臆想替身   作者:何小懒   简介:   【演员攻X总裁受】   三年前,林予深固执地和顾闻序提了分手,分手后不久,顾闻序因车祸失忆,将所有人忘得一干二净,包括林予深。   林予深本想,顾闻序忘了也好,起码再不会因他而受到伤害。   三年后,两人却意外重逢,顾闻序明明不记得他,却对他说:“我有一个死去的爱人,你很像他。”   好好活着的林予深不由得想,顾闻序到底是失了忆,还是被篡改了记忆。   后来,林予深答应顾闻序成为他所谓死去爱人的替身,在一日一日的相处中逐渐迷失了理智,不可抑制地坠于情网之中。   直到被刻意忽略的回忆猛然浮现,电闪雷鸣中,他恍惚又看见汩汩流出的赤红鲜血,又深又长的狰狞的伤口......   被压抑的理智终于回笼,他重新拾起冷淡的面具,藏起一颗心,缩进了坚硬的壳里。   他以为两个人就此结束,   但他不知道——   顾闻序不会就此放弃林予深。   三年前不会,三年后也不会。   [阅文须知]   1.非典型包养和替身!攻受都超爱!   2.逻辑经不起深究,一切都是为了让主角谈恋爱   3.不追星,相关内容均来源于网站,有出入全当架空,我努力写写,你随便看看~   主攻、攻受都超爱、酸甜、攻受人设不完美 第1章 送你一程   【阅文须知:林予深是攻。】   天空一派灰蒙蒙,乌云之间隐隐透出些晶黄的光线,气压低得很,潮湿的空气幻化成无形的石子,惹得人心头沉重而压抑,不时拂过的几缕风也被炎夏烘烤得带上了火热的温度,不能丝毫减少身上的燥热。   人群哄闹,各自忙着自己的事,豆大的汗珠蜿蜒流下,在衣领下消失所踪。   林予深静静站在一边,风吹来,撩起乌黑的碎发,将洗得发白的衬衫吹得鼓起一个山脊似的小包。   摁亮手机看了眼时间,他动了动身子,走到一边,拿起一个纯黑色帆布包。   简单收拾一番,林予深右手勾起肩带,背包斜挎上右肩,往外走去。   没走出几步,听到中气十足的一声吼:   “谁会游泳?现在缺个人,上去拍一段!”   脚步一顿,林予深转过身,漆黑的眸子看向湖边已经就位的演员和摄像,没犹豫太久,放下背包,走了过去。   停在秃头的副导演面前,林予深神色很淡:“导演。”   副导正愁得不行,临近开拍了演员闹肚子,又是演的下水救人的戏,找人替补还得找个不怕水的,哪那么容易。   听到身后来人,他霎时欣喜地转过身,嘴角咧到了脑后:“欸,你可以演是吧?”   “嗯。”林予深回答。   “行。”副导演看向男生优越的五官和出众的相貌,越发满意——这简直比原来选好那个龙套更加上镜,指不定还能靠这脸弄个出圈片段,为收视添把力,笑盈盈地转悲为喜道,“来,赶紧过去,就穿你身上这身拍行吧,拍完给你拿一身剧组的换上。”   林予深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是一场女主角坠落水中被路人救下的戏。   剧组选择的拍摄地点是郊区的一处自然形成的湖泊,深度较浅,岸边生长着半人高的杂草,断落的叶子苇杆漂浮在浅黄色的水面上,叶面还伴随着叫不出名的浮游生物。   身娇肉贵的张雅心哪受得了这样的环境,她不再看那湖面,撞开挡在她身后的娇小助理,快步走到导演王雄业身边,不死心的再一次确认道:   “导演,这场戏真不能让替身上吗?我后面还好几场戏呢,要真下水补妆什么的也麻烦啊。”   王雄业正忙着确认机位,听到话哪能不懂张雅心话里的含义。一场下水戏而已,来来回回推脱了好几遍,他也失去些耐心,摆了摆手,敷衍道:“行了,就那么几分钟的镜头,忍忍就行。”   说完话,他转过身,朝着人堆大喊一句:“救人那个呢?来了没有?!”   林予深刚好过来,抬了下手,应了一句:“这里。”   王雄业应声看过去,看清楚来人,短暂的愣了一瞬。视线从男生俊朗的面孔上扫过,他点点头,没说什么。   几分钟后,一切准备就绪,王雄业的目光锐利地紧盯着屏幕,喊了一声:“Action!”   演员摄像灯光等等即刻专业地进入状态,开始拍摄。   林予深站在一架机位前,无甚情绪地看着张雅心在湖边低头走过。   剧本里,此时的女主刚和男主吵完架,心情烦闷地在湖边散步,失足掉落了水里。   前情很简单,张雅心只走了几步就听到一声提示:“可以摔了!”   张雅心暗暗地又看了眼泥泞的坡面和混乱不堪的杂草,心中叫苦不迭,却也只能咬牙忍耐好好演,争取一遍过了这场戏。   平常地迈出一个步子,她巧妙地脚下用力,一崴,身体再顺势一倒,成功滚下了坡。杂草丝丝划过肌肤各处,她拧眉,表情上的痛苦既是对剧情的演绎,也是此时的真情流露。没多久,肩膀处被岸边的一块石头撞得一疼,她吸了口冷气,滚进了混浊的湖水里。   林予深做好准备盯着那道水中挣扎的身影,听到旁边一句“现在救人”后走进了镜头里,将路人意外发现有人坠湖,毫不犹豫地跳下水中的样子演了出来。   没多久就游到张雅心旁边,林予深从女生的背后抱住她,半抱着人往岸边游去。   张雅心作为当下的高人气小白花,身材颜值都是万里挑一,一米六八的身高,体重大概只有九十斤出头,林予深毫不费力九江人带到了岸上。   张雅心捂着胸口跪地咳了好一会儿,扭过头看向救她的人,看清被湖水打湿的人的样貌后,她眸底闪过一抹惊艳,好在很快反应过来,掩藏起个人情绪,进入角色不住道谢   “Cut!”   随着导演的一声喊,人群四下分散,助理拿着浴巾跑过去,盖在张雅心的身上,双手扶着她离开。   “没事吧雅心姐。”   “怎么没事,那水恶心死我了!”张雅心说着又想起湖中的浑水和跳来跳去的浮游生物,下意识抖了下肩,“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还好那个谁靠谱,一下就把我捞上来了。”   话落,她扭头看了眼身后的男生,发梢滴水,面孔也还湿润着,让立体的五官和高挺的鼻梁更透出性感的气息,嘴唇紧抿,湿了的衬衫贴在有些瘦削的身躯上,隐隐可见紧致的腰腹和利落流畅的肌肉线条。   怔了一怔,她回过头,喃喃一句:“这长得比男主都帅怎么还演跑龙套。”   娱乐圈看人下菜的现象比比皆是,大到导演明星,小到摄像场记,无不对光鲜亮丽者趋之若鹜,对黯淡无名者避之若浼。   林予深深谙这个道理,没等人来给他送上浴巾,自己理了理身上的碎屑,起身寻找服装部的人。   剧组的最大投资人没有招呼一声忽地出现在剧组里,把导演王雄业吓了个不轻。   他从旁边搬来一把椅子放在顾闻序身后,弯腰抬头对眼前身形高大、西装革履的青年道:“顾总怎么突然有空过来了,我这什么也没准备。”   顾闻序目光散漫地瞥他一眼,没坐,“不是要杀青了,来看看。”   “是,过几天就能杀青。”王雄业点着头回答,看了眼天色,犹豫一下又问,“顾总用过餐了吗,要是没有,我现在去准备。”   “不用。”顾闻序淡淡回答。   远远地望着前方平静的湖面,他开口:“你忙,我随便看看。”   王雄业松了口气,应下一声,目送着顾闻序离开,才回到一边继续看录像。   走出没几步,顾闻序随意一瞥,被眼角走过的一抹纤长的身形吸引了注意。   他偏头看过去,男子也刚好转过头,四目相对。   嘈杂的声音褪去,时间好似被按下暂停键。   微弱的风掀起两人衣角,流动的空气在两人之间蔓延,稀薄的青草香漂伏荡漾,浸过精致的西装布料,落在肩胛处的伤疤上,隐隐发痒。   几秒后,林予深率先移开视线,扭过头,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般,抬腿离开。   垂下的手指相互摩挲,顾闻序看向男生瘦削的背影,深邃的目光悄无声息地落在被湿润的衬衣紧紧贴住的后颈上。   在服装间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林予深将自己湿透的衣服装好,走了出去。   回到拍摄场地拿背包时,意外地被王雄业叫住。   “欸,那个......刚演救人那个,过来一下。”   林予深背包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堆人,王雄业和几个副导演、制片人站在一起,视线左移半寸,顾闻序也在其中,身边的几人正絮絮叨叨地对他说着什么。   收回视线,他走过去,忽略左侧射过来的毫不掩饰的目光,停在王雄业身边,喊了一句:“导演。”   王雄业从屏幕上回过头,手掌拍了他一下,不同于拍戏时的严厉凶狠,表情和语气都平和许多,问:“你叫什么名字?”   “林予深。”他淡淡回答。   “好,小林是吧。”王雄业双眼看着他,“今天辛苦你了,过几天有个杀青宴,你也一起来吧。”   杀青宴。   林予深看向王雄业。   以他目前的咖位,怎么够得着身份去参加一部剧的杀青宴。王雄业作为一个资深娱乐圈人,当然也不会不知道,却还是邀请他参加,无非是打算给他介绍更多资源。   “好的。”他认真地道谢,“谢谢王导。”   王雄业笑了笑,又拍了拍他,“头发还湿着,去化妆间找个吹风机处理一下。”   林予深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王雄业正要继续处理工作,忽地听到一句低沉的嗓音:   “他是演员?”   王雄业一愣,顾闻序这样的身份忽地提起一个陌生人,那必然是有兴趣,至于是什么兴趣,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于是他点头,识趣地自顾自解释道:   “对,在我们这部戏里演一个小配角,不过出场不多,戏份也不重要。”   顿了顿,他继续道:“虽然戏不多,人却是天天来,就在别人拍戏的时候站在一边看着,本来我们还都觉得奇怪,刘导就上去问了他,说是非科班出身,演技不好,在旁边看着多学习学习。”   知道的全部都介绍完,王雄业最后做个总结,结束话题:“人长得好看,品行也可以,总归能火起来。”   顾闻序全程没有搭腔,目光随意地落在某处,好似对他说的话全然不关心。   王雄业摸不准顾闻序的想法,转过了身准备指挥下一场戏。   林予深吹干头发就离开了剧组,他走上马路,朝地铁站出发。   这里是郊区,距离市区开车得一个小时,车辆行人又少,并不方便打车。不过,以他目前的财务状况,就是真有车停在他面前,他也不会上去就是了。   这样想着,林予深右手插进裤兜,脚步不停。   下一秒,一辆车当真停在他的身边。   林予深只瞥了眼眼前低奢的豪车,神色不变地继续往前。   后座的车窗缓缓降下,顾闻序的一双眸子无甚情绪地望着他,嗓音低缓如常,透过郊外的清风传进林予深的耳朵里:   “送你一程。”   林予深双眼望向他,眸色漆黑,像无星的夜色。三秒后,他打开车门,坐上车。   在顾闻序的旁边坐下,林予深放下了背包,说:“送我到阳明路就好,谢谢。”   顾闻序没有什么反应地看着闭目养神,好似叫人上车真的只是一时兴起。   “出发吧。”他说。   司机刘炜应下,引擎声响,车子缓慢驱动。   一个小时后,黑色迈巴赫在阳明路停下,林予深又说了一遍谢谢,推门下了车。   顾闻序始终闭目,直到车子再次发动,他睁开双眼,透过后视镜,看了眼那抹纤长挺拔的身影。   男生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T恤和牛仔裤,单肩背着包,风一下一下的撩起额前碎发,也浅浅撩动顾闻序的一颗心。   收回视线,顾闻序手指抬起,在皮革钱包里拿出一张两寸大的蓝底证件照。   目光安静地扫过照片里男生立挺的五官和黑亮的双眼,他很轻地呼出口气,再次阖眼。   太像了。   他想。   作者有话说:   本文非传统替身文或传统包养文,文题的“臆想”一是指予深、程域等人主观以为的替身身份,二是指顾总、程域等人以为的予深和安於是两个人。但事实上,顾总并没有承认过他对予深的保护是包养/养替身行为,最初选择帮助予深一是一见钟情/见色起意却不自知(三年前也是顾总对予深一见钟情然后展开追求),二是受到程域的话的蛊惑,但他并没有想过借“金主”这一身份和予深发生什么。   (但是!两个人到后面都会情不自禁的:D)   另外还有重点:   重度攻控不适合阅读,作者自认为互宠偏攻,控度不深,攻对受也超爱,计较攻受付出、爱看受箭头比攻粗的误入。   再次强调,这是一篇行为上的受宠攻文,两人感情对等!   不喜及时退出。 第2章 你刚刚在看谁   林予深没有回家,而是先去了一趟人民医院。   推门走进病房时,林月红正睡着。   他放轻步子,在病床旁边坐下,静静地打量林月红。   脸色还是苍白,两颊又瘦了些,嘴唇的颜色也比上次见淡了许多。   垂眼看向扎满了针孔的手,林予深轻缓地握起,放入了被子里。   坐了许久,林予深起身,又看了一眼安睡的人,出了病房。   叩响肿瘤科办公室的门,林予深走进去,叫了一句:“方医生。”   方则忠从案本上抬起头,见到是他,指了指椅子示意坐下,“来的正好,正要再跟你沟通一下你母亲的情况。”   林予深抿了下唇,“病情又恶化了吗?”   “那倒没有。”方则忠放下笔,“经过这段时间的治疗,你母亲的症状有得到控制,只是......”   停顿片刻,他继续道:“你母亲年纪大了,身体里已经有了其他基础病,虽然都能控制,但到底对她的健康,以及对肿瘤的治疗,会产生影响。”   林予深安静地没有说话,方则忠看他一眼,坦白道:“当务之急,只有化疗能减轻林女士的痛苦,在其他疾病严重前尽可能控制好肿瘤的进一步恶化。”   沉默良久,林予深说:“我知道了。”   在医院照料了一会儿林月红,林予深回到家,进屋不久,呼啸的暴雨倾泻而下,雨声拍打着窗,落在玻璃窗上的水珠顺着轨迹蜿蜒地流下。   夏季里的一场雨让空气湿润了许多,狭小的房间里终于不再闷热。   洗过澡,林予深晾着半干的湿法,在窗边的桌上坐下,打开了一本名为《凌云志》的剧本。   这剧本是一个圈内为数不多的待他较好的人推荐给他的。   在林予深踏进演艺圈的第一年,接演的第一部剧是一个温柔深情的男二号,对方则是男一号,两人因戏结缘,一直保持着联系。如今对方已经跻身三线,知道他的困处,也一直想方设法帮助他。   至于这剧本,据对方介绍,导演是个新人,编剧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角色,多数明星不乐意接演,因此剧组对于角色要求很可能会放低,他入选的概率很大。   林予深神情很淡地翻开封面,垂眼看向剧情介绍。   不管剧组条件怎么样,能拿到片酬,对他而言就足够了。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夜,第二天却是个大晴天,烈日当头照下来,灼热的光线洒在肌肤上,留下一层浅浅的金黄。   林予深开玻璃门进去,清爽的冷空气扑面而来,驱赶走身上残留的最后一丝热意。   准备区已经有好些人了,男男女女都有,个个相貌身材绝佳。林予深随便选了个位置坐下,从背包里拿出剧本认真翻看。   正分析其中一个人物的性格特性,一道身影从身前走过,而后地面传来轻轻的“咚”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他撩眼看去,一个挂着小玩偶的钥匙圈静静地躺在地上。   林予深开口叫住对方,将东西递了过去。   身姿绰约的男生转过身,视线落在林予深脸上后微不可察地滞了滞,而后垂眼看向对方掌心里的布偶,伸手拿过,弯唇浅笑,眉眼也跟着微弯,“谢谢你。”   林予深没太在意,回了座位继续钻研剧本。   没想到男生却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温和地自我介绍一句:“我叫云疏。”   林予深翻页的手一顿,还是抬头,说:“林予深。”   “我知道。”云疏浅浅点头,脸上挂着淡淡的一层笑意,“《星辰》,我看过的。”   《星辰》就是林予深出道时拍的第一部戏。   有些意外,林予深偏过头看向云疏,这一次神色认真许多。   “你长得很好看,所以我记得你。”云疏继续说,嗓音清浅而温润,“你来试镜《凌云志》吗?”   “是的。”林予深注视着对方回答,两秒后还是说出一句:“谢谢。”   也不知道是谢对方夸他长得好看,还是谢第一次知道有人记住了自己。   没人再说话,林予深于是又低下头准备试镜。   几分钟后,又有不同人说话的声音由远及近,很快一群人在准备区里穿过,身边原本专心准备试镜的演员们变得喧闹,林予深没有分心,依然埋头于剧本。   直到察觉到一股视线不可忽视地落在自己身上。   他抬起头看去,只看到最后进入表演区会议室的一道体型中等的陌生背影。   薛覃奕侧眸瞥了眼顾闻序,状似随意地问出一句:“你刚刚在看谁?”   顾闻序神色淡淡,不答反问:“云疏愿意来演你的戏?”   薛覃奕拧了下眉,“你是因为云疏才过来的?”   顾闻序没有回话,在评委席上坐下,才淡淡道:“我只是来关心我的投资。”   薛覃奕站在一边盯着他看,好一会儿,神情终于松弛些许,也坐了下来。   会议室外,一个微胖的圆脸女士领着号码牌一一发到了各个演员手中,并说:“号码随机,待会儿叫号,叫到的人就可以进去。”   林予深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号码牌,写着6,是个不前不后的数字。   圆脸女士将全部牌发完,叩响会议室的门走了进去,很快又走了出来,对着外面的众人喊道:“1号,进去吧。”   一个男生应声站起,林予深只朝那边看了一眼,就垂下眼皮,心内梳理自己对角色的理解。   《凌云志》是一篇古装权谋电视剧,讲述了主角明初从不受宠的六皇子翻身逆袭成一代帝王的故事,林予深想要试镜的,则是其中一个反派,同样不受宠,在宫廷凌辱中黑化的四皇子明如。   这是一个很复杂的角色,不是单纯的好坏可以评判。在故事伊始,他会给年幼的十二妹妹摘下高枝上的梨花,会心疼寒冬腊月里为他洗衣的嬷嬷手上长出冻茧,也会在六弟被栽赃陷害时惦念情谊跪下求情,却落得个封禁宫中错过病重母妃最后一面的下场。   明如其人待人接物一直是春风和煦,莫名卷进皇子皇位争夺战之中,也只是越发沉默寡言,对人却依旧抱一颗善心,直到在这宫中他最亲近的母妃去世,终于变得阴郁深沉,开启了报复计划。明如的黑化让明初对其失望而陌生,利益的牵扯让昔日手足逐渐站在对立面。到最后,明如夺位失败,自杀于宫中。   “下一位,6号。”   声音响起,林予深蓦地睁眼,缓过神,起身迈开腿。   身后的云疏轻轻叫住他,朝他一笑:“林予深,加油。”   林予深点了点头,“谢谢。”   推开门进去的时候,林予深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幽黑的眸子里。   对视两秒,他平静地地移开视线,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般,一一扫过各评委。   在中央站住,林予深鞠了个躬,开始介绍自己。   介绍完,一道亲切的女声响起:“你的形象很好。”   林予深看过去,是一个气质姣好、长相温婉的女士,五官有些熟悉。   “谢谢。”他说。   “你想试哪个角色?”女士又问。   “四皇子,明如。”   施小晴眼睛一亮,挂上笑容点头:“那么,你演一下明如母妃去世时那段吧。”   林予深浅浅点头,调整情绪寻找状态。   “小刘,叫一个人进来搭戏吧。”施小晴对站在门边的圆脸女生道。   圆脸女生点头出去,很快带着一个男生进来。   和男生大致沟通好,林予深看了眼四周,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拿出剧本,对着众评委说了一句:“我准备好了。”   “那就开始吧。”施小晴说。   进入角色,明如垂眼静静翻看手中书本,明媚的光线透过窗户洒下来,为洁白的书页染上黄色,他沉浸于书中字句,时间在这一刻是静好的。   直到......胸口无来由地一痛,呼吸都滞了一瞬。   从书页中抬起头,明如惶惶地捂住胸口,侧头看向窗外。   胸口从昨晚开始就一直隐隐作痛,大概是累了。   他想。   放下书,他走到卧榻边,正欲躺下,忽地听见陪伴了他十多年的侍仆双喜慌张跑进,停在他身边,神色伤痛,哽咽着支支吾吾:   “殿下,那边......”   心头生出不好的预感,他抓住双喜,失了一贯的从容,心急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是娘娘......”双喜说着跪倒在地,头埋在地上,大哭一声将话补完,“娘娘她薨了!”   听到话的一瞬间,明如头晕目眩,扶着墙堪堪站住,他失神地喃喃道:“母妃?怎么会?”   话落,他快步跑出房门,冲着紧闭的宫门拍打着喊道:“快放我出去!”   双喜连忙拉住他,不忍地低下头,好一会儿才说出实话:“娘娘出事,是昨夜的事......皇上下令瞒着殿下,我,我也是不小心偷听到的......”   “瞒着我.......”明如脸色苍白,双眼泛红,“父皇为什么要瞒着我?”   双喜垂下头不敢说话,明如失力地跌倒在地,背靠宫门,他缓缓阖眼,一滴泪滴从眼角滑过,坠落在地。   一边,顾闻序的目光落在林予深眼角晶莹的泪珠上,眼眸渐渐变沉。   几秒后,他沉声道:“停。”   施小晴眨了眨眼从林予深的演绎中回神,看了顾闻序一眼,回过头,说:“好,结束吧。”   林予深于是脱离角色,站起身,对着男生道了一句谢后回到中央站着。   “形象和气质倒是很符合。”冷逸的男声响起,林予深抬眼看过去,说话的青年坐在顾闻序身边,眉目俊朗,桌前摆着的身份牌上写着“薛覃奕 导演”二字。   “不过演技倒是还需要打磨。”青年又说。   林予深的心稍稍提起,但他没说什么,沉默一秒,神色不变地开口:“我会努力学习和改进。如果可以入选,会尽我所能演绎好明如这个角色。”   青年没再说话,只是翻看手中的剧本,看不出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已经很棒啦。”施小晴看着林予深,温柔笑道,“先回去吧,出结果会通知你的。”   林予深点头。余光里顾闻序一直在看他,但除了进门时的意外对视,他都没有再朝对方看过去。   垂下眼,他刚转过身,听见低沉熟悉的声音叫住他:   “等等。”   脚步顿住,林予深回过头,眼睛对上深邃的眼眸,顾闻序缓缓地朝他走来。   顾闻序个高腿长,仅仅是几步路就停在了林予深的面前,没说话,右手拿出一包绿色包装的纸巾递过去。   林予深目光在顾闻序修长的手指上短暂地停留一瞬,没问为什么要给他一包纸,干脆地伸手接过,说了今天的不知道第多少句谢谢后,转身离开。   顾闻序站在原地,看着林予深的背影,待人完全离开后,淡淡地对着身后吃瓜众人留下一句“出去抽根烟”,也走出了会议室。   作者有话说:   娱乐圈不太了解,都是浏览器搜索的,有问题请谅解 第3章 遇见了一个长得更像的   顾闻序站在楼梯间的窗户边,眼皮轻垂,向下望着窗外,指尖的烟飘出飘渺的雾气,迷离了双眼。   两分钟后,一道身影缓缓出现在他的视线里,背着双肩包,肩背挺直,修长的双腿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   目光有了焦距,顾闻序吐出一层烟圈,视线跟随那抹身影移动。   看着男生停在路边,又在绿灯亮起后走过马路,接着沿街道走了二十米,进了不远处的地铁口,顾闻序收回视线,盯着红绿灯上的倒计时看了会儿。   倒计时结束,绿灯再次亮起,顾闻序转过身,捻灭烟后丢尽了垃圾桶。   没走出几步,被熟悉的声音叫住:   “闻序。”   顾闻序偏过头,看向走到他身侧的人,淡淡问道:“想好当演员了?”   “嗯。”云疏说,“小姨专门给我写的剧本,不演就辜负她的心血了。”   话落,他脸上挂上让人舒适的浅笑,“最近不是在吃药吗?还是少抽些烟吧。”   顾闻序没回话,远远看向会议室外来仅剩的来试镜的寥寥几个人,抬起左手看了眼腕表,“快结束了,我先走了。”   “好的。”云疏没再多说,恰到好处地停了话,朝顾闻序挥了下手,示意下次见。   二十分钟后,看着最后一个试镜的人离开,云疏推开会议室的门,走了进去。   撑着下巴不知道在走什么神的薛覃奕察觉到有人进来,撩起眼皮,看到来人后,嘴角噙起笑意,故意问:“这是最后一位选手吗?”   云疏直接无视了他,看着其他几人,弯着眼睛一一打招呼:“张叔叔,秦伯父,小姨。”   施小晴笑了笑,招手示意他过去。   随意地聊了几句,几人先后离开。望着施小晴的背影消失在门后,云疏瞬间收起脸上的笑意,没什么表情地看向薛覃奕。   薛覃奕好似没注意到他不爽的神色,笑吟吟地道:“最后一位选手,你可以开始你的表演了。”   云疏咬牙,愤愤道:“我小姨的剧本,你偏要抢过去做什么?”   薛覃奕手指轻轻地捏着布偶,回答:“拍啊,不然呢。”   “你知道,我压根不想拍你的戏。”云疏说。   “那没办法。”薛覃奕歪了歪脑袋,目光在看清云疏气得有些泛红的眼睛后微不可察地一顿。静了几秒,他敛起神色,沉声说:“我也是从国外进修回来的,不相信我吗?”   云疏拧起眉,想说“我又不是怀疑你的技术,就是单纯讨厌你”,但不经意地瞥到薛覃奕幽深的眼神,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算了。”他最后说,“要是拍不好我的处女作,我再找你算账。”   顾闻序回到公司,刚坐下,特助杨立就拿着几份资料进来,边放在办公桌上边说:   “顾总,这些合同需要您签字。”   顾闻序头也没抬,继续在键盘上打字的动作,只从鼻子里发出一个浅浅的“嗯”的音节。   杨立静了静,又汇报其他:“旭日那边,最近新签了几个艺人,您需要了解一下资料吗?”   敲字的手停下,顾闻序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映入脑海中的却是微红的眼眶和透亮的泪珠。   无意识地捻了捻手指,他忽地问:“林予深,你知道吗?”   “林......?”杨立面上茫然,咽了下口水,埋下脑袋,“我并不知道这个人。”   “一个演员。”顾闻序提醒。   杨立悄无声息地打量一眼自己boss的神色,在脑中搜刮着对这个名字的信息,无果后试探着问道:“需要我搜集他的资料送过来吗?”   顾闻序又不说话了,指尖拨弄着钢笔笔盖,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杨立耐心站着,半分钟后,终于听到顾闻序发话:“去吧。”   “好的。”杨立弓腰应下,退出了办公室。   夜色降临,星光挂上天际,像萤火般点亮黑暗。   呼啸的引擎声由远及近,暗黑色迈巴赫缓缓停在夜醺酒吧前,后座车门打开,西装包裹下笔直的腿迈了出来。   顾闻序随意地理着腕中袖扣,不疾不徐地往里走进。   推开包厢的门时,话语声静了一瞬,看清来人,程域勾唇一笑,“顾总,可算来了。”   顾闻序撩起眼皮瞥了眼说话的人,至于其他人,没有分去分毫注意,径直走到一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越过亲密地挽着他的男伴,程域走了几步,在离顾闻序近一些的位置坐下,拿出一瓶矿泉水递过去。   顾闻序伸手接过,没喝,放到了桌面上,“叫我来干什么。”   程域不在意地一笑,朝乖巧可爱的男伴招了招手,捏了一把脸,说:“我是真讲义气,自己过得好,还一直惦记着好兄弟。”   顾闻序这才再次掀起眼皮,视线从紧紧挨在一起的两人身上扫过,没有说话。   “你不是一直惦记你那个死了的男朋友吗?”说着,程域目光不正经地往下,笑得戏谑,“都那么久了,让你找别人也不肯,可别把身体憋坏了。”   冷嗤一声,顾闻序拧开瓶盖,抿了一口水,语气淡然:“先担心你自己不要马上风了。”   程域笑了笑,神秘地道:“今天让你过来,是让你见一个人。”   顾闻序没有认识什么人的兴致,身体往后一靠,陷进皮质沙发里,搭起二郎腿半阖眼皮。   程域看他一眼,好笑地凑到男伴脖颈边,唇瓣贴着嫩滑的肌肤,说了一句;“等着,见到人可就镇静不下来了。”   话落,包厢门再次被打开,走廊的灯光透过门缝照射进一道长长的几何图案,一道瘦弱的身影缓慢地走进,头顶的灯光落下一道细长的影子。   几秒之后,一道年轻甜软的男声响起:“程总,顾总。”   程域应了一声,笑得兴奋,“你走近一点,让顾总看看你。”   男生于是又走了几步,站到单人沙发边,又轻轻唤了声:“顾总。”   察觉到程域满满的期待,顾闻序配合的轻抬眼皮,从下至上看过去。   身前的男生拘谨地站着,恰好挡住头顶的光线,让他隐隐有些看不真切对方的样貌。但他还是一眼看出来了,那五官,那眉眼,对他而言熟悉又陌生。   下意识地,顾闻序拧眉,偏头看向正迫不及待等他反应的程域,冷声道:“你看过他照片了?”   “啊。”   程域愣住,不明白好友怎么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第一反应竟然是这冷冰冰的反应。眨了眨眼,他心虚地解释道:“那什么,就是上次去你家找你,不小心看到的。”   顾闻序面色冷峻没说话,只对着男生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先出去。   程域怔怔地坐着,眼睁睁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极品小男走了出去   心梗地沉默几秒,他大了些胆子,总归他找到这么一个像那人的人,就算不小心看到了顾闻序宝贝的跟什么似的那谁的照片又怎么样,功肯定要大于过。于是直了直腰,他调侃地说:“不得不说,那人长得是真好看,怪不得你都失忆了,还能凭着张照片再爱上。”   “想当初,我可是天天守在你病床前面,才让你对我卸了戒心,就连顾伯父和白阿姨......”   一句话没说完,顾闻序打断他,“所以你就找了这么个人?”   “对啊。”程域一脸坦荡荡,再开口颇有些语重心长,“人死不能复生,你何必单恋一枝花呢,既然喜欢那种长相的,那你就收了眼前这个,这要是错过了,上哪再给你找那么想的啊。”   顿了顿,他不怀好意地笑道:“你要实在忘不了那人,收他做个替身不就行了,就算你精神洁癖不想真发生点什么,起码留在身边,看一张相似的脸总好过看没一点生气的照片要好吧?”   