁颂雅酒后……发生关系的地方。   但迟燃已经来不及多想,立刻同司机修改了目的地。   前去见宁颂雅的路程不远不近,眼前鳞次栉比的建筑如同遥远的彩色幻影,迟燃忍不住去模拟宁颂雅会给他打出电话的理由和场景,只觉得胸口憋闷,难受得不可自抑。   麦沁早已经在门口等候,女人一边领着他进了电梯,一边上下打量,忧虑道:“迟先生,您没穿宁总为您准备的衣服吗?”   迟燃垂下眼睛:“我刚才在外面……没来得及换。”   “您在约会?”   “没有。”迟燃舔了舔唇,“为什么这么问?”   “不是约会的话,怎么会错过宁总的消息呢?”麦沁叹气道,“您别怪我多话,迟先生,宁总现在唯一的生活助理就是您,要是他出了什么闪失,您肯定是要被问责的。”   “现在”?   迟燃的思维跑偏了,难道宁颂雅之前也有过所谓的生活助理?   他不解其意,又忍不住在意。   此时,电梯到了。   房门没关,麦沁却在门口迟疑了一会儿,迟燃跟在后面,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   麦沁回过头,看了迟燃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为难样。   迟燃没来得及问话,麦沁推开了房门。   熟悉的客厅。   迟燃环顾四周,只是这一次,多了两名医生。   宁颂雅正坐在沙发上,光芒从头顶倾泻在男人身上,像是在唤醒对方体内的某种力量。迟燃不由得看呆了,面容苍白的青年非但不显得软弱,仿佛更似月夜里的某座神像。   青年似乎听到了迟燃的脚步声,甚至没有转过眼。   “滚出去。”   迟燃浑身一震。   他的潜意识在告诉自己,宁颂雅这句话是对他说的。   室内无比安静,但迟燃清楚,他们都在注视着他。   “抱歉,宁总,我……”   “滚出去,迟燃。”宁颂雅嘴唇发白,面色冷峻,声量平常,天生的不怒自威。   站在一旁的麦沁赶紧开口救场:“宁总,您好点了吗?”   宁颂雅瞥了一眼麦沁:“你带他进来的?”   麦沁的眼神在手足无措的迟燃身上停留一秒,算是默认了。   “这个月奖金给别人吧。”   迟燃瞪大双眼,他不知道麦沁究竟错在何处,但这显然是一道随他而诞生的雷鸣。   “……宁总!”迟燃咬着下唇,疼痛让他尽量保持理智,“宁总,因为麦小姐带我过来,所以你要惩罚她,对吗?”   宁颂雅平静地抬眸,眼中似乎说的是:明知故问。   那烦闷感觉在迟燃心里发酵,从小到大,他做过旁观者,做过领头羊,却从未做过罪魁祸首。   但如今,宁颂雅让他尝到了这种滋味。   实在不好受。   迟燃垂下眼睛,他明明站在宁颂雅面前,却又好似低了对方一头:“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要惩罚她,但是如果真的是因为我,那我愿意代替麦小姐接受……”   宁颂雅却冷笑道:“迟燃,你以为你是谁,代替我的秘书受罚?”   迟燃紧紧抿唇。   宁颂雅又道:“我在管教我的员工,与你何干?”   “我……”迟燃紧握拳头,“我也是您的员工。”   “是吗?”宁颂雅毫不在意地反问,语气里净是奚落,“我可不记得我有一个连续拨打十七通电话都不接的员工。”   话说得毫不在意,却又并非全然不在意。   十七通未接电话,宁颂雅记得清清楚楚。   迟燃明白,宁颂雅这招是敲山震虎。面上惩罚的是麦沁,实际上是在责怪他的姗姗来迟。   “宁总,我手机当时没电关机了,不是故意不接您电话……”迟燃不知该如何解释,哪怕将事实全然翻出,都显得像是狡辩。   “关机了?”果然,宁颂雅嘲道,“迟燃,撒谎也编个可信的理由吧。”   “我……”   “麦沁,请带着迟大工程师离开。”宁颂雅打断了迟燃的辩解,“我们宁家这座小庙,供不起迟先生这尊大佛。”   麦沁默默叹气,最终还是和迟燃一同走出大门。   迟燃并不想直接离开,麦沁因他受到牵连,心中的道德并不允许他一走了之。   迟燃沮丧地问:“麦小姐,您能告诉我,宁总究竟怎么了吗?”他想到了宁颂雅会对他冷嘲热讽,却没想到对方会直接将他逐出大门。   眼前闪过宁颂雅方才一脸憔悴,从来以高傲姿态见人的宁大少爷,竟然也有那样脆弱的模样。   “宁总的易感期提前到了。”麦沁也显得格外头疼,“这件事,我也是刚刚知道。”   “怎么会……”迟燃怔愣。   他虽是beta,但也清楚,alpha和omega的易感期在成年之后一般非常稳定,若非身体素质极差,那便是受人故意引诱。   据他肉眼观察,宁颂雅并非易碎美人灯,那便是第二种状况了。   “宁总下午有一场谈判,谈判之后去参加了一场晚宴,但是不知道是谁在宴会上动了手脚,引得宁总的易感期提前到达……而且,宁总的身份您也清楚,从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但偏偏只有这一次……”   迟燃动了动唇:“所以,宁总给我打电话是……”   “宁总今天没带人去宴会,”麦沁深深地看了迟燃一眼,“他当时应该是下意识拨给你,希望你能去帮帮他。”   这下,宁颂雅的怒气就能完全说得通。   迟燃答应了成为宁颂雅的生活助理,接受过宁颂雅的路见不平,却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是人都有三分火气,更别说宁颂雅这样的矜贵少爷,哪里经历过这种冷遇?   麦沁道:“迟先生,当时您在干嘛呢,要是接了电话赶紧去帮忙,不就没这码子事儿了……”   迟燃语塞。   他当时在做什么?   在和范晟溪相谈甚欢。   这个答案他不会说,却又在心里埋下了愧疚的种子。   他无法想象宁颂雅给他拨出十七通电话的心情,但一定是恼怒和失望交杂。   “我现在该怎么办?”迟燃不想丢掉工作,更不想让宁颂雅失望,不知不觉中,他开始期待自己能在宁颂雅面前做一个好员工,而不是每一次出现都这样狼狈。   “我也不知道。”麦沁摇头,“说实话,宁总这个模样我还是第一次见。”   迟燃和麦沁在门口等了十来分钟,两名医生走了出来,看到迟燃还在原地,脸上均露出惊讶的表情。   迟燃有些窘迫地掻了掻脸:“宁总他怎么样了?”   医生看了一眼麦沁,麦沁点头道:“你们放心说吧,迟先生是自己人。”   “……宁总这次的状况很不好,主要还是由于被下了药导致的应激反应过大,至于药品究竟有什么其他特殊成分,麦沁姐,我们还需要等检验报告。”   迟燃听得心惊胆战,宁颂雅站得高,见得也多,有人对宁颂雅用了极端手段,自然不足为奇。可这些秘闻,从前不过是在电视里看到,发生在身边,于他而言还是第一次。   “那宁总他现在……”   “暂时平静下来了,我们已经带了最好的抑制剂。但这并不是结束,任何负面情绪都可能令宁总产生官能性疼痛,而抑制剂在此之下可能会产生嗜睡、多梦等副作用。”   麦沁看了一眼门内,低声道:“要不你们还是留下来吧。”   医生摇头:“宁总早就否决了这个提议。”   迟燃听不下去了:“可是,如果他难受怎么办?”   医生沉默了。   迟燃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要不,我留在这里吧。”   此言一出,几人的目光都朝着迟燃探过来。   “今天的事情,我本来就有一定的责任……”迟燃有些心虚,但更多的是心虚之后的自责,“如果不是我没能及时接到宁总的电话,他现在的状况可能不会这么糟糕。”   “但是宁总他刚才说……”   回想起宁颂雅方才那副抗拒的模样,迟燃无奈,与其说宁颂雅是真的发怒了,不如说是生了病耍小性子,拿他出出气。   “我觉得,不在乎就不会生气。”在模糊的感觉中,迟燃凭着直觉在找路子,“宁总他愿意对我生气,主要还是因为我今天没能及时去帮他。如果他真的要解雇我,也不会默认你带我过来了。”   麦沁和两位医生对视一眼,见迟燃意志坚定,便道:“那你去试试吧,我在楼下车库等十分钟,如果宁总没给我打电话,那就证明你成功了。”   麦沁这番话,不仅没让迟燃意志消沉,反而让他有种进入某种探险类游戏的奇幻感。   原以为现在的生活平波无澜,已经和所有beta步入平稳事业的状态一样死气沉沉,但迟燃没有失去曾经面对难题时攻无不克的跃跃欲试。   而宁颂雅——“动摇宁颂雅的态度”——就是主角的最终目标。   麦沁等人离开了,迟燃没有立刻进门,反而在门口站了一分钟。他在做心里建设。   等到推开门,才发现宁颂雅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长长睫毛如被吹拂的芦苇荡,撩动着不可名状的现实画卷。   迟燃放慢了动作,正小心翼翼合上门之时,身后响起来一道嘲讽:“不是让你走了么?”   迟燃立刻转身,十分温善地微笑道:“宁总,我是您的生活助理啊,您忘了?”   “我没忘。”宁颂雅静静地看着迟燃,“忘的人是你。”   言语之中半是嘲弄半是委屈,再加上这样一张端雅出尘的脸,迟燃心脏似乎也加速了。   “对不起,宁总,我发誓不会有下次了。”   宁颂雅没有立刻给出回答,他只是慵懒地坐在沙发上,任由空气中弥漫的白茶香气蔓延至各个角落。   迟燃站在原地,他感受着宁颂雅的目光像湿润的藤蔓在他身上逡巡。   可一抬眸,对方的眼神又是那样澄澈,甚至还有一些虚弱。   迟燃只觉心意一动。   他只想过alpha强势冷漠不近人情的一面,这种姿态,也是头一次见。   宁颂雅在他说话前开口了:“衣服呢?”   “……没来得及换。”   迟燃心里舒了口气,他知道,宁颂雅这是松口了。   “我不喜欢你今天的衣服。”   迟燃没说话,等着对方挑刺,宁颂雅说归说,他不会往心里去。   “我的衣帽间里,最靠里有几套衣服,你去换上。”   迟燃试探道:“宁总,您的意思是……”   “可以留下。”宁颂雅抬抬下巴,两人相隔半米,却有无数花香,“但在此之前,你要洗个澡。”   迟燃点头,宁颂雅有洁癖没问题,他自己也爱干净。   “还有……”宁颂雅顿了顿,眼神如雾气从迟燃脸上轻扫而过,他放低了声音,如同黑夜中即将熄灭的萤火,“私底下,我不喜欢别人喊我‘宁总’。”   迟燃心头冒出个称呼,面上还保持着疑惑:“那叫您什么……”   “颂雅。”宁颂雅盯着窗外天空,一轮弯月照在他眼中,他微微勾唇,迷人又冷漠,“或者,‘主人’。” 第16章   “主人”二字,迟燃是断叫不出口的。   他眨眨眼:“……‘颂雅’,可以吗?”   宁颂雅不置可否,只是对迟燃指挥道:“先去洗澡换衣服吧。”   迟燃被宁颂雅夹枪带棒地训斥过几次,他应当是“怕”宁颂雅,可难免又觉得和宁颂雅的关系特殊起来——这么个有能力有手段的美人在前,他心中竟隐隐浮起一丝征服欲。   在浴室里摸到柔软的布料,迟燃的思绪回转,指尖点在轻薄舒适的料子上头,想的却是那套被他放在家里、本该属于宁颂雅的浴袍。   那天他慌忙逃了回去,还没来得及和宁颂雅说个明白。宁颂雅极少提起那件事,迟燃自然也不好开口,只想着哪天自己偷摸地洗干净给宁颂雅送回来,两个人权当一场意外是最好不过。   可是……   迟燃立在热雨中,失神地望着升腾而起的水汽。   他那天……算是初次。   不知道究竟是谁“压了”谁。虽然他是个beta,但到底不是被alpha完全支配的omega……alpha和alpha相配的事情虽罕见,却也绝非全然没有过。   那要是beta把alpha给——   迟燃一激灵,他在想什么呢?   迟燃将头发匆匆吹得九成干,回到客厅时给宁颂雅带了一杯温水。   宁颂雅背对着迟燃,月光在他宽阔有力的肩膀上流淌,迟燃却又在想,宁颂雅或许真是力与美的结合,单出一张美貌牌是死局,但宁颂雅这样的家世和能力,美貌是最为合适的锦上添花。   在迟燃出神的短暂瞬间里,他甚至闪出过这样一个念头:他从小到大对“美”没有任何概念,宁颂雅是一种具象化的载体。   迟燃放慢脚步,并不想制造出噪音徒惹宁颂雅不快,他在心里为自己这一举动沾沾自喜,若非为了保持面上的矜持不要太过张扬,他甚至想让宁颂雅评判自己的贴心能否算是加分项。   宁颂雅对他的看法,关乎于这一次“外派公差”能否顺利。   但却又并不仅限于此。   迟燃不知缘由,却固执地希望宁颂雅对他能多一点高看。   或许是胜负心……?   金女士的要强也能通过基因遗传?   迟燃给自己找了个完美的借口。   毕竟他是金女士最骄傲的儿子,要讨人欢心似乎并不太难。   “……鬼鬼祟祟。”   宁颂雅忽然回眸,视线落在迟燃湿润的发丝上,男人表情无辜,像是误入丛林的旅人。   玻璃杯中的热气如袅袅云烟,将迟燃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下。   宁颂雅顿感一阵轻微的口干舌燥。   迟燃泄气地松下肩膀:“我只是不想吵到你。”   “我没你想象中易碎,连一点动静都听不得。”宁颂雅伸出手,迟燃愣了下,然后将玻璃杯递到宁颂雅的手上。   宁颂雅满意,脸上也挂了笑,对茶几前方抬抬下巴,那里有一块厚实的坐垫。   迟燃心道,什么意思?   宁颂雅:“我不喜欢有人和我一起坐在沙发上。”   迟燃倒也不推辞,他虽被金女士娇惯,但也没养成宁颂雅这般怪癖,便大方入座,末了还调侃道:“你这洁癖也太严重了……”他动了动,不得不说,这软垫绝对不便宜。坐着还挺舒服的。   宁颂雅没搭理他,慢条斯理地喝着水。   迟燃抬起双眼,注视宁颂雅的一举一动,青年的喉结在光洁白皙的脖颈上下滑动。   迟燃别扭地挪开眼睛,奇怪,怎么会觉得一个男人这样性感呢?   他努力将自己抛进回忆的海洋,让童年的快乐时光将他从此刻暧昧的氛围中调离,但他从未感觉到如此无力,犹如一只陷在黏胶里的飞虫,挣扎没有结果,换来的都是对于宁颂雅喝水场面的旖旎幻想。然而宁颂雅似乎是察觉了迟燃的心思,有意折磨他似的,喝水的动作极慢,迟燃浑身难受至极。   他霍然站起身,宁颂雅也抬头看着他。   迟燃动了动唇,最后才放低了声音道:“我想要透透气。”   宁颂雅毫不留情地扔给他一块小型遥控器:“屋子里有新风系统。我不想你去窗台透气。”   “为什么?”   这又是什么奇怪的癖好?   宁颂雅将杯子放在茶几上,杯底发出一道脆响:“怕你摔死,找我负责。”   “……”   迟燃到底还是顺了宁颂雅的意,安静地在房间里待着。   从小到大,除了知根知底的甄家,迟燃也算从未在外留宿,哪怕出差上酒店,也要给金女士发定位,打视频,这才能让亲妈安心一些。   时间到了十一点,宁颂雅还是抱着商务本在处理文件,迟燃反反复复看了几次时间,动静也不小,宁颂雅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到底要不要说呢?   还是等一会儿吧……如今,在宁颂雅面前的诚意比较重要。   除了室内微不足道的通风声,就余下了宁颂雅敲击键盘的声音,很有节奏,十分动听。   迟燃拽着软垫靠在沙发边缘,在键盘声中陷入昏沉,却又听见一道清亮的声音在问:“困了?”   “嗯……”真好听,从声音就能听出来是个美人。   “想回去了?”   “有点……”   “回哪里?”   “家里。”   怎么没声了?意识清醒又模糊,迟燃立刻惊醒。   正对上宁颂雅的一双眼睛。   “我这里是什么虎狼之地?”宁颂雅没有质问,但已经让迟燃有些理亏。   方才还在心中悄悄立誓,却又不自觉说想要回家。莫说是上司,就是朋友之中,也难免惹对方不快,更何况宁颂雅还在病中。   迟燃清清嗓子,精神了些:“颂雅,你现在好点了吗?”   “没有。”宁颂雅的回答很冷淡,自上而下地扫视一遍迟燃,兀然道,“你很想走?”   这算不算在翻旧账?   既然是翻旧账,其实和撒娇也没区别。   “……颂雅,马上十二点了,你累不累?”   宁颂雅总算给了迟燃一个正式的凝视:“你累了就直说,想回家也直说,不用试探我。”   迟燃踟蹰着问:“那我直说了,颂雅,我可以回去了吗?”   宁颂雅友善地一笑:“不行。”   “……”   宁颂雅继续笑:“你心里是不是在想‘早知道就不问了’。”   迟燃有些不甘心地回道:“真不愧是宁家大少爷,洞察人心的本事真厉害。”   “少拍马屁。”宁颂雅合上电脑放在一旁,“是你自己太笨,什么都写在脸上。”   迟燃这样的性格,的确只适合搞技术,要真让他去职场和人打交道,说不定早就被吃干抹净,一根骨头都不剩。   可宁颂雅就是喜欢迟燃这个样子。   他自认为对迟燃远没有达到标准意义上的“喜欢”或者“爱”,但他确实很享受迟燃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一个英俊帅气的beta,一具健美性感的身体,一个干净澄澈的灵魂。一想到之前将迟燃毫不留情的占有,宁颂雅就觉得亢奋。   他并不喜形于色,但能让迟燃在他触手可及之处栖息,已经是他为迟燃做出的让步。   毕竟从来没有一个人让他这样做过。   他很期待迟燃会在他手里变成什么模样,但无论如何都一定比他想象中更加可口。   迟燃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已经在主卧的大床上。   睁开双眼面对陌生的天花板,迟燃做出了和偶像剧男主角一样的行动:他连忙掀开被子,确保自己安然无恙。   昨天晚上,他陪着宁颂雅在客厅里办公,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两人……呃,两人,似乎没有和上次一样,发生某种不可告人的亲密的、物理意义上的连接行为时,他彻彻底底放下心来。   开玩笑,上次他喝了酒尚且有个说法,这次他是来照顾病人,如果再发生点什么,他就真的算占人便宜的无耻之徒了。   尽管“想象和宁颂雅发生点什么”,不断在脑海里撞击理智的栅栏。   “既然醒了,就不要发呆了。”宁颂雅环臂倚在门框上,眼神冷淡,“难道还要我来帮你穿鞋?”   迟燃脑海里却在这时冒出一句“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真是不争气。   “……颂雅,我怎么睡在你床上?”迟燃有点结巴。   宁颂雅的表情丝毫未动:“你昨晚梦游,我撵不走你。”   “那你……”   “我睡的客房。”   迟燃这下彻底蒙了,他的确是宁颂雅的生活助理,宁颂雅是他的顶头上司加超级甲方。现在算怎么个道理,他睡了甲方的卧室甲方的床,宁颂雅这个病人却被他“赶到”客卧去。   “心虚了?”   迟燃点点头:“……我说‘不心虚’你信么?”   “你说呢?”   迟燃郁闷地抓抓头发:“那不就得了……”   宁颂雅想笑,但他很有克制力地压下唇角。   撒谎对他而言并非道德问题,只是一种达成目标的手段。   迟燃没有梦游,而是靠在他的沙发旁睡着,他抱着迟燃温热的身体进了卧室,没有任何具体意义上的行为,但他也不是正人君子,做不成那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睡着的迟燃很温顺,他无聊地用手指扫过对方长长的睫毛。指尖在薄薄一层眼皮上蜻蜓点水般走过。   他知道迟燃有一双迷人的眼睛。   迟燃和那些一心想要谄媚于他的omega不同,那双眼睛明媚而深邃,望向他的时候总会显得多情。宁颂雅回想起迟燃坐在那软垫上的模样,冷淡地想,小狗和狗窝很是匹配。   湿漉漉的眼神也好,红唇挺翘的唇也罢。   他吻了又吻,企图将信息素的味道留在他身上。   但最后只落得一场空。   宁颂雅在阒寂无声的夜里,盯着迟燃的脖颈思索良久,他开始埋怨迟燃为什么不是一个omega?迟燃简直毫无礼数,怎么忍心令他烦闷难受?   不过现代医学也在进步……宁颂雅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只是现在,还不宜告诉迟燃。   等到时间一到,他会亲自拉起帷幕,将那份“礼物”亲自交到迟燃手上。   而现在,就让这欢快的、天真的、一无所知的小母驹在草原上奔跑,他会温柔地注视着他的矫健的身姿和行过的风景。他从来不会计较迟燃是否会脱离掌控,他有无数种“教导”对方的手段。   “算了,”宁颂雅恩赦道,“我不和你计较这个,没什么意思。”   迟燃心头石头落地。   宁颂雅又道:“但我现在是病人,你也应该来照顾我了,迟先生。”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三章(16、17、18)万字更新。   另,入v通知:   本文将于2.9(除夕)十二点,自21章入v,v章更新6k字。   感谢各位的支持,新年快乐! 第17章   “我想喝粥。”宁颂雅身着和迟燃大差不差的家居服,扣子扣到最上方,一派端庄禁欲,“材料都在冰箱里,应当足够让你施展拳脚。”   迟燃最后一点侥幸也被浇灭了:“颂雅,我已经给你说过了,我厨艺很差劲的。”   宁颂雅颔首:“嗯。”   “我妈妈都吃不下去。”   宁颂雅不为所动:“嗯。”   话都说到这份上,迟燃有一瞬间开始怀疑,宁颂雅是不是有那个……受虐倾向?放着好好的专业厨子不用,非要让他一个门外汉做死亡料理?难道这也是有钱人的癖好之一?   迟燃从没想过自己的厨艺也会有被“重用”的一天,但是很显然,宁颂雅是打定主意让他亲自操刀,以示诚意。   “那个……”迟燃没话说了,拆了一小袋精装大米,哗啦啦倒了一锅,“那个,颂雅,你保险都很齐全的,对吧?”   宁颂雅蔑了迟燃一眼:“你放心。”   迟燃讪笑道:“你能对着你家摄像头说一句保证不找我追责么?”   宁颂雅似笑非笑:“我保证。”   室内很温暖,宁颂雅穿着白色衬衫,下身则是浅蓝色的阔腿牛仔裤,十足清纯,如果冷漠的眉眼可以再明媚些,活脱脱是一个多情迷人的男大学生。   迟燃在水声中想到,真不知道宁颂雅读书时会有多受欢迎。   “在想什么?”不知何时,宁颂雅已经站在了迟燃身边。他的声音降落在迟燃的耳边,语气是冷的,但迟燃的耳朵莫名烫了。   “……没什么。”迟燃的手指发抖,他怎么能说满脑子都是关于宁颂雅过去的畅想,这话只能容许情人之间调情,却不能任由上下级之间过渡。   宁颂雅却没打算放过他。   青年一把握住了迟燃的手腕,他们靠得太近,以至于能听到心跳声在鼓噪:“对我要忠诚。”   这无疑是一道命令。   君臣、父子、夫妻。曾经不可逾越的三纲五常里的“命令”。   迟燃出神地想,我明明只是个beta,不受任何信息素控制和引导的beta,我现在怎么能做出这样情态,定定地痴痴地看着宁颂雅眼中自己的情态,然后如一匹被驯服温良好马儿,恭顺地回应主人的呵斥。   但对于马儿来说,这不是呵斥,这是爱怜。   “……颂雅,对不起,我撒了谎。”越是想要回避宁颂雅的眼眸,迟燃越是觉得深陷缠绵的蜜浆中无法脱身,他是飞蛾,是无数只深陷其中就不可自拔飞蛾。   “我原谅你。但是,不能有下次。”宁颂雅轻声说,手指点在迟燃的眉尾,用目光描摹迟燃的双眸,“你方才想的一切,是不是和我有关?”   “……”   宁颂雅浅浅地笑了,在早上九点的光明中,仿若神祇降临:“你会‘想’我,这合乎情理,全然应当。”   迟燃浑身如在烈火深渊,但又只觉得滚烫,不觉得疼痛。   他垂着头,将奶白色的淘米水缓缓倒入水池,等到所有的米粒都如干涸的河床一般裸露,某个答案也呼之欲出。   “颂雅……我本来是在想你,准确来说,我在‘想象’你。想象你在学校时,会是多么‘光芒耀眼’、‘大杀四方’。”迟燃的声音恍若悬在屋檐上的一滴水珠,降落不落,缠绵又清晰。   “那你得出了什么结论?”   迟燃低垂眼睛,和光洁如新的瓷面相望,看到了一个男人尴尬而诚实的微笑,尽管男人并不明白,在这一刻的实话实话,会在今后的日日夜夜中,令他辗转难眠。   在这一刻,只在模糊不清的瓷面倒影里和宁颂雅四目相对的这一刻——   迟燃忽地笑出声音来:“我想,如果我是omega,我或许也会为你疯狂。”   男人的声音极轻,像被拨动的琴弦,震得宁颂雅指尖酥麻。   “……我应该高兴你是个beta?”宁颂雅低声问。   迟燃含笑着颔首:“你应该高兴我对你别无所图。”   他其实很聪明,能用一句话轻巧地将话题转移。   宁颂雅毫不在意地反问道:“真的别无所图吗?”   “嗯……话的确也不能说得那么死。”迟燃思考了一下,他浑身上下仿佛都是宁颂雅的白茶香,如果他不曾坚定地相信自己是个beta,现下的状况和被标记的omega全然无异。   “我还是希望宁总您可以给我一个‘满分’。”   “如果我不给呢?”   “我很擅长考试。”迟燃笑着回,“颂雅,我从小到大都是我们学校第一名。”   宁颂雅抬手,指尖擦过迟燃的发尾,他用指尖尾端微微缠绕,像是能经由细软的发丝,连根拔出beta的那颗心来。   “那我提前祝你成功。”宁颂雅微微俯下了身躯,唇瓣与耳畔相贴,“如果你能得到我的满分,你也会得到应得的奖励。”   热气包裹住迟燃的耳畔,沉睡在身体里三十年的蠢蠢欲动正在猛烈发芽,迟燃僵立在原地许久,再回头时,宁颂雅已经从他身边离开许久,客厅里空无一人。   迟燃的手艺正如他预警的那样糟糕,宁颂雅只尝了一口就给他扔了个全新的平板:“密码是你的出生年月日,按照菜谱学。”   迟燃想要挣扎,毕竟他并不勤于家政,但眼下宁颂雅是他的上司,又身在病中,他想尽可能和对方保持合作愉快的关系……尽管在早上微妙的对话之后,他们之间仿佛有无形的因素在变幻。   可宁颂雅又恢复那一派高冷不可近身的挑剔模样,迟燃一度怀疑自己早上是否是在梦游仙境。   午餐由宁家专人送来,三菜一汤,色香味俱全。   巧合的是,都是迟燃喜欢的菜。   宁颂雅坐在餐桌那头,等待迟燃为他盛饭:“你们邹总给的情报。”   这是解释。   宁颂雅不“揽功”,倒让迟燃有些失落。却又一想,的确,宁颂雅和他尚未亲密到那般程度,考虑他的口味已经算是心思细腻妥帖。   迟燃难免又想,这份殊荣,是自己独有,还是从前的那些助理,人人都有?   午餐之后,宁颂雅吃了药犯困,迟燃则在宁颂雅的电竞房里玩游戏,这里整洁如新,像是早就布置好了主人却始终没有光顾一眼。   迟燃倒是开心,他沾了宁颂雅的光,能玩到已经绝版的游戏。   等到发现YA给他发来的消息,已经是三个小时之后。   YA:燃烧哥哥,你最近在忙什么?   YA:燃烧哥哥?   YA:……   说来惭愧,自从正式进入宁氏以来,迟燃和YA的对话次数就在减少,他早已经把YA当作一个素未谋面的坚强弟弟,如今却在宁颂雅的美色和游戏里迷失自己。   延迟燃烧:怎么了,小YA,我才看到消息。   迟燃把手柄放在一旁,不知为何他总有些坐立不安。   约莫五分钟后,YA的消息总算弹了出来:你在约会吗?   迟燃哭笑不得:你怎么总觉得我在和谁约会?   本是一句接茬的玩笑话,YA那头却一本正经地回了过来:因为我不高兴。燃烧哥哥,你都好久没主动找过我了。   延迟燃烧:这不是工作忙吗?   YA:你什么工作啊,那么忙?周天了还要加班?   单从文字上能感觉到YA的咄咄逼人,但这种因为关心才诞生的“逼问”让迟燃心中无奈地暖和起来。   他是在忙,忙着伺候宁颂雅。可这话不能告诉YA,没有必要。   延迟燃烧:忙着升职加薪啊,小YA,你哥我年纪也不小了,在攒老婆本呢。   YA那头忽然沉默了。   迟燃立刻意识到,难道是他的话题越界了?   谁知YA没有立刻离线,反而问道:老婆本……燃烧哥哥,你有了老婆之后,还会来直播间和我聊天吗?   YA一直是个对外人有些防备、内里却很温柔的小刺猬形象,对待迟燃的忽冷忽热,倒是偶尔令迟燃有些心痒难耐。不得不说YA是有点做主播的天分的,至少在吊男人胃口这一块,迟燃总是下意识中招。   延迟燃烧:小YA,你知道我不太了解直播,我们能相遇一定是某种缘分的指引,放心吧,只要你还在直播行业干一天,我就一直会来陪你聊天。   这话有些老成的肉麻,但也是迟燃对于YA的真心实意。他可能对YA有些好感……但两个人也仅限于线上的沟通,这份好感或许是在乎,或许是怜惜。但无论如何都是他“发现”的YA,哪怕是对待随手捡到的小猫小狗,迟燃都会尽心照料,更何况是个人呢?   YA像是终于等到了迟燃的承诺,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YA:燃烧哥哥,遇到你我真的好幸运。   延迟燃烧:怎么忽然这么感性了?   YA:没什么……就是生活里的糟糕事接二连三,唯一能慰藉我的人,竟然是从未谋面的你。   迟燃也感慨万分。   可心绪未平,房门却被猛地推开。   “迟燃,你在做什么?”宁颂雅脸色潮红,发丝凌乱,像是刚从睡梦中惊醒,神态极其不安。   迟燃脑海里闪过医生的那句“多梦”,立刻意识到,自己和YA有说有笑之时,或许宁颂雅正从噩梦中惊醒……   简直和昨天一模一样。   在他和范晟溪欢声笑语之际,宁颂雅却在经受着精神折磨。   这一次的心虚有如实质。   迟燃立时站起身,道:“我……在和朋友聊天。”他下意识把手机藏在身后。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我应该没对颂雅撒谎。   “是么……”   出乎意料,宁颂雅没有追究到底。也许是真的疲倦,他的目光只是从迟燃的手机上一扫而过,随即转身离开。   迟燃来不及关上主机,急忙跟了上去。   他宁愿宁颂雅像之前一样挖苦他对他使性子,也不想看到宁颂雅这样闷声不吭的憔悴样。   这模样让他心乱如麻,既愧疚,又难过。 第18章   陵游市的夜晚繁华,喧哗热闹,仿若一座不夜城。   迟燃戴着口罩,刚进入商场,手机适时地响起来,宁颂雅的营养师发来了一份内部专用的软件安装包,里面记录着宁颂雅饮食相关的一切,各项数据被分门别类地放好,能够处理宁颂雅在任何状态下的饮食需求。   迟燃微微咋舌,有钱人的快乐他实在想象不到。   营养师特意标注了宁颂雅最爱的几道菜,对迟燃道:大少爷其实很好说话的,小迟,相信自己。   迟燃苦笑,光是主观能动性也不能成事儿。他现下是有心无力。   宁颂雅没有拦着迟燃,也没和迟燃多说一句话。他这次真的做到了和表面冰山美人的冷漠,视迟燃不存在。   迟燃知道自己是惹恼了对方。   主动出来买菜也不过是为了弥补心头对宁颂雅的那点愧疚,但迟燃很清楚,他是在逃避。   迟燃刚走到生鲜区,肩膀从后面被拍了一下。   “迟燃哥哥,好久不见。”   甜腻的语调,迟燃很是熟悉。   “小邹,你怎么在这?”   邹锦逸没有回答,看着迟燃推车的大包小包,笑了一声:“这家商场有专人服务的,何必自己动手呢,不嫌累得慌?”   迟燃不太摸得清邹锦逸话里深意,这段时间他仿佛已经成为离职的无业游民,和邹家的一切都渐行渐远,包括邹总的这位大侄子。   “我没享受的命,”迟燃不冷不淡也笑了,“再说,我以前就习惯了下班以后在超市里走走,也算放松心情的手段之一。”   “是吗?”邹锦逸轻声笑了,“既然要放松心情,多我一个也不算多?我也正好没事。”   迟燃没有拒绝,只是道:“好啊,但是我还要赶时间,你只能跟着我的线路走了。”   邹锦逸瞥了一眼迟燃依然亮堂的手机屏幕:“没问题。”   迟燃推着小车,邹锦逸拿着手机在平台上点单,两个人随便扯东扯西,但没有一个人提到自火锅店一别之后发生的一切。   迟燃是没有兴趣,他和邹锦逸连朋友都算不上,也不在乎邹锦逸对他的态度。   早在邹锦逸把他拉黑之时,他就把邹锦逸从他的备选名单中踢了出去。   这种失败的相亲局,连复盘的价值都没有。   结账后,迟燃婉拒了商场的专送服务,拎着大包小包等电梯。   “我前几天到公司里,没看到你,你去哪里了?”   邹锦逸的疑惑不是问询,更似打探。   迟燃瞥了omega一眼,似笑非笑:“你叔叔没告诉你么?”   “他当然没说,”邹锦逸耸耸肩膀,“只是劝我放弃你。”   “那你同意了?”   “不同意也没什么办法,我们全家都听我叔叔的话。”邹锦逸帮忙按下了电梯,同迟燃两人安静地待在密闭空间,“不过,迟燃哥哥,我最近确实真的有些想你。”   “追求你的alpha应该很多,”迟燃默不作声地避开邹锦逸的靠近,对着镜子中邹锦逸笑道,“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邹锦逸沉默。   迟燃以为对方会发怒,毕竟,若非他脸上带笑,这段话和讽刺无异。   他平静地盯着往下降的数字,为了令邹锦逸宽心似的,又补上一句:“我理解你的苦衷,所以不要多想了。”   正如小张他们所言,邹锦逸从一开始就是奔着迟燃而来,当时迟燃的项目出了大问题随时可能被牵连,邹锦逸的选择谈不上重情重义,也尚在可理解范围内。   “迟燃哥哥,你讨厌我吗?”   邹锦逸平静地看着迟燃,没有错过男人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和疑惑。   这张英俊的脸生在一个beta身上,太可惜。   可也正是因为是个beta,这样若即若离的性格,竟然容易令人产生怪异的被吸引感。   “你怎么会这么想?”迟燃很有涵养,没有被误解激怒,“我不讨厌你,小邹,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想,但是这个答案是肯定的。我希望你不要误会。”   邹锦逸却笑了。   “其实从一开始,你就没想过和我在一起,所以你没把我当回事,哪怕是我拉黑你,又或者,我现在站在这里嘲讽你,你也只是站在高处看着,没有一丝波动。”他眼中毫无笑意,“你外表足够迷惑人,让我、或者是别人,对你产生容易接近的错觉,可实际上你骨子里疏离又傲慢——迟燃,你对此毫无意识。”   迟燃自小在荣耀里长大。   在学校也好,工作中也罢,他一直都是那个“尖子生”。一个beta的能力竟然能将alpha们远远甩在身后。   迟燃冷漠地想,我为什么不能俯视他们?   “小邹,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来指责我?”迟燃脸上笑意不变,“我以为我们之间勉强算‘好聚好散’?”   “我……”邹锦逸一时语塞。   “这些话我只当你是一时糊涂了。”迟燃依然温柔地笑着,与邹锦逸擦肩而过,“其实,只要你愿意你收起獠牙,会比现在更受欢迎。我还有事,再会。”   邹锦逸望着迟燃转身离开的背影。   男人有着柔顺的黑发和宽阔的臂膀,如同月夜下的大海一般,温和、宁静,能容纳一切风雨。   他想,他为什么会生气?   或许是因为原本迟燃就该属于他。   但……   邹锦逸握紧的拳头又缓缓松开,他耳边响起叔叔的劝诫:“锦逸,迟燃是不错,可你却拿不住他。现下,有更强势的人要来治他,你我只能作壁上观,别再蹚这趟浑水。”   迟燃刚把购物袋放进宁颂雅车子里,就收到了YA的消息,问今晚自己的直播,迟燃要不要过去看看。   迟燃回头望了一眼后备箱,第一次拒绝了YA的邀约。   YA似乎很失落: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大哥,没有别人了。   迟燃心里挂念着宁颂雅,却也不能对YA完全置之不理:小YA,你的条件很好的,声音好听,完全可以走才艺路线独立发展。   言下之意,YA完全可以摆脱对迟燃的依赖。   他们并没有发展出超出网友的关系,心理层面,迟燃真正地把自己当成了“YA的大哥”,他愿意为YA一掷千金,也愿意为YA聊天开导,但仅限于此。   对于YA的好奇仿佛在被一点点磨灭,迟燃的心里,现在更在乎的是宁颂雅。   YA没有立刻接话,几秒后才缓缓道:其实我最近这么烦你,不是完全没有缘由的。   YA:我在公司的待遇并不好,你也知道我是个没钱没势的omega……   延迟燃烧:有人欺负你?   YA:如果针对我做的各种攻击算是“欺负”的话。   在许多人眼中,没有任何身家背景做依靠的omega正如无根浮萍,可以被随意拿捏。   迟燃叹道,就连YA也没能逃出这个怪圈。   好在YA并未过度宣泄负面能量,只是对迟燃道:我下个月打算到陵游市来一趟,如果可以,燃烧哥哥,我们见个面吧?   迟燃还在犹豫中,对方追加了一句:就当是我为了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料,希望你不要拒绝我。   话到此处,迟燃只能应道:好,那你来之前提前告诉我,我带你吃好吃的。   YA:我很期待![微笑]   刚合上手机,宁颂雅的电话打了进来:“怎么还没回来。”   迟燃一边系上安全带,一边好脾气道:“刚忙完,正准备出停车场呢。”   “是么?”宁颂雅轻飘飘地问了一句,问得迟燃心头惴惴,他遇上了邹锦逸,又方才结束和YA的对话,这些都算是耽误时间。迟燃只能掐头去尾地折中含糊,只希望宁颂雅不要深究。   这个行为称不上“骗”,但到底不道德。   宁颂雅没有追问,反而让迟燃早点回去,语气虚弱,仿佛下午噩梦的余韵仍在延续。   迟燃一路上心神不宁,给自己常去的饭点打电话订了外卖。   回到公寓,宁颂雅正在百无聊赖地翻看电视节目。   瞥了一眼迟燃手上的饭菜,宁颂雅状似平静道:“在外面吃过了?”   “没。”迟燃把蔬菜都放进了冰箱,分门别类装好,又把打包好的饭菜放在茶几上,热气腾腾,“我估计你饿了,但是我手艺你也知道,不想害你。”   “买的?”   “嗯,这家用料干净,分量足味道好,我经常去他们那里下馆子。”   宁颂雅没有接茬,反而问了迟燃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一个人去,还是两个人?”   迟燃品出点阴阳怪气的味道,连忙道:“颂雅,我说过了,我是单身。”   “单身,不代表没有喜欢的人。”宁颂雅将目光从饭菜上挪走,随意定在电视屏幕的一个位置上,十分惬意,十分不在意。   迟燃讪笑道:“我没有喜欢的人。”   他不知道宁颂雅为何对他的恋爱状况如此关心,正想调笑两句追问,宁颂雅却收住了话茬:“嗯,那就好。”   收放自如,仿佛只是逗弄一只宠物,想什么时候下钩收网,都在一念之间。   迟燃很纳闷,但到底没说什么,从前他只听说过单身的人被职场歧视,现在的风气竟然有这样的扭转?可他是个beta啊,说好听点是不受信息素左右,说难听点就是天生的工蜂,是否恋爱婚育,对于公司和社会的影响没那么大。   宁颂雅对他面露疑色熟视无睹,只是让迟燃拆开了外卖,没有批判,没有嫌恶,最后甚至让迟燃多学学人家的手艺。   迟燃郁闷地回嘴:“我要是学得会,就不会天天下馆子。”   宁颂雅只是淡淡一笑,没有任何表态。   到了夜晚,迟燃不能再像昨日一般霸占宁颂雅的床,但面对宁颂雅,他怎么也说不出想要回家之类的话。   再照顾对方一夜吧,迟燃给自己开出一个绝佳的借口,但内心又有一道声音在谴责迟燃是对宁颂雅美貌的恋恋不舍。   客卧就在宁颂雅房间对面,迟燃洗漱完毕,辗转难眠。   他打算去给自己倒一杯水,却发现对面主卧的灯光亮着。   看看手表,已是晚上十一点。   按照宁颂雅医生的说法,宁颂雅目前最需要的就是休息。   迟燃踟蹰半分钟,还是靠近了半敞开的门,低低道:“颂雅,还没休息吗?”   没有回应。   迟燃鼓起勇气推开房门。   宁颂雅已经睡着了,手边的电脑还亮着,似乎是累极了。   迟燃早就想过,如宁颂雅这般身份的人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模样,是骄奢淫逸,还是纸醉金迷?   但宁颂雅此刻凌乱的发丝正如一张蛛网,告诉着迟燃关于这个问题的不同的答案。   宁颂雅有着不输任何人的相貌和手段,自然也常常被仰望,他傲慢而冷漠,偶尔还会展露出刻薄。   迟燃曾在心里怀疑过宁颂雅这样糟糕的性格是否真的能找到一生所爱?   但现下正如他白天所言,他无法不对这样一个对他毫不设防的宁颂雅挪开目光。   仿佛受了蛊惑,迟燃屈身爬上了宁颂雅的床边。   他没有做出任何过激的行为,只是任由温柔的灯光照在他们的身上。   男人伸出手指将散落在青年脸上的发丝捋顺,又在细细的数着青年脸上的绒毛,只有在睡着时候的宁颂雅仿佛才不会对他阴晴不定,不会对他“口出恶言”。   为了报复,迟燃捏了一把宁颂雅的脸:“长得这么漂亮,嘴巴却不饶人。”   他自认为这是在斥责。   回应他的只有宁颂雅轻微而匀称的呼吸声。   迟燃的玩性大发,把宁颂雅真正当成了大号的玩具,左右捏了脸蛋还不够,又大起胆子将宁颂雅摆出可笑的睡姿。   明知宁颂雅此时醒来定会与他算账,可这样的“红线”在眼前,又带给迟燃无尽的刺激。“欺负”宁颂雅的时间不常有,他正想“撒撒气”。   迟燃顺手从宁颂雅的桌上摸出一支笔,迟燃哼着歌,在宁颂雅的右脸写上“笨蛋”,左脸写上“美女”。   合上笔盖又不由得嫉妒起宁颂雅来。   “被乱涂乱画还是这么靓丽,老天真是不公平……”他嘟囔着左看右看,看够了才拧了一把热毛巾,又仔仔细细替宁颂雅擦了干净。   ——我才算是个好主人。   迟燃自满自足,在心里对宁颂雅的话反击。   玩够了,男人正欲下床,却又一把被睡梦中的人抱在怀里。   “颂雅?”迟燃有些后怕,刚才宁颂雅难道是醒着的?只是在“钓鱼”?   但宁颂雅没有回答,只是按着迟燃的身躯,一个劲往怀中送。   两个人隔着两层布料,迟燃能感觉到那火热胸膛传来的心跳声,他浑身燥热,忍不住肖想那胸膛上肌肉的形状,却又为这意乱情迷而羞怯。   尤其是对方身体不适,更显得迟燃唐突。   迟燃挣扎了几番,宁颂雅的手却如铁钳子一般,紧紧将迟燃箍在怀中。   宁颂雅把他当成了玩偶?   除去这个猜想,迟燃找不到任何理由。   迟燃使力挣脱无果,无端想起那些恶俗的狗血电视剧中的桥段:大家族中对孩子的关心甚少,常会令孩子养成极大的人格缺陷,比如缺爱。   缺爱的孩子长大之后,性格执拗,喜怒无常,又伴以极强的占有欲和不安全感……   那眼下,宁颂雅这样……   迟燃的目光落在宁颂雅不肯放开的手背上。   难道真是被他猜中了?   这样一来,宁颂雅的坏脾气也有了缘由。   迟燃非但不觉可恶,反而心生出可怜来。   既生出了可怜,对宁颂雅睡梦中的行为更是没有任何抵抗。   如果宁颂雅抱着他能得到一些慰藉,那他现在为什么要做无情之人呢?   更何况,他本就是来照顾宁颂雅的,让宁颂雅的身心愉快是他照顾的一环。   迟燃逻辑自洽,没有了任何心理负担,很快便陷入香甜的睡眠之中。   当然他不会知道,在他真正无知无觉之时,那双有力的手臂将他的身体已经“探索”过了一遍。   “迟燃……”宁颂雅垂着眼,注视着男人的沉睡的脸颊。   迟燃,我应当嘲笑你的蠢钝,却又赞赏你的纯真。   但是我已经给了你太多逃脱的机会,你每一次的选择都是主动朝我而来。   我应该满足你。   宁颂雅将一个吻落在迟燃的眼上,双手绕在前方,将迟燃的长腿分开。 第19章   迟燃在宁颂雅的床上醒来,已经不算奇事。   宁颂雅正支着脑袋看他,这才算奇事。   迟燃猛地坐起身。   “见鬼了?”宁颂雅微笑起来,窗外清澈的阳光落在男人的唇珠上,似一点泪珠。   “……我……”迟燃脑子转得快,往后退了退,“颂雅,早上好。”   “我不好。”宁颂雅收起笑容的速度太快,方才的惊鸿一瞥仿若迟燃的南柯一梦。“我的员工快要迟到了,我现在正在考虑怎么扣他的工资。”他眨眨眼睛,恶劣又灵俏,“要不然,迟大工程师,帮我出出主意?”   宁颂雅这张嘴,不鸣则已,一说话就变着法子挖苦迟燃。   迟燃正色道:“我觉得他不是故意的。”   “哦?”宁颂雅的眼神落在两人共用的一床被褥上,“你不说,我还被蒙在鼓里呢。”   迟燃顺势而下,也顾不得宁颂雅的想法了:“不用感谢我,宁总,功过相抵了。”   宁颂雅扔给迟燃一套衣服,价格昂贵,品质精良:“赶紧换衣服,今天周一,上班去。”   “老板在我面前,我还要这么着急忙慌的么……”迟燃小声嘀咕,手上动作没停过。宁颂雅的爱好……也喜欢白色?毛衣和外套都是白色,只不过该精致的地方一样不少,就是不知道宁颂雅是不是穿过?   “怎么了,感冒了?”宁颂雅抬眸,语气中玩味打过关心,“脸这么红?”   “……没什么。”迟燃转身冲进了卫生间,他害怕在宁颂雅的注视下,他会不由自主将心声全然袒露。那样难为情的桥段,他连想都不敢想。   可镜子里面色绯红的男人,似乎又在提醒迟燃早就心猿意马。   迟燃痛斥自己对宁颂雅的美貌沉迷,却又害怕自己深陷其中,他们只是有一段短暂的合作,他不应当对宁颂雅产生超出上下级关系的一切悸动。   在去往公司的车上,司机非常专业,对迟燃这个陌生人的到来并没有一丝一毫超出本职工作之外的窥视。   迟燃松了口气,见宁颂雅神态自若,又不免多想:难道之前……宁颂雅也带过别人这样?   思及此,迟燃心头怪异地一沉。   可宁颂雅之前怎么样,之后怎么样,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迟燃立刻勒令自己打消了这些想法。   宁颂雅却忽地开口问道:“上周在公司感觉怎么样?”   迟燃思索后给了个答案:“……还行。”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似乎是睡了一觉,宁颂雅又恢复了从前那样冷漠无私,昨夜那个拥有可爱睡颜的青年仿佛随着清晨太阳的升起而融化了。   迟燃在心中叹了口气。   “没什么太大感觉。”迟燃在宁颂雅面前只能实话实说,“毕竟我刚来,项目还没完全交接完毕,一些关键资料还没掌握……”   “到公司以后,你把你需要的东西整理出来发给麦沁,她知道怎么做。”   “好的。”迟燃犹疑了一会,小心翼翼看了宁颂雅一眼,“宁总。”   宁颂雅倒是颇为意外:“宁总?”   迟燃指了指自己的手表:“现在应该算上班时间吧。”   “嗯。”宁颂雅没有否认,只是悠然道,“看起来你很希望上班。”   宁颂雅这话什么意思?   他应该回答“是”还是“不是”?如果是的话,不就说明宁颂雅私下性格难伺候?如果说不是,那不就显得他光拿钱不想干活?   真真是进退维谷。   宁颂雅忽地笑了笑:“你觉得我很难搞?”   迟燃沉默不语,只是脸上挂着苦恼的神色,将他的心事昭然若揭。   宁颂雅微微放沉了声音:“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迟燃。我说你要对我‘忠诚’。”   “……是。”话到此处,迟燃便无法再负隅顽抗。   他等待着宁颂雅的审判或者惩罚的降临,但事实上,对方竟然心情极好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准备一下,把你的办公室搬上来吧。”   迟燃愣住了:“不必了……吧。”   他既不是总助,也不是总秘,只是一个技术部新来的工程师,论起资历,他甚至不如范晟溪。   宁颂雅深深地看了迟燃一眼。   迟燃心头打鼓:“宁总,我只是觉得,我刚到公司……”   宁颂雅打断了迟燃:“好。”顿了顿,将目光挪至窗外,正有一群灰绿色的鸣禽停在江岸边缘,“你知道它们是什么鸟类吗?”   迟燃探过身体打量一番:“呃……‘灰头鹀’?”   宁颂雅点点头:“不过它们只在这里过冬,到了天气回暖,又会往北方去。”   迟燃没有领悟宁颂雅的话题转变为何如此之快,等到两人在怪谲的气氛之中熬到公司之后,他才会此时此刻的迟钝而懊悔。只是现在的迟燃脑海中依旧是那不成熟的“冬候鸟”的理论成因,在被alpha和omega占据的巨大世界里,他也不过是匆匆停留又终会离去的一只鸟。   到了公司,宁颂雅先下车,迟燃跟在身后,一路上有无数双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站在总裁专用的电梯前,宁颂雅回头看他:“一起?”   迟燃略一迟疑后,摇了摇头:“这不太好吧,宁总。”   宁颂雅颔首:“随你。”   随着那道银色光门的关闭,迟燃悬着的心总算掉了下来,但心中又好似随着和宁颂雅的物理距离越拉越开,无比怅然若失。   昨夜的宁颂雅和他之间亲密无间,尽管只是来自迟燃单方面的“襄王有意,神女无情”,倒也好过眼下这般生疏。   迟燃又想:是因为我刚才在车上拒绝了他?   这个想法很疯狂,迟燃自己先投出否决票,他身份特殊是真,却资格拥有撼动宁颂雅情绪的能量。   迟燃到了自己办公室,心里头还在想着宁颂雅方才的回眸,那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但似乎在平静的海面之下,已经有无数暗涌。   迟燃花了半个小时调整状态,骤然和宁颂雅“分开”产生的低落让迟燃自己都有些陌生。   他振作精神,将整理好的资料给麦沁的邮箱发了过去。   此时已经是中午。   对了,要不要约上范晟溪?   但迟燃久久没有得到回复。从范晟溪的部门同事得知,小范被部门经理带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在今早之前,他还自得于和宁颂雅的特殊关系,范晟溪也和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你来我往,到了现在,两个人都像在某种神秘默契下将他“抛下”。迟燃做不来心里怨怼,又忍不住抱怨他们的无情。   迟燃心中闪过无数种补救方式,几个人中,他也分轻重缓急,想了一想,只觉得宁颂雅的心情排在前头,是为当务之急。   beta心不在焉用完了午餐,中途收到了来自YA的消息,YA说自己在公司里最近的日子不大好过,迟燃没有听对方聊这些的心情,却又实在撇不开,只能宽慰道:实在不行,你要不申请调换部门?   YA哀叹一声:我倒是想,但是我们厅管说人员调度要走人事。马上要过年了,人事那边事情多,就算真要换部门也要等年后的安排了。   对方话都这样说了,迟燃自然也束手无策,YA的心情倒是被开解不少,说自己在网上查了很多陵游市的旅游攻略,希望年前过来看望姑母的闲暇之中,能和迟燃一同玩个够。   迟燃自然没有拒绝。   回到公司前,迟燃动了个心思。   “迟先生……”   “宁总没下来过吧?”迟燃对前台姑娘微笑道。   “没有。”   迟燃得了答案,拎着水果上了15楼,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宁颂雅现在应该用完了午餐。   午餐半个小时后吃点水果,是对方的习惯,迟燃现在又是宁颂雅生活上的助理,这也在他职能范围之内。   走到办公室门口三五米处,迟燃却意外听到了办公室里传来的对话声。   办公室的门没关。   “……您的意思是,我可以搬上来?”   迟燃身体一震,这个声音是……范晟溪?   “总助的位置现在缺人。”宁颂雅的语气依然平静而冷淡。   可也就是这么一句话,像是把迟燃的心狠狠揉搓着。   在十五层楼,只有一间闲置的办公室。   “你的试用期是三天,三天过后,如无差错,你可以搬上来。”   “谢谢宁总!”范晟溪欢欣鼓舞。   可迟燃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今天早上,宁颂雅不是才让他搬上来吗?现在怎么……   他垂下眼,只觉得提着水果的手无比沉重,而那再普通不过的塑料袋上的logo,刺痛着迟燃的眼睛。   宁颂雅在早上的那段话并不难理解,冬日短暂停留的候鸟,正如稍一不留神就会溜走的机会。宁颂雅在那一刻就做出了决定。   “迟燃哥,你怎么在这里?”范晟溪不知何时从宁颂雅的办公室出来,对迟燃的出现满脸惊讶。   迟燃下意识地将水果往身后一藏:“……小范,好巧。”他艰难地笑了笑,掩盖自心底而升起的酸涩,“我……我按错了。”   “哦,我还以为你是来找宁总的呢。”范晟溪拽着迟燃的胳膊,笑容甜美,满面春风。   迟燃像一个人造娃娃,被范晟溪带着走回了电梯里。   从来没有一刻,他感觉到自己的笑容如此难堪。   镜子里的两个男人,一个是活泼耀眼的omega,另一个则是平凡无趣的beta。   无论怎么说,无论哪一个alpha,要选择的人也不会是后者。   迟燃忽然之间觉得自己的行为太过滑稽。   他开始慌忙地为宁颂雅的决定找借口:或许,宁颂雅今早说的话也只是随口一言,他若是答应,说不定也会被范晟溪撵走。   不去打听别人的私事是金女士教给迟燃的处事准则,但在这一刻涌上的酸楚淹没了迟燃的理智。   “……小范,你今天和宁总说了什么?”   “没什么啊,就是我直接问宁总我能不能换岗。”范晟溪似乎对迟燃的态度不太敏感,脸红起来,“结果宁总痛快地同意了。”   “……同意什么?”迟燃在心里痛骂自己的自私,但他却怎么也无法停下追问。   “同意换岗啊。”   “换去哪里?”   “总助。”范晟溪笑着甩了甩迟燃的胳膊,“我真没想到,我竟然能去宁总身边当他的助理啊。我想都不敢想!谁不知道宁总现在身边缺人啊,要是我表现出色,岂不是前途一片大好……”   剩下的话已经钻不进迟燃的脑子里。   原本,宁颂雅安排的那个位置应该是属于他的。   可他愚蠢地、故作矜持地将那个位置推给了他人。   迟燃并不善妒,可除了“嫉妒”,他不知该如何为自己不忍看到范晟溪的笑容的行为做出定义。   是的,他现在完全承认了。   他太嫉妒范晟溪。   范晟溪是他的朋友,但在这一刻,就连对于朋友的嫉妒他也无法理性地克制。   只是因为对方能够待在宁颂雅的身边。   迟燃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面目可憎。   作者有话说:   除夕快乐(心) 第20章   临到下班前,麦沁把资料带了过来,迟燃正坐在工位上发呆,对方叩了三次门,迟燃这才回过神。   “想什么呢,迟工,想得这么出神?”麦沁脸上带笑,十分和善,“想要摸鱼,门都不关好,你就不怕被发现啊。”   迟燃歉然起身:“抱歉,麦小姐,我今天状态有点不好,可能是昨天没休息好。”   “星期一,正常的,我每到周一也觉得身心俱疲。”麦沁并不着急走,而是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迟工,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在这里办公感觉怎么样?”   迟燃盯着墙上的一幅画看:“劳烦你们费心了。只是这些有文化的东西,我也看不懂,倒是让你们白花心思了。”   “只要你高兴,那就不算白花心思。”麦沁浅笑了声。   迟燃准备给麦沁倒水,女人只是摇摇头:“宁总那还有安排,你刚来,事情也多,我不便久留。”   迟燃仿若一个被触发指令的机器人:“宁总……”   “嗯?”   意识到自己失态,迟燃立刻正了正身体:“我的意思是,宁总他最近很忙吗?”   “是啊,临近年底了,的确很忙。宁总不是那种甩手掌柜似的富二代,听总部那边的人说,宁总自打接手要务之后,几乎所有事情都会挂在心上,一年到头也没几天休息的。”麦沁感慨道,“我估计宁总今年生日也没那么清闲。”   “生日?”迟燃惊诧,在麦沁的描述里,宁颂雅的形象又被添上了不一样的注脚i,“忙到生日都来不及过啊……这么辛苦。”   “大家都知道嘛,宁总的生日在春节前后,具体是什么时候,这倒不清楚了。不过去年听总部的人说宁总春节也没歇几天,似乎一年到头都没怎么休息。今年宁总接手房产这一块,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就不怕累坏身体……”迟燃喃喃道。   “你以为呢?”麦沁笑道,“宁总青年才俊,这才25岁,就能扛事儿了,比那些成天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富二代强得不是一星半点,早就听说omega有个内部论坛,宁总蝉联好几年的‘想嫁榜’冠军了。”说罢又是无奈道,“不过他们倒是想往宁总身上攀,宁总是一个也没看上的。”   迟燃和宁颂雅相处几天下来,的确没从宁颂雅身上发现任何与桃色相关的蛛丝马迹来。   经麦沁这样一说,迟燃难免自惭形秽:他投在宁颂雅身上的目光……和那些肖想着靠近宁颂雅的omega们,似乎没什么区别。   眼前闪过范晟溪言笑晏晏的场景,迟燃只觉得自己的牙龈泛着一丝一丝的酸,似乎要把他牙齿都缠碎了。   宁颂雅之前身边没有人,不代表之后不会有……   眼见麦沁要走,迟燃也有些着急了:“麦沁,我能问你一件事儿吗?”   现在不问清楚,他不甘心。尽管他也不明白为何要对这件事刨根究底,可他也不想什么事情都往心里藏,他没那么无私。   “怎么?”   “……那个,我听说……”迟燃不敢回视麦沁探究的目光,只得重新将眼神放在那幅画上,“我听说,宁总身边要有新的助理了。”   “哦,我还以什么事儿呢。”麦沁了然道,“对啊,之前的助理干得不错,宁总把他下派去外地的分公司了,正好身边就空了个位置出来。”   宁颂雅虽称不上日理万机,到底也是宁家钦定的接班人,身上的担子不轻,找个助理再正常不过。   但迟燃却莫名感到一阵不甘和委屈,如果不是他率先拒绝了宁颂雅,那现在靠近宁颂雅的位置,应当是他的才对,而不属于其他什么人。   麦沁疑道:“迟工,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   迟燃咬了咬唇,欺骗了麦沁:“我就是单纯好奇,毕竟都在说……”   “也是,这件事宁总不打算瞒着,传到你耳朵里也不稀奇。”麦沁刚要走,回过头却看到迟燃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默了两秒,语重心长道,“迟工,你现在照顾着宁总,倒是要多帮他参谋参谋,毕竟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谁知道靠近宁总的人是不是心怀鬼胎……”   迟燃干笑道:“我不太会识人。”他垂下眼睛,望着键盘下的灯光。   宁颂雅给他布置了最好的办公环境,就连专业键盘也配置好了。   若只是为了为难迟燃,宁颂雅有千万种办法,眼下却选择了对他最妥帖的一种。迟燃没有自作多情的天分,可也免不了猜测宁颂雅行为背后的用意。   但如果,宁颂雅身边多了个人呢?   有限的精力又被分出一杯羹,宁颂雅还会多给他一个眼神吗?   “可能是我多心了吧,不过,万一宁总遇到真爱了,到时候,说不定迟工你还有大红包拿呢。”   “为什么?”   “你一来,就帮他找到真爱,这不是红娘是什么?”麦沁抿唇一笑,眼神落在迟燃的笑容上,像是洞悉了某个真相,“迟工,你说呢?”   迟燃站在原地,许久没有作答。   麦沁走了,迟燃却工作不下去了。   他满脑子都是宁颂雅和范晟溪对话的场景。一个漂亮迷人的alpha,一个靓丽可爱的omega,无论放在什么人眼中,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至于beta?beta只适合从他们的爱情故事中路过,充当无人在意的背景。   迟燃想,原来为别人的爱情喝彩,他竟感觉不到欢欣,更送不出祝福。   这不是一个正直道德的迟燃应当有的小人心肠。   他在心中无数次劝导,但始终无法说服自己。   迟燃记不清如何下楼打卡离开,他应当和从前一样打个车回家,可如今望着不远处的停车场,他硬生生有种别样的恍惚。   他连忙从口袋里翻出宁颂雅给他的手机,电量满格,却没有任何的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   迟燃挑了个没人的角落,鼓起勇气将电话拨出。   很快,宁颂雅的声音传了过来:“怎么了?”   “我……”   迟燃只想着听宁颂雅的声音,却不知道促使其行动的根由源自何处。   宁颂雅那头却像是恢复了从前的不耐:“没什么事我挂电话了。”   “等等!”迟燃慌忙地喝止。   两人的电话中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颂雅……”迟燃涩声道,“你是不是生气了?”   他的声音变得极为可怜,把自己也吓了一跳。   “我生气?”宁颂雅反而笑了,“我为什么会生气?”   迟燃沮丧地捏紧了手机:“我……我不知道。对不起。”   “既然你都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现在说对不起,迟燃,你认为有用吗?”   还是那套熟悉的“宁式反问”,迟燃偏偏很吃这一套。宁颂雅愿意生气,那就代表着在意。迟燃最怕的是对方已经不在意他。   他们初次见面不太愉快,迟燃内心保有对宁颂雅的恐惧,但恐惧和兴奋都会分泌让人分泌肾上腺素,迟燃明知道这是恶性循环,如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束手无策。   “……我不应该拒绝你。”迟燃失神地将手指点在透明的玻璃上,“颂雅,你和小范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宁颂雅没有出声,也没有挂断,这是一个好信号,意味着宁颂雅愿意听迟燃继续说下去。   “我承认,我是有点自私了。”迟燃的声音闷闷的,“今天早上我拒绝你的提议,只是不想被别人指指点点。”   “是那些无关紧要的流言蜚语重要,还是身为你的顶头上司,我的感受重要?”   迟燃黯淡的眼神立刻因这句话亮起来。   “当然是你。”他忙不迭回答。   “还有呢?”宁颂雅的背景音有音乐流淌,他似乎已经气定神闲。   “还有……”迟燃卡了卡壳,“还有,我昨天下午太过贪玩,忽略了你。”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只能想到这两件事了,颂雅,更多的我想不起来了。”   态度端正得像是首次在老师面前认错的好学生,掏心掏肺地陈述那些完全称不上错误的小心思。   通过大厅的高清摄像头,宁颂雅看到了迟燃站在角落里的落魄身影。   楚楚可怜。   像是走失的、无人认领的大型犬。   真想给他套上项圈,宁颂雅把玩着手上的黑色镶红宝石choker,他仿佛还能闻到迟燃那一夜留下的香气。   是某种特殊液体混合着他的信息素带来……奇妙的香气。   “你真的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宁颂雅淡淡地问。   “嗯,意识到了。”迟燃笃定道,“我既然答应了你的要求,的确应该做到以你的想法为先。”   目下的迟燃,也不能全然确保自己能做到这一点。   但稳住宁颂雅一点是一点,就算这种“画大饼”的行为从前被他嗤之以鼻。可现下看来却是如此趁手好用。   “你知道就好。”宁颂雅的态度有了明显波动,“迟燃,但是我必须很抱歉地告诉你,总助这个位置我已经许给了范晟溪,你现在才想要,已经迟了。”   “……”   监控画面里的男人郁闷地将额头抵在玻璃上,似乎很是懊恼。   宁颂雅却笑了,他将画面放大到无数倍,指尖一点一点勾勒着男人的躯干。   尺寸。   温度。   柔韧性。   还有——湿度。   这个男人的一切他都知道,包括那颗精明而愚蠢的心。   宁颂雅早就玩腻了垂手可得的所有玩具,迟燃将自己送上门来。   就是他最好的玩具。   “不过……”宁颂雅给出了一个转折点,男人立刻抬起头,仿佛重新焕发生机。   “嗯?”   “不过,我房子里还没有其他人住。”宁颂雅低笑着问,“在我们的合同结束前,你可以搬进来。” 第21章   陵游市的冬天,往往在大寒这一天最冷。   迟燃第一次在陵游市过大寒的那年,晚上是被寒意冻醒。迟燃花了好一些功夫才遏制住金女士想给他换房的冲动。   在陵游市呆了八年,迟燃逐渐习惯了这里的风土人情,以及每逢大寒就会萧索的街道。他偶尔这冬日图景中的人,偶尔是观望的人,但归根究底,他是个孤独的人。   “在想什么?”   迟燃转过身,他赶紧搓了搓脸:“我在想,今年的大寒好像要比往年更暖和一些。”   “是吗?”宁颂雅端着温水坐在沙发上,他只是轻声地问,“往年大寒的时候,你都喜欢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上班啊。”迟燃坐在了宁颂雅对面的垫子上,仰望着宁颂雅。他发现自己从一开始的不情愿到现在乐意为之,全都是因为这个位置所看到的宁颂雅,好像更加柔软漂亮,“你是大少爷,我们可不是。打工人就是这么憋屈。”   宁颂雅笑了一声:“也有遇上节假日的时候,你也上班?”   “在家里也是要上班的。”迟燃煞有介事,“大寒本就靠近年底,忙得不可开交。”   “那今年倒是我耽误你了。”   “不算耽误。”迟燃果断否决了,“颂雅,我只是觉得感觉很特别。”   “为什么这么说?”   宁颂雅好整以暇地望向迟燃,他从迟燃眼中感受到了神采奕奕——这和下午时沮丧地靠在墙边的迟燃大相径庭。   迟燃的情绪太好掌控,宁颂雅因此都有些觉得自己的手段有点欺人太甚。   “因为今年是你和我一起过的啊。”迟燃脱口而出,神情自然。但他眼神死死地锁在宁颂雅身上,毫不避讳自己对宁颂雅容貌的爱慕,“颂雅,你真的原谅我了吗?你还让我和你同住,我感觉真的像是在做梦。”   在周六的西餐晚宴上,范晟溪还是他“预选”之一。   可现在,他只想告诉小范,他“竟然”也获得了来自宁颂雅的好运气。   看到一个在私人生活中的宁颂雅,难道不比只看到在工作上的宁总更加特别吗?   宁颂雅倾身向前:“怎么就是在做梦了?我还以为又会被你拒绝一次。迟燃,你没发现吗,你总是喜欢拒绝我。”   迟燃同他只有厘米之差,自上而下的压迫感令迟燃浑身汗毛竖起。   但身体似乎又在不断分泌着肾上腺素。   他仿佛站在悬崖上,纵身一跃——   “我做错了,颂雅。”迟燃紧张地咽下口水,手指却大胆地点在男人的唇瓣。   柔软的触感立刻传递到大脑之中。   迟燃身体发热,他本来应该顺势做出恐惧的模样,然而思想却大逆不道:我已经忘却了我和颂雅发生关系时的一切,但如果是色迷心窍的我,应当也会亲吻这甜蜜多汁的红唇。   宁颂雅没有动身,只是低声问:“错在哪里?”   “错在……”迟燃心不在焉,“错在,你不该勾引我。”   话音刚落,两人俱是一震。   “迟燃,你是色狼吗?”宁颂雅微微眯起眼,将迟燃想要抽离的手腕紧紧攥住,居高临下地审判,“性骚扰?嗯?就是这只手。信不信我给你废了?”   迟燃满脸通红。他真是疯了,怎么就能鬼迷心窍到这个地步?   “什么啊……”他涨红着脸辩解,“我们不都那个过了。该做的……都……”   “都什么?”   迟燃还是没脸说,逃避地垂下目光,大理石茶几上极富美感的波浪线条正如丝线般缠绕着他的心脏。   越是紧缚,他的心脏越是濒临爆炸。   他舔了舔唇,被宁颂雅握住的地方正在隐隐发麻:“颂雅,那是我第一次,我没办法不在意……”   他的声音低哑,宛如被火焰细细炙烤着。   “你是不是没忘。”迟燃的手指发颤,“你能告诉我……那天是什么感觉吗?”   出乎意料,宁颂雅的暴怒并没有降临。   “我以为你会很豁达。”看不到声音,迟燃只能察觉出对方声音中有一丝怪异。   “如果是别的事我当然很豁达。”迟燃耳朵根都像是要烧起来了,“但是谁让你天天出现在我面前,我想忘记都难。”   “迟燃,你倒是挺会转嫁矛盾的。”宁颂雅冷笑一声,没有松开攥紧迟燃的手,反而微微施加了力气,“是谁的工作出问题了,现在在收拾烂摊子,嗯?”   “是我,是我行了吧。”迟燃脑子发蒙,对话堪称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简直是色厉内荏的典范,现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让你发呆,让你嘴贱,看吧,现在这样怎么收场?   迟燃想要逃开,站起身的瞬间又被宁颂雅拽进了怀里。   在宁静的夜色中,窗外的雪花翩然而至。   迟燃紧张得如同一座石雕,他不敢去看alpha的神情,他害怕从宁颂雅眼中读出反感和厌恶……   “那天晚上……”宁颂雅故意使坏般停了一瞬,嘴唇却靠在迟燃的耳畔,“迟燃,那天晚上,你就是这样坐在我身上。”   温热的气息随着白茶的香氛气一同环绕在迟燃的身边。   “颂雅。”   “嗯?”   “你是不是释放信息素了……”迟燃眼神沉醉,“好香……”   “你是beta,怎么能闻到信息素?”宁颂雅点了一下迟燃的眼尾,“迟大工程师,怎么在我这里装疯卖傻?是不是想当我的omega?”   “我、我没有……”迟燃抿了抿唇,心头有被提醒beta身份的委屈,又有“成为宁颂雅的omega”的想象。   明明如此离经叛道,那想象却又在不断生根发芽。   直到它们将他坚如磐石的心脏蛀空,只留下朦胧大胆的幻想。   “不过,现在还没有让beta变成omega的医学手段……”宁颂雅拉长了尾音,眼眸却似闪耀的遥远繁星,“迟燃,你是不是也觉得可惜?”   “好……好了,我知道了……”迟燃想要从宁颂雅的身上离开,但那只环绕在他腰间的手却禁锢着他的身躯,“颂雅,我想休息了……”   “先回答我。”   飞蛾在蜜色糖浆里终于不再徒力挣扎。   迟燃别开眼眸:“是、是很可惜……”   在说什么?   迟燃,你兴许是真的被一时迷乱蛊惑了神志,才会回应这轻狂的呼唤。   “我早就说过了,在这里,我才是你的主人。”宁颂雅的面容依然冷峻,吐出来的话语却又截然相反,室内的暖气让迟燃身上只穿着一件衬衫,正是他为迟燃亲手选择的样式,“你冒犯了我,现在还想要一走了之,这似乎不太合规矩啊,迟工。”   迟燃感觉那冰凉的指尖正在他脖颈上游走,但他中了魔法似的一动不动。   “那你想怎么样……”   “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迟燃气息不稳,“颂雅,你想好了惩罚我的方法了,对不对?你就直说吧,现在这样,我真的……我真的……”   有点受不了。   宁颂雅目光一凝:“迟燃,你怎么会认为我要惩罚你呢?”男人大发慈悲地松开手,迟燃获得了短暂的喘息,脑海混沌之际,却见宁颂雅去而复返。   这一次,宁颂雅的手上拿着一个名贵盒子。   有点眼熟……   “我不仅不会惩罚你,还会奖励你。”   盒子被送到迟燃眼前。   迟燃这下是不想收,也得收。   “颂雅……”   “感谢你陪我。”宁颂雅轻飘飘地解释道,注视着迟燃忐忑的动作。   男人皱着眉毛,似乎不太理解这黑色choker出现的前因后果,却又不敢直接违逆宁颂雅的命令——他似乎已经将宁颂雅和他无形的约定刻在心里。   “感谢我什么……”迟燃抬起眼睛,将黑色颈饰展开,却迟迟没有扣在脖颈上。他有种强烈的预感,一旦将其戴上,似乎就永远无法摘下。   “感谢你陪伴我无聊寂寞的生活。”宁颂雅并不着急,反而给了迟燃一个温柔的答案,尽管青年眼眸里只有掌控,没有温情。   可迟燃愿意欺骗自己,只要他想,他就能认为宁颂雅说的都是实话。   人也是动物,天生趋利避害,迟燃的自欺欺人,不过是因为他自己……也有所图谋。   “戴上吧。”宁颂雅催促道,“我喜欢看你戴着它。”   “为什么……”   宁颂雅重新坐在了迟燃身边,从beta的手中接管那迟迟不肯合拢的锁扣。   安静的房间中没有旖旎浪漫的音乐装点,唯独剩下了两人呼吸和心跳作配。   “因为性感。”宁颂雅的长睫微微颤抖,满意地欣赏自己的“作品”。   他就知道,这样的身体合该用这些饰品装饰,现在是choker,以后还会有臂环,脚链。他已经见识过迟燃意乱情迷时的模样,足够合他心意。他只是例行赏赐,并不在乎小母驹的意愿,他要做的,只是先满足他自己。   “迟燃,我可以不计较你刚才的出言不逊。”宁颂雅露出轻松的笑容,落在迟燃眼中,十足的轻俏灵动,“你戴上它,就当是你对我的补偿。”   迟燃的手指点在红宝石上,身上的余温未褪,冰冷的宝石却又刺得他一颤。   冰火相交。   宁颂雅的行为疑点太多,他的理智让他本该追问。如今又只剩下了被蛊惑人心般,他讷讷点头:“颂雅,那我还能得寸进尺一点吗?”   宁颂雅泰然自若地看着他。   “我想……”迟燃有意顿了顿,短暂思索之后,仍然不知天高地厚,“我想,能不能再让我碰碰你的唇……”   迟燃,你真是疯了。   ——对。   我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你知道这会是什么后果?   我知道,或许一去不可回头。   但是我仍然要做。   迟燃忽地笑了,眼神清明,他决定面对自己的贪欲。   “原因很简单……颂雅,我刚才说了,你在引诱我。”他有些羞怯,有些大胆,但更多的还是来自于一个beta对于第一个占有他身体的人的病态依赖,“我想浅尝辄止地尝一下你的味道。”   “我保证。”他抬起下颌,微笑起来,脖子上的红宝石在闪闪发光,“就一秒。”   迟燃的睡眠质量在和宁颂雅相处的短短半月之间翻天覆地。   上次辗转难眠是紧张、陌生;今晚则是激动,亢奋。   这种心情与曾经第一次领到奖学金无异,那一天他用自己的劳动所得为金女士购买了一条价值不菲的连衣裙,他收获的是来自母亲的赞赏和疼爱。   现下,身为好儿子的迟燃难免又想和亲妈分享喜悦,但幸好脑海中依然有理智。   告诉金女士是不可以,但总可以告诉甄心吧?   他点开和甄心的对话框,却发现对方在昨天更新了一条动态:想去远方。   延迟燃烧:你想去哪啊?   写错名字掌嘴八十:……   迟燃心情很好,立刻发了装模作样地发了条语音:想去远方——   写错名字掌嘴八十:[微笑]迟燃,你没事做就去帮金女士扫扫地吧,我看你闲出屁了。   迟燃立刻坐起来,给甄心拍了自己客卧的照片:[照片]不好意思,干净得很,不劳您费心了[鲜花]   写错名字掌嘴八十:?不是,这是你家吗?怎么和我印象中不太一样。   写错名字掌嘴八十:你转行偷人房子了?   写错名字掌嘴八十:不行不行,咱俩得划清界限,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还好你的债务不用我来分担。   延迟燃烧:呵呵。你倒是想分担,你有这个机会吗?   延迟燃烧:我在我上司家。   宁颂雅鲜少在公众平台露面,但迟燃在和甄心对话之前就已经从用户论坛上找到一张宁颂雅参加活动时的偷拍,画面模糊,角度清奇,只拍到了宁颂雅的侧身,但依然能窥见其颜如舜华,风姿卓然。   他立刻给甄心发了过去,并且用醒目的红笔圈了出来。   甄心那头竟然出奇地沉默了一会,过了好一阵,甄心才发了一条尖叫的语音:迟燃!这大美人你上哪认识的?你上司不是那个獐头鼠目的老邹吗?   迟燃得意道:怎么样,比你弟弟更胜一筹吧?   甄心“呵呵”两声:甄意那死小子脾气是怪,但长得是没得说,你这个美人上司也就看着漂亮,真人指不定什么样儿,显摆什么啊。   迟燃哼笑道:你就嫉妒吧,甄心,嘴硬[鲜花]   写错名字掌嘴八十:呵呵[微笑],死一边儿去。   迟燃逗弄了甄心一番,心情甚好,给对方发了个888的红包:知道你心情不好,也别拿我撒气啊,小甄,哥哥请你吃顿好的,别成天emo了。   甄心那头骂骂咧咧地收下了红包,末了又道:你就嘴欠吧你,小心你没占到大美人的便宜,反而被对方吃得骨头都不剩。   迟燃“嗯嗯”两声,十分敷衍。   刚关上手机,却发现宁颂雅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迟燃的脸霎时红了:“颂雅,怎么还不睡啊?”   宁颂雅挑了挑眉,目光定格在迟燃的手机上:“和谁聊天呢,这么开心。”   “我朋友。”迟燃连忙收敛住了笑,刚才那个欠扁的样子不知道有没有被宁颂雅看到。在好友面前没个正形,可以,但在宁颂雅面前,他还不想落下“不靠谱”的印象。   宁颂雅问:“男朋友?”   “不是,是发小!”迟燃连忙道,“我单身啊,您知道的。”   “和发小聊这么开心,比和我说话都开心?”宁颂雅没头没脑又来了这么一段。   迟燃这下是彻底蒙了。   宁颂雅这是在……吃味?   宁颂雅倒是丢下这么句话就转身回了卧室,迟燃盯着那背影良久,终于在疑惑和暗喜交杂的氛围中,将自己用杯子包裹起来。   他眼睛发亮。   是吃味了吧……颂雅,这句话,算是吃味吧?   第二天一早,宁颂雅被一阵叮呤咣啷的噪音吵醒,走到房间一看,迟燃正围着围裙在捣鼓着,表情欢快,很是享受。   如果能忽略惨遭他毒手的蔬菜吃食,也算是一幅美景。   “颂雅,你醒了?”   在晨光之下,迟燃笑容和煦,光芒照在男人英俊的脸上,晃得宁颂雅一时间有些愣神。   “在干什么?”   “做早餐。”   宁颂雅进到厨房看了一眼,给出一个评价:“态度尚可,水平欠佳。”   迟燃顿时有些委屈,嘟囔道:“这不是你让我学的吗?”   “我也没想到你的水平能次成这样。”宁颂雅平静地挑起一块不明物体,“我要是中毒了第一时间找你索命。”   宁颂雅,嘴上嫌弃,动作却很实诚。不然也不会“以身试毒”。   迟燃扬起唇角:“哦……宁小倩?”   宁颂雅瞥了迟燃一眼,目光灼灼:“你若是想当迟采臣也不是不可以,就怕你受不了。”凤眸轻昧,十足的挑衅。   迟燃心跳加速,身体本能朝后退,并非不想和宁颂雅更进一步的亲近,反而是对方的眼神透出的侵略感,实在太强烈,他似乎能听到心脏如一道泥墙被瓦解的沙沙声……   宁颂雅适时停手,不动声色地退开一步:“不过的确有进步,再接再厉。”   说完便转身去了卫生间洗漱,迟燃留在灶台边缘,心脏依然在快速的蹦跶,他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自己的大作,险些没吐出来。   这也能叫“进步?”   迟燃对自己吐槽了好几句,心头又泛起了一阵甜蜜。   若是换成别人,宁颂雅还会有这等好脾气?   迟燃放下筷子,将自己的成品发在朋友圈,这一次却不似上次那样“妄自菲薄”。   [新动态]延迟燃烧:被说有进步了,真的吗?[呆][呆][照片]   第一个留评的人,却是范晟溪。   [新评论]小范不烦人:迟燃哥,被喜欢的人夸了?   迟燃正和宁颂雅同坐在轿车后排,男人望着身旁的alpha,抿唇笑了笑,神秘地回复道:你猜。   宁颂雅察觉迟燃的目光,回了眼神过来:“在笑什么?”   “就是觉得今天心情很好。”   宁颂雅淡淡道:“险些中毒进医院的人不是你,当然心情好。”   迟燃已经学会了无视宁颂雅话中的嘲讽,做人向来是论迹不论心,宁颂雅这张嘴是毒了点,但行动上对他实在宽容。   迟燃笑意满满:“颂雅,你说有时候主观能动性的力量是不是挺大的?我现在觉得我干劲满满,做菜这种小事很快就能轻易拿下。”   宁颂雅颇为意外地挑眉:“这么亢奋?想通了?”   “嗯,”迟燃不由自主地贴近宁颂雅的身边,似乎能闻到对方身上淡雅香气,“你也说过嘛,我是你的生活助理啊,这点小事不学也不行。而且金女士……就是我妈妈,她也说过了,多一门手艺就是多一条生路,要是以后我犯了错被炒鱿鱼,好歹不会饿死。”   他说得相当有理有据。   宁颂雅没反驳,反而问道:“你连被炒鱿鱼都想好了?”   “我这是对未来就业形势的悲观判断。”   “这么不自信啊?”宁颂雅轻笑一声,一把掐住了迟燃的下巴,像是在观赏某件瓷制品一般左右翻看,“啧……迟大工程师,被炒鱿鱼也不要紧,这张脸还是能看的。”   迟燃脸一红:“别人说也就算了,颂雅,我在你面前就是班门弄斧……”   再说,一个beta对于别人而言,实在没有任何的引诱资本。   迟燃没想过自己卖色,但对宁颂雅的脸倒很是迷恋:“颂雅,你这张脸才胜过千千万万……”   宁颂雅松开了手,迟燃心头猛地一失落。   “嘴巴太甜,有谄媚之嫌。”   迟燃眨眨眼睛,宁颂雅越是对他若即若离,他越是受用。这性格到底随了谁?   “我现在的工作,说是‘谄媚’你,倒也不算夸张……”他顿了下,打了个补丁,“毕竟我要是让你不满意了,我不就完蛋啦?”   他指的是两人之间的协议。   宁颂雅不加可否。   车已经驶入公司的停车场,在宁颂雅下车前,迟燃只听得这样一句话:“只要你听话,我什么都会给你。”   为了不招人闲话,迟燃自觉地和宁颂雅一前一后分开进了公司,按道理来说这也没什么,只是迟燃左想右想,又觉得像是两人有某种不正当关系。   一整天,他都在想宁颂雅那句“我什么都会给你”。   迟燃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想要从宁颂雅这里得到什么,对方却像洞察了他的内心。   什么都会给……如果我真的是那些人心不足之人,我索取颂雅的心,他也会给我么?   不对。   就算是假设,这也太狂妄了吧。   迟燃被自己的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胡思乱想之际,几日未见的YA却将消息发了过来。   YA:燃烧哥哥,我定好来见你的日子了。   迟燃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   近日来和宁颂雅相处的感觉如令人沉醉的美酒,他仿佛处在精神桃源之中,对待YA也不似之前那样欢喜。   但毕竟和YA的关系是他挑的头,迟燃又自诩宽仁,叹了一声,自然也不能冷落了对方。   延迟燃烧:怎么了,小YA?   YA:[截图]燃烧哥哥,我们见面时正好是小年,你答应了我,一起吃个饭吧。   作者有话说:   除夕快乐,祝福大家新的一年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第22章   到了中午,迟燃哼着歌下楼,这种随口的小曲都是迟燃自己编纂的,心情好的时候自然就跟着哼起来。   公司后面是一条小吃街,这条街道年纪上去了,口碑也极好,街道旁停满了电动车和自行车,除了附近的上班族,还有一些学生和居民,每每午时,美食香气能飘出很远。   迟燃心想:宁家人还挺会挑位置的,至少不会苦了员工的嘴巴。   迟燃来宁氏不久,但已经寻觅好了一家家乡饭馆,老板是个中年女人,逢人便笑,口音还是那个家乡的口音,普通话里夹带着一种亲热的别扭,可落在迟燃耳中实在是熟稔亲昵。   “哎呀,小迟,今天这么早来?还是一个人吗?”老板把水煮肉片端到露天号桌,笑吟吟,“这小脸蛋巴适得不得了,啧啧,今天笑容满面的,升职加薪啦?”   迟燃摸了摸唇角:“真的?韦姐,我看上去真的很高兴?”   “儿豁。”韦姐腾出手来,善意地打量道,“容光焕发得很,中彩票了?”   迟燃心头一颤,和宁颂雅能一起住,和中彩票倒是也无甚区别。这件事他在心里藏了一整天,却又不能在公司人面前高调明说,实在是种“甜蜜的烦恼”。   “要是能升职加薪就好啦。”迟燃抿着笑,随手点了两个菜,“韦姐,辣椒和花椒都少放一些,我打包。”   “好,你找个座位等一会,菜做好了马上给你打包。”   迟燃坐在路边的塑胶凳子上,给麦沁发了条消息过去:麦姐,宁总吃辣吗?   麦沁没有实时回复,迟燃此刻便又担心起自己的擅作主张来,刚准备翻开营养师给宁颂雅专用的饮食app,肩膀就被拍了下。   “迟燃哥,在这儿等谁呢?”   “……小范?”   在这条街上遇到范晟溪倒也不稀奇,迟燃偏偏想起来那天在十五楼的“偶遇”。   “没谁。”迟燃给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来,“小范,你呢?”   “我还以为你在等我呢。”范晟溪像是没察觉到迟燃的态度转换,拉了把凳子紧靠着男人,“点菜了吗?迟燃哥,要不咱俩一起拼个桌?”   “我已经点好了,等下打包回公司吃。”   “哦……”范晟溪失落地笑了下,“我还说你我这么有缘分呢,在这都能撞见。”   迟燃一听这话,便疑惑起来。范晟溪难道真对他有意思?   “这样吧,虽然我不能陪你一起吃,但是……”迟燃向来在面子上很能让人过得去,回头对忙碌的韦姐喊了声,“韦姐,再上一份鸡公煲,不用打包。”又转向范晟溪道,“你应该能吃辣吧?”   “这怎么好意思啊?”范晟溪摆摆手,“怎么还让你请我了?”   “没事。”迟燃眼下对范晟溪有种微妙的态度,转移注意力是他惯用压制心情的办法,如果范晟溪真是对他有意思,那他岂不是误会范晟溪了?   眼见范晟溪要给自己转账,迟燃又道:“你就当我有事相求吧。”   “什么事?”   “那个……”迟燃咳嗽一声,耳朵也红了,他脑子莫名其妙又因为遇到范晟溪而转到宁颂雅的事情上去,他压低了嗓音,“你们omega真的能味道信息素的味道?”   范晟溪脸上闪过一丝怪异:“迟燃哥,你这是……喜欢上哪个omega了?”   “我就随便问问……”迟燃在心头怪叫,他这几天怎么总想这些不靠谱的废话。他习惯了以实力说话,从未以自己是beta而自卑过,如今却又为不能问道信息素的事情纠结,着实不像他自己,而追根溯源,还是宁颂雅。   他眼前闪过坐在宁颂雅腿上的画面,万分的旖旎,化作这一刹那不自知的情动。   “我们当然可以闻到啦。”范晟溪接受了这个说法,把目光从略显局促的beta身上挪走,意有所指地看往对面的办公大楼。   “那你们真的会……因为闻到信息素而……呃——”迟燃的理智拦不住嘴巴,脑子还在思索这话是否冒犯别人,嘴巴倒是一骨碌吐了出来。   范晟溪呵呵一笑:“你是想说进入情热的状态?”   迟燃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如果在被伴侣标记的状态下,是不会那么轻易就动摇的。不过嘛……”范晟溪的眼神挪回迟燃的脸上,微微一笑,“要是未被标记,那就说不准了。信息素能动摇生理状态,alpha和omega都是这种天赐的可怜机制下的附庸,但是偶尔也能靠意志强大撑过去。说到这里,迟燃哥,其实我还挺羡慕你们beta的呢。”   “羡慕什么?”迟燃讪笑道,他不能闻到宁颂雅的信息素,到底和omega不一样。   生平第一次,迟燃感觉到身为beta的可惜。   未等范晟溪继续追问,韦姐已经将迟燃的饭菜打包好送了过来。范晟溪盯着这一大袋子,意味不明地调侃道:“这么多?”   迟燃原是想撒谎,但不知为何又突然换了主意。   “不多。”他眨眨眼,阳光俏皮,“我和宁总一起吃,两人份刚好。”   迟燃拎着饭菜直上十五楼,麦沁刚从办公室出来,看到迟燃才懊恼地回了句:“抱歉啊迟工,刚才正准备回你,就被宁总喊了过去。”眼神从迟燃手上一扫而过,“宁总倒是可以吃辣,但不能太辣。”   麦沁的话让迟燃安心下来,尚未进屋,他倒是往里头瞥了一眼:“宁总还在办公室吧?”   “在呢,你正巧给他送了饭,刚好。”   “嘿嘿,我觉得我这个生活助理做得还行。”迟燃大大方方给自己贴了个金,“时间卡得刚刚好。”   “去吧,宁总肯定会开心的。”   迟燃叩了叩门,里头传来一道慵懒却动听的声音:“进来。”   这声音实在动人,迟燃曾在心里头感叹,宁颂雅和YA的声音竟然也有如此重合度,只不过YA隔着屏幕总有种不真实感,宁颂雅实实在在出现在面前,他不花一分钱就能听美人说话,倒也是幸运。   迟燃走进办公室里,宁颂雅抬头看了他一眼:“哪家外卖平台的?在前台登记过了吗?”   迟燃一愣,随即立刻明白了,笑嘻嘻凑到宁颂雅的桌前:“小迟外卖,必须亲自送到顾客面前,否则要扣钱的。”   “是么?”宁颂雅懒懒地抬眸,眸中的男人剑眉星目,笑意盈盈,拥有足够撩拨他人的资本,迟燃对他的性吸引力,甚至盖过了“beta”这个劣势身份本身。   “当然了,我们……”   迟燃笑着接话,宁颂雅却起身,上身前倾,凑近了迟燃。   尽管宁颂雅面无表情,迟燃却能从alpha眼中瞧见一丝隐约的窥探……正如流水,正在入侵他这未经开垦的土壤之间。   “要是被炒鱿鱼,也不用担心。”宁颂雅冰凉的指尖在迟燃的脸颊上轻触,语调依旧是冰冷无情,可越是如此,越能让话语中似有似无的火热燃烧得更烈,“那就留在我身边吧。”   迟燃瞪大了眼睛。   他的心脏快速跳动,脑子里却乱成一团浆糊。   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宁颂雅却淡淡地勾唇一笑,从他手上取走了午餐。   “演完了,吃饭。”   迟燃艰难咽下口水,后背的热汗令他思绪紧绷,他尚不明白对宁颂雅的暧昧之语为何如此心如鹿撞,但他清楚,这并不是抗拒。   “怎么了,还要继续演?”宁颂雅坐在沙发上,双眸带笑,“听到我说‘停’,你还挺遗憾?”   “嗯。”迟燃坐到宁颂雅对面的沙发上去,脸上还发着热,“我刚入戏呢……”他给自己的意犹未尽找了个借口。   “看来学工程倒是耽误你了。”宁颂雅歪着脑袋,打量着迟燃,“不过……”   “嗯?”   “不过,你要是真想从事艺术行业,我倒是可以满足你。”宁颂雅抬抬下巴,“我准备投资娱乐圈,你想当模特吗?”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刚从老家回来,好想念山里的一切。   小雅要干坏事了哈哈。 第23章   “模特?”   “你身材不错。”宁颂雅言简意赅。   “你怎么知道我身材……”话一说出口,迟燃尴尬地愣住了。   宁颂雅的眼神在他身上流连一圈,云淡风轻:“你说我怎么知道的?”   宁颂雅知晓此事的途径是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这如明镜一般的答案随时会燃起烈火,而只有迟燃是那个心虚的受刑人。   宁颂雅呢?   频频提及此事的alpha,仿佛从未在意过。   迟燃只觉得脖颈处被勒得太紧,他有些无法呼吸了。   “我都三十了,现在吃这碗饭太晚了点吧。”   修长的手指如弹奏琴键一般将饭盒打开,宁颂雅很有教养地点到为止:“好饭不怕晚。”   一语双关。   攥紧迟燃心脏的手掌也松开了。   宁颂雅对他总是特殊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两人用餐时很安静,宁颂雅这样挑剔的大少爷到底也没有因为迟燃的擅作主张而生气,反而有些高兴。迟燃从青年的眉目辨别出来对方的好心情——他注意到,宁颂雅开心的时候,眼神很浅淡,如一汪清泉在池。   他已经练就了辨认宁颂雅这个难以攻克的最终目标情绪的能力。   迟燃想,不是每个beta都和他一样。   “在想什么?”宁颂雅放松地问,他轻靠在真皮沙发,语气不轻不重,却总有种睥睨天下的压迫感。   迟燃略微犹豫后,将自己不能展露的想法包装:“我在想,我是宁总的第一位生活助理吗?”   宁颂雅的目光一顿,显然没想到迟燃的话题会转到此处。但稍纵即逝的怔愣不会影响他的任何决策。   “如果我说不是,你会如何?”   “我不如何……”迟燃脸上的笑意犹在,心头却很不是滋味。他读不懂这一刹那涌现而出的究竟是并非唯一的失望,还是自取其辱的尴尬。   “我只是好奇。”他补了一句。   “你看起来挺不高兴的。”宁颂雅却没打算放过他,“或许我应该编个谎话骗你,让你开心一点……唔,这样看上去才是一个好老板。”   他们之间总是这样,迟燃很会及时止损,他对疼痛过于敏感,总算选择最快的自保方案。正如现在。只要问出的话没有得到预想中的答案,那么就会往后退出一步。   而宁颂雅早就发现了这一点。   对待迟燃,他急不来,温水煮青蛙是上上策。   但也不能总是给迟燃甜头。   必须适当地施加痛觉,才能让迟燃明白自己的位置。   “别说了……”宁颂雅越是“为他着想”,迟燃就越是难堪。尽管宁颂雅面上没有一丝轻蔑和漠视,眉毛甚至因为认真思考而蹙起。   “为什么不说?我看你很在意啊。”   “在意工作是应该的……”迟燃埋下头,避开了宁颂雅的凝视,“我就是想和前面的人比一比,工作里如果有不足之处,我才好查漏补缺。”   “是么?”   迟燃盯着茶碗中漂浮的茶叶:“是。”   这名贵的白茶香气无时无刻不出现在他的生命中,以至于宁颂雅这一刻的靠近,仿佛也变成了“润物细无声”。   