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装被校草发现后   作者:蓝白昼夜   文案:   蓝家破产后,蓝辞为补贴家用,白天做学校里清冷的学长,入了夜,是酒吧里公认的穿裙子跳舞的“头牌女王”。   短裙性感,细腰白腿,受到无数人追捧。   但碍于他冰冷的态度,无人敢接近他。   他本以为会相安无事的度过大学生涯,没想到他颠倒不为社会所接受的一面会被宁渡撞破。   酒吧更衣室内,蓝辞从未想过把白衬衫黑西裤穿的如此优雅正经的人,做出的举动能有那样放浪。   他的裙子被迫撩起,整个人仅仅贴在宁渡怀里,听着宁渡在他耳边说着条件。   “玩个游戏怎么样?”   蓝辞眼睫轻颤,吐息如兰,声音轻的像是和情人耳鬓厮磨,确认道。   “只是边缘性.行为是吗。”   -   大四学年,都传转学那位校草只来过学校一次。   毕业典礼结束,大家跑去学校各个地方合影留念,还未推开游泳馆更衣室的门,就紧急收回了手。   隔着透明的小窗,只见那位传言中的校草怀里抱着一个人,棕色的卷发遮去半张精致的脸,只露出一个下巴尖,学士服下隐着黑色的裙子。   “大四结束了,可以放我离开了吗?”轻如风的声音,却是男声!   而那位只有报道才来过学校的校草,低头吻住那张粉色的唇。   “我反悔了。”   阅读指南:   1.校草富二代攻X清冷诱女装受   文案已截图保存。   内容标签: 都市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甜文 校园   主角:蓝辞,宁渡 ┃ 配角:预收《分分钟需要你》求收藏嘛,完结文《吸引力法则》,徐萧 ┃ 其它:无   一句话简介:我被要求和他谈恋爱   立意:宽容待人 第1章   夜晚的C城像是一个永远看不透的谜,白日里被人们心照不宣藏起来的隐秘的欲望,到了晚上都会被放在闪烁迷离的灯光里,肆意放纵的做着另一个自己。   流光溢彩的酒吧一条街吞吐着无数年轻人和下班后的白领,许许多多的人在这里放纵寻乐。   室内的温度高的如临盛夏,台下的如群魔乱舞疯狂的扭动着身体。中央看台上矗立这五六根银色的钢管,连接着昼夜酒吧的顶部。身穿抹胸公主短裙的女舞者,纤细的手拽着冰冷的钢管,娴熟地依着那根银色的钢管做着各种妩媚的动作。   柔弱无骨,妖而不魅。   “他就是昼夜的头牌啊.....”   挨着中央看台的高坐传来一声不掩饰的感叹,目光却是艳羡的落在看台最右边钢管上的那位舞者。   “真的是男的吗?”   “真的,昼夜的头牌,领跳的,一周只跳四次,次次昼夜爆场。”   “怎么比女人还纤细啊。”   带着探究和巡视的目光落在蓝辞的身体上,蓝辞侧并的双腿落地,卷发垂在胸前,瞟了一眼议论的人。   那一眼冷若冰霜,由因为着着女装的缘故,带了几分数不清道不明的风情,顿时议论的人忙别过眼睛,念了几声阿弥陀佛。   蓝辞不再管来自四面八方欣赏窥视的目光,转身退场。   更衣室内,蓝辞摘下假发,脱下裙子,换上常服。拉开门,正看见倚在墙上的徐萧——昼夜的老板。   “蓝辞,上个月的工资已经发了,你可以查收一下。”   蓝辞在昼夜跳舞,工资按出场次数算,一月一结,通常都会由会计专门汇进卡里,并不需要徐萧专门提醒。   蓝辞立在门前,右手还搭在门把上没有撤下。   过了几秒。   微凉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距离感,蓝辞问道:“萧姐,有什么事吗?”   徐萧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见蓝辞意会,索性也不遮掩,从倚靠的墙上站起。   “这周六有一个朋友从欧洲回来,来店里玩,安安刚好有事请假,就想问问你没有没有空。”徐萧特意咬重了店里两个字,蓝辞明白她说的哪里。   昼夜的业务单一,不过是蹦迪喝酒,来玩的客人也不过是年轻人,公开的活动也是跳跳舞,调动气氛,而私密的活动不在这里。   “萧姐需要我跳什么舞。”   “跳你擅长的就行,最好是能把人迷得颠三倒四,结账的时候我多给他加一个零他都不知道的。”徐萧给蓝辞抛了个“你懂的”的媚眼,蓝辞心下了然,淡然点头,轻声应下:“嗯,我明白萧姐的意思了。”   “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十二点开始跳舞,跳完换完衣服,这个时间点基本已经快一点了。而C城地铁三号线的末班车是凌晨两点。   徐萧点头,侧身给蓝辞让路。   “快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走廊上,见蓝辞很快消失在徐萧的视线,暗色里才不急不徐地走出一个人来。   “谢谢萧姐。”   徐萧转过身,看向声音的来源。   “呵呵,许则川。”徐萧白了他一眼,“不是你每天把持着安安不放人,一会儿让跳一会儿不让跳的,我生意能那么不稳定?”   徐萧冷哼,问:“宁渡怎么忽然回来了?”   -   雨夜。   维也纳。   晚上九点。   金色大厅安静无声,座无虚席。灯光打在著名的柏林爱乐乐团,观众坐在一片黑暗里。   戏谑的柴可夫斯基第三章 从指挥手中鸣奏,欢快明亮地从乐器中流出,轻盈地飞向空中,飘向坐在黑暗里的人。   宁渡坐在上层中央,一手搭在扶手上,另一只胳膊撑在扶手,修长白皙的手搭在下巴,他松弛地叠着双腿,黑色的眸子如奥地利此刻的雨夜,淌过夜的乐章。   不合时宜的震动从裤袋里发出,只有贴近它的主人才能感受到它带来的打扰。   宁渡唇角微勾,并未理会。   当最后一个音符娓娓落下,金色大厅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宁渡放下交叠的长腿,不急不缓地从座位站起,刚抬起的双手还未发出赞叹的鼓掌,就往下一捞。   “Sei vorsichtig.(小心)”   清越的声音带了几分醇厚,音色华丽,尾调轻扬,如同刚刚在金色大厅上演的协奏曲,引人沉醉。   因为着急去洗手间,而不小心踩了宁渡鞋的小女孩微一愣,慌张地抽出自己的手——   “E...Entschuldigung(抱歉)”   女孩偷偷瞟了眼前的东方面孔,随后快速收回目光,往身后的母亲身上靠。   “baby——”   还未说出口的话到了嘴边偃旗息鼓,年轻的女人在看到眼前男人的长相也微微愣了几秒。   眼前的人有着一张年轻的东方面孔,五官优越,面容英俊。欣长的身形立在掌声鼎沸、人群哗然的音乐会中,带着几分从容和疏离,那双桃花眼盯着人看时,颇有几分柔情似水,只是周身的气场有些生人勿近。   因而年轻人也带了几分危险。   “Baby needs to go the bathroom.I 'm sorry.”优雅的女士并未说德语,而是用英语发出真诚的歉意。   异国的女郎总是那样优雅迷人,察觉到女人转换的语言,宁渡唇角轻勾,目光投向好奇地打量他的女孩。   灯光从金碧辉煌的穹顶洒落,打在女孩单纯的脸庞,勾勒她金色散在脸侧的头发,像行走在金色大厅中的仙子。   口袋里的手机仍旧不合时宜的响起,发出嗡嗡的声响,宁渡脸上的笑更惹人心动了。   “She walks in beauty.”   “Plaese——”   宁渡侧身,不着痕迹地结束这段意外。等母女两人离开,宁渡才敛去笑意,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结束刚刚的插曲,宁渡一身黑色礼服从金色大厅走出,他漫不经心地听着电话,撑伞走进雨中。   “我刚从萧姐那里回来,萧姐很想你,给你准备了一场。”隔着悠悠夜色,许则川含笑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圈子里玩乐的方式只那几种,脏的宁渡不屑碰,那剩下的选择就更少了。徐萧玩得花样多,在整个繁华风流的C城上层,都是有风韵的。宁渡在国外略有耳闻,只是百闻不如一见,宁渡浅笑,说是么。   “是美人。”   电话里静了几秒,许则川听到极轻的笑。   “周六见。” 第2章   C城东郊坐落着一个巨大的娱.乐.城,部分对外开放,部分只针对性开放。每当夜晚,宛如不夜天,设立着豪华的夜总会、酒店、餐厅和赌场。其中一处夜总会就是徐萧的投资。   只不过这处投资颇有特色,叫做“胡玉楼”。   恢宏气势,极尽奢华。用许则川的话说,就是奢靡,来这里吃个瓜子,选一个怡情的曲子配着,那价钱都是不菲。   来这里的人大多是名流显贵,社会上有脸面的人要么谈生意在这里,要么谈完生意来这里。徐萧的规格也高,招来的人也讲究,大家频繁光顾,但也有个底线。不该碰的红线碰一下都不行,不管是来玩的,还是在这里工作的。   周六晚上的娱.乐.城开的比往日都早,以宽阔巨大的凯旋十字路口为中心,向着四面延申,道路两侧林立着各种娱乐场所。   胡玉楼在□□凯旋路一号,迎着□□所有的来客。   胡玉楼风格走的清新雅致,从业者穿着打扮都极尽还原唐代,热闹的四层楼里遍地是浮华和琴赋交织。   蓝辞推开后堂的门,徐萧正坐在檀木桌边看手机,见他进来,徐萧抬头站了起来,今晚的徐萧的穿的很正式,黑色的迪奥束腰裙,头发盘了起来,画着精致的全妆,俨然一副高规格招待客人的模样。   “吃过饭了吗?”徐萧问。   “吃过了。”   “今晚在二楼,来的人不多,别紧张。”   徐萧混在上层圈子不是一天两天了,背靠大树好乘凉,既然要做生意,就往大里做,她既然敢迎着来客做风流雅致的生意,就不怕有人在她的地盘闹事。所以在这里指望着她生存的大家,也没什么怕的。   蓝辞从大一就待在这里,也熟悉这里的一切,声色之地,偶尔会有人管不住手,但也是少数人,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不该做。   昼夜和胡玉楼不是一个世界,受众也不一样。在昼夜只是简单的跳舞,长期的、兼职的、跳得好的、还在适应期的。大家水平参差不齐,但在这里,大家的水平都可以媲美专业水准。   胡琴琵琶与羌笛,无不精通。   来这里的人,也各有各的秘密,各有各的不得已。每个人都想过安稳体面的生活,但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如愿。幸福的人人人相似,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而蓝辞这批人,就属于那批不幸的人。   大家都想要生存,想要活着,想要穿好一点的衣服,想有点钱,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诗意的生活谁不想过,但有时也需要忍受眼下的苟且。   蓝辞在昼夜跳舞,赚的钱很有限,仅仅指望那点钱,他根本难以生活,而胡玉楼这种招待地才能让他的生活不那么狼狈。   蓝辞抬眼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那是一张和他原本的脸有很大差异的皮相,这张脸经过妆容的修饰,妖异的惊心动魄,乌黑的长发散在雪白的腰间,繁复冰凉的银饰铺在他乌黑的发间,薄纱轻盈,眼波流转,是大漠最绮丽绚烂的胡姬。   外面琴弦转变,拨的轻扬。蓝辞知道这是过渡的曲子。   他站起身,拉开了门。   极乐天女的曲子结合宗教无限包容,没有艳俗,反而弹尽艺术和佛教的融合。   二层珠帘轻曳,隔绝了黑桌后的人影。   乐师奏弦拨乐,凤箫声动,无数华美四面而来,人声欢乐,轻笑交谈。   不知何时,珠帘之后映出一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异域美人。   今天是徐萧为宁渡组的局,不是常规的宴会,更像是私人的迎接活动。来的人都是圈子里的,大家都是这里的常客,只是徐萧这里路数多,每次不一样,每次都能让大家惊艳。所以在坐的各位都格外期待这次会是什么惊喜。   毕竟就算是勾栏听曲,徐萧这里也是高级那一梯队。   在众人的期待里,那抹窈窕的身影双手抚过琵琶——   刹那间,肃杀之风破开长空飞向坐席。   弹的是北风呼啸,残阳遮天,十万铁骑压城池,北风吹雁雪纷纷。   所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琵琶谈的可不是勾栏听曲,而是战场上意气风发的将军。   美人、琵琶、   战鼓、血气。   大家都笑了,不约而同地看向坐在华丽坐席中央的人。   那人松弛地靠在檀木椅里,右臂撑在扶手处,修长的手指抵在鬓角,目光清明,宛如冷空落在珠帘后的人影上,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淡笑。   宁渡,C城首屈一指的宁家唯一的继承人。   因为宁家的发家史并不那么光彩,混着背叛、阴谋,因而宁家也一度成为上层的八卦之一。只不过大家都只知皮毛,毕竟当年发生的一切都在国外,等消息传到国内时,宁家已经成了赢家,所有的腥风血雨都成了无关紧要的历史一笔。   而宁家的继承人自小生活在国外,锦衣玉食,风格轻佻,行事却让人发寒,一张优雅俊美的脸后,藏的却都是精准冷酷的思考。年纪轻轻就能以最快的速度和最狠的手段完成圈子里多场有名的恶意收购,在座的多多少少都怯惧这位。   所以兰陵王入阵曲为谁而奏,大家都无比清楚。   暗想间,曲风一变。   嘈嘈切切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如果说兰陵王入阵曲是歌颂功绩,那么现在的曲调就是真正的欢快风流。   轻佻的琵琶声转轴拨弦而来,从暗处里出现数位着异域服饰的美人在琵琶中翩翩起舞,勾起无数轻快明亮。   一时之间,纵情声色。   勾人的曲调穿过所有人的耳畔,落在隐在半明半暗中的人的肩头。   宁渡黑眸清悠,映着珠帘琴弦、声色犬马、美人掩面。   直到琵琶轻拨,面前的珠帘卷起。   隐在夜宴中的舞者终于露出了面目。   玉骨冰肌,红纱半掩。   她放下琵琶,赤脚银铃,在众人簇拥中旋转起舞,灯光在她瞳孔中扩散,如坠入酒杯的宝石,扩散着圈圈涟漪。   西域的舞曲浸满了风情,看着台上的人皓腕轻舒,许则川聊天一般开口:“胡旋舞,经西域传入中原,舞者在鼓乐中急速起舞是为胡旋舞。历史上胡旋舞舞的极为出色的是天宝年间的杨贵妃。”   想到这里,许则川侧头看了眼看似坐的松弛,实际脊背挺得笔直的人。   “杨贵妃.....”许则川念的若有所思,宁渡听了却是淡淡地问:“怎么了?”   许则川轻轻一笑,目光又落在舞台上裙衣斜曳的人身上,说道:“没什么。”   许则川不再言语,宁渡的目光依旧落在正在跳舞的人身上。宁渡的艺术鉴赏力很高,世界级的音乐会和舞蹈比赛他都看过,但他不得不承认,他的五感在被眼前的人所取悦。   是他,不是她。   眼前这个着着红衣薄纱的人,不是女人。   他的身形、穿着和隐在面纱后的脸,都会让人下意识以为他是女人,但从他出现在自己眼前那一刻,宁渡就确认了他的性别。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宁渡看着那片因为急速旋转而几乎让人看不清的薄腰,薄薄的肚皮让宁渡想到寒玉制成的琵琶,冰冷光滑,触手升温,而眼前的人就是一把上好的琵琶。   宁渡在观察蓝辞的同时,蓝辞也在观察宁渡。那人的目光侵略性太强了,即使是他坐在珠帘后,也能感觉那漫不经心的打量。   这种目光无关色情,却是情.色。   让蓝辞觉得自己是只猎物,而座上的人,游刃有余。   隐在半明半暗的坐席里,一身黑色的正装,体态欣长松散,优雅不失端正,俊美的脸上勾着笑时,有几分温柔,但掩盖不了自身的危险。   如同一只狮子,单是远远看着,优雅从容,但本质都是危险的肉食动物。   蓝辞本能抵触靠近这人,但工作的需要,又让他不得不朝他靠近。   旋转的脚步渐近,坐在宁渡一旁的许则川带着几分笑意朝旁边看,毕竟许则川和宁渡相处时间久,最了解宁渡。   感官的享乐可以和理智的自控背道而驰,今晚的宁渡完全放任感官的乐趣侵占理智的大脑。   那么来者不拒。   空气里袭来淡淡的甜欲,一袭西域风情的舞姬摇曳柔韧的细腰,踮起脚尖,伸展玉臂,火红的裙摆缀着银色的蝴蝶链急速旋转,如同万蝶振翅,数万火蝶从烈火中迸飞。   而隐在面纱后的人脸却让人看不真切。   宴会觥筹交错,笙歌缭绕。   甜欲的气息如失魂果,网下天罗地网,将人重重包围。急速旋转的薄腰带起振翅的银蝶在华丽的灯光下万千纷飞。   双手一张,舞衣哗然脱落——   在漫天的声色和众人的惊呼中,宁渡抱到了一个人。   那人玉脚赤足,踩上他的皮鞋,往前微微一个倾身,双臂张开圈住他的脖颈,温香软玉,落在他的怀中。   红色的薄纱从头顶缓缓下落,轻浅灼热的呼吸交织甜欲的香气,那一刻时间好似被无限拉长,四目相对,呼吸都带着急喘。蓝辞看着宁渡黑色的眼睛,犹如一池水,藏着欲望之下的理智。   宁渡也看着隐藏在薄纱之后的脸,浅棕色的眼眸如晨雾过森林,冷、凉。可呼吸却因为跳舞乱的彻底,极力想要克制,却还是被听出了声音。他看似贴在自己怀里,实则重量全支撑在腿根处。   宁渡看出他的不稳,虚环了下他的腰,分力给他。   重量被分走了大半,蓝辞真正贴入宁渡的怀里。   薄纱落下,盖过两人的头,隔绝了无数醉生梦死,纸醉金迷。   在红纱慢落和一片旖旎里,宁渡摘掉了那张欲盖弥彰的面纱。   “别...”   拒绝的声音晚了一秒。   面纱之后,露出一张清冷妖冶的脸。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天空的纱,落下了。 第3章   宁渡摘了人家的纱,仿佛轻薄了人家,在薄纱落在地上那一刻,又重新把那张红色的面纱挂上。美人训练有素的从他怀里离去,结束了这一场夜宴。   灯光全面打开,所有人的表情和惊叹暴露在灯光下。   赤.裸的、艳羡的、虎视眈眈的、不可思议的。   看得清晰。   “卧槽,刚刚什么情况?”   “亲了?”   “徐萧,宁渡今晚吃这么好?”   “不是,刚刚低头是不是亲上了?”   一场夜宴,最后由一个如此让人血脉喷张的画面结尾,不得不说,让人浮想联翩。   徐萧从一旁走来,玉杯盛着琥珀光。许则川也从另一边走过来,宁渡招来侍者,取了杯冰水。   酒杯轻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萧姐,刚刚跳舞的,就是那天晚上那个人?”许则川一手抄兜,一手端着酒,英挺的脸上挂着几分谈笑。   那天晚上,是许则川来见徐萧的晚上,碰巧在更衣室碰见蓝辞。   “是他。”   虽是意料之中,许则川还是挑了下眉梢。   “他看起来好像也最多是个和社会不沾边的大学生。”   徐萧点头,把杯子随手放进侍者的托盘,点头:“本来年纪就不大。”   许则川搭在酒杯上的手镀了层冰凉的水汽,他听完若有所思地笑了下:“那怎么来你这里上班了?”   朋友闲聊,徐萧也没什么避讳,看了眼拿出手机正在发信息的宁渡,拉了把椅子,笼了下裙子坐下,随口道:“缺钱。”   许则川没有坐,而是站在徐萧旁边。徐萧抬眼望了他一眼,有些疑惑:“怎么了?我们正经生意,赚光明正大的钱!你不要乱想啊。”   许则川一笑:“知道。只是这么好的生意,萧姐怎么不来找我投资?”   胡玉楼说白了就是一个高级饭店,菜做的雅致,环境营造的好。大家乐于来这里谈生意,也乐于在这里拉关系。老板招四方来客,会做生意,结实的人也都有社会背景。   平时来这里喝茶听曲,重要的时候来这里谈些商业,生意做的风生水起,钱如流水进账,关系网全面铺开,明眼人都知道这是笔好买卖。   听见许则川这么有眼光的话,徐萧也得意地挑眉:“天使投资,我有傅声这一个金主就够了,已经是钱如流水,源源不断了。”   “萧姐,”许则川看过去,“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么搭上傅声这条线的?”   傅声是许则川和宁渡早年在国外的好友,从小一起长大,只不过傅声很早就回了国,在国内搞医药。徐萧并不是他们圈子里的人,许则川和宁渡也是通过傅声才认识的徐萧,徐萧这个人聪明,察言观色,善于交际,从一个普通人到胡玉楼的老板,以及背靠傅声这棵大树,这些都表明,这样一个人,不是什么俗物。   金鳞岂非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傅声就是她的“好风”。   许则川好奇的问题徐萧自然不会说,她不说,许则川也不再问,大家都是聪明人,都知道点到为止。   “萧姐和傅声的缘分,不止是一个天使轮的情谊。”知道内情的宁渡收了手机,一旁的侍者有眼色地往前走了一步,宁渡把水杯递过去。   徐萧被他突然出声吓的震了下,偏头看他:“你不是回复信息吗?怎么加入我们的姐妹谈话了?”   “可能是给萧姐结了今晚的款,顺便心思也跑到萧姐身上了。”宁渡话音轻佻,却漫不经心,说完松开交叠的腿从椅子上站起。   “我去趟洗手间。”   -   蓝辞喝了一整杯水。温凉的水流湿润燥涩的喉咙,流向胃部,冰凉的触感从胃部扩散,试图抚平身体的燥热。   蓝辞垂下眼睛,呼着气。   因为晚上跳舞,蓝辞不敢吃那么多,因为会影响身体的形象,他只能在保持基础的能量下,尽量维持肚子的平滑。而跳舞又及消耗能量,一场下来,蓝辞觉得自己身体是空的。   尽管已经把这样的生活习以为常,但今晚不同以往。落在腰上的触感太明显,如同细小的电流,顺着皮肤,蔓向四肢百骸。   熟悉的皮肤饥渴感像是被锁着的兽,触摸就是放出它的开关,蓝辞深呼出一口气,颤抖着手,一把抓起背包,快步出了房间。   三楼今晚没有开放,蓝辞一路穿过无人的走道,走到洗手间的水池,打开了水流。他快速用水流冲洗着自己的皮肤,手、手腕、小臂,清凉的水流淋在发热的皮肤,企图去对抗身体内渴燥的欲求。   蓝辞不知道自己冲了多久,久到他的手臂发凉,才关上了水流。   蓝辞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低头垂眼看着黑色的洗手台,他的手指轻轻蜷曲,过了一会儿,他抽出白色的吸水纸,缓缓把手臂上的水擦干。   他的皮肤饥渴症不严重,但有时候还会有渴求反应。刚刚他在楼下跳舞,他本来和那个人没有皮肤接触,只是那个人环了下他的腰,微凉的手触上他发热的皮肤,即使那个人不抱他,他也会因为皮肤渴望接触而主动靠近那个人。   蓝辞重新打开了水流,平静地冲着手。结束后,蓝从包里拿出口罩和棒球帽,带好后拉上背包拉链,把包挂在左肩。   他的妆容不夸张,只有眼上的一抹薄红,把松软的头发垂下来,再带上帽子和口罩,就什么也看不见。   出去的时候蓝辞本能低头,靠边。和来人擦肩而过时,纯粹冰凉的雪松席卷五感。   安静的走廊只剩下洗手台处滴水的声响,宁渡朝洗手台走去。一楼二楼人多,太吵,他躲清静来了三楼的洗手间。却没想到擦肩而过的是刚刚才见过的人。   宁渡在洗手台前停下脚步,弯腰,从洗手台的地上捡起一张卡,随后放在水下冲着。清凉的水流流经卡面,穿过他的手指,空气里残留着淡淡的香水味。   宁渡关上了水,抽下两张吸水纸,把卡擦干净。   灯光下,宁渡漆黑的眼眸落在一张夺目的面容上。   C大学生证。   经济学院,本科生。   蓝辞。   宁渡洗完手回到楼下,徐萧他们在聊天。   宁渡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这边结束,那边还有场在等着他。   夜晚的□□在夜空下闪着星光,如同一颗明珠。夏末的风还带着热气,吹过城市大道。   徐萧、许则川、宁渡站在车边。   刚刚在室内人多眼杂,徐萧不好多问,现在席天之下,夜风吹佛,徐萧点了支烟,倚在白色的跑车上。   “我听许则川说,你这次回来要完成伊甸园和禁果的并购?”   宁家从事奢侈品行业,旗下二十多个品牌,业务领域包括香水和化妆、时装和皮革以及精品零售,是有名的奢侈品之一。   伊甸园是宁家旗下一个高端奢侈女性性感内衣品牌,早年风靡多个国家,宁家也是借此平步青云,跻身奢侈品行列。   只不过十多年过去,当初风靡早已衰败,高层管理的问题让“伊甸园”负债累累。   宁渡去年接手公司,大力整改,也收效甚微。   较之于伊甸园的没落,而禁果这个国内一线女性内衣品牌则风头正盛。   伊甸园是高奢,禁果是中高端平价,产品线和市场完美互补,如果可以完成并购,那么就能实现女性内衣产品线的全面覆盖,其中的利润不难猜测。   宁渡没有否认:“不并购,伊甸园就会面临破产清算。”   “那你就这么高调回国?禁果的总公司可就在C城,你有什么动作他们可都盯着你呢。”   一旁的许则川敛颌微不可见的笑了下。   “萧姐,现在外界所有人都以为伊甸园救不起来,准备破产清算是迟早的事。”   徐萧反应了半秒,觉得自己人傻了。   在宁渡的世界里,利益永远可以最大化,即使是枯死的木头,宁渡都可以利用完它最后的价值。现实给出的唯一并不是最优解,宁渡自有他的起死回生术。而至于他的起死回生术会牺牲谁的利益,对宁渡而言无关紧要。   弱肉强食,赢家通吃。   徐萧的眉心跳了跳。   风度优雅的外表只是假象,内在冷酷的理智才是宁渡。   徐萧耸肩:“我记得你不是还在国外读大四吗?那你回来收购,学业怎么办?”   宁渡原以为徐萧会问一些收购的问题,却没想到徐萧关注的点竟然是他的学业。宁渡意外地笑了笑:“萧姐,谢谢你关心我的学业。我已经提前修完了,别担心。”   “但,”宁渡画风一转,“我可能会在你们的C大挂个名,毕竟对外我这次是回国读书。”   滴水不露。   徐萧掐灭了烟,从倚靠着的车上起来,从包里拿出一张支票和一张帐单递给宁渡,语调悠悠:   “今晚傅声已经埋过单了,这是票据,看看?”   许则川伸手接过,看了一眼,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萧姐,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晚我们吃了什么天上人间的宴席。”许则川看着支票上面的数字摇头轻笑,“你这是坑人啊。”说着把支票递给宁渡。   徐萧瞥了他一眼,说的毫无负担:“对啊,不就是坑你们这些人傻钱多的,你还不是上赶着来。”   言尽于此,许则川耸肩连嗯,“对对对,傅声来你也这样。”   “不然呢?”徐萧震惊地看着许则川,颇有“你怎么能问出这种话,这不是肯定的吗”的意思。   “傅声就算是投资人,来了我的饭店也要付钱,明码标价的生意,不徇私的。”   许则川想笑:“萧姐,你怎么那么爱财?傅声上哪找了你这么一个老板,简直是招财猫啊。”许则川笑着看宁渡,又看徐萧。   “还行吧,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哪跟你们一样,爱来销金窟。”徐萧合上包,今晚招待结束,她也准备回去了。   “有空常来,傅声的账不要挂,不然又要说我给他多加零。”   徐萧走的潇洒,生意做的有趣。许则川和宁渡对视一眼。   “徐萧和傅声是什么关系,她能这么护傅声,傅声也给她投资。”   许则川的话说的直接,也不带猜疑。傅声虽和他们多年不在一起,但兄弟里他是什么脾性,许则川宁渡最了解,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为人处事,不像是和徐萧这种八面玲珑的人打交道的。   听了许则川的话,宁渡轻笑。身边这位当时不在,就不知道傅声的那段在柏林传开,津津乐道的风流事。   “亲上加亲的关系。”宁渡解释,“他家里那位和徐萧是朋友,家里那位不在,很多事傅声就多帮衬点,况且这么好的生意,谁做都是做,顺水推舟,人情利益皆入囊中。日后不管是什么情况,徐萧都能帮傅声说话。”   宁渡话说的算计,只不过别人未必有他的考量。许则川确是震惊了:“傅声谈恋爱了?”   “嗯。”宁渡拉开车门,“骗财骗色,能骗都骗完了,傅声就差把命搭给人家了。”   许泽川漏吃这么大一个瓜,宁渡两句话信息量太大,人被冲击了。宁渡看了他一眼,“傅声封了格林城市赛道,自己去问他。”   -   蓝辞回到家,打开门,在看到客厅亮着灯时他愣了一下。   “姥姥,怎么还没睡?”蓝辞关上门,换上拖鞋,朝坐在沙发上听书的老人走了过去。   老人六十多岁,身材瘦弱,穿着薄薄的凉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九月初的C城暑气还未散去,空气里都是闷热。老旧的小区居民楼冬冷夏热,到了夏天不开空调,房间里热的像是蒸笼。   蓝辞刚进屋一会儿,就感觉到汗顺着脊柱在淌。   蓝辞连忙关了还在呼呼作响的电扇,打开了客厅的空调。他关上窗户和房间的门,倒了杯水,蹲在沙发前。   “姥姥,喝水。”   老人上了年纪,皱纹爬了满脸,但精神矍铄,她微笑地接过水杯,关了正在听的《红楼梦》。   “今儿天热,睡不着,就想等着你回来。”老人笑着问,“吃饭了吗?”   蓝辞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响了下,老人一笑。   “看你今天晚上只吃了几片面包就走了,知道你回来肯定饿,就给你熬了粥,你喝一碗,别让胃里难受。”   老人不知道蓝辞做什么工作,蓝辞也不敢让她知道。只是说晚上要兼职,剩下的他不多说,老人也不问,只是习惯性的等他回家,即使先睡了,也会为他留一盏灯。   “好,我知道了,姥姥。”蓝辞取下老人手里的水杯放在桌子上,然后去扶老人。   “我已经回来了,姥姥也可以去睡觉了。”   老人笑着站起身,摆摆手,表明了不让蓝辞扶她。   “你快去吃饭,不用管我,我自己回屋。”   蓝辞知道老人想让他快点去吃饭,点点头,松开了扶老人的手。只是他并没有走,而是站在原地,直到听到卧室的灯开了又关,确定老人上床后才转身去了厨房。   吃完饭后,蓝辞拿上衣服,去了卫生间。   蒸腾的水流洒下,白色的雾气把他包围。蓝辞缓缓在水流下蹲了下来,他闭着眼睛,听着水流的声音。   人在精神压力的过大的时候会寻求各种解压方式,蓝辞喜欢水流。热水从花洒里冲下,周围升腾起水雾,浴室里白茫茫一片,像是和世界隔绝。周围只有水流的声音,落在皮肤的水很热,会烫的皮肤发红。   蓝辞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摘下冷静的面具,自己环抱着自己,用热水缓解心中的焦渴。在朦胧的水雾里,蓝辞用手抚摸自己的肩膀、手臂,在一片热雨里,颤抖着闭上了眼。   蓝辞并没有洗太久,家里还有人在休息。蓝辞在浴室待了大概十分钟,十分钟后,蓝辞从浴室出来回了房间。   上床前,蓝辞打开微信,是徐萧的转账。   蓝辞点了收款,然后利落地关了手机。   他拉开床头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透明的小玻璃瓶,里面装着白色的小药片,只是已经见了底。   蓝辞吃了半片,关灯躺在床上。   夜晚安静的只有树叶簌簌作响,蓝辞看着眼前一片黑暗,已经记不得这是失眠的第几个夜晚了。 第4章   蓝辞的学生证找不到了。从今早接到班里群发的信息,蓝辞就在书包里找,但没有找到。   学生证一直放在这里书包里,上次见还是前天晚上,前天他只去过□□。蓝辞给徐萧发信息,让她帮忙问负责保洁的阿姨,有没有见到他的学生证,徐萧还未回复她。   周一早上,阶梯教室坐满了人,乌乌泱泱,放眼望去,说话的说话,低头玩手机的玩手机,趴在桌子上补觉的补觉,教室满是嘈杂的声音。   蓝辞像往常一样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他旁边坐着一个扎高马尾的女生,青春靓丽,挂着红色的耳钉和耳骨钉。   蓝辞认识她,听说是学校夜市一姐,做直播的,很注意形象,即使打了一晚上游戏,早八也能以打败班里百分之九十八女大的精致全妆出现。   “蓝辞,待会儿能麻烦你帮我把学生证交了吗?导员找我有点事。”   同班同学,本就是顺手的事情。蓝辞学生证找不到了,不打算交,别人不知道,他也没必要解释。帮忙而已。   “你给我吧。”   “麻烦了。”女生也客气,把学生证递给蓝辞。   一节大课上到十一点,下课铃响,大家疲惫地站起身,路过教室门口时把学生证递给班长。   蓝辞刚拿起书包,半只脚还未踏出去。肩膀就被人撞了下,他不稳地扶住桌面,手里的学生证和手牌散在地上。   蓝辞发出一声闷哼。   “呃,私密马赛!大人!”   从上面一路往下,打着电话快步走的人一身二次元打扮,肩上挎着太宰治的痛包,她蹲下身,慌忙捡起两个天青色的手牌和一张学生证。   “大人您没事吧?”女生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捡起来的手牌学生证,伸手递给蓝辞。   她刚刚只顾着打电话,下课又一直等着人走,好不容易把人都等走了,她才快步往下冲,着急赶飞机。没想到会撞到人。   蓝辞看出她赶时间,伸手接过学生证,轻声说了声没事。   女生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尴尬地看了眼旁边的人,小声说了声不好意思,转身快步往下。   她走后,有人也从教室的座位上站起,他穿着白色的衬衣,胸前装饰性的缀着两个口袋,休闲松弛,他转身从座位朝外走。   手机响起。   “没在公司?”电话里的人声音年轻带着几分浅淡。   “没,来学校报到。”宁渡跨步出了座位,朝下面走。他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视线能轻易看见教室里的全景。   今天是转学第一天,就算是挂名,也要来走个过场。   “中午一起吃个饭,我后天出差。”   “在哪儿?”   “地点发你微信了。”   “可以,不过可能要晚十分钟。”宁渡已经下到了第一排,他瞟了眼正在和别人说话的人,轻淡的收回了目光。   他走出教室,朝走廊尽头贴着储物室标牌的地方走。金发短裙的女生还未走远,宁渡漫不经心地听着电话,欣长挺拔的身影走在空旷的走廊。   “十分钟?”   “嗯,来见个人,还样东西。”   对面的人沉默了几秒,随后挂了电话。俨然一副不想多和宁渡废话的态度。宁渡也不介意,他关了手机,朝储物室走。   储物室是C大为学生准备的存放物品的教室,因为C大课程多,早上从宿舍出来有时候会带上一天的课本,学校为了便利学生,就在每层楼都设了一个储物室。   储物室这个时间基本已经没人了,大家都去吃午饭,女生走到电子识别屏幕前,把手牌放上去,嘀的一生,柜门弹开。   “咦,我柜子怎么没开?”女生看着右边丝毫没动静的柜子,转身,只见左边弹开一个柜门。   “银河和太空在上,我还错手牌了?”女生大脑缺氧,扶着柜门,差点被自己的操作蠢晕。但她的目光却不自知的被柜子里的衣物吸引,只是还未看清,就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后推在柜门——   咔。   柜门虚撞上门框。   “我朋友说你可能拿错了手牌,喊我过来告诉你。”   “啊?”女生看着没有丝毫动静就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有些懵。   宁渡没有给她太多时间,他笑容惹眼:“快去吧,他在阶梯教室等你。”   大概是宁渡出众的外形和惹眼的笑过于有欺骗性和迷惑性,女生来不及思索那么多,点点头。   “谢谢啊。”   “客气。”   女生侧身出了走道,直到脚步声出了储物室,宁渡才收了笑容。他今天本来就是还学生证,顺便见蓝辞的,只不过视力太好,恰巧看见了捡错的手牌。宁渡的直觉告诉他,蓝辞的柜子里未必装的就是课本。   所以他才选择没有见蓝辞,而是直接跟了过来。   和他预料的一样,里面没有什么书籍水杯,也没有什么零食电脑。   里面只放着三件物品:化妆包、蝴蝶耳坠以及一条黑色的丝绒吊带裙。   空气里,被锁住的香气诱惑地袭来,一如那天晚上编织的情网。   有时候,很多人都是一面之缘,见过了,就被抛在脑后。蓝辞对于宁渡也是这样,只不过顺手捡了别人的东西,就想还了,大家从此陌路人。蓝辞在哪里跳舞,做什么工作他并没有兴趣,但有时相比于皮囊,宁渡更乐衷于探究一个人的内心。   宁渡看着如同秘密花园的柜子,他很想知道,一个人是怎么毫无负担的把这些东西带进学校的。   宁渡合上柜子,转身拨通了一个电话。   “傅声,晚上要不要来昼夜玩?” 第5章   蓝辞看到折而复返的女生,听到她说对不起我拿错手牌的时候大脑短暂空白了几秒。   “你放心,我没看你柜子,你朋友帮你合上了。”女生看蓝辞的表情,以为他非常介意个人隐私,连忙解释。   “朋友?”蓝辞微蹙眉,警惕里带着疑惑。   “他说是你朋友,让我回来还手牌。”女生的手机一直响,她接通,“总之撞到你,拿错手牌这件事我很抱歉,但我现在真的着急赶飞机,真的要先走了。”   女生还完手牌任务完成,心下什么事情都装不下,朝蓝辞挥挥手,转身赶着出了教室。   “蓝辞,没事吧?”温润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蓝辞敛起心神,转头把目光对上商言。   “没事,”蓝辞话音浅淡,带着一种疏离,道:“学生证我忘在家里了,明天带给你。”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蓝辞说罢就要离开,商言站起身,“蓝辞,中午要一起吃饭吗?”   蓝辞脚步微顿,清秀的眉眼冷淡:“谢谢,不用了。”   说完,蓝辞没再看商言径直出了教室。   走廊上的人早就走完了,蓝辞快步走到储物室,手牌扫上电子屏,储物柜打开,蓝辞看到里面的物品。   没有人动过。   蓝辞悬着的心落了一半,但....   “朋友......”   蓝辞取出东西,合上柜子。   下午没有课,蓝辞去学校的奶茶店兼职,晚上在学校吃过饭,蓝辞去了图书馆。大四要求实习,蓝辞把简历投出去,合上电脑,坐地铁去了昼夜。   夜晚的酒吧一条街满是年轻人,酒吧里灯光四射,酒保穿梭在各处,调酒师的手晃着调酒器,不出三分钟,一杯冒着冰气的长岛冰茶酒杯被端到高台。   客人们聊天搭讪,四处流动着微醺的暧昧。   蓝辞在更衣室换好衣服,安安也从另一扇门里出来。   “嘿,蓝辞。”   安安甩了甩自己的大波浪,用手拨弄着头发,让头发更蓬松。安安走到化妆间的镜子前,拿了支口红,转出来,对着镜子涂在唇上。   蓝辞站在她旁边,相似的穿搭,黑色的丝绒吊带连衣短裙,浅棕色的波浪发散在双肩,他拉开化妆包,翻找着。   “找不到口红了?先用我这个。”安安把自己的递了过去,蓝辞本想说不用,但马上要上场了,他没有在化妆包里找到那只常用的口红。   “我没有病,不滥交,也没有唇炎。”安安看出蓝辞的犹豫,主动解释。毕竟在这种场合工作,大家又不交流,谁也不了解谁的私生活,有时候担心一些事情很正常。而蓝辞在昼夜又是出了名的难以近人,安安了解,但不怎么在乎。   大家都是同事,一支口红而已。   “这一支,我新买的,还没拆封。”安安从化妆包里挑了支新的,重新递过去。   安安来这里的时间比蓝辞早,话不多,但也有趣。外表看不出年纪,但估测也不会比蓝辞大多少。她和蓝辞一样,也在胡玉楼工作,蓝辞不在的时间她都在,两个人也算是都知道彼此在干什么的同事,蓝辞没有拒绝。   “谢谢。”   安安一笑:“客气。”   递过去的那只口红不是什么大牌,解决了问题,蓝辞也不用有什么压力。安安喷了两下范思哲的香水,顺手递给蓝辞:“要么,看你的香水用完了。”   安安的大方和不拘小节蓝辞一直都知道,既然接了别人的好意,也不用再继续疏离,那样反而不近人情。   蓝辞接过香水:“谢谢。”   “客气。”   十点一到,安安说:“到时间了,我先走了。”   “一起吧。”蓝辞难得开口,转身看向安安。   安安意外地挑眉。   安安一米七五,蓝辞比她高一点。穿上黑色的高跟鞋,两个人无论从身形还是脸,看过去,只给人两个字:美人。   安安像肆意生长的野玫瑰,蓝辞像高山上的一捧雪,当他/她们的手触上冰凉的钢管,台下传来肆意的呼号,昼夜的气氛被推上高潮。   二楼卡座里,傅声的目光顺着宁渡落在台下,他停了几秒,“喜欢?”   宁渡笑了笑,敛了目光。   傅声多年和宁渡不见,从本质来说,他们都是一样的人,他们的感官在渴望一个乐园,只是顽固的理智不肯承认。   傅声比宁渡克制,宁渡比傅声坦诚。   宁渡风度翩翩、坐怀不乱,享受感官的乐趣,内里的理智冷酷的彻底,但当他发出好奇,就如同猎物进入了领地,宁渡在观察和考量,一旦他发出邀请,那么对面无论是谁,根本逃不掉。   更何况只是一个跳舞的普通人。   傅声收回目光:“萧姐不会让你动她的人的。”   闻声的宁渡唇角挂着浅淡的笑意,并没有回答傅声的问题,而是侧头看向坐在一旁沙发的人,不急不缓地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傅声,纯粹的感官和抽象的精神,会殊途同归吗?”   感官的享乐是否会动摇顽固的理智,如果理智因为爱欲摇摇欲坠,那么抽象的理智终点会是什么样?   正因为他们是一样的人,所以宁渡才会问这个问题,而现在的傅声,比谁都有资格回答宁渡的提问。   “爱。”傅声淡淡。   只有懂过情欲的迷狂,才能懂清醒的理智,如果情欲和理智不曾敌对,那么也谈不上世间爱情。   契合的人就是容易读懂对方的意思,宁渡不置可否。爱情不是纯粹的礼物,它不是白白得到的,它要求很高的代价和牺牲。而坐在自己面前的人,比任何人都懂得到爱情的高昂代价。   宁渡没有得到过,自然也没有自己的见解。只是通过自己被取悦的感官才想到这个问题,至于傅声说的,宁渡只有尊重,没有发言权,因为所有多余的见解在实践过的人面前,都是纸上谈兵。   台下的人长发松散,清醒而动人,做着最诱惑的动作,跳着最大胆的舞蹈,取悦着所有人的五感,却看不出他有一丝的放荡和迷乱。   宁渡笑了笑,这样的人,在想什么呢?   -   昼夜,昼是KTV,夜是酒吧夜店。   周一是蓝辞的夜班,安安在酒吧跳到十二点就下了班,去了三楼KTV陪酒。蓝辞跳到了将近一点才结束。   蓝辞是学生,要上学,就算缺钱,也不能去陪酒,徐萧也不允许,所以蓝辞从不去三楼。   化妆间两个人一个,安安走了,更衣室只剩下蓝辞。蓝辞推开门,穿堂风刮过,蓝辞侧头躲。   他走时窗户是关着的,怎么会。   蓝辞抬起头。   不远处的窗户前立着一个人,白衬衫,黑西裤,双手抄兜,侧着半个身体,正看向窗外飘零的广玉兰。   听见他进来,他转过头,深黑色的眼睛如同一池水,倒映着夜空的繁星,落在他身上时,像是夜晚的海,没有风浪,只有海的宁静。   隔着距离,两个人静静地对上目光。   片刻。   那人倚在窗没动,看着一身丝绒裙,纤细高挑的人露出一个浅笑。   “忘了?”   清越的声音,尾音向上勾,轻佻散漫。   蓝辞搭在门把手上的手不自知的抓紧。   因为担心有人酒后乱来,酒吧后台有专门的人守着,而眼前的人能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这里.....蓝辞看着那张过目不易忘的脸,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那是在酒吧这种混乱地方待久的直觉。   蓝辞看着宁渡不言语。   宁渡看出紧绷的身体,他笑了笑。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蓝、辞。”   他从窗上离开,站直身体,从黑色的裤兜里拿出一张卡,“你的东西落了。”   骨节分明,修长冷白的手伸出,把东西递了出去。明明来者不善,却表现的风度从容,蓝辞的目光落在他手里举着的东西上。   只是一眼,蓝辞的身体就震了。   那是他找不到的学生证。   怎么会在他手里。   冷汗爬上脊背,跳舞的热量迅速从自己身上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强迫性的冷静。蓝辞看着宁渡的脸,浅棕色的眼睛一片冷静:“你想做什么?”   跳过舞,见过,现在拿着他的学生证来找他,如果说只是单纯的来还东西,那么在酒吧和私人活动这样的声色场合未免太可笑,蓝辞在夜场里待了这么久,没那么单纯,也没那么傻。   猜忌和恶意永远放在第一位。   对方来者不善,意图昭然若揭,身上的威逼利诱甚至不屑于隐藏。   宁渡看着蓝辞冷静地竖起防线,不由得心底一笑。他拿出手机,随手播出一个视频,递给蓝辞看。   画面里笙歌缭绕,美人在怀,舞跳的血脉喷张。   “视频在圈子里传的很广,不过现在只剩下这一份。”   竖起的防线需要撕碎,循循善诱抛出的筹码才可以彻底的赢得扑克牌的胜利,就像眼前的人,冰冷的表面需要撕开裂痕,夜店的傲骨就折在一个傲字。   既然是想得到的威胁,那么最大的恶意无谓被什么样的口吻说出,只要能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也是一种手段。   宁渡从不介意赤裸裸的威胁。   只要能得到。   胁迫和鲜血淋漓的真实被刨开于灯光下,即使蓝辞每次都会得到徐萧的保证,不会有任何录像,也不会有任何危险,但在社会上下阶级的压迫里,所有的避风港都是简陋的,权力的手一挥,什么都不剩下。   徐萧管不了这件事,眼前的人也绝不是普通人。   招惹来的就是这样残酷和无力。   蓝辞盯着宁渡手里的视频看了几秒,随后,他缓缓放下握着满把手的手,关上门。   “你想做什么。”他又问了一遍,只不过带着清醒的平静。   宁渡唇角微勾。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应景。 第6章   “明天晚上八点,叶宫8号。”   门被关上,只徒留下一阵风。没有条件,没有回答,只有一句时间地点。   夜晚的风带着夏的余热吹在街头,路过昼夜门前的花树,白色的广玉兰开在夏的夜晚,给混杂寂静的酒吧一条街增添了几分不该有的安宁和静好。   长风从路尽头吹起,带起街上的几片垃圾,蓝辞抬头望着静好的白玉兰,月亮悬在天空,视线影响着位置,从树下抬头,夏天的圆月好像映着蓝色的天幕,嵌在广玉兰白色的叶片上。   夜风一吹,花瓣簌簌而落。   “今晚上怎么回去?这个时间学校都闭寝了,你们两个怎么办?”   “我们两个今晚跟...回去,不用操心我。”   “对啊,先打车...我擦,怎么打不到车....你等会儿。”   昼夜陆续出来的人打破了蓝辞正在感受的安宁,蓝辞移开目光,提了提肩上的背包,朝地铁站走去。   夜晚的地铁三号线输送着酒吧一条街的客人,蓝辞在座位上坐下,地铁高速行驶,一站一站播报。地铁上的人陆陆续续下车,快到终点站时,车厢里已经没剩下几个人。蓝辞看着车厢对面的玻璃,里面映着一道清瘦的人影。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轰隆隆。”   地铁驶入高架。   “叮咚。”   “本次列车的终点站南门到了,需要换乘五号线的乘客,请在本站下车,感谢您乘坐C城地铁....”   周二晚上五点多,蓝辞出门。   叶宫,C城西郊的豪宅区,C城的名流显贵都云集于此。地铁不通向那里,在距离五公里的地方蓝辞就出了地铁站。   蓝辞看了眼时间,走过去是来不及了,只能打车。   出租车在叶宫大门前停下,蓝辞下车。   “您好,请问您找谁?”巍峨的铁门隔绝了两个世界,夜色下不远处别墅通明。叶宫的安保看着出租车和来访人普通的装束并没有丝毫轻蔑,而是公事公办的询问。   蓝辞沉默了几秒,他并不知道宁渡的名字。   “叶宫8号。”   叶宫一共8幢,安保自然知道每一幢的主人。只不过看着普通的完全和这里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安保还是说尽责地说:“按照规定,您报名字,我们才能内线联系业主。”   蓝辞闻言没有争辩,也没有多说。叶宫有叶宫的规定,没必要难为同是工作的。蓝辞拿出手机,拨通了昨晚储存在手机里的无名人士。   “我到了。”蓝辞干净利落,“我不知道你的名字,被安保拦了下来。”   “宁渡。”对面的人也回答的干脆。   电话挂断,蓝辞对安保人员说:“宁渡。”   安保点头,转身接通内线,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安保放下电话。   面前的镀金铁门缓缓向内推开,安保人员说了声请。   叶宫蓝辞听说过,也知道住在这里人都是什么人,广阔的夜色里一望无垠,只有在夜幕下亮着灯的壮丽辉煌的宫殿,张示着无尽显赫。   这些建筑很容易让蓝辞想到历史上的路易十五、路易十六,但今天他要见的人,显然和历史上的人不同。   那人身上与生俱来的从容和善智,都表示着那人绝不仅仅是他遇到过的以色为第一目的的人。   他有其他想要得到的东西。   辉煌的宫殿亮着灯,却没有人,空气里飘着清甜的玫瑰气,蓝辞站在前厅,头顶巨大的钻石吊灯折射金色的灯光,穹顶是繁复的壁画。   奢华奢靡。   隐约中,蓝辞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看着他。那是巡视的目光,蓝辞朝周围看,但广阔的前厅什么都没有。   直到蓝辞听到了不属于人的低吼。   那是一头成年的棕熊。体格庞大,四肢着地,正从迎面的楼梯上缓慢走下。黑色的眼珠眈眈地看着他,熊掌落在昂贵的地毯,一步一步朝下。   蓝辞的瞳孔猛然放大,他看着这头庞然大物,竟丧失了最起码的行动力。属于人类的浅棕色的眼睛就那样和熊的眼睛对上,蓝辞自恃冷静,手掌却冒了层汗。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熊?   蓝辞站在原地,和那头熊对视,他想往后退,却又怕激起那头熊的动作,一时间蓝辞的呼吸都放慢了。   那头熊越走越近,就在它走到楼梯中间时,头顶才传来一道声音:   “Moscow”   那头熊停下缓步,与此同时,蓝辞猛然抬起头。   二层的旋转楼梯上立着一个人,黑色的眼睛和他隔着空间对视,对方看到了他眼底的紧张。   走下了楼梯。   他和昨天见面的装束没什么大的差别,依旧是白衬衣黑西裤。   双手抄兜走下楼,走到熊旁边,那头熊顺从地跟在他身后,等他走近,蓝辞才发现,宁渡的头发变了。   他的头发挑染成了银灰色,左耳带着一枚黑色的宝石耳钉。   没有任何装饰性的轻佻。   他从容不迫地停在蓝辞面前,长身挺立,被那双黑色的眼眸注视时,蓝辞感到压迫性的如芒在背,宁渡太高了,当他垂眸打量时,很容易让人产生紧张。   宁渡扫了眼蓝辞故作冷静的脸,其次落在蓝辞的衣服。   片刻,他勾了下唇。   “你——”   “怎么了?”蓝辞听到宁渡的声音立刻开口,声音染着一丝哑意。   他在紧张,如同下意识在寻找存在的安慰。   宁渡敛眸轻笑:“没事。”   宁渡转过身,支开了熊:“你自己去花园玩。”   蓝辞愣了下,没听懂这话什么意思,直到庞大的熊身从他身侧走过,蓝辞的手不自知地握成拳。   宁渡在说那只熊。   蓝辞闭了闭眼。   跟着宁渡上楼,叶宫的不同于其他建筑设计,书房就相当于客厅。宁渡的书房修的沉稳华丽,胡桃木雕刻墙板,中间嵌着一组十六世纪的法式壁炉,壁炉两侧是镀金的书架,里面摆放着各种书籍。   宁渡刚刚应该就在这里,因为桌子上还放着冒着热气的红茶。   “要喝茶水吗?”宁渡问。   蓝辞声音微哑:“不用了。”   他说着不用,宁渡依然弯腰,倒了杯茶。   他把水放在距离另一组沙发近的桌子边,语气不急不缓:“现在才八点一刻。”   言下之意,夜才刚刚开始,也不必那么着急。   蓝辞看着从始至终都游刃有余的人,没有说话。   他在沙发上坐下,没有去端那个精致的英伦杯。   宁渡瞟了一眼蓝辞,唇角漫上一丝笑意。   他在抵触抗拒他。   意识到这件事的宁渡并没有着急开口。   既然想玩,大家就该亮亮筹码,看看对方是不是真的玩得起。   书房陷入一片诡异的静默。   “宁渡,你想要什么。”在沉默了将近一分钟后,蓝辞开了口。   一个人无缘无故招惹另一个人,一定有目的。蓝辞不知道,但蓝辞耗不起。他想和所有普通人一样,顺利读完学,毕业找工作,然后辞掉昼夜错误的工作,就当这段时间从未存在过。   但宁渡打破了他最初的设想。   人是社会化动物,社会有一套自己的道德体系,去酒吧跳舞是职业,但算不上什么正经职业,工作在胡玉楼,更是增添几分色情,本就不是被社会正道所接受的。   蓝辞没想过让人接受,但至少,他还想给自己留一个体面,不想那么难堪。   “你觉得我想要什么。”宁渡松弛地坐在单人精致的扶手椅里,端着精致的杯子,垂眸轻嗅红茶的香气。   蓝辞侧头,静静地看着宁渡,片刻:“上床吗?”   猛然听到这三个字,宁渡的大脑空了几秒。   他看着红色的茶面,语气舒缓如同闲聊:   “如果是这样,那我们现在应该一/丝/不/挂的在床上做/爱,而不是在这里喝茶了。”   蓝辞说的直白,宁渡也回的利落。两个人不需要那么多磕磕绊绊,成年人就该开门见山,不管是风流一夜,还是长期的关系,在牌局上就该被明码标价,这样玩起来才有意思。   “蓝辞,会玩扑克吗?”   蓝辞在酒吧跳舞,即使再不沾,关于酒吧基础的游戏他也知道。   “会一点。”   宁渡闻声站起身,杯子碰上桌壁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欣长的身形立在华贵的背景里,灯光映在他优越的脸庞,带着请君入瓮的游刃。   “我们玩个游戏怎么样?”   -   当所有的衣物落地,蓝辞赤.裸站在房间。拉开柜子,是各式各样的裙子、鞋子、包包。   狭长的衣帽间放着中央台,里面是简单的首饰。   蓝辞取下一条短裙,双腿迈进,向上拉起。   双脚踩进黑色的露背高跟鞋。站起身,他拿起黑色的丝带,盘起茶棕色的头发。他并没有全部盘起,刻意从发髻里流出一些。   显得随意。   他取出一对白色的黄玉石耳坠戴好,转身拉开了房间的门。   宁渡依旧在书房看书,他看得聚精会神,直到一只手从上空探下,取掉了他手中的书。   随即,有人跨开腿,直立跪在他的腿两侧。   宁渡掀起眼。   蓝辞偏着头侧脸,眼睛看着别处,冷冷的。除却这么主动暧昧的姿势,倒丝毫看不出蓝辞有什么热情。   宁渡笑。   “怎么不看我?”   “腿。”蓝辞冷冷出声。   交叠的腿抵在垂下的黑裙边缘,几乎蹭在蓝辞大腿内侧。   狎昵。   宁渡瞟了一眼,放下了自己的腿。   身上的人明显地松了下身体,这才听话地转过脸。   蓝辞皮肤很好,肤色偏白,只是眼下有淡淡的乌青,不仔细看很难注意,他刚刚在里面大概是用了某些气垫遮了下。   色号是宁渡让秘书选的,他把蓝辞的照片发给秘书,又发了一套三围尺寸和身高体重,让秘书根据这些去选衣服。   秘书跟在他身边久了,知道他的喜好,选的衣服也很合适。   “裙子太短了。”宁渡的手指随意碰了碰裙子边缘,漫不经心的评价。   蓝辞垂下眼睛,没什么温度地看着宁渡:“这是你衣柜里最短的裙子。”   宁渡挑眉,有些意外:“迎合我?”   蓝辞冷笑:“你不就想和我这么玩吗?”   蓝辞言语带着攻击性,讥讽着宁渡。   “我想要的很简单,大学最后一年待在我身边,取悦我的感官。浅层次边.缘.性.行为会存在,深层次我会征求你的意见,其他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不就是想和我玩性.游戏么,何必说的那么冠冕堂皇。”蓝辞抬头看着站在灯光里,身形优越,五官俊美的人,笑的嘲讽轻蔑。   霸道、强势、威胁。   最终不还是和情.色扯上关系。   “是。”宁渡话音浅淡。   “如果没有其他问题就可以签字了。”   他倾身放下两份合约和一只签字笔。   面对蓝辞的讥讽宁渡丝毫没有生气,反而笑了,他声音温柔:   “我想玩,你就穿,看不出你这么配合我?”话锋一转,语调轻佻。   “不过,现在就穿这么短,那你接下来的日子或许不算好过。”   冷白的手指隔着裙子狎昵地敲在蓝辞大腿外侧,如同电流窜上皮肤。蓝辞看着宁渡眼睛里若有若无的笑意,脑海只有荒谬的两个字:病态。 第7章   蓝辞静静地盯着宁渡的面孔,目光从疑惑,到不可置信,再到释怀自嘲,有些失落,更带着转瞬即逝的难过。   这种情绪来得很快,消散的时候却如同心上的白雾,萦绕着久久不去,那是被人用轻佻的语言轻薄的难受。   但事情已经进展到这一步,也签下了协议,也不用再装什么做不到。蓝辞望着宁渡的眼睛:“裙子穿了,你还想我怎么取悦你?”   蓝辞的问题尖锐,目光看的人不忍。宁渡轻轻笑了。   “和我拍张照。”   他收了轻佻和散漫的语言,带着蓝辞出了书房。   刚刚换衣服的房间很明显有人居住过,应该是一位女性。房间的风格整体都偏向女性设计,最有代表是的那张粉色的法式梳妆台。   上面散落堆砌着珠宝,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把它们收起来。蓝辞跟着宁渡进了房间,任由宁渡拿起桌子上一瓶粉色的香水,然后把它们喷到自己后颈。   微凉香甜的气息很快萦绕在两个人中间。   宁渡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说:   “看镜子。”   相机在响。   宁渡开了闪光灯,蓝辞偏头躲镜子的反光,却如同躲进了宁渡怀里。   “结束了。”   宁渡收了手机,刚刚的轻佻仿佛从不存在,又是一副从容话少随意的样子。   一切结束的过于快速,以至于蓝辞甚至都对于宁渡给出的反应感到疑惑。宁渡像是变了一个人,行为动作,虽然简单,却又猜不透。   和刚刚的居高临下判若两人。   这种行为更让蓝辞感到说不出的被动和涩然。   这一种很无力的境地,因为你完全不知道对面想做什么,这种感受非常让人恐慌,害怕。   “衣服耳坠喜欢就带走,我让人送你回去。”   抽离感官的乐趣,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宁渡没有丝毫留恋地转身。   “等一下。”蓝辞喊住宁渡,看着宁渡的背影。   宁渡脚步一顿,“怎么了?”   “我的学生证,什么时候还给我。”   “很急?”   “你现在有了我的照片,已经不需要学生证了。”蓝辞声音冷淡,陈述着事实。之前宁渡不给他学生证,是因为宁渡要留着威胁他,而现在宁渡已经有了他的照片,自然也不需要其他了。   “好,一会儿拿给你。”   “还有视频,我跳舞的视频,什么时候可以删。”   “这个要等一等。”宁渡双手抄兜,回答坦荡。   这是宁渡要挟他的把柄,怎么可能轻易删除。蓝辞开口问之前就猜到了答案。他看着宁渡的背影不再言语。   宁渡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身后人其他的要求,留下一句晚安就拉开门出了卧室。   从叶宫出来将近十点半,蓝辞没有让宁渡的人送他回去,而是选择一个人回去。   “这是宁总让我交给您的。”司机从车里拿出黑色的纸袋递了过去。   蓝辞没有看,就猜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宁渡送给他的。   -   蓝辞走后,宁渡回到书房。卧室里面拍的照片被上传到电脑云端,经过冲洗,一张张被印出。   宁渡拿起冲洗好的照片,上面还散发着热量。放在一边的手机开着免提,有人正汇报着工作。   “宁总,现在的情况大致就是这样。”   宁渡听完副总的汇报,有一会儿没说话,而对面也极有耐心,一分一秒的等着。   一分钟后,宁渡结束了某种考量。   “就按照最初的方案执行。”   电话适时挂断,宁渡的目光终于能专注地看着照片里的人。   裙子选了黑色,鞋子也选了黑色,发带也是黑色,只有假发选了茶棕色。   黑色在二十四色中不是最吸引人的颜色,在全然黑色时很容易让人想到压抑。   蓝辞不论是在酒吧还是刚刚衣服的选择,下意识都选了黑色。从某种角度来说,蓝辞的心理状况或许算不上好。   坐在沙发上,他刻意搭了蓝辞的腰。骨骼很瘦,腰很薄,皮肤有些凉,可能有些惧凉。主动坐在自己身上并不是因为想诱惑他,而是有些以小博大,孤注一掷的意味。   原因是因为蓝辞自我意识强烈,自尊心强。合约和性缘词汇深深刺激到了蓝辞,结合所处的夜场,这些都让蓝辞深感自己被物化和不尊重,但从现实角度来说,却无法改变当下的情况和境遇,所以才会想掌握主动权,但太操之过急。   为了试探,他说了轻佻狎昵的话,蓝辞给出的反应和他预料的一样。是被刺痛,但越是这样,外表就越坚固,出言就越具有攻击性和隐藏的自嘲性。   但一切的本质不过是因为想维护自尊。   宁渡微凉的目光从照片收回。   蓝辞把他想的太坏也太复杂。很多时候,事情并没有那么复杂。情欲相比于理智,他永远倾向于大脑的冷静和逻辑的主导。   “蓝辞,我对你并没有那样感兴趣,所谓的威胁和Marginal sexual behavior也只是测试你的一种手段而已。”   宁渡没什么感情地放下照片,随手夹进刚刚开始看的书里,转身编辑了一条短信。   -周三下午两点,东湖购物中心,穿裙子来。-   房间落了灯,清冷的月光映进窗,清风溜进房间,哗哗吹起书页,如同翻开刚刚开始的故事。   白色的纸张印着黑色的字体,照片压在被划出横线的句子之上。   红尘有乐事,但不能永远依恃;   好事多魔,   瞬息间乐极悲生,人非物换,   究竟是到头一梦,   万境归空。 第8章   周三。   东湖地铁站A口正对东湖购物中心的大型十字口。东湖购物中心是C城复合型星级购物中心,云集各大奢侈品店,毗邻诗情画意的东湖。   巨大的十字路口四面环巨幕屏,滚动着圣罗兰的代言广告。正对C区的墙上,是著名的性感内衣品牌,伊甸园的广告墙。   周三相比于周末来这里购物逛街的大学生,人流量少了很多。蓝辞穿着一身黑裙,妆容精致,立在人群里和欢笑聊天的年轻女孩没有任何差距,只是多了几丝冷淡安静。   蓝辞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宽阔石板路上一处遮阳区。   露天咖啡车。   宁渡坐在一处遮阳伞下,手边放着两杯咖啡。蓝辞手拂过裙子,在他对面坐下。   九月的天依旧处暑难消,下午四点钟,太阳高悬,阳光刺眼,习习湖风吹来,吹散了空气里的炎热,多了几分清爽。   坐下后,谁也没有说话。蓝辞很安静,够冷淡,如同端庄的神女。   黑色非常适合他,冷白的肩头撑起细细的肩带,向下,应该是垫了什么东西,胸部撑起了微小弧度。脖子上什么都没有带,精致秀气的锁骨呈现一道线,冷白光滑,只是亲吻,就能在上面留下明显的印记。   他手里提着一只Dior Lady Art 8,那是之前傅声买时送他的,提前祝他一切顺利,但被他扔进了衣帽间,昨晚给蓝辞选完裙子,他才顺手把这只包找出来搭配衣服。   雪白的蝴蝶结横包整个包,让人想起了森林、白雾、香槟、婚礼。   纯白与深黑,有些东西注定就是混乱的。   宁渡把咖啡推了过去:“不知道你的口味,买了热香草拿铁。”   蓝辞失眠严重,对于咖啡因敬谢不敏。但观察到宁渡面前几乎见了底的冰美式,蓝辞知道,宁渡可能来了有一会儿了。   “谢谢。”   他说的礼貌,疏离也表现的彻底。宁渡看出他不喜欢,轻轻笑了笑:“那我们走吧。”   蓝辞拿起那杯热咖啡,站起身和宁渡出了露天咖啡车。   一层购物中心基本是各大美妆品牌,入门便是属于大型商城的奢华甜腻的香气,蓝辞跟着宁渡走。他不知道宁渡要带他去哪,只是跟在宁渡身后。   他们没有乘坐扶梯,他和宁渡在直梯前停下,电梯门打开,里面的人走出,他和宁渡走了进去。   电梯很安静,宁渡摁了四层。一旁写着休闲娱乐四个字。蓝辞没有说话,安静地站在宁渡身边。   通过电梯里浅金色打造的镜子四壁,蓝辞能清晰地看见宁渡,宁渡也能看到他的每一个细节。   蓝辞净身高一米七五,穿上高跟鞋,也比宁渡要低,宁渡很高,应该有一米九,身形欣长,身上带着不易察觉的冷淡,但一张脸笑起来又觉得格外好相处。实则这个人很善于把控对方的心思,他风度,也危险。   蓝辞目光安静,和宁渡一样目视前方。   叮。   四层到了,电梯门打开。   宁渡带着他走进一家美甲店。   这家店是C城有名的美甲店,覆盖业务很广,刺青、美甲这里都有,日常来需要提前预约。店里整体风格偏向水晶装饰,正对门的位置设了一个宽五米的前台。   宁渡要带他做指甲,还是要纹身。蓝辞跟着宁渡走进去。   前台姐姐见他们进来,朝他们露出一个微笑。   “下午好。请问有预约吗?”   “宁渡。”   “好的稍等。”前台很快低头,操纵电脑。半分钟后,她打印出一张粉色的的电子单票,双手递给宁渡:   “109号,三号桌,里面左转。”   宁渡接过单据,微微一笑:“谢谢。”   “做美甲?”蓝辞问宁渡。   “嗯。”   蓝辞没再说话,对于美甲,不是不可以做,只是做了很麻烦,他除了和宁渡见面,日常还要上课工作,顶着指甲,告诉别人他有别的癖好没有必要。   但宁渡的要求他也没有理由拒绝,受人牵制,签订合约,就该履行义务。   更何况是做美甲这种简单、只为满足视觉的要求。   蓝辞跟宁渡进了美甲室,里面修的很宽阔,通体和外面一样采用水晶装饰,像是坠入了冰晶色的世界。四面都是镜子,折射着光线,映着所有人。   蓝辞把包放在桌子上,笼了下裙子坐在美甲桌前。   三号桌的美甲师看起来二十五六,穿着黑色的鱼骨衣,头发挑染,编了几条细辫子,薄薄的唇上打着一颗红色的唇钉。   她对于蓝辞的包和穿着并不在意,这里见的人多了,也不算什么,她拿下蓝辞的包,转身放到一旁的储物架,那里摆放着各类大牌的包。   “蓝色、银色、蝴蝶。”宁渡说了几个关键词,“其他随意。”   这里不同于其他美甲店,异常安静,美甲师个人风格很强烈,更多的是“听命行事”,顾客要什么,她们做什么,不需要太多话,设计好图,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可以了。所以当宁渡提出要求,她并没有再过问真正要做美甲的人。   服务行业,首先要懂的就是识人辨色。   美甲师点头,接过宁渡递来的粉色单据。   “不需要贴甲片。”陈述的语气,却是开工前最后的询问和确认。   “不需要。”   蓝辞的手没有女孩的纤细,骨节更多的是匀称修长,淡粉色的指甲甲床很长,不需要延长甲,只需要稍稍修饰和添色就好。   宁渡说完出了美甲室,蓝辞把自己的手递给美甲师。   “照灯。”   “换手。”   “可以吗。”   “厚涂还是薄涂。”   即使听出面前人声音有些不对,美甲师神色也没变过。她安静地做着工作,只有必要时才开口。   当最后一次照灯完成,美甲师用专门的液体清洗了蓝辞的指甲,确定没有瑕疵后,她放下了蓝辞的手。   “可以了。”   “谢谢。”   颜色按照宁渡的要求做了蓝色的法式渐变猫眼,左手的无名指左上方贴了一只立体的蓝色小蝴蝶。   振翅欲飞,却永远飞不出去。   蓝辞安静地收回目光站起身。   “刚刚那位先生还帮您预约了足部美甲。”美甲师站起身,看向侧身留步的人,抬了下右手:“这边。”   没有询问,也不需要征求。   这就是宁渡。   蓝辞跟着美甲师向内走,在白色的太空舱坐下,泡脚消毒,蓝辞笼好裙子,伸出脚。他肤色偏白,脚趾也生的莹白,甲床方正,和手指一样稍加修饰,就能衬起蓝色的砂糖,和纯白的王冠,仿佛他就是为这种美丽而生的。   太阳沉落,海天浑然一色,崩碎的海浪推着深海的秘密漫上双脚,海潮退去,只剩下天边一轮冷月。   宁渡太痴迷这些。   “结束了。”美甲师站起身,蓝辞放下双脚去穿鞋。他穿的很慢,因为他不想穿。   宁渡给的鞋很漂亮,但代价高昂。极致简单,也够凌厉张扬,黑金配色,衬得脚腕冷白,双腿细长。搭配黑色短裙,是极具性吸引力的诱惑。   是他喜欢的款式,只是穿起来折磨人。蓝辞慢吞吞地扣着漆皮扣,还没站起来,脚踝就已经开始疼。   “第一次穿他们家鞋,不要穿太久,不见他,脱了比较好,那边有一次性的毛绒拖。”   美甲师收拾着东西,忽然开口。蓝辞的手一顿,僵在那里。他默了几秒。   “谢谢,不用了。”   是男是女,是自愿还是强迫,大家都有一颗心,能感受能感知,好意的提醒是提醒,也是善。   手部足部美甲做完已经晚上六点多了,宁渡从出去就没有回来过。但他像是算好了时间,给蓝辞发信息。   -宁渡:地下停车场。-   蓝辞收了手机,朝电梯走。六点购物中心的人多了起来,电梯里都是来逛街的人,大人抱着孩子,情侣挽着手,唯有蓝辞一个,长发盘起,露出洁白的天鹅颈,衣服饰品,引的大家在镜子里不由得多看。   电梯到达负二层,蓝辞走出去。   拉开车门,宁渡坐在后排。   车门关上。   “做好了?”宁渡左手手肘撑在车窗,手指抵在鬓角,侧过脸看他。蓝辞点头,宁渡伸出手。   他刚刚开了一个视频会议,讨论了几项公司的事务,非常繁杂,梳理起来非常消耗精力。一两个小时不停思考决断,加上或许是要变天了,两鬓神经疼的厉害。   蓝辞也注意到宁渡几分不明显的倦色和上车时宁渡抵在鬓角轻揉的手。他没说话,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宁渡刚想抓,却没料到蓝辞还有动作。   他像那天晚上一样侧过身,跨开双腿,跪在他腿两侧。   只是车内空间小,这次不是直立,而是坐在了他身上。   宁渡意外且受用。   美人投怀送抱也不失为一种放松方式,只是不知道想干什么。宁渡正想着,蓝辞开口了。   “闭眼。”   没什么温度。   宁渡听话闭眼,蓝辞跪坐在宁渡身上,全身的汗毛都隐隐竖立。他轻轻呼出一口气,伸手抵上宁渡的鬓角。   “这里疼,是吗。”   “嗯。”   蓝辞的手指轻轻揉着宁渡两鬓。   “重了告诉我。”   说完,蓝辞和宁渡都没再说话。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外面偶尔传来汽笛声。五分钟后,蓝辞停下动作,放下了手。   宁渡也睁开眼睛。   停车场灯光很暗,车厢内也好不到哪里去,宁渡没有开内饰灯,车厢内仅有外面散进来的寥寥几束冷光,铺在宁渡半个身子,落在他裁剪合体的黑色西装上。   他松弛地靠在座椅上,又恢复了熟悉带笑的样子。他托起蓝辞的手,看了眼今天下午的战果。   雾蓝色的猫眼渐变,在昏暗的空间里闪着bolingboling的光。   无名指上嵌着一只蝴蝶,立体的翅膀颤动,仿佛下一刻就会在蓝辞的指尖掀起美学色彩的蝴蝶效应。   还算满意。宁渡想。   长发、妆容、裙子、高跟鞋,蓝辞身上只有指甲和女人不一样。那他不介意再帮蓝辞完善一下,毕竟视觉色彩很容易激发调动人的感官。   宁渡放下蓝辞的手,问了一个蓝辞刚刚坐在他身上他就想问的问题。   “你怎么知道我头疼?” 第9章   “手指抵在鬓角揉,看似坐的端正,实际在往车窗的方向靠。”蓝辞坐在宁渡身上,眼睛波澜不惊地看着宁渡,“你有偏头疼?”   宁渡挑眉,没有否认:“你观察力很好。”   “观察力不好,主要心好。”蓝辞说完从宁渡身上下来,坐在一旁。宁渡也没有留,宽敞的车后座,蓝辞坐在最右边,和宁渡离了八丈远,仿佛两个人不熟一样。   而事实上他们的确不熟。   不熟的两个人一起吃了晚饭,宁渡问蓝辞去哪儿。蓝辞今晚在昼夜有排班,不过也没必要告诉宁渡。   “回家。”   九点两个人分别,蓝辞去了昼夜。   九点半的昼夜已经开始营业,后堂的走廊传来外面聒噪的音乐。蓝辞刚走到更衣室门前,就听见里面低沉沙哑的笑意。   “宝宝,你好烫。”   一门之隔传来推搡和亲吻啃噬的声音,蓝辞站在门外,听着里面传来的声音。   这是他和安安的更衣室,里面.....   蓝辞收了手,转身靠在墙边。   里面的动静大约持续了五六分钟。   咔。   更衣室的门被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男人,正装打扮,出来就右转,直走出了走廊。   