顾闻序抿着唇,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程域看他一会儿,正欲再继续劝,就听他忽地开口:   “我遇到了一个,长得更像的。”   三天后。   随着王雄业的一声“Cut!”响起,剧组里面热闹一团。   王雄业摘下了头顶的帽子,一向严肃的脸上也带上笑:“辛苦大家了啊!”   人群哄闹,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收视长虹!”   林予深静静立在安静的角落,站了一会儿,他转过身,离开前,听见王雄业叫他:   “欸,小林,就走了啊?”   林予深回头,还没答话,就听王雄业招着手继续道:“先别走,留下帮忙收拾收拾,一会儿不是还跟我们一起参加杀青宴?”   本以为王雄业几天前只是随口一提,抑或者当时有心,时间过去也会忘得干净,林予深静了一秒,没想到对方还记着这件事。   走近几步,他点头道谢,接着开始帮忙收拾道具。   王雄业看他一眼,硬挺的长相和绝佳的身材,真是活生生一个演戏的好苗子。   “小林,你入行几年了?”喝了口水,他问。   “快三年。”   “三年。”王雄业重复一遍,“时间也不短了,那是没签公司?”   林予深如实回答:“签了。”   “签了?”   王雄业更加纳闷,按理说这脸这身材,演技也过得去,早该火了啊。   不过他也没再问,毕竟娱乐圈火不火除了看实力和脸,还得靠玄学。   一个小时后,王雄业领着几个主演和林予深前往宴席。   在其他人纷纷坐下后,林予深挑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没多久,两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走进,王雄业立刻起身,其余人也跟着站起,看着王导朝二人招呼道:“王总,刘总,辛苦你们也来一趟了。”   王伟畅然一笑,举起酒杯扫了眼众人,各个主演他都有些印象,唯独扫到角落一人时,有些眼生。   看清对方的样貌,他点了点下巴,笑得亲切:“那个小伙子倒是没怎么见过,也是剧组的?”   王雄业笑了笑,对林予深说道:“小林,跟王总和刘总介绍介绍你自己。”   林予深于是站起身,弯了弯腰,直起身子时包房门恰好打开,他抬起眼皮,正对上来人深夜般漆黑的双眼。 第4章 你想让我,当替身?   王雄业等人见到顾闻序,露出惊喜的神色起身迎接。   “顾总,您怎么也来了!哎哟,这可荣幸了!”王雄业笑哈哈地走过去。   看着站立的青年垂下了双眼,顾闻序淡淡地收回视线,走向主座,坐下后,才漫不经心地回答一句:“刚好路过。”   众人重新坐下,林予深敛着眼皮,正要也坐,就听顾闻序忽地颇有兴致般地问:“刚刚在聊什么,怎么站起来了?”   “噢,刚刚是我,让那个演员介绍一下自己。”王伟笑道,“这还没说一句话呢,刚好顾总就进来了。”   “是吗。”顾闻序目光又一次沉静地落在左前方男生的侧脸上,好似不经意地,“正好,继续吧。”   一时间,包房里的视线都集中到林予深身上。   林予深看了眼顾闻序。   这是一张能容纳十几二十个人的桌子,顾闻序坐在主位,他则坐在角落,两人之间隔了好几个人,却刚好视线无阻,稍微偏头就能看到对方。   顾闻序也正好整以暇地回看着他,淡定地将视线转移至其他人,林予深平静地重新开始自我介绍。   介绍完,他再一次弯了弯腰,纯白色衣领下纤细白皙的后颈隐隐一现,顾闻序目光渐渐发沉,指尖无意识地互相摩挲。   王伟笑吟吟地夸了夸他,之后就带过话题,聊起了别的。   林予深没在意,静静地坐着充当隐形人。   旁边的张雅心却忽地靠近他,手掌挡在嘴唇前,小声地问:“你知道这个顾总吗?”   不明白对方怎么会找自己搭话,林予深轻轻点了下头,也降低了音量:“知道。”   “你跟这个顾总都长得很帅。”张雅心又说。   “谢谢。”林予深说。   张雅心坐了回去,林予深垂眸看着精致的玻璃碗上透亮的纹路,下一刻,身边的人又靠了过来,还是一样的姿势,遮着嘴唇,眼睛望向对面。   “我感觉顾总一直在看我。”   眼眸微动,透过一丝余光,林予深察觉到顾闻序松弛地坐着,几个老总和导演一直热络地和他聊着什么话,但顾闻序只冷淡地偶尔点点头,或是简短的回几个字。   “是吗。”他回。   饭菜上来的时候,王雄业举起酒杯,先对着顾闻序敬了敬,“顾总,承蒙您对剧组的关照了,有顾总的支持,我们这剧一定可以大火的!”   顾闻序神情很淡地“嗯”一声,简单的发音几不可闻地从鼻腔里发出来,边端起酒杯边往后靠,动作散漫而矜贵。   手腕轻轻抬起,他抿过一小口酒,目光透过透明的杯壁,望向同样在微微仰头喝酒的林予深。   捏着玻璃杯的手指竹节细长,骨节分明,指甲盖修剪得整齐,透出一层健康的粉色。视线移动,因为吞咽,纤细脖颈上的喉结正随着动作上下滚了滚。   没来由的,顾闻序喉间发痒,举着酒杯又咽下一口酒。   再看过去时,林予深已经饮完一杯酒,神色淡淡地放下了酒杯。   顾闻序没有错过他藏在杯身下的一闪而过的蹙眉表情。   是很轻微的拧眉动作,只眉头小幅度的下压些许,换个人来凑近看都不一定能察觉出这细微的面部变化,但顾闻序就是注意到了。   于是在王伟也来敬酒时,顾闻序神色如常,语气平平,“最近不便饮酒,换茶吧。”   没说为什么不便,说完话就又靠回了椅背上,但在场几个有身份的人无不笑呵呵地连忙回道:“顾总不方便,那就换茶,换茶。”   临近十点,宴席终于结束。   林予深在所有人都起身朝外走后,才安静地跟在后面。   这是一家奢华的五星级餐厅,走出包房,廊上的灯光异常明亮,恍如太阳照亮黑夜般驱赶走长廊的每一丝黑暗。   一行人各自说笑着,林予深独自落在最后,目光无声无息地落到最前方那抹挺拔的身影上。   身形比之三年前没多大变化,气质却是更加成熟沉稳了,举手投足之间尽是高深的意味;依然寡言,只是喜怒更加不行于色,再无法轻易摸透心里想法。   但还是一如既往的众星捧月,天之骄子。   这就够了,他想。   垂下眼,他不再看过去,直到走出餐厅,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了一场雨。   不如几天前的那场大,雨滴淅淅沥沥,针线般坠落土地。   林予深停了脚步,站在餐厅的檐下,目送着其他人一一上了车。   “你没人接吗?”张雅心坐在车上,摁下车窗问他。   林予深远远地望她,“没有。”   “那我给你一把伞吧。”张雅心又说。   林予深立在原地,还没有答话,已经有个女生从车上下来,打着把伞朝他跑来。   “雅兴姐说要是没机会再见就不用还了。”女生将伞递给他,留下一句话又匆匆地跑开。   “谢谢。”他对车上的人说。   张雅心摆了摆手,合上了车窗。   林予深将手中的伞打开,刚刚步入雨幕,一抹身影直直地朝他而来。   “顾总在车上等你。”这人停在他半米远的位置,说。   林予深于是往旁边看了看,一辆黑色迈巴赫停在不远处的路边,橙黄的路灯照亮一片天地,细长的雨珠清晰可见,落在锃亮的车顶,溅出几滴小小的水珠。   林予深坐上车,给他打伞的男子绕到一边,坐上了驾驶座。   看了一眼旁边静坐的人,他轻声开口:“谢谢。”   顾闻序懒懒地翘起二郎腿,“地址。”   “送我到阳明路就好。”林予深说。   顾闻序没有再问,“出发吧。”   前座的司机应了声,踩动油门,车子缓缓驶入雨中。   没人再说话,林予深扭头看向窗外。车窗上的水雾迷离了景色,点缀着夜景的各种颜色的灯光变得在水珠蜿蜒的痕迹中变得朦胧不清,隐约可见宏伟的一楼一厦,昭显着这座城市的繁华。   林予深对着窗外景色慢慢走神,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人毫无声息地将视线投在了他身上。   顾闻序看着面前线条分明的侧脸,脑海中想起杨立查到的那些资料。   “大学就读于A大法学系,成绩优异,取得了保研资格,但并没有读研。”   “本科毕业后签约于盛星娱乐公司,第一部剧是《星辰》,在里面担任主演,剧播出后反响不错,获得了一小批粉丝。”   “本来应该趁劲大捧,盛星却突然断了林先生的资源,对艺人的事业不闻不问,接近于封杀状态。”   “具体原因我还在查,但据知内情的人透露,盛星的二公子盛晖曾经热烈追求过林先生,但是一直被林先生拒绝。在一次酒会上,盛二公子给林先生下了......药,好在林先生警戒心强,被冒犯自卫时打了盛二公子,自此两人结下仇。”   收回了目光,顾闻序从回忆中拨离出来,忽地开口:   “想过换公司吗?”   回神,林予深眼睛动了动,焦距定在了窗户上一滴缓慢滑落的水珠上。   “违约金很高。”他说。   “旭日可以帮你处理违约金。”顾闻序语气沉静。   林予深扭过头,双眼注视着顾闻序。   那双眼睛漆黑而深邃,像深海的旋涡般望不见底。   对顾闻序是否恢复了记忆的猜想只在脑中停留了片刻,他敛眸,问:“为什么要帮我。”   车身溅起地面的积水,从湿漉漉的路面上疾速驶过的声音带上几分沙沉。   顾闻序没有回答,只说:“你可以考虑考虑。想好以后,去旭日,有人会帮你处理好一切。”   林予深沉默,几秒后,他换了问法:“你想我做什么?”   车厢再次静了下来,顾闻序两手交握着松弛地搭在腹间,阖上了眼。   以为等不到回答了,林予深回过头,望着挡风玻璃外笔直的公路出声。几分钟后,意料之外地,顾闻序沉着嗓音开口:   “我有一个已故三年的爱人。”   指尖摁亮开关,灯光倏地亮起,照亮了狭小的屋内。   面积不大的房子,简易的只能容纳一个人进出的厨房外摆了张小餐桌;旁边是个更小的卫生间,两间卧房,大一些的那间是他的,小一些的是林月红的;大部分家具已经褪了色,有了年代感,门边的沙发却很崭新,材质看着就很柔软;阳台上还摆放着一台同样很新的洗衣机,还有高级的冰箱、空调......与其他老旧的家具陈设相比,颇有些格格不入的味道。   走进房间前,林予深偏头看了眼旁边被黑暗吞噬的另一间房。   他已经数不清林月红多久没有回到这个家里。   没开灯,他放下背包,走到书桌前坐下。   窗外洒下的如霜的月光隐隐驱赶了一丝黑暗,林予深摁亮桌上的小台灯,发出橘黄色的暖光。   细细听着雨声,思绪逐渐飘远,林予深仔细地在回想,他什么时候散发过自己身亡的消息。   没有得到任何答案,他仰头望着星空,脑内回想车上和顾闻序的对话。   “我有一个已故三年的爱人。”   听到这句话,林予深静默许久,复杂地望了顾闻序一眼,他只能说:“......节哀。”   顾闻序也静了静,然后说:“你长得很像他。”   林予深没有说话,他垂着头,认真地在想三年前的事故到底是让顾闻序失了忆还是被篡改了记忆。   “我可以给你提供资源,不余遗力地地捧你。”顾闻序又说。   大脑运转许久,林予深终于琢磨出几分顾闻序的含义。   “你想包养我?”他问。   顾闻序却说,“我忠诚于我的爱人。”   林予深心跳一滞,两秒后他想明白什么:“你想让我,当替身?”   顾闻序却不解释,再次阖上眼,提醒了一遍:“想清楚以后去旭日。”   窗外汽车的鸣笛声打破了黑夜的寂静,林予深回了神,而后很快地,目光再次失焦地落在虚空某处。   雨滴声滴滴答答,潮湿的空气像巨浪般席卷而来。   “都是因为救你,他才会伤成这样!流那么多血,他会怎么样......”   “他已经为了你受了两次伤,你还要害他到什么时候?!”   “别打他!别打他,打我就好,你打我......”   一句句充斥着害怕、愤怒和伤痛的话语在林予深的耳边呼啸,灭顶的绝望朝他奔袭而来。   赤红的鲜血,被血染红的长深的裂缝,身体上永远好不了的青青紫紫一一在面前浮现,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当时的痛苦好似被刻入了骨骼当中,每当记起那段回忆,心痛和无助就会如影随形。   这些痛感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去,而是时刻地提醒他今后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呼吸有些加重,林予深捂住胸口,不明白为什么爱一个人只会带来伤害。 第5章 做出决定   林予深给苹果削着皮,听见林月红声音很轻地说:   “怎么又瘦了。”   真正瘦的人明明是她自己。每一次见面,身上的皮肉就要更薄一些,紧紧地裹着骨骼,变成更加憔悴不堪的模样,像是沙漏里不停掉落的的沙,体积在无法挽回的不断地变化缩小。而这背后意味着什么,林予深不敢去想。   “还好。”他说。   林月红却叹出一口气,专注地端详他,说:“是妈妈拖累你了。”   削皮的动作一顿,林予深垂眼剜断果皮,又转过身将苹果放到床头柜上细心切块,没有说话。   切好,他将一盘水果推得近了近,才说:“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林月红只是静静看他,温和而疲累的目光描摹过脸上的每一寸肌肤,忽地说:“一晃眼就长那么大了。”   林予深也看向她,看了看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浑浊的眼睛,掖了掖被角,说:“晚上过来的时候给你带上我小时候的相册。”   “好。”林月红扯起一个弧度很小的笑,眼睛的动作只带动眼角的皱纹小幅度动了动,好像对她来说,笑已经是一件吃力的事。   林月红睡下的时候,林予深收到了《凌云志》剧组的短信,表示他成功得到了扮演明如一角的机会,开机时间在两周后。   合上手机,林予深注视着林月红安静的睡颜。   这部剧不知道要拍多久,获取报酬筹钱的方式还是太慢。他不能确定林月红是否能坚持到等到那笔钱。   ——“我可以给你提供资源,不余遗力地地捧你。”   顾闻序的话再次在脑中回响。   他曾经给顾闻序带去太多伤害,因此选择了离开。   可如今林月红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他又该怎么办?   手机的震动声打断了林予深的思绪,看了眼没什么反应的林月红,他拿起手机,快速走出了病房。   屏幕上的几个字写着“赖澎”,林予深眸色一敛,手指滑过接听,语气冷淡:“什么事?”   “来一趟公司。”电话另一端的男人口吻高高在上地命令道,话落就直截了当地切断了电话。   林予深收起手机,站在医院的走廊道上,望向玻璃窗外飞驰而过的汽车,目光沉静无波。   五分钟后,他收回视线,转身走向电梯。   到盛星的时候,赖澎正带着几个人从电梯里走出来,见到他,对身边几人说了些什么,而后朝他走过去。   “出息了。”赖澎停在林予深身前,讥讽道,“还没跟公司解约呢,那么多天不来公司,是想混过剩下的合同期?”   林予深冷眼睨他,“叫我过来什么事?”   赖澎嗤了一声,转过身朝一边走去,“盛总找你。”   林予深在原地立了两秒,抬腿跟上。   摁上10楼的数字,电梯门缓缓合上,赖澎侧过头,打量身旁站着的人的侧脸。   摇了摇头,他忽地换了桀骜的嘴脸,摆上一副语重心长的态度:“你说你啊,你家那个条件,还有你那个生病的老母亲,到底是哪样让你有底气拒绝盛总的?”   林予深面色冷峻地看着闪烁着的数字,没有出声。   赖澎继续说:“当初我也算帮你,要是和盛总的事真的成了,有你好日子过的,我也能跟着风光,哪能混成现在这个样子。”   数字变成了10,随着“叮”的一声,电梯门开,林予深径直走出去,没有搭理身后人的喋喋不休。   被忽视了个彻底,还被落在后面,赖澎不爽地看着前面的背影,重重地地“切”出一声,骂道:“清高吧就,看你清高到什么时候!”   到最里面的一间办公室外,没有敲门,林予深直接推门而进。   打游戏正嗨的盛晖吓了一跳,连忙关了手机转过一圈椅子,看清来人,脸上的惊吓消失踪迹,抬起下巴点了点:“哟,林大明星来了?”   林予深走到办公桌前停下,站得笔直坚挺,直入主题地问他:“到底什么事?”   舌尖顶了顶下颚,盛晖背靠椅背眯起眼,“能干了啊,这么对我说话。”   不等林予深开口,他双脚搭上桌沿,嘴角斜着挂起,继续道:“不过也对,连打我都敢,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看看你这个样子,现在怕是巴不得被我赶出盛星吧。”   林予深冷冷看他,眼中没有分毫情绪。   盛晖不屑地一笑,挑起桌上的一份文件,丢到对面:“给你接了部剧,半个月后开机。”   林予深没接那剧本,任其掉落在地.盛晖给他的东西,只会糟之又糟,不为别的,只为让他妥协。   “不演。”   盛晖眯着眼睛看他,上挑的一双眼睛更显刻薄。半分钟后,他忽地噗嗤笑出声,“这是嫌剧本不好了?怎么,终于有野心了?”   从座椅上起身,他缓缓走到林予深面前停下,屁股抵在办公桌上,毫无形象地站立着。   盛晖本就比林予深矮了半个头,因为半坐的姿势更是不得不仰头看林予深。   审视着林予深的神色,他斜勾嘴角,让一张本就不端正的脸显得更歪,自己却毫无所觉地说:“想好好演戏,就跟我示个弱,你以后再也不用操心事业和你那个生病的老母亲。”   静了三秒,林予深唇边勾起很淡的弧度,眼神却是冰冷的。唇瓣轻启,他缓慢地吐出几个字:“不可能。”   话落,他转过身,拔腿朝外走去。   盛晖气笑了,恶狠狠地盯着林予深的背影,“那你就永远别想离开盛星,永远,都待在你那个象牙塔底层!”   林予深走出盛星时,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   “林先生,你母亲她突然腹痛呕血,现在在手术室抢救,你快过来吧!”电话那边的人声音急切地说道。   握着手机的手指一僵,林予深张口,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喑哑道:“我知道了,我马上到。”   赶到医院时,手术室的灯还亮着,林予深僵硬地立在门外,双眼紧紧盯着红色的灯光。   不知道多久,一声清和的声音在背后叫他:   “林予深?”   许久没有改变的姿势终于动了动,林予深迟缓地转过身,看清身后的人,是云疏。   云疏走近几步,才发现林予深的脸上隐隐笼罩着一层雾气。   偏头看了看一边的手术室,他心内了悟,沉默着站了站,他指了下旁边的座椅,说:“还是坐着等吧。”   林予深好似这才发现旁边是有椅子的,走了几步坐下,轻声说:“谢谢。”再次开口才发现嗓音沙沉,像喉咙里藏了一层沙砾。   云疏陪他坐了会儿,但本来他只是想随口打句招呼,加上两人到底没到多么熟悉的地步,没过多久他就离开了。   云疏走开后不久,门外的灯终于熄灭,手术室门被打开,林予深倏地站起身,几步上前。   出来的医生摘下了口罩,对他说:“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马上会转移回病房。”   林予深胸口提着的一口气终于呼出,绷紧的肌肉稍稍松懈,他弯了弯腰,真诚地道谢。   将林月红送回了病房,林予深听着她微弱的呼吸,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   坐在病床前许久,直到夜色渐渐降临,黑暗悄无声息地蔓延至屋内每一寸角落。   “这间房怎么不开灯?”   一位护士喃喃着进来,在墙壁上摁亮开关,明亮的灯光霎时驱赶走黑暗,像一位常胜将军般毫无悬念地在夺取光明的战役中取得胜利。   护士看了眼床头枯坐的人,没有说什么,走出了病房。   屋内再次恢复安静,看不见的空气四处漂浮流荡。   没有人知道,灯亮的那一刻,林予深终于做出了决定。   云疏来到储云山庄时,远远就见大门外一个高大的人影倚在柱子上,低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没理他,云疏径直从他身边穿过,没走出几步,察觉到身后响起脚步声,三秒之后,身后的人走到他的身侧,说:“还以为你不来了。”   两人走到一间房间外,薛覃奕拧开门把手,云疏很自然地先走了进去。   顾闻序和程域已经在沙发上坐着了,见到他们,程域挑眉看向薛覃奕:“不是说回了?”   薛覃奕没答话,走到一边倒了杯热水,端到云疏面前,才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在门外看见这个人,就一起回来了。”   程域眯了眯眼,笑盈盈盯着他,没戳穿他明明出去了半个小时还能在门外碰见的云疏的说法,转而问云疏:“怎么迟到那么久,我都饿的不行了。”   抿了口水,云疏解释道:“陪王叔去了趟医院。”   王叔是云家的管家,在云家待了十多年,算是看着云疏长大的。程域点了点头,随口问了一句:“王叔生病了?”   “腰疼。”云疏面上露出几分担忧,“可能是最近太累了。”   薛覃奕看他一眼,站起身走向餐桌,“吃饭。”   程域早饿得不行了,率先跟了过去。   顾闻序散漫地放下翘着的二郎腿,朝餐厅过去。云疏走到他旁边,忽地开口:“我在医院遇到了林予深。”   停下脚步,顾闻序侧头看他,“所以?”   云疏却浅浅笑了笑,“上一次试镜,我注意到你一直看他。”   顾闻序淡淡地收回视线,没有出声,抬腿步伐继续。   云疏依旧跟着他,嘴角挂笑,嗓音轻和:“他在手术室等谁,应该是他很重要的人。”   “你们在说什么?”   薛覃奕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了,站在两人面前,一张脸臭得不行。   云疏没理他,趁顾闻序走开后小声而倨傲地道:“关你什么事?”   夜色深重,顾闻序坐上迈巴赫,疲累的阖上眼,两指揉了揉眉心。   豪车在笔直的马路上平稳驶过,留下呼啸的疾驰声。   车内安静,顾闻序忽地开了口:“今天有人来旭日找我吗?”   杨立愣了愣,快速回想后回答:“没有。”   顾闻序恢复了沉默,杨立也逐渐放松自己的神经,在心里为即将到来的下班后个人夜生活兴奋呐喊,不想下一瞬大boss再度张口:   “林予深身边什么人住院了,查一下。” 第6章 不会发生实质性关系   翌日。   橘红色的太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通白的床单,在地面落下不规则的几何图案。   林予深喂林月红喝完一碗粥,拿着饭盒进卫生间洗好。   跟林月红说了几句话后,他离开了医院,前往地铁口。   到达旭日公司外,林予深走了进去。   前台是个很清秀的小姑娘,见到他,礼貌地微笑问:“你好,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你好。”   林予深停顿下来。   顾闻序说的是想清楚就可以来这里,但是......他还得在确定转签旭日之前,和顾闻序聊一聊。   犹豫片刻后,他说:“我找顾闻序。”   小姑娘眨了眨眼,问:“请问你的名字是?”   “林予深。”   小姑娘恍然的点点头,“杨特助交代过,你过来的话可以直接见方总,他会帮你处理好一切。”顿了顿,她确认地又问一遍:“你现在看是见方总,还是顾总呢?”   林予深敛了下眸,还是决定:“顾总。”   小姑娘心内纠结一瞬。顾总的身份当然不是谁想见就能见,她要是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介绍过去,哪能继续在旭日干下去。可是,这人又是杨特助亲自打电话过来叮嘱的......   思考再三,她如实回答:“顾总并不常来这边,我也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我把杨特助的电话给你吧。”   “谢谢。”林予深点头。   杨立接到林予深的电话时。正从顾闻序的办公室里出来。挂断电话,他叩响门,重新进去。   “顾总,林先生刚刚联系我,说想见你一面。”   签字的动作不易察觉地一顿,很快笔画继续,将最后一笔落下,顾闻序随意地“嗯”一声。   杨立弓了下腰,了然道:“好的,我来安排。”   一个小时后,顾闻序走进会客室,沙发前坐着的青年站起身,身后的落地透射着太阳光线,逆着光的身形纤长而挺拔,面孔有些看不真切,漆黑的一双眼睛却更能吸引人的注意。   朝青年靠近,他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看过去的时候,顾闻序的目光在林予深眼下的一片乌青上停滞片刻,而后慢慢地移开了视线。   林予深也看向他,唤出这个陌生的称呼:“顾总。”   顾闻序轻轻“嗯”了句,问他:“想清楚了?”   林予深垂了下眼皮,“你在车上的时候,说你会忠诚于你的......爱人,是向我承诺,不会和我发生实质性关系吗。”   他其实真正想问的是顾闻序是否不会再爱上他,只有不爱,他才敢留在对方身边。可是在忘记了他的顾闻序面前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只会显得自作多情。   顾闻序双眼看他,眸子深沉。目光无声息地落在染上一片橘黄色的耳垂上,喉结滚动,他嗓音低沉地说:“不会。”   “好的。”林予深垂眼看着木质茶几上的纹路,轻声说。   许久没有人再说话,安静的气氛蔓延。将自己从内心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林予深抬眼,撞进沉静如深海的眼眸里。   两秒后,他问:“签到旭日的条件,就是给你的爱人当......替身吗?”   顾闻序移走了视线,没有回答地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予深静静等待,终于听到他说:“除了将你签进旭日,替你摆脱掉盛星,我已经联系好了肿瘤科专家,马上可以安排你的母亲转院。”   怔住,林予深蓦地看过去,直直望进了顾闻序幽深的眼底。   那双眼睛不会说话,他的心底深处却徒然生出一股陌生的从未有过的感觉,就好像他独自一个人在茫茫大漠中丢失了方向,身后却有一股力不断地推着他在走,他不知道他去往何方,不知道是否能走出结果,他疲惫而茫然,脚步却不能停下。   直到出现一双手,有力地搀扶住他,并带着他往正确的方向赶路。   也许.......也许他最后依然不能走出这大漠,但他终于不用再忍受迷茫和徒劳的苦痛。   没有拒绝顾闻序的好意,对方安排的专家总要比他无权无势茫然乱撞胡乱投医要靠谱得多。林予深垂眼敛起眸中的情绪,低低地说:   “谢谢。”   顾闻序看了会儿眼前乌黑的看着十分柔顺的发顶,然后说:“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安排人送你去旭日。”   林予深点头,又说了一遍谢谢。   话落,却不见顾闻序动作,气氛很安静,他弯腰端起茶几上的茶,抿了口茶。   对面的顾闻序矜贵地放下一条腿缓缓站起身,留下一句淡淡的“司机会来接你”后走出了会客室。   顾闻序离开十分钟后,林予深听见敲门声响起,而后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中年男人。   他在顾闻序的车上见过对方。   “你好。”他主动道。   “你好你好,林先生。”刘炜憨厚地笑了笑,“顾总让我送您去一趟旭日,我们现在出发吗?”   林予深点点头说“好”,又接着说一句:“麻烦你了。”   “害,不麻烦,这有什么好麻烦的。”刘炜挠了挠头皮,笑。   坐车比坐地铁快得多,林予深重新走进旭日,这一次前台姑娘一见到他就开口说道:“林先生,方总在十层,电梯在那边,需要我带您过去吗?”   偏头看了眼对方指的方向,他浅浅摇头,说:“不用了,谢谢。”   站到电梯外,电梯开门时从里面走出来一群人,好几个是当前的大热明星。旭日虽然只是顾氏旗下一个小小的娱乐公司,但在娱乐圈的地位也是不可动摇的。   林予深不在意自己能否在娱乐圈获得一席之位,他当演员的初衷不过是为了减轻林月红的压力,不料因为盛晖的压制和为难,他不仅没有让林月红过上更好的生活,还让她躺在病房里饱受病痛折磨自己却无计可施。   到达十层后,林予深走出电梯,对面的办公室恰好出来一个人,接着电话说些什么,见到他,捂住了听筒,问:“是,林予深林先生?”   “是的,是我。”林予深说。   “好,你先进去等我几分钟。”方宥说着指了指未关的办公室门。   “好的。”   林予深走过去,踏进门的一瞬间,隐约听见对方一句:“对,人刚好到了。”   两分钟,方宥回到办公室,朝林予深伸出一只手掌,正式介绍自己:“你好,我是方宥,旭日的总经理。”   林予深握了下对方的手,“你好。”   方宥在办公桌前坐下,“你的基本情况我已经了解过了,接演的戏不多,只有一部主演,之后接的都是些炮灰小角色。”   “是的。”林予深点头。   “你不是科班出身,加上这几年的经验少,我这边的想法是,给你报一个演技培训班,你看怎么样?”   不等林予深回答,方宥想起什么,补充道:“是公司内部的培训班,算是公共资源,不收取费用。”   林予深自然没有意见,不过,他解释道:“不久前我接了一部戏,下个月10号进组。”   方宥愣了愣,“什么戏?演的什么角色?”   “《凌云志》,我演男三号明如。”   薛少的戏。   神色松弛下来,方宥眼中透露出几分赞赏,笑着,他说:“能接到薛少......薛导的戏,算是有些实力的。那么接下来这段时间看你自己怎么选择,是进组边拍边学习,还是在进组之前辛苦一段时间,紧急培训。”   林予深思忖半秒,做出决定:“我可以接受培训。”   “好,我马上为你安排。”   话落,敲门声响起,方宥抬了抬头,对着门的方向说了一句:“请进。”   门开,一个着装正式、戴着金丝眼镜的男子走了进来。男子站到林予深身侧,扶了下镜框,先喊了一句方总。   方宥摆了摆手,示意他对林予深介绍一下自己。   于是他侧过身子,微弯腰,开口道:“你好,林先生,我是顾氏企业的法律顾问胡忝。”   “你好,胡律师。”林予深回道。   “胡律师是顾氏那边派来处理你在盛星的遗留问题的,接下来的时间你们自行沟通。”说着,方宥看向林予深,“公司会尽快解除你在盛星的合同,之后马上安排你签进旭日的事情。”   “好的。”林予深说。   