迟燃为自己的迟钝而侧过脸之时,宁颂雅已经坐在了他的身侧。两个人的身体紧密相贴,在每一次呼吸的瞬间,都仿佛能听到彼此心跳的轰鸣。   迟燃为自己的情难自已而慌张,宁颂雅的吻也就是在这一瞬间落下。   “——宁总!”迟燃瞪大了双眼,被亲吻过的脸颊正在突突发烫,“始作俑者”却一脸无辜,像是因为迟燃过激的反应而感到疑惑的兔子,或者猫。总之那双眼睛足够澄澈,没有一丝一毫为所作所为的愧疚。   “一个吻而已,激动什么?”宁颂雅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正如方才那碗白茶,清雅,却不容忽视,“你的工作表现很好,这是你该得的奖励。”   宁颂雅的说辞如此完美,举动又这般出格。   迟燃无法明白老板的奖励和一个吻有什么关系,但如果主角换成别人,他现在应该一拳头揍上去。可面对宁颂雅,他不仅不愤怒,不恶心——他只有惊讶。   甚至……惊喜。   “每个员工的奖励都是这个吗?”掌心与被亲吻的侧脸相贴,迟燃手足无措,只能盯着茶几上的木纹,“那宁氏……还挺费老板的。”   “我是不是应该配合你笑一笑?”宁颂雅轻声问。   的确不好笑,迟燃在心里尖叫,宁颂雅仿佛超脱于他认识的常规的世界之外的人,总会有无数种千奇百怪的举动。   不等迟燃混乱的脑子得出结果,宁颂雅已经笑了,清纯如一朵莲花盛开。   “迟燃,我们下午一起下班。”宁颂雅停了两秒,伸出手,将迟燃的衣领整理好,指尖在皮质的黑色颈饰上轻轻滑动,由于靠得太近,那热气也像钻进了迟燃的胸膛,“我想给你安排一份新差事。”   宁颂雅退后一步,对满脸赤红的男人眨眨眼睛,长睫毛由灯光照出影子,如细密的芦苇荡在心上吹拂。   迟燃几乎是逃离了宁颂雅的办公室,站在门外,他狠狠地喘气,好似能排空胸中的紧张和窘迫。   和宁颂雅在一起太“折磨”,但这样的折磨刚刚好,如坐在过山车上,让人刺激,令人惧怕,在每一次因惧怕而升腾的担忧里,又满是对下一次的向往。   在期待和忐忑之中,他等到了下班时间。宁颂雅没有发送指令,迟燃正在犹豫是否要上十五楼,对方已经出现在门口。   走廊上的同事们的频频回眸。   都是对宁颂雅出现于此的疑惑和惊艳——目光落在迟燃身上,又化成一种难于言表的艳羡和嫉妒。   宁颂雅虽不常露面,但也并非深居简出。   难道……迟燃禁不住瞎想,难道是很少“特意来找谁”?   也是,除了派出助理和秘书,宁颂雅哪怕想找谁,一通电话的事情,根本不必亲自下楼。   迟燃心跳加快了些:“宁总,下午好。”   宁颂雅点了点头。   迟燃又道:“那我们现在是……”   宁颂雅却伸手拂去了迟燃落下的额发:“偶尔也要收拾一下。”   此举一出,四周空气都停滞不前。   迟燃能感觉到那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如一根根银针。   在短暂的尴尬之后,迟燃忽地浑身畅快起来。   宁颂雅的举动结束得很快,没事人一样,带着迟燃上了车。他好似对迟燃的怡然自得毫无察觉,一路上也只说了和工作相关的种种,没有提及任何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的内幕。   新差事,总不能是把迟燃外派出去吧?   两个人在一栋大楼下了车,前台很有眼力地、沉默地为他们按下了电梯,眼神没有丝毫僭越。   直到迟燃站在摄影棚之前,他才想起来,方才进门时看到的“传媒”一词。   “宁总……?”   摄影棚内的空调很足,但相关人员都收工了,一见到宁颂雅,面上也是波澜不惊的表情,而对迟燃的到来,他们倒是显得颇为意外。   宁颂雅对众人道:“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宁总。”   “好,你们都出去吧。”   “好的宁总。”   迟燃傻眼了,新差事,总得和人对接,现在人都走光了,他和谁对接去?   一只手掌却抵在了他的腰间。   “别回头看他们,有什么好看的。”   是宁颂雅。   迟燃笑了:“可是没人了,您安排我难道是来检查建筑的结构的?”   他自以为很幽默,但宁颂雅却没有丝毫动容。   “脱衣服吧。”alpha的声音冷淡,迎着迟燃的震惊不解,他的笑容也正如盛开的冰花,冰冷,易逝,“当我的‘裸模’。” 第24章   “裸模?!”   迟燃的不可置信甚至超出了他身为男人的自尊。   “宁总……不,颂雅,你不是和我开玩笑吧?”迟燃吞咽口水,“我是个普通beta,也从未从事过艺术行业的,这行怎么说都不是我能吃的饭……”   “你是在和我讨价还价?”   宁颂雅的表情和初见时没有两样,依然还是那般倨傲和漠然,只是迟燃已经没有品茗的心情。   摄影棚的东西早就准备好了,从宁颂雅方才和他们的对话也听得清楚明白,这并非宁颂雅的心血来潮。   “不是。”迟燃试图缓解宁颂雅的不满,“我只是……呃,我只是在陈述客观事实。”   “什么‘客观事实’?”宁颂雅倒是笑了,尽管眼底毫无笑意,“我们达成共识的客观事实,只有你是我的生活助理这一条,而你刚才所说的,并不在我们议价范围之内。”   迟燃的太阳穴突突发疼。   宁颂雅这股上位者的礼貌地野蛮,实在让他无力招架。   在这个世界默认的潜规则之下,甜美可人且身段优雅的omega们才是这行业最好的对象,撇开迟燃是否自愿不说,单从beta这个身份,宁颂雅眼下的要求就足够离经叛道!   “这件事我还有得商量吗?”按捺下心中的不明躁动——迟燃在脑海里有过一瞬间自己毫不保留袒露在宁颂雅眼前的画面——迟燃放低了声音,“颂雅,我不是想拂你面子,但是,但是,这对我而言实在太……太‘前卫’了。”   “你是个‘保守’的人?”宁颂雅反问,目光落在迟燃脖子上的黑色choker上,上前一步,用修剪干净的指尖在被勒紧的皮肤上轻巧地划过,“那这个呢,你怎么解释?”   “我……”   “主动戴上它的人,是你,迟燃。”宁颂雅没有生气,语气依然平缓,仿若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往事,“醉酒那一夜,主动攀附到我身上不愿离开的人,也是你,迟燃。”   迟燃的脸瞬间烧了起来:“颂雅,你都说了,我那时是醉了……”   “如果醉了,就能让你那样放荡,那我现在是不是该给你灌上几杯?”宁颂雅静静地注视着迟燃的双眸,不喜不怒,“我喜欢你在我面前一丝不挂的样子,迟燃,你常去健身房,应该对自己的身材极有自信。我现在的要求,既没有为难你,也满足了我的心愿,你为什么不答应呢?”   话到最后,反而是宁颂雅更像是在不解地诉苦。   迟燃愣了许久之后,脑海中只蹦出这一个词:反客为主。   “这根本就是两码事啊。”不亏是年纪轻轻就事业有成的宁总,迟燃险些都快宁颂雅自成一体的逻辑绕进去了,“颂雅,我愿意当你的私人生活助理,也不代表我能胜任……能胜任这种差事……”   宁颂雅默默听着,最终古怪地问了句:“你是对我不满意?”   迟燃头疼:“颂雅,没有一个人会对你不满意。”   宁颂雅疑惑地看着迟燃:“既然我对你满意,你也对我满意,那你现在在纠结什么?”   “……”   完全被宁颂雅掌握住了主导权了。   若非宁颂雅的提议实在是太过超出迟燃的认知,这样一番诡辩下来,迟燃说不准已经沦陷。   “还是,你对我没说实话?”宁颂雅顿了顿,眼神里竟然有一丝伤心落寞。   迟燃顿时哑口无言:“我没有……”   他对自己被迫站上“渣男”宝座的荒诞故事感到异常绝望,可他偏偏无法破开那层心理防线。他一直是父母的乖孩子,是朋友的可靠好友,也是公司里让人喜爱和信赖的大哥哥。   ……要不,答应颂雅?   迎着宁颂雅的目光,迟燃动摇了。   或许他们可以再谈谈条件?   比如次数、着装……保密性之类的。   迟燃为自己不断让出底线而感到绝望,但如果这种绝望换来的是宁颂雅的欢喜和满足,实在也不算一桩亏本买卖。   ——“算了。”   宁颂雅先退一步,打断了迟燃的心理建设。   “我早就说过了,我们宁家不做强买强卖的生意。”宁颂雅往后一退,将两人的距离拉开,“迟燃,其实我一开始,还挺期待的呢。毕竟你说过,你想在我面前好好表现,和我之前的助理们一争高下。但是现在……”他苦笑了一声,“看来我们之间,还是有一层无法逾越的心理障壁。”   宁颂雅的思维转换的速度太快,以至于迟燃都有跟不上。他搞不明白,怎么又和两人是否亲密扯上关系?   “你之前的助理,他们都会做这个……这个……吗?”迟燃知晓自己的重点又被带歪了一段,心头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又起来了,“每个人都会?”   “你现在知道这个有什么用吗?”宁颂雅道,“别人如何,会影响你的判断吗?”   迟燃被指责得有些心虚:“我就是好奇……”   “反正你也不会答应我了。”宁颂雅总算露出生气的表情,“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吧。”   说完转身就走。   迟燃闷声追上去,几度想要和宁颂雅并肩而行,但对方似乎拿准了他的心思,竟然未有一次让迟燃得逞。   两个人回到宁颂雅的公寓时也是如此,宁颂雅没有任何开罪他的举动和发言,但说话明显冷淡疏离了许多。迟燃知道全都是因为自己方才的拒绝才诞生出如此恶果,可让他就这么遂了宁颂雅的“无理取闹”,他也落不下这个面子。   迟燃在床上怎么也不能安心入睡,只要闭上眼睛,就能想起宁颂雅方才那受了苛待的表情,还有提及“前任助理们”时有意的避而不谈。   从小到大,迟燃只在自己的学习和事业上同人相较,在这种事情上,难道他也有这样无厘头的胜负心?   在床上翻了几个滚,迟燃打开手机,在金女士头像上停留了一会,最终也只是和母亲闲谈几句,将内心的茫然咽下肚子。   他切换到了和甄心的对话框,思忖片刻,丢下了心理包袱。   延迟燃烧:睡了?   写错名字掌嘴八十:死了。   延迟燃烧:给你烧点纸。快过年了,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延迟燃烧:[放鞭炮]   写错名字掌嘴八十:……神经。有什么事快说。   见甄心状态不错,迟燃为好友悬着的心也落下来,揶揄道:急着去地府集市采买啊?   写错名字掌嘴八十:不说是吧,那就永远别说了。   迟燃连忙投降,给对方发了个红包,见甄意领取之后,才理所当然地开了口:你有没有纠结的时候?   甄心那头没有立刻回复,半分钟后才发来一个疑惑的表情包,像是在问“就这点小事,还劳烦您大半夜找我谈心?”。   迟燃掐头去尾地把自己的心路历程说了一遍:如果你的上司给你安排了一件难事,你心存顾虑,但他又总是拿你和前任在位的人相比,你该不该接受?   这次甄意倒回得很快:我没有上司,傻缺。我不懂你的处境,换个问题。   迟燃:“……”   他就不该问。   又是半分钟后,甄意似乎总算觉察了点不对劲出来:你上司谁啊?老邹?还是那个小美人?不对,要是老邹的话,你根本不用问我,自己就能摆平了……   迟燃截断了他的话:你别问了。   甄意呵呵一笑:迟燃,别怪哥哥不提醒你,你那个美人上司一看就是个强势的主,虽然你今天不愿意和我敞开心扉,但是我大度地给你一句忠告,小心驶得万年船。   迟燃瞥了一眼对面的房门,至于么……   他想替宁颂雅辩解几句。   甄意那头又转换了个方向,道:不过,如果你说的那件事不涉及到底线问题,你现在这种情况,应该算是在吃醋吧。但你不可能抓着你新上司的衣领让他闭嘴,所以就来找我暂排苦闷了。啧啧,我真是伟大。牺牲自己,温暖了你。   延迟燃烧:……   迟燃翻了个白眼,对甄心的自吹自擂发了句语音:滚。   甄心哼了一声,反正红包到手,也逗了迟燃一顿,亏的总不是他。   甄心的话并非全然无理,迟燃很善于审视自己,难道真的是他小心眼,吃醋了?   可要说吃醋,他和宁颂雅什么关系也不是,他就算想吃醋,也没有吃醋的立场。现在最多算他单方面在意。宁颂雅反而是刻意避之不谈。   迟燃把自己的脸埋在枕头里,苍天,到底要怎么样做,才能让宁颂雅开心一点啊?这么大个人了,私底下竟然也是这样的小孩子脾气——   迟燃心里又冒出句不合时宜的窃喜:是不是,颂雅只在我面前这样?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不在乎就不会生气,可两人回来一路上,宁颂雅都冷着一张脸,既没有发脾气,也不似从前一般亲近,到家之后也跟耍性子似的,和迟燃闹冷战……   那就是在意了。   迟燃擅自为宁颂雅的行为做出解释。   又为做出解释的自己感到不可理喻。   他好像越来越在乎宁颂雅对他的看法和态度,甚至愿意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为宁颂雅的开心而努力。   这算是……   迟燃的脸颊开始发烫,他忍不住摸了又摸。心脏跳得快得吓人,似乎想要从他胸膛里跳出来了。   他难道……喜欢上了宁颂雅?   作者有话说:   小燃:0.0我是不是真的伤害他了?   小雅:以退为进。 第25章   怀着诡异难辨的想法,迟燃浑浑噩噩睡到午夜,他是因口渴而醒的,就这么一睁开眼睛,宁颂雅正好整以暇地坐在他的床边。   “颂雅?!”迟燃坐了起来,冷汗流了一身。   宁颂雅点点头:“晚上好。”   一派怡然自得的悠闲样,自觉并未有任何不妥。   这是什么怪癖?   “你是不是又在心里说我什么坏话呢?”   宁颂雅没有上迟燃的床,只是坐在床边的小沙发上,两个人之间有足够的距离。若非时间太晚,看上去和谈心的好友无异。   “我没……”迟燃刚要出声否决,宁颂雅的一根指头就竖起来抵在迟燃的唇上。   “我猜猜看,是不是在心里说我比鬼还吓人?”   迟燃:“……”   心里说说也犯法?   宁颂雅似乎洞悉了迟燃的腹诽,并不在意地扬起唇角:“《倩女幽魂》,你很清楚的嘛。我现在是要来吸男人的阳气了,你又能怎么办?”   好话歹话都让宁颂雅说了个遍,迟燃一句话没说就被堵了全部出路。   “颂雅,你这是报复我呢?”他小心翼翼地试探。   宁颂雅点点头:“你说算就算。”又对迟燃抬抬下巴,很是傲慢,“既然你醒了,求着我报复你,那就起个床吧,我要吃宵夜。”   迟燃清了清嗓,被宁颂雅这么一闹腾,他倒也是睡不着了。又见对方愿意让他出力,算不是释放出和好的信号?但无论怎么说,只要破开那层冰就是最好不过的。   “吃点什么?”迟燃想起自己的厨艺,“太难的我不会。”   “煮个汤圆吧。”   “大晚上还吃面食啊?胃部不好消化吧。”   宁颂雅似笑非笑地看了迟燃一眼:“你这是关心我?”   迟燃愣了,一是为宁颂雅的笑,实在漂亮招人,二是为宁颂雅的话,实在撩人心魄。仿佛他的那点纠结的小心思已经被勘探了个遍。   “……嗯。”他低声应道。   “让你煮汤圆,不是因为我喜欢。”宁颂雅起了身,回头用眼神催促和解释,“只是这个简单,适合你做。不会把我毒死。”   宁颂雅率先一步离开房间,迟燃揉了揉脸,让自己又清醒了点儿。宁颂雅的想法他实在捉摸不透,每天都在给他发布新的挑战任务。如果真是一场考验主角的游戏,那下午被扣的好感度,现在应该能加回去?   迟燃的心又跃跃欲试起来。   宁颂雅或许是有意为难他,折腾了大半夜就为了吃几个汤圆。迟燃的困意已经全然没有了,他听着洗碗机运作的声音,看着落地窗外的景色发呆。   “想看电影吗?”   宁颂雅走到他身后,注视着这个成年男人的背影,对方有远超任何omega的强健身躯和灵魂。“吸阳气”——本质上也不错。他的确是汲取迟燃身上的养分,他喜欢关于迟燃的任何味道。   如果能让对方的身体也满是他的香气……   宁颂雅越来越期待那一天的来临。   “看什么?”迟燃转过头,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惊讶和迷恋,它们都没有逃出宁颂雅的双眼。   “你有喜欢的吗?”   “这是在询问我的意见?”   “你可以这么认为。”   “那就……”迟燃蹙了蹙眉,最后带着难为情的表情,给出宁颂雅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   宁颂雅的房子很大,自然也配置了家庭影院。宁颂雅先一步进场坐在了沙发上,迟燃跟在他身后,见宁颂雅已经入座,自然而然地坐在宁颂雅的腿边。   宁颂雅用微妙的眼神看了一眼,只能看到男人柔软的发丝和略微僵硬的肩膀。迟燃没有忘记宁颂雅的叮嘱和喜好,并且愿意付诸行动。   迟燃坐在柔软干净的毛毯上,背靠沙发边缘,内心有些不自然,两人现在怪异的关系,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宁颂雅嘲笑一番。   但宁颂雅只是默不作声地打开了大荧幕。   “这部电影,你之前看过吗?”迟燃略微别扭着问。   “没有。”   迟燃回过头,仰视着宁颂雅。   光与暗之间,alpha依然那样岿然不动,他仿佛是诞生于宏达史诗的一座神像,享受着众人的朝拜与倾慕。   这样一个人,如今又和我坐在一起。   迟燃有一瞬间为自己的无力自持感到羞耻,却没有一次去推翻这个结论。   “因为我觉得,爱情这种东西,很空洞,也很无聊。”电影开场了,在喧闹之中,宁颂雅的冷淡如一盆冰冷的海水,直接浇在迟燃的心头。   “……你没有喜欢过谁吗?”迟燃有些紧张地问。   “喜欢谁?”宁颂雅思考了一会,“比如?”   那就是没有了。   迟燃松下紧绷的肩膀:“那你以后总会结婚的吧。”   宁颂雅没有回答。   迟燃紧张地收回目光,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又在不经意间触到了宁颂雅的某片逆鳞,只能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投入对这部经典电影的品鉴中去,暂时逃离对无法掌控主导权的失力。   宁颂雅的心思,却并不在电影上。   他只需要微一俯视,迟燃随着电影的进展而展露出来的小表情就会堂而皇之地进入他的视线。   这么大个人了,竟然如此喜形于色……私底下的迟燃,在他面前的迟燃,就是这样愈发孩子气与不设防。   “还咬手指呢?”   迟燃愣了下,顺者宁颂雅的话,木然地盯着自己右手食指指节上的牙印。   “……习惯了。”迟燃嘟哝着说,恰在此时,屏幕大亮,将迟燃发红的耳朵照得无比清晰。夜色里的一道火焰,正在宁颂雅的心上燃烧。   “你刚才问我的问题,我的回答当然是会结婚。”宁颂雅调整了一下坐姿,眼神平静地注视着紧张的迟燃,“但是婚姻对象和爱情有什么直接关联吗?”   “……大多数情况下,应该是有的吧。”迟燃想到自己的父母,“比如,我爸爸妈妈,他们就很……”   “高材生不能犯‘想当然’的错误。”宁颂雅嗤笑一声,“你只能代表你自己,并不能代表别人。迟燃,你对婚姻和爱情的美好向往显然脱胎于你有一对恩爱的父母,但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幸运。你方才得出的结论,很有可能冒犯那些原生家庭不幸的人。”   迟燃睁大了眼睛,人被批评之时会本能地为自己辩驳,但宁颂雅说得偏偏无可指摘。   这是他第一次因此而受到谴责。   难道宁颂雅他的家庭环境也十分恶劣么?   那天夜里,他被宁颂雅当成安抚抱枕,现在又因为自己的无心之失而显得格外愤怒。   迟燃抿了抿唇,似乎想要弥补一般,悄悄靠近了宁颂雅:“……我不是故意的。”他压低了声音,小动物再次呜咽了起来,但迟燃还不至于委屈,只是听上去格外可怜,“我没有想冒犯别人。”   他捏了捏宁颂雅的手臂:“颂雅,你这么聪明,应该能理解我,对吧?”   宁颂雅俯视着迟燃。   他从迟燃乞求的眼神里,看到已经初具雏形的依赖。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我会理解你。”   迟燃的眼睛霎时亮起来。   真可爱。   一个三十岁的beta,居然会兼具成熟和可爱。   真是不可置信。   “但是我有要求。”   那双眼睛又黯淡下去。   “什么要求?”迟燃心有惴惴,“只要我能办到……”   该不会还是关于“裸模”的事情吧?   他真的该答应么?   迟燃难以下决定,他握紧了手掌,在等待宁颂雅新一轮的“任务发布”。   “我要你……”宁颂雅的面容越靠越近,而迟燃只能被迫向后倒去,他们之间气息相缠,那股白茶香气在夜色里愈发浓郁。   “你要我什么……”   迟燃一瞬间意乱情迷,他对着宁颂雅那魅惑人心的眼眸,那芦苇荡似的长睫的倒影……好像什么都能答应。   “亲我一下。”   “什么?”   “亲我。”宁颂雅指了一下自己的唇,“就在这里。”   迟燃不敢相信眼前的所见所闻,他几乎要跳起来排解这一刹那如同爆炸似的雀跃。   “你之前没有谈过恋爱?”宁颂雅瞥见迟燃发抖的手指,“怎么局促成这样?”   “我、我不是……我就是……”迟燃语无伦次。   “真受不了你。”宁颂雅又不满起来,但没有离开或者发怒,在迟燃震惊的表情下,宁颂雅一把将他捞起,手指有力而温暖,“坐我腿上。”   迟燃浑身发颤。   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兴奋。   毫无疑问,宁颂雅是个强势的、不容人反抗的alpha,他无论何时何地都永远处在上位者的山巅,俯瞰着这世间。   迟燃是一个beta,一个泯然众人却又自小骄傲拔尖的beta,他的单身来源于无法向下兼容,同时也让他心生寂寞。   “迟燃,你真该找一面镜子看看现在的模样。”在细密的亲吻之中,宁颂雅掐着迟燃的腰窝,“你的表情在说,你已经臣服于能完全驾驭你的人,永远对他愚忠。”   “是吗……?”迟燃头晕目眩,他将这一切归咎于宁颂雅对他的撩拨太过猖狂,“是因为我闻到了你的信息素吗?才会变成这样?”   “因为你天生如此。”宁颂雅忽地笑了,嗓音低哑而魅惑。   迟燃,你骨子里天生就渴望被人完全保护、完全侵入、完全占有。   作者有话说:   谈恋爱! 第26章   迟燃一觉睡到被手机震动吵醒,方才睁开眼睛,一阵滞涩之感就如涨潮一般涌上。在几度清晰而模糊的视线里,他浑身酸痛地撑起身体。   这是在……   又是在宁颂雅的房间。   昨晚的一切都涌上脑海,清早的空气里带着狂烈的白茶香气——他已经知晓那是属于宁颂雅信息素的滋味,但这却是来自宁颂雅特意派人配制的香水,而非其信息素本身。   迟燃掀开被子,又脱下了睡裤,大腿根部的位置有明显的红痕。   beta顿时脸如火烧。   “对了……颂雅……”男人原本想把这“罪证”举到另一名当事人身上,装模作样地告诉对方,他们昨晚之事虽然只差分毫,但已经超越他这个“乖孩子”的底线了。又想控诉宁颂雅的力气实在是大,红痕之处已经破皮,泛着丝丝麻麻的疼。   迟燃穿好衣裳,环顾了房间内外,却没找到宁颂雅的一丝踪影。   怪了……   这时,手机却响了。   来电人:宁颂雅。   “醒了?”宁颂雅的声音很冷淡,像是凛冽的山间清泉,把迟燃心头的火浇灭了一半。   难道……这次换成宁颂雅不记得了?   “说话。”宁颂雅下命令了。   迟燃拿着手机在房间里乱转:“颂雅,你在哪儿呢?”   电话那头似乎有猎猎风声而过,迟燃立刻快步走到落地窗前,他望着窗外:“你出去了?有什么事情吗?”   宁颂雅笑了一声,挽救了迟燃语气中的失落,他丢出一个地址:“上来,我在天台。”   迟燃刚打开司机车门,就听到司机喊了一声:“小兄弟,东西落车上了!”   “不好意思啊,我一直在想事情,还好师傅您人好。”迟燃将落在后座的早餐袋子拎起来,颇有歉意道,“要是这东西真丢了,我们都得饿一早上了。”   “小事儿,下次注意点儿。”   “好的,多谢您,慢走。”   深冬的天还有冷,迟燃用围巾裹住了下半张脸,又怕在进入眼前这栋老式建筑前的路程里令早餐受凉,便将其抱在怀里。   他刚门直冲电梯,麦沁的电话也跟着打过来:“小迟,宁总和你在一起吗?我打他电话一直关机……喂?小迟,听得到我说话吗?”   红色的楼层数字在不断往上升。   迟燃心脏怦怦跳:“抱歉,麦姐,我在电梯里……”他知道自己的声音断断续续,“我马上抵达和宁总见面的地方了,到时候给你回电话。”   也不知道麦沁听到没有,电话那头最终悄无声息地挂断了。   镜子里的男人,头发无比凌乱,双颊上是被冷风亲吻的红印,只有那双眼睛一直明亮,明亮到能照见所有人的心事。   但是,真的吗?   迟燃出神地想,我以为我看懂了宁颂雅,但现在的我,好像又有那么一点不懂他。   电梯抵达顶层,迟燃左右看了一眼,又从安全通道爬上了天台。   老式建筑的天台上多是没有加固安全网,只有铁丝网阻拦。可迟燃在这座灯红酒绿的城市里浸淫太久,以至于,当他在这偏远一隅看到熟悉的童年的天台时,依然有些恍然。   “你来了。”宁颂雅侧过了身体,背对着日照而来的方向,细微的冬风穿过他的身躯。   他像是这个世界的过客,由日光的环绕,如此模糊,遥不可及。   迟燃心意一动,轻声应了:“怎么不再睡会。”   “睡不着。”   “多久来的。”   “也不早吧……”宁颂雅认真想了想,“早上七点。”   迟燃沉默一会,问:“不冷吗?”   “有点。”宁颂雅点点头,显露出罕见的乖巧来。   迟燃笑了,着了魔似的走上前去,将自己的围巾取下来,微微垫脚围在宁颂雅的脖子上。   “是觉得我厨艺太差劲了?宁愿逃也要逃到这里来?”他眼里带笑,盯着宁颂雅唇角上的细微伤口,“还是……我吻技太差劲了?”   “你觉得我是‘逃走’了?”宁颂雅一眨不眨,“迟大工程师,你真瞧不起人。”   他的睫毛上也像落满了金光。   宁颂雅接着说:“我是高兴。”   “高兴什么?”   “我也不知道。”宁颂雅抓着迟燃替他围围巾的手不松开,冰冷的、仿佛带雪的手掌,仿佛一颗冰雪铸就的心,正在迟燃的掌心下融化,“就是很兴奋,很开心。”   “你把我吓死了,我还以为你要跳楼呢。”迟燃望了一眼天台外面的风景,“不过这地方实在偏僻,不是你说,我可能从来都不会过来。”   “如果我跳楼了,你会伤心吗?”宁颂雅顺着迟燃的话接,却不让迟燃回答,他依然霸道地抵住了迟燃的唇,“嘘,我知道,你一定会伤心。”   迟燃眨眨眼:“颂雅,你没什么……”   “但是你不会伤心太久,还是会寻找下一个‘老板’。”宁颂雅打断了迟燃的话,“以及,我没有任何精神方面的疾病。”   内心空虚应当不包含在内。   宁颂雅没有说假话,但未必全然是真话。   他喜欢心血来潮做任何事,任何事都必须在他的掌控下变得圆满为止。   不按常理出牌。   他喜欢不按常理出牌。   “我小时候,家里还没有那么有钱,家就住在这里,每每我高兴了就会爬上这里的天台,看一会风景。”宁颂雅将迟燃带到天台旁,“你看,这里能看到老城区的一切面貌。好像我的高兴事也和陌生的千家万户分享了一样。”   迟燃心跳如雷:“有那么高兴吗?”他侧过眼,去看宁颂雅的表情,“是因为……我?”   “你觉得呢?”   “我觉得……有一点。”迟燃给出一个保守的答案,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开始信任宁颂雅,他信任宁颂雅的判断,并期待得到宁颂雅的认可。   在上帝视角的窥视之下,他亲眼目睹自己走入“被规诫”之中,但怪异的是,他没有向自己伸出援手。   难道堕落的温床,真的是由无数次瞬间心动和火热触碰所铸就?   迟燃第一次如此迷茫,他希望宁颂雅可以牵着他的手,两人一起走。   “……你说,如果我从你面前跳下去,你不仅会伤心,是不是还会记住我一辈子?”宁颂雅忽然转换了话题。   迟燃尚沉浸在纠结的甜蜜之中,顿时脑子一片空白:“颂雅,你说什么?”   “你在担心我?”宁颂雅古怪地看了迟燃一眼。   迟燃现下是什么想法都没了,脑子里嗡嗡叫:“我当然担心你!”他拽着宁颂雅离开了天台边缘,“好好的,你说这些干什么?!”   “我只是很好奇,”宁颂雅说,“我很爱惜生命的,我只是在假设罢了。”   还“罢了”!   即便是假设,也足够吓迟燃一大跳。迟燃真怕自己被宁颂雅一天天的吓出精神病。   他心有余悸地大口呼吸:“假设也不能假设这个吧……拿自己生命开玩笑,你是想吓死我吗?”他顿了一下,又责怪道,“而且,大腊月的,快过年了,说这些不吉利。”   宁颂雅难得认错:“好吧,我错了。不过,我只是想听你的回答而已。”   “很重要吗?”   宁颂雅没说话,一脸“你觉得呢?”的表情。   “……我确实会记住你一辈子的。”迟燃知道宁颂雅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性格,只能无奈遂了他的意,“无论出于什么层面。”   “你会一直对我好吗?”宁颂雅又问。   迟燃简直傻眼,这算是……在向他要一个承诺吗?   “……为什么这么问?”他迟疑了一会,又道,“颂雅,我才想要问你提出这些问题的缘由。”   宁颂雅微微勾唇:“没有缘由,就是想听你许诺我。”   宁颂雅这种身份的人,竟然还要迟燃来“画大饼”?   “那你能给我什么?”迟燃压抑住躁动的内心,装作开玩笑,“咱们宁总是生意人,知道做生意有来有往的规矩。”   “你想要什么?”   “我……”话到嘴边,迟燃却没有了底气。   如果他是个omega,他可以说想要宁颂雅的标记。但他只是个beta,beta能干什么?又能向alpha索要什么?   迟燃笑了笑,避开心头的失望:“我只希望宁总在工作上不太为难我。”   宁颂雅点点头:“好啊。那你呢?”   “只要宁总说到做到,我就会一直对你好。”   “我只需要你不对我撒谎,就是对我‘好’了。”   “那你放一万个心吧,”迟燃笑了,“我从小被金女士严厉教导不准我撒谎,所以我不会对你撒谎的。”他对宁颂雅顽皮地眨眨眼,“至少,涉及原则问题——”   宁颂雅为了听这个答案,甚至约他在天台见面,又以性命相关做假设,迟燃不得不多想,宁颂雅对他的态度,难道真的因为昨天两人的“进一步”发展而发展至此吗?   昨夜两个人没有将进度全部推完,但至少也算差个“临门一脚”了。   宁颂雅在商业上杀伐果决,私下却是这样纯真?   迟燃隐约知晓宁颂雅此番绝不算什么事后的娇羞作态,却难免又为这故意的心思哄得心头暖。   “好冷,那我们回去吧。等你好久了。”宁颂雅露出得了满意笑容的表情,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任由迟燃将他从天台上带走。   在安静的楼道内,只有两人的呼吸声、脚步声。   宁颂雅看着迟燃的后背,布满痕迹的脖颈……还有那紧握住他的手。   不能,不能急躁。   玩够了才能舍弃。   然而……什么时候才能玩够呢?明明,游戏都还不算正是开始啊。   要是是我的omega就好了。   唔……   想个办法吧,或许该加快进程了。   甜头已经给迟燃尝够了,接下来就是鞭子。   不会伤及他的筋骨,只会让他有一些疼痛。   要驯服一个人,光是恩赐不够,恩威并施才是驭下之术。   “颂雅,饿了吧,我在路上给你买了早餐。”在等待司机到来的间隙,迟燃打开了纸袋,“都有点冷了,味道感觉也变淡了……”他尝了一口自己那份现磨豆浆,正皱着眉头,却又被宁颂雅一把夺走。   “很甜啊,也很暖和。”宁颂雅在蓝白印花的围巾后露出甜美的笑,“你喝我的那杯吧。”   阳光从云层缝隙中投下,照在他们的面容上,连细微的绒毛也清晰可见。   这一刻的宁颂雅,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宁总,像是……   迟燃不合时宜地想到四个字:小女朋友。   “为什么?”他忍不住问。   “因为是你喝过的啊。”“小女朋友”——迟燃自封的——这样理所应当地回答。   作者有话说:   生命可贵,勿学小雅发癫,小燃骂过他了。   小雅没有精神疾病但是他脑回路异于常人。   小燃:我的百变女友。 第27章   被宁颂雅一大早这么莫名其妙的一通折腾以后,迟燃是断没有睡意了,倒是宁颂雅反倒在车上闭目养神了好一会,白净的脸蛋藏在围巾下,暖气把他烘托成一株长在温室的艳丽蓝色鸢尾。   迟燃忍不住看呆了,尽管宁颂雅的脾气时好时坏,掌控欲超出预期,但这份容颜展露在迟燃面前带来的惊艳,他或许终生难以忘怀。   到了公司,宁颂雅将围巾取了下来,还给了迟燃。   迟燃抱着围巾没说什么,他趁着宁颂雅没注意,微微嗅了一下,依稀能味道清郁芳香。   明知道不是宁颂雅的信息素,他却在心里骗自己,这就是。   午休之前,迟燃将围巾装在盒子里,难以忍耐地拍下照片,发了朋友圈。   [新动态]延迟燃烧:种子。   不消片刻,通知栏弹出一条留言。   [新评论]YA:什么种子?   好几天都没和YA来往,迟燃对YA的影响也面目模糊起来,宁颂雅的本身的存在太过强势了,正在无声无息地掠夺其他人存在的痕迹。   但YA对迟燃来说,的确也算是特殊的。   他点开了两人的对话框,对方难得更换一次状态:犹豫中。   延迟燃烧:小YA,在犹豫什么呢?   YA回得很快:燃烧哥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迟燃当然不能对YA说实话,发了个微笑的表情:一个秘密。一个在冬天的秘密。   YA:是和喜欢谁有关?   喜欢……   迟燃没能确定自己的心意,仿佛得出这个结论就会和宁颂雅渐行渐远。   延迟燃烧:最近过得怎么样。对了,你说你到陵游市之后有什么安排,都做好计划了吗?   十分拙劣且生硬的转移话题的手段。   那头的YA似乎没打算追问,只是酸溜溜地回了句:我还以为我和燃烧哥哥算是好朋友了,没想到……   YA:算了,没什么。   YA:我已经订好了一家餐厅,不算太贵,但是看评论区好评如潮。我们吃一顿午餐吧。   YA把预约截图发了过来,正是三天后的农历小年。   总算要和YA见面了,迟燃也不由得打起精神。无论从他的沉没成本过高,还是他对YA这个可爱的解语花的构想,都足够让他重新对和YA见面起了期待之情。   延迟燃烧:好啊,我那天正好没什么事情,我们就当一起过个小年,简单团圆了。不过,你的姑妈不会介意吧?   YA:[微笑]不会。   延迟燃烧:对了,你出门前和我说一下你的穿着打扮,我好第一时间找到你。   YA:嗯。   迟燃原本还想问对方要个电话号码,但又自觉是否太过唐突。   但YA这时候又来了一句:你就这么期待和我这个omega见面?   这算是什么问题?   延迟燃烧:因为我们之间有特殊的缘分啊,不然我怎么会在你上班第一天就和你相遇。   YA:是么?是特殊的缘分?独一无二的缘分?   迟燃笑了,YA就算再坚强自立,看来也逃不出所谓omega刻板印象的怪圈,现下竟然敏感矫情起来。不过一想到是YA做出的忸怩姿态,迟燃并不是很反感,反倒觉得实在可爱。   他没有经过任何细想:当然是独一无二的缘分,你别担心,我就只认识你一个主播。   YA:……   延迟燃烧:??   YA:没什么。   YA:对了,我们都认识了这么久,而且也快线下见面了,我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你我的真名,到时候去餐厅里,你也方便找我。我叫余安。   余安……YU AN.   怪不得要叫YA.   迟燃想,自己不算公众人物,做人向来坦坦荡荡。便也立刻回了句:余安,很好听的名字。其实我的名字也很简单,迟燃。   下午无事,迟燃脑海里被宁颂雅和YA——余安两分天下。   他既挂念着宁颂雅可爱和强势,又期待和余安的见面,这种感情太过复杂,他自己都无法辨认。   麦沁路过,说是给隔壁部门递交几份文件,推门进来后,打断了迟燃的绮思。   “迟工,忙着呢?”麦沁的目光在迟燃脖子上扫了一圈,仿佛无意为之。   迟燃咳嗽两声,他总不能说自己在想工作之外的事情吧?   “宁总呢?现在在干嘛?”迟燃一脸关心上司的架势,试探道,“对了,小范他……”   “嗯?”   “小范他工作怎么样。”迟燃正色道。   “小范现在当总助挺好的,”麦沁的笑容里又一丝难以察觉的古怪,“迟工怎么突然这么关心他了,难道你们……”   迟燃连忙道:“没有,你多想了。我就是好奇。”   但究竟是“好奇”多一点,还是那种隐约叫嚣着要和范晟溪攀比的心态多一点,迟燃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只是下意识想要打探那个同在宁颂雅身边工作之人的情况。或许,也不算过分?   麦沁的红唇微微弯起来:“小范还老在宁总面前夸你呢,他说要不是你拉了他一把,让他有信心留在我们公司,否则都错过了给宁总效力的机会。”   “是吗……这样啊,哈哈,他还挺会说话的。”迟燃的笑容立刻淡了下来。   心里的小恶魔正举着叉戟叫嚷:迟燃!如果你不帮他一把,现在在宁颂雅身边上班的人不就是你吗?   不,不不不,我不能这样想。   ——你又不是真正的圣母,凭什么不能这样想?再说了,想想也不犯法啊!   迟燃扯了扯唇角,君子做事,从来不过是论迹不论心,希望内心因为这等怪异假设带来的负罪感能消弭一些。   他正低沉着,麦沁忽然又道:“对了,宁总的生日宴正在准备,你可要千万记得去。”   “生日宴?什么时候?”   “三天之后,下午三点,所有人在陵游市及附近的宁氏高管都会去,只有你,迟工,你是唯一一个被特殊邀约的人。地址我会发在你的邮箱,记得查收哦。”   迟燃脑袋一“嗡”。   “怎么了,迟工,你不舒服吗,脸色忽然变得这么白?”   迟燃立刻喝了口温水:“没有,我就是……”他耳朵大脑卡顿了下,望向麦沁,“时间已经确定了吗?”   “当然,小年那天就是宁总的生日啊,我也是才知道,原来宁总一直都过农历生日呢。”   好巧不巧,迟燃已经笑不出来了,上一秒才和余安定了见面的时间地点,下一秒宁颂雅的邀请就紧随其后,还都是同一天。   “地点呢?”   如果举办宴会的地方和餐厅相距不远,他想,应该是可以赶上的。   “还没定下来,不过宁总说了,不要太张扬,可能也就是市里随便挑个酒店吧。”   迟燃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陵游市的高档酒店,大多都在市中心附近,只有零星几个主打风景的酒店在三环开外,他应该没有那么倒霉吧?   迟燃不想对余安违约,又不想缺席宁颂雅的生日。   眼下,还是全部都应承下来是最好不过的。   到时候最多就是时间赶一点,但既和余安见了面,又能去见宁颂雅,也算是两全其美。   “那我需要准备什么吗?”迟燃不放心,又多问了一句,他回想起自己看过的所谓狗血豪门电视剧,“服装还是……什么。”   “稍微正式一点就好了,”麦沁想了想,“上次宁总给你买的那几套衣服里有正装,你就穿着它们入场吧。”   “好,多谢你了。”   “小事儿,我还有事,先走了啊。”   “嗯呢。”   作者有话说:   雅:我的温顺的小母驹。   燃:我的漂亮的鸢尾花。   画风迥异的两人…… 第28章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年底事虽多,却也平静。   在小年前一天,迟燃回了一趟老东家,他需要从旧电脑里拷贝一部分资料。   “迟工,你那边的工作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我们还以为老邹真把你开除了。”许久不见小张,对方已经没了从前那油嘴滑舌的腔调,“你平时消息也发得少,我们可想你。”   “迟工前几天不是还发了动态么,你是假忠心吧,这都不知道。”一道女声嗤笑道,“由此可见,我才是迟工麾下最得力的干将,你就一边儿呆着去,以后别老和我抢位置。”   “仇望敏,你别太过分了!”   “张忘民,你才该注意自己的身份!”   迟燃笑着打断两人的对话:“好了好了,你们都是我得力干将,我一视同仁。”   仇望敏和张忘民互相瞪了彼此一眼,算是勉强止住了这桩争吵。   迟燃进了办公室,刚打开电脑,邹总进来了,手上捧着保温杯,一派养生之态。   “小迟,最近在宁氏上班工作怎么样啊?有没有受欺负啊?”中年男人笑得一脸褶子,像是几道浅显的河沟,“不过,你现在这样子看上去很体面的呀,比之前都富态不少的。”   胖了就说胖了,还“富态”。   迟燃腹诽,面上却在笑:“宁大少爷是个明事理的人,不怎么刁难我。我在那边也不算忙,所以可能是长胖了一点。”   老邹捧着保温杯,满意地笑了:“哎呀,宁大少爷对你真好,我当初就说这份工作非你莫属了,看来我老则老矣,眼光依旧毒辣呀。”   夸宁颂雅一分,夸自己十分。   迟燃扯了扯唇角,不想和对方计较,只问道:“邹总,我下午还要过去,您是还有什么安排吗?”   “没什么安排,就是来看你精神状态如何。”   迟燃莫名有些恼火,他帮邹嘉文接了烫手山芋,后续被宁颂雅找上门算账,邹总不仅不帮他说话,还直接让他一个人背锅,他心里不能说是没有怨气的。眼下他和宁颂雅刚刚亲密几分,邹总又跑来面前晃悠、碍眼,一问就是和他打哑谜。   “我精神状态很好。”迟燃的眼睛定在屏幕上,“如果不是邹总您把我送到宁总身边,我还不知这世间竟有如此绝色。”   语毕,这才对表情凝滞的老邹微微一笑:“比我上个相亲对象,是要高出不少的。”   此长彼消,这次换老邹的笑淡了:“小迟啊,你是不是对我的安排有什么不满呢?”   “怎么会呢,我非但不怨恨邹总您的安排,反而还心生感激。”   邹总是个人精,也没顺着迟燃的话,转了个话茬:“既然你喜欢这个安排那就好,不过,还是要常回家看看的,虽然你部门的人现在暂时归给我们嘉文在管,但是你的办公室还留着的呀,你可千万不能乐不思蜀了。”   “乐不思蜀未必是昏招。”迟燃拔掉了U盘,“邹总,烦请您对他们好一点,也算是我这个老员工的宽慰了。”   邹总眯起眼睛,又笑了起来:“我一直都很照顾你。”   “承蒙您厚爱了。”   迟燃回了宁氏,正碰上范晟溪,omega长得精致,个子也不矮,在人群中十分亮眼。   对方一眼就看到了迟燃,举了举手上的名牌袋子:“迟燃哥,这儿呢!”   迟燃这下是想躲也躲不了,只得和对方进同一趟电梯。   “最近工作怎么样?”迟燃瞥了一眼范晟溪袋子上的logo,这是出去购物了?   “很好!”范晟溪微笑道,“宁总虽然看着拒人千里之外,但实际上对人温柔极了。”   温柔极了……   迟燃原本应该高兴,夸宁颂雅的话,他原本很受用,可当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秘密被广为流传,那滋味怎么都不好受,仿佛浸泡在柠檬汁里似的。   “是么?”把范晟溪从待选名单挪出去之后,迟燃每见范晟溪一次,心头就难受一次。语气不轻不重,也没初见时的热络。   “就是不知道宁总喜不喜欢我做的饭菜。”冷不丁,范晟溪来了这么一句。   “你做……的?”迟燃视线又挪回了袋子上,打眼一看,里头装的正是保温盒。   “嗯,宁总这几天在公司吃午餐都吃得很少,我就想着要不要自己回家做点,给他带过来。”范晟溪说完又对迟燃笑了下,“希望宁总不要拒绝。”   迟燃张了张唇,他的心和喉管都被无形的手狠狠掐住,既难受又疼。   “你……”   “嗯?”   “小范,”迟燃试探道,“你是宁总的助理,要给他做饭的话,没收到什么……呃,软件之类的?”   “软件?什么软件?麦姐没告诉我啊。”   迟燃心头总算得了意,话语的温度好心情地回升:“没什么。”又问,“你做了什么啊?”   “香菇炒肉,蒸南瓜,还有一份乌鸡汤。”   “真够麻烦的……”迟燃不由低声道。   “迟燃哥,你说什么?”   迟燃干笑道:“没什么,我意思是做这么多,你费了不少心思吧。”   “只要能让宁总开心,再麻烦都不是事儿。”范晟溪垂下眼睫,略有些娇羞。   电梯刚好抵达十二层,迟燃回看了电梯里的omega,想了想,还是没忍住。   “你做好心理准备吧。”迟燃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很刻薄,但依然停不下来,“宁总不喜欢吃南瓜,你的心思可能要白费了。”   电梯缓慢合上,范晟溪那张略带错愕的表情被两道光门渐渐掩盖。   但那表情的确是迟燃好心情的助燃剂,他心里的小恶魔又一次占领高地,但他却没有任何愧疚。   论起和宁颂雅认识的时间和亲密度,无论怎么算,他都应该排在前头。   在公司里当助理又如何?   私底下的宁颂雅,只属于他一人。   “迟工,正要找你呢,”麦沁迎面而来,“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回来了。”   “距离不远,一上午就忙完了。”迟燃道,“麦姐,有什么新的安排吗?”   “是了,明天我们打算给宁总一个神秘惊喜,但是送礼物的人还没选好。”麦沁神色为难,“你也知道宁总那个身份,多少人得为这件差事打破头啊……我们怎么选都选不出合适的人选。”   “你的意思是……”   “我觉得你就是最好的人选,”麦沁道,“你刚来公司,和所有人关系都不错,也没什么过深的利益相关,这是其一。其二,你是宁总现在的私人助理,和宁总关系也比旁人亲近许多。于公于私,你都是最好的人选。”   “可是,不太好吧?”迟燃做推脱之态,“我会不会拉仇恨啊?”   麦沁正色道:“迟工,这我就该说你两句了,你觉得是你拉仇恨重要,还是代表大家去给宁总惊喜重要?”   迟燃立刻道:“当然是后者更重要。”   开玩笑,眼下这个机会他若是不接好了,必定是要落在他人身上。   他也就是做做样子。   “那不就得了。具体流程,我下班后走私人邮箱发过来,你到时候看一下,有疑惑的地方,在晚上十点前问我,”麦沁眨眨眼,“毕竟我也要睡美容觉的。”   范晟溪推开宁颂雅办公室的大门,对方长腿随意交叠,悠闲地盯着电脑屏幕。   电脑屏幕上是什么,范晟溪不用想,也知道。   “东西拿上来了吗?”   范晟溪把餐盒整齐地摆在茶几上:“都拿上来了,香菇炒肉,白灼芥兰,乌鸡汤,都在这里了,宁总。”   “按照我说的做了吗?”   “说过了,”范晟溪回想起迟燃那个隐隐带笑的表情,心头叹了一声,“迟先生记得您不爱吃南瓜的。”   “除此之外,他还在电梯里和你说了什么?”   “迟先生还问我,有没有收到过什么软件。”   “很好。”宁颂雅微抬下巴,语气带笑,脸上的神色依然冷淡,注视着范晟溪,和注视着房间内的任何一件物品没有区别,“这段时间,只要你按照我的要求做,我允诺给你的东西就不会少。”他蹙起眉头,似乎在想着如何激励员工,“上次你带他去餐厅那件事,就办得不错。你爸爸这周要做手术,钱已经汇过去了。”   “谢谢宁总!”范晟溪有些激动。   “你们戴总把你派过来之前,还给你许了什么?”   “戴总说,只要我帮您办好了差事,就给我一个发单曲的机会。”   宁颂雅轻笑了声:“他倒是会给我卖人情。”   “戴总说了,他作为您的好友,对您这出戏也很期待。”   “他期待什么?”宁颂雅不满,“戴迎舟一天到晚这么闲?”   范晟溪在内心吐槽道,您看着也不忙啊。至少在捉弄迟大工程师上,简直是事无巨细。   想到这里,心头又涌上一丝欺骗迟燃的愧疚,beta品行好,当初能毅然出手“救”他一把,这在职场上虽说不罕见,却也不常见。世上多的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之人。   也不知道……范晟溪偷偷瞟了宁颂雅一眼,若是以后“东窗事发”,宁大少爷还能不能保持这稳坐钓鱼台的模样。 第29章   迟燃是在确认了室内温度之后才出的门,冬天太冷,宁颂雅还在休息,他不想让青年感冒着凉。   他将宁颂雅为他备好的西装放在后备箱,坐在驾驶座上,给对方发去了一条消息。   延迟燃烧:颂雅,给你煮的面放在厨房了,你早点吃。   他原本还想加一句“生日快乐”,却又因为在宁颂雅生日这天的中午要去和赴别人的约而有一丝心虚。算了,反正生日宴会上,他会亲自再说一遍祝福。   也不知道宴会有没有邀请小范,如果邀请了,也不错。至少能让小范明白,自己才是那个能代表大家给宁颂雅献礼的人。   迟燃一面对小范有种下意识的针对,另一面又为觉察这样的针对而心生惭愧。   在不知不觉中,他对宁颂雅的占有欲越来越强。   这算是一件好事吗?   可是宁颂雅和他之间……连个关系都没确定。   在观影那天晚上,两人越界之前,宁颂雅说的那句当然会结婚,情迷意乱之时觉得无妨,现在又像回旋镖似的扎在他的心肺上,实在难受不已。   迟燃在车库里静坐了一会儿,余安的消息发过来了。   YA:[店铺链接]出发了吗,燃烧哥哥。   不过还好,他还有余安陪着。就算以后宁颂雅会结婚,他也可以寻找下一份悸动。   不厚道地说,余安算是他的planB.   况且,他不相信余安对他没有任何意思,一个omega会单独约见一个beta,已经能说明一部分问题。   迟燃回了神:还叫我燃烧哥哥啊?我们不是都交换过真名了吗?   YA:我觉得这样叫你亲切。你不觉得吗?   延迟燃烧:别人都叫我燃哥。   余安那头乖巧地压低嗓子,似乎又特意掐得软糯一些,他发来一条语音:“燃哥,我们中午不见不散。”   这一嗓子实在勾人心魄,迟燃心道,虽然声音和宁颂雅有相像之处,但颂雅绝对是做不来这个姿态的。   如果颂雅愿意喊他一声“燃哥”……他是真的想听。   余安订的是在东部新开发区的一家花园餐厅,遇上休息日,加上堵车的时间,迟燃抵达目的地时已经是十一点半。   正要进电梯,宁颂雅的电话弹出来了:“迟燃,你去哪里了?”   “……我有点事。”迟燃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颂雅,你醒了吗?”   宁颂雅沙哑地“嗯”了一声,紧接着响起起布料摩擦的窸窣声:“今天小年,你不家里陪着我,出门干什么?”一阵慵懒的脚步声,似乎是走到了厨房,“面?”   “我给你发了消息的,今天小年,我们家有吃面的传统。”   迟燃的话中故意省去了一句“因为是你的生日”。   在对方生日的一早,自己不仅没陪在身边,还要出门和一个omega相见,哪怕说他和余安之间清白,任谁听着都不太舒服。   迟燃侥幸地想,他只是隐藏了关键信息,没有编造事实,应该不算撒谎吧?   “你们家的传统?”宁颂雅好笑地反问了一句,“我是你们迟家的人么?”   迟燃脸上一红,他当然想宁颂雅是他们迟家的人。   “颂雅,别开玩笑了,你快吃吧,今天小年,吃面寓意好。”   “没想到你还挺迷信的……”宁颂雅的声音轻快,心情似乎不错。   迟燃的心略微放下来一些,目光也逐渐温柔:“这不是迷信,这是讨个好彩头。”   迟燃上到了十楼,服务员迎面微笑道:“先生,请问您有预定吗?”   “稍等,”迟燃翻了一下手机,将余安的预约截图调出来,“预约的那位先生姓余。”   “好的,请随我来。”   这家花园餐厅的地段一般,但装潢极好,每一桌之间用木格窗和花草进行阻隔,极有韵味。余安订的位置正是方位最好的一桌,正值中午,光线充沛,却也没有直射到座位上。   “先生,我们这里有菜单点餐和自助点餐,请问您需要哪一种服务?”   迟燃左右看了看,余安还没到,于是道:“你们先去忙吧,我们等会自助下单。”   “好的。”服务员倒上了两杯茶水就离开了。   迟燃给余安发去消息:你今天穿着打扮是什么样儿的?   过了两分钟,余安回道:燃哥,你要亲自来接我吗?   不论有意无意,余安倒是很会钓人。   迟燃笑了笑:要是你到陵游市那天让我来接你,那才对味。   YA:是么?那我们不就成情侣关系了?   情侣……   如果没遇到宁颂雅,迟燃现在可能立刻就接上了话,他不是圣人完人,有个乖巧甜美的omega和他天天聊天,偶而因为寂寞生出些绮思,也不算太过分。   他是背着宁颂雅来偷偷和余安见面,有种背叛宁颂雅的负罪感。可宁颂雅不会和他结婚,宁颂雅身边不止他一个,那他眼下有个备用选择,这算是扯平。   这样没有道德的同类相吸,是否也算一种天造地设?   他的确是个beta,闻不见任何信息素,现下却又像是被宁颂雅的信息素冲昏了头脑。   或许正如宁颂雅所言,他骨子里渴望征服宁颂雅,又渴望被宁颂雅征服。   简直疯狂至极。   迟燃心不在焉地打字,脑子里满是宁颂雅,随意地应付余安的献媚:我之前倒是没见你这么会聊天。   延迟燃烧:你现在到哪里了,大概什么时候能到啊?[照片]我都到了。   YA:燃哥,你是在责怪我来太迟了吗?我今早八点就起床出门了,可是陵游市太大,路况复杂,我一开始搭错车了,现在正在往正确的路上赶。   经由余安这么一说,倒显得迟燃有些不近人情。   余安的情况他还算是比较清楚,一个刚毕业就需要负担起家庭开支的omega,可能的确没什么社会经验。   延迟燃烧:你路上注意安全,等你到了,我们再点餐。   YA:[可爱]燃哥,你真贴心,我能遇到你真的太幸运了。   迟燃是俗人,余安的夸赞他相当受用,一时间就连让余安发个定位的事情也忘了,等到半个小时后,还不见余安的身影,迟燃用软件的语音通话功能拨过去,对方却一直没有应答。   该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   还是在地铁上?   手表指向十二点,迟燃心头立刻涌现起不好的预感。   麦沁昨晚把酒店地址发给了迟燃,从花园餐厅到目的地,最多需要一个小时。   迟燃提前抵达餐厅,为的就是不错过宁颂雅的生日宴。   现下已经十二点,余安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最迟也需要从一点五十出发,还得挪出至少半个小时的堵车时间。   他最多只能等余安到一点。   迟燃莫名有些心神不宁。   “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想……”迟燃有些尴尬,“你们能提供一下余先生预约时留下的电话号码吗?”   “很抱歉,先生,为了避免泄露顾客隐私,我们只能提供核对身份的电话尾号,并不能为您提供完整的电话号码。”   迟燃等到了十二点半,拨出几道语音通话皆无音讯,眼下是电话也拿不到。   这该如何是好?   西餐厅出餐时间不算太慢,但眼下时间一点点溜走,预留的空间一点点被挤压。   迟燃已经在座位上待不下去了。   “余安,你到了吗?”他发去一条语音,“我下午三点还有安排,你现在具体到哪里了?”   这条语音发出去,犹如石沉大海。   不会被鸽了吧?   迟燃心头一阵不安。   越是如此,时间仿佛和他作对,流逝的速度越来越快。   12:45   迟燃站起身。   “先生?”   “您好,我这边有急事,需要先走一步,我这边加一下你们的联系方式,余先生那桌的消费明细烦请你们发我一下,我之后代他支付。”   “这……似乎不太合规定。”收银员的表情复杂,似乎已经看破了迟燃和余安并非现实生活中的好友。毕竟,就算想做东,哪有从餐厅这头再过一遍的道理?   “那你们记一下的我的电话号码,我回头拨过来,到时候再说。”   迟燃说完便直冲停车场。   刚系上安全带,麦沁的电话就拨了进来。   “麦姐,我正要过来,我不会迟到的。”   “你现在在哪?”麦沁的语气有些焦灼,“迟燃,生日宴临时改地方了。”   “我在……”迟燃刚想报出餐厅的地址,却又立刻止住了。   和余安见面并不算见不得人,可也没办法拿到台面上来说。   “换去哪里了?”迟燃紧急调开车内导航,“我现在立刻开车过来。”   “去宁总郊区的别墅了。”   “郊区别墅?!”迟燃心头一凉,“怎么说换就换?”   “不知道具体原因,但是没关系,我看了一下,无论从宁总市中心的房子出发,还是从你的小区出发,一个小时就能到。”   迟燃的小区正处在市西区。   这也就意味着——   “你是说,宁总的郊区别墅在西三环外?”   “对。”麦沁那头传来几道焦急的脚步声,“我们过去倒是可能掐点,但是你的话应该没问题,具体地址我发你手机上了,小迟,我们到时候见。”   迟燃头皮发麻。   如果他真的和宁颂雅住在一起,又或者回了公寓,那便是再好不过。   可是现在,他为了见余安,人却偏偏处在市东区。   他现在必须在三点之前,穿越整座城市。   迟燃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大意,他面对的不是一个未知数,而是两个。   对宁颂雅的善变,他是了解的,并且沾沾自喜,自己能越过千万人成为宁颂雅唯一的解语花。   可他还是高估了余安,高估了一个未曾见面的网友的稳定性。   迟燃顾不得去审判余安,他只能痛骂自己,没有做好万全之策,竟然想要鱼和熊掌兼得。   余安说过要在陵游市呆上一段时间,就算今天不见面,就不能换到明天吗?   迟燃脚踩油门,额上渗出汗水。他想一脚踩出去,就这么直飞到宁颂雅的别墅里。可他做不到。   市内的交通四通八达,可偏偏通往宁颂雅别墅的路段,和他驾车的时间一样需要两个小时。   迟燃不敢再细想了。   这一路上,他耳朵里只有导航的声音,两点半,快要已经快要驶出三环,他却遭遇了堵车。   手机已经在副驾驶上连着震动了几次,迟燃不敢看,他不想将自己焦虑的心情迁怒到余安身上,更害怕面对宁颂雅的追问。   只要抵达了目的地就好。   希望不会太迟。   迟燃从车窗上,看到一张紧张的脸。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正在此时,一道特殊的铃声响起来,是金女士。   “喂,妈妈。”迟燃尽量压住自己的焦躁。   但金女士从这一句话就识别出自己孩子的情绪不安:“乖乖,发生什么了?”   “……没发生什么。”迟燃将手机拿远了点,深呼吸,他紧紧盯着前方一动不动的车流,“就是有点堵车,心里有点烦。”   “堵车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安心等,别着急。”金女士安慰道,“今天小年,回家团聚的人也多,堵车是正常的。”   迟燃苦笑,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要他不着急,那他现下也做不到。   “乖乖,你是不是忙着去见谁?”   迟燃抹了一把脸:“嗯,妈妈,我……我快要迟到了。”   “事情很重要?”金女士敏锐地顿了一下,“还是见的人很重要?”   “……都很重要。”迟燃木然地盯着时间流逝,“本来三点钟见面,可现在我就算快马加鞭,至少也得三点半。”他有些难受,“妈,我不想迟到的。我已经做好了充分的预留时间,可是今天遇到的变数太多了……”   金女士那头的背景音正是喧闹的沙滩,迟燃这才愧疚地想起,自己忙于和宁颂雅“你来我往”,已经有好些日子没关心自己的父母。   “既然迟到已成定局,那也没什么办法。”金女士放软了口吻,“你趁着现在还有时间,想想如何弥补才是要紧。”   “我……”迟燃卡顿了,宁颂雅什么都不缺,他能弥补什么?   “幺儿,妈妈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你放心,很多时候,心意、诚意,大于一切。”   “我知道了,谢谢妈妈。”   金女士安慰了迟燃几句,挂断电话后,车流总算有了动静。   迟燃尽量加大了马力,即便如此,待他抵达别墅时,宴会早已按时开始。   麦沁站在花园里,一看到迟燃,便迎了上来。   “快去换衣服吧。”麦沁语气沉重。   迟燃抿了抿唇:“麦姐,礼物呢?”   麦沁眼神复杂,她看了迟燃一眼:“小迟,我不想问你为什么迟到,这没什么意义,我只能告诉你结果。”   “……好,麦姐,你说。”迟燃心一沉。   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而他作为公司代表给宁颂雅的惊喜,也正是安排在这个时候。   “你的位置,我们临时找了小范去顶替。”   迟燃的呼吸像是被掐断了。   “……小范?”他喃喃道,脸色苍白,“是‘范晟溪’吗?”   “你傻了,除了是他还能有谁?”麦沁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是当时流程已经定好,我和其他人都有安排,你又迟迟未到,有的人没眼光,已经开始议论纷纷了,这不就是在落宁总的脸面吗?这个时候也只有小范得空,所以……”麦沁捏捏迟燃的手臂,“小迟,没关系,下次吧。”   一路上,迟燃想过迟到的后果,他可能会被人取代,这无可厚非,可他没想到的是,取代他的人,偏偏是范晟溪。   他回到车上,失望地换上了那身白西装,由麦沁领着从侧门进了大厅。   现场一片热闹,却又不显聒噪。   觥筹交错之中,尽显奢华。   所谓的上流人士之间推杯换盏,做出些推心置腹的模样,实则有几分算计,几分真心,谁也说不清。   在迟燃进门的一瞬间,几乎感觉到了齐刷刷的窥测——但这或许是他的错觉,待他回过神来,没有一个人的眼神落在他身上。   “颂雅呢?”迟燃环绕了一圈,并没有看到生日宴的主人公。   “宁总正在书房。”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正是范晟溪。   迟燃身形僵硬:“小范,这么巧。”   “巧吗?”范晟溪微笑着打量迟燃,“今天是宁总的生日啊,迟燃哥,你太会说笑了。”   这话原本是顺着迟燃的话调笑,但落在耳中却越听越不是滋味。   “小范,你今天辛苦了。”麦沁拍拍范晟溪的肩膀。   “只要能帮宁总……”范晟溪的眼神在迟燃身上似有似无地扫过,“和迟燃哥,那就不算辛苦。可惜,要是只是代表全公司送礼这件事本身也就算了,现在都说宁总御下无方,生日会都乱糟糟的……而且,听说好几个董事会的大佬也在现场,当时他们的脸色很是难看。我听说董事会的争斗不休,也不知道会不会牵连宁总……”   换作从前的迟燃,此刻定会笑着感谢范晟溪如及时雨。   可现下,麦沁的感慨,范晟溪的谦虚,落在眼中,都是在提醒着迟燃,是他自己又一次将接近宁颂雅的机会亲手退让了出去。   甚至因为他关键时刻掉链子,直接导致宁颂雅受到能力上的质疑。   怎么又是这样……   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已经等不及同上一次一样,隔着十五层大楼,隔着一整天时间,隔着手机屏幕,再和宁颂雅“撒娇”要求留在宁颂雅身边。   他现在就要说清楚。   “迟燃哥!”   “小迟!”   迟燃冲上二楼,一把拉住了侍者:“宁总的书房在哪?”   “在、在那儿……”侍者被猛然出现在眼前的英俊男人吓了一跳,连忙指了个方向。   迟燃顾不上管理自己的形象,匆忙道了句谢谢,狂奔到书房面前。   心脏怦怦跳。   迟燃却迟疑了。   ——可如果现在不说清楚,那以后就再也说不清楚。   叩、叩、叩。   没等宁颂雅的应答,迟燃硬着头皮,擅自推开了书房大门。   “出去。”   宁颂雅没看迟燃一眼,声音没有温度。   迟燃喉口发涩,想辩解,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对不起。”男人快步进了屋内,如流落在外的小犬,顺服地坐在主人的腿边,他放低了声音,似乎想要极力讨好宁颂雅,“颂雅,我不是有意迟到的。”   “我让你出去。”蔓延在空气中的香气,似乎也在慢慢冻结,宁颂雅的声音无波无澜,“这里不欢迎一个食言者,迟先生。”   “对不起,对不起。”迟燃紧拽着宁颂雅的裤脚,自下而上地仰视alpha,声音颤抖,“颂雅,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室内安静下来,宁颂雅静静听着他的陈述,可许久没有回复。   诡异的宁静,迟燃并不喜欢。   他的声音里有不自知的委屈:“……我本来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可是我没想到你会改变宴会地点,也没想到路上会堵车……”   “你是在怪我吗?”宁颂雅总算开口,他低垂眼眸,上位者的威压在此刻释放。   一句反问,足够令迟燃浑身冷颤。   “不是。”茫然之中,又夹杂着束手无策,“我只是……我只是在陈述客观原因……”   “好,客观原因。”宁颂雅用手背滑过迟燃的脸颊,手指冰凉,“那主观原因呢?我其实并不在乎那些人怎么看我,因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态度。”他冷淡地笑了一声,“迟先生,迟大工程师,请问,您今天有什么要事,值得您弃我于不顾?”   “我……”迟燃眼圈顿时红了,他不敢说实话,就算他和余安之间连面都没见上,可为了一个omega而耽误了宁颂雅,这是既定事实。   他急切地想拉宁颂雅的手,想要亲吻alpha的指尖。   那冰凉而带着香气的指尖,曾经给过他无上的快乐。   宁颂雅的心脏在狂烈地跳动。   是的,眼前这个俊朗男人略带恐惧和祈求的目光,正是他无聊生活中的甜美养料。   他可以用一些强制的手段掌控迟燃,这对于一个上位者而言,并不算困难。   可没什么挑战性。   迟燃这样的人,外表乐观,骨子里却寂寞。   让这种人自主地摒弃羞耻,钻入他怀抱,由内而外,完完全全地顺从于他。   这才是他的目的。   他有些沉迷这场游戏了。   “我可以补偿你。”宁颂雅无情地将手指抽走,迟燃快速地恳求,“颂雅,生日快乐。这句话我说得太迟了,但是都是真心的。今天早上那碗面,证明我记得你的生日。”   “一碗面就能打发我么,”指腹用力按在迟燃的眼角,宁颂雅漫不经心道,“我在迟先生心里,竟然如此廉价。”   “没有,颂雅,我不是这个意思!”迟燃着急地辩白,懊悔和恐惧在脑海里发酵,“我的意思是,我,我可以满足你的任何愿望,只要我能做到。”   “我没什么需要被满足的愿望。”宁颂雅起身,似乎打算要离开书房,“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迟燃再一次无助地跌坐在地毯上,他注视着宁颂雅高大的背影渐渐离他远去——书房门被无情地关上。   迟燃被遗留在原地。   他可能真的动心了。   他绝望地想,为一株摇曳的蓝色鸢尾动心,这是人之常情,可他一个beta,为一个alpha动心,这又算什么?   他能让宁颂雅离开吗?   迟燃痛苦地想,我不愿意。   在地毯上呆坐许久,迟燃擦了擦脸,他已经顾不得那些人揣测的目光,直往浴室而去。   主人生日宴会,浴室自然闲置。   镜子里的男人,正在将白色的西装,一件件剥掉。   温暖的空气环裹他的身体。   迟燃洗了一把冷水脸,然后举起手机,对着镜中的自己,按下拍摄键。   [是否发送照片?]   ——是。   收信人:宁颂雅。   作者有话说:   小雅钓鱼,愿者上钩! 第30章   迟燃紧闭双眼,在温暖的空气中,他的身体颤抖。他在等待着什么降临。   年轻的bate在事业上卓有建树,从不缺乏被目光瞩目,他并非没有为此而感到骄傲,冲破刻板印象是他能beta做出的又一贡献。   但摒弃这些之后呢?   迟燃陷入了苍白的内耗。   吃穿不缺,父母疼爱,迟燃的自我迷茫更像是无病呻吟。他知晓倾吐出来也是诉苦无门。   但还好——他用了“还好”表示庆幸——宁颂雅恰如其分地出现在他身边。   他沉迷于宁颂雅毫无避讳的魅力,又在幻想这一切时感到隐秘的欢愉。   在精神世界的一片沃土之中,迟燃早冲破了牢笼。他看到自己背离父母的完美教导成为一个可耻的人,并亲手将自己送到一个alpha手中被全然掌控。   浴室的门被叩响。   在朦胧中,侍者的声音模糊不清:“请您默数六十秒,之后,将我们准备好的东西戴上。”   “他在哪里等我?”beta迫不及待。   “您会知道的。”   侍者打开门,洗漱台上发出一道轻微的响声,似乎是一个盒子?   迟燃浸泡在温暖的空气中,肌肤因为恐惧而涌起鸡皮疙瘩。六十秒的时间很快消失,他睁开眼睛,盒子里正是一条黑色丝巾,丝绸布料,暗金花纹。   迟燃略一犹豫,依然得出了丝巾的最佳用法。   他系在了眼前。   “早这么乖巧,何苦受这些罪。”   迟燃浑身一震。   “来吧。”   视线被隔绝之后,就连声音也显得虚无缥缈。   “我要怎么样过来……”迟燃明知故问,“我看不见路,颂雅,你会过来牵我吗?”小心翼翼的语气,丝毫不能掩盖那自内而外的撒娇。   宁颂雅不为所动。   事到如今,迟燃不过是负隅顽抗。   主动答应当日所不愿答应的要求,是男人展现出来唯一能说服他的理由。   “自己想办法,”宁颂雅目光火热,在迟燃身上游走,声音却依然淡然,事不关己,“既然想让我开心,做事就要有头有尾。”   迟燃吞咽口水,贸然站起身,他会因为不熟悉浴室构造而摔跤。   那只剩一种方式。   “三十秒,你可以做到么?”宁颂雅发布了命令,当然隐藏了下一句话:如果做不到,那迟燃的努力前功尽弃。   有时候话不用说太满,迟燃已经在鱼钩之上。   迟燃依然在犹豫,宁颂雅勾了勾唇:“三十,二十九,二十八……”   果然,男人表情开始无措而焦急。   “别数了。”迟燃下定决心似的,声音低哑,“颂雅,我会过来的。我很诚心,我会按照你想要的方式过来。”   他的双手已经支撑到地板上。   常年健身足以让迟燃爬行时的动作依然美观。   他和宁颂雅当然有身高差,却不夸张,但这仅限于两人都出于站立的情况下,并不包含两人现下这般“天高地远”的距离。   每每爬行一步,包裹在迟燃心脏的壳子就剥掉一块。   当然出现在宁颂雅面前时,一切都毫无保留了。   “冷不冷?”   出乎意料,这是宁颂雅说的第一句话。   迟燃的鼻子立刻发酸了:“不冷。”   “想让我抱你吗?”   “想。”   “那该喊我什么?”宁颂雅蹲在迟燃身前,用手指勾了勾青年男人的下巴,“需要我提示吗?”   下巴有点痒,但迟燃轻松了:他和宁颂雅又亲昵起来。   宁颂雅问出这个问题,自然不是想听“宁总”或“颂雅”,迟燃脸上一红,他想到了第一天入住宁颂雅公寓时的情景,用气声低语道:“主、主人。”   “然后呢?”宁颂雅不徐不疾地引导他的猎物,“把你想说的一切,都说出来。”   宁颂雅从未用过这样温柔的语调,显而易见,这是冰冷的蜜糖,令他沉醉,卸下一切的伪装。   “……主人,我希望你能抱我出去。”   “好。”   宁颂雅低笑一声。   迎接迟燃的双手极为有力,他感觉到自己被牢牢地抱在怀中,却又因走出封闭空间而感到无措,只能将头埋在alpha的颈窝。   有人吗?   周围应该有很多人看着他吧?   看着他的身体,看着他被宁颂雅抱出大门。   他庆幸自己对他人的目光一无所知,却又期待那些人看到这一幕时对他和宁颂雅关系的揣测。   被众人关注并不是只有弱者才有的爱好。   “你在发抖?”宁颂雅嗤笑一声,“现在才害怕,是不是为时过晚了。”   “发抖也可能是因为兴奋。”   “嘴真硬。”宁颂雅笑着抱怨了一句,“以前对别人也这样过吗?”   迟燃在这一瞬间比上一瞬间还喜欢宁颂雅。   宁颂雅的吃醋他受用极了。   “你可以猜猜看。”他说,“或许不止只在说话的时候,嘴才这么硬。”   宁颂雅的手扶着他的腰:“很高兴你没从事创作行业,没人对你杜撰出的漏洞百出的故事感兴趣。”   “或许如你所言,我应该从事……艺术行业?”迟燃心态已经放松下来,他蒙着眼睛,脑袋埋在宁颂雅怀里,谁知道他是迟燃?   “能为艺术献身是我的荣幸。”他去蹭宁颂雅的脖颈,咬住了对方的喉结,“你觉得呢?”   宁颂雅的脚步一顿,显然没想到迟燃忽然这般主动,但很快他接受了,这对他们而言是一切向好的动向。   “躺在上面,”宁颂雅已经将迟燃抱到了宴会大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槟气息,“我要为你拍下第一张照片了。”   迟燃有些紧张,四周安静得落针可闻。   “是不是都在看我?”   宁颂雅笑了声:“不必在乎他们。你只需要想我。”   “我已经在脑海里想你千千万万遍了,”迟燃颤声说,有些可怜巴巴,“每一秒。”   “好。”宁颂雅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安抚他,“我现在很开心。”   迟燃放松了四肢,在宽大的桌面上,他稍微一偏过头,甚至能闻到水果慕斯的甜蜜香气。   “我已经让他们把暖气开足了,你不用担心。”宁颂雅的手指拂过迟燃的发丝,顺着下巴,指尖一路点在肚脐上,“我现在要为你装点,你愿意吗?”   “装点”是一个极具物化能力的词汇。迟燃忍不住道:“我是一件器物吗?”   “你觉得呢?”宁颂雅反问。   “我觉得是。”迟燃的腿被微微分开了一些,“不过现在我的任务就是让你开心。”   “我在你口中,好像一个需要被你拯救的原书男主。”宁颂雅取下一支笛形高脚杯,站在迟燃的身边,他的目光在迟燃乖巧的“奉献”上游离,“这样取悦我,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吗?”   宁颂雅天马行空,迟燃忍不住笑:“嗯。不过唯一不同的是,穿书文主角达成目标之后,就会回到现实世界,但是我想,我可能回不去了。”   他感觉到香槟缓慢在他身上流淌。   积满每一处身体上的凹凼,漫出来,又顺着肌肤滑下去。   迟燃紧张得浑身紧绷,宁颂雅却开口,这次是个意想不到的话题。   “相传盘古生于混沌,开天辟地,呼风唤雨;死后造生灵万物,分日月东西……”宁颂雅缓慢地陈述,酒水的流速和语气一样缓慢,“……你知道,他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化作了什么?”   迟燃对这个神话依稀有些印象:“我……我只知道……他身体化为了大地、山林……”   “是啊,他倒下去的时候,世界也便诞生了。”宁颂雅轻叹一声,“万物诞生于他的身体之上,对吗?”   迟燃颤抖着点点头:“他很伟大。”   “你也是。”   “什么?”   “我说迟燃,你也是——”宁颂雅忽然压低声音,他俯身将迟燃颈窝处的美酒尝了个干净,“你的身体,将会和我一起诞生无数件快乐的事,于我们私密的人生里,它即是伟大的,当然,你也可以被亵渎,但只能是被我。”   “颂雅……”迟燃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宁颂雅平静语气之下,是隐忍的疯狂。   这近乎于癫狂的设想,他竟然也感到无比狂热。   在宁颂雅的褒扬下,他不再是一个平凡的beta,他被戴上花环,被献上美酒,被播种希望。   他在宁颂雅眼里是不可被撼动的广袤的土地。   他拥有主宰一切的本领,也有被人朝拜的真心。   “我真的可以吗?”迟燃颤抖着问,“可是我只是迟燃,我没有……我没有‘孕育’生灵的能力。”   “只要你想,我就会帮你。”宁颂雅在他脸颊旁低声说,柔软的唇与迟燃的脸颊相贴,“因为我既是你的主人,又是你的信徒。”   迟燃的头皮发麻。   “我要怎么做才可以?”迟燃颤巍巍地问,他顾不得去辩驳他们对话中的狂乱,自然也忘却了他应该是一个克己复礼的迟燃,“你告诉我,我们要怎么样才能完美共生。”   “只要你敞开身躯接受我的一切。”宁颂雅说,“并且,成为我的omega.”   omega……   “迟燃,说吧。”宁颂雅的声音平和,温柔,似乎在循循善诱,“你说出来,一切就会成真。”   “我……”迟燃的声音被最后一丝理智拦截,但很快,被迷住的心窍占了上风,将渴求诉之于口并不困难,就在这一刹那,他感觉到无比轻松。   ——“宁颂雅,我愿意,我想,我渴望……成为你的omega.”   作者有话说:   小雅:好饿。   小燃:0 0 第31章   迟燃醒来之时,铃声已经响了好几次,迷迷瞪瞪地按下接听键,青年极力让自己清醒,却又难免显得困倦:“喂……颂雅?”   “颂雅?”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一愣,随即问道,“宝贝,谁是颂雅?”   迟燃顿时睁开眼睛,连忙爬起身,抓了抓头发:“妈妈,怎么了?”   “给你打了好几通电话,再不接我就报警了,”金女士担忧道,“都十点了,乖乖,昨天加班了吗,怎么这么困?”   完蛋,昨天和宁颂雅在别墅里玩得太疯,他先是摆出各种大胆的姿势被拍了照,又在被蒙着眼睛的情况下和宁颂雅做了好几回——这次他是记得记清楚两个人的上下位置,眼下就算埋怨自己的过度放纵也难免耳朵发烫。   金女士这样一问,他更像是叛逆青春期瞒着父母偷吃禁果的少年人了。   “昨天……”意识到自己不在状态,迟燃咳嗽两声,清清嗓子,“妈妈,昨天我做了错事,给对方‘补偿’去了。”   补偿的方式是答应宁颂雅的要求。   一个不太平凡的、过界的要求。   “那对方原谅你了吗?”金女士关心道,“不过,据妈妈对你的了解,从你的口吻里猜得出来,应该是获得原谅了。”   “算是吧,嘿嘿。”迟燃吸了吸鼻子,这房间里的暖气一直开着,他的脸也红彤彤的,“不过还得补上生日礼物呢。”   原本是没打算给宁颂雅送东西,毕竟宁颂雅什么都有。但两人昨晚神志清明地亲密接触之后,关系也自然胜过从前。   迟燃虽然没有标记和被标记的能力,一个beta虽不能在对方身体里留下自己的印记,但他内心深处,确确实实将宁颂雅的地位再往上抬了一层。既然确定喜欢对方,那相处方式,就不能再这样被动了。至少,今年的生日礼物也该补上,也不知道宁颂雅喜欢什么。   “到底是什么人啊,值得我们家的小燃这么上心?”金女士那头戏谑道,“看来以前还是妈妈太急了,牛不喝水还想强按头。现在不管你了,你还自己给妈妈找了个好儿媳回来。反正没几天就过年了,乖乖,你把那个omega带回来,给妈妈和爸爸看看。”   “不是omega……”迟燃感觉自己的脸更烫了,“再说了,八字还没一撇呢。”   “不是omega,是beta?男beta还是女beta?”金女士好奇心更甚,“那八字有撇没撇的事儿,还不是看你吗,你主动,你们之间才会有故事。再说,我们小燃多俊啊,不比那些alpha差劲,你俩要真成了,也算是你的初恋了。”   “妈妈,别把你儿子说得这么没有市场好不好……”迟燃放松了身体,靠在床上,“我之前就是没遇上合适的,所以才没谈——”   “好事多磨嘛,正常的。”   “好事还没成呢,早着呢。”迟燃盯着身上的青青紫紫发呆,宁颂雅看着冷淡,在那档子事儿上可是丝毫不留情面,不过回味起来,倒是爽快极了,微弱的不舒服早就被抛之脑后,怪不得有人沉溺于此,倒是他从前小瞧那事儿的威力了,“要真能成就好了……不过——”   不过,宁颂雅什么身份,宁家的大公子,独苗苗。本来也不会和他一个普通人家的beta结婚。   迟燃原本很难想得开,等到深陷其中时,心口不免酸涩起来。   “尽人事听天命。”金女士安慰道,“我们小燃只需要努力了就行,妈妈和爸爸不想逼你。能带回来最好,不能带回来,我们小燃一个人快快乐乐的,也不错。我和你爸辛苦一辈子,挣的钱不就是给你花的吗?我们只想你开心。”   “我知道了,”迟燃鼻子一堵,有些酸胀的鼻音,“谢谢妈妈,谢谢爸爸。”他又问,“今年你们什么时候到家,我也想家了。”   “飞机定在明天。你们公司的放假安排不是早就该出来了吗,今年怎么这么迟?”   迟燃这才想起,自己没和父母交代被外派到宁氏的事儿:“……今年临时有点变动,不过我估计也快了。”   “好,那我和你爸在家等着你回来。”   “那到时候见,妈妈,我挂电话了。”   “乖乖,一路注意安全。”   “我会的。”   迟燃起身去别墅的浴室里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宁颂雅已经回到房间内,alpha穿着和迟燃同款式的睡袍,窗帘大开,他浸在光明之中。   迟燃忍不住走上前去,双手遮住了他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明知道这种行为太过幼稚,却忍不住去做了。   或许心动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过程。   “我猜,是一匹很烈的马。”宁颂雅给出一个答案,不紧不慢,似乎对迟燃的主动非常享受,甚至用指腹在迟燃的手背上摩挲,“还没被完全驯服的野马。这里,还没有钉马掌。”   “或许,野马本来也无需做这些……”迟燃低笑着,将自己的脑袋放在宁颂雅的肩膀上,他闭上眼睛,“他们本来就在无边无际的草原上奔跑。”   “我挑了一匹最烈性也是最温顺的,”宁颂雅反手摸了摸迟燃的脸,随即又捏上了男人的耳垂,轻轻地捏,“很快就能被我完全驯服了。”   迟燃心头怦怦跳,两人脸贴脸,连体温也快趋于平衡,他蹭着宁颂雅的脸颊,最后落下一个吻:“颂雅,昨晚上你快乐吗?”   “哪种快乐?”宁颂雅压着嗓音,低声问,“心理还是生理?”   “我都想知道。”迟燃直言。   “那你呢。”   迟燃算是发现了,宁颂雅很喜欢玩反问的游戏。他现在对宁颂雅的耐心更甚从前。宁颂雅的小性子无伤大雅,在美貌的加持下甚至是一种独特的可爱。他愿意陪宁颂雅玩这些游戏。   “我很快乐,哪一方面都是。”迟燃双手环抱住了宁颂雅,这同样让他想起昨夜的“某一时间段”,只不过从背后抱人的角色,是由宁颂雅来扮演。   “我和你一样。”宁颂雅总算舍得回过脸,他沉沉地注视着迟燃的脸,还有男人的唇,红润的唇,“迟燃,我从没想过,你一个beta能让我这么快乐。”   “上次也没有吗?”想起醉酒那日,迟燃还是会脸红心跳,“认真来说,昨晚才算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但对你来说,已经是第二次了。”   宁颂雅的指尖扫过迟燃的唇,他对它了如指掌:“你醉酒那天,简直闹腾得要命,后来你倒是睡得沉,我还帮你收拾烂摊子。”   “我发酒疯啦?”迟燃干笑了一声,“我断片了,完全不记得。”   “你像憋了三天没出门的大型犬,”宁颂雅哼笑道,“差点拆家。”   “真有那么夸张?”这还是头一次听见宁颂雅提起那次的细节,迟燃心道,原来我喝醉了和宁颂雅做那事,不仅没有什么魅力,还落下这么个糟糕的印象,实在是有些窘迫。他忍不住求饶,“好了,颂雅,你就别说了,我怎么知道我会那样啊……”   “之前真没和别人有过?”   “你怎么老不信我呢,真没有。”迟燃讪讪在心里补上几句,在遇到宁颂雅之前,最多也就是和余安聊聊天罢了,想发生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发生。   “真乖。”宁颂雅卡住迟燃的下巴,蜻蜓点水地赐下一个吻,“赏你的。”   迟燃睁大了眼睛,他的心跳声快掩饰不住。   宁颂雅实在太会撩拨人了……   “怎么,不想要?”   “不是不想,是太想了。”迟燃脱口而出,然后紧紧搂住了宁颂雅的脖子,倾身而上,索要更多。   太阳渐渐升起,照拂着北半球的一切生灵。   正如不知道地球另一端的星空此刻是否寂寥,他们也并不知道,在这些无数个精心准备的意外之后,是不是就能迎来真正的爱情。   但迟燃在这一刻很明白,他对宁颂雅毫无隐瞒。   正如宁颂雅所言,他是一条狗,是一匹马,他的身体可以穿越千里烈风,也能诞生生灵万物。   情到浓时,宁颂雅咬着他的脖子:“如果这里有腺体的话,我会更开心的,迟燃。”   “你可以当我是一个不完美的omega……”迟燃低哑着回答,眼神盯着华美的吊灯,身躯却如海浪般起伏。   宁颂雅却和迟燃对视:“不,你是我亲手铸造的,最完美的omega.”   他从男人的眼神里看到了疑惑不解,看到了兴奋难当,看到了潘多拉魔盒被打开之后的盛况。   “迟燃,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了?”   “……”   “说。”宁颂雅道,“告诉我。”   “你呢?”即便到了此刻,迟燃依然有种传统“矜持”,“颂雅,你先告诉我,我就告诉你。”他咬了一口宁颂雅的肩膀,像是在报复,“我跟你在一起‘厮混’久了,完全学了你的习惯,你也不能怪我。”   “好,”宁颂雅低笑着,吻了吻迟燃湿润的额发,“只要你一直这么乖巧,那我就一直喜欢你。”   迟燃,你好像已经越过千军万马,走到了我的面前。   你是我无聊世界里,打造的第一款玩具。   如此贴合我心意。   我好像……都有点喜欢你了。   我喜欢一件处处合我心意的玩具。   ——天经地义。   作者有话说:   身体不太舒服,更得迟了点…… 第32章   新年的假期安排来得极快,从腊月二十七放到正月初九,迟燃捏着手机发了会呆,怪不得人人挤破脑袋都想进宁氏呢,这福利真是好得没话说。   可迟燃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他还在为宁颂雅的生日礼物而发愁。   甄心倒是对他的假期安排反应极大,阴阳怪气骂了一句迟燃最近对他爱答不理,是不是因为攀上枝头变凤凰。   迟燃呵呵:大过年的,别发癫。   甄心也不甘示弱:那你就别找我问东问西的,送个生日礼物都拿不定主意,还敢对我发脾气。   迟燃懒得和甄心计较,过年回去,有的是办法治自己这个发小。   可是,和宁颂雅这一别就是十二天的假期,自打他和宁颂雅相识以来,这还是头一次离别。   如果能把颂雅带回去就好了……但即便是用脚指头想,这也是断不可能的。   要了命的激情如同烈火,两人在烈火中被焚烧,可大火也终有散尽的一天,徒留下一片废墟。   迟燃不是伤春悲秋的性格,眼下不得不唾弃自己竟然变得这样矫情,实在难堪。   正在烦恼之时,一个熟悉的头像发来消息,迟燃几乎是想也没想地将其扫了过去,没等几分钟,对方又发了几条语音,附赠留言:迟燃哥哥,你没有拉黑我,那就听我解释一下,好不好?   迟燃将手机扣在桌面上,这是在迁怒,随后还是打开两人的对话框,将语音转换成了文字。   YA:[语音转文字]迟燃哥哥,我前天不是故意爽约的,我刚给你发了消息之后就上了地铁,但是谁知道一个alpha突然进入易感期,我的易感期也正在这两天,为了和你见面,出门又太匆忙,忘记戴上抑制贴和抑制剂……   YA:[语音转文字]当时场面很混乱,我到最后什么都不记得了,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了,如果你不信的话,我把我的主治医生电话交给你,你可以去确认。   话到最后,隐隐约约有被刻意压制的哭腔。   迟燃对朋友向来心软,尤其是,他原本对余安还有点感情,如果不是宁颂雅横空出世,他和余安之间,或许已经发展成了特殊的关系。   可他当日为了见余安,错过了给宁颂雅献礼的最佳机会,这一点,无论余安如何解释,都无法让迟燃释怀。   不过,祸兮福之所倚,若非迟到了激怒宁颂雅,他也不会鼓起勇气,正视自己的欲念,和宁颂雅那般不知廉耻……说不痛快,那也是假的。   他对余安感情复杂,一方面是责怪,一方面是爱怜,另一方面又是庆幸。   余安的理由足够有说服力,对方发来的照片上的确能看出脖颈处险些被标记的咬痕,迟燃心头的火气消了一大半,但眼下要立刻原谅对方,却也是做不到。   最后他什么也没回。   如果余安真的心存歉意,他倒是想反客为主,晾着对方,看看心意。   下班之前,迟燃临时从麦沁那里得了个消息,宁颂雅要回总部一趟,让迟燃自己一个人先回去。   这段时间,他和宁颂雅向来都是同进同出,宁氏里头的流言蜚语多,但大多不过是迟燃此人攀龙附凤,那天在别墅的事情却没怎么传扬出去,不知道是大家秘而不宣,还是宁颂雅的保密工作做得极好。   可这些迟燃都无暇关心,他本就是外派出来的,从没想过在宁氏久留。   他只希望能和宁颂雅再多相处一些时光。   迟燃魂不守舍地回到公寓,躺在沙发上挺尸。   妈妈今天已经回了老家,和往年一样,张罗着要过年,给迟燃发了不少消息,年货都备上了,就等着迟燃回家贴春联。   远在他乡的游子,一年到头,无论如何也要回去看看。   今年也不例外。   迟燃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再翻了个身,无论怎么换姿势都觉得不舒坦,最后索性坐了起来,给宁颂雅发去一条消息:颂雅,你什么时候到家?   他狡猾地用了“到家”二字。   可这条消息无异于石沉大海。   迟燃颓然地蒙住脸,许久后,振作似地坐起身,直往浴室里去。   他换上了宁颂雅的睡袍,明显大了一号,却也正是如此,颇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欲语还休。   青涩的beta对着镜子“咔嚓”连拍了好几张照片,昨天那股子非要留住宁颂雅的倔强又浮现了上来。他相信两人情到浓时,宁颂雅热烈的目光不会作假,正如他自己的心意,真切,滚烫。   再到后头,他甚至睡在宁颂雅的床上,由上而下地拍摄出他的身体。   他不是一个专业的、合格的模特。   但在讨好宁颂雅这件事上,他已经付出了足够的力气。   不消多时,宁颂雅的电话打了过来,青年的背景音里似乎有古典的琴声,悠扬绵长,正如情人之间的耳鬓厮磨。   “这么晚了,打算勾引谁?”宁颂雅压着嗓子,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迟燃的睡衣顿时消散了,他抱着宁颂雅的枕头,说话间有些鼻音:“不知道,可能是我的消失的主人吧。”   “你的主人?”宁颂雅笑了一声,“你现在是孤身一人的弃犬?”   “他会来找我的……”迟燃嘟哝着反驳,“他只是出门了。”   “如果他不来,你不如来投靠我,怎么样?”宁颂雅抛出橄榄枝,像是一名真正的绅士,对待一只流落在外的无知弃犬拥有绝对的爱心和耐心,“我会对你更好的。”   “凭什么相信你?”迟燃脸发红,越是和宁颂雅关系亲近,他就愈发容易被宁颂雅撩动,话语如蜜糖流过,黏腻,唇齿留香,“你带给我的快乐,会比我的主人给的更多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电话那头的宁颂雅似乎在低声笑着,alpha睥睨一切的傲慢没有令他面目可憎,反而对beta的垂青,更显得如此诱人,“忘记你的主人在你身上留下的所有痕迹吧,我会在你身上留下新的徽章。”   beta似乎真的动摇了:“比如……?”   “比如一个专属于我的标记,”宁颂雅走到窗边,俯瞰着华灯初上,灯红酒绿,“永远都洗不掉。”   迟燃心动了,他想要立刻扑到宁颂雅的身上,哪怕知道无法真正成为男人的omega,他也欺骗自己,这一刹那,至少他们在灵魂上永远纠缠。   他不知何时睡着了,醒来时宁颂雅已经出现在他身边。   迟燃履行了入睡之前所幻想的一切——他用手臂,紧紧地环住宁颂雅的腰:“我好想你。”   一只冰凉的手放在他的额上,如在作画一般,将他脸上的凌乱发丝捋顺:“一个beta,怎么越来越娇气了。”   “没有。”迟燃斩钉截铁,却又显得底气不足,“颂雅,我想你有什么不对?没有任何一条法律规定,beta想念alpha是死罪。”   “今晚没吃饭?”宁颂雅的手放在他肚子上,“是真的不饿,还是故意让我心疼。”   “只是不想吃饭。”迟燃闭上眼睛,嘴角上扬,他享受着这一切幸福时光,“没有别的原因。”他还不至于故意让自己挨饿博得男人的同情,那多没本事。   宁颂雅的手指穿过男人的温顺发丝,声音如细密温柔的春雨落下:“不想吃饭,那想不想吃点别的?”   