应该是常来了。   蓝辞默着没说话,直到看见更衣室重新亮起了灯,他才推门进去。   安安正在捡地上的东西。   化妆品,书籍,发带。   这种地方,这种事情,很常见。一般都发生在昼夜的洗手间,在后台蓝辞还是第一次撞见,而这个人还是他的搭档。   蓝辞抿着唇,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上的波动和震惊,主动弯腰帮安安捡东西。   桌子上的东西被人扫了下来,其余没什么变化。蓝辞捡起地上的唇釉,眼影盘,把它们放到桌上。   “今天来这么早?”   安安接过东西重新整理着,蓝辞嗯了声。   “我们没在这里做过,放心。”安安可能听到了蓝辞来时的声音,所以主动解释。   她主动解释,反而让蓝辞有些不自在。   “没关系。”   安安笑了笑。   她属于很明艳的长相,五官端正大气,大波浪长发散下来性感,加上看上去有些冷的缘故,是大家都喜欢的御姐的类型。   “是你男朋友吗?”蓝辞犹豫着问。   “不是,是我金主。”   蓝辞手蜷曲了下,房间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安安收拾好东西,把物品重新摆好。   “书也给我扔地上,姓许的真是想死了。”安安抽了一张纸,把书上的尘土给擦干净,然后重新放在桌子上。   蓝辞看了一眼。   是《霍乱时期的爱情》。   蓝辞没说话,转身去隔间换鞋子。   宁渡这双鞋像是在要他的命,他穿了那么多高跟鞋,像这双一样摧残脚还是第一次穿。   之前见安安有过一双,也只是穿了一次,就没再见她穿过。今天体验了一下,才知道这双鞋的“魅力”在哪里。   黑色的漆皮高跟鞋从脚上脱下,蓝辞提着放在一边。   脚背被勒出一道横着的红痕,脚踝更是疼的让人失去知觉。蓝辞坐在小沙发上缓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自己的脚活了过来。   他对于宁渡喜欢买美丽刑具的行为不想给予任何评价,弯腰把那双鞋收好,放在鞋盒里。这双鞋不便宜,宁渡钱多喜欢买,他没有受虐倾向时刻穿。   换好鞋子从里面出来,安安正坐在化妆台前看书。蓝辞走过去,拉开化妆包补妆。   “做指甲了?”安安抬起头,看到蓝辞的手指。蓝辞拿着气垫的手一顿。   “嗯。”   关系很容易猜测和看破。他撞破了安安和别人的关系,安安也能猜他的关系。   但安安什么也没说,她聪明地夸道:“还挺好看的。”   “你有卸指的东西吗?”   安安想了想,合上书。   “有。萧姐经常找我做指甲,只不过卸甲水不在这里,在我家。如果是你手上的,可能要专门用锡箔纸卸。”   明天来不及了。蓝辞想,他明天还要上课,顶着这些,他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伸出自己的手。   他喜欢这些漂亮的东西,但也只是隐秘的欲望,不代表要被放在光天化日之下任人打量。   “算了,谢谢。”蓝辞想,他试一试今晚能不能全部扣下来,否则明天就真要这样去上课了。   蓝辞不说话,安安继续看手里的书。她看书安静,安静的让蓝辞第一次去审视他所在的场合。   酒吧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来这里的人想寻欢作乐,而在这里工作的人呢?   有单纯喜欢夜场玩的,有不得不来这里工作的,大家各自装扮,少于交谈,各自有各自的隐秘,把彼此看的如同陌生人,那么真实的对方到底是什么样的?   大家的内心,到底在想什么?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他和宁渡,是不是就是安安和那个人的另一个版本。   蓝辞思绪混乱。   “蓝辞,你的口红拿反了。”   蓝辞手抖了一下,安安轻轻笑出声。   “你是同性恋吗?”她唇角带着笑,通过镜子认真地看着蓝辞。   更衣室安静下来,蓝辞和安安对望着,蓝辞点了下头:“是。”   “和我猜的一样。”安安把书放到桌子上,她凡事坦诚坦荡,蓝辞一个男孩子在酒吧穿裙子跳舞,如果说性取向正常她才意外。   “你家里人知道吗?”   蓝辞摇头:“不敢让她知道。”   她是指姥姥。但安安不知道,以为是蓝辞的母亲。   “妈妈吗?”   蓝辞沉默了几秒:“她去世很多年了。”   安安没有表现的很惊讶,闻言默了几秒,问:“所以你喜欢女装,是因为恋母?”   “不是。”蓝辞回答的很干脆,“和她没有关系。”   安安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毕竟点到即止就是最好的距离,大家好不容易开了口,距离近了点,没必要一次就往大家心里挖。   不是那个人,反而觉得没有边界感。大家各有各的隐秘和不可言说,多问就是错。   安安从椅子上站起,看了眼时间。   “时间快到了,要不要一起。”   今晚昼夜人没有那么多,曲子也选了舒缓的,带了点浪漫,让人觉得空气里湿湿的,带了点□□朦胧的幻想。   蓝辞跳的有些心不在焉,抬起眼,望向二楼。没想到一望,瞬间清醒了。   宁渡也来了昼夜。   坐在二楼正对舞台的位置,黑色桌子是专门定制的,能同时承受三个成年人的重量,此刻那张桌子上除了放着各种酒类,还站着一个人,正在跳热舞。   那人是徐萧这里新来的一个,听说很会跳,比他们跳钢管舞的还要勾人。   而宁渡此刻就坐在那张桌子后,隔着昼夜层层流动如水的蓝色光影看他。   蓝辞和他对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二楼。   宁渡今天偏头疼,本来打算回去休息。不是许则川,他不会来昼夜,不来昼夜都不知道今天下午刚见过他的人,上一句说完回家,下一句就跑来昼夜跳舞。   宁渡想,这人怎么骗人?   不过更让宁渡意外的是,许则川好像和这里的某个人非常暧昧。   宁渡淡淡瞟过许则川领口的那抹红和平整西装上明显的抓痕,心想,徐萧这里还真是易有风流事。   宁渡观察到许则川不对,许则川自然也察觉到宁渡的视线。   宁渡看似坐着,实则目光总在往下落。许则川觉得有意思,顺着宁渡的视线往下看去,只是一眼,就笑了起来。   “宁渡有情况。”许则川晃了晃手里的威士忌,有些散漫。   “有情况很久了。”傅声说。   “嗯哼?”   “你去见听安应该见过他。”   听安是谁,在坐的都知道。只是被大家提起,许则川还是轻轻笑了。   “是他啊。”许则川笑,“我还以为宁渡对他不感兴趣呢。”   宁渡感受着鬓角的疼痛,听着许则川和傅声说话,他坐的随意,没有参与。不是不想参与,而是头疼的厉害,不想说话。眼前的舞他更是懒得看一眼,不到十二点,他就提前出了昼夜。   -   九月的C城迎来了最后的雷雨季。从下午的闷热,到晚上天边的一声惊雷,雨开始下了起来。   蓝辞换好衣服,拿过安安今晚用不着的伞从正门出来。   灯光下,街边停着一辆熟悉的车,车边站着熟悉的人。   宁渡没有走。   蓝辞的脚步慢下来,犹豫着,宁渡是在等人,还是在等他。   宁渡没有言说,隔着悠悠冷白的灯光,他的视线表明了他在等谁。   蓝辞走了过去。   “有事?”   风雨欲来,夜风一吹,乍起凉意。蓝辞穿了件薄薄的外套,黑发松散,大概是下午相处还算得上和平,所以此刻他对宁渡也没有那么大抵触。   宁渡精神看上去还算好,白衬衣上滴了几滴酒,但扣子依旧扣到了最上一颗。   “有啊,”宁渡说,“来抓人,看看哪个骗子说要回家,却偷偷跑来跳舞。”   宁渡笑着立在广玉兰树下,夜风一吹,花纷纷落,倒真应了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蓝辞没有反驳,他看着宁渡,也说:“你不也一样,头疼还来昼夜喝花酒找乐子,怎么没把你疼死呢?”   “宁渡。”   两个人的对话颇有几分相互管束,但谁也没资格管的意思。   宁渡闻言也笑,他拉开车门,从里面拿出一个白色的纸袋,上面印着耳熟能详的LOGO。   “我喝花酒还不是因为你。”宁渡手指勾着白色的精致纸袋,往前走一步,取过蓝辞手上的伞,缩小的距离让他们都贴在一把狭小的伞下。   看着逼近的距离,蓝辞半仰起头,平静又不解地看着宁渡,说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宁渡微微倾身,低头鼻尖几乎蹭上蓝辞的额头,他勾起唇角,呼吸滚烫,故作暧昧:“我的阿辞跳那么好,酒不解欲,我不多喝,怎么办呢?”   “嗯?” 第10章   刚认识宁渡那会儿觉得宁渡风度里带着疏离,威胁人的时候让人恨不得上去咬他,但相处两次,其实可以发现,宁渡并没有表现的那般强势不讲理。   他的轻佻建立在不同的场合,只是一层优雅的面具,实际上的宁渡更为理智所控,面对他所说的边缘性关系,宁渡没有那么乐衷,更多是像在吓他。   摸到宁渡这一层的蓝辞很快觉得宁渡并没有那么讨厌。至少到现在,宁渡还没有对他做过什么。   “别浪了,宁渡。”   蓝辞注视着宁渡的眼睛,没什么温度地说:“说事儿。”   狭小逼仄的伞空间很容易激发宁渡时不时浪几句的基因,蓝辞并不是很想从宁渡嘴里再听到关于酒不解欲,什么解欲的话题。   他不动声色地往后退,试图拉开和宁渡的距离。   宁渡就看着蓝辞往后退,退到半个身子都去了外面,他才伸手抓住蓝辞的手腕,猝不及防地带着人回到伞下。   “不是让我说事吗?你退什么?”宁渡的手隔着衣服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蓝辞的手腕,低头用黑色的眼眸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蓝辞。   “你退得远了,我跟谁说?”   蓝辞无声呼出一口气,觉得今晚宁渡像是喝多了,搞不清楚情况了。   “宁渡,喝多了可以吃点解酒药或者回家睡觉。”蓝辞试图掰开宁渡握着他的手,却没想到宁渡握的更紧了。   “宁渡,你发——”   “没发疯。你就是医我的药。”说罢宁渡行云流水地转过身,带着蓝辞往车上走。   车门拉开,蓝辞被塞了进去,紧接着宁渡也坐了进来。蓝辞抬头,就看到左前方的司机。   宁渡伸手拉下隔板,隔绝了两个空间。车外的雨终于倾泻,哗哗哗下着,雨刷不停在扫,车厢内一片干燥。   上了车,宁渡才像是放松下来。他握着蓝辞的手,蓝辞被他带过去。贴近之后,蓝辞才真正感受到宁渡身上的冷意。   那是一种近乎于药的冷和涩。蓝辞微不可见地蹙眉,仰起头,却被宁渡的手扣住,脸迫不得已贴在宁渡前襟。   “头疼得厉害,和我待一会儿,好不好?”   宁渡的声音有些哑,他像是在进入了自己的领地,确定安全后才敢放低防备的狮子,露出内里脆弱的一面。   蓝辞贴在他胸前,第一次想到了一个词:幼稚。   蓝辞伸手拿下宁渡扣在他后脑的手,像下午那样翻身跪在宁渡腿上。   “疼不会好好说吗?”蓝辞语气略带责备,“疼还不回家休息,还来昼夜喝酒,宁渡你有受虐倾向吗?”   冷棕色的眼眸,关怀的语气。   两样东西如同撞入高纬的暖流,给宁渡疼的发冷的身体下了场湿暖的雨。   蓝辞的手搭上宁渡的太阳穴,轻轻揉着,他边揉边问,疼吗?重吗?有没有好一点。   他揉的耐心,没有一丝不耐。等他再次意识到时间的流逝,车已经停在了家楼下。蓝辞没有问宁渡,怎么知道他的住址,因为没有必要,宁渡从找上他的那一刻,就了解了他的所有。   宽阔的梧桐大道上停着车辆,昏黄的灯光照着大雨带来的雾气,雨越下越大,像是给地表笼了层水雾。   蓝辞放下手。   “好点了吗?”   “嗯。”宁渡睁开眼,蓝辞的手还放在他的肩上。   “回去冰敷一下,早点睡觉,少去酒吧这种吵闹的场合。”蓝辞交代,“睡觉拉好窗帘,疼得厉害就吃药。”   蓝辞说完想从宁渡身上下来,只是稍微一动,就重新跌坐下来。   他的腿因为在宁渡身上跪太久,竟然跪麻了。   蓝辞眉心跳了下。   安静的空间里传来一声极轻的笑,蓝辞抬起头,正撞见宁渡在看着他笑。   “腿麻了?”宁渡作壁上观地伸手搭上蓝辞的腰,“才跪了这么一会儿就麻了,那你以后跪别的地方怎么办?”   蓝辞听完愣了两秒,没懂宁渡的意思。直到感受到宁渡搭在他后腰上的手在暧昧地敲着。   蓝辞瞬间品过宁渡的狎昵,狠狠地瞪了宁渡一眼。   “宁渡,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孟浪?”蓝辞扣住宁渡在他后腰乱摸的手,抓爪子一样抓了下来。   “你还是疼死比较好,我就不该管你。”说着蓝辞就要从宁渡身上下来,宁渡反手划开蓝辞的桎梏,从靠着的皮质座椅上倾身,扣着蓝辞的腰,温柔地贴向自己。   “阿辞这么狠的心吗?”宁渡垂眸,语气颇有受伤,但手却没闲着,顺着蓝辞的后腰落在蓝辞臀/线。   他像是在试探把控蓝辞的接受程度,手停在那位置便没再动。怀里的人肉眼可见地往上抬了下身体,瞬间紧绷了起来。   “我的阿辞好敏感。”宁渡的声音在雨夜里又轻又清,含着放/浪和挑/逗,他贴在蓝辞耳边,吐露着欲望:“你这样,我会想撩你的裙子。”   温热的气息顺着耳根蔓延,如同一道微小的电流,顺着神经末梢流经四肢百骸,带着性/语言激起无数颤栗。   “是吗?”蓝辞的手搭在宁渡肩头,用力扣了一下自己的手指,保持着清醒。他垂着眼皮,听着外面的雨声,声音轻淡,“可惜我穿的裤子,你撩不了,宁渡。”   -   撑着伞走进楼道,蓝辞扶着一楼冰凉潮湿的墙壁喘着气。   宁渡湿热的气息遍布耳后,却如同遍布全身,酥麻战栗,引得人只能堪堪保持平稳的呼吸。   蓝辞扶着墙壁一步步朝楼上走,手里的雨伞往下淌着水,这个时间大家都睡了,只有楼道里的感应灯随着脚步声一亮一亮。   钥匙打开门,屋子里黑暗一片。蓝辞终于松下身体,他在门前站着,呼吸急促,借着从阳台照进来的光,蓝辞的目光锁在地板。   久了,他脱力一般扶着墙蹲下身。进入浴室,脱衣服的时候,蓝辞的手抖的差点没有打开水流。   热水降下来,皮肤犹如被水抚摸。蹲在地上清瘦的身体久久不语。   他不该让宁渡碰他的。   他早该发现,自己对宁渡的阈值比其他人都要低。单方面接触宁渡并不会引起身体过度的反应,可一旦宁渡主动去碰他。   温热的吐息,调笑的语言,贴近的温度。   黑发被水冲湿贴在额头,乌黑的睫毛挂着水,轻眨的时候,水珠滚落。蓝辞感到一种名为焦渴的东西在他的皮肤游走。   朦朦胧胧的水雾里,浅棕色的眼眸有闪过一丝迷离。他细长白皙的手指缀着蝴蝶抚摸过自己的肩头、锁骨和薄薄的肚皮。   他想要宁渡碰他。   蓝辞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   宁渡看着蓝辞上楼,看着头顶五层的一户人家亮起灯。他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静静坐在车里,没了刚刚的轻佻,窗外昏黄的灯光映进车里,衬的他的面容半明半暗。   在正式接触蓝辞前他就调查过蓝辞,只是很简单的一个调查,姓名生日,电话住址,基本的家庭关系。   至于蓝辞家族的遗传病史,他并不清楚。从今天的接触看,蓝辞的家里人应该有人患过偏头疼,或者蓝辞自己有偏头疼,所以对于他头疼的反应才会察觉。   也侧面证明,蓝辞的观察力很敏锐。他对于他们两个的关系会因为渐渐熟知而放下戒心。   同时他也确定一件事。   ——蓝辞不排斥亲密接触。   甚至对亲密接触尤为敏感。   搭在腿上轻敲的手在空中顿了下。   宁渡回忆起接触的某个触感,唇角扬起一抹轻快的笑意。   蓝辞的腰,好像挺软的。   宁渡手肘撑在车窗,对前面的人说:“明天会议结束,下午去趟C大。”   -   在学校看见宁渡,蓝辞很意外。这个人竟然还在读书,甚至和他一个班。   -宁渡:晚上七点,商学院图书馆三楼西北角。-   下课后,宁渡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只留下一条手机里的信息。   蓝辞回了一句你想干什么,但宁渡没有回他。   晚上吃过饭,蓝辞拿着电脑去了图书馆。C大百年名校,一共三个图书馆,法学院、商学院、文学院。   商学院图书馆恢弘肃穆,整体建筑古典雅致,是三个图书馆里最富盛名的一个。   蓝辞刷卡进去,整个图书馆安静无声,所有的声响在这里都被放到最小,只有书和灵魂发出的共鸣。   走上三楼。   西北角是一个安静的图书角,呈现直角的两侧书架放着黑色、蓝色、绿色的书籍,前面放着三张皮质单人沙发和一张桌子。   这里没有人,其中一张沙发上放着一个粉色的礼盒,上面放着一张纯白烫银的信封。   蓝辞本能猜出那是什么。   他伸出手,揭开火漆印,从里面取出一张纯白厚重的卡纸。   是一首用俄语写的一首诗。   我记得那美妙的一瞬,   在我的面前出现了你,   有如纯洁至美的精灵。   翻开卡纸背面。   我去处理点事情,七点半回来,等我。   落款:渡   看着粉色的盒子,蓝辞浅棕色的瞳孔平静,呼吸都没有变。他放下白色的卡纸,想也只有宁渡能做得出这事。   在这里找刺激。   蓝辞没有犹豫,平静坦然地拎起粉色的礼盒,在安静庄严的图书馆准备做最放荡大胆的行为。   -   宁渡没有离开图书馆,他就立在不远处高大的书架之后,静静看着蓝辞。他看着蓝辞打开信封,平静从容的立在原地,思索片刻,没有犹豫地拿起东西走进洗手间。   他们太有默契了。   他笃定蓝辞会穿,在这种场合也会。因为蓝辞有隐秘的欲望,也喜欢隐秘的刺激。   黑色不止代表压抑的内心,更代表隐藏。蓝辞在隐藏自己的内心。那他不介意帮蓝辞揭开、享受黑色隐藏之下的隐秘欲望。   地点是他提前选好的,三楼的男洗手间坏了,正在修理,门口立着指示牌,方便蓝辞进去换衣服。为了防止意外,他观察了半个小时,确定没有人进去,他才把装着衣服的盒子放在沙发上。   蓝辞知道该去哪里换。   宁渡抬起手腕,看了眼腕表。蓝辞已经进去五分钟了。   宁渡从倚靠的书架上离开,双手插兜刚准备走。   忽然,他的脚步顿住了。   有人也进了男洗手间。   那个人是.....   宁渡的眸色幽深了。   -   蓝辞在某些时刻会失去羞耻心。如果只是自己一个人,他不会做这些事情,可如果身边那个人是宁渡,那么所有的事情都可以。   因为宁渡的选择,每一个都在他最致命的痛点上。   做指甲感到麻烦是因为在身为男孩子的基础上,可如果是女孩子的身份,那么他愿意。   宁渡喜欢在这里玩这些,他配合。何尝不是对自己生活的一种报复,如果把一个人的喜好,变成了黑夜里不得不做的工作,那么蓝辞讨厌。   可如果把喜好放在白日和公开的场合之下,那是一种前所未有,只是想想都让蓝辞感到震颤的欲望的流走。   因为太压抑,所以太渴望。   宁渡很贴心,思虑周全,粉色的礼盒里不止装着裙子,更装着白色的丝绸蝴蝶结高跟鞋,浅棕色的假发套、唇釉、遮瑕。   蓝辞穿好裙子,绑好蝴蝶结,戴好假发,推开隔间的门。   出去的时候有人撞了下他的肩膀,蓝辞抬起眼。   只是一眼,浅棕色的瞳孔瞬间放大。   “你——”   “这里是男洗手间。”   干净尔雅的脸撞进清冷的眼眸,旋过转瞬即逝的触目震颤,随即,浅棕色的眼睛恢复了清晨白雾过森林般的冷、静。   “Mi dulce.”   安静的图书馆传来一道又轻又温柔的声音,蓝辞收回目光,朝前走去。   宁渡迎面走来,自然地伸出手。   蓝辞把手搭了上去。 第11章   宁渡牵过蓝辞的手,顺着旋转楼梯向下走。白色的不对称蝴蝶结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蓝辞尽量放轻了脚步。   “认识他?”宁渡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嗯。是我们班班长,叫商言。”   宁渡想到这人的背景,唇角随意勾了勾,继续道:“和他熟悉?”   “没有。”蓝辞回答的简单,不欲多说。   他停下脚步偏头看宁渡,问:“我们去哪?”   宁渡牵着蓝辞的手垂在两个人之间,修长的手指若有所思的点着蓝辞的掌心。   “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去吻你,怎么样?”   黑色眼眸如盛着一池水,荡映着图书馆里神圣的灯光,调情的话语被说的诚挚,如同在通往神圣殿堂朗诵的虔诚诗行。   蓝辞站在宽阔典雅的旋转楼梯上,看着宁渡清悠带笑的眼睛,他想,宁渡不该长这样一双含情的眼睛。   太具有欺骗性。   -   商言觉得那人很眼熟。   尤其是那双眼睛,浅棕色的,剔透干净,会让人想起森林里弥漫的雾气,带着山的无声和神秘。   他今天来图书馆找参考文献,偶然一瞥,看见了蓝辞。本想邀请蓝辞一起自习,只是没想到蓝辞从沙发上拿了件什么东西,转身就进了洗手间。   三楼的洗手间是坏的,他以为蓝辞马上就会折返,但等了数分钟都没有等到。他眉头轻蹙,这才站起身朝洗手间走。   没想到竟然撞到了从里面出来的女人。   一个女人。   穿着白色的露肩连衣裙,长长的披肩发,如玲珑水中月,像朵任人攫取的白玫瑰。   那一刹那,他也晃了心神。   不过半秒的对视,却像是被浅棕色的虹膜吸附,引力一般朝着那双眼睛坠去。   如同宇宙的陨石,朝着天体坠落。   他还未来得及细细去看,就只剩下朦胧的白色和属于别人的:Mi dulce   我的甜心。   他没再追看,忙走进了洗手间。   所有隔间的门都开着,里面没有刚刚进去的蓝辞。   他站在原地困惑。   他明明看见蓝辞进来了,怎么会……   商言站在洗手间,眉头蹙着。   与此同时,他找的人正软着身子被人抱在怀里,气息不稳,意乱情迷。   图书馆的自习间,手提袋被随意丢在地上,电脑放在一旁的桌上。   蓝辞被人吻的头脑发昏,如同缺氧的鱼,目光朦胧地仰头看着头顶的灯光。他的身体和宁渡紧紧贴在一起,交换着体温。   宁渡身上雪松的冷冽无孔不入地侵入他的五感,如同下了迷魂药,让他茫然不知所措。   他第一次接吻,唇被吮的昳丽通红,泛着水泽,长长的睫毛挂着水珠,一簇一簇粘在一起,看起来脆弱又无助。   神女端庄,染浸欲望。   蓝辞半仰着脸,任宁渡在他唇上索取。   是他错了,宁渡不是没有欲望,而是宁渡的欲望从来都收放自如。他优雅地坐在檀木座椅,任他在他身上穿着红色的薄纱作乱,而眼神清悠如水。也能像现在这样,把他抱在怀里,温柔强势的攻陷。   “没和别人接过吻么?怎么连气都不会换?”宁渡笑着用拇指研磨蓝辞光滑水润的唇瓣,蓝辞半张被吻的红肿的唇,气息混乱。   “没你接的多。”蓝辞推开宁渡,无力地跌坐在宁渡身上喘息。听了这虽冷却颇带怨念的话,宁渡轻笑。   “我没和别人接过吻,你是第一个。”他解释的真诚,可技术又太过熟练,两下反差,蓝辞疑惑看宁渡。   “刚刚是我第一次,不然你的嘴怎么会咬破。”宁渡看蓝辞不相信,举出实例,蓝辞眼皮跳了跳。   不如不问。   他用手背擦唇上的血珠,只是一下,就气音嘶了声。   “流血了。”宁渡看着蓝辞饱满诱人的下唇渗出的红色,再次勾过蓝辞的下巴,声音清越略带低哑,撩扯道:“帮你舔干净。”   图书馆安静庄严,蓝辞抓着宁渡的衣服,眼神迷离,所有的声音都被宁渡吞入口中。   从图书馆出来,夜风呼呼地吹。九月最后的雷雨季带着秋的瑟凉,袭走吞噬夏最后的余热。凉风抚摸脚踝,从□□吹过,宁渡带着蓝辞尽量避开有水的地方。   尽管如此,蓝辞白色的蝴蝶结绸缎鞋依旧溅上了水渍。蓝辞感受着脚上那双纯白舒适的鞋,默默地心疼。   宁渡的车停在校外,两个人出了校园,拉开车门,宁渡坐去驾驶座,蓝辞选择了后座。   “我要换衣服。”蓝辞看着宁渡解释。宁渡点头,“你换,我回个信息。”   说完宁渡拿出手机,开始处理事情。蓝辞从没有当过人的面换衣服,更别提还是和他有着性缘关系的宁渡。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解开了身上的轻纱。   换好衣服,宁渡也刚好处理完事情。他看了眼时间,晚上九点,不早也不晚。   “送你——”   话还未尽数说出就停下口中,宁渡偏过头。   “先接电话。”   蓝辞拿出手机。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哪位。”   声音落在耳边,蓝辞听了两秒。   “安安?”蓝辞不确定地喊。   “是我。”对面的声音带着夜的凉,简单直接地问:“在忙吗?”   蓝辞顿了下,下意识看向座前的宁渡。   “不忙。有事吗。”   “没事,家里卸甲油还有一些,问你还要吗。要了明天带给你,或者你来找我。”   安安的电话来的突兀,抛出的话题在意料之外,蓝辞握着手机的手停在耳边顿了两秒。   “我——”   “明天下午两点,CBD第五大道,中央大厦五十七层5708,我等你。”   对面的话说的简洁干脆,蓝辞甚至来不及去摸对面的意图,就听见对面还有另一个人在说话,接着电话挂断。   蓝辞看着手机,抬眼又对上宁渡偏过的侧脸。   “回家?”宁渡问。   蓝辞放下手机,说了声嗯。   车停在楼下的大道,车内陷入一片安静。宁渡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目光落在前方高大的梧桐树。   “我走了。”   蓝辞的手放在车门锁上,眼睛却是在看昏暗的灯光里看着坐在驾驶座上的人。宁渡和旁人不一样,他身上有些若即若离的疏冷和亲昵。来时如疾风暴雨,落得温柔,循序渐进,别时如抽离,恍若风雪过境,只留下风中的冷意。   “好,晚安。”宁渡回过头,“上去给我发信息。”   “嗯。”蓝辞推开车门,“晚安。”   车门关上。   宁渡发动了车,车缓缓驶入主干道,蓝辞没停留,穿过大道,左转,走进居民楼。   洗完澡,带着满身的水汽,蓝辞坐在床边。手机嗡嗡响了两声,是宁渡发来的信息。   -宁渡:做个好梦。-   简单的四个字,蓝辞没有回复。他任信息躺在列表,缓缓闭上眼。   在图书馆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宁渡靠近他,问他,可以吻吗?他看着宁渡的眼睛,呼吸轻的几乎感受在那一刻拉长甚至停下。   不知是谁引诱了谁,蓝辞伸出手,抚摸宁渡的脸。   “抱着我。”他的声音轻的像是旷野的风,浅色的眼眸注视着宁渡,宁渡的手放在蓝辞纤细的腰,轻轻一揽。   身体碰在一起。   蓝辞低头,贴上宁渡的唇。   如坠天堂,满是芬芳。   被宁渡吻住那一刻,像是在焦渴贫瘠的土地上下了一场甘雨,蓝辞放纵地闭上颤抖的眼眸。   被欲望操纵,任宁渡攫取。   原来接吻和唾液的交换是可以带来安全感,抚慰心中焦渴的。   这是错的。   可也是让人痴迷的,无法拒绝的。   在那双黑色的眼眸里,是宁渡对他下的蛊。   卧室内干燥舒爽,只开了一盏床头暖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照亮一方天地。蓝辞伸手拉开抽屉,药瓶已经空了。   他忘记买安眠药了。   蓝辞重新把药瓶放了回去,合上了抽屉。   不吃也行,反正也没什么用。蓝辞掀开被子,躺进床上。   与此同时,叶宫。   宁渡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水流顺着发丝滴落脖颈,滑落精悍利落的腹肌,消失在黑色的休闲裤腰间。   他端起水杯,坐在沙发上,伸手拿过一旁的平板,里面是公司副总发来的一份文件。   宁渡点开,一行一行浏览过。棕熊从外面进来,匍匐在他脚下,不断嗅着他的裤腿,脚踝。   “别闻了,是另一个人的味道。”宁渡伸手把水杯放到桌子上,手指滑过平板,眼睛都没离开一下。   奢华的房间只有一人一熊,熊鼻呼出的热气扑洒脚踝,黑色的眼睛盯着宁渡。宁渡专心看着手里的文件,等他滑倒底部,发了一条语音问副总后,他才分出注意力给身边的熊。   “是你见过的那个。”宁渡放下交叠的腿,“你不是挺喜欢他么?”   熊靠着沙发坐着,转头看宁渡,有些呆,有些乖,它朝宁渡蹭了蹭,宁渡浅浅揉了把它的头。   “我今天吻他了,比我预料的还要早。”宁渡的手搭在熊的脑袋,有一下没一下的抓着,他像是在对待一种被训化的宠物。   “其实我对他真正感兴趣的原因是那天晚上,他从我怀里离开,我的心脏莫名产生了疼痛,那一瞬间——我想到了离别。”   夜色温柔,冰凉如水,宁渡第一次露出不解的神色,他像是在触及一个会让他此生难忘的秘密,越是接近,越是甜蜜,就越是让人怀疑,甜蜜的背后,为何会有第一次见面就会产生的隐痛。   只是还未来的及细想,手机打断了他的神色。   -许则川:临望回来了。- 第12章   C城CBD第五大道是一条东西走向,横穿整个CBD商务区的大道。两侧建筑林立,分布着环球金融中心,中心大厦,摩天大楼近乎数百栋金融大厦。日光下的商务区带着冰冷的金属美感,可一旦迎来雨季,整个商务区都会笼在一片薄雾里,带着阴冷和潮湿。   大道十字路口,红绿灯在雨水里变换,行人撑着伞低头抵风前进。   中央大厦笔直伫立在云雾缭绕里,集办公、住宅、购物为一体,和证券交易中心遥遥相对。蓝辞摁响5708的门铃,听见里面传来的脚步声,随后,门被打开了。   听安穿着休闲的睡衣朝蓝辞打了声招呼。   “伞给我吧,这是拖鞋。”   听安从蓝辞手里接过在楼下已经用一次性塑料伞袋装好的雨伞,蓝辞在门前换下鞋子。   这是他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或者说,在人生发生重大变化后,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寸土寸金的第五大道,中央大厦的大平层。   一眼望进去,宽阔干净,风格简约舒爽,房间里飘着淡淡的香气,各处打理的井井有条。   蓝辞站在客厅中央,等着听安。   听安端着水杯拿着果汁从厨房出来。   “跟我来。”听安从蓝辞身边经过,带着蓝辞朝里走。   书房里,听安在美甲桌前坐下,蓝辞坐在另一侧。果汁和水杯放到桌上,两个人终于看清了对方的神思。   “卸指甲的话先去洗手吧,洗手间出门右转直走。”   两个人从进门到现在基本没有顾得上面对面说话,等蓝辞洗完手在美甲桌前坐下,听安才把水杯推了过去。   “热水。”   蓝辞看着那杯水,抿唇。   正常情况,即使是下雨的天气,九月的C城温度还远没有达到需要热水来暖身体的地步,主人家就算是招待客人,也会选择温水或者比温水稍微烫一点的水,而听安这杯,还冒着热气。   “你知道我喝热水。”是笃定的语气。   “看你夏天也用保温杯,打开水还冒着热气,也不难猜。”听安笑了笑,“先喝水,喝完再说指甲,不着急。”   说完听安站起身,朝房间另一侧巨大的书柜走去。这个房间应该是听安常待的一个房间,设计宽敞,其中一侧墙壁是巨大的书架,上面放着各种各样的书籍,但是没有书桌,只有一张小沙发,刚好可以窝下一个人,沙发前铺着一张白色的地毯。   美甲桌放在房门的对角线处,背后是精致的壁柜,上面放着一些简单的美甲设计图。蓝辞看着听安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然后在他对面桌坐下。   他是惧冷的体质,九月的天算不上冷,但秋雨带着寒,从地铁站出来,迎面冷风刮着凉雨朝他坠,尽管只走了三分钟,蓝辞依旧感到冷。   热水顺着喉咙流向四肢,身体回暖。蓝辞放下水杯,听安也抬起头,合上书。   “手给我。”听安从抽屉里找出一次性卸甲包,打开盒子,取出一张张卸甲包,然后取出修型条,接过蓝辞的手开始打磨甲面封层。   蓝辞的手微微往后抽了下,听安抬起头。   “怎么了?”   蓝辞眉头微不可查蹙了,他刚刚是下意识不想卸了?听安看出蓝辞一瞬的犹疑,她放下了修型条。   “蓝辞,远离宁渡,别喜欢他,更别爱他。”   高楼之上划过一道闪电,凄美的雷光划过整个书房。蓝辞的瞳孔如室外的凉雨,没有温度,看不出情绪。   “你怎么会知道。”蓝辞话音冷淡。   “许则川是宁渡的朋友,昨天他们聊天,我看到了许则川和宁渡聊天记录。”   “他们说了什么。”   听安缓缓摇头:“没有,宁渡只是说他和你在一起。”   蓝辞淡然地点头,没有表示出任何被人戳破关系的不堪。听安望向他下唇破皮的那一块,仅仅是一小块,并不明显,但有心的人都能知道那是怎么留下的。   “许则川是你金主?”蓝辞捕捉到听安话里的关键词,问道。   “嗯。”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一年多吧。”听安说的随意自然,丝毫不见“情妇”羞面见人。虽然她也不是情妇,顶多算是许则川兴致来了就养在身边的金丝雀,没事逗一逗,然后被雀咬的鲜血淋漓。   “他威胁你。”蓝辞用了陈述句,听安点头,像是想起往事,不过很快笑了起来,“不过现在他还算听话。”   “你也是吧。”听安同样问。   “嗯。”   “我猜出来了。”听安打开果汁,喝了一口,“那天看到你的指甲,还有那双高跟鞋,我就猜出来你身边应该是有人了,但我不知道是谁。直到昨天白天我看见姓许的手机,才知道是宁渡。”   蓝辞若有所思地点头。   “所以你叫我来是想说这些?”   蓝辞和听安并没有那么多交集,如果算起来,也只有那一支口红和撞破别人私密事的“交情”,谈不上熟悉,更不谈坐在这推心置腹。所以当他昨天晚上接到那通电话,他更多的是疑惑。   他疑惑听安想干什么。   如果只是卸甲,那么他今天根本不会回来。   醉翁之意不在酒,听安果然有要说的。   听安看着蓝辞戒备的语言,轻松地笑了笑。   “蓝辞,我不清楚你和宁渡的关系是不是像我和许则川一样,但我本能不喜欢这种关系,也不会斯德哥尔摩沉沦这种关系。”   “大家尽管在声色场合工作,可我并不觉得人格低人一等。现在不代表以后,他们喜欢玩,我陪他玩,我们大可以看看最后谁玩了谁。”   听安说的轻松惬意,带了点前人对后人的教诲。   蓝辞听出来了,但没多说,他把果汁递过去。   他没告诉听安,他和宁渡的交易不一样。宁渡想得到只有浅层次的感官和探索,并没有交织肉.体碰撞的欲望。他开始并不能接受,但昨晚之后,他发现自己也可以从宁渡这里得到快乐。   即使这些快乐是糜烂的罪。   但难忍不堪的关系已经进行到这一步,与其让自己痛苦,不如学着去接受,把宁渡当做一个抚摸的机器,这样还能好过一点。   “情欲的交易本就不该动心,各取所需而已。”   蓝辞的声音清清冷冷,窗外电闪雷鸣交映在他脸上,看不出他有一丝动摇。听安接过果汁,道了声谢谢。   “你有皮肤饥渴症,对吗?”听安想起自己自己曾经看到过的一些细节,又说了句,“抑郁症也有?”   蓝辞重新把手伸过去,轻轻应了声“嗯”。   听安接过蓝辞的手,重新拿起修型条,开始横向打磨。嚓嚓的声音响在两人之间,蓝辞没问听安为什么知道那么详细,因为没有必要。对方知道了就知道了,原本就是没有交集的陌生人,知道了也不会产生妨碍。   但现在,蓝辞想,听安是在拉拢他?找同类的惺惺相惜?   蓝辞不着痕迹地观察听安。   听安混迹声色场,又和许则川保持着包养关系,蓝辞在想什么她也无比清楚。打磨完一只手,听安用卸甲包把蓝辞的手指一只只包起来。   “你和宁渡做过体检吗?”敞开天窗说亮话之后,听安也自然了很多。她边给蓝辞包手指,边聊天一样问。   蓝辞看着她认真熟练地包好手指,说:“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他们这些人,不检查就亲密接触,小心得病。”她口吻轻蔑,这里“这些人”不像是在说一个群体,更像是在影射某个人。   “你讨厌许则川?”蓝辞思索一二开口。   “还行,他当狗的时候还挺乖的,疯起来也是真疯。”   “这个房子是他买给你的?”   “他买给我的东西多了,但我都不喜欢。”   听安放下蓝辞的左手,开始打磨右手。   “你喜欢看书。”蓝辞偏头望着层层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籍。   “对。”听安说,“我最欣赏毛姆。”   毛姆。   蓝辞重新转过头。   “《月亮和六便士》吗?”   “不,”听安抬起头,“是《刀锋》。”   两双手都包好,听安拿起果汁喝了几口,终于说出了今天她最想告诉蓝辞的事情。   “宁渡有一个情人,叫临望。”她放下空了的果汁瓶,呼了一口气,说道:“他昨天刚回来,你可能要注意一点。”   -   暴雨倾盆,宁渡站在叶宫门前,黑色的车缓缓驶进,接着车门打开。   “宁渡,我给你打了三个电话,你竟然一个没接!”一口少年音竟在大雨里无比清晰,穿着灰色道袍的人一身道教打扮,从车里下来。   宁渡双手插兜站在门前,轻轻一笑。   “山里信号差,没接到也很正常。”宁渡望了眼副驾驶,许则川不慌不忙地从里面下来。   “临望大师大驾光临,宁渡的寒舍又蓬荜生辉了。”他取笑的话音惹地临望朝他怒瞪一眼,“姓许的,三年不见,你怎么还是那么欠揍。”   许则川笑了笑。   三人进叶宫。   “哎哟,可累死我了,快快快给我整一杯奶茶让好好尝尝人间的烟火味。”   临望四仰八叉跌靠在沙发上,Moscow闻着味从书房出来,临望一见他,瞬间眼睛发亮。   “Moscow都长这么大了?”临望从沙发上翻起来,看着那头被宁渡养的极具野性的棕熊,小声的说了声乖乖啊。   “这些年宁渡都是怎么养你的?”临望望着棕熊,边靠近边感叹,“太健硕了,现在站起来有两米了吧?一巴掌就是一个许则川啊。”   “还认识我吗?”临望问。   棕熊淡淡地瞧了他一眼,转身迈着宽大的步子朝宁渡走。   宁渡一身正装坐在沙发中央,它走过去,贴着宁渡的腿,黑色的眼睛睥睨临望和许则川。他完美的继承了宁渡性格里隐藏的凶、狠,站在哪里哪里就是世界的中心。   此刻它和宁渡一个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中央,一个立于身侧,眈眈看着对面的人。黑色妥帖的西装,棕色的皮毛,华丽的宫殿,无一不象征着权威和游离的冷酷。   临望一拍大腿,发出许久不见的第一句感叹!   “——宁渡是身边有人了吗?我怎么瞧着状态奇佳,一夜七次啊!” 第13章   “这么好奇我一夜几次,不如来我床上切身体验。”宁渡抄起沙发上的《金刚经》,随意而认真,几乎让人信以为真。   临望眼皮一跳,想起以前和这人一起洗澡,身体立刻打了个颤。   “我开玩笑呢,宁渡。”临望抿了抿唇,犹豫了犹豫,试探道,“你身边是不是真的有人了。”   临望是宁渡母亲妹妹的孩子,早年宁渡母亲生下宁渡没有抚养一天,就出了家。临望又天生和道教结缘,十几岁就跟了师父云游四海,是一圈里最干净的人,带着不入世的纯粹,看似简单,实则大彻大悟。   “是。”宁渡合上手里的《金刚经》,抬起眼睛,黑眸如山中谭泉,幽深不见底。   “你怎么知道?”   临望心底叹气,该躲的躲不掉,从他算出宁渡八字,询问卦象那一刻,他就尝试联系宁渡,试图阻止他回国。   但那几通电话,宁渡一通都没接到。那时候他就知道,天命难阻,最后的事情都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   宁渡,该有此一劫。   躲不掉。   临望神情复杂,眼睛里满是纠结难测。宁渡望着他,目光也沉了下来。   “临望?”   临望耸肩,重新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不再含糊,直接道,“我那一天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梦到了你。因为我已经很久没见你,也没想过你了,但你忽然出现在我梦里,我觉得像是在提醒我,我就去看了你的八字,算了一卦。”   说到这里,临望抿了抿唇,面色半是严肃,半是拧眉。看他这样,宁渡忽然笑了起来,   宁渡从来不相信鬼神宗教,只信他自己。不论是母亲出家,还是临望云游,一眼知晓一个人的一生路,这些宁渡统统不信。   他可以表现出对神学的尊重,但内里,他只会探究这些宗教,了解它们,吸收它们,但他不会相信,不会有任何信仰。   所以临望这样说,宁渡心底轻轻笑。   “怎么,你的卦是说我要收购失败吗?”宁渡把手里的《金刚经》放在一旁,手搭上Moscow的头,手指幅度微小的抚摸着。   临望听着宁渡漫不经心地语气就知道这人不信他,他心急如焚,却又不知道怎么表达。他们这一圈人都是这样,非常实感,只相信自己有的一切是自己挣来的,自己努力拥有的,或者说是自己继承来的。   从来不会对命运保持敬畏,从来不会思考,自己拥有的一切,其实根本不属于他们,只是他们命好,刚好有了这些。   他们自以为的,其实是命运早就写好的,他们只是被无形的手推着往前走,一步一步步入他们的“命运”。   “宁渡,你枕边的那个人,是你的劫,和他断了吧。”   临望话音残忍,甚至带上了恳求。   他试图去改写一个人的命运。可他自己也知道,如果一个人的命运真的会因为另一个人的介入而改变,那么从前的命运又怎么能说出是他原本的命运呢?换而言之,如果命运早已写好,那不论是谁介入,改的只有过程,最终的结局,不会有丝毫改变。   宁渡闻言微怔,随即便笑了。   “是么。”清越的音色勾着轻佻的尾音,“原来是情劫,那我还挺想体验的。”   “毕竟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最多也不过是九重宫阙烟尘生,皇图霸业转头空。”   宁渡话说的早,说的狂,说的傲,说的临望眼神复杂不忍。   “好了,知道你是算命大师,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但我不信这些。”宁渡站起身,拍了拍临望的肩膀,安慰道。   “如果人真的有命运这一说,那么静听天命。”宁渡把握着力道摁了下临望的肩膀。   “想喝什么奶茶,让许则川给你点,晚上我们一起吃饭,晚点我会让秘书排出行程,陪你一周。”   宁渡说完朝楼上书房走,只留下临望坐在空旷的沙发上,目送他欣长身影,黑白正装,一步一步步入他的红尘。   临望摇着头,二十岁年轻的面容,六十岁看破世间一场大梦的口吻,对身旁的人吩咐:“许则川,可以给宁渡准备准备后事了,顺便把我发你的奶茶,每一个都来一杯,冷热都要,喝不完都给我放冰箱。”   在一旁看了一场信奉自己的无神主义和天命既定的修仙人“驳论”的许则川只觉得有意思,明明两个谁也劝说不了谁的性子,偏偏坐在这里搞学术交流。   许则川才不会参与这种事,自找没趣。   “行,他的后事我来安排。临大师还有什么吩咐吗?”许则川双手插兜,一副置身事外看热闹的模样。   宁渡说排一周,就真的排了一周时间。陪着临望吃吃玩玩。他的这位发小自从十岁进道观,十一岁云游四海,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这次临望说是为了他那三通没接到的电话而从某个山上下来。为了这句话,宁渡都得陪着他玩得尽兴。   一周的时间,爬山出海,购物逛街,甚至还去了动物园。   他消失了一周,蓝辞也就一周没有见他。两个人再见面,是在周一的晚上。   昼夜灯光迷离,DJ震耳,舞池里肉.体紧贴疯狂摇摆,到处都是烟酒的呛鼻气息。蓝辞推开更衣室的门,坠入一片冰凉朦胧的雪雾里。   那人很高,手盈盈一握落在他的腰,随之而来是山林落雪冰凉的寂静和威士忌般让人烈醉的吻。   蓝辞仰起头,踮起脚尖。   更衣室隔间狭小,灯光暗淡。蓝辞眼睫轻如鸿毛般颤着,伸手搂住那人的脖子。可是那人太挺拔,五厘米的高跟鞋都不足以让他轻易触上那人的薄唇。   搭载后颈的手指往前轻带,那人极为配合顺从地低头。   “想我了?”耳鬓厮磨,轻淡的浅笑漾在两人的唇间。   “嗯。”蓝辞坦诚地承认自己的欲望,他睁开眼,浅棕色的眼眸湿润,带着雪化后般的水汽,流淌在他眸里,清冷又诱人。   他望着宁渡,像是迷路了很久很久,终于被人发现,无助的恳求他的宁渡。   企图填满他的欲.壑。   宁渡勾去他眼睫上的水珠,黑色的眼眸好像装了整片山间森林,冷而温柔。   “原来你对我欲望。”宁渡认真的对眼前的情况做出评估,下了一个结论,“是想让我吻你吗?”   外界的光铺在脚底,隔间却是暗的。宁渡的面容很好看,好看的几乎让人忘记了他们开始的威胁和胁迫,只剩下情人般春.情的交缠。   “是。”蓝辞急迫地踮脚,仰头。宁渡揽住他的腰,在更衣间的小沙发上坐下,蓝辞一条腿跪在他的腿间,一条腿随意支在地上。   终于,身高变换。变成了宁渡仰头,蓝辞低头。   气息交缠,宛如一场盛大的梦境,连渴求的灵魂都坠入了名为宁渡的湖水里。   宁渡的手搭在蓝辞腰间自始至终没有变过,直到蓝辞胸膛起伏,混乱地牵着他的手放在那个介于男人和女人之间略有起伏的位置。   “不想摸摸看吗?”蓝辞近乎用气音诱惑道。   欲望在上,攻陷着理智。   诱惑着宁渡,问他,想来这片爱欲的乐园吗?你会喜欢这里的一切的,这里有野兽、花朵、树木、水流、蝴蝶,还有顷刻间就能将人湮灭的爱欲海。   宁渡很意外,眉梢微挑,却是没怎么动摇,反而更好奇蓝辞异常的主动。   他手指点在蓝辞锁骨之下的位置,三分之一的指节探入黑色的裙子,轻轻一碰,绵软。   宁渡的目光微妙起来。   “蓝辞有微.乳?”   蓝辞胡乱地嗯了声,换来宁渡的轻笑。   “今天怎么像杯百利甜,”宁渡吻了下蓝辞的唇,“矜持又热情。”   “之前对我冷淡是装出来的吗?”   用温柔的语言调笑永远是宁渡撩人的技能,蓝辞分得清宁渡话里的真假,分得清哪一句是调情,哪一句是对他态度转变的探索。   可蓝辞想,如果一个人坠入了迷雾的森林,总在向上仰望,不断地无助和抵抗,然后他发现,最浪.荡的态度,可以放逐清醒时痛苦的拘束,那么他想要宁渡来。   “是又怎么样?嗯?”蓝辞抬起指尖缓缓描过宁渡的眉眼,言语第一次吐露自己的思绪,“你不喜欢吗?宁渡。”   他轻漫地问,气息绵长又不稳,朝宁渡放出黑色之下隐藏的压抑。   宁渡看着蓝辞漂亮夺目的面庞,原本是干净的,此刻却沾染了魔术般的欲望,引人沉醉。宁渡也坦诚地接下他的欲望,并且承认,他第一次臣服于欲望。   “宁渡…”蓝辞伊甸园的蛇一样吐息在宁渡耳边,轻轻问:“还想撩裙子吗?”   欲望之水盛在银色的圣杯,终究渡入宁渡的喉,淋上蓝辞的皮肤。交易建立幻想的破灭之上,无需再理会真假,只求沾染那份魔术般的光彩,抚慰过贫瘠的内心,下一场渡远而来的寒雨。   即使那是凉的,风一吹,就会刮起碎块般干旱的黄痂。可在那之前,蓝辞宁愿沉沦,做一场泡沫的梦。   宁渡听着蓝辞引诱的话语,忽然想起了临望的话。   情劫难渡。   这句话错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欲海里的裙下臣,何以称得上情?   宁渡撩开蓝辞的长发,同样贴在蓝辞耳边,也问他:“比起撩裙子,我更想和你做.爱,你想和我试试吗?”   他也引诱。 第14章   宁渡衔着那片唇,牙齿轻轻撕过那片软肉,蓝辞粉唇半张,迎着这位来客。眼尾飞红,乌睫挂水,浅棕色的瞳孔宛如灌进金黄的威士忌,让人迷醉的彻底。   那是一个足以让人烈醉的吻。宁渡的气息无孔不入地侵袭他的五感,顺着鼻息和口腔渡入肺腑。冷的让人感觉像是下了雪,微小的雪颗粒融进血液,像是刻意的媚药,逼出内心深藏的寂寞。   蓝辞疯了一般喘息,宁渡抹去他眼角的泪,抱着他。   “嘘,”宁渡嗓音低哑,小声说,“有人来了。”   醇厚的嗓音染着欲望落在耳边,蓝辞跪在宁渡腿上,脊背瞬间紧绷。宁渡安抚地顺着那片清瘦的蝴蝶翼,一个吻落在蓝辞雪白的颈间。   门被推开,接着是一阵跌跌撞撞,书和化妆品散落一地的叮叮咣咣的声响。   “许则川,衣服不会自己解吗?手是废了吗?”清冷轻蔑又略带挑逗的声音很清晰,宁渡听了就笑了起来。   外面吻的熟练,吻的情色,吻的蓝辞抓着宁渡肩头的手指反反复复揪着。   “宁渡,我不想听。”他嗓音尽是难忍的欲望,却又克制着。   宁渡嗯了声。   “我也没兴趣。”   有人来了,蓝辞再多澎湃的欲望都压了回去,他从宁渡身上起身,宁渡伸手帮他整理了下头发。   浪.荡已经在蓝辞的脸上隐去,仿佛不曾存在。宁渡也整理了自己的衬衣,两个人对视一眼。   宁渡推开了门。   “Hi,晚上好啊。”宁渡一身白衬衣黑西裤,从隔间里出来,许则川衬衣半解,听安也从他后面探出头。   “蓝辞?”听安坐在化妆桌上,看着紧接着从隔间里出来的人,意外的挑了挑眉。   “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办事,”宁渡说的抱歉,音色里却没有一丝歉意,他伸手牵过蓝辞的手,朝听安递了一个眼色,“我们先走,你们继续。”   宁渡和蓝辞经过两人的时候,宁渡调侃地扔了一句:他的手女王多调教。   接着门被关上。   夜色悠深,昼夜门前。   下过雨的夜空干净深蓝,夜空下,酒吧一条街行人松散,昼夜门前停着各类豪车,街边多的是蹲在地上吞云吐雾的人。   蓝辞和宁渡站在街边,长风徐徐吹着,吹的蓝辞黑色的短裙在风里滚着。那双浅棕色的眼睛干净的像是此刻的夜空,那张脸亦是。   宁渡好奇地打量观察蓝辞,他也是今天才瞧出来这人原来有这么强的反差。   原来只是觉得蓝辞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冷静,为了探究,他才主动把这人划在自己的范围,方便记录观察。   可没想到蓝辞太简单,仅仅是欲望的操控。   宁渡其实并不喜欢一眼就能看出的人和事物,因为看穿了就会觉得无趣。可蓝辞不一样,看穿了,反而会更有一种摧毁欲。   尤其是蓝辞眼眸含水,唇瓣湿润地看他时,宁渡想,真漂亮。   漂亮想让人毁灭,折辱。   这是阴暗的欲望。   宁渡在这一刻承认,他对蓝辞有欲望。   爱欲的、阴暗的、占有的。   如火一般,能把人焚烧殆尽的。   宁渡的目光逐渐幽深,蓝辞看着,凝着。   “宁渡,你在想什么?”   “在想你喜欢温柔还是粗暴,后.入还是绮骋,有没有不能接受的脏话和姓脾,以及——”宁渡顿了顿声音,一侧的唇角微微挑起,“你坚持到什么时候才会求我。”   宁渡话说的脏,蓝辞眉头微蹙。   “宁渡,你这么色.情吗?”   蓝辞真诚发问,宁渡轻轻笑。   “只对你这样。”宁渡看着蓝辞,“但这些话只作为调情的手段,不作为性骚扰。如果你感到被冒犯,我随时可以终止。”   宁渡回答的认真,游刃有余地掌控着他们彼此的关系,即使这场关系才刚刚落在“性”这个字眼上。   蓝辞蹙着眉,默着不说话。宁渡就勾着唇静静看着,等着。   大约半分钟,宁渡俯下身,贴近蓝辞。   “你不说话,是默认了我可以这么说,并且这么做吗?”宁渡优雅地倾身,手指触上黑色的秀发,把他们挂在蓝辞耳后。   一双墨色的眼眸,温柔地望进蓝辞眼底。   那目光太温柔,唇角带起的笑太蛊惑,几乎让人沉溺在那片黑色的海洋里,去听塞壬的歌喉,然后在人放松警惕那一刻,毫不犹豫的咬断猎物的喉。   “我不喜欢粗暴,除非你用鞭子划过我的身体。我希望你能温柔地对我,同时也能给予我灭顶的快乐,让我获得疼。”蓝辞直视宁渡的眼睛,浅棕色的瞳孔静的几乎捕捉不到一点情绪的变化。   “姿.势只要你喜欢,我都会陪你,但我更希望你能抱着我,把我整个人拥进你的怀里,不停地在我耳边说你有多喜欢我。”   “至于其他,宁渡。”蓝辞抚摸那边薄唇,轻声细语:“我想做你的奴.隶……也想做你的主.人。”   “我想看看狮子的野性,是不是真的能让我失声尖叫,哭着去求你。”   蓝辞放下手,眼眸清浅,话音如风。平静的脸上毫无欲色,仿佛刚刚说话的是另一个人。   宁渡听着这些极具冲击力和让人血脉喷张的话语,温柔地搂过蓝辞的腰。   蓝辞撞入山和风的怀抱。   “你倒是不怕疼。”   宁渡话音温柔,却带着隐隐的暴虐,而这种暴虐在可控范围,反而让人觉得可以全身心信任和托付。   蓝辞眼睫颤了又颤,有泪水覆上眼睛,模糊了视线。   宁渡在某种意义上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   听懂了,甚至回应了。   不是生来就喜欢这些,而是长期的压抑无法排解,每晚每晚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渴望与人接触的想法有口难开。   他不喜欢女孩子,他喜欢男孩子。喜欢宁渡好看过目不忘的面孔,喜欢宁渡身上带着侵略感的野性,喜欢宁渡看似温柔,实则藏着粗暴的实感。   从他见到宁渡的第一面,他的皮肤就已经替他感知到了。   他想要宁渡。   这种欲望太脏了。   放.荡、肮脏、阴暗。   如此见不得白日的光。只有在夜晚,才能悄悄告诉宁渡,用引诱、用勾.引的方式,去激起宁渡的欲望,让宁渡来“爱”他。   即使那是假,是饮鸩止渴,自取灭亡。   可是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感觉到被拥在怀里的感觉了。   他太却失安全感了。   蓝辞内心波涛汹涌,但掩饰的几乎让人察觉不到。他伸手,小心、犹豫地抓上宁渡的衣角,然后一点一点地向上,最终,他轻轻抱住宁渡。   “别问了。”   我不想你看到鲜血淋漓,肮脏不堪的一面,因为你要的从始至终都是不存在的美丽的一面啊……   宁渡。   蓝辞的声音又轻又薄,带着夜风里的温柔和凉意,让人莫名的觉得疼。   “送你回去吧,明天是不是还有课?”   宁渡放开蓝辞,路灯下注视着他略带薄红的眼角。   “嗯。”蓝辞说完抓住宁渡的手腕,“我衣服还在里面。”   宁渡看着蓝辞长发被风吹起,凌乱了冷白夺目的脸庞。   “我车上有,穿我的吧。”   宁渡今天开了跑车,打开跑车前箱,从里面拿出一个白色的纸袋,上车递给蓝辞。   “可能稍微大一点,卷一下袖子。”   “可是还有鞋。”蓝辞坐在副驾驶看着宁渡,宁渡动作一顿,“等我。”   蓝辞看着宁渡下车,再次打开车前箱。   “三七半,应该合适你。”   前两天开这辆车和临望出去过,临望买的鞋没拿下去,临望和蓝辞身高差不多,想来脚的大小也差不多。   蓝辞接过,是一双很简单的米色的板鞋。   “宁渡有一个情人,叫临望。昨天刚回国。”   听安的话响在耳边,残忍真实,蓝辞看着手里的鞋。   心里已经有了某种判定。   他波澜不惊地拉开裙子拉链,灯光下,昏暗的车厢里,脊柱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两半蝴蝶骨对称的犹如蝴蝶的翅膀。   冷白色皮肤在光线昏暗的车里,冷白刺眼。犹如天上清冷的月,宁渡的视线就落在那上面。   蓝辞穿上属于宁渡的衬衣,西裤,卷起一层层裤腿和袖子。   再抬头,那双眼睛映着宁渡的脸。   爱欲、私欲、占有、嫉妒。   知其不可,而继续。   这就是人性恶劣的一面。   情人而已,不是男朋友。   蓝辞面容清冷,连透过眼睛都望不进他的灵魂。   宁渡伸手,扣上他胸前最上方的几颗扣子。   “回家。”   白色的跑车驶入环城高架。蓝辞打开了车窗,风吹进。   车载音乐播着如夜色般温柔的歌曲。   风远远地吹着我的脸我的手我的发我的心我的眼睛,   你远远的呆在那个城那个路那个房那个灯那扇窗口,   我静静的放着你给我的CD音乐当作背景,   怎么唱,   都不再煽情,   唉哟唉哟唉哟…   你说你说我们要不要在一起,   柔情的日子里,   生活的不费力气,   傻傻看你,   只要我们在一起。   夜风从广袤的城市涌来,吹进车厢,吹起蓝辞的黑发,宁渡安静地开着车。凌晨的城市早已陷入沉睡,只有加班的人和夜生活的工作者这个时间还醒着。   风穿过蓝辞的手指,丝滑滑的凉。   车停在家门的梧桐道。   “晚安。”宁渡侧过脸。   “嗯。”蓝辞解开安全带,“回去注意安全。”   “蓝辞。”宁渡喊住蓝辞。   蓝辞握着车门的手一顿,侧过身体。   “怎么了?”   路灯下,宁渡的目光落下蓝辞眼下那抹淡淡的青。   “早些休息。”   蓝辞手指磨着门把手,他看了宁渡几秒。   宁渡被他的目光看的笑了下,他解开安全带。越过狭小的座椅间距。   下一刻,蓝辞的唇腔被入侵,宁渡问他。   “你看起来很想要我吻你,是吗?”   “——蓝辞。” 第15章   该如何去形容宁渡。   西岭千秋雪,东吴万里船。   带着满身的风雪,远渡而来,温温柔柔地落。难辨真假,难猜其意,只要稍稍放松,就可能沦陷在他好似点点星光流淌汇聚的墨色眼眸里。   “别用这种目光看我,真的很像在朝我索吻。”宁渡从蓝辞身上退开,含笑看蓝辞。   蓝辞怔怔地看着,眼睛都好似忘了眨。宁渡被他眼底涌动的情绪看得有些不明所以,只能笑着逗他。   蓝辞敛去第一次如此震颤的情绪,胸腔不明显地短暂起伏了下。   “晚安。”蓝辞没说任何,拉开车门,没有任何停留地下车。   宁渡看着他不宁,逃似的躲他,连说话都不愿接,只觉得这人未必太喜欢隐藏了些。   欲望、情绪、想法。   都是。   搭在方向盘上的手随意抬起,在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偏头,却见副驾驶的车座地上放着一个袋子。   宁渡挑了挑眉。   -   蓝辞住的地方并不算C城的繁华区,反而是最宜居的一个区。江水横穿C城,划江分了两岸,其中一岸是老城区,房子都已非常老旧。这一片的建筑设计颇有特色,对江的一面是上个世纪的古典建筑风格,而顺着梧桐道向内走,里面建筑低矮,最多不多六层。房子虽破,却热闹。   隔着菜市场和不远处的商场。   从梧桐道向右转,是居民楼。蓝辞不是C城本地人,确切的说,他不是属于这里的人。不属于居民楼,不属于酒吧,不属于胡玉楼,也不属于宁渡合约上能够随意威胁的对象。   他属于和宁渡一样高的地方,在过去。   但那个故事太长,太残酷。蓝辞很少去回忆,他习惯了当前的路,也习惯了朝前看。   居民胡同整齐有序地停着自行车、赛车,昏黄的灯光从路灯上方倾斜,照亮回家的路。   蓝辞登上五单元的楼梯,感应灯刺啦刺啦响着,一闪一闪,有些接触不良。   C城居民素质普遍高,楼道里也从不堆放杂物,反而很干净。蓝辞在三楼停下,拿出钥匙。   房子的钥匙一共有三把,现在也只剩下了两把。一把在他这里,一把在姥姥那里,还有一把……   蓝辞低头,把钥匙插进锁孔,向右一转。   咔。   门开了。   蓝辞拉开门,看到了靠着门前的储物柜的抽屉。   还有一把放在储物柜的抽屉里,早已落满了灰。   这里其实算不上他的家。只是租的房子,合同一年一续,房东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早年C城房价便宜,她在C城买了很多房子,意料之外成了成功的投资,随着这些年房地产的发展,她卖了好几套供儿女出国读书。   后来儿女都留在国外工作,她一个人也住不完这么多房子,索性都租了出去,当了包租婆。   因为她不用房子,所以蓝辞从四岁搬来C城就一直住在这里,还算的稳定,没有那么漂泊无依。早些年房租一直是母亲在付,后来母亲病逝,就轮到了蓝辞和姥姥一起付。   那时候生活压力很大,当同龄人想着今天去哪玩,明天买什么乐高比较好的时候,蓝辞唯一的生存目标是不让自己住桥头,不让自己因为吃不上饭去乞讨,更不想就那样辍学。   因为不想就那么轻易的认命,所以就得斗,就得活。活就是蓝辞唯一存在的意义。因为他明白,既然有这一条命,就不能那么轻易结束。   但凡有一息之尚存,就没有放弃之可能。   母亲在的时候,还有人可以依靠,可以遮风避雨,但唯一的庇护离开了,那么剩下的风雨就得自己扛。   扛不下来,连买墓地的钱都没有。   蓝辞不想那么轻易的死,更不想那么狼狈的死,他来这个世上的时候,来的花团锦簇,堪称捧在手里的璞玉,一朝风云变,就算流落在外,也还是玉。   不能就那么轻易的碎了,更不能自轻自贱。   所以,蓝辞即使是去夜店跳舞,也从不觉得有错。因为他想活,他不想住大街,更不想亲人跟着他流浪,生病住不起医院。   再和亲人分离一次的痛苦他已经无法承受第二次了。   母亲的病逝就是给他上过的最好的人生课。不要因为自己的无力,看着自己珍视的东西从自己手里一点一点流走。   而自己却没有一点办法。   蓝辞不想再那样了。   医院的消毒水味很难闻,母亲合上眼睛的那一刻真的很疼。   蓝辞打开灯,换鞋。今天是九月二十一,姥姥的药应该快吃完了。   蓝辞穿上拖鞋,走到电视机柜前面,蹲下身,拉开抽屉。里面放着两个医药包,一个装着感冒药、创可贴等居家常备的药,另一个是姥姥专用的医药包。   不用拉开拉链,从外表看,里面的药已经没有了。蓝辞看了看,记下已经吃完的药,准备明天去买,顺便把安眠药也买了。   母亲去世以后,他遭受的精神打击比身体打击还大,加上出去工作,却没人敢要童工,蓝辞只能去一些小的饭店做服务员。   日复一日,为了最简单的活,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从那时候起,他就再也没睡过一个好觉。   吃着安眠药的时候还能睡上五六个小时,不吃,就是整夜整夜地难眠。   可再多的苦也习惯了,有时候也觉得坚持不下去,就会想母亲住院,医院里到处都是生病求医,企图延缓生命的人,看看这些人,蓝辞就觉得,再苦,也还有一副好身体,也不会苦过病痛和死亡。   蓝辞重新合上抽屉,站起身去洗澡。   浴室里,水雾蒸腾,蓝辞第一次没有感到往日皮肤的饥渴,和心里的焦灼,那是一种难能的平静,只因为宁渡的吻和拥抱。   这很可怕,像是戒不掉的瘾。   蓝辞看着自己泛着粉的指甲,水珠挂在他的眼睫,随着轻眨,滚落。   指甲可以卸的掉,人呢?   戒得掉吗?   蓝辞闭上眼睛,连呼吸都在破碎中抖着。   周六上午,蓝辞出门参加面试。   他大学修金融,C大又是知名学府,找工作还算顺利。只要蓝辞想,C城很多高企他都可以去。   他上周投了一个医药公司,昨天已经收到了面试通知,面试定在上午十点,地点是CBD第五大道——瑞信医药。   瑞信医药是刚刚成立三年的医药公司,发展势头迅猛,去年刚刚在美国纳斯达克敲钟上市,公司发展很有潜力,如果可以拿到offer,对于蓝辞来说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但蓝辞有更想去的地方。   ——伊甸园。   外界都传伊甸园面临破产清算,但蓝辞依然投了简历。在他心里,伊甸园与他而言有特殊的意义,那不只是一个公司,一个内衣品牌,更是曾经属于父亲母亲的心血。   当年蓝家白手起家,在国外创立女性内衣品牌,因为敢于走大尺度性感路线,很快成立了公司,并且上市。但由于是家族企业,蓝家内斗严重,蓝辞家那一支因为信错了合作伙伴,最后输的一败涂地。   不仅失去了公司的控股权,更被赶尽杀绝。   蓝辞那时候年纪小,记忆模糊,长大后,知道阴谋诡计本就是争权夺利的一环,技不如人,输了就是输了,家破人亡他接受了,但对于伊甸园,就像是一个梦,他想去触碰,想去父亲母亲创立的品牌工作,就好像这样,父亲母亲才是存在过的,而不是墓碑里的一碰骨灰。   所以当知道伊甸园面临破产的时候,蓝辞第一反应是心绞疼。   那种淡淡的疼,笼在心头,就好像他在赶一班永远无法赶上的末班车,注定失之交臂。   尽管伊甸园面临破产清算,蓝辞还是给伊甸园在C城的分公司投了简历。伊甸园是要破产,可只要还没宣布,还未裁员,就还有可能。   在蓝辞心里,好像总是希望大过于绝望那么一点。   蓝辞走进瑞信的大楼。   今天来瑞信面试不乏各个高校,比起MIT、宾夕法尼亚,C大在里面算不上出色。但面试还算得上顺利,半个小时后,蓝辞从面试间出来。   瑞信一栋大楼五部电梯,五部电梯都采用玻璃设计。可以清晰看见整栋大楼的情景。其中一部是高层专用,电梯在一楼停下,蓝辞出了电梯。   “还没看够?”傅声的声音淡淡从一旁传来,身旁的秘书察言观色,傅声递了一个眼色,立刻知道该怎么做。   宁渡斜倚在电梯上,目光依旧恋恋不舍地看着楼下越来越小,越来越远的身影。   秘书的动作也够快,还未到顶层,资料已经调了出来。   “傅总。”秘书把调出的资料递到上司面前,傅声淡淡瞟了眼。   秘书会意,把平板递到宁渡面前。   “宁总,您看是不是这位。”   宁渡收回目光,看了眼平板上的信息,轻轻一笑,站直了身体。   秘书穿着成套精致的香奈儿套装,气质出众,宁渡看了眼,浅笑:   “傅总那么善解人意,连带着工资也给开正式的怎么样?”   傅声眉梢微挑。   “我善解人衣,不善解人意。卖你一个人情,不是让你得寸进尺。”   说话的人身姿挺拔,面容优越,上位者做久了,言行举止间属于过去的青涩都消失殆尽,只剩下了稳重的成熟和淡淡的压迫,以及言语间的犀利不留情面。   只可惜宁渡捕捉重点的能力此刻略有偏差。   “善解人衣?你身边有衣可解?”宁渡揶揄。   提起这个话题,电梯里安静了几秒。   叮。   电梯在50层停下。   “现在没衣解,总好过有些人衣都没解过。”   电梯打开,傅声迈步,身后的宁渡闻言唇角的弧度顿了下,随即舒展。   “傅声,单身了几年,怎么脾气也大了?”宁渡双手插兜迈着步子跟在傅声身后走出电梯。   只不过傅声没再接这个话题,而是接着最开始的话说道:   “既然你认真,伊甸园和禁果合并成功,你大可以把他放在你身边,工资开多少你随意。”   没了电梯里的其他人,傅声和宁渡说话也随意很多。宁渡跟着傅声进了办公室,在沙发上坐下。   “不了,放我身边,我哪有心情工作。”宁渡双腿交叠,扯了扯领带。   傅声脱掉外套,在办公桌后面坐下。   “我以为从此君王不早朝这种事你最擅长。”   宁渡偏头,手搭在沙发靠背上,好笑地问:“你听谁说的?”   “不是吗?我看眼睛都要长人家身上了。”   傅声这样说,也有傅声的道理,毕竟宁渡看起来风流,却也是独身禁欲的类型。   没解过衣,没和人亲密过。   宁渡笑:“毕竟刚刚得到,多看两眼也是应该的。”   宁渡话说的带了些凉薄,傅声翻开文件,拿过签字笔。   “你玩他?”   宁渡微愣,唇角的笑倒随意起来,让人分不清笑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春色摇曳,我不采,也会有人来。换我,我还能温柔点,你说呢?傅声。”   傅声没说话,宁渡也正色起来。   “傅声,上次我托你从二级市场买的禁果的股票,怎么样了?”   万宝龙钢笔一顿,签下锋利遒劲的一笔。   “买好了。” 第16章   “你见过商言了?”傅声问。   “在学校见过两次,他没认出我。”宁渡悠然地靠在沙发上,朝不远处的人说,“商家的小公子,好像对蓝辞挺有兴趣。”   “据我所知,他并不去昼夜这种场合。”   宁渡扯唇,轻笑。   “他是不去,他在学校就盯上了蓝辞。”宁渡搭在沙发上的手不轻不重地敲,回忆起仅有的两次和商言见面。   一次是他报道,阶梯教室,他拦着蓝辞在说话;   一次是图书馆,他步履匆匆地朝洗手间走,目光的追寻和搜索。   男人最了解男人,眼睛就是窗户和欲望之泉。那双眼睛装的欲望,可不仅仅是和情交缠,那是最纯粹的欲。   欲的让宁渡觉得,那眼神在侵.犯他的人。   一个连欲望都加掩饰的人,就那样暴露在视野里,如果是野心还可以理解,可如果是单纯的欲望,可真是让人发笑。   “怪不得禁果的内部管理能烂成那样,原来继承人就够烂的。”   宁渡言语间的轻蔑不掩分毫,傅声听着,觉得宁渡第一次因为某些人,而产生了过于主观的判断。   这并不见得是件好事,这证明宁渡正常情况下理智的主导,在受情绪侵染。   宁渡太傲慢了。   傅声翻开另一份文件。   “伊甸园今年校招了吗?”   “校招了,不过没人来。”   谈起这个,宁渡也笑。外界都传伊甸园要破产清算,强弩之末,出去校招,别人禁果门前门庭若市,伊甸园这里秋风扫落叶,门前甚至连落叶都没有。   毕竟一个快要倒闭的公司,哪竞争得过春秋鼎盛的内衣王朝。   HR前两天都欲哭无泪,说招不来新,听的宁渡还以为自家公司真要跟传言说的,退市破产。   “现在不来,以后来的机会都没有。”宁渡当时对HR说,“现在投简历的,薪资双倍,照单全收。”   围师必厥,穷寇勿迫。   市场有市场的规律,但逼得狠了,就不好了。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是他宁渡。   “等你收购成功,一切迎刃而解。”   -   结束瑞信的面试,蓝辞去了趟药店。老人老了,心脑血管的疾病狠常见,血压高也很正常,蓝辞买了些药物,又拿了瓶安眠药。   从药店出来,蓝辞回家。   宁渡刚刚给他发了信息,很简单的话。   -晚上去昼夜看你跳舞,结束一起回家。-   前一句看你跳舞,是对他不掩饰的欲望,后一句回家,欲望上拉着陪伴,就好像给虚假的缤纷裹挟了一层甜蜜的谎言。   蓝辞看完,清冷的面孔没有任何情绪的变化,他没有回复,关了手机上了地铁。   回到家,姥姥已经在厨房洗菜。蓝辞换上鞋,放下药,忙去洗手。   “姥姥,我来吧。今晚想吃什么?”   蓝辞捋起袖子,从老人手里接过菜刀,老人会心递过去。   “胡萝卜炒鸡蛋,你不是喜欢胡萝卜吗?”老人笑容慈祥,蓝辞难得有如此放松的笑容。他把刀放到案板,双手搭在老人肩膀,转身。   推着老人出了厨房。   “那我来就好,您出去等我。”   蓝辞关上厨房门,朝老人递出“交给我”的眼神。老人站着没动,望着蓝辞转身拿起刀,开始切萝卜丝。   饭做好刚好六点。   饭桌上蓝辞和老人面对面而坐。老人问起蓝辞的工作怎么样了。   蓝辞夹胡萝卜丝的筷子顿了一下,夹起。   “今天参加了面试,应该没什么问题。”   “你还在想你父亲母亲的产业吗。”老人蓦然发问,很直接,直击这个家里最痛,也是最在意的地方。   当年那场家破人亡的阴影,有多少人真正走出来了。   蓝辞听懂了老人话里的意思,唇齿舌尖上胡萝卜的甜逐渐索然无味。   蓝辞拿着筷子没动。   老人看到蓝辞僵硬的动作,心里无声叹气。   “姥姥,我……”   “你想去看看,就去看看吧。”老人说的缓慢,却也带着理解,毕竟人舍不掉血缘关系,也舍不得自己亲手创立的公司,那是另一个“亲人”。   蓝辞或许没有那么大的感情,可当一个曾见属于他的庞然大物矗立在他面前,没有人会抑制自己的渴望,不去触碰。   蓝辞也一样。   与其说那是一个公司,一个品牌,比如说那是一份执念,一份睹物思人的执念。   但老人从未想到蓝辞的执念有如此之深。   十九年了,如果真的可以放下,就不会反复搜索伊甸园的消息,也不会旁敲侧击地问她当年的事情。   “阿辞,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份难以割舍的执念,可姥姥不想让它变成你的枷锁。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已经是上一代人的事情了,你,和你的人生,都不该再和上一代有交集了。”   年迈的老人脸上爬满了皱纹,一双眼睛很小很小,却够明亮,身体尽管被时间夺去健康,但大脑依然清醒。   是非成败转头空,世事本就一场无常大梦。再去追究,也终究是庸人自扰,丢不掉过去,也沉于现在的痛苦。   可是蓝辞终究太年轻,有割舍不掉的亲情,有放不掉隐藏的恨,有生活带给他的苦难。每当他体验到无法入眠的痛苦,感受着酒吧暧昧难忍的视线,吃着很多人都没有吃过的苦。   蓝辞就不甘。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世事无常四个字,凭败者为寇四个字,就剥夺了原本属于他的幸福人生。   凭什么?   他做错了什么?   人在心境狭隘之时,终究是无法走出自己的私欲。蓝辞深知,却——   “姥姥,我……”蓝辞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没事,没事。”老人身手覆盖住蓝辞的手,安抚地拍着。   “阿辞,你也只是个孩子啊。”   老人看着蓝辞的闪过迷茫的眼眸,心中酸涩不忍。   