两人来到一间无人的会议室,在桌前坐下,胡忝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文件,放在桌上后,说:“林先生,我现在向您了解一些基本情况。”   林予深点头,一一回答胡忝的问题。   一个小时后,胡忝点头,说:“您签的只是普通的艺人合同,正常情况下,您未到合同规定的期限提前解约是要赔付违约金的。”   林予深垂了垂眼,还未说话,胡忝一笑,轻松地道:“不过您放心,顾氏和我,都有能力让您不费分毫地从盛星里出来。”   微微拧眉,林予深沉默片刻,还是问:“有什么是需要我做的吗?”   胡忝依旧微笑着,“目前来看,并不需要。不过,如果盛星那边不识好歹,非要走上法庭的话,就需要麻烦林先生了。”   极度自信的话,让林予深心里的担忧和愧疚减轻些,道过谢,胡忝离开后,他也走出了会议室。   再度走出旭日的大门,已经接近傍晚了。   手机不停震动,林予深摁亮手机,发现微信多了两条添加信息。他看过去,留下的备注里分别标注着“经纪人——夏玥”和“助理彭小树”。   通过两人的验证后,林予深收起手机,仰了仰头,望向绚烂的天空。   火把一样的夕阳烧红大片云朵,半片天空染上烂漫的色彩,高楼大厦上的玻璃材料反射着赤橙的光线,亮眼夺目。   吹了吹清凉的微风,林予深重新抬起脚步,踩着橘黄的的光线远去。 第7章 发送一条短信   林予深是在洗漱过后接到顾闻序的电话的。   从卫生间出来,白洁的脸上还沾着些水珠,额前的几缕碎发也被打湿。举着手机,他走到窗边,感受着清早的晨风,听顾闻序说:   “转院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   “谢谢。”他说,“什么时候。”   “一个小时后。”   那么快。   “好的。”静了静,他轻声又道,“麻烦你了。”   话筒那边没再传来话声,林予深双眼望向天边徐徐上升的朝阳。   几秒后,顾闻序浅浅“嗯”了声,说:“挂了。”   伴随着“嘟”的一声,手机熄了屏。林予深的手臂自然地松垂下来,搭在窗沿上,光线无声无息地洒落在白皙的肌肤上。   和顾闻序再度产生关联,对他而言注定是一件幸福与痛苦并存的事情。   他想。   林予深到医院的时候,几个他没有见过的医生和护士正在林月红的病房里,和她说着什么。   他走进去,一名年纪较大的医生发现他,将右手从白大褂的口袋里伸出来,“你好,林先生,我是安瑞私人医院的肿瘤科医生,来办理林女士的转院事宜。”   回握一下对方的手,林予深点头,询问:“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你只需要在转院证明上签个字就好。”   “好的。”说着,林予深看了眼病床上的林月红,“我先给我妈妈喂份早餐吧。”   几名医护点头,从病房出去。   林予深将保温桶打开,里面的白粥还冒着热气。舀了一勺轻轻吹着,听见林月红气音般的声音问他:“怎么突然要给我转院。”   勺子贴近林月红的唇瓣,林予深回答:“接到了一部主演的戏,提前预支了片酬,让你去更好的医院,我更放心。”   林月红年纪大了,加上大半辈子生活里只有老公和孩子,对娱乐圈了解并不多,更不懂演员的工作机制。她闻言皱起了眉头,脸上带着些惶然失措:“预支片酬不是相当于欠钱吗,不能欠别人钱,你把那钱还回去吧,快还回去。”   见林予深没有说话,林月红静了下来,望着白花花的被子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慢慢变得伤痛和哀愁,再说话的声音又轻了几分:   “你忘了以前的教训了吗,孩子?把钱还回去,不要为了我这个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变成,变成......和那个人一样,这不值当。”   落进耳朵里的语调哀伤凄痛,林予深注视着她,注意到她眼里一抹逐渐湿润的红色,沉默下来。   林予深垂下了眼皮,默不作声。林月红身上的病服太过宽大,衬得她更加骨感瘦弱,衣袖凌乱,露出半截柴弱的手臂。他的目光落在那上面,隐隐看见好几个圆状的疤。   疤上的皮肤比旁边要红紫一些,有着数不清的小皱纹,看着就像干枯的老树桩。   敛住眸中的冷厉,林予深嗓音漠然地说:“不会,我不会变成那个人的样子。”   “我换了一家娱乐公司。”他恢复些神情,说,“向公司预支的收入,走的是公账。”   搬出了公司,林月红总算是放下些心来。好歹正经上市公司不会欺负人,很轻地点头,她呐呐道:“没有欠钱就好......”   “是我让你受苦了,小予。”叹口气,她又说道。   林予深没有说话,只安静地继续舀起一勺粥,喂到林月红嘴边。   明明是我让你受苦。   他在心里说。   新医院的环境要比一般的公立医院好上许多。偏酒店式设计,有休息区和茶水间,各处几乎没有看见病人,大概是有钱人注重隐私。病房里是个小套间,各种设施装备齐全。   林予深站在门口,望着比他家都要大的病房,默默叹出口气。   林月红现在是睡着了,等她醒了看到这些该怎么跟她解释。   正走神,身后传来动静,他转过身,见到一个微胖的中年妇女,穿着声红蓝色制服,胸口挂着一份工作牌。   女子见到他,朝他腼腆地笑了笑,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安排给这间病人的护工,他们都叫我芳姨。”   目光落到工作牌上,的确写着“护工 王芳”几个字。林予深点了点头,说了句“谢谢”。   回过头看了一眼林月红,他补充道:“她现在刚睡着。以后辛苦你照顾她了。”   护工笑着摆手:“不辛苦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   林予深轻声“嗯”了一句,还欲再说点什么,口袋里的手机传来震动感,他拿出手机,看了眼屏幕,是一串陌生号码。   走到走廊上,他滑了接听。   “你好,是林予深林先生吗?”电话那边的温婉女声问道。   “是我。”林予深说。   “那么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的经纪人夏玥,昨天加过你微信的,不知道你还记得吗?”   “记得。”林予深一顿,“是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噢,不是多重要的事。”夏玥轻松地笑了笑,“给你发了几条微信,你没回,才打电话给你。主要是说公司的表演培训课已经准备好了,你看看什么时候开课。”   听到话,林予深看向手机屏幕,的确有几条未读消息。   “不好意思,刚刚没注意看手机。”说着,他垂眼思忖一秒,如实道,“我妈妈今天刚转院,我需要先安顿好她。培训课,我明天去可以吗?”   “当然可以。”夏玥欣然应允,“你先照顾阿姨吧,那我们明天见,很期待见到你真人噢!”   切断电话,林予深来到林月红主治医师的办公室,敲门进去。   大致了解了后续的诊断治疗疗程,林予深点头道谢,离开前医生叫住了他,指着办公桌上的一个二维码,说:“这是针对病人家属设计的一个小程序,可以向你实时提供病人的身体状况,并向你上报诊断过程。”   林予深于是扫了码,出了办公室。   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他摁亮手机,视线落在通话记录的一串数字上。   他对这十一个数字的组合很是熟悉,上面甚至还保留着三年前的备注。   只是他没想到顾闻序没有换过号码。   手指微动,林予深很慢地打出两个字,垂眸盯着地面反光的瓷砖,拇指一点,将短信发送了出去。   霓虹灯散发出闪亮的灯光,城市的夜景华灯初上,最是繁华。   夜醺酒吧的一间包厢里。   顾闻序随意地靠坐在松软的沙发上,撩起眼皮漫不经心地看了眼程域身边身材健硕肌肉发达的男子,散漫地一句:“换口味了?”   “尝尝鲜而已。”程域笑得痞气,亲昵地挽住了男子的肩膀,“我出钱他出力,双赢的买卖。”   顾闻序懒得搭理他,指尖拨弄着手里的打火机,开开合合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程域盯着他看了会儿,忽地邪气一笑,好奇问道:“你上次说遇见个长得跟你男朋友很像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顾闻序瞥他一眼,弯腰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浅咬住烟蒂。点烟,打火机再次发出脆响,绽放出幽蓝色的小火苗,靠近烟尾,很快燃起点点青烟。   程域认识他多年,知道他这表现就是事成了的意思。挑眉,他戏谑地笑,“我说,初尝情事,感觉如何?”   顾闻序吐出一层淡淡的烟圈,没理他。   程域也不嫌尴尬,自顾自地摇了摇头,摆出一副“我家有儿初长成”的模样说道:“都要奔三的人了,总算是养了只金丝雀,不容易啊不容易。”   揽着男伴的肩膀,他舒服睡醒地往后一靠,继续说:“既然他伺候得你满意,那就好好奖励一下人家,这种小情儿也是需要好好对待的。花点钱,获取情绪价值,也值了。”   这一次顾闻序终于有了些反应,浅撩眼皮看他,语气平平地吐出两个字:“奖励?”   程域倏地扭头看向他,看了几秒,忽地捧腹笑出声,边笑边说道:“哈哈哈!你小子也有不行的一面啊!看来包养这套还得我教你。啧啧啧,没想到啊,有一天我还能当你的老师,哈哈哈!”   顾闻序冷冰冰地睨他一眼,没出声。   程域又笑了一会儿,笑够了,朝男伴摆了摆说示意他先出去,包厢门打开又合上,他才一脸高深莫测地道:   “这包养小金丝雀啊,也是门学问。你就说咱们这圈里吧,多少个原本意气风发的公子哥到最后落得个追其火葬场的下场的?”   “所以说,包小情儿,一定要谨记的一条就是:玩归玩,不伤人不伤心,讲究个你情我愿,时不时再给买个房子送个车子,或者给张卡,总归要让人心甘情愿跟你,可千万不能留下怨言!”   顾闻序双眼看他,眼眸当中平静无波。   “当然,这追其火葬场嘛,说到底是这小情儿太单纯,金主又太傻,包养出个真爱还非得闹一出死去活来虐恋情深的戏码。所以说,第二条,也是最重要的,就是务必只走肾,不走心。”   顾闻序手指夹住烟,轻嗤一声,他没什么情绪地讥讽道:“你懂得倒是不少。”   “不敢当不敢当。”程域故作谦虚地露出笑,“毕竟小爷我一年三百六十天都在跟各种各样的金丝雀打交道,了解的自然就多了些。”   “不过......”他想起什么,惊奇地看向好友,喃喃似的道,“你这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怎么包到人家的?霸王硬上弓?!你不会做那么缺德的事吧?!”   顾闻序沉下脸,低骂一句:“白痴。”   程域全当没听见这两个字,坐近一些,问:“你给他钱没?”   顾闻序交叠起一双长腿,一个眼神都没施舍过去。   “买车呢?”   顾闻序右手动了动,将手中的烟摁进了烟灰缸。   “那买房了?”   茶几上的手机亮屏,顾闻序拿起看了一眼。   程域张大一双眼,自顾自地纳闷道:“你什么都没给,他还愿意跟着你?我靠,这是图你人还是图你心啊!完了完了,这你可得小心着点,感情可开不得玩笑,一不小心尸骨无存啊......”   顾闻序垂眼看着手机屏幕当中简短的“谢谢”两个字。发件人是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但奇怪的,他一眼就知道是谁。   “闭嘴。”他语气冷飕飕地说。   程域瞬间闭嘴收了声。   从手机上移开视线,顾闻序随手将手机扔在一边,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温水。   程域静坐在一边,一脸莫名其妙地看他。   这人到底是怎么做到嘴上凶巴巴,脸色却万里晴空的? 第8章 背影被拉得很长   林予深按照手机上的短信,找到了夏玥的办公室。   敲门,他走了进去。   里面的女士年纪大概在30多岁,穿一身黑白色的职业装,长相大气温婉,见到他,露出一个温和亲切的笑。   “你好,予深。”她主动道,“坐下吧,叫我夏姐就好。”   林予深于是在她的对面坐下,叫了一句:“夏姐。”   夏玥双眼看他,瞳孔之中表露出欣赏,“你的样貌比简历上的照片要好得多,是很吸睛的长相,在娱乐圈也很吃香,可塑性很强。”   “谢谢。”他说。   笑了笑,夏玥双手支在下巴上,自言自语似的道:“看来盛星是真的要倒闭了,璞玉在手却任其白白埋没。”   “培训室在三楼,我让小树带你过去吧。”她微笑着说。   林予深想起微信上的新添好友“助理彭小树”,点了点头,说:“好的。”   彭小树的长相身材非常符合他的名字。一张看着很机灵的小脸,体型偏瘦,比林予深矮半个头。很年轻,大概二十出头,从见到林予深开始笑容和话语就不断,的确是一棵生机勃勃的小树苗。   “我都听夏姐介绍过你了,林哥,盛星可真是太不识货了!蹉跎你那么久,真是活该这几年越干越不行!”   走出电梯,彭小树还在喋喋不休,愤愤地替林予深抱怨道。   林予深默默听着,没有发表看法。   两人顺着走廊一直往前,一路上不少透明的房间,能看见里面有人在跳舞训练。   “三楼是专供艺人训练和上课的,这一层有很多舞蹈室啊录音棚啊之类的,还有健身房,你有需要都可以直接进,这都是共享资源。”彭小树介绍道。   林予深点头表示了解。   这条廊实在长,又走了两分钟后,彭小树忽地露出一个笑,很有活力地指着走廊尽头的一间房,说:“林哥,那间就是专门为你开的表演课。”   林予深望向那里,对彭小树道了谢。   “嘿嘿,这是我的工作,不用跟我说谢谢。”彭小树腼腆地挠了挠头皮,停了脚步,站在林予深身后半步,“那林哥你去上课吧,我就先离开了。”   林予深应了一句“好”,走到培训室外,听到一阵脚步声跑来。回头,彭小树热情地仰头看着他,“对了,我忘记问了,林哥你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打包带回来。”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彭小树大概已经看出他的意思,补充道:“夏姐说因为只有十天左右的培训时间,所以每一天的课程排得很满,我给你带饭可以节省些时间。”   到嘴边的话语拐了个弯,林予深只得认真地说:“我随便吃点什么就好。辛苦你了,小树。”   推门进去的时候,房间里面空无一人,林予深在一个位子上坐下,几分钟后,房门处传来动静。   他站起身,看向来人,是个中年男子,穿着一身得体的白色西装,气质温和儒雅。   林予深朝对方鞠了个躬,喊了一句:“老师。”   男子浅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坐下吧,我们马上开始。”   林予深于是重新回到位子上坐下。   一上午过去得很快,培训的老师离开后不久,彭小树就提着一大袋盒饭进来了。   将食物放到桌上,彭小树一边解开塑料袋的结,一边乐呵呵地说:“林哥,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多买了一点。”   林予深拿起另一大袋帮他解开,还没有打开餐盒,热腾腾的香气已经四散开来。   “我不挑食。”他说,“闻着很香,谢谢你。”   彭小树更开心了,麻溜地将餐盒一一掀开。林予深看了眼,鱼香肉丝麻婆豆腐梅菜扣肉......   “一起吃吧,我一个人吃不完。”   彭小树嘿嘿一笑,“那我就坐下吃了啊林哥。”   林予深“嗯”一声,然后说:“你先吃,我去打个电话。”   林予深站在走廊上,先在小程序上了解了一番林月红上午的身体状况,一切正常后拨了个电话过去。   林月红的声音还是虚弱,但隐隐能听出来比之前几天要有力一些。沙漏里的沙终于减缓了向下坠落的速度,好像压在他胸口的一座大山也变得轻小许多。   放下心来,林予深对着话筒那边细心叮嘱,切断电话回了培训室。   时间在这样的忙碌中飞快流逝。   十天后。   深黑色的迈巴赫速度缓慢地行驶在大马路上。正是晚间高峰期,一辆辆汽车排成了长龙,在前车的步骤下走走停停。   顾闻序刚下飞机,此时正疲累地阖上眼,闭目养神。   猝不及防一个急刹,身体受惯性微微前倾,顾闻序睁开眼,问了句:“发生什么了?”   “一个小孩子从视野死角冲了出来。”司机解释着,回头看了眼顾闻序,“没事吧顾总,不好意思啊。”   “没事。”   淡淡地回完话,顾闻序也不睡了,侧过头,望向窗外。   是熟悉的路段,不远处立着好几栋高楼大厦,正在夜色下亮着安静的灯光。   目光落在其中一栋上,隐隐可见最上方硕大的招牌上大气凌厉的“旭日”二字,顾闻序看了会儿,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一张惊艳朗逸的脸。   “去趟旭日吧。”他说。   司机自然不会多问老板的决定,应了一声,穿过这一段直行路段后拐了个弯,朝旭日驶去。   方宥在顾闻序踏进公司的一瞬间,就收到了前台上报的顾总突然莅临的消息。切断通讯,他连忙出了办公室,在电梯外等候迎接对方。   三分钟后,电梯“叮”的一声,门开,顾闻序支着长腿走了出来。   方宥浅站在一边,叫了句:“顾总。”   从喉咙里轻轻地发出一个“嗯”的音节,顾闻序径直走进了方宥的办公室。   方宥落后半步跟在一边,“听杨特助说顾总去了安遥市出差,这是刚从机场过来吗?”   “路过。”顾闻序在沙发上坐下,长腿交叠,说。   在对面坐下,方宥倒出一杯茶端了过去,“顾总太辛苦了,还是要多多注意身体。”   顾闻序举起茶杯抿了口,随意地问了几句近期旭日的情况。   聊了几分钟,放下饮尽的茶杯,他往后靠着,漫不经心地一问:“林予深的情况怎么样?”   方宥笑了笑,“几天前胡律师已经帮小林解除了和盛星那边的合同,现在已经签进旭日了。”   这些在安遥时胡忝就已经向他上报过了,顾闻序松懒地半阖眼,没说什么。   方宥治理公司的能力强,察言观色的本领更也是一绝。顿了一顿,他补充道:   “小林这些天在上表演培训课,今天刚好是最后一天,后天就进薛少的组。”   “培训课?”顾闻序眼皮没抬,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是的。因为他毕竟不是科班出身,演戏经历也较少,就给他请了个老师。”说着,他看了眼顾闻序的脸色,想起什么,继续道,“噢,考虑到小林的家庭情况,没有收取培训费用。”   “另外,公司还给他配了一名助理,司机和保镖的话,之后看情况再定。”   顾闻序“嗯”了一声,看不出对他的做法有无不满。说到底,多加照顾林予深是方宥自作主张的主意。但方宥暗自打量着顾闻序,知道他这算是赌对了boss的心思。   露出一个笑,方宥装作不经意地看了眼手里的腕表:“这会儿小林应该马上下课了。他倒是个肯用功的,三楼那么多去训练的,每天就他待得最久。”   顾闻序撩起眼皮,冷淡地瞥他一眼。   方宥只当没看见,转了转酸硬的脖颈,说:“我还得去下面催一份资料呢,就不打扰顾总了,我先去忙了哈。”   顾闻序静静坐着,没有动作。   办公室的门打开又合上,半分钟后,顾闻序慢条斯理地起身,走进电梯,按下数字3。   到达三楼,房间很多,却只有一个角落还亮着灯。顾闻序在原地站了会儿,朝着亮灯的地方走去。   离得近了,能隐约听见些讲话声。顾闻序悄无声息地停在透明的玻璃窗户边,往里望去。   光线透亮,照亮了整个房间。里面随意地摆放了几张彩色的小圆桌和小板凳,林予深静静地坐在其中一张圆桌上,正专心地听着正前方的男人讲些什么。   头顶正对着一盏灯,洁白的光线将出色的五官和流畅的线条衬的更加完美。仅仅是侧脸,也已经足够吸引住所有人的注意力。   男人对着ppt说完最后一句话,对着林予深笑着拍了拍掌:“好了林同学,我们的内容顺利地全部讲完了。”   林予深从讲课内容中回过神,点了点头,真诚地再道了一遍谢。   “别急着谢我。”男人走到林予深身边,开玩笑似的,“要用你的成绩来回报我。”   “会的。”林予深认真地说,“我会努力演好每一部戏。”   拍了拍他的肩,男人温和地笑着,“娱乐圈的大部分人急功近利、趋炎附势,而你,林同学,我希望你不管走到哪一步,都能坚守本心。”   “我明白。”   “好了,我该离开了。有缘再见,小同学。”   林予深“嗯”了声,也轻声说了句“再见”。   男人离开,林予深低下头收拾桌上的东西,整理着笔记本。两秒后,似有所感的,他忽地偏过头,双眼直直地对上顾闻序深邃如深潭的眼眸。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许久,林予深的目光扫过顾闻序的面孔,而后回过头,他收拾好东西,背上背包走到了顾闻序的身边。   “顾总。”他唤道。   顾闻序看他一眼,“嗯”了一声。   离得近了,林予深才看清顾闻序眼下一层淡淡的乌青。静了静,他到底没说什么,只问:“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顾闻序转过身,朝电梯的方向走去,才淡淡地说:“先回车上。”   林予深抬起脚步跟上,在顾闻序的右边,和他并肩同行。   没有人再说话,头顶的灯光安静地洒下,影子落在地面,被光线拉的更加纤长。   只有这一刻的灯光看见,两人步调一致、频率相同,仅是一起走路的背影,就透出和谐温馨的气息。 第9章 去你家坐坐   两人走出公司时,司机刘炜第一时间注意到boss的身影,尽职尽责的下了车,为顾闻序打开了车门。   先后坐上车,刘炜透过后视镜观察顾闻序,问:“顾总,先送林先生回去还是?”   “送他。”顾闻序淡淡回道。   “好的。”刘炜应了声,又问林予深,“林先生,请问你的地址是?”   “送我到阳明路就好。”   刘炜没有回话,顾闻序却开口了;“地址。”   林予深沉默下来。   没等到回答,顾闻序语气没什么起伏地吐出一个地址。   林予深偏头看他一眼,没有问顾闻序怎么知道的他家地址,顾闻序调查过他,这显而易见。转过头,他双眼失神地望着窗外。   路面高峰期过去了,马路上不再堵车,驾驶通畅许多。   一个小时后,低调的豪车在简陋的住宅区外停下。林予深看了看阖眼的顾闻序,想他大概是真的累了,没有再问一遍找他有什么要紧事,他放轻声音,说了句“谢谢”后打开了车门。   关门之前,他看向驾驶座的司机,放低声音说道:“路上注意安全。”   刘炜下意识回了句“欸好嘞”,回完话才回过头,愣愣地注视林予深的身影。   这个林先生每次都只让送他到阳明路,不会是担心他车技不行发生什么事故吧?   林予深往小区走了没几步,身后传来一声车门关闭的声音,而后是逐渐靠近的脚步声。林予深回头,望见顾闻序不疾不徐地朝他走来。步调从容,在昏暗的灯光下更显矜贵禁欲。   停在原地,他问:“怎么了。”   “去你家坐坐。”顾闻序靠近他,说。   林予深和他对视着,眼神失了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闻序很轻地挑了下眉,问:“介意?”   “没有。”回神,他轻声说。   和顾闻序一起往里走去,两个人挨得很近,肩膀与肩膀之间只有半个拳头的距离,晚风吹来的时候,林予深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特有的冷香。   一如既往的气味,三年前也曾发生过的对话,还有和当时一样并肩走过的这段路,让他有些精神恍惚。   推开房门,林予深侧过身子,让顾闻序先进。   在沙发上坐下,顾闻序随意地打量屋内,而后目光望着给他倒水的林予深,随口问道:“从小在这长大的吗。”   看着水杯中的水位渐渐上移,林予深开口,说:“八岁之后搬来的。”   “有些家具倒是很新。”   林予深“嗯”了一声,没说其他。将水放到顾闻序的桌前,他问:“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顾闻序双眼看他,说:“光华路那边有套房子,你搬过去。”   光华路处在富人区,住在那里的大都非富即贵。距离旭日很近,也有很多艺人在那里定居。   林予深没有回话,垂下眼睛,认真考虑。   第一反应是拒绝的,但随即想到顾闻序现在之于他,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金主,而他只不过是对方的一只金丝雀。他受了对方那么多好处,总该识相点。   于是轻轻点了点头,他应下:“好。不过,我明天想去医院陪陪我妈妈,等我从剧组回来再搬过去可以吗。”   顾闻序往后靠了靠,闭眼的同时发出了“嗯”的音节,又问:“阿姨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林予深回答,视线悄无声息地落在顾闻序的脸上。顾闻序的长相是硬朗凌厉的,五官立体英气,那双深邃的眼睛看人时,总是不知不觉地带上侵略性。此刻的面部神情却松弛许多,为其增添了几分安逸。   放低了音量,他继续道:“医院在三天前给她安排了一场化疗,很成功,气色也好了一些。”   目光安静地描摹着顾闻序的每一寸面部线条,静了静,他主动说起其他:   “一周前胡律师帮我成功和盛星解约,第二天就签好了旭日的合同。”   当时他正在上课,夏玥忽然打电话叫他去一趟办公室,见到胡忝,才知道盛星已经同意解约。他并不清楚胡忝用的是什么手段和方法,总之最后的确如胡忝所说,没有支付一分违约金。   没有再说话,顾闻序的呼吸均匀而绵长,空气中弥漫着宁静祥和的气氛。   林予深站起身,走进了房间。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件薄外套,轻轻地盖在顾闻序身上,他静静站了会儿,再度回了房间。   顾闻序醒来时,瞥了眼墙上的时钟,时间才过去半个小时左右。   直起身子,有什么东西从身上掉落,他低下头,拿起了掉到大腿上的外套。   没有见到林予深,他起身,在不大的房子里随意走了走。走到一间房间外,门没关,地上摆着个打开了的行李箱,林予深正背对着他叠衣服。   林予深抱着叠好的衣服转身时,才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了门边的顾闻序。   两人对视一瞬,无人说话。   顾闻序的身子动了动,抬腿走进房间,从钱包里拿出什么东西,和外套一并放到了书桌上,并说:“密码是6个0。”   林予深低头去看,是一张银行卡。   不明白顾闻序为什么突然给他一张卡,但鉴于他现在的被包养者身份,他没其他反应,只轻点头,说:“好。”   蹲下身,他将衣服一一放进行李箱,顾闻序垂眼看了看他,目光落在白皙纤细的后颈上,不自觉地随着林予深的动作而移动。   毫无所觉地,眸色渐渐深重。半分钟后,顾闻序滚了滚喉结,迈腿走出房间,只留下一句:“走了。”   林予深收拾行李的动作不停,只抬眼看了看对方背影,说了句:“好的。”   外面很快传来一声微弱的关门声,林予深停了动作,两秒后,走到了窗边。   窗外漆黑一片,只有小区住户里的灯光和路边昏暗的路灯隐隐照亮了马路边,迈巴赫还静静地停在街上,黑色的材质几乎融于黑夜。   没有多久,顾闻序的身影出现在林予深的视野当中。   顾闻序走得很慢,他走路好像永远都是这样,漫不经心,随意却又安稳。而后坐上了车,车门合上的一瞬间林予深好像能够感觉到“嘭”的一声关门声,接着迈巴赫照亮了车前灯,缓慢提速,直到消失在视线之内。   林予深回到床边,继续整理衣服。   第二天,林予深早早地来到了医院,林月红也已经醒了,刚好吃完护工喂的早餐。   在病床边坐下,林予深手背贴在林月红的额头上,“热吗。”   林月红很轻地摇了摇头,问他:“课上完了?”   “嗯。明天进组。”   “这几天累坏了吧?”   “还好。”林予深拿起床头柜上的小扇子,轻轻地给林月红扇风。   林月红却说:“我看得出来。”声音缓慢而微小。   林予深没有说话。   其实对他而言真的还好。白天上课,晚上研究《凌云志》的剧本,从他被盛星针对以来,他许久没有过这样充实的生活。只是......   他敛眸,说:“我并不累,只是少了很多时间照顾你。”   林月红看着他,瘦弱的手掌盖上林予深放在床沿上的手,轻柔地拍了拍,几秒之后,忽地问:“你告诉妈妈,你到底有没有去干那赌博的勾当。”   “没有。”林予深平静地和林月红对视,说。   两人沉默一阵,林予深率先开口:“你还记得,我大四时候带回家的那个人,顾闻序吗。”   林月红说:“记得,当然记得,小顾是个好孩子。”   “嗯。”林予深点头,“我签到了他的公司,转院这些事情都是他安排的。”   林月红拧了拧眉,“真的是小顾那孩子?”   “真的。”林予深说。   林月红倏地就笑了,嘴角的弧度很小,神色却肉眼可见地欣喜。   “小顾什么时候回国的,你怎么也不带他来见见我。”   林予深继续给她扇风,只说:“他很忙。”   “也对,年轻人还是工作要紧。”林月红有些惋惜地点了点头,一会儿又接着说,“也真是的,以前就总爱给我们买些冰箱洗衣机什么的,这转院啊,化疗啊什么的,这又得花多少啊。”   林予深没有回话。住院以来,林月红的身体状况愈发糟糕,最差的时候一天说不上几句话,现在终于有了些活力,他静静听着,并不打断。   在医院照顾了林月红一天,林予深踩着月色回到家时,手机正好发出震动感。   将手机调设成震动状态是他在林月红住院以来养成的习惯。因为病痛的折磨,林月红睡眠质量直线下降,为了不在少有的睡眠时刻吵醒她,就关掉了铃声,改成震动。   林予深看向手机屏幕,是一条短信,来自“闻序”。   点开,看清楚里面的一行字——明天早上八点,有司机送你。   目光落在对话框里的文字上,而后移到了最上方的两个字上面,林予深动手打字,回:好的。   收起手机,林予深在顾闻序坐过的位置上坐下,合上了眼睛。   这一夜,林予深的梦光怪陆离,场景不断变化,梦境时断时续。   一会儿是楼梯拐角处的惊鸿一瞥,一会儿是伴着滴答雨声的伞下漫步,一会儿又是图书馆里各自认真的学习,只要抬头,就能看见彼此。   晨光熹微,阳光洒在纯色的床单上。   