迟燃顿时睁开了眼睛:“吃点什么……”   宁颂雅将他宽松的睡袍剥下,眉眼带笑:“你说呢?”   迟燃被吻得有些上气不接,宁颂雅总是这样,无论做什么都如此强势,但宁颂雅对他的评价也如此精准——当他被宁颂雅完全霸占时,他感受到的不是冒犯,而是满足。   迟燃扶住宁颂雅的肩膀,在完全耽于情爱之前,总算想起来自己的目的:“颂雅,马上新年了……”   “坐好一点,”宁颂雅拍拍他的腰,“新年,你有什么安排吗?”   “十二天的假期……”迟燃目光灼灼,“你就没有什么对我想说的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从宁颂雅嘴里说什么,但两人到了如此亲密关系,自然也该说点什么。   哪怕只是一句暧昧的想念。   宁颂雅望着迟燃的眼眸,用指腹扫过迟燃的眼尾。   这里有些泛红,很性感,他喜欢。   “新年快乐。”他俯身上前,亲了亲,“我会想你的。”   迟燃眼睛立刻湿润了,没有得到宁颂雅百分之百的喜欢,只有一句轻飘飘的思念,却也无比珍贵。   “我也是……”他低声喃喃,“真希望以后每一年的春节,我都能听到你今天说的话。”   然而这一次,宁颂雅没有任何回应。   男人只是将迟燃带入极乐的深渊,直到他们共同坠入梦境。   迟燃在回老家之前,特意回了一趟自己的公寓,他早就给父母准备好了新年礼物。   门口的那一束腊梅依然在盛放,它们和茶香如此不同,却一样清新淡雅。   迟燃出神地摸了摸瓶身,宁颂雅还没送过花给他,这不是小心思在惺惺作态,他想和宁颂雅之间有更多的回忆,需要一些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作为载体。   年后,是海棠盛放的季节。   他想送一些海棠给宁颂雅。   迟燃被自己尘封三十年才冒出来的浪漫情怀逗笑了,忍不住拍下这一束腊梅。   [新动态]延迟燃烧:[照片]新年快乐。   从黏在一起到短暂分开,也不过短短三天时间,迟燃望着机舱之外的茫茫云海,忽然升起无边的眷恋。离开故乡时,他说自己的只把自己的躯干带走了,根还在故乡的土里;等到回去时,他才发现树上已经结出了果实,而他却只能望着它们留在他乡。   父母将迟燃接回了家,一路上欢声笑语,迟燃望着一栋栋拔地而起的高楼,宽阔的马路,忍不住想起去往宁颂雅公寓之前途径的狭窄小径,那是属于别人的家乡,但他只需要静默地从行道树下穿过,穿过陌生的繁华,就能抵达和另一个男人相拥而眠的小家。   “乖乖,在想什么?”金女士同儿子坐在后排,女人一眼就看出来儿子的心不在焉,“是不是失恋了?”   “妈妈,说什么呢……”迟燃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只是觉得家乡变化好大。”   “你瞒得住谁。”母亲笑了声,“你小时候,有一次考试没达到自己满意的分数,不想告诉我们,就一直装傻充愣,但最后你妈我还不是火眼金睛,连差多少分都猜得清清楚楚。”   迟燃松下了肩膀,在亲妈面前他总是无所遁形。   “我就是在想他。”迟燃有些难为情,他埋头,耳根子发烫,“我在想,他是不是也在想我。”   在父母面前剖析自己如何患得患失,的确令迟燃有些尴尬。   他从来都是乐观的、积极的,从不认为自己会因为一个男人而如此失态。   “对方很优秀吧。”金女士了然地笑道,“不然以我儿子这么骄傲的性格,他哪能把你驯服得如此服服帖帖。”   “妈——”迟燃求饶,“我都实话实说了,你怎么反而开始洗涮我啊?”   “妈妈说的不是实话吗?”   “就算是又怎么样……”迟燃忍不住嘟囔,“你儿子也不差。”   金女士没有继续逼问,微笑道:“这是两码子事,小燃,你比我们清楚多了。不然也不会这样进退维谷。”   “可是我没想过和他在一起。”迟燃依然有些嘴硬。   毕竟宁颂雅,从来也没说过想要和他永远在一起。   喜不喜欢,爱不爱,结不结婚,在不在一起,这是四个问题。   宁颂雅只说了喜欢,没说爱他,没说要和他结婚,也没说要和他永远在一起。   他已经被率先输了一局,好歹,再等他鏖战几番,再完全缴械投降也不迟……   “既然不想,那怎么摆出这种表情?”金女士捏了捏他的脸。   迟燃触碰脸颊,呆呆地问:“什么表情?”   “像被抛弃了,正在哭呢。”   作者有话说:   迟燃:感觉自己被钓了,怎么办!0 0 第33章   车辆一路驶入老城区,迟燃望着窗外的阴沉天色,今年竟然下雪了。   “小燃,你还记得吗,从前我和你妈妈买房子的时候,原本是想去东部新区的私立beta学校旁边买,结果你到了小区就开始哭,你妈妈就把地图放在你面前,你的手指一点,就选中了我们现在这个房子。”   “那个时候我才一岁,怎么可能记得清啊……”迟燃把行李放回房间,环顾四周,依然还是他上一次离开时的模样,房间里干净明亮,还有淡淡的白桃香水气息,这一定是父母早早为他打扫过了。   “我们当时其实很犹豫,因为这个小区附近就是公立学校,除了beta,还有alpha和omega一起上课。这样的学校,一般都是以alpha们做领头羊的,beta若非有坚强的心志,便极其容易心态失衡。但你妈妈说了,既然你选定了这里,就让你去试试,果然,你从小到大都没让我们操过心。”迟父笑得和煦,这是个稳重的中年男人,但岁月只在他脸上留下皱纹,却没有夺走他的智慧。   迟燃鼻子有些酸,盯着门上倒贴的“福”字:“爸妈,你们突然回忆往昔,把我都整伤感了。”   “傻小子,还不是因为我和你爸担心你。”金女士笑着叹了一声,“你爸爸只是想让你知道,无论你遇到了什么困难,都不要轻易否定自己,你永远都是我们骄傲的儿子,知道了吗?”   迟燃点点头,和宁颂雅分别的沉郁心情短暂地消失了,他分别给父母一个大大的拥抱,以表示自己全然无恙。   金女士还是没有完全放心,又拉着迟燃去了趟附近的超市添置年货,说是只要忙起来就没什么事儿了。   也正是在商超里,迟燃远远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男人戴着口罩,推着车走到结账出口,一身冷漠,和身旁的热闹氛围过年格格不入。   “看谁呢?”金女士顺着迟燃的目光,亦是一愣,“那个人怎么有点像小意啊?我听老甄说,小意今年不是不回来了吗?”   “不知道啊,可能是我们看错了吧……”   “胡说,你,小心、小意,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你能认错你妈我都不能认错。”金女士向来雷厉风行,说着就要给甄家打电话,“既然他们都回来了,正好我们两家人今年就一起吃团圆饭。”   迟燃脑子里突然闪过甄心的脸,连忙伸手按住了亲妈的手机:“哎哎、妈,我们先买好东西吧,这儿人多,吵吵闹闹的,你打电话过去他们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也是,回去打电话也不迟。”金女士一边挑着东西,一边嘀咕,“不过小意这几年的确也不怎么回家了,是不是知道自己是养子的事儿了……”   甄家的事不算秘闻,但也没有特意点出的必要,更何况甄意从小到大比他哥哥优秀得多,甄家上下更是把他当亲生的孩子一样疼。   迟燃立刻打断了亲妈的猜测:“妈,你就别多想了,我听甄心说甄意忙着呢。”   “是挺忙的,你甄叔说小意那孩子推了不少相亲局,比你们小了三岁,正是玩玩闹闹的年纪,不知道怎么这么拼。”   别说是小三岁,还有人小我五岁也这么拼……   迟燃出神地推着购物车,车轮滚动发出咕噜咕噜的沉闷声,在迟燃心上击打,仿若在击打一面闷鼓。   他怎么又想起宁颂雅了。   上飞机之前,他不死心,又给宁颂雅发了一条消息过去,也不知道是真的太忙没有看到,还是看到了却不想回复。   迟燃紧握住木把手,险些因走神而撞上货架,金女士叹了口气,却什么也没说。   直到大年三十年夜饭前,迟燃依然没有收到来自宁颂雅的任何消息。   他的存在仿佛迟燃回到家乡那一夜的雪花,稍纵即逝,了无痕迹。   宁颂雅不回电话,不回消息,他只能旁敲侧击麦沁,然而对方正沉浸于过年的期待中,对迟燃的焦虑一无所知。   今年的团圆饭,甄心倒是到了,甄意又消失不见,金女士在饭桌上问了一嘴,又说起前几天在超市里的那一瞥,甄心险些把果汁洒出来,幸而中年人们对喝酒聊天更感兴趣,对年轻人轻微的失仪并不放在心上。   迟燃原本想留甄意一起跨年,从前这是他们仨的习惯,屋子里放着跨年晚会充当背景音,他们便跑出去放烟火。   可今年,甄意却兴致缺缺,反反复复盯着手机看。   迟燃冷笑一声:“甄意又在外面饿不死。”   甄心的手僵了一下,随即将手机揣回衣兜:“我又不是看他的消息。”男人很不在意地挑了挑眉,目光落在迟燃的手机屏幕上,“而且你光说我,怎么不说说你自己?”   “我有什么好说的?”迟燃有些心虚,“我就看看明天天气怎么样。”   “大年初一,天气好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甄意翘着二郎腿,顺手拆开了一包腰果往嘴里扔,“你的那个网络小情人又不会来找你,你的那个美人大老板更不会来找你。”   迟燃瞪了甄心一眼:“网络小情人,什么鬼,你从哪听到的?”   “这你别管,”甄意换上一副“你想管也管不着”的表情,“怪不得上次和你喝酒你怪怪的,原来是背着我这个老友玩脚踏两条船的游戏呢。你可真是这个,”他比了个大拇指,“燃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还得是你啊,不然怎么读书的时候年年拿第一呢?”   “滚吧你,”迟燃伸腿一踹,“洗刷我的时候你津津有味,面对甄意的时候你战战兢兢。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惯出来的臭毛病。”   甄意回瞪了迟燃一眼,似乎想说点什么,最后却没什么底气地回了句:“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我?”迟燃愣了,“好端端的,说这个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嘴贱。”甄心垂眼盯着茶几上的水果盘,“不说就算了。”   “是你想结婚了吧,来探我的口风做什么。”迟燃习惯性地点开和宁颂雅的对话框,窗外的鞭炮声响声太过热闹,显得他的一厢情愿更加寂寥,“……我又不结婚。”   “你是不想结婚,还是不能结婚?”   “有区别吗?”   “当然有。”甄意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前者是你没有那个意愿,后者是你心有余而力不足。”   “……”   “看吧,是‘不能’,不是‘不想’。”甄心呵呵,数落起迟燃来,“就知道你有心上人了,你个笨蛋,我一炸你,就把你话套出来了,一点都不懂掩藏心思,怪不得现在被人家套得牢牢的。”   迟燃点开宁颂雅的朋友圈:三月可见。   这三月里,一条动态也没有。   是没有,还是设置了分组可见?   迟燃失神良久,再抬头时,甄家的人已经离开了。   电视里欢声笑语,主持人们微笑着念出新年贺词。   还有一个小时,就是新的一年。   迟燃洗了把脸,却没有等待钟声敲响的心情,他倒在床上,窗外升起一朵又一朵鲜艳短暂的明亮花朵。   人们辛劳一年,似乎就是为了这一刻。   等待着,夫妻美满,阖家团圆。   迟燃不知何时睡了过去,再睁开眼睛时,手机铃声已经响了好一会。   时间显示23:57。   即将跨年。   迟燃盯着那闪烁的来电显示久久无法回神,直到他木楞地打开了接听键,对方那头的背景音也如此嘈杂。   “……迟燃。”宁颂雅的似乎是在户外,他的声音在冬日中显得那样不真切。   迟燃的鼻子又酸了。   听到宁颂雅的声音的刹那,那些被积攒于胸中的愤懑和思念,都化为满腔满腔的委屈。   “我还以为你忘了我。”迟燃低声说,他用指腹摩挲着自己的睡衣边缘,“如果是这样,你现在就不应该打电话给我。”   “你是在怪我吗?”宁颂雅的声音里有惊讶,但更多的还是笑,“虽然你一字未说,但我也听出来,你是在骂我了。”   “我从来不骂人。”迟燃闷声说,他听到了客厅里快要传来最后的倒计时,“你明明对我了如指掌。”   “这是夸张?”   “这句才是责怪。”   “你责怪我明明应该知道你在想我,却把你置之一旁。”宁颂雅笃定地笑了,“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会撒娇的男人。”   迟燃被噎住了。   他主观上没有故意撒娇的想法,回想方才说话的语气,的确又是不一般的感觉。   “汪汪。”   迟燃:“?”   宁颂雅心情似乎很好:“我在学小狗叫,在学你叫。”   “颂雅……”   “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难道不是那样叫吗?”宁颂雅在他自己的思维逻辑里似乎永远没有对手,迟燃也快要被绕了进去。   “你知道吗,颂雅,我们最近竟然也下雪了,以往冬天,很少下雪的。”   迟燃的心情又被轻松地调动起来。在宁颂雅面前,他的情绪波动似乎总是这样轻易,只要宁颂雅的一个眼神,一个表情,甚至只是一通远隔千里的电话,就能轻轻松松让他欢喜或者哀愁。   “真冷。”宁颂雅说,“那城市里的小动物们要度过一个艰难的冬天了。”   迟燃望着城市上空的烟花,那些转瞬即逝的花朵们,也在每个仰望它们的人的眼中走了一遭。一个人记住,它们就活了一瞬,一百个人记住,千千万万个人都记住,那它们便也活到了千千万万的人的生命中。   迟燃捏紧了手机:“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主持人们开始倒计时。   十。   “没有。”   九。   “我知道了。”   八。   “那你呢?”   七。   “……我也没有。”   六。   “是真的没有,但是只是不想说?”   五。   “……”   四。   “好吧。真是让我又爱又恨的脾气。”宁颂雅似乎让步了,“去窗户边。”   三。   “什么意思?”   迟燃不解其意,但依然遵循宁颂雅的安排。   二。   “往下看。”   一。   迟燃睁大了双眼,雪花飘飞,路灯昏黄,灯笼的红光照在年轻的alpha的唇角边,宛如一抹云霞。   明艳的青年正倚靠在车旁,迎着男人惊诧的目光,在齐声祝贺新年到来的繁华一刹,只是动了动唇,没有声音。   ——新年快乐,迟燃。   全世界都在说,新年快乐。   可只有这一句,专属于我。   它跨越千山万水,静悄悄地,来到我身边。   作者有话说:   迟来的:祝福大家三八妇女节快乐。   再让他们谈谈恋爱吧! 第34章   “小燃,你要去哪里?!”   迟燃一边套上外衣,一边冲下楼:“妈,我有点事儿!”   迟父正在厨房里煮饺子,金女士依靠着门缘,满脸忧心:“有事儿也不能这么着急啊?别摔跤了。不是有电梯吗?”   “等不及了!”回应她的是孩子的仓促应答。   脚步声在楼道间回响,越是接近一楼,迟燃的脚步越慢,他低头一看,才发现掌心渗出一层薄汗。   新年的鞭炮声和烟花似乎能持续整整一夜。   迟燃在小区门口停下脚步,他望着天空,站了一会儿,目光明暗闪烁。门卫室已经没有人值守,只有一台自动识别的机器。   他忽然为自己的犹豫和左顾右盼而笑了。   空无一人的大街,只有宁颂雅背靠在车门上,男人只穿着一件浅色的羊毛呢子大衣,同色的内搭和一双黑色及裸靴,但只是站在细雪之中,也并不显得单薄,仿佛是从梦里走出来的人,却又成为画中的神。   “颂雅,你真的来了。”迟燃不敢看宁颂雅的眼睛,不是因为他恐惧与宁颂雅的对视,而是害怕将自己的心事全然暴露。   宁颂雅的手似乎有点冷,迟燃将它们捂在掌心:“大过年的,你不回家吗?怎么会出现在我这里?”   宁颂雅盯着迟燃的脖颈,能看到衣领下毛茸茸的绿色睡衣:“看到我,你开心吗?”   他原本没有打算给迟燃一个惊喜,但却又忍不住想让迟燃高兴。尽管他没有带任何礼物,只是两手空空地出现在迟燃眼前,迟燃依然会捧住他空无一物的双手,献上属于beta的疯狂爱恋。   “开心。”迟燃小小声,“我好像在做梦一样。”   他和宁颂雅在身体探索方面的进度已经到了关系的顶点,在感情上又始终朦朦胧胧,隔着一层窗纱,他不敢先一步点破。   “就连做梦,也只敢做这样的梦?”宁颂雅抽出手,捏了捏男人的耳垂,他向来喜欢这里,像拿捏住了迟燃的整个人生,“就只是见你一面而已,好像受到了天大的奖励。”   “你是在鼓励我吗?”迟燃抬起双眼,眸光熠熠,“我还能提出更大胆的要求吗?”   宁颂雅浅浅地笑了,笑容里没有一丝算计:“我听闻迟大工程师,自从业以来,风评一直都是‘胆大心细’,为什么在我面前却频频露怯。”   褪去了虚名,褪去了包裹在男人身体上的岁月的沉淀,展露在宁颂雅面前的一直都是一个有点天真、有点愚蠢、有点可爱的,希望得到他垂怜的beta.   如果他给出一分爱,贪婪的迟燃就会在心里索要十分。   他可以连一分爱也吝啬,但他始终认为自己是个好主人,对待迟燃,总是宽容。   “我只是……”迟燃不敢剖析自己,他顿了顿,“我只是很惊喜。”   “带我上楼吧。”宁颂雅又摸了一下迟燃的脖颈,那里没有腺体,真是可惜,“你们这里也挺冷的。”   迟燃红着脸,眼神殷切:“我爸妈在家。”   “我知道。”   “你以什么身份上楼?”   宁颂雅思考了一瞬:“实话实说。主人来看看自己的小狗,天经地义。”   “颂雅……”迟燃低声,拽了拽宁颂雅的衣袖,“我爸妈可能不太能接受他们的儿子变了物种。”   迟燃下意识的撒娇对宁颂雅相当受用,他本来也没打算给迟燃父母在除夕这一天一个前卫的炸弹。这算是他为数不多的道德。可除此之外,他便也不能保证了。   “好,不过你拿什么来补偿我?”   “我还没想好……”迟燃不是没想好,而是已经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可以用身体,这是他和宁颂雅之间最直白的方式。而且从之前的几次经验来看,宁颂雅对他相当满意。   迟燃在人生的前三十年里,从没想过自己会是下面那个,一个不能被标记的beta远没有不能标记别人的beta有用,至少alpha们只对omega情有独钟,而有一部分omega则会选择beta.   宁颂雅对他来说是个意外,或许他对宁颂雅来说,也是如此。   纵使宁颂雅以后会和另外一家名门望族的omega联姻,他也短暂占有过宁颂雅。   迟燃一路心跳加速,站在自家门前时,这才有了“我把宁颂雅领回家过新年了”的实感。   “怎么不开门?我有那么见不得人?”宁颂雅看了看自己的手,“不过我确实没带什么见面礼,你父母不会把我撵出去吧?”   “怎么会,我爸妈不是那种人……”   宁颂雅越说,两人的关系越是暧昧。见面礼,他又不是来上门见岳父母的——   正在迟燃踟蹰之时,门被打开了。   “小燃,这是?”金女士也愣住了,她不是没见识的女人,如今也是被出现在眼前这身高腿长的美人给惊了一惊。   “阿姨,我是迟燃哥的同事,父母出国了,我出差又恰好途径这里,所以,就想着上楼找迟燃哥讨一杯茶喝。”宁颂雅放柔了语气,和迟燃第一次见面时的高高在上相去甚远。这番温良恭俭让的模样让迟燃看得如坠迷雾,宁颂雅这是……会变脸啊?   “我也是冲动,没带什么礼物,不过我刚才已经预定好了,明天他们就会送货上门。”   “你也太客气了,快进来快进来。”金女士被宁颂雅这套温柔美人的攻势打得迷糊,一见自家儿子那个忸怩羞涩的表情心里头也猜出个大概,回头冲厨房喊道,“老迟,家里来客人了,是小燃的同事,你饺子多下点!”   “好的领导,保证完成任务。”厨房传来迟父的声音。   金女士将迟燃引到沙发上,又倒上了一杯茶,宁颂雅抬起眼眸,小声地回了一句:“谢谢阿姨。”   如此温柔可人,秀色可餐。   迟燃忍不住对宁颂雅看了又看,仿佛想从男人脸上找出变脸的缘由来,得到的只有宁颂雅极有涵养的笑容:“迟燃哥,你妈妈真的和你说的一样,既美丽端庄,又亲切热情。”   “哪有这么夸张,就是小燃这孩子嘴甜罢了。”没人能拒绝一个漂亮小孩的夸赞,睿智如金女士也不能例外。放在平常,她可能会去猜想对方是否又所图谋,但宁颂雅是由迟燃领上来的,那就说明是个好孩子。她对自己儿子的眼光向来放心。   “好孩子,你叫什么?”   “宁颂雅。”宁颂雅微微一笑,“阿姨,你叫我颂雅就好了。”   “好好,我们迟燃这孩子,交了新朋友也不给我们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金屋藏娇了。”金女士越看宁颂雅,越是满意,“颂雅,大过年的,你一个人也冷清,今晚就留下来,和小燃住一个屋子吧。”   “咳!”迟燃正在喝茶,险些没呛出来。   宁颂雅立刻递上一张纸巾,关怀道:“迟燃哥,没事吧?”   “你这臭小子,真不让人省心。”金女士给了儿子一个脑瓜嘣,“等下把你房间收拾好,别被让颂雅看笑话了。”   “妈妈,我房间又不乱……”迟燃有些委屈,但更多的还是对宁颂雅没有拒绝提议的期待。   “没关系,迟燃哥在我眼中什么都好。”宁颂雅抿抿唇,眸光如银河闪烁。   迟燃一边享受宁颂雅这番装出来的温香软玉,一边又联想到男人素日来对他的冷酷训诫。一面是春水,一面是寒冰。迟燃都开始感觉到迷茫了。   他对宁颂雅,好像永远不够了解。   但这重要吗?   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不是脱离现实而单一存在的物种。   只要宁颂雅愿意来见他,在一年到头最重要的日子里,和他共度良宵,他又能站在什么样的角度去审判宁颂雅的善变?更何况,这种“善变”,也不过是为了给他面子,让他的妈妈开心。   迟父对宁颂雅的到来亦是无比惊讶,宁颂雅在两位长辈面前的表现却天衣无缝。他的长相和气质自不用多说,谈吐和见识更是远超同龄人。在宁颂雅洗漱的当口,父母把迟燃的拦了下来,悄声问:“小燃,给爸爸妈妈说实话,你这几天想的人是不是小雅呢?”   迟燃被点破了心思,却转移了话题:“妈,你才认识人家多久啊,就一口一个‘小雅’……”   “别顾左右而言他,少来这一套,”金女士严肃道,“大过年的能出什么差,你当你妈妈是傻子啊,人家就是专程来看你的。”   “是……又怎么样。”迟燃低头看着鞋面,毛绒拖鞋上的蓝色小怪兽正张开獠牙,“我们……我们的关系还没到那个份儿上呢。”   他倒是想,但可能吗?   “那你加把劲啊,小笨蛋。”金女士有些恨铁不成钢,“人都在你面前了,你还跟榆木脑袋似的读不懂信号,我要是小雅,高低笑你一句不懂情趣。”   ——可颂雅他是alpha啊,根本不可能和我在一起的!   迟燃在心里反抗,面对父母殷殷目光,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不想在新春佳节,让爹妈的心愿这么快落空。   更深一层的原因他也清楚:只要不说出来,他的心愿,仿佛也不会那么快就落空。   宁颂雅已经洗漱完毕,容光焕发地从浴室出来,他的发丝还在滴水,穿着迟燃的睡衣,略有些不合身,但他只是歪着脑袋,很是清纯:“迟燃哥,你帮我吹吹头发吧。”   父母给迟燃甩了个眼神之后进了卧室。   迟燃挑了一张凳子,无奈地走到浴室里,从墙上将吹风机取下,按住宁颂雅的肩膀:“坐好。”   宁颂雅反而看了一眼大厅:“叔叔阿姨都休息了吗?”   “嗯。”   “迟燃哥,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冷淡了?”宁颂雅回过眼神,盯着镜中beta发红的耳尖,“刚才你在楼下,可比在家里主动多了。”   迟燃被他说得心神不宁,一边将手指在发丝里穿梭,一边吐槽道:“‘迟燃哥’,你倒是终于舍得喊了。”   “你是在埋怨我吗?”宁颂雅眨眨眼,“我只是想让你爸妈对我印象好点。”   “刷这种印象分有什么用……”迟燃心头没由来的失落,“你又不会真的嫁给我。”   作者有话说:   迟燃:就挺突然的。   宁颂雅:呵呵。 第35章   “嫁给你?”   迟燃的手停了一下,声音又淹没在滚滚风声里:“我就是开玩笑,你也信?”   他报复性地学会了宁颂雅常用的说话方式,仿佛用同样的冷嘲热讽就能彰显出内心的强大。然而越想要令自己云淡风轻,越是努力,越是显得色厉内荏。   宁颂雅却反手摸上了迟燃的脸。   他们在镜中的风声里对视。   “如果我说我信了,怎么办?”通过镜子,宁颂雅平静地注视迟燃呆愣的双眼,他们的耳边夹杂着来自不同世界的响声——来自家庭的温馨,来自世界的喝彩——然而世界又变得如此陌生而遥远,“你会对我负责吗?”   宁颂雅好像说了什么,但始终什么都没说。   迟燃多想让镜子中的迟燃替自己做出剖心的残忍举动,但最后也只是垂下眼睫,仿佛在忍痛。   “我会。”   宁颂雅的指尖颤了颤:“什么?”   “我会对你负责,爱你,疼你,就像每个beta丈夫对他的omega妻子……”   这个答案早就在预料之中,却又在这一刻如暗夜花火般刺目。   宁颂雅得出一个早就被他认同、鄙夷,却从来没想过舍弃的结论:迟燃比他想象中爱他。   宁颂雅被迟燃爱着。   他的快乐如过电一般穿梭在身体的每个角落。   “被爱”对于alpha来说从来不是罕见的幸运,“被心疼”才是。   宁颂雅舔了舔唇,想要将迟燃全部吞咽下肚的可怕想法又在浮现。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绪,他想要在这个合家欢庆的夜晚,在迟燃父母的注视下,将他们的愚蠢儿子完全占有。   看他如何在情乱之时呼唤宁颂雅的名字。   像在求饶,像在求救。   但宁颂雅知道,他是在求爱。   他们紧密相贴的次数不算太多,每一次都疯狂。   迟燃开始如幽灵一般出现在他的思维里,一开始宁颂雅脑子里的小人有些冷酷地想要将可怜巴巴的迟燃撵走,但经过对方持之以恒的努力之后,那冷酷的小宁颂雅也放弃了抵抗:他把迟燃放了进去,任他在宁颂雅的脑子里乱窜,大喊大叫,又可怜,又可怖,又可爱。   “可我是个alpha.”   宁颂雅怪异地想,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那个Q版宁颂雅说的。在某种层面上,他和我不是完全的同一个人,不能完全代表我的想法。   然而当宁颂雅看到迟燃失望的眼神时,他又改了口:“你忘了吗,负心汉,你才说过你想当我的omega.”   迟燃的脸又烧了起来:“我们就不能暂时不讨论这个问题吗?”   “是你先说的。”宁颂雅戳了戳迟燃的脸,“赖我干什么。”   “我就是胡说八道,你也信?”   “你今晚说了两次‘你也信’。是不是应该给我版权费了。”   “……无理取闹。”迟燃的手从温热的发丝上离开,宁颂雅的头发很多,他费了些力气,“回去睡觉吧。”   他装作对这般幼稚对话毫无兴趣,转过身却忍不住挂上笑容。   无限接近时就是最幸福的时刻,他可以说服自己已经完全幸福了。   “这就是你的房间?”宁颂雅关上门,环顾四周,“和我想象中一点都不差。”   很标准的男beta的房间,一张大床,一块电竞区,却又更加整洁清香。至于床上的玩偶,也在他的预料之中。迟燃比他大了五岁,心性却没见得成熟多少。   他喜欢迟燃骨子里的脆弱感。   “说得跟你见过别的beta房间一样……”迟燃倒在床上,这也是一次掩饰,掩饰他的手足无措。   卧室是个人空间,不是客厅,不是浴室。这里是专属于迟燃一个人的世界,但他从未展现给他人看过。   甄心是他的好友,但两个人都没有参观另一个男人卧室的爱好。   宁颂雅是他的第一个男人,各种意义上。   当迟燃意识到自己的领域被另外一个男人完全地侵占,空气里仿佛也沾染上对方的信息素,他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人,浑身情动。   他幻想自己是个omega,现在应该往宁颂雅的身上扑了。抱着漂亮青年的脖子索要标记——或许早在前几次,他就已经获得了。   迟燃从前对所谓alpha的标记相当不感冒,这是来自于beta的傲慢。   但现在他屈服了,变得愚昧无知。   他甚至会去猜想自己在其他人面前炫耀时的得意洋洋。   不。   迟燃又严肃地否定了自己。   我现在就算不是omega,我也差不多做了这些事。   我真是该死啊。   我摒弃了前三十年的谦逊,把那名叫“爱”的魔石捡起来,成为通俗小说中的恶毒配角。善妒,肤浅,愚笨。但爱他又赐予我力量。我好像在这沉重的世界,活得轻盈,愉悦,痛快。   迟燃身体上的热度又攀爬上脸颊,如同酒意一般。   就连眼尾处也红了,像是在快乐中哭泣。   他对着宁颂雅招招手,他在召唤他的月亮:“让我抱抱你吧,颂雅。”   宁颂雅走到床边,俯身在他上方,因而那发丝也垂下,带着迟燃最喜欢的果香,又像在散发阵阵白茶的气息。   光是想象着那些信息素正在占领他房间每一处,就和他敞开身体被宁颂雅的目光一寸一寸检视没有区别。   他神志清醒,一丝不挂。   他们没有亲密相拥,灵魂却已经如藤蔓紧紧缠缚。   在濒临窒息的痛楚中,迟燃获得了来自宁颂雅的吻。   吻落在迟燃的眼睛上,继而是鼻尖,嘴唇。   最后是迟燃的后颈,宁颂雅说:“牙印比临时标记待得更久。”   迟燃却回答:“我感觉心脏好像被你咬了一口。”   窗外依然翻涌着红霞,无边无际。忽明忽暗的霞光里,迟燃环抱住宁颂雅的身体,他的眼泪流入宁颂雅的衣领。   “怎么哭了?”宁颂雅笑他,“开心还是痛苦?”   “开心。”迟燃嗓音低哑,断断续续,他望着宁颂雅的眼睛,多么希望说上一句愚蠢至极的哀求。   不要和别人在一起,也不要和别人结婚。   把毕生的爱怜都给我一个人。   求求你了,颂雅。   大年初一,迟燃睡到自然醒,刚刚睁开眼睛,他下意识用划拉一下床的另一侧,空无一人。   迟燃立刻清醒了。   身体的酸疼并非作假,他没有不悦,反而庆幸这不是梦。   宁颂雅的确来了,他们也有过不同寻常的一夜。   冬日家居服能完全遮住被宁颂雅“欺负”过的地方,迟燃打开房门,已经能听到宁颂雅和父母的谈话声,融洽和睦。   “你干脆睡到大年初二算了。”金女士给宁颂雅剥了个橘子,笑意盈盈盯着迟燃,“我们都要吃午饭了,你才醒。”   “小燃,要不是小雅拦着你妈,你早就被抓起来了。”   “迟燃哥昨晚那么辛苦,大过年的,休息一下也是应该的。”宁颂雅抬眸看了一眼迟燃,似乎又羞答答地垂下眼睫,活脱脱一副小媳妇样,“我不想打扰迟燃哥。”   “……”   迟燃:我的老公(自封的)好像真的很喜欢演戏。   “好啦,快下来陪小雅说说话。”金女士拉起迟父进了厨房,“我和你爸就先去热热菜,你们在客厅里慢慢玩。”   迟燃啼笑皆非,他妈妈的心思都摆在明面上了,他再不懂就不礼貌了。   “阿姨真好,还专门让你陪着我。”宁颂雅伸出手指,勾着迟燃的发丝玩,声音慵懒下来,不似在撒娇,而是在品鉴自己的宝马良驹,“你再不对我做点什么,是不是就辜负了阿姨的一番苦心?”   迟燃压住宁颂雅的手腕,他可不想在父母面前上演活春宫:“昨晚还没把你伺候够啊?你也太娇蛮任性了。”   “我娇蛮任性?”宁颂雅嗤笑一声,“也不知道昨晚是谁仗着鞭炮声响了一晚上,一直在那里缠着我要——”   “停停停!”迟燃投降,“是我、是我。”他不是不愿意和宁颂雅来点事后缠绵,两人世界他说不定还要拉着宁颂雅再来一次醒醒神,可过着年,父母在,他到底还是有点“好孩子”包袱。   “真该拿镜子给你照照。”   “啊?”   宁颂雅挑眉:“让你自己看看你这个始乱终弃的样子。”   迟燃心虚,咬着宁颂雅的耳朵哄道:“等我们回去……再说。”   指的是回陵游市。   宁颂雅弯了弯唇角,在迟燃想要进一步靠近讨好时又抽离:“好啊。不过我现在饿了,打算去厨房帮帮你爸妈。”   宁颂雅很快消失在转角,迟燃呆了又愣。   这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看着无情,却又可爱。   “小女朋友”的故技重施。   他束手无策的模样,和一个沉浸于热恋的幸福男人有什么两样?   迟燃靠在沙发上,照下窗外的稀罕阳光,随手又分享到朋友圈里,配上的文案却并不是随性而为。   [新动态]延迟燃烧:[照片]新年第一天,甜蜜如约而来。   他满心欢喜等待着这条动态被宁颂雅发现,那时候他能顺理成章地将藏在心底的期待诉之于口。   但先一步来到的则是余安的消息。   对方似乎很痛苦,一段长长的陈述之后,是极致动人的剖白。   YA:迟燃哥,我们还能再见一面吗?   余安他……   “迟燃哥,你在看我吗?”宁颂雅却端着果盘走了出来,是迟燃从未见识过的愉悦,“我很高兴。”   迟燃应该完全陪伴着宁颂雅,却又怜悯起另外一个omega……   他无措地蜷起手指。   背叛宁颂雅的罪恶感将他刺痛了。   作者有话说:   更新当天没有请假的话一般就顺延到次日凌晨(总之就是没请假怎么样也会写完)。   小燃:每天都和我老公玩这些追逐游戏好刺激。   小雅:[微笑] 第36章   “我没看你,”迟燃把手机扣回茶几上,心虚地浅笑一声,“但是我在想你。”   宁颂雅的目光从手机壳上一扫而过:“是么?”   “难道我还骗你呀?”迟燃起身到宁颂雅面前,微微抬起双眸,有些讨好地说,“给我喂一口草莓好吗,小雅。”   宁颂雅颇为意外地挑眉,但未置一词,顺从地拿起草莓放入迟燃口中,末了,又用指腹意犹未尽地将红色的汁水涂抹在beta的嘴角,那里仿若被涂满红脂的唇吻过,留下一道张扬的宣告。   “是不是乐在其中了,迟工?”宁颂雅用手背将那红痕又拭去,眼神随着指尖的行动轨迹移动,“到底谁才是谁的生活助理?嗯……你打算给我开多少钱一个月?或者,直接包年?”   “也不知道宁总的期望薪资是多少?”   迟燃含笑,望着眼前的alpha,从前他瞧不起的被信息素掌控的alpha和omega们,那些人连身体的自主权都无法拥有,何其愚蠢。而眼下他却对一个alpha动心,甚至无法将责任推卸至外因,那他的愚蠢是否又更胜一筹?哪怕如此,他也不想、不愿停下来。   爱情不是从出生起就罗列在人生清单上的必选项。   它隐匿于岁月之中,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限定彩蛋。   “你能给多少?又或者,你想包我多久?”宁颂雅卡着迟燃的下巴,冷漠地品鉴这一张俊俏的脸,“我看看迟工有没有本事让我倒贴……”   ——一辈子。   迟燃险些脱口而出。   他目光灼灼,几度想要开口,最后还是由那不安全感和懦弱占了上风。   “现在不管什么行业兜售产品,也都有个七天无理由退货……”迟燃忍不住舔了下宁颂雅的指节,和戏谑的话语形成身份位置的强烈反差,“宁总要不要让我先包个一年,尝尝什么滋味,如何?”   宁颂雅松开了手,反手将指节侧面的湿润抵在自己唇上:“很甜。”   他说的是草莓汁的味道,却又不止。   他如此冷淡,和这个喧哗世界格格不入。   却又如此性感,无时无刻不在引诱迟燃。   迟燃几乎忘却了这是大年初一的中午,心脏快要跳出胸膛来,他好似能闻见淡淡的白茶香气:“颂雅,我是不是没睡醒……我怎么好像闻到你的信息素了——”   迟燃脸颊泛红。   宁颂雅却回答:“你不是没睡醒,只是‘醉草莓’了。”   可爱地给出可爱的回答。   迟燃捉住了宁颂雅的手指尖,快速亲了一口:“小雅好可爱。”   他被宁颂雅迷得神魂颠倒,如痴如醉。   “如果可以一口把你吃掉就好了。”迟燃情不自禁地喃喃。   宁颂雅却听得分明,暧昧道:“用哪里吃?”   迟燃脸上的温度不断飙升,而另一位当事人已经抽身,坐回了桌前,父母端着饭菜从厨房出来,这一切的时间仿佛都被宁颂雅卡得刚好。迟燃可怜自己被宁颂雅这一套丝滑的“小连招”打得节节败退,却又忍不住将其定义为“甜蜜的烦恼”。   午餐过后,迟燃就被金女士撵出家门,迟燃哭笑不得:“妈,哪有大年初一撵自己儿子的?”   金女士睨了迟燃一眼:“小雅好不容易来一趟咱们这里,别窝在家里,带小雅出门转转!我看看时间啊,下午五点前别回家,我和你爸还要看春晚重播呢。”   “看重播和我们在家又不冲突!”   “你就不能让我和你爹过个二人世界?”   “能,您两位恩恩爱爱,只有我是意外。”迟燃认命地接过金女士递过来的包,正是他少年时期常用的一款运动挎包。不用想也知道,里头应该是给宁颂雅封了个红包。但两人现在也没有确立关系,这红包就不能由父母来送。   “走吧,宁总。带您看看我们芙蓉市的人文风情。”   “我倒是听闻你们周遭山水极好,不过一直没空来看看。”   “还有您宁大少爷没见过的风景啊?”迟燃心情好,说话自然也没拘束,“您要是不嫌弃我累赘,有空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这算是变相邀请约会了吧?   迟燃面上淡然,装作随口一说的模样,实则眼底的期待都要溢出来了。   宁颂雅停住脚步,侧头看了看迟燃。   这是不同意?不高兴了?   迟燃又不太摸得准宁颂雅的心思了。   “……我家小狗的狗牌好像掉了。”宁颂雅的目光落在迟燃空落落的脖颈上,“我怎么现在才发现?”   迟燃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脖子,解释道:“颂雅,你送的那东西贵死了,我不知道怎么和我爸妈解释,所以……”   “有多贵?”宁颂雅淡道,“你家又不是出不起。”   迟燃一瞬紧张起来,他从不对外说明家庭经济状况——可转念一想,宁颂雅想要查他什么事,的确也不难,如此一来,他心头的疑虑也便消了不少。   “……颂雅,我家的确不缺钱,可和你们比较起来,也算是小门小户了。”迟燃小心翼翼地问,“你不会又生气了吧?”   宁颂雅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他身后,灼灼红梅,开得正艳。   “我在你眼里就那么小气,就那么睚眦必报?”   迟燃松下心神:“倒也没有……”他知道宁颂雅的脾气古怪,占有欲强,自己把颈饰摘下来的确是不知如何同父母解释,如若可以,他也想一直戴着它,伏在宁颂雅脚边。   “对了,你妈妈想给我什么?”   迟燃庆幸宁颂雅转移了话题,立马将挎包拉开,宁颂雅第一眼看到的不是红包,而是一个老旧的红丝绒盒子。   “……别!”迟燃一愣,眼睁睁看着宁颂雅将它打开了。   日头摇晃下,盒子中间中心,正是一把造型精巧的长命锁。   一张婴儿的照片也滑落下来。   迟燃连忙去接,宁颂雅却捷足先得。   “这是你?”宁颂雅总算流露出陌生的好奇,照片中的圆乎乎胖嘟嘟的婴儿正在捂脸大哭,小小的拳头放在眼睛上,完全遮不住眼角的泪花,而他脖子上挂着的,正是眼前这把银制长命锁。   “……我就说之前怎么找不到了,原来是我妈顺手给我塞在这包里了。”   迟燃窘迫不已,没有一个男人不想在心仪之人面前时刻保持完美神武的模样,纵然他是beta,那也一样。   可这个目标没有达成,反而还让对方瞧见年幼时的幼稚模样……   迟燃想要上手去抢,宁颂雅却仗着身高优势,将盒子举得极高:“迟燃,你还没给我新年礼物呢。”   迟燃脸色大红:“我这不是正准备去给你买吗?”   “我不要别的。”宁颂雅说,“你给我这个吧。”   迟燃却坚持:“不行,颂雅,别的都可以给你,唯独它不行。”   宁颂雅拉下脸:“为什么?”   “我听长辈说,长命锁都是给小孩子戴的,成年人戴了反而不好……”迟燃止了动作,解释道,“你也知道,我父母都是beta,两个beta之间想要生育一个孩子太过困难,他们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才生出我。而我也不太争气,一出生就老是生病,我小姨听说长命锁的寓意好,就给我打了一把,希望我能平安长大……颂雅,我不是小气,我就是不想……”他顿了一下,并不想在新年第一天提及那些假设,“我不想把小时候的病气传给你。”   男人的表情尴尬,也很坦然。   宁颂雅的心仿佛真的被迟燃的话咬了一口,掉了一块,粉末散去了他也不知道的地方。   迟燃的拒绝,竟然真的来自于怜惜。   他不愿宁颂雅受到一丝伤害,哪怕只是一丝“可能”。   “……我不是想要你的长命锁。”宁颂雅的目光柔和,紧紧锁住了眼前beta的脸,他们两人被对话牵引着,却没人察觉宁颂雅眼底的偏执——那是对迟燃的贪念,正在悄无声息地生长——“我想要的是这个。”宁颂雅将迟燃的照片抽出来,嫣然一笑,“我想要的是,迟燃。”   好像越靠近迟燃,他就越被吸引。   宁颂雅前二十五年的人生,是属于上位者家庭的人生。   玩弄迟燃只是一时兴起,可眼下他却目睹自己在不停下注。   这不是一个完美的庄家所为,至少,这一刹那的失衡感,不是。   迟燃竟也没想到宁颂雅说的不是玩笑话,见宁颂雅的表情如此认真,他又确认一遍:“可是颂雅,这照片对你而言没什么用处。”   大多数时候送礼物,就是在送一些没什么实际用处的东西,宁颂雅知道这个道理,迟燃自然也知道。   迟燃这个人,又在以退为进。   宁颂雅一眼看穿,但他很愉悦,迟燃的这些小把戏,无非就是对他用心思。   “一定要有‘用处’?”宁颂雅笑出声,“我觉得我们之间,已经是不需要再用实际利益才能维持稳定关系了,你觉得呢?”   迟燃心跳如雷。   宁颂雅这话,他是不是可以认为是在向他进一步?   如果是的话……如果是的话——   嗡嗡。   嗡嗡。   手机的震动打断了两人的缠绵思绪。   宁颂雅拿出手机,皱了皱眉。   迟燃虽有不爽,但仍大度道:“颂雅,你先忙你的事。”   宁颂雅看了一眼迟燃,随即点点头:“家里人的电话,我很快就过来。”语毕,朝着不远处的凉亭走去。   迟燃望着宁颂雅的背影,望着那漂亮的身体曲线和柔软的发丝。   他原本想要逃走的心,又一次被宁颂雅带在身边。   可没等多久,迟燃的社交软件弹出一通语音通话。   [新来电]YA。   怎么又是……   迟燃望向凉亭中的alpha一眼,对方也朝他微笑着,嘴里说着什么,迟燃却一个字也听不清。总之,应该是在忙家里的事情吧。也不知道宁颂雅说的父母出国是真是假,眼下怕不是来询问儿子不在家中过年的缘由。   思及此,迟燃更觉面对余安,仿佛就是在宁颂雅的真心上捅刀子。   可余安似乎不达目的绝不罢休,那铃声吵得迟燃心烦意乱。   迟燃心中有愧地看了宁颂雅一眼,对方已经侧开身体,两人的目光被凉亭的石柱阻隔。   “……喂。”迟燃还是按下了接听键,无论如何,余安对他都算不同寻常。   “燃烧哥哥,我还以为你真的不理我了。”余安的哭诉声伴随着轻微电流声,迟燃下意识觉得异常,却又找不到根由。   “有什么事就直说吧。”迟燃低声道,“我现在还有事。”余安喊的是“燃烧哥哥”,不是“迟燃哥哥”,目的很简单,是为了让迟燃想起来他身为“延迟燃烧”时,两人共同度过的快乐时光。   迟燃不得不承认这招很有用,他原本想要一直硬下去的心又因此变得柔软一些。   “……我这次是真的需要你帮我了。”余安似乎在哭,可仔细一听,又没有意料中的抽噎,仿佛是一个omega美人正在默默流泪,“最后一次,燃烧哥哥,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原因?”迟燃努力让自己显得冷漠。   他现在有了宁颂雅,就不能太惯着余安了。虽然余安上次害得他险些错失宁颂雅的生日宴会,却也误打误撞,让他鼓起勇气和宁颂雅“坦诚相见”。   迟燃不能完全讨厌余安,始终对余安有感情在的,无论是否出于沉没陈本。   “你要我怎么帮你?”迟燃抬起双眼,正巧和远处的宁颂雅撞个正着。   对方似乎要挂上电话,迟燃只看到那唇动了动——   我们见面再说。   “我们见面再说。”电话那头的余安也这样说。   迟燃听到断线的滴滴声,失神地看着宁颂雅朝他慢步走来。   多么寻常的一句话,亲朋好友之间会说,同事客户之间也会说,任谁听了都不会觉得稀奇。   可也正是这一句不算稀罕的结束语,让本就心存愧疚的迟燃心慌不已。   他总觉得命运的齿轮早就在自己不曾知晓的时刻停止,继而再滚动。   原本一切该发生的早就被抹去,而不该发生的,却又如默剧一般,悄然上演。   “你刚才在和谁打电话?”   迟燃在一刹那恍然觉得,宁颂雅的声音和余安,有那么几分相像。   “我……”   “不想说也没关系,这些都不重要。”宁颂雅将迟燃的幼时照片放在自己的钱包里,“重要的是,我明天就要回陵游市了,你带我去看看你成长的地方吧。”   “好……”迟燃收回心神,因为宁颂雅的手指已经将他扣住。   两人相交的十指,让迟燃再也无暇顾及那些可有可无的错觉。   他想好好把握在宁颂雅身边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   作者有话说:   原本的文名是被人举报不能用了,暂时没想到更好的,目前就这个吧。如果大家有更好的可以在评论区提名,感恩!   反正小雅欺负小燃就对了……嗯。 第37章   迟燃在新年假期的最后两日内回的陵游市,父母虽不舍,却也明白迟燃是有责任在身。金女士向来豁达,一边给迟燃塞家乡特产,一边问起了宁颂雅的事。   “乖乖,小雅那孩子究竟是什么身份。”金女士不傻,热情之后就觉察出不对味来了,若是普通人家,以迟家的条件,迟燃自然不会含糊其辞,可若是换成什么高门大户,那便是需要细细思量。   许多人想让自己的孩子往高枝儿上飞,那她不这样想,迟燃是她和丈夫艰难养育大的、唯一的孩子,纵使没有那个富贵命,他们也能护佑迟燃一辈子吃喝不愁,不必去那些大家族受窝囊气。   beta的生存之艰,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再尝一遍。   “妈,您就别问了……”迟燃知道自己妈妈慧眼如炬,却不想这些日子以来,他的犹豫都落在母亲眼中,一览无余。正如不能永远沉浸在新年的无忧无虑之中,他也必须面对他和宁颂雅之间的身份,天差地别,“反正,我又不能和他结婚。”   他死死地握住行李箱的把手,手背上爆出青筋。   迟燃并不想在母亲面前显露出脆弱,尽管他很想将在这段无望感情里收到的挫败和一眼望到头的悲剧结尾同母亲诉说。   “陵游市那个很出名的宁家,是不是和小雅有点关系。”话音刚落,迟燃的肩膀明显僵硬了,金女士知道自己猜对了,“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和年前你工作受挫有关吗?”   “妈……”   “小燃,你是我和你爸爸唯一的孩子,你心里想什么,别人不知道,我们还能察觉不出来吗?你不想告诉我们你和小雅之间怎么认识的,那妈妈也不多问了,但是如若他真是是那个宁家的少爷,纵使你再喜欢,再心动,妈妈也想拉你一把。”金女士叹息道,“那些名门大户的门槛太高,我怕你受伤。”   迟燃眼睛红了,声音也哽咽道:“妈……我是喜欢颂雅,但是我,但是……”他想要和宁颂雅长长久久,可是宁颂雅呢?   宁颂雅说过会和别人结婚。   迟燃以为自己忘了,但始终没有。   “小燃,别人都在鼓吹爱情的伟大,我和你爸爸也是彼此初恋,从一而终,但是那都是建立在我们之间知根知底且没有任何外力阻碍的情况下,还有一点很重要,我们都是beta.妈妈很想鼓励你去追求爱情,然而在这世界上,alpha们并不会对一个不能被标记的beta产生长久的兴趣,反而是有的omega可能会寻求beta的庇护。如果小雅真是alpha,妈妈希望你不要陷得太深,或许,适当停下来,去看看周围的其他人,你也会发现更好更合适的选择。”   金女士不奢望自己的一番劝慰能将儿子的痴恋全然消解,但出于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护,她必须时刻清醒。   她对宁颂雅的印象当然很好,没有人会不喜欢一个盘靓条顺的年轻人,可如果自己的孩子得不到那个人,那对他们而言,宁颂雅再完美也不过是个陌生人。   “好,我会努力的。”迟燃咽下颤抖,胡乱地擦了擦眼睛,“我希望我能做到妈妈说的那样……至少,至少不会陷得太深,以至于无法自拔。”   金女士给了他一个拥抱。   迟燃闭上眼睛,眼泪无声地浸润母亲的肩膀。他不知道这一刻究竟来自于对亲情的留念还是对宁颂雅求而不得的苦痛,抑或是两者兼之。   他明明什么都有,过着无数人艳羡的生活。   可他又太过渴求这些感情永远不会离去,无论是亲情,还是宁颂雅对他的感情。   或许正如宁颂雅说的那样,他天生渴望被完全地占有,完全地保护,他宁愿被宁颂雅当成狗一样驯养在身边宠爱,也不愿意孑然一身在世间奔走。   金女士的豁达,他是一点也没遗传到。   回到陵游市,已经是大年初八的晚上,还有最后一天假期,但迟燃并没有直接去宁颂雅的公寓,而是回了一趟自己在陵游市的房子。   许久没回来,房间还是保持着离开时的模样。当初住到宁颂雅的公寓,算是迟燃自己也没料想到的决定,幸好宁颂雅什么东西都给他配齐,迟燃也不必再来回折腾。   门口的腊梅依然盛放得浓郁,迟燃忍不住闭上眼睛浅嗅,香气扑鼻,令人沉浸在芬芳的好梦里。   迟燃洗了个澡出来,刚吹干头发,宁颂雅就打了个电话:“迟燃,什么时候回来?”   才和宁颂雅分开不过一周,两人私下里偶尔也会打打电话聊聊近日来的趣事,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迟燃在滔滔不绝,可到底,隔着电话和见到真人,究竟是两种不同的滋味。   迟燃打算明天去给宁颂雅一个惊喜:“明天吧,颂雅,明天你有事吗?”他抽出那条随身携带的黑色鳄鱼皮choker系回脖子上。   嗯,还是这样好看一些。   怪不得颂雅喜欢呢,就连迟燃自己也越看越顺眼。   “没什么安排。”宁颂雅那头很安静,似乎真的坐在公寓里,孤身一人。迟燃心情更好了。宁颂雅有一万种给他不痛快的理由,比如寂寞的时候找别人,但是宁颂雅没有。麦沁说宁颂雅喜欢清净,身边没人,那迟燃自己就是离宁颂雅最近的那个人。   “你想要雇人暗杀我吗?”宁颂雅问。   迟燃已经习惯了宁颂雅没事找事,宁颂雅的天马行空在迟燃眼中也相当可爱。   “我为什么要暗杀你?”迟燃倒在沙发上,有些怀念宁颂雅将他全部抱在怀中的滋味,那是他自成年以来最有安全感和满足感的时刻。于是他闭上了眼睛,想象身下柔软的沙发,是那个alpha的身躯。“我应该派人去爱你才对。”   “或许因为我是个感情骗子吧。”宁颂雅难得提及这个敏感话题,“我骗了你的感情,于是你因爱生恨?”   迟燃就当宁颂雅是在戏谑自己,并没当回事:“我还是稍微懂点法的,宁大少爷,要是我敢动你分毫,你们宁家哪能放过我?”   “所以你不是不想杀我,而是迫于形势,不敢杀我?”   “有区别吗?”迟燃缓缓睁开眼睛,他想笑,想笑自己已经能和宁颂雅开这般无理取闹的玩笑,但最后还是没能弯起唇角。他的声音像入秋时,夏天遗留的、最后的萤火,“原因都是因为爱你而已。”   在这一点上,或许宁颂雅说对了。他不会因为爱而不得就对宁颂雅动手,但一定会心生怨恨。   在这一刻顺承宁颂雅的试探而说出来的话,不过是对宁颂雅的无情的报复:宁颂雅既然能当着他说以后要和别人结婚,那他口头上气一气宁颂雅又怎么了?   宁颂雅在那头哼笑了两声,临到对话结尾,又来了一句:“明天我去机场接你?”   迟燃当然心动,甚至萌发了要不要再回一次机场让宁颂雅来一次真正的接机,但最后他还是克制住了,只是神神秘秘地说:“不用,颂雅,你在家等我就好。”   次日,迟燃去了一趟小区附近的超市采购,又去了一趟花店。   他还没想好怎么给宁颂雅补上生日礼物,但今天的惊喜他已经想好了,那就是给宁颂雅镞做一顿饭,再送一束花。他们的关系好说歹说,也算是进了一步。   虽说从来都不下厨房,迟燃也自觉这个决定草率,思来想去,还是想让宁颂雅见识一番他苦练一整个春节假期的结果。不论味道如何,至少不能再让范晟溪那小子处处领先他一头吧?就算难吃,也得在宁颂雅心里留个强烈的印象,能把范晟溪留下的痕迹抹除最好。   花店的老板是个心思细腻的omega,见迟燃左右为难,便问道:“先生,请问是为谁挑选花束?”   迟燃脸上一热:“没谁……朋友。”   “男朋友吧?”老板笑道,“看您的表情,不会还是初恋吧?”   “嗯……”迟燃难得不好意思,他摸了摸发烫的耳垂,“算是初恋吧……应该。”   “既然是初恋,浅色系的洋桔梗和郁金香都是不错的选择,要不要我替你搭一束?”   迟燃一眼扫过烂漫的花海,目光却被另外一束花吸引而去,白色的喇叭形花朵盛开在细长的茎干上,遥遥远去,竟如一柄长剑:“……那个是?”   “是白剑兰。”老板会心一笑,“您很有眼光,剑兰花象征着坚贞和热爱。”   “坚贞……热爱……”迟燃失神地轻触花瓣,片刻后,莞尔一笑,“好,就它们吧。明天我来拿。”   一束符合心境的花,是一场无声的告白。   迟燃幻想着宁颂雅会是何种表情,却没想到余安的一通电话拨打过来。   “迟燃哥,你现在在什么地方?”电流声滋啦滋啦,余安的声音又显得那样模糊不堪,“我们之前说过的,我想约个时间再见见面。”   “你想什么时候见面?”迟燃顿了一下,“这两天我还有点事。”   “那等你忙完吧。”余安有些失落,“我们公司马上也复工了,迟燃哥,你就是我最后的希望了。我知道我上一次爽约让你不高兴,但那次我真的没有办法,原因我就不赘述了,可是迟燃哥,我从小到大都被欺负,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对我好的外人。不,不是外人,对我来说,你就是除了我家人以外对我最真心的人了……我真的不想消耗你对我的情谊,可是我现在走投无路,也只能想到求助你了。”   迟燃虽对邹锦逸那种人无情,但对自己亲自“养成”的余安,还是心软了。   金女士的那番话又回响在耳边。   他和宁颂雅之间,阻碍太多。   宁颂雅对他的态度,也是扑朔迷离。   如果宁颂雅对他说一句爱,说一句在一起,他就可以摒弃其他所有人的注视,将自己完全投入宁颂雅的怀抱,但迟燃知道,这一切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不得不为未来考虑——在宁颂雅结婚之后。   余安眼下这番情真意切,也不像在作假。   他可以再给余安一次机会,毕竟……余安也是他一直以来的备选项。   迟燃心情复杂地挂断电话,手上的袋子却更显沉重。他回到小区门口,门卫室的老大爷又笑呵呵地问,话题依然围绕着迟燃的感情生活展开,没有一丝新意。   “小迟,你最近是不是和你对象吵架啦?”   迟燃咳嗽一声:“大爷,这还在过春节呢,您就不能盼我点好么?”   “哟,这一次我们小迟没有反驳啦,看来是真的有情况!”大爷上了年纪,心思却也敏捷,瞬间捕捉到迟燃的心思转变。   迟燃这才发觉自己是着了道,没等他想出说辞来,大爷朝着小区外的一辆轿车抬抬下巴:“就是那个年轻人吧,小迟,你这对象找得是挺好看的,问问他还有兄弟吗,给我们侄子也找一个……”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迟燃一头雾水地循着大爷的话迟燃回过头,白色轿车驾驶座的玻璃正在缓缓下降,露出一双熟悉的眼眸来。   迟燃心头一跳。   紧接着,那扇车门也被打开了。   在宁颂雅朝着迟燃而来的这十几秒内,整条街道的声音也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   小范:我真是你们两口子play的一环。 第38章   “颂雅,你怎么会在……”   “你骗我?”宁颂雅逐步靠近,身高的优势带来强势的压迫,表情和往常没有区别,语气却更冷了,“迟燃,你不是告诉我,你是今天下午的飞机吗?”   “我……”迟燃涨红了脸,他怎么总是这样倒霉,惊喜还没给当事人送上,先被当事人拆穿谎言。   “你是不是嫌我烦了。”   alpha垂着眼睫,无端生出一股楚楚可怜的滋味。   迟燃心头一动:“颂雅,你说什么呢?”他连忙解释道,“我嫌弃谁我都不会嫌弃你。”   宁颂雅的脾性极不好相与,稍有不慎就会踩到红线,迟燃已经将宁颂雅的脾气摸得八九不离十,眼下却依然不明白宁颂雅这话是何用意。   “我才和你分开一周,就已经想让你早点回来了。迟燃,难道你真的有那么笨,一点都读不懂吗?还是说,你其实很明白你对我下了某种药,现在正作壁上观,看我为你失态的丑态?”宁颂雅站在和煦的阳光之下,美得仿佛稍纵即逝的幻影,他的话语如此咄咄逼人,好样貌又柔化了几分,“迟燃,如果你的心里没有我,早点告诉我,我们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宁颂雅不应该露出这种表情。   他应该永远高高在上,俯视众生。   而不是因为我,露出被辜负的神情。   迟燃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掐了一把。   他感觉到难过、愤怒,还有得意。他难过让宁颂雅伤心,愤怒宁颂雅说过两人未来的结局却还要对他这样亲昵。至于得意,他恨不得高声欢呼,对外人千万分冷漠的宁颂雅,却像极了只属于他的少年人。   迟燃握住了宁颂雅的手,放在掌心揉搓:“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你怎么就提前来了?”   “在除夕那一晚,你也是这样的。”宁颂雅像是在回忆,“迟燃,你的手永远比我的温暖。”   迟燃看不到宁颂雅的目光,不能察觉里头的痴念,只觉得是可爱的青年在和他撒娇。那点独立于beta性别外的,属于男人的保护欲又升腾而起。   无形的尾巴翘了起来,甚至还在身后晃了晃。   “我是心疼你。”迟燃耳朵被吹得红红的,好像被风烫伤了,“你冰雪聪明,怎么这都分辨不出来?”   “你要是真心疼我,就不该对我说谎。”   “颂雅,这只是善意的谎言,”迟燃把一旁的袋子举起来,以示清白,“你看,为了你,我买菜了。”   “和我有什么关系,”宁颂雅很不开心,“我和你说东你说西,我让你偷狗你捉鸡。”   “……”迟燃又被噎住了,“你这话跟谁学的?”   “阿姨。”宁颂雅似乎并未察觉有何不妥,“你妈妈就是这么说你爸爸的,是你们那边的顺口溜吧,我就拿走了。”   迟燃想笑,又怕继续惹宁颂雅不悦,只得道:“你倒是学习能力强。”   被这句话一闹腾,迟燃心里松快了。宁颂雅的性子不好琢磨,但他很清楚,如果真的生气,便不会用这些话来嗔怪他。说到底,迟燃还是觉得是自己考虑不周,要是早一天回来,指不定也闹不出这些误会来。   宁颂雅说自己是人在假期,的闲来无事,开车到这周围转转。可迟燃知道,他这个小区虽然环境不错,但小区外只是普通的商业区,既没有供人游览的风景,也没有什么人文建筑,实在乏味得很。   宁颂雅这是在放下身段,迟燃也不能将其置之门外。   迟燃方才打开门,积攒了一天一夜的腊梅香再度扑入他们怀中,从前,这香气只有迟燃一个人欣赏,如今,他和宁颂雅并肩而立,那调皮的香气便具象化成了猫猫狗狗,好似往身为夫妻的主人俩身上扑。   “你喜欢腊梅?”宁颂雅自然也注意到了,环顾四周,似乎并不相信这花是迟燃亲自挑选,“还是别人送的?”   “我就不能喜欢梅花么,梅花香自苦寒来,多么高洁的品质。”迟燃道,“我虽然没吃过什么苦,但这种精神我可是赞扬得很。”   “养多久了?”宁颂雅显然没有接茬,继续在梅花的“身世”上打转,“你也不必瞒着我,你要是养花,以你的性格早就把我房子里也布置满了花花草草,更别说自己的公寓里也就这个花瓶孤零零地立在这儿。”   “好吧,是我父母送的。”迟燃没觉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入冬时,金女士给我寄了不少东西,这花也在其中。”   宁颂雅戏谑地挑了挑眉:“我还以为是你金屋藏娇,哪个小情人心血来潮给你弄的。”   “宁大少爷,我要纠正你两处问题。”迟燃站到宁颂雅面前,笑意盈盈,“第一,我这里别说是金屋,就是银屋也算不上,充其量就是个避风之所。第二嘛……”迟燃学着宁颂雅之前的动作,卡主对方下巴,将脸颊捏得肉嘟嘟的,迟燃滑稽地左右翻看一遍,嘴上不饶人地点评道,“第二,我若是真想要‘藏娇’,起码也得是我们宁少爷这个长相才能让我心甘情愿。”   “我早就说了,迟早要把你这张嘴巴封上。”宁颂雅原本想要拍开迟燃不安分的手,最后只是顺着迟燃的手腕处一路往下,翻开了迟燃的衣领,黑色choker上的宝石正在闪烁。   “拿什么封?”   被发现了。   被……看到了。   迟燃心里洋洋自得,眼神也逐渐湿漉漉。   他知道这样做会让宁颂雅开心,他不是委曲求全,而是主动上钩。   不过现在看来,宁颂雅才是那条咬钩的鱼。   “你闭上眼睛。”宁颂雅说。   迟燃顺从地合上双眼,睫毛微微发颤,按照偶像剧的惯例,三秒钟内,宁颂雅会吻上他。他和属于宁颂雅的吻久别重逢,他想自己会很热情。   如果说宁颂雅带给他的情欲是一把火,那他早就应该化为灰烬了。   迟燃在满心欢喜中等待,宁颂雅的吻迟迟没有落下,很快,一片柔软的、冰凉——花瓣——贴在他的唇上。   迟燃睁开双眼,正是一朵素心腊梅。   “含着。”宁颂雅的手指使力,将花朵强硬地塞入他的唇间,“不许掉出来。”   迟燃来不及询问缘由,却被宁颂雅抓着手腕,压在了墙面上。   颂雅……   迟燃的耳朵被吻住了,接下来是侧脸。   屋子里的暖气渐渐攀爬上两人露出来的肌肤。   “也不许叫出来。”   宁颂雅总是这样的时候发号施令,像一位不讲人情的君王,只顾杀伐,不顾温情。   可宁颂雅的“侵入”偶尔又显得格外温情。   迟燃知道自己总是无法逃过宁颂雅的掌控,但他知道,这一切不能全然怪罪在宁颂雅身上。如今两个人的荒唐,有一半是他蓄意纵容的结果。   宁颂雅想要完全占有他,难道他就不想完全占有宁颂雅吗?   不。   他很想。   可是一个beta从来都不能用标记留住一个alpha,那么至少,一具让人沉沦的身体也算是个难得的加分项。   在他们紧密相拥的每时每刻,宁颂雅的痴迷从来没有作假。   这一次,迟燃靠在自家的墙壁上,他没有选择逃避。   他含着那朵可怜的花朵,泪水从眼角沁出,手指和alpha紧密相扣,他好像是海浪,想要留住宁颂雅这艘船,但偶尔他又变成被宁颂雅掌握在手上的轮盘,被控制,被把玩。   “感觉……怎么样?”迟燃含糊着问,脸色绯红,唇间衔花,他的目光一瞬不瞬,不想错过宁颂雅的每个表情,alpha对他的痴迷就是无与伦比的嘉奖。   宁颂雅只是淡淡一笑,终于将吻落在迟燃的眼睛上。   他说——   迟燃的呼吸窒了一瞬,他闭上眼睛,环抱住宁颂雅的身体。   他想了很多,想到一路高歌的少年时代,想到乐天知命的青年时代,又想到不可预知的未来——   余安的确是他最好的备选项。   可那都是在和宁颂雅没可能的情况之下。   他像个骑驴找马的渣男,为自己的未来稳定生活,不断寻找下家。   对余安的感情不足以让他频频出手相助,迟燃承认自己心中有诸多自私。   但如果,宁颂雅舍得分出一丝希望给他呢?   那么余安的存在,就显得不太必要。   迟燃依然会帮助余安渡过难关,正如余安言语中恳求的那样,这一次是最后一次。帮助了余安之后,他的目光就只会在宁颂雅身上,再也不会挪开。他想试试,自己到底能不能撬动宁颂雅那颗心。   宁颂雅倾身吻住了花蕊,他们隔着一层薄薄的花瓣接吻。   纯情,暧昧,正如那层朦胧的雾气,将一切都修饰得曼妙可人。   “在想什么?”宁颂雅用唇一点一点碰着他发烫的耳朵,很快又咬住他的脖颈。   迟燃只是卖力地摇摇头,他想的只有方才宁颂雅回敬他的那一句——   感觉怎么样?   他问。   ——“至高无上。”   作者有话说:   迟燃:我老公也会学我说话诶!   虽然是很别扭的关系但是还挺甜的呢……应该。 第39章   在新年假期的最后一天,宁颂雅顺理成章住进了迟燃的公寓里。   这个决定对于迟燃而言当然欣喜万分,他把自己的主卧让了出来,宁颂雅却一口回绝:“来者是客,没有占你房间的道理。”   迟燃有些愧疚道:“我这里条件虽然不差,但你是贵客,我不想怠慢你了。”   宁颂雅笑了一声:“是出于礼节,还是?”   “是出于我的私心。”迟燃望着宁颂雅的眼睛,眼神十分认真。   一个闻不到信息素的beta,现在又是多么渴望能闻到心爱的alpha的气息,哪怕只是对方身上的香水或沐浴液的香气,对迟燃来说,都是一种慰藉。   到了晚上,迟燃死活睡不着,凌晨两三点时,还在床上辗转难眠,索性便起床去看看宁颂雅,却发现对方同他一样,正望着窗外月色。   男人穿着他准备好的睡衣,发丝温柔地贴在脸颊,素日里说一不二的凌厉也被月色消解了。宁颂雅美得让迟燃心神恍然。   “迟燃,为什么还不睡?”宁颂雅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问。   迟燃抿抿唇,似乎不想叨扰这幅美人图:“我睡不着。”   “睡不着,就来打扰我?”   迟燃略感局促,又见宁颂雅已经转过脸,对他招招手,像是在招呼一条温顺的大型犬:“过来,我抱着你睡。”   迟燃失落的眼神又慢慢亮起。   生长在宁颂雅内心的荒草再度生机勃勃。   他知道迟燃喜欢他,爱他,怜惜他。或许在大部分alpha眼中,一个beta远没有一个omega来得“有价值”,但他却看上了这个男人。无论是从观赏价值还是“使用”价值,并且,两个月来,他没有任何想要厌弃对方的心思。   他总是恩威并施,将迟燃打磨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子。   宁颂雅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决断,现在,他将迟燃抱在怀里,抚摸着对方光滑的、有活力的肌肤,听着对方快速的心跳,他心满意足。   就差最后一步了。   “颂雅,我们真的可以睡在一起吗?”迟燃在他怀里,抬起双眸,“就算没有任何的越界,只是像普通情侣那样……”   “你不希望和我发生点什么吗?”宁颂雅拨弄迟燃的耳垂,挠了挠他的下巴,“我还挺伤心的呢,毕竟迟工之前那么热情,现在这是用完就丢了?”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迟燃被挠得想笑,但他很乐意在宁颂雅怀里,“什么都不做,只是相互依偎在一起,虽然更纯情,但也更亲密了,你觉得呢?”   肉体上的关系只是一时的发泄,而拥抱才属于知心爱人。   这个老土的论调从迟燃嘴巴里吐出来,宁颂雅不仅不觉得可笑,反而觉得可爱。   那个在他心里乱窜的小型迟燃也在一板一眼地点头了:“是啊,就是这样的。”   于是宁颂雅也笑了,他顺从地将手指和被窝下的迟燃的手指相扣:“我觉得我们迟大工程师在感情上和十五岁的学生没有区别,”他故意延长了一下语调,“但我还挺喜欢的。”   “我十五岁时各类奖项已经把家里摆满了,”迟燃内心松快了,“但是好像就差一块和感情相关的认证。”   “早恋不好。”   迟燃在宁颂雅怀里动了一下,和alpha贴得更紧:“你怎么也说出这种话啊?”他好奇地笑了,“不过你们alpha挑选情人,好像的确很挑剔。”   他想问宁颂雅之前是否有过情史,话到了嘴边又咽下。他害怕想来宽宏大量的迟燃会燃烧嫉妒的火焰。   “和那无关,”宁颂雅替迟燃解开了颈饰,细细地揉按着迟燃脖颈上的红痕,他耐心地修复着这件独特玩具上的伤痕,并且期待于这里埋下属于他的标记,“我只是觉得,你没有被他人染指过,我很开心。”   迟燃很听话,在他们认识之前就开始听话了。   宁颂雅在迟燃脖颈的红痕出亲了一下,又一下,总共两下。   “这是奖励。”他似乎漫不经心,但又把迟燃搂得更紧。beta身上的温暖体温让冬天去得更快了。宁颂雅在梦里回到了童年时光,这一次他不再是现实中那个冷漠的孩子,而是坐在高高的山坡上,高出他半个头的迟燃回头问他,要不要一起玩耍。小宁颂雅摇摇头,目光看向天空,一条红色的鲤鱼正在天空飞翔。   宁颂雅这一住似乎就没打算要走,一套新的生活用品备得齐全,甚至连主卧的被单套件也换成了新的——这个是和迟燃共同在网上挑选的。   迟燃每天和宁颂雅同进同出,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他一边忐忑,怕自己被那些心存不满的omega盯上,同时也得意洋洋,他虽是beta却从没输过,如今还不是把宁颂雅这样的alpha也拿下了(就算进度只有60%)。   范晟溪明里暗里转弯抹角问过几次,打探迟燃和宁颂雅眼下的进度如何,迟燃只是微微抬了抬唇角,把话题引向其他方向:“小范,你最近的工作环境怎么样,那些人没再找你麻烦了吧?”   范晟溪识趣地笑了:“没有,迟燃哥,我现在毕竟是宁总的助理,他们对我再不满,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敢再排挤我了。”   一听这话,迟燃又不开心,这个小范是不是对宁颂雅还贼心不死呢,怎么话题老往宁颂雅身上扯?   范晟溪抱着文件,没有急着走,瞥了一眼迟燃的表情后,又继续往话里添柴:“从前我还是太蠢太天真了,以为做好分内之事就能高枕无忧,谁知道职场如战场,就算我不招惹别人,别人也要想方设法来栽赃我。不过现在也是亏得宁总施加荫蔽,我才明白,人还是得背靠大树才好乘凉。”   语毕,同迟燃点了点头后进了电梯。   迟燃有些挫败地咬牙,从前怎么没发现这个小范这么会说呢?   回到办公室,迟燃给宁颂雅打了个电话,恍惚后又被忙音惊醒,这是在工作时间,他是在干嘛呢?办公室恋爱?   一想到工作,迟燃心头的火就被浇灭了。   年前年后,他在公司和实地之间来回勘验,就为了解决历史遗留问题,可越是接近终点,迟燃心头反而涌现出不舍。   他回去之后,宁颂雅还会和他亲近吗?   在两个人的感情尚未抵达情比金坚之时,他相信“距离”的威慑。   不过转念一想,宁颂雅住到他房子里,是不是也说明宁颂雅表面游刃有余,实则内心也放不下?   下了班,迟燃依旧挂念着下午和范晟溪的谈话,直到进了房门,宁颂雅喊了好几声才把他从神游状态拽了回来。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迟燃讪笑道:“没什么,颂雅,你刚才说什么呢?”   “我说我要用你的书房,等下要开线上会议。”宁颂雅的脾气似乎温和不少,并未因为迟燃的走神而生气,迟燃庆幸地松了一口气。   “我书房你随便用,隔音也不错。”迟燃打开了书房门,同时把新风系统也打开了,“只不过好一段时间没回来,空气有些沉闷,希望你别介意。”   比起宁家宅子里古典厚重的书房氛围,迟燃的书房更像是现代化的工作台,布置和总体装修一致,轻快简洁,书架上以工具书、资料和电脑为主。   很符合宁颂雅对迟燃所有细节的幻想。   “我不介意,我很开心。”指尖掠过桌面,宁颂雅想象着beta在这张白色桌子上工作的神态,一定很专注。   “颂雅,你是不是不喜欢这里……”   “你很紧张?”   “有一点,”迟燃诚实道,“我害怕你不喜欢它。”或者,我的房子的任何一处。   “你想太多了,”宁颂雅抬起眼眸,唇角微翘,目光如有实质地在迟燃的身躯上描画,“我只是在想,什么时候,我们在这里也玩玩?”   迟燃的脸霎时通红:“你怎么突然——”   “不可以吗?”宁颂雅眨眨眼睛,迟燃发现宁颂雅好像总是喜欢这样以退为进,用无辜的眼神来剥削弱迟燃的警惕心,“如果迟燃哥说不可以,那就当我没说过。”   气氛已经到这里了,迟燃再拒绝就显得矫情。   “我可没说不可以。”迟燃嘟囔着,有些宠溺,“小坏蛋,你明知道我对你向来有求必应。”   这些话,放在影视剧里实在相当尴尬,可迟燃现下竟然也能这样脱口而出。男人自己都在心里指责自己的肉麻,可只要宁颂雅感到受用,那肉麻一点又有何妨?   “好啊,向来对我有求必应的迟燃哥,我现在需要你帮我倒一杯水过来,可以吗?”   迟燃笑着掐了一把宁颂雅的脸:“小坏蛋,就知道使唤我。”   宁颂雅搂着迟燃的腰亲了一下眼睛:“我现在可是在你掌控下,我能依赖的还有谁?”   一句话,轻松的让双方换位。   迟燃笑叹道:“你不去演戏真是屈才了。”这样切换自如的状态,如果不是之前在大年初一见过一次,现下是真的怀疑宁颂雅是否被夺舍了。   “演给那些不认识的人看有什么意思,”宁颂雅笑了,目光沉沉,“不如当你的专属演员,看你为我心惊胆战,多有意思。”   “有钱就是任性哦,想当演员连观众都能自行挑选。”迟燃并未察觉此话有异,只当是宁颂雅常有的夸张调情,他嘴上抱怨,行动上很积极,“不过白毫银针还没到家,只有金骏眉,你看怎么样?”   “随你。”   迟燃点点头,随后将房门带上了。   刚拿出茶叶,迟燃的手机收到了新消息。   余安。   从前对余安的新消息的期待逐渐被不耐烦所替代,但迟燃依然保持着良好的教养,毕竟这是最后一次帮助余安了,就算是朋友一场,他也想两个人都体体面面。   YA:[地址链接]燃烧哥哥,这周六上午十点,我们在这里见面可以吗?   迟燃心虚地抬头望向书房,确认大门紧闭后,才回复了消息。   延迟燃烧:几楼?   YA:12楼。   迟燃随手点开链接,是老城区的一栋商场,他从前经过那里,只觉得很有时代韵味,却没进去仔细瞧过。   迟燃不疑有他,立刻答应下来:好。   他眼下只想尽快解决这桩麻烦事,这样,和宁颂雅之间才算毫无嫌隙。   余安那头似乎也没想到迟燃竟然这么痛快,输入状态切换了好几次,最后发来一个表情:[太阳]那我们不见不散。   这是余安第一次对他发这个表情,从前的迟燃应该开心,现在的迟燃却已经没有深究的心情了。   他合上了手机,专心为宁颂雅泡茶,这是一个从未出现在脑海里的场景,仿佛迟燃已经是一位贤惠的家庭主夫,而他的丈夫,正在书房中为他们的美好生活奔波。   如此荒唐的猜想,迟燃却停不下来,轻快的幸福遍布全身,就连指尖也无比轻盈。   他端着茶盅推开书房门,气氛却在一瞬之间凝固了。   想象中的温暖和煦已经消失,宁颂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桌面上,一个白色带烫金logo的盒子,已经被打开。   迟燃心头一沉。   这个盒子是——   他完全想起来了,这是余安之前错点的那一套白色蕾丝内衣,被他随手扔在了书房闲置的柜子里。   作者有话说:   小雅还真是小坏蛋呢。 第40章   “这是什么?”   宁颂雅冷脸。   迟燃心口一紧,连忙放下茶盅,上前将盒子盖上。他不忍再看盒内的东西一眼,它们时刻都在提醒着宁颂雅将会如何震怒。   “迟燃,你不打算解释吗?”   迟燃头疼欲裂。   当初和余安拉扯,他没来得及得到答案,便随手放在了书房的杂物柜里,没想到竟然成为了一颗地雷。   别说是被宁颂雅发现之后质疑,就连迟燃自己都快解释不清了!   “颂雅,这个东西,是别人送错的……”事实如此,落在耳中却显得荒谬,迟燃硬着头皮道,“而且你看,标签都还没拿下来,的确是崭新的……”   想要说实话,也并非不可以。   可要怎么说?说是在网络上和男主播打情骂俏时对方的一时疏漏?   迟燃想要掐死自己,这东西留着干嘛,现在好了吧,被宁颂雅抓住把柄了吧!   “送错了?”宁颂雅显然不相信,“为什么偏偏送到你这里来?而且就算是送错了,你又为什么要拆开?”   “我……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迟燃有些百口莫辩的无力,若是光明磊落也便罢了,可他的确想过将余安当成第二选择。   “我想的哪样?”宁颂雅的语气没有起伏,但藏于海水下是汹涌的暗流。   迟燃鼻头一酸,哑声道:“颂雅,我真的没有和别人发生过什么……”虽然他想过,但那都是在对宁颂雅动心之前的事情了。迟燃上前一步,抓住了宁颂雅的衣袖,微微抬起双眼,哀求道,“你相信我,好不好?”   宁颂雅没有回答,似乎想要转身。   迟燃一把将其抱住,脸贴在青年的后背:“不要走!”迟燃拔高了声量,“小雅,这真的是个荒诞的意外,自从我被调到你身边开始,我们一起上班一起生活,我的行程你最清楚不过。我怎么可能和别人……我……”   迟燃越说越心虚,忽然想起在宁颂雅生日当天,他挪出了半天时间去见余安。   他们的确什么都没发生过,可余安的存在的的确确也是一根刺。   “是么?”宁颂雅转过身,居高临下。迟燃的目光似乎在渴望宁颂雅的拥抱,湿润动人。宁颂雅努力克制给出迟燃奖励的双手,他的表情还是那样从容不迫,受刑的只有迟燃一人。   迟燃眼神闪烁,他避开宁颂雅的凝视,低声哽咽:“……是。”   这是最后一次撒谎了。   颂雅,原谅我吧。我只是不想让余安的存在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等到我帮了他最后一次,我和你之间就真的再无他人了。   迟燃愧疚地埋下头,宁颂雅的目光似乎在他头顶上停留了许久,在他快要承受不住时,alpha竟然出奇般顺应了他:“好,我相信你。”   “迟燃,我很少完全相信别人,因为‘信任’会瓦解防备,没有了防备警惕之心,便会死于安乐之中。而且对我而言,相信一个人,不是生活的必需品。”他垂下眼睫,替迟燃扶正了迟燃的黑色choker,是时候给迟燃换上新的“项圈”了,白色的吧,镶嵌上蓝宝石,迟燃戴上应该会很清纯,“但是你,迟燃,既然你让我相信你,那我愿意给你这个特权。”   权力是麻痹人类神经的春药,尤其是特权。   迟燃嘴唇颤抖:“你是说,你不生气了……”   “生气,还是有的。”宁颂雅淡淡道,“不过,看在你这么真诚的份上,这次我就不过多追究了。”   迟燃紧紧抱住了宁颂雅:“只要你不生气就好。”   迟燃没有谈过恋爱,可正如宁颂雅在那夜所言,他对爱情的美好向往脱胎于有一对完美的父母,在他的内心深处,他依然渴望被狂热地爱着。   在宁颂雅将要转身而去的一瞬间,恐慌无措霸占了他的大脑。   只要宁颂雅不生气,不离开他——   他不想承认alpha和beta之间隔着多少重阻碍,这是他的懦弱。   在浑浑噩噩的日子里,他只想把握住宁颂雅在身边的每一秒钟。   “如果我生气了,你打算怎么哄我?”宁颂雅用手指卷曲着迟燃的发丝,漫不经心,“说给我听听,我很好奇。”   “我没想好……”迟燃窘迫地抬头,脸上的红晕不只是恐惧还是害羞,“我可没有你这么多坏心眼……”   迟燃这个人,就是这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性子。不过这也是宁颂雅喜欢迟燃的原因之一。   “我怎么就对你一个人坏心眼,不对别人坏心眼?”宁颂雅笑了,“或者,你想我对别人也这样?”   “别——我没这么说过。怎么吐槽你两句也能当真……”见宁颂雅情绪缓和不少,迟燃知道这件事已经暂且告一段落,他心里头盘算着解决余安的请求之后,一定要把直播软件和两个人的消息记录删个精光。   “你没想好,我倒是想好了。”宁颂雅坐在凳子上,让迟燃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他原本和迟燃有着五岁的逆年龄差,可总在气势上压住迟燃一头,“如果你真的对不起我,我就把你变成omega,然后被我标记——每一天都被我标记。”   迟燃目瞪口呆,一方面震惊于宁颂雅竟然能语气平淡说出这种话,一方面又在腹诽,这话对那些想要攀上宁颂雅的omega听到,那能叫惩罚吗?   宁颂雅微微挑眉:“怎么,不愿意吗?”   迟燃立刻正色道:“没有没有,我就是在想,你怎么把我……呃……‘变’成omega啊?”   “我会魔法。”宁颂雅难得用这样轻松胡闹的语气,他的手顺着迟燃的后背一路往上,点在鳄鱼皮之下,“只要我轻轻地一点,这里就会出现腺体。”又看向迟燃的肚子,“然后,这里面就会生出我们的孩子。”   “别开玩笑了……”迟燃脸红更甚,全然没有察觉宁颂雅话中的冷意,“颂雅,我要是能生,早就怀了……”   毕竟他们之间,无论床上床下,都配合得相当完美。   “你不好奇吗,”宁颂雅把头放在他的肩膀,闭上眼睛,表情柔和,“迟燃,要是你完全被我标记,那种感觉,你应该也很快活吧。”   马上……再等一等。   我亲爱的迟燃,这片丛林里最温顺可爱的小动物,已经快要跑到终点了。   我们已经约定好了这场游戏的规则,谁也不许反悔。   我会亲手为你戴上桂冠,献上给你的拥抱,鲜花,亲吻,和爱。   作者有话说:   迟燃:花塑我老公。   宁颂雅:动物塑我老婆。   小雅不是没有心没有爱,只是他给出爱的方式很特别,他就是个小坏蛋! 第41章   复工后的第一周,公事堆积如山,迟燃本来还在琢磨一个靠谱的借口,怎么样才能不引起宁颂雅的怀疑去见余安,没想到宁颂雅倒是先一步开了口,说是这周末要回宁家一趟。   “还回来吗?”迟燃抬起眼,像是询问,又像是不舍。   宁颂雅的手背落在迟燃的脸上,品鉴名品丝绸一般:“只要你听话。”   迟燃的心被抓了一下,愧疚如潮水一般涨满了他的心:“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吧。”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弥补撒谎带来纠结,却又苦于不能为宁颂雅做点什么,只能想到笨拙的方式尽量弥补,求得一个安心。   “今天晚上吧,也有可能是明天,具体还要看看我爸妈的意思。”   迟燃紧张地问:“你爸妈突然找你,是不是知道我们俩……”他犹豫地住了口。   他和宁颂雅还没确定关系,他在这里装成被大家长“迫害”的苦命鸳鸯,实在有些可笑。   宁颂雅垂眼,捏了捏他的耳垂:“放心吧,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从我身边抢走你的,迟燃。”   包括你自己。   迟燃不解其意,却依然心满意足,宁颂雅没给他承诺,但这一句胜似承诺。   无法回答给金女士的问题,如今也似乎快要得到回答。   宁颂雅离开之后,迟燃在房间里坐了好一会,太阳早就升起了,沉默地映照这座城市的悲欢。   迟燃换上一身休闲装,对着镜子整理一番,这才出门打了个车。   自己开车的确方便,但是也容易从车程记录仪上发现蛛丝马迹,迟燃有了前车之鉴,并不想给自己再埋下隐患。   到了上午十点半,迟燃抵达了约定地点。   这是一栋在老城区里也并不显眼的居民小区,安保松散,门卫室的保安只是简单询问了迟燃来访目的之后就放了进去。等走到楼道口,迟燃隐隐察觉出一丝异样来。   这里安静得……过头了。   他没有立刻上楼,而是后知后觉地摸出手机,利用搜索引擎打探了一番这小区的安全系数。没有被完全改造的老城区仿佛一位步入耄耋的老人,跟不上时代的飞速发展,网络上关于小区的记录只有零散的几条,都是吐槽小区设备老旧安保不合格,但好在除了这些小打小闹的不满,也没有出现过什么社会新闻。   迟燃略微放心下来。   又想到自己未免小心翼翼过了头。   余安的消息立刻弹出来。   YA:你到了吗?   延迟燃烧:嗯。   YA:上电梯吧。   在电梯中,迟燃总觉得有些不安心。尽管余安的说辞并无大的纰漏:他是来短暂投靠姑母的,却不想待在对方家中徒添麻烦,于是便暂时找了一个住处,虽然偏远陈旧,但胜在房租便宜。   这和迟燃对余安形象的描摹一模一样。   但……   迟燃尚在踟蹰中,电梯门应声而开。   老小区多为一楼两户,迟燃翻开聊天记录,走到左侧的一户人家,他正想敲门,又理了理衣领以表尊重。   这应该是他和余安的最后一次见面了,他无论如何也得重视一下他的个人形象。   迟燃做好这一切,按下门铃。   大门之后传来逐渐清晰的脚步声。   迟燃难得紧张起来:“余安……”他轻咳一声,“我是迟燃,你开门吧。”   门后的人似乎犹豫了,迟燃善解人意地发送一条消息过去,以证本人身份。   余安却退缩了,因为他立刻发来一条消息:燃烧哥哥,我长得不太好看,我……   迟燃松了一口气,他立刻道:没关系,我们只是见个面,不是相亲。   YA:可是我脸上有一块胎记,很丑。   延迟燃烧:我不在意。   迟燃想,如今我有了颂雅,就算是天仙站在我面前,我不为所动,余安的美丑,便更无足轻重了。   可余安似乎依然犹豫:那这样吧,燃烧哥哥,你先埋着头,再慢慢抬头看我……这样你也能慢慢适应,不会被我丑得逃走。   迟燃略一迟疑,又想到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既然余安都这样说了,他作为一个温柔体贴有风度的beta,自然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延迟燃烧:那好吧,我答应你。你赶快开门吧。   迟燃只想速战速决,他已经被余安之前误送的内衣折腾怕了,就怕再拖久一些,又出什么幺蛾子。   迟燃垂下头的一瞬间,他听到门锁响动。   “……余安?”   一个影子盖了上来。   迟燃闻到一阵怪异的香气,像是一种因为突然赴约而喷上的浓烈花香,似乎是为了掩盖什么——   他心叫不好,却在抬头的一瞬间,被黑布蒙住了眼睛!   “唔——”   他的嘴巴也被紧紧捂住。   迟燃只觉头皮一麻,他没想到等待他的竟然是这样的对待!   早就听闻有网恋诈骗的案例,甚至有线下的杀人命案,迟燃却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也能成为主角!   他后悔了,后悔没有对宁颂雅说实话,后悔自己要单身赴约。   捂住迟燃嘴巴的布料里有迷醉的成分,在短暂的挣扎之后,迟燃只觉得头重脚轻。   这种感觉,比醉酒还要折磨人。   迟燃很快陷入了一种半清醒半昏迷的状态,而在他身上攀走的双手,已经将他带入房间之中。迟燃想要挣扎,想要说话,却连一丝求救声都无法发出。   难道,他真的要死在这里吗……   妈妈,爸爸……对不起……   颂雅,对不起……   “燃烧哥哥,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是谁,谁的声音?   迟燃的嘴巴被封住,只能无助地摇头。   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是我该向我在乎的人们说对不起才对……这个声音好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可是头疼欲裂,怎么也想不起来了……谁能帮帮我,头好疼,胸口好闷……   “燃烧哥哥,你听我说,我、我爸爸之前欠了一大笔钱,他自己躲了起来,而我被债主死缠烂打,我不想委身于人所以和经纪公司签了不平等合约……现在他们的业务做不下去了,说,说让我露脸直播,可是我长得太丑了,根本没办法见人,我不想付违约金,所以,所以我才想让你帮我……就这一次,我也是迫不得已的……”   是谁,是余安吗?   原来你活得这样辛苦,却又这样扭曲……   迟燃艰难地呼吸着,片刻的清醒想让他说出那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实话?”,可余安似乎早已下定了决心,要让迟燃代替出出席这一场荒诞的直播。   空荡的房间内,迟燃的外套已经被缓缓脱下。   而摆在微微挣扎着的beta身前的,正是一台昂贵的摄影设备。   宁颂雅以为自己永远用不上它,毕竟他对摄影没有太大的爱好。都说人的一生是由无数个难忘的时刻串联而起,但宁颂雅过于顺遂的人生中,令他难忘的瞬间太少。   迟燃却出现了。   这个beta出现得恰到好处,愚蠢,还有与年龄不符合的天真,他像是被保护得极好,从未因为风雨而摇曳,只知道一昧施舍善心,却从来不明白愚善只会招致灾祸。   宁颂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主动靠近迟燃,就连戴迎舟也颇为不解:“颂雅,这样的男人,你不是要想玩多少个,就能玩多少个,何苦为他劳神费力,玩这种把戏?”   在天台等待迟燃的那个清晨,宁颂雅望着飘然的细雨,他伸出手去接,于是风雨都落在他的掌心。   在那一刻,他想他隐隐约约明白了。   他是为了惩罚迟燃的愚昧,又是为了拯救迟燃的愚善。   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迟燃有着良好家庭培养出来的优良品格,会对弱者施以援手,也喜欢为身边人提供力所能及的帮扶。有时候心软,会为了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一掷千金,比如余安;当然,也有心肠硬的时候,比如,会毫不犹豫地舍弃先背弃之人,比如邹锦逸。   在以余安的身份和迟燃相处的日子中,这个beta对他充满了爱护,和电视剧中无微不至的白马王子一样,拥有时刻愿意为余安解决问题的耐心和能力。   而切换回了宁颂雅的身份,迟燃却会在他面前露出更加可爱的一面。   迟燃褪去了白马王子的虚拟身份,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会撒娇,会抱怨,会对他无条件忍让,愿意被他无条件索取。迟燃看向他的眼神总是湿漉漉的,有点坏心思,但更多的是可怜。   迟燃好像很精明,总是会算计——比如,得不到他的心,转而投向“余安”的怀抱。   但又并不知晓,他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宁颂雅是生气的,这场戏不过是略施薄惩。   但他心里那个小小的宁颂雅却在发呆,好像是在问他:你是不是喜欢迟燃?   宁颂雅缓步走到迟燃的面前,将男人的双手捆得更紧。他注视着青年额头上的汗水流下,流经眼睛之后,又像是从黑布之下流出两行泪水。   迟燃脸颊通红,包括嘴唇,可却又因为嘴唇被封住,只能听到一些微微的呜咽。   真的很伤心呢……   宁颂雅想,还好已经开始了录制,不然就错过了。   alpha像往常那样,可以放柔了声音,用不会出现在宁颂雅身上的甜腻,在迟燃耳边轻声道:“你答应我的,就是这最后一次了。”   迟燃不知道面前的余安是什么表情,但他能强烈地感受到被窥视的不安。   耳边的吐息还有一丝余热,像是耳边燃起了一把火,将他浑身上下烧个滚烫。   “你看,观众们越来越多了……”   什么观众……   “他们都在说,你挣扎的样子很好看……”那声音如轻烟,又像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着迟燃的身躯,直至他动弹不得,无法呼吸,“他们让我‘剥光’你,想要仔仔细细地‘观赏’你。燃烧哥哥,你愿意吗?”   我不愿意!   迟燃不断用腿蹬着地面,可束缚他的座椅太过牢靠,微薄的努力完全不足以扭转乾坤。   这场直播的意义不言而喻。   他会在无数个人的眼中,成为待宰的羔羊。   被那些隐秘的目光打量,评价,甚至被当成欲望的客体——   不,这都是只给颂雅看的!   “对,就像这样,做出不甘的表情,”余安——宁颂雅的声音如甜蜜的砒霜,正在一步一步瓦解迟燃仅剩的神志,“你非常漂亮。”   药效上涌,迟燃的力气被渐渐剥夺。   beta像是终于被驯服了,微微张口,不断喘气。   这次他好像真的落了泪,两道湿痕在面颊上流淌。   