蓝辞也只是一个刚刚二十岁的孩子,本该拥有快乐的童年,幸福的家庭,但命运太残酷,还不等他长大,就残忍的剥夺了本该属于他的快乐生活。   他怪、他放不下,应该。   他有资格放不下的,因为他太苦,承受的太多。   “姥姥……”   有一瞬间,眼泪想要夺眶而出,但通通止住。什么时候,他连哭的资格都没有了?蓝辞想。   晚上吃完饭,蓝辞打开电脑,还没有收到伊甸园的回复。蓝辞关上电脑,拿上衣服,换上鞋出了门。   酒吧一条街八点就陆陆续续开始营业,街上站着成团站的染发混混,抽着烟,四处瞧着。路上是挽手的情侣,姐妹,朋友,昼夜门前依旧停着豪车。   商言被那一群不学无术的富二代喊来的时候,看着镭射灯乱晃的酒吧,下一刻就要冲出去。   “哎哎哎,干嘛呢?刚来就想走?”富二代摁住他的肩膀,耳边的DJ和不远处男模跳舞突突地刺激着商言的神经。   富二代一招手,穿着性感的陪酒女和男模就围了上来。   商言眼皮一跳,被人左右夹击。   “伺候好一点,商家的大少,不差钱。”富二代笑的混,有眼色得令的男模热情地贴了上来。   “我陪哥哥喝。”   卡座里商言手里硬被塞进一杯酒,接着两个人的酒杯一齐碰上他的杯子。   商言皱着眉喝下去。   周围的人瞬间起哄起来。   “哎呦,这不是会喝吗?”   “商言,平时装的挺紧啊?温和人设都让你装完了。哈哈哈哈哈”   周围没正经的调笑让商言叹了口气。   “我去一下洗手间。”   商言起身,逃离了无福消受的温柔乡。   拨开人群,商言随手从酒保托盘里拿了杯冰水,咕嘟嘟灌下去,冰水顺着脖颈流入白衬衫。   “谢谢。”商言把空杯子放进托盘。   目光随意一投,却刹时顿住。   清瘦修长的身影,冷白清秀的面孔。   “蓝辞?”   商言朝那个方向追过去。   只可惜那抹身影隐在人群里,商言只追到后台的地方,就被拦了下来。   “先生,后台客人止步。”穿着黑色西服的人高大威猛,冷冷的守在后台的通道。   商言朝里面望着。   蓝辞刚刚是朝这里来了,不是后台,那就是……   商言的目光在吵闹狂舞的人群里搜寻,看了又看。   最后,他不死心地把目光落在长长的后台通道。   商言回来,富二代赶忙凑上来。   “你可回来了,再不回来,赶不上开场舞了。”   “什么开场舞。”商言拒绝了贴上来的人,声音有些说不上的冷和烦。   “昼夜的招牌呗。昼夜有两个特别会跳舞的,那钢管舞跳的真是血脉喷张,不俗不媚,干净的跟他妈的雏儿一样,都不觉得是在这儿能见的。”   富二代话说的流氓,带着行.暗示,让商言不适的皱眉。   “注意你的言辞。”商言推开富二代搭上他肩膀的手,目光朝下投去。   一楼中央舞台。   灯光一暗,人群默契噤声。   砰。   一瞬灯光打下黑色的台面,不远处的通道传来哒哒哒的声响。   那是高跟鞋踩在地面发出的声音。   商言的眼还未来得及眨,就见那条笔直冰冷的钢管上出现了一道翩然的身影,旋转着从天而降。   黑色的短裙,清冷的面容。   在冷白色的灯光和黑暗的背景里如一只白天鹅般优雅。   商言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人,怎么那么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   在……   商言的瞳孔骤然放大。   在图书馆!   是她!   商言毫无防备地條然站起。   “哎呀妈呀,刚刚不还没兴趣吗?这会儿看傻了?”富二代被吓得一个一个撺掇,目光顺着商言的视线往下落。   “不愧是商大公子,上来就看上了个劲爆的,昼夜最大的招牌,女装美人儿。”富二代啧了声。   商言无意识地拧眉,话是问富二代,眼睛却未从楼下跳舞的人身上移开半分。   “你说什么?”   富二代第一次见外表温润示人的商大公子露出如此凝重不可思议的神色,说话也磕巴了起来。   “我,我说楼下穿裙子的那个,他、他不是女人。”   商言脑子里如同放了一把烟花,哗啦啦地炸了一片空白。 第17章   长长的廊道没有人,冷白的灯光从上照下,铺着层层冷光。蓝辞远远就看见宁渡双手插兜半倚在墙上,见他过来,他侧过头。   蓝辞走过去。   宁渡拉过他的手,转身。单薄的脊背贴在冰冷的墙上,宁渡的阴影投落。   蓝辞仰起头,露出脆弱细白的颈。浅棕色的眼睛冰冰凉凉,没什么温度地自下而上仰视,映着宁渡优越的面容。   “宁渡…”   刚刚开口,就被人趁虚而入。   宁渡顶开他的唇,扫入他湿热的唇腔,唇舌交缠,蓝辞眼睫震颤,予取予求。宁渡没怎么掩饰对他的欲望,汹涌澎湃的吻就是证明。只是之前,宁渡展现的从来都是风度翩翩的一面,如此具有属于男人的侵略感,蓝辞从未体验过。   冷冽的雪凇和湿热情.色的吻一同施加在他身上,蓝辞只觉得混乱和入瘾。   当酥麻的吻从他唇上消失,宁渡的手捂上他的双眼。挂着泪水的眼睫轻眨,冷白的灯光下,只剩下一张被吻的湿淋淋的,泛着红的唇。   宁渡抬手擦去蓝辞唇下被他吻的凌乱的口红。   蓝辞胸膛浅浅起伏,嘴里吐着气。他像是有些疑惑宁渡的举动,喘息着问:“你做什么?”   “进去等我。”宁渡另一只手推开更衣室的门,蓝辞跟着他的动作转身,接着门被关上。   宁渡转过身,对上长廊尽头的一双震惊的眼睛。   商、言。   就这么喜欢看他和蓝辞亲热?   宁渡嘴角轻漫地翘了起来,深黑色的眼眸越过长长的廊道,笔直地剑一般刺在尽头处温和尔雅的人身上。   他站在无人的廊道,身形优越挺拔,身上的占有欲和松弛不掩分毫,刚刚色.情的场面也是有意为之,两道目光在空中交汇,劈里啪啦地作响。   欲行兵戈,以诛暴楚。   宁渡走了过去。   廊道入口处守着人,只能拦其他人,见是宁渡拦人的手放下。   宁渡在和商言不到半米的距离停下。两人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边界,宁渡看着这张眉清目秀,尽力冷静,却有极尽克制对他或者对蓝辞,亦或者对他和蓝辞所作所为厌恶的脸,眼底划过讽刺的笑意。   “好看吗?”   宁渡一侧唇角翘起,礼貌地问。   他大概是把优雅和隐藏的色.情之欲结合的最好的人,所以当他说出这种放荡的话时,倒只剩下风流。   商言不是撞破了眼前人和蓝辞的私情,而是在卡座认出蓝辞那一刻,目光就寻着蓝辞,一直追到这里。   看见纤细高挑,却有清瘦的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裙子,秀发散肩,被人搂在怀里,肆意亲吻的场景,商言垂在一旁的手缓缓攥紧。   明知不是属于他的东西,为什么会流露出嫉妒的情绪。   宁渡察言观色,深谙人性,一眼就能看穿一个人。   伪君子,喜欢不出手,却嫉妒着别人的捷足先登。用来形容商言再合适不过了。   宁渡笑意加深,看着那双故作镇静的眼睛,慢悠悠开口:“既然那么喜欢看,下周周六,晚上六点,东湖会所。”   宁渡说完,转身。   不到半分钟的对视,所有的情绪都被对面死死压着,两句话,吐属对自己所有物的占有和游刃的傲慢。   商言下颌紧绷,盯着那道背影,最是不易有情绪的他,也第一次尝到了什么是怒火中烧。   长长的走道只走着宁渡一人,商言看着他重新推开那扇门。   风从更衣室吹来,更衣室咔哒一声落了锁。   蓝辞在卸妆,但刻意避开了唇部,宁渡的视线落从他干净的脸上,落在那瓣鲜艳的唇上。   “怎么不卸口红?”   蓝辞拿着卸妆巾的手顿了下,扔掉手里的卸妆巾,偏头。   “你咬破了,我怎么卸。”   蓝辞今晚带了些爱答不理的冷淡,宁渡以为他真的在为自己咬破他的嘴而生气。他悠然上前,从身后抱住蓝辞,蓝辞本能觉得宁渡想做什么。   下一刻,他身下一轻,宁渡把他抱在桌子上,勾起他的下巴。   张嘴很容易,唇舌触碰,情欲横冲直撞。   “阿辞的欲望怎么比我的还要强烈?”宁渡沙哑的声音响在耳边,鼻息间吐露情欲的气息,惹得蓝辞耳垂在烧。   蓝辞双手勾着宁渡的脖颈,白皙的脸贴在宁渡肩上,半瞌着眼,呼吸声比宁渡还要大。他全身泛着热,隔着衣服,宁渡都能感受到他高热的体温和从内向外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蓝辞怎么会有如此反差的一面。   清冷和勾引。   冷淡和热情。   乖顺和咬人。   宁渡嗅着怀里人发间的清香,如坠一片秘密花园。   蓝辞软在宁渡怀里,无声呼吸和感受皮肤饥渴症带来的感官需要。   如瘾一般。   蓝辞颤抖着闭上眼睛,不断用无声的呼吸来压制自己。   佛经讲,一呼一吸为一念,一念八万四千烦。蓝辞听着自己的呼吸,沙沙起伏,响在耳膜。他想,一念八万四千烦,八万四千有多少是他对宁渡的念。   蓝辞闭着眼睛,声音低哑,气息不稳,微不可见的喉结细细滚动,没什么信服力的反驳:“闭嘴。”   他的身体每一个细节宁渡把握的清楚。宁渡忽然想,蓝辞很适合调.教。   身体.敏.感,对于情欲给出的反应非常好,像是一朵用欲望做的花。开在糜烂的境地,看上去危险,只是外表,就让人望而却步。得到之后,才发现,他的内里,是用砒霜滋养的黑色玫瑰,缠绕着荆棘和伊甸园和毒蛇。   宁渡等他平复了一会儿。   “下周周六有没有时间?”   “干什么。”   “我下周忙,没时间来昼夜。”   很多话宁渡不喜欢直说,但他不直说蓝辞也能听得懂。   蓝辞交错在宁渡脖子上的手虚虚勾了下,带了些许引诱不满的意味。   “忙完就想消遣我啊,宁渡。”   亲吻带来的满足让如同饱腹,蓝辞整个人都久违地生出慵懒。他厌恶和宁渡的关系,但每次和宁渡接触却又让他感到无限痴迷,这种饮鸩止渴,自取灭亡行为,让他感到对自己的唾弃。   宁渡一句话,把他们的关系淋漓尽致的展现。   蓝辞心底冷笑。不愧是交易一场的关系,每一次见面都是情欲交织,粉色和白色如海潮,还未退潮,就已经在想下一次涨潮是什么时候。   难得宁渡和他都愿意维持虚与委蛇的温柔和虚情假意。   因为宁渡也对他持有欲望。这样的欲望纯粹直白,交互的时候也不需要有负罪感,除了讨厌之外,宁渡也切切实实让他感受到了心安。   湿热的吐息蛇信子一半有一没一的吐在颈间,宁渡拨开黏在蓝辞额头的湿发。   “不是消遣,是想你。”   蓝辞拂了宁渡的手,从宁渡身上起来。   “几点。”   “晚上六点。”   蓝辞看着宁渡的眼睛,感受自己逐渐降下的体温,棕色的眼眸重新恢复了清明,他没有宁渡隐藏在话语之下的意思,平静直接地问:“你想让我以什么方式见你。” 第18章   夜色悠悠,蓝辞没让宁渡送他回家。因为他不想面对宁渡。   如果一个人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弱点,那么这个弱点除他自己之外,不该被任何人知道。蓝辞话少,疏于人群,不是孤僻,而是出自自我保护。从小时候接触社会,到主动去夜场,环境展现给他的都是恶的一面。猥亵、下流、情.色、有色眼镜,仿佛到了这种地方,人本该就被贴上讨好别人,低人一等,任人取乐的标签。   但事实是,他也是一个人。和其他任何人一样,两只眼睛,一张嘴,能看能听,能感善恶,饱尝冷暖。第一次尝到被伤害,是在学校,被诬陷偷东西,老师知道他没有家庭背景,没有父母,冷眼相看他被别人欺负,姥姥找来学校,不仅没有讨回公道,更要请求原谅。   原因呢?不过是他帮了一个被他们欺负的女孩子。仅仅三年级的学生,本性里的恶就淋淋漓尽致的展现,蓝辞永远忘不了沾着血的碎花裙子和女生惊恐无助的面孔。   那就是恶,来自学校的恶。   此后蓝辞尝过更多的恶,见过更多的苦难。他逐渐知道,人是不能信的,强者会自动有人贴附,弱者换来的只有嘲讽和轻蔑。那只会让恶人的欺辱来的更加变本加厉。   所以蓝辞的防备心越来越重,也越来越对外界产生疏离和冷淡。那是心理本能筑起的高墙,能在别人上伤害他之前,就先一步产生防御。   宁渡也不外如此。   他防备厌恶宁渡的恶,宁渡的威胁,宁渡的紧逼。同时,他又能感受到宁渡纯粹无掺杂的对他的索取。这种索取并不是肉.体掠夺的欲望,而是一种出于宁渡本身涵养的温柔,宁渡或许对每一个情人都如此,偶尔流露出的温柔和纵容,都足以让以恶为主揣测的他,瞬间恍惚。   意识到他可以从宁渡的抚摸和亲吻中入瘾一般得到满足时,蓝辞惊慌失措。宁渡给的欲海,纵然能让他沉沦,但身体和理智又怎么能妥协?身体向欲望低了头,理智却顽固地抵抗,拒绝着宁渡带给他的哪怕只有一瞬的欢乐。   “宁渡,我想一个人回去。”蓝辞的声音有些低,宁渡察觉到蓝辞的不对劲,他思索了一瞬,吻了下蓝辞的额头,“好,注意安全。”   宁渡没有问那么多,门被打开,风从窗户涌入,吹入廊道,刮起蓝辞黑色的裙子。骤然风停,门也重新被关上,更衣室陷入一片安静,唯有酒吧传来震耳的DJ。   蓝辞在桌子上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去换衣服。   因为察觉到自己思绪的变换,所以蓝辞一路心情都像是一池湖水,说不出的死静。他原本以为自己能和宁渡交换情欲,但可怕的是,他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沉沦宁渡,这让他重新思考起和宁渡的相处。   因为贴近,他的身体在渴望宁渡;   因为理智,他的大脑抵抗着宁渡。   而宁渡从始至终都未被感官掌控,他的游刃和自控,到头来就像他们第一次在叶宫见面,宁渡说的,一场游戏。放下牌,宁渡赢的毫无悬念。   夏末的夜晚,风带着凉,天空深邃,呈现深蓝色。蓝辞看着天空中那颗亮亮的北极星,许久,他收回目光,走进楼道。   -   步入十月,C城也冷了下来。寒意悄然而至,一场秋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周,空气里尽是湿冷。东湖会所隐在青山,傍东湖潋滟之水,秋雨一下,更是湿冷。但东湖会所到了这个时间,却正是营业的好时候。   枫叶如火,苍木接天。远山如黛,近水含烟。   一抹月色下,温水湿薄衫。   蓝辞襦裙尽湿,半褪半挂在臂弯,接起的乌发被水沾湿贴在白皙的脸侧。他双唇被宁渡吻的早已红肿不堪,无力地附在宁渡身上。宁渡区起一条腿把他抱在怀里,轻柔地顺着他的背。   “别动了阿辞,再动就真要有点什么了。”宁渡嗓音明显比平日要低了些,没有夜色的清越,反而沾染了月色的撩人。他的手放在蓝辞腰上,隔着薄纱感受凝脂般的滑腻。蓝辞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水太热,泡的人没力气,二来,宁渡太会了,他根本招架不住。   东湖会所的温泉池子是隔开的,山石寒冷,茂林修竹,隔着一个个温泉池。枫叶落下,漫山遍野的火红。   山里夜色幽深,温度格外低。宁渡怕他冷,让他整个人尽量泡在水里,只是一对雪白的肩头还露在外面,宁渡会用吻去暖,让他热。   他们两个人的接触,和宁渡当时承诺的别无二致,只有浅层次边缘性.行为,宁渡会抱他,吻他,和他做出一副耳鬓厮磨,亲密无间的模样。更深的,宁渡没有逾越过半分。   在水里和宁渡接吻的时候,蓝辞能感到宁渡的欲望,但这个人比他想象的还要能忍。   蓝辞许是知道宁渡倒真不会对他做什么,也心安理得倚在宁渡怀里。   “不要叫我阿辞。”蓝辞慢慢从宁渡身上起来,靠在另一次冰冷的石壁上。他半瞌着眼,水唇半张,浅浅呼气。   “为什么?”宁渡偏头问。   为什么?蓝辞在心里想,因为这个名字只有最爱他的人在叫,而你宁渡又是什么人?凭什么喊?   蓝辞没看宁渡,话音冷淡:“没有为什么。”   宁渡看他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和刚刚在他怀里乱成一团朝他索吻的人好似判若两人。宁渡似笑非笑看着泡在水池里人。   “蓝辞,你怎么下床不认人呢?”   蓝辞睁开眼,水眸潋滟,却是清泠。   “你说什么?”   “我说,你好像把我当成抚摸的机器,只满足你的需求,都不管我。”   蓝辞对他什么想法,宁渡摸了两次就知道了。蓝辞抵触他,但并不抵触和他的亲密接触,甚至非常喜欢和他的亲密接触。每次他们抱在一起,蓝辞的主动甚至超乎他的意料。   蓝辞微偏头,细眉微蹙,盯着泡在水里,慵懒松弛的人。这人平时白衬衫黑西裤穿的正经,是肩宽腿长,难得一见的帅哥。但脱了衣服,又是另一种感觉,像是沾水了狮子,鬃毛尽湿,坐在水里,难得顺眼好看。   意识到自己竟然被眼前人的颜吸引时,蓝辞眉皱的更深了。   他没说话,主动朝宁渡靠过去。宁渡张开手臂,把蓝辞揽进怀里。身体隔着一层襦裙贴在一起,宁渡挑开了那层白色的丝带。带着水的襦裙没了束缚,往下落,露出一对白.丘。蓝辞在裙子全部从他胸前脱落之前,伸手勾住宁渡的颈。   湿润柔软的唇贴上宁渡的唇角。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的吻,挑开宁渡唇,伸出舌尖,扫过宁渡的齿,最后勾了下宁渡的舌,然后缓缓退开,仰头看着宁渡的眼睛。   “现在呢?有被满足吗?”蓝辞带水的指尖滑过宁渡的侧脸,摩着宁渡耳朵和灰色的湿发。   水眸清冷,话里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像是赤裸裸的勾引,但当事人却完全没有那种旖念,只作为一种挑衅。说完,他彻底吻上宁渡的唇,气息交换,宁渡感觉怀里抱了一团软玉。   宁渡喜欢和蓝辞接吻,看着冷,亲起来却软,抱在怀里像是抱了一只长毛兔,乖乖的。换气不怎么熟练,每次都咬他,吻技差,又是要人伺候的类型。有时候宁渡也挺想笑的,他们两个到底谁威胁谁?   宁渡垂眸看着蓝辞精致的眉眼,用手撩开垂在他胸前的黑发。幽深的曲径传来细微的声响,夜风吹过,枫叶作响,掩盖不明显的脚步。   数十米之外,高大的树木掩盖一道身影。   夜色清明,树叶作响,不远处的清潭里碧水悠悠,冒着热气。两道相拥交缠的身影半遮半掩笼在飘渺的雾气里。   纤细柔软的身体伏在男人身上,乌发散在水里,仰头接受亲吻。低头亲吻的人五官优越,尾发挑染,左耳带着黑色的耳钉。   亲密缠绵。   看着如此刺目的一面,商言想,他今天就不该来这里。蓝辞怎么样和他有关系吗?他们本就是同学关系,蓝辞做什么工作,和什么人都没有关系,他给出的示好,蓝辞拒绝了,那么他们的关系就该停止。   现在这算是什么?偷窥别人的生活?   商言喉咙发紧,目光死死落在不远处的人身上。   他是喜欢蓝辞,从大一就喜欢,但一直没把这份喜欢说出过口。一来不知道蓝辞的取向,怕冒昧的吓到,二来他家里人管束严格,如果被家里人知道他的性取向,不知道会闹出多大的腥风血雨。   所以他一直把这份喜欢默默埋在心底,大学只剩下最后一年,再不和蓝辞接触,或许永远都不会再有机会。所以当他知道,他一直喜欢的人,竟然在酒吧这种地方跳舞,甚至还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时,商言很难形容自己的感受。   那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掺杂了太多喜欢、震惊、不可置信,更有着私欲,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他。   夜风乍起,吹来太多山间的凉。商言的手机发出震动,惊到了不远处的人。   蓝辞动作一顿,也察觉到宁渡的分心,感受着唇上的触感离开,蓝辞被吻的头脑发昏。   “...怎么了?”   宁渡朝树林看去,刚刚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闪。   黑色的眼眸冷了下来。   “没事。”宁渡揽住蓝辞的腰,“冷吗?我们回去。” 第19章   夜风撩着枫叶,温柔又多情。   宁渡换好衣服,正在等蓝辞冲澡。   刚刚七点半的时间,还来得及去吃晚饭。宁渡侧头,落地窗外枫叶火红,沉睡在夜的山林,远处楚天清秋,雾霭沉沉,可却是良辰美景虚设。   浴室里哗哗响着水声,宁渡的心却异常的平静。或者说,他本就这样平静。   游戏有始有终,始于对一个人的好奇,也终于对一个人的了解。火焰熄灭的太快,以至于结束也感觉不到留恋。   他不喜欢一眼望到底的人生,也不喜欢一眼就看穿的人。接近有目的,达到目的,新鲜感就会消失殆尽。   合约、美甲、图书馆的约会,都是在测试蓝辞的服从,试探蓝辞的内心。   蓝辞外表冷,内里压抑,性格要强,拥有强烈的自尊心,同时,也会在极端的压抑之下,做出放荡的行为,以表发泄。   这些来源于蓝辞的家庭,父母早年身亡,一个人承担生活,较强的自尊心和贫穷的家庭造就了蓝辞骨子里的傲气和不卑不亢。   蓝辞不是任人宰割的人,那天晚上,蓝辞答应和他在一起,并不是他单方面威胁造成就,蓝辞也有其中一份。   他一直在想这一份是什么,而现在,他知道了。   宁渡转着酒店的水笔,目光浅淡地看着上面的装饰。   蓝辞执着于抚摸,对欲望坦诚,喜欢和他的亲密接触。每一次他们面对面抱在一起,蓝辞像入瘾一般眼睫颤着,呼吸绵长。   而每当他抚摸蓝辞的腰,蓝辞给出的反应,不止是欲望的唤醒,更多的是满足。   欲望是一种急不可待,情到深处的表露,而满足则是心灵上的谓叹。这种满足让蓝辞在和他接触时能够抛却一切大脑最真实的想法,比如高自尊心带来的对他威胁的厌恶,全身心沉浸在和他的互动游戏中。   蓝辞看似表露出的是欲望,其实真正渴求的是他枯竭的心灵,那一块贫瘠之地。   手中的笔蓦然停顿,宁渡漆黑的眼睛如同外面的夜色,汇聚着浓墨的星河。   宁渡是一个结果为导向的人,想知道,如何知道,知道的结果。三部完成,那么一个事物,或是一个人就对他失去了吸引力。   和蓝辞的游戏,他以为蓝辞是一张黑桃,却没想到只是一张红心。   那么游戏到这里,就该结束了。   水流适时停止,宁渡从倚靠的桌子上起身。   蓝辞洗过澡,吹完头发,从浴室里出来。正看见宁渡在望山。   山外青山,千里烟波。从这个视角看过去,东湖景色尽收眼底。   宁渡从他们回房间开始,话就很少,蓝辞隐约觉得,话少安静,看起来像是在思索事情的宁渡,才是真正的宁渡。   而那个总是带着惹眼温柔的笑的宁渡,只是一层伪装的表象。   “我好了。”蓝辞看着宁渡立在落地窗前的侧影道。   -   宁渡选的餐厅离东湖会所不远,挨着东湖购物中心。   吃完饭九点多,东湖购物中心如镶嵌在东湖旁的一颗璀璨明珠,熠熠生辉。   湖风阵阵,从湖面吹来,购物中心的石板大道都是人。   “您好,这个怎么卖。”   跛脚女人个子不高,不到一米六,脸上有皱纹,大概三十岁左右。带着一副方块眼镜,穿着很朴素,手里提着自作的小灯笼。   她明显没料到竟然会有人主动询问,来买她的东西。被喊住的时候,她明显一顿。   “十块一个。”   “你喜欢?”宁渡站在蓝辞旁,说话间拿出了手机付款。连他自己也没预料到,自己会有这个动作。   蓝辞嗯了声。   “这么晚还在卖灯笼吗。”   女人看着面前穿着体面干净,气质不凡的人,笑了下。   “没办法,要赚今天的生活费。”   蓝辞没说话,他拿出手机,给身旁的人发了条微信。   -帮我买杯奶茶,再换一张现金好吗?-   宁渡看向自己的手机,没有多问,只是照做。   东湖购物中心多的是奶茶店,等宁渡从他身边离开,蓝辞才把目光和注意力重新投到面前的人身上。   “您——”   “你是想和我聊聊吧。”女人看出蓝辞的欲言又止,主动开口,没有什么遮掩。   蓝辞垂在腿侧的手蜷曲了下,嗯了声。   “您卖这个多久了。”   “三个多月吧。”女人说。   “生意,还好吗。”   “勉强温饱。”   女人左手手臂挂着一个黑色的袋子,里面还装着没卖完的灯笼。蓝辞听着来自外地的口音,问道:“您不是这里人。”   女人一笑,看着蓝辞摇头。隐隐约约,蓝辞觉得那双眼睛有泪光。   蓝辞感同深受的沉默了几秒。   “出来讨生活,谁不是这样。”女人看蓝辞沉默的面孔,虽是笑着,却是哽咽。   接下来的几秒谁也没有说话,无言在两个陌生人中间传递,这是一种“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   “我之前,和您一样,也卖过这些东西。”   蓝辞主动开口,“一个月卖不了多少钱,也付不起房租。”   女人一愣,显然意外。   “那时候房间是20块一晚,我只能按天付,因为再多的,拿不出来。”   蓝辞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看着眼前的人倾诉,女人也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她来这里漂泊很久了,不为别人,只为了活着。   眼前的人看起来年龄也不大,二十多岁出头的样子,眉清目秀,纵然五官精致,但总觉得笼了层淡淡的、说不清的沉默心事。   “那也还好,这么多年C城还没怎么涨价,现在也才25块一晚。”幽默风趣是苦中作乐最好的方式,蓝辞听了也轻轻一笑。   “除去房费,您一个月应该也剩不了多少钱吧。”   女人点头:“房费一天二十五,吃饭十五,我一天的目标也就是五十块。”   “怎么不回家。”蓝辞问。   女人嗨了声。   “家里还有弟弟妹妹,妈妈有负担的。”   女人看着蓝辞,“你这么小,以前怎么出来做这些?”   “家庭变故吧,家里还有老人。”蓝辞淡淡的陈述,再多的苦和难也好像随着这句云淡风轻的话都轻飘飘起来,可只有当事人和经历过的人才知道短短几个字背后,承担了多少苦重的岁月。   “活着是件很累的事吧。”蓝辞蓦然出声问道。   “活着很累,但总有人在活。因为大家始终相信万一有一天生活就会变好。”   “死了,不就什么都没了。”   女人看着蓝辞笑着说,蓝辞有一瞬的恍惚。   生活真的会变好吗?   随即,他也笑了。   “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会好起来。”蓝辞也朝女人笑。   “拿两个灯笼给我吧。”蓝辞拿出手机,扫码付款。   宁渡也从奶茶店走了出来。   “现金放在纸袋里。”   宁渡的细心和贴心让蓝辞接纸袋的手一顿。   “不知道您的口味,但奶茶是甜的,希望您的生活,也甜起来。”   萍水相逢,却是一样的人。过去的岁月清晰在脑海浮现,心里没什么酸涩,却更多的是一种平静。   女人接过奶茶说了声谢谢。   “看你现在过得好,就证明生活还值得期望。”   离开的脚步一顿。   生活究竟值不值得期望,蓝辞不知道。但活着是唯一能做的事情,只有活着很多事情才能解决,还有希望。可至于生活会怎么样,蓝辞不知道,因为他从未想过,生活会好起来。   活,活的好。   和生活幸不幸福,值不值得期待是两回事。   但“希望”终究是一个美好的词汇。   “嗯,值得期待的。”蓝辞答。   离开东湖,去停车场的路上。   “你的过去也是这样?”宁渡开口。   他对宁渡毫不了解,宁渡对他,调查的全面。蓝辞提着两个精致发亮的竹灯笼,说:“差不多吧。”   “难过吗。”宁渡问。   难过吗三个字,蓝辞从很多人口中听过,或带怜悯,或带同情,而宁渡这三个字,无关任何情感,只有询问。   难过吗。   最陌生的关系,最贴近心脏的询问。   “难过,但还要活。”   活是一个沉重的字眼,宁渡没有经历过苦难,但涵养让他保持对生命的尊重,对每一个努力生活的人的敬重。   “为什么喜欢裙子。”   到了心中的倒计时,宁渡也没有再掩盖自己的意图,反而直接起来。夜晚可以是对一个人的狂想曲,也可以是此去经年的离别曲。   “因为.....”蓝辞想起了东湖购物中心那面巨幕墙,上面滚动的伊甸园的广告。   伊甸园是《圣经》里的乐园,是感官的归属,爱欲的集合,那些性感的、隐秘的、耳鬓厮磨的、取悦的、云雨的,都和伊甸园有关,也和他耳濡目染的过去有关。   有些东西无关性别,有关美学。每个人都有对美的定义和向往,只是社会和个人的边界不够清晰,导致喜欢美,欣赏美的权利被剥夺,甚至打上异类的标签,这本质是一个社会不够宽容,过于狭隘,剥夺了个人自由选择的权利。   “因为有自由,该行使追求美的权利。”   宁渡唇角浮现不明显的笑意:“很美。”很让人沉醉忘返。   “穿裙子和我在一起,怕过吗?还是会感到隐秘的刺激。”   “会兴奋。”蓝辞说,“你会觉得我放荡吗。”   “不会。”宁渡道,“只对一个人的放荡,不叫放荡。”   一个人,哪一个人?   不叫放荡,那叫什么?   蓝辞看向宁渡,他想问出口,但终是没开口。   宁渡也停下了脚步。   手被放开,黑色的眼眸第一次如悠悠湖水,不含有任何情愫,静的如同天上月。   “蓝辞,合约结束,从今往后,我们可以不用再见面了。” 第20章   “腻了吗?宁渡。”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蓝辞很平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好像莫名的在抽疼。   可宁渡避开了这个问题。   “我为威胁你感到抱歉。视频我会删除,合约我也会扔进粉碎机,作为补偿,你可以提出一个条件,我会满足你。”   介入的强势,抽离的干脆。蓝辞不知是该庆幸宁渡厌倦的早,还他一开始就想要的自由,还是该去想,为什么自己此刻的情绪会有波动。   风从他和宁渡中间吹过,吹起宁渡和他的侧发,呼呼刮过耳边。   蓝辞听见自己说:“不用了,我不需要。”   他需要的从来都不是补偿。   “好。”宁渡说,“早点回去。”   “晚安。”   宁渡说了晚安,却没有转身。他在等自己,蓝辞知道。大概是开始的不够愉快,所以结束宁渡留够了体面。   道歉、补偿、风度。   蓝辞想,宁渡投入有多温柔,抽离就有多冷酷。   蓝辞眼角被风吹的泛薄红,望向宁渡时,那双多情的眼睛,此刻被风吹着带了层不明显的水,晕染在他棕色的瞳孔,融化了自恃的清冷,多了离别的柔情。   “晚安。”蓝辞唇片半张,轻轻吐露。   转过身。   湖风从远山吹来,吹散了一个月所有的贴近和虚与委蛇的谎言。   大概是蓝辞的转身毫无留恋,宁渡心里最后的那点愧疚也随风而逝。   收购进程顺利推进,宁渡再也没去过学校,蓝辞也没有再见过他。   过了十月,一夜入寒,没关上窗的卧室溜进了冷风,家里的老人开始感冒发烧,蓝辞医院、学校、工作的地方三边跑,徐萧找来的时候,看见他脸上的倦色,明显愣了。   “怎么憔悴成这样了?”徐萧一身白色的香奈儿,敲门从更衣室外进来。   “家里人住院了。”蓝辞声音沙哑,酒吧的烟酒味太重,呼吸进嗓子,熏的人头发昏。加上又是跳舞,耗费体力,一场下来的两个小时,蓝辞不知道怎么度过的。   蓝辞的家庭状况徐萧了解一二,毕竟是在她这里工作的,多多少少知道大家是什么情况。蓝辞还在读书,家里还有还要照顾,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时,除去睡觉,剩下那点时间还要掰成三瓣,再分给赚钱。   钢铁不坏之身也遭不住这样扛。   “最近休息吧,别来了。”徐萧道。   “萧姐---”   “后天□□地下的赌场有晚宴,你去当荷官。”   □□的赌场,徐萧有投资,也管着一小片。那里一晚,顶蓝辞在昼夜工作一个月,也省了蓝辞天天跑来这里。   徐萧抛来的临时工作把蓝辞砸了一个懵,大脑又晕乎乎的,花了好一会儿消化徐萧话里的意思。   “...谢谢萧姐。”蓝辞张了张嘴。   “发牌还记得吗?”徐萧问,“不记得就临时抱佛脚,温习温习功课。”   蓝辞看着徐萧,想起过去:“...记得。”   “行,周六晚上七点,老地方。”   徐萧说完就关上了门,蓝辞呼出一口气,触了触自己的头。   还没到烧晕的地步,却已经思考慢半拍了。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徐萧的投资也分散,声色场合都有涉及。平常点昼夜跳舞,KTV陪酒,往上,胡玉楼工作,再往上,就是赌场荷官。   一个梯次比一个梯次赚的多。大一刚来昼夜,徐萧就问过他,有没有兴趣去赌场当荷官,但那时候课程多,蓝辞拒绝了。但后来还是去了,毕竟徐萧给的太多了,偶尔急需用钱,或者实在太累,做不了太多兼职的时候,就会去一两次。   晚上回到家,蓝辞吃过感冒药,拿出一套新牌。拆开包装。   他已经很久没有去过赌场了,上次去还是姥姥紧急住院。他发牌并不算熟练,胜在学习能力快,即使很久不做荷官,提前练习一晚,第二天还能靠上半边专业的边。   手里的牌快速清洗,然后弹洗、叠牌、弹洗。   最后发牌。   一套流程下来,蓝辞目光清冷,不断重复。   最近天气极具变化,姥姥生病,他精神一直紧绷,晚上也休息不好,导致他感冒一直反复发作,今晚有些低烧。凌晨两点,感冒药终于发作,他才睡了一个算得上深睡的觉。   闹钟响的时候,蓝辞头脑昏沉,浑身无力,甚至有些分不清时间,强打着精神从床上起来,蓝辞第一时间想的是这个蒙汗药,他再也不喝了。   收拾完毕,蓝辞从家去医院。姥姥已经住院一周了,病情反复,朝着肺炎发展,蓝辞不担心是假,每次看见姥姥插上吸氧管,蓝辞都觉得自己要疯。   到医院刚好九点。陪姥姥吃个饭,蓝辞关上门,找到医生,去问病情。   “你姥姥的情况现在还需要住院,毕竟看起来很可能往肺炎发展,先把昨天的住院费补交上吧。”医生打出缴费单,轻薄的一张纸,其中的重量,恐怕只有蓝辞自己才知道。   交完住院费,下午看着姥姥输着点滴睡下,蓝辞才从医院离开。   一周前,他接到了伊甸园的offer,推掉了瑞信。入职时间是毕业以后,这意味着在正式入职之前,他还要在昼夜和其他地方继续兼职。   蓝辞坐在地铁上,闭上眼睛。   再坚持半年,半年以后,有了正式的工作,就可以彻底和无休止的兼职说再见了,就再也不用很多地方不停跑了。蓝辞搭在腿上的手无意识用力扣着,精神告诉他,还能撑,但身体早已经疲倦不堪了。   -   夜晚,直升机从高楼大厦之上飞过,无数璀璨的建筑在夜里生辉。   地下赌.场内觥筹交错,人人穿着礼服,优雅地分散在各个赌桌前,小声取乐,推着筹码,交头接耳。   宁渡和许则川坐在一处红色沙发。   “傅声还没到?”   许则川取了杯冰水给宁渡,自己端了杯香槟,“他忙,你又不是不知道。”   今晚不是常见的慈善晚宴,开在了赌.场,输赢都会捐给慈善基金会。宁渡想做什么,即使再难,也要解决方法。刚来C城随性舒适地玩了几天,只当适应,玩完结束,什么也无法阻挡他的事业心。   公司里待了一个多月,全公司跟进了炼狱,并购团队是跟宁渡从国外回来的,自然受得了宁渡那套高强度高效率高组织的工作状态。但伊甸园那个草台班子可比不了宁渡的核心团队,宁渡再不出来散发散发魅力,伊甸园上下是真叫苦不迭了。   “听说今晚商家的人也会来。”   宁渡搭在水杯上的手轻点,目光悠悠,抬眼。   “看到了。”   不远处,商言一身黑色礼服站在赌桌前,他看向宁渡的目光没什么情绪,低声对身旁的助理说着什么。   “商家多半已经知道你回来了,但并购的事情,不一定知道。”   宁渡笑。   不远处的助理一身黑色晚礼服,走到宁渡面前。   “宁先生,商先生想问,今晚有没有时间。”   -   徐萧是和傅声一起到的,刚到就接到许则川的信息,说要不要一起玩一把。徐萧把信息给傅声看,傅声没说话。   地下赌场分为公开和私密,宁渡被商言带去了私人包厢,推开门,两人齐刷刷愣了。   孤高的人站在绿色的长方形赌桌前,纤细修长的手涂着绿色的甲油搭在各色的筹码上。绿色的长发笔直倾泄,薄薄的公主切挂在秀丽不失锋利的下颌,一身粉色的兔女郎装裹着瓷白的身体,就这样,毫无准备地撞进来人的世界。   宁渡站在门外,漆黑沉静的眼眸隔着数人,望进那双多日未见,森林般静寂的眼睛。   “蓝辞...”   听着身旁不可置信的气音,喊着不属于他所有物的名字,宁渡却只是冷静地望着蓝辞,沉静的目光,却犹如一眼望进一个人的灵魂海。   对上宁渡这样的目光,蓝辞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顿了。   连眼睛都忘了眨,只是沉在宁渡那片漆黑的深瞳里,甚至忘了,随宁渡来的,还有那么多人。   四目相对,谁在看谁,无比清晰。   商言被蓝辞的目光刺痛,心底苦笑。蓝辞因为身后的人,竟然忘了见到他的震惊。   难道以这样一种方式被同学撞见,还换不来蓝辞第一眼的目光吗?   苦涩在心底蔓延,商言无奈垂眼苦笑。   “换间房吧。”商言出声,打破了无言的目光。   蓝辞那一刻才注意到宁渡身旁的人,搭在桌沿的手猛然一扣,哗一声,乱了一叠筹码。蓝辞慌乱地看向桌子,又抬眼看向门前的人。   “小商总,这是最后一间私密包了。”助理对商言说。   商言还未做决定,身旁的人先一步从他身边走过。熟悉的声音清越如山上泉,蓝辞听见他说:“不用换了,就这一间吧。”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原本无人的房间,华灯璀璨,打在绿色的赌桌。宁渡、商言分别坐在长桌两端,服务人员取下墙壁上悬着的名贵的白兰地,倒入杯中,加上冰块,放在宁渡商言手边。   宁渡抬腕,露出一块海蓝色的表。   房门敲响。   “商先生不介意,我朋友一起陪着玩两把?”   商言抬头,就见一男一女立在门前,这两个人他熟悉。一位是赌场的股东,一位是瑞信医药的缔造者。   宁渡的关系网,比他想的还要大。   “那就一起吧。”商言道。 第21章   门外的人走进来,门被关上,隔绝了门外的嘈杂。   众人落座,唯有蓝辞站着。他穿着性感的粉色兔女郎装,两只长长的兔耳悬着,绿发长直,恰好覆盖整片裸.露洁白的后背。黑色的网格丝袜包裹两瓣浑圆的臀,纤细的腰身往下,是同样粉色的高跟尖头长靴。   “今天的德.州.扑.克为无限注,上限六千万。”蓝辞解释着游戏规则,专业的素养,不容许他因为任何人的任何目光出错,清冷的声音介绍今晚的玩法,手指熟练地洗牌、叠牌。   轻薄的纸张从他手中平稳地弹出,落在每一个人面前。   “大盲小盲为十万,二十万,”蓝辞看向正对自己坐的徐萧和另一位身着黑色礼服的人道:“小盲大盲请下注。”   今晚谁的局很容易看清,坐在主位上的两个人,每一个他都认识。一个是他以为从此以后都会形同陌路的人,一个是撞破他工作,暗恋了他很久的人。   两个人一左一右,分别坐在赌桌前后两侧,蓝辞谁也没有看。   虽然不知道商言这样一个在学校里以温和温润著称的人,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玩赌.博游戏,但现在的情况告诉蓝辞,牌桌上的两个人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世界的人。   外表展现的从来都是假象,每个人都有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   徐萧是聪明人,聪明人最善察言观色。赌桌上的氛围一看,就知道大神斗法,没她的事。掀牌一看,一耸肩。   果然如此。   “弃牌。”   开局先弃,后面基本没什么事了。徐萧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开始猜测宁渡和眼前这位有什么过节。一旁的许则川也自然知道这不是他的主场,看了眼自己的牌,一笑。   也烂的和徐萧的不相上下,手指一扔。   “弃牌。”   双双弃牌的两个人置身事外,傅声只作为今晚宁渡邀请的“特殊嘉宾”,走一个过场,输赢对他并不重要,看完手里的牌,推出一叠筹码。   “一百二十万。”   房间里安静,没有大堂赌博,众多人观看的嘈杂。冷风源源不断输入,用冷气尽可能缓解气血翻涌,以保持最后的理智。这对来玩的客人很友好,但对今晚的蓝辞来说,算得上折磨。   感冒、发烧,穿单薄裸.露的衣服站在低温的房间,这对他来说,无异于用刑。只祈求这场快些结束,他能离开这个房间。   大概是眼尾那抹飞红过于惹眼,宁渡想,那里以前是没有这抹红的。宁渡掀开牌的一角,推出一叠筹码。   蓝辞看向商言。   “过。”商言说。   蓝辞把桌上的筹码推到商言面前,洗出三张牌。只是洗牌的手也泛着不正常的红,开口的声音染着哑。   “感冒了?”   赌桌上发出突兀的关心,蓝辞放牌的手一顿,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商言看了眼助理,“倒杯热水。”   莫名其妙的指令让助理愣了几秒,反应过来,立马应了声好的。   面对突如其来的关心,蓝辞目光半是不解,半是疑惑。这里是赌场,不是其他任何地方,这里坐着你的对手,你对我的关心,很奇怪,也会把所有人的目光引向我,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蓝辞呼吸滚烫,嗓子像是灌了粗粒的热沙。   他盯着商言看了几秒,不明显的喉结微微滑动。而另一个作壁上观的人,也随着这句话把目光投在他身上,这都让蓝辞感到如芒在背。   宁渡别看了。   快些结束吧。   “请下注。”蓝辞收回目光,嗓音沙哑。   自己的关心落了一个空,商言后知后觉读懂蓝辞的眼神,手指缓慢用力摩着纸牌。   宁渡全程一言不发,只是把玩着一张筹码。闻声加注,其余时间,他像是静默的狮子,眼神深悠。   场上赌注跟到了一千万,赌局也到了尾声。全程一言不发的人终于开了口。   “全押。”   推出斑斓的筹码,宁渡像是厌倦游戏的人,需要一个结束。声音一出,蓝辞瞳孔蓦然扩大,上限六千万,这局最大才跟到了一千万,宁渡ALL IN,输了,就是六千万。   蓝辞还未做出反应,另一边的人也同样推出了全部的筹码。   宁渡到底拿了什么牌,敢这样赌,商言又怎么敢跟?   蓝辞无暇思考,大脑的昏沉让他无法调动自己的精力,只想快些结束。   反正怎么样都是和他没有关系的人。   蓝辞掀开桌子上最后一张牌。   桌面的牌已经很清晰了。   黑桃J、黑桃K、黑桃10、红心J、方片J。   “请开牌。”   商言没想赌这么大,和宁渡的交锋也不过是源自内心的不甘,一个从小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被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压着一头,更可笑的是,他竟然因为“喜欢”的情绪,被宁渡牵着鼻子走,所以当他今晚在慈善晚宴上看到宁渡那一刻,他就冲动的想和宁渡玩一把。   宁渡向来不会在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碰见商言、答应商言,所有的目的只有一个---了解他的对手。   他要并购禁果,商言作为禁果的继承人,也是并购统筹中关键的一环。商言的见识、格局、认识、敏锐程度、思维思考方式,宁渡都要了解。   知己知己,百战不殆。   两次试探,宁渡对他的看法,不外乎年轻冲动,少于历练,而且极易被情绪操控。   商言紧张地再次掀开自己的牌,黑桃K,黑桃J。只要宁渡不是同花顺,那么就有机会赢。   商言推出自己的牌。   蓝辞眉心一跳。   商言的牌和赌桌上的牌,是四条J,大过它,只有同花顺。可是宁渡有多大的几率能拿到同花顺。   六千万,宁渡就这样输了吗?   徐萧猛然握紧了手里的杯子,不动声色地看向许则川,许则川神色也严肃起来。空气里一时的静默,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还未开牌的宁渡。   宁渡掀开牌。   黑桃A、黑桃Q和赌桌上的黑桃10、黑桃K共同组成同花顺。   “今晚就这样。”   赌博只是怡情的一种,消耗些许时间,换来肾上腺素的分泌,但宁渡今晚丝毫感觉不到肾上腺素和多巴胺分泌带来的快乐。   商言对蓝辞的关心,对蓝辞的眼神,都让他感到淡漠,这种淡漠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是排斥。   他不喜欢,所以足够淡漠。   宁渡转身,许则川也站起身。   “我觉得今晚的气氛不太对。”徐萧对傅声说。   “这应该问你的荷官。”   “我的荷官?”徐萧看了眼蓝辞,此刻的蓝辞正站在桌前,商言上前,挡住了蓝辞,隔绝了徐萧探究的目光。   蓝辞站在桌前,呼吸灼热,双手撑在台面,胸膛不明显地起伏着。   “你怎么不走。”   “你生病了。”商言拉了一把椅子,让蓝辞坐下。   “我能摸一下你的头吗?”商言看着蓝辞逐渐泛红的脸,猜测蓝辞可能在发烧。蓝辞没有说话,商言抿唇,“手也可以。”   蓝辞在椅子上坐下,他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   宁渡走了。   意识到这个现实的蓝辞,声音无力。   “摸吧。”   商言小心翼翼地碰了下蓝辞的手,只是一下,就抽了回来。   “你在发烧。”   蓝辞没有反驳:“嗯。”   “我们去医院。”   “我还没下班....商言。”   浅棕色的眼睛好似盛着一池水,望向一个人,商言被那双眼睛注视,一瞬间,像被剥夺了呼吸。浅棕色的虹膜,如同引力,吸附着映在他眼睛中的人。   商言不可控地伸出手——   蓝辞坐在扶手椅上,垂眼静看单膝着地,温润如月的人朝他伸手。   靠近、靠近、再靠近。   再触上绯红脸颊的前一刻,突兀的电话响起。   商言整个人猛地一震,慌乱地抽回手。   “我....”   商言来不及解释,在看到联系人时,呼吸明显一顿。   “喂,爸。”   “好,我现在回去。”   挂断电话,商言重新抬起头,刚刚的氛围荡然无存,商言欲言又止。   “让助理送你——”   近乎迷津的氛围恍若贾宝玉游幻境,再多饮仙醪曲,也从梦中醒来。   蓝辞别过头,恢复了冷淡:“不用了。”   幻境终醒,商言不得已站起。他明白现在是他的机会,可家里.....   垂在腿侧的手缓缓攥紧,眼神多少隐忍和不愿,终是敌不过家族兴师问罪的召唤。   “蓝辞,等我处理好事情,我们谈谈好吗?”商言道,“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别躲我,好不好?”   商言对自己什么想法,蓝辞知道。一个人的眼神就是一扇窗户,连着内心。因为察觉到,所以才会在学校刻意躲。   商言没有明说,他也没必要接近。   现在看到自己不是首选,蓝辞想,连利用,他都不想再利用了。   “好,我不躲你。”   商言很开心见蓝辞对他放松警惕,刚刚宁渡走的毫不犹豫,他就猜宁渡和蓝辞之间或许并不像看到的那样。现在就是最好的证明。   “你带他去医院。”商言对助理说。   “我先走,你和她去医院,我们改天见。”   说完,商言转身,快步往外走。   助理向前。   “您——”   “你出去。”蓝辞一走,蓝辞也不想再装什么,回绝的话语说的利落。   助理看蓝辞双眼紧闭,呈现出的防御状态,一时进退维谷。   “出去。”蓝辞咬重了音节。   助理从房间退出,蓝辞终于如释重负的从椅子上脱落,他蹲在地上,绿色的长发从脊背垂落,发尖垂在地上。   逃离有人的环境,大脑里仿佛有无数声音在尖叫,呼吸困难,仿佛溺毙。整个身体烧的灼热,蓝辞有一瞬间,清晰地感受着自己精神的混乱和身体的疲倦,他想,能不能就这样死掉。   太多的自控要求,让他一直朝着既定的轨道不断前行,不能停留片刻。情绪被冷酷的理智封锁,打压,潜藏在心底。   用药物控制,用药物逃避。   但生病是情绪这头被锁的怪兽逃出来的唯一的机会。   焦虑、抑郁的情绪、虚弱的身体。   好痛,好想尖叫,好想流泪。   蓝辞想,他终于这样崩溃烂掉了。 第22章   广阔的天幕,冷似琉璃。   赌场的露天停车场停着各种豪车,宁渡立在一辆白色的跑车前,一条腿随意曲着,脚撑在黑色的轮毂上,颔首低头,夜幕的光影打在他的侧颜,勾出优美的下颌。   “你舍得他一个人发烧?”   豪车面对面而停,许则川站在车前,朝宁渡说。   宁渡已经站在这里十几分钟了,不说话,只是静默。许则川大概知道因为什么,逢场作戏,不可当真,开始和结束,哪有过一丝真心。不过都是见色起意,贪图一时的身体之乐。   结束了,所有的冷漠都是合理,再相见,不该再引起一个人的注意力。但如果为一个已经离开的人耗费时间,对于宁渡这样内里冷酷,高效铁腕作风的人来说,除了动了真心,许则川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听安到了秋季经常感冒,不论车里家里还是办公室,他都备着药,此刻也算借花献佛,能派上用场。许则川见宁渡不语,就知道他还在想关于蓝辞,宁渡这种人就是这样。   不认真的时候怎样风度翩翩,温柔缱绻都好,一旦动心,反而认真起来。先思考自己的感受,再思考一段关系,有没有可能,有没有结果。他把感情当成规划,又恰好是最安全的方式,尽所有努力给对方最好,把喜欢给予的彻底,把热烈诠释的淋漓,想告诉一个人,我在珍惜你。   许则川从车里拿出两盒常用药,关上车门,递给宁渡。   “思考好了,就去见他。”   不远处传来高跟鞋清脆的声响,许则川侧头。   是徐萧。来势汹汹,八公分的高跟鞋几乎要踩穿地表。   “再不决定,萧姐就要兴师问罪了。”许则川笑道。   夜空下,风掀起宁渡纯黑的衣袂,荡尽无数从分别时就有意无意闯入自己脑海回忆。   胡玉楼单方面的相拥,醉人的红色薄纱下的对视,更衣室内的亲吻,忘在自己车上的衣服,还有带着极端压抑才会说出的挑逗的话语。   不用再想了。   强悍高效铁面无私冷酷淡漠,随便怎么形容他好,不过是他获得安全感的方式,以保持自己不被消耗。跟他不相干,也没有被列入珍贵关系的人他很淡漠,如同北境严寒,毫不关心。但为什么会在回国第一天,就会对一个人产生失速的心跳疼。为什么会持有别人的学生证,把人留在身边,却只是用着探究的旗号。   宁渡想,程序化的自己也逃不过初见时就昭示的心动。   任何一种环境或是一个人,初次见面就预感到离别的隐痛时,你必定是爱上他了。   感情是理智无法压制的。   最美丽圣洁的玛丽亚,   不染半点原罪污垢的,   都谈不上罪人的拯救。   沉沦,是圣经拯救世人唯一的理由。   宁渡抄起许则川手中的药。   “萧姐那里帮我挡着,告诉她,改日登门致歉。”   许则川甚至还未反应过来,手还维持着递药的动作,愣愣地看着转身走的潇洒的人。   那人正朝着广袤天空下,最辉煌盛大的地方走去,那里有着世间最极乐之事。   他让许则川想起曾经读过的一本书。   He had come a long way to this blue lawn,and his dream must have seemed so close that he could hardly fail to grasp it. He did not know that it was already behind him.   他走过漫漫长路才来到这片碧绿的草坪,他的梦想似乎近在眼前,触手可及。却无从知晓,这个梦想早已离他而去。   红尘自有乐事,可为什么,灯光下只有属于宁渡的形单影只。   许则川双手插兜,望着宁渡渐渐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   既生苦难我西行,何生红颜你倾城。   许则川垂眸轻笑。   临望或许说得对,爱由因果起,情劫最难渡。   -   登上地下赌场二楼最后一阶台阶,朝着那扇门走。   凛冬将至,是漫长的严寒。这是他记事做事起宁之远教给他,也是一直以来教给他的唯一的信条。意义是时刻提醒自己,在残酷的环境里永远要保持警惕。高压低情感反馈的家庭环境,造就他想要得到关注只能成为强者的理念,他天生有着极强的控制欲,慕强、自信,善于共情,却懒于共情。   蓝辞所有的经历他无比清楚,可当伤疤、脆弱,一览无余展现在他面前,宁渡动摇的彻底。他不可自控地被蓝辞的隐藏、回避、想要靠近却退的更远所吸引,如果身体是容器,皮囊展现的只是漂亮的表面,那触及灵魂的震颤是吸引他向他靠近唯一的航线。   蓝辞,我放不开了。   推开门。   凛冬将至,风雪已来。   用来感知的身体,第一次比大脑先接受到宁渡。纯粹冰冷的雪松带着雪的冷冽侵入五感,双手从柔软的绿色长发中解救,黑暗中陌生的尖叫却如魔鬼降临,在大脑中引吭高歌。无数泪水打湿精致的脸,薄薄的公主切贴在下颌,压抑的哭声如同动物的呜咽。   北境的凛冬纵然会让人受伤,可疼也是感受活的一种方式。   蓝辞,这次换我引诱你。   撞入属于风雪的怀抱,无比冷冽,让人看到漫长无尽的冬夜,可也看到了一望无际之处,连绵守望的长城。   “宁渡....?”哽咽的声音近乎把心撕碎。   “是我,我来迟了。”   攥紧成拳的手,指甲嵌进皮肉,压抑的情绪冲撞在身体,到末路穷途的现在依旧不被放出。宁渡把人小心抱进怀里,他像是在抱世界上对他而言最珍贵的东西,去触摸,去感受,去领略。   什么是属于蓝辞的情绪,什么是属于蓝辞暴露的弱点,什么是他是否愿意接受一个人表面之下的不堪。   蓝辞如同坠入一场幻境,分不清虚幻和真实。   冰太凉,火太热。   原来疯是这样的。   大脑有无数高昂的尖叫,想要从喉咙发出。崩溃的情绪和绝望的眼泪,能瞬间把人淹没。闭上眼睛,是无尽的黑暗。   绝望是从前和现在的循环,未来是不是也是。   疲倦的身体和精神无法再支撑现实物质世界带来的重压。   无尽的压力和工作耗尽最后的希望。   如果庙宇里的神可以听到人的苦难和愿望,那可不可以渡渡我?   哪怕只有一分钟,哪怕只有一个港湾能让我停靠。   绝望的人跪在地上哭泣,祈求神明让他去过正常人的生活。神明不会听见,但宁渡听得见。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蓝辞,不哭。” 第23章   蓝辞做了一个梦。   走在医院长长的走廊,四周安静,只有风的声音。所有病房门都开着,风从窗外涌入,吹的走廊瑟瑟发凉。   他能清楚的感受到那是冬日。他在一扇病房门前停下,那是唯一一间关着门的病房。他推开门,冷风骤然刮起他的头发,淡淡的消毒水味充斥鼻腔,蓝辞闭了闭眼。   再睁开,他看到了一个人。   “妈妈....”蓝辞不可置信地看着不远处病床上坐着的人。   她有着一头秀丽的黑色长发,垂在胸前。身上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黑色的长发遮盖她白皙的侧脸,只露出小巧的下巴尖。她侧脸望向窗外,蓝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竟是盛夏的蝉鸣,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进,在地上投射金色的斑点。   在蓝辞的震惊中,女人转过脸。   芙蓉秀脸,星眼如波,无比温柔。她朝蓝辞笑:“我的阿辞都长这么高了啊。”   温柔的声音像是一场从未敢做的梦,眼泪自然从眼眶滑落,蓝辞望着远处坐在病床上的人,反而望而却步,不敢向前。因为他多么害怕往前多踏一步,就会惊醒如芥子一般的世界。可想念还是让他朝前走。   当漂亮的手指温柔地揩过他眼角的泪,两双浅棕色的眼睛无言对在一起,女人的笑如世间最温暖的一切。   “我的阿辞不要哭,不要哭。”女人的手轻柔地擦去蓝辞脸上的泪,可更多的泪眼不停滚落,仿佛积压了很久。   蓝辞有时候也会忘记父母究竟离开他多久了,人间朝暮只一瞬,可对他来说,数十年的光阴在所爱之人离开之后,都变得无比漫长。从此,他的世界只有夕阳。他从未告诉任何人,他最害怕傍晚,因为太阳落山的场景总是会让他想要落泪。   悲伤、难过、是他感受过最多的情绪。   社会不会关心一个陌生人的死活,只有亲近的人才会关心关爱一个人。裹挟在红绿灯的浪潮中,所有人都行色匆匆,相对一眼,就会漠然移开目光,大家或是看手机,或是来回张望,等绿灯一亮,所有人轰然分别在十字路口,消失在社会的洪流。   人需要爱吗?爱是人类永恒的主题吗?   多少文学作品曾不遗余力书写以爱为主题的故事,多少大师曾挥毫笔墨,写下人类不能没有爱的篇章。人生一逆旅,同悲万古尘。没有任何人能说一定有来生,人的生命也只能百年,这百年,能品尝多少人世悲欢,又能在哪一个瞬间,感到此生无悔。   蓝辞从不知道。因为他没有觉得,在哪一个瞬间时候,他可以说,他的一生就此值得。如果有,他想永远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想爱也想被爱,哪怕只是每次回家,妈妈都会在家等他这一个画面,也足够成为他留在这世界上唯一的理由。   人因为有爱得已活,也因为爱,得已死。   可被留下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从此,所有经历的风霜无人能懂,繁忙快速的城市永远如一班列车在向前飞驰,每个人都是车上的乘客,互不相识,只有利益的牵扯。那么谁来抚慰孤独的内心,谁来舔舐流血的伤口。当一个人失去了和社会的联系,那么他就成了一座孤岛,一座城市孤岛。   从前你是我活着的理由,可当你们都离开我,没有人再接我放学,没有再关心我开不开心,也没有人关心我生病难不难受。所有的事情只有咽在心底,自己消化。   可我也只是一个孩子。第一次去夜店跳舞,我的不安,我的紧张,我的局促,如同闯入另一个世界,光怪陆离,满是金钱和最低级的快乐。   原来,人的生活真的可以“五光十色”;原来,在这个社会,金钱可以交换一切,交换姥姥的生命,交换活下去的食物。可唯独交换不了爱和孤独。   蓝辞不停地喊着妈妈,仿佛一个受了委屈了孩子。他没有说自己多么苦,只是用不断滚落的泪,来诉说数年孤单、无助。   他太委屈了,因为太久没有人能触碰到他的心了。   他的心,也曾被人小心翼翼对待过,他也曾是爸爸妈妈最爱的孩子,和别人没有任何分别。可是为什么,他那么痛呢?   “我的阿辞长大了,懂什么是世事无常,什么是走投无路,也懂爱和温暖才是值得留恋的人间。”女人温柔地抚摸着蓝辞的头,“阿辞真的很坚强,是最好的孩子。”   “妈妈,可是我真的坚持不下去,我真的好累,阿辞想你们,想去找你们。”蓝辞声音哽咽,无数委屈和依赖,他小心翼翼抓着母亲胸前那一小块布料,在她怀里吐露着自己的“懦弱”。   可在母亲的眼里,那又怎么算懦弱。   世界上没有无坚不摧的钢铁,也没有毫无弱点的心。   生活和命运从来都残酷,又怎能再去怪罪一个那么努力生活的孩子呢。   她没办法去告诉蓝辞,希望他活下去,还是让他解脱。因为没有理由和立场,蓝辞遭遇的一切,是命运给他的,不经他人苦,凭何劝人去选择。   命运是看不到头的既定轨道,走过荒芜的人烟之地,也可能经过生机盎然的绿洲。   没有人知道命运究竟书写了怎样的篇章,可作为一个母亲,她多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能被神明眷顾,为他准备峰回路转的人生。   窗外的盛夏有风吹入,无数聒噪蝉鸣,终带走哭泣,吹向远方的世界。   有意识的时候,只觉自己睡在柔软的床上,身上盖着温柔的被子,身体很湿很黏,手指好像连动的力气都没有。睁开眼睛,入眼的是华丽的灯光,但被人调过色调,不会过于刺眼。缓缓偏过头,模糊不清里,似见一席黑衣的人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手肘搭在沙发沿,手支着头,正在闭眼假寐。   蓝辞动了下身体,很轻微的声音。   不远处的人立刻睁开了眼睛。他身上还穿着昨晚的衣服,走过来,弯腰伸手。   “烧了一晚上,终于醒了。”宁渡的声音带了些熬夜的哑意,蓝辞先是看到他胸口黑色的礼服,有些发皱,顺着衣领向上,是宁渡的容颜。他把手搭在自己额头,感受了一下。   “退烧了。”   “医院……”   “姥姥有人照顾,安心休息。”   话音响在耳侧,蓝辞第一次就这样听话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黄昏日落。叶宫外夕阳盛大,叶宫花园里的粉色玫瑰正沐浴着日落,秋日黄昏徐徐降临,广阔的天边浸透了橘色。   太阳如同燃烧的火球,在彻底日落之前给予最后的色彩。   人在难过的时候会爱上日落,蓝辞爱过无数次。但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不一样的日落,盛大、无声、在他的瞳孔里静静燃烧。   美得不可思议。   玫瑰是黄昏的信封上的火漆,把日落藏进天空的信封,寄往下一颗星球。   门外隐约传来人声交谈,蓝辞好像听到了宁渡的声音。只是落日有限,宁渡终是没能带来夜色温柔。 第24章   落日泼墨,无限绚丽。   门被推开,蓝辞偏过头。   是位不认识的人。穿着工作的黑西服,手上端着一杯水。见他醒来,脚步犹豫了一下,还是朝他走了过来。   “你好,我是宁总的特助,我姓林。”   林舟把水杯放在床头精致的桌上,弯腰去扶正在试图从床上坐起的人。   蓝辞声音嘶哑,道了声谢谢。   林舟看他坐好,把桌子上的水杯递给他。   “欧洲的公司临时召开紧急会议,宁总今晚的飞机回去,他让我告诉您,如果您醒了,可以在这里好好养病,医院那边有人在照顾您的亲人,让您不要担心。他忙完那边的事情会尽快回来,您有事可以随时联系他。”   助理把宁总两字喊的自然,像是给蓝辞推开另一扇大门,里面是另一个不一样的世界,一个属于真正宁渡的世界。   蓝辞想,他怎么能忘了,宁渡从来都不是普通人。宁渡展现在他面前的,都是片面的一面,真正的宁渡高不可攀,高高在上,从来和他都不是一个世界。   蓝辞接过水杯,含住吸管一口一口吸着。一旁的助理就站在床边,工整地看着他。等他吐出吸管,一杯水已经见了底。助理主动弯腰来接。   “...谢谢。”蓝辞道。   “客气。”助理回答。   “因为不知道您什么时候醒,宁总让人一直备着易食的粥,您如果没什么事,可以下楼用晚饭了。”   蓝辞是大二那年学校心理普测,知道自己有抑郁症和焦虑症的。导员让他去看病,拿出就诊记录和用药记录,否则很可能要面临停课风险。   学校不想承担学生压力过大,精神问题导致自杀的风险,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学生看医生,听医生的评估,让家里人知道,孩子的情况。不然哪一日上演轰轰烈烈的“青春没有售价,跳楼放松一下”,百年名校还不想把自己推在风口浪尖。   蓝辞情况特殊,导员只让开就诊记录和用药记录,蓝辞去了精神科。只去了一次,也只拿了一次药。   他早就察觉自己很少高兴,大部分时间都喜欢沉默,他以为是常常失眠的缘故,直到他知道那不是失眠,是现代人最容易患上的精神疾病。   蓝辞知道药医身体不医心,治不好。所以只走形式,往后再心理普测,他只会选“正确选项”。   最近的疲惫和心理压力,让他在发烧上丧失了理智,爆发了情绪抑郁和焦虑。宁渡不知道为什么折而复返,敲好撞见了他失控崩溃的一面。   蓝辞想,宁渡不在也好。在了,又怎么面对本该陌路的人。   “我想先和家里人通一个电话,可以把我的手机给我吗。”蓝辞嗓音沙哑道。   “当然。”特助道。   身上的衣服不合身,明显大了两号,是宁渡的睡衣。袖口卷了两层,衣服应该是宁渡换的,那么手机在哪,也只有宁渡和这里的人知道。   叶宫的构造本就是新古典主义的豪宅,一间卧室,甚至比寻常人家一整个房子还要大,特助走向不远处白色沙发前,从桌子上拿起手机,回来递给他。   “我出去等您。”   特助贴心地带上房门,蓝辞打开手机,拨通了姥姥的电话。电话里老人一切如常,也有自称是他“同学”的人一大早就赶去照顾,蓝辞放下心。   宁渡安排的很贴心,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没有让他有一丝的难做。蓝辞关掉手机,起身下床。   特助就守在门外,手里拿着一件外套。   叶宫采用恒温装置,整个房子都保持着人体最适宜的温度,尽管如此,特助依旧准备了外套。蓝辞没有拒绝。   跟着特助下楼,在餐厅长桌前坐下。是最简单的饭菜,完全符合病人。蓝辞吃了一点,放下勺子。   “我可以洗澡吗?”他问。   发烧这件事说小也小,说大也大。蓝辞在叶宫又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准备离开。   他和宁渡没有任何关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宁渡会在结束之后,做这样贴心的几乎让人觉得奇怪的举动。但他确实不再想和宁渡有任何接触了。   如果从前他们是可以交换欲望的关系,但这样的关系结束后,也更让他看到了自己和宁渡的差距。从前只是一个人跳舞,一个人酒吧看,也不觉得有怎样的天堑,而现在是宁渡在赌桌上玩六千万的游戏,而他只是一个发牌的荷官。   他的身体会记忆宁渡带给他所有的爱欲,但他的精神,却越发对宁渡远离得彻底。   本就是不该再有牵扯的两个人。   这次也只是一个意外。   从叶宫离开,蓝辞直接去了医院。接触到医生的时候,蓝辞发现换了主治医师。比从前的更好,这是谁的手笔不言而喻。   宁渡到底在干什么。蓝辞不明白。   因为换了医生,也更换了治疗方案,用的药物也比之前更好,姥姥的病很快就好了。一周以后,蓝辞接着姥姥出院。   问护士站要住院清单时,值班医生说,所有的款已经结清,清单打出来给了蓝辞。   看了上面的数字,那是超出蓝辞支付外的价格。但那晚因为宁渡赌了上限六千万,荷官的提成也随之提高,打进卡里的钱,不仅能把住院的钱还给宁渡,更留了一部分。   蓝辞把住院的钱转给宁渡,又给宁渡发了一条信息,之后就把宁渡从聊天框删除。   而那条短信,宁渡也没有回过,转账也随着时间超过而被退回。   等宁渡忙完所有的事情,登机回国时,才想起他一直在等信息的人,好似一直没有给他打过一个电话。   特意翻开聊天软件。   上面只有两条信息。   一条转账记录,一条文字信息。   【阿辞:谢谢你帮我,这是医院开销,还给你。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时间是一个月前。 第25章   过了十一月的雷雨季,十二月的C城雨雪霏霏。   酒吧一条街没有夏季那样蓬勃的活力和生机,入了冬反而多了属于冬的肃冷。室外看似萧瑟,室内则和往日一样热的让所有人躁动。   尽管是冬季,中央看台的钢管的丝毫感觉不到凉,手指握上去,尽是和身体产生的热。周围的目光比任何时候都来的具有目的性,这是这一周的第三次了。   蓝辞还未落地,一只手就从他的裙下摸过。   “你做什么。”   台上的人骤然停下,蓝辞落在地上,往后退了一步。坐在看台下的人大概七八个,分散坐了两个高台,目光赤裸地扫在蓝辞身上。   “酒吧的人,还不让摸了?”   周围响起猥亵的笑。   这种事情,这种客人蓝辞在酒吧见的多了,就喜欢把下流的话挂在嘴上,仿佛说了,就跟他们真的做了一样。   “请自重。”   蓝辞说完就想从中央看台下去,但有人挡住了他的路。   酒吧里想闹点事实在太容易了,随便一个挑衅的由头就可以。中央看台没有太多的安保,安保都集中在前后门和其他地方。   能注意这里不对的,只有他的同事和客人。   当蓝辞的手被人攥住,蓝辞猛然甩开,周围的人瞬间全部站起。   其他的人也都停下了动作。   “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看着要干架,我们走远点。”   震耳的音乐依旧继续,在中央看台的人,也都停下手里的动作和聊天,小声议论着。   众人聚焦的目光中央,蓝辞被五个人围在一起,识趣的其他跳舞的人也不敢上前,只有个别的给酒保使颜色,暗示出事了。   而作为当事人的蓝辞,尽管以前也被人摸过,占过便宜,但像今天这样如此不在意昼夜安保的,还是第一次。   来玩的人是城东拆迁的暴发户,昼夜他第一次来,就发现这里的玩法比其他酒吧野。男人也能穿着女人的衣服跳舞,长的比女人还纤细高挑。   下流的心思也不需要遮掩,反正他很有钱。   “大家既然来玩,没必要强人所难吧。”昏暗里走出两个身形欣长的人,许则川身旁的人一身黑色衬衫,鼻梁上挂着一副银丝眼镜,是蓝辞上次在赌场见过的人。   “已经打电话给萧姐了。”他低声告诉许则川。   许则川双手插兜,笑着看向围着蓝辞的人。   “你谁啊?”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你只需要知道,动了你不该动的人,你在C城混不下去。”   含笑英俊的面容,权势作用的话语。   “给你十秒钟,从他身边离开,否则,你们今晚走不出昼夜。”   许则川是个尔雅狠角色,不到一些时候看不出来。大概是他气质出众,围着蓝辞的人骂了一句,识事务的从蓝辞身边退开。   “不过,你刚刚好像摸了我兄弟的人。”身旁的人还未离开,许则川就笑了,“哪只手摸的?”   一瞬间,有人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昼夜里都是人,许则川不会在这里发作,但出了这个门,没有大家手机的摄像头,许则川会怎么对他,蓝辞很清楚。   他们是宁渡的朋友,宁渡是什么身份,他们也是。   “没事吧。”许则川问。   “没事。谢谢。”   许则川一笑:“客气。”   “要不要来喝一杯?”许则川邀请。   蓝辞并不想和这群人有牵扯,但许则川好心解围,他再拒绝,反而不近人情。   蓝辞跟着许则川走到二楼的中央沙发,那里还坐着其他人。   许则川倒了一杯水给他,蓝辞接过。   半杯水喝尽。   “我可以走了吗?”   “当然。”   蓝辞刚一离开,就有人凑了上来。   “宁哥什么时候到啊?”   “快了吧。”许则川坐下,“你小子问宁渡什么时候到干什么?”许则川看向身旁的人。   身旁的人嘿嘿一笑。   “给宁哥准备了一个礼物。”   许则川去端酒杯的手一顿,脸色瞬间变了。   “你他妈的给他下药了?”   另一边,还未走到更衣室里人,已经视线昏花,大脑晕沉。蓝辞扶着冰凉的墙壁,步履艰难地朝更衣室走。   朦胧的水雾漫上他的眼睛,身体逐渐发热,难以名状的冲动在他体内乱撞。   许则川递来的那杯水有问题。蓝辞推开更衣室的门,下意识反锁。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开灯,黑暗的空间让他呼吸骤停了一瞬。   但让他害怕的是,许则川递来的东西,里面是单纯的加了料的水,还是其他一些更让人上瘾的危险品。   酒吧里太多这些了,即使昼夜管控的很严,但那群人让他感到危险。   关上最后一道隔间的门。蓝辞把自己蜷缩在角落。手机在背包里,蓝辞在黑暗里用手无力慌乱地扒着。等他找到手机,黑暗里亮出惨白的光,他看到自己颤抖的手指。   蓝辞咬着胳膊,保持自己清醒的理智,找出徐萧的电话。   电话嘟嘟,无人接听。   许则川没有理由给他下药,他和许则川没有任何恩怨,他们之间唯一的牵扯就是宁渡。   可他和宁渡已经结束了,现在这是要做什么。   蓝辞浑身抖的像是一只绝望的天鹅,朝空气里露出那节纤细脆弱的脖颈,任身上奔涌的情欲将他一口吞没。   宁渡想过很多种他和蓝辞再见面,去坦白的场景,可唯独没想过是在如此双方不平等的情况。   徐萧找人拿了钥匙,快速旋转打开,还未推门,就被一只微凉的手攥住手腕。   “萧姐,人我带走。”   “宁渡,玩没意思。”徐萧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人。   “我从不要没想过以后的感情。”   徐萧往后退了一步。   “好,记住你说的话。”   宁渡放开徐萧的手,推开了更衣室的门。   更衣室一片漆黑,只有一道月光从窗外照进,映在地上一片银影。低吟的喘息从深处传来。   很低很轻,混着抽泣。   宁渡循着声音走到换衣服的隔间,推开了门。   月光倾泄,如同给一只娃娃镀了层银辉。光影下,蓝辞黑色的裙子被揉的混乱,两条细白的腿幅度很小地相互摩擦。   