闹铃响起时,林予深的梦境停止在身侧人安静的睡颜当中。   关掉闹铃,林予深少有的赖了床,双眼无神地望着发黄的天花板。   他已经很少梦见和顾闻序的这些过往了。   更多时候,他的梦里只有流了一地的鲜血和苍白虚弱的脸。   太久没有回味过那段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幸福记忆,以至于一旦忆起,心头只剩怅然若失。 第10章 进组   早上八点,林予深将一切收拾妥当,推着行李往外走时,正好响起敲门声。   打开门,是顾闻序的司机。   “林先生,可以出发了吗?”刘炜看了眼林予深的行李箱,问。   “可以。麻烦你了。”说着他稍稍用力,提起了行李箱,刘炜却已经伸手接过,轻松地将其拿出门槛外,并说:“行李交给我吧。”   林予深没有推拒,跟在对方身后下了楼。   两人先去了一趟旭日,听过夏玥的嘱咐和交代后,才带上彭小树前往横店。   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接近中午了。   将林予深安全送达,刘炜没有多留,很快就驱车离开。彭小树一手拉着一个行李箱的拉杆,朝林予深说:“林哥,我先去酒店放行李吧。”   林予深要帮他,却被拒绝:“你先进组熟悉熟悉环境和演员嘛,我放好行李再来找你!”   只得说好,和彭小树告了别,他开始寻找《凌云志》剧组。   林予深是先见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的。云疏穿着清爽的白T和牛仔裤,身姿却很优越。身边还站着同样一个个高腿长的人,在他侧过头朝身边的人说话时,林予深看清他的侧脸,是见过一次的,那位《凌云志》的导演。   安静地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两人身后,林予深成功找到片场。剧组人员已经在各司其职,也有几个长相清秀的人或坐着或站着聊着天,大概是即将一起搭戏的演员。   云疏被太阳晒得直冒汗,手里的小风扇转得要冒烟了,也纾解不了几分燥热。   薛覃奕的目光从云疏额上的一滴汗珠划过对他说:“你定好妆先回酒店。”   云疏没理他,转了个身,就注意到身后的人,下意识敛起不耐的神色,他露出个浅笑,走过去,叫了一句:“林予深。”嗓音也不同于面对薛覃奕时的冷淡,变得轻和许多。   薛覃奕蹙起眉梢,“嗤”了一声离开。   林予深“嗯”了一声。   “你出汗了。”云疏看向他,将小风扇对向他,“需要借你吹吹吗?”   “不用。”林予深也看他一眼,说,“你比我更需要。”   “噢,是的。”云疏浅浅笑了笑,“我从小就怕热。”   林予深没再说话,云疏看了眼里面的众人,“走吧,去跟他们打个招呼。”   林予深不善交际,稍稍了解各演员名字和演的角色后就静静站到了一边,听云疏继续和他们交谈。   彭小树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今天的太阳太过毒辣,彭小树在林予深旁边站住时,额前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打湿。   “你在干什么啊林哥?”彭小树看着他,问。   将剧本从背包里拿出来,林予深给彭小树扇着风,说:“没干什么。”   彭小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从他手上拿过剧本自己扇:“林哥,我自己来就行。”   纸张随着手腕的动作微微翻页,彭小树看到上面的密密麻麻的字迹,惊叹一句:“林哥,你好用心啊!”   “没有。”林予深摇了摇头,“我毕竟不是科班出身。”   彭小树却直夸他,“林哥,你长那么帅,又那么努力,肯定可以大火的,到时候我就成了大明星的助理了,嘿嘿。”   林予深没回话,下一秒就听见嗓音洪亮的一句话:“来,演员都来齐了吧,都跟大家打个招呼,介绍介绍自己。”   在场的人纷纷看过去,说话的人皮肤被晒得黝黑,个子不高,身材健壮,脖子上挂了个导演的工作牌。   没等演员开始说话,他又补充道:“介绍完就去化妆间定妆吧,争取赶紧定好妆。”   于是大致地向工作人员介绍好自己,演员们一一进入了化妆间。   林予深刚一进去,就被一个化妆师拉着坐到一边,看了眼他的脸,说:“你这皮肤保养得很好啊。”   “谢谢。”直视着镜中的自己,林予深说。   “你演的是明如?”化妆师又问。   林予深微微点头,“是的。”   化妆师笑了笑,胸有成竹地说:“你这张脸不化妆都好看,我轻轻松松就能给你化得贴合人物。”   话是这么说,但真正化起妆来时,还是耗费了不少时间,做了好几次修改,加上造型服装的挑选,一切妥当时已经接近傍晚。   服装师帮林予深将的衣领整理好,拍了拍手,仔细地欣赏了一番:青年一袭淡青色长袍,身形儒雅而修长,腰间系一块翠绿色玉佩,隐隐散发着幽光;发束银冠,乌丝细长飘逸,面白似玉,薄唇透红,透出谦谦君子的气质。   捂着胸口,她开玩笑地说:“啊!我的小心脏!遭受了两次暴击,真是让我痛并快乐着。”   林予深垂眼看了看身上的长衫,没有说话。化妆师又继续道:“就凭你跟主演的颜值,我们这剧收视率一定差不了。”   她口中的主演是云疏,化妆时就在他旁边,不同于他的角色温润雅致,明初的性格更加干练果断,敢爱敢恨,造型也要更加明亮一些。云疏比他早一些定下造型,这个时候应该正在摄影棚里拍定妆照。   “你也去拍定妆照吧。”化妆师说,迫不及待地推了推他,“让他们看看我的技术,嘿嘿。”   走出化妆间时,门口盘腿坐着打游戏正嗨的彭小树下意识抬眼看了一眼,看清人,眼睛一亮,直接站了起来。   “哇塞,林哥,你这造型好好看!”   “还好。”林予深说,“我现在去拍定妆照。”   “好好,我跟你一起过去。”   从摄影棚里出来时,夜色已经完全黑了,卸了妆,换下古装,林予深跟剧组的人告了别,和彭小树一起走回酒店。   夜色正浓,横店里的灯光没有外面的明亮,走在路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林哥,今天累不累?”彭小树看向林予深的侧脸,关心地问道。   林予深静了静,才说:“不累。”事实上,这样的工作状态,是他过去三年都没有的。   彭小树没有多想,笑了笑充满干劲地道:“那林哥你回酒店好好休息,明天加油!”   夜风拂过身上的燥意,林予深点头,“嗯。”   顾闻序瞥了眼手腕上的腕表,起身,走出办公室。   摁亮电梯的数字时,手机铃声刚好响起。视线扫过屏幕,他滑过接听。   “顾大忙人,在干什么?”轻佻不正经的声音传过来。   “什么事。”顾闻序嗓音淡然,目光随意地落在电梯键的数字上。   “出来玩啊!”程域理所当然地说,“薛覃奕和云疏都进组了,可不就剩你我两个孤家寡人抱团取暖了。”   电梯“叮”的一声响,顾闻序边往外走,边冷淡地说:“和你的小情人抱团吧。”   “哎别啊!兄弟如手足,情人如衣服,还是得跟你在一块才更暖。”   顾闻序没搭理他,走到了车边,才说:“今晚回趟老宅。”   “啊?伯母又让你回......”   没等程域说完,顾闻序直接切断了电话,弯腰坐进车内。   一个小时后,车子在山庄外停下,顾闻序下了车,边扯了扯领带边往里进。   管家欧利已经站在门边等候了,见到他,弓了弓腰:“少爷。”   “嗯”了一声,顾闻序脚步不停。欧利跟在他身边,亲切地笑着,“先生和夫人已经在等着您了。”   走到餐厅外时,白兰心首先注意到他,露出个笑,朝他招了招手:“小序,来,等你开饭呢。”   顾泽锋也偏头看他一眼,眼神冷厉,声音是一贯的沉稳和严肃:“倒是好意思让两个长辈等你!”   顾闻序神色不变,叫了一声“爸,妈”后到位置上坐下。   也是这时候他才发现餐桌上还有第三个人的。正坐在他的对面,双眼一直看他。   沈瑾见顾闻序注意到他,笑着,主动开口:“你好,我是沈瑾。”   没听见似的,顾闻序早已收回了视线,坐姿松弛自然,脊背却依旧坚挺,不失优雅与教养。   察觉到沈瑾的尴尬,白兰心笑了笑,夹起一片菜放进顾闻序碗里,柔声说道:“这是你沈伯父家的孩子,还记得吗,你们小时候还一起玩呢。”   “不记得。”顾闻序淡声道。   “可是我记得你!”沈瑾支在下巴上,直勾勾地盯着顾闻序,涂着肉桂色唇釉的唇瓣一直弯着,“你跟我哥哥一样大,所以小的时候我也叫你哥哥。”   慢条斯理地吃着菜,顾闻序头也不抬道:“我并没有妹妹。”   沈瑾眨了眨眼,下意识看向白兰心,接收到对方的眼色,她站起身,薄薄的长裙飘逸地落下。绕过长桌,她走到顾闻序身边,正要坐下,顾闻序却已经起身,擦了擦嘴,留下一句“你们二位慢用”后就转身上了楼。   沈瑾愣愣地站在原地,白兰心更加尴尬地笑了笑,将沈瑾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安慰道:“没事,小序他性格就这样。”   顾则锋却猛地一拍筷子,“长大成这个样子,越来越不像话!”   沈瑾吓了一跳,缓了缓神,迟疑地开口:“阿姨,闻序哥他好像对我完全不来电......”   白兰心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臂,轻声道:“他会喜欢上你的,好孩子。只是小序比较慢热,就麻烦你对他多花些耐心了,好吗?”   沈瑾静了静,两秒后,缓缓点头:“......好吧。”   沈瑾离开后,白兰心走上楼,敲了敲顾闻序房间的门。   推开门,顾闻序正靠坐在阳台边的沙发上翻看杂志。走进去,她坐到顾闻序身边,轻柔地道:“小序,你不应该那样对沈伯父家的孩子。”   顾闻序没有什么表情,语气平平地:“相亲的话,就不用再叫我回来了。”   白兰心叹了口气:“你啊,别惦记着那个人了,他已经死了,你又忘光了,干什么还要执着他一个人呢?”   顾闻序神色依旧平静。这样的话白兰心说过不止一次,这一次听见,却产生和以往不一样的感觉——在她提到他的爱人的第一时间,他想到的不是那张证件照,而是另一个人。   敛眸,他放下杂志,淡淡地:“您知道我不爱听这些。”   白兰心直直和他对视,那双眼睛漆黑深邃,从不轻易妥协,哪怕面前的人是他的母亲。率先移开视线,她像从前的每一次一样,站起身,轻和地叮嘱一句“好好休息”后走出了房间。   屋内重新恢复安静的气氛,顾闻序没有再拿起杂志,而是仰靠在沙发上,望着闪烁着星光的夜空。   半分钟后,他走到衣架边,从西装外套里拿出了那张两寸的证件照。   照片里的男生长相清冷,眉眼还带着稚嫩。双眼专注地看着镜头,明明脸上没什么情绪,却能让人感觉到他愉悦的心情。   拇指无意识地从上轻轻抚过,同时间的,一根羽毛从心尖划过。   怎么不执着呢。   从他第一次看见照片里的人,爱意就已经穿透丢失的记忆,回到了他的骨骼心脏里。   作者有话说:   剧组片段写得跟流水账一样>……<。   关于进组先定妆还是先开机,网上找到的答案是都可以,如果与现实不符,请宝宝们见谅。   另:没错,顾闻序就是馋予深的脸蛋。 第11章 在想什么人   翌日。   清晨的光线穿透窗帘间的微小缝隙,为黑暗的房间增添几丝微光。   顾闻序在生物钟的作用下醒来,走下床,两手掀开窗帘。温暖的光线倾泻而下,偶尔有几声鸟叫。   洗漱过后下楼,顾泽锋和白兰心已经在餐桌上吃早餐了。他系着领带过去,对二人说了一句“早”。   白兰心看他径直往外走的身影,忙叫住他,“怎么不吃早餐就走?”   “在路上吃。”他头也没回地回答,走出大门。   说是这样说,但顾闻序并没有在早餐店外叫停车子,反倒是在一家花店外开口道:“停一下。”   刘炜稳当地刹了车,顾闻序下去,几分钟后回来,手里多了一束纯白色洋桔梗。   “顾总,去桃乐陵园吗?”刘炜透过后视镜观察顾闻序,主动问道。他对此很有经验,顾闻序每次买洋桔梗,都是去那里。   顾闻序的脸上没有什么神情,垂眼看向怀里的花,“嗯。”   四十分钟后,迈巴赫在陵园外停好,顾闻序捧着花束下车,踏上熟悉的一条路。   没有走太久,顾闻序停在一座墓碑前,站了片刻,弯腰,轻轻地将花放下。   而后双眼沉静地落在墓碑上的照片上——依旧是那张证件照,只不过是黑白色版。他只有安於的这唯一一张照片。   三年前,他因为一场车祸失忆。车祸很严重,据程域介绍他昏迷了两个多星期,但终于醒来的那一刻,他的心里却并不是大难得救的庆幸,抑或是被伤痛缠绕的烦闷,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毫无缘由的,巨大的空缺感。   心脏那处好似缺失了一大块,让他胸口沉闷,整个人被阴郁笼罩。   询问过医生亲朋,无一所获,之后又做了详细检查,身体恢复得很好。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头的乌云始终没有消散。   这种状态持续了很久,直到有一天,他在封锁的抽屉里,找到一本有些泛旧的笔记本,在那本笔记本里,他看到了那张证件照。   看清证件上的人的一瞬间,心里多日来的缺失被猛烈地填满,奄奄一息的心脏迅速地恢复生机和活力,那般失常而兴奋的跳动,告诉他,这是一个对他很重要的人。   在笔记本里翻找到的信息十分有限,但已经能够确定,他和照片中的男生的确是恋人关系,并且,很明显的,他很爱对方。他开始寻找这个人,他并不想深究为什么自己伤得那么严重住院那么久从来不见对方过来,他只是迫切地想见对方。   但他的希望很快落空——   因为对方早在他出车祸前就已经去世。   顾闻序俯下身,伸手轻缓地拂过照片上的尘土,就好像真的在抚摸他的爱人。   《凌云志》剧组在举行完开机仪式后,正式开拍戏份。   林予深换上昨天的装扮,坐在阴凉的角落。天气炎热,身下的布料被他稍稍掀开,露出一小截白皙匀称的小腿,大腿上搭着翻开的剧本,彭小树一手拿着一个小风扇,分别对着两人吹风,将薄薄的a4纸轻轻撩动。   入神地盯着一边的正在拍摄的场地,彭小树纳闷着道:“那个云疏好像演得很好,基本都是一遍过。”   林予深也正望着那边,听到话,轻声“嗯”了一句。   收回视线,他看了看彭小树额头上的汗,伸手拿过一个风扇,说:“你回酒店吧,不用在这陪我。”   “那怎么行!”彭小树又将风扇拿了回去,“旭日雇我就是给你免除一切后顾之忧好好演戏的,再说了,你是我的直属上司,哪有老板工作下属休息的啊?”   林予深没再说什么,直到听到云疏那边传来一声响亮的“Cut”声,他合上剧本,说:“快到我的戏份了。”   彭小树双眼一亮,整张脸洋溢着兴奋和迫不及待,“好啊好啊,终于到林哥了!”   话音刚落,果然有人来到身边提醒林予深:“下一场是明如的戏,你先准备一下,马上布置好场地。”   “好的。”林予深点头。   林予深的第一场戏是明如的出场。因为明如前期性格温和、与世无争,到中后期才加入到夺权之争中,所以前期的镜头并不太多,也相对要平淡许多。   出场时明如正漫步在后宫花园,被活泼伶俐的十二公主不小心撞上膝盖,被撞的没什么反应,撞人的那个却大哭起来。明如为哄她开心,特意为她折了一枝梨花。   这是一场并不太难的戏,但林予深到底只是个半途闯进娱乐圈的人,不敢马虎。仔细地又看了一遍剧本上红红蓝蓝的笔迹,他垂眼,在心里酝酿准备。   摄像机、灯光师等等就位,薛覃奕对几位演员讲解了走位之类的要求后,很快开拍。   拍摄却接连几遍不顺利,问题不在林予深身上,而是饰演十二公主的小演员哭不出来。薛覃奕不满意地又一次喊了“Cut”,走到小朋友面前,蹲下,尽可能放缓语气地指导她。   几分钟后,薛覃奕回到监视器前坐下,林予深抬起手掌,轻轻落在小女孩头上,轻声对她说:“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小女孩眨巴着一双大眼睛,仰头看他,用力点了点头。   再一遍的拍摄效果好了许多,薛覃奕脸色缓合许多,含蓄地夸奖小演员一句:“这一遍可以,进步很大。”   女孩害羞地转过身,小跑到妈妈身边。   彭小树也连忙迎上来,两台风扇对着林予深,高兴地说:“林哥,你的第一场戏很成功!”   “还好。”林予深说,“我还要慢慢学习。”   彭小树带着买好的奶茶回来,笑盈盈地在林予深旁边坐下,神秘兮兮地问他:“林哥,你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予深接过奶茶,边拿出来边问:“什么事。”   “嘿嘿!”彭小树满脸喜悦,激动地说道,“盛星的老总盛耀,和当红女明星胡菲乐的私情被狗仔曝出来了!”   插吸管的动作一顿,林予深默了会儿,淡淡道:“是吗。”   “现在网上都闹翻天了!那个胡菲乐还自诩国民女神呢,没想到知三当三,粉丝现在都追着骂呢!”彭小树停下,喝了一大口水,又继续乐呵呵地分享八卦,“而且,盛耀那人本来就是个入赘的,创建盛星还是仰仗的他老丈人,这下拔了老虎毛,我看他接下来真的要完。”   林予深默默听着,没有发表看法。彭小树讲到最后,啧啧感叹一句:“就是可惜,出事的是盛耀,不是他儿子盛晖。”   还是没得到林予深的反应,彭小树侧头看了看他,迟疑着问:“林哥,盛星出事你不开心吗?”   “没有。”林予深语气如常,“开心。”   听到话,彭小树凑近些,仔细盯着林予深的面部表情看,三秒之后,纳闷道:“看不出来。林哥,你从小就是这样,情绪不外露吗?”   从小就是这样吗?   林予深垂下眼皮。   小时候的记忆充斥着男人的怒骂和吼叫、女人的哭泣和哀求;长大一些了,男人的声音消失,他的生活却又被无穷无尽的压力和威胁所填满;到现在,他已经习惯平静地去面对所有。   他没有过放松和去笑的能力。   除了......和顾闻序相爱的那短短几个月。   思绪飘忽回来,林予深张了张口,他淡声说:“大概吧。”。   彭小树“噢”了一声,喝了一大口奶茶,忽地想起什么,说:“对了,林哥,夏姐说你之前那个微博号改过密码了,你要用的话去找她要一下。”   林予深点点头说“好”,彭小树却又来了兴趣:“今天上午剧组把定妆照发出去了,你在网上好多人夸呢!都夸你长得帅气质好。我看了一下,你的微博涨了好几百粉丝。”   林予深没说话,彭小树作势打开手机:“你要看看吗?我给你找找。”   “先吃饭吧。”林予深说,“这些不急。”   彭小树看了看他,眨着星星眼一脸崇拜:“哇塞!林哥,你这样就是传说中的‘不骄不躁’吗,你好酷啊!”   横店中的星空似乎比城区里的更亮,夜风拂过的时候,轻易地抚平身上的燥热。   剧组还在拍摄一场夜戏,林予深独自坐在人群之外,仰头望天。   来剧组的前一晚,星星也是这样亮。   林予深想。   半分钟后,他垂下眼睛,手指动了动,很慢地开了屏,又很慢地点开信息页面。   目光静静地落到联系人一页的两个字上,林予深没有再动作,姿势保持了许久不变。   “林哥?林哥?!”   林予深回神,偏头看向彭小树,问;“怎么了?”   彭小树茫然而好奇地看他,“林哥,你刚刚在看什么呢,我叫你好几声都没听见。”   “没什么。”合上手机,林予深轻声回答。   “是吗?”彭小树却不信,狡黠的一笑,往林予深凑近几分,双眼直勾勾地审视他,压低音量道:“你刚刚的样子很像在想什么人。”   敛眉,林予深否认:“没有。”   “嘿嘿。没关系的,夏姐说你可以谈恋爱,只不过要跟她说一声。”彭小树笑盈盈道。   林予深没回话,又问一遍:“是有什么事吗?”   彭小树咧嘴笑了笑,放过了他不再追问。“夏姐说你的微博号可以适当营业了,晚上回酒店让你发个自拍上去。”   点头,林予深说“好”。   作者有话说:   刚坐完20个小时硬卧回到学校......累die 第12章 他来了   正午。   艳红色的超跑稳当当地停在顾氏企业楼下,车门被打开,程域扶了扶眼上的墨镜,勾起嘴角一笑,手插裤兜走了进去。   电梯到达顶楼,走出电梯的时候正好碰见杨立走过,他招了下手,热情打招呼:“还没下班啊,杨特助。”   杨立也朝他礼貌笑笑:“中午好,程少。”   “顾闻序在里面吗?”   “在的。”   程域点点头,和杨立分开,走到顾闻序的办公室外,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而进。   “顾大忙人。”走到办公桌前,他笑盈盈地叫道。   顾闻序头也没抬,没有什么语调地道:“出去。”   程域要坐下的动作一愣,不敢置信地看他:“我们都那么熟了,计较那么多干什么?”   顾闻序翻开文件,落笔签字。   程域撇撇嘴,转过身边吐槽“净整一些形式主义”边往外走。出去,关上门,关节叩了叩,里面传来一声“进”后,重新走进去。   顾闻序合上文件,瞥他一眼,“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程域坐下,盯着顾闻序打量片刻,“你这脸色看着不太对劲啊.....”   往后一靠,顾闻序和他对视,“怎么。”   “你不是收了个小替身?我看你样子也不像春风拂面啊。”顿了顿,程域不怕死地道,“难道真的给你憋坏了?”   顾闻序眼神淡淡地瞥过去,“放心,我出事之前,会先废了你。”   程域咽了口唾沫,老实地闭了嘴。   半分钟后,他忍不住再次开口:“好了,我来找你一起去薛覃奕和云疏那。”   顾闻序神色不变,平静地拒绝:“不去。”   程域静下来看他,而后双手搭在桌上,凑近一些:“我前几天早上来找你,你不在,问杨特助也不是公事出去了,你是又去墓园那了吧?”   没有得到回应,程域却一下了然,他摇了摇头:“我就知道。别人失恋好歹是困在过去,你倒好,是困在一张照片里。”   停了片刻,他继续:“吃完午饭就出发,剧组靓女俊男多的是,指不定你能找到个对上眼的呢?”   眼神一滞,顾闻序想到什么,没再拒绝。   “六弟是骁勇善战的少年将军,我自然是比不上的。”明如莞尔一笑,嗓音温润道。   明初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你我手足,何须比较?我喜武斗,四哥却擅笔墨,不过是各有所长罢了。”   明如却露出一个苦笑,“在这宫中,也只有你这般想我。”   明初沉默一瞬,双眼与之对视,才说:“不露锋芒未必是件坏事,我看四哥这雅室,这别院,可闲情逸致得很。”   这一次换明如浅浅摇了摇头,垂下眼睑,笑意淡下些许,嗓音也轻了几分:“六弟说得对,能够平静悠哉地过好生活,已经够了......”   明初侧眸看他,嘴唇翕动,却到底没说什么。   “Cut!”   话音落地,化妆师、灯光师、道具组纷纷开始忙碌,一个小女生跑过来,给云疏递了瓶水。   云疏接过,拧开喝了一口,偏头对林予深浅笑着道:“你这几天进步很快.”   “谢谢。你帮了我很多。”林予深说。   几天来,林予深虽然拍戏大体顺利,但仍然少不了被NG的情况,云疏给他讲过几次戏,才让他更好地理解剧本,去饰演好明如这个角色。   “谢他干什么,他可瞧不上我们。”讥讽的话语在一边响起,两人偏头看去,说话的是一名配角的扮演者,似乎是叫郝天,戏份并不太多,这些天总喜欢时不时地对云疏阴阳怪气一番。   云疏弯起眉眼,“我想你可能是搞错了,我不会瞧不起任何人。”   “切,装模作样!”郝天翻了个白眼,走近几步,仰了仰下巴,神情不屑,“你不就是靠的巴结薛导吗?”   云疏笑意微不可察地凝固一瞬,怀疑自己听错了话,他歪了歪头,态度良好地:“我怎么会巴结薛导呢?”   郝天嗤笑一声,“我都看见了,整天和薛导走在一起,我看你不仅想让薛导给你讲戏,还想爬床吧。”   “我爬薛覃奕的......?”云疏微微放大了双眼。   郝天斜着眼睛上下扫视他:“不就仗着一张脸长得还行吗,只想着一步登天,娱乐圈到底还是看实力,你这样心术不正的,我看呐,在娱乐圈迟早混不下去。”   “......”   怔愣几秒,云疏艰难的扯起笑脸,皮笑肉不笑地道:“你们聊,我先回酒店了。”   转过身的一瞬间,彻底冷下了一张脸,埋头快速地从工作人员中走过。   林予深抬起步子,也要往酒店走,郝天却跟上他,嘴边还在继续:“不止我一个人看见那个云疏和薛导走得近,好几个人都看见了。”   没有回话,林予深没有什么表情地继续往前走。   郝天却看不出林予深的冷淡,絮叨道:“我们还是跟他保持点距离,他那样的在娱乐圈走不长。就算真的榜上一个金主了,那指不定那天就被抛弃了呢,到时候只会比我们更惨。”   林予深垂了垂眸。   真的有金主的,其实是他吧。   回到酒店,林予深和郝天的房间在同一楼层,房间号也相差不远。   走出电梯,两人往同一个方向走去,在靠近一个拐角时,隐隐听见说话声。   林予深对别人的谈话没有兴趣,正要径直穿过,胳膊却被人拉住,郝天将他往回扯,同时小声道:“我好像听到了薛导的声音。”   对薛覃奕的事情更没有兴趣,但郝天一脸谨慎着竖起耳朵听声音的样子,显然不会放他走,于是林予深只得站好,手往回拉了拉,示意郝天松了他。   郝天见他不再走就松了手,聚精会神地听说话声。   “小少爷,在剧组待的可以吗,玩得开心吧?”   是薛覃奕的声音,可是怎么语气里带着尊敬和讨好?这个小少爷是谁?   郝天拧起眉头,在心里困惑。下一秒,他听见嗓音温润平和,却让他五雷轰顶的一句话:   “不怎么样,有几个人中来招惹我。”   说话的人赫然是云疏。郝天的心脏猛地一跳,云疏竟然是个能让薛覃奕恭恭敬敬对待的公子哥?   “谁为难你了,需要我帮你出出气吗?”一墙之隔的薛覃奕说。   云疏“唔”了一声,大概是在考虑,然后说:“算了。我的身份不能暴露。”   郝天提到喉咙眼的一颗心放松下来,一口气没松完,下一秒,拐角处走出两道身影,他直直地对上云疏的视线。   云疏看见他们似乎有些惊讶,问:“你们......刚刚听见了?”   郝天脱口而出:“没有没有没有,我们什么都没听见!”   云疏笑了笑,“我刚才......在和薛导讨论剧情。”   “辛苦了云少......咳,云疏,还有薛导。”郝天尴尬的笑着,打量着两人神情,讪讪地说完一句“我先回房了你们慢慢讨论”就快速跑回了房间。   人一离开,薛覃奕看向云疏,问:“我可以回剧组了?”   云疏弯着眼睛,装模作样地朝他鞠了个躬:“薛导再见。”   薛覃奕看他一眼,小声一句:“真是利用完就丢掉。”   只剩下林予深,云疏朝他笑笑,“你们真的没听见我和薛覃奕说的话吗?”   “听见了。”林予深如实回答。   “听见了就好。”云疏靠近他,眉眼弯弯地压低些音量,“其实我是故意让你们听见的,这是我找薛导演的戏。”   “我知道。”林予深点了点头。   “你知道?”云疏有些意外。   “你们是想吓吓郝天。”林予深说。   云疏定定地看他,“你很聪明。”   “谢谢。”   静了三秒,云疏说:“不过,也不全都是演的。”   “嗯。”林予深神色依旧淡然。   云疏面露惊奇:“你又知道了?”   “你是云家的。”林予深说,“试镜那天,你和编剧施女士长得很像,开机那天,我不小心听到你叫她小姨。”   话落,没有人再说话,气氛被安静笼罩。林予深垂眼,抬腿正要走回房间,忽地听见云疏道:“你的确很厉害,怪不得能让闻序在意。”   似乎听到了顾闻序的名字,林予深回过头,不确定地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云疏弯起唇角,“祝你好运。”   午后在酒店休息了一个小时,林予深回到剧组,准备拍摄下一场戏。   这场戏需要下水,摄影棚已经在一个小荷塘边搭好,道具组、灯光师各自准备。   林予深化好妆后出来,被导演和几个指导叫过去。   “待会儿他会攻击你的后背,掉下水后记得不要埋在水里,露出头来,表情挣扎一些。”副导演说。   林予深点头。   “行。”副导演拍拍他的肩,“争取一次过,不然衣服造型湿了还得重新再吹干。”   “我明白。”他说。   明如在宫中展露出来的一面向来是淡泊无争,但权力的光芒让其他皇子不得不提防任何一位竞争对手。明如和明初关系交好,三皇子明韦早就对其是否可以隐蔽锋芒起了疑心,因此派人伺机暗自试探他的武功。   此时明如正独自在荷塘边散步。他向来喜静,不喜欢有太多侍从跟在身边。   三皇子派来的人藏在花丛中,瞄准机会后迅猛出掌,明如毫无防备,被一掌击飞,而后掉落水中。   荷塘的清水激起一汪水花,盛放的荷花随着涟漪摇摆晃动。   求生欲让明如挣扎着冒出水面,水流进入了眼睛,让他双眼干涩疼痛,呛进了几口水,他不由自主地轻咳,身体没有安全感地挥动着,急切地想要抓住什么。   三皇子只说试探武功,没说真取了四皇子的性命。岸上这人连忙跑开,无辜而惊慌地大喊:“快来人啊!四皇子落水了!”   宫女太监忙奔涌而来,有人跳入水中,成功救回明如。   “Cut!”薛覃奕喊道,“过了!”   彭小树第一时间拿着浴巾跑过去,披在林予深身上,关心地问他:“林哥,没事吧?”   用浴巾擦了擦脸上的水,林予深摇了摇头,淡淡地回答:“没事。”   “你今天的戏份拍完了,现在回酒店吧。”彭小树又说。   林予深点头,打算去跟薛覃奕说一句自己先离开,迈腿朝那边过去,蓦地对上熟悉的一双眼。   脚步下意识一顿,他站在原地,定定地和顾闻序对视。   “怎么了。林哥?”彭小树迷茫地看他。   “没。”   林予深回神,到薛覃奕身边交待了一句,而后和彭小树一起走向换装间。   作者有话说:   目前这个封面好像不太好,这几天会换个封面~ 第13章 怎么不让我睡你这里   顾闻序的目光落在纤长瘦削的背影上。   一袭淡青色长袍,身形细长却不显得羸弱,衣摆随着走动的动作轻轻摇曳,因为衣袍沾水的缘故,微微贴在腰背肌肤上,添了几分纯欲的意味。   顾闻序滚了滚喉结,脑中回想着刚才入眼的画面。被打湿的发丝随意地贴在额上、面颊上,白皙的脸上也微站着水滴,一双眼睛带着雾气,却是明亮的,像晨光里的露珠。   不自知的,眼眸逐渐深沉晦涩。   “你怎么有时间过来。”薛覃奕走到他身边,问。   顾闻序敛眸,漫不经心地回答:“随便看看。”   “就你自己来的?”薛覃奕双手插兜,表情很淡。   顾闻序没有搭腔,待远处的身影走出视野,他收回视线,随口道:“嗯。”   林予深从卫生间出来,随手擦着还滴水的头发,彭小树正坐在沙发上对着手机激情喷麦:   “赶紧上啊!取他人头!”   “你行不行,靠,菜死了!”   游戏打得入迷,林予深走到身边坐下了,彭小树才反应过来,抬了下头,“林哥,你洗好了啊。”   “嗯。”   “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结束这把去买。”   “都可以。”林予深说,“跟你一样就好。”   游戏正好结束,彭小树将手机扔在一边,来了兴趣:“那林哥,我们出去吃吧,我听说横店外面有一条很长的美食街,又便宜又好吃!”   林予深擦头的动作停了停,看向彭小树充满期待的表情,没有驳了他的乐趣,总之对他来说吃什么也没差,点了下头,说:“好。”   长街欢闹,各种小吃美食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小吃摊的叫喝声、路人的欢喜说话声响在耳边,十分热闹。   彭小树往嘴里塞下一块臭豆腐,注意到前面一辆小餐车上的字,又跑了过去:“烤冷面!”   林予深跟过去,这家烤冷面生意挺好,餐车面前站了四五个人,彭小树站到最后面老实排队。等林予深靠近了,彭小树将手里的烤串、煎饼、糖葫芦、炸鸡通通亮出来,问:“林哥,你真的不吃吗?”   “你吃吧。”林予深说,“我要控制体重。”   “噢......我怎么把这个忘了。”彭小树垮了下脸,有些自责,“那,烤冷面你吃吗?烤冷面应该好一些吧?”   “不了。”林予深摇头,“回去的时候买几个面包就好。”   彭小树看了看前面的人,犹豫着道:“那要不然林哥你先回吧,别把身子饿坏了。”   林予深正思忖着,彭小树又说:“你也陪我逛了半个多小时了,我买完这份烤冷面,再随便逛逛就也回去了,所以你就先回吧。”   “好。”林予深于是应下,和彭小树告别后沿着拥挤的道路往回走。   从蛋糕店里出来,林予深提着一袋子面包迈进步行街道。他现在并不出名,粉丝量不多,不用担心被认出来,也就没有戴口罩,是一身凉爽简单的装扮。   穿过一条马路,路面寂静无声,暗紫色的霓虹灯光闪烁着,十分晃眼。林予深无意识地抬起了头,第一时间被靠在墙上的挺拔身影吸引了视线。   青年穿着一身挺括得体的西装,左腿微屈,指尖夹着一根烟,飘出白色的雾气,眼神随意地望着某处,姿态散漫而优雅。   林予深停在原地,下一秒,对方似乎是察觉到他,掀起眼皮看过来。   视线相对,空气静了半晌,顾闻序先开口:“过来。”   静默两秒,林予深朝顾闻序走近,在距离对方半米的地方停下。离得近了,尼古丁混和着薄薄一层酒香的气味轻轻地飘进了林予深的嗅觉当中。   他这才想起来刚刚抬头只是被灯光吸引,侧头去看,原来是一家酒吧。   顾闻序一直看他,注意到他的视线移动的方向,问:“闻不惯?”   “没有。”林予深摇头说。   目光落在棱角分明的侧脸上,而后下移,看清手里提着的东西,顾闻序又问:“没吃晚餐?”   “嗯。”林予深回答。   “晚餐就吃面包?”   “是的。”   “能吃饱?”   “可以。”   顾闻序没有再提问,漆黑的双眼注视着另一双宁静无波的眼睛,许久终于开口:“回去吧。”   “好的。”林予深点头,迈出步子前又看一眼顾闻序,而后轻声说道:“再见。”   走出几步,身后响起一声平静的“嗯”,伴着似有若无的风声飘进林予深的耳蜗。   林予深垂下双眼,地面上的霓虹灯照射出来乌黑的人影,随着距离的拉远,影子逐渐被拉长,直到最后消失在光下。   修长的手指在开关上一按,亮白色的灯光从天花板上洒下,照亮屋内每个角落。   林予深坐在沙发上,手上拿着翻开的剧本,落在一行行文字上的眼神却是放空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去许久,忽然响起的叩门声唤醒林予深的思绪,他合上剧本,感叹一句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   明明三年来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现在却总是不争气地想念顾闻序。   敲门声只响了两三声,林予深起身走到门边,打开门,见到意料之外的人。   握在门把上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林予深看着门外的人,忘记作出反应。   “不让我进去吗。”顾闻序问他。   “没有。”林予深回答,侧过身子,顾闻序往里走进,肩膀轻轻地擦过他时,他闻见了清淡的冷香,是属于顾闻序的独一无二的气味。尼古丁和酒精的味道已经消失所踪。   顾闻序走进里面坐下,林予深从一边的柜子上拿过一瓶矿泉水,放到他的桌前,“只有矿泉水。”   松散地往后靠着,顾闻序看向茶几另一角的甜品店包装袋,里面依旧鼓鼓囊囊,和不久前见的一面相比几乎没有发生改变。   “不吃晚餐?”他问。   “没有。”林予深说,“我吃了一个。”   顾闻序将目光移向他,眼神沉静,像万丈高的悬崖下深不见底的幽潭:“你太瘦了。”   林予深没有答话,顾闻序淡淡开口:“看来你的助理不是很称职。”   “是上镜的要求,我需要保持身材。”他替彭小树平冤。   顾闻序看着他,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两手交握,随意地搭在大腿上,转问其他:“在剧组怎么样。”   “挺好的。”林予深回答。   气氛再度变得安静。   挂在墙壁上的时针发出规律的滴答声,顾闻序抬眼看过去一眼,将要十一点。   “我十一点必须入睡。”他说。   听到话,林予深下意识看向时钟。他并没有怀疑顾闻序的话,虽然从前的顾闻序并没有十一点就要入睡的习惯,但也许是受伤留下的后遗症,他对此不敢怠慢。而此时距离十一点还差六分钟。   不自觉地拧起眉头,他说:“你的酒店在哪里,还是说,我给你订这家酒店的一间房间?”   “酒店开车需要十五分钟。”顾闻序嗓音淡淡,“问过前台,这里没有了空房。”   林予深边听他说边打开手机搜索最近的酒店:“那我给你订最近的一家。”   “怎么不让我睡你这里。”顾闻序打断他,说。   打字的手动作一顿,林予深双眼注视顾闻序,半秒钟之后,他说:“......可以。”他换一间房间就好了。   顾闻序定定地看他半晌,而后站起了身,垂着眼睛,视线落在林予深的发顶,眼眸深处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柔意。   “骗你的。”他说,“走了。”   林予深偏过头望顾闻序的背影,直到一声关门声响起,挺拔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屋内,他才垂下眼,瞳孔失焦地对着地面。   一分钟后,他起身简单的洗漱过,在松软的床上躺下,伴着回忆入睡。   翌日。   闹钟准时唤醒林予深,他简单收拾好自己,出门前,门铃刚好响起。   打开门,彭小树提着袋东西站在门前,见到他,咧起个笑脸:“早上好啊林哥。”   林予深侧身让他进,“早。”   彭小树将手上的东西放到茶几上,疲累的松了下懒腰,朝林予深邀功道:“林哥,这是我给你带的早餐。”   过去坐下,林予深解开袋子上解,问:“以后不用辛苦了,我去剧组的路上买些就好。”   彭小树眨了眨眼,而后老实地交代出实情:“其实这是夏姐交给我的任务,说每天必须监督好你的饮食,一日三餐餐餐不能落下,还得吃得健康。”   林予深垂眼看着桌上的粥和包子。   夏玥只是他的经纪人,不会过度干涉他的生活,会下这条命令的,毫无疑问是顾闻序。   沉默一会儿,他点头说好,“那以后就麻烦你了。”   “嘿嘿。”彭小树笑得开心,双眼巴巴地看他,语气里藏不住的喜悦:“林哥,你知道发生什么大喜事了吗?”   林予深正用勺子喝着粥,问:“什么事。”   “有综艺节目邀请你了!”   抬眼,他看向彭小树。对方欣喜的表情全然不似作假。安静两秒,他问:“什么节目。”   “这我还不知道,是早上夏姐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提了一嘴,等确定好了她会通知你的,不过应该八九不离十了,林哥你等消息就行。”   说着,彭小树打开了手机,划拉一通,将手机递过去,屏幕对着林予深:“呐,你看这个!”   林予深于是看过去,屏幕里是某社交娱乐软件,正播放着一则视频,镜头对准着一个身高腿长的男生,长相清朗,身材优越,镜头很糊,却反倒添了几分难言的氛围感,让男生在热闹的人群中十分惹眼。   视频里的人赫然是林予深。   彭小树看了看他的神情,咧嘴一笑:“这是昨天网友拍的视频,传到了网上,我早上看就好几十万点赞了,现在又涨了好几十万!”   林予深没有发表看法。彭小树又说:“这视频还上热搜了,第10呢!后来夏姐出手了,现在应该又往前飙了几位。”   “剧还没播,林哥你已经在网上积攒人气了,简直不要太棒,嘿嘿。”   “嗯。”林予深翻看着网络上对自己的评价,有网友认出了他,向其他人介绍自己,还推荐那部出道作品《星辰》,大概是他的粉丝。路人网友也大都在夸他,虽然只是夸赞外表,但林予深心里第一次体会到这样有自己的支持者的感觉。   被许多人喜爱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   作者有话说:   久等啦宝宝们,不过这一篇文只能随榜更新,榜单对作者很重要>......< 第14章 忘记了也好   林予深结束完一场戏,走出摄影棚时往薛覃奕那边看了看,好几个脸熟的工作人员站在那里,但没有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   收回视线,他前往休息区。   彭小树见到他,激动地将他的手机递过去:“林哥,刚刚夏姐打过电话来了,让你拍完戏给她打回去。”   林予深“嗯”了一声接过手机,拨了个电话过去。   铃声响了几声后被接听起来,林予深将手机贴近耳朵,“夏姐。”   “予深。”夏玥的嗓音柔和带笑,“戏拍得怎么样?”   “挺好的。”林予深说。   “好。小树应该跟你说了吧?”夏玥顿了顿,“你这段时间在网上的热度很够,加上公司的宣传,你现在有些知名度了,这几天刚好有一档综艺邀请你去做一期嘉宾。”   “嗯,我知道。”   “我先问问你自己的想法,你这几天的通告里晚上的戏份较少,刚好跟综艺录制时间不冲突,不过,因为你现在人气咖位不够,录制节目镜头肯定不会给太多,你自己怎么想,想上吗?”夏玥问。   林予深没有思考太久,坦白自己的想法:“我不想去,夏姐。”   旁边听着两人通话的彭小树一惊,张大了双眼看他。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夏玥的嗓音却依旧温和。   “我现在更想把剧拍好。”他说,“我的演技还不够好,不想分心去别的事情上。”   夏玥静了半秒,而后笑了笑:“好,你不想上那就不上。那就先好好把戏拍完,其他的以后再说。”   “嗯。谢谢夏姐。”林予深认真地说。   切断电话后,彭小树十分急切地开口问道:“林哥,你为什么拒绝啊,上综艺可以给你涨人气涨曝光的!”   “我知道。”林予深微微仰头,望着碧蓝的天空,“如果是在盛星的我,一定会同意的。”   彭小树更加茫然,“那为什么现在在旭日就不同意了啊?”   林予深却不回话了,眼神渐渐放空。   三年前,进入娱乐圈前的那段时间,是他人生最黑暗的时光。   他是在手机上的新闻热点事件里面知道的顾闻序意外发生严重车祸一事的。当时他和顾闻序已经分手两周,他单方面断绝和顾闻序的一切往来,拒绝和对方见面、通话,将两人的感情彻底摧杀。   那是他接到理想事务所offer的那天,他刚从外面回到家,平常他或许只会在睡前看看手机,但当时出于某种无法言说的感觉,他随手打开了手机,一眼看见那条让人心跳骤停的新闻——   顾氏集团继承人顾闻序发生严重车祸,生死未卜。   他大概是怔了好几秒才想起作出反应,颤栗着手指点进文章界面,囫囵扫过去,一行字一行字从眼睛里进入大脑,转变成巨重无比的石块,无法抵挡地向他袭来。   呼吸变得急促,心脏跌落至无底深渊,不断下坠的失重感让他全身血液凝固。他忍着惶然和无措联系了顾闻序当时的司机,被告知新闻属实,且实际情况只会比手机里的文字描述更加糟糕。   他向对方要到顾闻序所在的医院和病房,赶过去时,icu外还亮着红灯。   他想过去看看对方,满面哀伤的女士将他拦住,狠力地甩了他一巴掌,歇斯底里地吼道:“他已经为了你受了两次伤,你还要害他到什么时候?!”   右脸迅速地泛起红肿,他的双眼却还定定地注视着病房,好似感觉不到疼痛。哑声开口,他似喃喃般地请求道:“可以让我留在这吗,我可以在这等他醒来吗......”   女士红着眼眶瞪他,“他是去见你才出的事!就在离你家不到一公里的地方......如果不是你,我的小序会出事吗?!”   惊雷在他的耳边倏地炸开,不绝的声响让他整个人一震。是来找他,才发生的车祸......   “你给我滚!”女士脸上已经滑下了几道泪痕,用力地指着他,手指微微发颤,“不要再出现在小序的身边!”   脊背松弛下去,他被卸了力般垂下脑袋,藏住一双泛红的眼眸,嗓音轻得好似风一吹就要飘散:“......对不起。”   他转身离去,却没有离开,他留在了拐角处顾闻序的家人见不到的地方,等候顾闻序安然苏醒的消息。   这一等就等了两个多星期。   在经历十几天的茫然无措、痛苦害怕后,他终于等来病人脱离生命危险的消息。   胸腔里的那颗心脏终于缓缓落回原位,那股无形的挤压他、消磨他的压力和绝望终于撤去,他双肩抵在腿上,手掌遮住面颊和双眼,在只能透进些微光线的黑暗中短暂的放纵自己。   那是他成年后为数不多的一次落泪。   没有哭太久,他从公共座椅上起身,站在墙壁之后,远远地望向聚集了不少人的icu病房。两名护士从他身边穿过,交谈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   “那间icu病房的病人伤得这样重还能醒过来,也算是个奇迹了。”   “而且没留下什么后遗症,真的是很幸运了。”   “也不能说没有后遗症吧,失忆把什么都忘了,也挺痛苦的。”   “有道理。”   林予深注视病房的目光一滞。那一瞬间他说不清他的心里是什么感觉,也许是遗憾悲伤,也许是庆幸,总之——顾闻序的人生当中彻底消除了林予深的存在。   或许是上天听见了他的祈祷吧,忘记了也好,他想。顾闻序还平平安安,而他知道顾闻序还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生活着,已经足够了。   他没有让自己沉浸在复杂的情绪当中太久,追上了那两名护士,询问顾闻序的情况。   “你是病人的家属或者朋友吗?”其中一名护士狐疑地看他,“顾先生的伤广受外界关注,我们不能轻易透露他的消息。”   林予深敛住心里的失望,点点头,说:“好的。”   但也许是他的状态看着太过糟糕,苍黄的皮肤,无血色的唇,还有疲累怅然的双眼和神情,另一名护士犹豫着叫住他,说:“顾先生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谢谢。”他说,嗓音喑哑得像喉咙里藏了一把沙。   心里的石头彻底落地,他没有理由再待下去,回到了家。   两个多星期守在医院,他错过了进入事务所实习的机会,工作没了本可以再找。这对于他的学历和素质来说并不是难事。但意外地,他被盛星的经纪人赖澎看上,留下了一张名片给他。   当晚,和林月红坐在餐桌上,看着林月红不知不觉逐渐苍老的脸,他忽然就想,那就做个明星吧。   他已经无力追求自己曾经热爱的职业和孜孜以求的一切,既然选择什么都一样,那不如全力给林月红创造一个更好的生活。   他已经只剩下林月红。   燥热的空气里忽地吹来几缕风,抚平几分身上的热意。   林予深垂下双眼,安静地感受拂过身边的微风。   最初签约盛星,进入娱乐圈,他的目的普通平凡,沾满最俗气的气息。但是现在,林月红已经肝癌晚期,在顾闻序的帮助下却能得到最好的医疗资源和救助,对他而言,追求金钱也就变得毫无意义。   既然如此,那不如好好成为一个演员。   “林予深。”   一句轻浅的嗓音唤他,林予深偏过头,看见云疏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他的旁边。   “你刚刚看起来很悲伤。”云疏说。   “没有。”林予深否认,并没有过多解释。   云疏笑了笑,“我过来,是有一段戏想请教你。”   有些意外,林予深看向他,并没有回话。   “明初后面有一条感情线。”云疏弯着眉眼开口,“不过我没有喜欢过别人,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觉,该怎么演出来。”   “你可以去请教导演。”林予深思索两秒,开口。   “我会的。不过我想多听取一些意见。”云疏还是笑着,嗓音温和轻扬,“你有喜欢过什么人吗?可以跟我描述一下那种感觉吗?”   收回了视线,林予深看着地面。进组以来,云疏是帮到了他许多的,但曾经的那段感情,在另一个当事人那里已经消弭,在他这里,也该深埋于心底。   半分钟后,他坦白地拒绝道:“不好意思,我无法帮到你。”   云疏眉眼的弧度却更弯了。   从林予深的表情和语气,他已经能够判断出,林予深大概是有过用情至深的喜欢的人的,不过这份感情应该已经结束,并且没有了复合的希望。这样的话,两个内心孤独的人,倒是更加般配了。   笑着,他说:“没关系,我再去问问别人就好。”   “嗯。”林予深点头。   云疏作势起身,站到一半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重新坐下,看向林予深,说:“对了,晚上一起吃顿饭吗?”   林予深并不明白云疏为什么突然和他变得热络。事实上,进组的这段时间以来,云疏对待每一个人都温润有礼,但并不真正熟络。他不止一次地想过,其实云疏要更加适合明如这个角色。   见林予深没有说话,云疏再度开口:“我晚上可能会喝点酒,到时候可以麻烦你送我回酒店吗?”   云疏这样说了,林予深没有再拒绝。他的确欠云疏很多人情。   点了下头,他答应下来:“好的。”   云疏弯起一双眼睛,“那我晚上来找你。”   话落,他转身离开。彭小树在两人对话时一直没有插嘴,一字一句却是丝毫不落地听了进去。   看了眼云疏的背影,彭小树回过头,八卦地问道:“林哥,你跟这个云疏关系那么好了啊?”   不等林予深说话,他乐呵呵地一笑,发自内心的替林予深高兴:“真好,林哥。交到新朋友,你终于可以不那么孤单了。”   林予深翻开剧本的动作一顿,几秒后,他自言自语似的道:“我......孤单吗。”   嗓音轻似喃喃,彭小树并没有听见。   云疏走到没人的角落,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伴着“滴”的一声,电话接通,他嘴边挂上笑,冲手机那边的人叫了句:“闻序。”   “什么事。”一如平常的嗓音透过话筒传来。   “程域说你们明天就回公司。”云疏说,“晚上真的不和我们聚个餐吗?”   顾闻序丝毫没有犹豫:“不了。”   “你晚上有别的事?”云疏随口问道。   话筒里没有传来回答。   笑了笑,云疏说:“我叫上了林予深,还以为你会一起呢。”   顾闻序依旧没有回话,只在两秒之后,冷淡地说:“挂了。” 第15章 很陌生。很熟悉。   今天剧组收工的比平时早些,林予深卸了妆发,换好衣服走出化妆间。   彭小树正在外面等他,见他出来,笑呵呵地将他的手机递过去:“林哥,玩得开心噢。”   林予深“嗯”了一声,彭小树又笑了笑补充:“结束的时候需要我去接你的话就给我打电话,我马上到!”   “好。”林予深点头。   等了几分钟,云疏也换回了日常装扮从化妆间出来,走到林予深身边,浅浅笑着:“走吧。”   云疏带林予深来的是一个高档餐厅,应侍走在前面为两人带路,几分钟后,在一间包房外停下。   将门打开,应侍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林予深跟在云疏后面,往里走进。   进去以后,他才发现里面还坐着一个人,是薛覃奕。虽然不太熟络,但还是该打一下招呼,坐下前,林予深礼貌地朝对方喊了句:“薛导。”   薛覃奕见到他的第一眼微不可察地拧了下眉,神色冷淡地没看他,也没回应。   包房的门很快再次被打开,林予深下意识看过去,来人也正将视线投过来,两道视线短暂相对。   “程域不来吗?”云疏恍若没有察觉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看了看顾闻序身后。   “不清楚。”顾闻序懒懒地答了一句,在薛覃奕的身边坐下,正好和林予深面对面。   只要抬眼就能看见对方,林予深垂眼看着大理石桌上的花纹,安静地沉默,余光里顾闻序举起杯子抿了口水。   云疏翻看着菜单,随意地点了几道菜,体贴地问其他几位:“你们想吃什么?”   薛覃奕没说话,顾闻序也没说话,云疏对二人的冷淡已经习惯,侧过身子看向林予深,笑了笑问:“他们没想法,你呢?”   “我不挑食。”林予深说,很快还是又加了一句:“你点就好。”   云疏点点头,又点了几道菜后合上了菜单,看了眼顾闻序,问:“喝白水吗?”   顾闻序的目光在对面微垂的脑袋上停留一瞬,淡淡开口:“可以。”   一顿饭吃得很是沉默。顾闻序和林予深本就话少,向来充当气氛组重要骨干的程域没来,平时喜欢跟云疏斗嘴的薛覃奕今天也莫名安静,云疏打量一眼他,脸臭的不行,不知道是又吃错了什么药。   抽出纸巾擦了擦嘴,云疏也不想再待下去,正想和林予深一起离开,就听见薛覃奕终于说了这晚上的第一句话:“我送你回去。”   在心里“哼”了一声,云疏没说好与不好。   “有事情正好在路上跟你说。”薛覃奕又说。   云疏这才点头,朝剩下两人道了别,又露出个歉意的笑,单独对林予深说了句:“不好意思,那只能让你自己回去了。”   林予深不介意是一个人回还是两个人回,摇摇头回道:“没关系。”   云疏和薛覃奕一前一后走出了包厢,林予深静静坐了会儿,能感觉到一道视线直直地落在自己身上。抿了下唇,他站起身,刚要开口,顾闻序抬起眼皮看他,语气随意,好似只是随便一提:“介意送我一程吗。”   想要逃离的脚步一顿,林予深沉默两秒,缓缓开口:“......不介意。”   走出餐厅,星辰闪烁着亮光,点缀着漆黑的夜空。月亮很亮,银白色的光像瀑布倾泻下来,消隐在各种色彩的霓虹灯光亮上。   林予深走在顾闻序左侧,二人之间相隔得不远不近,是正常的社交距离。   一路无话,街道上的一盏路灯大概是坏了,没有发亮,在前后两盏正常散发着光的路灯之间,显得这一段路更加黑暗,风声吹过耳边,细细的发丝拂过耳梢。   林予深低垂着头,仔细地看着地面。   地面重新明亮地呈现在眼前时,他才想起什么,“没有司机来接你吗?”   “没有。”顾闻序反问他,“不想走路?”   “不是。”林予深摇头。   气氛安静了几分钟,林予深犹豫几瞬,还是顺从心意将心底的话问出口:“顾总,三年前出过一场车祸吗?”   “嗯。”顾闻序音色平淡,“怎么?”   “听说当时伤得很严重。”林予深说,“你......有留下什么伤吗,或者后遗症。”   顾闻序侧头看他,盯着人狭长的睫毛,半秒后,才说:“真信了我昨天的话?”   林予深没有回答,顾闻序很慢地收回视线,回答他:“没有。”   点点头,林予深没再说话。   又走了几分钟,两人停在了马路边,林予深望向对面的红绿灯,后知后觉反应出来这是回他的酒店的方向。   也许顾闻序的酒店也在这边。他没多想,在绿灯亮起时和顾闻序一起穿过斑马线。   直到最后察觉到顾闻序走去的方向的确是他的酒店,他侧过头,看向顾闻序,“不是说我送你吗。”   顾闻序和他对视,“介意?”   林予深默不作声,垂下双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下一秒,手腕上贴上一抹温热,很轻地将他拉住。同时间,一阵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伴随着机车轰动的鸣声,凌乱了衣角和碎发。   瞬间就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林予深心跳不可抑制地加快。不是因为已经将要消失在马路尽头的机车骑手,而是为了肌肤上那抹不可忽视的明显不同于自己的体温和触感。   很陌生。很熟悉。   微不可察地吸了口气,他敛住眸中异样,低声对顾闻序道谢:“谢谢。”   顾闻序没有把手松开,他垂眼看向自己手中瘦削却又不失力量感的手臂,默了两秒,“马路上要注意车辆。”   “嗯。”林予深说。他的体温向来偏凉,属于顾闻序的热度覆盖在自己右手上,热意逐渐从肌肤蔓延至内里,最终灌向心脏,温暖地包裹住自己。   但他不敢贪恋这份温暖。   抬腿,他继续往前,手臂不动声色地脱离出顾闻序的五指。残留的温度很快散去,留在他身上的最终只剩微凉。   “马上到酒店了。”若无其事地,他说。   顾闻序侧眸看他,刚刚握过另一人的手掌缓慢收回,拇指和食指无意识地摩挲几秒。   一路无话,两人各自埋着心事,沉默地回到林予深的酒店。   “我到了。”林予深说着,没看顾闻序,顿了顿,补充道,“谢谢顾总送我回来。”   顾闻序双眼却直直地看他,目光深邃沉静,几秒后,才说:“上去吧。”   林予深应了一声,简单地告了别,正要转身,听见顾闻序说:“对了,我明天离开。”   停了动作,他抬起眼皮,和顾闻序对视。   “好的。”他说,顿了顿,补充道,“注意安全。”   顾闻序没再说什么,林予深再一次对他说了一遍“再见”,转身离开。   能感觉到跟在身后的一道视线,林予深垂下双眼,没有回头。   林予深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范围之内,顾闻序很轻地抬起了左手,在心里回味触摸到林予深时的瞬间。   半分钟后,他从心内异样的感觉中抽离出来,打开手机,拨通了司机的电话。   回到酒店时,顾闻序走下车,正碰见不知道从哪鬼混回来的程域。   程域见到他,惊喜地咧嘴,朝他走去,短短几步路被走得歪歪扭扭。到了顾闻序身边,他伸展双臂,试图亲昵地揽住对上,嘴上嘿嘿笑着:“顾总!欸嘿,好巧啊!”   浓郁的酒气扑鼻而来,顾闻序拧眉躲过他,神色冷淡:“活够了?”   醉酒后的求生欲还是很强大,简短的三个字加上顾闻序特有的冰冷无情语调,让程域瞬间清醒了几分。他收回手,笑笑:“你不是跟云疏和薛覃奕吃饭去了吗,怎么回来那么晚?”   顾闻序没理他,转身往酒店里面走去。   程域几步追上他,没人问他也要自己解释:“我今天出门的时候碰见了一个小男生,长得那叫一个甜美可人、清纯秀气,一下子就把我迷昏了头。”   “怎么样,没有我的聚餐是不是气氛超级尴尬?”程域自我感觉非常良好,笑得十分自信,“是不是终于发现还是离不开我这个开心果了?”   顾闻序走进电梯,看也没看他一眼。   程域全然不在意,还在惭愧内疚地道歉:“哎,是我的问题,兄弟聚餐,我却因为美色耽误了。我真是个见色忘义的。”   “不过那也没办法。我真是太久没有过这样心脏扑通跳,又紧张又兴奋的感觉了。”叹口气,他说,“可能是吃的肉太多,早麻木了都,好不容易找回最初心动的那种感觉。”   “今晚玩得可太开心了,可惜明天就回......”   程域絮絮叨叨的一句话没说完,猝不及防地被打断:“什么感觉?”   “啊?”程域愣了半刻,而后回过神,稀奇又惊喜地盯着顾闻序,“呀呀呀,你终于会关心你兄弟我了?不容易啊不容易,你可终于有心了......”   电梯到达楼层,顾闻序走出电梯,语气依旧冷淡地重复一边:“是什么样的感觉?”   “嘿嘿。”程域笑了笑,开始详细介绍自己的心动历程,“怎么说呢,就是我一眼见到他就心跳得贼快,越看他跳越快,就跟装了个小马达,开关在人脸上似的,一见那脸开关就自动打开。”   顾闻序瞥他一眼,没有为他粗俗的讲解发表看法。   “然后我就过去,跟他打招呼,他一开口,嘿!我就知道了,他的音带上也装了个小开关。简直跟为我量身定做的一样,光是听着声音,我的小弟就能马上起立。”   “我请他喝酒,他没答应,但是我不可能放过他啊!我就跟着他,进了一间酒吧,就坐他旁边喝酒,一边喝酒一边看他,嘶,这还是我第一次体会到秀色可餐......不对,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反正就是光看着就已经跟事后一样满足得不行。”   顾闻序听着,时不时不带丝毫情绪地瞥向他。   “我不知不觉就喝多了,本来想去厕所吐,晃了个神就见他也站起来了,我跟上去,嘿!该说不说我真是天选之子呢!老天让他脚一滑,我就跟在他后面,手一伸,胳膊一揽,下一秒,美人在怀。”   程域停了话,嘴角咧到耳后根,“我当时心都要跳出来了,咚咚咚的,那么响,他肯定也能听见。还有抱住他的那半边身子,就跟触电了一样,又麻又痒的,简直舒爽......”   顾闻序垂下双眼,失神地看着自己的左手。 第16章 或许.....能在一起很久   翌日。   来到公司,顾闻序搭乘电梯到达顶楼。杨立早知道大boss今天回来的消息,在电梯门开的第一时间,朝着里面弯腰恭敬道:“顾总。”   “嗯”了一声径直往外走,顾闻序接过杨立递来的文件,听他汇报工作。   杨立大致讲完,往茶水厅看了一眼,说:“顾总,沈家二小姐沈瑾现在正在茶水厅里。”   顾闻序没什么反应,走进办公室,坐下后抬起眼皮,虽是从下至上的看人,压迫感却丝毫不减。语气冷冽平淡,让杨立心脏倏地一跳:“现在什么人都能进公司?”   杨立心内直喊冤。沈家的二小姐硬要闯进来,保安前台哪里敢拦,就算是他,也不过是一个小小打工人,在没有明确授意下也只能对人好好招待着。   咽了下口水,杨立低埋着头,没有为自己辩解,只说:“沈二小姐已经等了您半个小时了。”   顾闻序没什么情绪地翻开了一纸文件,好似全然没有在听杨立说话。   杨立懂了他的意思,退出办公室后直奔茶水厅而去。   沈瑾正站在落地窗前欣赏窗外的景色,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开心地转过身,“闻序哥他回来了?”   “是的。”杨立说。   