宁颂雅捂住心口,那里好像正在海水淹没,变得酸胀,茫然,还有一丝的沉醉。   他知道迟燃是为受到羞辱而哭,却不知道这泪水,竟全都是为了他。   年轻的alpha拿出相机,他拍下“毫无防备”的beta。   他们有过数次亲密相交,只有这一次是完全特别的。   “不……”   宁颂倾身去听那迟燃混沌不清的呢喃。   “什么?”宁颂雅问,双手的动作却没有闲下来,它们正在轻抚beta的“一切”,“大家都在看你,燃烧哥哥,你没有说‘不’的权利……这么多人里面,有没有你的亲朋好友呢,或者,你猜猜看,你喜欢的人,是不是也在直播间里看着你?”他轻笑一声,将玫瑰精油倒在迟燃身上,满意地看到beta微微颤抖,“你说,他要是看到你现在这个‘放纵’的样子,看到你被别人玩得兴致大发,他还有可能喜欢你吗?”   不会的,颂雅他根本不会对这种直播感兴趣!   迟燃“呜呜”摇头,他已经可以呼吸,却好似不能再言语,只能吐出几道短促的拒绝。   他的大脑痛苦,因为知道自己如今的模样多么荒唐,可身体却不得不在他人的操纵下,失去全部的主导权,逐渐耽于享乐。   “对了,燃烧哥哥,我刚才用你的手指解锁了你的手机,嗯——联系人置顶的‘颂雅’,和你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说:   小雅坏,勿学他! 第42章   迟燃已经醒来好一会了,但他依然望着窗外的白鸟。   春寒料峭,但世间万物经历了四季循环,又到了一年中最好的时光。   麦沁把早餐放在床头,轻声呼唤:“迟燃?”   男人没有回应他,目光沉浸在春景之中,却依然迷茫。他穿着睡衣,衣领下隐约露出青青紫紫的痕迹,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昭告。   麦沁叹了一声,迟燃却在此刻回头了,嘴唇苍白:“医生说我什么时候能去上班?”他的嗓子喑哑,像是在极力掩埋什么,“我觉得我没什么大碍了,我想去公司。”   “……程医生说你精神受到冲击,还需要再休息观察几天。你放心,公司那边的事情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你这几天就好好在家养养身体,上班什么时候不是上呢,你也别太着急了。”   麦沁说完就要离开,迟燃欲言又止几番,终于喊停了女人的脚步:“……你们就没什么别的想说的吗?”   麦沁无奈地呼出一口气:“迟燃,你知道,我只能告诉你,宁总最近有事,没时间见你,但是……”她停顿一瞬,似乎也并不能琢磨透自己老板的心思,“但是,他让我这段时间照顾好你。你不要多想了,好吗?等他忙完了,就会找你的。”   “……”   迟燃沉默地望着麦沁,他的表情无措,宛如走失在森林之中的游子。   “可是如果他真的那么忙,前天晚上为什么……”脑海中残留的记忆不断闪烁,迟燃头痛得不能自已,他的嘴唇干裂,颤抖,仿佛在回避什么,却又不得不去面对,“他前天晚上为什么还能抽出时间来接我……”   话语到最后,竟然有些喑哑。   麦沁知道他想哭。在今天看到睡梦中的迟燃之前,她并不知道一个beta竟然也有那样多的眼泪可以流。她在迟燃的房间内站了一会,直到遭遇梦魇的男人睁开双眼,那眼睛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最后两行泪顺着脸颊两旁滚下去,湮没在红尘里。   “算了,对不起,”迟燃倒在床上,用手臂遮住眼睛,他告诉自己窗外太明亮刺目——   前天单独去见余安,或许是他人生中最大的错误。大脑启动防御机制似乎为了让他主动忘却被蒙着眼睛羞辱的耻辱,但他又必须面对这场被他竭力想要掩藏的会面的结果。   他被送下楼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昏昏沉沉之中,他记得是宁颂雅将他抱回了车上。   迟燃浑身酸疼,最后昏迷了过去。   再睁开眼睛之时,宁颂雅已经不知所踪,只留下了医生在他身边。   每当迟燃询问宁颂雅的行踪时,医生和麦沁总是会以各种理由搪塞,可无论面上有多少个可以被论证的理由,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宁颂雅下的命令。   迟燃掀开被子,浑身的痕迹似乎在宣告着他在这段关系中的“不洁”,可迟燃从没想过,让别人去看、去玩他的身躯。   但宁颂雅并不知道他的决心。   当一个alpha看到同居已久的beta身上的暧昧勋章,会是怎样愤怒的心情,自然不言而喻。   迟燃满腹委屈,却不敢告诉宁颂雅事情的真相。   在宁颂雅生日当天,他就为了见余安而在生日会上迟到,现在,他又是为了帮助余安解决麻烦,掉入了一个可怕的陷阱。   他当然可以报警。   但是然后呢?   然后,让宁颂雅知道这一切?   迟燃于心有愧,他做不到。   在床上躺了一会,迟燃又给宁颂雅打了几个电话过去,对方均显示忙线的状态。   迟燃没有立刻删除余安,而是将对方的账号收入“消息不提醒”的行列。在被余安亵弄的那一日,背叛和屈辱充斥着他,他不知道事情会不会真如余安所说的那样,他被玩弄的不雅视频会被传得到处都是。   如果真的到无法收场的地步,那么他和余安的聊天记录,或许可以为警方提供一些线索。   迟燃按住录音键,长睫低垂:颂雅,你理我一下,好不好?   即时通讯软件无法如工作程序一般能立刻看到对方是否已读,迟燃捏着手机,不知不觉间又昏睡了过去。   在梦里,他好像变成了一株野草,风雨日月在他的头顶不断变幻。   而只有一道声音在轻声呼唤:“……迟燃。”   野草迟燃只能摇动自己的茎干:我在这里呀我在这里呀。   “你知道吗,其实我有时候也很嫉妒‘他’……”   “他”是谁呀?   野草迟燃听不懂,只能呆愣愣地望着太阳,似乎在渴求太阳离他再远一些,不要将他晒伤了。如果晒伤的话,那就不漂亮了。就算是做一株野草,也要做最健美,最有生命力的野草。那样的话……就会喜欢我了。   嗯,被省略的那个部分,说的是谁?   我为什么要“……”的喜欢?   野草迟燃又立住了,这一次,他是在思考。思考的不仅仅是“……”,还有,“喜欢”。   “只有把你和‘他’之间的连接彻底斩断,你才会意识到,‘我’才是你的一切……”冰凉的、如春日雨露一般的手触碰迟燃的脸颊,他似乎总算从无厘头的自我催眠中醒来。灵魂从那具小小的野草的身体里飞出,最终又回到这一具人类的容器里。   迟燃睁开了眼睛,周围空无一人。   他木楞、缓慢地将掌心贴在脸颊上,想象着是除夕当夜,宁颂雅的手放在同样的位置。   就这样呆坐了一会,迟燃下定了决心。   他换上了衣服——最开始,宁颂雅给他挑的那一件——顾不得饿得咕咕响的肚皮,飞速跑出小区。   门卫大爷正在百无聊赖地看着手机,一看到迟燃,原本想要和从前一般调侃一番,却见到对方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凝重。   迟燃浑身酸疼,穿衣服时碰到了淤青疼得他直咬牙,但他依然还是想用尽一切能用的手段,去见宁颂雅一面。   他要和宁颂雅说清楚。   至少,不能由着局面这样恶化下去了。   作者有话说:   虽然小燃自诩为野草系,但他明明是在温室长大的小树苗! 第43章   迟燃“被”宁颂雅放了几天病假,是一刻也待不住了。他第一反应是去公司,却在宁颂雅的办公室遇到了范晟溪。   “迟燃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劲?生病了?还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范晟溪正在帮忙整理文件,一见到迟燃,面露惊讶。   兴许是好几天没见面,迟燃一时之间有些恍惚,觉得范晟溪十分陌生。   “我……我没事,”他噎了一下,环顾四周,“宁总呢?他去哪里了?”   “宁总这段时间都不在公司,迟燃哥,你没收到通知吗?你看一下工作群吧,我这里都有。”范晟溪划拉手机,念念有词,“——‘因工作变动,宁总需要返回总部一周,烦请各部门同事尽量协调好分内之事,若有紧急情况请致电麦秘书’。”   “……”   迟燃失神地点开工作用的通讯软件,群里果然置顶了该项通知,所有人都已经在周日下午回了一句“收到”,只有他像个被故意隐瞒的傻子,只有他才在这个时候傻乎乎地知道,自己被抛下了。   宁颂雅回了总部,为什么不告诉自己?麦沁知道,范晟溪知道,全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只有他不知道。   “迟燃哥,要不要我帮你给宁总打个电话?哎?迟燃哥,你去哪里?”   迟燃懒得回头,他知晓这样不礼貌,可他又害怕自己的不理智迁怒范晟溪,只能挥挥手,闷声道:“不用了,我有他的电话。”他愣了愣,想说,自己不仅有宁颂雅的工作电话,还有宁颂雅的私人电话。他不仅在宁颂雅的公司上班,甚至还在宁颂雅的房子里住过。   可说这些有用吗?宁颂雅已经将他拒之门外了。   面对电梯里明亮干净的镜面,迟燃无力地拍打自己的脸,双眼憔悴,这简直不像自己。   迟燃很想逃避,很想抱着父母大哭一场自己无法咽下爱情的苦。他有千言万语想要和宁颂雅解释清楚,但现在,他却连和对方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这就是爱情的必需前调,那或许在激烈的甜蜜之后,剩下的就是余韵悠长的苦涩。   迟燃回到了一楼大厅,他坐在边缘的沙发上,这里的环境依然美丽,前台已经换了一个人,依然端庄,依然为他送上了橙汁,他却没有环顾四周风景的心情了。   迟燃在沙发上坐了整整一下午,中途接到了甄心的电话。   男人在那头久久没有出声,两个失意的青年不约而同地在话筒的两端沉默。   到最后,还是迟燃先开了口,声音低哑伤心:“……怎么了?”   甄心在电话那头抽抽鼻子:“……甄意要订婚了。”   “……”   “……是和一个omega.”甄心说,他信号极差,迟燃听到了微微风声,以至于甄心的嗓音也如此模糊不清,“甄意过年回家的时候认识的,一见钟情,真是浪漫。”   迟燃失神地在桌面上画着圆圈:“他今年回去了,我们都不知道。”他那天在超市里和金女士看到的人,或许就是甄意。   “……嗯。”甄心的声音也慢慢沉下去,“我可能要失去这个弟弟了。”   “难道甄意不能结婚吗?”迟燃为自己的事情焦头烂额,但也不能对好兄弟的事情撒手不管,“你们只是兄弟,哪怕不是亲生的,你作为哥哥,现在应该做的也是给他道喜祝贺,而不是给我打电话说要失去他。”   甄心失望地问:“我不可以为我弟弟被别人分走而难过吗?”   迟燃想到自己从前也是这样愚昧无知,他不知在何时已经为了宁颂雅动心,当他动心之后,又左顾右盼,不敢坚定地选择,或许也是源于这份过于愚昧的自卫。   “如果你‘只’是他的哥哥,那么就不可以。”看到甄心这个模样,迟燃仿佛在照镜子一般,他苦笑道,“如果你不是他的哥哥,或许就可以。”   “我本来就不是!”甄心脱口而出,随即又陷入了安静。   迟燃等了一会,他出神地望着大楼之外的繁华都市,这个时候,宁颂雅又在干什么,又是在和谁说话,耳鬓厮磨,就像他们之前那样,alpha会有一点坏心思,一点强势,一点调侃……有的是习惯,更多的是坏毛病,可也正是这样完美又不完美的碎片,组成了迟燃喜欢的宁颂雅。   他宁愿被呵斥,不愿意被遗弃。   “小燃,其实我听出来了,你今天也兴趣缺缺,根本不像从前的你……”坐在山顶的甄心似乎倒了一杯酒,语气之中有强烈的酒意,“你是不是也遇到了和我一样的情况,想要靠近,却又一次又一次被推开……”   迟燃叹了一声,打断了甄意的伤春感秋:“你醉了。”   “我没有。”   “你一个人在外面,还是有别人陪着你?”   “……”   “好了,我知道了。你少喝点。”   “……”   迟燃率先挂断了电话,然后给甄意发去一条短信:你去找找你哥,可能在我们小时候常去的那座小山上,别让他出事了。   很快,显示了甄意“已读”,那头立刻回了一句:谢谢燃哥。   迟燃没有继续回,他相信甄意不论现在干了什么,总不会让甄心落入危险之中。倒是他,倒是对下一步该做什么毫无头绪。范晟溪显然是不知道宁颂雅行踪的,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要不还是问问麦沁吧……   迟燃正在考虑要不要给麦沁送点什么才能让对方开口之时,电梯陆陆续续响了,已经到了下班时间。   麦沁走在人群之后,一眼就看到了在大厅里垂头丧气的男人。   前台自然也注意到她的目光,小声道:“麦沁姐,按照您的安排,橙汁已经给迟工送去了。但是他一下午都没怎么喝,看着像没什么胃口。”   “迟工下午出去过吗?”   “没有。他自从中午下楼之后,就一直坐在大厅,看着魂不守舍的,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在沙发上睡着了,醒来以后又在发呆。在您下来之前,迟工似乎接了一通电话,不过很快就挂断了,我们也听不到内容。”   “好,我知道了,辛苦你了,”麦沁微笑道,“宁总会很满意的。”   她径直向失神地beta走过去。   “迟工,你在这里呆了一下午吗?”   迟燃立刻回头:“麦沁姐。”   麦沁扫了一眼迟燃一口未动的橙汁:“中午吃饭了吗?”   “……”   “你这么过来,也不告诉我,程医生估计也不知道,现在还是回去吧,他要是等下看到你不在家,估计就要给宁总提头请罪了。”   迟燃苦笑一声:“我在宁总心里可能并没那么重要,这玩笑还是不开得好。   “怎么,还在想着宁总的事儿呢?”   迟燃揉巴了两下脸,似乎想让自己的表情不那么僵硬:“我说我不想,你们可能也不信。”   麦沁叹气道:“你为什么不按照宁总的安排来呢,迟工,你这样我们也很难做的。”   “可是感情和理智是两码事。”迟燃忍不住道,眼里似乎噙了泪,有些湿润的亮光,“我知道我现在这个样子傻透了蠢透了,可是我就是想见颂雅一面,怎么就这么难呢?我真的有很多话想要和他说,我怕夜长梦多,再不说清楚,我就和他……就和他……”分道扬镳。   他不想和宁颂雅分道扬镳。   至少现在。   “好吧,”麦沁终于松了口,“我不能直接告诉你宁总在哪,但是我想有一个人知道。”她给迟燃的私人号发去一条消息,是一串电话号码,“这是宁总的好友,戴总,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吧。”   迟燃按照麦沁的指引给那位戴总打去了电话,对方先是疑惑,惊讶,在迟燃表明身份目的之后,对方的语气变得有些古怪:“你真的现在要去见他?”   “是的戴总,只要他还在市内,我今天就想见到他。”迟燃只觉得戴总的声音耳熟,却总也想不起自何处听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他懒得再为旁人分辨明白,今天的任务只有见到宁颂雅。   戴总给迟燃发了一个地址,最后又道:“我是看到你身份特殊才给你的地址,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一番好意,见到面之后,好好和颂雅说清楚,在你们的结果变得不可挽回之前——在你的宁大少爷成为别人的alpha之前。”   迟燃的脑袋顿时嗡嗡响。   别人的alpha……   他耳边环绕着甄意满含酒意的胡言乱语……   甄意是个很优秀的alpha,甄意要订婚了。   那么宁颂雅呢?   是不是,他也要订婚了。   这次离开,不是什么为了公事,也不是特意不见迟燃,而是为了和哪家的omega进行见面相亲,或者,直接洽谈结婚事宜……   迟燃为自己这段时间的自作多情而感到羞耻。   可这份羞耻还是抵不过想要和宁颂雅见面的决心……他想念宁颂雅的一切,想念他的面容,他的温度,和他身上特意调配的白茶香气,宁颂雅在情动的时候告诉迟燃,这种香气会让迟燃感觉自己也是能闻到信息素味道的omega……   在前往宁家别墅的路上,下起了大雨。   迟燃坐在出租车后排,司机在车内放着伤感嘶哑的DJ舞曲。   “这雨怎么这么大啊……”司机小声抱怨着。   迟燃却在想,是该再大一些的。   让大雨冲刷掉这座城市里的一切烦恼,一切相思,一切伤心。 第44章   在逐渐激烈的雨声中,迟燃抵达了宁家所在的别墅区。   从外观上看,除了门口的石狮子气派一些,和别的高档小区也没什么太大区别,称得上低调。当迟燃早就对这里有所耳闻,这里的房子贵得离谱,这里头的大人物遍及各个领域,便成了这有市无价的环境来。   迟燃没带伞,从出租车上直奔大门的屋檐下,安保人员正在值班室避雨,一见到陌生男人立刻呵斥道:“什么人?赶快走!”   迟燃心情不佳,依然好脾气解释道:“各位兄弟,我是来找人的。”   一个粗眉毛男人从窗户内打量迟燃一番:“找人?要是公事,为什么来私宅找?要是私事,你只能站在我们这里等,说明人家也并不想见你。”   这话直戳迟燃的心窝子。   他忍了忍酸疼,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大哥,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是第一次见到我,就应该知道,我能摸到这里来也算是有我的门路……这样吧,你看外头大雨,我没带伞肯定会被淋湿,我就在你们这儿站着等,不会妨碍你们的。”   几个男人见迟燃态度诚恳,面面相觑之后,给了迟燃一个机会:“好吧,那你就在这里且等着吧,不过我们也有我们的职责,你要是一个小时之内没被哪家主人领回去,那我们也得‘铁面无私’了。”   还有没被立刻撵走,迟燃舒了口气,连忙道谢。   既已抵达宁家小区,就得让宁颂雅知道。   折腾了整整一天,也不过是只吃了早饭,迟燃只觉得大脑有些昏沉,隐匿在身体上的淤青接二连三地酸胀起来。迟燃已经将余安的消息置顶取消,却在打开软件的一瞬间,忽然想起了那个一次又一次让他伤心的omega.   他们之间,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几日以来,迟燃知道自己在逃避,逃避余安对他三番五次的利用,那天被拍下的不雅视频、照片,现在是不是已经流落到某个供无数人窥视的网站上?   迟燃只觉得浑身发冷,往日对余安的种种扶持和真心,如今都像是刀子扎在心头。不过是恩将仇报的戏码,时时刻刻在世上上演,他的经历虽然糟糕,却也算不上稀奇。   迟燃给宁颂雅发去好几条消息,均显示“已读”,可没有一条回复,这个时候哪怕是质问也比沉默来得好。春雨在不断击打着屋檐和大地,它们似乎要将一切浓烈的爱恨都从历史里再带回来。   他已不再是年少轻狂,却依然保有一丝幼稚的天真,在伸出手接住雨点的一瞬间,迟燃下了一个决定。   “哎,你干嘛!你疯啦?!!”   迟燃没有回头,他冲进雨里,面容被雨水扭曲,他的身体像是一株摇曳的树。   迟燃深吸一口气——雨水淌进他的嘴巴里——觉得自己有些低劣。卖惨博取同情是最老套的手段,可他现在已经束手无策。   手机没有任何庇护,在雨水的冲刷下,似乎很快就要宣告寿命终结。   迟燃艰难地发出一条语音,尽管可能模糊不清。   “颂雅,我无家可归了,我被淋得浑身湿透,你能不能来看看我?”他顿了一下,望向天空,这里没有飞鸟,没有月亮,雨水或许能唤醒蛰伏于大地的生命,却唤不醒他自己。   安保人员送了伞过来,可能是把他当成精神不正常的傻子,但迟燃却推开他们的帮扶,只是在沉重的雨里摇摇头。迟燃冷得浑身颤抖,一开始还能站着,几分钟后,春寒似针扎一般渗入骨缝。   迟燃逐渐看不清什么了,手机不知何时关了机。   他想自己这个蠢样子一定不能被父母知道,他为把自己弄得狼狈失态而羞耻。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五分钟,也可能是十分钟,迟燃被沉重的雨水往梦中拉拽,眼前忽明忽暗,一辆保姆车闪烁着大灯驶入——   “小心!!!”粗眉毛男人立刻从值班室里冲了出来,但他还没抵达迟燃身边,一个身形高挑的青年已经将迟燃拽入怀里。   他认得这个人,却又从未想过,这个人竟然会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迟燃,将自己的衣角裤脚都淋湿了。宁家的大公子在他们眼中,永远都是那样光鲜亮丽,衣服没有一丝灰尘和褶皱。   “颂雅,我好冷……我好冷……”迟燃牙齿打颤,大脑昏沉,又在白茶香气窜入鼻腔的一瞬间清醒。他无力地抓着宁颂雅的衣服,不在乎是不是已经将对方也拽入和他同样灰头土脸的境地。   细腻的手指擦拭了迟燃脸上的雨水,像是在擦去失恋之人的眼泪。   “你以为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不堪,我就会为你心软吗?”是一声叹息,宁颂雅只知道自己偏执无情,不知道说不清的感情,那么那么多。   “那你怎么来了,你为什么要来,你可以不来的。”迟燃颤巍巍地说,他冰冷的身体靠在宁颂雅的胸前,这只小动物正在控诉主人的姗姗来迟,“如果你真的打定主意不再见我,那你就应该守住你的坚持,不要为我的蓄意扮可怜而动摇。可是你来了,你就不能再装作若无其事,说你无情,说你心如磐石。”   迟燃并没有哭,声音却在抖,像是在哭诉。他湿润的目光紧紧锁定宁颂雅的表情,那模样倔强不甘。   宁颂雅垂眸,和他对视许久,最后只是拍了拍迟燃的脸。他带着迟燃走进了大门,却什么也没有再说。   刚进别墅大厅,有人立刻为迟燃送上了毛巾和睡衣,迟燃心头一动,宁颂雅却指了指二楼:“去我的浴室。”   “一楼没有吗?”   “有,但是现在不方便。”宁颂雅的语气和往常一样淡,即便是迟燃,也只是以为一楼的浴室是宁家父母在使用。   迟燃在寒冷中有些无法思考,他顾不得深思,直奔二楼而去。   浴室的装修风格以简约大气为主,倒是和别墅的画风一致,迟燃并未多想,然而他却发现,宁颂雅用的洗发水和沐浴乳,和他常用的是同一家品牌,只不过宁颂雅选择的香气更加淡雅。   难道是巧合吗?宁家大少爷难道不是什么都用最顶尖的吗?怎么会和他同样的普通货?   瓶子在迟燃手上转了一圈,他最后没有得出结论。   在这二十分钟里,迟燃放空了大脑,热水冲去了环绕他身体上的短暂寒气,迟燃的心情也在回升。   宁颂雅还是舍不得他的,他潜意识这样认为。   不想被迟燃的蠢办法牵连的办法有很多,比如派别人来把迟燃拉走,可宁颂雅偏偏选择了亲力亲为。迟燃不认为这是每个宁氏员工都会享受到的职工福利,更何况他并不完全是宁氏的人。   想到这里,迟燃感觉自己又精神了。   等到他换上睡袍下楼时,他依然心情雀跃,正在为方才的淋雨小计谋而沾沾自喜时,一道甜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畅想。   “颂雅哥哥,他是谁?”   迟燃愣了。   沙发上正坐着一个长相和声音一样甜美的男人,身上的衣服价值不菲,像是迟燃从小在童话里见到的金光闪闪的王子一般。   而这个男人,正坐在只距离宁颂雅不到半米的地方。   换作旁人来看,一定是要给他们二人题上一幅“金A玉O”的大字来。   迟燃的手紧紧捏住实木扶手:“颂雅,这位是……”   男人对迟燃的称呼并不满意,却很有风度地没有发作,只是皱了皱眉,看向宁颂雅:“颂雅哥哥,你刚才就是为了去见他,才把我抛在宅子里的吗?”   迟燃一听这话,脸上的笑意也淡了。   宁颂雅和他不一样,不是苦苦守在手机面前的傻瓜,宁家有强大的关系网和人脉资源,更何况,宁颂雅本身也是个足够有魅力的alpha,有这么一个“佳人”围绕在宁颂雅身边,的确是再正常不过。   宁颂雅并没有向迟燃介绍男人,只是挥挥手,像是挥走一条野犬:“迟燃,先去吹头发吧,东西都在浴室里。”   迟燃没有立刻应答,他在omega的脸上转了一圈,得出一个刻薄但能够慰藉他的回答:一个毫无特色的漂亮人偶。   “迟燃,这个名字也太……”omega欲言又止,远比直接的贬低而更加具有轻蔑性。   迟燃深深呼气,立刻道:“我不知道我的名字如何,但总比一个‘无名无姓’的人来得光明磊落。”说完,他看了宁颂雅一眼,转身回了浴室。   迟燃双手撑在盥洗池边缘,他望着镜子里的beta,唇角像是无法再扬起了。   宁颂雅不介绍那个人,是觉得他不配知道,还是在保护那个omega?   方才的回击只是让迟燃感到一时的痛快,除了在亲朋好友和宁颂雅面前,他还是那个表面热情似火,内心却设置安全距离的迟燃,将那个挑衅他的人打得片甲不留,这才是迟燃的常态。   可把那个人杀得节节败退又如何……   迟燃将唇咬得发白。   他在乎的只有宁颂雅,仅此而已。   从前他和宁颂雅日夜不分开,以至于他忽略了宁颂雅的身份背景注定要引来万众瞩目,而现在那个讨人厌的omega出现在眼前,迟燃再也无法忽略他身为一个平凡人——一个平凡beta和宁颂雅之间的距离。   可笑的是,他沉浸在南柯一梦里,还以为那“距离”早就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   小燃:招不在新好用就行。   小雅:……那是因为我愿者上钩。 第45章   迟燃在浴室里呆了许久,直到门被推开,一丝光亮倾斜而来,迟燃用手挡了挡,他的眼睛有些难受。   “怎么还不出来,半个小时了。”宁颂雅语调平稳,目光在迟燃身上转了一大圈,“我家的浴室给你上了镣铐了?”   迟燃憋在心里的苦闷在被质问的一刹那奔涌而出,他无法理解为什么宁颂雅愿意来雨里带他走,现在偏偏又推开他。   “不是你的浴室,”他快步走到宁颂雅面前,微微抬头,嗓音沙哑,“是你。是你,宁颂雅,你给我的四肢上挂上了镣铐,你害得我在这里动弹不得,怎么样,这个回答够不够?”   宁颂雅微微一愣,沉默一刹后,道:“你可以随时离开。”   “外面下着大雨。你明知道那雨有多大。”   “我让司机送你。”   “我还没有笨到那个地步。”   宁颂雅没说话了。他看了迟燃一会儿,突然问道:“迟燃,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重要吗?”迟燃眼眶红了,“我现在就算将我想要做的事诉之于口,你能不能让我满意?你不能。你这几天对我避而不见,为什么,颂雅,你告诉我原因啊。我们明明才靠近一点,你就这样对我……为什么,宁颂雅……”   迟燃的哭腔里只剩下“宁颂雅”,仿佛只要念到这个名字,就能与受到的难过冰释前嫌。   迟燃已经努力了,结果却仍然不尽如人意。   他伸手想要抓住宁颂雅,想要将男人的目光留住,爱并不是完美的,伴生它而来的是苦楚,是无助,是踟蹰不前的犹豫和痛苦。   见宁颂雅正欲回答,迟燃立刻上前吻住了青年的唇。   他这一次无比焦躁,仿佛要从宁颂雅身上攫取力量,他痴迷于这个吻,却没有等到想象中的、从前惯有的回应。   “颂雅……”迟燃睁开眼睛,低声哀求道,“你到底怎么了?你之前不是这样的,你不会对我这么冷淡的……”   从前只要迟燃愿意,宁颂雅就会给他强烈的回应,他们之间干柴烈火,好似这世间再也没有人比他们更相配。   从前越是热烈,现在越是陌生。   宁颂雅任由这个吻的发生,却平静得如一滴水汇入大海,无波无澜。   “你是不是不想和我接吻?好,没关系,我们换个方式。”迟燃不想面对这一切,他宁愿是宁颂雅没有了兴致,于是他蹲下了身体,自下而上,眼神殷切,“你之前很喜欢的,颂雅,今天你也会喜欢的……”   宁颂雅只是看着他,却拽着他的头发,与他拉开一段距离:“不用了。”   “为什么不用?!”迟燃大喊出声,就连他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小雅,我们已经好几天没见面了,我真的很想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回总部了,为什么全公司上下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他没有喝酒,语气却像是醉了。他的双手紧紧拽着宁颂雅的衣角,可怜又无助。   “你想知道原因,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一字一字,清晰得落针可闻。   迟燃的头皮发麻:“……什么意思?”他抬起含泪的双眼,讷讷道,“我不懂,你把话掰开揉碎,明明白白地告诉我……”   宁颂雅的表情总算不再风轻云淡,他将迟燃的手指一点一点掰开:“背着我,和别的男人见面,迟燃,这种把戏你还要玩多久?”   他的声音里仿佛掺了冰。   迟燃浑身战栗,他惊恐地望向宁颂雅,这一刻他该问什么?问宁颂雅那天下午到底看到了多少?还是问宁颂雅,对他和余安的关系,又到底知道多少?   “怎么,你还要装作不知道吗?迟燃,这种自我感动的戏码,我被你骗一次就够了。”   宁颂雅伸出手,卡住了迟燃的脖子,他没有用力,但迟燃宁愿他用力,至少呼吸不畅带来的痛苦,没有被宁颂雅这样冷冰冰眼神看着带来的更大。   “颂雅,你听我给你说……”他涨红了脸,想要替自己辩白,然而宁颂雅却在这个时候猛地松开了五指,冷漠地看着迟燃在不停喘气。   “你想说什么?不对,你想为自己辩解什么?让我猜猜,你是想说你和他只是‘朋友’关系,还是想说那天下午你被带去玩得那么开,你也根本不是自愿的?”宁颂雅冷笑一声,“迟燃,我不是傻子。不过我也和傻子差不多了……”他猛地一把将迟燃拽起,拉到镜子面前,注视着迟燃惊恐的表情,他的声音里也像淬了毒,“给我戴绿帽子的感觉怎么样?痛快吗?”   镜子里的男人睁大了双眼,眼泪很快流下来。   “我没有!”迟燃拔高了声音,尽管还有哭腔在作祟,“那天我去见余安,只是为了帮他……他说他在这里举目无亲需要我的帮忙,他说了那是我最后一次帮他,所以、所以我才赴约,但是我真的没有想到……我没有想到他会那样对我!”男人转过身,似乎想要挣脱alpha的钳制,他流着泪摇头,仿佛只要把眼泪流干了,痛苦也完全消失了。   “朋友?”宁颂雅总算卸掉了淡漠的面具,他沉下声,一字一顿,“一个和你非亲非故,你却愿意一字千金的朋友?一个为你订购暧昧的蕾丝内衣的朋友?还是一个让你宁愿错过我的生日,宁愿骗我无数次,也要去见的——朋友?!”   迟燃的身体开始发颤,他自以为从来不会被识破的轨迹原来早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而眼泪在一瞬间被止住了。   他从前的伪装被拆解得干干净净,余下的只有无边无际的难堪。   “是……我承认。”他低声说,失神地看着发白的指节,“颂雅,我承认我对余安是有那么一点想法,我是想过和他发生点什么,可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而且,而且根本原因难道不是因为你一次次否决我们的可能性吗?你又不会和我结婚,我总要结婚的啊!”   “过去的事?”宁颂雅抓住了其中一个重点,节节逼问,“我看在你心里,一直念念不忘的人是他才对吧。我就说呢迟燃,你的行踪诡异,原来是为了让我丢脸!说什么结婚不结婚,这种托辞你难道不觉可笑吗?!”   “我是很可笑,可是我这样为自己有什么错!”迟燃痛苦地跌坐在地面,他终于崩溃了,眼泪如河流决堤,“宁颂雅!难道从一开始你对我就是真心的吗?你难道不是只想和我玩玩吗?你要我的真心,可是你的真心到底是什么样子,我从来都没见过,哪怕一句喜欢我也从来都没有听你说过!我也是人啊,我也会痛苦我也会难过,在你这里得不到安慰的时候我也会趋利避害!更何况,在我们还没有推心置腹之前,是余安给我带来短暂的满足和慰藉!是啊,你是天之骄子宁家大少爷,你总会和一个名门的omega结婚,这些不都是你告诉我的吗?那我为我自己打算有什么错?你说啊,颂雅,宁颂雅!我为什么不能和你一样,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只有我才像一个无力自控的傻子一样沦陷,而你,宁颂雅,你仿佛永远独坐高台……”   这样的关系,他其实明白,只有他一个人是输家。   宁颂雅俯视着迟燃良久,忽地笑了:“迟燃,你既然知道我对你而言是‘坏处’,你又为什么费尽心机来讨我欢心?你既然要讨我欢心,又为什么对那个余安念念不忘?你不会告诉我,你做的是左拥右抱的美梦吧?迟燃,你还真是有本事,我从前只把你的痴心妄想当成可爱,没想到现在一看,却是可恨!”   迟燃闭上双眼,他哭着说:“是啊,我就是这么一个可恨的人,我想要你而不得所以我犯贱,脚踏两条船也好,一心二用也罢,可是我现在竹篮打水一场空……我什么都没有了。”   他想要对余安好,余安背叛了他。   他想要宁颂雅的爱,可是对方却一次次地对他说不可能。   他现在就算把自己的心剖开放在宁颂雅面前,恐怕也只能换来厌弃。   迟燃从未感受过这种绝望,即便是那日被余安背叛拍下屈辱的视频,也不及现在的十分之一。   空气逐渐冷凝,迟燃闭着眼睛,寒气渗入四肢百骸,迟燃想,如果我没有爱上宁颂雅,我和他就都不会痛苦了。   “既然你出轨是为了报复我,那我给你一个机会,怎么样。”宁颂雅转身离开浴室,很快又复返,一把刀子出现在迟燃面前,“来,迟燃,你想要报复,用这个东西杀了我。”   “你疯了……”迟燃的声音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他不敢相信,宁颂雅竟然会如此疯狂!   “你是不敢?还是不想?”宁颂雅反手将刀子抵在自己喉间,另外一只手握住迟燃的手腕,“迟燃,我宁愿你杀了我,也不想看到你背叛我。来,你现在只需要握住刀柄,往这里一刺,你就完全胜利了。”   “不……我不要……!!”迟燃大脑空白,他想要挣脱宁颂雅的桎梏,却又害怕自己的动作过大反而将其刺伤。   “为什么不要,你不是恨我吗?”宁颂雅定定地说,“现在就行动,迟燃,只有这一次机会。”   “不……不!!!”迟燃狠狠咬住唇,用尽力气和宁颂雅的逼迫背道而驰。   在刀尖刺破表层肌肤的一瞬间,迟燃总算明白了,宁颂雅对于他的“出轨”,究竟有多么厌恶。   就在这时,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那恶心得令迟燃作呕的声音又出现了。   “颂雅哥哥,我在外面就听到你们吵架,怎么回事?是不是他顶撞你了?”温柔体贴的语气,仿佛他才是这里的另外一个主人,“听得我快吓死了,你没被他怎么样吧?”   迟燃有点想吐,但他依然趁着宁颂雅的分心,将那把刀子夺走,地面上立刻响起“哐当”一声。   宁颂雅的表情立刻平静下来,他瞥了一眼角落反光的利器,以及,身体微颤的迟燃。   “这里没你的事。”   “可是我不能看着他一个beta来欺负你啊!”omega似乎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娇嗔道,“毕竟你快成为我的未婚夫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根本不一样。再说了,颂雅哥哥,这个beta算什么东西,竟然敢在我们这里撒野……”   未婚夫……   迟燃的耳边闪过那位戴总的话——他这一刻了解得无比清楚明白!   他忍不住为自己发笑。   原来都是真的……   “你们的婚事,什么时候定好的?”他的双眼红肿,头发凌乱,看起来无比狼狈,他死死地看着宁颂雅,想要从青年脸上找到答案,“……是最近,还是之前就——”   “要是我和颂雅哥哥之前就认识,哪里还轮得到你这种人来作威作福!”omega不屑地哼了一声,欲把迟燃从宁颂雅身边拉走。   “滚!!”迟燃下意识地推了对方一把,可目光依然锁在宁颂雅身上,“颂雅,你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   他的心好像被这一句话切碎了。   他的身体里仿佛都是带血的玻璃渣。   是的,他明知道宁颂雅和他只有无尽的不可能,但是依然做着可笑荒诞的美梦,自欺欺人,得过且过。   但这一次,他没有第二个余安可供选择了。   他只能在名为“宁颂雅”的陷阱里越陷越深。   “我家里一直希望我能娶一个omega.”   这是宁颂雅给的答案。   迟燃摇着头后退,直到撞到了盥洗池的边缘:“我不想知道这个!”他嘶哑地喊着,“我只想知道,你喜不喜欢他!”   宁颂雅深深地看着迟燃的双眼:“迟燃,我早就告诉过你,婚姻并不等于爱情。”他顿了一下,又说,“而且迟燃,或许在三天之前,你还有资格来质问我,但是现在的你,凭什么又能来质疑我的忠贞?”   他带着omega从迟燃身边走过:“你明明知道,你才是最先背叛‘我们’的人。”   宁颂雅再一次离开了,迟燃呆坐在浴室里,直到倾盆大雨在夜晚迎来了终结。   这座宁家大宅阒寂无声,宁颂雅和他的“未来式”未婚妻已经不知所踪,迟燃害怕自己听到不该听的声音,害怕自己会在极端情绪的裹挟而崩溃,他脚步踉跄地跑出这高不可攀的地界,穿着睡衣,只身站在路边。   迟燃伸出手,月光也落在掌心。   他兀然笑出声。   他第一次从宁颂雅的房子里逃出来时,也同样穿着睡衣,此时此刻,彼时彼刻,同样的境遇,不同的心情。   迟燃在路边走了许久,他想沿着路回家,却发现自己的手机落在宁颂雅的浴室里。   这是他人生中从未出现过的纰漏。   但现在又折回去……迟燃不太做得到。   他就这么在路边的花坛边缘坐着,努力让自己什么也别想,至少这样就不会感觉伤心。   渐渐地,他感觉到了一阵困意。   迟燃想,或许睡在花丛里……也会做个美梦。   但他没能成功入睡,两盏车灯迎面而来,迟燃再一次用手挡住了眼睛。   “迟燃……你是迟燃,对吧?”   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迟燃抬起头,正和戴迎舟的目光相遇。在这一刹那,他总算对这个男人的身份有了更加清晰的认知,原来当日他和邹锦逸第一次见面,就已经和这个戴总打过照面。   “……你好。”他站起身,低头看到白色睡袍上沾染了几片枯树枝,却没有心思去打理,“戴总,我们又见面了。”   “又?”   “没什么。”迟燃转移了视线,看着宽阔的路面和明月。   他已经让自己尽量别去思考和宁颂雅有关的一切,但这个戴总的出现又让他平复的心情开始酸涩。他无法面对和宁颂雅有关的一切,桩桩件件,都在不断提醒着他,是他酿成了大错在前,宁颂雅放弃他在后。   迟燃一路顺风的人生,总算在三十岁这一年抵达了终点。   “看你过来的方向……你刚才就去找了颂雅?”戴迎舟没打算放过他,好脾气地问,“看你这样,你们之间是吵架了?”   迟燃握紧了双拳:“算是吧。”   “原来如此。”戴迎舟并不意外,实际上,他出现在这里,也不是意外,“你是第一个敢和颂雅吵架的人,勇气可嘉。”   迟燃并没有同戴迎舟说话的心情,他踹走了脚边的一根枯树枝:“戴总,我还有事,如果您没有别的事需要交代,我想先回去了。”   “回去?你从这里回城里吗?”戴迎舟回望了一下来路,“现在这个点,公交车也停运了,你不会想就这样走回去吧?”   迟燃扯扯唇角,那不然呢?   “我现在心情很乱,走一走可能就好多了。”他还是礼貌地给出一个回答。   “我看你心情乱,还是和颂雅有关吧?”戴迎舟了然一笑,“解铃还须系铃人,不如我带你再进去和他谈谈吧。”   “不用了!”迟燃一想到回去就会看到别人俪影成双,他仿佛是个话本里的小丑,便更加难受,“您不了解我和颂雅之间发生了什么,他现在估计也不想见我。”   这句倒是实话。   迟燃想到宁颂雅说他给宁颂雅戴绿帽子时的冰冷表情,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跟着停止跳动了。在一个月之前他有千千万万说服自己的理由合理化自己脚踏两条船,但在除夕那一夜,他已经收心了。   他无数次幻想,如果他是omega,是不是就能更加名正言顺待在宁颂雅身边?至少,他们之间的阻碍只有身份这一项而已。   “好吧,”戴迎舟叹气道,“不过照我看来,你们两个也是彼此有感情才会吵成这样……”   “有感情……”迟燃苦笑道,“怎么可能?”   他从来没听到宁颂雅对他说过喜欢。   “这样吧,我带你去个地方。”戴迎舟打开车锁,对面露惊诧的迟燃微笑道,“一个,可能会让你更加了解颂雅的地方。”   迟燃没想过自己竟然真的会上戴迎舟的车,但他明白,这是源于对宁颂雅的依依不舍,当他不断在路上回头时,他的眼前又闪过拿着刀子的宁颂雅的冷静和疯狂。   一路上,戴迎舟并没有和他说什么,甚至迟燃预想中的盘问也没有到来,车上放着舒缓的钢琴曲,它们有如实质一般抚摸着迟燃紧绷的神经。   于是迟燃顺理成章地陷入睡眠,再睁开眼睛时,面前出现的就是那座老式大楼。   “我好像……来过这里。”迟燃低语,望着楼顶,他猜想暴雨之后的月光如此耀眼,天台之上已经洒满了月光。   他和宁颂雅在清醒状态下发生关系的第二天一早,宁颂雅就到了这里。   戴迎舟有些惊讶地瞥了迟燃一眼,随即了然地笑了:“他把这里告诉你,证明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并不低。”   迟燃淡淡笑了笑,却没说话。   一楼的电梯一直是开放着的,迟燃和戴迎舟自然上了天台。迟燃的脚刚迈入这片寂寥的天地,一阵寒风簌簌而来,他冷得哆嗦了一下。   “既然颂雅带你来过这里,想必他也告诉过你,他为什么会来这里吧。”   “没有。”迟燃哑声道,“他只是告诉我他小时候喜欢坐在这里看风景,却没告诉我原因。”他顿了顿,似乎有些艰涩地问,“是因为……他的父母因为公事忽略了他吗?”   “差不多吧。”戴迎舟选了一个好角度,俯视着万家灯火,“但是,他和别人不一样,别人来这里可能是因为伤心,但是颂雅不是。他是觉得无聊。”   “无聊?”   “对。”戴迎舟轻笑道,“我和颂雅认识的时候,已经是小学五年级,那个时候我知道我们学校里转来一个很漂亮的小男孩,但是性格并不太好相与。我一开始并不在乎这些传言,直到我父母嘱托我,要与之结交。于是我们就这样成了朋友。后来,我总是听人说,宁家那位小公子喜欢上高楼,性格那么冷淡,是不是想要跳楼?我作为朋友很是担忧,于是大着胆子想要询问颂雅,结果他只是对我冷冷地回复一句,‘因为坐在那里能把整个城区纳入眼底’。我后来才明白,他不是因为难过,也不是因为古怪,他只是想站在这里看看这世间,人们忙忙碌碌,究竟是因为什么。”   因为钱,因为爱,因为义气,因为职责……有千千万万个理由。   而宁颂雅,仿佛站在云端,冷漠注视着这一切,他想要得到答案,却不在乎答案。他似乎想做的只是这件事本身,而并不为之赋予意义。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论是我,还是我和他的其他朋友,我们总是对他的行为无法了解,再后来我长大了,我依然不懂颂雅的所作所为,但是我知道,我已经不需要了解了,朋友之间,能做的不过是尊重罢了。”   “朋友……”迟燃笑了下,冷风将他的苦楚也消解了一些,他笑了,说出了内心的实话,“我还以为,他那个性格,没什么朋友。”   “你和我们的‘朋友’的定义或许有所不同。”戴迎舟道,“在我们这样的圈子里,能够互相帮助,合作共赢的,才叫朋友。没有人推崇真心换真心那一套,因为听起来很蠢。”   迟燃紧握双手,指甲快要刺进肉里:“所以我在颂雅面前,一直都很蠢,对吗?”他噎住了,黯然神伤,“是,我也觉得我蠢,我竟然蠢到以为我的行为天衣无缝……”   “即便如此,他还是带你过来了。”戴迎舟打断了迟燃,“迟燃,如果你是个omega,或许在颂雅对你如此纵容和宽心的境况下,你们已经成了。但是很可惜,你不是。”   又是omega……又是因为这种身份!   迟燃多想掐住上天的喉咙责问为什么这个世界如此不公平?   他原以为自己可以逍遥一生,却没想到依然落入了这光明正大的陷阱!   他还能怨谁呢?   “如果我是一个omega……”迟燃自嘲道,“这种假设有什么意义呢?”他只是一个beta,人生不能扭转。   当他看到那个男人在宁颂雅身边大献殷勤的时候,他就该清楚,之前他和宁颂雅之间的身份鸿沟,在他被宁颂雅戳穿从前的所作所为时,已经慢慢露出原本狰狞的模样。   “迟燃,事情还没到毫无转圜余地的时候。”   迟燃怔愣:“您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现在的科技这样发达。只要你想,除了长生不老起死回生,基本也没什么做不到的事情。”戴迎舟扭过头,平和地看着迟燃,“我能为你提供一个办法,只要你愿意。” 第46章   凌晨零点,迟燃被戴迎舟送回家中。   打开灯,熟悉的环境和家具,客厅的茶几上摆放着冷却的饭菜和药品,这一切和他离开房子时没有区别。   迟燃原本像扶着墙面站一会,然而玄关处的腊梅花香太过浓郁,刺激得迟燃一阵反胃。   他快速冲向浴室里,没什么都没吐出来,而水珠滴在了装帧精美的医院宣传手册上,模糊了封面上微笑代言的明星的脸。   为了适应市场需要,大部分的私立医院都会开设“为beta植入omega腺体”的项目,手术的成功率不低,但同时价格不菲。   戴迎舟在临走之前对他说:“这个钱你应该出得起。”   当然。   也不过是六位数。   不过就是刷给余安的礼物钱,他迟燃还能出得起。   可变成omega之后呢……怎么和父母朋友解释?手术之后的康复怎么进行?如果真的成为omega,他又该如何适应新身份?   迟燃崩溃地倒在床上,他浑身疲倦,手册被丢在一旁,润湿了床被。   他的眼前忽地闪过那一柄闪光的尖刀,还有宁颂雅被划破流血的脖颈……   换作平时,他一定会事无巨细地询问宁颂雅的伤势,然而现在他在宁颂雅眼中不过是个“出轨”的贱人。   他想告诉宁颂雅,自己从未有意伤害对方。可宁颂雅离开时的眼神那样冷漠,他已经没有为自己辩白的勇气。   迟燃在天亮之前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手机里除了父母的日常询问,没有任何的消息,他像个真正的病人享受着假期,没有人敢来叨扰。   就这样行尸走肉过了三天,依然没有人通知迟燃上班。   这三天里,麦沁每天都会带着程医生到迟燃家里检查身体,详细记录每一项数据,细心得仿佛他才是那个受伤的大老板。   在麦沁将晚餐放在迟燃的桌面餐桌上时,迟燃终于忍不住了:“他是不是想开了我?”   麦沁的手停顿了一下,很快恢复如初,只是没有再看迟燃一眼:“迟工,吃点东西吧,这几天你统共就喝了几碗粥,就靠着吊水续命,这么耗着也不是回事儿。”   迟燃深吸一口气,望着热气腾腾的海鲜粥,他的眼眶发酸。   芙蓉市地处内陆,虽然迟燃家境尚可,但小时候交通不便,迟燃想要经常尝到完全新鲜的海鲜也并非如喝水一般容易,心中也总是惦念。长大后交通方便了,迟燃便更是对海鲜情有独钟。   这一点,他告诉过宁颂雅,之后他们的餐桌上,总会出现海鲜。   他在宁颂雅的专门营养搭配app上,却只发现了零星几条食用海鲜的记录,营养师告诉迟燃,宁颂雅对这些东西并不喜欢,觉得太腥。   “……麦沁姐,你跟着他做事这么久,能不能告诉我,现在我应该怎么做?”迟燃捏着勺子,迟迟没有动餐。   麦沁叹了一声,道:“如果宁总真的想开了你,现在又派我们在这里守着你干嘛?”   “可是他甚至不愿意见我!”迟燃眼睛含泪,回想起那个雨夜,“我想要见他,只能用最可笑的方式,在雨里将自己折腾得落魄狼狈,他才有一点心软。可是,这些都还不够。我不想要他的那一点点心软,我想要的是和他像从前一样……很难吗,麦沁姐,我只是想要他而已……”   迟燃闭上眼睛,眼睫湿润了。   麦沁不忍道:“或许,宁总现在也很矛盾吧。他不想见你,却又花心思让我们对你百般照顾。可若说他想见你,却又对你百般回避。但总归,无论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能确定的是宁总对你应该是有感情的,不然以宁总那个性格,断然是不会对你这么关心的。他不想和你说话见面,可能是因为你伤了他的心……”   见迟燃又沉默下来,麦沁不再言语,她叮嘱了程医生几句后,便离开了迟燃的公寓。   程医生极少言语,做事一板一眼,听说自毕业起就被招揽进了宁家,一直为宁家服务至今。   听闻迟燃和麦沁的对话后,对迟燃不爱惜身体的行为做出了严厉批评,像极了读书时那个既严肃又温柔的班长。   迟燃没有心情再嬉皮笑脸了,他一直在发呆,只是在对方给他吊水的时候忽然问了一句:“程医生,你知不知道‘植入腺体’手术?”   程医生立刻睁大了眼睛,面色严肃:“你问这个做什么?”   “……随便问问。”迟燃把目光移向别处,“我有一个朋友很想知道。”   “……”   “不说也没关系。”   程医生瞥了迟燃一眼,默默收拾着医用垃圾:“这种手术,我没具体了解过,我只知道它存在的性质,远比改变生理男女性别的变性手术更特殊。如果你……你的那个朋友坚持要做,我奉劝‘他’还是慎重起见。”   “为什么?”迟燃自嘲地笑了,“因为手术过程很艰难,手术的失败率高?”   “不。”程医生摇摇头,“相反,它的失败率极低。”   “那为什么要慎重……”   “变成omega只是第一步,也是最简单的一步。一个例子,只要人类总结了相应流程和配备了生产线,就可以制造出器械。可任何一种器械都要经过社会的实践考验……这就是最难的第二步。”程医生意味深长地看着迟燃,“被植入腺体的人,他的社会身份就会变成次等omega,这种人在alpha、beta、omega之中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排挤,这也导致了许多人会在术后经受不住心理压力,郁郁而终。”   “……”迟燃捏紧了被角,垂眸,被上的浅色纹样变得模糊不清,“为什么会被排挤。”   程医生笑了一声:“在alpha心里,这群人是为了更好搭上alpha金主,所以自甘堕落。在beta心里,这种人已经‘背叛’了自己的性别,不过是非我族类。而在omega心里,新加入的次等omega,哪怕不如他们天生婀娜多姿,也同样是挤压他们吸引alpha的生存环境……你觉得这些理由,够不够?怎么样,你的那个‘朋友’,现在还想做这个手术吗?”   迟燃一时语塞。   程医生见状没有继续追问,看到迟燃桌头的医院宣传手册,无声地将其放入了最底层的柜子。   在程医生离开之前,迟燃喊住了他:“程医生,你也是beta吗?”   “……是。”   “你有没有爱上过不该爱的人?”   程医生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久久才道:“……什么叫不该爱的人?”   “就是哪怕你明知道你们不会在一起,却在每分每秒都渴望接近的那个人……”迟燃声音苦涩,“就是你无论在梦里放弃过多少次,睁开眼睛后的第一眼,依然希望见到的那个人。”   “……”   程医生没有回答。   他在晚霞里站了许久,离开时回头看了迟燃一眼。   他看到这个beta脸上的迷惘和怅然,也看到对方眼神中的痴念的疯狂。   他不知道自己能为同为beta的迟燃做点什么,又想到自己被宁颂雅派到他身边,已经算是那位大少爷对迟燃的格外关心和体贴。   “……爱本身太过于虚无缥缈,我不信那些。”   他只能这样说。   虚弱的beta只是看着他,霞光将beta分割成光与暗。   “我原本也不信的,”迟燃望向空气中某个方向,声音也随着灰尘往下降落,“等到它真的降临了,我才发现,我总算是为我的傲慢,受到了严惩。” 第47章   迟燃浑浑噩噩过了几天,随便挑了个日子去上班了,还没走到电梯里,往常对他笑脸相迎的人们都降低了说话音量,明显不如往常热络。   范晟溪是最后一个赶到的,凑到迟燃身边环绕一圈,这才小声问道:“迟燃哥,你最近怎么回事?”   迟燃的双眼盯着电梯内的镜面,心不在焉:“什么怎么回事?”   他没有生病,却比生病更加严重,整个身体陷入无尽的疲倦中,像是怎么也无法挣扎起身。镜中的男人与往常一样英俊,却失去了素日的朝气。   “都在说要把你调走……”范晟溪压低了声音,“这是真的吗?”   调走……   迟燃总算转过了眼神,木讷的,没有生气的眼神:“谁说的?”   范晟溪后背一麻。   爱笑的人一旦卸下笑容,杀伤力往往更大。   范晟溪忍不住吞咽下了口水:“……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听说的。”   “是么?”迟燃挪走了眼神,漫无目的地盯着那条张开又紧闭的光缝,“我现在没有收到任何通知,不过我很希望以讹传讹的人可以到我面前来问我。”他停顿了半秒,像是刻意,他却知道自己是无意的,“毕竟,我在这里去留与否,还轮不到他以外的人说了算。”   迟燃的自信来自于对宁颂雅的了解,那个男人不会将这种权力赋予他人。   但迟燃却又害怕自己的犹豫,会让他人捷足先登。   戴迎舟的话言犹在耳,程医生的话也相当中肯……   迟燃从未这样痛苦过,他陷入了爱的泥沼之中,越是挣扎越是下沉,最终只会被吞没。   午休时麦沁给迟燃带来了午餐,男人坐在落地窗前,身形虽依然健美,却明显瘦了一圈。   “麦沁姐,我不想吃饭。”迟燃说。   麦沁没有劝阻,只说:“这是宁总让我们做的。”   “我想见他。”迟燃立刻转过身,眼睛像是哭过,眼尾一层淡粉色,“能不能告诉我,他在哪里?还有,公司里的流言蜚语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他真的要开了我?或者把我调回去……”迟燃的语速越来越快,他在房间中来回踱步,未经大脑筛选过的话语一句一句往下落,“如果是他的意思,为什么他不自己来告诉我?如果不是他的意思,那又怎么会空穴来风?”   “迟燃,别说了……”麦沁左右为难,一边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一边是自己看好的未来之星,两个人闹别扭,她还能怎么办,“至少你说的这些事,我都没听说过,不论如何,你还是先吃饭吧。”   “……”   “如果你吃饭,我就想办法帮帮你。”麦沁不忍心,只能退步,哪怕她很清楚她在宁颂雅面前只是个员工,任何超出员工范畴的内容,宁颂雅都不会理会。   迟燃的脚步停住了,他定定地看了麦沁一会:“……好。”   男人不说二话拆开了外卖盒,他埋头用餐的速度极快,可近日来的饮食作息不规律早已埋雷,越是加速用餐,他越是反胃,到最后又将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麦沁于心不忍,为他倒了一杯温水,迟燃默不作声地将一切收拾妥当后,对麦沁说了句谢谢,随后紧闭大门。   迟燃中午没吃饭,一整天如行尸走肉一般,到了三点,他乘电梯上了宁颂雅的办公楼层,范晟溪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隔着玻璃看到了迟燃,露出一脸愁容。   迟燃明显看到他了,却一言未发,只是径直朝着宁颂雅的办公室而去,敲了几下门没有动静后,才扭过头来,开门见山:“颂雅今天没来?”   范晟溪避开迟燃的目光,低声道:“迟燃哥,你知道,宁总他说过这段时间都在总部……”   “我不信!”迟燃猛地拔高声音,走廊立刻荡漾起回声。   迟燃呆愣在原地,片刻后似乎总算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他这是在做什么?对一个omega大呼小叫?还是在这种公共场合,他疯了吗?   见不到宁颂雅他的确疯了。   而看到这些能和宁颂雅朝夕相处的omega,他更是嫉妒得发疯。   不论是范晟溪还是那个omega……为什么……他们根本没有他爱宁颂雅,凭什么单单因为一个omega的身份就能站在宁颂雅身边?为什么?凭什么?!   可见到之后他又能说什么?让宁颂雅原谅他?原谅他的“出轨”?原谅他曾经和余安“不清不楚”?还是原谅他不是个omega……?   不,不。原谅他不是当务之急。当务之急是把那些omega赶走……怎么赶走?   如果我能站在他身边,如果我已经是——   “迟燃哥,你别哭啊!怎么回事!你喘不上气来了——”   太阳穴突突发跳,迟燃的身体仿佛步入老化的机器,正在一点一点被风化……他费力地扶住膝盖,不断地喘气,头晕目眩,他陷入了极度紧张导致的缺氧状态。   范晟溪的声音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迟燃已经听不清楚了,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是的三分钟以后,范晟溪将他扶到工位上,给他倒了杯水,正准备打救护车。   迟燃嗓音沙哑地说了句谢谢,范晟溪还想说点什么,迟燃已经快速离开了。   他又坐回了一楼大厅,这里能从下往上看到大树的结构,它们如此坚硬,像是已经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无数年,如果一切能回归寂静,那么他就能给所有人剖开他的内心:看,宁颂雅在我心里,在我无数根血管的庇佑下,在我无数滴血液的拥护里,他睡得多么安稳。   迟燃捂住脸,指缝里渗出眼泪,在今天之前他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眼泪可以流,但他很清楚,今天之后,只要他还爱着宁颂雅一天,他的泪水就不会停止。   懦弱是可以被他人宽恕而自己永远无法和解的原罪。   迟燃的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在“甄心”这个电话闪烁了数次之后,天色也渐渐沉下来。   “……出来喝酒!迟燃!”甄心在那头大呼小叫,幸而还有背景音乐,迟燃知道对方又在酒馆。   “神经病。”迟燃嘶哑着嗓子,恹恹地评价,“甄心,我很累。”   “……”   迟燃闭上双眼,他困倦极了。他和甄心当然是可以互相得罪的关系,这一点宽慰了他,之后……再赔罪吧。他现在像是一只被彻彻底底抽完气的气球,没有任何往上飞的动力。   “你也失恋了……嘻嘻。”甄心没心没肺地笑,神志不清,“我的迟工啊,你是不想来,还是不敢来……嘻嘻,我再了解你不过了……”   迟燃望着发颤的手指,没有搭话,他想甄心说的是对的。   甄心只是笑,没有缠着迟燃,胡言乱语一阵后就挂断了电话,可不到一会儿,另外一个熟悉的号码就打了进来。   “燃哥,我是甄意。我在你公司门口,我哥想见你。”   迟燃对甄意的印象依然还是那个会乖乖跟在甄心后面的可爱男孩。在甄家尚未将甄意带回去的前三天,甄心把他拉到两个人常去的公园里,踹了大树一脚:“我才不要弟弟!他是来分走我爸爸妈妈的爱的坏小孩!”   可不过三天之后,当迟燃和甄心再见面时,对方屁股后面跟着一个眼睛大大的小豆丁。   “甄意,喊燃哥。”   “燃哥。”小豆丁乖乖地喊了一声,大眼睛看着甄心,似乎想要得到一句赞赏。   甄心憋红了脸,好几次欲言又止。   小豆丁失落地捏紧了衣袖,许久后,一只温暖的手盖在他的头顶。   “小意……”甄心别扭地说,“你很乖。”   那个踹大树的、撒泼的甄心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害羞的、努力想成为一个好哥哥的甄心。   迟燃望着窗外的景色,回想起往事,蓦地笑了:“你还是那么听你哥哥的话。”   驾驶座上的青年目不斜视:“弟弟听哥哥的话是应该的。”   “那你为什么要让你哥伤心?”迟燃脱口而出,见甄意的手腕明显抖了一下。   “燃哥,我一直都觉得你很聪明,什么事情都看得很清楚。”等待绿灯的间隙,甄意的面孔陷在光影里,“是我被我哥伤了心才对。不过你们是好朋友,现在当然该怪我。我无所谓。”   迟燃扯了扯唇角,复而闭上眼睛,疲倦地问:“那你哥伤了你的心,你现在应该弃他于不顾,这才算小小的报复。”   “呵……”甄意笑了,意味不明,“我对他已经有过许多次的‘小小的报复’了。燃哥,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对,我知道。”窗外,灯红酒绿从他的眼眸流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只想说一句,你别玩过火了。”   “这句话也是我同样想告诉燃哥的。”甄意将车停在路边,两人已经抵达了目的地,“我相信燃哥也是一点就通的人,至少比我哥孺子可教。”   迟燃没有接茬,他迈出脚步,抬头,“贪笑酒馆”四个木质大字被周围的霓虹灯掩盖了,和这座城里的繁华如此格格不入。   “其实那天我也在这里看到了宁总,”甄意随意地笑了笑,“他带着狼狈的你离开了……我一开始以为他在害你,结果他说,他在救你。”   作者有话说:   甄意也是小坏蛋!(大声) 第48章   “救我?”   甄意摇摇头:“或许是我听错了吧,我也记不太清了。”   他说着,掀开了酒馆的门帘。   老板见到迟燃,目光有一瞬间的躲闪,但迟燃浑然未觉,只是问道:“甄心呢?”   “老地方。”老板指了指二楼,“点了花雕,才喝了一会儿。”   甄意转身出门,侧过头对迟燃道:“你先上去吧燃哥,我等下过来。”   青年很快抵达了对面的便利店,约莫是去买了醒酒糖果,对方结算的样子很安静,和他记忆中那个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甄意一模一样。   但不知自何时起,甄意对甄心就抱有不该有的心思。   也不知自何时起,他对甄意能时刻陪伴在甄心旁边,竟然也有了艳羡之情。   他开始想念宁颂雅,在这个他与甄家两兄弟三人都无法传递出思念的困局之中,只有他如此孤独。   “……拥抱是一种毒药,令我向你倾倒……”   二楼走廊上传来甄心的歌声,迟燃循着嗓音走进了半敞开的房间。   “小燃,你来啦?”   还是和上次一样的醉态。   “哎哎哎你干嘛!”   迟燃无声地从甄心手中抢走温热的酒杯,将已经温好的黄酒一饮而尽。   “……再来。”迟燃跌坐在沙发上,酒意很快霸占他的知觉,他不由得拔高了声音,似乎想要将一切不如意都抛之脑后,“再来一杯。”   甄心莫名止住了声,用手在迟燃面前挥了挥,大着舌头问:“真的失恋啦?”   迟燃没有出声,只是一杯接着一杯地灌醉自己,杯子与木桌相撞,发出沉闷的哭声。   甄心皱皱眉毛,这时甄意掀开了门帘,光线也微微被抬上来了。   “……小燃。”   这一次,甄心看清楚了,迟燃正在无声的流泪。   他想要上去替他擦干净眼泪,无奈醉意上涌,摔在木地板上,迟燃立刻被惊醒了一般,木讷地转动眼睛,看向了桌面一包刚拆封的烟草,他尝试了几遍,颤抖的手腕不能拿住一根烟,火光忽明忽暗,他在蒸腾的酒意中,落寞如荒漠中的黄昏。   甄心被弟弟喂了几颗糖果,还没尝出味来就吞咽入肚,他直觉今天的迟燃已经不似从前,至少一个正常的迟燃不会尝试烟草的滋味。   “哥,你在干嘛?”   “你管我在干嘛!”甄心看到弟弟就气不打一处来,扭过脸趴在迟燃身上乱动,“靠……我手没劲了……你别瞎看着了,找找他手机,给他妈妈……不对,给他喜欢的那个谁打电话!”   迟燃似醉非醉,按住了甄心的手。他满脸醉色,好一会才慢吞吞道:“甄少爷,你要是真能把他喊过来,我就欠你们一个人情。”   “什么甄少爷,乱七八糟,你不是从来不屑跟着那群人瞎喊吗——”甄心醒了大半,絮絮叨叨地摸迟燃的衣兜,却见迟燃已经一头栽在沙发上,双眼微眯,看上去睡着了,但还沉浸在猛烈的酒劲中。   这是醉狠了。   “这才喝了几杯啊,早知道不喊你来了……”甄心此刻的脑子也不大灵光,正在用迟燃的指纹尝试密码,然而屏幕却亮了,一通电话恰到好处地打了进来,仿佛有一双眼睛盯着这里,将迟燃的动态掌握得一清二楚。   甄心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对对对,就是这个宁颂雅……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给对方报了地址,结结巴巴,全然失去了在外人面前的精英样儿。   “这样真的好吗?”甄心刚挂断了电话,作壁上观的甄意开口了,“哥,你就这么确定这个宁大少爷就是燃哥喜欢的人?”   甄心愣了愣,脑子乱得像一团浆糊:“小燃喜欢谁我还能不知道……等下,”他扭头,语调恢复了不善,“你刚才叫谁哥呢?我可不敢当你的哥。”   甄意充耳不闻,只是将甄心杯子里残留的花雕全数倒入了垃圾桶,拆开了一瓶矿泉水,把药丸递到甄心面前:“你最近胃不舒服,药给你带过来了。”   宁颂雅抵达贪笑酒馆之时,迟燃已经睡了。   他躺在休息室的沙发上,不哭不闹,酒品很好。   “宁总,这……”老板战战兢兢,不敢看睡着的迟燃一眼,也不敢看宁颂雅,只能讪笑道,“要不要我们准备醒酒的东西?”   “不用了。”宁颂雅一把将迟燃抱起来,青年似有所感地哼唧了一声,但却没有睁开眼睛。“等下告诉甄心,人我带走了,不会有事。”   “好的宁总,”老板一路送这位传说中的宁家大少爷下了楼,在半年之前,他从想过宁颂雅会到他的酒馆来,而现在不止来了一次,还有第二次,都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那如果明天迟先生打电话问我,我还是和上次一样……”   “实话实话就行,”把迟燃放进副驾驶座,替他系好安全带,“不过他明天不会有空来问你的,你放心。”   老板识趣地住了嘴。   迟燃有些不舒服地挪了挪身体,一包烟从衣服里掉下,宁颂雅看了一会儿,从对面的便利店买了一只打火机。   车里放着音乐,淡淡的茶香在空气中弥漫。   副驾驶上的迟燃在音乐中睡得极为乖巧,不会顶撞自己,也不会逃避自己。他总是喜欢迟燃的,哪怕这个beta也有属于自己的小心思和狡猾。但没有任何人会比迟燃更合他的心意。   迟燃是他一手打造的,他最爱的——   宁颂雅将车驾驶到郊区一处宁静的海滩旁,打开车窗的一瞬间,咸湿的海风迎面而来。   beta总算在月色下睁开眼睛。   “……”   迟燃不敢相信,宁颂雅竟然真的出现在了眼前。   这几日的纠结在这一瞬间成为无法诉之于口的委屈,他张了张口,尚未出声,鼻子却已经先酸了。   “是梦吗……”   “如果我不过来,你是打算喝死在那?”宁颂雅打开车门,走到迟燃的窗边,海风撩拨着他的发丝,“又或者说,这也是你报复我的手段之一?”   酒精还在麻痹着迟燃的大脑,他的手却先一步行动了。   “……留下疤了。”他直愣愣地伸出手,指尖点在宁颂雅脖上的伤口,渗出血液的痕迹早就变成了一道肉色的刀疤,割的却是迟燃的心,“疼不疼。”他抬起眼睛,缓慢地、哽咽地问,“疼不疼……”   宁颂雅背对海浪和月光,俯视着迟燃许久。   他凝视迟燃的面孔,那毫不掩饰的爱意将普通的男人也装点得格外动人。   那双眼睛总是湿润,声音总是动听。那双手会紧紧地抱着他,似乎在渴望他的一点垂爱,又似乎在将他一同拽入阿鼻地狱。   也就是在这一刹那,宁颂雅清楚地明白了。   他所做的一切,从头到尾的布局,只不过是潜意识中另外一个自己,在替自己精心筹谋这一刻的动心。   迟燃是个beta……   是,他是个beta.   你永远无法标记他——他随时都可以走。挣脱你们可恶的alpha的束缚,去逍遥快活,自在人间。只有你,宁颂雅,只有你,被留在原地。   不,有解决办法。   如果无法标记beta,那就让他成为……可以被标记的omega.   他何错之有?   万籁俱寂中,迟燃已经慢慢醒转,他想要推开车门去拥抱眼前的青年,对方却摸出一包烟。   啪。像变魔法。宁颂雅的双指间有一点暗红星光闪烁。   “你会抽烟吗?”   迟燃摇摇头:“不会。”   “不会,那还学什么别人抽烟?”宁颂雅轻巧地吸了一口,扣住迟燃的后脑,将水果味的烟草气渡入迟燃的口腔。   “咳、咳——”迟燃被呛得面红耳赤,宁颂雅却用手指将烟头熄灭,他的动作很快,依然被火焰灼伤,空气中立刻泛起皮肤被烧焦的气味。   “颂雅!”迟燃瞪大双眼。   “很快就会愈合。”宁颂雅似乎对自己毫不在意,他微微仰头,那肉色的疤痕仿佛一道天生的项链,“或许也不会。但毫无影响。”   这一切都朦胧得如梦似幻。   在这场扭曲梦境中的宁颂雅,却越来越真实。   宁家别墅那一夜,迟燃认识到了宁颂雅的愤怒与疯狂。这和他自我构筑的宁颂雅的形象天差地别,因而他才会害怕。害怕之后,他还是想要靠近。   他知道自己做得不对——可又恐惧失去。   “我们和好,好不好?”迟燃啄吻着宁颂雅被烫伤的指腹,“颂雅,你知道吗,这几天我见不到你,我真的和濒死也差不多了。你为什么不见我,我在你眼中真的那么可恨吗?……我知道,你憎恶我对你用心不诚,你憎恶我对你有诸多隐瞒,所以你厌恶我,用各种方式提醒我,报复我,让我每天如履薄冰!现在我认输了,颂雅,我以后只听你的话,只对你百依百顺!我们不要再互相折磨了,好不好……只要我们在一起,只要你还要我,我发誓,我们之间再也不会有别人!不,不对,我们之间从来都没有过别人!”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仿佛在陈情,更像是惧怕这场梦消散得太快,而他还没有做够。   “你爱我吗?”   迟燃的吻停住了。   “你爱我。”宁颂雅笃定地说,眼神落在指腹的伤疤上,“迟燃,你爱我。”   爱……   迟燃的心被这个字攥紧了,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几乎无法喘气。   “爱……你……”他沙哑地重复,仿若在重复某种魔咒,“是。”迟燃颤抖地承认,“我爱你。”他抬起眼睛,与宁颂雅四目相对,用坚定的声音,面对内心,“我爱你。宁颂雅,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慕你,我爱惜你。但这些都无法成为我对你感情的最终解读。   我的自私我的欲望我一切不可被消解的痛苦和极乐,都由你而生。   这是爱。   这是恨。   爱和恨的界限如此模糊。   我不是天资聪颖的解题人,只是生性愚笨的误入者。   “那就证明给我看。”宁颂雅拉开车门,将迟燃抱在怀中,他惬意地闭上双眼——在没有见到迟燃的日子里,他好像也病了——用嘴唇碰了碰迟燃的耳廓,像是两颗心在交碰,“我带你去医院,我们做手术,好吗?”   这是他自出生起,第一次用恳切的语气。   宁颂雅别扭地红了脸,尽管迟燃看不见。   他用了这一生最大的宽容,并且给出了迟燃最想要的结果。   “我会标记你,我们会结婚,然后永远地……”他搂紧了迟燃,声音却轻快得如一阵春风,“永远地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醒酒糖果和歌词都是我编的 第49章   “……精神状态等级,C.身体状况等级,B.术后风险等级C……”   青年闭着眼睛,但医生知道,对方并没有睡着,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问:“宁先生,是否还需要给迟先生继续服药。”   宁颂雅睁开眼睛,夕阳照进屋内:“你们的专业建议呢?”   “……我们还是希望能在迟先生身体各项指标都完美的情况下做手术,至少风险等级能下降到E,也就是最低风险。”   “你们在这周内开个会,重新给我一个更好的方案。”宁颂雅触了触迟燃的睡脸,“不过,安眠类的药物还是要继续给他开,剂量把控在安全范围内。”   “好的宁先生。”医生看了一眼睡梦中的beta,三分好奇,七分叹气,植入腺体的手术他做得不少,迟燃这样状态的,却还是头一个。   宁家做事向来严谨果断,宁颂雅的性格他也能猜出七七八八。作为专业领域的知名医生,就算他再不愿意,也不能对宁大少,他们医院的大股东说“不”。   “还有一件事,”医生收回目光,神情担忧,“进行植入腺体手术前,迟先生的家属必须过来签字同意。我担心……”   “不用担心。”宁颂雅截断了话,“用第二个方法,让迟燃签字。你们只需要将手术做好,其他的事情,我来办。”   “好的,我明白了。”   医生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卧室。那个不近人情的年轻情人,眼眸中竟然也有柔情在颤涌,只是睡梦中的男人并不知晓,这一刻对于他们三人而言,都是人生中稍纵即逝的平凡瞬间。   迟燃醒过来时,正巧晚八点。他睁开眼睛,熟悉的天花板上,灯光温和得正如情人的目光。   又回到这里了,已经好几天了。   “……手机呢。”迟燃穿着宁颂雅的睡衣,大了一号,衣袖和裤腿显得过于拖沓。他的头发也有些长了,宁颂雅说过几天再剪。   “手机充电呢。”宁颂雅自背后环绕住了迟燃,享受地蹭了蹭颈窝,“我看你睡得香,就给你拿出去了。这东西有辐射,影响你。”   迟燃笑了笑,嗓子有些干哑:“这玩意辐射才多少点,现在计较这个会不会太迟了。”   “不迟。”宁颂雅亲了亲迟燃的侧脸,“反正你最近睡得多,养身体呢,也不用上班,手机这东西也没什么用处。”   “怎么没用处,我还要给我爸爸妈妈日常打电话报平安呢,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父母就在本地,想见就见……”迟燃避开了宁颂雅的殷切眼神。   他原本应当是开心雀跃的,宁颂雅给了他一个再完美不过的回应。   唯一的缺点是需要他用“beta的身份”去交换。   迟燃脚步沉重,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柔软的沙发立刻陷下去。   他的手机正放在茶几上的无线充电座上,息屏显示,电量:100%。   奇怪,今天睡了一天,金女士应该给他打电话了……   “阿姨在下午三点十七分给你打了一通电话,询问你的近况和你现在在做什么,除了手术,别的我一并如实回答了。”宁颂雅将提前十分钟备好的橙汁放入迟燃手中,亲昵地蹭蹭他的鼻尖,似乎在问迟燃“我乖不乖”。   “你刚才是不是有一瞬间想要怀疑我,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你不信的话,可以打电话问你妈妈。”   宁颂雅不会撒这么容易被拆穿的谎言。   迟燃有些愧疚,他放下了手机,任由宁颂雅在他脸上乱蹭。两个人确定关系之后,宁颂雅远比他想象中粘人。   “我只是有点想她了……”迟燃拍拍宁颂雅的后背,安慰,安抚,“你不要想太多。”   “我真的可以不想太多吗?”宁颂雅鲜少用这样自下而上的目光看人,这样的楚楚可怜的目光,让迟燃一瞬间心神荡漾,“迟燃,你总是招蜂引蝶,我真害怕如果我不好好看紧你,你就跟别人跑了。”   “怎么会……”迟燃叹了一声,克制住脑中的胀痛,“宝贝,你要相信我的承诺,我真的不会再有别的心思了……之前那也是误会。”他亲了亲宁颂雅的眉间,“我都答应你做手术了,你就应该放心。”   说出这句话的刹那,他浑身闪过本能的刺痛。正如他答应宁颂雅的那一夜,他痛得无法入睡。   宁颂雅给他请来了最好的医生,得出的结果也不过是“因为焦虑和紧张引发的神经反应”,只需要进行一段时间的调养即可。   这段日子,宁颂雅再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只可远观的宁颂雅。迟燃知道,在他陷入昏沉中,是宁颂雅的亲手照顾他的起居。吃穿住行,但凡有一处和迟燃相关,都得亲力亲为。   这种幸福的日子来得太快,以至于迟燃感觉到太不真实。   “我们公司……我的意思是,那我最开始那个项目怎么办?”迟燃窝在宁颂雅怀里,他始终对没有完美完成的工作耿耿于怀,“我还是想尽量早点把它处理好,不让我的同事们担心。”   “你既然还有管别人的心情,怎么不多想想我?”宁颂雅不满地迟燃喂了一颗草莓,“我天天在你眼前晃,你烦我了?”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迟燃无奈,他从前怎么不知道宁颂雅这么小孩子脾性的?   “你就放一百个心吧,你的那个项目,我早就在年后复工时交给别人去做了。他们的经验不比你少。”宁颂雅的双臂将迟燃紧紧搂在怀中,这个beta,终于完全臣服于他,这或许是他第一次明确的体会到了“幸福”,迟燃就是唯一的载体。   “既然你早就派人帮我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迟燃后仰,盯着宁颂雅,灯光照射下,青年脸上的细小绒毛也像镀了光,“害得你和我冷战那几天,除了伤心,还要时刻担心你下达给我的任务没完成……”   “我最开始当然要给你下达任务。”宁颂雅理所当然,“我和你第一次见面,你不过是一个犯了错陌生人,我对你严格是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也包括……”迟燃拉长了语音,他的精神好了些,也有力气调侃人了,“包括给你当‘私人助理’?”   宁颂雅哼笑了两声:“你想听什么回答?说我对你其实是一见钟情?”   “你敢说我还不敢听呢。”迟燃翻了个身,骑在宁颂雅身上,自上而下俯视着对方,轻佻地拍了拍宁颂雅的脸,“要说一见钟情,我对你这张小脸蛋一见钟情还差不多。”   “真的?”宁颂雅挑了挑眉。   “不信啊,那你就猜吧。”迟燃笑着,去听宁颂雅的心跳声,那一颗藏在胸膛里的心脏,正在健康地跳动着。   或许……迟燃嘴角的笑容淡了,他闭上眼睛,却在想,或许,答应宁颂雅,并不是一件坏事。至少我能完成我的夙愿。我和心爱的人能在一起,未来的每时每刻,都如此时此刻。   手术的日子定在了三月春分,迟燃手头上的事情早就被宁颂雅安排得明明白白,这段时间两人如胶似漆,日子过得和普通情侣没什么两样。   迟燃不再关注网络,手机货真价实地沦为的通讯本位。   他每天除了和父母打打电话之外,剩下的时间都给了宁颂雅。   毫无疑问,只要宁颂雅想做的事,没有一件事不能达成,包括成为一个完美的男朋友。   迟燃喜欢第一视角动作类游戏,宁颂雅陪他在电竞房玩一整天。迟燃喜欢香辣的食物,宁颂雅哪怕过敏也会给他做好。迟燃想要更加温馨的环境,宁颂雅甚至请人来进行专门的改装定制。   哪怕在两人极致欢愉的时刻,宁颂雅一定会和他十指交握,引他登上至高无上的顶峰。   迟燃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   从前他只是个旁观者,只能无声艳羡那些只属于别人的甜蜜,如今它们瓢泼大雨一般降落,在闲暇时分,他甚至感觉自己对于幸福的来临应接不暇。   然而宁颂雅却说:“这只是一个开始。”   说完这句话,宁颂雅通常也会附带一个温柔的吻。   “等我标记你,你能闻到我的信息素了,你会感觉到更加满足。”宁颂雅捏捏他的耳垂,软乎乎的,“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被标记后的omega很喜欢自家alpha的信息素。”   迟燃不敢顺着宁颂雅的话去细想,他很清楚,哪怕只是这一句话,都足以勾勒起他对未来日子的无限畅想。   真的吗……   未来真的和宁颂雅说的那样,像春雨一般轻巧地流逝,而他们的灵魂也会盛放在每一个春天。   “你想好了吗?”   “什么?”   “你想好我们哪天结婚了吗。”   迟燃浑身颤抖。   是了,不久之前,他还在为即将失去宁颂雅而感到恐惧,但属于他们的婚期也即将到来。   “夏天吧……”迟燃小声地说,他脸上还有汗水,双眼更亮了一些,“春节时,你说过想去陵游市附近看看山水……”   “好。”宁颂雅给他一个浅浅的吻,他们最近接吻的频率也在上升,“我们去看山,看海,看大漠。我们的蜜月,会很长很长。”   临到手术前,迟燃胖了四五斤,不显胖,反而更加匀称。迟燃想起来自己已经好些时日没去健身房了,莫名又害怕自己身材走样。   宁颂雅不仅不在乎,甚至更喜欢,他喜欢抱着迟燃看电影,或者两人一起打游戏,累了就靠在一起休息,时间又变得温馨而快速。   “长肉一点,抱着也软和。”宁颂雅给迟燃戴上了一条钻石项链,很低调的款式,但迟燃知道,价格不菲。宁颂雅这段时间尤其喜欢给迟燃料理行头,从内到外,仿佛每一处都要符合宁颂雅的喜好。   迟燃当然不会拒绝。   他甚至从一开始的局促变成了享受。   没有一个男人不喜欢心爱之人为自己忙前忙后。   宁颂雅埋头,颀长白皙的手指为迟燃的白色长靴打了个结:“你最近说闷,不想待在家了,我也正想带你去看看附近新修的公园,听说风景不错,空气也很好。”   “好。”   宁颂雅将迟燃带起身:“来,牵好老公的手。”   “我又不是笨蛋……”迟燃脸红不已,宁颂雅最近说话是越来越放得开了,这称呼也不过是他在床笫之间情不自禁喊过几次,平时说话带上这么一句,迟燃只觉得自己耳朵都要烧起来了。   “怎么不笨,”宁颂雅给他系上安全带,垂眸时,长睫上似乎有忽闪忽闪的萤火之光,“如果你聪明,就不会选择最笨的方式报复我。”   迟燃抿抿唇,他知道宁颂雅又想起了那些事,讨好似地上前亲了对方的鼻尖:“我错了。”   “我没生气。就是在陈述而已。”宁颂雅微微一笑,靓丽极了,“不过你也只在我面前笨,我很喜欢。”   “真的?”   “当然。”   为了表示安慰,宁颂雅抱了迟燃一会。迟燃最近对拥抱的需求量也很大,对宁颂雅来说是好事一桩,他越来越迷恋被迟燃依靠的感觉。这也是一种……惩罚?   宁颂雅不知道,他也不在乎。   享受迟燃就好,不用在乎缘由。   两人驱车赶往公园时,夜色也渐渐沉没而下。   今天有些冷,夜晚公园也不似往常一般热闹。   迟燃下意识地想要去握住宁颂雅的手,对方却比他先一步行动。   “你饿不饿?”宁颂雅问,和他十指相扣。   迟燃摇摇头,他看着大树顶端,似乎那里能连接天空。   “我们最近好像……”他的思想游离,喃喃自语,“我们最近好像总是在夜晚出门。”   “你想晒太阳?”宁颂雅笑了,指了不远处的湖边草坪,“只要出了太阳,草地上就会生长出一个迟燃来。我觉得很好。我今年种十个迟燃……明年就有二十个迟燃在我身边。”   迟燃忍俊不禁:“从前没发现你怎么这么喜欢胡言乱语。”   “都说了,我老婆笨笨的。发现不了也在情理之中。”   “怎么就你‘老婆’了……”   宁颂雅对他眨眨眼睛:“我们做那些事都多少次了,你比我更清楚。”   迟燃实在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两人的私密,连忙举手认错:“我错了,你别说了。老婆就老婆吧,不过咱俩还没扯证呢……”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转过身,“你说,今年我带你回去见我爸妈,他们会不会大吃一惊?”   “毋庸置疑。”宁颂雅握紧了迟燃的手,“无论从任何层面上来说。”   “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打死我……”迟燃沮丧地垂下脑袋,“颂雅,你说他们会不会把我撵走?”   “不会。”宁颂雅顿了一下,“就算他们会在气头上撵走你,我也会一直在你身边。因为你对我的意义,非比寻常。”   “什么意义?”迟燃心跳加速,他渴望从宁颂雅嘴里听到一丝对他们关系的新型解读,那对他而言,胜过任何一种快乐。   可没等宁颂雅回答,一道声音自他们身后响起。   “迟燃……?”   声音是一卷无形的磁带,承载的人们成长的路径。迟燃转过头,果然看到了邹锦逸。   “迟燃,果然是你。”邹锦逸牵着一条金毛,穿得也很随意,他没想到能在这里碰上迟燃,更没想到……“这位是?”   眼前的青年比他想象中更美貌。   这种强势的冷艳美貌,胜过邹锦逸之前阅过的所有美人。   “这是我的男朋友,颂雅。”迟燃咳嗽一声,算起来,这是第一次向外人如此介绍宁颂雅,他有些别扭,更多的却是奇妙的愉悦,“你应该知道他。”   “原来是宁大少爷,久仰大名。”邹锦逸对上宁颂雅的目光,心头却蓦地一冷。   方才环绕在宁颂雅身边的温情像障眼的雾气,他现在所能见到的宁颂雅,是这个男人本来的冷漠和狠厉。   “迟燃,我怎么没听你说起过他?”宁颂雅毫不客气。   “这个……呃……”迟燃太了解宁颂雅的脾气,若说他和邹锦逸是相亲认识的,不知道宁颂雅又要发多大的气性。可迟燃……不想再对宁颂雅说谎了。他只能用眼神示意邹锦逸,希望对方能避开这个危险的话题。   “我叔叔就是迟燃哥的上司,我之前经常去找我叔叔,一来二去就和迟燃哥认识了。”邹锦逸当然没有蠢到读不懂迟燃眼神的地步,更何况,当初他对迟燃的印象一向很好,如果不是他叔叔出手阻拦,说不定已经和迟燃成了。   “是么?”宁颂雅漫不经心地扫过两人,在迟燃胆战心惊的瞬间,却没有追问,“算了,不论你们怎么认识的,都不重要。”   语毕,就要带着迟燃离开。   两个人的身影快要消失在夜色中,邹锦逸却下意识的喊了声:“迟燃!”   迟燃的身形僵了一瞬。   “……其实,我想我们可以当朋友的。”邹锦逸在他身后说。   迟燃松下了紧绷的肩膀。   他获得了宁颂雅的眼神许可,侧过身,对邹锦逸说了一声:“好。”   或许是出门走了这么一遭,迟燃的心情又恢复了不少,连带着对手术的恐惧也被消解了。   这一夜,他难得没有做梦。睁开眼睛时,宁颂雅已经将早饭为他做好。   “醒了?”宁颂雅挂断了电话,将半梦半醒的迟燃抱了个满怀,“我还以为你今天还要睡到十点才起。”   语气有点嗔怪。   迟燃不安地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睁开眼睛,心里就不太踏实。”   宁颂雅给他夹了一块肉:“今天下午就要做手术了,你这是忧思过度。”   “是么……”迟燃避开宁颂雅的目光,心不在焉地用完了早饭。   宁颂雅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什么都没说,他抱着迟燃坐在沙发上,两个人随意翻看着电视,一个淡然自若,一个忧心忡忡。   但他们都很清楚,无论是喜悦还是担忧,时间总会流逝。   下午三点,宁颂雅将迟燃带到了医院。   宁颂雅想直接带迟燃上楼,迟燃却摇摇头:“我想和其他人一样……我想走正门进去。”   “好。”宁颂雅揉揉他的头发。的确很长了……术后再修剪吧。   好可爱。   像是修剪着一株名为迟燃的树苗。   为他驱虫,为他修枝。迟燃小树苗正在他的抚育下健康长大。   迟燃没有宁颂雅的好心情,越是靠近医院,他越是脸色苍白。   小时候看古装剧,他不明白为什么正道大侠被毁容之后,内心的痛楚究竟从何而来。作为上帝视角,他当然清楚大侠们的武功和道义还在,容貌如何便不过是小事一桩。   但现在他想,他可能明白了一点点。   当迟燃放弃了“beta”的身份,那也就意味着,从前三十年的迟燃被他否定了。   没有任何人能经受得起“自我的迷失”。   包括那个曾骄傲地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的迟燃。   “害怕了吗?”   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前,宁颂雅不顾周围的目光,只是专心地注视着迟燃。   “……是。”迟燃的声音在颤抖。他的双眼忽地涌上了眼泪,就连他自己也无法控制,“颂雅,我害怕了,我想退缩了……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手术结束后的‘迟燃’会变成什么样子……他的爸爸妈妈和朋友还会不会认识他……”   如果……不能呢?   迟燃的四肢好似突然被抽光了力气。   他想要逃避。   这些日子以来,他强忍着的恐惧,总算在这一刹那迸发而出。   “别哭,别哭,我知道。”宁颂雅亲了亲他的脸,在他耳边轻声说,“我们来打个赌,看看天意,怎么样?” 第50章   “赌什么?”迟燃的声音像一条发抖的线。很奇怪,他明知道宁颂雅对他成为omega的渴望超越了对生命的珍惜,却依然想要从宁颂雅松动的语气中寻求一丝转圜。   宁颂雅深深地看着他,那双眼睛里温柔多情,这是迟燃的梦中之景。   “……我就知道,你不会甘心的。”宁颂雅笑着说。   迟燃止住了掉泪,他总觉得最近情绪起伏太大了,而他总是一点就炸。   “你不是说看天意吗,颂雅,你想到什么了,能不能告诉我?”迟燃抓住了宁颂雅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又吻,“我不是想临时反悔……我只是很害怕。”   “我没有生气。”宁颂雅的食指指节刮过迟燃眼角的泪,“就是有点失望。”   “……我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迟燃摇摇头,他害怕再度和宁颂雅分开,“我只是、我只是……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我走到这里之前,做手术对我而言只是虚幻的空中楼阁。但当我抵达这里,我才真切地感受到即将到来的手术,是多么可怕……”   对,可怕。   迟燃为找到合适的词汇而欣喜,却又恐惧宁颂雅的愤怒。   但出乎意料,宁颂雅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alpha只是站在光明的日光下,耀眼而温柔。   宁颂雅变了。   宁颂雅对他不再冷脸,没有阴晴不定的脾气,操心他的吃穿住行,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像极了一位好丈夫。   而这一切,都是从迟燃答应做手术开始。   迟燃隐约感觉某个环节错位,却好似跌入迷雾,苦苦探寻不得。   “老婆,你要相信,世上的一切都自有天意。”宁颂雅牵着他的手,走向了医院花园的长廊,迎春花温顺地伏在廊柱上,宁颂雅拉着迟燃坐下,“既然你害怕,我不会强迫你。”   迟燃避开宁颂雅的目光,此刻他为自己的临阵退缩而忐忑不安。   “就在刚才,我们路过这里时,我想到了一个赌局。”宁颂雅浅笑着,身后的迎春花为他照出一圈浅黄色的光。年轻人摊开掌心,暗香浮动,春光映照。   如梦如幻。   迟燃的呼吸也停滞了。   “我们就赌,迎春花会不会飘下来。”宁颂雅双眼带笑,“如果在十分钟内,有任意一朵迎春花落在你的身上,那证明上天愿意听从你的意见。”   迟燃从宁颂雅的美貌中渐渐回神:“……如果没有呢。”   “我会陪着你完成整场手术。”   “规则可以由我来定吗?”迟燃小心翼翼地商量着,他想以一种温和的方式进行这场赌局,“五分十五秒……可以吗?”   宁颂雅微微愣了下,不置可否,反而问道:“其他规则不变?”   “不变。”迟燃抬起头,他出神地注视着在春风中微颤的树枝,“就这个吧……”   五月十五日,是迟燃分化成beta的日子。   幼时的迟燃只知道那天是他人生中的第二个生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将它们抛下。   