黑色的长发散开铺在洁白清瘦的脊背,月光洒在他抖动的肩头,那张清秀夺目的脸上染着欲望的颜色,黑色的眼睫挂着水,抖动,一滴眼泪从脸颊滑下。   宁渡见到了他的乐园。 第26章   宁渡带蓝辞去了酒店,怀里的人浑身发烫,在他怀里不停抖。   烈性的情药让他神志不清,宁渡把他放到床上,他头抵在宁渡肩窝,急促灼热的呼吸带着莫名的引力。   “好热....”   痛苦地低吟响在耳边,宁渡撩开贴在蓝辞侧脸的黑发,轻轻吻了下蓝辞的额头。   “蓝辞,上次和我说的,撩裙子,还作数么。”   蓝辞热的理智全无,身下疼的难受,眼里尽是水雾,每当他想去搂身上的人,手指都会颤抖着抽回。   理智像是被焚烧殆尽,只留下最后的灰烬。   像是来到了仲夏夜的乐园,你园内所种的结了石榴,有佳美的果子,并凤仙花与哪哒树。并各样乳香木,没药,沉香,与一切上等的果品。你是园中的泉,活水的井,从黎巴嫩流下来的溪水。   北风阿,兴起。南风阿,吹来。吹在我的园内,使其中的香气发出来。愿我的良人进入自己园里,吃他佳美的果子。   夜风一吹,像是残夏将近。   门被轻轻带上。   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朝电梯口走去。   爱欲和欲望有一道鸿沟,涌动的情浪固然销魂,但有了爱这个限定词,那么占有的欲望也可以充分舍弃。   急事慢做,有些事情如果做了,就真的回不去了。   -   蓝辞睁开眼睛,盯着头顶的灯看了很久,久他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只敢回忆一遍。   宁渡抱着他,让他靠在冰冷的镜面,裙子被掀开,滚烫的呼吸缠着情潮引诱着人朝着那个乐园走去。   蓝辞坐起身,偏头。   床头放着一杯未喝尽的水。   蓝辞下床,走到洗手间的镜子前。他喉结滑动,犹豫了一会儿,脱下了身上不属于他的白衬衫。   衬衫落地。   蓝辞缓缓抬头。   只看了一眼,蓝辞救闭上了眼睛。随后唇角扯起讽刺的笑容。   他越发看不透宁渡了,又或者说,他从未看透过宁渡。他一直以为,宁渡再怎么样,也不会恶劣,在游戏里都没有想要的,结束之后,就更不会来取。   他以为皆大欢喜的结尾,不过是宁渡的兴趣未尽。是他对宁渡存了太多幻想,实际上的宁渡,也不过如此。   蓝辞弯腰,捡起地上的衣服。   还未走出洗手间,蓝辞听到门响。   走出洗手间,宁渡也转过身。   蓝辞脸色苍白,隔着距离和宁渡对望,宁渡没说话。   “宁渡,什么时候可以结束。”蓝辞只穿了一件白衬衫,他嗓音很低,带着被昨晚药物折磨的嘶哑,如果不是当着面,和他认识的人几乎都认不出那是他的声音。   蓝辞忽然承认,他对宁渡有感觉,可以说他斯德哥尔摩,对“绑架”他的人产生了依赖。但没有人可以拒绝自己的感觉,宁渡对他有着天生的吸引力,朝他靠近,和他亲近,是蓝辞无法抵抗的。   感觉可以随着时间断,趁着时间还不晚,只当做了一个荒唐梦。可宁渡也要有始有终,太没有底线,让他感觉不到安全感,就会让他的心理防线变的脆弱。   他因为相信宁渡,所以不会拒绝许则川。这是他的问题,但宁渡呢?   值得他信吗?   宁渡被蓝辞破碎的目光刺痛,他站在原地,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无法解决。   他处理过很多复杂的难题,可蓝辞不是一个问题,感情也无法当作一道题去解。   “对不起。”   蓝辞不知道自己怎么从酒店出来的,和宁渡擦肩而过,外面的雨很凉,风肆意刮在脸上,身体的酸疼和不适让他的心更加无力。   下午三点,昼夜不营业,但有人在值班。蓝辞从后门进去,在更衣室找到了自己的包和已经没电的手机。   蓝辞插上充电线,打开手机,是徐萧没有回复他。店里的动态徐萧随时掌握,但昨晚他甚至给徐萧打了电话。   已经没有意义了。   蓝辞把通话记录下拉,昨晚他没有回去,姥姥给他打了电话,也发了信息,知道他在同学家。   可是按理讲,姥姥如果见不到他,第二天在第二天的中午给他打电话,可为什么通话记录不显示这通电话......   蓝辞瞳孔蓦然放大。   拉开家里的门,蓝辞鞋也没有换。   “姥姥,姥姥。”   推开卫生间的门,蓝辞想,如果人生可以分为两个阶段,那么他在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抓着手机打120,蓝辞此生都没有说过那么语无伦次的地址。   一切像一场梦,混乱、慌乱。   救护车拉着笛朝医院飞驰,车停在急诊,急救人员从车上跑下,推着病床一路往手术室冲。   “病人头骨骨折,脑内出血,需要开颅手术,请家属止步。”   穿着绿色手术服的人在手术室外拦下人。接下来便是无尽漫长的等待。   徐萧和听安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两天了。   “蓝辞,回去洗个澡,这里我交给我和安安。”   ICU外,蓝辞已经在这里待了两天了。   徐萧看着他苍白的面孔,无声抿唇。   世事无常,本就残忍。   “萧姐,还能醒吗。”   这是这三天,除了和医生交流外,蓝辞第一次开口和别人说话。他很平静,声音带着沙哑。   徐萧来之前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了。蓝辞的姥姥在卫生间摔倒,骨折和脑出血。   做了一次开颅手术都没有醒,半边身子已经瘫痪,ICU也只是维持身体的运行。   “宁渡帮你安排了转院。”徐萧道,“如果你愿意,宁渡可以为你找最好的医疗资源。”   蓝辞很久都没有说话。   “萧姐,这算是利益交换和出卖吗。”蓝辞忽然问。   徐萧愣了半刻。她穿着冬日里修身的棕色大衣,波浪卷发衬着明艳的五官,看似有些不着调,实则八面玲珑。   徐萧知道蓝辞在问什么。   她并肩和蓝辞靠在墙上,手上拎着一款当季的迪奥。   “我见过太多来昼夜的人。”徐萧开口,“有的人因为父母控制欲太强,因为叛逆来这里;有的人只是因为不想那么累了,所以想来钱快;有的人因为年轻,没文化,上有老,下有小要养,不得已来这里。”   “但是我想告诉所有人,你来,我欢迎,但不要久留。我徐萧救急,不救穷,昼夜这种声色之地不是什么好地方。去阳光下,过正常的生活,不要困在这里。”   “钱不是人生唯一的束缚和目标,这里都是小钱烂钱,抬头看看头顶的月亮,去追求更高远的东西。梦想什么都可以,只是别落尽人的惰性和物质的困缚里。”   “你遭遇的一切,不是你的错,要么缓解燃眉之急,要么看着珍视的人因为自己能力不足从自己眼前离开,是一个人,都会选择第一个。”   “但只要你自己别困住你自己,自己还记得更值得你追求付出的,那么关系随时可以结束。这个世界上,事情没有对错,只有符不符合自己的利益。”   徐萧转头:“宁渡有宁渡想要的,你有你想要的,各取所需,只是要想清楚,自己究竟要什么。”   转院在当天晚上。   蓝辞在晚上十一点,见到了宁渡。   “下去聊吧。”蓝辞哑声。   夜风呼呼,宁渡关上安全通道的窗户。   “姥姥有概率醒,但她的身体查出了肺癌。”宁渡率先开口。   “帮我把姥姥的病治好,我答应你所有的要求。”   人在绝望种待久之后,身上的疲倦已经演化为身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宁渡眼见着蓝辞被一点点抽干,让他忽然心生,如果这位老人去世了,那么蓝辞会不会也跟着走。   “别把我想那么坏。”宁渡轻轻笑了,“换做是朋友,我也会帮。”   “宁渡,我们不是朋友。”蓝辞注视着宁渡的眼睛。   宁渡笑。他走进蓝辞,在发现他没有抗拒后,把人轻揽进怀。带着寒气的身体接触温暖的怀抱,宁渡说:“那就别把我当成朋友。”   那能当什么。   金主吗。   近乎崩溃的心理防线已经接受了所有的残忍,蓝辞现在如同一只提线的木偶,不论对方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做。   只是彼时宁渡还未察觉到蓝辞的不对。   夜晚的医院很安静,因而有什么声音都会格外清晰。   “今晚这里有人看着,你该回去睡觉了。你太久没休息了。” 第27章   人抑郁的时候,食不下咽,胃隐隐疼,身上的疲倦感很重,少于和外界交流。蓝辞也渐渐丧失自己的表达欲。   蓝辞没有那么严重,因为还未到绝望的顶点。   城市断电,就在一瞬间。   灯火熄灭,整城市像是停止工作的大型工厂。   蓝辞从来没有觉得城市那么静过。灯光从自己眼眸抽离,周围陷入一片黑暗,蓝辞肩膀隐隐紧绷,抬头。   “是断电。”宁渡的声音响在耳边。   “嗯。”   蓝辞的呼吸有些紧。他还未去拿手机,旁边已经亮起白光。   宁渡打开了手机上的手电筒。   黑暗里,有人牵起他的手。蓝辞曾经观察过宁渡的手,宁渡的手很长,但很有力量感,骨节白,很适合带有金属感配饰或者露出指的黑色手套。那会衬得宁渡的手节更加修长。   牵他那只手很热,宁渡像保养过皮肤,手没有粗粒感,反而摸起来很滑。他的精致让蓝辞想要宁渡的脸,过于出众了。   蓝辞缓缓蜷曲着手指,指尖似有似无得碰过宁渡,宁渡的唇不着痕迹地勾起。   他本身就是优越的长相,肩宽腿长,又爱穿西服,在外风度翩翩,冷酷惯了,可一旦接触起人,又是不一样的感觉。像是感情骗子,最擅长攻心计来蛊惑人心。   在他的法则里,获取一颗从未被人进攻的经验的心,就想夺取一座没有守卫的城池。有时候喜欢一个人,会让人变得没有大脑的理智,对于宁渡来说,在得到之前,所有的引诱、物质上的帮助,都是获得好感的手段。   “我不知道怎么走,你带我吧。”   宁渡没有来过蓝辞家,只在路边抬头仰望过,所以他今晚跟蓝辞回家,只跟在蓝辞身侧。肩头偶尔擦在一起,会给心脏造成微妙的化学反应,难以名状丝丝缕缕缠绕。   暗恋一个人是小心翼翼,明恋一个人是温柔的进攻,狩猎的夺取。   跟着蓝辞登上一层层老旧的房子,楼道阴湿,灌着冷风,但胜在楼道干净,并没有自行车堵塞。跟着蓝辞上楼,狭窄的通道站着两个成年男性,宁渡往后退了一步,提着手机照在锁孔上。   蓝辞拿出钥匙,插进锁孔,锁芯发出内部运行的声音,然后弹了一下。蓝辞拉开门,旋转着拔出钥匙。   “你要住这里?”蓝辞问。   宁渡往屋内迈的脚一顿,提着手机的光往下照,却也能清晰的看到对方脸上的每一个细节。   蓝辞半抬头,平静地看他。关太亮,背景太黑,就很容易看见空气里漂浮往下落的尘埃粒子,宁渡看着蓝辞那双浅棕色,几乎可以称得上凉的眼睛,   “如果你觉得太快了,我可以回去。”   宁渡说的绅士,但作势往里面迈的架势一点没变。蓝辞盯着他看了两秒,转过身。   “进来吧。”   把钥匙放到一旁的桌上,蓝辞给宁渡找了双鞋。两人弯腰在门口换上拖鞋,蓝辞试着开灯,摁了两下开关,发现依旧在停电。   “今晚没办法洗澡了。我找新的牙刷给你。”蓝辞也打开了自己的手机手电筒,家里牙刷三个月换一次,日常都会备着新牙刷,以备不时之需。蓝辞走到电视机前,蹲下身,拉开低矮的抽屉,在里面找牙刷。   宁渡站在门前,目光扫过整个房间。   大概八十平的房子,整洁、干净,家里生活的痕迹很多,看得出在这里住了很久,主人也很爱惜。   “停电以后天然气不能用,我去烧热水。”蓝辞把牙刷递给宁渡,宁渡接过牙刷,顺势拉着蓝辞的手,把人拉进怀里。   身体蓦然贴近,蓝辞闻到了宁渡身上冰凉丝缕的雪粒感。   “你干什么。”   “想和你亲近,想和你抱。”宁渡低头嗅着蓝辞的鬓发,手扣着他的腰,蓝辞被迫以一种极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姿势,被宁渡揽着。   蓝辞轻轻呼出一口气:“宁渡,你到底喜欢我哪里?”   “喜欢一个人,看他哪里都好。”宁渡道。   “之前你不这样。”蓝辞看着头顶无尽的黑说。   “嗯。因为之前没有喜欢你。”   宁渡像是捧着最赤诚的心给蓝辞看,蓝辞却觉得宁渡不像是宁渡,他极为缓慢地眨了下眼。   宁渡身上纵然有冰凉的气息,但身体是暖的,太阳一样吸引着蓝辞,蓝辞没忍住,还是伸出手,一点一点环上宁渡的腰。   “别发疯,宁渡。”   “喜欢你,不是发疯,是认真。”   宁渡的情话一口一句,说的太走心,反而让人觉得不真实。蓝辞不再开口他任宁渡抱了一会儿。   还未分开,客厅的灯骤然亮起,蓝辞偏头闭眼。   “可以洗澡了。”蓝辞从宁渡怀里退出来。   “要不要和我一起洗,我身材很好。”宁渡笑着自荐,蓝辞连后退了步。   宁渡的手机也恰好响了,蓝辞连从这位不知道为什么在□□的人身边离开,去找衣服洗澡。   家里有另一个人让他很不自在,如果说站在黑暗里,还能听着宁渡在他耳边说让人脸红心跳的话,那么现在开了灯,再听宁渡那么随意又信手拈来的情话,蓝辞真觉得自己很可笑,会去相信宁渡的话。   走进浴室,蓝辞缓缓回忆起这不短不近的一周。   从前的生活算不太太平,至少没有变故和风波。但现实发生的太快,如电亦如幻,像是一班飞驰的列车,从他眼前骤然开过。   让他静的如同死寂的森林。从花洒落下的水随着他的手移动调节器,缓缓变热,热的他几乎感觉不到烫。   一切都变了,和宁渡的关系,亲人的昏迷,人已经无法在感知外界的欢乐,只剩下和世界隔了一层膜的相望。   他和宁渡的关系也变了,交织上了金钱,染上了黑色的阴影。   那是成人的世界。   他迈进去的太早。   关上水流,蓝辞穿上衣服,拉开门。   宁渡还在打电话。   家里没有宁渡能穿的睡衣,蓝辞随便找了两件宽松的给给他,轮到内裤时,蓝辞拉柜门的手都停了。   宁渡就不该来。   蓝辞把找好的衣物放在沙发,转身去浴室吹头发。   -   宁渡洗完澡关上了浴室的灯,推开卧室的门,他发现里面是黑的。宁渡握着门把手的手顿了两秒,随后缓缓放下毛巾,关上了卧室的门。   床不是很大,两个成年人躺上去会略显拥挤,蓝辞背对他躺在内侧,宁渡掀开被子。   房间太安静了,睡在上面的人都是第一次体验“同床共枕”,蓝辞一直睁着眼睛,他很累,但完全无法入睡。两鬓角抽抽得疼,疼的让人近乎麻木。   蓝辞用头蹭了蹭枕头。   疼。   “睡不着?”   宁渡声音也从背后传来,蓝辞模糊的嗯了声。   “要抱吗。”   宁渡侧过身,黑暗里的人好像在犹豫,几秒后,有人闭着眼睛蹭进他的怀里。身体有些凉,双手缩在胸前婴儿状一般微勾着头,柔软的头发隔着棉质的布料蹭着他。   蓝辞没再说话,只是把头抵在宁渡胸口,一点一点呼吸。   夜晚很安静,家里拉着窗帘。宁渡身上很热,惧冷的蓝辞感受着那片热源,第一次呼吸沉了下来。   世界慢慢在他脑海中安静,他慢慢坠入一场疲倦深沉的梦。   第二天早上醒,宁渡已经不在身边了。   睡衣被整齐叠好放在床尾,宁渡给他留了信息。   -公司有早会,醒了打电话给林舟,让他带你去医院,-   蓝辞看了眼时间,已经中午十二点了。他昨晚竟然睡着了,而且睡了这么久。   蓝辞看着关着的抽屉,是安眠药起作用了,还是身边的人。   蓝辞没有打电话给林舟,起床之后自己做了些吃的,下去就去了医院。   地铁上,蓝辞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   “蓝先生,您的亲人已经醒了。”   到病房的时候,蓝辞气喘吁吁,他带着围巾扶着病房门不断换气,直到平复,才缓缓压下病房门。   老人已经睁开了眼睛。   开颅手术及时,病人意识清醒。   插着吸氧管的老人躺在病床上看着蓝辞,蓝辞的手都在抖。   “姥....姥姥....”   老人朝蓝辞很轻的笑,她张了张嘴,发出微弱的声音。   “阿辞....”   眼泪蓄在眼眶,又不断顺着脸颊滚落,蓝辞的眼睛红了。   接下来的一周蓝辞都陪在医院,宁渡只有在周五那天出现。   他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蓝辞注意到他,从病房里出来。   从那天和宁渡一起回家后,他和宁渡已经一周没见了。宁渡比他想象的要忙,忙起来不会联系他,蓝辞想,自己的金主太好伺候了。宁渡应该是忙完公司的事情来的,身上还穿着黑白的成套西装,连大衣都没穿,高挑的身形站在医院走廊,是相当夺目的存在。   “吃过饭了吗?”宁渡问。   “嗯。林舟带的。”蓝辞穿了件灰色的高领毛衣,状态比宁渡上次在医院见他时好了很多。亲人对蓝辞来说是最重要的,没有亲人,蓝辞就是枯死的树。   “要进去看看吗。”蓝辞问。   “如果你欢迎。”宁渡眉梢微挑。   “来吧。”   自从发现和宁渡躲不开,蓝辞就不躲了。不论怎样宁渡都会把他绑在身边,宁渡想和他玩,他就要和宁渡玩;宁渡说结束,就可以结束;宁渡想再来一次,他就得和宁渡再来。他和宁渡,没什么解,宁渡才是钥匙。   什么时候彻底腻了,宁渡自然会结束。徐萧说的对,大家各取所需,成年人的世界只有利益。   推开病房门,里面很豪华。各种仪器齐全,空间宽敞,有独立的卫浴和沙发。宁渡来的时候老人正坐在病床上听书。   抬起头,望进一双深黑色的眼睛。   “姥姥,这是我朋友,宁渡。”蓝辞自然地介绍,他介绍完,发现老人一直盯着宁渡在看,甚至放下了手里的手机。   那双小而明亮的眼睛深深隐藏在褶皱的眼窝里,这是蓝辞第一次见老人用这样一种认真、无声、且伴随着惊讶的目光打量一个人。   宁渡也是第一次见这位老人,老人属于精神矍铄的类型,如果不是病痛,她应该很健康。从那张脸上,宁渡可以目睹她过去残存的风韵,也能看到她和其他老人不同的一面。   冥冥之中,宁渡感觉蓝辞的这位亲人,有些特别。   她看自己的眼神,像是在透过他,去看一些过去的人,或者事。   “那红尘中有却有些乐事,但不能永远依恃;况又有美中不足,好事多魔八字紧相连属——”宁渡接着老人刚刚听到的《红楼梦》片段念了下去,只是还未念完,老人径自张口。   “瞬息间则又乐极生悲,人非物换,究竟事到头一梦,万境归空。倒不如不去的好啊。”老人念的很缓慢,细细听去,竟笼罩着一层故事感,那是宁渡第一次听见有人能把“乐极生悲”“到头一梦”念的如此撼人心魄。   “您也喜欢《红楼梦》?”宁渡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坐下,老人看着他的脸,悠悠收回目光。   这张脸,太像某位故人了。   宁渡、宁渡。   怎么会姓宁,又怎么会有那么一双黑色的眼睛和过目不忘的脸。   老人关了手机,注意到身旁的蓝辞,再多澎湃的情绪也都压了回去。   “喜欢很多年了。”   “人的多年,为一生。”宁渡道。   老人笑了笑:“一生也不过是一个瞬息。” 第28章   一生不过是一个瞬息,有多少人就活在那个瞬息里。有多少人又死在那个瞬息里。   十九年了,没想到还会再见到世仇的孩子。   原来一眨眼,那场背叛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久到再不该相见,要老死他乡的人还能再遇见后人。   宁渡。   渡,是个好字。   君看渡口淘沙处,渡却人间多少人。   旧人,又想让这位孩子渡谁呢?   “孩子,你母亲叫什么?”老人喊住即将离去的年轻人,问道。   宁渡离开的脚步一顿,不明所以。但还是出于礼貌,说了一个名字。   老人好像是笑了。   “没事,走吧。”   走你的道,盛筵易散,良会难逢,只是再别和上一辈的恩怨牵扯。   “姥姥,你认识宁渡?”   宁渡离开后,蓝辞问道。   老人摇头:“我怎么会认识他。”   “反倒是你,你又怎么认识的他?”   老人精神好了,话也多。蓝辞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听了这话沉默起来。   老人笑了笑。   “这世界没有对错,只有立场。你去做哪些事,又为了什么,我都知道。”老人看着蓝辞错愕的脸,想起家里那些无意看到的女性衣物和每次的早出晚归。那是他的好孩子,她又怎么不关心,又怎么猜不出他在做什么呢。   只是这个世界除了她,在没有第二个人能爱他了。   他做的所有的事为了谁,她都知道。如果她再去说那是不对和丢脸的,那蓝辞又该多痛苦呢。   伊甸园没有了,但伊甸园造成的影响却越过了那时的人,把阴影投在无辜的人身上。蓝辞为什么会喜欢女性的东西,又有多少原因是因为恋母和从出生开始就接触那个本该属于他,带给他一生优渥的伊甸园。   所有的表现都可以从背后挖掘原因,因为家庭导致的隐秘的痛苦需要有人理解,并告诉他,那不是错的。   老人用满是褶皱粗糙的手缓缓揽着蓝辞,坐在自己床边。   “姥姥从不觉得你有错,你喜欢什么,为了什么,又想怎么选择,都是你作为一个拥有完整人格的人自己的选择。只是姥姥不再想成为你的负担了,你的人生还很长,你在的地方,只是一个停靠站。但人生不能一直生活在停靠站,你应该去走属于你的路,往前走,往前看,去追求更高远的东西,月亮和太阳都在你的眼睛里,又为什么要生活在泥潭呢?”   老人慈祥理解的目光投在身上,蓝辞第一次在自己亲人面前袒露所有。   原来,坦诚地被人知道,是那么委屈,也那么轻松。   蓝辞怔怔地看着老人,他从不惧怕道德的审判,因为那是社会的道德,不是他。他怕的从来都是家人的不理解,以为那是他的不知廉耻,自甘堕落。   但他忘记了,真正爱你的人,是会包容你的一切,并且给与你安慰和保护的人。她们那么爱你,只会心疼你的不得已,又怎么会舍得你难受。   窗外下着飞雪,那是C城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此后,蓝辞再没有见过比那晚还大的雪。   寒冬肃杀,年关将至。   过节就是过劫。   在漫天的飞雪里,蓝辞也迎来了人生最后一位亲人的离世。   终于走到生命尽头的人,带着最后的真相,呼吸着属于这个寒冬最冷冽的气息。   蓝辞站在病床前紧握着老人的手,滚烫的泪水如线掉落。喊着再多的姥姥,也难抵最后的倒计时。   该道别了,蓝辞。   “别——别哭。”老人气息微弱,“命数到了,该.....该走了。”   “不、不要,不要离开我,姥姥。”到了这一刻,所有的泪水都是无力的,再红的双眼,也只能用来留住即将前往来世的人,只能把她们映在视网膜,留在记忆。   “姥姥,你说过,不会留我一个人的,为什么,为什么....姥姥。”蓝辞不住摇头,他绝望地望着病床上的人,可是再多的科技也无法维持生命的衰弱。   生者本就为过客,死者才为归人。   她们要归去,又怎么能留。   宁渡站在蓝辞身后,目睹着属于亲人间的生离死别和属于爱人的痛苦。   老人的病没有逃过冬的寒冷,肺癌持续恶化,终是到了生命最后的阶段。   在蓝辞的哭声里,老人把目光缓缓移向他。   宁渡上前一步,倾身。   “好...好.....”老人已经不再能发出声音,只是张着嘴。宁渡却看懂了她的意思。   “原谅.....原谅.....他......”   老人尽力发出声音,她像是临终的托付,宁渡知道。   “我会的。”   老人流了一滴眼泪,最后看了眼她的孩子。   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   她愿她的孩子,从不知晓宁渡的身份,也愿罗密欧和朱丽叶只是莎士比亚笔下的故事。   蓝辞,以后的路要自己走了。   没有人再等你回家了,要照顾好自己。   不要太累,记得早点睡觉,按时吃饭,去自己想去的地方,见自己喜欢的人。   希望你会爱人,也愿你有人爱。   只是姥姥再不能陪在你身边了。   但姥姥会保佑你的,希望我的孩子峰回路转,柳暗....   花明。   握在蓝辞手掌的手无声倒下。   病房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原来,凛冬在这一刻才将至。   且刚刚开始。   宁渡在C城度过了第一个年,宁之远在国外不过年,母亲出家,这个时间不见人。伊甸园放了年假,城市成了一座空城。   蓝辞从那天之后便不再说话,宁渡把下葬的时间和墓地选给他看。   “这是墓地的选址,你同意,初春就把姥姥葬在这里。”   宁渡把平板递给坐在地毯上,抱着双膝望着窗外飞雪的人。他像是对外界没有反应,总是等他站了好一会儿,才会发觉到他的存在。   宁渡维持着递平板的动作没动。   过了一会儿,蓝辞抬眼,看着平板。   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嗯。   随后就又把目光转向窗外。   宁渡没再说话,转身联系林舟,让他去办这件事。   墓地是他托临望挑的,大概是不信宗教,但信风水。宁渡还是让临望看了看,临望点头,亲自跑了一趟,确定了位置。   “宁渡,蓝辞的姥姥下葬之后,我觉得你可以带蓝辞去看看心理医生,他多久没说话了。”许则川坐在红楼的沙发上,看着宁渡从楼上下来。   “已经联系了。”宁渡在许则川旁边坐下,平板在他手里切换了页面。   许则川看了一眼,是公司的事情。   “收购进行的怎么了?”   “很顺利。”宁渡道,“傅声帮我从二级市场买了一部分股票,加上我之前增持的,现在手里一共有禁果31.9%的股票。”   “你打算什么时候公布这个消息?”许则川问。   “年后吧,蓝辞姥姥下葬之后,我会公开表示继续收购禁果。”   许则川回想了一下。   “我记得禁果为了保证自己的公司不会被像你这样的外资控制,设立了《禁果法》规定单一股东持股比例超过20%时,投票权最高限于20%,就算你有禁果50%的股票,你对它的控制权也只有20%。而且这个法非常有意思。”许则川一笑,“国内证券法原本规定只需要75%以上的投票才算通过的决议,在禁果需要80%以上的多数投票才可以通过。”   “也就是说,你必须达到80%的股票才能控制禁果,可是禁果的一部分股票,21%可在商家自己手里,理论上你永远拿不到禁果的控制权。”   宁渡浏览着平板上的页面。   “事实如此。但半个月前,禁果内部修订了《禁果法》,所以我会加大杠杆继续收购。”   宁渡的战略许则川只能听,学不来,毕竟宁渡的野心太大,在恶意收购方面,没人比的过他。但兄弟一场,还是要问一问,以表关心。   “那蓝辞呢?你准备和他怎么样?”   -   蓝辞已经不太听的见声音了,耳朵总是会突然发出轰鸣。从姥姥去世以后,他好像彻底丧失了求生的能力,不再说话,也吃不下饭。   宁渡带着他搬来了一所幽静的别墅,他跟着宁渡走。宁渡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寒冬很冷,红楼有恒温装置,但比常温要高几度,屋里很暖,只穿一件薄薄的长袖就可以。   蓝辞在白色的地毯上坐了一天,Moscow进来在他身边转了很多次,硕大的熊身行走在他面前,有时会和他一起坐在地毯上,人一样和他一起看外面的飞雪。   粗硬的熊毛时而扎他的手,孩子一样要和他玩。   可他总是要很久很久才能感受到皮肤上的刺痒,等反应过来时,手已经被扎的泛红。   有时候人是很奇怪的,正常的时候无法入眠,生病了反而嗜睡。   傍晚时分,蓝辞倚在Moscow身上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卧室门被推开,宁渡一眼望见蜷缩在地毯上把身子缩在Moscow身上的人。   他背后是广袤的夜色和飘荡的白色飞雪,房间安静,只有熊呼吸的声音和极为细微的属于人的呼吸。   宁渡想起许则川问的话。   他准备和蓝辞怎么样。   宁之远暂时不需要他打理他的帝国,他也没兴趣见宁之远,他只需要处理好伊甸园的后续和禁果就好,所以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留在C城,帮助伊甸园重新发展,也会留在蓝辞身边。   感情可以培养,他有的是时间。 第29章   蓝辞一点点睁开眼睛,周围静得只剩下Moscow的呼吸声,他感受着熊呼吸的起伏,缓缓从Moscow身上伏坐起来。   窗外的雪依旧没有停,在夜色里飘落。   不远处的沙发上,亮着幽静的光,平板发出的光亮反射在蓝光眼镜,有人正坐在沙发上看文件。   听见动静,宁渡抬头。   看见人醒了,他放下平板,起身朝蓝辞走过去。   “睡醒了?”他在蓝辞面前半蹲下身,隔着黑暗不明晰看着安静的人,“已经八点了,饿了吗?”   蓝辞安静的像是失去意识的人,对宁渡的话毫无反应。   宁渡轻轻笑。   “阿辞真是高冷,也不愿意理我。”宁渡伸手牵起蓝辞温热的手,摩挲着,“我们去吃饭。”   老人已经去世快一个月了,蓝辞也这样麻木的活了一个月。宁渡以为这是遭受重大打击的后遗症,但他最近发现,好像不是如此。   蓝辞的意识在自我丧失,有自我放弃的意味。并不明显,从吃饭和拒绝与外界沟通交往,能看出蓝辞把自己封闭了起来。   所爱越多,人越脆弱。蓝辞太爱也太离不开他的亲人,那是他在这个世界最珍视的人。   可适度的悲伤是对死者应有的情分,过度的哀戚却是智慧欠缺。蓝辞,你得往前走。   晚饭蓝辞依旧只吃了一点,看得宁渡想去给他输营养液。宁渡从未觉得,原来哄一个人吃饭甚至比一场并购还要难。   夜晚的淋浴下,水雾升腾,水气氤氲里,映着两道纠缠的身影。清瘦对精壮,宁渡撩开蓝辞的黑发,带着欲.色的眼睛垂下,看着那张被吻的嫣红的唇,淋着水,微张着。   “阿辞,你现在究竟对什么才有反应呢?”宁渡扯起嘴角,呼出一口气。   宁渡关掉水流,扯下浴巾,带着人出了浴室。   给蓝辞穿上睡衣,让他坐在床上,给他吹头发。清冽的洗发水的味道纠缠在两个人之间,宁渡的手指温柔地穿插在蓝辞的柔软的发间。   关掉吹风机,宁渡拔掉插头,把吹风机放回原位。   卧室的灯光被调过,色调温柔泛着橘光。宁渡看着那张丧失情感的苍白的脸,自顾自地说:“我的阿辞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难道真的要靠医生了吗。”   宁渡笑了笑。   不喜欢人的时候,他谁也不关心,喜欢一个人,倒是怎么样都行了。换做以前,宁渡还真不知道自己能这么温柔。   宁渡撩了撩蓝辞的头发,低头轻吻蓝辞的额头,刚想开口——   “宁渡,”沙哑的声音从蓝辞嘴里发出,那是宁渡最近三天第一次听见蓝辞说话。   “失去的滋味,很痛苦。你不会懂。”   蓝辞尝试着发出声音,他太久没有说话了,思维也很慢。亲人离世给他的打击很大,他不断尝试去调整,可没有用。   他想唤起自己求生的意识,但他从没有觉得自己能那样累过。   白天和黑夜,时间的流逝对他已经失去了意义,如果不是宁渡,可能他早就了结了。可身边还有一个人,他反倒做不出轻生的事。   “你要放弃吗?”宁渡看着他,问道:“被留下的人最痛苦,可你是轻易放弃的人吗?”   宁渡深黑的眼眸望向蓝辞眼底。他太擅长分析人物动机,世间发生的一切都有迹可循,蓝辞的过去对蓝辞产生了怎样的影响,又怎样塑造了他的人格,宁渡很清楚。   蓝辞不是轻易的放弃的人,他可能会经历极度的绝望,可他一定会涅槃重生。   爱会让人变得脆弱,但从蓝辞张口说话那一瞬间,宁渡就知道,蓝辞没有放弃自己。   “高贵的灵魂不会向苦难低头,如果你很累,你可以休息。如果你告诉我,你撑不下去了,那我也支持你的选择。”   “但你离开了,有人也会为你难过。”   宁渡很少有安慰别人,娓娓道来的时候。多数的他并不会共情他人,因为是蓝辞,是他的选择,所以他才会去平静地去安慰。   或许那些话听起来依旧很冷漠,很不近人情,但宁渡希望蓝辞不要被打到。   放弃很容易,但又怎么对得起那些已故的人。   “如果我离开,谁会难过。”   蓝辞面对宁渡的感情沉默了太久,他不是傻子,谁陪在他身边他知道,他有心,能感受到宁渡的感情。   如果之前是下意识的逃避,但已经到了现在,过往也没必要纠结。   浅棕色的眼睛丧失了曾经拥有的生命力,带着无比的疲倦,在温暖的灯光里望着宁渡。   宁渡知道,蓝辞在求生。   他就是最后的那道线。   “如果蓝辞会离开,宁渡会难过。”   蓝辞沉默地凝视,他不知道宁渡对他的感情从何而来,但他忽略了,感情本就是混乱的。   是无法用逻辑串联的。   橘色调的灯光把宁渡的每一个五官都映的柔和。蓝辞盯着宁渡的五官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宁渡自己先笑起来。   “你在笑什么。”蓝辞问。   “我在笑你。”   “我?”   看着蓝辞冷秀的脸和那张习惯性微抿的优美的薄唇。   这样一个人,如果家世显赫些,一定会被培养成高高在上的人,引无数人趋之若鹜。   但为什么没有呢?   可没关系,从今以后,宁渡会让他是。   “没什么,只是我的阿辞太美,多盯着我一秒,我就以为他是想和我接吻。”   映在眼里的人无可挑剔,只是蓝辞毫无欲望。   “我没有欲望,如果你想,可以等等。”   都是男人,洗澡的时候宁渡对他做过什么,蓝辞很清楚,宁渡有什么反应他也很清楚。只是他现在对这些燃不起丝毫欲望。   他说的平静,也说的意有所指。宁渡反应了两秒。   “蓝辞,你不会想和我做.爱的。”   宁渡想起那张早就准备在三楼玻璃房间,用来在上云雨交.合的熊皮地毯,蓝辞不会想躺上去的。   “随你。”蓝辞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尽管他愿意说话,但每一句话他说的都很累。   宁渡关了灯,蓝辞自然朝他靠近。对宁渡说谎太容易了,在这个人怀里装睡也太容易了。   闭上眼睛,蓝辞脑海里不断闪回母亲听到父亲跳楼的消息时,崩溃又不可置信的样子,也闪回他们仓促回国,他躲在母亲怀里哭的画面。   什么都没有了。公司、父亲的生命、母亲的生命,现在甚至连姥姥也死了。   他的家,彻底没有了。   蓝辞从未告诉过宁渡,其实他特别怕黑。而现在每一次关上灯,他都能看见亡人的脸。哭的、笑的、温柔的。   他没有宁渡想的那么坚强,爱的人越多,越脆弱。爱是养分,没有他就会死,而现在所有爱他的人都离开了,他又凭何活下去呢。   闭上眼睛,他终于还是被无尽粘稠的黑暗包围,一点一点拖进深渊。   -   初春的雨天,下着冰凉的细雨。漫山间,肃静的可以听到风过公墓的声音。   蓝辞站在一块公墓前,看着上面的照片,弯腰把一束花放在墓碑前。   风吹过,宁渡撑着一把伞,立在蓝辞身旁。   “宁渡,我想一个人待会儿。”蓝辞看着墓碑上的人说。   “好。我在外面等你。”宁渡想把伞留给蓝辞,但蓝辞拒绝了。   凉雨如丝,斜刮到脸上,蓝辞像是感觉不到凉。   “姥姥,你见到爸爸妈妈了吗。”   “你们是不是相聚了。”   “我有时候也在想,究竟有没有天堂,有没有地狱。我们在教堂做的弥撒和祷告,是否真的能抵达上帝。”   蓝辞每一句话都和雨一样凉。当年的记忆无一不印刻在他脑海,从未忘记。   “背叛的人真的会受到惩罚,下地狱吗。”   蓝辞问雨、问天、问从山林吹来的风。   眼泪蓄在眼眶。   放得下吗?蓝辞。他问自己。   仇恨、生命、珍视的人。   放得下吗?忘得掉吗?   十九年了,他没有多少记忆,但死亡和贫穷的阴影足够让他记忆深刻,也让他知道他今天经历的一切,都是谁造成的。   为什么坏人可以扶摇直上屹立不倒,而他们就要家破人亡。   为什么。   他想过不去怨恨,可墓碑上的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变故究竟来自谁。   “姥姥,我好希望宁家的人都可以下地狱啊。”蓝辞渐渐控制不住阴暗的心理,轻声呢喃。   眼泪模糊着他的视线,仇恨在他心底滋生。如果可以,他真想杀了宁家的人。   这就是失去所爱后即将失控的理智吗。   蓝辞觉得自己疯了,不然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宁家现在已经和他是两个世界了,他能做的,也只剩下诅咒了吧。   蓝辞扯起嘴角嘲讽的笑。   这就是命吧。   初春的雨太凉了,凉的让蓝辞止不住在冰冷的墓碑前发抖,压抑的哭泣。   不远处,是母亲的墓碑。   蓝辞跪在母亲的碑前,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和孤独。   “你们都离开了,我一个人又有什么意思呢?妈妈。”   我为什么没有和你们一起死,为什么。   天地间的雨越下越大,世界在上帝的眼泪中倾倒。   蓝辞终于晕倒在下山的黑色石阶上。 第30章   医院走廊安静得落针可闻。   电梯门打开,先是一只黑色的尖头高跟鞋,随后是垂在腿部,黑色锋利的风衣下垂线。   “人怎么样了?”   徐萧一身黑色的风衣,身后是听安和许则川。   “血已经止住了,医生说再晚来一会儿,人就救不回来了。”   宁渡纯黑的西服,衣领杂糅,衣扣崩了一颗,外套一半都是水。医院白色的灯光打在他脸上,冷峻的五官锋利冰冷。他半倚靠在病房门外,修长的双腿交叠着,远远看去,像是守在房门最压迫,也最无声落寞的人。   不是此情此景,徐萧大概要夸上一句帅哥养眼。但现在显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今天不是下葬吗?人怎么会自杀。”徐萧是一个小时前收到的消息,当时正在和听安做指甲,看到宁渡发来的信息,徐萧抽出烤灯的手,拿上衣服就让许则川送她来医院。   “我之前观察过蓝辞,他呈现出的悲伤超出我的意料,在我们谈话之后,他的状态明显好转。我以为他不会再做出极端的事情,就把和心理医生的诊疗推到了今天下午。但没想到.....”宁渡想起最近一周蓝辞明显的好转,声音顿了两秒,“——没想到他在掩饰自己的心。”   宁渡外热内冷,骨子高傲又自信。最善于通过观察生活的蛛丝马迹来完成自己的逻辑推理,这种情况大多时候都是对的。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有人才会利用他的自信,利用他最引以为傲的优势,来欺骗蒙蔽他。   徐萧无声呼出一口气。事已至此,问责没有任何意义,重要的是怎么解决。   “你准备怎么处理蓝辞的问题。”   “醒之后先看心理医生,我怀疑蓝辞有抑郁症。确诊之后,我会二十四小时陪在他身边,直到他好起来。”宁渡道,“但如果活着真的令他痛苦,我也会尊重他的选择。”   抑郁症是心理疾病,药医身体,不医心。心理的折磨远比身体要煎熬痛苦百倍,宁渡没有理由留下一个死意已决的人,也不会把他人的痛苦看作是不坚强的表现。   他爱他,但他更尊重他。   徐萧闻声沉默了一会儿,半晌。   “我听说,你马上要宣布伊甸园收购禁果的消息。如果你忙不过来,我和听安可以来照顾蓝辞。”   宁渡看了眼那双牵着的手,目光浅浅移开。   落在听安脸上,对视两眼。宁渡开口:“宁渡。”   听安宠辱不惊,点头:“听安。”   宁渡通常不会主动对陌生人报自己的名字,一旦他这样做,那就证明,他主动许出一个承诺。   你帮了我,日后你可以像我提出一个要求,我会满足。   宁渡不常有这种举动,徐萧和许则川听到的时候皆是一愣。   蓝辞,已经这么重要了吗?   “我会在一周后,也就是新年假期结束的第一天,召开发布会,宣布收购禁果。”商业信息在安静的医院走廊交换,这时候已经不再需要保密了。   收购了禁果31.9%的股票,宁渡已经是禁果最大的股东,商家现在也已经知道了他的存在,召开发布会的同时,禁果也会收到他的收购要约,接下来就是他和禁果高层的冲突。   商家内讧,修改了最能保护禁果的《禁果法》,那就怪不得他了。   “至于剩下的收购流程,傅声给了我一套特殊的方案,不会出任何错误。”   宁渡做事虽傲慢,但有极为缜密的规划,他做出的决定每一个都经过了深思熟虑,就算他说出的话有再大的野心,徐萧都会相信。   “好。你专心收购,有事随时叫我。”   -   蓝辞睁开眼,动了动右手。   疼。   乌黑的睫毛颤了好几次,才缓缓移到不远处的沙发上。   “呃.....”   轻微的动静,沙发上的人很快抬起头。   “醒了?”他走到床前,低声问。   “没必要的.....宁渡。”沙哑的声音微弱的几乎听不见。   宁渡知道他在说什么。   “蓝辞,你的命是我的,有没有必要,我说了算。”   温柔的蓝辞不吃,宁渡不介意换一个办法。   拉过椅子坐在床前,蓝辞注意到他甚至没有换衣服。   难得见宁渡不是干净的无可挑剔的模样。   蓝辞疲倦地收回目光。   他闭上眼睛,多呼吸一口气,都觉得艰难。   “我们有什么关系呢?宁渡?”   安静的病房只有蓝辞艰难的呼吸声和宁渡无声的沉默,宁渡看着蓝辞拒绝交流抵触的模样,叠起长腿。   “我以为你懂我对你的感情。”宁渡回答。   蓝辞无声扯起嘴角,宁渡对他什么感情?   “你的感情......我确实不懂。”   “那就慢慢懂,我们有的是时间。”宁渡声音谈不上冷,带了些不易察觉的凉,让人觉得宁渡在用理智解决所有的事情,不受任何情感的干扰。   “我以前或许还喜欢你带给我的感觉,但现在......我没有任何情感了。”   “你懂吗?”他看着窗外明亮深蓝的天幕,嵌着明亮的北极星。   身后人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蓝辞没有回头看。   “好好休息蓝辞,如果真的想清楚了,不决定活了,告诉我,至少我还要为你准备后事。”   宁渡在做出选择和决定之前,思考这个决定是否正确,他选择了,就会为自己的决定负责。地下赌场那一晚,他接过了许则川的药,也朝着他要去的地方走,红尘自有乐事,不能永远依恃。他既然享有了红尘的乐,就该知道乐极背后的悲。   他选择了蓝辞,就会承担蓝辞带给他的所有。   况且蓝辞的问题,并不复杂,他愿意陪蓝辞一起面对、解决。   蓝辞是一个内核干净,性格坚韧的人。   不应该被打倒,更不应该因为死亡而凋零。   他可以走的更远,也可以走的更好。   属于他的蓝辞的长夏才刚刚开始,他会让蓝辞和莎士比亚笔下的诗歌一般,耀眼、长存。   只要蓝辞看着他,朝他走。   “宁渡,随你吧。”   蓝辞闭上了眼睛。   -   蓝辞在医院待了一晚上,宁渡第二天去看心理医生。   医生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性,很休闲的装扮。她住在一所别墅里,养了五只流浪猫,蓝辞跟着她上了二楼,宁渡则在楼下。   “我们的谈话绝对私密,即使是楼下的人也不会知道,这是我的道德操守。”   “你可以叫我林医生。”   医生在一张圆桌后坐下,她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座大型的,只搭建一半的纸牌塔。蓝辞在她对面坐下。   “你很喜欢这个纸牌塔。”林医生笑着看蓝辞,“你从进这个房间,你的视线就一直在它上面。”   “想抽抽看吗?”林医生问。   蓝辞看着高大的纸牌塔,许久,收回了目光。   “会塌。”   林医生含笑看着眼前苍白瘦弱的青年。   纤细的手骨节清长,越过空间距离,捻住最上方的牌。   下一刻,纸牌哗然塌落。   医生笑了。   “红桃K。有意思的一张牌。”   林医生并未管桌子上散落的扑克,而是笑吟吟的看着蓝辞。   “有什么说法吗。”蓝辞看着手里的那张牌,抬起头问道。   医生笑了笑。   “红桃K在扑克牌中是非常特殊的一张牌。不论是在普通规则,还是有大王小王的规则下,它都属于顶级的牌面,象征着力量和权威。”林医生从散落的纸牌里找一张红桃A,那是这套塔牌里最多的一张牌,“同时,红桃K在国际象棋里代表国王,也象征着统治和最高权威。”   “你在观察过这副塔后,选择了抽取只有一张的红桃K。”林医生一笑。   窗外的暖阳从林医生背后的落地窗照进来,淡淡的金光照在蓝辞脸上,也无法中和青年身上冷秀夺目的气质。   “蓝辞,这是一套预知牌。”   蓝辞看着手里的牌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缓缓放下手里的那张红桃K。   “预知牌又怎么样,我又不是King。”   他张口说出来到这里的第一句话,黑色的高领毛衣衬得他脖颈纤细修长,宛如天鹅颈,右手手腕除,从黑色的毛衣里流出半截白色的纱布。   “牌当下选择了你,要么你过去是,要么未来是。”   蓝辞淡色的唇角微微扬了下。   “过去都过去了。”   蓝辞话里的意思很深,林医生几乎立刻捕捉到了蓝辞幽微的内心。   “过去,发生了什么呢?”   或许是死里逃生,世界上再没有人在他身边,而他恨的人也杀不了。蓝辞第一次感觉到了平静,一种不再在乎任何人或事的平静。所以这时候,他不介意讲一个故事,一个早就被人们遗忘的故事。   “曾经我拥有一切,社会中最看重的财富、地位、名声,这些很重要,但对我来说,更重要的是人。但我爱的人,都因为财富和金钱离我而去,要么成为了成王败寇的寇,要么因为没有钱而离开我。所以我觉得,我的一生,都要为了钱。我并不喜欢钱,我只是想用钱,让他们留在我身边。”   蓝辞说的很慢,他看着窗外的日光,如同打开了内心的盒子,向别人倾诉一个无关紧要,可对他来说,却让他痛苦一生的故事。   “我做过很多工作,被人欺负、辱骂,我从没有退缩过,害怕过,因为我知道,我不能退,就算所有人都说我是错的,我也不能退,退了,我身后的人该怎么办?我就一直跑啊跑,但我还是跑不出去,仿佛我越在意,我就越失去。”   “妈妈,姥姥,我爱的,都离我而去。我明明那么努力,可我还是在失去。”   无色的眼泪如同紫罗兰上垂着的露,从蓝辞眼里滑下。   “可现在我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除了我。”   蓝辞说故事并不明确,医生却能摸到一个脉络。   “过去,是令你痛苦的根源,对吗?”林医生轻声问。   “或许吧,一切都来源于那场失败。”   “那是怎样的失败呢?”   林医生注视着蓝辞的双眼,只不过蓝辞却没再说话。   林医生知道,这次的谈话结束了。   送蓝辞下楼,宁渡正等在一楼,他脚边围着三只橘猫,两只布偶。布偶水蓝色的眼睛盯着他,漂亮的像是一只公主。   见蓝辞下楼,宁渡从沙发上站起身。   “结束了?”   “结束了,宁先生。病人的情况我会稍后向您沟通。”   “好的,谢谢。”   宁渡自然地牵过蓝辞的手,出了医生的家。 第31章   距离新年假期结束还剩下六天,上了车,蓝辞扯上安全带。   “下午我有一个临时会议,可能要你一个人待一会儿。你在家里待腻了,可以喊萧姐和你出去,她知道很多好玩的。”   蓝辞很累,也不想和别人说话,他和徐萧不熟,也介意当初那通没有拨通的电话。   “不用了,回去吧。”蓝辞声音疲倦,“我累了。”   宁渡开车回了家,用过午餐,宁渡和国外倒着时差开视频会议,蓝辞和Moscow在卧室的地毯上晒太阳。   Moscow不知道从哪里叼来很多白色的玫瑰,放在蓝辞面前,白色的地毯沾上玫瑰的水珠,蓝辞认出,那是宁渡打理的玫瑰。   宁渡有打理花的喜好,他抑郁症严重以后,经常嗜睡,早上难免有睡不起的时候,宁渡起的比他早,每次睁眼,蓝辞都会看见床头一束插好的白玫瑰。   冷酷、美丽、高贵。   他经常会在醒来后盯着那束玫瑰发呆,甚至连宁渡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他都没有注意到。   现在Moscow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这些花,蓝辞看着那头熊,站起了身。   花房是法式洛可可风,每一个角落都布置着精美的雕像,伴着花团锦簇。中心有一座小型精致的喷泉,荡漾着水波。一簇一簇的白玫瑰和粉玫瑰开的正好,花香诱惑,清新典雅。   身着黑色长尾西服的管家正在交阿姨插花,见他进来,喊了声“蓝先生”。   蓝辞在这里已经住了有一段时间,对这所别墅的人也渐渐熟悉。他朝管家点头,管家一笑。   “宁先生没陪您吗?”管家放下手里长颈的白玫瑰,礼貌地问。   这个问题问的过于隐秘也过于直白,仿佛他住在这里,就是和宁渡有什么关系。   蓝辞垂在腿侧的手指蜷曲了两下,看着管家,犹豫了几秒。   “他在开会。”   管家会意一笑。   “那您想学习插花吗?”   管家之前待在国外,负责宁渡的起居,宁渡回国处理江河日下的伊甸园,之前负责照顾宁渡的一部分人也跟着回了国。蓝辞在叶宫也见过他们。   蓝辞不懂插花,这些修身养性的喜好只有“生活”的人才配享受,而他一个为了活着而活着的人,又怎么可能接触这些。   管家看出他的拘谨,言语上也更加耐心,带着夸赞,指导蓝辞。   Moscow最喜欢逛花房,花房里养着蓝色紫色的蝴蝶,Moscow经常停在大簇的玫瑰前,细嗅芳香,有时也会用熊掌小心翼翼的接触停在花蕊上的蝴蝶。   蝴蝶经常会被这只庞然大物吓到,猛然振翅飞起,带起花房万蝶振翅,Moscow仰着头观看这一幕绚丽又震撼人心的景象。   让人常常忘了它是头熊。   午后的日光太好,花房里温暖湿润,芳香诱人。   蓝辞插花累了,躺在天蓝色的天鹅绒法式长沙发上静静地陷入沉睡,Moscow守在它身边,也伏在地上闭着眼睛假寐。   阳光簌簌撒撒,从头顶向西垂落。   有人推开花房的门,吸音的拖鞋踩在地上,踩过落在地上的粉色,几乎是在他进入这里的那一刻,Moscow就睁开了眼,闻到是他的气息,Moscow又重新闭上眼。   宁渡在沙发前蹲下身。   夕阳无限好,无数金光洒落,照亮沙发上沉睡之人每一根汗毛,那张冷秀的脸在落日里安静美好的像是一副画。   宁渡承认,蓝辞有一张吸引人的面孔。这张脸安静时,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当他注视谁,没有人会逃过他的吸引,但宁渡不希望他只有一种色彩,直觉告诉宁渡,蓝辞不止可以做养在花房里粉色白色的玫瑰,他也可以成为最冰冷锋利的银色刀刃。   宁渡把一个吻小心翼翼落在蓝辞额头,离开时,他感到蓝辞长长的睫毛颤了一下,扫过他的脸。   “没忍住亲了你,别生气。”宁渡的声音很轻,很温柔。   对于刚刚睡醒的人来书,如同隔了一层水膜。蓝辞张了张嘴,下一刻,他就被人吻住。   唇被顶开,被入侵。原以为是狂风暴雨,没想到太温柔。   在梦里的蓝辞,呼吸不畅,却也无意识张开了嘴。   欺负一个没睡醒的人,大概不太礼貌。宁渡浅尝辄止,离开了蓝辞的唇,带出的银丝色情地扯出一道线,蓝辞缓缓睁开了眼睛。   唇上的触感和下巴上的湿意让他大概猜出宁渡对他做了什么,他看着宁渡,好半天没说话,   日落从他身后照进花房,宁渡蹲在地上,穿着一贯的衬衫西裤,背后是童话般的、静寂的花园。他像是闯入诗人花园的一位来客,正在祈求他的招待。   有一种魔力慢慢占领蓝辞的心灵,在这样粉色的梦幻里,潜入一种会心的亲密——他失了城池,欢迎了宁渡这位不速之客。   于是梦一般,他轻轻搂住宁渡的脖子,将他带向自己。   在呼吸微微颤抖中,像是双方都在渴望体验的一个甜蜜的梦,震颤着传遍全身,直到蓝辞敏.感地直打哆嗦。   下一刻,他感到他的手臂被人猛然用力压着,蓝辞第一次焕发出热烈而朦胧的万种风情,让人销魂荡魄。   头顶投落阴影,交缠的呼吸低而沉,那双修长有力的手用力扣着他纤细的脚腕,蓝辞猛然清醒自己在和宁渡做什么。   “后悔了,就推开我。”那几乎不像是宁渡的声音,是被欲望浸染后的声音。蓝辞看着宁渡的眼睛,里面似有一团化不开的浓墨,他很清醒,也可以疯狂。   他在征求他的同意。   但似水柔情本就是蓝辞的一个梦,梦里的举动,病人的举动,不作数。   暮色苍茫,蓝辞推开了宁渡。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蓝辞用手擦去了下巴的水。他和宁渡都在整理自己的呼吸,花房里梦幻般的、近乎抒情的情绪已经渺无踪迹。   蓝辞毫无感觉,他看了眼宁渡,默默地起身,想在宁渡身前蹲下,宁渡一把抓住他的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清冷的眼眸静静看着宁渡,宁渡喉结滚动。   “脏。”   蓝辞抿了抿唇,把手从宁渡手中抽出。他刚刚不清醒,才会对宁渡做出放荡的举动,宁渡难受,他该解决。但宁渡如果不需要,那就算了。   “那你自己静一静吧,我先出去。”蓝辞说完,转过身,朝花房门口走。   Moscow在旁边看完全程,鼻尖上落了一只深蓝色的蝴蝶。它眯了眯眼,没敢动。   它不和它的主人一样,动了,会惊醒蝴蝶。   蓝辞从花房出去,迎面碰见了管家。   “蓝先生,可以用晚餐了。”管家没有在蓝辞身边看见宁渡,问道,“宁先生没有和您一起吗?”   蓝辞喉结微滑,撂下一句他在花房,就匆匆从管家身边而过。   晚餐时,宁渡从楼上下来,他在蓝辞对面坐下,蓝辞拿筷子的手一顿,没有抬头。   但隔着长桌,他能感受到宁渡身上的水汽。   宁渡,洗澡了。   意识到这件事蓝辞,咀嚼吞咽的动作缓缓变慢。   今晚的晚餐吃的诡异的安静。蓝辞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推开椅子,径自上了楼。   晚上蓝辞要洗澡,手腕上还缠着白色的纱布,正在想怎么办时,宁渡推开门。他难得换下正式冰冷的黑色西服,穿着休闲的白色居家服,手里拿着保鲜膜。   “需要我帮忙吗?”宁渡问。   在不清醒的时候可以像玩偶任宁渡摆弄,现在已经清醒了,甚至做了寻死的事情,蓝辞想过,如果没有死,他就会好好活。   他接过宁渡递来的保鲜膜。   “...谢谢。”   宁渡放下手,转过身。蓝辞看到他从桌子上拿了本书,在沙发上坐下,随后翻开。   蓝辞收回目光,转身进了浴室。   出来后,宁渡依旧坐在沙发上,只不过面前的桌子上多了一杯水,和几盒药。   “洗好了?”宁渡抬起头望过来,他的目光扫过自己,顿了下。随后收回目光,站起身。   “来把药吃了。”   蓝辞确诊抑郁症之后,医生给他拿了药。宁渡并不希望蓝辞吃这些药物,但他更怕蓝辞死。   蓝辞走过去,宁渡已经把药配好了,他端起水杯,把药全部吞下。温水带着药坠入身体,去刺激多巴胺,去疏解躁郁。   放下水杯,蓝辞穿着露背的黑色丝绸睡裙,坐回床上。   宁渡依旧在看书,蓝辞屈起双腿,抱着膝盖,去看外面的夜。   他不会再寻死了,死一次就够了。但以后,该怎么办?   他和宁渡不会这样不清不白的一辈子,宁渡的感情会消退,他也有他的路要走。只是该怎么走,路又在哪里?   他不会再去夜店了,从前他要钱,可现在他已经不需要了。   他再也不需要用钱去让谁幸福过得好了,因为他们都离开了。   有些人就是那样,你会为了他们的幸福和快乐,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去做任何错的、傻的事情。   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他不用在为谁而活了。   那么他现在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   被子被掀开,床铺下压,灯光调暗。   即使他早已经和宁渡用了一样的洗发水沐浴液,但他还是能清晰的感知到宁渡身上的清冽的雪松气。   蓝辞垂下眼睛,转过头。智能窗帘缓缓拉上,隔绝了黑色的色彩。   蓝辞没有问几点,抗抑郁的药物有副作用,会让人嗜睡。蓝辞头很沉,也想不了太多事情。宁渡的目光落在他光滑洁白的脊背,蓝辞感受着。   房间安静了片刻,蓝辞对上宁渡的眼睛。   浅棕色的眼睛静的像是一池水,说出的话又带着诱惑的风情,让宁渡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失控的滋味。   “宁渡…你的目光,好烫。” 第32章   宁渡并不是重欲的人,对于性,他并没有太多需求。一方面他认为这种事情双方都要有感觉才好,另一方面,要看对方是谁。   他并不是一个随便的人,喜欢挑挑拣拣。感官的盛宴固然是取悦他的方式,但契合才是关键。   他从不拒绝承认自己对爱欲乐园的渴望,同时,他更想蓝辞的乐园能够自愿对他敞开。蓝辞本身才是乐园的泉,活水的井,从黎巴嫩流下来的溪水。他渴望走进蓝辞的乐园,攫取他用身体结出的果实。   欲望是原罪,不染半点原罪污垢的,称不上沉沦。不能让他沉沦的,都是梦幻泡影。   蓝辞还在生病,做出的选择并不理智,他得到一个人,需要让清楚的知道,他是谁。   他会让蓝辞成为他的伊甸园,只是还需要些时间。   “衣服是你放在浴室的。”   房间维持着人体最适宜的温度,穿一件薄薄的睡裙并不会冷,露在外面大片白皙光滑的脊背不自知的紧绷着,蓝辞望着宁渡眼睛,声音里夹杂着紧张。   宁渡察觉到蓝辞些许的不安,移开目光,靠在床头。   “你曾经说过喜欢这些漂亮的东西,我想你看到它们能够开心。”   并不明显的喉结滑动了下,蓝辞看着宁渡,半晌。   “……谢谢。”   宁渡等了半天,没想到会等来这样客气的一句话。唇角随意一挑:“如果想谢,就快点好起来。”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宁渡偏过头,不再掩饰自己内心的需求。   既然喜欢,那么表达也是一种告知。   蓝辞搭在黑色薄被上的手轻轻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慌张和茫然。   “你——”   “不是因为有欲望,才想做这些事,是因为喜欢才会有欲望,才会想和你做。”半明半暗的房间,只在床头亮着一盏暖色调的光。从宁渡右手边打来,被宁渡搭在曲起的一条腿上的手臂切割,垂落在床上。   他们共同笼在一片明暗可现的底色里,只不过他的阴影色更深。   蓝辞迷茫地望向宁渡眼底,他第一次在宁渡脸上看到属于男人侵略性的一面。   宁渡不再掩饰自己,从前是场无关紧要的游戏,他不在意,但现在,他有了明确的目标和要得到的东西,那么,宁渡会不惜一切代价掠夺。   不要相信一个人优雅的外表,那只是狮子在掩饰自己食肉的本性。   他本就欠宁渡。无论是那笔医药费,还是现在的照顾。宁渡想要,他给就是。   “……好。”蓝辞看着宁渡的眼睛,有种孤注一掷的意味,“等我好起来。”   灯光下,宁渡一笑。   几乎晃了蓝辞。   “是想和你亲近,不要搞的像是强迫。”宁渡抬手关了床头灯。   黑暗里蓝辞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宁渡吻了他的额头,滚烫的吐息落在他的前额,惹得他眼睫轻轻颤:“我们有很长时间熟悉彼此,你可以来探索我,索取我。我会给你一切。”   宁渡的蛊惑很容易让人心动,但蓝辞此刻是一个漠然的怪物。他并不想知道宁渡,也不关心宁渡能给他的东西。   世间的财富、地位、名利,和他毫无干系了。   他闭上眼睛,无声的迎接属于他的黑暗。   宁渡的新年假期接近尾声,蓝辞一直在学习插花,听安昨晚发来信息,问要不要出来玩。   蓝辞对听安不抵触,就同意了。   出门的时候宁渡在视频会议,司机把他送到一家咖啡厅。   下车,隔着玻璃,就看到听安坐在咖啡厅靠窗的位置,手边放着平板,像是在处理工作。   推开门,暖气带着咖啡的香醇飘入鼻尖。蓝辞拉开木质的椅子,在听安对面坐下。   “不喝点什么?”听安抬起头,看向蓝辞。发现他什么都没有点。   “不了,生病戒咖啡因。”蓝辞道。   听安了然,点了点头。   “在忙事情?”蓝辞看听安手边的书,全英版,有关政治经济的书。   听安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书,随后露出一个笑。   “蓝辞,我要走了。”   听安说话总是那么单刀直入。蓝辞愣了两秒,“走?”   “我考上了苏黎世联邦理工大学。”听安笑着托起自己的下巴,脸上的笑容是蓝辞从未见过的,如同太阳一般明媚耀眼。   蓝辞对听安并不了解,只是酒吧有交集,知道她和许则川的关系,但更多的他不知道。他沉默地看着听安。   半晌,他张了张嘴。   “……恭喜。”   听安轻轻一笑。   “我啊,其实没上过大学。”听安看着蓝辞,讲起自己的过去。   “我高中那会儿被我妈卖给别人结婚,我不愿意,就逃。从小地方来了C城。但我没有读过大学,只能去做一些很低微的工作,靠高劳动获取低薪水,我不要愿意。”   “嗯……”搭在桌子上的右手轻轻敲,“我觉得如果一直这样,那么我的人生一成不变。我不想要这样无知被动的一生。”   蓝辞猜到了听安想说什么。   有些鸟儿,是注定不能被关在笼子里的。   向往自由的心也是。   听安从蓝辞眼睛里读到了自己想要的意思。她继续说了下去。   “所以我换了方式,剑走偏锋,但还算好用。”   “你找了一个阶梯。”蓝辞淡淡道。   听安唇角轻松地扬起,点头:“对,声色场合二代最多,也最喜欢玩,许则川就是。”   听安想去他和许则川第一次见面,那人斯文又尔雅,暗色调的灯光里看向她侵略又玩味的眸光。   那时候听安就知道,许则川是最好的选择。   “我很明确自己要什么,许则川也给的大方。大家交易一场,我做他的情人,他给我要的东西,给的够多了,我就可以走了。”   听安把平板转向蓝辞。   “我是一个小人物,手里没有资源,我想要的靠我自己十年二十年都无法得到,但有人可以轻松给我。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公平,但我不介意去争取,至少我还有得到的机会。”   新年假期的咖啡厅人很少,只有寥寥几位客人。法式浪漫情调的音乐飘荡在空中,蓝辞看向屏幕上的offer,然后望向对面坚韧的人。   “你的梦想是读书?”   “不。”听安摇头,“我只是不想无知。人终极一生都在探索自己,而我只是刚好对苏黎世联邦理很感兴趣,从我听到它名字的那一刻,我就爱上了它。所以我想知道,我为什么爱它,而想知道最好的方式,就是亲自去看看。”   暖风把人吹的晕乎乎,在温室里人很容易产生惰性。但蓝辞却只看到了听安眼里闪烁的向往和自由的光。   自由,多美好的词汇,闪烁着银色的光辉。有多少人曾为它前赴后继,又有多少人把它遗忘在内心的角落,困在物欲的生活。   “你觉得我们是一样的人。”蓝辞道。   听安毫不否认:“当然。我在这个城市除了萧姐没有别的认识的人,见到你的第一面,我的感觉就告诉我,你和我一样,有一颗向往的心。不管向往自由还是什么其他。”   “我们很相似,同样在底层挣扎,同样有自己内心想守护的东西,只不过能力有限,好像总需要外界其他的手段来帮助我们。”说到这里,听安顿了两秒。   “但我并不觉得这是无力,我只会借着这道梯往上爬。刀锋边缘锋利无比,就算会把人割伤,至少我们曾经为了想要的东西,感受过在活。”   “人总不能一直待在淤泥里,总要抬头看看月亮,万一哪一天就真的和它一样美好了呢?”   听安看着蓝辞。   “你说呢,阿辞。”   听安的话让蓝辞心头一颤。   他忽然明白了听安叫自己来这里的原因。   “蓝辞,希望你可以振作,别把自己困在过去,未来,值得你去期待。你自己,也值得更好。”   女孩子大约是最坚韧最顽强最勇敢的,她们从不放弃,即使上帝并没有给她好的牌,但她依然可以打的完美,打的不屈。   谁说宝石会蒙尘,若有一日流水过,阳光之下,如星星般耀眼。   “谢谢。”蓝辞道,“但我现在……确实没有想过那么多。”   听安也知道自己或许过于直接,没有委婉。但她对于朋友一向如此。   “我不习惯对想要交朋友的人掩饰,很喜欢直入主题,希望你不要觉得我唐突和冒犯。”   蓝辞摇头:“没有。我欣赏你的勇气和以小博大的魄力。”   听安合上电脑,她把蓝辞当朋友,也能观察出蓝辞对自己不讨厌,甚至蓝辞有时候会下意识朝自己索取意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是一种人,蓝辞自己也知道。   否则蓝辞这样孤冷不和大众人群掺杂的人,是不会连续两次出来和她见面的。   蓝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潜意识在朝她靠近、寻求意见。   蓝辞也清楚听安抛来示好的橄枝,毕竟这种话,不是可以随便对别人说的。有些人听了会嘲讽,有些人听了无感,是个聪明人,不会把这种事讲出去。   既然讲了,那就是信任。   蓝辞想起了自己和宁渡。   “我和宁渡,关系就像你和许则川。”蓝辞缓缓张口,“至少我认为,我们和交易没有任何区别。”   蓝辞想起昨晚花房里冲动的亲吻和夜晚睡前的交谈。他有些不知怎么形容他的困惑,以及他和宁渡不清不白的关系。   “但宁渡总表现的很在意我,我并不觉得那是真心,只是认为宁渡在玩一场徐徐图之的游戏。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厌倦,但我不想陪他玩。”蓝辞垂下眼睛,看向自己的手指。   “我不知道自己以后何去何从,我只是很累,我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想去触摸一盏灯,但当我真正走到那盏灯前时,我却发现我想要的早已离我而去。”   “我想过和妈妈的以后,也想过和姥姥的以后,或许只是很平常的日子,一日三餐,有稳定的工作,有人等我回家。可是未来和我想的不一样,只剩下我一个人,这样的未来,我不知道该怎么期待。”   话音带着哽咽,以前从不哭的人,学会了掉眼泪。所爱之人会给予自己力量,会让自己坚定的往前走,但当这样的力量消失,蓝辞陷入茫然,原来自己是那样脆弱,是那样需要呵护。   他一个人走了太久孤独黑暗的道路,想去触摸一个光明的未来,可是入逆水行舟,不断被推回过去。   命运的残酷把他一次次打垮,低谷从没有底,只会让他一次次粉身碎骨。他绝望无人知道,他的渴望无人听见,深渊里唯一的阶梯是混乱。   这样的一线生机,蓝辞不知道如何去抓。没有下定决心的人,无法取得想要的结果。   不会爱的人最需要爱,最需要爱的人最脆弱。爱是蓝辞的养分,也是他最致命的弱点。一把刀的锋刃很不容易越过,因此圣者说救赎之道是困难的。蓝辞若想走出他的困境,仍旧需要打磨。   一颗蓝色的宝石不会蒙尘,当它碰上锋利的刀锋,会折射最耀眼的色彩。   人的一生会遇到很多困难,大概会分为四种。亲情生死、友人别离、情关难渡、物质精神。   而蓝辞遭受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如果不知道就试着接受当下,宁渡在表面上至少是个不错的情人,能为你提供很多帮助,不是吗?”听安笑着道。 第33章   情人。   蓝辞站在高大的书架前,目光落在中间一层。黑色的标示牌上面白字写着“玛格丽特杜拉斯”。   那一层书架上整齐的摆放着那位名叫玛格丽特杜拉斯作者的各类书,正中央,是正对外摆放绿色封皮的一本薄书。   ——《情人》   “比起你年轻时候的面容,我更爱你现在饱受摧残的容颜。”   修长的手指勾下绿色的书,是本已拆封供来这里读书之人阅读的公众书。   宁渡随手翻开几页,浏览又不失准确的捕捉书里的段落。   “很久之前看过的书了,也不怎么记得清,阿辞对它感兴趣?”   不知何时忙完工作的宁渡一席黑色大衣站在蓝辞身侧,他比蓝辞高出一头,挺拔的身姿立在书架之间的走道,一时间,连走道都狭隘逼促了起来。   “正好看见。”蓝辞话音低轻,抽回自己神游的神思,垂下眼眸。   宁渡一点的时候给他发信息,问他在哪里,他没有看见,等看见了,只剩下信息页面一句在书屋等我。   他站在书架前看着这条信息看了几秒,关掉了屏幕。   宁渡合上书,察觉到蓝辞心情的低落。抑郁症的人好像总比普通人的情绪要低,蓝辞可能是和听安聊了什么,声音才会染着哑。   但宁渡并没有问。   “你忙完了?”蓝辞抬头看向宁渡,主动换了话题。   宁渡把书放了回去。   “嗯。忙完就想着见你,你不回我信息,我就自己来了。”   宁渡说的自然,蓝辞的心底却如同投入了一颗石子,泛起层层涟漪。   “你问了安安?”   “我不是监控你的行踪,只是问了你最后要去的地方。”   宁渡的坦诚和真诚从来都让隐藏的人感到震颤,以至于被他的坦诚逼得向后退,想要躲。   宁渡太细致入微,也太体察人心,他太善于捕捉人心底最幽微的心思,所以才会在蓝辞对他产生质疑之前,率先解释自己的行为。   他需要掌控和谐的关系,确保蓝辞的心理健康、身体健康。   他需要的是一个各方面都健全的伴侣,而不是一个随意玩完就结束的床伴。   蓝辞没再说话,取下一本《论爱欲》,出了走道。   宁渡看着他抽出的书,意外地挑了下眉梢。   《论爱欲》   蓝辞看起来倒像是真想和他论爱欲。   埋单的时候宁渡从书架深处走来,放下两本书。   《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   《情人》   “一起吗?”店员问。   “一起。”宁渡拿出手机。   从购物中心顶层的书屋出来,刚好下午两点。   “中午吃饭了吗。”   “嗯。和安安一起。”   “吃的什么?”   “火锅。”   宁渡牵起蓝辞的左手,朝直梯走,他摁下向下的按键,和蓝辞并肩站在电梯门前,金色的电梯面照出他们如情侣般亲密的模样,让蓝辞直愣愣的呆了几秒。   电梯门叮的打开,宁渡和他走进去。宁渡左手提着纸袋,右手牵着他,电梯快速到达负二层,地下停车场亮着惨白的灯光。   黑色的奔驰S65 AMG低调的停在边缘,蓝辞拉开车门,宁渡把袋子放在后座,车门一关。   阴影投落,宁渡的手指撩过他耳边的碎发,冷冽的雪感无孔不入强势的侵入无感,黑色的眼眸望向眼底。   “张嘴。”清越的声音染上低哑,深黑的眼底是沉默汹涌的情绪。   蓝辞顺从地张开嘴,粉色的舌尖刚刚露出,下一刻,风雪便冷冽强势的入侵。   搅弄、掠夺、风雪过境,归于温柔。蓝辞气喘吁吁地靠在椅背,睫毛挂水,唇色艳丽,脆弱易碎。   宁渡用指腹抹去他下唇的银色,又轻柔地吻去他唇肉里渗出的一滴血珠。   “咬疼没有?”宁渡问。   蓝辞被吻的缺氧,只顾着呼吸,根本感受不到疼。更何况这种疼伴随着宁渡的掠夺,夹在其中根本感受不到。   他摇头,语调都在抖:“……没有。”   宁渡轻轻笑。   “这么敏感吗?只是舌.吻就抖成这样,如果以后做了什么,是不是会软成一滩水?”   宁渡的脏话自然的说出,满是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摆明了在撩扯人,而且不止是撩扯,更是成年人的性游戏。   宁渡的目标太直接,已经不需要以调情作为徐徐图谋的手段了,而是更直接的出击。   这种带有肉食性动物的掠夺,让蓝辞感受到了宁渡理智之下的欲望。   那是汹涌的海水,掀起时会吞没天边的月亮。   蓝辞不习惯他这样。闭着眼偏头喘气,不理会。   宁渡日常有压力,但压力并不会对他造成影响,而是让他更好的控制他的世界。蓝辞的出现打破了他理智至上,事业至上,竟有些恋爱脑。   开完会他一刻没停,发信息给蓝辞,蓝辞没有回,他直接问听安人在哪里。   忙完自己的帝国,就想见自己喜欢的人。   这对宁渡来说,太不正常,也太正常。   见蓝辞不回话,宁渡并不生气。毕竟他见到了自己想见的人,亲也亲的不反抗,他心情愉悦,连带着多巴胺都比平常分泌的多。   发动车,开出商城。   这是新年假期的最后一天,宁渡明天就会去上班,蓝辞不知道他从事什么,但总归和权势高位分不开。   下午回家,宁渡把在书屋买的书放在卧室,蓝辞拿出来,这才注意到宁渡还买了《情人》。   情人。   “宁渡是一个好的情人,你不喜欢大可以利用,如果你决定活,宁渡是你最好的选择。为什么不去试试呢?”   听安的话就在耳边,成年人的世界不谈情爱,只谈利益。   宁渡是好的选择,可利用这个词对他来说过于尖锐。他连自己都没想好以后要什么,那么他又想利用宁渡什么呢?   他很累了,只是想安稳的睡几个完整的觉。其他的,他不想再参与了。他和宁渡,随便什么关系都好,情人只是一段关系的代名词,宁渡也只是一段关系的过客。   他们之间,不过是欲望作祟,一个愿给,一个愿取。   取到了,自然就结束了。 第34章 【重修】   蓝辞把书拆封,放到宁渡经常夜读的位置。