沈瑾笑了笑,拍了拍身上的精心搭配的服饰,踩着细跟水晶高跟往外走,“那我去见他。”   杨立不慌不忙地伸手拦住他,不失礼仪地笑道:“不好意思沈小姐,顾总他刚回来,工作忙,不能见你。”   沈瑾微微放大了双眼,有些难以置信:“我又不打扰他工作,我都等他那么久了,见一见他都不行?”   杨立面上带上几分歉意,“实在不好意思了沈小姐,还请你不要为难我。”   沈瑾也是个娇生惯养着长大的,哪受过这种待遇。拧起眉头,她不悦地看着杨立,“我今天必须见他。”   杨立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早已见多了各种场面,能待在顾闻序身边,办事能力更是一流。他依旧是礼貌地笑着,手上却对着电梯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不失礼仪却又不容拒绝:“沈小姐不配合的话,我只能叫保安了。”   “你!”沈瑾怒气更甚,胸口因为情绪的激动而剧烈地起伏。瞪着杨立两秒,她到底无法忍受自己被保安赶出去这样一件事情的发生,重重地“哼”了一声,撞开杨立离开。   林予深结束完上午的戏,到小板凳上坐下,抽出张纸巾擦了擦汗。   肩膀被人轻轻拍了拍,他回过头,郝天正在他旁边坐下。   “欸,你戏拍完了?”郝天肩膀抵着他,说。   “嗯。”林予深不习惯和别人接触,将凳子往旁边挪了挪。   郝天没在意他的动作,一番心思在别的事上。“我看最近云疏好像经常给你讲戏。”   “还好。”   “我也有像他请教一些问题来着。”郝天说,“不过......看他好像不怎么热情。”   林予深没有说话。他没有背后嚼人舌根的习惯。   “但我之前不是误解他了嘛。”郝天继续说,“我这几天一直想办法跟他修复关系来着,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到底是我的错,得好好道个歉嘛。不过好像没什么用,他对我的态度一直跟之前一样。”   林予深还是沉默。   郝天看他一眼,轻咳一声,“那上面,我就是想问问你,你怎么跟他成为朋友的,教教我呗?”   终于摸清郝天的来意,林予深对此没什么想法,嗓音淡淡地回答:“我跟云疏关系一般。”   郝天撇了下嘴,“别装了,我都看见了,昨晚收工以后,你们一起去了一家五星级餐厅。还有,云疏明显比以前更多找你嘛。”   林予深没说话。郝天的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他怎么解释都只是枉费口舌。   郝天朝他靠近一些,打量一眼四周,放低音量问道:“欸,云疏身份是不是真的很尊贵,他给你什么好处了吗?”   “我不清楚云疏的身份。”林予深语调依旧没什么起伏,神色却冷淡些许,“他也没有给我好处。”   郝天“啧”了声,面色不爽地看他半晌,站起身,边小声说着“不就是想吞独食”边离开。   林予深回到酒店,没多久,彭小树正好带着打包好的午饭回来。自从夏玥对彭小树下了那道监督他吃饭的任务之后,林予深的早中晚餐都不再是剧组的盒饭。   今天的温度比前些天又升高一些,林予深看了眼彭小树额头上的汗,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以后我还是就在剧组吃盒饭就好。”   “那可不行。”彭小树抬起胳膊抹了把汗,“我给你带的哪是剧组那些饭菜能比的。”   这话说的倒是对的,林予深也早就发现,彭小树每天给他打包的饭菜,从包装、品相、味道、营养等等方面无一不是十分优越。   “不用特地照顾我。”他说,“我的身体很好。”   “是很好。”彭小树点头,“不过夏姐要的是能够让你慢慢增重,并且不伤害身体的饮食,所以她特地安排了一个营养师过来,其实我每天就是去他那里领饭而已,不怎么辛苦,林哥你不用担心。”   安排了营养师这件事还是林予深第一次知道。打开包装的手一顿,两秒后,他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动作,没再说什么。   一顿饭吃完,彭小树收拾着东西准备离开,走出门前朝林予深打声招呼:“林哥,我走了哈,你好好休息,睡个午觉。”   “嗯。”林予深朝他点了下头。   房门处传来一声开门的动静,很快门又被关上。   林予深坐了会儿,起身,走向衣柜。   衣柜的旁边配了一个一米长的镜子,嵌在墙壁当中。站到镜子前,林予深细细打量面前的自己。   明明没有很瘦。   他想。   也就比大四时少了六七斤。   在床上躺下,林予深拿出手机,打开和顾闻序的信息页面。里面的短信还停留在他决定签约旭日时发过去的一句道谢,多天过去,“谢谢”两字已经说过太多遍。   他欠顾闻序的真的很多。   握着手机的手臂自然地松垂在床上,林予深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如果他不是这样一个注定只会拖累、伤害别人的人话,或许......   或许,他真的可以跟顾闻序一辈子在一起。   一场午觉睡得昏昏沉沉,似醒非醒。林予深睁开双眼,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才过去半个小时。   但已经不想再睡了,他掀开被子下了床,简单收拾好自己就出发前往剧组。   到的时候,正在拍摄三皇子明韦的戏份。   林予深找了个座位坐下,随意地望向那边。   “薛导今天看着和和气气的,跟平时不一样。”   一句女声飘进耳朵里,林予深侧了侧头,几个演宫女的女生坐在他身边不远处。   “我刚刚演戏的时候踩到我裙子了,差点摔一跤。”另一道声音说,“搁平时脸早臭下来了,今天竟然没骂人。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不小心听到两句话,林予深起身,在离摄影棚近一些的地方立住,专心观摩拍摄。   林予深下午的戏只有一场,在接近傍晚时开拍。在旁边待了一下午,晚霞染上天空时,场记终于来叫林予深。   林予深应了一声,补好妆,走到导演身边。   这是一场群像戏,是皇宫的家宴,重点在皇上皇后和明初身上。皇上皇后想为明初指一门亲事,明初委婉推拒,并将话题引至明如落水一事上。   “如儿身体恢复得如何?”皇帝居于高位,在这场家宴中,仁慈亦不失威严。   明如侧身朝向皇帝,微俯身低头:“儿臣恢复得很好,劳父皇挂心。”   “身体恢复了就好。”皇帝点点头,脸上并不见一丝真正的关切,“事件真凶可已查明?”   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忙站出来回话:“回皇上,四皇子落水时,并有旁人在场,咱家询问了宫里一圈人,尚没有得到结果。”   说着,他跪下地,脑袋贴着地板:“是咱家办事不力,恳请皇上,再多给咱家些时间。”   皇帝没有说话。   皇子落水,调查一事不交给有司,而只交给一名太监,生病几日,也不曾得到来自皇帝的分毫关心,明如早知道他的父皇根本不在意自己受伤一事。   敛住心里的失望,他抿唇,装作不在意地开口道:“不麻烦李公公了。父皇,儿臣已然痊愈,当时落水也大抵是自己脚滑,并没有人想要谋害儿臣。”   身边,明初听见他的话,诧异一瞬,不赞同地蹙眉看他。   他不是不懂皇帝的故意轻视,特意将话题引到明如身上,也不过是想帮帮他。但明如话已出口,他只得藏住心中的情绪,沉默不言。   而对面的明韦微不可察地在唇边勾起一个弧度,端起酒杯,抿一口酒,挡住了上扬的嘴角。   “Cut!”薛覃奕一声喊,一堂演员立刻四分五散,工作人员走过去,准备下一场戏。   天气依旧有些热,林予深挽起长衫,露出一截精瘦的小臂。彭小树跑了过来,将风扇对准他,有些蔫的开口:“林哥,微博上出事了。”   脚步一顿,林予深看向他,“发生了什么?”   彭小树已经打开了微博界面,将手机摆到他面前,“今天下午上的热搜。”   林予深双眼看过去,入眼就是一张模糊的照片。照片里两个男生并肩站在马路边,其中一个一身西装的青年伸手拉住另一名清爽打扮的男生的手,镜头定格的瞬间,两人正在对视。   赫然是他和顾闻序昨晚在马路上面的场景。   林予深眼睛动了动,回过去看标题——新生代演员林予深疑似被同性包养。   有些难以置信,林予深张了张嘴,一时没有说出话来。   “夏姐说你拍完戏给她打个电话,商量一些怎么处理这个事情。”彭小树说。   “好。”林予深点头,从彭小树手里拿过自己的手机走到一边安静的角落。   电话接通的很快,林予深对那边叫了一声:“夏姐。”   “予深。”夏玥声音不紧不慢,“热搜的事情知道了吧?”   “嗯。”林予深道了一个歉,“我给公司惹麻烦了吗?”   夏玥一怔,而后无奈地笑了笑,“说什么啊,这算什么麻烦,哪家艺人不出点造谣绯闻事件?再说了,公司花钱养着公安部那群人,总不能让他们天天吃闲饭吧。”   林予深静了两秒,夏玥已经再次开口:“你这件事情小得很,不用担心,就是很低级的造谣事件,公司很快就能处理好。”   “好的。”林予深说。   “让你打电话过来,是想安抚你一下,以后慢慢地有了人气,这样的事情还会有更多。不过,只要你没有做过那些事,夏姐保证,不会让任何人平白冤枉你。”   温润的嗓音透过话筒传进耳朵,林予深点了下头,认真地说:“谢谢你,夏姐。”   夏玥笑了笑,“好了,去休息吧,明天事情应该都处理好了。”   林予深却叫住她:“夏姐。”   挂断电话的动作一顿,夏玥应了一声,“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这个事情,”林予深垂眼看着地面,嗓音轻和,“会影响到顾总吗。”   作者有话说:   古代部分不太会写啦,大家随便看看~ 第17章 珍贵   夏玥一愣,接着笑了笑:“顾总没有露脸,能有什么影响,放心吧。”   “他知道这件事吗?”林予深又问。   “知道。毕竟顾总也是当事人之一,公关部那边第一时间去请示了顾总。”夏玥说,“给的意思是我们自己处理,大概是没放在心上。”   “好的。”林予深放下心来。   切断电话,彭小树好奇地看他:“怎么样,夏姐说什么?”   “公司会处理。”林予深如实告诉他,“让我们不用担心。”   “我就知道,这就是网友看图说话而已,公司一定分分钟搞定!”彭小树点头,非常有信心地说。   林予深拿上自己的背包,跟他说,“先回酒店吧。”   彭小树跟在他身边,表情拧巴着,似在思考什么:“不过......不知道是谁拍了照片传到网上去的,还乱造谣。”   林予深也不知道。也许是恰好认识他的某个路人,也许是对他怀着恶意故意看他笑话的某个剧组内的人。总之,夏玥的话说的没错,随着他在荧幕前的曝光量越来越大,虎视眈眈盯着他的人只会多不会少。   回到酒店,吃过晚餐,林予深坐在沙发上,神色专注地看着手机,不知道在研究些什么。   彭小树丢完垃圾回来,见到林予深一反往常地盯着手机的模样,略有些慌张地快步走过去:“林哥,你别上网看那些评论啊!那都是网友不明真相胡言乱语呢!”   说话间他一把夺过了林予深手里的手机,看了一眼——不是他以为的微博界面,而是一张表格。放大了看,是林予深的通告时间表。   尴尬地挠头笑笑,彭小树将手机还给林予深,“我还以为你刷微博呢,不好意思啊......不过林哥,你看通告干什么?”   “最近几天戏不多,后天整天没戏。”林予深说,“我想明天跟薛导商量一下,明天上午的戏结束后,回一趟医院,看一看我妈妈。”   彭小树开心地瞬间直起了身子,“那我跟夏姐说一声吧,让公司派辆车来接你!”   “不用,我打个车去地铁站,然后坐地铁回去就好。”林予深拒绝道。他还是不习惯去麻烦别人。   “可是你只有一天半的休息时间啊,花好几个小时在地铁上多浪费啊!”彭小树开始劝他,“公司的司机很多的,经常送艺人出席各种活动,拿薪水办事怎么会麻烦呢,再说,开车还能省时间,能让你多照顾照顾阿姨。”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彭小树也算是摸清了林予深的性格,一番话成功地将林予深说服,点点头答应下来。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彭小树忽地上半身前倾,靠近林予深,仔细打量片刻,问:“林哥,你真没受网上的影响吧。”   “没有。”林予深认真地说。   “那就好。”彭小树笑着拍了拍手起身,放下了一颗心。   第二天,林予深起了个大早,到了剧组,离开剧组一事得到薛覃奕的同意后,彭小树兴奋地联系了夏玥,成功讨到了一辆车。   夏玥安排的司机来得很快,林予深结束拍摄时,正好接到司机打来的电话,说已经到达横店外,正等着他。   挂断电话后,林予深快速地卸了妆换好日常装,也没回酒店,直接和彭小树一起出了横店,根据短信上发来的车牌号找到了停靠在路边的车。   “目的地是哪?”两人坐上车,司机问道。   林予深正要开口,想说先送彭小树回去,彭小树却先一步回答道:“去安瑞私人医院。”   司机应了声好,林予深偏过头看向彭小树,察觉到他的视线,彭小树回头朝他笑笑。   司机师傅的车技很好,一路开得很安稳,速度却也很快,没多久就到达医院外。   林予深朝司机道了谢,推门下车。   彭小树也下来,却没跟上他,而是往马路对面跑去,说去买些水果。   林予深想说不用,一回头人已经跑出了好几米远,只得将话咽了回去,转身走进医院。   走到病房外时,能隐隐听见几声聊天的声音。他推开门,走进去,是护工正在陪林月红说话。   林月红的脸正对着门的方向,第一时间注意到他,双眼倏地绽放出一抹光彩,嘴角的肌肉往上扯了扯,似乎是想笑,但是失败了,最终只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小深,怎么突然回来了?”   “来看看你。”林予深在床边站住,朝护工打了句招呼。   护工温和地笑了笑,起身将座位让给林予深,“小林回来了,你们母子俩多待待,我就先出去了。”   林予深说了一句辛苦了,在椅子上坐下,仔细打量多日不见的林月红。   面色还是苍白,两颊和身体却不再像之前一样一天一天日渐消瘦,眼下的乌青也淡了些,总体上气色好了许多。   “不是说还要拍一个多月吗?”林月红直直地看他,嘴上担忧着他的工作,眼里的光亮却明明白白地昭显着林予深回来后的好心情。   “这两天戏少,请假回来看看。”林予深说,“这些天身体怎么样?”   “好多了,好多了。”林月红声音轻飘飘的,语速很慢,带着一点气喘,说话间还惦记着另一个人,“小序怎么样?我也怪想他的。”   林予深没说出话,回答被几声敲门声打断。两人一起朝门边看去,是彭小树。   彭小树走进去,将买来的水果放到一边,朝林月红热情地笑笑,叫了声阿姨好,阳光地介绍他自己。   林月红点着头说辛苦他照顾小深,彭小树咧开嘴角,做了个敬礼的姿势保证道一定会照顾好林哥,请她放下心,安心养病。   彭小树很会哄老人开心,他这样开朗爱笑的男孩也最讨长辈喜欢,一张嘴絮絮叨叨讲个不停,配上眉飞色舞的表情,不久将林月红舒舒服服地哄睡着,入睡时表情还是松弛的,能看出来心情是真的很好。   “你也回去休息吧。”林予深掖了掖林月红的被子,对彭小树说,“给你放一天假。”   彭小树嘿嘿笑着,应了声好,又说:“那林哥,那你也注意休息,我们到时候剧组见。”   林予深点点头。   没多久,彭小树离开了,病房恢复了安静,林予深静静地坐在病床边,细细端详林月红安详的睡颜。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林予深快速起身走出病房,拿出手机看了眼,是夏玥。   “夏姐。”将手机贴在耳边,他朝那边叫道。   “小林。”夏玥说,“见过阿姨了?阿姨身体怎么样?”   林予深“嗯”了声,“还是那样。”   电话那边静了半秒,夏玥才继续说:“我找你是想说今天晚上刚好有个酒宴,有几个有名的导演参加,可以跟他们介绍介绍你,露个脸,想问问你要不要来。”顿了顿,她体贴地道:“不过陪阿姨也很要紧,来不来都可以,你自己考虑吧。”   从签进旭日开始,到现在也有将近一个月了,夏玥处处照顾他,一切事项都会询问他的意见,也从来没要求他参加过什么活动应酬。今天突然这样一提,大概真的算得上是重要的酒会,或者说,对新人大概是很好的露面机会。   林予深心里想的明明白白,虽然自己不太在意最后在娱乐圈到底发展成什么样,但......旭日这样帮他,他总想也尽力挖掘出一份自己的价值的。做出决定,他对着话筒说:“好的,夏姐,我去。”   “好。现在还早,你现在是在医院吧?”夏玥笑了下,问他。   “是的。”林予深说。   “晚点我让司机去接你。”   “好的。”   大致交代好,夏玥笑着说了句“那么晚上见”,挂断前却蓦地想起什么,开口问道:“对了,小林,你有正装吗,今晚的场合比较正式。”   林予深静了两秒,漆黑的眼眸望着锃亮透明的地板,轻声说:“有的。”   是毕业前顾闻序给他买的,藏蓝色,独特的剪裁设计,很贴身,布料也很舒适,顾闻序将它给他时,亲自为他穿上了身,很合适,顾闻序盯着他看了半晌,然后无法抑制的,他被对方压在床上,接了一个长达半分钟的热吻,险些将新衣服弄皱。   答辩那天,他也是穿的那套西装站上了讲台,对着各位老师侃侃而谈,为自己的四年大学生活画下一个句号。   那是顾闻序留给他的东西,对林予深来说很珍贵。三年来只偶尔在出席重要活动时穿一穿,并且穿上时会很小心,不会让它沾到丁点污腥。就算是在之前盛星那几乎等于半封杀的状态下,鲜少有穿上那套西装的机会,他时不时也会拿出来,仔细擦擦,或是挂在阳台上晒晒太阳。   夏玥说了声好,又问:“不过你现在没穿在身上吧?”   林予深从回忆中抽离出来,说:“嗯,穿的常服。”   “那我让司机去接你的时候给你送一套,这样方便一点。”   “好,麻烦夏姐了。”   作者有话说:   又是一章过渡章,每次写过渡章都觉得写得很差劲.......   另外,蠢作者真的不会起章节名>...< 第18章 酒精   林予深在医院待了一下午,直到夕阳逐渐靠近地平线,将大片天空染成赤红色,他终于再度接到夏玥的电话。将楼层和房号告诉对方没多久,夏玥出现在门口。   将夏玥带来的西装换上,走出卫生间时,第一时间吸引了夏玥的视线。被纯白色西装裤腿包裹住的的腿竹节般修长而笔直,顺着往上,是紧致的腰腹和宽厚的肩膀,最后是优越瞩目的脸蛋。   白色的布料对常人来说难以驾驭,穿在林予深的身上却更添淡漠疏离的气息,不仅人好看,气质更是独一无二。夏玥瞳孔里绽放出光亮,嘴角的笑容越发深。   “很适合你。”她满意地说。   林予深没说什么,问她:“我们现在出发吗?”   夏玥点了下头,林予深看了眼还在睡觉的林月红,说:“我去跟护工阿姨说一声。”   半个小时后,两人到达目的地。   林予深跟着夏玥走进宴会正厅。室内的装修很华丽,顶灯散发着亮堂的光,刺眼的光线遍布每一片角落。厅内的人聚集了不少,一眼望去都是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其中也有不少娱乐圈当红流量明星或是实力大咖。   侍应来到两人面前,分别递上一杯酒,夏玥端起酒杯,目光掠过某处,见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勾起笑朝林予深说道:“走,我们去那边。”   林予深跟上,见夏玥停在一个中年男子面前,男子大腹便便,胡渣蔓延到了两颊上。   夏玥朝对方笑笑,得体地打了个招呼:“汪导。”   汪飞点点头,“小夏啊,好久没见你了,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夏玥跟他寒暄几句,很快将话题引到了身后的林予深身上,“这是旭日新签约的新人,以后有机会还要靠汪导指导呢。”   被点到自己,林予深从容不迫地对男人做了个自我介绍。   汪飞这才将目光落在夏玥身后的林予深身上,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眼底渐渐流露出一丝欣赏。   娱乐圈各种类型的帅哥都有,却不是谁都能合眼缘,而他作为一个导演,选角从来不看人气和流量,只考虑演技和实力,以及颜值气质是否和角色契合,除此之外,还有重要的一项,就是第一感觉。演员本身给人的感觉,这是对角色的演绎能否成功的重要因素。   而眼前这个人,一张脸的可塑性极强,第一眼看去,因为锐利的五官和冷淡的眉眼,给人的攻击性极强,但是细细品味,又能觉察出对方身上的淡然和纯净,是他最爱的那一类演员。   就是不知道实力怎么样了。“演过什么作品吗?什么时候出道的,你自己走的路线是什么,想走流量派,还是实力派?”汪飞看着他,吐出一连串问题。   夏玥笑笑,见汪飞这样就知道对林予深是起了兴趣,偏头,对林予深说:“你和汪导好好聊聊,我去跟其他导演打打招呼。”   林予深点了点头。   林予深和汪飞聊了半个多小时,越聊汪飞脸上的表情越满意,直到后来接了个电话,才依依不舍的放过林予深,离开前,还留下一句:“找个机会,演一段给我看看。”   然后拍了一下林予深的肩膀,走出了大厅。   林予深放下手里的酒杯。和汪飞交流期间,他强忍着不适喝了好几杯酒,终于有机会松懈下来,浓郁的酒精气味刺入鼻腔,胃部一阵翻山倒海般的翻涌,气血直冲头部上来,头晕目眩。   大厅里的人依旧和来时一样多,各种谈笑的声音汇集在一起,一股脑挤进耳蜗里,让林予深的头脑更加发胀。想起来进门前在外面看见的一小处花园,他给夏玥发了条消息,转身,揉了揉眉心,走出大门。   离开了封闭的环境和嘈杂的气氛,混合着淡淡花香的清新空气迎面而来,将身上的酒味驱赶走几分,脑袋里的难受好像也缓解了不少。   抬手轻轻按在依旧作痛的胃部,林予深抬腿,慢慢走进花园里。石子路上的路灯似是坏了,只隐隐散发出一层黯淡的橙光,大堂处的灯光透过精致的窗户刺破黑夜,半明半暗间,林予深好像又看见那间永远处在黑暗里的、破烂的小屋,即使换上再明亮的顶灯,也永远无法将这并不大的屋子照亮。   明明家庭拮据,日常开销需要只有小学学历的林月红一再精细计算,哪怕只是多买几颗青菜,都需要再三斟酌。这样的情况下,这间屋里却永远不会缺乏酒,瓶装的、罐装的,啤的、白的,好像酒才是这个家庭所维持生计的不可缺少的大米、饭粮。   林月红会趁男人不在将屋里所有的廉价的酒丢进马路边的垃圾桶,看着硕大的垃圾车带着那些造成了她的不幸的源头之物渐渐远去。但是这并不能从根源上杜绝林月红的痛苦。   男人只会在知晓真相的瞬间变得更加癫狂,然后施加比以往更加严重、恐怖的暴力。   空气被男人身上散发的酒精气味和血腥所沾染上,像臭水沟里腐烂的臭老鼠尸体味道般恶臭无比,越过了时间的长河,再度蹿进林予深的鼻腔里。   按在胃部的手指不自觉捏紧,指甲陷进掌心的肉里,泛起一层月牙形的薄红。   林予深弓腰立在原地,闭眼缓神许久,费了许多努力终于将记忆深处的气味驱赶出鼻尖,被乌云笼罩的大脑稍稍恢复了清明,他吐出一口气,下一瞬,微弱细小的声音飘进了耳朵里。   林予深对偷听没有兴趣,正要继续离开,就听见一声从喉咙里泄出来的压抑着的喘息,然后是暧昧的一句:“嗯......”   脚步下意识一顿,林予深收回往前的步子,转身,迈开步子,还未走出一步,不想正做着生命大和谐运动的两人却倏地发现了他,一句受惊的男声提高音量道:“谁在那边?!”   声音有些熟悉。   林予深没在意,继续离开,有人快步追上了他,伸手摁住了他的肩膀,低压着音量吼道:“你站住!”   撇过对方的手,同时间,林予深想起了这声音是谁,转过身,冷冷看着衣衫凌乱的人。   借着昏暗的路灯,盛晖盯着眼前的人看了好一会儿,终于看清这人是谁,眉毛下压,眼神冷厉:“是你。”   林予深神色冷淡,没有说话。   盛晖理了理衣领,嘴角斜勾,眼神里却不带笑意。今天的这场酒宴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才能出席,出现在这里的小明星无非都是以某富商男伴或女伴的身份入场。加上林予深能够从盛星安然无恙地离开,可见是傍上了一颗大树。   “我当你多清高呢,不还是把自己卖出去了。”盛晖双眼不屑,“不过你确实厉害,眼光高得很啊,看不上我,却看得上别人。”   “我的确看不上你。”林予深脸上没什么表情,说。   盛晖嗤笑一声,舌尖顶了顶下颚,冷静下来:“我也是比不上你,你靠屁股挣钱,哪有你厉害。”   林予深冷眼看他一眼,不想再多做交流,转过身,抬腿离开。   盛晖却被他那一眼看得心跳瞬间加快。林予深长得好,从第一次见面他就喜欢,也是真心追求过一段时间,直到那次在宴席上,被当众打伤,实在下了他的面子,他才转变了对对方的态度,决定硬逼林予深就范。   三年来,林予深却一次没有示弱过,两人关系越发变差,直到降到冰点。而刚刚,林予深的脸在月光和路灯下被黑夜笼去部分轮廓,若隐若现间更添迷人的气息。那不带情绪的一记眼神撇下来,直让他心头一颤,大脑没有发出指令,身体已经追了上去。   追到林予深的前面,拦住对方,盛晖直直地看他,“那个人给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跟着他?”   林予深沉默不语。盛晖又继续:“比起你那个金主,我好歹年轻,容貌也过得去。只要你示个弱,我们的恩怨一笔勾销,那个人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   林予深眼里始终平淡无波,语调没什么起伏地说:“不可能。”   盛晖紧盯着他,一再被拒绝,他的面上已经带上几分怒气。软的不行,那就直接换上硬的,上前几步,右手忽地抬起,他紧紧抓住林予深的手腕,恶狠狠地道:“行,包养你不愿意,那就陪我一晚。”   林予深拧起眉头,手腕用力,挣脱盛晖的束缚,再开口的嗓音已经冷下去,压抑着警告:“盛晖!”   “怎么?”盛晖却挑衅似的笑了,又拉近几分两人的距离,说话时吐出的气息几乎要飘到林予深面孔上:“想跟上次一样打我吗?可以啊,来吧,只要你不怕给你的金主惹出事,就随便打。”   说着,他上手,再一次拉住林予深,这一次用的力更加大,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   盛晖的话让林予深躲避的动作一滞,他的确不想给顾闻序惹麻烦,但是......   林予深闭眼忍耐半秒,下一刻,在盛晖拉着他走动时,膝盖猛地往上一顶,同时没被束缚的一只手握拳砸了上去。   他也不会让自己受到欺负。   盛晖没料到林予深真敢动手,几招就被放倒在地。捂着泛起痛意的右颊,他凶狠地盯着林予深,咬牙切齿地:“好,好!好极了!”   林予深捏了捏刚刚被盛晖使劲抓过的手腕,全然没有搭理对方,转过身往一边走去。   没走出几步,迎面听见几声脚步声,还有一道陌生的声音——   “是这吧?有人打架?” 第19章 他欺负你了吗   顾闻序捻灭指尖的烟,目光散漫地望着一片漆黑的窗外。   程域走到他身边,有些好笑:“你是说你把沈家二小姐赶出公司了,她还去找你妈告状了?”   顾闻序没说话,程域噗嗤笑出声,“怪不得杨立今天跟我说接到了白伯母的电话,指责他不会做事呢,他这也太冤枉了吧!”   “不过,听这意思,伯母是在撮合你跟沈家那位?”看了眼顾闻序的神色,程域自顾自道,“那看来,伯母和伯父还是不能接受你跟同性在一起。”   顾闻序默不作声,转身进了屋内,在沙发上坐下,倒出一杯茶。   程域望着他,挺为兄弟糟心:“你单身那么长时间还真是一点作用没有。”   顾闻序抿了口茶,没有回程域的话,放下杯子后站起身,“回了。”   程域跟上去,“一起吧,我刚好也要出去。”   “去酒吧?”顾闻序随口问他。   “那不然,我除了酒吧还能去哪?”程域答得理直气壮。   顾闻序没什么表情:“程家那么大的产业,你是毫不关心。”   “有我哥管就行了呗。”程域笑笑,“这家会所还是我哥刚接手的,感觉怎么样,还不错吧。”   顾闻序没理他,程域想起了什么,“楼下好像在办个宴会吧,你跟我去看看吗?说不定能见到很多帅哥美女。”   “上次那位心动嘉宾,这么快就被你弃之脑后了?”顾闻序挑眉。   “害,那我也不能就吃那一道菜吧。我是个天生的浪子,不会为任何一个人停下脚步。”说着,程域胳膊肘顶顶顾闻序,又问一遍,“你去吗?”   “不去。”顾闻序语气平平,拒绝得毫不犹豫。   程域:“......行吧。那我也懒得去了。”   话是这样说,从电梯里出来时,程域还是偏头朝大厅看了眼,自言自语一句:“感觉挺热闹的啊。”   顾闻序抬腿离开,在程域犹豫纠结的时候已经走出了会所。程域连忙跟上,在追上顾闻序的同时听到几声奇怪的动静。   下意识朝声音传来的地方扭头看去,程域迟疑着问:“你刚刚听见没?是不是花园那边发出的声音?”   顾闻序懒懒地“嗯”一声,程域拧了下眉,不太相信,“我哥不会没把安保做好吧?他应该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走,陪我去看看。”   话落,程域二话不说地朝花园走去。顾闻序跟在他身后,步伐从容,不紧不慢。   走了一会儿,没看到什么人,程域纳闷,“是这吧?有人打架?”   “这灯光不行啊。”他边走边抱怨,“我哥怎么连路灯都不装个好的,不会是下面的人中饱私囊了吧......”   身后始终安静,程域回头看了一眼,确定顾闻序人还在,安心地继续碎碎念:“这也没人啊,难道是我们两个听错......”   一句话没说完,回过头的一瞬,程域在昏暗的光线下瞄到一抹瘦高的身影,猛地吓了一跳,险些叫出声。   缓过神,辨认出面前站着的是个人,他板起脸,教训道:“欸,你谁啊!你刚刚在这干什么呢?”   林予深没说话,地上的盛晖捂着伤处狼狈地站起身,程域这才注意到一边还有个人,当下明白过来:“你们刚刚在打架?”   “我是盛星娱乐公司的二公子盛晖,这个人刚刚殴打我,赶紧给我叫保安!”夜色深重,盛晖全然没有分出一丝注意给突然出现的两人,只是怒气冲冲地指着林予,瞪着双眼颐指气使。   程域稍稍放下心来。本来还担心哪家的权贵在自己家的地盘出了事,原来只是盛家,小小一家娱乐公司,他程氏压根不放在眼里。   但管还是要管一下的,他张口,没想到向来不喜欢多管闲事的好兄弟顾闻序这次竟然有了些闲情逸致,站到他身边,语气沉稳,带着几分莫名冷硬的气势:“他刚刚欺负你了?”   