事已至此,他做不到真正地逃走,只能蛰伏于“天命”之下。   宁颂雅轻轻掰开迟燃的手掌:“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娶你。”他抬起眼眸,很平和的表情,“只要是你,迟燃。”   迟燃或许越来越需要他。   但宁颂雅却怪异地感知到,他越来越需要迟燃。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宁颂雅并不知道。他需要迟燃的体温,迟燃的声音,迟燃的眼神——还有迟燃的爱。   宁颂雅想要多少爱就可以有多少爱。   但是还不够。那些人给予的爱是为了置换某种资源而进行的乔装。但只有迟燃的目的是他自己。宁颂雅为此很是得意。在他步步为营之中,也在某一刻有失控的偏移。于是故事从心血来潮走到如今,他想……他想……他或许已经——   “五分钟到了。”迟燃叫醒了宁颂雅,“没有花。”   宁颂雅定定地看着迟燃的掌心,那里空无一物。   迟燃的声音变得空洞。宁颂雅觉得,迟燃有点伤心。他想了想,将迟燃的手掌贴在脸颊,闭上眼睛的一瞬间,一片细薄的花瓣落在他的发间。   “我可以做你的花。”宁颂雅闭着眼睛,沉入某场大梦,“我可以做你的树。你的庇护,你的欲望,你承载爱的容器。我可以爱你。”他兴奋地睁开眼睛,一字一顿地重复道,“迟燃,我可以爱你。可以只爱你。不……我爱你。”   迟燃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怔然泪下。   他们之间说过喜欢,也有过缠绵。宁颂雅却从来没说过爱他。   ——“可以”爱他。   只爱他。   梦寐以求的爱,偏偏在这时无情地生长。   迟燃的身体猛地剧痛,他的身体被无形地割裂,经历了一次轮回;然而他并没有死,他被宁颂雅拼凑而起,又变成了一个完整的自己。   “……好,”这一次,是迟燃率先下了决定,“颂雅,我做你的omega.”   手术室外,主刀医生战战兢兢地看向宁颂雅:“宁先生,现在这个时机是不是还有点唐突……”   宁颂雅甚至没有看他一眼:“怎么?”他不耐烦地想要进手术室,“我记得我把所有事都安排好了,也为你们做了所有的应急预案,能覆盖所有的突发情况。你现在还有什么需要向我汇报?”   医生犹豫片刻,依然问道:“您确定要按照之前的计划行事……”   宁颂雅皱眉,声音沉下去:“是。我确定。”他顿了两秒,“迟燃是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自己签的字。而测试仪器还是被你打开的,得到的报告也完全符合做手术的条件。你在犹豫什么?”   青年早已换好了衣服,他的温情和俏皮仿佛只是面对迟燃才会有的昙花一现。   “如果你不替他执行‘手术’,那我就换别人。”宁颂雅顿感不耐,“我相信你很清楚,我不缺为我卖命的人。”   “宁总,可是……”   “如果下一个医生也不敢,那我接着换。”手术室的大门缓缓开启,宁颂雅与他擦肩而过,“直到有人替我们完成这场仪式,为止。”   宁颂雅自然听见了身后的叹气声,但他不放在心上。   每个人都能拥有庆祝的权利,为何他不能有?   迟燃爱他,通过了他的层层刁难和考验,他可以奖励迟燃礼物,这是出于主人对宠物的溺爱,也是出于爱人对爱人的馈赠……   不过具体是什么……   宁颂雅垂眸,望着手术台上昏迷中的青年,用手背蹭了蹭迟燃的脸:“开始吧。”   具体是什么,你以后就会知道。   但我确定,你一定会开心。   作者有话说:   写着写着在电脑前睡着了   醒来有种奇异的错位感…… 第51章   迟燃睁开眼睛。   眼眶干涩,挪动一下眼球都变得困难。他的呼吸声很重,身体各处都泛着酸疼,以至于那些酸疼密密麻麻成为一张浓密的网,令他一时间如呼入瘴气般头晕目眩。   “醒了?”   是一道温柔的询问,但仿佛早已经对迟燃的醒来胸有成竹。   迟燃木然地盯着床侧的宁颂雅,最后虚弱地点了点头。   宁颂雅早有准备,亲手将温水送入他的口腔,整个过程安静得不可想象,只有迟燃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水喝到一半,宁颂雅却将杯子撤走了:“慢点,喝这么快,我怕呛到你。”   迟燃张了张嘴唇,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后也不过是沙哑地说了句:“……不会。”   “不会什么不会,我都问过医生了,你现在正是需要好好调理身体的时候,喝多少水吃多少饭都是有讲究的。”宁颂雅一旦做出决定,就绝对不会允许他人的违背,包括在照顾迟燃这件事上,也全凭他的心情。   迟燃的目光落在余下一半清水的玻璃杯上,在这一刻,他开始清晰地感受到宁颂雅的控制欲是如此可怕,且无处不在。   他的眼眸也映照在杯壁之上,没有了朝气,余下的都是迷茫。   “你都睡三天了,我还以为你在和我闹脾气呢。”宁颂雅将病床调好,半是抱怨地说,“迟燃,你怎么舍得让你老公苦守你三天,真任性。”   宁颂雅这番指责,迟燃原本是很受用。但现在他却没由来地感觉到一阵烦躁窝火。宁颂雅对他关怀备至,到底是因为真的爱他,还是因为……还是因为,他现在是一个“真正的”omega?   迟燃的双手搭在被褥上,紧紧抓住大腿,他试图利用痛觉让他从这种沮丧的愤慨中清醒,然而术后加上昏睡,他已经无法提供更多的力气。   宁颂雅当然看到了这个动作。   “你就没有话想对我说吗?”宁颂雅忽然问,目光仍旧温柔地注视着迟燃,似乎想要挖开迟燃的心,“在你昏睡的这三天里,每时每刻,我都在想你。”   迟燃咬住唇,逃避似地垂下眼帘。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饿了。”许久后,迟燃犹豫地给出一个回答,“你帮我弄点吃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宁颂雅起身,临近出门又折返,在迟燃的侧脸上留下一个带着清甜香气的吻,“现在应该可以闻得到我的信息素了吧,老婆。”   迟燃呆愣良久,直到宁颂雅的脚步声远去后,他整个人犹如被掏干净了心肺,轰然倒下。   他的手指颤巍巍抚摸上了脸侧的吻。   闭上眼睛,眼泪汹涌而出。   迟燃一开始想要用手臂遮挡,当无论怎样掩盖,他都无法消解自醒来以后诞生的恐惧。   原来“否定”需要的勇气,比他想象中多太多。   现在的他不是那个beta迟燃了,而是一个通过手术变成omega的迟燃。   迟燃急促地呼吸着,愧疚感攀上他的身躯,直到他快要再度陷入昏迷时,宁颂雅将呼吸机为他轻轻套上。   “我说过,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宁颂雅亲手将炖好的补汤喂至迟燃的唇边,又害怕烫到男人似的,不熟练地吹了吹,“我给你做的,你尝尝。”   迟燃盯着勺子,久久不言语。   宁颂雅也极有耐心,并不催促。   两人就这样一动不动,似乎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拉锯战。   但很快,迟燃还是投降了。   “乖,老婆,乖老婆。”宁颂雅笑了,迟燃仿佛被那笑容晃亮了眼睛,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恍然。   “颂雅,我是不是真的成为了omega?”他不受控制地问,声线颤抖,“我是不是,再也不是beta了?”   “不论你是beta还是omega,你都是迟燃。”宁颂雅把他抱在怀中,轻抚背脊,“我知道,你为了我牺牲了太多。你为了我考虑,为了我们的未来动手术,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我突然有种感觉,好像我从前的人生都是白过一场,我真正的人生,从遇见你才开始。”他的细吻如雨,落在迟燃的脖颈,肩膀,“老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今天就可以去办理结婚登记……”   宁颂雅的告白,对于从前的迟燃而言,简直可以说是可望而不可即。   可现在的迟燃,一个经历手术之后的迟燃,心中虽然依然欢喜,但更多的还是排斥和恐惧。   无论宁颂雅说过多少次爱他,他都感觉如黄粱一梦般,很快就要离去。   宁颂雅并不在乎迟燃的沉默,也很清楚迟燃此刻内心的纠结,但对他而言,这都都不值一提。他喜欢依偎在迟燃身边,他的情绪从未有如此雀跃过。   结婚也并不是一时嘴快,他的确愿意和迟燃结婚。   一个好主人不至于这点要求都做不到。   “你想要一个我们的孩子吗?”宁颂雅摸了摸迟燃的小腹,“或者,你想什么时候要?”   迟燃依旧处在强烈的矛盾和逃避之中,他扯了扯唇角,回答了宁颂雅上一个话题:“登记结婚需要的资料,还在我爸妈那里。”   宁颂雅捧着他的脸,认认真真地问:“好,我什么时候去提亲?”   “……”   “你爸妈喜欢什么?”宁颂雅穷追不舍,自言自语,“不过,不论他们喜欢什么,都不是困难。过年的时候,我觉得你爸爸妈妈对我很满意,你觉得呢?对了,干脆把他们接到陵游市吧,就算不和我们住在一起,住在同一个小区里也方便……”   “颂雅!”迟燃头痛欲裂,脖颈处也在毫不客气地泛酸,他不敢上手去碰,“我现在很累,很累。”   宁颂雅静静地看着迟燃,语气骤冷:“你不想和我结婚了?”   “……不是。”迟燃疲倦地说,“但是我现在心里太乱了,你让我一个人好好静一下,可以吗?就当我求你了,颂雅。”   宁颂雅注视着迟燃许久,他看到男人眼角的泪水,那对他而言是精神的兴奋剂。   但宁颂雅依然自诩为一个完美的主人,在这个时候,他要做的只是顺毛就好。   “好。”宁颂雅点点头,“我就在你隔壁房间,有事喊我,我能听得到。”   宁颂雅离开之后,迟燃盯着天花板发了很久的呆。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会对宁颂雅下逐客令,但事实就这样发生了,他现在又不得不回想起自己方才的语气是多么刻薄而可恶。   手机放在床头,甄心的电话弹出来好几次,迟燃没有接,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好友。他还没做好将一切都坦白的准备。   可最后一通视频电话,来自父母。   迟燃搓了搓自己的脸,让自己看上去并不那么憔悴。他将手机微微举起,也并不想让父母看到下巴之下的肌肤。手术没有在他的脖颈上留下任何难以泯灭的证据,有的只是迟燃的心虚。   “乖乖,你怎么哭了?”视频那头的金女士一见到迟燃身处医院,心急如焚,“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还是你生病了?快告诉妈妈你现在在哪个医院,妈妈立刻过来陪你!”   迟燃的鼻子酸了,但他这一次没有哭出来。   “妈,我没事。”他再一次对母亲撒了谎,一个不得不撒的谎,“我……我就是这两天换季,闹了急性肠胃炎,现在在医院挂水……”   “真的?”金女士半信半疑,又见迟燃的确不像得了大病,这才问道,“小雅呢,他去哪里了?”   “……他现在有事。”迟燃捏紧了手机,他知道宁颂雅正在隔壁,“妈,你怎么忽然问他……”   “你们不是确定关系了吗?瓜娃儿,还是你们之前打电话告诉我,怎么比我这个中年人都还忘得快?”   迟燃恍然记起,在术前的日子里,宁颂雅的确和金女士通过几次电话。   “小燃,你和妈妈说实话,你们是不是吵架了?”视频那头的女人一眼就瞧出自己孩子的不对劲,“从前你和我提到小雅时,哪怕你们之间没成,你的表情都很期盼。但是现在,你看上去颓丧得不得了。”   这话一针见血。   迟燃知道,再说下去,他自己也无法完美地隐瞒了。他还并不想让父母这么早就知道她变成了omega这件事,他下意识地认为,这对于父母而言,是一种不孝,是一种背叛。   “妈,我们很好。”迟燃对着镜头那边的母亲努力挤出一个笑,“我们……很快就回来看你们。”他顿了顿,“不要为我担心。”   金女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后一言不发的挂断了电话。   迟燃将手机随手扔到一旁,抬头一看,宁颂雅已经走到病房外。   青年背对月色,面目模糊,也依然矜贵漂亮。   迟燃想,从前我多么渴望触碰他的光辉,如今,他就在我眼前,我却为何踟蹰不前……   “为什么不说实话。”   寂静中,宁颂雅问。   迟燃逃开了宁颂雅的眼神,他盯着窗外:“……我不知道。” 第52章   宁颂雅一言不发,大约两分钟后,他才走到迟燃的身边。   整个过程,他们彼此又是沉默。   宁颂雅为迟燃整理袖口,头发垂下来,非常柔顺,目光平静,像在呵护一朵花。   太完美了。   迟燃想,对一个身为omega的迟燃如此完美,是不是对曾经那个beta迟燃的残忍?   他没由来地生气,话不经大脑思索:“你是不是很得意。”   宁颂雅的手指停顿了,但很快,动作又恢复如初,仿佛迟燃的诘问从未出现过。   迟燃猛地压住宁颂雅的手腕,他红着眼眶,费力地重复:“宁颂雅,你能不能不对我这么关怀备至。你离我远一点,好不好?”   宁颂雅反手握住迟燃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不好。”   这句话却像点燃了迟燃的怒火。   “为什么?我不是迟燃了!我现在是omega!我亲手杀了从前的我!宁颂雅,你是不是很得意?你看到我为了你变成现在这样,在父母面前躲躲藏藏,像个不孝的废物!你是不是很开心……颂雅……你是不是马上就要寻找下一个beta……”迟燃被宁颂雅抱在怀里,他闭着眼睛,哽咽着问,“我为什么总是觉得你离我那么远……颂雅,我看不懂你……我也看不懂我自己。我感觉到难受,恶心……我害怕你对我好,我害怕你,也害怕变得喜怒无常的我自己……”   脖颈处正在隐隐作痛。   那里正在提醒着迟燃,未来的日子将不会和他从前的设想一般平坦顺遂。   “很正常,老婆,这些情绪都是正常的。”宁颂雅亲了亲迟燃的发丝,柔声安抚着,“术后情绪波动太常见了,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你对未来感到恐惧是因为不确定未来你会经历什么,你害怕我也是因为不知道我未来会不会舍弃你,对不对?”   迟燃没有说话,这也算一种回答。   宁颂雅擦去迟燃眼角的泪:“我们先登记结婚,不做任何的婚前财产公证。我可以立刻写遗嘱。当然,我也会去做匹配认定手术——”   迟燃惊愕地看着宁颂雅:“你说什么?”   “我说,”宁颂雅顿了一下,为迟燃的反应感觉到开心,而这一点由衷的开心,令他感觉到做到这一步是值得的,“我只和你结婚,只和你上床,只和你亲密,没人能替代你。”   得益于医学发展,匹配认定手术又被称为医学上的“钟情手术”。   无论是alpha,omega,甚至是beta,但凡进行过匹配认定,那么他这一辈子只会和被认定的一方孕育生命。   但这个手术并不公平。   主动认定的一方一生只能和一个人绑定,可对方却有权利选择更多的人——除非对方同样做了手术。   人的感情,一辈子谁也说不清,分分合合是常有之事,普通人都鲜少选择以这个手术来表达忠贞,更何况宁颂雅这样高门大户出来的天之骄子?   可宁颂雅还是说了。他的表情淡然,和讨论一件生活中的琐事无甚区别。   “我不会让你平白受苦的……”宁颂雅笑了笑,拿出一个丝绒盒子,迟燃心脏狂跳:他的直觉告诉他,宁颂雅给他的东西,是他想的那个。   ——“喜欢吗?”   盒子被打开。   两枚戒指出现在眼前。   它们比常见的婚戒宽一些,目测超过4毫米,周身镶嵌数颗切割完美的钻石,简洁又不失贵气。   “这是婚戒,不是订婚戒。”宁颂雅笑了笑,笑容温柔,话语却依旧霸道,“我有点等不及了。”他取出其中一枚戒指,戴在迟燃的无名指上,“这个款式是我找人定制的,造型很简约,但毕竟婚戒是要天天戴着的,就是要简单舒服才行。”   宁颂雅的行为总是出现在迟燃的预料之外,他们还在闹别扭的日子仿佛已经理他很远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宁颂雅,看着他的无名指上出现的那一圈细碎的光亮。   这一切发展得太过迅速而不真实。   “戴上了,就不能摘了。”宁颂雅自顾自地说,引着迟燃另外一只婚戒戴在自己的无名指上,他举起手,笑着同迟燃示意,“无论我们以后走到哪里,无论你去了哪里,婚戒都会指引我找到你。”   迟燃权当宁颂雅是开心过了头说了胡话,却又在想,自己现在已经戴上了宁颂雅送的戒指……难道真的要当着这样欢欣的宁颂雅说他还没考虑好?   迟燃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没能将拒绝说出口。   他犹豫的是对未来,但他已经做了手术,不能再为了虚无缥缈的未来,伤害宁颂雅的心了。   事已至此,即使再痛苦,再无助,他也没有回头的余地。   更何况……他是真的爱宁颂雅。   据医生说,迟燃的手术进行得相当成功,几乎没有任何术后遗留,除了易感期,迟燃的状态和从前beta时无异。   迟燃对于未知的易感期感到惴惴不安,宁颂雅却说迟燃的假期足够长,哪怕易感期来了以后,他也会陪在迟燃身边。   刚出院那几天,迟燃几乎夜夜睡不安稳,宁颂雅也陪着他熬夜,到了后来,在宁颂雅的精心养护下,迟燃降下去的体重又长了回来,精神状态也渐渐恢复如初。   在修养的时间里,宁颂雅一边准备结婚,一边斥巨资请来了眼下最负盛名的两位营养师,说是要帮迟燃调节身体,以便更好地适应成为omega之后的生活。   迟燃的睡眠时间越来越长,对宁颂雅信息素的感知力也在逐日增强。   从浅淡的、自然的白茶香气,到浓烈的茶香,他只用了半个月。半个月之后,他开始感觉到自己身上似乎也被养出了香气。   第一次闻到自己信息素的场景,迟燃记得很清楚,他刚喝完营养师为他调配的饮品,就感觉到全身发烫。他身体上出现的不是情热,反而像是风寒。宁颂雅将他抱在怀里,被子下的两个人只是拥抱,什么也没做。   也就是那一天,迟燃第一次感受到了被alpha信息素安抚的滋味,他一夜好眠。   这段时间里,甄心断断续续找过迟燃几次,打电话时,迟燃刻意隐瞒了自己的近况,面对甄心的邀约,迟燃用了各种办法推辞,最后一次,甄心用兄弟情分相要挟,迟燃这才不得已露了面。   甄心破天荒没有选择酒馆,而是定了一家饭店,迟燃想来也觉得,自己应当是沾了宁颂雅的光。甄心这个人,对兄弟朋友之间大大咧咧,一见外人,倒是也有几分人模狗样。   “你这几天到底怎么了,神神秘秘的,是不是准备和哥几个闹掰呢?”甄心的精神头也好了不少,一眼就瞧见迟燃的婚戒,“我靠!迟燃!你小子可以啊!”   迟燃的反应力有所下降,他眨眨眼:“啊?”   甄心不管他,盯着宁颂雅离开去洗手间的背影:“你过年的时候不是还和我说你俩成不了吗?”   “……这世上的事谁又说得清楚。”迟燃浅淡地笑了,他将手掌举起来,包厢里的水晶灯洒下的光,从他的指缝中洒下。他微微眯起眼睛,感觉自己像是一颗注视着枝叶的树。“你为我开心吗?”   “说什么傻话,我当然为你开心啊!”甄心愣了愣,猛地生出疑惑,凑近了问,“小燃,你和我说实话,你突然问我这句话,是不是有别的意思?”他皱皱眉,“是不是宁颂雅逼迫你的?”   逼迫……   迟燃张了张口,却无法将这个残酷的罪名定在宁颂雅的头上。   手术是他答应做的,戒指是他同意戴的。   或者,追根究底,是他先喜欢宁颂雅,对宁颂雅念念不忘的。   现在这一切不都是他梦寐以求的吗?   除了变成omega,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不,”迟燃深呼吸,往后微微撤开了半个身体,“这一切都是我的选择。”   “真的是你的选择吗?”甄心拔高了声音,“迟燃,你和我是从小到大的兄弟,我太了解你了!如果真的是你的选择,并且你为此感觉到满意快活,你早就会告诉我,而不是遮遮掩掩到现在!”他急促地说着,双手紧紧按住迟燃的肩膀,“小燃,你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真的如同宁颂雅说的那样,只是因为你生病了才不见人的吗?”   是或者不是,又有什么分别。   迟燃痛苦地闭上眼,他不想让好友看到他内心的挣扎。   他也不能告诉甄心,现在的迟燃,早就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迟燃了。   迟燃悲哀地想,自己好像连说实话的勇气也消失殆尽。那他还有什么?   “甄心,如果你真的为迟燃着想,你就应该放开他。”宁颂雅回来了,他截断了甄心的逼问,将迟燃揽入怀中,“他生病了还在修养,你不应该不顾他的想法,对他节节逼问。”   “我没有!”甄心着急,对宁颂雅没了好脸色,“我只是想知道他最近究竟怎么了!你别拦着他!我要听小燃他亲口对我说!”   迟燃只觉得太阳穴在狂跳。   “……我累了。”迟燃愧疚地避开甄心的视线,握住了宁颂雅的手,“我想回去了。”   “小燃……”   “我们之后再见面吧。”迟燃不敢再待下去了,他害怕再在好友面前多待一秒,他的丑态就会避无可避。他不想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旁人面前,哪怕这个“旁人”,是他从小到大的兄弟。   作者有话说:   手术都是我瞎编的,有bug请无视。   迟燃:婚戒硬控我n分钟。   宁颂雅:今天就想结婚了,想给迟燃穿婚纱。   宁颂雅,一款新型恨“嫁”alpha…… 第53章   回公寓的路上,甄心的电话和消息就没停过,迟燃望着屏幕上不断闪烁的名字发呆,一路上行过多少缤纷夜色,都像是为这无声的黑白默剧做无用的点缀。   宁颂雅没有对甄心的行为做任何点评,他专心地开车,车里只有浪漫的音乐在流淌。   进了房间,宁颂雅想要帮迟燃洗澡,迟燃却受惊一般闪避开,意识到自己的过分之后,迟燃小心翼翼地看着宁颂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害怕宁颂雅对他生气,从前的他,尚能静下心来想办法平衡两人的关系,可现在的迟燃却不可以。   “你在我闹脾气?”宁颂雅平静地问。   迟燃垂下眼睛,盯着光滑的地板:“你想多了。”   宁颂雅没有追问,将迟燃抱起走向浴室:“我帮你洗。”   他没有释放alpha的威压,只是从宁颂雅本人的角度,强势地完成了这一项指令,宁颂雅自然会为两人都给出台阶:医生说,术后的清洁工作要做到位,最好是有人帮忙,避免伤口感染。   迟燃感受着自己被淋湿又被擦干净,最后又被带入两人的卧室。   他总是觉得疲倦,连同和宁颂雅争吵的勇气都失去了。   宁颂雅对他越来越耐心,迟燃偶尔的走神和困倦,都会被宁颂雅温柔地谅解。   当然,迟燃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对时间愈发不敏感,等到宁颂雅忽然说他们的婚礼就快要到了,迟燃这才发现已经到了仲春。   他穿着宁颂雅为他挑选的白色丝绸睡衣,走到厨房前,望着青年为他忙前忙后的身影,发了好一会儿呆。   “……醒了?”宁颂雅走过来,向迟燃要了一个浅尝辄止的早安吻,“我在给你做早餐。”   迟燃嗅到空气的香辣味道,有些微妙的难过:“麻婆豆腐?”   “你不是说想吃家乡菜吗,我向老刘学了一下。”宁颂雅将他推到餐桌前,“你在这里等我,很快就好了。”   很快,宁颂雅就端来了二菜一汤,都是迟燃喜欢、但宁颂雅从来不吃的菜。   “怎么不动筷子?”宁颂雅好脾气地问,“是不是不想吃?觉得太腻了?”   迟燃摇摇头,但没有给出回答。   宁颂雅脸上的笑意退散了,他收回了殷勤。   迟燃望着碗里的汤,照在汤面上的眼眸,也被热气液化了,变得扭曲而荒诞。   “……我想回公司上班了。”   迟燃鼓起勇气,声音低低的。   “颂雅,我想回去上班,我想和别人说说话,我现在每天在家里待着,感觉人都要憋出病来了,实在不舒服。”   宁颂雅漫不经心地给迟燃夹了一筷子空心菜:“那我带你出去玩。你想去哪里?或者我直接带你出国转一圈,换换心情。”   “我不想出去玩,”迟燃尝试着让自己语气坚决一些,“我想回公司。”   握住筷子的手明显停顿了一瞬,宁颂雅抬起眼睛:“回哪个公司?”   迟燃有些拿不准宁颂雅态度,但对方至少是愿意听他说话的,这是一个好信号。于是他坐到宁颂雅身边去,捏了捏宁颂雅的胳膊:“你的公司。”   宁颂雅挑了挑眉,表情像是很愉悦:“真的?”   “当然是真的,”见宁颂雅态度松动,迟燃立刻表态,“你上次说我负责的那个项目快有结果了,我也想去亲眼看看。”   宁颂雅指了指唇:“那你现在是不是有所表示?”   迟燃识趣地亲了上去:“宝贝,你对我最好了!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闷着难受!”   回公司前,迟燃为穿衣服犯了愁。临到换季,宁颂雅给他买了一个衣帽间的衣服供他挑选,风格按照迟燃喜欢的来,倒是真正的“衣食无忧”。   可迟燃的心里总是有点别扭。   宁颂雅对他越是无微不至,他越是感觉自己在宁颂雅面前无所遁形。   看似迟燃是这段关系的中心和重心,但主导权依然在宁颂雅手上。   每每这个想法浮现而出,迟燃都不由地感受到一阵愧疚。   他知道宁颂雅是上位者的强势性格,眼下却处处以他为先,他竟然还感觉到不满足……实在是对宁颂雅有失公允。   更别说宁颂雅已经松了口,任他回公司上班,对他的要求也算是极尽所能。   “迟工,好久不见,变得更帅更有气质了!”   迟燃没有和宁颂雅一起进公司,反而故意等了几分钟,宁颂雅对此未置一词,迟燃心中放心不少,偏巧又在电梯口遇到了麦沁,女人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迟燃原以为对方是知道自己做了手术,浑身紧绷,没想到对方的关注点却在他的无名指上。   麦沁低呼一声:“你是不是和宁总已经……”   迟燃不自然地蜷缩起手指:“还没登记。”他专心地看着电梯往上升,“要过一段时间。”   要等到他父母将结婚需要的资料带过来。   可迟燃还没想好如何将这一切同父母和盘托出。   “这天大的喜事,宁总一点风声都没透露!你们嘴可真严啊!”麦沁笑道,“再怎么低调,也不能瞒着我们这些老员工啊!”   “……是我让他保密的。”迟燃心情复杂,在麦沁面前,却什么也不能说。面对麦沁疑惑的表情,他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我想给我爸妈一个惊喜。”   惊喜是没有的,有的只会是惊吓。   迟燃没有继续深思的勇气,电梯在此刻抵达目的地,他想也不想地冲了出去。   “迟燃,等等!”麦沁追了出来,“我还有事要告诉你。”   “是什么?”   “你准备一下,下午你的办公室就不在这里了。”麦沁解释道,“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你和宁总之间感情特殊,但我们做下属的也不好多说什么,现在你们关系定了,总助位置也正巧空了出来,宁总自然是想和你更亲近一些的……”   “等一下,什么叫‘总助的位置空了出来’?”迟燃诧异道,“小范呢?他去哪里了?”   “小范离职了。”麦沁疑道,“他没告诉你吗?我以为你的关系还不错?”   “没有……”迟燃的心快速跳了一下,有种奇异的感觉闪过他的大脑,转瞬即逝,“他什么时候走的?年后我还见到过他……怎么说走就走,一点前兆都没有……”   当时,正是范晟溪在宁颂雅的办公室里告知了迟燃宁颂雅的动向。   “半个月前吧,他交接完手上的工作就走了。”   半个月前,正好是迟燃动手术的日子。   “他犯错了吗?”迟燃追问。   “没有,就是突然说家里有事,准备离开陵游市回老家。不过这件事确实发生得突然。照理说,离职应该提前一个月就做好准备写辞呈,可我听人事那边说他这个决定来得急,加上他是宁总的助理,人事那边也就破例加急处理了。”麦沁疑道,“怎么了,你还有事没和他交代吗?”   迟燃摇摇头:“不是……我就是突然有一种感觉……”   很怪。   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无论多么庞大的企业都会出现人员流动,更别说范晟溪所在的并非核心技术岗,来来走走再正常不过。   除了范晟溪离开的时间和他人生中的重要日子相契合之外,这件事寻常得没有一丝疑点。   迟燃梦游似的回到了办公室,这里的一切都和他刚来时没有两样。他桌面的花瓶里还插着几只红梅,如今也渐渐没有了香气。   迟燃站在落地窗前,望着鳞次栉比的城市。   这里让无数人实现梦想,也让无数人忘却梦想。   在汹涌的繁华中,能真正获得幸福的人,又有几个?   迟燃打开了手机软件,他已经许久没有同从前的朋友同事们畅聊过,消息记录早就99+,而他没有一丝一毫清理的心情。   点开搜索栏,输入两个字:小范。   [查询到1位联系人:小范不烦人]   迟燃点开了范晟溪的头像,已经换了。从前是范晟溪的本人自拍,现在已经换成了一张烂大街的风景照。接着,迟燃点开范晟溪的好友圈。   [对方朋友圈不可见,请重新添加好友后再尝试。]   迟燃怔愣。   范晟溪把他删了?   为什么?   就算是想要和上一份工作切断联系,有必要这么快吗?他记得他和范晟溪之间并没有直接矛盾。就算有,那也是迟燃从前单方面对范晟溪的嫉妒和羡慕。   范晟溪没有删除他好友的理由。   迟燃想要点开公用电话簿,却发现因为范晟溪的离职早已经生效,系统中早就没有了范晟溪这个人。   范晟溪好像真正地从迟燃的世界里消失了。   迟燃对范晟溪没有过多的感情,此刻又难免神伤。   他下到范晟溪所在的部门,艳羡的眼神快要将迟燃淹没了,他知道,在这半天内,他和宁颂雅的关系已经被有心之人传了个遍,他不打算张扬,奈何有的是人帮他张扬。   迟燃没有半分欢快得意,他随手抓住了曾经和范晟溪要好的同事:“小范去哪里了?”   “……抱歉,我和他不是很熟。”对方尴尬道,眼神自然落在迟燃无名指的婚戒上,好似在控诉迟燃仗着宁颂雅未婚妻的身份就在公司里蛮不讲理使用特权。   迟燃讪讪地收回了手,连忙说了句“抱歉”。   他也不知道自己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为了什么,说是关心朋友,未免显得过于虚伪,好友之间没有这样亡羊补牢的道理。迟燃顺着安全通道上楼,他望着似乎永远看不到头的阶梯,浑身像是被灌满了铅一般沉重。   迟燃身体发热,他靠着墙,大口大口地喘气。   而在这一瞬间,在清醒和恍惚交错的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   他寻找的不是范晟溪,而是那个从前和范晟溪当同事,一切都没有被改变的迟燃……   迟燃痛苦地靠在墙面,他感觉身体里慢慢渗出陌生的香气,却没有一丝兴奋,他捂住脖颈,疼痛让他几乎无法辨认现实和虚幻。   迟燃张开嘴巴,无声地喊了一句:颂雅……   此后,他便陷入了混沌。   “迟燃……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感觉怎么样?”   “还痛吗?”   ……   迟燃睁开眼睛,熟悉的吊顶让他慢慢找回了神志。   这里是宁颂雅在公司的休息室,迟燃从前觉得困了就会跑上来休息一会。这是宁颂雅的特许。   但现在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刚才不是还在消防通道吗?   怎么会在这里?是谁将他带上来的?   “你吓死我了!”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将迟燃彻底唤醒,他呆呆地凝视着垂落在宁颂雅耳朵上的发丝,情不自禁地数了数,好几根呢。“我早就说过,你要是易感期到了就赶紧拨打我的电话,你忘了吗,我给你设置好了,就是第一个……”   易感期?   谁?   我吗?   迟燃木然地抬起手,掌心破了皮,又被上了药,按照伤痕,依稀能辨认出是他自己所为。   “还好我离你不远,一瞬间就察觉到你的信息素了……你知道吗,你的信息素是晚香玉……好甜,好腻,攻击性那么强,我真的觉得你要把我吃了……”   信息素。   晚香玉一样的信息素。   谁这样幸运又倒霉,竟然会分化出这样丰盈的、危险的香气。   我不知道。   这和我一个beta有什么关系呢?   “迟燃,你好香,如果你每天都处在易感期就好了……你好迷人,你是想要迷死我吗……还是想让我死在你身上?”   迟燃,易感期,这两个词是怎么划上关联的?   迟燃伸出手,将伏在宁颂雅耳上的黑发拂开,青年的身体僵了一瞬,迟燃却察觉不到一般,轻声说:“颂雅,我好像没有买过晚香玉气味的香水。”   宁颂雅摸了摸他湿润的发丝,亲昵地说:“好想标记你。”   “……标记?”迟燃疑惑地歪了歪脑袋,“颂雅,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好想标记你。”宁颂雅深情地看着他,“刚才差一点就可以了,可惜你晕过去了。”   迟燃笑了:“颂雅你昏头了,我是beta啊,永远都没办法被标记的。”他站起来,感觉到双腿发酸,宁颂雅想要扶住他,他摆摆手拒绝,穿着略显宽大的单衣在房间内闲适地走着,“颂雅,其实我想了很久,还是想和你表白,你知道我喜欢你很久了,但是一直碍于我是个beta,害怕被你拒绝,所以我犹犹豫豫,不敢上前……”他停住了脚步,庄重地看着宁颂雅,“但是现在我想明白了,与其看到你和别人在一起,我不如争取一把,哪怕你不喜欢我,你拒绝了我,我也没有遗憾了。”   迟燃紧紧看着宁颂雅,紧绷的镇定之下是忐忑。   他的眼神如此单纯,好像任何一种形式的拒绝都会折损这种单纯。   宁颂雅同他四目相对。   迟燃的心脏怦怦跳,他怕宁颂雅说话,又怕他不说话。   最好的结果当然是同意啦!当然,要是直截了当的拒绝也是可以的。最害怕是若即若离的暧昧,他总是忍不住上钩——   “我答应你。”宁颂雅微微扬唇,“可是迟燃,你不是beta了。”他将迟燃的手放在掌心,温柔地展开男人的五指,似乎要将温柔刀一点点扎在迟燃的心口上,“半个月前,你成功完成了腺体植入手术。你现在已经是我的omega了。”他将迟燃的左手举起来,那一圈闪烁的光亮,几乎令迟燃忍不住闭上眼睛,“你看,你已经是我老婆了。我们的婚礼就在下个月,日子还是你选的。”   “不……你骗我……”   迟燃喃喃自语,他想要后退,却被宁颂雅一把拽回怀中。   “老婆,面对现实吧。”宁颂雅在他耳边轻语,“你该从你的逃避中走出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你的身体,你可以回忆起你刚才的模样——”   “颂雅!!”迟燃忽然崩溃地大喊,“不要再说了!!”   “一昧逃避不是你的性格。”宁颂雅强硬地将迟燃带到卫生间,卡住他的下巴令布满印迹的脖颈处露出来,“你看,就是这里,你和所有的omega一样有了腺体,在不久后的将来你会被我完全标记。”他将颤抖的迟燃抱在怀里,痴迷地倾诉爱意,“迟燃,这是你背叛我的惩罚,也是我们开启新生活的纪念……”   他把迟燃按在墙上,在迟燃无声的泪水中,不知满足地索求着迟燃的一切。   “这一次,你清醒着吗?”宁颂雅哑声道,却似乎对迟燃的回答不以为意,“迟燃,你说过,那个beta迟燃已经被你亲手杀死了,但你不用伤心,你还有我。我会永远爱你,每一刻都比上一刻,更爱你。”   他确实还不懂得爱,这又有什么关系?   人们将爱定义成:占有,陪伴,奉献。   这些他都能在迟燃身上实现,也只能在迟燃身上实现。   他想他已经学会了一点爱。   这点爱不多不少,够爱迟燃,就正正好。   上次在公司经历过易感期之后,宁颂雅就不允许迟燃再去上班,说法天衣无缝:医生说迟燃刚成为omega,易感期尚不稳定,尽量避免和外人大量接触。   迟燃一想到那狼狈荒唐的一天,自然也不愿意再去宁氏。他害怕故地重游分外伤神,似乎按照宁颂雅为他规划的一切也并没什么不好。   宁颂雅一直都是个完美男友,将他带去参加各种上流聚会,毫不避讳——甚至是特意宣扬两人之间的亲密关系,他在用行动告诉这个圈子里的每一个人,他和迟燃是如此般配,天生一对。   迟燃自然受到过明里暗里的挑衅和蔑视,宁颂雅总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并且以他的感受为先,将那些质疑的声音不动声色地压下去。   就连戴迎舟都感叹:“你是第一个,可能也是唯一一个让这位宁家大少爷做到如此地步的人。”   “他从前的那个未婚妻呢?”迟燃想起那个雨夜,那张跋扈至极的脸,“颂雅对他没有感情吗?”   “不过是一个联姻的备选项,能有什么感情。”戴迎舟笑眯眯地说,“如果是你,你会对planB投注更多么?”   迟燃苦笑着,咽下一口香槟:“不会。”   他也有过planB,那是一次愚蠢至极的决定。   他无法不恨余安,却又必须承认,余安的每一次陷害都让他离宁颂雅更近一点。   “不论怎么说,我都很开心你能采纳我的建议。”戴迎舟对他举杯,“为爱付出和牺牲这件事并不羞耻。这一杯就当是我为你勇敢喝彩,希望你们的婚礼上,我可以坐在前几桌。”   迟燃亦是举杯,但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一次的晚宴让迟燃的名字响彻这个陵游市的上流圈层。   而父母的追问在这一晚接踵而至。   迟燃依然不敢告诉父母真相,只是让他们带上资料,早些来陵游市。宁颂雅没有苦苦相逼,只是在这一晚尤其疯狂。迟燃知道,宁颂雅生气了,可他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在父母和宁颂雅之间找到最佳平衡点,只能不断地用亲吻表达他的歉意与忠诚。   临到婚礼前一周,迟燃回了一趟他的公寓。他申请独自前往,宁颂雅出奇地没有阻拦他。   他六神无主地逛了逛,却发现没有任何他需要带走的东西。   但迟燃还是不甘心。   他不断地翻找着,哪怕能找到一件宁颂雅无法为他备好的物品,都能算作他依然独立于宁颂雅存在的个体。   最后,迟燃在摄像机里找到那些照片。   那些都是从前为了讨好宁颂雅拍摄的照片……   迟燃想了想,没有将他们带走。   他两手空空地下楼,心里和手中一样,变得空空如也,只剩下楼道的回响。   快要走到一楼,迟燃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迟燃!我还以为你这辈子要死在宁家了!”甄心一见到迟燃,几乎要扑上来。   迟燃推开甄心,盯着对方不修边幅的模样:“……你每天都会过来?”   “要不然呢!!”甄心怒吼,“给你打电话发消息你都装死!要不是我还有点人脉知道你被宁颂雅养在身边,我都想要报警了!”   “没那么夸张。”迟燃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后退半步,“我只是……”   “别动!”甄心一把抓住迟燃的手腕,“你什么都别说了!让我看看你的脖子!”   迟燃瞪大了眼睛,甄心眼疾手快,已经拽开了迟燃的衣领。   “迟燃,你……”   迟燃深呼吸:“我很好。”   “你好个锤子!!你现在这个鬼样子你骗谁!!”传言总算得到了印证,但甄心依然不可置信,他那个和他一起长大的样样比他优秀的beta兄弟,真的为了一个宁家大少爷做到这般地步?!   “别说了……”迟燃捂住了侧颈,“甄心,我求你别说了……你要是真的还把我当你的朋友,就不要说了,也不要告诉我爸妈……”   “你都不敢让你爸妈知道的事,你却还敢做?!!”甄心一把抓住迟燃,似乎是想要将他带上车,“我上次看到你就知道你的状态不对,迟燃,你真是病得不轻!你现在立刻马上就跟我回芙蓉市!”   “……甄心,我要结婚了!”迟燃奋力挣脱,将自己的无名指高高举起,他看到甄心恨铁不成钢的眼神,那对他而言无疑是扎在心口的一把刀,“我都为了他做到这个地步了……我走不了了……你不是不知道我有多爱他……”   甄心和他对视良久,看到迟燃的眼泪,他仿佛也从眼泪中看到了自己。   久久,甄心哑声问:“……爱是免死金牌吗?”   迟燃流着泪摇头。   “我知道,你舍不得。”甄心渐渐地镇定下来,他终于想起了他寻找迟燃的初衷,方才一见到迟燃脖颈上的痕迹,他就气得差点忘记了此次前来的目的。   “小燃,你从前老说我当局者迷,你现在看看你的样子,哪点比我好?”   迟燃紧紧咬住唇,他本能地想要辩驳,然而事实却是他毫无辩驳的立场。   如果爱也有沉没成本,那他现在已经不可回头。   “我从来不会拦着你为你喜欢的人付出……可是小燃,那也是建立在对方值得的基础上。”   迟燃皱皱眉:“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知道你现在深陷其中我说什么都刺耳,但是小燃,在我和你失联的这段时间里,我并不是天天除了忙着找你就没事做。我去调查了你之前花了不少钱投喂的那个主播的公会……我想,”甄心沉下声,握住了迟燃发抖的手,“我想,那个YA和宁颂雅,可能有点关系。”   作者有话说:   晚香玉好适合小燃。 第54章   迟燃转身就走。   甄心连忙追了上来:“迟燃!你跑什么?!”   迟燃脸色发白:“你放开我!”   “你是不是傻逼!”甄心真想给迟燃一耳光,“逃避有用吗?迟燃,你一辈子都要自欺欺人地和宁颂雅那个混蛋生活下去吗?我他妈真想掰开你脑袋看看宁颂雅是不是给你下蛊了!到底他用了什么办法把你弄得五迷三道!”   “别说了,别说了……”迟燃不断摇头,他失去了判断能力,只知道如果不去细想仿佛就不会被真相刺伤,“我的头好痛,甄心,你什么都别告诉我,我不想听!”   “你不想听就能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吗?!难道这个世界是以你的意志为转移的吗?!”甄心怒吼,死死按住迟燃的肩膀,逼迫好友与其对视,“其实你心里也早就有疑惑了,只是你不敢面对!你都为宁颂雅做到这个地步,他却连他是天谊传媒的大股东都没告诉你!你知道这个公司涉足的领域就有直播吗?你知道你之前念念不忘的那个小主播就是他们分公司底下的人吗?!迟燃,你现在要是还有点理智你给我好好想想这些事的蹊跷,你能不能别再掩耳盗铃装作若无其事了!”   震怒和不理解让甄心的胸膛不断起伏,他知道深陷于情爱只会让人痛苦。   “迟燃,如果你不是我的朋友我的兄弟,我他妈早就不管你,随便你是死了活了还是被欺负被骗,和我又有什么关系!”甄心说话间也有了鼻音,“你背着你爸妈和我,为了宁颂雅做出这么大的改变这么大的牺牲,我也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冤枉了他,但是事实摆在眼前,我就不相信世界上有这样的巧合,就算只是巧合,他却为什么对你保密?这件事说到底有什么可保密的?你这段时间过得浑浑噩噩,你彻底成为了宁颂雅打造的最完美的物品……你对他的爱真真切切,可他呢?他到底还有多少秘密?你想过没有?”   甄心的话有如实质一般,不断击打着迟燃。迟燃只觉得浑身血液停止了流动,他的灵魂在这一连串的追问中反复也收到了抨击。他麻木地看着甄心,双眼无神,像失去知觉的玩偶。   “……为什么。”许久后,迟燃问。他的嗓音低哑,嘴唇干裂。他无知觉地后退一步,在与好友的对望中,他流下了眼泪,“为什么,甄心,你为什么要告诉我!我知道这些有什么用?难道就因为宁颂雅是天谊的大股东,我就必须怀疑他?为什么不能是巧合!为什么,为什么他对我的爱就一定是算计……”他不断抽气,想要用最后的理智让自己保持一丝体面,哪怕正如甄心所言,这不过是强人所难的自欺欺人,“我从前只是一个beta,他为什么对我一个beta所有图谋!为什么,甄心,就连你,我唯一的、最珍惜的朋友,就连你也觉得我不能得到他的爱!我就这么可怜吗?甄心,连你也要用这样毫无证据的猜忌,来怀疑他对我的感情和付出吗?!”   “我他妈真想抽死你!”甄心已经盛怒,但他知道,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承受这样的事实,况且迟燃有一句话说得对,宁颂雅是天谊的股东,并不能直接证明宁颂雅一开始就对迟燃图谋不轨,“你知不知你现在这个鬼样子要是被你父母看到他们会有多伤心?要不要我找一面镜子让你看看你现在这非人非鬼的样子有多可怜?!迟燃!你要是我弟弟我早就把你抽一顿捆回芙蓉市!我不管你现在到底有多爱他,也不想管他到底是什么来头什么身份,我只知道你已经不能再留在宁颂雅身边了!你几天必须跟我回家!!”   甄心牢牢扣住迟燃的手腕,一路将迟燃带向停车场,或许正是因为术后的身体虚弱,迟燃一时挣脱不得。   然而当他们走到停车场时,一辆陌生的轿车直冲冲朝他们而来!   “甄心!!!”   迟燃几乎是下意识护在甄心面前,他紧闭双眼,等待着死神的来临。   刺啦——   车停下了。   停在两人一米之外。   甄心浑身僵硬,他怔怔地看着驾驶座的车门被打开,在他心有余悸之时,年轻优雅的青年已经走到他们面前,淡然得没有一丝“险些撞死甄心”的波动。   年轻的alpha伸出那只戴着同样婚戒的手:“老婆,玩够了吗?”   迟燃木然地回头,宁颂雅的眼眸中,是他惊恐的面容。   “甄先生是打算带我老婆去哪儿?怎么一声招呼都不打?不过很可惜,我老婆最近易感期极不稳定,甄先生作为一个alpha,希望也能洁身自好,对别人的老婆保持一些距离。”   甄心目眦欲裂:“宁颂雅,迟燃是我兄弟!你管天管地也管不到我们身上!”   “甄先生误会了。”宁颂雅从容一笑,温柔,极富涵养,“我只是担心我老婆,我对你没什么兴趣。”   “你——”甄心气得脑子发昏,把迟燃护在身后,“我不管你对迟燃究竟什么想法,但是今天我必须把迟燃带走!你们这门婚事,我坚决不同意!”   “我很开心,我老婆有你这么个讲义气的好兄弟。”宁颂雅岿然不动,仿佛甄心的决定无法动摇他半分,他一双多情的眼眸只是看着甄心身后的迟燃,那是他的人,是他用尽了心思,完全打造出的,他最爱的人,“我也很想让我老婆出去游山玩水,放松心情。但是甄先生,我老婆的身体数据都在我手上,据我所知,你身边并没有足够专业的医疗团队来进行腺体植入手术的术后恢复。你今天当然可以带走他,但是如果他死在路上,甄心,你要怎么和他父母交代?”   宁颂雅的语调平稳,甚至称得上轻松。   他不用任何的强硬的语气来表达震怒,单凭迟燃的身体数据这一项,就足够四两拨千斤。   甄心难以置信的瞪着宁颂雅:“……你到底想对迟燃做什么!?”   “我想对迟燃做什么?”宁颂雅轻笑一声,将迟燃抱在怀中,他抚摸迟燃的耳朵和脖颈,他的爱仿佛已经融入迟燃的身体里,“他是我老婆,你说我想对他做什么?我想对迟燃做所有能做的事,让他永远爱我。作为回报,我也会永远爱他。”他微笑着,似乎和纯情少年人拥抱春天第一缕清风一般,惬意而单纯,“甄心,看在你是我老婆兄弟的份上,我依然会原谅你的鲁莽,并且还会邀请你参加我们的婚礼。下月15号,希望你能准时参加,当然,你也可以带上你那个弟弟。如果他现在还愿意跟你同进同出的话。”   “你放屁!!宁颂雅你混蛋!!!”甄心还想上去将迟燃带走,然而小区的保安人员已经赶到,制止了甄心的行动。   “这位先生,请不要做出越界的行为!”   眼看着宁颂雅将迟燃强行带离,甄心出离愤怒:“你们他妈的是不是眼瞎!!要抓去抓宁颂雅啊,你们扣着我干嘛!!”   “不好意思,宁先生的确是迟先生的未婚夫,这件事,我们整个小区都知道。”安保人员面不改色,“刚才也正是宁先生联系我们,说您要劫持迟先生。今天幸好没有造成不可挽救的后果,我们奉劝您还是理智一些。”   “操!”望着宁颂雅的车绝尘而去,甄心留下一句深恶痛绝的怒骂。   作者有话说:   小雅他好坏!!!   甄心:靠。被耍了。 第55章   迟燃心神不定,他坐在副驾驶,被宁颂雅用安全带绑得严严实实,一路上不停地偷看宁颂雅的表情,alpha的脸色却平静得如一池安静的春水。   就算在两人等红灯的空隙,宁颂雅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也是问迟燃饿不饿渴不渴累不累。妥帖的姿态堪称完美,不仅是一个完美的alpha,更是一个完美的爱人。没有人舍得对如此体贴的情人生出质疑。   迟燃婉拒了宁颂雅的关怀,他别开眼神,窗户上倒映出迟燃的眼眸,这双从前坚毅明亮的眼睛,如今变得如此迷茫而疲惫。   在宁颂雅平稳的驾驶中,迟燃陷入了沉睡,再睁开眼时已经到了两人的公寓。   迟燃被宁颂雅抱着上楼,在大脑尚处在混沌中,他下意识地贪恋起宁颂雅温暖的怀抱。   “困了吗?我帮你洗个澡,我们就去休息,好不好?”宁颂雅爱怜地摸摸他的脸,“你今天很累了,要不是车里不安全,我都想直接和你一起睡在车里了。”   “……我自己去洗澡吧。”迟燃恢复了一点理智,挣扎着要从宁颂雅怀里起身。   宁颂雅放开了手,给迟燃换上了家居服,又亲自给浴缸里放满了热水。   不知何时起,房间里的音乐也被打开了。   氛围浪漫温情,舒适欢欣。   迟燃伸出一只脚踩进浴缸,宁颂雅却忽然在这时开口:“今天带了什么回来?”   迟燃浑身抖了抖。   “……没什么也没带。”   “是没什么值得带回来的,还是觉得不想和我分享呢。”宁颂雅继续问,语气平淡。   迟燃抿抿唇,回头注视宁颂雅:“颂雅,你想说什么就直说。”他一路上心怀不安,他知道宁颂雅不会轻易了结。   见迟燃重新套上睡袍,宁颂雅皱了皱眉,上去替他扒掉:“你不想自己动手,我帮你。”   “颂雅!”迟燃太阳穴突突狂跳,他按住宁颂雅的手,嗓音里带着恳求,“你要是生气了你就告诉我,你不要一个人生闷气。你想要骂我打我你直接上吧,不要这样绵里藏针地惩罚我!我真的不想再忐忑地猜测你的心情!我很害怕,我很累!”   “累?”宁颂雅眼神里有疑惑,“老婆,你和我在一起,你感觉到累了吗?”   迟燃无力地垂下双手:“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颂雅,你那么了解我,你知道我只是想弄清楚你的喜怒哀乐……”   “你是害怕我伤害甄心吧。”宁颂雅打断了迟燃的话,面无表情,“我在你眼里就那么卑鄙?我在你眼里,连容忍你兄弟的气度都没有了吗?”   “……”   “是,我的确很生气。”宁颂雅说,“我生气的不是你和你的朋友见面,我生气的是,他挑拨我们之间的感情。迟燃,你比谁都清楚,你对我而言有多么特殊。我在你身上投注的精力心力,远远超越了我对我的事业,乃至于我对我父母的付出。这些,还不能证明我爱你吗?”   迟燃哑口无言。   “你放心吧,甄心再怎么过分,都是你唯一的发小。我不会对他怎么样。”宁颂雅将迟燃放进浴缸里,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些波动,迟燃猜测他可能是真的伤心了,宁颂雅的睫毛垂下来,被暧昧的灯光照出的颤抖的影子,“如果你不相信我,你可以在我身上安装监控。或者,在我任何一件办公室和车里。只要你想,任何一个角落,你都可以监控我。”   话都说到如此地步,迟燃已经是心如刀绞,他一面是对好友的愧疚,一面是对爱人的自责,他愧疚于不能直面好友的伸手相助,自责于对爱人真心的一瞬间动摇。   “你洗吧。”宁颂雅霍然起身,“水温我早就调好了,温度正好。我没放浴球,担心你的伤口被感染。等下你洗完澡出来我给你擦身体乳,是你喜欢的葡萄味。”   “颂雅……”   “我先出去了。”宁颂雅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通风也设定好了,你好好洗吧,我在客厅等你。”   浴室的门被轻轻拉上,迟燃陷在温度适宜的热水中,失神地盯着天花板。   这段时间以来的种种事端,皆因他而起,宁颂雅已经不再是那个对他阴晴不定的宁家大少爷,对他关怀备至到传遍陵游市的上流圈层。迟燃是众人艳羡的视线中心,他还有什么不知足?   就连结婚,宁颂雅忙前忙后的态度,都比迟燃看着更积极。   手抚上脖颈上的伤口,忍不住想要收紧手指,最后却又堪堪松开了。迟燃的手垂在浴缸的水中,变成扭曲梦幻的水下幻影。   半个小时后,迟燃出了浴室,机器人端着盘子移动过来,托盘中心正是一杯橙汁一杯白开水。迟燃犹疑了片刻,还是选择了橙汁。   他端着杯子进了客厅,脚步很轻,坐在沙发上的宁颂雅背对他,像是并未能察觉他的来临。   等到迟燃走近了,他这才注意到宁颂雅正在为自己注射试剂。   “……颂雅?”迟燃快步走到宁颂雅身边,“颂雅,你在做什么?!你生病了?还是发生了什么?”   宁颂雅把针头扔进了垃圾桶:“没什么,一点营养剂。”   “营养剂?往腺体里注射营养剂?!”迟燃将针头从垃圾桶里捡了出来,双手颤抖,针管上“抑制剂”三个字也显得歪歪扭扭。术后那时隐时现的昏昏沉沉,在目睹宁颂雅行为的一瞬间又猛然浮上。   “……你最近易感期不稳定,我不能引诱你。”宁颂雅解释道,盯着迟燃的手,“刚才撒谎是我不对,你扔了它,脏。”   “现在不是讨论它脏不脏的时候!”迟燃不可置信地看着宁颂雅,“你的易感期要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没必要。”宁颂雅说,“老婆,我说过了,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你没必要放在心上。我不是什么弱不禁风的alpha,这世界上既然发明了抑制剂,就证明有人需要它。而恰巧,我用了,就是这么简单。”   “你以为我傻是不是……”迟燃攥紧了针管,仿佛攥紧了他的心,“我从前是beta,但是我知道抑制剂对人体的危害,强行改变易感期的进程和违背自然规律有什么区别!我现在已经是你的omega了,你可以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度过!”   “我不想伤害你。”宁颂雅掰开迟燃的手指,将针管扔了出去,重新握住了迟燃的手,“你刚刚手术不久,易感期尚不稳定,我又怎么敢随意动你?我用的抑制剂,已经是副作用最小的一种,对身体的损害早就被降到了最低。况且,在我们尚未定关系之前,我每一次易感期也是这样过的。无非是抑制贴抑制剂轮换着来,没什么区别。”   “可是……”   宁颂雅笑起来,很满足:“你刚才是不是在担心我?我好高兴。”他把迟燃紧紧抱进,仿佛再用力一些,就能让迟燃完全嵌入他的身体,“老婆,你知道吗,看到你为我担心的表情焦虑的表情,我真的都要兴奋死了,我就知道你爱我,不舍得我受伤。”他闻着迟燃发丝的香气,仿佛要被晚香玉的气息全部包裹住了,他痴迷地闭上眼,“迟燃,真想把你吞咽下肚,让你和我融为一体……永远都不分开。”   宁颂雅庆幸这世上没有这样癫狂的手段,否则,他可能真的会用到迟燃身上。   迟燃的胸膛剧烈起伏,他耳边是宁颂雅的痴狂爱语,他沉迷,却又为沉迷又羞愧。   “……老公,宝贝,我有点难受。”他最后这样说,“我喘不过气来了。”   宁颂雅松开了手臂,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对不起,我只是太开心了。”   迟燃心疼地看着宁颂雅腺体处的针孔:“疼吗?”   “没什么感觉。”宁颂雅说,“有你这句话,再疼也不疼了。”   “我去给你拿安抚香吧……”迟燃提议道,“听说那东西对使用抑制剂之后的alpha很有用。”他顿了下,“你应该有吧。”   “嗯。”   迟燃朝前走了几步,又后知后觉停下来,等等,宁颂雅什么都没说呢。   他转过头,克制住昏沉的感觉:“在哪里?”   “在……”宁颂雅的声音忽远忽近。   迟燃静静地等了一会,总算听到了一个回答。   ——“在书房进门右转第一个书柜,下面第一层。”   迟燃点点头,忙不迭推开书房大门,打开书柜下方第一层时,他什么都没找到,抽屉里只有一本相册。   迟燃本应该放下它们,再换别的抽屉寻找一番,手指却不由自主地翻开相册。   和他预想中一样,是宁颂雅从小到大的照片。   除了宁颂雅的亲人之外,是宁颂雅在学生时代的照片,学生之中,自然有戴迎舟。   甄心的质疑在一瞬间破冰而出。   ——宁颂雅是戴迎舟传媒公司的大股东……   ——和那个小主播有点关系……   ——他到底有多少秘密?   “老婆,在看什么?”   迟燃浑身僵硬,仿佛正在做坏事却被主人家抓个正着。   “啊,是在看相册?”宁颂雅的目光落在迟燃手掌,他笑了,“我就说你怎么半天没动静,是找错抽屉了。这个相册是之前我爸妈给我整理出来的,你很感兴趣?”   迟燃尴尬地合上相册:“你刚才不是说第一层吗……没错啊。”   “老婆你听错了。”宁颂雅同样蹲了下来,真诚地与迟燃四目相对,“我说的是‘倒一层’,不是‘第一层’。你是不是糊涂了?”   他拉开书柜最后一个抽屉,一盒名贵的安抚香正安稳地睡在抽屉正中央。   作者有话说:   就,很坏……!   小雅:我很开心啊。各种意义上都是。 第56章   “我真的听错了吗?”迟燃迷茫起身,不自觉在书房里走了几步,整齐繁多的书脊无声地环绕他,迟燃胸口变得无比沉闷,仿佛下一秒就会为自己的昏沉尖叫,“我是听错了,还是记错了?”   “这不重要。”宁颂雅拍拍他的背,“你最近恍惚得很,还好有我在你身边帮你看着,不然肯定出事。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单独出门了,太危险。”   “可是……”迟燃停顿,但脑子又在一刹那空白,他的记忆链出现短暂的缺失,“……”   “没什么。”宁颂雅说,“有我在,我帮你记住一切你记不住的事。”   迟燃迟疑地看着宁颂雅的眼睛,他总觉得那真挚深情的眼神里,自己的模样被大雨不断冲刷,时隐时现,似人似鬼。   晚餐是宁颂雅做的,迟燃没什么胃口,但害怕宁颂雅不开心,逼迫着自己多吃了几口。饭后,宁颂雅给迟燃喂了营养液,又在卧室里点燃了安抚香。淡淡的花香笼罩着两人,迟燃却一直没有彻底陷入睡眠,他总是被细小的响动惊醒,蓦地睁开眼睛,才发现窗外不过是鸟儿飞过掠打枝叶,他身旁的宁颂雅睡得宁静而安稳。   迟燃哆嗦着举起手,寓意着美好祝福的婚戒在这一刻变成了一股绳索,从他的指节开始缠绕,不死不休。   他卖力地擦拭满脸汗水,他没有做噩梦,心悸却比噩梦之后更加强烈。   一种莫名的惶恐令他惴惴不安,似乎只有睁开眼睛才能逃避无声的束缚。   宁颂雅往往会在这个时候醒来,他们只是拥抱亲吻,宁颂雅会给迟燃讲一些在他眼里寻常的、却不为外人道的家族琐事。那声音沉下去,连带着把迟燃的睡意又带上来。   在完全睡去前,迟燃想,他只能闻着宁颂雅的信息素味道才能入睡了。   多么悲哀。   到了四月底,宁颂雅见迟燃精神恢复不少,便带着迟燃又出门多走动一番。   迟燃礼服和宁颂雅同款,只不过是白色,袖口还有金丝滚边,宁颂雅满意地环视一圈,柔声赞美:“丰神俊朗。”   迟燃垂下眼,腕表上的指针正在旁若无人地转着圈:“这次宴会,我能不能不去?”   宁颂雅好脾气地问:“为什么不想去?不舒服吗?”   迟燃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他潜意识里恐惧宁颂雅。   “……我不知道。”他说,捏了捏宁颂雅的手腕,“颂雅,我就是突然感觉不太舒服……你的那些上流圈层的朋友们,他们会不会……会不会……”   “老婆,别担心,我之前就告诉过你,他们不会、也不敢对你怎么样。”宁颂雅揉了揉迟燃的掌心,“你从前都不害怕,怎么今天突然这么不安?”   迟燃摇头。他是真的不知道,可能是动物本能让他担忧着未知。但事实上,他越来越害怕走到外面的世界。   “如果是寻常宴会也便罢了,但是今天是迎舟的生日,我们不能不去。”宁颂雅在车上哄了迟燃许久,“就抽出两个小时,好吗?不论发生什么,两个小时之后,我一定带你回家。”   迟燃无声地看着宁颂雅,他想说自己身体好不舒服,可宁颂雅说得对,这样重大的日子,他们必须参加。他可以找借口婉拒,但是宁颂雅不能,偏偏宁颂雅现在又最放心不下他,更不可能让他一个人留在家中。   迟燃很清楚,造成这个后果的原因之一就是上次甄心和他的单独会面。   尽管宁颂雅再三允诺不会伤害甄心,但对迟燃的掌控欲已经快要超出临界点了。宁颂雅对他的温柔总是在彰显着一个事实:无论多么温柔的宁颂雅,对迟燃的占有欲都不会改变。   “就两个小时。”迟燃妥协了,他不想让宁颂雅不开心,“然后,我们一起回家。”   车库里灯光很暗,宁颂雅的笑容依然清丽,恍如一朵铃兰在优雅绽放,从容应对误食之人的陨灭。   “好。”   戴迎舟的生日宴排场极大,各路名流纷纷献礼,一来是给戴大公子一个面子,二来也是想在这隆重场合出出风头。他们打小就清楚,他们这样身份的人,生意不是在谈判桌上谈来的,而是在一场场觥筹交错的酒会上,在一次次心照不宣的眼神中。   宁颂雅带着迟燃露过几次面,但都是小圈子里的事儿,没有摄像机也没有媒体人,环境氛围也相对轻松。   但这次,迟燃甫一进场,浑身也不禁紧绷起来。   身穿华服的人们纷纷回头,似乎想要从迟燃身上找到一丝一毫他应当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圈子里都知道宁大少爷得了个omega,那低调的婚戒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众人都对这个omega报以强烈的期待,什么样的容貌才配站在宁颂雅那样的大美人身边?   如今正主已经登场,却是个俊帅高大男人。   迟燃只比宁颂雅矮了半个头,既不柔媚,也不娇小,和那些传统的甜美omega形象相去甚远。   短暂的宁静后,众人又纷纷回过头去,沉默的鄙夷远比光明正大的霸凌来得更加隐蔽。   他们不是因为需要上流人的“教养”作为伪装,迟燃自嘲地想,他们只是不想得罪宁颂雅。如果不是宁颂雅在身边,他可能连进入这个会场的资格都没有。   “颂雅,怎么现在才来!”戴迎舟身穿浅色刺绣西装朝两人而来,从侍者手上取走两杯香槟,递给宁颂雅与迟燃,“你们两口子也太不是意思了,晚会都快结束了你们才来,看在迟燃情况特殊,颂雅,你就自罚三杯吧!”   宁颂雅淡然一笑,从善如流地饮下一口香槟:“好了,点到为止。”   “咱们兄弟之间,可不兴什么点到为止!”戴迎舟显然不想放过宁颂雅,“你说说你,有了老婆忘了兄弟,别人邀请你你不去也就算了,毕竟谁都知道你宁大少爷从来都是这么个高傲的脾气。但你最近怎么连我的邀约都三推四阻的?照我看,你就是太担心迟燃了,他现在术后恢复得不一样还是这么好么?你老是让人家待在家里,没有病也得闲出病了!”   宁颂雅面不改色,待戴迎舟抱怨完,转头对迟燃道:“老婆,站累了吧,要不要我带你去房间休息一会?”   戴迎舟明显被噎了一下:“……”   迟燃连忙推辞了:“不用,宝贝,我还没那么娇弱。”   迟燃越来越能感受到宁颂雅对他的过分保护,这种保护似乎就是从术后开始,别说在外头,就算在家里,宁颂雅也绝不让迟燃碰冷水。迟燃更是不能行差踏错,偶尔出个神撞到拐角上,宁颂雅都会不开心许久。   久而久之,迟燃难免觉得宁颂雅将他当成玻璃娃娃养着。   虽细心爱护,但他仿佛已经被剥夺了自主权。   “好。”宁颂雅犹疑地点了点头,“但是我总觉得你今天脸色苍白,精力不济。等下你不舒服就直接告诉我。”   戴迎舟不满道:“什么叫‘不舒服就直接告诉你’?我戴迎舟选的地方风水好得很。”   “你也信风水这一套?”   “有时候不得不信。”   “子不语怪力乱神,”宁颂雅笑了声,止住了这个无厘头的话题,他让迟燃挽着他的手臂,一同为这场宴会的主人公举杯,“言归正传。迎舟,生日快乐。”   这场宴会来者众多,戴迎舟考虑到迟燃的特殊情况也早就做了准备,不许记者们偷拍宁颂雅和迟燃是一件,为迟燃准备了单独的休息室是第二件。   迟燃原本以为自己能坚持到宴会结束,却不曾想去洗手的路上碰上了陌生alpha的突然情热。   宁颂雅立刻觉察到了不对劲:“我们走。”   迟燃捂住胸口,他想吐,却吐不出来。浑身仿佛有蚂蚁在爬。他的四肢变得沉重、无力,世界开始分崩离析,变得光怪陆离……   所有声音——呼唤的、疑惑的、担忧的——都在渐渐远去。只剩下他一个人被留在茫茫雪原。   周围没有一个人……   他不断挣扎,不断呼喊,回应他的只有源源不断降落的雪花。   只有他自己孤寂的回声——   在被alpha的信息素影响的痛苦下,迟燃缭乱的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恨意。   “迟燃……”   那熟悉的声音再度袭来,就是那声音的主人,温柔地让他成为omega——   罪魁祸首……   迟燃猛地睁开眼睛,他不假思索地挥开了宁颂雅的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迫静止。   两个人眼中都闪过诧异,迟燃大口喘气,额上落下一滴汗水。   “……对不起。”他率先开口,直直地看着发红的掌心,以及,宁颂雅手腕上那道细长的伤口,“颂雅,我做噩梦了……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迟燃的眼眶红了。   如魔咒一般涌现的强烈恨意,在这一瞬间吞噬了他。   宁颂雅凝视他许久,最后低低地应了声:“……好。” 第57章   宁颂雅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迟燃。迟燃一度以为青年要开口询问他是否要继续挽留,但出乎意料,宁颂雅只留下那个眼神,看上去冷静,实则忧愁。   迟燃急忙别开目光。   门被关上了。   迟燃在沙发上坐了一会,他浑身都在泛着激烈的酸胀,像是某种排异反应。成为omega的迟燃本身就是外来者,他三十年来的、beta的身躯在叫嚣,让这个冒牌迟燃滚出去。   他不知何时睡了过去,再睁开眼睛时,身上被盖上了毯子,   一名侍者进来给迟燃送药:“夫人,这是宁总为您准备的,他说害怕您受风寒,希望您能保重好身体,等时间一到就带您离开。”   迟燃盯着餐盘里的东西发呆:“从我们到这里开始,时间过去多久了?”   “一小时四十分钟。”   竟然睡了这么久……   迟燃身体沉重,他出神地走房间里走了一圈,似乎是在寻找谁的气息:“他人呢?”   “好像去了花园。”侍者解释道,“刚才有一位先生易感期提前,造成了在场未标记的omega们的骚动。戴总虽然已经善后,但宁总好像脸色也不太好。”   侍者这番话,有些点醒了迟燃。方才他只顾着自己难受,却没想过宁颂雅也会被连锁反应影响。而他还让宁颂雅离开。   迟燃疲倦地说:“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好的夫人。”   他想要给宁颂雅打电话,却又在临门一刻收回,正在万分纠结之时,父母的问候照例发了过来。除了关心迟燃的身体近况,同样提及了迟燃和宁颂雅的婚事。   他们只有迟燃这么一个小孩,从小放在掌心怕冻着放在嘴里怕化了,如今迟燃在他们眼中也算是和心爱之人修成正果,二老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迟燃尝试了几次,想要热络地告诉他们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最终他还是是一个失败的演员,僵硬地、程式化地回复父母的问答。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迟燃自知手术之事很快就要败露,但现在……能躲一天是一天吧。   甄心的电话短信依然不间断地传来,迟燃却逃避似的不敢直面甄心对宁颂雅的问责,只是不断用语音告诉甄心,自己很安全,希望他不要为自己担心。   陵游市的夜晚往往比内陆来得要更早一些,远处的天空已经被染成了藏蓝色,不久之后,灿烂的光明会消沉于时间之中,而代替他们掌管世界的,只会是孤单的月亮。   人生不过如此,热闹之后,余下的是寂寥。   垂下眼睛,正对着戴家别墅的花园,路灯,花草,一派祥和典雅。   迟燃茫然的眼神在各种打扮各种身份的人们身上游走,除了他,人人都面带笑容,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无论有没有真心。   迟燃早就应该知道,他才是这歌舞升平里的异类。   或者说,他才是这世界的异类。   上天赐予了他beta的身份,却给了他能与alpha一较高低的本事。但上天又将宁颂雅带到他身边,他舍弃的,是从前引以为傲的、身为beta的自由。   他是自愿戴上镣铐的。   如今,身体快要被沉重的枷锁拖垮了,他自知不该怪宁颂雅,却又总是忍不住将恨意牵连到身边人。   宁颂雅越是对他好,他就越很宁颂雅。   他越恨宁颂雅,越爱宁颂雅。   迟燃不甘心地握紧了双拳,他不断呼气,让积于胸中的郁气消散,总不至于积重难返。   他安静地注视着花园里的人行匆匆,就这样等时间过去。在不久之后,他会逃离这里,会被宁颂雅带回他们的家去,到那时候或许他会舒服一些。   迟燃站在窗台许久,直到那股恶心人的感觉再一次袭来,当他想要转身之时,却意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对方的笑容甜美,从衣服里拿出请柬,迟燃却顾不得去思考对方为何会出现于此,一个声音正在猛烈击打迟燃的心门:范晟溪出现在这里,一定有不寻常的原因!   迟燃直冲别墅大门,四周却毫无人影!   他看错了?   不可能。   迟燃是工程师出身,对图形拥有绝对的辨识能力。更何况,那个人和他曾经在宁氏时极为熟识。   一位侍者走到迟燃身边:“先生,请问您在找什么?”   “我……”迟燃险些脱口而出,忽然想起自己身在戴迎舟的生日晚会,公然找人总是太过招摇,话锋一转道,“我有点不舒服,需要一些抑制贴。”   “请您稍等,我这就帮您拿一些过来。”   “不用了!”迟燃没空在这里斡旋,“我等不及了。你给我指一个方向,我自己去拿!”   “……好吧。”侍者见迟燃如此着急,便指向二楼,“我们准备的抑制贴、抑制剂、营养液等等用品,都在那里。”   “谢谢。”   迟燃点点头,转身投入人群。   范晟溪出现在这里不是巧合……一个没钱没势的omega,竟然能顺利进入戴家大少爷的生日晚会,这绝对不是花点钱就能解决的事。   还有,麦沁不是说过么,范晟溪离职之后就回老家了,这句话如今看来也是一句谎言!   范晟溪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要隐瞒他和戴迎舟的关系?又或者说,范晟溪和戴迎舟之间是什么关系?如果他们关系亲密,范晟溪为什么要去宁氏受气?再不济,宁颂雅看在戴迎舟的面子上,都不会对范晟溪的态度一直不近不远,放任范晟溪被欺负之后,才把范晟溪调任总助……   种种行为,都诡异得完全不合乎常理!   除非,范晟溪和戴迎舟的关系并不深,范晟溪更像是去宁氏完成某种目的……可,究竟是什么目的呢?宁颂雅知道吗?又对这件事知道多少?   迟燃仿若进了迷宫。   只有解开一个又一个谜题,他才能安稳通关。   迟燃走到二楼,左侧脖子忽然一阵刺痛,他连忙扶住墙壁。   有种奇怪的感觉……像是要——   迟燃脑中一片空白,浑身却如临烈火。   宁颂雅和程医生都说过,他术后身体的反应巨大,第一次易感期几乎没有确定的时间,他一直都幻想着自己很安全,甚至天真地期盼着,如果真的不会到来,他是不是还和从前身为beta时一样?   可现实不会尽如他所愿。   迟燃掐住手背,他想到侍者的话,折返到第一个房间,手忙脚乱地拿起一张临时抑制贴。   颤颤巍巍的手,几次三番都没能顺利贴上,身体的不适感加上各种各样信息素的冲击,迟燃几乎要晕厥过去!   但还好,他克制住了这一切。   最后一张抑制贴皱巴巴地与皮肤贴合,迟燃扶住膝盖,他费劲地擦去脸上的汗水,他困倦疲惫得几乎要立刻合上眼,也正是此时,那身影从门前一闪而过。   “小范!!”迟燃跌跌撞撞地追出去,范晟溪似乎听到了迟燃的呼唤,他错愕地转过头,随即立刻跑开了。   迟燃咬咬牙,跟了上去。   范晟溪显然并不熟悉这里,歪七扭八跑了几个房间之后,最后停在了二楼的阳台。   迟燃抓住年轻人的手臂:“……为什么要跑?”   没有了华灯的照耀,范晟溪的表情隐匿于夜色,被夜色模糊成残忍的黑色方块。   “……对不起,迟燃哥。”   迟燃心口一跳:“为什么说‘对不起’?”   范晟溪往后退一步,挣脱了迟燃的钳制,然而话题就此沉默,他没有继续往下解释。   omega只是站在冷风中,一言不发。   迟燃讷讷开口:“我们也才几天不见,为什么,小范,你看上去那么陌生……”他顿了顿,“或者,我该直接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范晟溪摇摇头:“迟燃哥,你别问了,问了我也不会说。不过是浪费你我的时间。”   “浪费时间?”迟燃深吸一口气,“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是不是浪费时间?”   范晟溪深深地看了迟燃一眼:“这很重要吗?”   “不重要吗?”迟燃反问道,“如果不重要,你的态度就应该坦坦荡荡,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闪烁其词!”   范晟溪的目光在迟燃脖颈上扫过,随即装作不在意地转开:“我现在这样没什么不好……我已经离职了,按照常理来说,我们从同事变成了陌生人,你现在没有把我扣在这里审问的道理。”   迟燃不可置信:“小范,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朋友?”范晟溪迟疑,随即又笑了,“迟燃哥,不是说两句话吃两顿饭就叫朋友。你当初在公司里帮我,我很感激,但是你总不能让我一辈子都感激你吧?而且我知道,你现在坐在了我之前的位置上,如果我没有离职,我们之间准确来说,应该是竞争关系才对……”   范晟溪说到最后,竟然又笑了,那笑容无比挑衅,刺得迟燃的眼睛发痛。   他想要质问范晟溪的态度为什么一夜之间天翻地覆,仅剩的理智却辨析出唯一一丝不对劲。   迟燃遏制住身体心理的双重钝痛,他颤抖着问:“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小范,你今天的态度很不对劲。”   “……”范晟溪惊愕地瞪大眼睛,但这表情也很快消失了,“我没什么事,你想多了。”   “那你和戴迎舟什么关系?”迟燃开门见山,“我知道你不想说实话,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的近况……”他的语气停顿几秒,寂静之后,竟然显得有些脆弱,“你匆匆离职,我甚至没有和你说一声再见,我一直觉得……很过意不去。”   范晟溪咬住唇,他心中自然有无数句话想要和迟燃说个清楚明白。   可他今天见到了迟燃,已经是了了一桩心愿。   尽管迟燃先一步发现了他,彻底搅乱了他的计划——   “不用过意不去。”范晟溪咬咬牙,试图让自己语气更加凶狠,“你现在要什么有什么,不必来怜悯我,我和你只是同事一场,没必要在这里伤春感秋,仿佛感情多么深厚一样。”他猛地抬起眼睛,却看到迟燃的眼里尽是痛苦无措,范晟溪避开那受伤的眼神,低下头想要从迟燃身边快速逃走,“迟燃,你要是真的把我当成朋友,你就好好照顾自己——”   他逼迫自己强硬,或许能减轻他内心的负罪感。   可他的脚步尚未踏出阳台,一种熟悉的压迫感迎面而来。   是戴迎舟。   范晟溪左右看了看,阳台旁边正巧连着一个小房间。   “小范……”   “迟燃哥你先进去!不要出声!”范晟溪一把将迟燃拽进了房门,他的目光从迟燃的脖颈上一扫而过,还好,抑制贴没有松动。   迟燃被关在小房间里,他本能想要离开,但范晟溪的行为太过古怪,他眼下不会贸然离开。   木门敞开一道缝隙,戴迎舟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小范,你怎么在这儿?”戴迎舟疑惑道,“我还以为你已经见到了他。”   范晟溪尴尬地笑了一声:“……戴总,我想出来透透气,但是您的别墅也太大了点,我一时间有点找不准方向。”   “你抓紧时间吧,”戴迎舟道,“等下他就要被带走了。”   他们说的“他”……是谁。   “这是宁总下的通牒吗?”   戴迎舟不置可否:“你很聪明,也在颂雅身边呆了一段时间,应该知道他在颂雅心中的地位,何必我来说?”   “……”范晟溪沉默了,片刻后,苦笑道,“那就算了吧,我知道他平安就好了。戴总,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没什么,这是你应得的。颂雅当初需要人去宁氏陪他演戏,你是我相中的最好的人选,你的表现值得嘉奖。”戴迎舟也笑了,“现如今一切尘埃落地,迟燃已经是颂雅的囊中之物,为了感谢你,颂雅之后还会给你一大笔报酬。到时候你拿着钱就走吧,永远别出现在迟燃面前。”   作者有话说:   小雅坏,小燃好。 第58章   迟燃如遭雷击。   演戏是什么意思?囊中之物又是什么意思?宁颂雅……宁颂雅又在这里扮演什么角色?!   他垂下眼睛,看到发抖的双手,房间里的镜子将他恐慌的表情照得一览无余。   苍白干裂的唇,骤然发红的脸颊,对话声如同寂静幽谷里的回音。怪诞的世界在向他发出邀请。   迟燃大口喘气,想要出去质问,可他已经走不动一步。   为什么……是潜意识的那个“我”,在保护我吗……是害怕什么……迟燃!你个懦夫!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出去啊!你现在就冲出,让戴迎舟将一切都说得清楚!把真相还给自己!不,不……可能他们说的都不是真相!   对的,戴迎舟说过,他们那样圈层的人是没有朋友的。   戴迎舟和颂雅,或许本来就是泛泛之交!   如果是戴迎舟设局想要陷害宁颂雅呢?如果是他故意朝着宁颂雅泼脏水呢?没错。这是戴迎舟的房子,说不定就连范晟溪也是他打点妥当,就是为了将迟燃引到这里演一场好戏!   他在做什么?   他是宁颂雅的妻子。他现在不应该有一丝一毫的动摇!他应该冲出去把戴迎舟狠揍一顿!没有人可以污蔑颂雅,没有人可以挑拨他和颂雅的关系——   “迟燃不见了,迎舟,你立刻清场,派人去搜别墅!”   这个声音是……   迟燃愕然。   “你老婆不见了,怎么来找我要人?”戴迎舟指挥道,“小范,你就先回去吧,我和宁总还是事情要说。”   范晟溪似乎有点犹豫:“那个……宁总,迟燃哥怎么不见了?”   “小范!”戴迎舟及时喝止道,“你记得刚才答应过我什么吗?”   “……抱歉。”范晟溪的声音微颤,“我只是有点好奇迟燃哥的境况……”   “我会立刻派人找到迟燃,宁总比你更着急,这件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是我僭越了。”范晟溪深呼吸,朝着两位位高权重的alpha点点头,“……那我现在就走了。”他的脚步声极为沉重,看上去像是做了无数个决定,带着绵绵回音,“宁总……”他喊了一声,“我真的很想知道,您到底有多爱他?”   “这个答案,对你有什么用处?”   范晟溪的声音弱下去:“……没什么用处。”他说,“我只是想弄清楚,我做这一切值得吗?……他做这一切值得吗?”   空气陡然陷入宁静。   戴迎舟拦住了范晟溪:“别说傻话!你拿到足够的钱还不满足吗?现在在这里说什么废话?”   “对不……”   “值得。”蓦地,宁颂雅出声,他的语气平稳、笃定,像极了迟燃和宁颂雅的初见,那个高高在上的alpha,似乎永远如此胜券在握,“我给了他我这一生唯一的爱,给了他在乎,给了他体贴,甚至将未来任何背叛他的可能性都切断。我会尽到一个丈夫的职责和本分。迟燃的未来,永远都会生活在万众瞩目的幸福之中。可能这一切,在你眼中只是用钱打点出来的体面,但是你不要忘了,迟燃他爱我。”宁颂雅的声音里染上愉悦,“你站在观众席上旁观者清,你知道迟燃对我的渴望远超出你的想象,而我已经回应他,并且将永远回应他。你觉得,这还不够?”   范晟溪沉默了,然而他的沉默不是退缩,只是为了将深藏于心的痛苦点燃:“既然如此,宁总,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带他做腺体植入的手术?!你不止一次在和戴总的通话中,贬低‘变性’的beta!!你爱他,为什么要把他变成你最瞧不起的一类人?!”   “范晟溪!你疯了是不是!!!”戴迎舟怒吼道,“你现在就滚出去!”   四周的安保人员听到响动,立刻冲了上来将范晟溪制住。   “放开他。”宁颂雅面不改色,哪怕是被范晟溪指着鼻子诘问,他也像永远不会为了他人而喜形于色。   戴迎舟叹息一声,许久后挥挥手:“你们去清场吧,让他们都散了。”   范晟溪眼眶发红,他知道自己没必要为了迟燃做到这个地步,可迟燃方才的言语,让他心神震动。他配合宁颂雅演戏,故意让迟燃靠上钩,他本该在谢幕之后完美退场,但是迟燃却对他说,“我心里过意不去”。   范晟溪双眼带泪,声音发颤:“宁总,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迟燃是真的爱你……你为什么要利用他的爱,把他变成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难道一份真挚的爱,换来的只有欺骗?   范晟溪闭上眼睛,他是疯了,他拿着伤害迟燃的钱于心不安。看到憔悴疲倦的迟燃,他更是于心不忍!   “是,我承认,”在一片寂静中,宁颂雅开口了,他朝前走了两步,似乎终于走到了虚掩的房间面前,“我瞧不上任何改变自己生理属性的人,他们妄图通过这些小伎俩就能获得优越的生存资源,然而在这个世界,这种懒惰的手段带来的高效益更是如海市蜃楼。如此愚蠢无知。至于所谓为了爱情‘变性’的beta,更是让我恶心——”   嘭!!!   房间门被用力地摔开,实木撞击在墙壁发出巨大的轰鸣!   范晟溪不忍地别开眼睛,他太残忍,把真相揭露的刹那,他似乎也成为了不会被原谅的罪人。   迟燃面色麻木,而麻木的双眼已经不会了转动,只是空洞地流出两行泪水,影影绰绰下,仿佛血泪。   “……你说什么。”迟燃努力睁大眼睛,四肢百骸已经失去了直觉,他走到宁颂雅面前,走到这个他爱到甚至牺牲自我也要去爱的人面前,这张脸多么美丽惑人,将他引诱至重重陷阱,摔得破碎,“颂雅,你说什么?你刚才和小范说的都是假的对不对?你们现在是在干什么?演话剧吗?还是你们只是故意为之想要看我出丑?颂雅,我知道了,是他们陷害你,是他们——”   “你都听到了。”宁颂雅想要去拉迟燃的手,却被一把推开,他回视迟燃的眼睛,那双眼睛多么渴望他说出一句谎言去欺骗他,但他这次决定不再隐瞒。“老婆,范晟溪说的,是实话。”   迟燃只觉得天空轰然塌陷,他已经喘不过气来!   在天塌地陷的瞬间,他感觉体内沸腾的情动破土而出——   一个beta怎么会因为信息素的威压而情动?又怎么会陷入可笑的易感期?   因为他现在是omega了。   是他心爱之人,最厌恶,最嫌恶的omega!   迟燃多想大笑,嘲笑自己的蠢钝,嘲笑自己的愚笨。但他已经陷入精神与生理的双重折磨,只会机械性地流泪,机械性地重复。   “为什么……”迟燃神色木然,脸色煞白,他喃喃自语,“为什么……”   痛到极致原来已经不会痛了,他的身体仿佛已经不属于他自己,在不知名的某个瞬间,他已经死在爱里。   “颂雅,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迟燃崩溃地低唤,声音碎成千万片玻璃,但他已经不知道要去呼唤谁,是那个他求而不得的宁颂雅吗?还是那个……被他亲手辜负、亲手抹杀的自己。   作者有话说:   写的时候脑内都是:天衣无缝偷听局(……)   接下来就是小雅和小燃互相发疯了 第59章   迟燃节节后退,宁颂雅抱住了他:“迟燃!”   他的声音依旧无波无澜,平静地割伤了迟燃的心。   迟燃满脸带泪,用力地推搡着宁颂雅:“……滚!”   “我滚?”宁颂雅不怒反笑,“老婆,我滚了你去哪?你想要让你父母看到你现在这个情热的荒唐样吗?”   宁颂雅将迟燃拽到房内的梳妆台前。   镜中的迟燃满脸绯红,双眼迷离,显然到了易感期。   “迟燃,整栋别墅都是晚香玉的味道你难道闻不出来吗!除了我,他们都会觊觎你,只有我能保护你,只能我能带你回家!已经两个小时了,老婆,我说到做到,我们现在就回去。”   “不……我不跟你走!宁颂雅,你放开我!”迟燃浑身发软,易感期发作时的威力,他现在才算是真正了解,他从来没有一刻如现在一般真切地感受到宁颂雅带给他的威压。   他只是被青年抱在怀里,就能感受到浑身乏力,四肢百骸都在发热。   好像自骨子里,他就渴望被宁颂雅完全掌控……全然保护。   信息素指引他们在一起,他从前的假设都成了现实,可现实原来不尽是美好。这个浅薄的道理,他为什么现在才知道?   他无数次的挣扎都被这股压迫力抽光了,余下的只是一个四肢瘫软的,在宁颂雅怀里不断逃避的迟燃。   “宁颂雅,我不要在这里,你让我回家!我不要再做你的omega了!你放开我……颂雅,我求求你了……如果你真的对我还有一点感情,你就告诉我……你为什么……为什么……”   他原以为把全部的自己都奉献给爱,爱神就能怜悯他的辛劳而完成他的心愿。   当真相被残忍地掀开一角,他才知道这一切的祝祷不过是包装华美的玩弄和欺骗。   “……如果你恨我,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迟燃挣扎不得,他被放在后座,司机已经赶到,他悲哀地想,这幅“令人恶心”的尊容,宁颂雅竟然是舍得让旁人也看见的。   “老婆,我爱你都来不及,为什么会恨你?你说什么傻话,让我真的好伤心。”宁颂雅把发抖的迟燃抱在怀中,不断地轻吻迟燃的泪珠和腺体,他终于扮演了一位完美的丈夫,他对迟燃的爱意一瞬胜过一瞬强烈,“你别哭了好不好,你哭起来好可爱,我好想在这里把你办了。”   他说话的语气和讨要糖果的孩子无异,甚至带着亲昵的撒娇。   迟燃瞪大了眼睛:“你疯了……”   宁颂雅用手背爱怜地顺过迟燃的泪痕,目光悲戚:“我没疯。迟燃,疯了的是你,你竟然能说出从我身边离开的话,这不是我认识我迟燃。”   “你认识的迟燃是什么样?是现在这个任你恶心践踏的迟燃,还是从前那个被你玩弄于手掌的迟燃!”迟燃被压在车座动弹不得,他还有一丝理智没有被名为宁颂雅的毒蛇诱惑,他想要睁大双眼去看看这个男人的真心,可低下头,满手都是他自己的血,“老公……我把自己杀了……我亲手把迟燃杀了!……我以为杀死一个迟燃还会有另一个,只要迟燃在你心里,他们就能无限地生长……可是没有了……是你让我去做手术的,是你让我爱你的!为什么你要厌恶我……为什么你要——”   “我爱你。”宁颂雅捧住迟燃的脸,“迟燃,我爱你。”   迟来的告白和迟来的烟火,说不清是哪一个更加令人遗憾。   但它们好像都不会停留太久。   迟燃蓦地停止了流泪,他呆呆地看着宁颂雅。   这是他们在一起之后,宁颂雅第一次如此郑重地说出这句话。   灯红酒绿的城市霓虹在为他们的悲哀爱情作配,华丽的、盛大的、空洞的爱情。   “……不。”良久,迟燃干裂的唇吐出一句回应,“你骗我。”   “我没有。”   “你是为了让我继续留在你身边,继续扮演小丑!你甚至连一张门票钱都不用出,高高在上,高高在上地看着我……你看着我为你变成你最恶心的人,然后在心里嘲讽我愚蠢无知!我早就该知道的……我早就知道的……”迟燃崩溃地挡住眼睛,“……你唾弃我吧,你杀了我吧……颂雅,你让我死在这个时刻,就当是你对我的慈悲……”   话语到最后,竟然只剩下气声。   迟燃死死地咬住舌头,他在别墅里感受的那股不可抑制的躁动,在被宁颂雅和刺激之下,已经在身体里蠢蠢欲动。   这就是属于omega的悲哀。   坐在驾驶座的司机显然是个beta,此刻没有受到两人任何信息素的影响。他平稳地驾驶着车辆,发生在后座的一切争执和情动,与他仿佛都太过遥远。   他从前也是这样的人。   看着alpha与omega之间狼狈的情态,心中闪过千千万万的不理解和庆幸。   他原以为平静的日子能让他获得一生的幸福。   ——他原以为。   “你恨我。”   宁颂雅打断了迟燃的指控,在忽明忽暗的世界里,他的声音依然那样清晰。清晰到可恶。   “迟燃,我太了解你了。你一直都不是发自内心愿意做手术,你一直都觉得是我逼迫你,所以你把怨气埋在心里,埋在自己都不易察觉的地方。你今天听到了范晟溪的胡言乱语,不是痛恨我的态度,而是你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你想把你对我的怨恨都经由这个口子发泄出来。你一直都太清楚了,除了你,我不会和谁在一起。是你在掌控我。迟燃,你今天的痛苦在牢牢控制我。如果有一天,你再也无法控制我,那么你猜,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在……控制你?我在掌控你?”迟燃难以置信地看着宁颂雅,青年和他初见时,眼神变得更加温柔,说出的话却更加不可理喻,“宁颂雅,你现在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所以,你并不否认你是在恨我,也并不否认你在报复我。”宁颂雅死死地按住迟燃颤抖的手,与之十指相扣,他俯身而下,身影盖在迟燃之上,“可是我好爱你,就连你对我的报复我也甘之如饴。迟燃,怎么办,我从前想要玩弄你是真的,但是现在我真的已经爱上你了,你吞噬了我,你毁灭了我……”   “颂雅……!不要……不要在这里!”   迟燃目视着宁颂雅脸颊上的不正常赧色,alpha对于另外一半的渴求已经抵达的巅峰,迟燃的理智在被浓烈白茶香气入侵的一瞬间几乎陷入了停转。   迟燃的瞳孔微微放大。   他再也无法忘记这场情动,他再也无法忘记这场噩梦。   作者有话说:   小雅真是好会颠倒黑白啊!   ps小修了一下 第60章   迟燃被宁颂雅抱上楼,满身青紫色。房间里弥漫着茉莉花的香气,但是已经没有人在乎。   迟燃的理智被信息素完全支配了,偶尔出现残留的清醒,却不会令他快乐。麻痹自己原来是保护,他恨自己无力反抗,恨宁颂雅在车上强要了他,哪怕他知道,这件事只会有他们两人知道,但对于一个男人而言,一个被心爱之人欺瞒唾弃的男人而言,这是一种羞辱。   “是不是舒服点了?”宁颂雅把迟燃放在床上,擦干他的身体和头发,“我们已经到家了,我刚才看了看时间,正正好是两个小时。