宁渡大概真的忙,刚回来就接到了电话,正在书房里谈事情。   等宁渡从书房里出来,已经到了下午五点。   “公司有位合作伙伴,今晚可能要陪他吃个饭。”宁渡推开门,夕阳余晖洒落一片,蓝辞正坐在地毯上靠着Moscow看书。   他闻声抬起头。   “晚饭按时吃,等我回来。”宁渡道。   “嗯。”   门合上,蓝辞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垂眸,看向自己手里的书。   《情人》讲述了一位贫穷的法国少女和富有的华裔少爷之间的爱情。女主需要钱来改变穷困潦倒的家庭,男主满足着女主情感欲望的需求。   读这本书就像照镜子,宁渡一个连读过的书,句子甚至都记得清晰的人,又怎么会忘记这本书在讲什么。   书是无数人的人生,也映照无数人。   赶在日落前看完《情人》,不只有露骨的情欲,更有交织金钱、物欲、情欲的享乐,那是一个悲剧。让蓝辞想到了他和宁渡欲望的交织,起初是宁渡要他的欲,后来是他瘾一样需求宁渡。   宁渡不在乎道德,才会攫取渴望爱又一直苦苦压抑的他。故事的开始往往并不由爱情,但风流韵事之间朝着混着绝望的自杀,和渴望被救赎的生存发展,这让人觉得荒谬,更觉得害怕。   夜色缓缓降临,如同一个秘密,将人笼罩。KTV的包厢里云雾缭绕,染色的紫色灯光划过一张张面孔。   许则川看了眼宁渡手边的酒杯,今晚开了不少XO,光宁渡这边就放着不下两瓶。人没少喝,但依旧坐的优雅,脊背挺如孤松靠在沙发,眼睛清明。   这是很少见的状态。   “有心事?”许则川偏头,望宁渡。   黑暗里宁渡端着酒杯晃的手一顿,染色灯划过他的下颌,勾出他无可挑剔的脸。   “蓝辞很防备我。”   许则川问,宁渡也直言。   “嗯哼?”   宁渡伸手,把空酒杯放到桌子上。   今晚他和合作商谈合作,合作结束,原本要回家,但他想起家里的蓝辞,宁渡竟不太想回去了。   “蓝辞对我的感情很游离,喜欢但碍于各种原因不敢确定。”搭在膝上的手有节奏的在空中划出弧度再落下,宁渡的目光随意落在空中的某个点。   “我不知道他在犹豫什么,但没有结果,看不到结果的等待,不是我想看到的。我希望他可以尽快做出决定,看清楚他自己的心。”   宁渡除去优雅涵养的外表,内里冷酷得厉害,即使放出温柔的一面,但偶尔还是会露出结果导向。他想要一份确定的感情,也想要一个确定的未来。   他需要掌控他的生活,这种掌控里自然也包括蓝辞。   宁渡所有的安全感都来自对事情的掌控,而蓝辞是他现有生活里最不确定的因素,这种不确定因素会让宁渡感到不安不适,直白讲,宁渡没有安全感。   这种情况会严重影响宁渡的生活,让宁渡不断思考这个问题或这个人,直到找到解决方法,确保他自身的安全,否则宁渡只会觉得自己在被消耗。   这种感受很累,比处理复杂的工作还要累。   这让一向不喝酒,认为酒精会蚕食理智的他,也开始用酒精排解第一次无法用理智解决的情感。   “感情是种捉摸不透的东西,理智无法解决,它疯狂、混乱,不能理清。你尚且都会因为它丧失自己引以为傲的从容和理智,更何况蓝辞。”许则川随意地分析道。   “蓝辞这个人,外表冷,不管是做人还是做事,非常有底线。这种人很敏感,加上成长环境的塑造,他本身并没有那么多安全感,习惯筑起高高的心理防线来抵御接近他的人。”   “但这只是他用来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的一种方式。”   许则川的手指不急不缓地点了点酒杯,继续分析。   “蓝辞的内心非常坚韧和坚强,同时也很柔软,不然他不会和你纠缠这么长时间。如果我没有猜,他和安安不一样,他是一个渴望得到偏爱的人。同时害怕得到之后会被抛弃,所以对他而言,知难而退,把自己放在一个被动地位,随时准备撤离是他动心最大的表现。”许则川道,“所以想要他这样摇摆的人下定决心,只能给予适当的刺激。”   “刺激?”   许则川倾身拿起酒瓶,暗金色的白兰地流入酒杯,许则川放下酒瓶,端起酒杯递给宁渡。   “你听说过一句话吗?”许则川问。宁渡接过酒杯,问,“什么?”   “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你知道会失去它,那么你自然也会爱上它。”许则川端起酒杯碰了下宁渡的杯子,“更何况无论是从名利、地位还是颜值都无可挑剔的人。”   许则川抬了抬下巴,宁渡顺着他的视线看去。KTV包厢的门从外推开,一个身形高挑,染着蓝头发的人自然地推门走进来。   包厢染色暗紫色的灯光混乱地打在他的脸上,那是一张不论在哪里都会被人一眼注意到的脸。   这张脸的美不在于柔,更多是美的具有侵略性。而他的气质也和在坐的其他人不同,身上的随意和松弛,一举一动,都带着属于青年的低调和瞩目。   “这就是傅声今年圣诞节去找的那个人?”宁渡隔着昏暗的空间,看见高挑的青年越过拥挤坐着人,站在傅声身边,倾身低头和傅声说着什么。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你猜他为什么忘不掉傅声?傅声也忘不掉他。”许则川闲适地靠在沙发上,同样扭头看不远处亲密无间的两个人。   “不过是稀缺原理和人们对得不到东西的渴望。”许则川道,“这个世界数量少的说了算,失去一个从各方面来说都无可挑剔的人,无论对谁来说都是一种损失。市场和人都一样,毕竟物以稀为贵,谁不喜欢理智情感同时在线,财富地位同时满足,长得好还专情的人呢?”   不远处,傅声放下酒杯站了起来,蓝头发的人拿起他的大衣,两个人牵手出了包厢。   他们刚出去,许则川手机就接到信息。   暗色调的包厢亮起刺眼的白光,许则川看了一眼就笑了起来。   “傅声说他有事先走,今晚的开销算他的。”   许则川收了手机。   “他叫什么名字?”宁渡的目光并未收回,还落在刚刚关上的门上。许则川闻言问:“谁?”随即他注意到宁渡的目光。   “和蓝辞一个姓,单名一个昼。”   说完,许则川看宁渡放下交叠的腿站起身。   “你干什么?”   宁渡弯腰放下酒杯。   “找蓝昼帮个忙。”   会所的包厢设计颇有些九曲十八弯,黑色的玻璃面,地板是红色。宁渡拐过一个弯,就看见牵着手的两个人。   “傅声。”宁渡停下脚步,长身立在走道中央。   傅声和蓝昼停下脚步,转过身。宁渡朝前走了几步,停在和傅声不到两米的位置。   “有事?”   宁渡看向傅声旁边的人,也没有遮掩,简单的说了自己的请求。站在傅声身边的人听完优美的唇角弯起浅薄的弧度,他笑起来颇有几分颠倒众生,一双蓝色的桃花眼盛满了轻佻的笑。   “这要问傅声,他同意,我就没问题。”   -   凌晨的红楼所有的管家阿姨都已经休息,唯有蓝辞还坐在卧室床前的地毯上。Moscow伏在他身后,他屈起双腿,用手臂环住自己,房间很安静,安静的几乎可以听到心跳的声音。   现在已经过了他睡觉的时间,但他却睡不着。心理医生让他少服用安眠药,他尝试自然入睡,但收效甚微。每次只有和宁渡一起睡的时候,他才能睡着,可偶尔还是会失眠。今晚宁渡出去应酬,过了凌晨还没有回来。   没有给他发信息,也没有给他打电话。蓝辞无意识看了很多次手机,但消息框空空如也。   从前宁渡应酬,如果时间晚会给他发信息,让他不用等。但今晚,宁渡从走之后没有发过一条信息,而他不知道为什么,拿起手机几次,消息框删删减减,也没有发出去一条信息。   “宁渡今晚还回来吗?”蓝辞像是自言自语地偏头问宁渡养的那只熊。   这只熊是宁渡在莫斯科野外捡到的一只受伤的熊,宁渡那时候在莫斯科的郊外度假,治好了熊就放生了,但没想到几个月后,宁渡再去莫斯科郊外,这只熊找了上来,后来就一直跟着宁渡。   Moscow在人身边待久了,社会化高,熊语可能不精通,但人话他一定听得懂。蓝辞一直和宁渡生活,他闻得出蓝辞身上属于宁渡的气息,知道宁渡宝贵谁,自然也跟着亲近蓝辞。   蓝辞落寞的语言落在熊耳朵里,宁渡不知道的感情,他替宁渡感知。他睁开眼,黑色的眼珠盯着蓝辞,懒懒的用湿润的熊鼻蹭蓝辞清瘦冷白的脚踝。鼻腔里呼出的热气落在皮肤,激起蓝辞细碎的痒。   刚刚的话落在除他以外无人的房间,蓝辞抿着唇,垂下眼。   这就是离不开一个人了吗?   这就是悄悄念一个人的名字吗?   这是想念吗?   白色的地毯上躺着还未收起的绿色封皮的《情人》。   情人。   为什么不做宁渡的情人。   是害怕吗?   害怕宁渡耐心减退,害怕宁渡随时的抽离,更害怕地位的不平等,会带来感情的依附,丧失宝贵的人格。   是他不想谈、也不敢感情,因为共宁渡相爱,是一场豪赌。太完美的情人太容易沉沦,沉沦就会变成感情的阶下囚。   更何况是宁渡这样趋于完美,精神和爱欲同时具备的人。   他用冷漠冰冷的态度对宁渡,筑起高墙,抵御宁渡所有的温柔和强势,企图把宁渡拒之门外。但他发现,他日渐做不到,宁渡像是太阳,也像是月亮,像是黑夜里的一盏灯,也是他在死亡沉沦里唯一想要抓的手。   获取一颗没有被人进攻过的心,就想进攻一座没有人守护的城。   宁渡成功了。   他开始不知不觉留恋宁渡了。   正当他沉浸在自己世界思维飘散时,放在一旁的手机在安静的发出突兀的铃响。   蓝辞猛然一颤。在看到陌生的电话时,蓝辞绷起的身体无意识松下。   “喂?”   “宁渡现在喝醉在酒吧,你在乎他,就来。不在乎,他今晚和别人走。”   言简意赅的对话,说完,电话挂断,只剩下白色刺眼的屏幕。 第35章   这个时间管家已经休息,蓝辞来到放车钥匙的房间,打开了灯。房间摆放着琳琅满目的车钥匙,全部锁在玻璃保险柜里,宁渡告诉过他密码。   今晚临走时宁渡说是去应酬,结束时却是由别人告知,喝醉在了酒吧。   打电话的是年轻冰冷的声音,非常直接,蓝辞听过他的声音,在昼夜的更衣室。   宁渡的朋友——许则川。   话很直接,目的也很明确——告知他宁渡和别人在一起。   原以为不会在意,也做好宁渡随时去寻欢作乐的准备,可真当听到宁渡和别人在一起,才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不在意。   蓝辞看着灯光下的车钥匙。   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凌晨的道路,路灯一路延伸,路上安静的只有少数车辆。   红色的超跑引擎轰鸣,绝尘而去。车厢里笼罩着黑色的光影,路灯的冷光一道道滑过车内。   车停在酒吧停车场,关上车门,酒吧TKV正是狂欢的时刻。推开门,满室的暖风混着烟酒气扑面而来,呛的蓝辞低声连着咳嗽。   他太久没来过酒吧了,烟酒味太久远,再猛然接触,呼吸道呛的厉害。   这家酒吧是酒吧一条街新开的,蓝辞没有来过。一层的镭射灯从中央打向四周,人群摇晃身体,上演渡酒表演。   许则川只说是哪一个酒吧的KTV,更具体的没有说。蓝辞问了酒保,酒保指出旋转楼梯的位置。   “前面直走,左转上楼。”   “谢谢。”   蓝辞拨开嘈杂疯狂的人群,上楼。楼上隔音效果很好,到了二楼,几乎就无法再听见楼下的欢呼和DJ,只有每个包厢传来的歌声。   红黑色调的装饰,旋转往复的廊道,要去哪里找他要找的人。   这个问题甚至不需要他来解答。   拐过第一个弯角,他听见轻快明亮,又极为引诱的笑声。   抬起头,一眼望过去。走廊的走道上,立着两个人,贴得很近。   熟悉的身形和怀里高挑的人,依旧是晚上走时穿的黑白色的西服,只不过现在换成纤细的大腿贴在黑色的西裤。   蓝辞清楚地看着他们。原来这就是宁渡接吻的模样吗?   带着些许控制欲和野性,会一只手固定腰,一只手向上提大腿,强势地把人压在墙上。   如此色情的一面,蓝辞只觉得刺眼、刺目。   这就是宁渡的寻欢作乐、脱去优雅,放荡蛊惑的一面吗?   许是目光太有重量,落在别人身上让人太有实感,被压在墙上的人偏过头,水蓝色的桃花眼半盛着笑意看过来。   调情的动作停下,宁渡动作一顿,转过身。   四目相对那一刻,蓝辞的双脚像是黏在原地,脸上的神情都来不及收。   冷淡秀气的脸上再难藏自己的震惊、复杂的情绪。呼之欲出的情感的透过浅棕色的瞳孔落在宁渡浓墨的眼睛,红黑色的走廊,宁渡身上镀了一层冷色调的冷漠。   宁渡白色的衬衣扣子开了,领带抽去,平滑性感的锁骨露在外面,袖口卷了两下。   黑色的头发稍有凌乱,那双黑色的眼睛宛如夜里的一池水,隔着黑红色的走廊和蓝辞相望。   “许则川让我接你回家。”蓝辞听到自己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平静的几乎让宁渡微微眯起眼睛。   蓝辞是现实主义,宁渡是理想主义,可并不妨碍他们对现实当下发生的事情做出快速判断。换而言之,拉扯的游戏玩够了,感情也培养了,那么就该有一个答案和结束。   宁渡从不介意把自己的想法公然告诉蓝辞,蓝辞也该明白当下发生的一切。   他要答案,蓝辞要么给,要么.....   结果导向、利益导向。   宁渡忽然发现自己耗不起了,他的安全区正在被侵蚀,所有的理智都在为情感妥协,甚至烦忧。   这是宁渡最不愿看到的结果。   江山和美人可以都要,精神和爱欲也可以同时出现在和谐优美的花园。但前提是有人心甘情愿向他俯首。   对于宁渡来说,要么征服世界,要么一无所有。   今晚是宁渡最后的耐心。   黑色的眼睛第一次带着冷漠的平静、欲望的展露、夜晚的清醒,执政官一般高傲,向蓝辞展露他的全部。   朝他下跪,或形同陌路。   他只要蓝辞一句话。   宁渡的目光很冷,宛如冬日的冰,北国的雪,冷的让人几乎要向后退。一个人有太多面,从前宁渡只展人类身上感官和欲望的一面,从未向他展示过对外冰冷的理智和杀伐的果断。   但这并不代表宁渡只是他看到的那样,了解一个人,要从不同的角度去看,距离也是观察了解不可缺少的途径。宁渡有展现给外人公众的一面,也有展现给亲密距离之人的一面。   宁渡不喜欢伪装,但一定善于伪装。   宁渡可以温柔的徐徐图之,也可以冷酷无情的掠夺。高位者可以向下兼容,但他需要和他并肩同行的人。他对自己投入了仅有的温柔,让他去适应接受他,但宁渡不是任情感和情绪支配的人。   一旦这样的情绪持续太久,宁渡一定会不计沉没成本的戒断。   宁渡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那通电话,是宁渡给他最后的通牒。   要么来,要么散。   习惯一个人的温柔,就会对他骤然的冷酷感到害怕,蓝辞也是。但他太善于伪装出疏离的一面,即使现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气氛,也只能看出他脸上转瞬即逝复杂的情绪。那一瞬过后,甚至让宁渡觉得他没有感情,像是暖不得化的冰。   宁渡很想问问这个人,是不是只有亲人才会让他展露出依恋依赖信任,乃至伤心的一面。是不是换做他宁渡,无论说多少仅有的情话,做多少温柔的举动,都换不来到了现在,他都在和别人亲近,但蓝辞连丝毫怒气都没有的冷漠。   蓝辞,我们谁比谁冷酷?谁比谁残忍?   “电话是我让许则川打的。”宁渡直言,“我想知道,如果我没有准时回家,你会不会担心。”   隔着墙壁,后面是厚重不清的音乐,相对于里面如临盛夏的燥热狂乱,纸醉金迷,走廊外甚至有些冷,即使隔着数米距离,也能听清对方的话。   宁渡话里的意思太明显了,明显到蓝辞觉得宁渡在“生病”,这种病让宁渡选择在这种满是一夜情和没有真心的地方,抛开自己的身价去问他,如果我没有准时回家,你会不会担心。   宁渡在从他原来高位的世界往下走,一步一步走的认为值得,甚至不在乎这里是一家夜店。   宁渡真的高傲吗?可为什么他只看到了他的一次次妥协。   无论是在忍受身体之欲,还是在无法经受情感的折磨,就这样在一个夜晚和地点,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问他要答案。   宁渡一直在往前走,一百步宁渡走了九十九步,剩下这一步,不是宁渡一再的妥协,而是宁渡最后的自尊。   要么伤害我,体面离开。   要么答应我,我们一起回家。   没有第三个不明不白,一拖再拖让人躲避的选项。宁渡需要掌控和安全感,他给不了,就会出局。   即使宁渡也会疼,但一再的等待和退让,只会更像在踩宁渡最后的高傲。   所有的东西都会被耗尽,宁渡也一样。耗尽了,就离开了。   “那我也想知道,”蓝辞道,“如果我没有来,你是不是真的会和别人走。”   声音并不高,也足够听清。宁渡目光从蓝辞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就没有离开过,他目光笔直地看进蓝辞眼底。   “会。”   “那我会失去你吗。”   宁渡没有犹豫:“会。”   蓝辞唇角轻轻勾,他像是在朝自己妥协,也朝自己的心妥协。他一生都在失去,失去亲人,失去自由,失去勇敢,那都是被动的失去,而现在他面对宁渡,宁渡给他选择,他有的选,那么他还要选失去吗?   隔着黯淡华丽的走廊相望,眼底划过无数思量、退却、担忧,点点泪水恍若星光,随着睫毛的颤动,在棕色的眼睛里一漾一漾。   原来做出选择是那样困难,原来喜欢一个人需要那么多考量和勇气。   相信这个词,太重。   “我已经回答了你所有的问题,现在该轮到你回答我了。”宁渡盯着蓝辞的眼睛,问道:“如果我没有按时回家,你会不会担心。如果今晚之后,我会离开你,你会不会生出一丁点难过。”   “以及,回答完上述问题之后,我会适情况提出最后一个问题。”   “现在,”宁渡微微抬起下巴,“回答我的问题。”   每一个问题都带着要答案的紧逼,宁渡狠下心,大概就是这样不留余地。   “会....”蓝辞张了张嘴,声音如同气音,他敛去眼底的泪。目光再次变得清明,清冷,“如果今晚你没有回家,我会失眠,会想你。如果今晚之后,我会失去一个叫宁渡的人,那么,我承认,我想来接你回家。”   熟悉的面容彼此交映在对方眼中,所有的胆怯从眼中如海水退潮,原来说出来自己的感受,是那么轻松。   就算是一场会破的梦。   可在那之前,我愿和你拥抱的彻底。   宁渡好像低头垂眸笑了。   原来这个人,也会表露自己的感受。蓝辞啊蓝辞,为什么不能坦诚一点,一定要我这样逼你,一定要我这样难受。   难道看我游离在情感的悬崖,才是你心动的伊始吗。   宁渡抬起眼睛,浓墨的眼睛带着和酒吧KTV格格不入的沉静,他问道:   “回答满分,解锁最后一个问题。   ——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第36章   “解锁最后一个问题,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震颤的、无与伦比的、宛如盛大的一捧烟花在头脑炸开,到了这一步,那一句“要”还是卡在了口中。   望而却步,蓝辞体验的彻底。   该说的话已经说了,该要的感情,宁渡差不多已经要到了,最后的收尾他会解决,外人已经不需要再出演了。   宁渡转身,对靠在墙上,看了半天戏的人说:“今晚多谢。”   蓝昼轻轻笑,轻松从墙壁离开。   “那我先走了,傅声还在外面。”   说完蓝昼从蓝辞身边借过,出了酒吧KTV。擦肩而过时,鸢尾玫瑰的海风香自由的飘散,蓝辞看过从他身旁离去的面孔。   那是他见过最具有攻击性美感的脸,但比那张脸更吸引人的是他身上的气质,随意自信,松弛优越。   和这样的人一齐出现在这样的场面,蓝辞不止体会到什么是失去,更体会到留不住的恐慌。   对比分很多场合,而今天三人一起出现的场合,最往蓝辞脸上扇巴掌。   他不是傻子,他听得懂宁渡刚刚的话。今晚只是一个局,一个宁渡逼他做出选择的局。   这样的被迫,蓝辞觉得好笑。他忽然想,如果自己放下那点可怜的自尊和对阶级差异的仰望,是不是他和宁渡早就可以在一起,他根本不用忍受等一个人回家的滋味;如果自己当初有能力一点,是不是他爱的人就不会从他身边离开;如果现在他有能力一点,害他落的这般田地的人,是不是就会和他一样尝到家破人亡,孤独无依的滋味?   他所经历的种种,全都因为自身能力的不足和放不下的自尊心,家庭的过往造就他不甘于现状,但家庭的现状又告诉他,他不该好高骛远。是他把自己放在弱者的位置,甘心沉湎于人类的情绪,扮演过度悲伤和无力的角色。   宁渡给他递来向上的阶梯,他甚至都视而不见。   他的愚蠢和停滞,让人发笑。   他在坚持什么呢?   宁渡得到想要的答案,周身的慵懒和松弛根本掩不住,他像是一只终于捕获猎物的狮子,双手插兜朝蓝辞走,挺拔的身形轻而易举将蓝辞遮盖在自己的阴影下。   “最后一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宁渡低头,俊美的五官直映蓝辞眼中,他勾起唇角,带起胜利狡黠的笑容。   “你要和这个叫宁渡的人在一起吗?和他分享心跳,和他共享生命,站在他的身边,让他成为你的剑,你的盾,你唯一信赖信任的存在吗?”   那双极具蛊惑的桃花眼和来自宁渡本身所携带的智慧、权力、财富、地位,共同组成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宁渡。   这让他无论说出什么话,都会让人相信,他做的到。   面对这样优异无可挑剔的存在,让蓝辞想起了稀缺性。   因为稀缺,所以珍贵。   没有人会不动心,无论是利益还是这张脸。   “蓝辞,说你愿意。”   在那直白赤诚的目光里,蓝辞张了张嘴。   “我.....”   蓝辞闪躲地看着宁渡的眼睛,他要把宁渡当成阶梯吗?   宁渡看着那双还在犹豫不定的眼睛,用眼神鼓励他。   “乖,说出来。”   不管是利益还是情感,我要你需要我,我要你离不开我。   成年人哪有那么的情爱,所有的感情都掺杂着最原始的利益交换。宁渡拥有的东西太多,金钱、财富、权势、名利,包括爱,他需要人来爱他,同时他也具备爱人的能力,他可以给予他的伴侣他拥有的一切,即使蓝辞还未把自己全身心就交给他。   但宁渡有这个能力让蓝辞全身心臣服他。   他伸手,用指节轻柔地刮着蓝辞的侧脸,   许则川说的对,蓝辞的心理防线从始至终都很高,但同时他的防线也很脆弱,尤其是面对真诚。没有人可以拒绝真诚、坦诚。而人的本性,也最难逃想要最好。蓝辞想要活下去,想要摆脱过去重生,他是蓝辞的别无选择。   他就是蓝辞的“最好”。   “宁渡.....我.....”   “你愿意。”   “不.....”我不愿意利用你。   “别害怕,别顾虑,给予我你全部的信任,我会爱你到永远,给你我的全部。”   在身高的压迫中,在一声声引诱中,蓝辞看着宁渡的薄唇,所有的心理防线在此刻全部崩溃卸下。   “我.....”蓝辞视线上移,宁渡的面孔从未如此清晰映在他的脑海,每一个五官都带着蛊惑,每一句话都带着掌控,挑起他心底早已死去的某种欲渴,激起一个人不断隐藏的野心。   那么,他还要停留在过去,永远被动的等待在乎的人从自己身边离去吗?   蓝辞复杂地看着宁渡。   “乖,告诉我你的答案。”宁渡循循善诱,“你想要的,对不对?”   答案是。   “我爱你。”   答案是。   他不愿意。   空气静止了。   一秒、两秒、三秒。   野心家最了解野心家,宁渡成功挑起蓝辞对世间权欲的渴望。   他赢了。   “我赢了,蓝辞。”修长的手指向下勾过蓝辞的下颌,宁渡看到了蓝辞对他不纯粹的渴望,他笑了。   “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而我,”宁渡低头轻吻蓝辞的唇,“也得到了你。”   蓝辞没有想到自己眼中的欲望能有那样赤裸,以至于让宁渡察觉他的不纯粹。   他张了张嘴,甚至不敢眨眼睛。   但宁渡并不在乎。   “你可以随意利用我,即使你现在的利益大过感情,但没关系,总有一天,当我们站在一样的高度,感情就会和利益交织在一起,感情甚至更胜一筹。”   呼吸带着欲望,酒精烧灼着理智。   宁渡轻而易举利用着人性,同时也交出自己的主动权。   蓝辞接过他的邀请,终于走出过去的阴影。   他抬头,主动撕咬宁渡的唇。   那是一个带着血色浓郁的吻。代表着他和宁渡关系的确立。   -   红楼一共三层,第三层蓝辞从没有去过。因为宁渡不让他去。但今晚,宁渡主动带他登上三楼的台阶。   没有任何门禁,站上最后一节台阶,蓝辞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原因。   红楼三层不同红楼整体的设计,第三层用了宁渡最喜欢的洛可可风,异常华丽,每一个角落都带着金色,精美的壁画带着文艺复兴的光辉,银色的烛台摆放在昂贵的台面,椭圆形的布局把昂贵华美的床围在中央,海蓝色的幕帘收束在床头之后,金色垂穗在上面点缀。   而在正对着床的地上,铺着一层熊皮。   重点并不是这些,而是象征着臣服关系的鞭子和他甚至叫不上名字,但只看一眼,就能激起他内心兴奋又恐惧的快感的东西。   蓝辞扶着楼梯扶手的手用力收了收,并不明显的喉结上下滑动,但浅棕色的眼睛依旧平静的像是一池水。   宁渡注意到蓝辞的反应,把自己手里的冰水递过去,“要喝冰水吗?”   这杯冰水是他在楼下倒的,还未来得及喝。他醒酒很快,夜风一吹,吃一颗解酒药,基本就能快速分解身体里的酒精,而冰水只是他用来拉回理智的工具,他习惯了用冰水来理清自己的思路。   和蓝辞的关系确定之后,一切都名目起来,蓝辞迟早要和他走到这一步,不是今晚,就是明晚。   他不介意蓝辞知道他内心最本质的欲望。   但蓝辞远没有宁渡想的那样无法接受,相反,承认自己的欲望,承认再不想做那个无能为力,只会沉溺情绪的自己,是很愉快的事情。   接受欲望,是宁渡教给他的第一堂课。   “与其问我要不要喝冰水,不如问我有没有想好安全词。”   蓝辞绕过空中那杯冰水,率先迈步走进房间。宁渡看到他如此持静不惊的一面,略带诧异的挑了下眉梢。   “那你想好了吗。”   洛可可风格和楼下的风格并不统一,放在叶宫更为合适。这里应该是宁渡临时装的,每一处细节都尽可能的艺术,每一件物品都透露着价值不菲。   这不只是金钱的象征,更是一个人地位的象征。   他得到宁渡,就会得到宁渡背后的一切。   宁渡不是始乱终弃,沉迷世间情爱的人,一旦他选择,就不会轻易放弃。宁渡说的对,他可以肆意利用宁渡,他渴望蜕变,正如宁渡渴望他一步步站到他的面前。   蓝辞看着银色的烛台后的镜子,里面完美的映出房间的一切,蓝辞看见如同平行世界的他和这里的一切人事。   如果真的有平行世界,那么另一个世界的他,会遭受和他现在一模一样的经历吗。   蓝辞和镜子里的人互相凝望,沉静的出着神。   “在想什么。”宁渡从身后靠近,蓝辞不着痕迹地收回了目光和神思。   “没有。只是在想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   “从你第一次在酒吧门口说你想做我的主人。”宁渡走到红色的沙发面前,他手里抄着冰水,随意倚在沙发一侧,优越的身高和气质,在头顶华丽的灯光衬托下愈发出类。   蓝辞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蓝辞顺着房间走了一圈,最终在最中央的那块熊皮前停下。   “这个是干什么的。”   宁渡看了眼那张棕色铺在地上的熊皮。这张熊皮最早挂在欧洲他和宁之远一起生活别墅的的书房里。宁之远崇尚权威和力量,又独喜象征权威的熊,所以书房的会客厅里一直挂着一张名贵的熊皮。   但熊皮不只有装饰性作用,宁之远更会在熊皮做别的事,从记事开始,宁渡不知道撞见了多少次。   在宁家,熊皮不止是装饰品,更象征至高无上的权威和原始的欲望。   宁渡从前只觉得宁之远喜欢这种低级的乐趣,像是原始未进化的动物,丧失人类最引以为豪自恃的冷静和只有理智才能带领世人走向更高远地带的认知,这种行为他只看在眼里,心底一片冷漠。   直到他遇见蓝辞。   蓝辞从很大程度上满足了他对感官欲望的需求,这种需求在理智的可控范围之内,更多作为美的需求。但现在,蓝辞让他周围的一切都在失真、转化,让他感受到在冷酷的理智的另一面。   另一鲜活真实的一面,   他把自己交托给心脏不安的跳动,宁渡想仅仅是注视、接吻、拥抱、同床共枕,就能让他沉浸在内心的声浪和洪流中。那么当有一刻真正来临,他会在充满黑暗乐调的深井中,体验到怎样绚烂的瞬间。   欲望从不可耻,他想体验的极乐——   灯光下,宁渡淡然地掀起眼眸,目光相接,夜空般深黑的瞳孔藏着来自亿万年前的风暴,将人死死锁在原地,锁在他漆黑的眼中。   此时无声胜有声,蓝辞被宁渡烧灼的目光看的疑惑。又问了一遍:“这个用来干什么的?”   宁渡敛去目光,伸手把饮进的杯子放在桌子上,他走到蓝辞身旁,和他并肩立在熊皮前,垂眸一起看地上那张可以让人在上面摇着头,如濒死的蝴蝶颤动着,越来越微弱,越来越无力,最后只能被人拖着,捞回来继续承受愉悦和战栗的熊皮。   “你躺上去,自然会知道。”   蓝辞侧头,仰看宁渡的侧脸。那张脸看不出有一丝情欲的沾染,反而如理智的花园,从来都没有任何欲望。   月色从窗照耀,所有衣物脱落。   宁渡听到不远处浴室水流的声响。   宁渡没说话。   今晚的气氛已经到了这里,蓝辞对他敞开了心房,那么他就没有擅自收场的理由。大家都很清醒,都知道在干什么。   今晚之后,蓝辞不会再有自杀的理由,他也不会再给蓝辞离开的机会。   思考的时间,浴室的水流停了。   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湿黑的头发滴着水,细眉之下,浅棕色的眼睛是山雾来处,清冷诱惑,水滴晕湿乌黑的眼睫,在灯光下轻颤。淡色的唇被热水淋过,宛如成熟的红色浆果,散发着芳香。水滴顺着纤白的脖颈流下,形成一道蜿蜒的水痕。   月光滑过静谧的楼顶,从浴室里出来的人,每走一步,赤裸的双脚都会在地上踩出脚印,他像是从深海里来的,海水赐给他曼妙的身体,月光赐给他冷白的皮肤,水痕是他存在过的痕迹。   他从宁渡的欲望里来,打湿宁渡通向理智和精神的路。   当他双脚踩在纤毛毕现的熊皮上,抬眼直视宁渡的眼睛。月光下,他散发着属于伊甸园的芳香,孕育着撒旦赐予的□□的温床,向宁渡展示着裙下的放荡。   棕色的眼睛可以望进他不再退却,转而染上疯狂的灵魂,他挑去宁渡胸膛上的扣子,释放出伊甸园中的毒蛇,蜿蜒盘绕,绞向宁渡的心脏。   “今晚没有安全词。”清哑的嗓音泡过银色的圣水,“现在来告诉我,这张熊皮是用来干什么的。” 第37章   如果未来发明出某种药剂,半片能享受一个假期,一片能度过一个周末,两片能神游东方极乐世界。靠着这种药物,随时摆脱现实,事后还不会有任何副作用,如果真的有,蓝辞在宁渡怀里体验里这种极乐的享受。   香薰机输送荡漾的百里香和薰衣草香,蓝辞浸泡在热水里,身上染满了迷迭香、桃金娘、罗勒草大胆又肆意的芳香。   他双睫沾着水,眼睛半瞌坐在浴缸里。   宁渡洗过澡换好睡衣,推开浴室的门。浴室里香气馥郁,宁渡关了香薰机,走到浴缸前。   蓝辞在水里泡了二十分钟,冷白的身体泛着红,见他进来,蓝辞抬起头。   “抱我去床上。”抬起的棕色眼睛带过冷淡的风情,沙哑的声音尽是餍足,他伸出手,要宁渡抱他。   宁渡见他放开之后指使人的样,唇角自然扬起。   “好。”   抱起人,浴室响起哗然水落。蓝辞带起的水流打湿宁渡全身,蓝辞没有丝毫愧疚,他懒洋洋地靠在宁渡怀里,双手攀上宁渡的脖子,疲倦地闭上眼睛。   极乐的背后是无尽的空虚,猛烈的狂喜之后,一定会有悲伤来袭。在深渊里体验绚烂的瞬间,宁渡挑起了他所有的欲想。   他们没有睡在三楼,宁渡给他擦干身体,抱着他回了二楼的主卧。躺在熟悉的大床上,被冷冽的雪感气包围,蓝辞几乎立刻陷入了朦胧的沉睡。   已经很累了,但在彻底进入沉睡之前,蓝辞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手指艰难的动着,睡梦里,他想推开被子去找,但梦是无力的。   床头开着暗灯,眼底是暖黄色的一团散光。   “还没睡?”   一侧的被子掀开,床铺下陷,主人身上的气息比黑色的床被还要冷冽几倍。蓝辞发出模糊的音节。   “困.....”   刚刚抱蓝辞从浴室里出来,宁渡身上又湿了一次,把蓝辞放在床上,宁渡又重新换了套衣服。上床前宁渡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   计划有些乱。   今天上午十点,伊甸园会召开发布会,宣布收购禁果。下午还有两个会议,晚上还有一个跨国视频会议。   他需要良好的睡眠保证明天工作的质量。   但——   宁渡看了眼陷在黑色枕头里,睡颜安静的面孔。   但无妨,计划的提前并不会打乱原有计划的安排。收购要约发出,他会正式收购禁果,伊甸园会走出破产的困境,他说过,可以给蓝辞他的一切,收购成功,他可以把禁果送给蓝辞。   前提是,蓝辞有能力担得起。   这就是宁渡的喜欢。情爱和事业,筹谋和规划。   许是宁渡上了床也还未躺下,蓝辞没有等来熟悉的怀抱,主动去寻。温热的手轻轻勾住宁渡的手指。   宁渡倾身,低头,落了一个吻在蓝辞的额头。   “晚安。我的Master。”   -   蓝辞这一觉睡了很久很久,久到他从没有觉得那是他拥有的睡眠。   睁开眼,宁渡已经不在身边,房间拉着窗帘,一片漆黑。身上的酥麻感已经尽数退去,蓝辞盯着头顶的水晶吊灯,缓慢地眨眼。   记忆如潮水,昨晚发生的一切都印在他的大脑。   疯狂的边缘性行为,宛如烟花,五彩斑斓炸在他的大脑。   从今往后,他和宁渡分不开了。   不论是权色交织,还是钱欲交织。   他的一生,破碎的二十年。公司破产,幸福的生活一朝幻灭;骄傲的父亲无法接受背叛,死于伊甸园最高的楼;母亲漂亮、善良、坚强,也敌不过生活的苦难和病痛,夺取她年轻的生命;姥姥是最后的稻草,死于无法医治的疾病。   这二十年像是一场走马观花的梦,在昨晚放完最后一帧。人最怕孤独和寂寞,宁渡尽可能地满足着他情感和欲望的需要,不论是精神还是身体。   如果想活,他再也不愿做从前的自己。   爱欲本一体,宁渡给他的,他也会给宁渡。人再变,底色不会变,宁渡对他好,他也会对一样对宁渡。只是分开的时候,他不会再一无所有。   在黑暗中,有一丝光亮就会格外明显。床头的手机骤然亮起,上面显示着许久未见的人名。   蓝辞坐起身,接起电话。   “喂。”开口沙哑的嗓音让乌黑的睫毛停在半空,忘记眨动。但看到黑色的床被,蓝辞想,没什么好遮掩的,人的选择罢了。   “蓝辞,能不能见个面,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镇静的声音从电话传来,甚至省略了敷衍迂回的“官腔”。   蓝辞和商言没有太多交际,蓝辞曾在某个不清醒的时刻,想选择商言,但商言没有选他。在他生病最需要人的时候,他孤注一掷过,是商言放弃了。从那之后,他不想再和商言有任何接触。   商言的电话打的莫名其妙,让蓝辞缓缓皱眉。   “什么重要的事不可以在电话里说。”   对面察觉到蓝辞话里的冷淡和厌烦,但他并没有自乱阵脚。   “和我见面。”   “理由。”   “我知道你是谁。”   插好的白玫瑰摆放在床头,随着话音落,露水滴落,细微的动静在无声的房间被无限放大,宛如水滴晕染。   搭在被子上的手猛然收紧,细长的手指缓缓攥紧手里的薄被,血管突出。   “你.....说什么?”   -   风雨欲来,乌云横压。   C城的中央商务区坐落江边,江水寒冷,无尽冷风从江面吹来,包围整片中心商务区。金融大厦,矗立云霄,无数写字楼、公寓、主宅笼罩在薄雾之中。   第五中央大道车流不息,保姆车、豪车、出入六星级酒店、国际购物中心和商业区。   黑色的保时捷停在一家咖啡馆,蓝辞关上车门。   咖啡厅坐落第五中央大道中间的位置,是CBD最大的一家咖啡管。新年假期结束的第一天,第五中央大道人潮川流,上午九点,正是拥堵的时间。咖啡厅生意很好,只是这个时间没有人,只有不停出单,往各大写字楼送的外卖。   推门而入,咖啡厅正播着优雅慵懒,符合这座城市格调的法语歌,咖啡的醇香更让人舒缓放松。   商言一身严肃的黑色正装,坐在咖啡厅的一角,见到蓝辞,他站起身。蓝辞这才发现,不止是黑色的正装,商言还梳了背头,是刻意打理过。靠近后,还能闻到淡淡的须后水的味道。   蓝辞在商言对面坐下,桌子上摆了一杯热卡布奇诺。蓝辞看了一眼,没有碰。   他坐下后直入正题。   “你电话里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蓝辞冰冷的态度让商言苦笑,好似他们之间总是这样,蓝辞总在躲避抗拒他。   “蓝辞,我们之间,一定要这么生疏吗?”   蓝辞不解:“我们之间,难道熟悉吗?”   一个人对一个人的攻击性根本掩不住,蓝辞对商言总带着他自己都说不明的厌恶和抵触。一个人不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本能和感觉会先帮你做出决断。   “好,既然你这样,我也没有什么话好说。”大事面前,商言也不会扯太多情爱。他打开手机,调出一张图,推到蓝辞面前。   “这张图是我朋友拍的,发给了我。”   蓝辞拿起手机,在看到上面的人后,蓝辞的瞳孔俶然放大,握着手机的手缓缓攥紧,眼睛紧紧盯着屏幕上相拥接吻的两个人。   “你怎么会有这种照片……”   商言抿唇,并没有讲出他和宁渡当时的对弈。   “那天我和我朋友恰好在东湖会所,他认识宁渡。”   商言想起那天在东湖会所,那位富二代甚至忘记关了闪光灯。但好在枫林茂密,也是在那一天,他才知道了宁渡的身份。   “商言,你连他都不知道是谁?”回忆里,那位富二代穿着骚包的泳衣,“这他妈的宁家太子爷啊,你爸妈都没给你科普?”   会所房间,富二代拿出手机,甩给他照片。   “宁家太子的艳照,牛逼。”   商言很清楚上面的人是谁,拿过手机把照片发给自己,随后把富二代手机里的照片清干净,扔给了他。   “照片你当作没拍。”   “哎?”   商言从回忆里抽出。   “我知道你和宁渡在一起,也知道你姥姥去世后,你一直和他待在一起。我不了解你们是什么关系,也不知道你是否清楚他的来历,但我想,这份资料你或许会需要。”   商言从黑色的公文包拿出一份文件,推到蓝辞面前。   “蓝辞,原名林辞。林家最早靠性感女性内衣起家,父亲为伊甸园创始人,也是首位把女性内衣打造成奢侈品的开创人。但不幸的是,二十年前,伊甸园管理层内部出现矛盾,你的父亲陷入伊甸园权力争夺。”   “为了保证自己在伊甸园的地位,你父亲找到了当时还只是无名角色的宁家,也就是现在宁家的当权人,宁之远,提供资金帮助。而宁致远早就有吞并伊甸园的想法,他一方面答应你父亲,同意提供资金帮助,另一方面,联合你父亲的竞争对手,秘密增持伊甸园的股票。于是,权力争夺到了最后,宁致远成了伊甸园最大的股东,也成为了伊甸园集团的主席,他的上台,意味着管理层的换血,而你父亲,也因为无法接受背叛和一朝财富尽散而选择自杀。”   “而后的事情,就不用我多说了。”   商言徐徐道出他从地下赌场一别,调查出的所有资料。心情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不可置信,转化成了平和、沉静。   “我知道,你毕业给伊甸园投了简历。但蓝辞,你从来没好奇过,伊甸园现在的执行人是谁吗?”   商言注视着蓝辞的眼睛,残酷的发问。 第38章   雷光凄美,刺破天幕。   “轰——”   一声惊雷,正式拉开新年的序幕。   “据本台记者报道,今日午时,宁氏奢侈品集团宣布收购禁果公司,宁家继承人低调回国。据了解,该继承人早先在欧洲曾多次恶意收购知名奢侈品公司,手段冷酷,铁血无情,继承其父枭雄之风。”   “请问宁渡宁先生,根据《禁果法》的存在,单一股东持股比例超过20%时,投票权最高为20%,请问您是否了解过该法案,若了解,您为什么依旧选择收购禁果公司?又或者,您是提前预料到《禁果法》会废除,所以才一直暗中增持禁果公司的股票吗?”   大雨倾盆,伊甸园集团楼下,记者如黑蚁将一辆迈巴赫团团围住。车门从外拉开,黑色的皮鞋溅起水花。   黑色的雨伞撑开,记者的镜头紧紧追随着隐在伞下的那张脸。   “宁先生,请问您为此次收购准备了多久?是否如外界所闻,这又是一起恶意收购?”   记者淋着雨举着麦在拥挤混乱里追着黑伞之下挺拔的人。保镖形成一道人墙,将记者隔开。当黑色的皮鞋登上伊甸园最后一级台阶,黑伞收去,镜头捕捉到在众人簇拥中,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   商言关掉Live,抬头注视着对面的人。   记者此起彼伏的声音戛然而止,商言喉结滑动,在一片静默里,看着蓝辞。   蓝辞攥着手中的资料,上面是宁渡所有的信息。他的家庭背景,他让人生畏的事迹,蓝辞好笑的发现,他一点都不了解宁渡。   蓝辞唇角小弧度地扬起,再抽着落下,如此反复,喉咙里发出极轻又讽刺的笑声。   笑话,他的一生就像是个笑话。   蓝辞紧紧攥着手里的薄纸,指尖攥的发白,薄纸在他手中成团,宁渡的面容也随之扭曲。   “商言,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蓝辞双眼发红,声音发紧,唇角的笑让人觉得他在死死压着什么东西。   商言的身份并不是隐瞒的存在,相反公开透明。商家唯一继承人,也是禁果唯一的继承人。而今天是宁渡高调收购禁果的日子,商言带着这些资料出现在这里,居心叵测。   被那双通红的眼注视着,商言想,为了利益不择手段,卑劣如他。   “我可以帮你复仇。”   “你?”蓝辞发笑,也发问,“天下有免费的午餐吗?”   商言被蓝辞的目光看的发怵,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蓝辞疯了。   “互相帮助。”商言道,“我可以帮你拿回伊甸园,你帮我反恶意收购。成功之后,禁果注资伊甸园,形成子母公司。蓝辞,你不想拿回属于你的东西吗?”   蓝辞,你不想拿回属于你的东西吗?   蓝辞,告诉我,你想要的,对不对?   蓝辞,说你愿意。   蓝辞……   蓝辞……   一个一个,全都在引诱他,利用他。好像只要抛出筹码,他就可以服从。有筹码有资源的永远都是这些高高在上的人,而他永远扮演着任人宰割的角色,永远在被威逼利诱。   这就是弱小吗?   这就是无力吗?   胃里翻腾着,喉咙像是卡着什么东西。蓝辞好想吐。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蓝辞忍着恶心,“你可以给我的,宁渡也可以给,甚至给的更多,我为什么要背叛宁渡?”   “况且,我只是一个小角色,不可能干涉宁渡的任何决断。”   蓝辞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尽可能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有理智,有逻辑,但放在桌下看不见的那只手,已经抖的不成样子,指尖深深嵌进皮肉,血丝流进指缝。   “你确实不能让宁渡停止收购,但你可以知道宁渡接下来的收购方案,而禁果需要这份方案来反恶意收购。”商言想到自己调查到的资料,唇角扯出讽刺的笑意。   “宁渡是理智主导的人,对他而言,事业的重要性远大于等于情爱,所以他从不谈恋爱,身边也从没有人。你是第一个,不论是胡玉楼还是现在。你可能不知道,以前宁渡从未让谁近过他的身。”   “所以你对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胡玉楼,商言调查的可真清楚。所以利用起来也胜券在握。   听着夸赞的话,蓝辞看着商言讥讽地笑。   “所以我该庆幸自己是他的真爱了?”上扬的尾调让人觉得蓝辞身体里换了一个灵魂。商言注视着蓝辞极力克制又难掩疯狂的脸,好似害怕他下一刻就会失态,在自己面前崩溃。   但蓝辞没有。   他早就习惯了生活带给他接连的打击,一次比一次让他坠入谷底。只是这次玩笑有些大,他喜欢的人,是世仇的孩子;他踏出喜欢的那一步,只是为了让商言今天早上用真相打醒他;他早上才想过他要对宁渡好,不到三个小时,就成了他和宁渡势不两立。   生活不可笑吗?   命运不可笑吗?   他刚刚决定去爱,刚刚决定重新活,生活和命运就送给他一个巨大的真相和打击,仿佛他站起来,就是为了让命运把他再次打倒。   太荒谬了。   此时此刻,蓝辞感觉到的不是绝望和悲伤,而是命运的戏剧,他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摆弄的小丑,现在只剩下发笑。   而商言也闭口不言。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因为他也在扮演伤害者的角色。蓝辞的身份,宁渡的身份,他从赌场一别就全部清楚,但他只能按捺。宁渡的收购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察觉到的时候已经全晚了。   整个商家又陷入了内斗,《禁果法》废除给了宁渡机会。商家太被动了,但宁渡的收购要约迟迟没有发出,就代表事情还有转机。而转机就在蓝辞身上,宁渡接下来的收购计划除了宁渡和伊甸园高层没有人知道,而这份收购计划关乎着整个禁果的未来。   商言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业从眼前消失,他只能选择利用蓝辞。蓝辞是唯一一位能接近宁渡,拿到收购计划的人。   商言知道蓝辞家族破产,也知道蓝辞一直在失去,更明白宁渡对蓝辞的感情,但他是现实主义者,他对蓝辞再多的喜欢都敌不过自己的利益。   所以,对不起,蓝辞。   我知道这样做对你很残忍,可是人只有经历过绝望,才能下定决心。他一直都在等机会,等蓝辞失去最后一位亲人,等他和宁渡确立关系,等宁渡宣布收购计划。   最大的打击要留在最后,这样才能孤注一掷。   卑劣、阴毒。   商言所有的难言之隐尽数写在眼中,蓝辞又岂会察觉不到人的恶。   “商言,宁渡是仇人,你就是好人吗?”蓝辞声音很轻,浅棕色的眼睛清泠泠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人。   “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商言被噎,没想到会是现在的局面,更没有猜到蓝辞能冷静至此。他站起身,拿起黑色的公文包。   “我知道这对你很残忍,但好好考虑,为了一份不确定的感情,不值得你放弃这份交易。”   “考虑好了,随时打电话给我。”   说完,商言最后看了眼蓝辞,他抿了抿唇,没有提公文包的手抬起,又放下。   “别寻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时间已经不早了,禁果高层还等着他开股东大会,不能再停留了。每个人的劫只能自己渡,命运本就如此,罗密欧与朱丽叶只是莎翁笔下的故事。在某种程度来说,他希望蓝辞认清这个现实,没有永恒不变的感情,只有永远的利益。   咖啡厅推开,冷风涌入。   走的人走的洒脱,留下的人承受了一切。   蓝辞像被抽干了力气,双臂撑在台面,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头。他很想大笑,可笑出来的全都是泪。   滚烫的泪珠从眼眶滚落,他多想自己从未接通商言的电话,也多想现在只是他的一场梦,梦醒了,他和宁渡依然在一起,时间还是昨天晚上。   可为什么不是?   蓝辞站起身,碰倒了那杯卡布奇诺。棕色的咖啡带着苦涩的浓郁飘入鼻尖,蓝辞甚至没有去看。   推开咖啡厅的门,大雨倾盆。黑色保时捷停在雨中,蓝辞却上了另一辆车。   C城墓园。   大雨冲刷山路,滚滚雨水从黑色的石板阶往下流,蓝辞每走一步,都觉得像是失了魂,他摔倒了很多次,当他跪在母亲那块墓碑前时,蓝辞的头磕在了黑色的石碑上。但他像是感觉不到痛感,失魂落魄的把头抵在冰凉的石碑上。   天地下着一场凉雨,冷酷地打在他的身上。   蓝辞第一次感到,原来雨那么凉。   “妈妈,为什么呢.....为什么呢.....”雨珠滚落,蓝辞靠在墓碑呢喃着。他不断问着为什么,好似这样就可以得到一个答案,可回答他的只有山,山里的风,风里的雨。   为什么得到就会失去,为什么在乎的感情,总敌不过命运的捉弄,为什么世界上冷漠的人得到的最多,而在乎的人永远失魂落魄。   如果自身的利益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也是最坚固的铠甲,那我是不是应该舍弃所有的感情,筑起牢不可破的高墙。   权力的游戏所有人都在参与,那点真情,又有多牢靠。   从前他懦弱、退却、想要与世无争,想要岁月静好,想要认命,可他认命了,命运放过他了吗?   命运只会无情的从他身上掠夺,C城的家从不是他的家,是他悲惨命运的躲避所,他的家人惨遭厄运,他永远在流泪,他以为的尽力,实则依然是一个旁观者。看着他在乎的一切从他手中如细沙般流逝。   他不可能再躲了,宁渡的羽翼从不属于他。他想要的强大,只能自己去取。   上学的霸凌、吃不起饭的饥饿、亲人的生死两隔、夜店赤裸的目光、宁渡的威胁、商言的利用。   所有的人都在为他上一堂名为“成长”的课。   他不是一个只会跳舞,只让人一眼注意到他皮囊的花瓶;也不是只会被动等待命运击溃,等待宁渡给予他活下去的动力的浮萍。   他应该是狮子,是拥有权力,拼命打碎枷锁的狮子。   同时也是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究竟喜欢欣赏宁渡什么了。   是冷酷的野心,强大的温柔。   要什么,想要征服什么。   宁渡从不会掩饰自己的野心和欲望,从此以后他也一样。他想要的权力,他想要的高高捧起,他想要的优待偏爱。   宁渡不是他的爱人,是他向上的阶梯。   蓝辞站起身,他像是大雨中一棵挺立的孤松,凌寒孤傲。他垂下眼睛,神情冷漠望向墓碑上的人。雨水滚落他的发丝,水珠顺着他的下颌滴下。   棕色的眼睛冰冷如雪,他启唇,沙哑的嗓音是向命运宣战的利剑。   “妈妈,我再不想向命运低头了。” 第39章   大雨持续到了深夜,黑色的迈巴赫驶进红楼,宁渡从车上下来。   管家恭敬的站在门前等待,见到宁渡,他微微倾身。   “宁先生回来了。”   宁渡点头。   “蓝辞呢?”   “蓝先生在楼上。”管家转过身,跟在宁渡身后走进室内。宁渡脱掉黑色的西服外套,管家接过。   “蓝先生今天上午九点从家里出去,下午三点回来,回来之后让我们清洗了车内饰,蓝先生淋了雨,吃了感冒药回到房间,到现在都没有下楼。”   管家汇报着家里的情况,宁渡听着,给自己倒了杯冰水。   “淋雨?”   “是的。”管家回忆着下午见到蓝辞的景象,穿着和出去时不一样的衣服,同时让他去洗另一套被水浸湿的衣服,还有他的神态.....   管家欲言又止。   宁渡没有监控蓝辞的意思,蓝辞有自己的自由,只是他比较担心蓝辞的精神,才会让管家格外留意。   听了管家的话,宁渡没有吭声。   他站在酒水升降台前静静喝着冰水,半晌。   他放下空掉的水杯。   “给他准备点粥。”   “是。”   -   宁渡在公司忙了一天,回家之后又打了两个电话,等交代完最后一项工作,宁渡接过管家熬好的粥,上了二楼。   推开房门,房间一片昏暗,窗帘紧紧拉着,地毯吸收拖鞋的足音,深色的大床上蜷曲着一个人,床头一盏极浅的暗灯打在他的睡颜,勾勒他冷秀安宁的侧脸。   蓝辞睡眠向来浅,对声音又敏感,在宁渡推开门时就醒了。只是他没有睁眼,他任宁渡放轻动作靠近他。宁渡身上有很重的雨水气,带着室外的寒凉,他感受得到宁渡在看他,温柔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有如温度,望的他眼睫轻颤。   “醒了也不看我吗?”   宁渡的声音带了笑,弯曲的指节轻柔地蹭着蓝辞光滑的侧脸,蓝辞缓缓睁眼。   暖色的灯只看了一盏,在床头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光晕映进浅棕色的瞳孔,折射着世界最温柔的一切。但不知道为什么,今晚那双眼睛里,没有了温柔,只剩下夜晚潮湿的海浪,让人感到湿冷。   “管家说你今天淋了雨,好好的怎么淋雨了。”   蓝辞张口,嗓音黏哑:“去了趟墓园,没有带伞。”   他躺在床上,第一次用那样认真的目光描摹宁渡,从眉眼,到鼻梁,再到嘴唇,甚至精确到唇角自然勾起的弧度。   那目光近乎审视打量,最终蓝辞发现,宁渡和他的父亲,他的仇人,没有半分相似。如果宁渡真的继承了他的父亲,除了性格和手段,蓝辞想不出其他半分。   宁渡听到蓝辞去了墓园,没有再继续向下问。   他端起放在床头柜的粥,用勺子搅了搅,问蓝辞:“要不要吃点东西?”   蓝辞猜到宁渡听到墓园之后便不会再往下问,他收回自己的目光,坐起身,靠在床头。   “收购还顺利吗。”   房间安静,只有窗外的暴雨无情地浇打花园的白玫瑰。叶片被打的凋零,残败,腐烂在花园的泥土里。   勺子触碰碗底清脆的声音戛然而止,宁渡捏着勺子的手一顿。   “你怎么知道?”宁渡把粥递过去,蓝辞接过,垂下眼睛,看着清淡的粥,“看了直播。”   宁渡没有什么大反应,他看着蓝辞一口一口舀着粥小口喝着,他站起身,摘掉自己的领带,随手放在不远处的沙发上。   他的身份虽然从未告诉过蓝辞,但蓝辞如果有意,可以猜出,他身边的徐萧和听安都会告诉他。但蓝辞从未问,他也没必要说,蓝辞想知道的时候,会知道。   比如现在。   “毕业之后有什么打算?”宁渡解开两颗扣子,也不再和蓝辞兜圈子。   管家这时敲门,宁渡打开门。   “宁先生,您的药。”   “谢谢。”   宁渡接过药和水杯,关上了卧室门。他重新走回沙发前,把水放在桌子上,打开药盒,扣了两粒胶囊送进嘴里,用水服下。   蓝辞听到管家的声音,抬起头。   “你生病了?”蓝辞放下勺子,坐在床上,望向长身立在沙发桌前的人。   宁渡放下水杯。   “偏头疼。”   蓝辞回想起最早和宁渡的接触,宁渡确实喜欢在阴雨天偏头疼。   “不用管我,你先吃饭,吃完饭如果身体没关系,我们可以聊一聊。”宁渡坐在沙发上,双腿自然叠起,从桌子上捞过一本书,随手打开。   他的精力好似永远用不尽,即使在公司忙了一天,也不妨碍晚上回来和蓝辞聊天。蓝辞没什么胃口,粥喝了半碗,就放下了勺子。   他把碗放在一旁。   “你想聊我的未来?”隔着距离看坐在粲然灯光下优越的人,蓝辞双手搭在深色的被子上,问道。   “不。”宁渡抬起头,两道目光在空中交汇,泰然对平静,宁渡“啪”的一声合上书,“是我们的未来。”   房间陷入沉默,蓝辞看宁渡,宁渡也看蓝辞。看见的时间久了,宁渡率先移开了目光,他把书放在沙发上。   “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从不是一句空话。”宁渡言语认真,他把书放好,重新对上蓝辞的眼睛。   “我想和你拥有共同的未来,也想和你分享我的野心和世界。但前提是,我需要知道你的想法,我不认为你是一个愚笨的人,相反,你聪明、坚韧、懂得忍耐,只需要一道阶梯和一阵好风,你就能摆脱过去,扶摇直上。”   “当然,这都是我的构想和看法。只要你需要,我会提供给我的爱人最好的资源。”   他认真的时候永远让人移不开目光,那双黑色的眼睛宛如夜晚天穹,高远无垠,流淌过星星,坠入夏日的夜空,宁静而沉默。   蓝辞想,如果可以,他愿永远不要对上宁渡的眼睛。   天地暴雨冲洗,冲打所有的污秽和过去,一扇玻璃,隔绝黑暗和光亮的两个世界。在天地的交响乐里,蓝辞看着宁渡的眼睛,提出他向宁渡要的第一件东西。   “我想进伊甸园。”   宁渡直视蓝辞的眼睛,完全没有犹豫:“可以。”   “收购什么时候会成功。”蓝辞接着问。   “不确定。”宁渡认真。   “我不想去留学。”   “可以。”   “找人来教我,我想以最快的速度成长,尽快进入伊甸园的高层。”   一问一答,简单干脆。你提出要求,我来解答;不掩饰,不躲藏,直接说出自己的欲望,有能力就通过,能力欠缺,就补拙。   宁渡欣赏蓝辞的野心,他也想看看,自己选的人,有怎样的期待。   “没问题。”   宁渡说完从沙发上站起,灯光从他头顶洒落,伊甸园的执行官年轻、沉稳、果断、带着久经商场的杀伐。   他是天之骄子,也是从商场血海里杀出来的万人之上的存在。   他识得透人心,看得透阴谋。   这样一个人,如果被骗,究竟是他的演技高超,还是宁渡甘心信任。   一句我喜欢你,想和你拥有一个共同的未来,看似说的随意平常,可是否也承载了宁渡的一腔认真。   蓝辞不敢想。   胸腔里的心一声一声,清晰的跳动。   没有退路了。   蓝辞和宁渡在灯光下对视,真诚的、饱含爱意和信任的,欺骗的、隐藏的、不能说的,多少情感交织在眼中,被雨一淋,埋进土里。   宁渡被蓝辞复杂的目光看的发笑,他笑了起来。   “怎么?是被我的真诚打动到了吗?目光这么复杂深沉?”   “没有。”蓝辞敛起目光,嗓音沙哑,说道:“不是偏头痛吗?还不快洗澡睡觉。”   不会骗人可以学,蓝辞忽然发现,自己拙劣的演技在宁渡这里竟然还会有一席之地。   宁渡也知道时间不早了,事情解决,知道蓝辞的决定和目标事情就好办很多。物质他不缺乏,感情他可以和蓝辞好好培养,而培养的第一步,就是亲密接触。   “我去洗澡,你困了就先睡。”   说着,宁渡解着扣子进浴室,蓝辞也起身,走进卫生间,简单的刷牙。   等宁渡一身水汽从浴室出来,发现蓝辞还没有睡。   宁渡掀开一边的被子,问道:“怎么还没有睡。”   蓝辞坐在床头,手里依旧是那本《情人》,可他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脑海里尽是宁渡洗澡时的水流。那水流和窗外的大雨共同组成深夜盛大的交响曲,落在寂静的春夜,让蓝辞想到淋雨的花蕊和野渡的舟。   如果知道真相前所有的接吻抚摸是情到深处,那么知道真相后,是否所有的意乱情迷都增加一份清醒。   他从不掩饰对宁渡的喜欢,但他也不会再掩饰自己的野心。   他想拿回伊甸园,即使它握在宁渡手中。   伊甸园属于宁渡,他也属于宁渡,但没关系,这种局面很快就会改变。他从墓园回来,他对宁渡对自己的感情并没有多大的把握,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纸上谈兵。可今晚宁渡的一番话,让他确定了自己在宁渡心中的地位。   宁渡,所爱之人越多越脆弱。   那么你是吗?   蓝辞合上手中的书,把它放在床头柜。   转过身,灯光下,他换了睡衣,穿了和刚刚不一样的衣服。   朦胧的灯光打在银色的丝绸睡裙上,随着蓝辞跨开腿,骑到宁渡身上的动作,睡衣带散开,露出里面同为银色的性感蕾丝睡裙上。   迷迭香和桃金娘的熏香淡淡的袭来,宛如诱惑的引线,在深夜里引诱着年轻的执行官。   蓝辞的气息轻而易举包围属于宁渡的清冽,白净的指尖抚上太阳穴,在宁渡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时,蓝辞就已经放轻了力道,轻柔地揉着宁渡的太阳穴。   “不是头疼吗?等着做你的药。” 第40章   曾经无意说出的一句话,终于在数月之后回旋镖一般扎在自己身上。宁渡先愣了数秒,随后轻轻笑了起来。他系好蓝辞银色的睡衣系带,整理好月色流光的好风光。   “我们之间不是交易,你不用刻意穿这些来诱惑我。”宁渡道,“感官的享乐只在某些时候对我有用,我希望你明白,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挑起我的欲望,只有你。”   偌大的房间只开了床灯一盏,橘色的暖光照过来,把宁渡的面容照的清晰温柔,他和蓝辞共同处在半明半暗里。   深夜、大雨、同处一室。   本就是暧昧旖旎的气氛。   加上体位的原因,明明身处下位的人,却半仰头,如同虔诚的信徒,望着高高在上,他亲手托上去的神明。   他把自己无坚不摧铠甲后的柔软和温柔,一一献出给蓝辞看,甚至舍弃了占有的欲望。   “所以我们不着急这一时。而且我今天喝了酒,累了一天,还在偏头疼,你急,我还怕自己发挥差。”   宁渡的话让蓝辞眉心半跳,原来坐怀不乱柳下惠,说的就是宁渡这种理智至上的人。   “谁告诉你我急?”蓝辞的表情一下难看起来,眉头微微皱起,教训一样,指尖稍一用力,让宁渡看他,“而且,男人不能说自己差,明白吗。”   话音落,房间安静,宁渡没忍住笑了起来。   “我的发挥差只是字面意思,如果你实在担心,今晚我依然能让你爬不出这张床。”宁渡笑的云淡风轻,但蓝辞却知道宁渡做得到。   宁渡太善于克制,也太理智,想让这种人耽于美色,比登天还难。他太善于控制自己的欲望,以至于他刻意的诱惑在宁渡面前没有任何优势。   如果我付出的色相你都不需要,那么宁渡,我又该付出什么来换取你毫无保留的信任呢……   蓝辞抵在宁渡鬓角的指尖轻轻抖动,他垂下目光,不再敢和宁渡对视。   “闭眼。”   活跃气氛的玩笑话开够了,宁渡也闭上眼睛,任蓝辞给他揉太阳穴。   高强度的工作和天气的变化,再加上喝酒,宁渡并不怎么好过。只是他早就适应了这种高强度无休的生活,他受虐起来,圈子里除了也没几个人能比。   蓝辞给宁渡揉了会儿太阳穴,帮宁渡缓解偏头疼,一室安宁。   所以当电话进来,蓝辞的手停下,和宁渡共同看向床头亮起的手机。   这么晚了,谁会打电话给宁渡。   蓝辞缓缓放下手,坐在宁渡身上并没有动。   宁渡拿起手机,蓝辞瞟了一眼,看到上面的联系人。   宁季。   宁渡没有避讳蓝辞,直接接通了电话。   这个时间的电话扰了宁渡休息放松的时间,难得让他不悦。可更不悦的是手机对面的人。   电话里传来酒吧蹦迪的骚乱,在安静的卧室和噪音没有任何区别,所以宁渡的语气也算不上好。   “什么事。”   电话里的人明显醉了,语句颠倒,说出的话不成逻辑。   “宁渡.....姐有件事要告诉你,我.....理我远点,别动我。”电话里声音杂乱,宁渡皱起眉,“你在哪?”   “我在哪儿?我当然在C城啊,我想给你一个惊喜,怎么样,惊喜吗?”   对方醉醺醺的,一听就是喝多了。蓝辞不动声色地听着宁渡手机传来的声音,快速在商言给他的资料里对上了信息。   宁季是宁渡的姐姐。   宁渡有两个姐姐,大姐在欧洲帮助宁渡的父亲打理公司,二姐是国际知名超模。   而宁季,就是宁渡的二姐。   “你在哪个酒吧。”宁渡问,“我让人去接你。”   “不用,我明天去公司找你好不好?”   宁渡没有和醉鬼聊天的癖好,说了句随你就挂了电话。   “怎么了?”蓝辞问。   “没事。一个醉鬼。”宁渡说着,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定位宁季的手机,看她在哪儿,接她回来。”宁渡吩咐。   不过三分钟的时间,所有的旖旎都被打破,烟消云散在两个人之间。见宁渡挂断电话,蓝辞问:“几点了。”   “十二点多了。”   “嗯。”蓝辞问道,“还揉吗?”   “不用了,我好多了。”   宁渡既然拒绝,蓝辞就从宁渡身上下来。他今天感冒,本就困,和宁渡虚与委蛇也累,宁渡说睡觉,他求之不得。   灯光落,他靠在宁渡怀里,黑暗里,他清楚地听到了宁渡的心跳。   从今晚开始,和宁渡每一次的相拥都以欺骗为底色。   喜欢是真的,贪恋是真的,背叛也是真的。   放在床头上的手机在黑暗中亮起。   商言:很高兴我们能成为伙伴。   -   早上八点半。   长桌上早餐撤去,蓝辞和宁渡在餐厅分别。   林舟在九点出现在了家里。   管家引着这位特助来到书房,蓝辞也换好衣服从卧室出来。   “林特助。”   “蓝先生。”   林舟和蓝辞第一次见他时一样,穿着黑白西装,年轻干练。他是伊甸园监察委员会的主席,负责监察伊甸园所有部门的工作,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伊甸园。   宁渡找他来为蓝辞辅导功课,蓝辞知道,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蓝辞想尽快进伊甸园,宁渡也不会让他从基层做起,最好的办法就是制定针对性计划,任务重,能学多少,全看蓝辞自己。   全身心投入之后,时间会变得非常快。日升月落,一瞬朝暮。蓝辞再看手机,发现宁渡给他打了电话,他没有听到。   宁渡:临时出差,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宁渡出差了,林舟依旧每天来辅导他。蓝辞没想过工程有那么大,好似总也学不完。窗外的树木逐渐抽着新芽,万物复苏,寒来暑往,且等春风。   深夜红楼安静,大门打开,一束明亮的车灯照进别墅,黑色的迈巴赫停在别墅门前,有人从车上下来,随即,别墅一层的灯被打开,一室通明。   足音被名贵厚重的地毯吸收,二楼的走廊只有一间亮着灯。   推开门,粲然的灯光从头顶洒落,书房的桌子上伏着一道清瘦的人影。   穿着白色松软的居家服,黑色的头发柔顺安静,月影清寂,窗外凉风吹进,桌子上纸页哗哗作响。   宁渡出去了半个月,他工作的时候不会分心,回来之后,才发觉自己有多想眼前的人。   林舟每天都会给他汇报蓝辞的学习进度,他经历过高强度的学习和工作,也知道蓝辞学习的强度有多大,他没有安慰过,也没有问过,因为他相信眼前的人能做的到,也能做的好。   没有任何东西是可以轻而易举得到的,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宁渡去合桌子上的电脑,目光却注意到一支白色的小瓶子。   那是.....   蓝辞是自己醒的,确切的说,是被吵醒的。耳边哗哗的声音,停顿再响起,饶有节奏。   他睁开眼,朦胧的灯光下,书桌前倚着一道欣长的身影。烫熨妥帖的黑色西装,熟悉冷冽的雪松香,修长的手指把玩着白色的药瓶,袖口处,精致的银蛇袖扣在灯光下闪烁冰冷的银光。   听到蓝辞呼吸的变化,黑色的眼眸垂落,星星也坠落在他的瞳孔。   “谁准你吃的安眠药。” 第41章   宁渡在国外参加过很多小众圈子的娱乐,来自骨子里的掌控和支配,让他有意参加过BDS.M的活动。   只作为欣赏,不作任何参与。   在宁渡看来,只是性.爱方式不同,本质的底层逻辑都一样,不过是“信任”。所以当他知道,蓝辞瞒着他服用安眠药,宁渡第一反应是蓝辞不信任他。   蓝辞没想到宁渡会在这个时间回来,春深夜晚,凉风丝缕。   “失眠为什么不告诉我。”宁渡神情冰冷地看着蓝辞眼下的淡淡的乌青,之前蓝辞抑郁症失眠他可以理解,但随着蓝辞病情的好转,医生叮嘱如非必要,不要服用安眠药。   “我作为你的伴侣,需要了解你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我出差,不代表我们之间断了联系。忘记我发给你的短信了吗。”   宁渡离开的半个月,蓝辞没睡过几个完整的觉。没有人的心是无坚不摧的,欺骗是蓝辞心底的魔,爱恨从来分不开,宁渡在的时候,他尚且可以依靠宁渡的体温缓解无尽的痛苦和失眠,可宁渡一旦离开,背叛、情爱、仇恨,交织着把他吞没。   林舟有多认真的教他,他就有多痛苦。   林舟的每一分认真,每一分有问必答,都是因为宁渡的信任。可他在利用这份信任,去背叛。   他一边把自己变得冰冷,一边又意识到自己有多渴望。   身心不一,精神扛不住现实的压力,这才刚刚开始,蓝辞便力不从心。梦里是破碎没有逻辑的片段,闭眼便是噩梦。   刀锋边缘到底该如何通过。   从他意识到他离开宁渡会失眠开始,精神和爱欲就谁也占领不了高地了。   他注定是宁渡的奴隶。   “我以为你知道,我离开你就会失眠。”蓝辞的声音很轻,轻的如同黑夜无声坠落的群星,他只是用最平常的话语说出自己的心声,却让宁渡听到了里面的委屈。   蓝辞少有示弱依赖的一面。   “所以你就吃安眠药。”宁渡身上的冰冷只敛去半分。   “我睡不着,宁渡。”蓝辞只是强调。   “你觉得我生气原因是你吃安眠药吗?”宁渡放下白色的药瓶。   蓝辞仰头看他,那眼神分明是“不是吗?”   宁渡很少有发脾气的时候,多数时间他的情绪很稳定,但每次遇上蓝辞,他好似总要失控那么一点。   “跪下。”宁渡垂下眼眸,抽出自己的领带。   听到指令的蓝辞显然愣了。   跪下。   宁渡想干什么。   搭在桌子上的手不安地蜷缩,蓝辞注视着宁渡,可内心已经隐隐约约在兴奋不安的跳动。   昂贵的椅子被推开,蓝辞无措地跪在地上。   地板冷硬,跪下去的一瞬,蓝辞的膝盖就在疼。或许是身体内本就臣服的倾向,心理上过多压抑,也导致他追求宁渡给的疼。   这种疼更多不是身体,而是精神。   全身心的信赖,痛苦和欢乐都由一人赐予,臣服本身就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依赖和爱。   蓝辞甚至不用宁渡教,双腿分开与肩同宽,脊背挺直,仰头看宁渡。   “双手背后。”宁渡道。   蓝辞顺从地把手放后,随后,他的眼睛被蒙上,鼻尖是宁渡身上冷冽的气息。视觉被剥夺,听觉就会变得格外敏锐,周围忽然安静,只有风吹进窗户,刮起书页的声响。   失眠来源于心理压力,如果他在蓝辞可以入睡,那么他是蓝辞信赖的对象。蓝辞从来不是身体疾病,而是心理。   而心理压力来源于现实。   宁渡脱去外套,随手搭在椅子背上。他取下银蛇袖扣,卷起白色的袖口。   蓝辞听到关门离去的声音。   “宁渡...”蓝辞微抬起下巴,身体往前倾。   一室寂静。   宁渡不会丢下他不管,蓝辞紧张不安地跪在地上,膝盖传来的疼让他渐渐清醒。   不久,书房门被重新打开,蓝辞立刻整理好自己的跪姿。蓝辞听到有什么东西被放到了书桌上,接着,他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宁渡.....”蓝辞像只闻到危险和处罚的味道的兔子,终于知道讨好,他喊着宁渡的名字,但宁渡要的不是这些。   “蓝辞,给你十五分钟的时间重新组织语言,告诉我,我生气的原因。”   宁渡的声音已经没有了刚刚的冰冷,取而代之的是他一贯解决问题的理智至上。   “在这十五分钟里,我会去洗澡,然后来听你的答案。不要觉得我会离开你。”   “宁渡...”   蓝辞再次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书房里香薰散发芳香,蓝辞嗅着那股他从未吻过的香气,像是龙蒿、桃金娘和薰衣草的混合。蓝辞分不清,他只觉得这种香很浓郁,能让人放松,更能让他坠入幻境极乐。   宁渡为什么会生气。   因为他吃了安眠药。   宁渡为什么会因为他吃安眠药生气。   因为他睡不着。   可宁渡真的只是因为这些生气吗。   “失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作为你的伴侣,需要了解你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   “你可以信任我,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熏香像是一场梦,分离着清晰的大脑和发沉的身体。身体的疲倦不断上涌,让他忍不住想要倒在地上,可清晰的大脑却依旧记着宁渡给的指令。   他还没有告诉宁渡生气的原因。   熏香的后调逐渐变淡,蓝辞捕捉到里面清甜的香气。香气顺着他的鼻腔流入四肢百骸,同血液相融。   蓝辞的呼吸逐渐快了起来。   诱人的香气四面袭来,蓝辞无意识张嘴,寻找宁渡。   “宁渡....”他小声呢喃,喊着宁渡的名字。在他被蒙上双眼,一片漆黑的世界里,他只剩下宁渡。   他知道他的宁渡为什么生气了。   乌黑长睫轻颤,黑色的领带湿了。   宁渡洗完澡回来,推开书房门,意外的听到了抽泣。   