老婆,我卡时间是不是挺准的?”   迟燃呆滞地看着前方某个位置,一言不发。   宁颂雅默了一秒,但并没有生气,他一边为迟燃换上睡衣,一边耐心道:“你不知道,很多omega的信息素的味道,都难闻得要死。也不知道你的腺体是怎么分化的,恰到好处的香气浓度,甜而不腻。”说到这里,他蹲在迟燃面前,俏皮地眨眨眼,“如果不是你想出去透气,我真想把你关在这里,这样没有人能和我分享你。”   迟燃的眼神似乎总算有了一丝波动,但依然沉默。   许久,他艰难地别开了脑袋,用行动来表示对宁颂雅的抗拒。   宁颂雅无声地看着他。   迟燃感觉汗毛竖立。   alpha的压迫力卷土重来,而他依然是手无缚鸡之力的omega.他对自己感到恶心。   “为什么不说话?”宁颂雅低声问。   迟燃闭上眼睛。   “迟燃,我还想做。”宁颂雅抚摸迟燃的耳垂,极为迷恋,“我们再来一次,好不好?”   迟燃在被子下捏紧了拳头,他心头无名的怒火就快要到临界点,他知道自己不舍得对宁颂雅动手,宁颂雅却依然在步步紧逼。   “你在车上伤心流泪的样子,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宁颂雅引着迟燃的手放在他的下方,“这里很痛。”宁颂雅亲了亲迟燃紧绷的眼皮,“我们做吧,老婆。”   迟燃猛地睁开眼睛,一把推开了宁颂雅。   他大口大口喘气,眼神里燃烧着怒火。   “……不。”迟燃总算开口了,他的声音颤抖,语气坚定,“我不想。”   “为什么不想?”宁颂雅歪了歪头,“可是我想。”   单纯无害的表情,无论是谁都会觉得,迟燃才罪大恶极。   “我说了不想就是不想,没有为什么!”迟燃挣扎起来,他浑身脱力,刚一起身就摔倒在地毯上,他努力撑起身体,跌跌撞撞地想要往外走,这里太窒息了,无形的绳子正紧紧地勒紧他的脖子!   “你想去哪里。”宁颂雅在他身后问。   迟燃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趁他现在还有一丝理智,他想离开。   没等他脚步踉跄地走到客厅,宁颂雅已经追了上来,一把将迟燃横抱回了卧室。   “宁颂雅!你刚才在车上发了一次疯,你羞辱我羞辱得还不够吗?!”迟燃在他怀里不断挣扎,愤怒让他气息不匀脸颊通红,“你放开我!颂雅,就当我求求你!我真的不想做,你让我走吧,我想回家,我想我的爸爸妈妈了,你让我去见他们吧!我求求你了!颂雅,颂雅!”   “你爸妈很快就会到陵游市来。”宁颂雅打断了迟燃的哀求,“他们会和我的父母一起参加我们的婚礼。老婆,你理智一点好不好?现在不要去打扰他们好不好?”   宁颂雅越是平静,越是衬托迟燃的愤怒多么“无理取闹”。   迟燃死死地看着宁颂雅,发出的却是泣音:“你总是这样……总是……用这种话来压我……可是我不会再上当了!宁颂雅,我不是傻逼!你他妈能不能别再这样!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   不知从何时起,宁颂雅已经将他完全掌控,大到人生轨迹,小到生活琐事,宁颂雅仿佛完全洞悉了迟燃,就连迟燃最在乎的人都成为了宁颂雅反戈一击的工具。   他们之间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畸形?!   “受够了?”宁颂雅怪异地重复一遍。“你受够我了?是不是在外面找野男人了?”   迟燃惊愕地盯着宁颂雅:“你说什么……”他的嘴唇颤抖,无法相信他深爱的男人竟然在质疑他的忠贞,“宁颂雅!你说什么!”   “你要去找谁?”宁颂雅充耳不闻,他焦躁地走了几步,他自言自语,做着令迟燃惊恐的猜想,“范晟溪和邹锦逸,这两个omega的确还有几分姿色,但是你们好像没时间勾搭在一起?甄心甄意这两兄弟,你似乎也从来都不感兴趣。呃,还是你从前公司里的……又或者,是别人——”   宁颂雅的脚步骤然停止。   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盯着错愕不已的迟燃,眉眼竟然弯弯一笑,声音变得清甜,柔软——   “原来燃烧哥哥,要找的人是我啊。”   迟燃顿时浑身剧震,脸色煞白!   只有一个人会用这个声音,这个语调,喊他“燃烧哥哥”……   宁颂雅就是……   宁颂雅就是——   迟燃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   原来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布好献祭的狩猎!   所有人都在隔岸观火,好整以暇地看着迟燃跳入这个陷阱!   而他天真地将这一切称之为爱情!   他看着面前的宁颂雅,柔软的嗓音和宁颂雅冷艳的面容形成强烈的割裂,眼前的世界也被分割成无数块玻璃碎片。它们正在交错着滑动,最终将一切定格成浓墨重彩的抽象画。   宁颂雅如恶魔一般,展开洁白的羽翼,在他脸侧低语:“可是燃烧哥哥现在已经是为了男人变成omega,我不敢要了。”柔软的手指轻抚他的腺体,“这里已经被反复用过很多次了吧,被alpha占有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无时无刻都在让你回味?不对,就算你不是被改造成omega,你也是这样的人啊。”   迟燃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宁颂雅,他被施加了魔咒动弹不得,但他的五脏六腑已经碎无可碎。   “你看,这些录像带和照片,不都是你当初被我玩过的证据吗?”宁颂雅将手机的加密文件打开,画面绮丽,不堪入目。   每一个视频和照片都被事无巨细地标记了时间地点……里面有他知晓的,也有他不知晓的。   但最多的……是那一天。   迟燃不愿意去回想的那一天,被“余安”骗上楼的那一天!   “哈……”迟燃忽然笑了,他大笑不止,笑得心神俱裂,可他双眼分明在流着眼泪,“哈哈哈,甄心说得没错……我才是那个傻逼!”   什么“可怜的omega”!   什么“余安”!   这些通通都是宁颂雅一时兴起的恶作剧!   自尊,人格。   这些在宁颂雅眼里,都是制衡他的工具!   从前那些被掩藏的细节在一瞬间被串联成荒诞的笑话,余安竟然就是宁颂雅,宁颂雅竟然就是余安!   YA……不就是雅吗?   “NSY”……不就是宁颂雅吗?   余安迟迟不肯出现让他错过了宁颂雅的生日会,又在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时蒙住他的眼睛,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见到过的余安的真容……   所有的布局,都是宁颂雅一手精心谋划!   让他变得不人不鬼的幕后主使,竟然就是他的枕边人!   “你杀了我吧……”不知从哪来的力气,迟燃拼命抓住宁颂雅的手,“你杀了我!!”   宁颂雅收敛了虚伪的微笑,云淡风轻地替迟燃捋顺凌乱的额发。   “我爱你。”他说,“迟燃,你已经看到了,余安不爱你,爱你的人是我,是你眼前的我。他会杀了你,但是我不会。”   迟燃定定地看着宁颂雅,双眼布满血丝:“你不会杀我?”   他的语调因极度愤怒而被扭曲,竟然变成一种奇异的快感。   一个从未出现过的可怕念头,也在这一刹那霸占了他的脑海——   “可是我会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迟燃已经失去了理智,他冲进客厅将水果刀高高举起,他木讷地重复着痛苦,“颂雅,我会杀了你,我会亲手杀了你,然后,我再下去陪你……”   他永远都无法做到与omega的身份和解。   他牺牲了自己,成全了爱人。   而他的爱人,却又是他的仇人。   “我们同归于尽。”尖锐的刀刃上正在剧烈颤动,它抵在宁颂雅的心口,“颂雅,我爱你,可是我永远都不能原谅你,我们一起死吧……我们一起——”   他的牙齿打颤,似乎对自己的话也已经深信不疑。   宁颂雅面无表情,他低头,正对着刀尖。   迟燃以为宁颂雅会逃跑,但宁颂却突然说:“来吧。”   宁颂雅抓住迟燃颤抖的手,朝着胸口的位置刺进:“不要发抖,捅进去。”他微笑着指挥,一字一顿,眼神无比清醒,“来,老婆,你杀了我,就现在。”   刀刃轻松地破开丝绸睡衣,一往无前地开拓血色的疆土。   一开始,只是一点深红。   深红渐渐地被晕染开来,招摇着,摇曳着,它们在对着迟燃呼唤:来吧,杀了他,你就能完全得到他,你得到他,便能与他永登极乐——   “不……不……!!!!!”迟燃崩溃地松开了手。   哐当一声,刀子落地。   “颂雅!颂雅!!!你不要死!我杀了你,我杀人了……我杀了我的爱人……颂雅!”   迟燃将逐渐脱力的宁颂雅抱在怀中,那胸口的红色又在肆意地张扬——   “你满意了吗?”宁颂雅脸色苍白,伸出手抚摸迟燃的脸侧,声音虚弱,眼神柔情,“迟燃……你现在开心了吗?”   迟燃泪如雨下,手忙脚乱地拨打救护车,却对宁颂雅心口那疯狂晕染开来的血渍无力回天:“对不起,我是疯了,我好恨你,可是我真的好爱你……你骗了我,我不知道怎么办……我是杀人犯,我杀了我最爱的人……颂雅,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宁颂雅摇摇头,在迟燃无助的抽泣声中闭上眼睛,他似乎想要说什么,他好像是在责怪迟燃。   迟燃知道不是。   宁颂雅没有憎恨,甚至没有怨怼,他说的是。   ——我等你。   作者有话说:   爱很痛苦,让他燃烧。 第61章   程辞忧抵达医院时,连天空也沉睡着。   他在手术室外碰到了戴迎舟,还有一脸失神的迟燃。   “辞忧,你怎么现在才来?!”戴迎舟急得满头大汗,看了一眼迟燃,又看了闪烁的手术室灯,“你再晚一点,你就要失业了你知不知道!”   “我今天休假。刚才一接到你电话我就过来了,宁总现在怎么样,还好吗?”程辞忧皱皱眉,环顾四周的高档环境,“还有,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宁总的父母不知道这件事吗?你们为什么不去公立医院?”   戴迎舟一脸为难,无可奈何:“是颂雅的意思。”   “他疯了?!”程辞忧额头狂跳,刚想出口骂人,又想到外人在场,只能强行按下火气,“治疗刺伤最好的医生在第一医院,再高端的私立医院都不过是给你们这群有钱人消遣休假用的!他现在什么情况我不清楚,但肯定脑子不清醒,你们怎么能什么都听他的?”   “辞忧,你我都很清楚,颂雅再不清醒,都不是不知轻重的人。”戴迎舟压低了声音,似乎害怕声音被迟燃听到而变得小心翼翼,“如果不是为了降低影响,他怎么可能会……”   话到此处,不言自明。   程辞忧何等聪明,从他见迟燃第一面开始,就知道迟燃此人正如其名,已经将宁颂雅的人生烧得热烈。   宁颂雅从来不带人回去,身边一直很干净,迟燃的出现让无数人都开始猜测迟燃的身份,他们为迟燃附加上神秘莫测的标签,都是为了论证迟燃和那些名门大家的omega到底有何不同。   但程辞忧却清楚地知道,迟燃是一个beta,就算被“改造”之后,依然是一个beta.   他或许比其他beta自信骄傲许多,可这依然跳不出被圈定的生理属性的怪圈。   宁颂雅就是为这样一个beta倾尽了心力,尽管宁颂雅用无数个借口来掩饰早就爱上迟燃的事实。   “告诉我实话吧,宁总的伤究竟是怎么来的?”程辞忧低声道,“总不能是他自己扎的吧?”   戴迎舟咬咬牙:“你就不能不问了?”   “我是医生,这是我的职责。”程辞忧心里已经有了大概,这件事多半也和迟燃有关。   他慢慢走到了迟燃面前,却发现对方的手上缠着纱布,成色很新:“迟先生,你的手……”   迟燃应声抬头,他没有慌张,表情反而很平静。   “程医生……”他的声音像是在艰难地卡顿,嗓音被无形地击打着,老旧的机器就快要不堪重负,“颂雅他……是不是真的会死?”   “我不知道。”   “……我看到他胸口漫出来的血,把他衣服都染红了。”迟燃的嗓音低下去,那台破旧机器又开始吱呀吱呀运转,“死了……也好。”他的语调微妙地上扬,“这是颂雅最好的结果……他说过他会等我。我知道的,我都知道。我也会去找他……”   言语系统混乱,眼神游离不安,非常明显的焦虑症状。   程辞忧瞥了一眼戴迎舟。   戴迎舟摇摇头:“自打我见到他们开始,迟燃一直都是这样,问话也不搭理,不断重复车轱辘话问我颂雅会不会死……我看他们没疯,我倒是会被折磨疯……”   程辞忧顿感头疼:“看样子暂时没办法从迟先生这里得到什么有效信息。”   “我倒是想问颂雅,但是他当时就清醒了那么一会儿,我就算想问也问不出来……”戴迎舟满脸愁云,宁颂雅受伤这件事,他就算不问,心里也清楚,多多少少和今晚的生日宴上发生的一切有关。   一名小护士端来几杯温水,但没有一个人喝。   四周安静到诡异,除了他们和医务人员,没有旁人。   “高端私立医院就是好,安静得都不像在医院里了。”程辞忧冷不丁评价道。   戴迎舟太阳穴跳了一下:“你还有心情说这个……”   “没办法,谁让我的情感系统比你们落后一些。”程辞忧取过一条毯子,披在迟燃身上,男人眼神如木塑一般呆滞,对程辞忧的动作没有任何反应,只有双手在不断发抖。   程辞忧盯着迟燃的腺体好一会,那里肿胀得不成样子,其他可见处,还有不少新鲜的欢爱痕迹。在来医院之前,宁颂雅和迟燃发生过什么,昭然若揭。   可……迟燃现在的这个精神状态,实在是太差了。比他上一次见到迟燃,还要差上许多。   程辞忧想,看来他现在无法从迟燃那里得知事情真相了,不过,若是此事真与迟燃有关,宁颂雅依然能做出这种安排,想必从宁颂雅的口中也得不到真话。   真是一对疯子。   遇到如此变故,三人都没有休息的心情,戴迎舟原本想带着迟燃和程辞忧离开,找附近酒店洗漱一番小憩片刻,迟燃却触电一般推开戴迎舟:“我要等他。”   语气平静得可怕。   戴迎舟知道自己眼下拗不过迟燃,尤其晚上在别墅里,他也算间接火上浇油,出于对好友的愧疚,他也只能由着迟燃。   “私立医院唯一的好处就是房间管够,我安排了,等迟燃困了就让人把他带到休息室去。”戴迎舟走到吸烟室,想要抽烟,却发现自己出门匆忙竟然没带打火机,他烦躁地扔掉了整包烟,“辞忧,你困了你也睡吧。”   “我不困,”程辞忧说,“我都到了这里,至少也要等到确认宁总平安无事才能放心离开。”   “刚才我问过医生了,颂雅的伤口的位置很危险,但幸好没有扎太深,不过就算是这样,看着也触目惊心……说实话,我一直知道颂雅是个不好相处的人,却没想到他会为了一个beta……会为了迟燃这么一个男人搞成这样。我都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精神疾病,只是一直以来掩藏得很好。”   程辞忧蔑了一眼垃圾桶:“宁总的身体和精神状况一直不错,甚至少比你时不时的焦躁好多了。”   戴迎舟苦笑道:“我吃点药也就过去了,可没折腾到被刀子捅。”   程辞忧不说话了。   戴迎舟望着窗外,忽地又道:“你觉得他们能折腾到什么时候,什么地步?”   “别让我猜,我猜不出来。”程辞忧诚实道,“但是我很清楚,他们之间的病态关系绝非一日之寒。”   “那个迟燃真的有这么大魅力吗?还是说,我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了解过颂雅?”   “戴总,”程辞忧没有正面回答,指了指表盘,“晚上一点了,按照你平时的上班时间,你还有六个小时可以休息。如果你明天还要继续上班的话。但无论如何,都比浪费时间揣测宁总的心意更适合你。”   戴迎舟挑眉:“这是在撵我?”   “为你好而已。”程辞忧笑了,“也是为我上司好。”   凌晨两点半,被死神光临的长廊再一次有了生气。   手术室大门缓缓分开,迟燃下意识捂住了眼睛,灯光将他灼伤了。一层罩子将他和世界隔绝,欢腾的、缭乱的声音与他错位,医生护士们对他说了什么?他听不清楚。   站起身来,双腿战栗,迟燃一阵眩晕后被人扶了起来。   病床上的宁颂雅在沉睡,迟燃伸出手想要去碰碰宁颂雅的脸,但停在了半空。   他甚至在想,或许这一刻因他受伤至此的宁颂雅,才是完完整整,没有秘密的宁颂雅。   他好像这样,才能真切地感受到宁颂雅对他的坦诚和爱。   多么病态。   “宁夫人,您还好吗?”一名年长的护士语气紧张地问道。   迟燃充耳不闻。   主刀医生见迟燃出神,直接指挥道:“你们先把宁先生送进特护病房,紧接着给宁夫人安排好房间,不要太远。二十四小时监护宁先生,不要松懈。”   “好的……”   “不行。”迟燃兀地出声,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清明,“我去守着他。”   几名护士和医生面面相觑,主刀医生迟疑道:“夫人,宁先生现在虽然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还是交给我们的专业人员来进行看护比较好。”   迟燃僵硬地扬了扬唇,他似乎想要感谢,但四周医务人员如临大敌的模样,竟然令他发笑。   他们害怕他继续伤害宁颂雅,却又不敢直言。   迟燃在内心嗤笑一声。   “我会照顾好他。”   “这……”护士长不安地看了一眼主刀医生。   主刀医生沉默良久,又想起宁颂雅术前的安排,最终还是叹了一声,妥协道:“好,就让夫人好好照顾宁先生。你们好好看护,不要行差踏错一步。”   病床再一次被推动,迟燃扶着床沿,程辞忧问:“迟先生,我希望你的决定是源于本心的。”   迟燃的脚步停止了,他怔怔注视着病床远去:“我做的每一次决定,都是。”   “包括同意动手术?”程辞忧问,“又或者是这次——”   “……”   “如果时间能倒流,你会不会选择离开他?”程辞忧不是步步紧逼,他只是单纯好奇。   男人的背影变得无比僵硬。   “……程医生,这件事和你无关。我和我老公的家事,希望你别再过问。”迟燃的手指微微蜷起。   他背对着程辞忧,向前快步走去。 第62章   私立医院的特护病房,除了医疗器械,装潢和豪华酒店没有任何区别。   迟燃没有立刻睡着,他坐在床边静静看了宁颂雅好一会,然后点了一份外卖。   值班医生很不赞同地皱眉:“宁夫人,我们不建议您在这里抽烟。”   迟燃从善如流地点点头:“我去吸烟室。”   他不会抽烟,但喝酒会让人丑态毕出,他已经吃过亏了。   凌晨三点的吸烟室空无一人,走廊上几乎没有人员走动,一切都安静得可怕。清爽的蓝莓味混合着辛辣的烟草气一个劲往肺里钻,迟燃扼住喉咙,一阵窒息后,将烟雾吐了出来。   透明玻璃上倒映出一个落寞男人的侧脸。   迟燃凌乱的头发,让他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个失败者。   他寂静地抽完一整包烟,在洗漱间洗了两次澡,身上的气息总算没留下什么。   回到病房,值班医生见到迟燃的手掌,立刻慌忙站起身:“小张,给夫人清理过后重新包扎!”   迟燃晃了晃手掌:“不会有事的。”他的头发还在滴水。   小护士左右为难,用眼神问领导的意见。   医生摇摇头:“夫人,您的伤口虽然不会像宁总的伤口一样殃及性命,但一旦感染,后果也不堪设想。您就当是为了配合我们的工作吧,请您之后务必注意一些。”   迟燃坐回病床边,看着宁颂雅的胸口,片刻后,总算松了口:“好。”   这一夜,迟燃睡得极不安稳,噩梦一个接着一个,他不断地各个怪圈里转圜,却始终找不到出口。   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是早上七点,宁颂雅依然昏迷着,两位护工正要给宁颂雅清理身体,迟燃抹了把脸:“我来吧。”   刚一开口,房间里的人都愣了,包括迟燃自己。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安静的病房中,像一把沙子落地。   常年在私立医院的护工个个都是人精,一个立刻给迟燃倒了杯温水,另外一个则下楼去帮忙准备早饭。   迟燃细心地给宁颂雅擦干净了脸和身体,在这个过程中,他一言不发,好像所有的情绪都在昨晚全部消耗干净,只有一具名为迟燃的空壳站在这里,等待未知的降临。   程辞忧的话忽然出现在耳旁。   而他的答案,就算面对宁颂雅这个昏迷的模样,也没有改变。   “小心点,尤其是靠近胸腔的时候。”   迟燃回头,将纯棉毛巾扔进脸盆:“程医生。”   “嗓子哑了?”程辞忧在病房里转了一圈,轻笑道,“要不说天之骄子和我们这些普通人就是不一样,住医院都像是来享福的。”   迟燃也跟着笑了一声,他指着宁颂雅的胸口:“如果你也想被捅一刀的话,我想我老公对你也会这么优待,毕竟你是我们的私人医生。”   “‘老公’?”程辞忧饶有兴味地重复道,“迟先生,你说过你的决定都是源自本心的。”   “是。”迟燃坦荡道,“我想杀了颂雅,这是事实,你现在要报警把我抓进去?还是告诉他的父母,让我经受和颂雅一样的痛苦,让我的心口也被扎一刀?”   “你应该知道我不是来问责你的。”程辞忧与迟燃四目相对,“迟燃,你知道你现在的表情多么骄傲吗?你好像在说,就算我们要对你进行千千万万次审判,你有宁颂雅的爱庇身,我们就拿你无可奈何。”   迟燃的目光毫无波动:“我只是想让我自己舒服一点。”他说,“情杀,最常见的杀人动机。它有时候并非源于求而不得,也有可能源于爱得死去活来。颂雅说爱我,我不怀疑,但是他骗我。从头到尾,我都活在他的戏弄和圈套里!所以我恨他。我恨他对我的玩弄,我恨他逼迫我一步一步被他改造,变成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如果我只是单纯地恨他,我也能活得很好。但可悲的是,就算是知道他的恶行之后,我只是从爱他变成了痛苦地爱他。有什么分别?”迟燃的眼眶红了,但没有掉泪,他看着程辞忧,仿佛想要从这个外人的脸上找到他们爱情的答案,“我找不到合适的办法去结束这一切,所以我只有这样一条路走,让我和他都能解脱。程医生,你理解吗?你爱过吗?你恨过吗?你只是站在这里用局外人的清醒审判我,可是你如果跳进这个旋涡,你也会被万箭穿心,你也会痛不欲生!”   程辞忧沉默着,等待迟燃的怨恨全盘托出。   房间里,医疗器械的微弱响动,窗外的大风停止了。   最后。程辞忧问:“既然这么痛苦,为什么不离开?”   迟燃终于避开了程辞忧的目光,他将毛巾拧干,收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他的语气也平静了。   “刚才是我失态了。抱歉。我不希望从你嘴里再说出这种话,尤其是,颂雅是你的上司。”   他当然要走,也必须走。   他没有杀死爱人,他相信宁颂雅也不会报复他,否则不会在昏迷之前保护他。   可他已经失去了再在宁颂雅身边待着的勇气和信心。   这一切,在凌晨三点的烟雾里,他想得很明白。   但不能告诉程辞忧。   “如果你是想要来看望颂雅,确认他的安全,那现在你应该放心了。”迟燃面无表情,“程医生,你如果没有其他的事了,现在可以回去了。”   迟燃这个无情的表情,算是程辞忧第一次见。   他并不意外。   人的性格受先天后天的双重影响,迟燃一直对宁颂雅准备的手术耿耿于怀,恨意足够汹涌,情绪起伏的大起大落也在意料之中。   “既然夫人不欢迎我,那我也没必要自讨没趣了。”程辞忧走到门口,忽地回头,“不过,这件事戴总需要知道吗?”   迟燃身体一僵:“随便。”   “那……”程辞忧冷淡一笑,眼神从宁颂雅的脸上扫过,“那就等宁总醒来再说吧。夫人,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毕竟我是你们的医生。”   “多谢程医生关心。”迟燃关上了房门,病床上传来一阵被褥的窸窣声。   迟燃立刻跑过去,他刚要呼唤医生,却见宁颂雅干裂苍白的唇动了动。   “迟燃……我好冷……”   宁颂雅在梦里低声喃喃。   迟燃伪装的表情总算崩裂,眼泪夺眶而出。   宁颂雅的梦呓并不会让他幸福,每一次呼唤都是在拷打他,在撕裂他。   迟燃握住了宁颂雅的手,他最爱的、最恨的人的手,他想说“我不会走”,可他喉咙阻塞,就算是面对梦魇缠身的宁颂雅,他也说不出来这句承诺了。   身旁人来来去去,迟燃不知道坐在床边多久,太阳终于升起。   他弯腰,亲吻宁颂雅的眼睛。   对不起。   他松开了宁颂雅的手,快步走到病房门口,他脚步一顿,这次没有回头。   作者有话说:   你燃从激烈地发疯到平静地发疯   (一到休假就开始疯狂补觉) 第63章   迟燃打车回了宁颂雅的公寓。   这个平层面积大,房间多,却并不空旷,娱乐影音健身,应有尽有。他走过每一个房间,手指留恋地触摸,掌心的疤痕带来阵痛,似乎是在唤醒他对宁颂雅的爱和不舍。   迟燃倒在卧室的床上,昏昏沉沉睡了半个小时,然后爬起身换了一套最普通的衣服,去了宁颂雅的书房。   一个小时后,他从宁颂雅的公寓出来,直奔自己的房子。   他把所有积蓄带走了,走之前,他心有所感地回头。   玄关处的素心腊梅已经凋落。   空气里再也没有了芬芳。   “您好,请问您去哪里?”出租车师傅瞥了一眼后视镜,镜中的男人眼神疲惫,神态憔悴,看上去像是几天没合过眼。   迟燃望着窗外:“送我去最近的公交站吧。”   高铁飞机都需要实名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只有用最简单、最麻烦的方式,他才能制造足够的空间,逃离这里。   一座座高楼在眼中无情地流走,欢声笑语的繁华都市里少了一个痴情人。   迟燃打开车窗,细雨吹拂他的面容,他似乎流下了眼泪,最后只是用手掌掩盖住双眼。无名指上的婚戒因日光而闪耀。   旧时的岁月正在被风瓦解,新生的未来正在寂静生长。   关于爱和恨的故事好像被他单方面画上了句号,但一切都只是消散在这样一个寂静无声的春日里。   一阵昏沉之后,迟燃重重跌坐在卫生间里,他大脑麻木地运转,可双腿却在不断地颤抖。   胃里已经吐不出什么了,脖子处依然还在疼痛。无形的手遏制住了他的咽喉,在一段长长的尖锐脑鸣之后,他从巨大痛苦里挣扎出来。   迟燃撑起沉重的身体,跌跌撞撞地冲进卧室。   衣服……没什么可带的。   抑制剂已经不需要了。   手机,电量还算充足,出门之后应该能买到充电宝之类的。他不用操心。   迟燃焦虑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他这时才发现,原来这个小房子里如此空旷,空旷到他甚至想走可以随时就走。   两个月前,他从陵游市离开,浑浑噩噩地找到了甄心。   面对好友的责问,迟燃没有回答细节,只是含糊其辞地说他和宁颂雅已经完了。   甄心原本想要把他送回芙蓉市,迟燃却否定了这个想法。他知道,宁颂雅如果要找他,芙蓉市是断不能回去的。既然回家回不了,甄心这里迟燃也不能待。两人商量一番,便决定去中部一个城市。   “你放心,甄意在那里读过大学,我也或多或少去过几次,环境什么样我都清楚。而且他已经做好了安排,你直接过去就行,有人接你,是甄心的大学同学,姓何。”   甄心没有开车送迟燃,而是让属下帮忙喊了一辆车,尽量规避他和迟燃行踪败露的风险。   宁颂雅哪怕是手眼通天,想要跨省得到迟燃详细的去向也需要不少人力物力。   “你到了那里之后,你不要主动和我联系,我有办法知道你的平安。记住,不要注册新的电话卡,新手机会有人给你送过来,旧手机尽量别用了……你爸妈和公司那边,我会想办法帮你解释,钱的事不用担心,每个月会有人定期给你送现金……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别他妈再把自己搞成这死德行了!”凌晨上车前,甄心终于还是没忍住暴脾气,“我不知道你发现了宁颂雅什么秘密,但是我当时就感觉得出来,他不是个好人!你现在看看你自己现在这个样子……算了,我说你干什么。你没被宁颂雅折腾死也算是你命大,你还知道来找我算你心里有我这个兄弟……迟燃,以后别再犯傻了,知道吗?……臭小子……”   甄心也就比迟燃大几个月,三十岁的男人,说着说着也要掉眼泪。   迟燃苦笑着点点头,给甄心擦了擦眼花:“回去吧,晚上冷。”   他没有反驳,关于甄心一切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指责,都是他应得的。   如今,宁家没有报警找他,那就证明宁颂雅还好好活着。   活着……也好。   只是他走了。   他和宁颂雅之间的纠葛,用他那一刀报复作为了结。   在那几十个小时的车程里,迟燃不断地回忆起和宁颂雅的点滴,每想起一次他的心口就仿佛被刺了一下,明明千疮百孔,却依然贪恋那一丝爱意。   迟燃,你为了宁颂雅,把自己弄成这样,实在太可悲了。   可没人告诉过他,只有爱过才会诞生过恨。   他没办法忘记爱宁颂雅,但也没办法接受这样的自己。   他需要时间,需要距离,需要以“切断和宁颂雅的一切联系”的办法来获得喘息。   嗡嗡。   嗡嗡。   手机震动,来电人:辛臻。   迟燃想要接通,但手指猛烈颤抖了几次,误触了挂断。   他惊弓之鸟一般将手机扔回了床上,很快,“辛臻”的电话再一次到了。   “……喂。”迟燃沙哑着问,“……怎么了?”   对面没有回答,只有一串脚步声在楼道里的回声。   迟燃浑身发麻,脑内一片空白。   “甄心!你说话啊!你现在在哪?你为什么不说话?甄心,你是不是出事了?你是不是……”   梅花香在空气中越聚越浓。   迟燃死死地抓紧了被褥,不断地喘气。那脚步声还在继续,甚至无比轻盈,自在。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那是来自胜利者的雀儿的振翅声。   对方每走一步路,都踩在他的心口上,将陈旧的伤口再一次揭开。   直到他再一次回到熟悉的深渊。   手机摔在地面上,发出一道闷响!   “……小燃,你怎么了?烦死了我这里信号不好,今天公司停电了,我才从应急通道下来,小燃,你是不是生病了,语气听上去好慌张?你是遇到了什么人?被欺负了吗?”   迟燃颤巍巍地捡起手机,转过目光,老式衣柜的穿衣镜上,倒映出一张苍白的脸。   “对不起……我有点不舒服。”镜子里的男人嚅嗫着,嘴唇颤抖,“我刚才反应过激了,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你先别着急,有事慢慢说!”甄心也跟着焦急起来,“我早就说过我要来陪着你,你还不愿意!算了,反正都要放假了,我把公司的事交代一下就过来!”   甄心说完挂断了电话。   迟燃缩回床上,他把脸埋在双膝之间。   世界又变得阒寂无声。   环抱着小腿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冰冷的婚戒将小腿的皮肤割伤,渗出一丝血色。   迟燃不敢抬头,不敢继续猜想。   六月,怎么会有腊梅?   除非有人特意为之。   那个人是谁……   只有他……只有他。 第64章   “到了,就在这个小区,上去五楼就是。楼道还是十几年前的感应灯,没有电梯。他对面是个独居老太太,人不错,生活习惯也很规律,儿子媳妇都在新城区住,平时不会回来。这个小区就这么几栋楼,都是世纪初建成的老房子了,年轻人比较少,基本都是本地人住了几十年的,社会关系都很单纯,邻里关系和谐,基本上也没爆发过什么大的冲突。”   甄心疲倦地点点头,刚要道谢,自身后探出一只手。   “辛苦,抽根烟。”甄意面无表情地寒暄。   “嗨,都是朋友,甄意你这小子还跟我客气什么。不过说实话,以前读书的时候你就说要带我们看你哥,结果给你小子糊弄到毕业了也没见着!你哥这么帅,追求的人不少吧?你小子不会是小心眼吧?”   “废话多,赶紧走。”甄意把香烟塞到青年怀里,“没空陪你聊天。”   “甄意,怎么说话呢。小何可是帮了我们不少忙。”甄心深深地看了甄意一眼,眼中有无数个震惊和疑惑,最终还是被他埋在心里,“等看完你燃哥以后,我们也要请小何吃饭的。”   甄意没吭声,小何一看这场景,很有眼力见,挥挥手:“甄哥,我刚才开玩笑呢,我和小意真没那么生分!既然你们还有急事,我正好也得回家了,之后常联系啊!”   小何一走,甄意看了一眼甄心,一言不发地从后备箱提出几个箱子。   “……走吧。”甄心从甄意手上分走一个。   甄意点头:“好。”   两人一前一后行走在楼道,甄心正抱怨着老小区怎么不合力新建个电梯,他爬楼可累,二楼的门打开了,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出来险些撞到甄心身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们没事儿吧?”从房间里走出一个老先生,头发花白,看样子是小女孩的爷爷或者外公。   甄心心道好险,连忙道:“我们没事儿,小姑娘没撞到吧?”   “她壮实着呢,撞不坏。”老人呵呵笑,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发,眼神却不由自主打量起甄心甄意这两兄弟来,“你们两位是……来见朋友的?”   甄心顿感为难,只能含糊其辞:“嗯,啊,对。我来见我大学同学,他最近到这里上班了。”   “是五楼的小燃吧?”老人一语中的,“你们说话的口音有点像。”   “……嗯。”甄心下意识看了一眼甄意,他不知道这样承认是来见迟燃的,会不会影响到他们的计划。   甄意拍拍甄心的手背,接上了话:“老人家,燃哥最近过得好吗?”   “之前刚来的时候,他精神差劲得很,注意力不集中是常有的事!最近这一个月倒是看着活泼些了,面容也红润不少。不过说来也怪,他平常这个时候都会下楼去旁边的滨河公园转转,今天一整天不见人影。你们来得正好,上楼看看他是不是生病了。”老人家说着带着小女孩下了楼,转角时又忍不住叮嘱道,“近日暑气太大,就怕伤身啊。”   “哥,别愣着了。上去吧。”甄意捏了捏甄心的手,知道他在紧张,“早上燃哥给你打电话的状态也不好,你担心了一路,现在最要紧的是你先上楼确定他什么情况,只要人还活着,还有意识,我们就有补救的办法。”   “……好。”甄心心乱如麻,快要抵达五楼时,他转过眼,目光和甄意的对上了,随后,又快速避开,“谢谢你,开这么久的车。”   “我不放心你。”甄意淡然地说,“别想太多。”   “还有。”甄意顿了顿,“安慰我。”   alpha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如春花摇曳:“你能接受我的安慰,对我来说,才是最大的安慰。”   甄心垂下眼睛,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甄意没有穷追不舍,反而提醒道:“就快要到了。”   甄心抬起眼睛,看到老旧的圆形楼牌号:5。   敲了三次门,房间没有应答,甄心刚拨出电话,门后总算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小燃,是我,我来了!”甄心立刻高声道。   门后安静了一瞬,甄心没由来得更加心慌。   几十秒后,门被推开了。   “……小燃。”甄心眼眶顿时红了,“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迟燃摸了摸脸:“有吗?”   甄心吸吸鼻子,做出要捶他的样子:“你这段时间是不是饭都没吃觉都没睡好?早知道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会让你更难受,我就应该陪你一起过来!”   话刚落地,迟燃的眼神一黯。   甄心知道,关于迟燃在这里的原因,对方应该很不想提。   甄意立刻转了话锋:“你们也别站在这里说话了,人来人往的不方便。燃哥,我哥给你买了不少东西,我先给你提进去。你们俩都去洗个脸吧,半个小时后我们出去吃饭。”   迟燃这才注意到甄心身后的甄意,他用眼神问话,甄心抿抿唇,低声道:“他毕竟……也算你弟弟,来看看你也正常。”   迟燃勉强扯出一个笑,他没有戳穿。   甄意选的地方是大学城后面的夜市,刚一下车,热气扑面而来。   迟燃大脑一阵恍惚,热浪快要将他推倒了。   他或许早就忘了在学校里度过的光辉岁月,而那些三两结伴的年轻人,正在提醒他岁月一去不复返。   甄心抱怨道:“你知道你燃哥不舒服,怎么还把他带到这么吵闹的地方来?”   “大隐隐于市。”甄意的目光从呆愣的迟燃脸上一扫而过,“哥,你也听到那个老先生说的话了,燃哥老是一个人待着也不好,还是要接触一些人气的。”   甄心向来不是吵架能手,遑论这次甄意还搬出迟燃来。况且这话,说得也有道理。   “放心,这家店我大学的时候常来的,他们二楼比较清静,也有包间,我都订好了。”   “但是……”甄心依然有些顾忌。   迟燃从怔愣中回神,他摇摇头:“小意的建议很好,我一个人吃饭很久了,说来也奇怪,好像和外面的世界脱轨了一样。”   “我主要是怕你不舒服。”甄心道。   迟燃先一步进了大门,状似随意地笑道:“瞧不起谁呢,赶紧进来,我早就饿了。”   甄心没什么胃口,随手点了几样迟燃以前爱吃的菜,然而迟燃一落座就望着窗外,吃东西也是有一搭没一搭,方才进门时的活力只是昙花一现。   甄心很清楚,迟燃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让他们放心。但人是不能脱离生理反应而存在的,尤其,胃是一个极其情绪化的器官。   “小燃,你真的还好吗?”甄心担忧道,“要是不舒服,我们就先回去吧。反正出来吃饭什么时候都行。”   他知道令迟燃心神恍惚的根源是什么,但他不能提。宁愿将那个人的名字深藏于地下,也不能让其再一次破土而出。他相信,总有一天迟燃的伤口会痊愈,就像莫名相信自己也会如此一般。   “我真的没什么。”迟燃直直地看向窗外的夜市,“我只是看着这群年轻的学生,我在想,要是我当初选的是别的专业,人生会不会大不相同。”   若是那样,会不会无法遇见他。   他带给我的痛苦没有被时间消解,然而渗透在我的呼吸之间。   “小燃……”   迟燃低落地说:“对不起。”   “我已经听腻了,我不想听你说对不起。”甄心追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今天早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情绪起伏大得吓人,而且你的邻居也说你今天太反常了!我知道我不该现在问你,但你这个神色恍惚的样子,我真的不放心!”   “……”   迟燃捏紧了手掌。   他们坐在窗边,是喧闹夜色的寂静投影。   “……声音。”久久,迟燃哑声道,“我听到了声音。”   “什么声音?”   “楼道里。”迟燃的呼吸急促起来,“楼道里有脚步声。”   甄心一震:“是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吗?楼道里的脚步声……当时是我在楼道里啊!你忘了吗,当时停电了,我从应急通道下来!我不是给你说过了吗?”   甄心下意识看向甄意,甄意摇头,示意甄心不要停止追问。   甄心狠下心:“除了这个呢?你还有没有遇到别的什么事?或者遇到什么人?”   迟燃猛地掐住大腿,熟悉的干呕再一次涌上喉口,他捂住嘴巴奔向洗手间。   “迟燃!”甄心立刻追了上去,不断轻拍迟燃的后背,“我不该问你,你不舒服就别想了,这次是我做得不对。”   他和迟燃从小一起长大,见到迟燃如今这惊弓之鸟的模样,再硬的脾气也只能服软。   “我……看到梅花了。”蓦地,迟燃开口,“素心腊梅。”   “梅花?!”甄心大惊,“现在六月,哪有什么梅花?!你在哪里看的?你是不是看错了!”   “……是梅花,是素心腊梅。我认得的……就在门口。”迟燃的声音颤抖,隐藏在记忆里的细枝末节被不断挖出,直至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真相,“是他……他来找我了……”   “他”?   甄心和甄意对视一眼。   “可是我们上楼的时候,你家门口什么也没有。你是不是看错了?是不是最近没休息好搞出来的幻觉?还是你把别的什么花认成梅花了?”   “不会的!”迟燃猛地提高了声量,路过卫生间的人都被震慑到回头一看,迟燃反反复复地摇头,喃喃自语,“我不会认错……就是腊梅,他一开始给我下套,就是从那一束腊梅开始……我不会忘记,我死都不会忘记!”   是的。   当他有了足够的时间去梳理他和宁颂雅相知相识的脉络,他就知道那一束和他生日礼物一起出现的腊梅,就是宁颂雅试探他的第一个诱饵。而他当时只是天真地以为那是属于他三十岁的生日礼物,沾沾自喜地抱入房间。   当宁颂雅询问那一束梅花的来历之时,是不是一定也在心里嘲讽他的愚昧无知?   “颂雅来找我了……一定是他!他发现我了!”迟燃茫然地看着甄心,“他现在是来报复我吗?他一定在某个角落里看着我!我不怕的……他不会杀我。但是我好难受……甄心,为什么?我真的看不明白我自己……我感觉到很无力,很挫败……他怎么样了?身体好了吗?这两个月有没有来找你麻烦?我逃婚了……我不是他的新娘,不是他的妻子了。”   他说着,将无名指的婚戒高高举起。   他举起的是一柄自刎的宝剑。   “小燃!你太紧张了!”甄心意识到大事不好,立刻按住了迟燃的肩膀,急言安慰道,“你不要老想着他好不好?他找不到你的!我们的安排一直很缜密,就连我来见你都是开的别人的车!你看在甄意开了十几个小时的份上,冷静一点好不好?!”   迟燃的脑子似乎渐渐清明。   他死死咬住唇,直到破了皮,懊悔从唇间流泻而出:“……对不起。”   甄心抱住他,语气无助地低下去:“你精神衰弱得不成样子,我原本想揍你的,算了,我不和你计较。”   “对不起。”   “不准再说对不起了!你信不信我把你嘴巴缝上!”甄心把眼泪咽下去,勒令自己有个大哥的样子,“你要是真的觉得对不起我们,现在就和我们一起去医院,好吗?”   作者有话说:   宁颂雅一款女鬼攻。 第65章   甄意熄了火,回头望了一眼:“到了,出去吧。”   甄心探了探迟燃的额头:“感觉有点低烧,你带多余的外套了吗?”   “嗯。外面正好有点飘雨。”甄意打开行李箱,将一件薄外套递到甄心手上。   甄心垂下眼睛:“口罩?”   “医院里空气太沉闷,病毒也多,口罩也一并带上吧。”甄意又把抑制贴交到甄心手上,“这个,也给他贴上,有备无患。你不知道他的易感期什么时候到,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被宁颂雅标记,会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被诱发情热。”   甄心抬起眼睛,定定地注视着自己这个优秀到无可挑剔的弟弟,他心中有千言万语,如今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甄意没有勉强,拍拍迟燃的肩膀:“燃哥,到医院了。”   男人双目紧闭,因身体的不舒坦而皱眉,似乎被困在梦境中。   甄心担忧:“……要不要我背他上去?”   “不合适。”甄意说,“这次是用你的身份证挂的号,是你去开药,你背着他进去必定会惹眼,不如让我来。”   甄心犹豫片刻,最后点了点头:“这样也好。”   甄心刚要搂起迟燃,对方却先一步睁开了眼睛,他立刻用手臂挡住了光源直射,在缓慢的思索之后,迟燃总算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甄心的眼睛略微红肿,甄意的表情也不算欢欣。   迟燃满怀歉意。   甄心拽了拽他:“不要道歉。”他说,“我们去看医生。”   迟燃费力地将自己撑起来,他站在晦暗不明的医院停车场里,细雨缠绕在他的发丝之间。他微微眯起双眼,抬头能看到落寞的天。   临近午夜,医院的急诊部依旧人声喧哗,叫嚷着难受的,又或者被亲友扶着弱不禁风的,还有被救护车送进来浑身是血的……此时此刻,这座城市的伤心和难熬都汇聚于此。   “哎哎麻烦让一下!”   “抢救!”   几个医护人员推着病床进了抢救室,从迟燃身边经过,他不由往后踉跄几步,幸好被甄心接住了。   “怎么了?”甄心跟着望去,咋舌道,“……是砍伤吧?手臂胸口上那么多血,也不知道会不会一命呜呼。真倒霉。”   迟燃恍若未闻,直到那扇沉重的大门被牢牢关上。   嘭。   他麻木的心脏好像也被震碎了一块。   “……可能是吧。”迟燃轻声回答,他并不知晓自己脸色苍白,“如果死了的话,对他而言,兴许是种解脱。”   甄心心中一紧,误以为迟燃是在悲观地评价自己,连忙晃了晃他:“你管别人怎么样,现在最重要的人是你。好了,别发呆了,我去挂号,你去角落里坐着等我。甄意,你——”   “我去倒水。”甄意说,“你们两个精神都不太好,喝点温水暖暖脾胃。”   医院里最不缺戴口罩的医护和患者,但三个身高腿长的大男人并肩出现,多少还是引人注意,有几个年轻人用眼神交流起来,对他们的身份做诸多揣测,不过身为主角的迟燃,眼下并没有在乎他人看法的心情。   与宁颂雅分开的这两个月,是他人生中最痛苦难捱的两个月,他每天需要大量的睡眠来弥补内心的怅然和空虚,三餐没有规律,唯一记得住的,是每个月按时使用残留的营养剂和抑制剂。   宁颂雅准备的东西,向来不会差,迟燃并不知道它们的成分是什么,但是很显然,它们的安抚作用比药物还要有效。   可他走的时候,并没有带走多少,仔细想来,最近也快用完了。   迟燃出神地靠在冰凉的椅背上,这个位置正巧能看到甄心为他忙前忙后的身影。   甄意很快回来了,将纸杯放在迟燃的掌心:“喝点吧。”   迟燃点头照做。   甄意却忽然道:“其实我有时候很嫉妒你,燃哥。”   迟燃放下了纸杯,平静地看着甄意。   两个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但迟燃在最后还是开了口,他看到甄心领了号朝他们过来了。   “在你到甄家之前,你哥哥最疼的人就是我,我也一直把他当亲兄弟看。原以为我和他能当一辈子好兄弟,好哥们,但是小意,你的出现让我成为了你哥哥心中的第二顺位。要说嫉妒,也该是我嫉妒你才对。”   甄意脸色一变,可他来不及接话,甄心已经走到两人面前:“前面还有七个人,我们还得再等等。”他注意到甄意的表情,疑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不会是在背后偷偷说我坏话吧?”   “没有。”迟燃虚弱地笑了一声,眼神回归到门诊室外的大屏幕,甄心的名字在最下面,“我就是说了一下你小时候为了帮我摘果子,差点摔骨折的那件事。不算坏话吧,应该是大英雄。”   “有什么可说的……”甄心嘟囔,避开甄意的眼神,挥挥手,“谁想当那种大英雄啊,迟燃,你少来捧杀这一套,我现在可不会那么傻逼了!”   “真的?”   “废话!”   迟燃捧着纸杯,眼神在两兄弟身上逡巡:“既然是真的,那我希望我才是最后一个傻逼吧。”   问诊进行得并不顺利,甄心虽是“代替”迟燃问诊,但涉及到精神层面的问题,急诊医生也不敢妄下定论,只是暂时开了一些成分温和的肠胃药缓解突发的呕吐和食欲不振,叮嘱甄心第二天一早到医院的精神科再去挂个号进行更详细专业的问诊和治疗。   零点,甄意把甄心和迟燃送回了老小区,自己则去附近的药店买了一瓶褪黑素交到甄心手里。   迟燃坚持要让甄家两兄弟睡主卧,自己睡侧卧。两人拗不过迟燃,又想到迟燃的状态实在不佳不便争执,便也遂了迟燃的愿。   或许是甄心的陪伴,又或许是褪黑素起了效用,迟燃这个晚上难得没有做梦,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他脚步虚浮地走到大厅,甄意也醒了,正坐在茶几前处理文件。   “……你哥呢?”迟燃刚说话,太阳穴突突跳,“他去哪里了?”   甄意指向餐桌:“燃哥,吃早饭吧。我哥刚才出去买东西了,他说最多半个小时就回来。他让我守着你,怕你出事。”   迟燃原本想说自己能出什么事,但又联想到昨天那糟糕至极的状态,是一句辩白也说不出了。   他坐在餐桌前喝粥,心情颓丧怅惘。   此时此刻,来自好友的温情将他包裹着,可他又害怕这份温情随时离去。   迟燃在心中自嘲,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得如此胆怯?   或许正是他意识到自己对宁颂雅的爱超出承受范围开始。   他逃避不是因为不爱,反而是因为太爱。   爱情的沉重令他无法喘气,求生的本能令他成为懦夫。   纵使他想扭转乾坤,当时,也晚了一步。   甄心尚未到家,迟燃洗碗的时候听到窗外街道上传来一阵嘈杂,他抬头望去,搬家公司开着几辆车进入了小区。   没过两分钟,甄心提着大袋子回来了,左手挂着菜,右手是奢侈品的衣袋。   甄意立刻放下电脑迎上去,接过甄心的大包小包:“早知道开车送你了。”   “我打车方便点。”甄心揉着手腕抱怨道,“今天还好没开车,不然都进不来!我算是服了,这个老小区大门又宅,乌泱泱几辆车挤进来,真是给人搞得水泄不通,烦都烦死了!”   “新租户?”迟燃愣了愣,“不会租在我楼上吧?”   他知道那里空置很久了。   “可能吧,你附近有学校,可能是租给家长的。”甄心道,“话又说回来,这人要真租到你头上,你可小心点,我先查查他身份再说。你现在可不是以前的beta,干什么都得有防备心。”又道,“看来我还得在你这多住几天,探探这个新邻居的底。”   迟燃愧疚道:“你公司事儿也挺多的,先回去吧。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迟燃,再给我装生分你试试。”甄心在这件事上说一不二,“我来都来了,还没到一天,你就撵我走,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甄意也附和道:“燃哥,你不是说我哥以前最疼你了吗,你这么推开他的关心,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迟燃看了甄意一眼,这才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甄意这小子,心眼不比宁颂雅大。   “我什么时候说过最疼迟燃了?”甄心哼了两声,“我最疼的明明是嗷嗷。”   嗷嗷是甄心养的博美,今年也13岁了。   迟燃露出一个轻松的笑:“下次过来,把嗷嗷也带上。”   “您放过他吧,嗷嗷在狗里都算是高龄了,你就这么折腾他啊?要我说,你再在这儿待一段时间,确认没风声了,就和我一起回芙蓉去,那个时候你再去见嗷嗷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迟燃没吭声了。   昨天的事……他不确定是不是真的一场“误会”。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心里恐慌的感觉,并非他的幻想,而更类似于动物的本能反应。   难道真的是他精神状态太差导致的幻觉吗……   如果的确是幻觉,那真正的宁颂雅现在又在哪里?   作者有话说:   小雅要是知道小燃今晚说的话估计又要吃醋() 第66章   迟燃原以为新来的邻居要折腾好几天,没想到到了下午,房门就被敲响了。   出乎意料,门口的男人尤其年轻,和甄心推测的“陪读家长”并不一样。   男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十分文静儒雅的模样:“您好,我是六楼刚搬过来的,我叫柴竹,这是我准备的见面礼,希望你能喜欢。”   “哦……你好,我是迟燃。”   “小燃,谁啊?”甄心听到动静也跟着出来了,见到来人陌生,下意识挡在迟燃身前,“你是……”   “是新邻居。”迟燃解释,又对柴竹道,“谢谢你的好意,东西我们就不收了,有空一起聊聊天吃吃饭。”   “你就是今天早上叫了几辆车搬家那个?”甄心上下打量一番,“这么年轻啊,是来这里上班的吗?”   “是的,我跟着我叔叔过来创业。”柴竹温和地问,“您是迟燃哥的……”   “我是他哥。”甄心截断了柴竹的问询,他并不想让一个外人过多窥探迟燃的生活,尤其是刚认识不到三分钟的外人。   “原来如此,我差点误会了。”柴竹并不生气,眼睛笑着眯成一条缝,见甄心脸上的防备表情,对着身后的迟燃点头道,“我也不打扰你们了,迟燃哥,你说的,之后有机会聊聊天吃吃饭,别忘了。”   他把见面礼放在迟燃门口的鞋柜上,转身就走,十分有分寸感。   关上门,甄心埋怨道:“你也真是,什么人的东西你都敢收。”又把小盒子里准备的小玩意拿出来,是流行在年轻人中的盲盒挂件,穿着红黑色裙子的小女孩捧着一颗心,一颗黑红色的心,“不过这东西还挺可爱的,看样子像是什么隐藏款。”   “你喜欢么,那你带走吧。”迟燃对盲盒摆件之类的不感兴趣,他眼下想的都是那个叫柴竹的人,怎么会租到这里来?   “也行,我带回去给嗷嗷的小房间布置布置。”甄心把挂件踹回兜里,甄意也从厨房出来了,手上端着两盘水果。   “刚才有人来了?”   甄心坐到沙发上,甄意用牙签给他喂了一块脆桃。   “是啊,就是早上那个搬家搞得水泄不通那个,说是因为工作租的房子,看着挺年轻挺有礼貌的,像个beta.”   甄意抬头,看了一眼发呆的迟燃:“燃哥,你觉得呢?”   “啊,我?”迟燃从回过神,笑了,“我察觉不出什么来,就知道他叫柴竹,看着挺面善的。”   “你们还说了什么?”   迟燃想了想:“我没说什么,就说有机会一起吃个饭,毕竟都是上下邻居,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你知道是场面话就好!”甄心插嘴,“你反正都是要跟我回去的,在这里不要结交太多的朋友,我怕你到时候又舍不得。这个柴竹的来历我等会去物业那里打听一下,小意你陪着你燃哥,晚上我们一起出去看个电影买点东西。”   “我知道,哥。”甄意很听话。   迟燃道:“……真的不耽误你们的事情吗?”   甄心不太高兴,像是在说“怎么又说这个?”,甄意提前一步说道:“燃哥,你就放心吧,你要是不让我哥留在你这,他才每天为你担惊受怕。反正公司现在处在二季度末,需要他处理的事情线上就能解决,再不济还有我。”   “好,是我的问题。”迟燃搓了搓脸,为自己颓唐的精神状态感到沮丧,“谢谢你们愿意陪着我。”   甄心狠狠塞了一块桃子在迟燃嘴里:“不说对不起该说谢谢了,我真是受不了你了迟燃,你现在怎么老是和我们客气,从前的迟燃可不是这样的!不管你是谁,赶紧从我兄弟身上下来!”   迟燃好脾气地笑了,拍拍甄心的手背,示意自己吃不下了。   甄心的陪伴的确让他的精神振作了不少,或许他只是一时之间深陷于过往的泥潭,但时间会让他重新获得攀爬而上的勇气。   至于和宁颂雅的那段过去,那段热烈疯狂的过去,可以完全被隐瞒,成为一道秘密的创口,只要不去触碰,就会遗忘。   最近的商场只有两公里,迟燃三人没有搭车,而是吃了晚饭步行出门。   甄心早上给迟燃买了新衣服,晚上还要继续,迟燃赶紧阻止甄心的购买欲,挑了一部新上映的小众悬疑电影就拽着甄心进了片场。   老城区,又是工作日,放映室里没什么人,迟燃选的正巧是中心三个连坐,他让甄心坐在中间,自己则和甄意分别坐在甄心的左右手。   电影很快开幕,迟燃刚静下心来,黑黢黢的过道上躬身过来一个人。   “不好意思,麻烦让一下。”   这声音略微有些耳熟。   晦暗不明中,那人落座在迟燃身边。   迟燃定睛一看,竟然是柴竹。   “柴竹,你怎么……”   “迟燃哥,好巧。”柴竹眼中闪过惊讶,侧出半边身体,看到了甄心和甄意,“你们也一起来看电影?”   “是啊,真巧,你一个人来看吗?”迟燃有点不自在,柴竹的靠近,他闻到了一种熟悉的香气,这种香气并不浓郁,迟燃并没有办法判断出来究竟是香水还是信息素。   “对啊,燃哥,我一个人。我在这里也没什么朋友。”柴竹双眸带笑地看着迟燃,“迟燃哥算是我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吧,真的很有缘分。”   “啊,嗯……是啊。”   迟燃从前很喜欢“缘分”这个词汇,一开始,他觉得和“余安”的相识是种缘分;后来,他认为和宁颂雅的相爱也是一种缘分。这个词汇如此美妙,承载了太多可遇不可求的美好祈愿。   不过如今看来,缘分不一定都是良缘,至少他和宁颂雅之间,只能算得上是孽缘。   “怎么了?”甄心循声看来,同样闻到了空气中的气息,“谁释放信息素了?”   “不是信息素,是香水。”柴竹举起袖子,“是我朋友研制的茶香,我觉得蛮好闻的。而且我是beta,根本不会释放信息素,你们放心吧。”他面带愧色,“迟燃哥,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个味道?还是这个味道让你不舒服了?”   迟燃清了清嗓子,让自己脑子清醒些:“没有,我只是在想这部电影的情节,我觉得一开场就挺有意思的。”   “我错过什么了吗?”柴竹聪明地接下了话茬,并没有让迟燃难堪,“刚才找不到地方停车耽误了一点时间,结果又在电梯上遇到个走丢的小孩,所以错过了开场,只能麻烦你给我说说了。”   这是在解释迟到的缘由。   是个心善的人。   迟燃微微放松了警惕,但空气中飘散的茶香,依然令他心不在焉。   两个小时之后,电影在主角的完美推理之下散场。甄心为故事里的感人亲情红了眼眶,还勒令迟燃不准到处宣扬。   迟燃笑他:“就算我不说,甄意又不是没看见。”   甄意很给哥哥面子:“我是真没看到。”   迟燃:“……”   柴竹一并跟着他们出来,安静地走在身后。   迟燃主动缓解尴尬:“柴竹,你觉得这部电影怎么样?”   柴竹做出思考的表情,随后给出答案:“漏洞百出。”他停了一秒,“不过,我还是会给八十分。”   “为什么?”   “在剧情上不符合逻辑的地方,在现实中未必不会出现。很多时候,现实都比艺术作品更荒谬。更何况,一部电影,只要能将叙事或者主题感情其中之一表达得动人,那就能算一个好故事。”   甄心对柴竹的话很是赞同:“没想到你小子还挺有自己的见解。”   柴竹微笑道:“我只是在大学的时候陪我前男友上过几次鉴赏课,认真来说,连入门水平都达不到。”   “你也太谦虚了点,再说那些业内的水平标准看看就算了,一部作品的好坏还是得由观众当评委!”甄心越看柴竹越顺眼,几人走到二楼商场挑了点日常消耗品回去,柴竹甚至还帮忙分担。   看着柴竹去开车,甄心忽然道:“我觉得这个人挺不错的。”   甄意瞥了甄心一眼。   甄心咳嗽两声,转向迟燃:“这个柴竹的突然出现,让我产生了一个想法。小燃,我知道你一时之间忘不了他,但是天地之大,也不是就只剩他一个男人了,我觉得你还是要多出去看看,结识一些新的……迟燃,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迟燃站在门口,他心里空落落的。   商场外人来人往,经过眼神的模糊美化,人流成为五彩缤纷的河流。   “……抱歉,我刚才走神了,你说什么?”迟燃带着歉意。   甄心叹道:“算了,过几天再说吧,你这个样子我还不敢带你出去呢。”   几人正说着话,柴竹已经把车子开了过来。   和柴竹文静的外表不相符,他开的是一辆中型黑色SUV,在一众小轿车里很是扎眼。   “上来吧。”柴竹摇下车窗,眼神带笑,看着迟燃,“别在大门口发呆了。”   SUV空间大,但三个大男人挤在后排难免难受,迟燃微一思忖,只能他坐在副驾驶。   刚一上车,柴竹体贴地问:“想听什么歌?”   迟燃看了一眼时间:“就十分钟的路程,你随便放吧。”   柴竹点开了几首英文抒情歌,车辆缓缓开动。   坐在柴竹身边,那茶香再一次袭来,迟燃别开眼睛,让窗外的风景夺走他的注意力。   渐渐地,天空下起小雨,车辆在城市的霓虹灯下缓慢穿行。   一路绿灯畅通无阻,却没想到在最后一个十字路口遇到了红灯。   迟燃望着窗外的雨,他看向路边已经关门的商铺,然后瞬间睁大了眼睛!   一个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正在迷蒙的细雨中撑伞,落寞的橙色路灯将他的身影投射在路边的积水中,一片微波荡漾。   他尚未看个清楚,红灯已经结束。   “等等——”迟燃叫住了柴竹,“停车!”   他迫切地想要确认,那个人究竟是不是——   “怎么突然要停车?”甄心也回头望去,却只能看到一辆轿车停在他们身后的路旁,不到二十秒,轿车重新开动,随即转入了另外的车道,下雨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我好像看到他了……”   迟燃嘴唇发白。   他好像看到了那个身影。   他至死都不会忘记的那个人的身影。 第67章   “小燃你给我回来!外面还在下雨,哪有什么人啊!!”   大雨倾盆,迟燃的灵魂溶于雨中,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空荡的街道,雨声将他和世界分割开来。   “我看到了……就是他……为什么不见了……”   颂雅,你为什么……   “好好好,是他是他,就算是他又怎么样呢?你难道还要追上去和他重归于好吗?”甄心拦不住迟燃,拿迟燃实在没办法,连忙撑着伞追上来。   迟燃浑身发颤,雨伞阻隔了雨水的侵袭,很快,他湿漉漉的身体被包裹在一件温暖的外套里。   柴竹也跟着下了车,将自己的外套脱下盖在迟燃身上,低声说:“迟燃哥,你这个状态好差,到底看到了什么?”   甄心给迟燃擦擦脸:“你太敏感了,小燃。不过敏感也是好事。你现在能确定了吗?到底刚才是不是真的看到他了?”   迟燃双手发抖,他的声音几不可闻:“……不能。”   甄心叹了一声,和甄意对视一眼,将迟燃带回了车后座,甄意去了副驾驶。   柴竹坐在驾驶座,后视镜里的甄心脸色沉重,对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多问。   余下几分钟的路程,几人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上了楼,柴竹也跟着进了房间:“我不放心。”他清隽的眉目流露出担忧,“刚才我要是没听迟燃哥的话就好了。”   甄心用毛巾给迟燃擦头发,宽慰道:“你不知道他什么情况,这件事不怪你。现在这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柴竹深深地看了沙发上的青年一眼。   迟燃六神无主,眼神空洞,一场雨仿佛夺走了他的全部神志。   柴竹的目光落在迟燃的脖子上,随后离开了迟燃的房子,不到十五分钟,柴竹去而复返。   甄心正在给迟燃吹头发,甄意开的门。   “这个,我想迟燃哥会需要的。”柴竹将药袋递到甄意手上,“里面有感冒药和退烧药,还有抑制贴。我刚才无意间看到迟燃哥的脖子上……我无意冒犯,只是你们两个都是alpha吧,我觉得你们可能也立刻想不到这个细节。”   甄意点点头,又问道:“那另外一个袋子是什么?”   柴竹的脸红了,将红色的小型礼品袋放在鞋柜上,袋子边缘垂挂着鎏金流苏。   “这是我之前去寺庙求的平安符,不是什么特别名贵的东西,我给朋友们都带了点,我看到迟燃哥的状态也不好……所以……”   甄意张张口,原本想说他们都是无神论者,身后却传来迟燃沙哑的声音:“谢谢。”   迟燃站起身,似乎想要回送给柴竹什么,但找了一圈却发现连个趁手的礼物都没准备,只能讪讪道:“抱歉,让你费心了。”   “没事,都是小事。”柴竹露出一个笑容,似乎想让迟燃宽心,“我们能在电影院遇到,这是老天都在指引我们当朋友。既然我们现在当了朋友,那就更不必这么客气了。”   甄心颇为意外,挑挑眉笑道:“柴竹,你这张嘴够会说的,听得我都想和你当拜把子了。”   柴竹脸上挂着礼貌的笑容,雨水从黑框眼镜边缘坠下,在楼道里砸出两朵雨花。   “好啊,心哥,只要你们愿意,我希望我能成为你们的好朋友。”   柴竹一走,甄心还在念叨:“你说那小子看着最多也就二十五六吧,性格这么沉稳,比我们公司里的毛头小子们招人喜欢多了。”   “招人喜欢?”甄意意有所指地重复一遍。   甄心立刻感觉到尴尬,仿佛他看上了柴竹似的:“我就是这么一说,这个性格当朋友当员工都不错啊,难道我还说错了?”   “你没错。”甄意平静地点出,“只是人家明显不是冲着你来的。”他扬了扬手上的两个袋子,“燃哥,放在哪里?”   迟燃还处在昏沉中,随口应了一句:“你看着办吧……”   他满脑子还是在想着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   为什么那么像颂雅……   可是如果是颂雅,为什么不来找他?就算是来和他对峙也好。   又或者,的确是他多想了。他真的是看错了,将自己对宁颂雅的深刻感情投射到不相关的路人身上,埋藏在一举一动的潜意识里?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在搜索引擎里搜寻宁颂雅的名字,得到的结果依然寥寥无几。对,他怎么忘了,宁家还是那个深居简出的宁家,宁颂雅还是那个神秘莫测的宁颂雅。只有他走了。   然而他的离开,对于宁颂雅来说又算什么呢?   甚至在陵游市的任何一条相关讨论里,都没有出现“宁颂雅的未婚妻出逃”这条八卦的端倪。迟燃的存在像是被人为抹杀,又像是被深深埋葬。   也是,他对宁颂雅的所作所为,不被宁家的人追杀,已经算是幸事,怎么会把他曾经存在过的事实公之于众,再被人耻笑?   迟燃蜷缩在沙发上,将头埋在双膝之间,他没有流泪,没有哭泣,只有身心俱惫和看不清自己的无力。   当他选择离开宁颂雅之时,或许相忘于江湖,就是他们最好的归宿。他现在要做的只有从过往中不断蜕皮,直到那个深爱宁颂雅的迟燃死去,才能获得重生。   经历一场淋雨,迟燃第二天不出意外地感冒了,所幸柴竹的感冒药及时起了效用,为表感激,迟燃决定请柴竹吃一顿饭。   六楼的门打开,柴竹已经摘下了眼镜,双目有些轻微地失神,脸颊上泛着不正常的红色,他扶住了门框,像是对迟燃的到来很是惊喜。   “你发烧了?”迟燃立刻感觉到愧疚,“是不是因为昨天晚上……”   “和你没关系,迟燃哥,是我自己不小心。”柴竹嗓音沙哑,“你别往心里去,不然我就更难受了。”   迟燃摇头,固执道:“我应该给你道歉,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发烧。”   柴竹沉默片刻,倏而笑了:“好吧,迟燃哥,既然你心里过意不去,那正好,我眼下需要人帮忙。”   “好,你说,只要我能做到。”   他从来都不想欠人情,更何况他和柴竹也不过才认识一天。   “你也知道,我是来跟着我叔叔创业的,他负责主要事务,平时比较忙,我就负责帮他跑跑路,到处交交资料什么的。”   “你想让我帮你交资料?”迟燃顿感为难,“但那些都是你们公司的核心文件吧,我一个外人,是不是不太好?”   “不是什么核心文件,就是一个u盘,里面都是一些普通资料,不涉及核心内容。”柴竹道,“不瞒你说,我和我叔叔在做omega相关的护肤品牌,但是一个小品牌想要在竞争激烈的市场立足是很困难的,因此我们前期目标是和自媒体公司合作,让他们孵化出来的大小网红带货,打开知名度,进而打开市场。”柴竹笑了笑,“事情不大,就是跑的地方比较远,需要跨区。我等下和他们交代一下,你去了以后就直接给他们部门负责人。”   话已至此,迟燃是想推脱也难了,其实也不过是跑一次腿而已,对他而言,的确不算一件难事。   他开玩笑道:“要是弄丢了,你可不能找我算账。”   “不会的,”柴竹指了指门口安装的摄像头,“我等下就把我们刚才的对话的监控拷一份给你,怎么样?”   迟燃脸上难得浮起笑容:“那倒不必了,我相信你。”   柴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露出温柔的笑:“迟燃哥,你真好。”   迟燃摇摇头:“我只是想感谢你,而且客观来说……你的确是被我连累的。”   柴竹摆手:“好了,这个话题就此打住。我去给你拿东西。”   迟燃和柴竹加了联系方式,迟燃一眼就看到了柴竹的头像是一幅油画,但是画得……不算精美。   不过他没有打算继续问,他现在和柴竹,还没到真正意义上无话不谈的朋友的份上。   柴竹将地址发了过来,末了又录了一段迟燃手拿盒子的视频,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让迟燃安心,表达他的诚意。   迟燃心中一暖,柴竹的高情商让他对面前这个年轻人刮目相看。   临走之前,柴竹忽然叫住了迟燃:“那个……迟燃哥。”   “嗯?”   柴竹的声音卡壳,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我昨天给你的护身符,你……”他的耳朵根也红了。   “你放心吧,我挂在我房间门后了。”迟燃笑道,“我没扔。”   “真的?”柴竹眼睛顿时发亮。   “那是你的心意,我怎么可能扔?”迟燃也有些感慨,“说实话,我真的没想到,我在这里还能交上新朋友,所以你的礼物对我来说很重要,柴竹,谢谢你。”   “我也没想到,我能这么快就和你当朋友,我也很荣幸。”柴竹站在门口,望着迟燃离去的背影,“迟燃哥,一路小心。”   “不用担心,”迟燃回头,在老式楼道的光影中,细碎的灰尘也跟着飞扬,男人扬了扬手里的盒子,那些染着光亮的灰尘,在光里聚了又散,“我快去快回。”   迟燃回到家中和甄心交代了原委,甄心自然不放心,嚷嚷着要开车送迟燃,迟燃一开始想要推脱,想说他一个大男人难道还能走丢,脑海中闪过昨晚的出格,顿时又没了底气。   “自从搬过来,你是不是就没怎么出过你那个片区?”红灯间隙,甄心瞥了一眼副驾驶的迟燃。   他的好友好像失去了某种与生俱来的活力,那个朝气的迟燃,似乎永远快乐的迟燃,终于在一场轰轰烈烈的燃烧之后消失了。   但甄心并不能责怪迟燃,这是他作为好友的唯一的温柔。   “没什么必要,”迟燃望着人流涌动,“我现在觉得一个人待着挺好的。”   “你以前也觉得一个人待着挺好的。”甄心道,“连我当时想让你来我公司,你都拒绝了,说是要去外面的世界闯一闯,看一看。结果你看……”   他及时止住了话语。   迟燃扭过头,表情平静:“我一个学工程的,能跑到你的广告公司做什么,天降关系户在哪里都惹人讨厌,我可不想当万人嫌。”   “又不是不能做别的……你那么聪明。”甄心嘟囔,“你又不是不知道,在我爸妈眼里,除了甄意,你就是他们眼中‘别人家的孩子’。我虽然是个alpha,可资质平平,甄意到我家以后更是把我显得一无是处。而你虽然是个beta,但是努力又优秀,我甚至一度以为我爸妈会把我扔了把你带回去。”   “少来。”迟燃总算有了点和甄心斗嘴的精神,“阿姨叔叔说你,那是因为你小时候调皮,怎么总能赖到我头上?甄心,你说实话,我都帮你背过多少次黑锅了。”   “那不是因为你是好孩子吗,好孩子闯祸大人们总要宽容一点。”甄心理直气壮。   迟燃忍俊不禁:“所以你后来就让甄意天天给你背锅是吧?”   甄心哼道:“享受我恩惠的人没有一个能逃过背锅,这叫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歪理邪说……”   甄心一路和迟燃说说笑笑,迟燃心中开阔许多。   目的地是一家叫“壹添”是自媒体公司,处在城中的繁华写字楼内。   甄心找了个地下停车场,两人刚出地面,步行道上就围了一群人。   “街采吧?”甄心蔑了一眼,“还是街拍?”   “像街拍。”迟燃看到架起来的摄像机,下意识往甄心的身侧躲去,“我们走吧。”   甄心刚想说去凑凑热闹,又想到如今他和迟燃的行踪要是被偶然拍到网上去,说不定之前的功夫都白费了,便同意了:“也好,你先帮柴竹送东西,送完了我们就回去。”   可迟燃却没想到,他和甄心的出现,哪怕是在俊男美女众多的繁华步行街,也算一道独特吸睛的风景线。   还没走出两步,扛着“大炮”的摄影师们敏锐地架好了机器,一只只黑色的镜头,深沉地、尖锐地照向他们。 第68章   “赶紧走!”甄心十分不满,拉着迟燃进了写字楼。   电梯上,迟燃脑海里也在不停回放着刚才看到的一只只黑色“眼睛”。   “……我算是明白你为什么不出门了,我看你还真的不出门最好。”甄心心有余悸地,“要是你被拍到在这里,视频推送到省外去,那个谁不就看到了?”   甄心说到这里亦是疑惑。   他仍然记得当初在迟燃小区的停车场内,宁颂雅对他的傲慢,对迟燃近乎于病态的掌控欲。现在竟然就这么轻易放手了?   当日迟燃找到他,身无一物,他没有追问迟燃是因为什么离开,又是怎样离开,只是默默地帮助迟燃逃离陵游市。   但眼下看来,他得到的“宁颂雅生病修养”的消息,和迟燃或许脱不了干系。   不过这些事他没必要再问,宁家真要对迟燃动手,就不会拖到两个月后。况且,他现下还是不要过多提及宁颂雅的情况,他不想让迟燃动摇。   “算了,说那些干什么,真烦人。”甄心打断了自己的话,“小燃,你想好今晚请柴竹吃什么了吗?我听小何说有家汤锅不错,打算去尝尝。”   “我都行,就是不知道柴竹愿不愿意来。”迟燃回想到柴竹发烧的模样。“也不知道退烧没有?”   “又不是吃火锅,汤锅清淡,有什么不能吃的。你去请他吧,你们再怎么说都是街坊邻里,年纪也相近,多来往交个朋友,至少平时有个人聊聊天。”   “行。”迟燃答应了,甄意之前说得不错,他得多接触人气,免得成天在家里胡思乱想,自己内耗不说,连带着让甄心也担惊受怕,“等下回去我问问他。”   “这不就好了嘛……”   甄心在物业那头已经打听到了柴竹的来历,一个在外求职的beta,和迟燃从前很像。据说家里挺有钱的,但是搬家也只有一个人过来,那个叔叔给物业打了招呼就走,叔侄二人的交情不深不浅。   想来是个关系淡漠的家族。   在柴竹和他们来往的这些时间里,甄心同样在做着评判。   迟燃被宁颂雅伤了心,他作为好友是断不能再让alpha接近迟燃,如果能让迟燃重新开始,用新的感情治愈上一段失败的恋情,这是最快捷有效的手段。   他打算再观察柴竹几天。   就算柴竹不行,他还有别的人选。   总之,是绝对不能让迟燃继续深陷于名为宁颂雅的泥潭里。   到了十七楼,“壹添传媒”四个大字挂在大厅。   前台是个年轻的omega,登记迟燃的来意之后打了个电话,得到的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抱歉两位,部门经理临时有个重要会议,可能需要你们等一下。”   甄心皱眉道:“不是已经提前沟通好了吗,怎么临时又有会要开?这样吧,我们把东西交给你,你代我们转交一下。”   omega面露难色:“是这样的,我们大股东突然来了,具体开什么会我也不知道,但事发突然我也没办法……两位先生,你们在这里等等,如果二十分钟过后会议还没结束,我再做个资料交接。”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又给出了解决办法,甄心也没得纠错的地方。   “那就二十分钟吧。”甄心抱怨道,“什么奇葩股东,大早上的就折腾人。”又自得道,“像我就不会这么折磨我的员工。”   迟燃靠着窗边坐下,往下看,繁华的步行街依然喧闹,只是离他们已经很遥远了。   “等等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二十分钟是没什么,就怪让人不爽的。”   “也就二十分钟,我还等过更久呢。”迟燃话音一落,愣在当场。   “怎么?”甄心见迟燃脸色发白,“小燃?你没事吧?”   迟燃暗自抠住掌心,许久后,低声道:“没事。”   他只是想起第一次见到宁颂雅那天的情形,也是如现在一般,被宁颂雅拦在大门之外,苦等整个下午。   那个时候的宁颂雅,到底是站在什么角度看他?   是嘲讽,还是戏谑?   又是以什么心情面对他的无知?   看他一步步在宁颂雅的陷阱里沦落,又不得不渴望宁颂雅的救赎。   ……真讽刺。   他爱的人,即是他恨的人。   他无法做到忘记爱,也便无法做到忘了恨。   他无法推想“如果”,他了解自己,就算重新来过,他依然会掉入宁颂雅亲手编织的甜蜜蛛网。他是再平凡不过的肉体凡胎,他没有超脱六界的本事,也无法跳出贪嗔痴的天性,而宁颂雅就是他必遭的情劫。   前台omega给迟燃和甄心上了两杯清茶,迟燃一口饮下,似乎想要将冬日里不会消散的橙汁也一并吞入,再也不要回想起来最好。   他努力用现在去冲淡从前,哪怕收效甚微。   十五分钟后,会议总算迎来了结束,迟燃如临大赦一般将小盒子交到负责人手上,随即离开了这喧哗的市中心。   甄心中途接到了甄意的电话,说是他们大学临时有个同学聚餐。   甄心抿了抿唇,脸上没什么表情:“……你想去就去吧,问我好像多此一举了。”又道,“这是你的同学会,我没办法给你建言。”   他挂断了电话,正巧对着迟燃转过来的眼睛。   “……看我干什么?”甄心浑身不自在,他总感觉迟燃变了。   以前的迟燃性子开朗,但总是显得过分执拗,似乎想要从父母的庇护下挣脱,飞向自己的天空;然而现在的迟燃,不再有那股倔强的冲劲,他默默地收起羽翼,那双眼睛变得更加伤感,却也更能洞悉人心。   迟燃的眼神好像在告诉甄心:你的拙劣伪装,其实我都看得出来。   但迟燃却只是说:“我只是觉得你很难过。”   甄心立刻扭开脸:“没什么值得难过的。”他缓缓发动了车子,打开窗户,声音被风声灌满了,“甄意有他自己的生活,早就应该离开甄家。”   “是吗?”   “是。”   迟燃忽地笑了,他拍了拍甄心的肩膀:“同学聚餐在今天晚上吗?你和他一起去吧。”   “为什么我要和他一起去?我又不是他同学。”   “但你是他哥。”迟燃说,“我也算了解小意,他应该想让你一起去。”   “那你呢,你怎么办?”   “我什么怎么办?”迟燃轻松道,“你还怕我没钱请柴竹吃饭啊?不至于。”   “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你没发现你这几天陪着我,我的状态都好多了吗?这样吧,我晚上九点给你打个电话,到时候小意的同学会应该也结束了,你和小意过来接我和柴竹。”   甄心沉默许久,内心似乎动摇了,可依然不太放得下心来:“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能有什么问题?”迟燃笑着反问,“倒是你,这次在人家同学会上可千万别碰酒,不然我才不帮你收拾烂摊子了。”   “就知道说这个……”甄心想到上一次的醉酒经历,耳根子也红了。   迟燃摇摇头,他放弃了调侃好友的想法,再一次将目光投入陌生的车流。   他希望陌生等于新的开始。   迟燃到了小区就和柴竹交代了今天的一切经过,最后又问了问柴竹的现状,得知已经退烧之后,发出吃饭的邀请。   柴竹也并不忸怩地同意了。   下午两点,甄意带着甄心出门,甄心出门前还是对迟燃一步三回头,被迟燃调侃道“这里没有狼外婆吃我”。甄心大叫着迟燃没有良心,被甄意拖走了。   晚上和柴竹的聚餐倒是顺利,迟燃念及柴竹仍在病中,两人便打车前往目的地,一路上柴竹讲了不少读书时的往事,最后幽幽道:“其实如果不是我生病了,我还挺想去壹添看看。”   迟燃好奇道:“为什么?”   “好说歹说都是个传媒公司。”柴竹笑着,眼神陷入回忆,“自打我记事开始,妈妈就病重了,那个时候的电视剧里总会出现盖世大侠匡扶穷苦之人,所以,那个时候的我,一直以为只要能演电视,成为大侠中的大侠,就能拯救我的妈妈。不过……”他苦笑了一下,“还没等我了解电视剧都是虚构的,妈妈她离开了我。”   “那你没有继续你的演员梦吗?”   “没有。”柴竹说,“妈妈走了,我爸也不要我了。他觉得是我克死了我妈,把我丢给了叔叔以后,他销声匿迹了好几年。大概是我初中的时候吧,听说他吊死在老家了。但是我一次也没去他坟前看望过他。”   柴竹平静地诉说着过往,仿佛局外人一般拆分一个不幸之人童年的构成部分,若非亲口所述,谁都不能发觉他才是这个悲惨故事的主人公。   这个beta展现出来的超越年龄的沉稳,原来经由的是岁月钝刀的无情打磨。   迟燃家庭幸福,他不知道该如何对柴竹进行安慰,他的幸福在这一刻显得如此高高在上。   “对不起,”迟燃满怀歉意,“我不应该问你,让你想到伤心事。”   “对不起我的是我爸,不是你,迟燃哥,你为什么要对我道歉?”柴竹转过眼眸,他握住了迟燃的手,“反而是我要谢谢你才对,已经很久没人听我说过话了,我想我可能要憋死了,但是你出现在我身边,听我说起我无聊的矫情的过去,让我苦闷的心情得以排解,我才对你感激涕零。”   “你也不用对我说谢谢。”迟燃被柴竹的眼神触动了,那双平静地眼眸下,是深不见底的情绪,这个年轻人身上藏有太多带着伤疤的秘密,“我没什么能帮你的,只能希望你以后能走上你想去的路,或许这才是治愈你的唯一方式。”   “不可能了。”柴竹摇摇头,“我这个年纪再去闯荡娱乐圈,根本没什么优势,也看不到前途。”   “你才多大点,比我都还小几岁。”   柴竹自嘲道:“现在的娱乐圈都是少男少女们的天下,二十多岁都显得不够用。”   望着柴竹失落的表情,迟燃脑海中电光火石,那句熟悉的话脱口而出:“好饭不怕晚。”   这句话,是从前宁颂雅对他说的话。   原来他也没有忘。   宁颂雅的容貌,动作,言语。   原来他一直都没有忘。   “……真的吗?”柴竹的目光也亮了起来,迟燃恍然,当初自己在宁颂雅面前,是不是也是这样纯真模样,只不过他对柴竹没有戏弄的心思,宁颂雅对他,满满都是算计。   “真的。”迟燃嗓音沉下去,“我觉得只要你愿意,你迟早可以完成你的梦想。”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柴竹深深地看着迟燃,深深地望进迟燃眼中,“那你,就是我的恩人。”   出租车停在路旁,迟燃打开了车门,凉风扑面而来,空气却因为暑气而黏腻。   他有点不舒服。   迟燃摸了摸脖子,抑制贴还在。   他快步走到电梯前,周围的目光却一反常态地聚焦在迟燃身上。   “他们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还是我衣服上蹭到了灰?”   被窥探的感觉并不好受,尽管这对于迟燃来说并非首次。   从前在宁颂雅身边时,明里暗里的窥视他都经受过,那些眼神和窃窃私语,永远都在质疑迟燃和宁颂雅身份家世的不匹配。   他原本以为自己不在意。   但在离开宁颂雅的时时刻刻里,他才发现自己在意得要死。   他无法面对那些人想要拆散他和宁颂雅的狼子野心,包括现在的自己。   他也成为了他和宁颂雅感情的刽子手。   柴竹环顾四周:“不知道啊,迟燃哥,你是不是释放信息素了?”   “我易感期不在这几天。”迟燃干巴巴地说,直到现在他还是有点难以接受自己被宁颂雅改造成了“omega”这件事,“而且我感觉不到其他人的信息素。应该不是抑制贴的问题。”   “算了,我们先上去吧。”柴竹贴心地替迟燃挡住了一部分目光。   电梯降下来,他带着迟燃快步从人群视线中离开。   但迟燃的心却并未因此而宁静下来。   那人群的眼睛好像一直都凝聚于他的身上,像是要从他身上找到什么。   光洁的镜面映照出一张略显虚弱的青年的脸。   迟燃不合时宜地想到第一次登上15楼的那天,他也是这样心神不宁,忐忑不安。   作者有话说:   昨天不小心撞到了脚踝。   我:“女鬼攻报复我了,不让他出场。”   我老婆说:“(小雅)灵魂永在。”   宁颂雅:?   ps这些剧情都不是过渡。 第69章   一进餐厅,熟悉的目光又不经意间扫到迟燃身上,就连服务员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所幸,迟燃订的桌号在偏僻的角落,古典屏风分割空间带来的私密性让迟燃的心情平复了一些。   迟燃点了几道招牌菜,和柴竹相对而坐,两人说说笑笑,话题涉及天南地北,倒也能互相接上话茬,两人颇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而这几日的疲乏也被渐渐消解了,迟燃感受到难得的轻松和自在。   一顿饭结束,正巧晚八点半,迟燃给甄心发了一条消息报平安。   柴竹起身道:“我去洗手间,迟燃哥,你等我一下。”   迟燃刚走没两分钟,几个年轻人出现在不远处,看着年龄都在二十出头,眼神不断地朝着迟燃而来,充满了好奇,他们几个人脸红着推搡,像是怀抱莫大的勇气。   “那个……你好。”一个长相乖巧的男生率先走了过来,他的手紧紧抓住袖口,略显局促,他的脖子也红了,“请问你有恋人吗?”   迟燃一愣,男孩却已经害羞地转身离开了。   迟燃不是没被表白过的愣头青,但他并不认为自己今天的“桃花运”纯属偶然。他心头猛地涌起不安,警惕地左右看了看,除了对他好奇的目光,还有审视着他的人。   周围的一切仿佛霎时凭空消失,而他正站在舞台中心的聚光灯下,被人不断凝视,观察。   迟燃几乎喘不过气来。   甄心的电话在这一刻复而打了回来:“小燃!!你的视频被传到网上去了!他妈的我就知道,那些人绝对是拍到了你!”   “……什么意思。”迟燃怔然,他死死捏住手机。   “早上!步行街!你被偷拍了!你的街拍视频在网络上莫名其妙火了起来,只花了半天时间!我靠,那个专业的角度和抓拍,我真他吗怀疑摄像师是不是暗恋你了!”甄心在电话那头骂了几句,“底下还有人带节奏,说你什么身份的都有,什么富商之子,青年才俊,身价多少,这些也都算了,最过分的是说你是哪个圈子的知名渣男,欺骗了不少alpha感情……他们说得有模有样的,如果我不认识你,搞得我都要信了!靠,这些人为了流量脸都不要吧?!”   甄心的语气越来越激烈,然而迟燃的心情越来越麻木,他不知道电话何时被挂断了,或许是他自己不想再听。   再抬头时,柴竹已经回来了。   柴竹皱眉道:“迟燃哥,要不我们先走吧,你看起来……脸色差得吓人。”   迟燃紧紧捏住膝盖,汗水从额头滴落。   一股钻心的疼痛将他击溃。   他从前都知道网络上看不见的刀子比之现实中丝毫不差,却没想到自己竟会因为走错一步而成为这次狂欢的牺牲品。   他不知道自己何时被柴竹带到了电梯,那些声音和目光像刀子一样刺向他。   一阵脚步声从背后响起。   “你就是……视频里的那个人?”男人很是轻佻地笑了,“我看长得也不怎么样嘛,怎么一天之内就火成这样了?是不是哪个mcn想要强推的小网红啊?”他说完和周围几人一起哄笑,十足的轻蔑挑衅。   迟燃攥紧了手掌,可没等他出手,身侧的青年已经先将一拳砸在男人欠揍的脸上。   “靠!你想死是吧!!”男人左脸瞬间红肿,表情凶恶,作势要扑上来,“一个beta也敢骑在爷爷头上!你算什么东西!”   柴竹将迟燃护在身后,毫无惧色地冷冷道:“这里是公共场合,你想把我怎么样?你想杀了我?还是想要让你的狐朋狗友把我揍一顿?不过我奉劝你,你刚才寻衅滋事说的话已经被我录下来,你大可以请律师来和我打擂台,不过那个时候,你可要做好面对‘骚扰omega’这一项指控的准备。”   柴竹举起手机,录音器界面早就开启。   男人的气焰立刻散了,围观的人群也被柴竹的举动震慑。   没有一个人会想到,这个beta竟然会有如此先见之明,虽先出手并不算高明,但能预见麻烦并留下证明自身清白的证据,已经算是高瞻远瞩。   “你……你给我等着!还有你们,看什么看!滚你妈的!”男人涨红了脸,对柴竹放下狠话,“以后出门小心点!别哪天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柴竹不卑不亢:“借您吉言,我自然会小心。不过,常在路边走,哪有不湿鞋,在担心我之前,你们这种败类alpha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吧。”   他面露嘲讽之色,带着迟燃离开了商场。   两人一路静默无言,两人走到一条安静的街道,柴竹停下脚步:“抱歉。”   年轻beta站在路灯下,表情落寞又伤感。   迟燃心头却没有一丝责怪的情绪,他只是问:“你也看到了吗?”   柴竹咬着嘴唇点头。   迟燃望着无人的街道,慢慢地走着,声音落在地面上,摔成一片又一片:“……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奇怪的人。”   柴竹默默跟在迟燃身后:“我从没那样觉得。”   迟燃忽地停住脚步。   “那他们为什么要把虚构的事实嫁接在我身上?”他说着,竟然笑了,“居然有那么多人相信。”   “迟燃哥……”   迟燃靠在紧闭的商铺大门,他闭上眼睛,气若游丝:“我只是觉得很荒谬。我好像掉进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亦真亦假……我总是觉得我应该从那场大雨里逃脱出来了,但现在为什么,这种窒息的感觉还会如影随形……或许我真的在做梦,但做了这么久的梦,也是时候醒来了吧。”   柴竹背光而立,他沉默的注视是一种残酷的告慰,眼眸里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迟燃的表情好像要哭,但最终没有一滴眼泪流下。   甄心很快找到了他们,他想要问及原委,柴竹沉重地留下一句“我会想办法解决”之后便离开了。   迟燃忘记了自己是如何回到家中,这一夜他不断地苏醒又沉睡,梦中有人在他耳边呢喃,他以为是恋人的低语,睁开眼睛,只有无边的寂寥。   甄心醒得比迟燃还要早些,他的精神状态也不太好,甄意不知道去了哪里,迟燃知道两个人又闹了别扭,他原本想劝说,甄心几次岔开话题已经表明了决心。   迟燃知道,这个时候他不能再给甄心添麻烦。他几次三番让甄心回家,甄心只是摇摇头,说这那个视频给迟燃带来的热度绝非偶然,他就算要走,也要等事件平息。又说,这件事原本是因柴竹而起,眼下柴竹却联系不上,实在是看错了人。   就在迟燃以为这件事无法收场之时,柴竹在第三天出现了。   与此同时,网络上关于迟燃走红的街拍视频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迟燃不认为这是一种巧合,追问柴竹却一无所获。   柴竹最后道:“如果你一定想要知道的话……迟燃哥,今晚十点,我在天台等你。”   晚上九点五十,迟燃拾级而上,推开老式木门,一阵热风吹向迟燃。   迟燃下意识别开脸。   然而一阵轻缓的音乐响起,年轻的beta出现在眼前。   他举起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放在迟燃的掌心:“迟燃哥,这是我的赔罪礼物,希望你能喜欢。”   天台。   风。   温柔、怪异的话。   好像从前也有过一个人,在老式大楼的天台,将那些心事全盘托出,又带着不同寻常的试探和靠近。   只是那个清晨的迟燃,并不知晓,自己已经在风中爱上了那个人。   迟燃心神恍惚。   柴竹继续说:“打开吧。”   他引诱着迟燃,让那一株剑兰胸针绽放在迟燃掌心。   “我一直觉得剑兰很衬你,可是送花显得那样俗气。”柴竹道,“于是我做了一个胸针,希望能让你开心。”   迟燃不明就里,柴竹又道:“前几天的事情,我调查到了原因,你那个走红的视频正是由壹添旗下的街拍团队推出来的。我相信你就算不知道,他们也尝试联系过你。可是我同样清楚,迟燃哥,你不喜欢那种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感觉,所以我去和他们谈判了。现在,因我而起的事情总算得以完美解决,那条视频幸好还没大规模传出省外,我也算是有脸再来见你。”   迟燃紧紧捏住丝绒盒子,颤声问:“代价呢?”   柴竹云淡风轻地笑了:“都说合作建立在双方的诚意之下,况且,我和我叔叔的品牌虽小,大小也算个金主。”   话虽如此,但迟燃清楚,一个话题的爆火会给自媒体公司带来多大的流量,只要操作得当,后续会带来多大的收益,要想让迟燃脱身如此之快,柴竹必定让渡出了不小的利益。   即使,是柴竹的决定让迟燃陷于争议,但柴竹真的有必要为了迟燃做到这个地步吗?   “你小子,我果然没看错你!”甄心原本是害怕迟燃出事,却没想到自己竟然听到了如此一番对话,“柴竹,说句实话,我之前以为你就是个跟着你叔叔打拼的小屁孩,我却没想到你比我想象中更有担当!”   柴竹摇头:“我只是想尽力弥补。”他的目光定格在迟燃的无名指上,“虽然你们从来不说,但是我也知道,迟燃哥是个重感情的人……我也一样。”   甄心这几日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越看柴竹越觉得顺眼,尤其是当他听到柴竹竟然愿意为了“解救”迟燃而牺牲利益……   “小燃,收下吧。”甄心推了一把迟燃,“那个剑兰胸针,看上去是柴竹亲手做的。你不收下,是不是有点浪费他的心意了?”   迟燃进退维谷。   柴竹道:“迟燃哥,你收下这个礼物,才能让我的负罪感减轻一些。”   迟燃垂下眼帘:“柴竹,你说过的,朋友之间不必这么客气。”   “可这份礼物,不是我作为朋友送给你的。”柴竹露出浅淡的笑容,就连迟燃也读不懂那笑容里藏着什么样的心事,“而是作为一个心怀愧疚的年轻人。你难道真的不愿意原谅我吗?”   那双眼睛里的悲伤如同雾气一般涌上。   迟燃久久无法言语。   自从那场“街拍风波”之后,柴竹和迟燃的关系也亲密不少,甄心更是对柴竹这个俊秀上进的年轻人连连称赞,并且对柴竹无法去他公司上班而感到遗憾。   这段时间,甄意消失不见,迟燃提到过,每次都被甄心打个哈哈糊弄过去,而柴竹则负担起了几人的用餐问题,厨艺并不比甄意差。   他的房子里都是一些学生时期的艺术作品,按照柴竹的说法,有的是他自己做的,有的是朋友送的,因而下厨的地点多半是在迟燃家。   柴竹毕业于名校,虽然年轻,却也有些见识,甄心对柴竹愈发欣赏,柴竹与迟燃和甄心的关系也逐日密切。   七月初,甄心要回公司一趟,走之前嘱托了柴竹一番。   在甄心心里,一个靠谱的beta,是迟燃最需要的。   而柴竹,正正好好就出现了。   这或许才是真正的良缘。   至少这段时间里,柴竹的表现时不时令他眼前一亮。而他也隐约感觉到柴竹对迟燃的态度有些特殊,他想自己也是时候离开,给他们留下私人空间发酵感情。   甄心这么一走,迟燃一开始略微感到不适应,但柴竹的存在又恰好弥补了这一点。   只要有时间,柴竹一定会帮着迟燃做午饭和晚饭,没时间也会提前订好外卖。   哪怕迟燃如今再迟钝,他也能感受到柴竹对他的关心,远远超出了普通朋友的范畴。   更像是在……追求他。   可他的几次暗示提醒,又都被柴竹轻飘飘打了回来。   迟燃宁愿是自作多情,如今的他暂时能够忘记和宁颂雅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但那样深入骨髓的感情仿佛这辈子都无法消失,除非他的肉身陨灭。   但很快,迟燃来不及为如何和柴竹说清楚而苦恼。   他发现自己家的备用钥匙不见了。   “你再找找,是不是你重新换过位置?”柴竹安慰道,“你能推断出是从什么时候丢的吗?会不会根本没丢,就在房间的某个角落里?”   “我都找了两天了!”迟燃额头剧痛,“实在不行,我等下就找人换锁吧。”   柴竹连忙给迟燃倒了一杯热水:“你先别着急,你告诉我你钥匙的位置,还有你平时的关门习惯,我来帮你找。”   “我……”迟燃揉着头,或许是入了酷暑,近日来他总觉得嗜睡,在困倦里回忆生活细节,对于如今的迟燃,实在有些吃力,“我关门之后,一般都会反锁上下两把锁……备用钥匙,我已经很久没动过了,我记得……我记得之前放在门口鞋柜二层的空盒子里,但是我怎么也找不到……”   “你平时在家的行动轨迹是什么?”   “我……我醒来之后,先去洗漱。然后在客厅里看一会电视,或者休息一会……柴竹,我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很累,所以总是在沙发上睡着,然后被噩梦惊醒……我大多数时间会去窗台透透气,这个时候差不多到了中午,你就来了……”   “你找过哪些地方?”   “卧室,厨房,客厅,都找过了……”迟燃略感吃力道,“会不会是我换鞋子的时候不小心把它弄丢了,然后又不小心被我带出了家门……”   “应该不会那么巧。”柴竹在客厅里转了一圈,“你刚才说,客厅卧室和厨房你都找过了……”   “嗯。”   “还有一个地方。”柴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知道在哪里了!”他快步走向窗台,推开纱窗,将窗台上的留兰香薄荷挪走,花盆底盘上,一把钥匙正安静地沉睡着。   “……怎么会在这里?!”迟燃惊讶,“我怎么会把钥匙放在这里?”   “迟燃哥,你最近的精神状态实在太差了,健忘也是常有的事。是不是真的病了?”柴竹温声宽慰,“我一直觉得你这个状态是源于在家待久了,要不然你去我们公司上班吧?”   说完,柴竹又想到了什么:“抱歉,是我唐突了,我忘记你上次出门……”   迟燃将钥匙捏在掌心:“……我可能的确如你所言,在家待出了毛病。”他将自己摔在沙发上,声音也变得失真,“我是不是应该去医院了,柴竹。”   “需要我陪你吗?”柴竹问。   迟燃闭着眼睛,微微摇头:“……我不想去医院。”   上一次,是甄心挂的号。而这一次,他需要自己去。   他真的能自己去吗?   如果上一次是为了规避被宁颂雅发现的可能,那么经历过前几日他的“一夜爆火”,他的行迹岂不是已经早就暴露无遗。   如果宁颂雅想要打听他的消息,那他现在可以说是无所遁形。   如果宁颂雅已经完全放弃了他,那他现在又算什么,自作多情,还是得偿所愿?   若是他真正得偿所愿,那他当日为什么又会产生“看到宁颂雅”的幻影?   在这一刹那,迟燃感受到了宁颂雅的“威力”。   就算宁颂雅不在他的身边,却也像时时刻刻,将他紧紧缠缚。   “你不想去医院的话,其实还有别的地方。”   迟燃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柴竹。   “我知道有一家诊所的医生医术很好,尤其是针对omega的治疗很有经验,就是很难预约,我带你去找找他。”   迟燃张了张口,他下意识地想要反驳,想说自己不是omega,可话到嘴边,他只能认命。   “好……谢谢你。”   “真的想要谢谢我,就好好照顾自己。”柴竹走之前,帮迟燃检查了一遍所有的电路设备,确保没有任何安全隐患。   迟燃对于柴竹的无微不至满怀歉疚,但柴竹只是说这些都是他的弥补,希望迟燃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还有……”逆光中,迟燃看不清柴竹的脸,只有年轻人的声音在楼道里缓缓降落,“最近我们这个片区……似乎不大安全。我听说我们楼下公司的omega遭遇了尾随和侵害,迟燃哥,你千万要小心。”   作者有话说:   知道大家想看女鬼,但稍安勿躁。这些都是必要剧情。 第70章   柴竹的离开只是让房间恢复宁静,却不能让迟燃的内心恢复安宁,他站在窗户前,能看到老城区的旧房子,还有一些蓝白色的平顶仓库,不过迟燃听说,那里已经废弃很久了。   迟燃找了一圈,才发现家里的烟被甄心丢掉了,对方给出的理由很正当:“你现在这个精神状态我不放心,要是不慎引发火灾怎么办?”   迟燃实在也没得为自己辩白的地方,毕竟甄心说的是实话。   他想了想,还是没有下楼,克制住内心的躁动不安,挑了一部老剧漫不经心地看着,迷糊中陷入了梦境。   最近的睡眠质量忽好忽坏,迟燃好像身处于一个温暖的怀抱,那个人亲了亲他的耳朵,并在他的身体上留下痕迹,而他沉沦于梦境的缠缚却无力反抗。   再睁开眼睛时,阳光肆无忌惮地照进客厅。   迟燃用手臂挡住双眼,片刻后,他起身。   不对。   迟燃低下头。   大腿和脚踝处,怎么会有淤青?   什么时候撞的?   迟燃心神恍惚,好像昨天……没看到过。是睡觉时无意间磕碰的么?也不是没有可能。但脚踝的位置尚能说得通,大腿内侧的要怎么解释?   心中猛地收紧。   柴竹的话在耳边回响。   一个老式的没有监控的小区,一个独居的omega,一个精神状态欠佳的omega.   怎么看都是最方便下手的对象……   迟燃脸色煞白,死命掐住自己的手臂,是不是已经有人对他……   他想吐……   咚咚。   咚咚。   门被敲响了。   迟燃汗毛倒立。   谁?   是谁在外面?   他蓦地站起身,从厨房里抄起菜刀。   对的,在“变成”omega之前,他是一个稳健有力的beta,他可以毫不留情地反击一切不轨之徒。   迟燃的脸色沉下去,他将菜刀放在身后,手腕发抖,但他相信自己能砍得稳准狠。   他打开了门。   空无一人。   无人的楼道以寂寥回应迟燃的茫然。   为什么没人?   他明明听到了敲门声?   为什么……   咣当。   菜刀落在地面上,激荡起清脆的回响。   空荡逼仄的楼梯不断重复这道脆响。   一遍又一遍。   “迟燃哥!!你怎么了????”柴竹像是察觉了迟燃的异动,立刻从楼上冲了下来,“刀……?你为什么拿着刀!你想干什么?!”   迟燃立在原地,眼珠子如木塑一般僵硬地看向柴竹。   在青年的惊骇追问下,他的声音更加苍白:“有人。”   “有人??在哪??”柴竹左右看了看,“什么人?迟燃哥,你看到什么人了?有几个?是男的女的?”   “……有人。”迟燃沙哑地、木然地重复,紧接着猛地拔高声量,“有人进了我的房子!但是我却看不到他,找不到他!”   柴竹屏住了呼吸:“你是说……有人潜入了……”他不可置信地走到房间内,每一个房间都认真搜查了一遍,“没有啊,迟燃哥,你每个房间都和我离开时一模一样!”他说着又去检查一遍门锁窗户,均没有被撬动的痕迹。   “你是不是生病了?”柴竹给迟燃端来一杯温水,拉着他坐下,忧心忡忡道,“迟燃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觉得这房间里有人?”   “……”   柴竹紧皱眉头:“算了。我不问你了。”   迟燃死死抠住掌心,那种不安全的感觉再一次重现,而这一次,要比从前都更加猛烈。   淤青是真的。   可淤青,并不能算实证。   他多么想给柴竹看自己的伤口,好以论证他说的话有迹可循。可这些青紫色的痕迹只能证明他受伤,而不能证明“为什么”。   “我知道了。”柴竹说,“一定是我昨天给你说的话让你胆战心惊了。”   迟燃摇摇头。   柴竹握住他的双手,声音放得轻柔无比:“你要是害怕,我会帮你。我马上帮你买摄像头,然后安装在门口,在房间的每个角落。迟燃哥,你不要担心好不好,你不会有事的,只要有我在。”   不知不觉间,迟燃已经浑身是汗。   他无神地看着柴竹,许久后——柴竹以为他会哭,或者愤怒——迟燃竟然笑了出来。   男人张开唇,竭力想要发出声音,最后却只是说了一句:“谢谢。”   柴竹不放心迟燃的精神状况,中午就打了几通电话同叔叔请假,下午预约好了医生,带着迟燃一同前往。   一开始,柴竹想要给甄心打电话说明情况,迟燃却拦了下来。他已经麻烦甄心太多了,他不愿意在甄心最忙的时候再给对方添乱。   柴竹几番劝阻无果后,便也遂了迟燃的意。   抵达目的诊所时已经是傍晚,经过了两次登记,柴竹才引着迟燃得以见到老医生的真面目。   白发的医生看了一眼迟燃,柴竹正欲张口介绍来意,对方便皱眉道:“我先给他诊脉,你出去等。”   柴竹犹疑地看着迟燃。   迟燃对他点点头。   柴竹关上门,老医生给迟燃把了脉,时间不长,可医生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你最近用了药?”   迟燃顿时有些卡壳:“……是。”   他不确定医生说的“最近”要具体到什么地步。   “这几个月,你都在服药?”   迟燃有些恍惚地回忆:“是。”   前几个月的药都是宁颂雅的安排,他离开时带走了一部分药品和抑制剂,但现在已经快见底了。   “你身上带了药吗?”医生的目光落在迟燃脖子上,随后看看资料卡,“你还是个omega?”   迟燃不解其意,只能应道:“带了。”他身上的确还带着一份备用的抑制剂,就是为了预防不知何时会降临的易感期,“不过,也只带了抑制剂。”   之前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宁颂雅诱发易感期的情形历历在目,实在让他难堪。   “小冯,你带他先去检查腺体,然后用203号仪器给他的抑制剂化验成分。”转向迟燃道,“一个小时后来找我,你现在先出去吃个饭,忌辛辣油腻。”   “……好,谢谢医生。”迟燃心中闪过无数疑问,他原以为医生会第一时间判断出他的精神衰弱并开出对应良方,可现在看来,对方似乎对他的omega身份更感兴趣?   难道也是因为一个被改造过的omega实在少见么?   迟燃忍不住自嘲,像他这样的傻逼的确不多了。   见迟燃出门,柴竹立刻从凳子上起身。   迟燃只说:“我们先去吃饭吧,医生让我过一个小时再来。”   柴竹没有多问,带着迟燃去了最近一家饭店。   柴竹情商高,知道迟燃心情不佳,说的话题便从不往迟燃身上引,反而聊起了他在读书时期的趣事,也就是这顿晚餐,迟燃才知道对方有个特殊的前男友,两个人在一起长达两年,但后来却分道扬镳。   迟燃原本想安慰柴竹,却想到他自己都无法安慰自己。   情爱一事,从来都没人能说得清楚,如果说得清楚辩得明白,他眼下也不会是这般模样。   一个小时后,迟燃重新见到了老医生。   对方看过报告后,摘下眼镜,久久不语。   迟燃顿时紧张道:“医生,我是不是得了什么——”   “大病。”老医生抹了把脸,截断迟燃的话,语气相当不满,“说实话,迟先生,我真的很忙,你一个beta就不要来凑热闹了行不行?”   作者有话说:   写这章的时候我背后都凉飕飕的,咖啡过敏带来的困意荡然无存……   所以,小燃究竟是b还是o呢,嘿嘿 第71章   “beta?!”   迟燃脑子一白。   “怎么可能是beta!”他霍然起身,按住自己隐隐犯疼的颈部,那里似乎残留着宁颂雅的亲吻的疼痛,“医生,您一定是看错了,我从前是beta不错,但是……但是……”他的声音发抖,被回忆的碎片割裂了。   “什么但是不但是的,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老医生也难免不耐烦,“你是omega还是beta,你不清楚,难道我还不清楚吗?片子在这,你自己看。还有,小伙子,我必须要告诫你一句,就算你吃的营养剂成分再好再名贵,那玩意你也不能多吃,想要体验假性易感期也不能用这种方式啊?现在的年轻人我是真的越来越看不懂了……”他挥挥手,吩咐小医生,“赶紧把迟先生带回去吧,别在我这儿添乱了啊,后面还等着不少omega呢。”   迟燃记不清自己是如何被带离问诊室,他浑身上下都在过电,没有一处不酸胀发麻。   柴竹似乎问了他什么话,但迟燃听不清,他脑子昏沉,无声地胡乱回答,在意识彻底消失之前,他只记得柴竹那张慌张的脸。   再睁开眼睛,他已经回到了房间,厨房里传来响动声,柴竹端着一杯葡萄糖水放在他的手心。   “诊所里的床位满了,所以我只有把你带回来,但是幸好医生看过你了,他说你就是最近压力太大引发的神经衰弱,好好休息一下,补充一点营养就好。”   柴竹温柔地注视迟燃,一切都和迟燃仍然处在诧异之中的景象如此格格不入。   “到了小区以后,你还在昏迷,我就只能用你的钥匙开了锁,钥匙在茶几上。”柴竹依然在好脾气地解释来龙去脉,甚至侧过身,让迟燃更清楚看到茶几上钥匙的模样。   这是为了让迟燃放心。   迟燃紧紧握住了杯身,医生的话在他脑海里回荡,柴竹说的什么他根本听不下去。   “……报告。”他说,“在哪里?”   “哦在鞋柜上,刚才光顾着给你烧水了,差点忘了。”柴竹将文件袋放在迟燃的双腿上,关怀道,“医生刚才究竟对你说了什么,你脸色差得要死,是不是体检出了不好的状况?迟燃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愿去医院,但是这是你的决定,我也不想追问……可是要真是出了什么情况,我觉得还是及时就医的好。”   迟燃捏着袋子的手指发白。   不好的状况?   怎么可能呢。   这对他明明是最好的状况了。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当初他已经进了手术室,却依然是个beta?为什么他是beta,却会出现omega的易感期?为什么他能闻到宁颂雅的信息素味道,甚至于被宁颂雅诱导至情热?   而最重要的一点是,宁颂雅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他到底有没有参与这件事?   一开始他认为宁颂雅对他进行改造是出于对他beta身份的可惜。   可宁颂雅就是余安这件事败露之后,他认为那场手术是宁颂雅对于猎物的戏谑玩弄。   这两个理由完全具有成立的可能,尽管充满了恶劣。   也就是这种恶劣欺骗之下滋生的爱情,让迟燃一度想要和宁颂雅同归于尽。   他爱宁颂雅,没错。   他恨宁颂雅,也没错。   爱和恨本就是一体双面,他从来不认为自己错了。   然而现在的事实却是,当初宁颂雅主张的手术,可能根本就不存在。   “你回去吧。”许久后,迟燃木然地说,“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柴竹平静看着他,没有追问,只是点头:“好,我就在家,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就会来陪你。”   迟燃颓唐地陷进沙发里,窗外的天空没有星星,一片寂寥的老城区里,只有时不时掠过的阵阵风声。   或许过了一分钟,半个小时,一个小时。   在混沌的时间里,他鼓起勇气,颤巍巍地取出了报告……或许,是医生老眼昏花。或许,是检查报告出了差错……   ——啪嗒。   报告落地。   迟燃捂住了脸,他不断地、近乎于窒息地抽气。   ……   迟燃,男,三十岁。   分化日:5月15日。   性别属性:beta.   ……   检验结果:未曾做过任何腺体植入手术,不具备omega的分化特征与第二次分化可能。长期服用成分较为温和的营养剂,会被引导出现不稳定的假性情热……   ……   原来真的是假的……   你骗我。   颂雅。   你作为余安的身份是假的,你对我施加的改造,竟然也是假的……   我依然还是那个“beta迟燃”。   我的恨,在这一刻显得多么荒谬。   泪水从指缝中流出,他的双手被透明的鲜血染得模糊。   迟燃能听到细微的哽咽。   他终于能光明正大地正视他对宁颂雅的思念,在这个荒诞的真相被揭露之后。   作者有话说:   520快乐   小雅小燃也快乐   状态不好,修修改改了一章,不太长。下次更新多写点! 第72章   迟燃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几天,又或者只是短短几个小时,当柴竹再一次找到他的时候,他的形象已经可以用“落寞狼狈”来形容。   “你怎么了?是不是又生病了?上次我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让你说也不说,早知道我就该先把你带去医院看一看的!”   迟燃扶着门框,他没有回答的力气,只是望着楼道转台后的菱形水泥窗格,一束细碎的天光照亮了他的眼睛。   这种感觉,宛如在痛苦中新生。   他已经认了命,尽管还没想好未来的每一步,但作为一个omega的迟燃可能也会过得很好,至少在确定宁颂雅不会对他围追堵截之后,他还能回到父母的身边去寻找庇佑。但上天仿佛对开玩笑这件事乐此不疲,他戏耍迟燃于掌心,在他认命之后,又告诉他事实原本和他想象中大相径庭。   也许有人能在千锤百炼之中练成金刚不坏之身。   但迟燃不会。   他已经伤痕累累。   而更加要命的是,他对想要见到宁颂雅的渴望无比强烈,他想要窥探宁颂雅的内心,想要看看那个因为他的恨而昏迷不醒的爱人,如今是不是同样对他恨之入骨。   他和宁颂雅之间的故事,并没有因为那一刀而结束,也并没有因为他的离开而结束。   迟燃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个“真相”,才是故事的开始。   可宁颂雅从来没找过他,甚至于他预料中的一路阻拦也未曾有过。   迟燃猛然升起强烈的不安:难道宁颂雅真的放弃他了?   就在他知道,那场手术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之后?   他太想问问宁颂雅,这一切的一切,究竟又是什么意图?   “……柴竹,和我出门逛逛吧。”迟燃开口了,他的心情在经历无数次波澜起伏之后,终于恢复了平静,“我想买点新衣服。”   柴竹的眼睛立刻亮了:“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如果你有空的话。”omega的身份一旦从身上解除,迟燃的心态总算轻松不少,“哦对了,还有监控……我想去看一下,给家门口也装一个。”   柴竹立刻道:“你忘了吗,我上次就告诉你我会帮你的,监控已经买了,放在我家。等下我们逛街回来再装。”   迟燃为自己的健忘感到窘迫:“……真让你费心了,要不,你买的你先留着用——”   “我家里又不是没有!”柴竹不赞同道,“迟燃哥,就当是你赔偿我担心你这么久,你就让我帮帮你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迟燃自然不会拂人脸色。   柴竹对他的好他记得清楚明白,以后有机会,他想报答这份友谊。   鉴于上次偷拍事件,迟燃出门时戴上了口罩,他不认为自己的影响力有多广,可也不想再招致其他麻烦。   说是买衣服,其实就是散散心。   柴竹带着迟燃去了最近的一家大型商超,尽管是工作日也热闹至极,三楼是儿童乐园,年轻的家长们带着学龄前的小孩正在海洋球里嬉戏打闹,迟燃的脚步被稚嫩的笑声吸引了,他打眼望去,心中既是艳羡又是怅然。   他还记得手术之后,宁颂雅问过他要不要怀孕。   他当时太过抵触omega的身份,说出来的话大抵也是赌气,故意让宁颂雅伤心。   可他现在却明明白白地知道,如果他和宁颂雅之间有孩子,那对他而言,不是枷锁,而是他憧憬的幸福生活的一部分。   “想去玩玩吗?”柴竹的声音打断了迟燃的游离,“好像没有成年人限制。”   “不用了,我就是看看。”迟燃快步走在柴竹前面,他握紧了手指,掌心却被金属硌痛了,抬起手掌,才发现这枚婚戒他一直没有摘。   他没有从宁颂雅身边带走太多的东西,药品,抑制剂,对他来说是必需品。   那这枚戒指呢?   对他而言,也是必需品。   他从没有想过割舍,但当时他必须离开。   而他现在又为离开的决定感到犹豫,时间却已经向前走去。   迟燃许久没更新过衣橱,但胜在身形优越,不挑衣服,柴竹每给他试一件就买一件,颇有种报复性消费的姿态。   两人又在超市里买了些蔬菜瓜果,迟燃随意地往购物车里挑选,直到拿起了一袋汤圆。   “原来你也喜欢吃汤圆?”柴竹笑道,“我也喜欢吃。”   迟燃的手指被冰渣子镇了一镇:“……不是我喜欢吃。”   “是谁?甄家两兄弟吗?还是你爸妈啊?”   迟燃的声音游离到很远的地方去,他想要将这袋汤圆扔下去,但又舍不得。   “……都不是。”他低声说,“是一个很特殊的人。”   是那个想要折腾他,却又从来不折腾彻底的人。   半夜让他起床下厨,选择的食物竟然是速冻汤圆。   设局让他成为omega,结果不过是误会一场。   宁颂雅啊宁颂雅,你的心究竟是软还是硬?你辛辛苦苦设局让我深陷其中,却又不肯真正狠下手来,我到底是应该夸你对我宽容,还是质疑你对我的偏执……   “有多特殊?”这一次,柴竹没有选择装傻,他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要揭开迟燃的伪装,“是那个让你不敢去医院的人吗?是那个常常出现在你梦呓里的人吗?迟燃哥,告诉我他是谁,我对他太过好奇。”   迟燃心头一紧:“……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他避开柴竹具有侵略性的目光,“关于我和他的事,已经都是过去式了。”   “已经是过去式了,那你为什么不肯放下。”   迟燃加快脚步:“我没有不肯放下。”   “那你手上的婚戒代表什么?”   迟燃停下脚步。   柴竹步步紧逼:“迟燃哥,我知道这个品牌目前只做婚戒定制,另外一只又在哪里?”   迟燃屏住呼吸,他握住购物推车的把手,手背上爆出青筋。   “……柴竹。”他呼吸急促,咬字清晰而颤抖,“如果你还想和我当朋友的话,这种话以后就不要问了。”   “倘若我不想和你当朋友呢?”柴竹拦在迟燃面前,面容清俊,眼神坚定,他深深地望进迟燃的双眸,“迟燃哥,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迟燃几乎待在原地。   但很快,本能让他快速逃离。   “迟燃哥!”   柴竹在身后的呼唤变得模糊不清,但迟燃已经待不下去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他打了个车,回到了家中,给柴竹发了一条消息:对不起,柴竹,我想我们之间可能只适合做朋友。   发出消息后,他瘫倒在床上,手指却意外点开了从前的手机。   鬼使神差,他打开了从前的社交账号。   宁颂雅依然处在他对话列表的置顶,只是被他拒收了所有消息。   等等……   宁颂雅的头像……变了。   变成了一张陌生的风景照。   这张照片展现出来的地点并不具备标志性,像是随手在街头巷尾拍下的转角,有阳光,有花影,有白墙。   迟燃放大了头像,盯着看了许久,最后默默地存了下来。   自打他和宁颂雅认识以来,对方对社交软件上的一切都没什么兴趣,更遑论打理。可能唯一的兴趣,就是装成那个可怜又缺钱的余安戏弄他,折磨他。   如今贸然换了头像,迟燃一边开心,一边忐忑。   开心是因为宁颂雅没有死。   忐忑是因为,宁颂雅最近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但他现在有什么立场去问?   第二天,柴竹还是照常敲响了迟燃的大门,迟燃一时间有些尴尬,可柴竹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依然礼貌微笑着举起手上的盒子。   “来帮我们笨蛋迟燃哥安监控了。”他的语气轻松,“虽然迟燃哥不要我,但是我还是愿意做迟燃哥的小跟班。可能这就是命吧。”   迟燃松了一口气,笑道:“我还以为你会生气。”   “哦,那我生气了。”柴竹立刻佯装沮丧,“你会哄我吗?会心软给我一次机会吗?”   “我会哄你,因为你是我的朋友。但是这个机会,你不应该找我要。”迟燃回答得很自然。他的心境已经在被慢慢修复,恍若回到了认识宁颂雅之前,游刃有余,大方得体。   “看吧,那我还是没戏。”   迟燃笑着拆开了快递:“你就是刚搬过来,生活圈太窄了,等之后安定下来,想追你的人多了去了,到时候你才会知道,你现在对你迟燃哥的‘喜欢’都是孤独感情的投射,就是因为一个人待得太寂寞了,所以才会忍不住渴望另外一个……”   他愣住了。   因为内心孤独,所以渴望陪伴。   这不就是当初他和宁颂雅结下孽缘的因吗?   他又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哥?”   迟燃脸上的笑意散了:“没什么。”他努力让宁颂雅三个字从他脑海里消失,“来装监控吧,然后,我请你出去吃饭。”   柴竹买了不止一个监控,迟燃原本想要自己装,但柴竹不让,说是迟燃状态不好,怕让迟燃摔跤,又说他自己有过安装监控的经验,让迟燃不用操心。   “……怎么卧室也要安装啊?”迟燃想不明白,“虽然我睡相挺好也不踢被子,但是……”   “你放心吧,这款监控和我家用的一样,都很安全,和网络上那种随意偷窥用户监控画面的劣质监控不一样。而且最近听说小偷猖獗,还有那个尾随omega的坏人也神出鬼没的……你就多装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晚上睡觉的时候,穿严实点,盖严实点。反正你现在都是单身,指不定那些坏人看到你家里这么多监控,就害怕了呢?”   迟燃想到那天醒来后的不适症状,远超过“安装监控”带来的恐惧,经由柴竹一番游说后便也点了头。   当日除却大腿的青紫色,他身体其余隐私部位也并未察觉不妥,可心里头依然在不断打鼓,他也是真的想看看,那天令他疑神疑鬼的究竟是他的幻觉,还是……真的有人对他欲行不轨。   安装结束后,迟燃去浴室洗了个澡。   他总觉得镜子后面有一双眼睛。   他快速结束了冲澡,还没换好出门的衣服,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突发!宁家接班人卸任,或引陵游市商界巨变!”   作者有话说:   女鬼再不出场要被女鬼的怨气缠身了 第73章   迟燃大脑放空了好一会,意识才逐渐回笼,手指颤巍巍地点开推送。   “……近日,一份内部文件显示,宁家未来接班人宁颂雅已经卸任。该文件并未给出卸任原因。相关人士表示:系正常工作调动……”   宁颂雅卸任了。   怎么可能?   他一不是纨绔子弟,二没有手足竞争,整个集团上上下下几乎一致认为宁颂雅就是未来的接班人。   就连迟燃都觉得,宁颂雅做事严谨负责,从未有纰漏,会顺顺利利地成为宁家未来的当权者,掌舵人。   等等。   迟燃目光一凝。   纰漏……的确有一个。   是他之前接手的写字楼项目。   可宁颂雅不是早就说过有更加专业的团队替他接手了吗?   迟燃心惊胆战,在搜索栏输入关键词,只是零零散散弹出几条模棱两可的消息,只说该大楼仍在施工中。   迟燃有那么一瞬间想要给宁颂雅打去电话,想要探寻真相的心情快要冲破他的胸膛。   手指已经按在了第一个联系人上,那是个被点了心的emoji,一朵白色的剑兰花。而这部新手机,从未拨出过这个号码一次。   要不要问问……要是真的出现什么豪门斗争,宁颂雅他现在是不是很危险——   嗡嗡。   手机突然在寂静的浴室震动而起。   柴竹的名字跳了出来。   “……喂。”   “迟燃哥,你怎么在浴室里那么久?我还以为你出事了!”柴竹焦急道,“不过现在看来你没事就好,你如果不舒服不想出门的话,我们今天就不出去吃饭了。昨天不是买了菜吗,要不就在你家吃……”   迟燃立刻起身,用冷水洗了把脸:“……不好意思,我现在就出门。”   他想他是疯了,宁颂雅那个身份地位的人,就算如今有不利的传言,也有无数人争着抢着要去献殷勤,他抛下了宁颂雅,无疑是给了宁颂雅一记耳光,现在又去关心对方,这算什么?   而且……现在不是挺好的么。   他已经不是omega了,可以重新开始一段自在的人生。   现在他对柴竹没有感觉,或许以后会有,又或者不是柴竹,而是别人。他迟燃不是非宁颂雅不可。   上一次迟燃顾念着柴竹发烧所以选择的普通汤锅,这一次柴竹则挑了个火锅店,说不知道有没有迟燃老家的正宗。   自打春节后离家已经小半年,迟燃近日来和父母的联络也是靠的新号码。金女士没有追问迟燃为什么突然要和宁颂雅分开,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捅了对方一刀,迟燃对那段日子缄默不言,和父母达成了微妙的沉默默契。   算算时间,宁颂雅在这接近三个月里,从来没有找过他。   迟燃说不清心中的失落源自何处,转念一想,如果他被自己的未婚夫捅了一刀对方还溜之大吉,他想必也是心灰意冷。   这个结局对他们而言足够荒诞,但现实就是如此不讲道理。   也许有一天他会在网络上看到宁颂雅大婚的消息,那个时候的宁颂雅的手指上,戴的绝不会是他如今手指上的婚戒。   火锅店的位置开在繁华市中心,迟燃进门之前依然谨慎,确定周围的人对他没有投注上一次般过多的关注后才放心入了包厢。   和柴竹相处的这些日子,足够让柴竹摸清楚迟燃的口味,迟燃去洗手间洗了个手的功夫,柴竹就已经打点好了一切。   如此体贴。   迟燃想要做点什么来回馈,却发现这里没有他操刀的空间。   等待牛油锅底融化的间隙,柴竹回复了几通工作电话,最后一通电话挂断,他“咦”了一声。   “……陵游市要变天了啊。”   捕捉到关键词,迟燃的身体下意识一震。   柴竹神态自若地翻着消息:“那个宁家是不是要出事了……对了,”他抬起眼,“迟燃哥,我记得你说过你之前几年都在陵游上班吧,你听过宁家这位继承人吗?”   迟燃不曾想到,竟然能从柴竹的口中再度听到和宁颂雅有关的问题。   他张了张口,艰难地、生涩地说:“……没有。”   “真的没有?”   “……嗯。”   “我就说,连你都不知道,我叔叔怎么还老拿我和人家比啊!我之前特意搜过这个宁颂雅,网络上都没有照片的,说不定就是宁家发通告吹牛造势呢。”   迟燃想说,其实是有的,就那么一张,宁颂雅的身影不甚模糊。   当初为了找这一张照片,他花费了一晚上的精力。   而那个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对宁颂雅不过是纯粹的欣赏和向往。   “不过……”柴竹的声音诡异地停了一瞬,“如果真的是卸任,不是能力问题,可能就是身体问题吧。”   迟燃在桌下捏紧了手掌:“……一个alpha,能有什么身体问题?”   “alpha?你怎么知道他是alpha的?”   迟燃顿时清醒了,从沸腾的红汤里捞起一块牛肉,故作不经意道:“我听说的。很多企业不都是这样么,首选都是alpha当接班人……在他们眼中,beta和omega只不过是alpha的附庸而已。”   “见识短浅。”柴竹平静地讥讽,茶色的瞳孔定定看着迟燃,“迟燃哥,我虽然也是个beta,可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比alpha差在哪里。而你是omega,我也并不觉得你柔弱可欺。相反,你在我眼中十分耀眼,我知道你有不愿回首的过去,而你从过去里挣脱,这不比什么高高在上的alpha好一千倍一万倍吗?”   柴竹的表情无比真挚,迟燃清晰地感觉到一种冲击。   他连忙避开对方的目光:“……现在可不流行捧杀了啊,我可谨慎得很。”他干笑两声,消解了柴竹郑重的试探。   “是么?”柴竹往后靠在椅背上,放松了身体,黑框眼镜下,是一双深沉的眸子,“不过哥你也别紧张,你刚才就当我是在演戏好了,你要是感到不舒服,就不要放在心上。”   “……演戏?”   “你那天鼓励我的话,我还记得。所以最近又去偷偷学了点表演。”柴竹垂下眼,给迟燃夹了一筷子毛肚,“不过这件事不能让我叔叔知道,我害怕他又说我。”   迟燃松了口气,自然应下了:“我和你叔叔也不认识,怎么去告密?”他的语气松快了些,“更何况,你是我朋友,我支持你都来不及,要是以后真成了大明星,我也好打着你的旗号去‘狐假虎威’啊!”   “好啊,到时候我的名号随便你用。”柴竹也笑了,笑容里没有一丝算计,看着迟燃的目光里,像是看到了更久远的故事,“只要能让你开心。”   秒针在表盘上有条不紊地行走,寂静的空间里,男人不断看着后视镜,却连大气都不敢喘。   “宁总……”   镜中的青年眉目艳丽,却不带丝毫柔媚。他很少会有表情波动,正如集团上下一致默认的那样,这位大少爷不是天生的冰山美人,他只是站在云端,不愿为凡人动情。他平等地蔑视所有人。   然而现在,却是一个例外。   他们已经来这里大半月有余,宁颂雅几乎是每一天晚上就会到这个转角。   再往前,就是那个老旧的小区。   宁颂雅打开车窗,细雨立刻涌进整个轿车。青年的声音被不断淋湿。他好像十分脆弱,却又不肯放下那朵将他刺伤的花:“他是不是快到家了?”   “按照定位显示,还有三公里……”   “你现在就回去休息,和之前一样,早上五点过来接我。”宁颂雅不是体恤员工,只是他和迟燃的亲密时光,不想让其他人参与。他摸了摸无名指上的婚戒,一圈细钻在雨夜里犹如星辰璀璨,“我上楼,等他回家。” 第74章   吃完饭后,柴竹带着迟燃去了最近一家首饰店。   迟燃原本是对金银首饰没什么兴趣,却又想到许久未曾看到母亲,便挑了一只不会出错的金镯子。倒是柴竹,嚷嚷着要买项链,还让迟燃当他的模特,说要看看上身效果。   迟燃有些紧张,同时又害怕提前拒绝显得过分自作多情。   “……真好看。”柴竹望着迟燃。   迟燃愣了,指了指脖子:“我觉得确实……挺不错的。”   “都是。”柴竹微微一笑,绕到迟燃身后,解开项链,“这朵百合花,好看得不得了。”   “……做工也精细,就是我拉低了档次。”   “迟燃哥,胡说八道什么,你帅得要死。”   “……那我还是普通一点,让人活着比较好。”迟燃干笑着回了一句,但好在柴竹并没有多说什么,结账后,也没有将项链送给迟燃的意图,迟燃心头松了口气,却一眼看到正中间展示柜里,两朵金色铃兰互相依偎。   “原来迟燃哥喜欢铃兰?”柴竹挺意外,挑挑眉,“这种花虽然漂亮,但全株有毒,可一点都不似外表般单纯无害啊。”   迟燃缓步走上前,手指不由自主的触碰到项链上方的玻璃:“……是啊。”   导购试探着问:“先生,我为您取出来试一试,您看可以吗?”   迟燃回过神,凝望那一条项链许久,摇头:“算了,我只是看看。”   两人回家的路上,天公不作美,大雨顷刻落下。   迟燃坐在副驾驶上,眼神却总是耐不住看向窗外的雨夜。   雨在他的生命中似乎总是承担着重要角色,每个节点都有它们参与,他隐约感受到有什么快发生了,可乌云重重,他无法窥见前路,只能随波逐流。   柴竹也困了,一路话少了许多,两人回程并没有过多的交流,似乎都满含心事。   柴竹身上有秘密,迟燃也一样。   这世上多的是有秘密的人,光明磊落的人太少。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感应灯也不断地明明灭灭。到了五楼,迟燃进门前,心有所感地抬起眼睛。   监控的灯正在闪烁。   迟燃低下头,他总觉得门口的地毯……像被踩过。   柴竹轻笑道:“怎么样,我的手艺你放心吧,有了它你就不要再疑神疑鬼的了。”   迟燃忐忑的心安定了几分:“……你之前说那个猥亵omega的——”   “据说还在调查,不过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柴竹将手搭在迟燃的肩膀上,声音放低了,“你只需要出门的时候小心一些,别弄丢钥匙就好。还好上次是个有惊无险的乌龙,你只是把钥匙忘在花盆下面了,不然我真的要为你每天担惊受怕了。”   靠得太近了。   迟燃忍不住后退一步:“……我知道。”他咳嗽一声,笑了笑,“上次的事给我教训可大了,我算是吃一堑长一智。”   柴竹上楼前,回头看了迟燃一眼:“迟燃哥,晚上睡觉前一定要再检查检查门锁,靠人不如靠己,多个留心眼总是没错的。”   迟燃尚未来得及参透柴竹的话,对方已经上楼离开了,就在这个时候,感应灯也熄灭了。   瞬间一片漆黑,只剩楼外的风雨呼啸。   迟燃只觉得浑身一颤,他快速地拧动钥匙,逃命般地回了房间。   由于在外头吃了饭,迟燃只需要吃药,洗漱,睡觉。   或许是今天发生的一切始料未及,仿佛不断有人提醒着他宁颂雅的存在,他在昏沉的梦里竟然也回到了当初和宁颂雅最开始同居的日子里去。   那或许是他和宁颂雅最甜蜜的时光。   迟燃不会做菜,宁颂雅就挑选食谱守着迟燃做。   但宁颂雅也并非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迟燃的每一次下厨都是由宁颂雅亲手指导,连同做出来的成品,宁颂雅也会一边嫌弃一边吃掉。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甚至都怀疑宁颂雅的味觉是不是异于常人。毕竟他的厨艺几斤几两他再清楚不过,可宁颂雅并不在意。   宁颂雅的营养师告诉过迟燃,宁颂雅从小到大的饮食都是由专人负责,光是厨师都不小于五人,这样环境下养出来的少爷尊贵而娇惯,吃穿住行无一处不挑剔。   迟燃有时候望着宁颂雅那张淡定自若的脸,也会去想:他究竟对我是不是有一点喜欢?应该是有的吧,不然也不至于折磨自己到如此地步。   而正如迟燃所愿,宁颂雅后来的确亲口说喜欢——甚至,爱他。   他们相拥而眠,没有为琐事争吵,宁颂雅展现出从未有过的温柔和耐性,以及毫不掩饰对他的渴望。   迟燃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关乎于宁颂雅的一切温存。   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记忆只是狡猾地躲藏起来,它们害怕被愤怒的迟燃所销毁,于是藏在迟燃自己都找不到的角落。   当宁颂雅再一次被提起的时候,就是它们重见天日之时。   迟燃没有饮酒,他却醉在旧梦温存之中。   这场梦持续了整整一夜,醒来时他的眼角挂泪,窗外的雨依然还在下,恍若孔雀蓝的天幕,也同他一般落下垂怜的泪水。   迟燃出神地看着窗外。   早上七点,一切都是宁静的,尽管雨声淋漓。   许久后,他回忆起了梦中的一切。   鬼使神差地,他打开了从前的手机。   他的手机停留在和宁颂雅戛然而止的对话框,不知过了多久,他叹了口气,离开对话界面,按下了另外一个人的电话。   ——如果真的是卸任,不是能力问题,可能就是身体问题吧……   柴竹的话随着通稿里的那句“文件并未给出卸任原因”一起跳出来。   宁颂雅的能力,有目共睹。   那剩下的就是……身体。   难道真的出了什么差池……   迟燃打断了他的发散联想。   很快,电话被接通了:“……喂,请问您——”   “麦姐。”迟燃站起身,他清晰地听到电话那头的睡意消散了,“是我。”   “迟燃!”麦沁的声音里带着不可置信,“你……你……”   “打扰你了,对不起。”迟燃的手指在雨雾朦胧的玻璃上画圈,“我消失了这么久,突然给你打电话,应该没吓到你吧?”   “你吓到我了!”电话那头仿佛立刻清醒了,“但是更多的是开心!惊喜!你能打电话过来,你知道这对于我们来说简直是救星!”   “……有这么夸张吗?”迟燃想笑,脸却僵硬得没有一丝情绪,“我只是……只是……”   我只是揭穿了我和宁颂雅之间的谎言。   我只是当了一个逃兵。   “我只是……想要问问‘他’的境况。”   麦沁越是兴奋,迟燃越是愧疚。   可麦沁显然没有给迟燃足够的空间去发酵情绪,她接下来的一句话,令迟燃也愣在当场。   “迟工,如果你早一点打电话过来就好了。”麦沁的语气无比沉重,“但是现在,我们也没办法告诉你宁总的具体下落。”   “什么意思?什么叫没办法告诉我颂雅的下落?!”迟燃心头一冷。   “他失踪了。”   迟燃眼前一黑,他死死地掌住窗户边缘,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失踪……他怎么会失踪?!是不是因为那个新闻?……宁家到底出什么事了?”   宁颂雅从来没告诉过他关于宁家内部的斗争,但迟燃从来都明白,在许多人眼中,利益面前,什么亲情爱情,都渺小得不值一提。   “你先别着急,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严重!”麦沁顿时也慌张不已,“宁总留了条消息就走了,让我们别找他,他定时会让人报平安,但是从来不说自己在哪……”   “什么消息?”迟燃急切地问,他的额头因为紧张而渗出冷汗,“麦姐,快告诉我,他说了什么!”   电话那头久违地沉默下来。   只有滴滴答答的雨声在对话两端不断回响。   “宁总说……”麦沁的声音被雨水打断了,但很快又接续而上,“宁总说,要去和初恋第一次约会的地方,再见他一面。”   初恋……   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迟燃不知道此刻的心痛是因为宁颂雅的不知所踪,还是因为得知这个棱模两可的过往。   宁颂雅的初恋是谁?为什么从没听对方和周围的人提起来过?   如果宁颂雅对于初恋如此念念不忘,那他又算什么?   “麦姐,你知道……是在哪里吗?”   “我不知道。”   迟燃闭上眼睛,颓唐地靠在墙上。   他与大雨只有一墙之隔,而那冷风却好像已经渗入骨髓。   “但是我知道他的初恋是谁。”麦沁说,“我们全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他的初恋是谁。”   麦沁说得如此信誓旦旦,迟燃却愈发觉得自己可笑。   全公司都知道的事,唯独瞒着他一个人?   也是,他不过是为了弥补损失而被调去宁颂雅身边的趁手工具,他到底有什么知情权?   宁颂雅三个月不曾找过他,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什么情啊爱啊,宁颂雅那种高高在上的大少爷说的话,迟燃,你竟然还信以为真。   况且,当初是你不要他的。   他现在去找他的初恋开解苦闷,你不过是成为了他们之间一个有声有色的话题,有来有往,也算是谁也不亏欠了谁。   迟燃紧咬住唇,他并不希望自己失态。   他必须现在就挂断电话,他必须现在就把那枚戒指摘下来!   否则,他就会,他就会——   “是你。”   ——什么?   “是你,迟燃。”麦沁这次明确地停顿了,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我们都知道的,全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的,迟燃,你就是宁总的初恋。”   作者有话说:   小女鬼还玩上纯爱了。   但确实是虽然偏执又变态但是很纯爱的小雅。   (太困了,这章写了一个通宵,实在困得不行写不到见面了,挪到下一章了) 第75章   迟燃直接冲下楼,楼道口的冷风捶打在肌肤上的瞬间,他这才想起来自己什么也没带。   没有外套,没有雨伞,没有身份证件,也没有宁颂雅的下落。   有一丝雨似乎吹进了他的眼睛,他感觉到有些疼。盖在楼道出口上方的樱桃树上已经没有了果实,水泥地面上的残叶正在不断翻滚。   雨声沥沥中,迟燃忽然害怕了。   他要去哪找宁颂雅?回陵游市?可即便是在陵游市,他们初次约会的地点,又在哪里?   不论是在办公室,还是在宁颂雅的公寓,如果麦沁找得到人,还轮得着感谢他的出现吗?   于情于理,迟燃没有冲下楼的理由,更没有出去找人的头绪。   他想往后退,就像从前一样,只要受了伤往后退,就会规避锋利的刀尖。   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比宁颂雅更疯狂,会按住他的手,柔声细语地往胸膛里插刀子。   迟燃毫无疑问做了错事,宁颂雅既是受害者,也是他的共犯。   大雨并没有停的意思,它毫不留情地冲刷着地面。   迟燃微微抬起下巴,灰蒙蒙的天空将雨水的光影照入他的眼眸,直到他眼睛再度发痛,他打开了手机。   他颤抖而快速地输入一串号码,没有一处错误。   拨出去之前内心的小人在阻拦他,他犹豫片刻,依然按下了拨出。   远远看去,老旧的楼道口站着一位神色憔悴的青年,他双眼无神地望着前方,仿佛要从无边的喧嚣中找到一条生路。他左手将手机放在耳边,而另外一只手则伸了出去,在感觉到冷的一刹那又缓缓垂下。   迟燃终于确认了这是现实。   在他回到现实的这一秒,那头也传来了猎猎风声。   迟燃的心脏狂跳不止,他能为自己找出无数个理由:饿了,困了,累了。   但对方却先开了口:“害怕我吗?”   迟燃一声不发,他垂下眼眸,脚边的水坑倒映出他的双眼。   “……为什么不回去。”许久后,迟燃问,他的嗓音被雨声模糊了,“……颂雅。”   结尾的称呼没有任何含义,对于迟燃而言,只是久违的呼唤,仿佛在确认,这不是他臆想的幻梦。   电话那头停顿一秒,宁颂雅平静地说:“你好像抢了我的问题。”   迟燃收紧手掌,这个声音出现在他梦里无数次,但只有现在,才无比真切。   “你在哪里?”迟燃哑声问。   “你来找我吧。”宁颂雅的声音时隐时现,“我想见你。”   “……”   “迟燃,三个小时,你能找到我。”   迟燃呼吸不畅:“……这世界太大了,我要是找不到你,你会怎么样?”   他了解宁颂雅,至少,比大多数人都了解。宁颂雅没有开盘下注,但这场隐形的赌局一定有输有赢。   “我还没想好,你帮我想一下?”   “……”   “那就……”宁颂雅的语调变得轻松,像是想起了某件趣事,“那就完成我们上次没完成的约定吧。”   迟燃并不欢欣,他只觉得后背发凉:“……什么约定。”   “我等你啊。”宁颂雅含笑,语速很快,但猛烈狂风将他的笑意也吹散了,那轻语同雨水一起流散,“无论什么地方,需要多久,我会等你,一直等你。”   最后一句话,仿佛贴在唇上。   含混而清晰。   疏离而亲昵。   迟燃来不及回想,电话骤然而断。   迟燃从门卫室借了一把伞,他只穿着单薄的白色短袖,无措地穿行在这座并不熟悉的城市。   自打他们相识起,宁颂雅就不断地给迟燃出题。   迟燃悲哀地想:或许我真的是一个优秀的解题人,不然宁颂雅又怎么能频频得了乐趣?   站在十字路口,迟燃将脸上的细雨抹去。   来来往往的车辆很快消散在雨雾之中,打伞的人们也随之不知所踪。   三个小时,要让迟燃找到宁颂雅,无异于条件苛刻的大海捞针。   可既然是三个小时……   迟燃蓦地联想到上一次雨夜看到的身影……   或许真的不是幻觉。   宁颂雅就在这座城市里。   并且,和他玩着再老套不过的游戏。   可如果宁颂雅真的来了,又为什么不找他?   还有,真如麦沁所言,他是宁颂雅的初恋吗?这个结论,是他们的猜测,还是宁颂雅亲口所言?若是后者……迟燃却不敢相信宁颂雅。   他上过一次当,这就够了。   这一次救下宁颂雅之后……他不会重蹈覆辙。   迟燃和麦沁通话,拿到了宁家设立在此的分公司的地址,但均没有得到宁颂雅的消息。   公司找不到人,那会是哪里?   公寓?   但宁颂雅并未在这里购置房产。   他们在一起之后,大多数时间都在家为了植入腺体手术而准备着,并未常常出门。   这个范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从公司和附近的公园出来,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宁颂雅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宁颂雅说的“我等你”,不是一句乖溺的情话,而是那一晚他刺杀宁颂雅的铁证。宁颂雅这一次不仅仅是充当乖巧的躲藏者,更是在告诉迟燃:我会因你而死。   宁颂雅狡猾,傲慢,残酷。   宁颂雅温柔,体贴,仁慈。   它们都可以出现在宁颂雅身上,但没有一个能完全将其囊括。他看不清宁颂雅,他只看得清自己。他的心也在一场场大雨里被冲刷,在光天化日下,把心事通通融化。   “到底在哪里……第一次约会……第一次——”   嘀嘀——   一辆轿车从迟燃身边快速开过,溅起他一身泥泞。   迟燃烦躁地抬头,却一眼望见了对街的商超,他眯起眼睛,将下巴慢慢抬高,直至视线末端。   “我知道了……”他喃喃自语,“我知道你在哪里了!”   迟燃奔向车道,疯了一般拦下本地出租:“师傅!去第一家建成的百货大楼!”   “第一家?”师傅疑惑道,“但是那里已经废弃很久,早就没有人啦,马上就要被拆掉咯。你现在去的话很危险的。”   “没关系,我已经是成年人了,我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他想起来了,他和宁颂雅第一次称得上约会的地方,只有在那个天台。   他们第一次认认真真做了以后,宁颂雅去的那个天台。   这里不是陵游市,天台……可能是建成时间最久远的第一座。   他只有赌一赌。   司机见迟燃满脸焦虑,行驶的速度也在不断加快,迟燃反反复复看着手机,他害怕时间流逝太快,而宁颂雅那个疯子,真的会跳下去。   宁颂雅可以死在他的手上。   但他不能让宁颂雅这样死。   潜移默化中,他已经和宁颂雅一样,变得自私而霸道。   车窗外的朦胧的高楼景色逐渐被取缔,但大雨依旧没有停歇。   出租停在路边,迟燃摸出两张百元大钞放在副驾驶后冲了出去。   而这一次,他的手上没有来得及带早餐。   乌云遮住天空,自然也让城市昏沉,废弃的大楼早已经被切断电源。迟燃掩住口鼻,打开手机手电筒,寻找着楼梯的方向。   脚步声在空荡的商场回响……   原本贴在墙壁上的白色矩形瓷砖已经脱了色,贴在货架上的宣传海报因脱胶而半耷拉着,几十年前在这里嬉闹推搡的身影也落了空。   小小一方水上乐园,已经被抽干。   池子里爬满了青色藤蔓,但因为缺少阳光,生长得太过贫瘠。   电梯早就不能用了。   迟燃总算找到了楼梯,这里比外头还要阴暗。   “颂雅!”他抬起脸,朝上喊了一句。于是整栋楼都在回应他的呼唤。唯独没有他想听的声音。   迟燃一层一层、不知疲惫地爬着楼梯。   抵达五楼时,手机震动让他头皮发麻。   那是最后五分钟的提醒。   就快到了。   还有两层……   他死死握住伞柄,额头和掌心渗出细密的汗水。   在无穷尽的脚步声的重复里,路途总算抵达终点。   迟燃站在残破的木门之前,他一动不动,颂雅,如果你对我真的还有一丝慈悲,你……   呼啦——   狂风呼啸。   嘭!!!!   木门被猛地推开!   迟燃被惊得往后踉跄。   大雨再一次浇进了这无人问津的楼道。   再一次淋湿了想要来一探究竟的旅人。   啪嗒。   长柄伞摔落于地。   迟燃冲进了雨里!   天台上还有一层悬空外置的平台,而上面没有任何的防护。   ——宁颂雅,就这样坐在平台的边缘。   一尊珍贵的玻璃雕塑,悬于整座城市上的艳丽花朵。   他被雨水淋得浑身湿透,黑发柔顺地贴在脸颊。   像是听到了不同于雨水的脚步声,于是年轻的alpha总算回过眼眸。   “……颂雅……”   迟燃的声音落在雨中,被雨水带走。   他双腿颤抖,想要靠近宁颂雅,却又害怕误将他推下高空。   迟燃想过很多次和宁颂雅重逢的场景,他们可能心生怨怼,又或许见面不识,可能会挥拳相向,也许依然旧情未了……   但那些场景都有处在寻常的思虑之中。   没有一个如眼前一般,癫狂而脆弱。   “迟燃……”宁颂雅的放低了声音,从未有这样细微的、战栗的声音。   迟燃望着他发白的唇瓣,总算想起来,这是一个小他五岁的宁颂雅。   “抱抱我。”宁颂雅抬起眼睛,那雨水自然顺着眼角流下,迟燃几乎以为,宁颂雅是在哭,“……我等你好久。我真的好冷。”   迟燃怔怔。   温热的液体为什么滚入了我的衣领?   他想。   真奇怪。   作者有话说:   (平静地帮宁颂雅找找药。)   (虽然我坚称他没病,但是他确实需要吃药。)   迟燃:和小女鬼攻谈恋爱风险真大。   另:   本文并非现实向,有部分设定(平台、软件、科技和医疗发展,等等)并不符合现实世界进程,请勿深究。 第76章   在行车间隙,司机不断地看着后座两人,终于在一个等待绿灯的倒计时里,忍不住问:“……我后备箱还有件备用的大衣,你们需不需要?”   迟燃望着身边浑身湿透的青年,从包里抽出几百块钱放在司机手边:“不好意思,等下就要到医院了,就不麻烦您了。这个钱您拿去清洁一下吧。”   哪怕是现在,迟燃依然处在梦境中一般,宁颂雅坐在他身边一言不发,哪怕不久前对方还坐在天台上,随时可能被狂风暴雨吹下。   现在的宁颂雅对他而言太陌生,这三个月间,他过得不好,宁颂雅也未必顺利。   他没办法对宁颂雅熟视无睹,在那一道几乎是呜咽的恳求下,他带着宁颂雅离开了孤零零的下雨的天台。   “……如果你想打电话给麦沁,我就跳下去。”   迟燃手上的动作停了,他抿抿唇,熄灭了手机屏幕,抬眼正对上宁颂雅的目光。   宁颂雅的头发上还在滴水,嘴唇青白,但气息依然很平稳。   他只是这样看着迟燃,足以让迟燃心脏狂跳不止。他从宁颂雅的目光里看到无措的、又充满庆幸的自己。   “那你还去医院吗?”迟燃低声问,他相信宁颂雅能说到做到。   而他却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只能让步。   “我不想去。”宁颂雅说,“可是你想让我去,那我就去吧。”   “我还想让麦沁派人来接你。”迟燃扯扯唇角,“为什么不同意?”   “我不愿意。”   宁颂雅说完便转开了目光,随意地看着车外模糊不清的车流。在迟燃印象中,宁颂雅几乎没有失态过,除了当初在别墅指责迟燃出轨和揭露真相的那两夜——但宁颂雅并非没有情绪波动,他的疯狂都掩藏在平静之下,暗流汹涌。   比如现在。   “不愿意就算了。”迟燃有些胸闷气短,他不知道是源于宁颂雅对自身安全和健康的漠视,还是对于自己在宁颂雅面前出现的动摇。   还没等他想清楚,他们已经到了医院。   急诊科先是给宁颂雅做了最基础的身体检查,迟燃从alpha应急生存资料处购买了一套衣服和毛毯,医生说幸好送来及时,宁颂雅正处在易感期,淋了两三个小时的大雨,险些出现失温。   说这些的时候,宁颂雅依然在出神,迟燃跟着问了一句:“要不要办理住院?”   医生道:“可以办,但是不建议。他目前的情况还没到住院动手术的地步,又处于易感期,很容易影响到院内的其他患者,我的建议是居家休息观察。饮食上注意清淡,尽量不要刺激他。哦对了,宁先生之前的胸口受过伤,这段时间还要多加小心,避免旧伤复发。”   迟燃刚要应下,许久没出声的宁颂雅忽地问:“你很想丢下我吗?”他顿了下,又说,“那你刚才不应该来找我。”   迟燃头疼无比,这么久了,宁颂雅还是那个喜欢自说自话的宁颂雅。但是现在这种可怜的模样,让迟燃准备了三个月的狠话实在没有用武之地。   见迟燃没有回话,宁颂雅立刻站了起来要离开,可大雨依然在下,迟燃忙追上去,呵斥道:“能不能别闹了!”   宁颂雅垂下眼,睫毛上残留的细小水珠滴落,砸在迟燃握住他的手背上。   “医生不是说,不要刺激我吗?”他抬起双眼,眼神清澈,“你不要我了,你走了三个月,音讯全无。你现在应该放开我,让我死在你面前。这对我们来说都是好事,我不会再碍你的眼,而你也会记得我一辈子……”   迟燃顿时哑口无言。   “你恨我骗了你,恨我让你动手术。你觉得是我毁了你。我都认了。”宁颂雅继续说,将两个人之间的秘密摆在天光之下,“迟燃,你当时捅我那一刀,我不仅不生气,我甚至很开心,你的恨有多深就代表你的爱有多深……可我没想到,你想到了另外一种惩罚我的方式,那就是离开我,连一句再见都欠奉。”   宁颂雅不急不缓地说,但依然能窥见他的难过。   迟燃松开了手,他的心仿佛也被这些话紧紧攥着。   当初那样的混乱情况,只有离开才是最好的办法,他做了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懦夫活得短暂的安逸,但终归他还是要和宁颂雅见面,只是他没想到,宁颂雅现在看来,并不知道当初那场手术没有成功?   “……那我现在补上。”迟燃深吸气,“颂雅,你的情况并不乐观,现在也并不是你闹小孩子脾气的时候。”   “你是害怕我父母找你麻烦吧。”宁颂雅轻声笑了,“你放心吧,当初他们都没能查到你身上,现在更不会。”   “你就一定执着于要给我这个教训吗?”宁颂雅的执着让迟燃感觉无法喘气,他拔高的声量让周围人都向两人而来,可他依然愤怒,“宁颂雅,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有这么幼稚!”   “……”   宁颂雅难得没回话,他湿润的头发令他看上去格外乖巧。   雨似乎渐渐小了,他们的声音也更加清晰。   “我只是太想见你了。”宁颂雅眼眶红了,很快,泪水从眼睛里流出,但宁颂雅的声音依然平稳。   流泪的眼睛,平稳的语气,如此割裂。   “如果你不想看到我,那我和死了的确也没什么区别。”   “……”   “迟燃,如果你对我还有一点点感情,哪怕是恨,我都想求你多施舍我一些。”   迟燃后退一步,他咬紧牙关,害怕声音颤抖。   不得不承认,当宁颂雅真正出现在眼前时,真正用这样几乎哀求的语气请求他的怜悯时,他无法做到真的心如止水,更无法眼睁睁看着宁颂雅送死。   宁颂雅性格里的极端,没人比他更清楚。   “……我给你找个酒店。”迟燃说,“你去好好养病。”   宁颂雅不置可否,深深看着迟燃:“不要离你太远。”   迟燃掏出手机,刻意避开宁颂雅的眼神,随即打了个车,带着宁颂雅从医院离开。   两人一路上相顾无言,迟燃心烦意乱,却又害怕紧张。   宁颂雅的出现无异于意味着他们之间并不会轻易结束,但故事的发展权已经不再在迟燃一个人手里。他心中还有诸多疑惑,眼下看来,一时也得不到解答。   到了酒店,前台进行入住登记,迟燃下意识念出了宁颂雅的关键信息。   三人皆是一愣。   前台看了两人一眼,小心翼翼问道:“请问两位的关系是……”   “……”迟燃不知所措,他就应该把宁颂雅送到酒店就走,又担心对方一个人无法处理,他跟着进来帮忙办理入住,这又算什么?说助理,还是亲属?但前台看着也不傻,要求出示证件时他可什么都拿不出来。   “前妻。”宁颂雅开口了,很平静,但眼角依然有哭过的痕迹,他打开随身携带的钱包,“他是我前妻,我们在三个月之前刚刚离婚,这是我和他的结婚照。”   迟燃彻底呆愣在原地。   他看向宁颂雅的手掌,那张他和宁颂雅拍摄过的照片,被完好无损地保存在钱包之中。   他们有过夫妻之实,却从来没有夫妻之名。   而也正是这时他才注意到,宁颂雅左手的无名指上,那枚同他一模一样的婚戒,依然在闪闪发光。   作者有话说:   宁颂雅,娇夫模式,on 第77章   前台给了迟燃两张房卡,迟燃心想他又不会在这里住,但面子上还是应付了过去。   毕竟宁颂雅说过他们之间的身份,在外人面前多加解释反而显得心虚。   宁颂雅身上没什么东西,除了手机钱包和证件,别的一概没有,连充电器也没带上一个,手机电量早已见底。迟燃有好几次想问,如果他没找到宁颂雅,宁颂雅会怎么办,一个人在陌生城市里,哪怕是宁颂雅,也不见得能全然游刃有余。   “我在网上随便挑了几套衣服,选了最快的配送方式,今晚就能到。”迟燃打开房门,又回头补充,“你忍忍吧。”   大雨冲刷走了爱恨情仇,就连宁颂雅的锐利仿佛也被消磨。   alpha只是低垂着眼,轻轻一道鼻音:“嗯。”   迟燃有些见不得宁颂雅这样,这和他印象中那个目无下尘的宁颂雅相去甚远,他甚至怀疑这是否是宁颂雅的双胞胎弟弟,两个人除了长相上没有一点相似。可他又不得不承认,宁颂雅依然足够聪明,示弱能让迟燃动摇,尤其是他原本恨意的一大部分,如今已经站不住脚。   如果宁颂雅现在要求复合,迟燃不会同意。   但如果宁颂雅只是想要迟燃的怜悯,他大概也不会全部拒绝。   “你……”迟燃气短,“你能不能别这样?”   宁颂雅慌乱地抬起眼睛,很是受伤:“你生气了?”   “我没有。”迟燃被堵了一下,“我只是不想看到你低眉顺眼的样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是不想这么快就心软吧。”宁颂雅一针见血,但他并未用此作为威胁,反而不在意地笑笑,“可是我除了让你可怜我一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几乎是把这场赌局的筹码摆在台面上,约等于任人宰割。   迟燃不知该如何接话,宁颂雅到底还是那个宁颂雅,三言两句就能把他治得服服帖帖。   两人对话就此终结。   迟燃心烦意乱,给浴缸接水的时候,想要把自己和宁颂雅一起淹死在里面。片刻后,水面上照出他的眼睛,他仿佛被自己的眼神窥探到了邪恶,方才讪讪收住了想法。   宁颂雅说得没错。   他对宁颂雅的恨来源于爱,他现在强装镇定,内心依然免不了想和宁颂雅同归于尽。   毕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和宁颂雅重逢时的心脏有多难受,酸胀的滋味把他淹没,他和死一次也没什么区别。   浴室里热气蒸腾,迟燃脑子晕乎乎,回到房间里,宁颂雅湿漉漉地坐在沙发上,一转不转地看着迟燃。   迟燃立刻清醒了:“怎么不去换衣服啊?”   他好不容易把宁颂雅拖到医院去,不想功亏一篑。   宁颂雅抬起脸,静静看了迟燃好一会,才慢慢说:“在想你。”目光在迟燃脸上转了一圈,“在想你离开我的这些日子里,是不是比从前更潇洒快乐。”   语气里没有半分的谄媚,也没有装腔作势,好似在谈论天气一样寻常。“想念迟燃”仿佛已经成为生活里的一部分,并不值得拿出来夸耀。   “……别想了。”迟燃尴尬地别开眼睛,“我在你面前,还想什么想。”   他原本打算说个不痛不痒的笑话糊弄过去,说出来偏又像是在调情。   迟燃有些接受不了和宁颂雅这样高度契合的氛围,他心里头的隔阂还没消除,还没做好和宁颂雅恢复如初的准备。   宁颂雅自然没被逗笑,也没接话。   他看了迟燃半分钟,把不远处的手机递给迟燃。   “有人找你。”   点开屏幕,迟燃被吓了一跳。   几分钟前好几个未接来电,均来自柴竹。   他立刻抬眼望向宁颂雅,对方却已经起身往浴室走去。关门之前,宁颂雅回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一言未发。   迟燃顿感懊悔。   他和柴竹没什么,为什么要在乎宁颂雅的态度?   趁着宁颂雅泡澡驱寒的时间,迟燃在走廊上给柴竹回了电话。   柴竹对迟燃的离开显然知晓,说是从门卫那里得知的消息,如今听到迟燃安然无恙的声音,立刻放下心来,提出了重点:“燃哥,你明天有空吗?”   迟燃在意想不到的时间地点和意想不到的人重逢,已经算是超出他的预料,根本没来得及为后头的事做打算。   “……我还没想好。怎么了,你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柴竹那头安静两秒:“我想带你见我叔叔。”   “见你叔叔?”迟燃略感诧异,“平白无故的,我去见你叔叔做什么?”   “因为我……”   “不准去。”迟燃身后响起宁颂雅的制止。   电话那头的柴竹显然也听到了,立刻问道:“燃哥,是谁在你旁边?”   宁颂雅盯着迟燃的手机看了好一会,迟燃意识到按照宁颂雅的脾气,可能下一秒就会把手机夺走扔掉。   他等了一会,除了柴竹的问询声依然在继续,宁颂雅竟然忍了下去。   “你就是为了他,才这么着急撇开我吗?”宁颂雅轻声问,表情很受伤。   迟燃愣住,随即反应过来,宁颂雅可能误会了什么。   电话那头的柴竹也不甘示弱,立刻道:“我不管你是谁,现在是我和燃哥的对话时间,麻烦你不要来打扰我们。”   “‘我们’?”宁颂雅捕捉到关键词,目光追寻着迟燃,“你什么时候,和别人成了‘我们’……”他的语气格外低沉,已经没有从前的傲慢,听得迟燃心中极度不是滋味。   “好了,你别说了。”迟燃打断了两人的争论,或许也是不想同宁颂雅讲起柴竹过多,只能避之不谈,“柴竹,你等我回家以后联系你。”   “好,那你注意安全。”   迟燃看着宁颂雅受伤的神情,干巴巴回应道:“……我会的。”   在挂断电话后的好一段时间里,两人之间都是沉默。   迟燃已经做好了被宁颂雅诘问的准备,但宁颂雅偏偏不按常理出牌,只是转过身回了浴室,这一次洗澡花了不少时间,似乎是用漫长的沉默来控诉迟燃背着他打电话的举动。   可迟燃为什么不能和别人打电话呢?   就连宁颂雅自己都认了,两个人最多不过是前夫前妻的关系。   谁也管不到谁。   迟燃想要立刻离开,又想到医生的嘱托:千万不能刺激宁颂雅。   那怎么样才算不刺激他?难道事事都要和从前一般顺着宁颂雅的意愿来,才算他的善良吗?如果宁颂雅和从前一样,一次又一次提出过分的要求,他难道还要遵从吗?   迟燃不愿意了。   这是他理智上的不愿意,心里偏偏又对宁颂雅还有感情。否则他不会如此矛盾。   他决定在这里观察到宁颂雅入睡为止,并且想办法联系到麦沁等人,他已经确认宁颂雅平安无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先把宁颂雅送回去——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   宁颂雅半个小时后出来了,他的脸色总算红润了些,他蹲在迟燃面前,由下而上地仰望迟燃,双瞳剪水,那副柔弱乞怜的姿态,一想到是从前那个上位者宁家大少爷,迟燃免不了一阵心神震荡。   “你帮我擦擦头发,好不好?”宁颂雅闭上眼睛,靠在迟燃的膝盖上,“我好累,好困。”   “……”   不得不说,迟燃是真的吃这套。要不然从前也不会被“余安”钓得团团转。   不行,不行,绝对不能再落入宁颂雅的美貌陷阱。   “你自己不会用吹风机吗?”迟燃让自己强硬一点,“我没那么多空闲时间。”   他说着就要起身。   果不其然,宁颂雅并不打算放他走。   “你又要抛下我去找谁?”   迟燃背对着他的:“颂雅,比起管一个已经分手的前妻,你现在还是照顾自己比较重要吧。”   “你是不是想去找那个柴竹。”宁颂雅问,“你真的想好了,为了这样一个人,而抛下我吗?”   “什么叫‘这样’一个人?”迟燃有点怒气,“柴竹是我的朋友。”   “朋友?”宁颂雅脆弱地笑了一声,“你当他是朋友,他可未必。”   “……你什么意思?”迟燃不想和宁颂雅吵架,可宁颂雅这个阴阳怪气的态度,令他相当愤怒,“有话直说行不行?”   话音刚落,宁颂雅的表情就变了。   他有些无措,看上去格外伤心。   迟燃知道自己语气重了,他握紧手掌,想要道歉的话已经走到嘴边。   “你为了他,凶我?”宁颂雅不可置信地深吸一口气,“你从前从来不会这样对我的。你从来不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来凶你最爱的我。”   迟燃额头突突跳:“……颂雅,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不想让你回去,不想让你见别人,这件事你应该清楚。”宁颂雅走到迟燃跟前,握住迟燃的手,放在脸颊上,亲昵地蹭了蹭,“我生了病,我需要你在我身边,你不用照顾我,只需要在我身边,我就可以痊愈。但是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我可能会立刻死掉。你真的舍得让我一个人死在异地他乡吗?”   “……”   宁颂雅从未这么乖巧过。   迟燃甚至没想到宁颂雅会和“乖巧”这个词扯上关系。   但如今看来,或许一场大病会让人性情大变?   可他也必须承认,宁颂雅这幅示弱的、非他不可的神情,的确令他心旌摇曳。   “而且,我对那个柴竹的厌恶并非无中生有。”宁颂雅说,“你一定想知道我为什么能找到这里来。”   迟燃心头一沉。   宁颂雅笑着亲了亲他的指尖:“我就是看到了那个街拍,才顺藤摸瓜找到了你。而那个视频的一夜爆火……我怀疑柴竹就是幕后主使。”   作者有话说:   小燃:我前夫是被大雨淋傻了吗?(但是有种很爽的感觉怎么回事) 第78章   迟燃怔然。   宁颂雅显然不想放过柴竹:“迟燃,你当初走的时候,用了各种方法防止我找到你,不得不承认,你的办法很有效。可你百密一疏,遇人不淑,你的那个朋友偏偏成了你这场出逃计划的唯一破绽。”   迟燃口舌发紧,但宁颂雅说的,不算没有道理。   “……迟燃,回来我身边吧。”宁颂雅贴着他的脸,轻声哀求,“我再也不能失去你了。”   熟悉的温度和触碰令迟燃浑身震颤。   他被宁颂雅控制在原地许久未动。   他内心涌动起强烈的冲动,想要伸手抱住眼前的青年人,就像当初一样。   “……不。”迟燃克制住声音,他心中还有隔阂。他走的时候没想过回头,自然也没做过复合的心理准备。三个月的空窗期对他而言,也是漫长的等待。或许在他心里的某个角落,有一个迟燃也在期盼着宁颂雅会不顾一切带他回去。   迟燃对宁颂雅,既爱又恨,既怕又恋。   原来人的情绪能复杂到如此地步,迟燃这才算领教了什么才是爱情的苦楚。   他推开了宁颂雅,不忍去看宁颂雅的表情。   他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对方时,宁颂雅就已经将他杀得措手不及。   事至如今,他其实最想问的不是宁颂雅到底对他还有多少欺骗,而是在从前一场又一场骗局里,宁颂雅对他究竟有过几分真心?   而现在这个因为他而落魄狼狈的宁颂雅,到底是不是真的因为他而伤心?   迟燃苦笑着想:也许我是有点幼稚,也称得上愚蠢。我已经为我的愚蠢付出了代价。   “我要回去了。”迟燃收拾好心情,他在暗橙色的灯光下说出道别,“你好好在这里养病,不要出去乱跑。”   他的语气很温柔,也足够疏离。   宁颂雅神态里闪过一丝失落,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在迟燃走出房门的一瞬间,宁颂雅将门关上。   迟燃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望着那扇紧闭的木门,他的手轻抚着细微的木纹,叹了一口气,快步离开了。   迟燃回去测了体温,还好没有感冒发烧,他快速洗了个澡,睡觉之前,他看到了床头柜的抑制剂。   这些东西随着真相的揭露已经不被需要,但迟燃依然没有扔掉它们。就连迟燃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为了留下宁颂雅的“罪证”还是对从前恋恋不忘。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宁颂雅在他生命与身体上留下的痕迹,几乎可以覆盖他一帆风顺的从前。   迟燃当然责怪过宁颂雅,但他更加责怪明知是陷阱却还要跳下去的自己。   他打开手机,没有任何一通电话。   这个号码已经暴露了,没有继续隐藏的必要,只要宁颂雅愿意,随时可以拨通。   迟燃扯扯嘴角,嘲讽自己的心口不一。   他于是回忆起宁颂雅关门之前的神情,格外可怜又低落,但自始至终没有再挽留。   迟燃猜宁颂雅可能是生气了,但更多的还是失落,失落之后,那道闷响就是闹脾气的无可奈何。   这样也好。   如果能这样断了宁颂雅的想法,让两个人在平静中结束,的确算最完美的方法。迟燃捏紧手掌,说服自己应当为之前的不告而别添上注脚,让他们的故事完整,让这一场幻梦终结。   迟燃,这样再好不过,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你会觉得难熬。   光明正大的分手比藕断丝连更需要勇气。   你不知道宁颂雅会不会难过,兴许是会的,但总不会太久。宁颂雅已经低声下气求过你,换来的是拒绝,你不知道哪个alpha能忍受这样的难堪,连你一个beta都不可以,更何况宁颂雅呢?   迟燃望着天花板,不自觉地流出泪水,他坚称这是因为疲惫,但只有他清楚,刮骨疗毒之前,他的身体已经被剖开,他的爱啊恨啊,就这样在身体里诞生又陨灭。   或许是因为暴雨,迟燃这一夜睡得沉极了。   睁开眼睛的第一瞬间,他感觉到的只有疲惫。   正欲下床洗漱,迟燃忽觉一阵酸疼,他掀开被子,睡衣睡裤都完好无损。   可……总感觉哪里不对。   迟燃脱下睡裤,大腿内侧有几道极深的红印。   不对……   他浑身冒出冷汗,慌忙地冲去卫生间检查自己的身体,除了大腿内侧,他的腰窝上也有可疑的痕迹!   为什么?   迟燃确信自己睡姿不错,从前三十年从未出现过睡觉时将自己折腾得浑身青紫,而且这些痕迹……迟燃不是不清楚,它们代表什么。   迟燃头皮发麻,他联想到柴竹说的话,胃部一阵抽搐。   好恶心……   迟燃浑身仿佛虫子爬行,他第一反应是洗澡,可他检查身体时,却没发现任何可疑的……液体。   不,他必须冷静。还有监控。   对的,他家里有监控,不止一个。他要报警,并且搬家。   这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砰。   砰砰。   砰。   骤然乍响的敲门声。   迟燃浑身一僵,镜子里的男人脸色惨白,额头上坠下汗水。   可怜极了。   “燃哥!!迟燃!!你在家吗?!”   柴竹……   怎么会这么巧?   迟燃用冷水冲了一把脸,从猫眼里看到柴竹心急如焚的表情。他思忖片刻,还是打开了门。   “燃哥。”柴竹脸上立刻挂起庆幸的表情,“早上好。”   早上好?   柴竹这么慌里忙张地找他,就是为了说一句早上好?   迟燃想说他并不好。   但基于良好的教养,他忍住了。   “……这么早,是要去公司吗?”迟燃默不作声地后退一步,宁颂雅的话在他脑海里不断回响,当初那个偷拍视频的确爆火得不自然,按照柴竹的说法是那些公司正在广撒网,迟燃恰好就成为了其中之一。而此事的落幕,同样要归功于柴竹的斡旋。   但迟燃如今又不得不疑惑,从头到尾,这件事都是柴竹的主动参与,主动给出答复,而迟燃只是被动被卷入进来,稀里糊涂成为一夜爆火的素人,又光速从网络世界里消失。   按照柴竹的说法,的确符合逻辑,可并不符合事情发展规律。   迟燃不愿意怀疑柴竹,但正如宁颂雅所言,这件事的漏洞并不少,包括柴竹的身份,或许都值得怀疑……   “是啊,我就是想要让你和我一起去公司,看看我叔叔。”柴竹扶了扶镜框,似乎并未注意到迟燃变幻的神色,“而且迟燃哥,我也并不是心血来潮让你见他,我其实想让你……加入我们公司。”   “加入你们公司?”   “说白了,就是我想招你进来,当我们的管理层。”柴竹抿嘴笑了笑,有些羞赧,“这个决定对你而言可能有些仓促,但是我已经想了很久了。迟燃哥,你知道我们公司刚起步,正是需要人才的好时候,你的待遇我可以给你顶格,只要你愿意来。”   迟燃摸不着头脑:“……为什么是我?”又道,“我从没学过管理,你知道的。”   “学没学过还不都是要从实践开始。而且……而且,就算是我的私心吧,你就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帮我一把吗?”   论及人情面子,迟燃自觉隐约摸得到一丝头绪。   如果当初是柴竹主导的街拍事件,眼下不知情的迟燃自然觉得深欠对方一个人情。那现下用这份人情交换来的,仅仅只是想让迟燃去担任一个高管吗?   不,迟燃还没傻到那个份上,从柴竹的话语中他能判断出来柴竹并不能做主……难道,是什么类似于传销电诈之类的组织?   这倒符合迟燃对这类诈骗行业的一贯认知。   若真是如此,迟燃反倒想去看看对方的公司究竟是什么样了。   如果柴竹的身份真的不干净,他也会毫不留情地报警。   “燃哥……?”   迟燃恢复了镇定,迎着柴竹的目光,他破天荒地点点头:“你等我一下。”   柴竹的眼睛立刻亮了:“你真的愿意去?”   “你都如此央求我了,我再不答应你,是不是显得过分了点?”迟燃快速换了一身衣服,袖口不慎被婚戒抵住,迟燃刹那之间出神了,但最终他没有摘下那枚戒指。   两人行至楼底,大雨似乎小了,但依然没有停歇。   现在的迟燃一见到雨水,就难免想到天台上的宁颂雅。   如今想来,当时的宁颂雅,和一朵盛开在悬崖上的花也没什么区别。   只是他带刺,容易伤人。   柴竹抱怨道:“……又要堵车了。”   迟燃则是伸出手,接住了雨水点点:“那就开慢点吧。”   “好,你在这里等我。”柴竹去了停车场。   迟燃松下紧绷的身体,撑着伞,在小区花园里不紧不慢地走着。   天空昏沉着,但世间万物依然在运转。   无休无止。   他不能预测世界末日,人类在生命面前实在渺小。   走近停车场出口时,迟燃倏忽听到一阵嘈杂。   “快叫救护车!!”   “不得了,小伙子你怎么开的车啊?前面有人你看不到吗?”   “也不怪他,谁让这个年轻人走得太急了,我都没注意到……”   出车祸了?   迟燃快步朝前走去,他拨开人群。   雨伞掉落。   出事的SUV,他再熟悉不过。   而受伤的年轻人……他也再熟悉不过。   作者有话说:   小雅真是不走寻常路啊!(干笑) 第79章   “颂雅!!”   迟燃想也没想地冲了上去,甚至将一旁呆愣的柴竹撞开也毫不知晓,鲜血刺伤了他的眼睛。   即使这一次宁颂雅的受伤,并非经由他的手而出的刀。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会……”迟燃的声音被血色的雨水截断了,余下无尽的颤抖。   宁颂雅脸色惨白,他死死捂住手臂,血液依然从指缝中渗出来。   “只是擦伤,算不上什么事。”宁颂雅竟然笑了,很轻松,仿佛手臂的刺痛只是不经意的一次磕碰,而鲜红的血色不过是病态意义上的锦上添花,只会让他盛放得更加热烈。   如果那一天在天台上的宁颂雅,展露出来的是迷惘和脆弱。对迟燃而言,那个宁颂雅无比陌生。   现在的宁颂雅,又回到了从前那样掌握一切的姿态,哪怕只身站在雨中,哪怕伤痕累累,都不过是为他的从容做完美的注解。   迟燃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他一直都被这样的宁颂雅所吸引。   柴竹无措道:“燃哥,他突然就从路上冲出来了,我根本来不及反应!”   迟燃一个字都听不下去。   “去医院。”迟燃扭头,对柴竹道,“带他去医院!”   “我不去。”宁颂雅平静地说,周围人议论纷纷,有说宁颂雅被撞傻了的,也有说宁颂雅一看就是来者不善的。围观者的话迟燃听不下去,他气得火冒三丈。   “你疯了是不是!你忘了你胸口还有旧伤吗?就算只是擦伤那也是被车子撞到了!宁颂雅,你就算想死也别死在我面前!!”   迟燃心跳如雷,若不是害怕牵动宁颂雅的伤口,他恨不得直接把宁颂雅拽上车。   宁颂雅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眉眼弯了一弯,十分满足的模样:“我就知道你还心疼我。”   他们在雨中对视。   雨声沥沥,景色模糊,能看到的只有对方的脸。   迟燃被这句话堵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他不愿承认反驳,也无法反驳。   率先结束对话的人是柴竹:“既然他说了没事,那我们就走吧,燃哥。”柴竹伸出手想要带着迟燃离开。   迟燃挣脱了柴竹。   柴竹的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许久,似乎看穿了迟燃和宁颂雅之间非比寻常的关系,他的目光落在他们的无名指上。   “据我所知,燃哥现在是单身。”他蓦地开口,带着十足的敌意,“不论你是谁,不论你和燃哥从前是什么关系,你现在竟然跑到燃哥的小区想要围追堵截,这位先生,我敬告你一句,尾随他人可是不好的习惯。燃哥作为omega,完全有权利起诉你。”   “起诉我?”宁颂雅毫不在意地笑了,“如果迟燃愿意的话,我很希望接受他的审判。”   “你算什么——”   “行了!都别闹了好不好!”迟燃头痛欲裂,宁颂雅接二连三的受伤本就让他应接不暇,柴竹还要给他火上浇油。他挥散了看热闹的众人,转向柴竹道,“柴竹,眼下是你撞了人,少说两句吧。”   “可是这件事错不在我,完全是他自己撞上来的,你不信的话,我可以打开行车记录仪。”柴竹难得沉不住气,颇有些抬杠的意思,“燃哥,要说是什么陌生人也就算了,我就自认倒霉。但是他呢?他怎么知道你住在这里?我搬过来没有半年也有半个月,见过甄家兄弟,小区的人也认识七七八八,唯独没见过他。从你们刚才的对话我已经猜出来了,他就是从前伤害过你的那个人吧。既然他说了没什么大碍,你还要管他吗?你实在放心不下去害怕出事,我现在就打电话叫救护车。但是迟燃哥,你不能跟着他走。”   迟燃被大雨淋湿得脑袋疼,加上柴竹这么一折腾,更是身心俱惫。   柴竹似乎看穿了迟燃的犹豫,立刻转了话头,连语气也软了三分:“而且燃哥,你忘了吗,你今天答应我了,你要陪我的。”   他也挂上了可怜兮兮的表情。   迟燃顿时有些于心不忍,至少从表面上,柴竹对他一直以来施以援手,宁颂雅的怀疑并没有实证。在没有实证的情况下贸然爽约,的确不是迟燃的作风。   可宁颂雅……   “你选一个。”宁颂雅的眼睛里倒映出迟燃的犹疑,他的语气似乎逐渐虚弱,已经没有了再挑衅柴竹的气焰,“迟燃,我的确没有什么大事。我只是被擦挂到了,你不用因此有任何心理包袱。你选吧,我什么都听你的。”   宁颂雅从未如此“听话”过。   无论是天台上的疯狂,还是在酒店的示弱,都让迟燃觉得是一种变相的强迫,尽管这种强迫几乎可以忽略,但无法改变宁颂雅性格里偏执极端的本质。   但一场雨,一场意外,宁颂雅就这样干干净净站在他面前。   用温和柔顺的眼神注视他,听从他的一切决定。   迟燃动摇了。   在原则和宁颂雅之间,他动摇了。   “……对不起。”迟燃对着柴竹,轻声说,“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在这里。”   柴竹拧起眉头,显然一副相当不理解的模样。   迟燃继续道:“下次可以吗?”   柴竹抿了抿唇,非常不甘心地问:“燃哥,你真的要为了他放弃答应我的事情吗?”他苦笑了一声,“说实话,今天我是带着莫大的勇气开的口,因为我知道你的性格,表面看着热心温柔,但是很难有人走进你的心里。这段时间以来,我对你如何,你应该很清楚。但是即便如此,我也从来不想强迫你做不愿意做的事情……我只想创造多一点的时间和空间,多看看你,哪怕只是看看你,这个权利,你都要剥夺吗?”   柴竹突如其来的剖白让迟燃手足无措,可眼下的场景并不允许迟燃和柴竹完全说个清楚明白。   他只能静静等着柴竹将这一切说完,然后轻声叹了口气:“对不起。”   这一次,宁颂雅听不下去了。   他拽着迟燃就要离开:“你从来不需要在这种事情上对他说对不起。”   迟燃诧异地回头,越发现已经被宁颂雅带着上了楼,远处的柴竹孤独地举着伞,他没有对宁颂雅和迟燃再做阻拦,伤心的表情似是自嘲。   迟燃一阵愧疚。   “你既然都选了我,就不要再去想他了。”宁颂雅站在阶梯上,自上而下地看着迟燃,他被雨水浸润,又变得无比动人。只是这尊神像的面目模糊了,只有那道令人着迷的声音在回响。“你知道吗,你的这个决定让我好高兴。”   宁颂雅的手臂在流血,但这无伤大雅。   雨水在他的脚边砸出一朵朵透明的花。   他朝着迟燃伸手:“带我去你家,好不好?我感觉我有点发烧了。”   宁颂雅的掌心干净柔软,迟燃愣愣地看了好一会,这才想起来,他从前有多么渴望这双手的触碰。   他以为他都忘了。   但只要宁颂雅依然在这个世界上,他就不会忘记和宁颂雅之间的点点滴滴。   他和宁颂雅之间从来都不是什么日久生情的细水流长,而是一场场或偶然或人为的戏剧冲突。他不得不承认宁颂雅有一句话是对的,他天生渴求着刺激,柴竹的温柔体贴并不能打动他,他只把柴竹当成弟弟看待。但是宁颂雅的步步为营,却可以将他全然拿捏。   怎么不算一种“自甘堕落”呢?   “……好。”迟燃捏紧了自己的手掌,他还是克制住了去握住宁颂雅的手。   即便他心中有诸多留恋,却也还有诸多疑惑。   现在并不是为宁颂雅动心的时刻。   迟燃打开门:“进来吧。”他顿了一下又问,“真的不去医院?”   回头一看,宁颂雅望着他家门口的监控,久久不语。   “怎么了?”迟燃莫名紧张,宁颂雅站在他家门口这个场景太过玄幻,以至于当宁颂雅站在那里时,他会想到之前所见到的那一束腊梅……   不。不要自己吓自己。   宁颂雅当时怎么能找到他?   根据宁颂雅和麦沁的话,他知道宁颂雅是凭借那条街拍视频追本溯源而来。   那一束腊梅,或许真的如甄心所言,是他看错了?   “这个监控是你自己装的?”宁颂雅终于发问。   “算是吧。”迟燃的声音顿了顿,“柴竹和我一起安装的。他说最近我们这里治安不太好。”   “……你和他一起?”宁颂雅捕捉到关键词,“你们关系是很亲密。”   又来了。   迟燃心乱如麻,但看到宁颂雅胳膊上的痕迹后,又理智了下来。   宁颂雅适时地住了口。   迟燃先是拿了一条毛巾出来,随后翻出拿碘伏和绷带:“先包扎,也不知道骨头有没有受伤。如果骨折了还是得去医院。”   宁颂雅理所当然地坐在沙发上,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我现在不适合擦头发,你帮我吧。”他扬了扬胳膊,“我手拿不开。”   “……”   迟燃认命。   宁颂雅似乎总是有办法治他,并且在他不耐烦之前恰到好处地收声,迟燃已经不止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迟燃给宁颂雅换了一套家居装,宁颂雅穿着不大合身,倒也什么都没说,只是安安静静地闭着眼睛,等待吹风机的轰鸣带来热气。   他胳膊上已经包扎好了,伤口应当比迟燃想象中深多了。但宁颂雅坚持不让迟燃看到伤口,他说他是一个alpha,过分的脆弱只会招致迟燃的不耐烦。   迟燃总觉得这句话是在点他,他方才的心情已经被宁颂雅看穿了,这宁颂雅又在变着花样闹脾气。   “……你还记得吗,”在忽高忽低的风声中,宁颂雅的声音显得也模糊不清,他朝着空中举起手掌,微微张开,眯起眼睛看着自指缝泄下的光亮,“除夕之夜,你也是这样的,你把我带回你家,见你的父母,然后抱怨我不‘嫁’给你。”   迟燃的手僵住了,柔顺的发丝从掌心滑落。   宁颂雅无知无觉,沉浸于回忆中,语气也格外缠绵:“其实我当时就喜欢你了。”他转过脸,眼眸亮晶晶,“迟燃,当时我不知道,可是我现在知道了,我当时就喜欢你。”   柔软的黑发贴在红润的脸颊两侧,穿着浅色家居装的青年殷切地朝他望着。   