灯光下,蓝辞依旧跪在原地,只是跪的很不稳,像是一朵被雨打狠的花,穿着白色的睡衣,光滑冷白的锁骨走出漂亮的弧度,暴露在灯光下。向上,是一张冷秀,让人充满凌.虐.欲的脸。   高挺的鼻梁顶起黑色的领带,蒙去一双浅色含水的湿眸,那张薄红的唇无意识张合,喊着一个人的名字,充满了破碎。   “咔”。   门落。   宁渡打开窗户,夜风哗然涌入,卷走所有迷.情香,吹向广袤的夜空。   宁渡站在蓝辞面前,看着即将跪不住的人。   “想清楚了吗。”宁渡问,“我生气的原因。”   蓝辞缓缓仰头,他像是被抽干精力,只留一丝心神去思考名为“宁渡”的全部,他半张着湿润薄红的唇。   “我不该不信任我的宁渡.....即使宁渡出差,我也不该不告诉他,我睡不着。”   所有的心理防线全部被击破,宁渡要蓝辞全部的信任。   “我是你的谁。”   “你是我的....”蓝辞张口,迷茫地向上看,可他什么也看不见。   “你是我的....我的....”蓝辞竭尽全力思考,可是宁渡的香已经和他融合太深了,他已经完全丧失思考的能力了,大脑里只剩下宁渡对他说的话。   他努力检索、捕捉。   最终,他想到了一个词。   “伴侣。”蓝辞带着哭腔,一字一句,颤抖,“你是我的,伴侣。”   蓝辞说完,一滴眼泪从领带下滑落。   摘下领带,宁渡用一个吻来安慰他伴唯一的伴侣。   那是来自狮子的吻,既有掠夺又有安抚。坠倒在床上时,蓝辞看见令人头晕目眩的光,他离开了书房里的香,可他离不开宁渡。   “蓝辞,你要信任我。”   睡衣落在地上。   接下来的一切宛如斑斓的梦,结束时他甚至依旧坠入在那片梦里,而宁渡也没有打扰他。   蓝辞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梦里下了一场缤纷的花语,他跪在书房和宁渡纠缠,梦里是醉人的迷情香,让他颠倒的沉沦在宁渡怀里。   意识到这是什么梦的蓝辞,坐在床边,看着自己脚下的拖鞋。神色一会儿难看,一会儿复杂,他内心有这么饥渴吗?还是皮肤饥渴症太严重,在梦里都渴望和宁渡接触。   不过,今天的闹钟为什么没有响.....   蓝辞的重心还在工作学习上,他奇怪的拿起手机,打开一看。   蓝辞瞪大了眼睛。   迟到了!   蓝辞甚至衣服都没换,穿上拖鞋,拉开门就往书房冲,他竟然睡到了上午十一点,林舟九点就来了,怎么也不喊他!   蓝辞当了一辈子吃苦耐劳的好学生,上学这辈子没迟到过,今天第一次迟到,他慌的像是冲八百,当他气喘吁吁推开书房的门。   “不好意思林主席,我睡——”还未说完的话卡在喉咙,蓝辞握着门把手,愣愣地书房里正在说话的四个人。   “接下来你可以不用杠杆,用——”   坐在沙发上喝茶聊天的人也停下谈话,闻声抬头,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他。   还有一双目光,来自阳台。   窗户向外推开,春风微凉,从阳台吹进,送来玫瑰的清香。   宁渡端着英伦杯,一身休闲服立在窗边的清风里。听到动静也停下思维,看向推门而入的人。   宁渡或是也没想到蓝辞能这么风风火火,他愣了几秒。   片刻。   “醒了?”   蓝辞这辈子没有这样尴尬过,他站在书房门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宁渡什么时候回来了?   蓝辞喉结滚动,调整着自己加快的呼吸,目光不知道看向哪里比较好。   宁渡看出蓝辞的紧张不适,他离开窗户,放下杯子。   “先进来?”   宁渡化解蓝辞的尴尬,蓝辞关上门,走进书房。   “黑头发的是傅声,蓝头发的你见过,是傅声爱人,蓝昼。”宁渡主动介绍,“剩下那个不用我多说。”   林舟坐在单人沙发上朝蓝辞点头,蓝辞也点了点头。   目光对上长沙发上的两个人。   “傅声。”出声的人有着和宁渡一样的黑色眼睛,只是不同于宁渡优雅散漫的气质,更多的是沉稳,而他身边那位......   “早啊,美人儿。”穿着白色衬衫外套的人有着一头蓝发和一双蓝眼睛,那双眼睛蓝的像是地中海的海水,而他的人,是蓝辞见过最具有攻击性美感的人。   也是那晚和宁渡逢场作戏的调情对象。   “早。”   蓝辞说完,发现这三个人还是在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自己。傅声只看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反倒是那位叫蓝昼的,目光看着他的脖子。   蓝辞奇怪地看他。   还未意识到怎么了的人让蓝昼在心底轻轻笑。   “今天来给蓝辞带了礼物,但现在蓝辞可能需要些其他东西。”   蓝昼从傅声的公文包里拿出一支还未开封的遮瑕,走到蓝辞面前,递过去,轻声提醒。   “你脖子被宁渡啃成重灾区了,不换件衣服吗?” 第42章   送走傅声蓝昼,家里安静下来。   春季里,蓝辞找遍整个衣柜,都没有找出一件高领的薄衣服。最后,他扔下衣服,拿起蓝昼送的遮瑕,进了浴室。   站在镜子前,蓝辞能清楚地看见脖子上红色的痕迹,那是被人吮吸过的印记,从脖子到锁骨,再往下,到睡衣遮住的肚子。   昨晚的一切不是梦,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现实。   宁渡真的回来了。   绮梦成真。   薄红从耳根一路蔓延到脖颈,蓝辞根本没办法回想昨晚发生的一切。   浴室门被推开,宁渡走了进来。他唇角挂着笑,显然心情很好。他随便找了个角度倚在浴室洗手的桌面,长腿一伸,饶有兴趣地看着蓝辞。   “记起来了?”   悠悠的语调,上扬的尾音,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昨晚做了什么。   蓝辞气的牙痒痒,舌尖舔了舔后牙槽,心想,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宁渡让他跪,他就跪。   羞耻心在宁渡这里丢了个一干二净。   “记起来了。”蓝辞竭尽全力稳住自己内心的羞耻,语调平静,“你技术很好,我很舒服。”   宁渡没忍住笑出声。   “你果然是我的主人。”   蓝辞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蓝辞,我很高兴你能对我持有主仆态度的一面。”宁渡轻松道。   宁渡的话如同打哑谜,蓝辞盯着宁渡困惑地看了一会儿,像是在等待下文,可宁渡只是看着他笑。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希望你更加自信、高傲、你值得拥有更好,也该得到最好。”宁渡说的轻松,随手整理桌面上没有摆放好的刷牙杯。   “林舟说你学习能力非常强,悟性也很高,假以时日,出席伊甸园的高层并无不可。”   “你---”   “公司可能需要换一位副总,未来三个月,林舟会带你逐步接触公司的业务,接触的好,你出任副总,接触的不好,就再等等。”   宁渡出差一趟,虽不在公司,但对公司的事情了如指掌,被人买通的副总他不会留,送他进局子都是小事,耽误了他的收购,宁渡让他知道什么是看不清局面,乱通敌的下场。   蓝辞张了张嘴,目光复杂。   “宁渡,你为什么这么信任我。”   宁渡像是猜到蓝辞会这么问,他抬起头,目光认真,口吻却随意。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选择了你,就会毫无保留的信任你。”宁渡从台面离开,他站直的时候如同一棵挺立的孤松,立在山间风雪里,狂风不倒,风雪不覆。   “蓝辞,我不会随便喜欢一个人。我希望你明白,我很珍惜爱护这份感情,我也愿意拿出我的一切,来为这份感情作保。”   宁渡目光认真,字字清晰,一字一句吐露他的真心和坦诚,灯光下,那双黑色的眼眸流淌过宇宙的星河,让蓝辞窥见温柔的风暴,也窥见宁渡的命运。   “所以你昨晚生气的理由,就是因为我不信任你。”蓝辞看着宁渡的眼睛,同样认真,开口问道。   “对。”宁渡看着蓝辞秀气的脸,目光描摹过他的每一个五官,牢牢记在心里,“我对你给予我全部的信任,同样,我也希望能得到你的信任和爱。”   凶狠冷酷的狮子总是在爱人面前放下所有的利爪,温柔的像是一只大猫,希望获得伴侣的爱意。他的坦诚、他的真诚、他的信任、他脱去的盔甲、他露出柔软的内心,只为得到如清风般轻柔的吻。   蓝辞心底冷酷如同寒冰,又接受着地狱之火的炙烤,爱交织着恨,蓝辞发现,宁渡让他更加坚强和强大,同时也亲手把锋利的剑交到他的手上,让他拥有开拓世界的勇气,也有把剑指向宁渡复仇的资格。   宁渡,我该如何面对你。   蓝辞抓住宁渡胸前的衣服,踮起脚尖,吻上宁渡的唇。他主动探开宁渡的口腔,带着薄荷感清凉的气息入侵宁渡的领地,昭示着这是我的人。   最真的用话语说不出,但心可以感知到。   宁渡欣然揽过蓝辞的腰,盈盈一握,他低头,张开嘴,顺从的配合迎合他的小母狮。水声在华丽安静的浴室格外清晰,落在耳朵里格外色靡。   在蓝辞攻势渐弱后,宁渡拿回主权。   “我们上床吧。”蓝辞睫毛沾水,一簇一簇挂在眼睛上,他气喘吁吁,半瞌着眼睛,手指无力地抓着宁渡的衣服,如果不是宁渡托着他的腰,蓝辞根本站不住。   面对蓝辞突如其来的要求,宁渡有些意外。   “怎么忽然想起这个了?”   搭在蓝辞后腰上的手试探地敲了两下,蓝辞整个人在他怀里抖了下。   “喜欢你,想和你做,不可以吗?”一团水雾蒙在眼睛,让蓝辞看不清灯光,只剩下鼻尖来自宁渡冷冽的气息,越闻越让人上瘾,越闻越觉得自己全身都在软。   听着混乱抖成一团的呼吸,宁渡唇角的笑掩都掩不住。   “看来我们阿辞真的被我迷死了。”   宁渡向来自信,无论是什么方面。   蓝辞扯唇:“对,你知道就行。”   欲望从心底冲向四肢百骸,除此之外,蓝辞不知道自己还能给宁渡什么。面对宁渡的真心,蓝辞除了逃避不正面回应,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减少他的愧疚。   而宁渡不会听到蓝辞的心声,他抱着怀里的人,轻轻吻着蓝辞唇、鼻尖、眼睛。蓝辞在宁渡怀里平复着自己的呼吸,鼻尖萦绕的全是宁渡的气息。   片刻。   “林舟走了吗?”蓝辞问,“今天还没上课。”   “你太累了,今天上午休息,林舟下午再过来。”   宁渡已经替他安排好了一切,蓝辞只需要接受。   “好。”   今天周六,宁渡不需要去公司,蓝辞和他一起用了午餐。下午林舟来,蓝辞继续跟着林舟上课,宁渡去了另一个房间处理事情。   随着蓝辞和林舟的接触,蓝辞发现林舟不止是伊甸园监察委员会的主席,更是宁渡的心腹。毕业于顶级学府,和宁渡是校友,比宁渡小两届,但很早就加入宁渡的公司,跟着宁渡做事。   宁渡很信任他,对宁渡公司的事情了如指掌,也对宁渡忠心不二。人很好相处,谦和有礼,为人处世,滴水不露。   窗外太阳缓缓西沉,树枝抽芽,鲜花绽放,日升月落,斗转星移,属于蓝辞的长夏才刚刚开始。   他的学习能力超乎宁渡和林舟的想象,大脑精密如同仪器,一旦进入状态,基本没有什么能打扰他。   他跟在林舟身边,参与伊甸园各项事务,隐在背后。   他的话逐渐变少,性格逐渐变冷,最后连看宁渡的眼神都变了。   从前所有的衣服全部换掉,休闲服全部换成了黑白色的西服,手上戴上和宁渡一样的素戒。   如果说宁渡是优雅的野心家,那么他就是国际象棋中的皇后。   三个月后,蓝辞空降伊甸园,接替林舟,执掌伊甸园监察委员会,负责伊甸园收购禁果案。   “听说了吗?新来的这位没有任何履历背景,空降接替林主.席,什么来头?”   “谁知道,听人事部门说,是C大还没毕业的。”   “C大?还没毕业?凭什么成就来的伊甸园?”   “冰冷貌美,就是青涩一点,今天从执行官车上下来的。”   “啊?”   “跟在执行官身边多年,还没见过谁从他车上下来。”   “我记得执行官的性取向并不是秘密吧……”   “是公开的喜欢男性。”有人接话。   “嗯哼?搞上位?”   “你们金融圈出来的就是乱,这都能让你猜。”   “还好吧,金融圈一般般乱,不是还有我这个独苗苗嘛,嘿嘿。”   “还是少说点吧,那位可是林主席亲自培养的,来头不小,注意你们的言辞,小心得罪了新上司,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赛琳娜从工位站起身,窈窕身姿,棕色的大波浪,平静的提醒着八卦的诸位。   “林主席亲自培养……”议论的人念叨着这句话,瞬间缝上嘴。   “妈呀,又吃着瓜了。”   议论的声音从此起彼伏变成了被迫闭嘴,办公室内却风平浪静。   白衬衫扣到最上一颗,黑色的西服包裹窈窕欣长的身躯,袖口的蓝宝石闪烁着冰冷的光,纤细冷白,骨骼修长的手指拨过一张俊美的脸,滑嫩的指腹蹂躏着宁渡的唇,蓝辞的腰抵在办公室的桌子上,以最被动的姿势,掌控着宁渡。   “这才上任第一天,你这时候就过来,倒是不怕别人说闲话。”   办公室中央空调输送冷风,室内是丝丝凉凉的冷意。宁渡的领带被抽出,随意丢在地上,白色的衬衫扣子开了两颗,被人揉捏凌乱。   蓝辞低头轻轻吻宁渡的锁骨,气息平稳,连管控欲望他都比宁渡还要擅长。宁渡垂眸任蓝辞在他身上撩拨作乱,他扣着蓝辞的薄腰,手指轻轻点着,明知故问道:   “他们能说你什么闲话。”   蓝辞停下玩弄宁渡双唇的手,重新扣上宁渡的扣子。   “情人、爬床的、为了上位不择手段,随便什么,都可以说。”   蓝辞作为尚未毕业的学生,在没有任何履历的情况,空降伊甸园,直接顶替林舟的位置,在内部很难不有风言风语。宁渡从欧洲总部带来的人训练有素,自然不会议论,但伊甸园之前留有的人是一盘散沙,没有纪律,更别提工作效率,整日里最多的就是八卦和带薪摸鱼。   宁渡闻言唇角不在意地扬起。   “那你是吗。”宁渡问。   “怎么不是?”面对对自己的恶意和猜测,蓝辞毫不在意,他口吻轻淡。   “我不就是宁总养在家里的母狮吗?”   宁渡笑。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爬我的床。”   自从上次浴室蓝辞主动提出和他上床之后,宁渡原以为他会度过一个愉快的□□,没想到蓝辞从那之后和林舟学疯了,根本懒得理他,每天晚上基本都是累倒伏在书桌上睡的。   而他每天就像是蓝辞亲吻拥抱陪睡的机器,只负责提供情绪价值和指导价值,其他任何价值都没有。   宁渡第一次发现,原来真的有人比他更喜欢通往权力的路。   他不知是该高兴自己有位同行的伴侣,还是该怀念从前那个依附他的蓝辞。   但毫无疑问的是,经历亲人生死,一蹶不振的低谷,蓝辞蜕变了。   他变的冰冷锋利,如同一把银色的刃。   蓝辞听到宁渡的话,霎时眼神一变,指尖猛然掐住宁渡纯白的衣领。   “随时。”蓝辞道,“我忽然想起来一会儿还有一个会议,我们晚上见吧。”   蓝辞松开宁渡,“领带自己系。”   宁渡挑眉,他知道蓝辞忙,今天中午本来就是来看蓝辞是否适应的,见蓝辞一切正常,他很放心。   宁渡弯腰捡起地上的领带,卷起放心口袋。   “我晚上有一个局,可能要晚点回去。”   蓝辞忍者喉咙里的干呕。   “好.....我在家等你。”   宁渡前脚出办公室,后一秒,蓝辞就捂着嘴,冲到垃圾桶面前。他不断干呕,却呕不出任何东西。他推开银色的垃圾桶,手指颤抖的摸向西服口袋,甚至来不及温水送服,蓝辞直接含下苦涩的白色药片。   他缩在地上,靠着沙发的角落,胸膛剧烈起伏,不断喘息,身体抖的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   发红的双眼瞳孔涣散,无法聚焦,蓝辞感到无边的恐惧袭来,令他发抖,害怕。他缩在沙发的角落,抱着自己,数着一二三四。   当他数到三百八十七时,他终于停下。后背被汗水浸湿,衬衫黏在身体上,蓝辞的睫毛微颤,像是一只濒死振翅的蝴蝶。   三个月,他为了走到这个位置,付出了自己的全部,所有的压力压在他身上,他逼着自己去吸收接受庞大的知识信息库,接受关于伊甸园的一切。   当现在和过去相连,他看见亡魂的身体在白纸上舞蹈。   强大需要付出代价,而他付出了他的全部。   等蓝辞从急性焦虑和短暂性幻觉中走出来,他拨通了一个电话。   “有时间吗?晚上要不要见一面。” 第43章   宁渡从办公室里出来,秘书台的秘书赶忙低下头,喊了声执行官。宁渡淡淡嗯了声,以示回应。   不远处尚未午休的人纷纷抬起头,示意地喊了声执行官。目光却意犹未尽地落在宁渡身上,秘书看见宁渡的衣服,眼皮跳了几跳,只当没看见,把头快缩进桌子里。   宁渡接了一个电话,注意力全在手机上,自然没有注意到探究的目光,他刚上电梯,电梯门一合,安静的办公区域瞬间响起抽气声。   “今天谁猜的上位,跳预言家了啊。”   “我寻思着,进去的时候有领带吧,出来的时候,领带呢?”   “衬衣都揉乱了,执行官是下面那个?”   小声的议论在办公区传着,这里新来的人只有秘书小姑娘一个,她的工位最靠近蓝辞的办公室,两只耳朵竖着听了议论的话,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刚刚毕业就被蓝辞招了进来,不了解职场,也不了解公司的老板,只是凭借一面,就猜测一个人的品质,小姑娘觉得确实不太好。   更何况,她不觉得自己的上司是那种人啊。   晚上六点,蓝辞从办公室出来,秘书小姑娘还没下班。   “蓝主席。”小姑娘刚毕业,没什么社会实践经验,待谁都有礼貌。见蓝辞下班,立刻从工位上站起来,眼睛亮晶晶地追着蓝辞。   蓝辞停下脚步,轻轻嗯了声。   “还不下班吗?”蓝辞在秘书台前停下,侧过身问。   “您不走,我们当下属的哪里敢。”小姑娘嘿嘿一笑。   蓝辞目光微顿,朝外面看,此刻外面的工位已经空的没剩下几个人。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信息进来响了下,蓝辞淡淡地瞟了一眼屏幕。   六点零一分。   外面已经跑的差不多了。   伊甸园监察委员会全部是由宁渡从国外带回来的人组成,但内部各个心高气傲,是执政官的心腹。他们各个毕业于世界顶尖高校,骄傲又自信,最看重实力,也最看重履历,对于他这种空降还未毕业,甚至来历都说不清的人,最嗤之以鼻。   世界上总有一些人,是做君子的。   宁渡的性取向并不是秘密,宁渡今天怎么从他的办公室出去的,他也无比清楚。只是他没想到风言风语能来的那么快。   蓝辞淡然收回目光。   秘书顺着蓝辞的目光看过去,看见秋风扫落叶的工位,也尴尬的挂不住笑。   “蓝……蓝主席……他们……”   小姑娘再没有职场经验,最起码的眼色还是有。上司不走,员工不到点就开溜,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加之又想起来中午执行官怎么从这里出去的,秘书也知道,蓝辞可能会被架空。   监察委员会是伊甸园最有权力的一个机构,平时只有林舟坐镇,最看重威望和领导力,蓝辞空降,本就不能服众,加上流言蜚语,只会让这群心高气傲的人更加轻视蓝辞。   秘书是蓝辞亲自招的,心中多多少少有归属感,觉得自己是自家上司的亲信,所以面对这些的时候也会格外敏感。   蓝辞察觉到秘书的欲言又止,复杂尴尬,神情平静不变。   “没关系,随他们。”   秘书没说话,蓝辞今晚还有约,也不做耽误,准备离开,只是还未迈开步子,就听见身后零零碎碎收拾东西的声音。   秘书小姑娘挂上粉色的包包,从秘书台后出来。   蓝辞没说话,两个人一起走进电梯。   电梯安静,全铬打造,镀着银白色的金属,蓝辞按了负一层,也顺便按了一层。   “谢……谢谢蓝主席。”   冰冷的银白色干净的纤尘不染,能照出对方任何一个表情。电梯运行快速又平稳,让人几乎察觉不到它的移动。   “想说什么就说吧。”   蓝辞即使坐在这个位置,也没有高管的不近人情,更何况,他刚刚出任,除却复仇,心远没有那么冷酷。   秘书面露难色,嗯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您……您知道他们议论您吗?”   秘书话音一顿,赶忙解释:“我我我,我没有在背后诋毁同事的意思,我只是,我只是……”秘书急的话说不清,就差用手势和蓝辞比划交流。   “我知道。”蓝辞看着面前的银色,目光未动。   “那……”秘书小声,“我们年龄差不多,那你不生气吗……”   生气?蓝辞想,有什么可生气,他们说的全都是事实。   “那你认为我做过吗?”电梯里沉默了两秒,蓝辞忽然开口。   蓝辞口吻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但秘书却严肃起来。   “就算有,也有苦衷吧。”秘书从擦的干净的电梯壁看向蓝辞,想起什么一样,深呼吸一口气:“谁还没有点苦衷。毕竟您的年纪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换我面对那些话,我估计早就受不了了。”秘书苦笑。   蓝辞沉默着。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   秘书这才恍然发现,自己说多了。   “啊……蓝……蓝主席再见。”   蓝辞侧过身:“再见。”   两分钟后,地下停车场驶出一辆黑色的奔驰,随即打着转向汇入晚高峰的车流。   蓝辞和商言约了晚上七点在一处餐厅见面,自商言告诉他真相后,蓝辞只和商言联系过两次。一次是同意合作,一次是今天。   蓝辞答应了商言和他合作,就不会食言。但合作的前提是实力和资格,现在他主掌伊甸园收购禁果案,自然也获得了和商言谈判的筹码。   蓝辞准时到餐厅,商言已经等在那里了。服务人员引着他走过雅静曲折的走廊,推开门,商言顺着声音看过来。   蓝辞坐下。   商言做了个手势,服务人员开始上菜。   关上门,商言目光震惊,又离不开蓝辞。   这还是从前那个隐在人群里,只能注意到他那张冷淡清秀的脸的人吗?完全脱胎换骨的气质,名贵合衬,裁剪得体的西装套在他的身上,衬出他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冷秀的脸上,薄唇微抿。   “开门见山吧。”蓝辞很直接,“我已经接手负责了伊甸园收购禁果案,两天后,会召开高层会议,决定下一步的收购计划。”   商言一愣,没想到蓝辞会这样直白。   “我可以帮你反收购,前提是你需要签署一份协议,你会遵守你的诺言。”说着,蓝辞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拟好的协议,放在旋转的桌子上。   协议转到商言面前,商言拿下。   “协议你可以带回去细看,三天后给我答复。”   说完,蓝辞站起身。   商言完全没有预料到蓝辞会有如此雷厉,准备好一切,滴水不露和他谈判。   他慌忙站起身,喊到:“蓝辞。”   蓝辞抬眸,漠然地看着商言:“还有事?”   商言被那目光看得刺目,可意识到自己对蓝辞的所作所为,一瞬间,所有挽留的话都咽回了肚中。   “没有。”商言道,“好好吃饭,你瘦了很多。”   听了这话的蓝辞目光盯着商言,仅仅是两秒,就漠然的收回目光。   而商言只能看着蓝辞的背影朝他远去。   从他决定利用蓝辞那一刻,他们之间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   从餐厅出来,夏风从江边吹来,蓝辞忽然很想抽烟。   他拨了通电话。   “酒吧,要不要来。”   九点半,酒吧刚刚开场。   震耳的DJ伴着炫目暗色的灯光,正是年轻人寻欢作乐的好时间。   酒吧的一处卡座,听安倒了杯酒,递给蓝辞。   蓝辞接过。   “有烟吗。”蓝辞问。   “烟?”听安怔了下,“你怎么开始抽烟了。”   “没有,”蓝辞说,“你能教我抽烟吗。”   听安两个月前和蓝辞见过一次,那时候她就发现蓝辞变了很多,从前是话少,现在是沉默。他像是有了心事,也有了想做的事。可是他不能告诉别人,只能自己藏在心里——他有很大的压力。   “宁渡是你爱人吗?”那时候她忽然出声问。   蓝辞停顿了半秒,没有任何犹豫的回答她。   “不,宁渡是我的阶梯。”   那时候,听安就知道蓝辞走上了和她一样,可又完全不一样的路。她走的路是以小博大,要的只是自由和精神。可蓝辞要的更多,有那么一瞬间,听安甚至产生了荒谬又可怖的想法——蓝辞玩的更大,他要的是地位、名利。   “压力很大吗?”听安摸出一盒万宝路,掀开蓝黑色的烟盒,取了一支,递给蓝辞。   她拿过一支卡地亚的打火机,先给自己点燃,再给蓝辞点燃。   两只冷白的手夹着同样纤细的烟。蓝辞学着听安的模样,把烟含进口中。吸第一口,蓝辞呛了出来。   “咳、咳咳。”   白色的烟雾从他口中呛出,蓝辞转身猛烈地咳嗽。   听安吐出烟圈,看见笑出了声。   “阿辞,抽烟不是这样抽的。”听安递给蓝辞一杯冰水,给蓝辞演示着。   “第一次抽要少抽一点,然后用手捏住鼻子,用嘴吸气,接着呼出来。”   听安给蓝辞示范了一遍,蓝辞双指夹着烟,重新吸。这一次,他按照听安的办法没有再呛到,一支烟熄灭,蓝辞想根本不够。   他面临的压力很大,他不知道怎么排解。从他决定留在宁渡身边,用身体、用感情捆绑宁渡,来获取宁渡的一切,他就没有办法再把自己当作一个正常人了。   他卑鄙、无耻,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甚至可以出卖身体,出卖灵魂。   他不是正常的人,也排斥正常的解压方法,他不喜欢喝酒,可心中积郁的情绪像是一块石头,堵在他的胸口,让他焦躁、不安。   又由于工作的需要,他不能外露一丝自己的反常,因为一旦宁渡察觉,他一定会被强制休息。   他才刚刚得到他想要的一切,谁也不能从他手中剥夺。   沉沦扭曲的心理在心底不断滋生,缠绕着一颗靠着仇恨活下去的心脏,让蓝辞感到焦躁、感到空虚,想要爱.抚。   他忽然很想做.爱。   他想要一场粗.暴的性,来排解他所有不健康无法言说的情绪。   蓝辞忽然觉得自己很渴、很想宁渡。 第44章   与此同时,某别墅。   宽阔堂皇的客厅亮着灯,地上扔着混乱的衣物,桌子上倒着凌乱的酒水。从宁渡带人进来那一刻,所有人惊慌地看向大门,甚至来不及找蔽体的衣物。   宁渡冷漠地看了眼淫.乱的场面,抬腿迈进电梯,直上三层。   踹开卧室门,宁渡站在门前,甚至没有进去。他冷冷地看着大床上衣衫不整的人,声音冷的如同三尺寒冰。   “宁季,玩够了吗?”   玩乐的派对被无情打断,随行的黑衣人甚至围起了别墅。别墅里所有人都不情愿的穿上衣物,分批离开了别墅。   宁渡坐在房间沙发,林舟附耳对宁渡低语。   “宁总,其他人都已经离开了。”   “狗仔。”   “已经打点好了。照片已经都交给了我们。”   “知道了。”   林舟站直身体,宁渡也抬眼看向云淡风轻从浴室里出来的人。   宁季洗去一身酒味和花香淫.靡,随意穿了件白色的浴袍坐在大床上,用一条白毛巾擦着黑色的卷发。   “宁渡,有意思吗么。”   说话的人甚至懒得看坐在沙发上的人。   “没意思。”宁渡淡淡道,“可照片流传出去,就有意思了。”   宁渡双腿交叠,黑色的西裤妥帖锋利,没有一丝褶皱,他看着坐在床上,名义上为自己二姐的人,语调平静。   “你的声誉影响着整个宁氏,如果你还想安稳联姻,最近就保持安静。”   宁季作为宁家的二小姐,从小养在国外,宁之远对她放养,她就放浪。凭借优越的脸和身材,迅速跻身国际超模之列,而超模圈的混乱只有上层的人才知道。宁渡知道这个姐姐玩得自由洒脱,但联姻在即,他希望宁季能为大局着想。   今晚接到消息,超模富豪在C城别墅群开派对,不知道谁走露了风声,消息被宁渡知道,也被狗仔记者知道,宁渡不得已出面平息。   毕竟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社会声誉和名望,私下再怎样混乱,明面公众,装也要装的无可指摘。   宁渡言尽于此,准备起身离开,只是还未放下腿,就见宁季摸了支烟,点燃。   “宁渡,比起提醒我,我怎么听说你最近身边也养了人,还往伊甸园送。”宁季吸了口烟,徐徐吐出。   隔着淡淡的烟雾,瞧着自己这位不近美色的弟弟。   空气里静了几秒。   “是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只是替大姐八卦一下。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你身边能有人,我也想看看。”   宁季掸了掸烟灰,烟灰簌簌落下。宁渡看着她没说话。   她眯了眯眼,盯着窗外高悬的圆月,忽然开口。   “宁渡,你说,照片如果爆出来会怎样?”   宁渡对这位二姐接触很少,他忙,宁季也忙,一年到头,只有在年终家宴上才能见一次。宁渡对她没什么感情,但身上流着一样的血脉,就注定她是他的姐姐。   “影响家族声誉,股价会跌。”宁渡给出最商业的回答。   “同时,”宁渡一顿,“你的声誉也会受损。”   宁季漂亮的眉眼悲喜参半,笑声在夜色里流淌:“难得见你这么有人情味。”   宁渡被宁季突如其来奇怪的问句问得浅浅皱起眉,可宁季却是毫不在乎。白皙纤细的手指碾灭烟,她站起身。   “你的提醒我收到了,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我会低调行事。你没什么事就走吧,注意把照片销了,不然父亲不知道怎么动怒呢。”   宁渡来这里的任务第一件是销毁照片,第二件是提醒宁季。现在任务完成,宁渡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   对于宁季的情人,宁渡淡淡地瞟了眼站在一旁,瑟瑟缩缩的某位高企的继承人。   那人猛地一颤,迅速低下头。   宁渡站起身,转身离开了房间。   他走后,从浴室里走出一位穿着白衬衫,长相清纯可爱的女生。   “他走了,没事了。”宁季抱着女孩儿细细安慰,用手温柔地抚摸女孩儿柔顺的长发,而站在一旁的高企的继承人欲哭无泪。   “季季季——季姐,我爸那边可怎么交代啊!”   被用来当枪使,专供偷情当幌子的人就差流出两行泪了。   宁季没说话,她看向窗外的月亮。   她算了很多事情,唯独算露了宁渡这个最大的遗漏。   黑色的眼睛清明如水。   她的一生,风流清旷,犬马声色。   不过是戏一场。   最终还是逃不过世俗和姓氏。   -   宁渡从别墅出来,林舟为他拉开车门。   车窗落下。   “宁总,这是和季小姐有关的照片,以及数据备份。”   林舟把信封递给宁渡,宁渡伸出手,接下。   “辛苦。”   “应该的。”   林舟后退一步,车窗缓缓上升,黑色的车驶出别墅群。   宁渡回到家已经晚上十一点,推开卧室门,里面漆黑一片。宁渡还未开灯,温香软玉抱了个满怀。   “抱抱我,好不好?”宛如浸泡过水的声音响在黑暗中,手里是细腻柔软的绸缎,手指稍向下移动,软腰之下,是雪白柔软的丘。   信封掉落。   宁渡低头,准确寻到蓝辞的唇。黑暗里响起搅弄的水声,淫.靡色.情。   宁渡自然地挑开蓝辞的睡裙,手探了进去。嫩滑的皮肤温热如玉,向上,宁渡摸到一团蕾丝。   唇角挑起。   “穿这么正式,只想让我抱抱你?”宁渡挑起性感的尾音,勾了一个问人的疑音。   蓝辞从没有这么渴过。渴望与恐惧,男人与女人,雌性与雄性,圣洁与丑陋,最纯洁无邪的身体掩盖最深沉的罪孽,宛如动物渴望被压在身下交.配。   天使和魔鬼为一身。   “那你操.我好不好。”   最放荡的渴求在清悠的夜色里绽放,宁渡唇角笑意渐深。   “我还以为你有了伊甸园就不要我了呢。”   蓝辞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微微地抖动,他觉得自己是一具躯壳,被抽走了一切,只剩下宁渡。   宁渡当然能感觉到蓝辞的不一样,他低头吻了下蓝辞饱满的唇。   “我们去床上?”   蓝辞知道宁渡的去床上是什么意思,可是他今晚不想要那些,他想要完整的宁渡。   “不去床上,去熊皮上,好不好。”   蓝辞用了三个好不好,软的和白日里大相径庭。宁渡喜欢蓝辞的反差,也喜欢蓝辞跟他撒娇。   这是独属于他的一面。   宁渡很满意。   熊皮对他们两个意味着什么他们一清二楚,听蓝辞提起,宁渡只是挑了下眉。   “准备好了?”   “操.我。”蓝辞重复。   性.需.求每个人都需要,蓝辞今晚的直白让宁渡知道,时间差不多了。   “洗干净了吗?”宁渡的声音很轻,低声在蓝辞耳边问道。   “干净了....在你回来之前。”蓝辞声音发抖发软,几乎让宁渡以为他被下了药。   宁渡没有犹豫,横打抱起人。   “好。”   走廊开着暗灯,登上最后三楼最后一级台阶,粲然的灯光照亮华丽的殿堂。   宁渡把蓝辞放在熊皮上,借着灯光,他看清了蓝辞。   薄荷色的吊带,单薄的身体小小的两团,白花花的双腿从裙子里探出,莹白的脚趾里探出纤毫毕现的熊毛。   他倒在熊皮上,就用手臂遮住自己的眼睛,宁渡只看得到他精致的半张脸。   “我去洗澡,等我。”   宁渡站起身,转身抽出领带,解开衬衣扣子。   躺在这张熊皮,蓝辞的眩晕的不真实感才有了实感。   没有退路了,现在清醒也晚了。   华丽的房间安静的只剩下水声,灯光从头顶倾泄,壁画上是文艺复兴的光辉。   所有压抑的情绪在此刻获得冷静,可身体却在害怕的发抖。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蓝辞的神经绷起,他原以为会听到宁渡越来越近的脚步,可他最后听到了悠扬安宁的钢琴声。   宁静的音符飞花一样落在空中,随风飘舞,落在蓝辞的指尖,肩头。琴声细腻,带着属于夜晚的缱绻和爱情的真诚。   蓝辞缓缓睁开眼睛,坐起身子,顺着琴声看去。   目光里,宁渡坐在黑色的钢琴前,脊背挺的笔直,他垂眸低头,手下放飞无数音符精灵,顺着风,飞向夜晚的空。   缠绵的音符在宁静的夜里,带着几分忧伤,可更多的是生死相随的承诺和庄重。   那一刻,蓝辞愣了。   卡农飞舞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流水清泉,抚平蓝辞身体里每一份焦渴、空虚、欲望、压抑。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宁渡站起身,走到自己面前。   “想清楚了吗?”宁渡蹲下身,看着蓝辞的眼睛,“给你洗澡和一支钢琴曲的时间冷静,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什么。”   “性”宁渡说,“想好再开口。”   他整理着蓝辞落下的肩带,垂眸,语调平稳像是在和蓝辞商讨最平常不过的事情,但手里的动作却那样亲密。   “我不希望你是在情绪的积压下来找我,性应该是让我们双方都感到愉悦的事情,不要让它变成你发泄情绪的方式。这样不管对你还是对我,都不公平。”   宁渡的敏锐从来都让蓝辞望其项背。   “就算是情绪的发泄又怎样?”扭曲的心理在宁渡面前无限放大,逃避的、喜欢的、情欲的、背叛的,所有的私欲阴暗统统化作欲望,妄图掩盖原本的真相。   宁渡看着蓝辞倔强不肯退让的面孔,浅笑。   “就算是情绪的发泄也没关系。”宁渡道,“我也很高兴能成为你的解药。”   宁渡说完,低头吻住那张等待他很久的唇。 第45章   电流的酥痒在唇上逐渐消失,蓝辞像是一只濒死的蝴蝶颤抖着。他身上沾了层薄水,汗液顺着黑发向下流,流经满是痕迹的后背。   指尖沾水,抓着身下的熊皮,阵阵sy从蓝辞口中咬唇漾出,蓝辞第一次知道什么是余海。快乐和疼痛,欢愉和瞬息,肌肤负距离贴近,蓝辞甚至可以听到宁渡的心跳。   明明是最相亲的时刻,不知道为什么,蓝辞流了很多泪,在朦胧的水光里,蓝辞承受着一次又一次从未体验过的欢乐,可为什么极乐背后是让他无法控制的泪水。他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爱欲.交.织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悲伤和痛苦。   乐极生悲,好事多魔。   拥抱的太紧就会产生依恋,害怕失去。   明明是发泄,可为什么情绪会那样不稳定。泪水一遍遍滚落,打湿潮泓的脸,蓝辞的眼睛从没有那样悲恸,他在宁渡身下,想起了母亲,想起了姥姥,想起他过去在乎的一切,也想起他自己。   他的脸蹭着涩硬的熊毛,他像一只雌兽,没有尊严、没有人性,沦为欲望的奴隶。可更让他在乎的是,他为了复仇,主动躺在仇人后代的身下,他对不起自己的母亲,抛弃了自己的尊严,可他同时又不可遏制的喜欢贪恋宁渡,尽管他不承认,可是眼泪不会骗人。   他落下的每一滴泪,都是因为物质和精神的不可妥协。   他想要复仇,想要拿回公司,也想和宁渡在一起。   可这两者本就不能同时得到。   仇恨、命运。他可以现在就收手,做宁渡卡农中的爱人,然后等待宁渡的厌倦。他也可以以小博大,用不会恒定的感情,换一个世俗中的名利地位。   蓝辞,开弓没有回头箭,在乎太多,感情用事,只会输的更加惨烈。   下定了决心,就不要后悔。   因为没有人可以一直得到,想要什么,总要等价交换。   蓝辞眼底蓄满泪水,朝前爬去,但被带了回来。   疼。蓝辞想。   宁渡像是在惩罚他的叶公好龙,也在惩罚他的卑劣和躲避。   他拿了剑,就该斩断和宁渡的情,变成冷漠的怪物,和宁渡虚与委蛇。但为什么还是会止不住动心,贪恋宁渡的拥抱,沉浸宁渡给的欢乐。   他的矛盾让他自己厌恶,因为他做什么都不纯粹。   既然选择了阶梯,就不能把宁渡当爱人啊....   这样背叛的时候,心就不会痛的那么厉害了,这场欢愉,就能更单纯的像是一笔交易了。   即使他没有那么贵。   所有自贱的情绪都想是蓝辞的自我说服,说服他别对宁渡动心。   察觉到蓝辞的走神,宁渡吻着他的耳朵,嗓音性感,提醒着:“专心,阿辞。”   .......   蓝辞是被渴醒的。   他睁开眼,拿开宁渡放在他腰上的手,小心翼翼掀开被子下床。   结束后宁渡给他洗了澡,换了睡衣。只是身体还未从数小时前的余韵中走出,蓝辞尝试迈开腿,放轻声音出了房间。   天已经蒙蒙亮,蓝辞站在升降台,端着一杯温水。立夏以后,昼长夜短,花园里的玫瑰还在清晨的薄雾里沉睡。   蓝辞昨晚出了很多汗,身体里没有什么水分,他接连喝了两杯水才收起水杯。   和宁渡亲密的时间选的不好,今天他们两个都要上班,还要几个小时就要起床了。推开房间的门,房间里发出声响,蓝辞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   借着走廊的灯,蓝辞朝地上看。   卧室的地板上,遗落着一个信封。   蓝辞蹲下身,伸手捡起。   宁渡的?   蓝辞打开信封,里面掉出照片。   这是....   蓝辞翻过一张张照片,这些统统属于一个人——宁渡的姐姐,宁季。   这是宁季和别人亲密的照片,尺度虽大,但并没有实质性的进入。   为什么宁渡会有这种照片。   这应该是宁渡昨晚拿回来的,宁渡昨晚的局就是处理这件事?   蓝辞眸光沉了沉。   他把照片重新收好,封好信封,然后把它放到桌子上。   上床前,蓝辞看了眼时间,凌晨五点,他也睡不了多长时间了。   七点,宁渡的闹钟响。   “七点了?”   “嗯。”宁渡关了闹钟,听到蓝辞沙哑粘腻的声音,他很快想起昨晚的片段。   “请个假吧,你该好好休息。”   蓝辞缓缓坐起身,摇头:“不用。”   公司的闲话已经够多了,上班第二天就请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恃宠而骄,有恃无恐。   “身体有没有不舒服?”宁渡问。   “没有...”蓝辞哑声,“你洗的很干净,我挺好的。”   蓝辞掀开被子,双脚触地,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站起身。宁渡看着他僵硬的动作,挑了下眉。   两个人洗漱从卫生间出来,宁渡看到沙发桌子上放着的信封。   “你放在这里的?”宁渡弯腰拿起信封,背对着蓝辞问。   “早上起来喝水,在房门口捡到的。”蓝辞自然道,“应该是你的。”   “嗯。”宁渡道,“应该是昨晚忙着抱你遗落的。”   宁渡放下信封,“先换衣服吧。”   蓝辞其实在等宁渡问他,有没有看里面的内容,可宁渡什么都没有问。不知是里面的东西根本不重要,还是宁渡太信任。   可那都不重要了。   两个人换好衣服下楼。到餐厅,蓝辞发现自己的椅子上多了一块软垫。蓝辞看了眼对面的人,宁渡自然地拉开椅子坐下,蓝辞收回目光,也拉开了椅子。   早餐和往日不同,确切的说,只有蓝辞的不同。口味换成了更加清淡的流食,宁渡依然是咖啡沙拉控制体重的饮食。   蓝辞没说话,拿起勺子喝起粥。   吃完饭,蓝辞和宁渡上了同一辆车。   路上,宁渡在看新闻,蓝辞也在处理公务。明天就要召开内部高层会议,决定下一步的收购方案,蓝辞作为伊甸园监察委员会主席,负责协助收购。   宁渡最早的收购方案他已经看过了,是最常见的收购方式。但禁果不同与其他公司,不止有《禁果法》,还有其他很多因素影响着宁渡的收购。   蓝辞看着全英文的文件,大脑快速运转。   到公司刚好九点,一分不差。   宁渡收了平板,解开安全带。   偏头,只见蓝辞还在看着平板,眉头微皱,正在沉思。   宁渡好笑,没有打扰,他一身黑色考究的西服,手肘随意撑起,指尖抵着鬓角,目光清悠地看着蓝辞。   过了大概五分钟,看蓝辞还在专注,宁渡唇角一勾,语调悠悠地喊道:   “蓝主席,我们到了。”   轻佻的声音少有听到,蓝辞闻声微愣,偏过头。   “什么?”   宁渡笑:“我说,我们到公司了。”   蓝辞看眼窗外,确认这是伊甸园的地下停车场。   “哦。”蓝辞关了平板,收好东西,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   宁渡看着他一丝不苟专心的一面,心想,果然,认真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   认真工作的老婆也是。   宁渡拉开车门,下车。   刷开专属电梯,等专属电梯的时间,停车场传来跑车的轰鸣。   这个时间,在伊甸园这么招摇。蓝辞转头看了眼。   是辆红色的法拉利超跑。   车门打开,是宁渡新招的美女公关。   “禁果挖来的?”蓝辞收回目光。   “嗯。”   蓝辞没说话。   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清脆。   “好久没见你穿裙子和高跟鞋了。”   “嗯哼。”   “什么时候酒吧跳舞给我看。”   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近。   “伊甸园监察委员会主席夜店女装跳热舞,这个标题传出去,我们的美女一号位公关就有事情忙了。”   宁渡笑。   “那就让她忙。”   随着宁渡最后一句话落地,高跟鞋清脆的声音也停下。未见其人,先闻其香,热烈诱惑的香水味朝着宁渡蓝辞袭来。   “执行官早。”   “早。”   电梯前,宁渡和蓝辞并肩而立,那位美女公关看了眼站在宁渡身边的人,语调拐了一个弯儿。   “蓝主席也在啊。”   意有所指的话语。   蓝辞淡淡接下:“嗯。”   公关是个聪明人,蓝辞知道她的履历,高校毕业,曾在禁果处理过多次公关危机,在业内声名大噪,只是成名太早,就容易傲慢,也容易被成就蒙蔽双眼。   电梯门打开,无关紧要的插曲结束,蓝辞和宁渡一同走了进去。   “蓝辞,为什么你的反差感这么大?”电梯门关上,宁渡继续刚才的话。   蓝辞站在宁渡身侧,看宁渡按下两个不同的楼层。   银白色的电梯,平稳运行,屏幕上的数字快速变换,蓝辞问:“什么反差感。”   宁渡想了想,目光直视电梯壁。   “穿上衣服冰冷貌美,脱了衣服不知羞耻。”宁渡透过银白的电梯壁,目光看着那张素净冷秀的脸,黑色西服扣子扣到最后一颗,单薄的身躯却有神性和魔鬼结合的一面。   就好像解开蓝辞的扣子,就能让他回到昨晚,他在他身下匍匐交.配的一面。   白日里,宁渡的冷酷和蓝辞的冰冷不遑多让。   “你不也一样。”蓝辞淡淡地瞟了眼电梯壁里西装优雅的人,“关了电梯门说dirty talk,开了电梯门,看The Wall Street Journal(华尔街日报)。”   宁渡神情微愣了半秒,轻轻笑出声。   “所以我们算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蓝辞懒得理宁渡的孟浪,电梯还未在30层停下,蓝辞直接按了最近的20层。   “嗯哼?”   “我怕你的浪把我的衣服打湿。”蓝辞言简意赅,清秀的脸上神色不变,出了电梯。   宁渡甚至没反应过来蓝辞话里的意思,电梯门就关了。等他揣摩过蓝辞实在骂他时,宁渡已经到了51层。   -   蓝辞出了电梯,乘坐另一部电梯去了30层。他到的时候监察委员会的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蓝辞回办公室放完东西,直接去了会议室。   宁渡的人不愧是专业的,工作的时候不谈八卦,早会的内容一公布,所有人领了任务就去工作。   蓝辞回到办公室,继续处理在车上没有想完的事情。   时间很快,中午,秘书给蓝辞带了餐厅的午餐,蓝辞吃完,没有午休,而是继续处理事情。   一点五十,蓝辞看了眼自己的咖啡杯,里面已经空了。   秘书这个时间正在午休,蓝辞没有打扰她,自己端着咖啡杯出了办公室。   午休时间,茶水间几乎没有人。蓝辞简单清理了咖啡杯,来到咖啡机前。   他的病并不适合喝咖啡,但伊甸园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明天会议的资料他还没有准备好,只能加班。   蓝辞冲好咖啡,并未着急离开,他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立在一片绿植后,静静喝着咖啡。   茶水间自动门再次打开,有人打着电话走了进来。   “我在新公司一切都好,毕竟是高薪聘请,待遇肯定没问题。”   “宁渡确实帅,不是他专门请我,我不一定会来伊甸园,你知道的,只要我想,我完全可以和李董在一起。”   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蓝辞半挑了挑眉。   是早上那位美女公关啊....   这是千里送八卦呢?   “公司八卦很多啊,热度最高的不还是那位空降的委员会主席。”轻蔑艳羡的语气里是挡不住的恶意。   “怎么降的?爬床呗,这种事还少?你们金融圈这种乱事不最多?”   “不过他可能真的有些本事,毕竟宁渡不是傻子,也不至于色令智昏,把一个花瓶放在伊甸园那么重要的位置。”   “我倒是也想和宁渡有些什么,毕竟有那张脸,一次也行。”   “谁知道他有什么本事,C大都没毕业,也不知道宁渡看上他哪里了。”   蓝辞饶有兴趣的听着关于自己爬床的话,配合食用一杯醇香的拿铁,咖啡杯很快就见了底。   时间差不多了。   蓝辞站直身体,端着咖啡杯从绿植后出来。他自然的走到升降台,把咖啡杯放到回收区。   转身,正对上公关震惊的脸。   公关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蓝辞,午休时间,她进茶水间没看到人才能那么肆意的讲话,蓝辞怎么会.....   公关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电话里的人甚至还在问,怎么不说话了。   公关挂了电话。   “看来我们的应副总,对我的爬床史如数家珍啊。”蓝辞倚在茶水间的升降台上,西装笔挺,面容冷秀,唇角微勾。   当事人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立在原地,面色难看。   “这么好奇我有什么本事,可以去问宁渡,怎么那么离不开我。”蓝辞双手插兜,语调清悠,浅棕色的眼睛带了些许薄鄙,傲慢地看着眼前的人。   “蓝主席说话还真是直接。”公关调整好心态,迅速反击。但她算错了蓝辞。   “比起某些人背后的议论,我更喜欢坦诚。”蓝辞浅笑。   公关也笑。   “那蓝主席这是承认了?”   “当然。”蓝辞插在口袋里的手隔着西裤轻点,“毕竟在我们金融圈很常见。”   自爆比她爆刺激。   “但听应总刚才的语气,好像对我爬床嗤之以鼻的同时又颇为艳羡。怎么?应总也想吃我这口饭?”   蓝辞语调悠悠,松弛地立在升降台前,他言辞犀利傲慢,看似随意,实则步步羞辱。   公关脸上红白交错,蓝辞笑着从升降台倚起。   路过公关,他停了下来。   “可惜,宁渡的床不是什么人都能爬,是我,也只能是我。”蓝辞声音里的浅笑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   “以及,离我的人远一点。”   公关眉心一跳,再转头,那道清长的身影已经走远。 第46章   蓝辞从茶水间回办公室,走着走着他慢下脚步,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从什么时候,他开始学会倚靠着桌子,双手插兜,松弛傲慢的说话了。从什么时候,他开始像宁渡一样,随意而立,唇角勾笑了。   眼睛缓慢地眨。蓝辞盯着自己的西裤口袋,凝了很久。近朱者赤,原来就是这个意思吗。   他开始改变,开始得到了。   摆脱了过去,不再是从前那个无能为力的普通人。他开始借着宁渡,成为另一个他过去从未想过的人。   冰冷、傲慢、不近人情。   可他真的是吗。   真的能做到吗。   不是说,自己可以抛弃一切感情,只参与权力的游戏吗?   为什么刚刚还是会对宁渡产生占有欲。   蓝辞的手在抖。指尖蓦然掐进皮肉,刺痛传到神经。蓝辞强迫自己抬起头,走向电梯。   下午,蓝辞开了两场会议,结束后,已经快下午六点。   听安发来信息,问她要不要出来玩。   蓝辞看着信息,没有立即回复。他收拾好东西,上了51层。   “蓝主席。”办公室门前,秘书恭敬地站起身。   蓝辞停下脚步。   “执行官还没有下班吗。”   “没有,他还在会议室。”秘书微笑,“您可以先进办公室等他。”   按照规定,宁渡不在,见他人只能等在休息室。秘书这样说,应该是宁渡专门叮嘱过秘书。蓝辞嗯了声,径直推开宁渡办公室的门。   立夏之后,C大进入毕业季,蓝辞从数月之前便开始准备毕业论文,初稿、二稿、查重都已经完成,现在只剩下毕业答辩。   蓝辞打开电脑,准备最后的PPT。   宁渡的办公室很安静,有他熟悉的冷冽的雪松香,宁静舒适。当从工作的重压中抽神,咖啡因不能再维持精神的活跃,蓝辞像是放了气的气球,无以言表的疲倦将他淹没,于此同时还有难言的情绪。   从他开始得到的那一刻,就注定要付出代价。   他开始变得不快乐,开始学会伪装,开始学会欺骗。   这不是他擅长的,所以他累。   他面临的从来都不是浮华名利,而是无法妥协的情感。   因为无法妥协亲人的离世,无法妥协命运的戏剧,无法释怀没有爱的以后,所以他才想去复仇,这样才能活着。   他面临很大的压力,承受着无法言说的痛苦,这条路没有人能陪他走,他只能自己一个人踽踽独行。   日落降临城市,高楼之上,无限橘辉,燃尽长夏。   蓝辞忽然想,自己会不会死在落日里。   -   宁渡结束会议,推开门。   无限夕阳余晖里,裹着一个蜷缩的身影。   蓝辞缩在沙发上,黑发散乱,自己抱着自己。那是极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他身上疲倦感很重,手边还放着打开的电脑。   宁渡放轻声音关上门,朝蓝辞走。   其实蓝辞经历的一切,他都很清楚,因为他目睹了全程。成长太快,是好事,也是坏事。没有人可以像机器一样工作,每个人都需要放松,需要休息。但蓝辞已经几个月没有休息过了,他像一台精密的仪器,不停运转。   宁渡有时也会心疼,但宁渡更明白,这是必经之路。   没有人的成长是坦途,关山难越,但总要越。   不管是开拓,还是攀爬。   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   所有人都有不得已。   宁渡调高了室内温度,他怕蓝辞睡着会着凉。   宁渡走到蓝辞旁边,弯腰去抱人。   下一秒,蓝辞伸出手,温润的指腹触上他的手腕。   “.....抱抱我。”蓝辞没有睁眼,声音是和以往不同的低。   “好,抱你。”宁渡在沙发上坐下,蓝辞主动靠在他的怀里。宁渡摸了摸蓝辞的额头,很凉。   昨晚是浅尝辄止,但宁渡知道蓝辞有多难受。他其实并不明白,蓝辞为什么会在昨晚流那么多泪,他眼底的悲恸宁渡无法读懂,甚至让宁渡觉得,那是他和蓝辞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有时候转变太大并不好,宁渡想。现在的蓝辞和从前并无不同,只是外表更加冰冷,内心依旧渴望偏爱,希望被保护被爱。   “阿辞毕业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宁渡低头,看着怀里的人。他知道蓝辞很累,也看出蓝辞情绪的低落。   蓝辞觉得自己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   “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宁渡的声音和日落一样温柔,“一起去看文艺复兴的城市和百花大教堂的落日。”   可宁渡不知道,在蓝辞心底,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落日,因为那个时候他最难过。   “那时候....”蓝辞忽然张口,声音低哑,“收购会成功吗。”   宁渡不知道蓝辞为什么会这么关心收购,但这并不是重点。   “阿辞听过一句话吗?”宁渡道,“河水走了,桥还在;太阳落了,夜晚会来;即使收购不成功,我也还在。”   “所以喜欢你,想和你一起旅行和收购从来不是冲突的关系。”   爱人的本能让宁渡知道,浮生一梦,譬如朝露,这世界上总有比权欲更重要的东西。一旦失去了,即使千金也换不来。   可是蓝辞不明白,即使明白,也只能清醒的痛苦。   收购方案他今天已经全部确定了,只要明天的高层会议通过,这份方案就会泄露给商言。   宁渡说的旅行只能是一场美梦,他去不了徐志摩诗里的翡冷翠,宁渡也会后悔今天说过的话。   因为收购是他的一场背叛,是他不会在宁渡身边唯一的罪愆。   百花大教堂只会听到他赎罪的声音,不会见证日落下的爱人。   “宁渡,有人骗过你吗。”蓝辞的手指无意识地紧攥着宁渡黑色的衣角,声音低哑。   “为什么会问这个?”   “有吗。”   “没有。”宁渡道,“没有人可以在我面前欺骗我。”   宁渡的见识和博学,让他全面考虑的同时,又能因利制权,很少有人能在他面前耍把戏。   蓝辞的心忽然抽着疼。   原来,被一个人信任是这种感觉。   宁渡不知道蓝辞的纠结痛苦,他看了眼时间。   “七点多了,我们回家吧。”   宁渡放下手腕,落日的余晖已经彻底从高楼退去。办公室里一片昏暗,唯有中央商务区华灯初上夜景。   流水般的色彩从环球金融中心映来,流过偌大的办公室,也流过蓝辞的脸庞。   他从宁渡怀里离开,隔着城市夜晚的色彩,用夜色为掩,袒露他对宁渡的心。   “宁渡,不是想看我穿裙子吗?我们去夜店吧。”蓝辞道。   -   蓝辞从宁渡这里获得所有被高高捧起的满足,拥有宁渡的偏爱,宁渡给他想要的一切,蓝辞想,他可以给宁渡什么呢。   给他在到来他身边之前,他痛苦的记忆;   给他他一生中所有隐藏的,对他的“忠诚”;   给他与我周旋久,还是败给自己的夜晚;   给他他所有的放纵、赤.裸、欲望:那是只有宁渡见过的最放荡的一面。   昼夜的狂欢像是开启的香槟,砰的一声被点燃,无数泡沫从瓶口流出,金黄的液体流入每一个人的香槟杯。   中央看台,所有的人穿着性感的黑色裙子,做着最放荡大胆的动作。   卡座里坐着宁渡、许则川、傅声,一样的商务打扮,白衬衫黑西裤,只是坐在夜店里,也只剩下寻欢作乐的风流。   桌子上摆放着各种烈酒,但多数都是白兰地。   混着喝的烈酒,是他们表里不一最好的证明。   徐萧和蓝昼姗姗来迟,坐在卡座的另一边,目光同样看着台上的一道身影。   徐萧也察觉到今晚的不对,蓝辞的舞太有针对性了。这种大尺度的舞,他之前从没有在昼夜跳过,而今天....   “宁渡,他在跳给你看?”徐萧的目光离开蓝辞,移到宁渡身上。   宁渡坐在卡座最边缘,手肘撑在沙发上,修长的手指抵在下颌。他的目光从进来这里就没有从台上的人身上离开过,黑色的眼眸如同一池幽深的水。   “对。”宁渡没有否认。   “所以,昼夜所有的人都是你们play的一环?”徐萧不太相信。   宁渡摇头。   “不。”   “那是什么情况?蓝辞竟然跳这种大尺度的舞?”   徐萧看了眼许则川,许则川摇头。   “他在发泄。”   宁渡没有隐瞒,在坐的人不需要他隐瞒。   傅声蓝昼听出宁渡和徐萧有话要说,两个人牵手离开了卡座,去了舞池。听安从场上下来,许则川也离开了卡座。   卡座里只剩下宁渡和徐萧。   徐萧换了沙发,坐在了宁渡旁边。   “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徐萧和宁渡一起看着台下的人,聊天一样开口。   “做了。”   “什么时候。”   “昨晚。”   徐萧看了眼台上每一个动作带带着干净利落美感的人,又看了霸总人设,应该不会性能力不行的宁渡,淡定地问道:   “是你不行,还是蓝辞身体太好。”   宁渡觉得这是一个没有营养的问题。   “蓝辞最近心理压力很大,如果我没有猜错,性和大尺度的舞蹈,都是他宣泄排解的方式。”宁渡的声音流淌在狂乱的夜店,带着难得的理智。   “他的抑郁症好了吗?”徐萧问。   “好了,但现在要考虑复发的可能。”   宁渡的洞察力让他敏锐的察觉蓝辞的不一样,过于主动的性和现在放荡的舞蹈,都让宁渡看到蓝辞在释放另一个自己。   一个和白日里冰冷克制完全相反的自己。   这个自己,放荡、大胆、敢于借着夜色吐露自己的心声。   宁渡忽然明白了性.爱对蓝辞的意义。   是致死的爱和最强烈的痛苦——蓝辞在他身上找寻活着的感觉。 第47章   后台阴凉的廊道,蓝辞下了最后一级台阶,就跌入一个清冽的怀抱。   满身的热触碰冰凉妥帖的西服,是冰与火的碰撞。   “跳好了我们就回家。”宁渡很温柔,明亮的灯光倾泄,周围其他人纷纷从他们身旁走过,匆匆投来好奇艳羡的一瞥。   蓝辞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像是水里捞出来的,无力地贴在宁渡怀里。他不想说话,只是靠在宁渡怀里呼吸,潮热的呼吸打在宁渡侧颈,散发着甜欲的气息。   蓝辞双眼半瞌,睫毛像蝴蝶一般颤抖。   半晌,周围的人都走了个干净,廊道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你有感觉吗?”蓝辞声音沙哑,带着累意。   宁渡知道蓝辞在问什么。   “有。”   蓝辞没说话,只是喘息。   宁渡知道蓝辞累到了极致,也知道今晚的发泄到这里算结束。他耐心地等待蓝辞平复。   大概过了五分钟,蓝辞从他怀里离开。   “我们走吧。”   藏在心底的情绪和心理的压力,从医疗方案来说,建议通过运动、睡眠以及做自己的喜欢的事情发泄缓解。蓝辞也一样,只不过蓝辞更加极端。   性.爱和大尺度舞蹈都是他缓解心理压力的方式,只是这种方式饮鸩止渴,发泄之后,只会得到更大的空虚和焦渴。   但这是他感受自己活着的方式。   蓝辞劳累地靠在车座上,夜风从车窗哗然涌入,吹起他黑色的头发。   到家,宁渡给他放水洗澡,他坐在浴缸里,拉住了宁渡的手腕。宁渡笑着拨开他的手。   “好好养身体,最近我都不会再碰你。”   宁渡说完,径直去冲淋浴。蓝辞坐在浴缸里,热水把他包围,舒缓他的血管,蓝辞放松身体,白色的泡沫亲吻他的身体,时间差不多了,蓝辞从浴缸里出来。   他带起哗然的水声,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   两具身体在温水的冲淋下拥抱,唇瓣相贴,柔情而小心翼翼,像是俘虏了谁的心。宁渡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是深渊里的爱。   纯洁和欲望相结合,想去掠夺,可只能放弃。   原来太爱一个人,就会舍弃占有的欲望。   宁渡一点一点小心地吻着蓝辞的眉眼,冲干净他们身上的泡沫。   宁渡关上了水流。   擦干净身体,换上睡衣,蓝辞沾上床就立刻睡着了。   这一觉深沉,梦里是无边的黑暗。   第二天早上,蓝辞比宁渡晚起床半个小时。他太累了,没有听见宁渡的表响。宁渡洗漱完毕换好衣服才来叫他起床。   今天是什么日子蓝辞比任何人都清楚。   和往常一样的时间到达公司,蓝辞和宁渡在电梯道别,下了电梯,伊甸园监察委员会的人都把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蓝辞知道,今天是他证明自己最好的机会。   他有没有能力接林舟的班,有没有能力服众就看今天的高层会议。   秘书也知道今天的重要性,见到蓝辞立刻从位子上站起来,喊了声蓝主席。   蓝辞嗯了声,进了办公室。   上午十点,高层会议。   公司的高管全体出席,包括董事会的成员。   宁渡换人空降监察委员主席这件事高层事先不知道,而宁渡只负责通知,不负责商量。   股东知道宁渡的脾性也清楚宁渡的考量,他们信任年轻人的铁血的手腕,但更怕年轻人是个可怕的恋爱脑。   蓝辞是最后一位到会议室的。   长桌肃静,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聚集在他身上。   蓝辞在林舟身旁坐下。   “收购方案我看了,你做的很好。”林舟投来欣慰鼓励的眼神。   蓝辞嗯了声。   “别紧张。”   今天来参加会议的全部是伊甸园的核心成员,目的也只有一个,确定下一步的收购方案。蓝辞是收购的主要负责人,和林舟从三个月前就负责这次收购。   蓝辞站起身,心跳砰砰,他无声深吸一口气。   接下来是长达四个小时的漫长会议。   结束的时候会议室响起哗然的掌声,结束之后,宁渡留在了最后。   蓝辞坐在位置上疯狂喝水,秘书贴心为自家执行官带上了会议室的门。   宁渡靠在桌子上,看着蓝辞平复心情。   片刻。   “期权合约、对赌条款、包括一系列提前锁定禁果股票的办法,甚至规避了交易所的规定,不用公告。”宁渡道,“林舟说这些都是你想出来的。”   宁渡帮蓝辞拧开另一瓶矿泉水。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优秀。”   宁渡自信优越,很少主动赞扬。蓝辞接过水,喝了两口,声音没有了刚才的沙哑。   “...谢谢。”   宁渡笑。   “晚上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饭,庆祝我们的蓝主席,首战告捷?”   蓝辞连续四个小时讲话,现在已经对说话产生了畏惧,他点点头。宁渡看了眼腕表,他还有下一场会议要赶。   “好好休息,我们晚上见。”   宁渡离开,蓝辞喉结滚动,看着电脑里的资料,闭上了眼睛。   -   商言接到蓝辞的信息是在周六的晚上,蓝辞约他在东湖见面。   夜晚的东湖下着暴雨,雨打湖面,冷风瑟瑟。   蓝辞穿了件薄薄的风衣撑着一把伞立在夜晚的大雨里。商言走过去。   蓝辞从口袋里摸出一份U盘。   “这是宁渡接下来的部分收购计划,禁果可以作为参考以求自保。”   银色的U盘在雨夜里闪着冰冷的银光,商言伸出手,在空中顿了一秒,接过U盘。   “辛苦。”   蓝辞把手插回风衣口袋,雨声哗哗响在耳边,蓝辞并没有转身离开,而是立在雨里,看着远处隐没的连绵山脉。   风从湖面吹来,吹起他黑色的衣袂和头发。   “蓝辞,快毕业了。”商言忽然开口。   “嗯。”   商言站在蓝辞旁边,和他一同静静看着远处的湖面。他们之间难得拥有这样的平静,许是达了协议,蓝辞也接受了利益关系,对商言只有冰冷。   “不管收购和反收购是否成功,这件事都会持续长达数年。”   商言的声音在大雨里格外清洗,蓝辞没有反驳。   “你会一直和宁渡在一起吗。”   蓝辞撑伞,声音和雨一样凉:“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   “宁渡为这场收购准备了三年,三年没有结束,就说明这场收购很棘手。禁果和伊甸园的情况很复杂,而且最重要的是市场。”   “我其实不是很明白一件事。”商言忽然开口打断,蓝辞沉默了两秒,“什么。”   “从前我以为你和宁渡最多不过是谈场恋爱,想让你帮我打探消息。”   “你帮我当成他的情人,要我帮你窃取资料,而从没有想过这场收购会由我来操刀。”蓝辞没什么感情的揭穿商言的话中话。商言没有反驳,算是默认。   蓝辞唇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   权力果然是最好的东西啊。   商言自知自己的心思逃不过蓝辞,索性也坦荡起来。   “你说的对,所以我才更不明白,如果你真的爱宁渡,为什么还会帮我?你现在已经完全有能力坐镇伊甸园,收购成功,你也可以问宁渡要股份,这样你不用背叛宁渡,也能得到你父亲的公司。”   “那你知道送和抢的区别吗?”   商言一愣。   “就像你说的,情人只能是宁渡的附属,自己强大握在手里的,才是高枕无忧的。”蓝辞道,“我不是坐以待毙,等待别人施舍的人,我帮你拿回禁果,你借给我五个亿买下伊甸园,我们合作,双方都有利可图。”   蓝辞的野心太大,赌桌上来赌的人每一个人都有大笔的筹码,最多输光了回去东山再起,但蓝辞不一样。他没有筹码,他自己就是筹码,输了,就是全部的身家性命。   “你想过如果收购成功,宁渡发现你背叛的下场吗?”商言问。   作为一个公司的高层,负责核心的收购,每个人都签署了保密协议,手机电脑都被时刻监听。一旦泄露机密,随时都会吃牢饭。   蓝辞不会不知道背叛的下场。   蓝辞立在夜雨里,目光悠静,他像是看透一切,也准备好迎接命运审判的人,平静的在等上帝的宣判,无所谓是下地狱还是上天堂。   他孑然一身,毫无留恋,即使输了,最多不过是把命赔给宁渡。   他从不拥有,所以也不畏失去。   “想过。”蓝辞静静道,“宁渡会亲手送我去坐牢。”   “值得吗?”商言问,“上一代的事情不该影响你的人生。”   “我的人生?”蓝辞的眼睫忽然颤了颤,风吹雨,斜打在他身上,湿了他黑色的风衣。   “你是说,父亲跳楼,母亲劳累病逝,吃不起饭,上不起学,在该学习的年纪,我却要去夜店跳舞,忍受所有赤.裸猥亵的目光,时不时还要担心,出了门会不会被别人喊变态,宁渡一句威胁,我就要跟他玩性游戏的人生吗?”   蓝辞问,“这样的人生,换做是你,你能忍受吗?”   商言喉结滚动。   “商言,人失去一切的时候,你知道他会变成什么吗?”   “什么?”商言转头,他看到雨夜里蓝辞冷白清秀的侧脸。   他看着蓝辞转过头,平静如湖水的眼睛让人想起长白山的天池,美丽却冷。   “会变成一头孤狼。”   商言的瞳孔蓦然放大。   “这是我派人跟踪宁季拍下的照片,帮我散播出去。”   蓝辞从口袋里拿出黄色的信封,商言接过,打开。   “宁季是同性恋?”商言震惊之余蹙起眉头。   “她是不是同性恋不重要,重要的是私生活混乱。”   商言一下明白了蓝辞的意思。宁家二小姐要联姻的消息在圈子里早有耳闻,这种照片散播出去,对宁家的影响可想而知。   “你要趁机收购伊甸园的股票?”商言抬头。   “对。”   商言深吸一口气,把照片重新装回信封。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去做。”   蓝辞嗯了声。   “时间不早了,宁渡还在等我。”   “好。有事随时联系。”   敌人的敌人就是伙伴,商言明白,蓝辞更明白。事到如今,大家是一个战线的人,相互尊重,相互信任,这是最基本的合作条件。   夜色里,蓝辞转身,风从衣摆而过,吹向广袤的远方。   -   蓝辞推开东湖会所包厢的门。   吵闹的声音瞬间将人淹没,宁渡坐在沙发的边缘,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   蓝辞解开风衣两颗扣子,自然顺从的坐进宁渡怀里。   “喝多了吗?”蓝辞问。   “没有。”   宁渡不嗜酒,蓝辞知道。   从上次会议之后,蓝辞坐稳了伊甸园监察委员会主席的位置,再多的风言风语都销声匿迹。从那以后,宁渡也发现蓝辞的话更少了,人沉稳了很多,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插花,有时候也会弹弹琵琶。   每个人排解压力的方式不一样,宁渡也没有过多干涉。   但蓝辞尤其喜欢酒精、性.爱。   每次在床上,蓝辞的嗜疼超出了宁渡的预料。   捆绑的双手,磨红的膝盖,合不拢的双腿。   宁渡越发看不懂蓝辞了。   蓝辞逐渐不让他关灯睡觉,每次睡觉也必须要他陪,他回来晚,蓝辞就坐在沙发上等他。   性是他们每晚的必需品,每当夜晚来临,蓝辞像开在地狱的一朵妖媚的花,绽放在他的床上,宁渡能察觉蓝辞的变化,不是情绪,而是心理。   蓝辞的心理发生了某种变化。   宁渡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那我们回家吧,我累,宁渡。”   宁渡放下酒杯:“好。”   夜晚的房间潮热,熊皮上全是汗液。   蓝辞伏在宁渡肩头细细喘息,肚子里五脏六腑都好像移了位置。   雨哗哗的下着,蓝辞摸着自己的肚子,用脸依恋地蹭着宁渡。宁渡吻了吻他粉色的耳朵。   “下周我答辩,你要来吗。”蓝辞半瞌着眼睛,声音黏哑。   “来。”宁渡道,“阿辞的毕业典礼我怎么会缺席。”   蓝辞身边已经没有人了,如果还有亲近的人,就只剩下宁渡。即使他瞒着宁渡做了很多事,但蓝辞想,他喜欢的时候,是真的喜欢。   爱和恨从来都分不开,他有多恨宁渡就有多爱宁渡。即使有一天宁渡知道了他的身份,知道他做的一切,他也不会感到后悔。   人的一生拥有过就够了,不是所有东西或者人都可以留在手边。   缘起性空,一切都是偶然,因缘所生,本来就是没有的。   从得到那一刻就注定了会失去,就像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他能珍惜的,握在手里的,只有当下。在真相还未揭露之前,他想和宁渡爱的彻底。   一生不过是一个瞬息,而他想活在那个瞬息里。   蓝辞感到有泪水蓄在眼眶,“宁渡,我们毕业去翡冷翠好不好?”   蓝辞克制着自己的声音,尽量让它听起来正常。   “好,我让秘书排时间。”   -   风浪滚滚,长夏不凋。   从天边吹来的风徜徉在百年名校,在蓝天里轻扬,在绿树间嬉闹,穿过古典长廊,聆听古老的书籍,讲述悠悠历史,诉尽赤诚情话。   当白发苍苍的校长念完毕业典礼最后的致辞,身穿学士服的诸位高声欢呼。   他们拥有人类的智慧,狮子的勇气,狼群的凝聚和开拓的精神,未来属于他们,世界也属于他们;愿他们拥有自由,敢于批判,能够说不;也愿他们懂得包容,懂得谦卑,能够征服世界,也能降伏其心;愿他们的灵魂更加贴近,愿社会因为他们不再冷漠疏离。   也愿他们拥有自己的时代。   落花流水春去也,炎炎盛夏正当时。   蓝辞穿着紫色的学士服走在盛夏的校园,阳光从树影投落,把红色的建筑群照亮。   蓝辞看着每一处建筑,仿佛又回到了过去。他在这里生活了四年,C大的每一处角落他都去过,他在这里拥有过梦想,也在这里拥有过对未来的期许。   但未来永远是一个谜,命运永远让人猜不透。   就像他永远想不到,在孤独的人海徘徊,来牵他手的会是叫宁渡的人。   蓝辞放慢了脚步,最终停下。   宽阔的林荫道上,风安静从红色建筑群中穿过,宁渡抱住一束紫罗兰站在苍蓝的天空下。   蓝辞静静地看着宁渡。   他忽然想到了他和宁渡的初见。   宁渡穿着纯黑西装,端正不失优雅的坐在卷帘之后,那时他觉得宁渡危险。他的感觉是对的,宁渡是一个危险的人。   危险到即使那是威胁,那是仇人,他依旧会爱上宁渡。   可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在那晚去跳舞。   这让蓝辞想到了仓央嘉措的诗。   最好不相见,便可不相恋。   最好不相知,便可不相思。   最好不相守,便可不相欠。   最好不相爱,便可不相离。   最好不相许,便可不相续。   隔着悠悠长道,绿草如茵。蓝辞望着宁渡的眼睛,平静却又汹涌。   紫罗兰的花语是:给你我的忠诚和永恒的爱。   宁渡,我忽然不想和你分开了。 第48章   宁渡抱着花朝蓝辞走过去。   “祝贺阿辞顺利毕业,”宁渡递过花,“去你想去的远方,一生无忧快乐。”   蓝辞抱过那束紫罗兰,娇嫩的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水珠,清香散进风里,他闻到了清淡的芳香。   “谢谢。”   蓝辞的客气让宁渡轻笑。蓝辞好像总是这样,即使他们有过再亲密的举动,一起做过再多的事情,他都好似走不进蓝辞心里,蓝辞对他总有一道他摸不到的防线。   “要一起走走吗?”宁渡问。   “嗯。”   顺着校园的草坪,蓝辞和宁渡并肩走在苍天古树的林荫下。   “我听林舟说你很早就毕业了。”蓝辞说。   “没有很早,去年修完的硕士。”   “硕士?”蓝辞偏头看宁渡,“你年龄比我大吗?”   “我二十一。”宁渡看蓝辞,自然知道蓝辞想问什么,解释道:“只不过比较聪明,本硕提前修完。”   二十一。宁渡比自己还要小上一岁。二十一岁,就能如此从容不迫,稳重成熟,手段冷酷。   宁渡,比同龄人领先太多了。   “你为什么会有那么强的掌控感?”蓝辞问,“你的精力好像永远都用不完。”   “嗯?”   蓝辞道:“你很喜欢挑战,也擅长控制风险,比起权和钱这些俗物,你其实真正喜欢的只是征服它们的感觉。”   蓝辞和宁渡相处时间久了,就会了解宁渡,一旦了解,才知道这个人清醒理智的有多可怕。   从小优越的环境给他向上的阶梯,宁渡轻而易举就能得到其他人得不到的资源。他自信优越,强大温柔,理智和情感兼具,喜欢挑战,但会控制风险,他拥有掌控欲,但他的掌控欲是保护他不受伤的方式。宁渡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外表和手段有多冷酷,内里就有多温柔。   宁渡闻声笑了笑。   “天地一逆旅而已。”   宁渡的话没有说完,但蓝辞却读懂了背后的意思。   天地一逆旅,得到永远都是虚的,在宁渡心里,有其他想要追寻的东西。   风从两人之间而过,对话也由此沉默。   毕业季学校里随处可见拍照的人,穿着学士服漂亮的女孩子摆着各种姿势,欢声笑语奔跑在校园里。   蓝辞和宁渡同时停下了脚步,目光不约而同落在草坪上。   “我——”   “我带了衣服给你。”   宁渡简单直接,偏头看向蓝辞。   -   宁渡考虑全面,蓝辞在车上换上宁渡带来的衣服。   自从蓝辞和宁渡在一起后,蓝辞很少穿女装。因为太忙了,每天不是在家里学习,就是跟着林舟在伊甸园学习,现在又去了公司,就更加远离这些东西。   它们像是蓝辞心底的秘密,只有宁渡知道。   配饰应该是宁渡提前搭配好的。   假发、项链、裙子、化妆包、高跟鞋。   蓝辞在车里换好衣服,拉开化妆包。他肤色白,肤质好,几乎没有瑕疵,只需要稍稍修饰。   蓝辞打开眼影盘,化了一个简单的眼妆,又做了简单的修容。最后拿出一支唇釉。   宁渡的审美很高,不管是衣服还是口红,选的都和他很搭。蓝辞涂了两层,用唇浅浅抿开,焦糖调的烂番茄色在他嘴唇晕染,如镜面泛着水光。   蓝辞打开鞋盒,拿出一双黑色一字带高跟鞋。   在看到鞋跟多高时,蓝辞鬓角的血管跳了下。   “宁渡,你是恨高吗?”   蓝辞喉结滚动,打开了鞋扣。   -   六月的C城风如浪,阳光温柔洒在大地。   宁渡等在车外,听到车响,回头。   那是一只冷白的脚,踩着纯黑冰冷的高跟鞋。细白的腿隐在紫色的学士服,若隐若现,棕色的长发遮盖半张精致的脸,蝴蝶耳坠在他的发间闪着洁白的光。   像是冰冷的堕天使。   宁渡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蓝辞了,和夜店的那个蓝辞不同,那个蓝辞带着欲望,而眼前的蓝辞,是最完整的蓝辞。   他穿着顶级名校的学士服,站在阳光下,任风吹佛,任阳光亲吻,荣耀闪在他的左肩,他的欲望和喜欢被天地自由的一切接受。   “有那么喜欢?”蓝辞发觉宁渡变沉的目光,看着他问道。   宁渡一笑:“当然。”   蓝辞没说话,宁渡自然牵过他的手,再一次朝校园走去。   “我们之间如果没有威胁,是不是可以以另一种更好的方式开始?”宁渡问。   长风微热,拂过脚踝。   蓝辞想起和宁渡糟糕的开始。   “宁渡,这世界上没有如果。”蓝辞道,“如果不是在夜店,我们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   蓝辞客观陈述事实,里面没有怨恨,因为他们只是被命运推着往前走而已。   “其实我当初没有选你。”   蓝辞愣了半秒:“什么意思?”   “报道第一天,我其实是来还学生证的。”宁渡说,“还记得开学的时候,在阶梯教室撞到你的那个二次元打扮的女生吗?”   蓝辞回想。   “记得。”   “学生证是你掉在胡玉楼的洗手间的,碰巧被我捡起。”   蓝辞想起那晚跳舞结束,在洗手间和自己擦肩而过的人。   “那晚从我身边过去的人是你?”   “嗯。”宁渡道,“我只是捡了你的东西,身份信息看了一眼,发现我们一班,就准备开学还你。之后,我们就没有任何瓜葛。我不关心你在哪里跳舞,也不关心你为什么穿女装。”   “那为什么还会改主意?”蓝辞仰头看宁渡。   “因为我的本能替我做出了决定。”宁渡道。   “本能?”   “那个女生拿错了手牌,本能告诉我,柜子被打开,你就会有麻烦,所以我没有直接见你,而是选择把学生证放回你的柜子。”   “但,”宁渡一顿,“你的柜子太诱人,让我很想知道,是怎样一个人才会胆大到把这些露骨的衣物放在上课教学楼的柜子里,这本身就是一种禁忌。”   “而我刚好喜欢这种禁忌。”   蓝辞闻声有几秒没说话。   “你本身就不是什么斯文正经人。”   宁渡扬眉:“我认为并不是。”   “嗯哼?”   宁渡停下脚步,看向蓝辞的眼睛。   “从前在国外有很多人取悦过我,你以为其中就没有比你长得好看,更加纤细窈窕,穿裙子的吗?”   “感官的体验固然重要,但清醒的理智构成了我。是我的心选择了你,而不是感官选择了你。”宁渡喊了声蓝辞。   “很多时候人看起来有很多选择,但最终能供他选择的其实只有一个。”   “命运就是这样,不管我们愿不愿意,最终,我们都站在了这里。”   宁渡的话平静且残忍,他说尽了一切现实。   世间所有人事,都逃不过因缘际会四个字。   他们都是被命运推着往前走的人,爱恨都是命中注定。   他和宁渡没有第二种相遇的可能。   “你....爱我?”   “嗯。”宁渡的眼睛毫不闪躲。   蓝辞下颌紧紧绷起,喉咙里像是卡了东西,有着窒息感。   他不敢再去看宁渡的眼睛,他怕宁渡窥见他退却的心。   “宁渡....”蓝辞忽然轻轻喊了声宁渡。   “嗯?”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们.....”蓝辞多想告诉宁渡别爱他,现在抽身还来得及,可所有的话到了嘴边,像是失声。   “想过我们什么?”宁渡看着蓝辞蓦然悲恸的眼睛,觉得蓝辞有话要说。   但蓝辞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主动抱住了宁渡。那是一个带着燃尽长夏的拥抱,炙热且苦涩,宁渡抱了满怀的花香,有些想笑。   “阿辞最近怎么有些不对劲呢?”   -   宁渡发现当蓝辞的情绪转变,他最需要的就是他。   他需要拥抱,需要抚摸,需要亲吻。   学校游泳馆的更衣室安静无人,灼热的呼吸在双唇间纠缠,半瞌的眼睛,乌黑的眼睫上沾染全是欲望的眼泪。   纤细冷白的腿从紫色的长袍中伸出,敏感地贴在宁渡腿侧,吻来的如狂风暴雨,蓝辞的手攥着宁渡衣领,把头抵在宁渡怀里喘息,眼泪从他眼睛滚滚而出,却又止在眼眶。   “宁渡,抱抱我好不好?抱抱我。”   宁渡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回家,或者开房,车上也可以。”蓝辞的声音带上了恳求。   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渴望与之亲近,渴望被他毁灭,更渴望体验他给的致死的爱。   蓝辞多害怕,多惶恐,他的每一次都是最后一次。   “车上没有东西,我们回家。”   -   C大的毕业典礼在六月的一个周一,这一天宁渡和蓝辞都请了假。   他们肆无忌惮在熊皮上感受拥有对方,当落日从他们身上恋恋不舍的离开,蓝辞在宁渡怀里累得睡了过去。   宁渡抱着人做了简单的清洗,他把蓝辞放回床上,自己去了书房。   打开电脑,宁渡浏览着文件。   上周,伊甸园陆续和三家投行签署了股价对赌协议,时间一到,对赌成功,他就能成为禁果最大的股东,而商家剩下的股份分散在商家每个人的手里,只要逐一击破,那么收购就会成功。   宁渡看着对赌协议上的数字。   最多一年。   -   夜色如同一个朦胧的梦,缓缓降临。   蓝辞从床上醒来,商言发了条信息给他。   手机屏发出刺眼的光。   商言:你的资料很有用,商家内部已经召开了家族会议,想出了对策,宁渡的收购不会成功。   寥寥一句,断尽了蓝辞最后的退路。   月色从窗外照进,给黑色的大床镀了层华丽的银色,也给蓝辞的发丝镀了层银。   蓝辞关掉了手机,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宁渡,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根本不会有以后了。”   泪水从眼角滑下,此后每每想起,蓝辞都会觉得这是他此生最后悔的一个夜晚。 第49章   宁渡发现蓝辞最近非常主动。   不管是床上还是床下。   会主动解他的扣子,也会主动跪下去解他的皮带。每次不是累到睡过去,蓝辞都不会和他停下。   夜晚繁星漫天,宁渡打开车窗,风从长路尽头涌进,吹散所有浓郁的气味。蓝辞靠在宁渡怀里,水珠顺着纤薄冷白的脊背滑落,灼热的呼吸混乱地洒在宁渡颈侧,黑发交缠,黏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宁渡今天有应酬,喝完酒蓝辞来接。动作没止住,宁渡直接在车里办了人。   冷白的手腕被黑色的领带吊起在车上,衬衣扣子崩了几颗,蓝辞的脸贴在前方白色的皮质桌椅,额头时不时磨过,破碎的声音从口中漾出,冰冷貌美的脸上全是隐忍克制,却又放.荡的表情。   水从一个人身上流到另一个人身上,宁渡拿过黑色的西装外套,披在蓝辞身上。最近一段时间,蓝辞瘦的厉害,宽大的衣服落在他身上,随即滑了一半,冷白的肩头露在外面,夜风一吹,满是情欲浓厚的气息。   蓝辞靠在宁渡怀里呼气,柔软的黑发贴在他的前额,宁渡伸手拨开。   “阿辞,我快生日了。”   夜色温柔,长风过境。   让宁渡的话散在风里,像是一场不醒好梦。   “什么时候。”蓝辞窝在宁渡怀里,嗓音沙哑。   “下个月。”   那是长夏的末尾。   蓝辞知道宁渡的意思。   “好,我会为你准备礼物。”   宁渡笑了,广袤的夜空下,宁渡看着蓝辞手上的戒指。那是一枚素戒,他和蓝辞一人一枚,没有什么特殊的寓意。当时蓝辞要进伊甸园,宁渡不怎么在乎风言风语,因为蓝辞未来总有一天会站在他身边。   但为了维持人心,也为了蓝辞在伊甸园能够少一些空降的麻烦,宁渡还是买来了一对戒指。   有时候言语没有力量,另一种东西有。   戒指不会随便带,更何况是和他一样的戒指。   但出乎意料,伊甸园的诸位选择性眼盲,显然没体会到他的用心良苦,直到蓝辞做出一番成绩。   这样也好,只有实力才是蓝辞最好的利器,他护不了蓝辞一辈子,蓝辞总要成为自己成长。   银色的戒指没有装饰,简简单单,但套上就摘不下来了。   “我后天要去趟寒山寺,公司很多事情都会交给你处理,林舟也会帮你。”   “寒山寺?”   “嗯。”宁渡解释,“我母亲在那里,每年九月,我都会去看她。”   宁渡见蓝辞不说话,跟着夜风讲起自己的过去。   “宁家一共有三个孩子,两个女孩儿,另一个是我。我是最小的那个,我母亲怀着我的时候,就皈依了佛门,我出生在西南方山上的寒山寺,一道江水从山间穿过,奔腾汹涌,冬日里格外肃杀。”   “但我对她没什么感情,只是每年都会去看她。”   蓝辞浅浅嗯了声。   “从寒山寺回来,接下来的假期都给你,十月我们可以去翡冷翠。”宁渡想起自己对蓝辞的承诺,也想起无数在教堂得到祝福的恋人。   但蓝辞却知道,或许没有时间了。   所有的收购计划已经在今天晚上全部传给了商言,此刻商家正在召开秘密会议,决定最后的反收购。   等不到宁渡回来,他就会站在这场收购的风口浪尖上。   今晚、明晚,或许是他和宁渡最后的夜晚了。   蓝辞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一个人绝望到不抱任何希望之后,只会感到心撕裂一般疼。   蓝辞痛苦地闭上眼睛,喉咙里涩然,连呼吸都是疼。   蓝辞的声线微微发抖,咽下所有即将离别的苦涩,说了声好。   为了不露出任何破绽,接下来的两天,蓝辞依旧和平时表现的一样,只不过在临走那天晚上,蓝辞主动换上了宁渡想要看到的衣服,在三楼等宁渡。   宁渡处理完事情,推开门没有见到蓝辞,夜晚十点多的时间,蓝辞不在楼下,只能在三楼。   宁渡推开三楼的门,像是解锁了一道禁忌。   所有的欢乐朝他敞开。   熊皮散落着各样的红宝石,蓝宝石,绿宝石,空气里是浓郁的沉香,蓝辞穿着西域服饰,侧躺在繁复原始的熊皮上。   盛情难却,良会难逢。   蓝辞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热情。   快结束的时候,蓝辞勾在宁渡腰上的腿没有撒。   “别....别出去。”   “乖,会发烧。”   宁渡向后,想拿开蓝辞的腿,蓝辞却一把拽住宁渡的手腕。宁渡看到了一双从未那么决绝的眼睛。   “好,那我一会儿带你去洗。”   夜晚是孕育太阳的子宫,晨阳终究升起,正如所有的谎言都将面临审判。   宁渡没有打扰蓝辞的清梦,微凉的晨雾弥漫在花园,白玫瑰还在沉睡,薄雾化作露气,沾湿黑色西服。   低调的奔驰S680在清晨静静驶出别墅,而一切都在晨阳中孕育。   宁渡离开的第二天,各路媒体营销号写稿,关于宁家二小姐私生活混乱,疑似吸食某不明物品,早晨流浪在街头的新闻。   与此同时,禁果公司全体高管清一色黑色西服,进入公司大楼。   而此刻,城市的人还未苏醒,股市还未开盘,但一切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而这天,蓝辞起的很早,他穿同样严肃的黑色西服,打了黑色的领带,像是去参加一场葬礼。   车停在教堂,蓝辞从车上下来。清风吹过他的耳畔,浅色的双眸映着宏伟的教堂,末了,他迈开腿,朝着他赎罪的方向而去。   人生而有罪,   我为背叛我的父母而赎罪;   为背叛我的爱人而赎罪;   为我的懦弱、胆怯、背信弃义而赎罪;   如果说财富背后,总有罪恶,   那么我愿宁家为他们的罪恶而忏悔,   而我,终将下地狱。   蓝辞起身,不再去看上帝。风穿过教堂,吹起年轻人黑色的衣袂。   残酷的乐章该落幕了。   C城上午九点三十分,股市开盘。   伊甸园股价开盘即跌停。   禁果绝地反击,公开宣布对伊甸园展开反恶意收购。   一个小时后,禁果股价狂跌二十个百分点。   各路资本哗然一片。   与此同时,伊甸园公司各个部门加急准备所有会议材料,秘书正疯狂给宁渡打着电话。   “打通了吗?”   “还没有。”   林舟呼出一口气,拽了拽领带。   “找人立刻去寒山寺,同时继续打电话。”林舟吩咐,“特助现在联系总部,电话接宁隐执行官。”   林舟竭力稳定自己的情绪。   怎么会,禁果怎么会展开反击,所有的收购计划都是绝密,为什么在发布会里,商家会对收购计划那么了如指掌,甚至精确到对赌股份的第二位小数点。   林舟骤然停下脚步。   “去查所有签署保密协议人的手机电脑!快!”林舟近乎对自己的秘书嘶吼起来。   依照伊甸园规定,执行官离开,伊甸园监察委员会主席坐镇伊甸园。宁渡和蓝辞的关系,林舟最了解,宁渡不在,只剩下蓝辞才能稳定局面了。   林舟疯狂地按着电梯楼层,电梯门一开,几乎用冲跑出了电梯。   “蓝主席呢?!”   “蓝、蓝主席今天没有来。”秘书磕磕巴巴,被林舟刺红的双目吓的往后退。   “没在....没在……”林舟重复着,“怎么会.....打电话给他了吗?”   “打过了,林副总,蓝主席关机。”   “操!”   林舟缓缓攥紧拳,他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了。   “现在立刻去查蓝辞的身份,全面仔细!”林舟咽下不存在的唾液,继续打宁渡的电话。   而此时,寒山寺细雨蒙蒙。   千年古刹坐在山巅,云雾缭绕,车马不通,轻轻叩响山门。   大门打开。   “宁施主,好久不见。”   曲径通幽,寺庙雄伟,古典楼阁飞檐翘角,重檐亭阁巍峨精美。   主持引着宁渡穿过庭院,来到正殿。宁渡取香,敬上神佛。   宁渡不信教,所以不进殿,只在外上柱香。   “母亲呢?”   大殿里,和尚在诵经,宁渡被主持引着吃了一碗素面。诵经结束,宁渡见到了自己的母亲。   她和从前的面貌并无分别,岁月丝毫没有从她身上夺走任何,只是气质大有不同,带着远离红尘喧嚣的宁静。   她见到宁渡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外露的情绪,只是点了点头。   宁渡和她去了禅房,关上门,她倒了杯水给宁渡。   “谢谢。”宁渡接过满是裂纹的杯子,却没有喝。   她在宁渡对面坐下,禅房陷入一片沉默。   “这是你第二十一次来。”看着窗外的千年七叶古树,宁渡的母亲说了第一句话。   “父亲让我代他向您问安。”宁渡的声音很平静,这两句话几乎是多年惯例的开场白。   “你越来越有他的样子了。”女人没有看宁渡,“眼睛里透露着野心,外表杀伐冷酷。”   宁渡沉默着没说话。   女人笑了笑:“这一年,你还好吗?”   “我很好。”宁渡说。   “你姐姐呢?”   “姐姐也很好。”   话音落,禅房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不过宁渡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沉默,她不怎么了解自己的母亲,只知道她出家是因为当年的一起收购,宁之远收购现在的伊甸园,林家一夜破产,宁之远清洗高层,伊甸园没有多少人全身而退。   想到这里,宁渡眉头微蹙。   女人接下来没有再说什么,一切都像是例行公事。宁渡在禅房坐了一会儿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在寒山寺只待三天,今晚一夜,明天他就回去了。   宁渡看了眼手机,依旧没有信号。   宁渡没有再管,起身出了禅房。 第50章   千年古树,难得开花。   宁渡站在古树下,细雨斜落,沾湿衣袖。   寒山寺偏远,人迹罕至,香客很少。只有虔诚信奉的人才会不远万里,特地来这里上香。宁渡曾在大年初一来过一次,上山的路上摩肩擦踵,寺庙也香火不绝。   大殿里香灯燃烧,明亮温暖。   佛教里有点灯求福的说法,供灯的价格和所求心愿相挂,价格不一。   宁渡望着明亮灿然的大殿,转身步入。   “施主所求,还望三思。”   宁渡刚在大殿偏角站定,柜后的大师就垂眸说了这句话。   宁渡眯了眯眼睛。   “你知道我求什么?”   “了却业障本来空,未了还须偿宿债。”大师念了句阿弥陀佛,语重心长道,“现在求,也只是强求。”   宁渡立在长明的大殿,背后燃灯无数。   “未染因果,何须还债。”宁渡看着眼前带着释家超脱淡然的人,像是要从最现实的角度,窥见佛学中道不破的天机。   大师没有说话,只是从柜台取出两个平安福,推到宁渡面前。   “红尘自有因果。”大师道,“明早山门会提前打开,迎接香客,宁施主可自行离去。”   话至此就是结束的意思,宁渡看着桌面两个平安福,眸色渐渐沉下来。   两个平安福。   明早山门会提前打开。   宁渡心底浮现不好的预感,凌厉的眸光瞬间扫向殿外。   一道刺眼的闪电划破天幕,天暗了。   宁渡一晚上没有睡,他坐在床边,反复看着自己的手机。窗外大雨下了一夜,山里气温骤降,他坐在床边冥想一晚。   五点多时,雨停了。   宁渡出门和母亲道别,之后下山。   下过一场雨,下山的路很滑。宁渡用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才到山脚,没想到刚下山,就见秘书焦急的等在车边。   “执行官,我来接您回去。”   宁渡看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昨晚一夜不安的预感在此刻全部成了真。   -   打开手机,信息入流水,叮叮叮响着。   无数电话涌进,宁渡统统没有看。   “长话短说。”   秘书咽下一口焦急的气,神色瞬间平静,恢复她的专业性。   “九月三日,您离开的第二天,禁果宣布反收购,由家族信托牵头,将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通过股权方式锁定,形成S控股公司。”   “锁定期多久。”   秘书调出资料,利落道:“二十年。”   车高速奔驰在通往机场的高速公路上,宁渡身上冷的如同凉雨,车内气压低的让人感到压抑。   秘书跟在宁渡身边三年,还是第一次面对这么紧急的情况。宁渡表面上看上去没有任何情绪的外露,但秘书清楚的知道,宁渡在以最快的思绪整理一切有用的信息。   “继续。”   秘书呼出一口气,专业道:   “商家旁支所持有剩下的百分之十的股份也被规定限制,在出售时,商家的托管基金有优先购买权。在我们收购期间,禁果股价较半年前上升了百分之八十,在商家开启反击战后,股价在昨天狂跌二十个百分点。”   “同时今天上午十点,监管部分也已经介入了我们的收购,我们.....”秘书的声音低了下,迅速恢复,说道:“我们很可能会因为恶意收购,面临一系列刑事诉讼和民事诉讼。”   截止到这句话,宁渡已经基本明白了现在的局势。   禁果锁定股票,代表他未来二十年买不到这百分之二十一的股票,而剩下可购买的股票由于新的规定,他想买也没什么容易。   但其中有一个疑点,商家为什么会忽然做出这个举动....   宁渡搭在腿上的手轻轻点了下。   对赌协议是保密的,市场对此一概不知。而收购要约也只是做做样子,就算商家要反击,也应该在收到要约的时候就开始,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商家为什么忽然有这个举动。”宁渡的声音并没有怎么变,平静地提出自己的疑惑。   终于面对这个问题了。   秘书红唇抿成一条线,不知道该怎么给上司一个答案。她看了眼宁渡手上银色的素戒,饶是身经百战,也觉得这是她职业生涯最残忍的一次汇报。   “林副总说,您看了这个就明白了。”秘书从平板调出一份资料,递给宁渡。   宁渡接过平板。   秘书坐在自己的位置,不敢看宁渡,在死一样的沉默里,秘书听到平板关上的声音。   秘书的心猛地颤抖。   “还有一件事,林副总让我告诉您。”   “说。”   “有人在抄底并购伊甸园。”   “谁。”   “蓝主席。”   一道惊雷炸响,雨珠无情砸在车窗,机场封闭,航司关闭,所有人准备迎接夏季最后一场台风。   -   接下来的三天,蓝辞都在等。   等法院的传书,等一通一直没有打来的电话。   夏天最后的一场台风于三天前登陆,城市被迫按下暂停键,狂风暴雨席卷每一条街道和每一栋楼宇,整个城市都是台风中的模型。   昏暗的天光照进酒店37层,行政套房里一片混乱,地上散落着白色的药片,浴袍浴巾随意扔着,名贵的衬衣随意搭在沙发,蓝辞伏在地上,双臂搭在沙发,他的胸膛浅浅起伏,头静静枕在手臂上沉睡。   放在地毯上的双脚冷白清瘦,左脚的脚腕,刻着一道血红的Sin,宛如血丝飞舞。   他的脚边散着安眠药,手边是一本反盖的书,是张爱玲的《倾城之恋》。   雨哗哗下着,蓝辞像是和世界隔开,在自己的世界静静沉睡。他已经这样睡了两天了,不是自然入睡,而是靠着药物。   盐酸舍曲林会让人发困,安眠药同样。   所有的事情很快会尘埃落定,酒店的保险柜里放着各种资料协议。商言帮他低价抄底伊甸园,除却宁渡手中的股份,伊甸园所有的股份已经到了他的名下。   听说宁渡正在赶回来的路上,但越靠近C城,受台风影响越大,宁渡一时半刻无法回来,也无法主持大局。   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等待宁渡入他的梦,在梦里和他好梦不醒。   傍晚,手机响了。   蓝辞的手在沙发上摸了摸。   “宁渡已经到C城了。”   蓝辞缓缓睁开了眼睛。   -   蓝辞想过很多种和宁渡结束的方式,但唯独没想到那么不堪。   宁渡回来的消息很快在公司和外界传开,各路资本都盯在伊甸园和宁渡身上。但宁渡并没有现身,他在外界最虎视眈眈的时可,保持着沉默。   所有人都在猜测他准备做什么,包括蓝辞。   直到台风离开,在傍晚,伊甸园全体员工收到了一封邮件。   ——宁渡要召开股东大会。   周一早上,蓝辞下楼,出了酒店旋转门,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停在那里等他。   门童拉开车门,蓝辞上车。   今天的伊甸园比往日任何时候都更加风声鹤唳,所有人一致默契的保持沉默,整栋大楼弥漫着无声的硝烟。   电梯打开,站在电梯里的人看见电梯外的人,眼神瞬间放光。   “蓝主席!”   电梯里的人原本精神萎靡,带着下一刻公司破产,饭碗不保的绝望,见到蓝辞,瞬间直楞起来。   蓝辞愣了片刻,有些诧异,但没有表现出来。   “嗯。”   和蓝辞差不多大,刚步入社会的年轻人期待地看着蓝辞。蓝辞刚进入伊甸园时风评并不好,不外乎是因为他和宁渡的关系,但后来随着蓝辞的收购方案获得高层的认可和能力的体现,下面的人慢慢不再说闲话。   加上有人私下里发现蓝辞和宁渡戴一样的戒指,蓝辞的风评从之前“不择手段上位计”直接演变“霸道总裁俏美人”,更有上班摸鱼,顺便磕磕CP,代点金主包养,转正文学的。   实力美貌兼具,再有点新奇的关系,蓝辞在伊甸园过去几个月,也收获了不少好感。   但他们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蓝辞走进电梯,摁下伊甸园委员会的楼层,商言和秘书站在他的身旁。   电梯无声运行,在29层停下。   伊甸园委员会的人都是宁渡的人,也是他过去的团队和搭档。过去一周,他一直没有出现,蓝辞不知道他们是否清楚伊甸园发生了什么,出了电梯,蓝辞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的手在抖。   “蓝主席。”   “蓝主席。”   “蓝主席,您回来了。”   工位上,所有人站起,看着蓝辞,组长一身黑色香奈儿,也从工位上站起。   自宁渡去寒山寺,伊甸园大权全都交由蓝辞。宁渡有多信任,宁渡的团队也就有多信任。   “林副总说您去接执行官,看见你回来,我们很开心。”   有人封锁了信息,伊甸园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背叛。蓝辞从组长的话里读出这些信息,他喉结微微滑动,说不上是怎样一种滋味。   他轻轻嗯了声。   “您没有休息好吗?脸色很苍白。”组长关怀地问。   “没事。”   组长目光移到蓝辞身后的人,然后收回,重新看向蓝辞。   “您先忙,有事随时叫我们。”   宁渡的团队跟在宁渡身边见了太多了世面,情况再危机,也要保持镇定,更要保持乐观,因而伊甸园监察委员会的气氛还算的上轻松。   大家都在做自己手头上的事,因为接下来要召开董事会。   经过秘书台,蓝辞几日不见的小秘书猛然蹿起来,高兴地喊了声蓝主席。   蓝辞犹豫了两秒,停下了脚步。   “和我进来一下。”蓝辞看了眼商言,“你在这里等我,我拿完东西就出来。”   商言嗯了声。   秘书从秘书台后面出来,跟着蓝辞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和蓝辞离开时没有任何变化,蓝辞打开保险柜,从里面取出一份资料,秘书站在不远处等她。   “伊甸园收购失败,是因为我泄了秘。”蓝辞合上保险柜,没有转身。他看着面前的柜子,听见身后的人呼吸明显一滞。   “啊?”   蓝辞转过身,看向秘书小姑娘的脸。   “但我有苦衷。”蓝辞平静地说道,“如果你相信我,就和我去会议室,如果你不相信....”   蓝辞停了下来,秘书看着蓝辞的眼睛,问道:“不相信会怎么样?”   “不相信.....”蓝辞说,“也不会怎样。”   秘书一笑。   “那我相信你。”   蓝辞一愣:“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相信我?”   秘书嗨了声。   “君臣还讲究忠诚呢,我们不是君臣,但我们也是上下级,当初是你力排众议把我招进来,还给我开那么高的薪资,帮助我缓解困难,所以我只会给蓝辞当秘书,而不是给蓝主席当秘书。”   小秘书粲然一笑,带着涉世未深,让蓝辞也怔在了原地。   秘书给他抛了个愉快放轻松,你的事在我面前都不是事的眼神。   “世上好人多嘛。”   蓝辞握着资料的手缓缓收紧,还未等他开口,秘书站直了身体。   “所以我们接下来是要干大事?”   蓝辞抿唇:“嗯。”   秘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行,你等我换个衣服,换个口红色号。”   蓝辞:“?”   秘书一勾唇,散开绑着的长发,眼神语调瞬间变了。   “蓝主席还不知道吧,我其实落魄大小姐来着。之前唯唯诺诺啊——”秘书一笑,“我装的。”   -   伊甸园。   四十九层,会议室。   电梯门打开,红色的高跟鞋仅慢在黑皮鞋之后一步,但每一步都踏着自家上司的点。黑色的文件夹被她一手优雅的揽在怀里,披肩的波浪发和精致的妆容衬得她无比自信明艳。   她穿着性感的收腰连衣裙,每一步摇曳生姿。   推开会议室的门,长桌坐满了人,蓝辞没有再坐他原来的位置,敬陪末席,而是一步步朝着尽头的主位走去。   每走一步,他的脑海里就闪过无数浮光掠影。   只存在照片里父亲的笑,母亲带她回国的场景,姥姥的离世,他的无助,夜店里的舞蹈。   二十多年了,当年一句成王败寇再度上演,只是早已经物是人非。   他没有复仇,他只是拿回了过去的东西,用了和过去一样的手段。   不怎么光彩,但足够了。   蓝辞看着白色的皮质座椅,眼睛从来没有那样平静过。   宁渡有宁渡的股东大会,而他今天也会在这里光明正大抄底购买伊甸园的股票,即使他得到的只是一个无用的空壳。   秘书发下所有文件,蓝辞在主位坐下。   在坐的各位都是蓝辞提前联系好的,给出的价格比市价都要高。聪明的人都知道,收购不成功,伊甸园就是一个没用的空壳,他们手里的股票甚至比不上废纸。而现在有人要买,甚至开出的价格更高,这么好的生意,他们没有拒绝的理由。   人趋利避害,就是这样以利益为准。   在座拿到文件的人,翻看着文件,确定没有问题后,拿出签字笔,只是拔开签字笔的那一刻,门外传来皮鞋踩在地上沉稳的声响,那声音越来越清晰,甚至没有停顿。   会议室的大门毫无预兆从外被推开。   有风从高楼涌入,吹起黑色的衣袂,带起纸张哗然。   所有人停下手中的笔,目光被吸引,门外站在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黑色的西服考究肃静,鸢尾花的袖扣闪着薄光。   他抬眸,深黑色的眼睛淡然扫过在坐的诸位,最后,冷漠地落在尽头的主位。   在和那双眼睛对视的七秒里,蓝辞看到夏天的流逝和冰封的感情。   原来维多利亚深夜的拜访是这样。   蓝辞想。   宁渡回来了。 第51章   事发之前,宁渡想过和蓝辞的以后。   ——厮守。   他是一个很清醒,理智至上的人。他认定的人、认定的事,都不会更改。   但天不随人愿,一纸资料撕破他所有的设想。那一刻,宁渡才真正知道什么是因果。他从小受到的教育的就是变强,世界上所有的悲剧,只是因为自身能力的不足。所以他的人生从来没有被感情主导过。   理智和冷酷是统治世界的方式。   但当他看到蓝辞的身世,看到他抄底伊甸园。那一刻,宁渡第一想法是,蓝辞爱过吗?   会议室气温降至零点,每个人都可以选择立场。   大局已定,宁渡不想过多干涉。   在坐的各位纷纷看向宁渡,像是在做最后的询问。但宁渡并没有看他们。   笔尖沙沙,签下姓名。   王朝的改朝换代,就在一朝之间。   “蓝辞,真的没有想对我说的吗?”   宁渡的声音传来,蓝辞第一次丧失看宁渡眼睛的勇气。   台风过境,城市一片湿润。   车里一片安静,宁渡坐在左侧,他坐在右侧。宁渡和往常一样的姿态,黑色西服,手肘撑在一边,手指抵在下颌,看着窗外的街景。   他的冷静让蓝辞紧张,不安。他做的一切,他不相信宁渡不知道,就算背叛的人宁渡查不到,可抄底是他做的,宁渡该猜的到。   可为什么不来质问,为什么这么冷静,冷静到蓝辞恍惚,宁渡只是出了个差,他回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你知道都发生了什么,对么。”   蓝辞从未想过自己的声音能那样哑,他偏头,目光悲恸看着宁渡。宁渡没有回答他,只是保持着那个动作,看着窗外。   许久,他收回目光。   蓝辞的视线里多出一瓶矿泉水。   “你的嗓子哑了。”宁渡投来淡然的目光,那目光刺进蓝辞眼底,让他止不住闪躲。   蓝辞接过水,拧开盖子,喝了一小口。   车停在红楼,蓝辞和宁渡从车上下来。管家依旧和从前一样,恭敬的站在门前迎接,这是这次,物是人非,一切都不同了。   “宁先生,都收拾好了。”   宁渡点头,对蓝辞说:“去花园吧。”   台风过后,花园里的花全部凋败,管家应该是让人重新整理过。所有被狂风刮走的枝叶全部重新栽种,亭亭立在花园。   皮鞋踏在湿润的石板路,花房立在不远处,里面依旧开着簇簇玫瑰,Moscow正趴在里面睡觉。   清新冰凉的空气流进肺腑,清醒了人的神智。   蓝辞跟在宁渡身后,直到宁渡停下脚步。   “对不起。”   声音散在冷风里,蓝辞看着宁渡的背影。   “过去的事情我很抱歉。”   过去的事情是什么事情,蓝辞很清楚,只是这句抱歉,不该宁渡来说。商业上的事情本就变化莫测,他再怪也只能怪技不如人,不够狠戾,这是命,和宁渡没有任何关系。而他遇到宁渡,也只是命中注定。   “该抱歉的人不是你。”蓝辞道。   宁渡沉默着没说话,他转过身,第一次用那样深沉的目光打量蓝辞。   “蓝辞,你有没有想过,拿回了公司,我们之间会怎么样?”宁渡望着蓝辞的眼睛,终于问出他想问的问题。   “如果在你心底,忘不掉的过去和仇恨是你活下去的唯一,那么,我在你心里,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宁渡那双眼睛平静如水,对他而言,好像这世界上没有什么能撼动他的情绪,让他变得慌乱。蓝辞看着宁渡黑色的眼睛,凝望他极致平静,却努力在压抑某种情绪的脸。   那一刻,蓝辞体会到了宁渡的无辜。   害他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人不是宁渡,他想要拿回的公司,也不是宁渡夺走的。宁渡只是一个打理人,只是刚巧姓了宁。   宁渡和过往的恩怨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刚好情窦初开遇见了他。   他扮演的从不是爱人的角色,他从始至终都是他利用的对象。   所有的情爱都是一厢情愿,所有的未来都是一场谎言。   他才是宁渡心底的台风,扰乱了宁渡的所有。   没有人应该被他当作纯粹的利用对象,更何况是骄傲的宁渡。他利用宁渡的爱,去背叛伤害宁渡,宁渡也有心,也会受伤和难过。   可是他不无辜吗?   “你在我心底....”蓝辞看着、望着、记着。所有粉饰的太平都被揭破,现实的背叛和仇恨是无法逾越的鸿沟,那么仅剩的一点爱和温暖,又有什么资格拿到台面。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就够了。   再去惺惺作态求原谅,只会让他自己都唾弃自己。   所以,就把话都说透,当作彼此从未出现过,所有的一切,都结束在此刻。   趁着他只是有些依赖宁渡,趁着他还未做回那个“所爱越多,越脆弱”的自己,和宁渡结束。   “你在我心底,从来都是一把刀,足够锋利,让我达到目的,就够了。”蓝辞残忍道,“否则,我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我没有那么贱,会喜欢一个威胁过我的人。”   看着那双逐渐充满水汽的棕色瞳孔,宁渡想,为什么蓝辞的演技在此刻如此拙劣。   爱与不爱,喜欢不喜欢,真的是能用言语说出来的吗?   就像宁渡第一次看到蓝辞过去的经历。   “执行官,蓝辞不是背叛,他只是想拿回属于他的东西。”大雨倾盆,林舟在电话里说着。而他的目光落在林舟发来的一页一页最详细的调查资料上。   三岁父亲在他眼前跳楼,葬礼匆匆,无人吊唁;   四岁回国,在外漂泊;   十三岁母亲去世,开始一个人赚生活费,捡过瓶子,端过餐盘;   因为没有背景,在学校被欺辱过,没有人和他做朋友;   成年就去了夜店,去了赌场,被人摸过,猥亵过,想去陪酒,被徐萧拒绝;   大学被查出抑郁症,被劝学回家过;   成绩很好,每年都拿奖学金,所有的奖学金都拿来交房租;   毕业没有选择薪资更高的瑞信,而是把简历投到了伊甸园。   一页一页看下来,那不是一个孩子的成长史,而是一本沉默无声的血泪史。   对于这样一个人,他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恨着命运的不公,宁渡有什么理由说他错。   宁渡敬佩他的决心和勇气,这一刻,蓝辞不是他的爱人,是他可敬的对手。   “封锁泄密的消息,伊甸园他凭实力拿。”   宁渡看着欲言又止,诸多复杂情绪涌在眼睛里的人。   终于,他还是伸出了手。   “你知道吗?说谎的人,是不会红眼睛的。”宁渡温柔地擦去蓝辞落下的眼泪,指腹触上蓝辞的皮肤,让蓝辞颤抖。   最真的,是要用心去感受的。   宁渡从始至终,都没有怪过蓝辞。   他爱他,也理解他。虽然他的理解来的很晚,但错过,是他们的宿命。   被宁渡温柔的目光注视着,蓝辞终于知道什么是绝望了。   这世界上最无坚不摧的是爱啊,从来都不是所谓的其他。   宁渡问的那句话,从来都不是在问他要答案,要他在他和过去的仇恨中选择,而是宁渡只想知道,是不是真的爱过。   因为到了命运的节点,一句爱过就够了。   所求,不能更多。   宁渡要和他分开了。   意识到这件事的蓝辞,终于知道了什么是另一种离别。   痛彻心扉,百般滋味。   泪水汹涌从他眼眶滚落,原来,爱一个人,与之离别,是这么疼。   可是蓝辞怎么留?他们之间,不是寻常情侣的闹别扭,是真实的世仇和血淋淋的阴谋。   谁能原谅谁?   谁能挽留谁?   台风走后,依然会有降雨。   雨滴砸在花园,冷空气席卷城市,天空昏暗,愁云惨淡。   红楼的人全部被清走,偌大的别墅只剩下宁渡和蓝辞。   书房里,蓝辞和宁渡面对面而坐。蓝辞推出一份协议。   “宁渡,这是我开出的价格,买你手上所有伊甸园的股票。”   白色的协议推到宁渡面前,蓝辞看着他,嗓音沙哑冷静。   “收购失败,伊甸园只是一个空壳,握着它的股票对你没有任何益处,这是我能开出的最好的价格,也是对你最有益的选择。”   蓝辞平静的陈述现在所发生的客观的事实,对于宁渡来说,公私分明,他明白现在的局势,也更懂此刻爱情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不值一提。   蓝辞做出了取舍选择,宁渡接下他所有的残忍和冰冷。   如果他不是蓝辞的唯一和必选,那么蓝辞也不必再是。   宁渡认真翻看协议,拿起钢笔在最后一页利落地落下了自己名字。   铁画银钩,连最后的捺都带着锋利。   他们的开始,是一场命运的戏剧,只是为了结上一代的因果,而现在,因果了结,他们之间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缘起性空,曲终人散。蓝辞,我们的恩怨一笔勾销,从今以后,别再见了。”   宁渡放下钢笔站起身,最后一眼看向蓝辞,黑色眼眸里装着让人触目惊心的冷。   “忘了吧。” 第52章   红楼别夜之后,蓝辞再没有见过宁渡。   接下来的时间,宁渡依旧身为伊甸园最大的股东,兼执行官,以身收拾残局。伊甸园和禁果在接下来的三个月开启各种刑事诉讼和民事诉讼,配合监管部门调查。即使蓝辞和宁渡还在一个公司,但他们从没有见过一面。   无论是停车场、餐厅、会议室还是办公室,蓝辞都没有遇见过宁渡。所有交接的资料都由秘书传达和专门的人来汇报,蓝辞渐渐意识到,从前每一次相见都建立在“宁渡想相见”,而如果宁渡不想见,那么他们一面都见不了。   这样也好,蓝辞想,免去了相见的无言和憎恨。   今年的冬季来的格外早,雨雪霏霏。C城久不落雪,今年也早早下了雪。细雪飞舞,花园里落了层冰晶。   红楼早在蓝辞和宁渡在一起的时候就过到了蓝辞名下,蓝辞连宁渡的情人都做了,收下房子也很当然。   宁渡既然爱他,他让宁渡爱。更何况房子金钱对宁渡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听安下了飞机,打了辆车,去了红楼。管家在别墅门前迎接她,接过行李,引着她进门。   室内装着恒温设置,丝毫感觉不到冷,听安摘掉围巾,脱去大衣放在沙发上,蓝辞正蹲在客厅的地上喂猫。   猫是蓝辞在小区捡来的,小奶猫一个,冬天在花丛里叫着,蓝辞就把它带了回来,现在还正是喝奶的时候。   听安在沙发上坐下,管家倒了杯红茶给她。   “谢谢。”听安朝管家一笑。   蓝辞喂完猫,摸了摸猫的头,站起身。   “回来了。”   听安端起红茶,吹了吹,抿了口。   “是啊,这一学年,累的半死。”   听安八月出国读书,欧洲冬日圣诞节放长假,听安不想在欧洲待着,就回了国。   蓝辞在听安身旁坐下,小猫一个多月大,喝完奶跑到他腿边,扒拉着他的裤腿,听安看了眼。   “什么时候养的?”   蓝辞把猫抱到腿上:“前两天。”   听安嗯了声,紧接着继续问正事。   “伊甸园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听安离开时蓝辞和宁渡还没有闹翻,等看到新闻,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跨国电话打来,才知道中间牵扯了多少事,到现在听安都还在感叹命运的微妙和戏剧。   “市场监管局以违反公开披露原则判处伊甸园支付500万罚款,同时法院也规定伊甸园持有禁果百分之三十八股份,降低至百分之八。”蓝辞端起英伦杯,垂眸,平静地说着当前的局势,听安听完有半分钟没说话。   “那这些处罚,最终谁来执行。”   话题问在了关键点,宁渡答应过要把伊甸园还给蓝辞,但到目前为止,伊甸园最大的股东和掌权人依旧还是宁渡。   蓝辞品着浓香的红茶,放下了杯子,平淡地说了两个字:“宁渡。”   客厅陷入了沉默,听安听得懂蓝辞话里的意思。   宁渡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交出伊甸园,不是因为他言而无信,而是他在善后,他要解决所有的后续问题,还给蓝辞一个干干净净的伊甸园。   所有的处罚他来担,所有的问题他来解决。   蓝辞冷漠地看着,毫不干涉。   听安则更唏嘘,她以前最不看好蓝辞和宁渡,毕竟不是什么上的台面的关系,而且他很担心蓝辞在这种关系里沉沦。   可目前来看,蓝辞没有。蓝辞干净利落的断了一切,宁渡也做了最后的收尾,因为处罚本就因他而起。   “那你之后什么打算?”听安换了话题,“留在C城,打理伊甸园?”   “伊甸园本就是一个破产的产业,收购失败,也只能面临破产,但现在有人想要和伊甸园合作,准备先谈谈。”   听安点头;“也好,终归是尘埃落定。”   周六的晚上,吃完饭,听安和蓝辞去逛街,买了些衣服。商城里奢靡的香味闻的久了让人不舒服,听安和蓝辞九点半从商城出来,坐进跑车,听安想了想,问蓝辞要不要去酒吧。   蓝辞白天上班,休息天在家里插花看书,生活规律,标准“成功人士”的作息,二十三的年纪,三十二的生活。   听安说句酒吧,蓝辞愣了好几秒,才想到那个混乱又肆意的地方。   他的眼睛盯着亮灯的油表看了一会儿,平静地说了声好。   几个月没有来,酒吧依旧是老样子。   灯光渲染,中央看台站着衬衫开的孟浪的男模,正衔着棒棒糖,低头喂给长相可爱的女生,周围架着无数手机,正发出阵阵狂呼。   蓝辞收回目光,昼夜越发会营业了。   卡座低消四千,听安和蓝辞两个人喝不了这么多,直接去了散台。   调酒师动作优雅,很快一杯破冰和一杯波斯猫从黑色的桌边推到蓝辞和听安面前。   “你现在能喝酒了?”   酒吧里音乐震耳,灯光炫目,蓝辞看着橘色精致的波斯猫,没有回答。   听安意外地扬眉。   “借酒消愁,还是根本忘不掉。”   听安看着手里冰蓝色的酒,看似无意,实则有意的问。那件事已经过去三个月了,蓝辞和以前不一样了,他平静了很多,同时也变得更加冷漠。   高处不胜寒,蓝辞站了上去,就真的成了另一个样子,而这个样子,代表他封锁了一部分真正的自己。   毕竟没有人可以一直得到,取舍之后,留下来的,就该去认下,去成为,否则只会两手空空,什么都得不到。   蓝辞想,忘掉忘不掉在此刻已经失去了意义,他舍弃了宁渡,就不该回忆,人只能朝前走。   “安安,都结束了。”   紫色的灯光划过蓝辞冰冷秀丽的脸,给他增添了一份不该有的魅惑,这种魅惑转瞬即逝,回过眼,只剩下成熟、平静。   听安听着这句不知道,唇角多了分笑意。   “蓝辞,你现在变了很多。”听安偏头,看向蓝辞。蓝辞也转过头,“什么?”   “从前你只是置身事外,在被动承受命运,你的沉默更像是对命运无声的抵抗,但你现在不是。”   “你从亲人的离去里成长了很多,没有选择沉沦,而是选择坚强,你认下自己的命运,接受它,并且做出反击,并且承受反击所带来的所有的后果,你成熟了。”听安说。   “我们每一个人的一生都像是一班永不开回的列车,光阴、财富、亲人、朋友,都是窗外一闪而过失去的景色,我们只能记忆、回忆,却不能回头,因为我们每个人知道我们追不上从眼前划过向后跑的景,所以我们只能向前,我们一边失去,一边得到,一边哭,一边向往,可是我们从不回头,因为我们知道,总会有一个美好的清晨。”   听安的比喻很有意思。   每个人的一生都会遭遇很多困难,有的是暂时,有的持续很久,更甚者一生悲惨,但高贵的灵魂从不向残酷的命运低头,敢于面对风暴,不屈服风暴的,都是英雄。   夜店里吵闹,搭讪的人随处可见,蓝辞坐下四十分钟,衣服口袋塞了不下七八张卡片。   蓝辞这个长相并不算gay圈天菜,胜在人冷气质好,不管躺下还是做上,睡的人都不亏。   蓝辞没兴趣,问听安要了盒烟,去了洗手间。   酒吧的洗手间能干什么,蓝辞太清楚,所以他只站在门外的走廊,掀开黑色的盒子,冷白细长的手指夹起细烟,蓝辞摸了摸口袋,这才想起自己没有带打火机。   正当蓝辞准备走时,面前出现了一双皮鞋,往上,有人擦起火苗。   酒吧搭讪的手段蓝辞很清楚,他咬住烟支,微微低头。   明亮的火星点燃白色的烟支,蓝辞深深地吸了口,抬起头:“谢谢。”   “为美人点烟,我的荣幸。”   身穿西装的人尔雅,但蓝辞并未理会。他现在抽烟愈加娴熟,也知道自己为什么抽烟。但蓝辞欣然接受自己的心,接受自己的烦躁,接受自己的困境,更接受有一个人从此不再他的身边。   他总要习惯,没有谁能陪谁一生,这是亲人离世交给他最大的道理。   时间会慢慢淡忘这种陪伴的习惯,他会忘了的。   蓝辞仰起头,徐徐吐出烟圈。   他半瞌着眼睛,头顶冷白的灯光洒在他乌黑的长睫,蓝辞抖了抖烟灰。   嘴角嘲讽一笑。   他不该在白色的烟雾里看见不该看见的人。   下一刻,他随手抓起眼前人的衣领,抬头,却在吻上那人之前,脑海里闪过一个人的笑。   蓝辞霎时丧失了所有的欲望,烦躁地推开身上的人呢。   “抱歉。”   他掐灭了烟,冷淡的道歉,可却是连看都没看那人一眼,转身出了洗手间的走道。   不远处的走廊,则立着一道欣长的身影,他淡然的看着这一切,在蓝辞离开后收回了目光。   宁渡回到卡座,许则川问他,怎么去了那么久,宁渡没说回答。   “对了,我听隐姐说你要回欧洲了?”许则川换了个话题,宁渡抄起一杯酒,淡淡嗯了声。   “什么时候?”   “下周伊甸园交接结束。”   三个月,禁果和伊甸园该和解和解,该罚款罚款,事情意思意思就过去了。宁渡回国本身就是为了处理伊甸园,现在倒好,赔了夫人又折兵。既然处理结束,宁渡也没有留在国内的必要了,回去是迟早的事。   只是怎么向高层解释这次失败,才是宁渡要考量的。   许则川没再说话,只是觉得宁渡的经历太有意思,说出去都是千金买一笑,买了一个不值得。   “所以,临望当初算的是对的,你早该远离蓝辞。”   宁渡端着酒坐在卡座,目光却落在楼下高台上的一抹背影。他想起临望对他说过的话,说蓝辞是他的劫,让他趁早分手。只是那时候他太自信,而现在终于一语成谶。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终究还是化为了一场他经历过的梦。   宁渡看着起身离去的背影,漆黑的目光如水,片刻,他收回目光。   “都过去了。”   -   周一,蓝辞和往常一样去上班,秘书汇报完当天的日程,蓝辞说知道了。   下午,秘书送来了一封辞职信,蓝辞没有顾得上看,以为是手下某个人的辞呈,就没有管,直到他忙完事情,打开白色的信封。   一张白纸,铁画银钩,简单明确。   是宁渡的辞职信。   蓝辞盯着看了几秒,把他放到了抽屉。秘书敲了敲门。   “蓝主席,您今天下午飞纽约的飞机。”   蓝辞合上抽屉:“知道了。” 第53章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公务机航站楼,宁渡坐在单人沙发,合上《诗经》。   抬起头,透过巨大的全景玻璃,能看到开始落雪的机场。   一架架公务机停在不远处,地勤正在做最后的检查,地面指示灯一盏盏亮起,身穿海蓝色制服的地勤走进候机室。   “宁先生,可以准备登机了。”   宁渡站起身,走出候机室,许则川、傅声、徐萧姗姗来迟,动用关系过了安检,来了候机室。   看着整齐的送行,宁渡挑了挑眉。   “不知不觉来了两年了。”许则川双手抄兜,含笑看着宁渡。   宁渡笑了笑,没说话。   “两年其实很快,一眨眼,我们宁渡就该走了。”徐萧手里拎着白色的迪奥戴妃,宁渡的目光在上面微停留了片刻。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宁渡和来时一样的装扮,黑色优雅考究,只是敛了散漫的气质,变得内敛。   所有人都知道原因,经历会改变一个人,改变他的性格、认知、思维。而人生就是一个不断被外界改变塑造的过程,宁渡同样也是时代洪流的一个。   这三个月他一直在想,过去的两年是否值得。   为了一个人,清醒的沦陷,失去最初的目标,动摇心底的信念,不断改变,打破自己的底线,做出理智而疯狂的决定,像是失去了自我,任由勒索。   但沉没成本不参与重大决策,付出过,爱过,体验过,就够了。   现在一切结束,回归原点,他依旧可以做从前的自己。   相比于宁渡的清醒,徐萧却不觉得一切可以回归最初。一句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尽管释然坦然,但经历从不会骗人。   “天下确实无不散之宴席,但山水自有重逢日,说不定哪天就又回来了呢?”   徐萧的话说的漂亮,宁渡笑了笑。   “那就拥抱一下,登机呗?”   徐萧向前,宁渡倾身,微微抱了下。   “感谢萧姐的招待,有空来意大利。”   徐萧抱完,接着是许则川和傅声。   宁渡和这三个人抱完,也到了登机的时间。   公务机有专门的登机通道,只是没有想到转身会遇见不该见的人。   徐萧几个已经离开,宁渡看着眼前的人,停在原地。   蓝辞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宁渡。   偌大的航站楼不时有身着商务服装的男士和富家小姐走过,蓝辞身后跟着伊甸园的团队,准备飞纽约谈判融资,只是抬起眼,却撞进一双黑色的眼睛。   公务机航站楼穹顶澄澈透明,往上是飘细雪的天空,飞雪坠落,仿佛下一刻就会落在自己肩头。   说过不再见的人此刻见到,明明只是数月,蓝辞却生出了物是人非之感。   面前的人依旧是考究的黑色西装,和第一次相见没有任何不同,只是他们之间的地位却早已变化。   蓝辞身上穿着黑色西服,面容素净冷秀,淡淡的苦艾气里夹在这药感的清凉,却在细闻之下有一丝树脂的甜意。   棕色的眼眸对上黑色的眼睛,是体面礼貌又客气疏离的问候。   “辞职信收到了吗。”宁渡问。   蓝辞没说话,秘书非常有眼色的带着团队先一步登机,登机口只剩下宁渡和蓝辞两人。   蓝辞这才开口,只是他没有回答宁渡的问题,却是问道:“要走了?”   他的声音带着疏离冰冷,拉出了两个人的距离,他的冷漠落在宁渡眼底,宁渡只是淡然一笑。   有骨气有魄力,够心狠,够蓝辞。   宁渡淡淡嗯了声,本以为谈话到此就会结束,没想到,宁渡还等来了蓝辞的下文。   “为什么不带走林舟和伊甸园监察委员会。”蓝辞直视宁渡的眼睛,冷静道。   林舟是宁渡最顶尖的助手,跟在宁渡身边统揽公司,而伊甸园监察委员会更是宁渡从欧洲带回来的精锐,如果说收购不成功的伊甸园就是一盘散沙,大厦将倾,那么这些人在,这盘散沙就散的不那么快,坍塌的速度也没那么惊人。   面对蓝辞的提问,宁渡同样认真。   “监察委员会成员签的合同,是和伊甸园签,并不是和我签。即使我离开,他们也会留下,至于林舟,”宁渡顿了下,“是他的个人意愿。”   宁渡回答的坦然,所有的帮助都是例行公事,但蓝辞还是在宁渡停顿那一秒,知道了宁渡的安排。只是没必要拆穿。   宁渡说完,抬腕看了眼表。蓝辞注意到这个动作,也知道宁渡的飞机到时间了。   “还有事吗?”   宁渡放下手腕,看向蓝辞。两个人客气疏离的像是陌生人,丝毫看不出他们曾经是一个床上耳鬓厮磨的关系。   蓝辞问完了想问的问题,却不知道为什么,依旧看着宁渡眼睛,垂在西裤变的手微微蜷曲。   “你——”   “飞机停在一起,有什么话路上说吧。”宁渡看出蓝辞的欲言又止,只是他不想再去猜蓝辞的话了。   黑色的奔驰停在登机口,蓝辞没有拒绝,跟着宁渡上车。   车开过机场,停在两架私人飞机前。   太阳从云后露出,细雪停了。   天边烧着火红的橘霞,晕染了冬日的一幅画。   蓝辞和宁渡从车上下来,飞机悬梯从内向外折叠落下。   飞行管家站在地面,微笑等待。   “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宁渡转过身,天边的云霞在他眼底平静燃烧,蓝辞忽然觉得,他和宁渡本该如此,形同陌路。可为什么看到宁渡离开,他还是会隐约感到刺心的疼。   “没有了。”   “嗯。”   漫长的沉默在他们之间,说了告别,可谁都没有转身。   “宁先生,出港的飞机还有两架。”   “蓝先生,您该登机了。”   飞机私人管家先后礼貌上前低声提醒,宁渡和蓝辞分别嗯了声。   到此,所有的客套都该结束。   蓝辞和宁渡同时抬起头,和从前一样撞进对方的眼眸,只是再也没有当初的温柔,只剩下漠然的冰冷。   四目相对,他们的模样清晰地映在彼此眼中,蓝辞喉结滑动,别开了眼睛。   成长是一场风暴,冷漠建立在撕心的疼痛。悲哀的命运造就坚韧的心性,让蓝辞即使在这一刻,也没有落下眼泪。   宁渡目睹了蓝辞整个成长,有一瞬间,他觉得是自己亲自打磨了这把银白色的利刃,然后任这把利刃插在自己的心上。   可没关系,他选的人,他从不后悔。爱恨都是过眼云烟,罗密欧与朱丽叶也只能是莎士比亚笔下的故事。   太阳在暮色中燃烧,宁渡忽然很想抱蓝辞。他那样想了,也那样做了。   蓝辞被蓦然拽住手腕,下一刻落入风雪的怀抱,他的瞳孔缓缓扩大,他张了张嘴:“宁……宁渡。”   “嗯。”   说过再也不见的人终于在这一刻知道此去经年,或是再也不会见,所以任性地拽住了爱人的手腕,把那只握了千百次的手裹在手心。   那双手很凉,皮肤很滑,指节纤细修长,还戴着那枚银色的戒指。   “戒指,摘了吧。”宁渡在蓝辞耳边低语,他的声音很凉,很低,让蓝辞的心撕开了一道裂缝,颤着疼。   蓝辞终于也被情绪操控,意识到这次是真的说了再见,就真的再也不见了。   他感受着裹着自己的那双手,他想,他其实从来没有告诉过宁渡,每次和他牵手,都会让他产生自己被保护的错觉。   无声的酸涩从心脏撕裂的地方涌出,蓝辞想,他好舍不得他的宁渡。   这个人给过他温暖,给予过他欲望,成为他向上的阶梯,他们一起度过过漫漫长夜,也曾一起在办公室为收购方案而熬夜。   但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好像丧失了意义,成为回忆里触碰一次就疼一次的银针,扎在他们心上。   蓝辞本能勾了下自己的手指,宁渡笑了下。   蓝辞在舍不得,可是他就舍得吗?   这是他的造的刀,拥刀入怀,注定要被割伤,鲜血淋漓才是活,才是爱。   可爱如禅,不能说,一说就错。   所以分开才是最好选择。   两架飞机在苍茫暮色中同时亮起灯,背对着驶进不同的跑道,中央塔台控制起飞。   当前方最后一架飞机出港,公务机发出轰鸣,迎着西方落日起飞。   黄昏降临,飞机划破天际,冲向夜色。   只是一个向东,一个向西。   每个人的成长都是一场风暴,要么毁灭,要么成为风暴本身。如果命运早已写好序章,那么无不遵从。   蓝辞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眼角湿了。   他又梦见宁渡了。   蓝辞躺在床上,感受脸上冰冷的湿意,看着头顶的吊灯。许久,他掀开被子,下床走进洗手间。   洗漱完毕,蓝辞穿着睡衣下楼,听安刚刚从纽约中央花园跑步回来,白色的棒球帽,紫色的运动背心和短裤。   汗水顺着她流畅的马甲线向下流,健康的身体散发着属于太阳的气息。   见他下楼,听安和他打了声招呼。   “早。”   “早。”   听安摘下棒球帽,蓝辞给自己倒了杯水,也给听安倒了杯水。   “跑了几公里。”   听安端起水杯,小口喝着。   “十五公里。”   蓝辞点头。   从接手伊甸园至今已经过了五年,这五年伊甸园从最初的风雨飘摇,面临退市,到今天重新焕发光彩,这五年,蓝辞从低谷一路到山峰,所有的经历构成今天的他。听安两年前从苏黎世联邦理工大学毕业,就来了伊甸园,陪他拨云见日往前走。   两个人知己知彼,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所以蓝辞任何不对劲都逃不过听安的眼睛。   “你呢?睡到现在,是不是又梦见他了。”   听安看了眼蓝辞发红的眼眶,显然已经对此习以为常。蓝辞嗯了声,继续喝着杯子里的水。   这个他说的是谁,两个人心照不宣。喝完杯子里的水,听安道:“我去冲个澡,我们吃完早餐逛街去。”   伊甸园要和世界知名彩妆有一个联名,这次蓝辞受邀前来,一方面参加商务宴请邀约,一方面休假。   他已经两三年没有休过假了,伊甸园稳定之后更要恢复市场,各种事情连轴转,蓝辞有多少心都不够他操。一眨眼,两三年过去,当真恍若一梦。   “你去吧,我来做早餐。”   蓝辞放下水杯,去了厨房。   早餐很简单,咖啡、面包、香肠、鸡蛋,顺带给听安准备了份沙拉。   做好端上桌,听安刚好擦着头发从楼上下来。   两个人在桌子前坐下,蓝辞在用平板看《华尔街日报》,听安吃着面包,顺带问了句今日的纳指。   “对了,刚刚林舟给我发信息,他们已经登机了,会准点到达纽约。”听安边嚼东西边说,蓝辞点头:“知道了。”   五年前宁渡走,把精锐都留在了伊甸园,这批精锐在往后的日子发挥了很大的作用,蓝辞几次力挽狂澜都离不开他们。   至于林舟,他像是宁渡留下的王牌,帮了蓝辞很多。   喝完咖啡,听安把桌子上的餐盘都放进洗碗机。今天是来纽约的第三天,前两天都在倒时差,今天终于一切正常,蓝辞和听安准备出去走一走。   这些年蓝辞也经常出国,但每一次都在工作,这次终于有了闲暇。蓝辞上了楼冲了个澡,下楼听安正躺在沙发上敷面膜。   许则川的声音从视频里传来,老婆老婆喊个不停,听安听烦了,直接挂了。   “蓝辞,我这次换了个面膜,消肿补水,上妆不卡粉,要不要试一试。”听安说着从化妆包里拿出一张天青色的面膜,给蓝辞飞了过去。   蓝辞弯腰捡起,在沙发上坐下,看了眼。   “好。”   “好好脱了你那焊在身上三四年的西装,敷个面膜化个妆,当回你的公主殿下。”   听见公主殿下这几个词的时候蓝辞明显愣了几秒,听安微扬眉。   “你那箱子里装的蕾丝bra、还有那些大尺度裙子,都是千年的狐狸,还跟我玩什么聊斋。”听安道。   “来异国找乐子,不就是图一个谁都不认识,放荡又迷乱的夜晚吗?”   听安说的直白,却都是实话。   蓝辞二十多年里,唯一遇到的、信任过、交付过的人只有一个,宁渡走之后,他有了一切,身边倒贴的人也很多,但蓝辞从来没有让人碰过他。   一方面是因为这些年他压力很大,欲望很少,另一方面是他无法接受宁渡以外的人碰他了。   这件事最早发生在四年前,他去徐萧的酒吧,身边围的人不断,也有看的入眼的,只是到了床上,蓝辞想起的全是宁渡,他推开自己身上的人,说了声不想做了。   那人离开后蓝辞抽了一晚上的烟。从那以后,他就知道,自己再也忘不掉宁渡了。   人总是会无数次回忆过去拥有的好,然后在失去里不断爱上。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原来是这个意思。   听安看出他又在回忆,伸手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   “别想你那前夫哥了,不如想想都这把年纪了,怎么泡男高中生吧。”听安道,“听说现在男高可比钻石硬,服务你这个总裁刚刚好。”   二十八岁风华正茂的蓝辞闻言只是笑,然后拿起桌子上的打火机,点了支烟。 第54章   纽约是一座充满魔力和热爱的城市。   时代广场流光溢彩,自由女神象征和平人权,第五大道汇聚高级购物街区。由南至北,帝国大厦毗邻洛克菲勒中心,圣帕特里克教堂遥应中央公园。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惠特尼美艺术馆和所罗门古根海姆美术馆共同组成享誉盛名的“艺术馆道”。   而这些一同构成了世界级的城市——纽约。   七月之夏,天空湛蓝。   第五大道洛克菲勒中心对面的新哥特式天主教堂门前拥满了人,绿色的藤曼攀满粉色的鲜花,花团锦簇装饰着教堂圣门。蓝辞和听安从里面出来,两个人戴上墨镜,听安眼皮跳的厉害。   是她高看自己的战斗力了,出来漫步两个小时,她已经有些驾驭不住自己脚上这双美丽刑具了。   她看了眼蓝辞,棕色的大波浪垂在胸前,白色的抹胸短款胸衣,黑色的T-back配低腰破烂的牛仔裤。纤细的腰腹宛如寒玉冰面,轻轻一碰,就能泛红,纤韧的腰腹向下是凸起有致轮廓。   “不穿高跟鞋真省心啊。”听安收回目光感叹。   “你受不了我们去买新的,别让自己不舒服。”蓝辞道。   第五大道上奢侈品店云集,最不缺就是花钱的地方,而刚好,蓝辞有钱。   虽然今天是City Walk,蓝辞和听安还是开了车,方便更改行程。蓝辞这些年一直有信教的习惯,所以来了纽约也会来教堂。现在从教堂出来,他们就可以随意自由行了。   自从蓝辞脱贫致富,听安和他的日常开销都很大,两个人一个比一个会花钱,家里奢侈品云集,来了第五大道也逃不了消费。   “也行,反正开了车,买完可以把脚上的扔车上。”   沿着第五大道,第一站两个人去了Celine,蓝辞现在很少穿裙子,即使女装,风格也都偏休闲松弛,也偏爱Celine。来了店里听安眼皮抽抖,不是说好给我买鞋吗?   因为是周末,第五大道满是人,进了店,听安感觉自己进了菜市场。两个小时之后,他们去了PRADA,听安选了双白色的鞋,蓝辞坐在沙发上,摇头。   “黑色会惊艳一点。”   “那就黑色。”   蓝辞起身去刷卡。   花钱能刺激多巴胺,更能让人快乐,听安接过购物袋,朝自家上司抛了个媚眼。   “执行官大气。”   因为没有提前预定,所以下午茶时间蓝辞和听安没有去Tiffany,而在第五大道就近找了一家。日光从窗外倾泄,明媚的洒落肩头,蓝辞悠闲的靠在椅背感受太阳的温度,墨镜遮住他小半张脸。   桌子上放着两杯茉莉拿铁。甜点蓝辞要了黄油面包、覆盆子挞、草莓慕斯,咸点听安要了鱼子酱三明治、奶酪鳕鱼和鹅肝樱桃。   “草莓慕斯不错,比在法国出差吃的好吃。”听安咬了一口,清爽的草莓酱在舌尖炸开,外部的奶油混着坚果,里面是焦糖流心。   看着听安享受的神情,蓝辞摘下墨镜。   “看来安总出差很悠闲啊。”蓝辞语调悠悠,拿起盘子里另一个草莓慕斯。听安挑眉,“安总也是人,除了工作也要生活。”   蓝辞笑着咬了一口,对听安的话表示赞同。确实有特色。   精致的下午茶,蓝辞听安只拍了照片,毕竟到了他们这个位置,都不会发朋友圈,大家一个比一个懂低调不张扬。   蓝辞的朋友圈也很干净,每次刷新,都是各位大佬发布的和自家公司产品有关的动态。蓝辞自己的朋友圈还停留在半年前春节,去维港看烟花。   逛街耗费体力,但更重要的是享受和情调。蓝辞和听安享受悠闲惬意的时光,阳光洒落在身上,心情宛如山涧奔流的清泉,叮咚叮咚作响。   “休息的差不多了,我们走吧,已经四点了。”听安放下咖啡杯,看了眼时间,不早了。   蓝辞正在看手机,听言嗯了声。   半分钟后,他退出微博,说走吧。   一桌下午茶临走时没有浪费多少,下午四点钟,蓝辞和听安结束去了Tiffany,蓝辞站在耳饰的柜台,sales一直在给他介绍。   蓝辞最终包了两件耳饰,一件耳钉,一件藤曼耳坠。   刷卡从Tiffany出来,恰好赶上曼哈顿悬日。   在第五大道东西向的街道上,落日悬挂在两侧高楼之间和街道中央,黄昏在人们的眼中徐徐降临,燃烧在每个人的相机。   当太阳相切地平线,第五大道坠入苍茫夜色。蓝辞看着手机里的落日,渐渐放下手机。   多少年之前,他也曾看过落日,带着悲伤,泪流不止。而时间匆匆流过,过去的风景变成记忆,只剩下眼前的无与伦比。   残酷的夏天终于结束在冬日的那场黄昏起航,飞机迎着落日飞向西方,天空坠落在他的瞳孔,让他置死地而后生。   这些年,他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经历过很多事,喝过许多种类的酒,看过许多次云,他逐渐发现,反抗痛苦最好的方式是爱和生活。   只可惜,教会他爱的人,早已不在他的身边。   成长就是如此,最甜的蜜糖可以使味觉麻木,不太热烈的爱情,才会维持久远,太快和太慢,结果都不会圆满。   失去的早已失去,唯有心底那个人风华正茂,不改丝毫。   蓝辞缓缓垂下眼睛,久违的发了两条微博。   嗡嗡。   第三十四街道,落日黄昏正沉入地平线,巨大的落日嵌在高楼之间,帝国大厦之下,车如流水。   黑色的奔驰S680的后座随意坐着一位西装优雅的年轻人,他手肘随意撑着,指节抵在下颌,难得一遇的曼哈顿悬日坠在他的双眼,却引起不了他丝毫震颤。   听见声音,他收回目光,抄起手机。   -Skyfall:Young And Beautiful -   他静静地看着这条微博,数秒后,他关掉手机,重新看向曼哈顿的夜景。   仲夏已过,七月鎏金。浮华世界,溢彩流光。   芳华易逝,纵情时光。华灯初上,抵达天堂。   今日你珠宝钻石,声名显赫。   过去你我放荡宛如梦一场。   而如今世界和爱情不再年轻,   你是否依旧爱我如初。   黑色的眼眸盛着湖水,望着繁华世界。   -   9:00PM   Dear Irving on Hudson   310W 40th St,New York,NY 10018   空中酒吧的露台凉风习习,整座纽约仿佛繁星汇聚,在大地上闪着钻石般的光芒,帝国大厦伫立在夜空下,同自由女神像迎着夜风。   蓝辞放下手里的Vice Versa,清爽的果味漫在唇间,让人心旷神怡。纽约打发时间消遣快乐的地方太多了,轻而易举就能获得一场醉梦,清凉的夜风吹在露台,吹起蓝辞棕色的卷发,甜欲的香水散在风里,让人想起大床上的诱惑。   听安接了个电话,处理公司的事情,蓝辞静静等她。   “今晚还想出去玩吗?”听安挂断电话,问蓝辞。   “去哪里。”   “现在才九点多,我们喝两杯,接下来另找一个酒吧,毕竟夜晚才刚刚开始。”   听安的话蓝辞明白,纽约的纸醉金迷白日里已经体会了,晚上可不是静吧能打发他们的。蓝辞笑笑:“那就补个妆,换个地方蹦会儿。”   夜店里,众生摇晃,红灯染满全身,镭射灯晃眼,遍地的美女帅哥,狂声欢呼,DJ调着音乐,所有人举起双手,摇晃身体。   大家用不完的热情,现场气氛到达顶点,纽约本身就是所有人的兴奋剂,勾起身体所有的欢呼和愉悦。   大家离得太近,蓝辞太有吸引力,当眼睛撞进一双深邃翠绿,蓝辞朝他笑,纤细修长的手指抚上那人黑色的短袖,感受肌肉随着动作的牵拉。   两具身体太近了,呼吸缠绕,欲望横生。   在这种地方太容易意.乱.情.迷。蓝辞喝了两杯鸡尾酒,又在这里喝了数不清的白兰地和威士忌,酒精在他身体横冲直撞,而周围的一切又太让他放纵,理智被酒精吞噬,蓝辞的腰在发软,身体在渴。   身前的人喊了他一声甜心,他们纠缠着往无人的地方去。   “哈.....”   蓝辞感觉头脑在发晕,视线逐渐模糊,他胸膛起伏,感觉有人探入了他的胸衣。蓝辞猛地打颤,哆嗦了下。   要么。蓝辞想,五年了,自己是不是真的该忘掉,往前走了。   衣服里,那只手肆意起来,蓝辞的呼吸比调在一起的DJ还要混乱。蓝辞,忘了吧。   