这样的纯情似乎并不属于宁颂雅这般身居高位的掌权者,可又因为实在年轻貌美偏偏奇妙地契合。   迟燃在心神恍惚之间想到,宁颂雅实在将他拿捏得服帖,他从前无法拒绝一个傲慢的宁颂雅,现在更是无法拒绝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宁颂雅。   若非他还有一丝神志,此刻必定已经向宁颂雅的温柔攻势倒戈。   “……现在说这个,太迟了吧。”迟燃放下了吹风机,他故意背对着宁颂雅,手上捯饬着不知所谓的东西,“颂雅,我希望你清楚,我让你上来不是想和你复合的。”   “那你是可怜我?”   迟燃抿抿唇,哑声道:“你可以这么认为。”   他清楚自己在避重就轻。   房间里静默了好一会,迟燃心情也随之低沉。他已经做好了面对宁颂雅生气的准备,但是出乎意料,对方没有任何过激举动,只是走到他面前,问他要了一包烟。   迟燃愣了:“我没有。”   他不善于抽烟,甄心已经帮他丢光了。   宁颂雅继续问:“那有酒吗?”   迟燃怪异地看着宁颂雅,似乎在用眼神问:我记得你不是这种用酒浇愁的人。   宁颂雅读懂了迟燃的心声,他吸了吸鼻子,有着赌气似地看着窗外:“我现在连伤心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迟燃无言以对。   正在此时,宁颂雅的手机响了。   宁颂雅接通电话前看了迟燃一眼,随即转身进了厨房。   迟燃听不到对话内容,但是很显然,这通电话和他有关。   他有些失神地靠在墙壁上,正巧望见大厅监控里闪烁着的红灯,顿感一阵心力交瘁。   对,他还要报警。   等到宁颂雅离开之后,他必须调出监控画面,看看到底是谁半夜潜入他的家里……   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遭到更加过分的袭击。   但一切都必须只停在这里,他不能再让事态恶化。   不多时,宁颂雅从厨房出来了。   “迟燃,我有事和你说。”   迟燃深呼吸,找回一点精神:“什么事?”他说,“是麦沁他们终于要接你回去了吗?他们动作确实挺快的,但不是我告的密。我还没来得及……”   “你为什么这么紧张?”宁颂雅靠近了,迟燃能闻到熟悉的白茶香,这一点令迟燃无比诧异,“你一紧张话就密,你在害怕什么?”   “……”   “迟燃,我不知道你这几个月经历了什么,但是我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宁颂雅放低了声音,用极为缓慢的语速,“在你离开的每一天里,我都无比想念你。你的计划的确很不错,让我一开始甚至有些措手不及。所以我当时就明白了,你想要离开我,并不是心血来潮。你是真的恨我,也是真的想逃。”   “……”   “但是后来……”宁颂雅弯了弯唇,露出一个恬淡静美的笑,“上天似乎是可怜我吧,可能看在我有几次差点就死了的份上,他让柴竹那个蠢货出现在你身边,他利用了你的善心,自导自演了一出大戏,想要英雄救美来获得你的青睐……但也就是这个举动,反而给了我机会。”   迟燃依然不能相信宁颂雅的话,可柴竹的出现的确疑点重重。   “我知道你一向对自己看人的目光很准,但是我现在已经掌握了证据。”宁颂雅打开手机邮箱,点开其中一份附件,柴竹正和一位穿着时尚的年轻人笑作一团,从照片看去,两人关系十分紧密,“这个人,就是壹添的执行总裁。”   迟燃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脑海中闪过嘶鸣。   他似乎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了。   但这样绝望的场景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他被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甚至能听到那熟悉的心跳声。   “……老婆,这个世界上,除了你的父母,只有我才是真正对你好。”宁颂雅用嘴唇触碰他的眼睛,爱怜的、珍重地。他声音似乎掺杂着眷恋,还有迟燃读不懂的痴狂,“只有我,纯粹地爱你,不计后果地、完完整整地爱你。”   迟燃以为自己不会哭。   至少这种事的确没什么好哭的。   他对柴竹没什么过分的感情,但友谊也算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珍贵东西。   “为什么……”他原本平静下来的心再一次震荡,“你们都要骗我?”   他不理解,他身上到底有什么可骗的地方?   这是上天在惩罚他?惩罚他作为一个beta还想要顺遂骄傲的一生?惩罚他的天真和愚蠢?可这么久了,也该够了吧。   “我不是骗你,”宁颂雅温声的解释,却像一道咒语,“我只是用我的办法对你好。但是柴竹不一样,他从一开始就布好了这个局,就是为了引你上钩。”   “……”   “迟燃,不要担心,只要有我在,没人可以伤害你。”宁颂雅说,“你看,外面的世界对你来说其实很危险。但是没关系,我有足够的能量庇佑你,我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了。”   再也不会。 第80章   时间在诡异的氛围中缓慢度过。   许久后,迟燃无力地蹲了下去。他抱住自己的手臂,似乎是觉得有些冷。但这种冷并非外面的温度所能改善支配,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胆寒。   “……你骗骗我吧。”他的声音变得破碎而低哑,和哭泣声有很大差别,但本质都一样,“颂雅,就像你从前那样,你骗骗我,好吗?”   这是他们相遇之后,他向宁颂雅提出的第一个请求。   这世上有许多事称得上遗憾,但最令人痛心的无疑是功败垂成。   迟燃原本以为自己那颗被心爱之人击碎的心已经在慢慢痊愈,至少他把柴竹当成真正的朋友。但柴竹,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去欺骗他的?还要在他身边扮演着周到的追求者的形象呢?   迟燃无可抑制地想到了宁颂雅。   宁颂雅从前也这样骗他,所以他带着恨意离开了对方。   然而可笑的是,现在的他竟然索求宁颂雅的安慰,用他最厌恶的方式。   于是想象中的温暖怀抱如期而至。   “……你一直都被教养得很好,温柔,乐观,不对人设防。这不是你的错。”宁颂雅温暖的怀抱如此久违,甚至带一点陌生的冷,“他是个坏人,还是个披着追求者外衣的坏人,你一时不察也很正常。很少有人能时刻慧眼如炬。但幸好,你没有被他伤害。这一切都有挽回的局面。”   宁颂雅的手指纤长有力。它们轻柔地抚摸着beta的耳垂。   “让我赎罪,让我保护你,好吗?”   迟燃身体发颤。   他难以控制地想起近日来身体上发生的一切异样。   如果说柴竹真的对他起了谋算的心思,那么当日他的钥匙莫名其妙地失踪,或许也——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你要去哪?”   迟燃冲到门口,脚步被这声呼唤喊得顿住。   “你现在去找他理论,你就没想过后果吗?”宁颂雅一把将他拽入怀里,不断拍着他的背安抚,“我刚才拿到的证据,只能证明他和壹添的人有联系。你知道了这一点,当然可以远离他。但是他呢?如果他对设局的事情矢口否认,你能直接拿着这些照片去起诉他吗?”   “……可是……”迟燃终于抬起眼睛,流露出怅然的痛苦与脆弱,“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呢?   他只是想安安稳稳地生活,从来也并未妨碍过旁人。   如果宁颂雅对他的算计可以说是对他这个人的贪图,那柴竹呢?只是凭借一时兴起,就可以毁掉他好不容易求来的平静吗?   这对他而言,何其不公。   “我知道,你现在非常伤心委屈,我都能感觉得到。”宁颂雅爱怜地亲吻他的泪珠,“但是你现在去找他理论,就是打草惊蛇。在我们拿到实证之前,你暂时没有办法告他。”   迟燃仰着脸,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不敢告诉宁颂雅在这段时间里他遭受的精神折磨,那对他而言是耻辱。可他又不得不去想,如果宁颂雅知道了柴竹对他所做的一切,还会不会对他这样耐心和讨好?   在心底的某个角落,他又有些想看看宁颂雅的表情。   一个已经不再“干净”的迟燃,还会不会让宁颂雅再舍不得。   “……实证……”迟燃沙哑着声音,问,“怎么拿?”   宁颂雅脸上总算露出了一点点笑,仿佛是感觉到被需要后宽心的展颜。   “我帮你。”他把迟燃抱在怀里,像他们从前做过无数次的那样,“我帮你收集证据,我帮你远离是是非非。”   他的话点到为止,在迟燃以为宁颂雅会顺理成章提出复和的要求时,宁颂雅收住了话音。   “今天就在你家里过吧,你等下陪我去买菜。”宁颂雅看了一圈房间,眼神在监控上停留几秒,“等你吃了饭,休息一下,然后我们再商量别的事。”   除了当日在天台的失控,宁颂雅仿佛一台永远不会出错的机器。他总是能给迟燃指出问题,并且给出具体的执行方案。这样的人当上司,下属或许会害怕,但绝对不会迷失方向。   而这样的人当恋人,迟燃总是感觉到一阵不安。   也许是因为两人许久未见,宁颂雅的掌控姿态被大雨不断冲刷,如今显露出更加柔和妥帖的一面。迟燃处在惊慌无措中,自然没空细想。   在出门之前,宁颂雅的伤口被他独自进行了二次处理。青年咬着牙,脸色苍白,迟燃看着就觉得痛,他期待着宁颂雅呼唤他的名字祈求他的援助,但迟燃始终没有等到。   他也说不清这样的失望根源来自于何处。   正午时分,连绵下了几天的大雨总算收工,宁颂雅不知什么时候准备了一辆新车,并且把车钥匙交到迟燃的手上,意味再明显不过。   迟燃没有立刻做出反应,他的眼神都被眼前的车型吸引过去了。   宁颂雅笑着说:“你的车不常开,现在应该也在你就车库落了灰,我懒得开过来,就给你买了一辆一样的。”   迟燃声音被堵住了。   宁颂雅并不强迫他,而是打开了车门:“上来吧,我们去超市。”   在两人最亲密的时光中,去超市也算是罕事。一来,以宁颂雅的身份,根本不必去超市“抛头露面”;二来,宁颂雅也不愿意迟燃去超市被人觊觎——这话说来肉麻,但宁颂雅说得情真意切,说是真心话倒也不为过。   就连这次,宁颂雅也特意备好了口罩给迟燃戴上。   原因也给得很体面:“你那个视频虽然已经被删光了,但保不齐还会有人记得。低调些最好。”   迟燃没有反抗的权利,因为宁颂雅说的都是实话,可两人随着人流进入公共场所,迟燃还是低估了宁颂雅容貌的吸睛程度。   但很庆幸,他们只是远远地看着宁颂雅,仿若注视着一尊神明,却没有一个人上来搭讪。甚至有人在拿到货架上的最后一件商品,看到宁颂雅来了之后立刻放下。   而那恰恰是宁颂雅想要的东西。   难道美貌创造出的奇迹,也包括这一件件毫无由头的巧合?   “想吃鱼吗?算了,刺太多,你现在这个状态并不适合吃鱼……我给你熬汤吧。再买一点零食。还有奶制品也买一点好了……”   宁颂雅人生中在超市和陌生人人挤人的次数不超过一只手,这种体验对他而言也并不具有吸引力,有吸引力的,是他身边的人。   迟燃能够直观地感受到宁颂雅的兴奋,这种兴奋偏偏超脱于对欲求的贪念,更接近于孩子天性。   宁颂雅推着最大号的推车,甚至考虑过能不能迟燃塞进去,在得到否定答案之后,又想让迟燃去坐电动购物车,当然,这个提议也被迟燃一票否决。   “你想坐自己去坐吧。”拒绝了宁颂雅之后,迟燃愧疚地补上一句,“我推着你。”   宁颂雅却摇摇头,低声嘟哝着说:“我就是想推着你才这么问的。”   迟燃舔舔干涩的唇:“为什么?”   宁颂雅是有点孩子气,但占比并不太大,大部分时候的宁颂雅都是那个傲慢自持的宁大少爷,和纨绔子弟有着天壤之别。   宁颂雅停下脚步,侧过眼眸,认真而专注地看着迟燃:“我看别人都是那样做的。”   “别人?”   “嗯。”宁颂雅复而前行,一路走一路将零食架上的物品漫不经心地扫进购物车,“那些情侣博主拍的vlog,不都是那样吗?把对方塞进购物车里,然后拍下很多有趣的照片……我觉得如果把我老婆塞进去,会比那些人更可爱。”   迟燃愣住了,但宁颂雅已经往前走开了几步。   他原本想勒令宁颂雅不再提这样的暧昧话题,可又不得不承认,他如今心情低落得难以言喻,可似乎看到宁颂雅在他身边“天真地胡闹”,又能让他安心一些。   多么讽刺。   作者有话说:   儿童节快乐,所以内容也是甜甜的。   补上一些不会谈恋爱的宁颂雅在学习谈恋爱的部分。 第81章   购物结束之后,两人随便挑了一家餐厅用了午餐,到了下午,宁颂雅还想带着迟燃去看看电影,但迟燃显然没有这样的好心情,他坐在副驾驶上,看到了宁颂雅胳膊上的纱布。   “真的不去医院?”   他觉得自己的声音怪异极了,明明想要关心,但现在表现“关心”,是否又不太合时宜。于是说完话便收了声,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   一片欢腾热闹的夜色,商业街依然人流涌动,转角商场的大平坝上叔叔阿姨们正在跳着广场舞。时不时还有小孩子骑着滑板车路过,后面跟着牵着宠物的父母。   迟燃心神恍惚。   这样岁月静好的日子,宁颂雅就在他身边。   仿佛他们什么都没变,他不是omega,他也没刺入宁颂雅心口一刀。   这部名叫“人生online”的游戏,进入了名叫“完美生活”的结局线。   完美到不可置信,完美到难以想象。   迟燃忍不住回过头,他看着专心开车的驾驶座去,明明灭灭的光影下,宁颂雅注视着前方,眼神波澜不惊。迟燃很难去想象,在经历这么多是非之后,为什么宁颂雅还能如此镇定自若。   如果他对宁颂雅不重要,那宁颂雅为什么追上来?   只是因为“好玩”吗?   可他一个普通的beta,有什么好玩的。   那难道真的如宁颂雅所说,是因为“爱”吗?   迟燃也并不能完全相信。   “偷看别人很不礼貌。”宁颂雅忽然出声,将目光短暂地转到迟燃脸上,但又因要安全驾驶而快速正回去,“想看我的话,可以光明正大地看。”   迟燃别扭地挪开眼神,同时还有一丝心虚:“我只是担心你。”又道,“你这张脸确实好看,但看久了也就那样吧。”   不出所料,宁颂雅笑了一声:“不好看怎么行,没有这张脸,你或许都懒得再看我一眼。我就算不想说这样傲慢自大又欠揍的话,但也不得不承认它给我带来的助力。”   迟燃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宁颂雅洞察他心的本事实在是厉害,三言两语就能把他对宁颂雅美色鬼迷心窍的真相说得明明白白。迟燃自认不是百分百的好人,至少他对宁颂雅的感情的确有一见钟情的因素。   如同向往阳光和氧气,人类天生向往美好的事物。   这没什么可否认的,但迟燃也不想那么快让宁颂雅占了上风。   迟燃转移话题道:“今晚你做饭吗?还是我做?”   宁颂雅已经将车驶入小区外,靠着路边停下来:“你做?”   迟燃尴尬地扯了扯唇:“这段时间,我好歹没让自己饿死。”   如果说他在柴竹面前还能保持着“哥哥”的做派:说话有威信,有姿态,还能让迟燃找到一丝年长者的微妙优越感。那他在宁颂雅面前,和刚刚离婚不久的前夫前妻的确没什么两样。   宁颂雅对他实在熟悉得不得了,他的所有伪装在宁颂雅面前都无所遁形。   这样的窘迫让迟燃不得不往后退一步。   宁颂雅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从后备箱里将今天采买的所有东西提出来。   或许是因为东西太多太重,手臂上的伤口被崩裂了。宁颂雅皱了皱眉,一声不吭。   迟燃立刻去接过:“我来吧。”   宁颂雅摇头:“这点事不用你来。”   迟燃有些恼了:“我就算看到陌生人这样都会出手相帮,我还不至于瘦弱到手无缚鸡之力。”说完,见宁颂雅脸上呆愣的表情,便不由得又后悔起来。   自从他和宁颂雅相遇的这几天开始,他对宁颂雅发脾气的次数也在逐步攀升。也不知道宁颂雅会不会记仇,如果真的被记仇了……那也不过在是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录上再画一笔。   他眼见着两人之间不能爱恨全消,多一笔少一笔,又有什么所谓。   “你是因为我在生气吗?”宁颂雅轻声问,离他很近,夏日的暖风吹拂在两人耳边,让迟燃觉得耳朵竟然有些发痒。   “我说过了,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在我面前出事。”迟燃强硬地从宁颂雅手里夺走塑料袋,先一步进了小区,留给宁颂雅一个背影。   到底还是宁颂雅下的厨房,迟燃负责在一旁择菜淘米,两个人时不时搭上一句话,也并不突兀。   宁颂雅的厨艺比迟燃想象中好多了,宁颂雅很早之前就谈到过此事,只说是记性好,看一遍别人做,自己也便会了七分。当时的迟燃过得浑浑噩噩,现如今想起来,也不免嫉妒七alpha天生的学习能力。   宁颂雅给迟燃夹了一些菜,坐在他对面:“汤还在熬,等下给你盛过来。”   迟燃点点头,他原本想说让宁颂雅不必做到这个地步,可又想到饭都做好了才说这话,未免显得故作姿态。   不过很快,迟燃想要安安静静用完一顿晚餐的梦想也被打破了。   柴竹敲响了大门。   宁颂雅几乎是第一时间站起来,挡在迟燃面前:“我去开门。”   迟燃立刻拦住他:“我去。”   宁颂雅回头,深深地看了迟燃一眼:“你已经知道了柴竹的身份可疑,心态已经不一样了,现在和他说话只会被他套话。”   “可是你的手……”迟燃欲言又止。   宁颂雅倒是颇为意外地挑眉:“你还记得?”   迟燃立刻转开目光:“不要明知故问。”   饭前还说过的事,他不至于一顿饭就忘得精光。宁颂雅不断试探着他的心理防线,如果再不赶紧划清界限,他兴许真的有点难以抵抗。   毕竟从前恨宁颂雅,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那场手术。现在手术是假的,就算不清楚宁颂雅知不知道,又或者是不是宁颂雅的亲自授意,这点恨意看上去都不太能站得住脚。   他对宁颂雅当然还有感情,可这点感情又能不能抵消关于从前的“欺骗”,他说不清楚。   宁颂雅让迟燃待在客厅,自己倒是推开了门。   柴竹显然没料到宁颂雅还在这里,立刻不悦道:“你怎么还没走?”   宁颂雅蔑了他一眼,举起那只戴着婚戒的那只手,冷冷道:“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而不是你问我。”   “你!——算了,我不是来找你的。”柴竹一时气闷,瞪了宁颂雅一眼就要往房间里走,却被宁颂雅一把抓住手臂拽向屋外。   嘭!   大门被猛地关上。   迟燃立时站了起来。   走廊上立刻传来几声模糊不清的质问,但从声音能够分辨出来是柴竹单方面的指责。   宁颂雅似乎不轻不重地回了几句,引得柴竹更为光火。   迟燃在房内自然听不清两人的对话内容,他焦虑地来回走动,最后还是决定开门劝阻。   就在他前脚走到门口时,宁颂雅回来了。   迟燃望着楼道,柴竹已经愤怒地回了楼上,楼道里回荡着柴竹的焦躁的脚步声。   宁颂雅道:“别看了,他走了。”   迟燃收回目光,看向的却是宁颂雅的脸。   没有受伤。   应当只是口角之争。   他略微松了一口气。   迟燃正欲收回眼神,却意外看到了宁颂雅脖子上一道伤口。从前他在宁家别墅里,误伤过宁颂雅一次,可那次之后的伤疤……一直没有淡下去吗?为什么看上去如此新?   宁颂雅却误会了迟燃的意思,反手摸到脸颊,有点迷茫地问:“我脸上受伤了?”   迟燃摇头:“您这张脸要是受伤了,我的罪过就大了。”   宁颂雅有些开心,但又因为迟燃的那个“您”字,又有些不开心。   迟燃当然是故意为之,根源都是他的自己的小心思。他自己现在不舒坦,也不想让宁颂雅那么舒坦。至少拿话刺一下对方,算是不过分的报复。   宁颂雅和柴竹没有出现过分的冲突,迟燃放下心来,他一边收拾餐桌,一遍背对着宁颂雅,将自己想了一天的话,幽幽道出:“既然你说你没事,那等下你就回酒店去吧。”   宁颂雅没有回答。   这也在迟燃意料之中。   他拧开水龙头,慢慢地洗着碗:“说实话,颂雅,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你能来找我,证明你对我还有点感情,我说不高兴是假的。可是有感情又能怎么样呢?你当初骗我,我也还给你一刀。我们之间爱得伤痕累累,你不累吗?”   水声愈发大了,但温度也一点点在升高。   迟燃望着自己发红的手指,却丝毫感觉不到热度。他机械性地重复洗碗的动作,又机械性地讲心里话掏出来。   “你说你爱我,你也知道,我有多爱你。但是我们之间的爱建立在谎言之上,这样的爱一点都不牢固,总是让我感觉到……”他的声音卡住了,低头一看,是那一枚他从来都舍不得摘掉的婚戒撞在瓷碗上迸发出的一道脆响,他屏住呼吸,许久后才吐出一道声音,“……摇摇欲坠。”   宁颂雅静静地等待他说完这一切。   没有打断,没有争吵,甚至没有反驳。   他像是静默地接纳迟燃一切心声的吐露。   在迟燃几乎以为宁颂雅会黯然离开的时候,他转过头,却发现宁颂雅的眼睫上挂了泪珠。   “……我是骗了你。”宁颂雅背对光源,只有那眼泪显得如此刺目,“那场手术的真相,你差不多也知道了吧。”   迟燃默然。   “我知道,你一直想问我对那场假手术知道多少。我现在就能告诉你,那场手术,的确是我故意设计。”   迟燃倒吸一口凉气:“为什么……”   话语未竟,宁颂雅已经走到他面前,垂眸,将他的手牢牢握住。   “因为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宁颂雅用几乎恳求的语气,眼泪一滴一滴砸在迟燃的手背,击打迟燃的心脏,“只有一场手术,让你‘变成’omega,让你自己都相信自己已经变成了omega,那么别人才会相信这一切。我骗了你,所以你的怒火和惩罚,我合该领受。但是我做这一切,从来都只是为了我们以后能够更好地在一起……”   他放软了嗓音,迫使迟燃和他四目相对。   迟燃看到那双眼睛里,只有自己。   “如果你爱过我,就应该知道,爱并不容易。它那么危险,却令人着迷,可总让人受伤……燃哥,老婆,你还记得你爱我时的痛苦吗?它们好像随时会杀死你,对不对?在你离开我之后的每分每秒里,我都好像处在这样的死亡里。我不后悔这一场‘瞒天过海’的手术,我后悔的,只有当初没能留住你。”   迟燃被宁颂雅抱住,他们之间没有一个吻,但迟燃在停滞不动的思维里总算想到一个“荒唐”,却不知道说的是他,还是他们。   他的眼泪总算流了下来,流淌过的肌肤留下永恒的沟壑,永无止境,无声无息。   作者有话说:   好像两个人都哭得有点频繁了哦。 第82章   迟燃在黑暗中呆坐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不仅忘却了时间的流逝,甚至对周围一切都失去了辨别能力。   而宁颂雅就在他的身边。   这一次迟燃没有问为什么。这一切都很清晰:宁颂雅——宁家需要一个omega作为他们未来的宁夫人。但是宁颂雅选择了迟燃。为了让迟燃“顺理成章”地和他在一起,于是便亲手谋划了这一场骗局。   相较于戴迎舟生日宴当夜得知宁颂雅就是余安时的背叛和折磨,这一次迟燃感受到,更多的是巨大震惊后的苍白余温。他的大脑长久地处在空白之中,久久不能言语。   宁颂雅说的不错,迟燃的确还是beta,经历几个月的摧折之后,迟燃重获新生。   然而宁颂雅做这一切的目的,仅仅只是为了瞒天过海,让迟燃有一个恰当的、不被置喙的身份嫁进宁家?   当迟燃想到这一点时,不可思议的震撼令他浑身颤抖。   宁颂雅说爱他……或许是真的,比他想象中更深。   当然,他还保留着一丝理性。他警惕着这又是宁颂雅的新花样,是不是又打算将他引入下一场陷阱?   但这一切在宁颂雅虚弱的脸色前,都成为了小人之心。迟燃不敢问,也不愿问出口。   前者才是他心心念念想要的,已经摆在眼前。   可要不要摒弃前嫌回头,迟燃眼下……无法作出判断。   “……你回去吧。”在夜色中,迟燃说,“我想一个人待着。”   宁颂雅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摸着迟燃的脖颈,轻声问:“这里还疼不疼?”   迟燃闭上眼睛,眼前闪过的在医院长廊下的宁颂雅,那个伏在他掌心,说他成为他的树、他的花的宁颂雅。此刻,两人触碰的温度仿佛又越过千山万水地回来了。   “有点。”迟燃终于坦诚,“但是我都快忘了。”   “我还有点舍不得呢。”宁颂雅低声笑着,指腹在原本应当被植入腺体的地方摩挲,“痛觉有时候并不是单纯的折磨,它是生命里的坐标。”   迟燃按住宁颂雅的手背,顺着手臂而上,借由着月色,看到了宁颂雅脖子上的伤口。他依然很疑惑为什么这道伤口如此崭新,眼下却没有合适的说辞,只能问他:“那我对你而言,是给你带来欢欣的玩物,还是不可磨灭的‘坐标’?”   宁颂雅愣了几秒,随即莞尔一笑道:“两者兼之。”   迟燃平静地看着宁颂雅,反客为主地用指腹略过宁颂雅的手臂:“颂雅,你知道我最烦你什么地方吗?”   宁颂雅好整以暇地看着迟燃。   “我最烦你总是默认能掌控一切的样子,那个样子……总会让我觉得——”迟燃停顿了一瞬,“总会让我觉得,你可以轻易从我们的感情里抽身。”   事至如今他才明白,他恨的不是宁颂雅对他设局的内容,而是宁颂雅随时都有不对他设局的权利。   迟燃收紧手掌,掌心之下传来温热的脉搏跳动。   “回去吧,”这是迟燃第二次说,他害怕心头涌现的不甘心会让他刺宁颂雅第三刀,“我累了。”   宁颂雅没有回答,许久之后,他亲了亲迟燃的额头:“我本想说,我很想留下。”   “……我不想看到你。”迟燃强装着冷漠,“反正你也有的是办法找到我。”   “但我还是让你跑了三个月。”宁颂雅算是默认了,“如果我不从酒店跟过来,我也找不到你的住址。”   迟燃起身开了门,顺带叫醒了楼道里的感应灯。   宁颂雅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迟燃,他那双眼眸中有千言万语,但最后只化作一句:“我会想你的。”   一句简单到质朴的情话。   迟燃深吸一口气,他想说“我也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无关紧要的安慰:“照顾好自己。”   “你会来见我吗?”宁颂雅又问。   迟燃怔愣片刻,摇摇头:“我不知道。”   “我不会走的。”   “我知道。”   “你今晚会不会梦见我?”   “我不知道。”   “可是我一定会梦到你。”   “……我知道。”   寂静的楼道上,两人最终相顾无言。迟燃的眼睛因为哭泣而红肿,却发现的宁颂雅也并未好到哪里去。他还是默默关上了大门,靠着门板,颓丧地站了许久。   他摘下那枚婚戒,举起来,放在月光下。   钻石正在闪闪发光,迟燃不由得只能眯起眼睛,害怕眼睛被刺痛。   他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洗漱之后上床,看到了正对床面的摄像头。黑夜中,红色的亮点正在不断闪烁。   迟燃这一觉没有睡太久,到了凌晨十二点,他被窗外的呼啸声吵醒。   原本想要翻个身继续睡,却鬼迷心窍地走到窗边。   窗户是正对着小区林道的,夜深露重,这个点早已经没有了闲人走动,不断摇曳的树木正用枝叶在夜幕上胡乱涂抹。   迟燃却没有离开。   宁颂雅正站在大风中,点燃了一支烟。   其实迟燃记不得上一次的海边宁颂雅抽烟时的模样了,但毫无疑问,这样寻常的动作对于宁颂雅而言也是野性美的加成。   他穿着一件浅咖色的长外套——这是迟燃为他选的。里头应当是一件米色的衬衫。   这身衣服和离开时一样,宁颂雅应该没有回酒店。   说来也奇怪,大风没有将打火机的火焰吹熄,而将两指之间的星火烧得更旺。   宁颂雅抬眸,自然也看到了窗边的迟燃。   他什么都没说,表情依然平静,他和迟燃遥遥相望,最后稍稍举起香烟,在白雾中,用口型对迟燃说了一句“晚安”。   迟燃捏紧了窗户边缘,落荒而逃。   迟燃醒来之后,宁颂雅自然也离开了。他不知道宁颂雅待了多久,但这不是迟燃的意思,不是迟燃故作姿态要让宁颂雅自甘受苦。   他说服自己不必为宁颂雅的擅作主张而心痛,眼前却又不断联想起在夜风中的宁颂雅多么动人。   第一次“俯视”宁颂雅是在除夕,那个时候的宁颂雅围着围巾,下巴也陷在里面,尽管不近人情,却在寒冬中十分温暖。   昨夜他再一次“俯视”宁颂雅,而这一次,那冷风似乎也呼啸到了迟燃的骨髓里。他当时的确有种冲动,想把宁颂雅带上楼,哪怕明知道宁颂雅心机谋算多得吓人。   迟燃有时候都会去想,他并不算真正的蠢钝,他所蒙受的欺瞒,有一部分是不是也来源于心甘情愿?   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那座酒店。   前台还是当日的前台,一眼便见到了迟燃,对着迟燃露出一个“果然是你”的微笑。   迟燃踟蹰一会,还是上前问道:“他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好意思啊先生,我刚才才和夜间值班的同事换班,”前台眨眨眼,眼神从迟燃的无名指上一扫而过,好像在说“看吧,还是很关心前夫的”,“要不然我帮你申请调一下监控?”   迟燃顿感尴尬:“不用了,我就是问问……”   话虽如此,但还是担心宁颂雅会出事。   前台适逢其时地又想到一句:“不过我听同事说,宁先生回来的时候脸色状态都很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冒了,可是我们都不敢去问。”   迟燃想到:宁颂雅那天在天台上闹了一番,后来淋雨又受伤,一定是没有全然康复。可alpha的恢复能力是要远远胜过beta和omega的,照理说,以宁颂雅的受伤程度,也不会发展到连外人都能看出不妙的地步上来。   前台自然读不出迟燃的心声,他随意在电脑上扫一一眼,忽然惊讶道:“宁先生怎么退房了?”   迟燃身体一震。   “什么时候?”   “我看一下啊……就是我交班之前不久。大概半个小时之前。您现在是……先生,先生?”   迟燃蜷缩起手指,最后握成拳。   退房……为什么?   不,他应该为宁颂雅的“离开”而感到开心才对。   不要再问“为什么”。   迟燃遏制住内心澎湃,冲着前台微微一笑:“我没事……”   “可是您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需要我为您倒一杯温水吗?”   “不用了,算了。不必麻烦你。”迟燃转身便走,可走到马路边缘,又立刻折返,迎着前台惊诧的目光,迟燃问,“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话?”仿佛是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你能不能帮我给你同事打个电话?就是给他办理退房的那个?或者你告诉我,他在退房之前和谁有过接触,我自己去找他们。”   宁颂雅就这样离开了,这还是他认识的宁颂雅吗?   他认识的宁颂雅从来都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没有浅尝辄止的道理。   当初折腾他,布下那一场场的骗局,非要让他尝到极致的爱恨才算告一段落,那现在追到他身边,就是为了给他上演一场“苦情戏”吗?   现在戏演完了,宁颂雅就想抽身离开吗?   迟燃心有不甘。   凭什么每一次都是这样。   宁颂雅,你想玩了就可以将我折磨得身心俱惫,你不想玩了,说走就走。如果你让我恨着你完结这场故事,我也称之为解脱,可现在那却是一场别开生面的“庇佑”,让我连解脱都像一种对你的辜负。   凭什么!   “……先生,您要不下午再过来吧,我的夜班同事现在应该在休息……如果您实在想联系对方的话,那让我再多打几次电话——”   “不用了。谢谢。”迟燃面无表情地离开。   他给麦沁拨去了电话。   电话接通的一瞬间,迟燃直道:“你们宁总呢?”   “是迟燃吗?”麦沁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试探性地问道,“……宁总他没有带你回来吗?”   看来连麦沁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但能确定的是宁颂雅的确回了陵游市。   迟燃继续问:“他现在在哪里?”   麦沁犹豫着回答:“你和宁总不在一起吗?”   “……”   他该怎么说,被宁颂雅又骗了一次?   “……听说宁总是准备回家里。”   “他回去见爸妈?”   “算是吧……”   迟燃敏锐捕捉到麦沁语气里的迟疑:“什么叫‘算是’?”   “迟燃……这个……”麦沁的声音卡住了,最终还是咬咬牙,说了实话,“我也是听总部那边的人说的,宁总他这次回来,据说是带着未婚妻见父母。我们都以为,这个人就是你。”   作者有话说:   收尾了,收尾部分也是最重要的一部分。 第83章   迟燃落地时,手表上走到晚上12点,陵游市早晚温差并不大,尤其在夏天,明明身处偌大的机场,仿佛也能听到蝉鸣。   麦沁的消息不断发过来,迟燃没有心情看,随手点开陵游市相关的话题,相关头版头条也被宁家未来接班人即将订婚的消息霸占。迟燃走神地看了一会,然后关掉了手机屏幕。   半个小时后,他从机场走出来。   出租车司机们的热情揽客是生活百态里不得不品鉴的一环,迟燃却没心情同司机师傅寒暄,他随手喊了一辆车,魂不守舍地望着窗外逐渐繁华的夜景,这里这样熟悉,却仿佛又很陌生。   直至本地广播电台再度播出了和宁家相关的传闻。   司机的自说自话转了个话头:“听说宁大公子最近身体不大好的,不过好歹也是个alpha,痊愈能力应当比我们好得多。也不知道是和哪家联姻,是不是几个月前传的那位?”   “几个月前传的那位?”迟燃扭头,他坐在后排,面目忽明忽暗,“知道是谁吗?”   “很神秘,不过听说今年夏天就要完婚了。”   今年夏天完婚,那原本是宁颂雅和他的约定。   难道是在他之外,宁颂雅还有旁人?   迟燃心头恍惚:“那怎么现在才传出来带未婚妻见父母?”他心头有两个疑惑,但都不敢确认。当他从麦沁口中得知宁颂雅骤然离去的原因如此荒谬时,他终于在心里承认他对宁颂雅还有感情。不然也不至于头脑一热就坐飞机回来想找宁颂雅问个清楚。   车窗倒映出一张沉默的脸。   手指点在泛起薄雾的玻璃,细细描摹眉眼,迟燃出神地想,宁颂雅对他说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回到自己公寓,迟燃并没有立刻洗漱睡觉,而是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房间里的陈设和他离开时差不太,但很明显有人经常打扫,房间内外,一尘不染。   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给过宁颂雅房门钥匙或者密码,但是这对三个月之前的迟燃来说再正常不过。门口的腊梅花已经谢了,枝丫残败枯萎,依然插在花瓶中。迟燃失神地看了好一会,没有动它。   迟燃脱掉外套,把自己摔进沙发里,就这么睡了一晚上。或许是因为不再是omega也不用再费心躲避宁颂雅,这一觉睡得尤为舒爽,迟燃久违地睡足了十个小时,起来随便点了一份外卖,然后下了楼。   他第一个要去的地方,不是宁家的公司,而是老邹的办公室。   中年人正在办公室里品茶,迟燃闯进门时正好听到手机里传来对战游戏的“战败”播报。迟燃已经站在门口,依然象征性地敲了敲大门,叩叩,叩叩。   一瞬的惊讶之后,老邹依然是满面春花:“哎呀,这不是我们迟工嘛,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迟燃想笑,事实上也的确笑出了声,他走到老邹面前:“我还以为我前任领导早就把我卖出去了。”   老邹装模作样地掸掸衣服上的灰尘:“小迟,随便给领导泼脏水可是职场大忌。”   “邹总,你就直说吧。”迟燃并不想和中年男人打哑谜,他没那么多时间,“当初你把我送到宁颂雅面前,是无奈的献祭,还是有意的构陷。”   “这对你很重要?”老邹笑意不改,甚至对迟燃点点头,示意他坐下,“小迟啊,你以为我能坐上副总的位置,单纯只是靠画图纸画出来的?我看好的人应该不会这么天真才对的呀。”   看似没回答,实则答案已经水落石出。   迟燃没有接话,继续问道:“他给你开了什么条件?”   “这个需要你自己去想。”老邹用杯盖拂去茶沫,吹了口气,“这点东西都猜不出来,就不是你了,小迟。”   迟燃闭了闭眼,他是活在叙述性诡计故事的读者,当真相从另一方视角被揭开,他才知道这个故事的计谋如此简单,他不过是多走了几步,多想了几分,就能被宁颂雅玩弄于掌心。   然而这不是全部。   他感到恐怖的不只是宁颂雅,还有他自己。   宁颂雅愿意花这些心思,难道只是独独为了套牢他?   迟燃感觉到一种诡异的满足。   “他什么时候联系的你。”迟燃问,紧绷的身体松下来,他往后靠在椅背上。   老邹倒是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似乎是感觉到惊讶,他看向迟燃,不答反问:“我还以为你会发火。”不承认,也不否认,十足的精明算计。   “我会吗?”迟燃随意地笑笑,笑容并不发自真心,“邹总太低估一个社畜的忍耐力了。”   “换成是别的beta说这种话,我是会信的。但是迟燃,你,可是个beta里的意外。”老邹笑眯眯地提起往事,“当初我们锦逸也是迫于无奈才删掉你,你看你,就这么记仇,超市里碰到他也不打声招呼。不过,这也是我提拔你的重要原因嘛。外热内冷,是蛮有意思的。”   迟燃冷笑道:“‘有意思’这个评价,我不敢领受。况且当初耍人的可不是我在先。”   事情已经很清楚,并且得到了证实。   老邹的的确确为他和宁颂雅这场游戏的推波助澜,并且全然知情。   “瞧瞧看哦,我们小迟如今也是脾气大了。”老邹没有恼怒,反而自在闲适道,“不过我相信我们小迟今天回来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对伐?想要问宁大公子的事情就简单一点嘛,毕竟我也能算得上首席牵线人的,到时候婚礼上我蹭个第二桌,倒也不算过分的,对伐?”   老邹就是这么个酸不拉几的性格,迟燃直接道:“宁颂雅在哪?”   老邹摊手:“宁家大少爷的事,怎么会让我知道?”   迟燃扯了扯唇角,知道问不出什么了。可这趟并不算白来。   他去了自己的办公室逛了一圈,很幸运——或者说,老邹为了讨好宁颂雅,做得很周到——他的办公室一直没人动过。   迟燃心有所感地抬起头,正和办公室的摄像头撞上目光。   红色亮点似乎奇异地闪烁两下,表示自己的运行无误。   迟燃眯起眼睛,随后离开了公司。   迟燃一开始的确想要急着问宁颂雅为什么再一次“骗他”,但当飞机落在陵游市的那一刹那,他隐约察觉出这又是一场陷阱。   目的很简单,甚至让迟燃想笑。   可他还是配合了宁颂雅的演出,成为舞台上最敬业的演员。   这几天内,他没有联系宁颂雅,正如他所料,宁颂雅也很耐得住性格,自然也没联系他。两个人被生命的狂风暴雨摧残又被带回了原点,只是午夜梦回还会记得那些爱恨如此深刻,将他们狠狠刺伤。   迟燃就当给自己放了个假,什么都不去想也不用做。   到了第四天,手机总算响了,但依旧不是宁颂雅。而是……柴竹。   对了,还有个柴竹。   “迟燃哥,你这几天都去哪里了?”柴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焦虑,带着强烈的关心,“如果我今天还找不到你,我都想报警了!”   迟燃在玻璃上画圈,写下“宁颂雅”三个字,心不在焉地问:“那天……你和他说了什么。”   柴竹明显被问住了,不过很快道:“我让他离开你。”   “他那么听你的话?”迟燃笑了,“说走就走?”   连他自己让宁颂雅离开,宁颂雅都要和他犯病。   电话那头又沉默下来,迟燃也不着急,几十秒后,柴竹这才道:“其实我从撞到他那天开始,就知道他就是宁颂雅。而恰巧,我叔叔在陵游市也算有点人脉。我说如果他不离开,我就把他在陵游市有未婚妻的事情告诉你。”   迟燃闭上眼睛,躺在沙发上,这里,曾经也是和宁颂雅一起相伴而眠的地方。   柴竹没得到回应,并不放弃:“不过现在看来,他的事情本来也瞒不住。迟燃哥,你既然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就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好吗?他是宁家的大少爷,有你没你都一样,这种人不会有心的。而我却无比需要你。”   柴竹最后道:“无论你在哪,你都回来吧,离开陵游市和宁颂雅,让我来照顾你。迟燃哥,我是真的喜欢你。”   迟燃一声不吭,柴竹那头传来紧张的呼吸声,但就在他还想要得到迟燃的回应时,迟燃挂断了电话。   喜欢,对于迟燃来说,这并不是一个陌生的词汇。   喜欢很简单,爱却很难。   迟燃从丝绒盒子里取出那条红宝石鳄鱼皮的choker,放在灯光下,宝石闪闪发光。   迟燃将它拿着绕着房间里每一处光源都走了一遭,他不是为了品鉴首饰的精美,而是为了回想起他第一次戴起他的时候……以及他身后已经痊愈的鞭痕。   宁颂雅对他的确够狠,却又充满了病态。   迟燃将choker重新绕上脖子,镜中男人露出熟悉的腼腆微笑,最后他还是没有将它扣紧,只是随手放在洗漱台上。   这一夜,他内心很平静。   他点开了老小区的监控,调取了自安装以来所有的监控录像。   作者有话说:   祝高考的宝宝们金榜题名!(心)(心)(心) 第84章   四天之内,两地来回,迟燃竟然不觉得疲累。   他的位置靠窗,因而空姐对他说话的声音也便高了些:“先生,请问需要……”话音未落,年轻女士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很有礼貌地点头示意,并未做过多阐述。   迟燃当然对这趟航班也很熟悉,毕竟四天两次飞机,记性好的乘务人员记得他,倒也不奇怪。   他回以微笑:“一杯橙汁,谢谢。”   “好的,您稍等。”   空姐很有素养的离开了,迟燃捧着纸杯,窗外的云层如一床月白色的棉被。小时候总希望能去那样柔软的被褥上躺上一会,现在却不得不承认,人处在高云之巅,也会摔下去。   下了飞机,迟燃这才发现手机没了电,红色电量闪烁着,迟燃心血来潮给自己拍了一张自拍发在好友圈。   延迟燃烧:[图片]夏夜,如期而至。   这样的句式和新年时一样。   迟燃握着手机,从出租车回到小区,在手机自动关机之前,收到一条消息提醒。是宁颂雅给他点了一个赞。迟燃还来不及细究下去,手机闪了两下自动关机。   不过,还有一件麻烦事。   柴竹正在等着他。   迟燃毫不意外,这几天柴竹对他的行踪刨根问底,他没有隐瞒,所以以柴竹的聪明,大概也能猜到。迟燃就算想走,东西都没收拾好,且他又极其念旧,自然不会谁走就走。   如果是当初面临宁颂雅的弥天大谎也便罢了,可柴竹到底只是个朋友,一个他还来不及深交,就展露出心机的朋友。   一见到迟燃,柴竹立刻从阶梯上起身:“燃哥,你回来了。”   迟燃低头,男人裤脚上还有灰:“等我多久了?”似乎是察觉语气生硬,他又笑了,“有什么事情,我们不如电话联系,现在这样是不是太生分了?”   柴竹扶了一下镜框,小心翼翼地看着迟燃:“你生气了?我在这里等你,让你不开心了?”说罢又看了一眼迟燃身后,并未发现任何人后,柴竹松了一口气。   这一切,迟燃自然看在眼里,可他没有拆穿。   “我怎么会生气,”迟燃说,“我只是在想,你这样等我这么久,是不是太折磨自己了。毕竟你知道……我对你从来没有那样的心思。”   “我就是不想让自己后悔,”柴竹立刻道,仿佛已经在心里想了千百回,“迟燃哥,你心里还有那个宁颂雅,我知道,可我也知道既然你现在不愿意和他复合,那我就还有一丝机会。我不想把这个机会拱手让人。”   柴竹的表白似乎每一次都这样真诚,迟燃恍惚间对上那镜片后的双眼,却如幽泉一般深沉。   “可是,”迟燃问,“你喜欢我什么呢?”   这是一句试探,也源于内心的真挚发问。   柴竹愣了下:“喜欢必须有根有据,和完成课题一样么?”没等迟燃回答,他又道,“你从前应该喜欢过宁颂雅的,对吧,那你为什么喜欢他,你还记得吗?”   迟燃亦是愣住了,随后,他笑了:“你一定是个很优秀的辩手。”   柴竹摇头:“我只是不想被你拦在这样的问题前面。”   迟燃默了片刻:“如果我不给你这个机会,你又会怎么样?”   这话仿若一根刺,刺入柴竹心间,青年人露出不太舒服的表情:“我相信你不会对我这么狠心的……”   迟燃失笑:“我不会对你狠心,和我必须给你机会,这是两回事。”   “是一回事。”柴竹显露出骨子里的固执来,他慢慢靠近了迟燃,带着强烈的压迫性,目光深深,“迟燃,我不知道那个宁颂雅到底好在哪里,让你如此念念不忘,可是我相信,只要我坚持不懈,你就有明白我心意的那一天。所以我并不着急让你接受我,我希望让宁颂雅在你心里慢慢消失。你看,他之前对你势在必得,信誓旦旦,现在又去了哪里?不过是一个男人自以为深情的马后炮,谁也当不了真。他现在已经腻味了,觉得追回前妻已经没有意思了……”柴竹捉住迟燃的手,似乎想要亲吻,但最后又放开,“只有我,迟燃,我是一个全新的只属于你的人,等你真正接受我的那天,你会发现,我对你一颗心,远比宁颂雅要无暇真诚得多。”   柴竹说完之后,不待迟燃回答,出其不意地给了迟燃的脸上一个吻。   在迟燃惊骇的目光下,青年转身便走。   迟燃皱着眉毛回到浴室,在脸上擦洗了好几遍。   镜中的男人尽管眼睛里还有慌张,但已经不再草木皆兵,杯弓蛇影。   他给自己又洗了一个澡,回到房间时,他再度抬头看了一眼监控。   柴竹给他安装的监控,他调取录像之后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他每一夜的睡姿都很统一且安静,不像被人非礼过,房间内自然也没有他人的出入。   单从这一点上,他就没办法怀疑柴竹。   或者说大腿和其他泛红的地方,只是因为被蚊虫叮咬后的痕迹?入了夏,这也并非不可能。   但迟燃还有个猜测。   这个猜测,他必须亲自去柴竹的公司验证。   “迟燃哥,我还以为你还要推脱呢。”   柴竹引着迟燃入电梯,电梯中原本已经进了一男一女,见到迟燃和柴竹两人后,两人对视一眼,自动往后退出一步,对柴竹恭敬道:“小柴总。”   柴竹露出温润的笑:“都说了,我不是什么小柴总,雷姐,严哥,你们总是这么客气。”又指了指迟燃道,“这是我朋友,你们叫他小迟就行了,今天来我们公司看看。”   “迟先生,”名叫严哥的男人不动声色看了迟燃一眼,伸出手,“久仰大名,今天可算是得见真容了。”   雷姐也在笑,只是脸上的笑容难免有些勉强。她像是在用眼神看向柴竹,然而柴竹只是望着严哥,微笑着不发一言。   迟燃回握严哥:“您夸张了,我就一个普通人。”他看向柴竹,“难道柴竹……小柴总总在公司提起我?”   严哥咳嗽一声,拳头挡住了嘴:“算是吧,毕竟我们小柴总平易近人,把您多么照顾他的事情一并给我们说了。”   迟燃客气道:“这有什么,我和你们小柴总住得近,年纪相仿,互相帮助也是应该的。”   柴竹这才接续道:“但是我到底受了你不少照顾,所以在公司面前有意无意提起两句,也没什么吧。”   迟燃的目光从雷姐严哥面上逡巡一圈,最后只是笑道:“自然没什么。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会说。”   电梯行至中途,雷姐同严哥下去了,电梯内只剩下迟燃和柴竹独处。迟燃脸上还挂着笑,望着镜中的柴竹问道:“他们两个是什么部门的?”   柴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策划。”   “……又是策划。”迟燃低声,面对柴竹的疑惑,他咳嗽两声清嗓,大方道,“我从前有个朋友也是做策划的,但是我们好久都没见面了,所以有点感慨。看来我和做这行的颇有渊源。”   “是么?”柴竹轻松笑道,“那看来是老天爷让你留在我这里上班的意思了。”   迟燃没回答,电梯已经到了。   今天偏巧,柴竹的叔叔说是出门办事,柴竹带着迟燃看了一圈,各个部门的装修和写字楼总体风格保持一致,没有特别差劲的,当然也没有格外显眼的。至于柴竹问的迟燃的问题,包括人力资源分配和调整,公司的战略布局,迟燃都用听不懂糊弄过去了。   到了中午,柴竹带着迟燃又下楼去了一家快餐店,这里很是热闹,取餐队伍排得很长,想来味道不错。只是迟燃一进去,就仿佛吸引了众人目光,自动为迟燃让出一条道来。   迟燃瞥了一眼柴竹,对方很无辜:“和我无关,可能是因为你太帅了。”   迟燃欣然接受:“原来长得帅是真的可以当饭吃的啊。”   “你不进娱乐圈可惜了。”柴竹道,却没想到迟燃冷不丁也回了一句。   “你也是。”   “嗯?”   迟燃拿起自己的饭盒,微微抬手,为上一句话加上注脚:“你之前不是想去拍戏吗,进展怎么样?”   “……不怎么样。”柴竹眯起眼睛,“可能是天赋不够吧,感觉正儿八经的演戏还是不适合,我也学不会,现在不是挺流行那种……呃,狗血小短剧吗?”   迟燃找了个地方坐下,隔壁桌的人听到动静,同样抬头看了一眼迟燃,随后又扭回头去,继续和旁人热聊方才的八卦。   “你倒是会蹭热点找路子。”迟燃道,“不是讽刺,是赞美。”   柴竹也不生气,笑着接茬:“做生意,不会找路子,跟着我的员工只能喝西北风了。”   “我看你员工现在过得不错。”   “还行,不过也只能算是为他们提供基本的就业岗位吧。”   “是么?”迟燃笑着反问,但不等柴竹回答,他微扬筷子,“吃饭吧,我们怎么老说公事,我都有点饿了。”   夹了一筷子鸡丁,迟燃顿感惊喜:“这厨子不会是芙蓉市来的吧?”   “听说祖籍在那,后来一直在这边上班。”柴竹笑着问,“怎么样,我挑的饭馆,是不是合你心意?”   “真的很不错,”迟燃又挑了一筷子,他垂眸,眼中的笑意却不似语气重那样浓烈,“你要早说这里有这么地道的厨子,我不就早点来你公司参观了吗,还浪费这么久的时间。”   “现在也不迟啊。只要你想来,以后天天都能来。”   “那我也太折腾别人了吧,哈哈,就算是手艺再好的大厨,那也得休息。”   “你也太善解人意了。”   “我这叫体恤打工人……”   两人随意插科打诨,似都忘却了前一天晚上在楼道时发生的那场尴尬的单方面表白。饭后,迟燃只觉一阵口渴,去往饮品区才发现,第一台机器里装的就是橙汁。   这台机器的成色更干净,一看就是新搬过来的。   迟燃随意地接了一杯,并不慌忙回到座位。他抬抬下巴,正巧能看到柴竹的背影,对方好似正低头回消息。   迟燃看了一会,随着人流回到柴竹家的公司。   他随手拉住一个人:“策划部在哪?”   对方有些为难,但还是答了。迟燃道了声谢,赶到策划部时,却发现那名叫雷姐严哥两人的工位,已经空了。   部门里剩下的人则是看着迟燃,满脸错愕。   “迟先生……”   迟燃皱皱眉毛:“我姓金。”   对方哑口无言,眼神中闪过一丝辩驳,但最终没有说出口。   而恰在此时,迟燃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迟燃一扭头,果然,柴竹就在不远处。   他低头看向手表,从餐厅离开到现在,不过也就十分钟。   作者有话说:   虽然这几章好像有点偏题,但其实并没有。快结束前会说个清楚明白。   祝大家假期快乐。   以及,下一篇开《月渡平野》,古耽武侠。目前有一些存稿,已经发了一章了。   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专栏/评论区传送门看看哦,这本结束后那头应该可以无缝衔接进行连载。 第85章   “迟燃哥,你……”柴竹的表情无比怪异,但很快恢复如初,“你怎么会在这里?”   迟燃瞥了一眼柴竹,开门见山:“他们两个人呢?”   所有人都知道他问的是谁。   柴竹却淡然一笑:“谁?”   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位中年女性,她看了一眼微笑的柴竹,额上渗出一层薄汗,手背下意识地揩了下。   话却是对迟燃说的:“迟先生,你说的不会是小严小雷吧?他们犯了错,已经被开除了。”   “开除?”   女人勉强地点点头:“对,你来得不巧,他们刚刚走人,我是部门负责人,你有什么话对我说就好……”   迟燃心里冷笑,但依然没有拆穿,他截断了女人的陈述,不太留情面地追根究底:“他们犯了什么错?”   “这……”女人这下总算词穷了,她求助似地看着柴竹。   柴竹拍拍迟燃的肩膀:“哥,你就这么关心他俩?不过是萍水相逢,你这样重视,搞得我们向组长都有点不知所措了。”   迟燃不动声色地挣脱柴竹的手,目光直直看着女人:“我说的话说得还不够清楚吗,我想知道,他们两个人犯了什么错,竟然不到半天就被撵出公司,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能说服我的理由。”   “你和他们认识?”柴竹终于皱起眉毛,“迟燃哥,你在乎他们两个人的去向,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今天带你来公司,是想让你看看你未来的工作环境,是打算让你和大家和谐相处的,你为什么对两个无足轻重的人这么上心?我倒是想问问你缘由。”   “无足轻重?”迟燃冷笑着,“如果无足轻重的话,你为什么要让他们走?”   “我?”柴竹指指自己,失笑,“我是副总不假,但是他们两人还没到经我手审批的地步。”   迟燃捏了捏手,深深看了柴竹一眼,旋即快步进了电梯,不断地按着关门键。   一见到迟燃,前台立刻惊慌失措地站起身,手机摔在桌面上,迟燃不经意间一瞥,正是他方才所在的办公室。   没等他多问,柴竹已经追了下来。   迟燃快步离开了写字楼,他第一个要去的地方,不是回家,也不是出门逛街。而是去了一趟先前的诊所。   但柴竹似乎总是阴魂不散,仿佛一直守在迟燃回家的必经之路,在看到迟燃坐车进入长巷时,飞快地上前别车。   司机率先一步摇下窗户,破口大骂:“会不会开车啊?!大晚上在这么窄的路上别车你疯了?!”   柴竹面不改色,直直看着后排的迟燃。   迟燃给司机道了声歉,付款下车,走到柴竹那辆suv面前:“柴竹,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才应该问你怎么突然就把我一个人留在公司里,那么尴尬,所有人都在看着我,迟燃哥,你真的一点面子都不给我。”柴竹语气带笑,但迟燃看得分明,青年眼中没有一丝笑意。   正巧,迟燃也不想笑。   越过柴竹,车子中控驾驶台上,摆放着一款盲盒摆件,身穿棉袄的小女孩正睡在月亮之中。迟燃当然认识她,或者更准确地说,他认识这个盲盒的系列,因为他从柴竹第一天来就见到过。   只不过那个盲盒摆件已经被甄心带回了芙蓉市。   “我为什么要给你面子?”迟燃反问一句,但他不打算解释,只是脚步越来越快,而柴竹也从车上跃下,紧紧跟在迟燃身后。   “你到底怎么了!你不像我从前认识的迟燃哥!”柴竹一把拽住了迟燃的手臂,语气很是慌乱,“你是不是被谁欺负了心情不好,还是被你前夫骚扰了?你发生了什么直接告诉我,不要和我这么阴阳怪气的好不好?”   迟燃站定,情绪似乎平稳了一些。   “好。没问题。”他望着路灯下的柴竹,一字一顿,“但是这和颂雅没关系,和我发生了什么也没关系,我只是单纯对你不满,仅此而已,听明白了吗?”   “对我不满?”柴竹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我没听错吧?”   “不然呢?”迟燃难得用这样刻薄的反问,“柴竹,你自己做了什么,难道真的以为天衣无缝没有破绽吗?”   柴竹仍是满脸不解:“我做了什么,迟燃哥,你就算不喜欢我,也没必要污蔑我吧。我从搬过来第一天开始,就觉得和你有缘分,想和你亲近。是,我承认,一开始我的确有点恬不知耻倒贴你,但是你上次网络上走红那件事也是我辛辛苦苦摆平的,我不想邀功当成威胁你的筹码,可我也没想到你心里对我成见竟然这么大。”   迟燃抱着手臂仿若局外人,待柴竹这样一大段辩白之后,迟燃举起手机:“那这张照片,你怎么解释?”   “我……”柴竹瞳孔微微放大,但他极为聪慧,很快找到了说辞,“你这照片怎么来的?你派人跟踪我?”   “转移矛盾是么,”迟燃轻笑道,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你先回答我,你和壹添的人什么关系,上次那个视频的一夜爆火,是不是有你的参与?你该不会说,你和他关系如此亲密,是因为我吧?”   “呵……”柴竹苦笑道,“迟燃哥,你说的话真是往我心上捅刀子!我为了你的事忙前忙后,和壹添的人见见面吃个饭,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应酬。你难道就凭借这么一张偷拍,就断定是我对你图谋不轨?退一万步说,我就算想要捧谁,为什么会选择你呢?我为什么不直接从娱乐圈挑一个听话可人的小明星,甚至连前期的培训成本都能节约不少,我为什么要选择你一个素人,大费周章,最后还帮你把热度压了下去。按照你的意思,你一夜爆火,流量可观,我是生意人不是慈善家,我应该放任舆论自如才对,为什么还要让你回归正常的生活?迟燃哥,你不觉得你对我的指控实在太过分了吗?你这么会脑补这么会添油加醋,看来不适合当工程师,去写小说当编剧怎么样?”   柴竹盯着迟燃,似乎想要从男人淡然的表情里找到一丝动摇。但他等了好一会,迟燃依然陌生,并且给出了一句他想象不到的评价。   “有的人心虚,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后语。但是有的人一旦心虚,语速就会加快,不断用证据外的情绪去给对方施压——”迟燃歪着头笑了一下,“你说,你是哪种?”   “……”   迟燃没有离开,而是继续道:“让我猜猜看,你第一次和我见面送的东西——那个盲盒里,是不是藏着定位器?所以你才能在制造那一场在电影院的偶遇。你趁着我精神不佳,拿走我的房门钥匙并且配了第二把,又不动声色地给我放回了花盆之下,所以那天你才能轻车熟路地帮我找到它。”   迟燃轻笑着鼓掌:“柴竹,我是真的没想到你会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和恶意,对我步步为营。可是我现在已经没心情去寻找你做这些的原因和目的,自然也没心情当你戏瘾大发时的倒霉观众。你开除了雷姐和严哥,不是因为他们犯了错,而是因为严哥一时嘴快,将你原本的计划暴露出来——你已经在你公司里不止一次提起过我,让所有人都对我‘久闻大名’,原本到这里,也算说得过去,可雷姐欲言又止的尴尬正巧说明了这里头的不寻常,哦对了,你们前台竟然也能随时查看监控,看着楼上发生的一切好事,你别告诉我,这是你们的员工福利吧?我的确不知道你的用意,也不知道你的目的,但是我不傻,我还有求生的本能,我只是稍微超出了你的控制,我的出其不意成为你谋算的不可控因素,你的布局就如一盘散沙,呼——”   他往掌心吹了口气,这次,眼睛里总算带着笑,好似在评断:不堪一击。   柴竹眼底闪过惊讶,但很快,惊讶和伤心一并消失了,彷如从未出现过。   青年脸上继而换上了迟燃熟悉的、教人看不真切的温和笑容。   “所以呢?”这是柴竹的第一次正面回答,“你说的这些话,听上去的确很有意思,就连我也为你的讲述感到好奇和佩服,如果我不是被你指责的对象,我可能还会要求你‘加更’呢。然而很可惜,迟燃哥,你的妄想症发作,说话全凭想象和臆测,但法官断案,看的是证据。”   “我很喜欢看你垂死挣扎的模样。”迟燃不落下风,亦是露出春风般的笑容,若不是两人正在对峙,远远望去,和好友重聚也没有两样,“你以为我没有证据吗?我想,你当时为了向我‘赔罪’,送的那个铃兰胸针里,就是证据。现在这个世界早已不是百年之前,雁过留痕,更何况还有这种高精尖的仪器,柴竹,你可能想让我被你折磨到发疯,但却没想到处处都是破绽。我看,失心疯的人是你才对——不过,你就算有再多的冤屈,不如等我报警之后,去警察面前辩白?”   迟燃冷笑一声,说完便走,再也不去看柴竹的面色惨白。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身后都是寂静的,可等他走到转角,身后立刻传来车辆的轰鸣!   迟燃扭头,柴竹竟然发了疯一般驾驶车挡在他面前。   “你——!”迟燃猛地睁大眼睛,见柴竹双眼泛起红血丝,十足来者不善,“你想要干什么!”   柴竹擒住迟燃的手臂,一个蛮力将他拽上了车。   迟燃一时不察,他下意识想要求救,但柴竹眼疾手快,带着迷药的手帕已经捂住他的口鼻!   “想去报警?”柴竹似乎是疯了,声音变得扭曲,“迟燃哥,你也太异想天开了!既然你手上拿着我这么多秘密,我怎么可能让你安然无恙地报警——”   迟燃瞪大眼睛,一开始,他想要呼救,但是很快,他的意识陷入了模糊。   在摇摇晃晃的光影之中,他面前竟然恍惚出现了宁颂雅的面容,青色与红色的老式幻影,将宁颂雅原本的面貌模糊了——   “颂雅……你……”   这是迟燃彻底昏迷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最后一丝痛觉,来源于无名指上,他从未摘下过的婚戒。   作者有话说:   是真相但不是全部。   有点狗血俗套但也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第86章   黑色——又是一片熟悉的黑色。   黑色布料上的香气依然残留,这一点无法给刚刚醒来的beta慰藉。   迟燃额头有些疼,但并不剧烈,这疼痛很快就消失了。随即,他挣动了一下手腕——这次没有被捆绑,而是直接被金属束缚。   手腕晃动时,明显能感受到链条的沉重。   不只是手,还有脚。他的四肢都被同样沉重的铁链禁锢住。   这一切都和迟燃在昏迷前的料想差不多。   但好在,他的手虽然被限制了大部分的活动,手指还留有余地。   迟燃动了动左手,摸到了柔软的、质量上乘的布料,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婚戒还在。   他暗暗松下一口气。   很快,走廊上传来若隐若现的脚步声,紧接着,厚重敦实的木门被推开了。   迟燃有些神在在地想:这扇门的质感很不错。他房间的布置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醒了?”   是柴竹的声音,但已经没有癫狂,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迟燃略一思忖,装睡无用,索性便开了口:“我在哪?”   意料之中,柴竹笑了:“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不会。”   “那何必白费功夫。”   迟燃也跟着笑,他没有解释原因。   柴竹坐在他的左侧,床垫凹陷下去一些,双手已经触碰到了迟燃的脸。   迟燃忽然问:“你会把我怎么样?想囚禁我?折磨我?还是杀了我?”   柴竹的手指凝滞了一霎。   “为什么不回答?”迟燃并不放弃,“是没想好,还是不敢说?”   柴竹一把拽开了遮眼的黑布,比起恼怒,脸上更多的是疑惑:“迟燃哥,你现在的处境,难道还没让你学会闭嘴吗?”   迟燃总算得见天日,受不住灯光似的,他禁闭上眼睛,待舒服了一些,迟燃这才道:“你觉得不追根究底,还是迟燃吗?既然你没堵住我的嘴,那应该还是想听我说话的。”   柴竹先是一愣,随即大笑出声:“我以前只以为你友善温和,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咄咄逼人的一面。不过这也在我预料中,你是个面热心冷的人。”   迟燃眯起眼睛,侧头打量起年轻人。   窗帘很厚实,但依然能窥见些许光亮。至少他在这里已经过了一个夜晚。   柴竹只穿着一身休闲装,但不是昏迷前看到的那套。而他自己身上的衣服,却没有换。   很好。   “或许吧,以前也有人这么评价过。”迟燃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将语气放缓,不卑不亢,“你应该不想杀我吧,否则也不会留我这么久。你是想要钱?还是……”他顿了下,语气带笑,“还是想要我这个人?”   柴竹显然没想到迟燃竟然这么直接,就连表情都凝固了一瞬。这一点,迟燃也看得分明真切。   他笑了笑,动动手腕:“我不是什么贞洁烈男,你要是真想要我的话,我们其实可以商量。虽然,我感觉我对你的性魅力可能还没到那么高,但是你既然愿意冒着这么大风险把我捆过来,我再不愿意,也得体谅你的‘心意’和‘付出’,不是么?”   柴竹脸上的眼底褪去了,看上去并不是特别开心,他冷笑道:“看来迟先生还挺识时务者为俊杰。”   迟燃不卑不亢地一笑:“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不过也是在为我尽力斡旋罢了。况且,失身事小,小命难保才事大。孰轻孰重,我还是拎得清的。”   柴竹定定看了迟燃好一会,似乎想要从迟燃脸上找到男人态度变化如此之快的原因。迟燃也坦然地任其观瞻。   “我该说你聪明,还是说你笨呢?”柴竹冷笑一声,“若说你笨,你现在这样尽力保全自己的样子,笨人可做不来。可我若是说你聪明,你昨天傍晚就不该和我起争执,把自己的底牌全部露出来激怒我。”   迟燃微微一笑:“我聪明也好蠢钝也罢,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柴竹,你应该比我聪明得多,既然我愿意答应你的要求,你也该做点什么吧,至少,给我一个回应?”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柴竹目光闪烁。   迟燃道:“我只是不想被这铁链绑到死,那多不雅观啊。”   柴竹站起身,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拉开了窗帘。   窗外,正是一片青山。   “我可以放了你,”他背对迟燃,背影如此陌生,“但是你也不要想着,从这里逃出去。”   迟燃点点头:“好。”   “而且……”柴竹转过身,面容隐藏在阴影下,“我为你解开链子,也必须在你蛰伏于我之后。”   作者有话说:   不会拆cp也不会和柴竹发生什么,请放心。   这几天生病了状态一直不好,但最近一定会完结的。 第87章   迟燃沉默片刻,道:“你的意思是,我必须和你发生什么,你才能帮我解开?”   柴竹不语,这就是默认。   迟燃继续道:“这么热的天,我还没洗澡。你至少让我洗个澡吧。放心,我连我现在在哪都不知道,手机也被你没收了,根本没必要负隅顽抗以卵击石。”   迟燃和柴竹对视了好一会,总算让柴竹退了一步。   “行,”柴竹说,“浴室里的东西我会给你准备好,但我会派人守在你门口,你洗完澡了说一声,他们会带着你回来。记住,不要自作聪明。”   柴竹话音刚落,房间里立刻走进来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   迟燃低头看看自己,虽然常年健身体格维持得还算不错,在beta之中也属于能打抗揍,但和专业的保镖比起来,似乎格外不值一提。   柴竹拿出钥匙,挨个帮他解开了锁链。   “迟燃哥,不要怪我。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青年似乎在喃喃低语,但话语一字不落落入迟燃耳中。   迟燃四肢顿获自由,身体因为没有进食进水而变得虚弱,纵使他没有低血糖,此刻难免也不舒服。   柴竹抬抬下巴,立刻有人给他端来一杯温水。   迟燃倒也不客气,利用喝水的时间,不露声色地四处环看。   房间布置很新,家具基本没有被使用的痕迹,却闻不到任何刚装修完之后的味道。   这是一间崭新的卧室,不过已经装修完毕两个月。   没有落灰,证明时常有人打扫。看得出来,屋主很用心。   窗外只能看到层峦叠翠,看来这里是山区。   山区别墅,安保齐全,不是一天就能准备好的。   至少,从迟燃的视角来说,这栋房子的确没有任何能让他快速逃生的机会。   可他并不急于一时。   浴室果真如柴竹所言,迟燃进去时已经备好了迟燃需要的一切东西:浴袍,新内衣,新衣服,这是让迟燃二选一,倒也是贴心。抑制贴。洗漱用品。   迟燃将抑制贴举起来,又嗅了嗅。很普遍的omega款式,就连香味也很普遍。   看来,柴竹依然以为他是omega?   他突然笑出来,镜子里的青年也跟着露出个笑。   浴室除了一面透气窗,别的地方都被封得严严实实。除非迟燃会轻功加缩骨功,不然是无法从那里逃出去的。   看来柴竹是铁了心不让他走。   也是,费心巴拉把他绑过来,没有利用完剩余价值,柴竹为什么要走?   更何况……   迟燃躺在浴缸里,他的手抚过脖颈,还能触摸到微小的伤口。但它已经痊愈,却永远不会消失。   洗完澡出来后,迟燃回头看了一眼浴缸。   他渐渐回忆起和宁颂雅荒唐的初见,还有那场荒唐的情事。他原以为自己记不得了,但很可惜还是记得一些零散的片段。   不该说可惜,应该说可庆。   宁颂雅对他的控制总是来得猛烈又不按常理出牌。   但迟燃如今想起,却也觉得受用。   宁颂雅那样的人没对别人那么具有占有欲过,不论是他亲身所见,还是戴迎舟麦沁的口中,他早就能勾勒出宁颂雅这个人对外的大致性格:冷漠,不近人情,雷厉风行,但没什么值得他特意上心。   他们相识的前半段算是宁颂雅的一个小手段,小剧场。   宁颂雅用双重身份在他面前一唱一和,算不算一种上心?   迟燃一开始觉得疑惑,后面又觉得坦然。论迹不论心,宁颂雅真正做到了在他身上“煞费心机”。   浴缸里的水清澈见底,迟燃大腿和腰窝的淤青也被扭曲得不成样子。他用左手无名指不断触摸,眼眸中心事闪过万千。   半个小时后他换上了睡袍,出浴室之前。他还是将戒指摘了下来。   保镖在门口喊了一句:“迟先生?”   迟燃轻抚着婚戒上的细钻:“活着呢。”   保镖被噎了一下:“……我们只是确认您的安全,请不要介意。”   迟燃收拾好心情,走了出去,环顾走廊:“这里,那里,都是监控,你们的衣服里估计还藏着小型的电击棒?或者迷药?我不清楚他是怎么给你们安排工作和戏份的,可是我还没蠢到蚍蜉撼树的地步上。”   保镖不愧是受过专业训练,被迟燃先前的话短暂堵了一下,眼下已经收敛好心情。   “迟先生,您误会了,我们只是不想让您受到伤害,毕竟这里荒郊野岭,保不齐有什么野生动物出没祸及您的生命安全,我们只能寸步不离。”   荒郊野岭和野生动物或许是真,可放在这样的别墅里,实在太假。   迟燃没有拆穿,他们都在进行一场心照不宣的表演。只是扮演的角色和戏份各不相同,而他如今就是那个被选定的受害者,一场被精心刻画的“奇观”。   他走了两步,快要走回原来的卧室,脚步却忽然停住了。   “我有点闷。”迟燃蓦地提出要求,“你们带我逛逛?”   保镖显然很为难。   迟燃张开手臂转了一圈:“我身上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现在在哪,你们觉得我能逃出去?那你们未免也对自己的能力太不自信了吧。”   为首的保镖道:“迟先生,别为难我们。”   迟燃但笑不语。   很快,柴竹走了出来,眼眸从迟燃身上扫过,定格在迟燃的手上。   “你摘了婚戒?”   迟燃点头:“是。”   “为什么?”   迟燃皮笑肉不笑:“你说呢?我同意你的要求虽然不算丢人,但我也不想让我和前夫的婚戒放在手上,妨碍你我的心情。”   柴竹拿起迟燃的手,无名指上一圈深刻的圆痕。   “你就这么放弃和他的从前,不觉得可惜吗?”   迟燃将手抽出,颇为好笑地看着柴竹:“现在才问这个问题,柴总癖好够特别的。”   柴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对迟燃身后道:“带他去花园转转,注意安全。”后面这句注意安全,当然指的是别让迟燃逃走了。他未点明,但都清楚。   迟燃也没力气出言讥讽,冲柴竹点点头,便被带下了楼。   站在大门望去,远处的青山被阳光烤化了,变成一道被液化的青色边缘。由于在山上,连太阳和云朵都变得尤为清晰。日光势头太猛,似乎要把整片大地烤来吃掉。迟燃想过自己可能就是“绿色大地饼干”上的一块黑点,入口即化没有味道,和他的beta身份一样,即便存在,也没有滋味。   但总有人是“异食癖”,比如宁颂雅,口口声声对他一时兴趣使然,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放他自由。迟燃一开始的确觉得匪夷所思,可如今想来,宁颂雅为他流的眼泪,其实也算这世界上的独一份。   迟燃抚摸一朵盛放的栀子花,清馥的花香和白茶其实也很配。   这座花园被打理得很好,主人一定精心护理,才会让花草树木盛放得如此热烈。   他朝着伸出手:“手机给我。”   保镖们脸色一变,似乎没想到迟燃的要求这么直接:“您要报警?”   迟燃摇头:“我只是报备。”   保镖们面面相觑,似乎不太能理解迟燃的意思。   迟燃站在原地,这是一株接近两米的栀子花树,一阵风袭来,花香四溢,花瓣飘落。落在他发丝上的花瓣很快被吹落,但花香却久久未散。   一名保镖从房间内请示回来,将迟燃之前的手机交给他,状态栏显示sim卡已被取出,手机没有任何信号。   迟燃什么也没说,他打开了相机,对着花园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将他们一起发给了宁颂雅。   对方的消息很多,语音文字的,可惜最新的消息迟燃还没读取就被断了网络,它们尚未加载完全就已崩裂。只有幸存下来的几句话里,迟燃看到了一句“我很想你”。   时间在昨天晚上。   迟燃想,他已经有一周没看到宁颂雅了。   延迟燃烧:[图片][图片][图片](发送中)这里的花没有延迟盛开,真想让你也看看。   延迟燃烧:或许延迟之后的时间,才是我人生中正正好的一切。   这两句话不仅没头没脑,甚至连求救的意思都没有。迟燃顶着保镖大哥们略显惊讶的眼神,把手机扔了回去:“拿进去连上WiFi吧,让它们顺利到达我前夫手机上。”   他对宁颂雅的身份毫不避讳,不过这里的人确实应该也都知道宁颂雅的存在。   迟燃坐在花园长凳上,靠着木柱睡了一会,柴竹到了傍晚起风时才叫醒他。   迟燃揉了揉眼睛,望着眼前的beta,沙哑着嗓子问:“你为什么表现得这么有耐心?”   柴竹脸上闪过一霎不自然,但很快被化解。   “不好吗?”他反问,“难道你想我对你用强制手段?”   “你不害怕我直接发给宁颂雅地址,让他来救我?”   “你觉得他会来救你,就不会给他发一些棱模两可的话了。”柴竹不急不缓,“你的那些话对我来说,不仅不让我生气,我还觉得很开心,毕竟在我眼里,你更像是准备好了要和从前告别。你很聪明,迟燃哥,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我聪明吗?”迟燃淡笑了下,“你抬举我了。”   “聪明,当然聪明。”柴竹没有点破,带着迟燃走在花园小径上,他抬起头,最近的一个摄像头离他们也不近,他的声量放低下去,“你现在做的一切都是聪明人会做的。可能还很享受。”   “是么?”迟燃也看到了那个摄像头,他站定,冲着柴竹伸出手,“那我准备开始享受了。”   他的眼神从摄像头上一扫而过,声音也故意拔高。   柴竹果然被他震慑一刹,随即回握住了迟燃。   “好。”   房间还是迟燃醒来的那个房间,被褥却被换上了新的,淡粉色的丝绸面料很是光滑。   迟燃躺上去,很主动地问:“你这是专门为了我换的?”   柴竹点头:“不然呢?”   迟燃忽地笑了:“那我真是座上宾。”   “是。你不仅是座上宾,还是绝对的主角。”柴竹俯身,将迟燃腰侧的睡袍带子解开,温热气息洒在迟燃的脖颈,“你真的准备好了?”   迟燃扭头望向窗外,天色已黑。墙壁上的闹钟显示,距离他下午逛花园时已经超过六个小时。   他嗯了一声,直直看着柴竹,似乎又想从柴竹那双情绪复杂的眼眸中看到另外一个人。   “来吧。”迟燃双臂搂着柴竹的脖子,“我全力配合你。当然,你也要全力配合我。”   柴竹身体一僵,低声应了句:“好。”   他们没有亲吻,只有肌肤的浅触。   灯光被调至昏黄,空气中弥漫淡淡的香氛。   迟燃闭上眼睛,他感觉脖颈处被手指反复触碰。   他身上的睡袍已经被展开,他的身体快要完全被展露。   他慢慢闭上眼睛,心中却在倒数。   六。   窗外有风吹动。   五。   响动声愈发嘈杂强烈。   四。   有脚步声,不止一个人。   三。   越来越近了。   二。   柴竹的手指停滞在他的锁骨上。   一。   “嘭!!!”   ——“不能进去!!!”保镖几乎在极力制止,却怎么也拦不住。   “滚!”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如惊雷乍响在耳边。   那声音远比他们第一次相遇时更加暴烈,却总是符合迟燃对完美声线的想象。   年轻的beta睁开眼睛,他痴痴地看着门口的alpha.   对方只穿着素色的常服,脸上有被划伤的血痕,脖子上那道似乎枷锁一般的瘢痕,让原本高高在上的仙人也在陷阱里陨灭。   “颂雅……”迟燃嘴唇颤抖,“你来了。”   宁颂雅慢慢走到床前,面色如霜。   他先是将迟燃裹得严实,整个过程背对着柴竹,似乎并不想看什么脏东西一般。   “柴竹,我说过,别觊觎迟燃。”宁颂雅的暴戾终于在看到迟燃的一瞬间烟消云散,他恢复了那个掌握着生杀予夺大全的上位者的模样,“否则,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柴竹深吸一口气:“宁颂雅,这里不是陵游市,你别以为你的手能伸到这里来!”他举起柴竹的左手,得意道,“你看,迟燃已经不要你了。这就是证据!他之前每时每刻都和那枚婚戒形影不离,可是你猜猜看,为什么现在,它消失了。”   迟燃被宁颂雅抱在怀里。他抬起眼睛,注视着两人的表情。   果然,宁颂雅冷笑道:“你觉得呢?”这是在回答第一个问题。至于第二个问题……迟燃的手被包在了宁颂雅掌心。   “什么意思?”柴竹语气瞬间被动,“你做了什么?”   “你能对我的人下手,我就不能对你的公司下手?”宁颂雅将迟燃紧紧抱在怀里,不断抚摸着迟燃的头发,“你还是先回去查查贵司的账目吧,新公司起步创业未半中道崩殂的事可不少。柴少爷。”   他如此轻描淡写,但迟燃知道,宁颂雅越是如此,越是震怒。   迟燃心跳如雷,不知道这是开心,还是庆幸,又或者是劫后余生,还是感动?   他只知道这个怀抱他已经期待了许久,以至于在这一瞬间,他在心里祈求宁颂雅能将他抱得越紧越好。   最好能直接将他揉入身体,两个人的身体和灵魂能够永远交融。那他就再也不用去猜这个男人的心思,再也不用去应付这场感情里的跌宕起伏。   可他又无比清楚,每段感情的起伏就是为这段感情的牢不可催助力。   恋爱心理学里的罗朱效应让他俨然完全沉迷与被摧折时的痴爱和癫狂。   “对了,你也不要想逃跑。”宁颂雅拍拍迟燃的手,细细抚摸空空如也的无名指,话是对柴竹说的,“外面都是我的人,柴少爷,你自己看着办吧。”他把迟燃抱起,离开房间时,回头看了一眼脸色青灰的柴竹,“这场戏,到此为止,你该杀青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打了针,回家路上嚷嚷着屁股疼,但是效果显著。回家太累了睡了一觉。起来码字。   快完结了,有人应该能猜出一点点真相了,但还有一层……完结章会写清楚。   这篇文的情节和原文名是扣上的。   晚安,宝宝们还是照顾好自己,不要生病了。   最后,广告位——   请看专栏新连载《月渡平野》。古耽武侠,美帅超爱。有点俗套但是一直很想写,小动物之神的年下美攻,很会用毒且纯爱。情商很高却也很单纯的受,用剑的大师兄。 第88章 (完结)   上车之后,迟燃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吻宁颂雅。   这个举动把宁颂雅在内的所有人震慑住了,但很快,宁颂雅扣住他的后脑勺,坦然接受并加深了这个吻。   不知谁先将窗户打开,盘山公路上的猎猎山风成为了两人激吻最狂热的助力。   迟燃吻得无比投入,似乎快要将宁颂雅吞入腹中。   短暂分开之时,宁颂雅红着脸,去摸迟燃的耳垂:“我的前妻要把我燃烧成灰了。”   迟燃定定看着宁颂雅,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反手触摸到alpha脖颈上的瘢痕,这里从前光滑的肌肤已经消失,这道肉色的长痕将成为束缚住alpha的永恒锁链。   “匹配认定手术,为了前妻,也值得做?”   在离开柴竹的公司后,他去了老诊所,确认了心中所想。从宁颂雅回到他身边开始,这条伤疤就如一条安静的蛇盘绕他心头。   一开始,他认为那是他曾经用刀子留下的旧伤,但alpha几次三番展现出来的脆弱消解了他的推测。一个alpha的免疫力不会在没得大病之时就变得如此脆弱,除非他的身体经历过改造。   而只有匹配认定手术,会拿腺体开刀。   宁颂雅哑声笑了,捏着迟燃的手轻抚伤痕:“被你发现了。”   “你一直没想着藏着。”迟燃细细抚摸着它,如同抚摸着自己的腺体,但他是个beta,他本不该有狂放的不受控制的感情,原本他是这样想的,直到三十岁的他落入一场意外。这场意外又被人为地变成惊喜。   “手术在什么时候?”   “你走之后。”宁颂雅帮迟燃系好衣服,尽管他的确很想在这里将迟燃办了。他搂着迟燃,面容陷入黑暗里,仿佛又恢复了孤独。“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从来不会食言。”   迟燃闭上眼睛,靠在宁颂雅的胸口,熟悉的、快速的跳动声。在风声中令人安心。   于是他明知故问:“疼不疼?”   “或许,”宁颂雅不是故弄玄虚,他是真的不太记得了,“可能比你要好一些。”   迟燃没有揭穿,他当然知道匹配认定手术的过程比起单纯地植入腺体要痛得多。但宁颂雅这么说,他就愿意这么信。   宁颂雅骗他不止一次两次。他其实也骗了宁颂雅不少。   “我有时候觉得,我们以后总算在互相算计中生活。”迟燃不老实地又亲了一口宁颂雅的胸口,那里被他刺进去一刀,很深,几乎要彻底断送宁颂雅的性命。“互相试探心意和表演是我们的一部分,卑劣的手段都快变成情趣。是不是有点太变态了?”   宁颂雅抬起迟燃的下巴,将一个吻落在迟燃的唇上,这个吻很清淡,转瞬即逝。   “你不就是喜欢这样吗?”宁颂雅低声说,“我都臣服于你了,你却还这么得意。”   迟燃满足地笑了,在他耳边轻声说:“是我被你玩弄于掌心。”   两人回到老小区的房间,一路干柴烈火。   迟燃按住宁颂雅,由下而上,眼神暧昧:“你脸上还有伤。”   宁颂雅抵住他的唇:“不用管。”   迟燃的确渴望宁颂雅太久了,但此时此刻,他还不能忘却调侃宁颂雅拙劣的昏招:“那你的未婚妻,你不管他了?”   宁颂雅擦了擦迟燃汗津津的脸:“在床上提别人是不是不太好?”   “我扫兴?”   宁颂雅咬他的下唇,令他吃痛:“你的醋劲在助兴。”   “看到我立刻飞回去,开心吗?”迟燃闭上眼睛,抚摸着宁颂雅的发丝,感受两人久违的亲密,“为了试探我,编出这种拙劣的谎言,实在不像我们宁总素来的水准。”   “我的确慌不择路了。”宁颂雅没有反驳,牙齿咬住迟燃的睡袍腰带,轻轻一拉便拽开,他抬起凤眸,无情又多情,“可是你明知道是陷阱还往里面跳,这次不是我逼你。”   “是,”迟燃坦然,他还记得听到麦沁回答时一瞬间的心悸,当然也记得在飞机上他捋顺的种种线索,“我只是想让你开心。”   这是个意料外的答案。   宁颂雅愣住了,随即失笑道:“那你猜我那几天和谁在一起。”   “我猜你在医院里。”   迟燃捏了一把宁颂雅的脸,报复性地用力,白皙的漂亮脸蛋留下红痕:“那天晚上你在楼下演的那出苦肉计,真的赔上了自己。入戏太深,手术后淋雨又吹风,却又舍不得放手。你在医院里也不安生,还想看看我会不会为你着急生气?颂雅,手段第一次用是新鲜,第二次,那就是撒娇了。”   “我撒娇?”   “嗯,不然呢?”迟燃笑眯眯地说,手指不安分地划过宁颂雅的唇,就像他们从前在宁颂雅公寓里时那样,“势在必得以为能得到我的回心转意,不想和我离得太远,只能用一些小伎俩来刺激我看我表现。”   宁颂雅翻个身,迟燃被顺势带到他身上。   两人攻守易势,宁颂雅却很享受地眯起眼:“我就说我老婆聪明,可之前我老婆对我发疯的样子我也很喜欢。”   “发疯的人不是你吗?”迟燃笑意盈盈,他伏在宁颂雅的身体上,让两人坦诚相见,“平静地上演一场又一场大戏,一开始说是觉得我好玩,还能说得过去,现在呢?”迟燃的手点在宁颂雅的心口,“这么喜欢逼迫我向你捅刀子,然后捂住伤口楚楚可怜。”   “我也不想这样,可是你就吃这套。”宁颂雅痴迷地伸出手,抚摸迟燃的脸,“你一开始对余安,范晟溪的好感,不都来源于能施展你的保护欲吗?如果我再不下点功夫,你又对别的可怜omega同情心泛滥,我该怎么办?”   迟燃的手盖在宁颂雅的手背:“以退为进,你一直玩得很好。我再自负利己,也玩不过你。”   如果说“余安”一次又一次的小手段是欲擒故纵,小手段套在大圈套里,宁颂雅步步为营以退为进,一点点将迟燃不完美的内心剥开剖析,那才算得上是玩弄人心。   至少这些伎俩用在迟燃身上,他想要挣脱无果,便只能作罢。   更何况……   宁颂雅在情迷意乱之前,不断呼唤他的名字,对他说了:“我输了。”   明明是宁颂雅的筹谋,如今赢的人却是迟燃。   迟燃和他鼻尖相抵,认真郑重地看着他,用最亲昵的语气逼问:“爱呢?”   “我爱你。”   “有多爱?”   “你想要多少,就能有多少的爱。”   “比你的手段更强烈?”   宁颂雅笑了一声,从迟燃床头柜里,熟练地摸出一把匕首。和当日在浴室里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的笑容称得上明媚靓丽,再没有一丝谋算。   “你可以用它来验证。”   “不需要它。”迟燃夺走了匕首,随手扔在地上,他再一次用激烈的吻回应,他搂住宁颂雅的脖子,婚戒又回到他们无名指上,闪耀夺目的细钻上倒映出摄像头的红点。   “我只需要你的一生。”   一个月后,迟燃回到了陵游市。   这一次和往常不太相同,他已经不再是孤零零地来去。   回到公寓时,程辞忧正在检查药箱,替换即将临期的药品。   “夫人,好久不见。”程辞忧的语气很平常,仿佛迟燃真的只是出门旅游了一个季度,“您的气色看上去恢复得很好。”   “多亏程医生之前准备的营养剂。”迟燃说,“在我还是omega的那段时间里,它们帮了我很多。”   “都是宁总的安排,他什么都想给你最好的。”程辞忧说,“我不过是恪尽职守,按宁总的要求办事。”   迟燃没有接续这个话题,这件事对他而言,已经了解得七七八八。   奇怪的是,他不止一次以为自己会生气恼怒,可当所有的细节都串联而起,他开始迷恋被宁颂雅专心算计的滋味。   以算计为手段的真心,如此别具一格。   可这就是宁颂雅。   宁颂雅满心满眼都是如何算计他,目的都只是为了得到他。这怎么不说是一种病态的痴迷?   迟燃渐渐沦陷,这一次却很清醒,他清醒地知道宁颂雅在做什么,而他自己在做什么。他不得不承认,他沉沦于这种要了命的索取占有,他也是卑劣的。   到底是谁先委身于这样狂烈癫狂的爱,已经说不清楚。   迟燃只知道他没有一天忘记过宁颂雅,正如宁颂雅没有一天放弃过他。   “在我离开的三个月里,颂雅都做了什么?”这是他想知道的第二个问题。   程辞忧一笑,却不是很欢快的情绪,对他而言,更像是看了一场好戏。   “收拾夫人你故意留下‘烂摊子’,还有,做手术。”   “我只是在走之前稍微对数据改动了一下,”迟燃走到书房里,摸了摸宁颂雅的电脑,“拖延一下跑路时间而已。”   “所以宁总也是配合您,来得迟了一些,以便让您玩得开心点。”   “迟了……一些?”迟燃的重音放在后面。   程辞忧颔首:“您清楚,这也是对他来说比较迟而已。”   迟燃不置可否。   很快,宁颂雅换好衣服出来了,他身穿深色西装,裁剪得体,风度翩翩。手上还提着一套同款式的白色西装。   迟燃接过,笑了声:“第一次送我的那套?”   “记性真好。”宁颂雅奖励迟燃一个吻,掐了掐他的腰,“去换吧,我们早点去订婚仪式,免得让你父母等急了。哦对,还有你的好兄弟,我真的挺害怕迟到一些,他就先把我翘首以盼这么久的订婚宴搅黄了。”   宁颂雅并不想准备订婚宴,他想一步到位,直接开一场婚宴。但架不住迟燃的要求。   迟燃的想法很简单,他想让父母朋友见证他和宁颂雅和好的全过程而已,每一个环节都必须存在,且有仪式感。   迟燃没有立刻换衣服,他打开手机,调取了老房子里的监控。   时间选中从山中别墅逃出来的那一夜,他和宁颂雅极尽缠绵的那一夜——   卧室内的画面,依然是迟燃一个人独自入睡。调高了亮度,仍然没有第二个人存在。   迟燃挑眉,他没有删除。   手机震动两下,各类视频tv开始了定期推送。   不知道是哪家力捧的小生,如今获得各大平台的青睐。   “老婆?”宁颂雅在门外喊了一声。   迟燃放下手机:“我马上就来。”   手机屏幕没有熄灭,推送依然霸占着整个通知栏。   ——神秘背景?一月爆火?大导操刀?新晋影圈小生柴竹,作客今晚《电影面对面》。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1.柴竹是小雅派来的人。从迟燃离开之后开始,这就是小雅准备的大戏。   2.迟燃在认清自己依然还是beta身份之后恢复理智。他猜出来小雅为他安排的这场大戏,老房子的监控是被动了手脚,进房间的人是小雅。用的是柴竹之前配的钥匙。   3.别墅囚禁看似是柴竹主动,其实是迟燃借力打力,他想看验证自己的猜测:一旦报警这件事就会无可挽回,柴竹必须铤而走险,反正有宁颂雅兜底。   当然结局是他猜对了:宁颂雅来得很快,一切都是宁颂雅的安排。   4.猜猜定位器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