可闭上眼睛,依旧是熟悉的人。   “阿辞,腿张开。”   “阿辞,你好烫。”   “阿辞,塌腰。”   “阿辞……”   “阿辞……”   “阿辞……”   一声一声,蓝辞要疯了。   他推开身上的人,说了句抱歉,转身跑了酒吧。   蓝辞蹲在地上不住喘气,所剩不多的意识让他拿出手机开始打车,不住过了多久,蓝辞看见自己面前停了一辆车,有人从车上下来。   夜风吹来,轻爽无比。蓝辞的意识短暂回归,他看到颠倒的夜城,和广袤夜空下一张模糊的脸。   “宁……”   蓝辞竭力想睁开双眼,竭力想要看清,可终究是一片模糊。   “渡……”   帝国大厦之下,夜风从尽头涌起,吹起蓝辞的卷发,也吹起宁渡的衣袂。黑色的眼睛冷似琉璃,他淡漠地盯着喝醉的人看了几秒。   “很高兴你还记得我,蓝辞。” 第55章   清醒在酒店的大床上,蓝辞只感觉到头晕头疼。   他尝试活动自己的四肢,艰难地睁开眼睛。   酒最忌讳混着喝,昨晚和听安太放肆,酒不知道喝了多少,以至于喝断了片。   蓝辞坐起身,看见全景落地窗外的纽约城,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是在曼哈顿的一家酒店。昨晚蹦迪在酒吧发生了什么蓝辞有印象,只是怎么来的酒店,他已经完全没有了记忆。   多半是自己开房。   蓝辞唇角勾起讽刺的笑容,觉得自己的行为很荒谬。就像急于寻找一个替身,尝试把一个人替代、忘掉。而这种荒谬的产生蓝辞比任何人都清楚,最近他压力太大,不稳定的某些因素从身体滋生。   蓝辞想,他该察觉到自己情绪的变化的。   蓝辞从床上坐起,掀开被子,蓝辞愣住了。他的衣服怎么换了。   蓝辞目光敏锐的迅速向外逡巡,酒店房间干净整洁,没有乱扔的衣服,地上也没有用过的套,只有桌子上放着一杯未喝完的水。   他喝醉了,是他自己给自己换的衣服?他还喝了冰水?   蓝辞本能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他又回忆不起来任何。但只要人没事,一切都好。   蓝辞打开手机,只剩下不到五格电,他打了个电话给听安。   纽约这种地方,说文明也文明,说混乱也混乱,昨夜蹦迪,他一个人喝醉回来,不知道听安怎么样了。   电话响了一会儿,被接通,蓝辞松了口气。   “昨晚喝多了,又找不到你,随便找了家酒店,刚醒。”听安声音满是沙哑,问蓝辞,昨晚有没有出什么事。   蓝辞沉默了半秒,声音也好不到哪里去:“没有。”   “那就行。”听安道,“玩笑话是玩笑话,还是不希望在这里出事。”   蓝辞久违的沉默了几秒,因为他昨晚确实差点出事。他以后要控制酒精的摄入了,尤其是在他情绪转化期。   蓝辞嗯了声。   挂断电话,他浅浅呼出一口气,看了眼时间,算了算酒精代谢的速度,他想,该吃药了。   蓝辞下床,想找自己换下来的衣服,可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反而在桌子上看到Celine的袋子,里面装着全套新的衣服。   甚至包括蕾丝T-back。   蓝辞的瞳孔骤然扩大,他看着纸袋里和自己的尺寸丝毫不差的衣物,第一次背后漫上了凉意,于此同时,他的脑海里闪过几帧模糊的画面。   “宁……渡……”   酒店灯光里,他的手指划过冰冷平整的黑色西服,勾出领带。   “别乱撩,蓝辞。”   T-back被勾下,他打了个颤。   “想你……想……”   下巴被扣住。   “想谁?”   “宁……渡……”   蓝辞攥着手里的衣物,手指微微发抖。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浮现在蓝辞脑海。   他昨晚和宁渡见面了。   在纽约。   -   纽约的行程为期九天,前五天玩乐,后四天处理工作。林舟是下午的飞机到纽约,晚上他们就开始处理公务,只是蓝辞一直心不在焉。   结束后,蓝辞上楼吃药。   这些年他对自己要求很高,工作强度很大,压力调节不好,加上过去抑郁症的缘故,他有些轻微双向情感障碍,不严重,只是需要靠药物调节。   最难过的两年是宁渡刚离开那两年,公司举步维艰,蓝辞作为首席执行官关系着整个公司,他顶着最大的压力,即使在发病期最严重的时候,也在处理工作,林舟知道他不好过,那一段日子,林舟基本住在他的办公室,帮他处理决策各种事情。   因此蓝辞也逐渐适应了在发病期处理事物,只是思维会比平常慢一些。   放下水杯,蓝辞再次想到酒店的一切。关于宁渡,这些年他没有刻意探听过,圈子里也就那么大,可关于宁渡的信息只是只字片语。   只知道宁渡在离开他之后消失了一年,一年以后去了美国,剩下的就再去音讯。   “美国……”   蓝辞念着这个名字,却想的是他们真的在纽约再见了吗?   接下来的几天蓝辞开始忙工作,最后一天,蓝辞要去见他在纽约的投资人,进行今年的述职——这是他来纽约最重要的事情。   述职分为上午下午,结束下午最后一场述职报告,蓝辞受邀参加晚宴 。   夕阳下纽约城被温柔的橘色覆盖,自由女神像迎着日落的光辉,室内觥筹交错,纠缠名利欲望,谈起公司发展和过去的投资,蓝辞用英文发出疑问。   “我们的投资人不是Kelsey吗?”   首席执行官一笑,“当然不。”   “你们真正的投资人是我们上司的上司。”   首席执行官的笑让蓝辞心头浮现疑惑,他像是抓到什么,却又不敢、恐惧于确认。端着酒杯的手微微发紧,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位执行官正引着自己往顶楼的天台花园去。   顶楼天台花园是这家公司独特的景色,只对内部人员开放,电梯打开,扑面而来的清香。蓝辞刹然回过心神。   “oh,Speak of the Devil.”   说什么,来什么。   听着美国人的俚语,蓝辞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夕阳下,有人正端着香槟,站在莎士比亚的花园,高定无尾礼服穿在欣长优越的身躯,他正在和人谈话,察觉到远处的视线,他停下,转头目光看了过来。   玫瑰在风中摇曳,夏天在浅色的眼眸长存。   只那一眼,便是隔着悠悠岁月。   蓝辞就这样猝不及防停在了原地。   视线交汇那一瞬,蓝辞仿佛被抽走了灵魂。   宁渡蓦然闯进他的眼睛,像是在他的时空撕开了道口子,将他带回过去的岁月。一瞬间,记忆如胶卷,浮光掠影一幕幕闪过自己的眼前。   宁渡的容颜未变丝毫,黑色的眼眸如曼哈顿的夜空,漆黑深邃,他显然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相见。端在手里的香槟停在空中,黑色的眼睛闪过转瞬即逝的惊讶,随机恢复平静。   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在这一刻随风逝去,只剩下拜伦笔下的春逝。   隔着悠悠岁月再见,我该如何向你致意。   以重逢转瞬即逝的喜悦,以我忘不掉的刻骨铭心。   四季轮转,夏日长存,玫瑰不凋,诗行不朽。   “宁…渡。”   颤抖的声音发出,日落下,清风从玫瑰弧形拱门穿过,清风吹起黑色的鬓发,墨色的眼眸如水冰凉。   蓝辞想,真的是你。   -   纽约之行像是一场梦,直到飞机落地,蓝辞都还带着不真实感。下了飞机,蓝辞回了家,开始去查投资自己那家公司,结果和自己预料的一样。   子公司之上还有母公司,而母公司最大的股东就是宁渡。   蓝辞忽然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可笑、愤怒、自嘲,又带着说不清的酸涩,通通化作现实——那个当初说再也不见的人,帮了他五年。   宁渡,这就是你说的,忘了吧?   蓝辞嘴角浮现嘲讽的笑意。   五年,他自以为和宁渡断了一切的联系,不再和宁渡有关,可最后才发现,他今天拥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宁渡。蓝辞已经不敢去想,除却投资,伊甸园几次绝处逢生究竟是他运气好,还是宁渡就是他的运。   蓝辞打开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玻璃药瓶,里面装着色彩缤纷的药片,蓝辞倒出两粒,甚至没有用水送服。   他感受着舌尖传来的味道,忽然觉得世界给他兜了一个巨大的圈子,最后还是回到宁渡这个人。   这就是所谓的红尘因果,无法挣脱。   蓝辞躺倒在大床,把自己蜷起。世间的一切大抵都是如此,逃不过的似水流年,挣不脱的天命既定。   -   蓝辞用完药很容易嗜睡,倒时差的两天他都没怎么下床,房间昏暗一片,手机开着静音。   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即使在周一,蓝辞也能正常起床,只是思维比较慢,重要的事情都会交给下面得力的人去做,他只负责最后的验收,否则他不必付那么高的薪资,来养对他、对公司没有用的人。   而蓝辞最近也不怎么好,这次的抑郁期比他想到要长,往常一周就会恢复正常,这次半个月了依旧那样。蓝辞很清楚原因,只是他没有想到宁渡对他的影响有那么大。   周六晚上,C城顶层的祁家为了欢迎一位朋友主办的一场宴会,请了C城大半个名流,连娱乐圈都请了十几位一线做陪衬,而蓝辞也在受邀之列。   C城临海,海风悄无声息吹向城市,温和又多情,到了特定的时间,季风化为阵雨,海滨大道夜雨哗哗,路灯一路向前,照亮海边的夜晚。不远处的海滨别墅像是一颗夜明珠镶嵌在夜色里,夺目璀璨。   七点钟,添酒回灯重开宴。祁氏的掌权人带着太太滑入宴会厅,一番简单的致辞低调的带过一个人的名字,随后音乐流淌,晚宴开始。   站在角落里的蓝辞并没有听清主人口中所说的人名,他端着一杯从进门开始就端在手里的香槟,和远处讨论交谈的人群如隔两个世界。   名利场就是这样,你可以来了独善其身,但不可以不来。蓝辞用着药没什么精神,也不能喝酒,宴会厅待久了,就觉得闷,看到主人家有花园,索性放下酒杯,去了花园。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花园里的鲜花竞吐芬芳,阵阵浓郁的香气混着雨后清新的空气向人袭来。蓝辞走在小道,感受和内部完全不同的静谧。   手机到了时间,发出震动,提醒他吃药,蓝辞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拿出玻璃瓶。只是还未打开,就听见幽静的花园想起哒哒哒的声音。   小孩子的笑声从身后传来,接着,蓝辞被撞了一下,身旁闪过绿色的身影,手里的药瓶脱落,顺着小道滚落。   “对不起!”小女孩穿着漂亮的绿裙子,穿梭在花园,恍若仙子,蓝辞认得她,她是主人家的小公主。而紧随其后追她的那位是她的小妹妹,两个人一个七岁,一个五岁,是顶尖的小美人。   蓝辞笑了笑:“没事。”   小美人又问了句真的没事吗?   蓝辞摇头。   小美人这才放心走了。   小小的插曲打断原本要做的事,蓝辞这才想起自己掉落的药瓶。   那个玻璃药瓶是定制的,一般不会摔碎。蓝辞踏着清幽的月色,开始顺着道路找。   他低着头,只看石板,大概走了不到十米的距离,蓝辞看到了自己的药瓶,只是还未来得及去捡,一只骨节分明,冷白修长的手勾起缤纷的药瓶。   顺着黑色的西裤向上看,在看到那张面孔时,蓝辞顿在了原地。   月色朦胧,微风轻拂。   月影下,有人一身名贵考究的黑色礼服,手里拿着五彩斑斓的药瓶,抬眼望尽他的眼底。   “你的?” 第56章   朦胧夜色里,清风吹过浓郁的树木,带来青草的清新。骤然对上那双眼睛,蓝辞喉结上下滑动,所有的话卡在喉咙,说不出来。   两双眼睛对视了数十秒,蓝辞诧然回神。   “我....我的。”   紧张的声音落在风里,宁渡没有说话。他伸出手,蓝辞看着他手里的药瓶,犹豫地伸手接过。   最近的相遇太多了,纽约天台一别,蓝辞没想过还能再见宁渡。宁渡冷漠的样子映在眼底,蓝辞心底浮现苦涩的笑意。   “怎么回来了……”   蓝辞这么想,也这么问了。只是很轻的声音出口那一瞬,蓝辞就愣了。   他怎么能问出这样亲密的问题,他和宁渡早就不是能相谈的关系了。蓝辞握着药瓶的手扣着药瓶,微颤抖。   相比于蓝辞的情绪外露,宁渡更为坦然和冷漠。   “处理些事情。”   公事公办疏离的回答,显然没有向下交谈的意思。有那么一瞬间,蓝辞想,宁渡应该放下了,而他才是那个困在原地,出不来的那个人。   蓝辞垂下眼睛,轻轻嗯了声。   宁渡没有说话,准备从他身边借过。但下一刻,身体比理智更加真实——   蓝辞伸手一把扣住宁渡手腕,手指刮过冰凉的袖扣,触上宁渡的皮肤。   宁渡显然没有预料到蓝辞的动作,他停下脚步,眼底划过诧意,随即隐在黑色的瞳孔里。   蓝辞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瞳孔骤然扩大,不仅没有放开,却抓的更紧,紧的让宁渡微蹙眉。   放开是尴尬,不放情况也不会更好,与其这样,不如抓在手里,还有得到过的真实感。   蓝辞脑海浮现荒谬的想法,觉得可悲又可笑。   人总是这样,失去了才觉可贵,才妄想找回。   蓝辞咽下口水,低着头,手紧紧握着宁渡手腕,像是要把宁渡骨骼捏碎。   宁渡感受手腕上的力度,承受来自蓝辞的情绪。四周幽静,唯有清风过林,海浪拍岸的自由声响。   “蓝辞,你知道我是谁么。”   宛有实质的目光落在发顶,蓝辞觉得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   “.....知道。”   “那你知道拽前任的手,是什么意思么。”   前任二字一出,烫人一般。蓝辞瞳孔震动,瞬间甩开宁渡手,他后退半步,抬起头,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骤然交汇,又迅速移开。   看来宁渡也看破他那点心思了,毕竟他在纽约天台悲恸的眼神和落下的泪,让所有人都能看出,他和宁渡有过一段。只是宁渡没有道破,大家也都聪明,维持着体面。   而宁渡的风淡云轻和他无法掩盖的情绪形成对比,更让蓝辞认清了现实,他们一个人说过不会忘之后朝前走,而他说着朝前走,却逃不出宁渡的风眼乐园。   宁渡看到了,也清楚,但他真是不想再和自己有半分牵扯了。   多一分牵扯,多一分错,多一分错便是重蹈覆辙。   “对....对不起。”   看着蓝辞闪躲的目光,宁渡想,这个人变了。五年的时光从他身上夺去了伪装的冷淡和隐藏,露出了里面最小孩儿,最坦诚的一面。   现在的蓝辞不像狮子,更像只猫。   一只被淋湿,被丢弃的猫。   可怜,又充满暴虐,想让人把他撕碎。   看来五年对蓝辞来说,让他意识到了很多。   宁渡不动声色地审视着蓝辞,没有吭声。   蓝辞也觉得自己多半精神病发作,不管不顾的“冒犯”宁渡。只是从相逢的第一面开始,控制不住的渴望和思念破土而出,藤蔓一般疯了肆意生长。   没有人知道,宁渡已经连续一周出现在自己梦里,扰乱他的思绪,侵占他的生活,让他奴隶一样下跪,承认他渴望着他。   这种折磨,蓝辞也快疯掉了。   他原本可以忍耐,如果他不曾再和宁渡相遇。   世界上最大的残忍莫过于拥有过的东西,失去之后又完好出现,而他却不能拥有。   蓝辞还未想好该怎么化解他和宁渡沉默的尴尬,但听笑音从远方传来——   “找了小宁半天,原来是在这里躲清闲。”   循声望去,是一位气质优雅,雍容华贵的女人。她有着一张精致的瓜子脸,五官端正,岁月没有从她脸上夺取丝毫,反而增加了韵味。常年的锻炼和保养让她的身材一直保持在健康又不失苗条的水准线,因而名贵的晚礼服穿在她身上也更加星光熠熠。   蓝辞知道她,C城顶豪,叱咤风云多年祁家现任当权人的妻子。多年前,她曾受无数人追捧,最终嫁入祁家,现在更是手握母家大权,是一位真正站在权力顶端的女人。   只是她身边那位,蓝辞没有见过。   “姑母找我有事?”   宁渡率先转身,看向楚然,蓝辞也喊了声楚总。   “思嘉不见你,问我你在哪儿。”   思嘉是楚然身边那位,蓝辞看过去。并不是很漂亮的角色,但身上有一种吸引人的气质。金黄色的头发垂落至胸前,有着一双和蓝辞一样浅棕色的眼眸,看起来娇柔不失活泼。   她挽着楚然的胳膊,见到宁渡,松开楚然的手,愉快的挽住宁渡。   “回国第一面不来见我,也不怕伤心难过。”娇俏的声音配合贴近的亲密距离,深深刺痛蓝辞的眼睛。   思嘉和宁渡贴的极近,宛若一对亲密璧人。   “我刚准备去找你。”   温柔的话对思嘉,思嘉轻哼了声,说着不信,却极为受用。   “这位是?”思嘉注意到一旁的蓝辞,蓝辞还未开口,楚然就介绍道:“这位是伊甸园的执行官,蓝辞。”   思嘉柳眉微挑,身出右手。   “思嘉。”   蓝辞递出的手,“蓝辞。”   “你的手好凉。”思嘉惊叹。   蓝辞愣了几秒,见思嘉看着他,他顿了下,解释:“体寒,夏天也比较怕冷。”   宁渡很浅的皱了下眉。思嘉说了声天哪,“那你照顾好自己。”   “谢谢思嘉小姐。”蓝辞的声音紧张的都有些哑。   “刚刚见你和宁渡站在这里,在说什么呢?”思嘉好奇的询问,却不会让人觉得唐突冒犯。她盯着蓝辞的脸,说道:“你的脸好苍白。”   “我.....”   用药之后,蓝辞的思维反应很慢,很容易受到情绪的操控,做出不理智的行为,刚刚是他下意识抓宁渡,本就方寸大乱,现在被三双眼睛看着,蓝辞丧失了一半思考的能力。   楚然洞若观火,C城发生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蓝辞和宁渡的恩怨整个C城人尽皆知,都道蓝辞上位阴狠,手段卑鄙,但成大事者,又不问出处。所以圈子传的再难听,到了本人这里,多少的面子都会给到,毕竟成为伙伴胜过成为敌人。   蓝辞和宁渡刚才的动作落在楚然眼里,她很快就猜出发生了什么。秀雅的唇角轻轻一勾,还未张口——   “没什么,不是要见我吗?我陪你花园走走。”   宁渡出声打断思嘉,他说话的时候没有看蓝辞,而是看着思嘉,思嘉被他的注意力吸引,说了声好啊。   “失陪。”   说完宁渡和思嘉从蓝辞借过,朝花园深处走。楚然收回目光,落在蓝辞抖动的手上,她看着蓝辞手里握着的那瓶药,若有所思的垂下眼睛。   “辞总是要吃药吗?”   蓝辞跟着主人家回到别墅,二楼的房间,楚然倒了杯水给蓝辞,管家端来一份甜点,楚然接过,放在桌子上。   “药苦,要不要吃些甜的。”   说完,楚然把精致的盘子往前推,蓝辞放下水杯说了声谢谢。   “有时候也不必那么认真,世间一切不过是寻常。”楚然的笑着看向蓝辞。蓝辞对上这位女士精明的眼睛,知道她话里有话。   “我知道你和宁渡的关系,但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宁渡.....”楚然适当停顿,蓝辞看着她,她一笑,“宁渡要和思嘉订婚了。”   晴天霹雳,在蓝辞耳边划开。蓝辞大脑一片空白。   “您,您说什么?”   “宁渡要结婚了。”楚然一身华服,立在精致的桌边,纤细秀气的手指带着蓝宝石的戒指,轻轻点。   “蓝辞,你明白我的意思。过去的事情很难堪,没有人不为此受伤,但每个人都要从伤痛走出,你是,宁渡也是。”   楚然是宁渡的姑母,蓝辞之前不知道这回事,现在知道,也明白了楚然为什么这么说。这是楚然在警告他,不要再对宁渡有任何非分之想。   但蓝辞已经失去思考的能力了,躯体化症状在他身上体现,蓝辞的反胃感涌上喉咙,下一刻,他打翻桌子上的水杯,玻璃刺进他的手掌,鲜血淋漓,他跌跌撞撞跑出房间,跑去洗手间。   盥洗室里,法式鎏金雕刻的水龙头哗哗作响。   “呕——”   蓝辞不断反胃,喝下去的水从他口中吐出,胃里翻江倒海,华丽的灯光从头顶洒落,他目光涣散看着重影的洗手台,一切在他的认知里产生不真实感。   鲜血从他手掌涓涓往外流,蓝辞攥着拳,玻璃碎渣嵌进皮肉,可蓝辞觉得不够。   为什么不疼呢?   疼了就会醒了,醒了,他就没来过这里,也没有听到过那个消息。   鲜血顺着手掌,滴落华丽的洗手台,发出哒哒的响声。   蓝辞的心被撕碎,一瓣一瓣滴着血。   世间只道是寻常,那我呢?   我在你的生命中,又是怎样的角色?   宁渡,先强势闯入的是你,先说爱的也是你,凭什么你能抽身,留我一个人在原地?   宁渡,凭什么?   恨意和爱意一同病态滋生,终于在心房长出参天大树,汲取蓝辞所有的营养,把他抽干,只剩下病态的感情和不理智的想法。   蓝辞抬头,镜子里的人面容苍白,五官秀气,唯独那双眼睛,爬满了红血丝,带着病态的偏执。   水珠滑过灯光下如朱砂红润的双唇。   宁渡,我不许。 第57章   是夜。   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蓝辞发起了高烧。   今晚来的宾客都留在海滨别墅,管家接到蓝辞的短信已然凌晨一点。主人家得知消息,带着私人医生匆匆赶到。   宁渡从楼上下来,正见楚然。旋转楼梯上,两人一上一下看着对方。   “你告诉他了?”宁渡站在华灯璀璨的地方,巨大的钻石吊灯切割光线,落在他的肩上,粲然的灯光和他冷漠的神情形成对比,身上是掩不住的寒意。   楚然看着这位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的侄子,觉得心性还是差了些。   “顺水推舟。”   宁渡漆黑的眼眸暗了暗,慢步走下楼梯。   “多谢姑母挂心,我和他的事我会处理。”   “宁渡,五年了,你该给自己一个答案了。”   宁渡脚步一停,迫人的威压袭来,楚然知道他戳到了宁渡的痛处。当年伊甸园收购失败,宁渡回欧洲,被宁致远开除高层,对宁渡来说,最好的惩罚不是身体的疼痛,而是要永远记住教训,记住他的骄傲是怎么被人踩在地上践踏。   从那以后,宁渡消失了一年。这一年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一年后,他重新回归大众视野,去了美国,负责北美地区的业务。   楚然虽不是亲眼看着这位侄子长大,但他了解自己的弟弟,更了解自己弟弟对宁渡的教育。   宁渡生来优越,一生从未遭受失败,更别提因为一段感情,如果他愿意为一个人甘愿退步,那么想来爱有多深,就有多割舍不下。别人不知道宁渡消失的一年去了哪里,但她清楚。   “学佛最困难的,就是把心中的思虑、情绪、妄想停住,止在一个点。止不住就是徒增烦忧。”   楚然提醒的话语落在耳边,宁渡知道她想说什么,更知道这位姑母有多洞悉人心。   宁渡接过她的好意,拖鞋踩在纤尘不染的地板,和楚然擦肩而过。   -   推开蓝辞的房门,私人医生刚刚给蓝辞注射了退烧针。管家叫了声宁少爷,宁渡嗯了声。   “为什么会发烧。”宁渡站在床前,私人医生正在收拾医药物品,他收拾好,转过身。   “病人本就体弱,加上生活压力过大,服用抗双向情感障碍的药物,而现在又处在发病期,心理身体双重脆弱,吹了些海风,就容易发烧。”   医生的话点出四个点,宁渡眉头蹙起。   “双向情感障碍?”   “嗯。”医生道,“病人放在桌子上的玻璃瓶,里面装着发病不同时期的药物。”   宁渡没想到他走了五年,蓝辞的病不仅没有好转,反而越发严重。他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人,对医生说,我知道了。   医生走后房间只剩下宁渡和蓝辞。   窗外惊雷四起,夜雨哗哗,凄美的雷光划破天幕,照亮汹涌的海面。   宁渡走过去把窗帘拉上,又转身调暗灯光,他在床边坐下,五年之后,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蓝辞的脸。   蓝辞并不是很漂亮的长相,相比于那张冷淡秀气的脸,更吸引人是他身上的气质。他身上带着自毁欲、凌虐欲、让人觉得破碎,又觉得坚强。   蓝辞是一个巨大的矛盾体,自身的高配感和家族的没落相互冲突,物质不匹配精神,看似活的真实,实则回避自己真实的内心感受。他喜欢世俗的名利地位,这些是维护他自尊的方式,也是他求爱的底气。   蓝辞很在意地位的匹配,如果没有相同的地位,那么蓝辞对感情只会惶惶不安。这是每个人都会有的心理。   蓝辞很复杂,又很简单。   本质不过要建立在世俗上的爱。   宁渡的目光落在床头装着五彩缤纷药物的玻璃瓶。   “蓝辞,你就是这样忘不掉我的。”   -   蓝辞一直在做梦,梦里光怪陆离,闪过不同人的面孔,而最多的便是宁渡。和宁渡的初遇,月色下的接吻,赌城的拥抱,诀别的背影,最后定格在宁渡的婚礼。   “不要......不要,宁渡.......”   “别忘.....不是说过不会忘吗.......”   清泪从眼角流出,被人小心擦去。   早上七点,有人从床边起身,房门打开又关上,房间一室寂静。   蓝辞醒来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他睁开眼睛,入眼是华丽的钻石吊灯,他睫毛微微颤动,看着陌生的室内,记忆慢慢浮现。   蓝辞从没有这么糟的时候。他竟然在宴会的主人家生病了。   蓝辞艰难坐起身,打开手机,还好是周六,否则今天就是执行官旷工。   蓝辞喉咙火辣辣的疼,多一口呼吸就多一分刀割的疼。蓝辞下床,穿上衣服。   海滨别墅所有的客人都已经离开,管家在一楼,见他下楼,热情的迎上去。   “蓝先生中午好。”   “中午好。”蓝辞嗓音沙哑。   “祁夫人吩咐我们不许打扰您,如果您醒了,可自行离开。”   “多谢祁夫人,给祁夫人添麻烦了。”   “您客气了。”管家道,“您在宴会上生病,本就是我们招待不周,蓝先生要照顾好身体。”   蓝辞点头。   大病一场,蓝辞开车都怕出事,管家贴心派司机送他回去。到市中心公寓,蓝辞进家第一件事是洗澡,他发烧出了一身汗,不洗实在受不了。   从浴室出来,蓝辞倒在床上,柔软的被子裹着他的身体,蓝辞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思考,手机响起,蓝辞接通。   “喂....”   对面顿了下。   “感冒了?”   “发烧。”蓝辞喉咙哑的不成样子,说什么都言简意赅。   “好好的怎么发烧了?是不是感染流感了?”听安问。   “没有,只是昨晚吹了风。”   蓝辞这几年体质渐差,主要原因便是精神病影响着,心情差,身体也好不到哪里去。   “有件事可能要告诉你。”听安说。   “什么。”   “宁渡回来了。”   电话里沉默了几秒钟,蓝辞抿唇,道了声嗯。   “你知道?”   蓝辞想起昨晚,“祁家的宴会见到了。”   蓝辞见到了旧人,也就有了心理准备。听安也不再铺垫,直接道:“这次公司的供应商,是他。”   听安的信息显然更有冲击力,蓝辞怔了好一会儿,像是没反应过来听安说了什么。   听安叹了口气,问了一个最实在的问题。   “还想旧情复燃吗?” 第58章   旧情复燃已经来不及了,宁渡宣布婚讯的时间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所有的媒体、纸报、娱乐头条,都纷纷报道着C城这场盛大的联姻。而订婚宴更是来的迅速,蓝辞收到喜帖,看见请柬二字,转身冲去卫生间。   一切发生的猝不及防,林舟唯一一个知道蓝辞这些年都在复用抗抑郁药物的人。当初宁渡让他留下帮蓝辞,他确实做到了。宁渡离开第一年,他发现蓝辞处理公务的效率时好时坏,直到有一次紧急签字,蓝辞连提笔的力气都没有,林舟这才知道,蓝辞的病有多严重。   为了维持伊甸园的运行,在蓝辞病重的时候,多数公务都是他帮忙打理,蓝辞很信任他,他也没有辜负蓝辞,认真履行对宁渡的承诺。在和蓝辞的相处中,林舟也渐渐发现,蓝辞忘不掉宁渡。   只是往事随风。   可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宁渡还会回来。震惊的不只是蓝辞,更有林舟。林舟比任何人清楚宁渡在蓝辞心里的地位,所以当他接到那封请柬的时候,林舟就知道要出事。   蓝辞比他想象的反应还要大,撑着洗手台干呕不停,手抖的几乎关不住水流。   呕了大概五分钟,吐出来的全部都是胃粘液,蓝辞已经呕不出任何了。林舟连忙抽出纸巾递给蓝辞。   等蓝辞稳住,林舟扶着他坐在沙发,转身去给蓝辞倒水。   蓝辞从一周前就请了假,所有的公务都移交给他处理,他只负责每晚的汇报。今天请柬送到了公司,林舟不得不来。可没想到蓝辞的精神会差成这样,家里乱成一团,地上扔着领带、衬衣、睡衣,桌子上是空了几盒的烟,白色的波斯地毯上全是金黄的酒水和烟灰。   林舟洗了一个杯子,给蓝辞倒了杯热水。   蓝辞赤脚抱着自己坐在沙发上,皮肤苍白,浑身冰凉。林舟拉开窗帘,让阳光照进,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药瓶放在桌子上。   “您好,这里是中央商务区第五大道.......好的,请尽快。”   林舟熟练的拨通家政公司的电话,请阿姨来打扫卫生。挂断电话,林舟站着没动。   蓝辞轻轻眨着眼睛,抬头看他,半分钟后,蓝辞张口,嗓音沙哑:“坐。”   林舟这才坐下。   上下级有别,林舟再是蓝辞的左膀右臂,那也止步于下属,在上司家里,依旧要保持最基本的社交距离。   蓝辞抱膝缩在沙发,黑色的棉质睡裤向上,露出半截苍白清瘦的脚踝,松垮的睡衣穿在身上,露出大面积锁骨,精致秀气的脸上沾染病色,像是安静漂亮的吸血鬼。   “婚期,是什么时候。”   太久没有和外界交流,蓝辞发出长句子的音节很怪异,很哑。   林舟坐在沙发的另一端,脊背挺的笔直,他无声呼出一口气。   “下周一。”   “下周一.....”蓝辞呢喃,乌黑的眼睫在空中轻轻抖动,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下周一.....好快啊....连旧情复燃都来不及....”   蓝辞唇角勾起很微小的弧度,那是自嘲的笑意。林舟看着他,觉得在这时候问他,如果可以拿伊甸园换回他曾经拥有的一切,他是否会愿意。   林舟想,他一定毫不犹豫。   因为分开后的痛苦和泪水不会骗人。   而蓝辞也尝到了后悔的滋味。这五年,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是不是人在得到梦寐以求的东西之后都会后悔不迭。   仇恨、财富、名利、地位。   真的那么重要的吗?   得到之后,他真的满足吗?   失去宁渡,他真的快乐吗?   如果快乐,为什么他的病没有好呢?为什么会越来越严重呢?   数千个日日夜夜,为什么忘不掉呢?为什么他跪在上帝面前,忏悔他的罪过的时候,脑子里却是和宁渡在黑色大床抵死的缠绵。   纠缠的发丝,痛苦的呻/吟。   为什么只敢在白天扮演情绪稳定,冷淡在上,喜欢享乐的人。   为什么不敢承认,他在夜晚无数缩起自己,害怕白天的到来。   他隐藏真正的自己隐藏了一生,甚至从未说过一句我爱你。   蓝辞,你的一生,值得吗?   你为你自己活过吗?   眼泪无声落下,一滴一滴,连成细线,蓝辞终于知道什么是后悔和失去。   林舟看着第一次在他面前袒露情绪的人,垂下眼睛,尽量把自己当成不存在的人。   时间流逝,太阳缓缓西沉,最后一丝光线恋恋不舍从蓝辞身上退去。林舟站起身,递给蓝辞两张纸巾和一杯水。   蓝辞无力地推开林舟的手。   “要宁渡.....”蓝辞抬起通红的双目,乌黑的睫毛被泪水沾湿,一簇一簇挂着,他可怜破碎地看着林舟,又重复了一遍,“——宁渡。”   -   C城的夜星光熠熠,上层名利场的社交晚宴还未开始。   一辆辆车驶进宴会场,礼宾拉开车门,鞠躬问候:“晚上好,思嘉小姐。”   思嘉下车,稍微整理了下自己的礼服,抬起眼眸,礼貌一笑,“晚上好。”   礼宾同时又朝另一边鞠躬:“宁先生,晚上好。”   “晚上好。”宁渡从另一边下车,他等待思嘉整理仪表。   思嘉长发披散,妆容精致,蓝色深V高开叉礼服长裙,裙子上闪烁着耀眼夺目的光芒,性感妩媚,看似大家闺秀,红唇间却流过背叛道德的反骨之色。   “宁渡,你会帮我摆平这群老家伙的,对吗? ”   思嘉挽上宁渡的胳膊,由礼宾引着进入晚宴。两个人走在一起,远远看去,端庄又不失亲密,宛如爱人密语。   宁渡一笑:“能为思嘉小姐效忠,是我的荣幸。”   思嘉不置可否。   思嘉家族的掌权人刚刚去世,思嘉是指定的唯一继承人,老爷子和几房姨太生的儿子虎视眈眈的盯着思嘉,思嘉想要坐稳集团的位置,需要有人帮她。思嘉很年轻,还在成长,有些事也不方便出手,而宁渡的手段,刚刚好。   整场宴会就是一场社交,拉拢人脉,含沙射影,话里有话。思嘉跟在宁渡身边,回答的滴水不露。宴会到中场,宁渡手机响起。   “你接电话,我去应付。”   思嘉松开宁渡,端着酒杯朝走来的人热情地喊了声沈夫人。   宁渡把酒杯随手放在托盘,走到一处相对安静的地方。   旧日下属难得打来电话,用的依旧是曾经的称呼。   “执行官,有个人很想见你。”   -   夜风习习,天空星光点点。高楼开了一扇窗,夜风涌进,吹起白色的月影纱。一道江水穿过,高楼之上,月光冰冷。   宁渡推开门,夜风哗然。   皎皎孤月悬在天幕,洒落满地银辉,躺在床上的人睡在月华里,和以前一样,蜷着身体。   宁渡捡起地上乱扔的睡裙,目光定格在白色地上散落的药片。   他的手指摩挲着光滑的丝绸,许久,他收回目光,站起身,清出一条通向床的道路。   忘得掉吗?   宁渡曾经问自己,他是要么得到,要么断的一干二净的人。所以他当初走的干脆,没想过和蓝辞再见面。他的心狠,从来都不对别人,而是对自己。   沉没成本他已经不想在计,感情也会被理智压下。他只想离开蓝辞,感情到了一定程度,只想要摆脱和逃离。   可他没想到他以为忘得掉的,却把他困住。   学佛的第一步是“降伏其心”,他用一年时间,让自己的心念止住,可他发现,他止不住,他还是会想起蓝辞。   从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总有一天他还是会和蓝辞再见。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他和蓝辞,还是在明月映照的高楼重逢了,只是相逢的第一面,蓝辞就让他疼。   蓝辞像是被汲取所有营养,丧失芬芳,即将枯死的玫瑰,失去了所有生命力,不是离开会快乐吗?   现在呢?   蓝辞,你就是准备靠着这些药物去地狱见我吗?   宁渡坐在床边,仔细描摹蓝辞的每一个五官和细节,许是他的目光太具有侵略性,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皎洁的银辉洒在他乌黑的长睫,浅棕色的瞳孔映照在月光下。   就这样在宁渡的注视下,蓝辞哭了。   “宁渡,我后悔了.....”张口的第一句话便戳着人最痛的地方去。宁渡用手擦去蓝辞眼角的泪。   “你后悔什么。你得到了你想要的名利、地位,也得到了伊甸园,对得起父母,对得起姥姥,你后悔什么呢。”   宁渡也带着疼问他。   你得到了世俗的一切,对得起你的亲情,对于我,你又后悔什么。   蓝辞望着那双漆黑的眼睛,第一次看到了宁渡的伤痛。这个自信骄傲一个人,被他心甘情愿的骗,他没有做错任何事,却承担了所有的背叛,他不会受伤吗?   他的心,不会鲜血淋漓吗?   宁渡不表露,选择离开,是在维护最后的自尊。   “我后悔伤害你,背叛你,去换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蓝辞看着宁渡的眼睛,诉说他迟来多年明白的一切。   世间所有财富名利都不过是虚妄,终将散去,唯有精神永存。而放不下的仇恨,其实是无法和自己和解的心魔,和无法向苦难低头的高贵灵魂,对命运的宣战。   没有谁生而该贫穷卑贱,物质和精神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平衡、得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没有谁对谁错,但精神和爱永远是人类永恒的主题。   透过那双眼睛,宁渡看到蓝辞所有的纠结、痛苦。   贫穷很可怕,它能剥夺一个人的梦想,一个人的尊严,甚至是生命。有多少人逃得出它的梦魇,得已摆脱,又有多少人终身挣扎。精神永远建立在温饱之上,没有多少人能打破金字塔的这层壁垒。   高贵的灵魂从不向苦难低头,想要爱的人最需要爱。   人生不过百余年,前尘往事,过眼云烟,既然忘不掉,放不下,知道错,想挽回,那就再别放手了。   宁渡不喜欢弯弯绕绕,一句蓝辞后悔,他就可以再次相信。世间不过情之一字最惧沉沦,而他从五年前千年古刹的那个雨后,就沉沦的彻底。   了却业障本来空,未了还须偿宿债。   而今,所有红尘因果都已了结,真心换到了真心,蓝辞,我终于可以爱你了。   宁渡拨开蓝辞额前的碎发,问出破冰前最后一个问题:   “蓝辞,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放开我的手吗?”   蓝辞摇头,不会。他说。   蓝辞直起身体,想去用一个吻回答,但却在触摸的一瞬间,宁渡的身影如齑粉随风隐去。   “宁渡……”   蓝辞愣愣地看着虚空,喃喃地喊。   而此刻没有人能回答他,唯有月色皎洁,高悬天幕。 第59章   林舟听见动静推开门,只见蓝辞坐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窗外圆月高悬,洒落一片银辉。   “宁渡.....”蓝辞转过头,望着站在门前的人,喃喃问,“宁渡呢?”   林舟搭在门把手上的手一紧,没有吭声,他看着蓝辞,似乎在确定某些事情。   “宁渡怎么消失了......林舟,宁渡呢?”   蓝辞坐在黑色的大床,眼睛不再聚焦,浅棕色的瞳孔单纯地看着林舟,像是一个等待回答的孩子。   林舟心中的想法蓦然坐实,心脏一紧,握着门把手的手渐渐收紧。   他看着蓝辞,喉结滑动,沉静稳重。   “辞总,您该看医生了。”   三个小时前,林舟带蓝辞睡下,他看出蓝辞情绪不稳,担心蓝辞做出危险的事情,就没有着急走,而是守在外面,没想到会目睹这一面。   宁渡不是消失了,而是宁渡从未来过。   蓝辞能看见幻觉了。   意识到这点的林舟确认到事情的复杂性,也知道现在蓝辞已经失去了做决定思考的能力,所以他擅自留了下来。   林舟迅速安排好公司的事情,预约医生,请好假,整理好蓝辞的病历,同时去找最好的心理医生。   做完这一系列事情,林舟看了眼表,凌晨一点。   林舟放下手腕,起身走向卧室,他站在门外,听着声音。   一片沉静。   林舟在门前站了一会儿,转身回了沙发。   早上八点,林舟推开门,蓝辞安静的躺在床上,地上是散乱的睡裙、T-back。林舟非礼勿视,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越过白色的地毯,林舟站在床前。   晨阳蓬勃,金光烂漫,温柔地洒在安静的面孔,乌黑的睫毛如蝴蝶降落,高挺精致的鼻下是一张粉色的薄唇,他在阳光里静静呼吸,薄薄的胸膛浅浅起伏,精致清瘦的锁骨冷白光滑。   对于这位上司,林舟相处多年自以为很了解,但他错了。他的这位上司,真正吸引人的并不是他那张冰冷貌美的脸,而是他身上反差的气质。   就如同地上这些私密的东西。   林舟垂下眼睛,静了几秒。   “辞总,起床了。”   蓝辞发病期嗜睡,经常不分日夜,有人在他耳边叫他,蓝辞在梦里听了很久很久,才缓缓睁开眼睛。   不是重度抑郁,蓝辞还有觉知,他思考很慢,不代表他完全丧失思维。   他盯着林舟看了好一会儿,似是在辨认。两个人面对面看了许久,蓝辞缓缓眨着眼,没有说话。   “辞总,您该复诊了,我帮您预约了今天的医生。”林舟清晰表达他的意思,两双眼睛对着,林舟要确保蓝辞听得懂他的话。   蓝辞只能接受信息,处理信息比较慢,他坐起身,双腿垂落,手撑在床上,目光落在白色的地毯。   他盯着自己的脚看了一会儿,才站起身,走向浴室。   听见浴室哗哗的水流,林舟抬腕看了眼腕表,转身出了卧室。   半个小时后,蓝辞从卧室出来。林舟立刻从沙发上站起身,蓝辞越过他,给自己倒了杯水。温热的水流流过喉咙,补充夜晚睡眠人体所失的水分。   蓝辞一口一口喝着,注意到家里已经被打扫干净,杯子整齐的摆着,沙发上的抱枕也都摆回原位,地上的衣服被收起,地毯也被撤去。   林舟做事很贴心周全。   蓝辞放下水杯,盯着林舟看了一会儿。   林舟有些紧张地握了握拳,但蓝辞什么也没说。   “走吧。”   蓝辞对昨晚的事有记忆,只是不真实感很重,他对林舟昨晚没有走这件事没有发表任何评价,因为他实在没有力气心思开口说话。   上了车,蓝辞扯好安全带就靠在后座闭上眼睛,车走了一半,蓝辞意识到早上还没有吃药,他睁开眼,拿过车上的矿泉水,吃了药。   “我今天预约了医生吗?”   车停在路口等红绿灯,蓝辞有些记不清最近的事情。   “我帮您预约的。”林舟目光直视前方,语调没有任何变化。   蓝辞有些不解,“为什么。”   后视镜里,林舟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目光平静犀利,看着眼前的车流。   “因为您看到了幻觉。”   “幻觉?”   “嗯。”   车里一阵沉默,蓝辞已经明白了林舟的意思。   “所以那不是梦......”   当事人唇角扯起嘲讽的笑,如坠深渊也不过如此。   蓝辞,看啊。你不止失去了一个人,更失掉了自我。   爱就是你患的最大的精神疾病。   车停在医院停车场,蓝辞和林舟下车,径直去了精神科。私人医院相对安静人少,医生还是从前那位,诊疗室今天上午只接待蓝辞一位病人。   “好久不见,蓝先生。”   诊疗室安静,桌子的左上角摆放着一束新鲜的百合花,中间是摊开的一本书,边角页写着“罪与罚”,医生坐在桌后,穿着干净整洁白大褂,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   蓝辞在她对面坐下,嗯了声。   “您最近感觉怎么样?”医生照例询问,距离上一次蓝辞来这里已经过去两个月,医生需要问这一段时间蓝辞的体感。   “......很不好。”蓝辞张口,嗓音低哑,浑身没有什么生气,像是丧失活力的一个提线木偶。   医生点头,继续微笑询问:“您有按时吃药吗?”   “嗯。”蓝辞流程化的回答。   医生思索着,又问:“您最近是否还像以前那样饮酒,抽烟,去酒吧跳舞?”   这次蓝辞沉默了。   宁渡走后,他在一定程度患上了烟瘾、酒瘾,在正常的时候尚且可以控制,一旦换季,或者工作压力大发病的时候,他就会疯狂抽烟、喝酒,嗜甜。家里的威士忌、白兰地没有断过,烟更是消耗品,别人以为冰冷不近人情的他,其实是最放荡堕落的存在。   毕竟谁会把白天高高在上的执行官,和夜晚穿着短裙坐在卡座里掸烟灰寻欢作乐的人联系在一起?   吃药、断药、复诊、叮嘱、再吃药、再偷偷断药、再复诊。   看似在听话治病,其实骨子里全是反叛的堕欲。   看见蓝辞没有立即回答,医生就知道一切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您究竟在和谁作对呢?”医生微笑,声音柔和,“您看似在我这里按时复诊治疗了五年,但您从未按照医嘱行事,比起治愈,您好像更享受发病期带给您的堕欲。”   医生温柔地陈述客观观察的事实,试图和病人建立良好的信任和沟通的桥梁。   抑郁症多数是心病,药物医身不医心,心不开,药永远都没用。   蓝辞的手扣着蓝色的牛仔裤,没有说话。   “您的自虐已经持续了五年,您还是不肯告诉我您自虐的原因吗?”   医生目光柔和却犀利,一眼看穿一个人的内心。蓝辞无所遁形。   他看着牛仔裤上的走纹,手指轻轻扣。   “我曾经为了虚无的东西背叛了一个人。”蓝辞张口,声音低哑,他像是在叙述一个关于夜色的朦胧的故事。   “我们认识在酒吧,地位很不对等,我活的很压抑……”蓝辞说,“我在他身上放纵内心的欲望,我知道很不对,很畸形,但我好像爱上他了……我不想做他的情人,很患得患失。我扭曲的从他身上获得慰藉,也出卖了他,他走了。”   蓝辞想到哪里说哪里,语序混乱,没有逻辑。   “他是一个很骄傲的人,也很温柔,很强大……比起爱情,他更在意他的事业……他能够征服世界,他把后背给了我……我却对着他插刀子,我看到他流血,流了一地……全是红色。”   “他一直想听我说爱他,但我没有资格。因为爱,不会算计。”   他盯着桌角,自顾自地流泪,继续。   “他离开了我,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但我不能承认,我爱他,因为承认了,就代表,我现在得到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一个人不能否定他的过去,因为会颠覆他的现在,所以我必须装作很正常,很快乐。可一到夜晚,我就像疯了一样想他,我不敢关灯,更不敢出门,因为出门我就会漫无目的去酒吧,就好像我在酒吧,就能再见到他。”   “我买了很多奢侈品,来暗示自己当初没有做错,可每当到了夏天和冬天,我的理智就像死掉了,任由情绪操控。我酗酒、抽烟、泡吧,和朋友说谎我很好,可其实我就是想在情绪里沉溺,因为那时候我才敢想他,才敢承认自己爱他。”   蓝辞抬起头,泪水从他眼底滚落,和医生对视一瞬间,他就别开眼睛。他的一生都在逃避自己的天性、欲望,从未真正直视过自己,就连爱,都不敢说。   他的虚伪、自视甚高、自怨自艾,都让他可笑的像是一个小丑,永远在用痛苦表达他有多在乎。   医生看着流泪的双眼,从病人混乱和加工过的语序里组合出了一个故事。只是失去就是永远,没有人可以回到过去改变。   正是过去不可以改变,所以现在才更痛彻心扉。积攒的情绪如洪水冲破谎言的堤防,汹涌澎湃的奔向名为宁渡的广袤雪原。   医生递过去纸巾,“您的自虐是对他的怀念和对自己的惩罚。”   蓝辞抓着自己胸前的衣服,窒息感涌上。“呕——”他跌落椅子,跪倒在地。医生猛然站起,冲过去,单膝着地。   “蓝先生,深呼吸,深呼吸——放松您的情绪,不要沉溺,您看着我,您看着我——”   医生尝试拿开蓝辞紧抓衣服的手,不断安抚他。但积攒多年的想法和情绪,乍然冲破心房说出,得到了不只是如释重负,更是无数宣泄。   蓝辞跪在地上,抓着衣服不断干呕,为自己卑微作践的感情而恶心,他浑身抖动,近乎窒息,在模糊的余光里,他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人。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蓝辞想,他再说不起一字“爱”。 第60章   宁渡收到消息是在去公司的路上,思嘉坐在一边看文件,他拿起手机。   -林舟:这是蓝辞的病历。-   宁渡还未点开图片,紧接着另一条信息进来,宁渡的手顿在距离屏幕不到半厘米的地方。   -林舟:他能看见幻觉了。-   宁渡盯着那条信息,面容平静,他想他和蓝辞到底该以什么样的结局收场。   那条信息闪着刺眼的光,刺着宁渡眼睛,更刺着宁渡的心。   五年了,蓝辞还要折磨他自己到什么时候。   如果忘不掉是对他当初风流在上的惩罚,而如今,丢掉自我,望而却步,他已经赎清了当初的罪,而蓝辞却在堕欲里沉沦。   多年前一句红尘自有乐事,却不能永远依恃,让他明白,好事多魔,瞬息间便是乐极生悲,到头一梦,所以他尝试放不下,放不下就让它过去。   人不可能总在拥有,他也一样。   爱一个人,未必一定要得到。他对自己就是这样残忍。   宁渡多想蓝辞是一个可以解决的问题,可蓝辞不是,他是他的禁忌,是他失掉自我,丧失骄傲的方尖碑,永远插在他的心上。   他曾经会爱,也爱过。但现在,他倦了。   红尘因果,缘起缘灭。   他还了、了了,他不想再沾染名为“蓝辞”的因果了,那是在抽他心上的血。   “在想他?”   一道声音蓦然打断宁渡的思绪。   思嘉处理着公司的文件,并没有看宁渡。宁渡嗯了声。   “这些年,你变了很多。”思嘉说,“以前的你从不会为感情所困,喜欢,但你不会让喜欢阻挡你前进的脚步。”   思嘉看着平板上的文件,左右脑同时工作处理信息。   “可你从五年前回欧洲,去了趟佛寺,你就变了。你变的不再纯粹的冷酷,从外界的感官回归到了内心,简而言之,你变沉默了,从前不在乎的,你现在最在乎,而从前你最喜欢的,如今都可有可无。”   思嘉喊了声宁渡,停下手,侧头看宁渡,目光清澈认真。   “宁渡,你不觉得爱情是毒药吗?”   思嘉看着眼前的人。他和多年前第一次来C城时变了太多,那时候的宁渡危险迷人,骄傲自信,游刃有余,是最年轻的执行官,是最令人畏惧胆怯的宁家太子。可如今,他依旧是考究名贵的黑西服,坐在白色的皮质座椅,手肘优雅撑在一边,但再也没有当初的随意。   他沉稳了,安静了,也更冷酷了,所有的思绪不再向外,而是向内。他更加成熟了,也更加让人看不透了。   思嘉看着面前变得让她几乎不认得的人,第一次觉得,情人是最艳丽的毒蛇,爱情是树上的禁果,先动心的人会被引诱着摘取,偷咬,然后就会被驱逐出乐园。   宁渡的手指摸过手机圆润的边缘,他即使坐着,脊背也挺的笔直,黑色的西服妥帖,纯黑不染。   他抬起头,余光里,车窗外高楼林立,车辆川流。   “思嘉,爱情不是毒药。”   “那是什么。”思嘉看着宁渡。   宁渡望着多年未见,风韵不改的城市,说道:   “是命。”   -   宁渡这次回国最主要的事情是帮思嘉稳住家族,同时借思嘉的家族势力彻底和宁家决裂。   五年前他回欧洲,宁之远对他的不满丝毫不掩,宁季也因为那条娱乐丑闻彻底和宁之远摊牌,已经很多年没有回过家。蓝辞阴差阳错的复仇,给了宁季摆脱家族的机会,也把他推到众矢之的。   对于混乱,他作壁上观,会维持家族的利益,不会让人轻易撼动宁家的权势和地位,但如果是宁家自己造孽,那么他丝毫不介意让混乱扩大。   “没听说过吗?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那么他找我复仇,也有情可原吧?”宁渡从沙发上起身,连最后厌恶的眼神都懒得施舍,甩开父亲的手,转身出了满地狼藉的厅堂。   他完美继承宁之远的冷漠,也终把这种冷漠回旋扎到宁之远的身上。他和蓝辞的事情已经解决,从他选择把伊甸园给蓝辞那一刻,他就站到了家族的对立面,所以他必须保证在自己还有能力的时候,尽可能保全蓝辞。   宁之远不是任人宰割的人,他只有暂时的归顺,才能稳住宁之远。现在他已经厌倦了和宁之远的虚与委蛇,他必须快速和宁家切割,才能保证此后所作的每一个决定,都不会被外界人为干预。   宁之远以利益为第一准则,而他更有底线。   思嘉今天要试婚纱,宁渡陪了她一天,晚上许则川喊着喝酒,宁渡喝了两杯,玩了把桥牌就走了。   夏夜朦胧,夜风习习。   叶宫的玫瑰随着夜风微微摇曳,散发清香。   叶宫华丽的汉白玉石阶上坐着一个人。白T牛仔裤,黑发散着,恍若多年前。   宁渡的脚步放慢,最终停下。   他看着石阶上的人,没有说话。那人许是注意到他的视线,缓缓抬起头,那是一双被泪水浸润的眼眸,可怜、破碎。   宁渡收回目光,走上石阶。   一步、一步,从他从那人身边而过的时候,手腕被一道猛力攥住。   宁渡站着没动,也没有回头,他闻到巨大的酒气。   “宁渡,告诉我,我怎么才能忘了你。”   被酒精浸润的声音,带着让人心惊的平静。   宁渡没有回答蓝辞的问题,他站在石阶上,声音如夜风一样凉。   “你喝多了,蓝辞。”   “五年了,我尝试过很多方法忘了你,吃药,找人,当关上灯,别人压在我身上那一刻,我还是会想起你的脸,想起你给我的吻,想起你在我耳边说的那些话......”蓝辞的手在抖,声音染上哭腔也染上可悲的笑意。   “宁渡,凭什么?凭什么你可以忘记,可以做到无动于衷,而我却承受你离开的后遗症,凭什么?宁渡。”   蓝辞攥着宁渡的手腕,感受冰凉的衣袂在手掌的触感,和风吹过脸,风干眼泪的凉意。   “你让我病的无可救药,现在又重新出现在我面前,还要去结婚......”蓝辞仰起头,看着宁渡的侧脸,声音嘶哑,不掩疯狂,“宁渡,你凭什么娇妻良缘,豪门联姻?我却只能疯了一样妄想你?”   “宁渡,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蓝辞踉跄地站起身,他死死攥着宁渡的手腕,隔着上下台阶绝望无力委屈地看着宁渡。   这个人到底有多冷酷,才能做到多年样貌不变,面对他的疯狂,神色不改,他还有心吗?他的心从来不会为他疼吗?   剧烈的呼吸发出悲鸣,宁渡听着、感受着。   他忽然笑了。   “蓝辞,这就是你五年想对我说的全部的话?”宁渡唇角嘲讽地提起,发出嗤笑。   “蓝辞,我们谁比谁残忍?谁比谁自私?谁比谁冷酷?”宁渡觉得好笑,“我凭什么这么对你,那你又凭什么那样对我呢?”   爱是一回事,忘不掉是一回事,有苦衷,他理解是一回事。但每个人都有一颗心,会疼,会不爽,会觉得自己的尊严和爱被放在地上践踏是另一回事。   “蓝辞,我承认当初威胁你是我做过最卑鄙的事,可后来,我爱你,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你,给你要的地位,给你要的名利,可你呢?你联合我的对手欺骗我,背叛我,到头来,你却还要告诉我,你有苦衷,那我呢?就活该成为你复仇的工具吗?”   时隔多年,再提起往事,扎在宁渡心里让他疼了多年的那根刺,终于被鲜血淋漓的拔出,让宁渡再一次感到背叛的疼。   “我给了你要的一切,体面结束这一切,还不够吗?”宁渡问,“你说我凭什么,难道我还要在你背叛我之后,继续死心塌地留在你身边,只是为了让你不那么痛苦——”宁渡笑了笑,转过身,看向自己爱了多年,却一直伤害自己的人,终于说出了自己一直想说的话。   “蓝辞,我是一个人,我有尊严和骄傲——”   “我也会疼。”   四目相对那一刻,那双墨色的眼睛和从前一样流淌过深空的星河,汇聚着点点星光,可里面更装着让蓝辞读不懂的复杂的情绪。   终于,当初离别没有说开的话语,在此刻画上圆满的句号,同时也撕开两个人所有心照不宣的体面,将最残酷的真实抛开给对方。   蓝辞没有想到宁渡会说这些,站在台阶上的脚往后退了一阶,握着宁渡手腕的手也松了下来。   “对....对不起.....”   看着蓝辞慌张无措的样子,宁渡笑了起来。   “现在,你还要控诉我吗?”   广袤的夜空下,宫殿华丽,一眼千里,却是无尽的无处话凄凉。   蓝辞的情绪骤然被浇了盆凉水,冷静下来。宁渡知道今晚结束了,他平静地拨开蓝辞的手,说道:“回去吧。”   宁渡转过身,朝叶宫走去。他和蓝辞的纠葛到此为止吧,他已经没有第二次的勇气再去葬送自己,而蓝辞也该往前走了。   他们,只能止步于此。 第61章   宁渡的婚讯对外公布有一段时间了,圈子里的各位都等着贺喜,只是碍于宁渡忙,没有时间,等聚在一起的时候,距离婚期也没剩下几天了。   酒桌上思嘉表现的和宁渡很恩爱,让所有人都想起五年前蓝辞和宁渡一起的场景,但聪明的都没有提。   酒局过半,大家玩的开心,徐萧要出去抽烟。   “宁渡,有烟吗?”   宁渡不抽烟,见徐萧这样问,知道她有话要说。   “有。”   宁渡站起身,和徐萧一起去了阳台。   夏夜的风带着丝丝凉意,徐萧取出一支烟,手指开合,火轮擦出一束火苗。徐萧垂眸低头,香烟点燃,“咔”一声,徐萧甩上ZIPPO,深深吸了口嘴里的烟。   “你知道吗?蓝辞抽烟很厉害。”徐萧徐徐吐着白雾,夜风从广袤的城市吹来,吹散带着薄荷呛人的烟味。   宁渡站在上风口,对于徐萧骤然提起的人,没有说话。   “他以前从不抽烟,除了工作也从不泡吧,但你离开以后,他经常来昼夜,喝酒、抽烟,所有的坏习惯一个不拉,甚至还学会了找人。第一次在昼夜喝吐,还差点被人带走。”徐萧掸了掸烟灰,聊天一样叙述过去五年发生的事。   “他抽烟很差,经常呛到自己,但他还是抽,越抽咳的越厉害,有一次我们一起抽烟,他喝多了,白色的烟雾里,他就那样叫出了你的名字,愣愣地看着面前的白雾,就好像你就在那团白雾里。”   徐萧靠在夏天温热的墙面,仰头看着深邃的夜空,回忆过去的事情。   “我知道他忘不掉你,这些年他精神疾病很严重,很多事情都是强撑,在外有多体面,私下就有多沉醉不知归处,但他这种行为,其实都带着自毁倾向,你知道吗?”徐萧说。   “我知道你要结婚,要和宁家决裂,需要有人做你的后盾,但你想过蓝辞吗?他可能真的会因为你结婚而死。”徐萧转过头,看向宁渡,这是她第一次插手别人的感情,也是没有办法了。   “我知道我不该在你大喜的日子说这些,但我只想问一句,你还爱他吗?”   夜风在这一刻有了声音,呼呼刮过耳边,宁渡斜靠在墙面,白色的衬衫收束进黑色的西裤,领带松散垂落,黑色的眼眸被酒精浸润,不甚清明。   天上的月亮静静挂在天空,在地上洒落一片银辉。   “萧姐,这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圆满的。”   宁渡开口,最清越理智的声音沾染酒精的感性,让宁渡脱去冷酷的外表,露出贴近人情的一面。   徐萧猜的到答案,可真当从宁渡口中听到,徐萧心里还是会泛起酸涩不忍。   蓝辞是他店里的人,尽管他们的关系并不是亲近的朋友,但至少说过话,也都了解过去的经历,所以当看到蓝辞自我折磨,徐萧第一反应是心疼。   没有人愿意看到一个人自我放逐,至少徐萧不愿意。   “宁渡,你太理智了。但感情是混乱的,你应该明白。”   正是因为宁渡明白,所以他才不想再让感情操控他。可感情哪里是理智能控制的?   宁渡斜倚在墙上,微低着头,目光落在地上一点,像是在沉思。   徐萧的烟抽完了,她掐灭烟,看着碾灭的烟头,说道:“宁渡,好好想一想,你的理智并不适合帮感情做决定,而有些决定,一旦做了,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该说的话已经说尽,徐萧已经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她把烟头扔进垃圾桶,转身拉开阳台的门,回到饭桌。   阳台正剩下宁渡一人,夜风温柔吹来,吹起他黑色的头发,宁渡垂着眼眸在夜色里站了很久很久。   -   徐萧没有接到宁渡的答案,倒是先接到了蓝辞的。   “萧姐,在忙吗。”蓝辞的声音有些哑,听得出在喝水。   徐萧在逛商城,接过sales递来的高跟鞋,用耳朵和肩膀夹着手机,弯腰试鞋。   “不忙,你说。”   “之前你说的那个人,还在吗。”   徐萧解鞋链的手一顿,缓缓直起身。   “你——”   “带他见我吧。”   -   圈子里的人接到徐萧的信息,各个震惊之余又觉得有意思,狎昵里带着亵玩。   酒局宴上,来的都是C城的一些二代,里面不乏有接手公司的,更多都还在混日子。一位二代坐在徐萧旁边,把玩着手里的酒杯,问道:“萧姐,今晚蓝辞要来?”   徐萧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他这是忽然想开了?”   “想开也不是跟你。”徐萧嘴角抽搐。   四年前,蓝辞和徐萧出来参加圈里的饭局,蓝辞一出场就被这群不学无术的二代三代盯上,不是蓝辞自己处的高,有身家背景,早就被这群狼撕了吃了。这群人什么样的人没玩过,玩的多了,就喜欢玩征服那一套,尤其是人冷话少,清高自傲的,毕竟没有什么比折一段傲骨更有意思的。   加上蓝辞之前的经历并不是秘密,这群人内心猥亵起来就更肆无忌惮了。但至少碍于面子,大家不会撕破脸。   今天徐萧找他们来也不过是走了过场,真正的重头戏可不是他们。   蓝辞是最后一位到的,他在徐萧身边坐下,徐萧跟他递了个眼色。酒局进行到一半,徐萧说:“今天还有一个人要来。”   在坐的发出疑音,顺着视线看向门的位置。   厚重的门被推开,从外面走进一位穿着白衬衫黑西裤,面容俊美的人。   在看到那张脸时,在坐的都倒抽了一口气。   操。   好像。   来的人有着一张和他们多年前见过的人,四五分像的脸,加上身高打扮,如若不说话,只是单站着,从侧面看过去,真觉得那就是宁渡。   醉翁之意不在酒,大家忽然就明白这场局是想干什么了。   来人的目光对上徐萧,礼貌地点点头,然后,他自觉对上徐萧身边那位。而那位只是盯着他的脸看。   这场饭另有目的,大家吃着吃着索然无味,散场很早。   “会喝酒吗。”蓝辞问坐在自己身旁的人。   “会。”   “陪我去萧姐酒吧吧。”蓝辞站起身,身旁的人也立刻站起身,蓝辞垂眸看着那双垂在西裤边的手,他犹豫地伸出自己的手,但举棋不定。就在他想抽回的时候,那只手忽然握住他。   蓝辞的手太久没被人牵过,当他落入另一个人的手掌,蓝辞下意识抖了下,想抽回,可那只手却握的更紧。   蓝辞抬起头,灯光下,那人的脸和宁渡有四分相似,穿着和宁渡一样的西装,可气质却完全不同。   宁渡是与生俱来的随意,优雅里带了些散漫,但眼前的人只有一张和宁渡四五分像的脸。   蓝辞别开眼,强忍着不适和那人牵着手出了餐厅。   去昼夜的路上,那人开车,路过便利店,他把车停下。   “您要用吗?”那人很有礼貌地问。   蓝辞几乎看到便利店就知道什么意思,他没有说话,那人会意拉开车门,戴上口罩走向便利店。   晚上十一点,蓝辞在酒吧喝吐了,那人忙给他递纸,带着他去洗手间漱口。蓝辞喝的还有最后一丝意识,他抬起头,看着眼前人模糊的脸,他想,这样,看到的就全部是宁渡了吧。   也是多年前的一个夜晚,徐萧酒吧来了位十八线小明星,也是在酒吧洗手间的擦肩,他被撞了下,抬起头,心脏在那一刻几乎停滞,他脱口而出一声宁渡,却后知后知道那不是。   但他还是站在原地,以悲恸的眼神望着看着,直到那人出声,问他还好吗?后来才知道他是徐萧认识的一位男模,之后去了娱乐圈。徐萧当时问他,要不要包养,他拒绝了,但没想到,多年以后,他会主动联系。   和宁渡叶宫一别后,他想了很久,也让自己痛苦了很久,宁渡说得对,他对不起他,再多凭什么,宁渡也还了,既然宁渡想往前走,想忘,那他就做一个陌路人,给宁渡自由。   蓝辞靠在那人怀里,用唇摩挲着那人的下颌,嗓音低哑,带着酒精浸泡过的软。   “萧姐告诉过你,我想要什么,对不对?”   引诱的声音宛若塞壬,那人点头。   “会做.爱,对吗?”   那人继续点头。   蓝辞闭上眼睛,把头抵在那人胸膛,嗅着和沉香、雪松截然不同的香气,心想,只要背过去,身后的人就可以是宁渡。   蓝辞为自己的荒唐而发笑,他的心底无数苦涩,不断说着宁渡我放手。   “带我回家吧。”蓝辞认命的说。   但下一刻,身上的人被猛然掀开,天旋地转之间,蓝辞跌入一个熟悉的怀抱,无数冷冽的雪松无孔不入的侵入他的五感,风雪一样将他包围,在朦胧里,蓝辞再次听见了当初别无二致的声音。   “我们家阿辞真是长本事了,都敢背着我偷偷找人了啊。”   上挑的尾音带着轻佻和随意,带着蓝辞再次坠入多年前的那个广玉兰飘零的尾夏——   有人终于回来了。 第62章 完结章   一切发展太快,宛如颠倒昼夜。   蓝辞看见熟悉的光亮在头顶,停车场安静阴凉,钳制在腰上的那双手紧的让蓝辞发颤发抖。   “这么敏感?”   宁渡的声音好似隔着海水漾在耳边,蓝辞昏沉地摇着头,伸手扶着冰冷的电梯壁,只是指尖刚刚触上,下一刻,他的身体就猛然向前倾,紧接着被带出了电梯。   凌晨的公寓几乎没有人,蓝辞跌跌撞撞踩着宁渡的脚步,踉跄往前走。当他们走到门前,宁渡站定,他猛然撞到宁渡怀里。   “密码。”   蓝辞颤巍巍伸出手,想要指纹解锁,却被宁渡拽住手腕。   “想清楚了,以后我可是要常来的。”   蓝辞迟缓的处理着宁渡话里的信息,还是想伸手。宁渡知道他喝多了,懒得跟醉鬼计较。   “蓝辞,密码。”   宁渡再一次重复。   “密....密码......”蓝辞声音很小,带着喘息。   “密码。”宁渡强调。   “1....12...13.”   1213,宁渡愣住。   1213,十二月十三日,是他离开C城的那一天。   宁渡没说话,伸手快速摁下密码。   “嘀——”   宁渡捞开门,把蓝辞贯了进去。蓝辞在甩到墙上之前,一只大手垫到他的背后,下一刻,宁渡的吻就落了下来。   不同于过去任何一次,这次的宁渡更粗.暴,更强势,像是一位君王。他拉起蓝辞的双手,向上绞着贴在墙上,接着强势地挤进蓝辞的双腿,属于风雪的冷冽真实地侵入感官,蓝辞如同被灌了浓郁葡萄酒,跌落风雪里。   扯掉所有碍事的衣物,深埋在蓝辞心底的习惯,让他下意识往前爬,但被捞了回来。贴到时,蓝辞本能颤抖,害怕,却又隐隐兴奋。   相拥那一刻,蓝辞一只手捂着肚子流了两行泪,泪水沾湿枕头,蓝辞不断往前耸。   他的青涩生疏落在宁渡眼底,激起道道血丝。   “这些年找过别人么?”   蓝辞喝醉了,但也在慢慢醒酒,他埋在枕头里,幅度微小地摇着头。   “没.....没有……”   染着哭腔的声音,没有从前的克制回避,更多是乖顺和依赖。宁渡摁下手下的薄腰,全景落地窗外,月光高悬,银辉洒落在黑色的大床和白洁的脊背,给蓝辞镀了一层银色的光。   让宁渡想起了圣母玛丽亚。   圆月引起海潮,海水漫上沙滩。房间里是浓郁的气味,蓝辞蜷在黑色的大床上,任月光淋洗他的身体,黑色软发贴在额头,细密的汗水顺着薄薄的肚皮滴落,蓝辞无力地蜷了下手指。   宁渡像从前无数次那样抱起他走向浴室,他困得睁不开眼睛,倒在浴缸里。   宁渡换完床单被单,把蓝辞清洗干净从水里捞出来,抱着他放在床上。   万物静默如谜,高楼大厦伫立在安静的夜里,圆月嵌在天幕,洒下冰冷的光辉。房间的地毯上是散落的白色丝绸睡裙和蕾丝T-back,上面覆盖着他黑色的西服外套和凌乱的衬衫,混乱、色情。   宁渡看着这些衣物,他想,感情大抵就是如此。   -   蓝辞醒已经到了下午,房间拉着窗帘,隔绝所有的光线,卧室昏暗一片。   蓝辞坐在黑色柔软的被子里,低着头,脊背弯曲出好看的弧度,他缓慢地眨着自己的眼睛,看着手臂上的痕迹。   昨晚他和宁渡....   不真实感充斥着他,世界像是陷入了一片末日的昏暗,蓝辞像是一只木偶,看着自己的手。   手机在床头响了一遍又一遍,在最后一声落下时,蓝辞接起了电话。   “蓝辞,你在哪!宁渡今天结婚,你去了吗!”   听安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蓝辞愣愣了好几秒。   “你——说什么?”   “你不知道宁渡是今天的婚礼?”对面倒抽一口凉气,接着听安听到手机掉落,被子摩擦的声响。   “喂——蓝辞,你在听吗?蓝辞?”   蓝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床上站起的,他随意捞起地上的衣物,顾不得收拾,抓起车钥匙跌跌撞撞往外跑。   宁渡联姻的消息在C城铺天盖地,婚礼举行在海滨花园。花园仿照凡尔赛宫建造,曲折的小径穿过树林,草坪上布满了白色的小邹菊。在光鲜的茵绿丛中有罗曼蒂克的观景台,一道溪流潺潺而来,汇入花园的湖泊,白色的小船轻轻荡在上面。   日落大道,结婚已经结束,花园的入口依然站着接待的礼宾,他们看着最后一位来客,礼貌向前。   “请出示——哎!”   “先生,没有请帖是不可以进的。”   蓝辞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甩开礼宾的手。一阵绝望感涌上,让他目光偏执地看向花园深处,鼓瑟吹笙,觥筹交错,新人礼成。   如果昨晚的相拥是真实,那么此刻,宁渡为什么还会离开。   他看不懂宁渡,读不懂宁渡,可是他绝望渴望的需要宁渡的答案。   穿过碧绿的草坪,拱桥上缀满了白色粉色的玫瑰,不远处是婚礼举行的地方,放着已经不再整齐的白色座椅,地上是无数纷乱被擦过的花瓣。   香槟在晚风里发散着香气,海风从深处吹来,吹散盛夏燥热,空气里是仅是潮湿。   下午五点,婚礼已经结束了,晚宴开在另一个地方,他终究还是来晚了。蓝辞站在草地中央,晚风吹起他黑色的发丝,鼓起他散乱的白衬衫。蓝辞的手指摩挲着他左手的中指上的戒指,在沉醉的晚风里,四顾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幻觉从心生,在已经消逝的婚礼废墟里,香槟从酒杯倒流,黄昏晕染天边,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是永恒,地球在这一刻停止转动,唯有风还在吹拂。   梦中的婚礼传来至耳畔,蓝辞转过头,血红疯狂的眼底映下黄昏下的剪影。   在血色的黄昏里,有人黑色礼服坐在树下,白色的藤萝花一道道垂落,他背对着自己,脊背挺的笔直。属于梦中的婚礼的乐曲从他手下放飞,宛如一场盛大无望的梦境。   世界在这一刻静寂,像是来到了末日。蓝辞眼神悲恸,望着那道背影。梦中的婚礼时快时慢,像是在成全,又像是在告知无望的爱。   蓝辞弯腰捡起地上残败的捧花,未剔尽的刺扎破他的手指,他抱着捧花朝前走,梦中的婚礼早已临近曲终,他却像是刚刚步入红毯和玫瑰花的拱门,没有宾客,没有盛装,有的只是走过漫漫长路,只是望着一盏绿灯的人。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身穿婚礼礼服的人站起,转过身。   风从他们中间穿过,过去的所有如电影一帧帧在眼前飞逝而过。让人想到翻合的故事书,一幕一声,一爱永恒。   当算不上罗曼蒂克的故事翻到最后一页,发现那是一个人做的一场梦,在梦里,他过完了他一瞬的一生。   而你是我的梦吗?   蓝辞在这一刻失去了出声的勇气,他害怕会打破这徘徊不定,注定无望的婚礼。他的一生都在自我斡旋,是悲观主义、虚无主义和现实主义复杂不纯的结合,他听不到心的声音,终身都在做出错误的选择,而在此刻,他终于明白,一生一世,不过是一场梦,许多东西从拥有那一刻就注定失去,缘起缘灭,聚散匆匆。   和父母的天人两隔,和姥姥的辞别,和命运的抗争,自我的放逐,还有爱人的离别。他们都是他一生中面临的考验,而他们也终将构成他寻找自我和抵达死亡的道路。   这世间没有什么是永恒,所有人最终都会成为过客,孤独是人生永恒的话题,而一生难遇一知己,爱你、护你、为你舍弃、为你离开,也为你归来。   他是最锋利的剑,也是最温柔的狮子,他为你敛去过锋芒,也为你放下他最骄傲的模样,他捧着一个世界心甘情愿臣服在你的脚下,只希望你能投来和他一样忠诚与爱的目光。   每一个人灵魂的底色都是一层悲凉,这层悲凉在游离的世界被爱暖化、覆盖,直至尽头。   “如果这是梦中的婚礼,你希望梦里那个人是我吗?”   在无声的黄昏里,世界都好似只剩下他们唯二的幸存者,风从亚特兰蒂斯废墟吹来,带来死亡和末日,没有浪漫,没有喧嚣,只有别样的安静。   宁渡看着蓝辞的眼睛,像是在做最后一次爱意的交付。蓝辞望着那双黑色的眼眸,却是害怕自己再也要不起宁渡那样纯粹的感情。   五年,不管是对宁渡还是对蓝辞,都是一场红尘磨练。宁渡敛去了很多轻佻,也明白了很多,他从前自我依恃,却殊不知所有的一切到头都是一梦,与其纠结于自己的骄傲,不如再次低头。   如果忘不掉,那就不要忘,如果他还爱,那么他依旧愿意孤注一掷,换取一个毕生答案。   望着宁渡赤诚的目光,蓝辞想如果他和宁渡多年以后终究要有一个解,那么他愿意回答从多年前就准备好的回答。   蓝辞眼底蓄着水,说出只敢在幻觉中承认的话,他望着宁渡的眼睛,张了张嘴:   “从来,如此。”   那一刻,蓝辞看到有风卷起,吹起树叶哗哗,藤萝花摇曳。   宁渡托起他的手,那枚从多年前就待在手上从未取下的戒指,终于换了位置,戴在了无名指,一如他们多年前在胡玉楼的初见,许则川说蓝辞让他想到了杨玉环,而命运就是这样一语成谶。   他和蓝辞之间,终究还有很多问题要回答,也终将携手面对人生风霜。   他们的一生,从此刻,才算刚刚开始。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