谁?谁欺负谁?他在跟谁说话?   程域满头雾水,扭过头看向顾闻序,才发现顾闻序的视线直直地落在刚刚吓他一跳的男生身上。   林予深没有想到能在这里见到顾闻序,那么突然的一场见面,让他一下子忘记了当前的处境,只顾着看眼前的人。   直到听见顾闻序的话,他回过神,快速地思考是否要实话实说。他并不想给顾闻序惹麻烦,也不想因为任何事情麻烦顾闻序,但他已经动手,盛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旭日知晓他打了盛晖只是迟早的事,而旭日知道,也就意味着顾闻序知道。   思忖过后,他只好如实说道:“我刚刚是打了他。”   “呵。”盛晖冷笑一声,“你倒是个有种的。”   转过头,他又看向面前两位不明身份的人,大概是会所的什么负责人,拔高音量道:“还不快点把保安叫来!还有,把你们经理也叫过来。”   顾闻序全然无视盛晖,只是看着林予深,朝他走近几步。漆黑的一双眼和林予深对上,问:“受伤了?”   林予深摇摇头,“没有。”   盛晖见两人聊上了,这才意识到不对劲,眼前这人分明是跟林予深一伙的。暗自咬牙,他愤愤道:“你们几个敢招惹我?想过后果吗?!”   顾闻序这才分心睨盛晖一眼,语调平静:“叫保安过来。”   程域正绕有兴味地吃着瓜,冷不丁听见好兄弟开口,忙点头应了声:“噢,好,我马上让他们过来。”   “把他带回盛家。”顾闻序又说,“其他的我会处理。”   “行。”程域再次点头,眼神却始终落在顾闻序身后的男子身上,饱含探究和揶揄。   偏过头,顾闻序看着林予深,“送你回去。”   “......好。”   顾闻序和林予深两人一起离开,盛晖从头到尾被无视了个彻底,面上怒气更甚,气冲冲追上前去:“你们两个给我站住!”   不料却被另一个留下的男子伸手拦下,他皱起眉头看过去,下意识就要开口骂人,拉近的距离却终于让他隐隐看清男人的脸。有些熟悉,在哪见过。   在脑内仔细搜索回忆,下一刻,听见这人笑盈盈地开口:“幸会啊盛二公子,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程域。”   眉心狠狠一跳,盛晖转头去看不远处那道离开的人影,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那那个人......是......”   盛晖作为一个富二代公子哥,被骄纵着长大,早成为了一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整天沾花惹草、胡作非为,仗着盛字这个姓才屡次全身而退。虽是闯祸,他却也知道什么人不能惹,有人的身份摆在那里,盛家连他们一根旁支都比不过,就好比顾程薛三家,那是万万惹不得的。哪想到......   咽了下口水,他踉跄着后退两步,艰难地扯起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程少,误会,都是误会......”   说的话被一阵脚步声打断,几个保安制服的男子跑了过来,冲程域弯了下腰:“小少爷。”   程域“嗯”了一声,朝盛晖友好地笑了笑,“把盛二公子带回盛家。”   林予深和顾闻序并肩走出花园,外面的路灯十分明亮,终于摆脱了花园里昏暗的环境,身体的不适好似也随着消逝的黑暗逐渐褪去。   两人距离很近,肩膀时不时挨蹭到,林予深垂眼望着地面,悄无声息地往右边挪了几公分。   下一秒,听见身边的人说:“喝酒了?”   “喝了一点。”林予深想了想,又说,“我向导演请了一天半的假,回来看看我妈妈。”   顾闻序“嗯”一声,只有一个简单的发音,从喉咙里漫不经心地溢出来,听着很低沉。   气氛一时安静下来,空气轻盈自由地在两人之间流动。以为顾闻序不会再说话,林予深吹着晚风,放空了自己。   几分钟后,顾闻序打破沉默:“三年前,也是盛晖?”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林予深想了半秒才反应过来,应了一声:“嗯。”他并没有对顾闻序知道他和盛晖之间的恩怨而感到意外,顾闻序调查过他,从那晚听见顾闻序说出可以帮他治疗林月红的病情时他就已经知道。只是顾闻序明明有过调查,却对他没有起过疑心,没有意识到他的身份信息和顾闻序所谓的“爱人”完全重合,这才是奇怪的点。   不过这些到底与他无关。顾闻序忘记他,的确是最好的结果。   顾闻序听到回答后没什么反应,指尖无意识转动着腕上的袖扣,眸色深重。   作者有话说:   顾总来给予深撑腰(叉腰) 第20章 一起睡   两人坐上车,司机见到林予深,怔了一下,笑起来打了个招呼:“林先生。”   林予深回应一声,左手却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   顾闻序轻轻握住林予深的手,双眼看着白皙肌肤上冒出来的一串鲜红色血丝,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怎么弄的。”   林予深也是这时候才发现手上多了道伤口,他抬起手看了看,是一条很细的划痕,并不严重,也只有一点轻微的痛意。他想起来刚刚花园里见到的花,回答:“应该是不小心被花枝划到了。”   顾闻序看了看他的眼睛,没说什么,俯身从一边抽出来一张湿巾,低下头,仔细地替他擦拭伤口周围的血丝。   冰凉的触感轻柔地在皮肤上划过,林予深感受着贴在他手下的温热宽厚的手掌下脉搏处的有力跳动,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不可抑制地颤了颤。   靠得这样近,林予深不自觉抬眼,视线静静地描摹过顾闻序脸上的每一寸肌肤。属于对方身上的那股独特的的冷香再次弥漫在耳鼻之间,心跳越来越快。   车厢内太过安静,他清晰地听见自己鼓点般的心跳声震耳欲聋。闭了闭眼,他抽回了手:“不严重,自己会好。”   话落,他侧过头看向窗外,一盏路灯立在路边,散发着刺眼的白光。林予深直视着那道强烈的光,不动声色地抑制住心中复杂的情绪。   顾闻序的目光落在林予深的侧脸上,半秒后,他垂眼看向自己的手掌,说:“今晚睡光华路。”   直视强光后眼里好似带着一层甩脱不掉的光晕,林予深没有在意,虚虚地看着某处,好一会儿后才说:   “好。”   车子行驶在马路上,酒精的作用渐渐重新冲上大脑,林予深不得不合上眼,忍耐着微弱的晕眩感和恶心感。   眉毛不自觉拧起,下一秒,他听见顾闻序的声音:“开得稳一点。”   林予深不清楚顾闻序怎么发现的自己身体不适,只是忍不住想,顾闻序还是和以前一样,很细心,很体贴。只有在顾闻序身边的时候,他才终于可以获得短暂的依靠,无所顾忌地放松自己。   漫无目的地瞎想着,几缕风从左侧飘进来,轻柔地拂过额角。是顾闻序降下了车窗。   流动的风让车内的空气变得清新了些,也将顾闻序身上的气味吹拂开来,微小的分子在嗅觉中炸开,熟悉又好闻,林予深好受了许多,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多久,林予深醒过来时,车子已经在车库稳稳停好了,顾闻序和司机已经不在,车内只剩下他一个人。   偏过头,往外看了看,顾闻序正站在不远的地方,背对着他,手上举着电话。   林予深打开了车门,下去时正好听见顾闻序的一句:“你不用管他,我会处理。”   他关上车门,发出轻轻的一声“咚”,顾闻序听见,转过身望向他。   视线相对,如霜的月光披在两人身上,在肌肤上染上一层雪白。   顾闻序没有再听电话那端程域的一通八卦和碎语,直接挂了电话,朝林予深走去。   “还难受吗。”顾闻序问。   林予深摇摇头,“好多了。”   顾闻序“嗯”一声,说:“进去吧。”   林予深抬腿跟在他身后,走进了一套中等大小的别墅。别墅整体设计是低调的现代风,色调以黑白灰为主,很符合顾闻序的气质,简单而又高级。   没在一楼停留,两人走上二楼,到一件房间外,顾闻序对他说:“睡这间吧。”   “好的。”林予深点头。   顾闻序看着他,又说:“旁边是我的卧室。”   林予深又点点头,再次说:“好的。”   顾闻序没再说话,双眼却不放过林予深,眸色深沉地落在眼前人薄如蝉翼的睫毛上,忽地抬起了手,修长的手指朝林予深靠近。   林予深只感觉到头顶几缕头发上传来了轻微的触感,一触即逝。   顾闻序收回手,神色淡淡:“有片叶子。”   不等林予深说话,他提醒道:“衣柜里有干净的毛巾和衣物,好好休息。”   林予深说好,在顾闻序转身时垂眼了眼他自然下垂的手掌,是空的。   卧室很干净整洁,装修一样是低调简洁风,床单被套是配套的深灰色,很显雅致。没有生活过的气息,大概是少有留人住的情况。林予深走到衣柜边,打开,里面挂着不少衣服,有居家服,也有休闲装。他随手拿起一件睡衣,放在身前比了比,很合身。   将手里的睡衣放到床上,林予深又在柜子里找了找,找到未拆封的毛巾和里裤后,走进了浴室。   二十分钟后,林予深走出浴室,在椅子上坐下后敲门声刚好响起。   林予深望过去一眼,走过去打开了门。顾闻序也换上了一套睡衣,正站在门外。   两人对视着,林予深先开口:“怎么了吗?”。   顾闻序却没说话,一双眼睛晦涩幽深地看他。刚沐浴完的人肌肤更加透亮,全身上下似乎还隐隐冒着雾气,睡衣上最顶上的两颗扣子随意地散开,露出一小片还沾着水的肌肤,在灯光的照射下反射出晶莹的亮。   无意识地滚了滚喉结,他收回目光,嗓音低沉:“把头发吹干。”   林予深应了一声好,回到屋内,从柜子里拿出了吹风机,将插头插上,摁动开关,风吹的轰鸣声立刻响起。   顾闻序在刚刚林予深坐过的椅子上坐下,翘起腿,静静地看林予深。   身姿很笔挺,宽阔的肩膀在宽松款的睡衣下衬得更加有型,吹风机的风将滴水的头发吹得凌乱地飘动,竹节般细长的五指时不时插|入碎发当中。后颈处的肌肤异常白皙,随着吹头的动作不时小幅度的摆动......   顾闻序安安静静地看了很久,直到轰鸣声停止,林予深收起吹风机,转过身,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明天什么时候回去。”顾闻序目光不偏不倚,问。   “大概六点。”林予深却不再看他,双眼望着漆黑的窗外,回答道。   顾闻序不再说话,林予深在另一边坐下,维持着安静的气氛。   良久,顾闻序再度开口,嗓音慵懒,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突然觉得你的房间不错。”   林予深看向他,没有丝毫怀疑:“你想睡这里的话,我换个房间就好。”   顾闻序却说:“其他客房不常打扫。”   林予深没思考太久,“那我睡沙发。”   顾闻序只是看他,默不作声。半分钟后,他才说:“你也睡这里。”   林予深沉默下来。他打量顾闻序的神情,试图寻找到对方开玩笑的证据,但顾闻序表情如常,全然不似随口一提。   无人开口,奇异的气氛中,秒针滴答滴答走过,不知过去多久,林予深注视着顾闻序的一双眼睛,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很轻地说:“好。”   说完就后悔了。也许是酒精的麻痹作用,也许是他的心的确在多日来的点滴相处中忍不住向顾闻序靠近,但他不应该放任情感战胜理智,他应该保持清醒。   但到底没说出反悔的话,直到迷迷糊糊地和顾闻序一起躺在了同一张床上,林予深无意识地捏了捏被角,在心里告诫自己只此一次。   天花板上的灯在顾闻序躺下前就被摁灭,只余两盏床头小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林予深绷紧身子保持着平躺的姿势,和顾闻序之间隔了半个人的距离。   压抑住心脏的狂乱,林予深悄无声息地呼出口气,闭上了眼。   今天对林予深来说是疲累的,加上喝了些酒,虽是心潮迭起,但困意来势汹汹,很快就伴着若有若无的冷香安然入睡。   察觉到身侧人的呼吸渐渐趋于均匀绵长,顾闻序侧过身子,在黯淡的暖光下打量林予深。   说要在这里睡下只是临时起意,让林予深也留下更是只带挑逗心理,只是他没料到林予深真的同意。在林予深认真地看着他,说完一句好后,莫名的,他没有说破自己的一时玩笑,而是真的和对方睡在了一张床上。   他不知道他和他的爱人安於是否有过这样的经历,如果有,当时的他是否像现在这样心跳如狂。   暖黄色的光描绘着林予深的五官,在立挺的鼻梁下落下一层浅浅的阴影,也像一场大雾般迷蒙了顾闻序的思绪。   他在为林予深心动,显而易见。   只是心动的到底只是和安於相像的这张脸,还是原原本本的林予深这个人,他找不到答案。   原以为这是个不眠夜,第二天被生物钟唤醒时,顾闻序却少有的感觉到一夜无梦的舒爽。   他睁开双眼,近在咫尺的安睡的面孔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   晨光透过窗帘照射进来,落下几何状的金色光线,在身侧人的眼角发梢都染得金黄,四下寂静,耳边唯一感受到的是身侧人的轻浅的呼吸。顾闻序静静地注视林予深,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更久,他收回目光,下了床。   作者有话说:   本文非传统替身文或传统包养文,文题的“臆想”一是指予深、程域等人主观以为的替身身份,二是指顾总、程域等人以为的予深和安於是两个人。但事实上,顾总并没有承认过他对予深的保护是包养/养替身行为,文中有一个小细节是两人并没有签订包养合同。顾总从始至终尊重予深,最初选择帮助予深一是一见钟情/见色起意却不自知(三年前也是顾总对予深一见钟情然后展开追求),二是受到程域的话的蛊惑,但他并没有想过借“金主”这一身份和予深发生什么。   (但是!!!两个人到后面都会情不自禁的:D) 第21章 撑腰   林予深醒来时,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他转过头,看向顾闻序昨晚睡的位置,略有些恍惚。   洗漱过后,他换上了衣柜里的一套休闲服,下了楼。走下最后一阶楼梯,林予深才发现顾闻序没有离开,正坐在餐桌上吃着早餐。   林予深走过去,打了句招呼:“早上好。”   顾闻序正好吃完,抽出纸巾擦了擦嘴,说:“早。”   餐桌上并没有多余的早餐,林予深没有多想,说:“我去医院了,今天在医院陪一陪妈妈。”   顾闻序却淡淡地开口:“看来你的助理还是没有给你养成三餐规律的习惯。”   “没有,小树他很照顾我。”林予深无奈地再一次替彭小树解释,顿了顿又说,“我出去了在路上吃点东西就好。”   顾闻序看着他,“厨房有三明治和煎蛋。”   “......好的。”林予深说。   将顾闻序备好的早餐端出来,林予深坐下,咬了一口煎蛋后才后知后觉这栋房子里除了他和顾闻序并没有其他人,抬眼看向在浏览手机的顾闻序,开口问道:“你一直是一个人住吗?”   听到问话,顾闻序从手机中抬起头,一双眼眸和林予深对视着:“是。怎么?”   林予深沉默两秒,才继续问:“那你吃饭呢?”   “自己做。”顾闻序说。   林予深没再说话。垂下眼看了眼盘中被煎得金黄的鸡蛋,想,顾闻序三年前分明是丝毫不懂厨艺的。   当时——在两人正热恋的时候,顾闻序总会陪着他一起回到阳明路的房子里,他在厨房做菜时,顾闻序虽然什么都不会,但会认真地在旁边帮忙,洗菜、择菜、切菜,然后看着他将所有食材下锅,又添加什么材料,神情之认真像在学习什么专业难题。   后来将所有菜炒好,顾闻序握着他的手放在水笼头下,很细心、很温柔地给他洗手,并说:“等我会下厨了,以后你都不用再进厨房。”   水流的凉感和顾闻序手掌的轻柔一起作用在林予深的手上,很舒服,弯了弯眼睛,他开玩笑地说:“你学下厨干什么,我会就好了。”   顾闻序认真地又拿起毛巾擦了擦林予深的手,这才说:“你辛苦了那么多年,以后我照顾你。”   忆起往事,眼眶不自觉染上一层朦胧,林予深垂下眼睫,遮挡住眼眸中的情绪。   那个时候的他们都以为能一起走很远,甚至成为彼此毕生的恋人,没有谁会料到后来会发生的事,以至于他此后再不敢拥有顾闻序。   不想让顾闻序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异常,林予深快速地解决了早餐,要将碗筷拿进厨房时却被阻止:“晚一点有钟点阿姨过来。”   林予深只好将碗筷重新放下,又听顾闻序说:“走吧,我送你。”   林予深点点头,说了一句谢谢后跟着顾闻序走出了别墅。   车内无话,一路驾驶到了医院外。   林予深打开车门,说了句谢谢后下了车。   关上车门前,顾闻序叫住他,视线相对,静了两秒,他沉声开口:“下午给你安排了车,有事情可以找我。”   林予深注视着那双深潭般的眼,低低地回答:“好。”   林予深在医院陪了林月红一天,和老人唠唠了家常、聊了聊剧组,林月红很珍惜林予深在他身边的时间,平日里白天的一半时间在睡觉,今天的精神却十分好。   接近离开的时间,林予深和林月红告了别,坐上了顾闻序安排好的车。行程有好几个小时,他闭了眼,脑中回想着这一趟回来发生的点点滴滴。   汪飞对他大概是有兴趣的,在分开前让他留下了一个联系方式;再一次惹到了盛晖,不知道对方这一次又会想出什么样的方法针对他,是否会连累到旭日和夏玥;林月红的精气神好了许多,只是很想见一见顾闻序,在和自己的谈话中,五次提及了顾闻序。   林予深停下了思绪。他想——如果真的让顾闻序去看望林月红呢?   可是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顾闻序已经忘记了他,忘记了林月红,他有什么理由再把对方牵扯到自己的生活中来。更重要的,虽然林月红并不知道自己和顾闻序在一起过,但一旦顾闻序知道两人过去认识,并且关系匪浅,那么一切还能瞒住吗?   彻底断了让顾闻序去见林月红的想法,林予深右手不自觉抚上左手的手背。那条由花刺划出来的伤已经接近愈合,只留下一条浅浅的白痕。   指尖凭着记忆的触感轻轻蹭过,却再没有当时的感觉。   到达横店附近的酒店时,已经接近深夜,林予深简单收拾好自己,疲惫地上了床。   第二天,林予深照常拍摄。明如前期的戏份已经基本拍摄完,接下来就会慢慢地开启黑化进程。随着黑化程度的加深,明如的心理愈发复杂,表面却依旧一副温和作风。如何将黑化后的明如演绎好,对林予深而言是一个考验。   上午的戏份拍摄已经没有之前顺利,ng了三次,期间导演来给林予深讲过一次戏,第四遍终于通过。拍摄一结束,林予深就听见彭小树远远地提高音量和他打招呼。他转头看过去,没想到夏玥也过来了。   走过去,夏玥朝他笑笑,说:“演得不错,有进步了。”   林予深“嗯”了声,问:“夏姐,你突然过来是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没有事就不能来看看你了?”夏玥开玩笑地说。   不等林予深回话,彭小树乐呵呵地插嘴道:“夏姐过来是要给你撑腰的!”   撑腰?   林予深茫然一瞬,随即想明白什么。他在剧组向来过得很好,能用上“撑腰”这个词的,大概只有不久前的那次热搜事件。   和他想的一样,夏玥拍了拍他的肩,说:“把你和顾总的照片传到网上去并买了大量水军增加热度的人已经知道是谁了,我马上会跟你们薛导和制片人说明这件事。”   “虽然这件事情不太严重,”她说,“但总归不能让我的艺人受了欺负。”   “对对对!不能让林哥白受委屈!”彭小树在一边激动的附和道。   林予深看着夏玥,点了下头,认真地说:“谢谢夏姐。”   正好薛覃奕那边好似忙完了,夏玥望向那边,问他,“要跟我一起过去吗?”   “不了。”林予深摇摇头。事实上在网上造谣他的人是谁,剧组又会对这个人做出什么样的处理,他并不太关心,还是应该做好他该做的事情。   夏玥说了句好,又对彭小树交代一句:“你们俩先去吃饭吧。”   彭小树兴奋地“欸”了声,在夏玥离开后满含期待地看林予深,说,“林哥,你不想知道污蔑你那个人是谁吗?”   林予深配合地问:“是谁?”   “郝天!”彭小树啧啧感叹,“我就说他看着不是个好人,之前就总听见他和别人说云疏坏话,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跑去云疏那献殷勤,整个一哈巴狗的作风......”   林予深没有说话。对此他并不意外,如彭小树所说,郝天早在日常相处中就展现了其狭隘、善妒的一面,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情似乎也是意料之中。   彭小树吐槽了郝天许久,忽地想起什么,兴高采烈地一拍大腿,音量都抬高几分:“差点忘了!有件喜事还没说呢!”   “什么喜事?”林予深并不太在意地问。   “盛晖强迫盛星艺人的事情被曝出来了!”彭小树的表情比谈论郝天时更加兴奋,“今天一上午好几个明星跳出来作证呢,说是用资源逼他们就范,警察都已经介入了呢!”   “是吗......”林予深微微怔住,喃喃道。   “盛晖这些年伤害的艺人那么多,一旦被查清楚,少说判个几十年。”彭小树咧嘴笑开,“我看网上都说盛家这次救不了他了,大概率盛星也得凉........”   林予深垂下双眼。   盛晖欺压艺人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只是始终没有放到明面上来,即使有人尝试过做些什么,也只落得个无疾而终的下场,而这无非是因为有盛星这棵树罩着他。如今那些遭遇不公对待的艺人得以为自己维权,沉压多年的事情终于可以得到解决,必然是因为有一颗更大的树的出现——   顾闻序。   想到这三个字,林予深下意识停下了脚步,身后的彭小树一个没注意,撞上了他的后背。   “嘶——”彭小树捂着额头,疑惑地看向林予深,“林哥,你怎么了?”   林予深没有说话,只是右手不自觉地抬了起来,轻轻地覆在左手手背上。   彭小树看着林予深没什么表情的脸,更加困惑:“林哥,盛晖终于被收拾了,你不开心吗?”   大拇指抚了抚手背上的皮肤,几秒后,林予深轻声说:“开心。”   有人撑腰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在他再一次因为被调戏而自卫伤害到了有权有势的贵公子时,所得到的,是全然不同于三年前的结果。 第22章 一脚踏空   暮色沉沉,星光闪烁。   夜醺酒吧的一间包房内。   “跟那边交代过了,不会让盛晖好受的。”程域晃了晃手里的酒杯,说。   顾闻序漫不经心地“嗯”一声,程域看他一眼,来了兴趣:“欸,我说,那天晚上的人到底是谁,能让你亲自出手?”   不等顾闻序回答,他戏谑一笑,猜测道:“是你那个小替身吧?”   顾闻序沉默不语,冷淡地瞥他一眼。   程域乐了:“啧,你这金主做得不错,还挺会护人的。可惜那晚太黑了,没看清他到底长什么样。”   “不光就光那身形和气质来说,的确够吸引人。”顿了顿,他看了看顾闻序,提醒道,“不过越是迷人的可越得小心,你可小心别坠入爱河了。”   顾闻序没理他,程域正琢磨着好兄弟的神情,暗自纳闷别是真来了一出包养出真爱的戏码,下一秒就想到顾闻序叫他来这的目的,放下心来,不怀好意地调侃道:“你让我叫那个小男生过来,是终于想清楚了?啧啧啧,你这进步可真是神速啊,不开荤则已,一开荤惊人啊,一个人现在都满足不了你了。”   顾闻序撩起眼皮,眼神凉凉地射过去,程域立刻闭了嘴,在嘴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包厢内一时安静下来,不久后,响起了几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程域笑了笑,暗示性意味满满地朝顾闻序挑了下眉,“你要的人来了。”   完全无视掉他,顾闻序没什么语调地说了句:“进来。”   包房的门被推开,一道瘦弱的身影走进来,步伐轻盈,双眼充斥着光亮,直直地盯着顾闻序。   “顾总,程少。”男生停在两人面前,轻唤一声。   顾闻序没有反应,只是微微抬眼,打量眼前的人。目光从眉眼扫过,下掠至唇瓣,一寸一寸肌肤映入眼中,很奇怪,他想——第一眼是像的,但细细看去,又能发现他和林予深全然不同。   更重要的,他的内心对这张脸毫无波澜起伏。   失了兴趣,他有些乏味的收回目光,淡声开口:“出去。”   男生惊讶地张大了圆润的一双眼,不明所以地看了看顾闻序,又移过目光看程域。   程域也有些弄不明白。让自己把人叫来的是他,怎么人过来了转眼就又赶出去了?思考几秒,程域回看男生,出主意道:“先坐下吧,来一趟也不容易。”   见顾闻序神色如常,没有什么反对的意思,男生这才走向沙发,也不敢擅自靠顾闻序太近,挑了个稍远一些的角落坐下。   顾闻序放下腿,倒满一杯酒。程域眨了眨眼,“喝那么多?你最近不是在吃......?”话说到一半,想到有外人在场,将未尽的话咽了下去。   “没有效果。”顾闻序表情淡淡,举起酒杯饮尽杯中的酒,脖子微微后仰,喉结随着动作性感地上下滚动。   程域默然,还想说些什么,但顾忌着一边坐着的人,暂时将心里的话压制回去。轻咳一声,他看向年轻精致的男生,开口道:“你给顾总倒酒吧。”   男生愣愣地应了一声好,忙站起身,正要走向顾闻序,顾闻序却已经放下酒杯,语气平平地开口:“回了。”   “啊?”程域愕然。怎么那么突然。   顾闻序没管他,已经抬腿朝外走去。程域只好跟上,临出门前想起里头还有个倒霉的男生,回头说了句:“你也先回去吧,下次有需要再叫你。”   男生有些失望地低埋着头,乖顺而又局促地应了一声。   程域追上顾闻序,在顾闻序坐上车后,也跟着坐了上去。   顾闻序冷淡地瞥他一眼,眼底没有情绪。   程域理直气壮,“有事情要问你,今晚在你那睡一晚。”   顾闻序收回了目光,司机刘炜懂了他的意思,发动引擎。   车子开动,车厢里都是自己人,程域不再顾忌,隐隐带上一层不可思议和难以置信地开口问道:“没有效果是什么意思?你意思是不吃药了?你终于想清楚,要放弃自虐了?”   顾闻序没什么表情地开口,似毫不在意:“想其他办法。”   程域睁大眼睛,木然地看他两秒,拧起眉头,音量都高了几分:“吃药都已经说不清有什么副作用了,都说是药三分毒,你干什么非要恢复记忆呢?老天安排你失忆就是为了让你忘记痛苦,你还非要想起!难道你真想在脑门上动手术不成?!”   顾闻序神色不变,目光散漫地看着前方,姿态之从容好似在欣赏一副名画,而程域的焦躁完全与他无关。   “真是搞不懂你。”程域更气了。他和云疏、薛覃奕两人对顾闻序的劝说从来不少,但顾闻序什么时候听过,不听就算了,每次还摆出这样一副对自己的身体丝毫不关心的模样,到底命是谁的?   他压抑着心里的气,低声喝道:“你就作吧,你可别把自己作死了,脑子出问题可不是小事!”   顾闻序沉默不语,双手交握,合上了眼。半分钟后,他轻声开口:“放心。”   程域皱眉盯着顾闻序看半晌,最终半是懊恼半是生气地讷讷一句:“我当初就不该答应替你瞒着伯父阿姨!”   半个小时后,车子在光华路停下,两人下车,走进别墅。   程域放下了车上时的不快,并不把自己当客人,直奔二楼而去,边上楼边解下外套,嘴里还不忘来一遍一贯的吐槽:“你这装修真不行,太冷清了,还有几间客房的床单被套,都是白色的!整的跟酒店一样。”   顾闻序在楼下,正在倒一杯水,听见程域的抱怨,淡淡道:“不想睡就出去。”   程域装作没听见,提高音量继续说:“我只是给你提个建议。你自己房间的被套就不是白的,虽然颜色也不好看,起码比白的好,你又不差这点钱,何必搞那么吝啬呢......”   话没说完,他蓦地停了脚步,倒退着回到旁边打开了一小扇门的房间,惊奇地“咦”了声后,往里走了进去。   顾闻序走上楼就见自己卧室旁边的房间房门打开。脑海中掠过安睡中的人的脸庞,他过去,对正站在衣柜前的程域冷声道:“出来。”   程域转过身,满眼揶揄地看顾闻序,“你带人回来了。”是肯定的语气。   “好啊你,真真是重色轻友。”不等顾闻序回答,程域挂上了然于胸的笑,“好兄弟说了多少次换个床单,不换,给别人倒是换上了。还有这衣柜里的衣服,这是让人住下来了?”   顾闻序没说话,程域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意味深长地看顾闻序一眼,往外走去。   走出房间,程域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他收回之前的想法。也许包养真能出真爱呢?那这个小替身就将成为顾闻序的救赎。   或许,就能让顾闻序彻底断了对那个死了三年的人的执念,也放弃对恢复记忆的念想。   剧组的时间过得很快,林予深从医院探望林月红回到横店后没再请过假,每天专心打磨剧本。明如的黑化程度越发加深,他每天花在剧本上的时间一再延长,导演常来给他讲戏,几个对手演员,尤其是云疏也常来陪他对戏,林予深就在这样学习和实践中磨练自己。   郝天的处理结果出来得很快,剧组另找了一位演员饰演郝天在剧中的角色,和郝天有关的戏份大都重拍,好在郝天的出镜并不太多。到底是个不太重要的配角。夏玥在郝天离开剧组那天也跟着走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仿佛真的如她所说只是来给林予深撑腰的。   几天来,盛晖的事情也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持续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热度,警方虽然尚未公布调查结果,但事情已经广受关注,盛家再想捂人口舌是不可能了。   林予深拧开一瓶矿泉水喝了口,感觉到小腿处被什么摸了摸,他低下头,是饰演十二公主的小女孩,方圆。   “怎么了。”林予深蹲下身,和方圆平视着,轻声问道。方圆最开始进组时还比较怕生内向,这段时间和大家稍稍熟络起来,活泼了不少,偶尔也爱粘着林予深。   小女生长得可爱,扬起一张惹人疼爱的笑脸,伸出手掌,说:“给你。”   林予深垂眼看向女孩白嫩的手,抬起手接过。是一颗大白兔奶糖。   “谢谢。”林予深说。   方圆甜甜地笑,弯起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我妈妈给我买了很多,林哥哥,你要是想吃就来找我要。”   “好的。”林予深点头,配合她,“如果我想吃糖了会去找你的。”   方圆也重重一点头,跑开了。   林予深望着小女孩活力满满的身影,将奶糖放进了口袋里。   接近傍晚,太阳西沉,暖黄色的光打下来,添上暧昧温暖的气息。剧组在夕阳下收了工,林予深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和彭小树一起准备回酒店。   走了没几分钟,一位女士略显慌乱地走过来,叫住了林予深:“林先生!”   林予深回头,女士的眉眼之间让他隐隐感觉有些熟悉,很快他想了起来,这是方圆小朋友的妈妈。   “不好意思打扰你,林先生。”还未等林予深开口,女士已经急急地表明了来意,“你有见过圆圆吗?”   “没有。”林予深摇头,猜测到什么,问,“圆圆不见了吗?”   “这孩子,”女士皱着眉头叹气,“不知道又跑哪玩去了。”   彭小树嚼着跟冰棍,听见话不在意地插嘴道:“没事的,剧组的人都认识她,不会有什么危险。”   女士扯起个苦瓜似的笑,“是,是安全,但我还是再去找找。”   林予深“嗯”一声,静静地目送着女士离开。彭小树陪他一起站在原地,将最后一块冰吸溜完,才对林予深说:“我们也回吧林哥?”   “回去不急。”林予深顿了顿,还是说,“一起去找找方圆吧。”   彭小树眨了下眼,答应下来:“好,那我们这就去。”   方圆到底是个八九岁的小朋友,走不出太远,林予深和彭小树绕着剧组周围寻找一番,不久就听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小孩哭声。   两人都下意识停下了脚步,林予深拧眉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彭小树不确定地问:“是圆圆吗?”   “过去看看。”林予深说着,快速往那边过去,彭小树一愣,紧紧地跟在后面。   循着哭声穿过一条小路,走进一片竹林,中央有一处假石搭造的假山,怪石凸起,观赏性很足,不是很高,但也有三四米。两人过去时,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挂在假山上面,两只手紧紧抓着一块石头,整个人将掉不掉。   赫然是方圆。   虽然距离地面的高度仅有两三米,但是假山的坡度并不垂直,凸起又多,往下掉的同时必然免不了磕磕碰碰,小朋友肯定受不了。   林予深眉头紧锁,三两步跑了过去,还不忘镇静下来安抚受惊的小朋友:“圆圆,别害怕,我们过来了。”   “对对对,别害怕,一定要抓紧啊,哥哥想办法让你下来。”彭小树也跑过去,看看方圆,又看看林予深,道,“我爬上去把她抱下来吧。”   林予深却没说话,低头看了眼两人的鞋子,“我去吧,你的鞋子不方便。”   彭小树下意识也低下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嫌运动鞋太闷穿的是拖鞋。懊悔一瞬,正要说没事,我把鞋脱了光脚上去吧,抬头就见林予深已经开始往上爬了。   “!”   彭小树一惊,双眼都瞪大了不少,“林哥,你可注意安全啊!千万别受伤!”   这山对一个健康成年男性而言实在很好爬,随便一个凸起都是受力点施力点,林予深轻轻松松就上去了。他将慌乱害怕的方圆抱起来,方圆连忙抓紧他,满脸都是泪花,可怜巴巴地哭诉着:“对不起林哥哥,我再也不自己一个人乱爬了......”   “好了,没事,别怕......”林予深耐心地替方圆擦了擦脸上的泪。   安抚好小朋友,林予深抱着她开始下山。方圆只有八九岁左右,并不重,抱着并不吃力,却让下行时的视线受阻,加上方圆身上还穿着复杂的古装,头上还盘着华丽的头饰,林予深一个不注意——   在最后一步时双脚踏空。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接下来几天周五、周日、周二都会更新,还是晚上九点噢。   另:有宝宝提到想看顾总恢复记忆,本来想的是不恢复,然后捏,顾总以后可以抱着亲着予深逼予深讲两人过去的事,但是......嗯,既然有宝宝想看,之后可能会安排顾总恢复一些记忆片段   再另:剧透一下,摔这一下是为了让两人甜甜地同居一阵~   再再另:发现我只喜欢写两个人谈恋爱,其他时候感觉自己写得好差劲......宝宝们忍一忍 第23章 还疼吗   医院内。   年轻的女护士利落地在林予深的右脚脚踝上缠好绷带,温声嘱咐道:“这段时间注意休息,减少走动,每天晚上睡前可以冰敷按摩。”   林予深应了声好,护士离开后,一边的方圆妈妈愧疚着上前,“对不起林先生,你的医药费我会负责的,实在是不好意思......”   “没事。”林予深垂眼看着自己肿成馒头的脚,轻声说,“圆圆没事就好。”只是这伤不清楚要多久才能好,整个剧组都要因为自己耽误进度了。   正走着神,彭小树提着袋医院开的药跑回来了,喘吁吁地看向林予深包扎好的脚,也有些内疚:“林哥,药拿好了.......今天是我没保护好你。”   林予深浅浅摇了摇头,伸出手臂扶着墙壁慢慢地试着起身,说:“先回去吧,还要和导演说明情况,商量后续安排。”   彭小树连忙上前扶住他,“林哥,你搭我身上就行,我撑得住你。”   林予深“嗯”了声,右手搭上彭小树的肩膀,方圆妈妈走到另一边扶住他,就这样曲着受伤的右脚一跳一跳着走出医院,原本十分钟的路程硬生生走了近半个小时。   回到酒店时已经接近夜里九点了,点点星光亮晶晶地挂在夜空上,各种色彩的霓虹灯让这座城市依然置于明亮之中。   彭小树和方圆妈妈一人一边搀着林予深走进酒店,进了电梯,摁楼层时,林予深叫住彭小树:“先去薛导房间吧。”   彭小树只好说好,取消了原本的按键,转按上薛覃奕的楼层。   和薛覃奕说明事情原委只用了十来分钟,到最后得到一句“先把伤养好,后续事情再说”后,林予深又被扶着往自己房间走去。   再度走出电梯,方圆妈妈已经先回房了,彭小树边搀着林予深,边说:“林哥,我待会儿去外面给你找点冰块儿吧,给你敷一敷。”   “好。”林予深说,想起来什么,他问,“你跟夏姐说过我的情况了吗。”   “说了。”彭小树回答他,“夏姐让你好好养伤,她也会去跟剧组沟通。”   “是我给大家添麻烦了。”林予深放低了音量说。   “你也是为了救人啊,大家会体谅你的。”彭小树看着他,“林哥,你就别自责了。”   林予深没说什么,缓慢地朝房间走,远远地就见云疏站在走廊上,背对着两人,手里举着手机,在打电话。走得近了,他隐约听见云疏的声音:“还没回来,我不是很清楚。”   停顿一会儿,然后是带着笑意的一句:“担心的话,怎么不自己过来看看?”   林予深没在意云疏的话,在距离对方大概半米的位置时,云疏似是终于察觉到有人过来,转过了身,见到是他,微微笑了笑,叫了声:“林予深。”接着又对话筒那边说了句什么。   林予深“嗯”了声,朝云疏点点头当作打过招呼。   “伤得严重吗。”云疏问。   林予深抬了下右脚,“还好,只是软组织损伤。”   云疏垂眼往下看了一眼,“那你的戏看来得等痊愈再拍了。”   但林予深并不想等完全痊愈再拍,那样太浪费大家的时间,剧组在横店的每一天都要消耗不少资金,他不能拖大家太大后腿。这点伤而已,只是看着吓人,实际没有伤到骨肉,过不了几天他就能恢复工作。   不过他并没有说出这些,只是又“嗯”了一声,说:“我先回房了。”   彭小树搀着林予深回到房间,等林予深在沙发上坐下,彭小树将医院开的药放好,问:“林哥,你要上厕所什么的吗?”   “不用。”   “那我去给你拿晚饭,再给你找些冰块带回来。”彭小树看了眼时间,叹了口气,“那么晚了,林哥你该饿坏了都。”   “还好,你别担心。”林予深顿了顿,又说,“你给自己也多买点吃的,今天辛苦你了。”   彭小树点点头转身出去,没多久就成功带着买好的东西回来。   两人一起吃过饭,在洗澡前,操心的彭小树坚持要进去帮忙,林予深默然良久,直到认真地向彭小树做了保证他不会摔倒也不会让伤口沾水加重,这才被放进浴室。   因为行动确实不便,林予深这一次澡洗得比平时久些,缓慢地穿好睡衣,他打开浴室门,彭小树耳朵非常灵地感受到动静,走过去扶住林予深。   “是要涂药了吧林哥。”将林予深带到沙发上坐下,彭小树说。   “嗯。”   “那我去拿过来给你涂吧。”   话音落下的同时,门口处倏地传来几声沉稳的叩门声,只响了三声,然后恢复了安静。   彭小树看林予深一眼,这个时候时间已经不早,平日里来找林予深的也没几个人,他猜测道:“是有剧组的人来看看你的伤吗?”   “可能。”林予深想了想,说,“去开门看看吧。”   彭小树应了一声,走过去,将门打开,待看清站在门外的人后不自觉瞪大了一双眼,结巴道:“顾......顾总?”   林予深的位置距离房门有些距离,没有听清彭小树对门外人的称呼,只是见对方愣愣地站在门前,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于是扶着墙壁起身,边一跳一跳地过去,边开口问道:“怎么了,外面是谁?”   彭小树这才回神,侧过身子让顾闻序进,同时磕磕绊绊地自我介绍:“顾总,您好,我是林哥的助理......我叫彭小树。”   彭小树面对顾闻序紧张得不行,顾闻序却没在对方身上分出丝毫注意。甚至没有发出声音回应一句,他神色淡淡,径直地迈腿往里走进。   门外的人走进了房间,林予深这才看清来的人是谁。   高大的身影立在体型偏瘦的彭小树身边显得更加挺拔健气,顶着亮白的光线进来,整个人就像隐隐发着光。   林予深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一双眼睛和顾闻序对视着,没有人说话,却又好像在双目之间已经言尽一切。   无言地对视几秒,林予深率先移开视线。余光注意到顾闻序还穿着一身严谨的西装,向来妥帖的外套上有了几道褶皱的痕迹,平白给人添上几分风尘仆仆的感觉。   很少见到这样的顾闻序。   安静的气氛里,彭小树转过身,看见林予深站在玄关处,也不顾在大老板面前有没有礼了,忙小步跑过去,挽住林予深的胳膊,不太开心地责备道:“林哥,你过来干什么,你就坐着就行了。”   说着就要扶林予深回去坐下,林予深却没动,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依然望着着顾闻序,好像从这个人出现以后,所有感官和注意都被对方所攫取。   但理智还是在的。两秒后,林予深轻声问出口:“......你怎么过来了?”   顾闻序却没有回答问题,只是垂眼,直直地看向林予深因为站姿微微曲起的脚踝处。因为要涂药,绷带还没重新缠上,那一处又红又肿的部位直接暴露在空气当中,看着着实有些惨。   “还疼吗?”看了半分钟,顾闻序终于开口说话,抬眼再一次望着林予深的双眼,问道。   “......还好。”林予深说,默了默,他轻轻晃了晃右脚,仿佛要证明自己真的没事似的,说,“只是看着吓人。”   顾闻序没说话,又往里走进几步,在距离林予深两步的位置停下,视线扫过林予深泛着薄薄一层湿意的脸颊和锁骨,一股淡而好闻的香气扑入鼻尖,他问:“刚洗过澡?”   “是的。”林予深回答。   “要涂药吗?”顾闻序又问。   “正要涂。”林予深说。   顾闻序点头,边往里进边淡淡地说:“涂吧。”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林予深没有忍住侧目看向顾闻序的侧脸,扫过高挺的鼻梁和轮廓分明的下颌线,心底不期然泛起涟漪,像微风下的湖面,波光粼粼。   垂眼,他收回目光,在彭小树的帮助下回到沙发上坐下。   顾闻序在林予深对面坐着,姿态松弛而又自然,不言不语,只一双视线深沉地落在林予深的伤口上。   直接而坦荡的目光毫无遮挡,轻易就能让人察觉到,惹得林予深不得不微低垂着头,却不知这一举动又将白皙的脖颈暴露在顾闻序的视野之内。   一心放在林予深伤口上的彭小树却全然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他打开一支药膏,拿出棉签,沾上药就往红肿处抹,边动作边说:“林哥,我弄疼你了的话就说。”   林予深低低地“嗯”一声,一双眼睛目光下垂,像是在仔细地看彭小树为他涂药,余光里却都是室内的另一个人。   顾闻序不发一言地注视着林予深的脚踝。很白,很细,一只手掌能够轻易地握住,像是价值连城的珍珠玉佩般晶莹剔透,只是那抹红色落在上面十分不协调,让人感觉惋惜而又......生出一种无法言明的感觉。   看着看着,顾闻序回忆起上一次来到这里,就在这家酒店外,他的手掌握住了林予深的手腕,纤细清凉的触感,让他觉得自己在握一只易碎的宝贝瓷器,丝毫不敢用力,必须轻轻触碰。   从记忆中抽离出来,顾闻序目光上移,看着林予深的双眼,沉声开口:“我来吧。”   彭小树一愣,手里的动作下意识停下,回头茫然地看着顾闻序,不太懂对方话里的意思:“......顾总,你刚刚说什么?”   林予深也看过去,和顾闻序的眼神在半空中交汇。   顾闻序静了一秒,将视线移向彭小树,神色很淡,“你回去吧。”   “啊?”彭小树慌了。这大老板大晚上来林哥的酒店房间,还赶自己出去,林哥都是伤患了,竟然不让自己留在这照顾他,这也太不是人了吧?!   咽了下口水,他回想着林予深对他的好,勇敢地怼回去:“可是林哥需要我呢,药也还没涂完!”   顾闻序冷淡地瞥彭小树一眼,少见的对下属有了几分耐心:“出去,剩下的我来。”   彭小树更惊了,瞪大了一双眼睛。顾总这意思......不会是要潜规则林哥吧!?   扭过头看了眼林予深,他一咬牙想豁出去了,他得保护好林哥!想着,他的心里燃起重重烈焰,下一瞬——   火苗被林予深扑了个干净。   林予深说:“小树,你先回去吧。”   彭小树吃惊地眨了下眼。心里上映了一部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的戏码,面上丝毫不显,纠结一番,还是尊重林予深的意愿,放下了药膏起身,嗫嚅着说:“那......我走了啊林哥。”   林予深点头,一声关门声响起,房间重新归于安静。林予深静静地和顾闻序对视几秒,垂下眼,弯腰自己拿起了药膏。   下一刻,一双骨节分明脉络明显的手伸过来,从他的手里将药膏拿走,食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林予深的指尖上轻轻蹭过,留下一片温热的触感。   林予深没忍住捻了捻指尖。 第24章 幸福有了色彩   沾着药膏的棉签在林予深的脚踝处滑过,力度很轻,像一阵似有若无的风轻轻地拂过。一小团药膏湖水般化漾开,泛起层层清爽的涟漪,从皮肤表处透过丝丝神经,直触心底。   酥麻的感觉伴着心脏超出规律的跳动,不可控制地,林予深的脚尖下意识颤动一瞬。   “弄疼你了?”顾闻序停下动作,抬眼看他,一双黑眸深重得似没有星月的夜空。   “......没有。”林予深垂着眼睛移开视线,说。顿了顿,他伸手去拿顾闻序手里的药膏,“还是我自己来吧。”   顾闻序手掌往后移了移,不容拒绝地说:“我来。”   棉签重新向红肿的伤口处靠近,在距离只剩下一公分时,顾闻序再次抬起眼皮看向他,“不舒服告诉我。”   “......好。”林予深只得说。   顾闻序重新低下头,这一次脚踝处传来的触感更加轻柔,林予深望着顾闻序捏着棉签的手,望着望着,目光不自觉上移,落在顾闻序专注的神情和纤长的睫毛上。   不知道过去多久,顾闻序站起了身,林予深下意识地快速移开了视线,低头再看过去,不仅药涂好了,顾闻序还给他缠上了绷带。   伸手过去摸了摸,余光里顾闻序已经回到了对面坐下,坐姿随意而放松。   没有人说话,空气中弥漫着安静的氛围,窗帘随着灌进来的风轻飘飘地鼓动,带来细小的风声。顾闻序走到窗户边,望了望窗外,将窗户关严,又慢条斯理地回来,开口道:“这段时间请假,好好养伤。”   林予深静了静,说出自己的打算:“过几天应该就能正常走路了,我想到时候继续拍摄。”   “你得把伤彻底养好。”顾闻序看着他,神色不可拒绝,一贯淡然的嗓音里也带上了一层严肃冷冽,“养好之后我不会干涉。”   所以养好之前会干涉。林予深沉默,半分钟后无奈地妥协:“我知道了。”   顾闻序定定地看着他,目光扫过林予深微微抿起的嘴角,不太熟练地转移话题:“今天来的急,还没有订酒店。”   林予深默然,不合时宜地又回想起几日前的那一次同床共枕,虽然什么也没有发生,但是......一再下去,他最终还能在顾闻序这里全身而退吗?然而随即他又否定自己——事实上,他在答应顾闻序的条件时,就已经注定必须舍弃掉这颗心。   胡思乱想着,林予深的思绪渐渐地跑了偏——顾闻序明明记得自己这张脸的,也知道他这个人的存在。   可是,那又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死了呢?   “什么?”   突然的开口打破了室内的沉默,也打断了林予深迷茫混乱的思绪,抬起头,见顾闻序双眼看着自己,林予深心里一个咯噔,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刚刚不小心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心虚地垂下了眼睛,林予深不敢再和顾闻序对视,轻声道:“没什么。”   说着,林予深想起走神前顾闻序提出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想了想,他猜测顾闻序的意思,犹豫着问:“你......要留下吗?”   顾闻序望着着林予深乌黑的头顶,好像就等着这句话似的,很快点了头,说:“可以。”   话落,他打开手机,在微信界面找到司机刘炜的对话框,平静地打了一行字过去。   马路边,深黑色低奢的迈巴赫车内,刘炜耐心地等待着顾总回来,放在一边的手机亮了下屏,他拿起来,是顾闻序发来的信息——明天早上八点回程。   刘炜有些愣地眨了下眼。今天的顾总属实有些奇怪,他想。   今天本来是出发参加一个和合作商的重要会议,顾总在路上接了个云先生的电话以后就下令先来这边,杨特助只好中途下了车,打车过去单独处理会议事宜。   杨助理下车后,向来以安全为首要前提的顾总第一次催他提了速,好不容易赶到这里,下车前说的明明是不久就会下来,今晚得赶回去,毕竟合作商那边也需要稍作安抚,没想到......   不过。   刘炜抬起头,往上看着少数几间亮着灯的酒店房间。   如果是喜欢上一个人,那就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不奇怪。感情本就是一样让人失控的东西。   “明天跟我一起回去。”关了手机,顾闻序忽地开口,说。   “回去?”林予深茫然地重复一遍。   顾闻序解释道:“回去养伤,不然你要一直待在这里吗?”   这里也能养伤......林予深在心里说,对上顾闻序的眼睛后,涌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下去,点头答应下来:“好的。”   顾闻序状似随意地“嗯”一声,移开目光藏住了眸底的满意。扫到一边的卫生间,他开口,淡淡道:“我先去洗澡。”   林予深下意识点了下头,而后才想起什么,迟疑着问:“你......要穿我的睡衣吗?”   顾闻序看着他,“看来只能这样了。”   好吧。林予深扶着沙发壁站起身,顾闻序却走过来,手掌搭在他的手臂下方,有力平稳地扶住他。   步入十月,夏季尚没有完全结束,薄薄的衣衫贴在身上,各自的体温透过相触的那一片布料缓慢相融。   顾闻序身上的温度偏暖,他的体温却是偏低的,三年前就是这样,现在依旧是这样。林予深在顾闻序的搀扶下走向地上摆放的行李箱,突然想到和顾闻序刚认识时,正是冬末春初的季节,当时还只是朋友关系的顾闻序,就已经很喜欢将自己稍凉的手握在他的手心里,美其名曰“给朋友暖手”。   林予深拉开行李箱,仔细挑选了一身穿过次数较少的睡衣给顾闻序,又拉开里层,拿出一袋未开封的崭新包装递过去,“这是里裤.......新的。”   顾闻序伸手接过,垂眼看了眼手里的东西,扶着林予深起身,“你先去床上。”   林予深应了一声好。被顾闻序带到床上,在松软的床上坐下后,望着顾闻序转身走进卫生间。   酒店的卫生间门是磨砂材料,且侧对着床,林予深在被窝里躺好后,能够清晰地看见磨砂门上高大挺拔的身影。他看了几眼,而后闭了眼,静静地听着里面传来的细细水流声。   听着听着,林予深忍不住回想起曾经和顾闻序同居时的那一段生活。   那个时候林月红还健康着,和他还有顾闻序一起住在那栋漂亮的小区里,只有三个人,却比林予深人生中任何时候都热闹。   那栋小区是顾闻序为自己和林月红打造的独一无二的庇护所,对林予深而言,更是童话故事里浪漫城堡一样的存在。   本来一切都很美好。要是......要是从始至终没有过那个人的存在就好了。   胡乱想着,淅淅的水声传入耳中逐渐变得催眠,眼皮合上,林予深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顾闻序走出卫生间后就朝床上望了过去,洁白的被单上有一个睡相规整的凸起,露出了毛茸的碎发和一只纤细白皙的手臂,看着很安静、很乖巧。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顾闻序站在床边,垂眼凝视着林予深阖眼安睡的面孔,心里溢出丝丝缕缕难以言喻的膨胀感和,就像有一颗棉花糖在胸腔炸开,溢出满满的甜蜜,轻易地触及心底最深处那一抹柔软。这一刻,他突然就理解了杨立说出那句“老婆孩子热炕头”时所体现的满足感。   ——那是一个平常的午后,杨立刚修完产假回到公司,同事一一对其祝贺道喜,顾闻序路过,恰巧听见杨立带着难以抑制的炫耀和喜悦朝同事们道:“辛苦奋斗拼搏那么多年,可不就为了有个完美的家庭嘛!现在我也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人了,哈哈,值了,吃再多苦都值了!”   顾闻序当时正沉浸在得知自己爱人离世的伤痛之中,见到别人的幸福也难以控制地去想象如果安於还在,对他而言会是怎样的场景。只是他完全无法勾勒出那样的光景,他忘记了安於,不知道他怎样笑,怎样哭,又是怎样说话,怎样走路。而安於在他的生活中也只留下一张照片和一本不太厚的笔记本。对于这个爱人,他既熟悉又陌生,除了那个浅浅带笑的人像图定格在脑海中,再无其他。   而现在,现在——林予深的出现,脑海中有了另一个生动真实的人像,他对喜欢和幸福的憧憬也不再是空白一片,而是渐渐地涂上了色彩。   关了灯,顾闻序掀开一小角被子,轻轻上了床。床单柔软,身上普通却干净的睡衣布料紧紧贴着身躯,一股清新好闻的气味将他包|裹住,有点像洗衣粉的味道,却并不廉价浓郁,似有似无地飘进鼻子里,让他不自觉放松了神经,整个人自然松弛下来。   顾闻序翻了个身,睡衣的领口晃了晃,肩胛处红紫色的陈年旧伤疤在如霜的月光下一闪而过,伤口狰狞,像一只震怒咆哮的雄狮。顾闻序垂眼看了眼,这是三年前车祸留下的疤,留在皮肤上实在显得丑陋。   但特意去做祛疤手术也没有意义,又不是靠脸吃饭的偶像爱豆,他倒不至于那么矫情。只是——顾闻序又看了看林予深安静的侧脸,不自觉开始想:   这样可怖的一道疤,会吓到他吗?   第二天,橙黄色的晨光洒进屋内,在房间各处落下斑驳的光晕。林予深睁眼,对着窗外天边盘子大小的红橘色火球晃了晃神。   坐起身,卫生间的门正好打开,顾闻序西装革履地走出来,是一贯的一丝不苟的模样。   “你出去买衣服了?”林予深看着他,问。顾闻序昨天穿的是一身深灰色西装,今天这身是纯黑色。   “刘炜送来的。”说着,顾闻序在林予深这边的床尾坐下,掀开了一小处被角,林予深的两只脚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   顾闻序看过去,神色很淡:“看看伤。”   “......好。”林予深说,将睡裤往上拉了拉,瓷白无暇的皮肤进入了顾闻序的眼里,惹得一双眼眸不自觉地深了深。好一会儿,顾闻序将视线扯回到伤口处,上面缠着绷带,其实看不出什么,只是肿确实消了些。   顾闻序起身,从茶几上拿了药回来,边解开绷带边说:“给你涂药。”   林予深拒绝不了,因为拒绝也会被驳回,只得又说:“好。”   这一次林予深对顾闻序的触碰稍稍免疫一些,起码心里酥痒的感觉没有昨晚那么严重。   上好药,缠好绷带,顾闻序扶着林予深下床,大致收拾之后,走出了房间。   一步一步缓慢地往电梯走去,蓦地听到句熟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予深,闻胥。”   两人停下脚步回头,云疏走到他们身边,笑吟吟地说了句:“早。”   “早。”林予深说。   云疏笑了笑,看向顾闻序,眼底笑意不明:“没想到这个时候就见到你了,我以为再快也该是中午。”   顾闻序没有什么表情地沉默,云疏不在意的笑笑,又看向林予深:“请好假了?”   “是的。”林予深点头。   “那祝你早日康复。”云疏弯着眉眼,目光短暂地落在顾闻序脸上一瞬,又移回到林予深身上,“我等着你赶紧回来陪我说说话呢。”   林予深和他对视,虽然在剧组云疏和他话并不是特别多,他也不明白云疏这番热情是为何,但他还是说:“谢谢。”   “那我先走了。”云疏朝两人挥了挥手,率先离开。   作者有话说:   啊我写的好慢,节奏好慢进展好慢,这篇大概得二十多万字了 第25章 摸着也瘦   迈巴赫驶回市中心,刘炜透过后视镜往后看了眼,顾闻序正在闭目养神,林予深看着精神不错,正闲适地望着窗外。   收回目光,他问:“顾总,先去公司,还是......?”   顾闻序眼皮没动,嗓音带着几股慵懒的低沉:“先去光华路的别墅。”   林予深目光掠过路面上盛开着的赤红色花朵,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挨着顾闻序那侧的耳朵。   到达目的地,车子稳稳停下,林予深打开车门,另一边的顾闻序速度很快地下了车,从车后绕到了他身边,朝他伸出了手臂。   林予深抬眼和顾闻序对视一眼,手掌盖在了眼前劲瘦的小臂上,借力走下车。   往别墅走去时,林予深远远地就瞧见门口蹲着个人,身形偏瘦,有些熟悉。慢慢走近了,林予深看清男生的脸,有些诧异地唤了句:“小树?”   彭小树从游戏中抬起头,见到林予深时双眼亮了亮,但很快又注意到旁边站着的顾闻序,目光快速地从两人近似于相挽的双手中扫过,想起夏玥交代的话,略有些局促地挠了挠头:“林哥,那个......顾总好。”   没等林予深发问,他自顾自解释道:“夏姐让我过来,说你行动不便,我得在这好好照顾你。”   林予深侧头,看了眼一边安静的顾闻序。   “辛苦你了。”他说。   “还好啦,这是我应该做的。”彭小树笑笑。   顾闻序不发一言地上前几步摁密码,门开,边扶着林予深进去,边说:“白天他在这里照顾你。”   “好的。”林予深点了下头。   “要上楼吗?”顾闻序又问。   “......不用了。”林予深说着,不动声色地望向身后的彭小树,想说你先去忙吧其他的小树会帮忙,但到底没开口,只说:“我去沙发上坐会儿。”   顾闻序于是将他带到沙发上,却没离开,一双眼睛注视着林予深,缓声说:“我晚上回来。”   林予深晃了晃神,险些陷在顾闻序漆黑如夜的瞳眸之中。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今天的顾闻序眼里好像多了些让他看不透摸不明的东西,让他恍惚中看见了三年前的影子。   只是他不能去多想。垂下眼睛,他轻声回答:“好。”   顾闻序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别墅。   偌大一栋别墅只剩两个人了,彭小树终于从战战兢兢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一下跑到林予深身边,难掩八卦神色:“林哥,你跟顾总,你们......?”   林予深静默片刻,还是避开了回答,只是说:“小树,帮我倒杯水。”   彭小树“噢”了声,看出林予深这是不想多说,就没有再问,去倒了杯温水回来,递给了林予深。看着林予深温吞地咽下一口水,他犹豫着,还是没忍住开口:“林哥,要是,要是......我是想说,顾总跟盛晖,不是一样的吧?”   话很含蓄,难掩对自己的关心。林予深放下水杯,望着彭小树,认真地摇了摇头,而后开口:“没有,顾总很好。”   彭小树松了口气,林哥不是被强迫的就好。不过......顾总看起来对林哥好像很体贴关心的样子,而且林哥貌似对顾总的态度也对盛晖不一样,他状似不经意地抬眼打量林予深,心里冒出一个惊诧的想法——林哥和顾总,不会互相喜欢吧?   这个想法甫一冒出来,彭小树的双眼就微微放大,似是震惊,似是不敢相信,低垂着脑袋胡思乱想着,表情变化莫测。   林予深抬了下头,没有错过彭小树脸上的精彩纷呈,他曲起食指,在彭小树的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故意问:“在想什么?”   彭小树猛地回神,眨眼愣愣地看着林予深——这还是林予深第一次对他做这样稍稍亲昵些的举动。反应了一会儿,他咧嘴笑开,瞬间将刚刚的奇思妙想抛之脑后,雀跃道:“没,没什么。林哥,你想干些什么,你要看电影吗,我给你找部电影看吧!”   “好。”林予深点头。   夜色渐渐落幕,繁盛的城市华灯初上。   杨立端着杯刚泡好的热气腾腾的咖啡刚回到工位前,就见里间办公室的门被打开,而后顾闻序走了出来。   他一惊,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今天的行程表——该见的老总都见过了,该开的会也都开过了。想到什么,他眉心一跳,急忙随手将咖啡放下,过去问道:“顾总,是有什么紧急事情要处理吗?”   顾闻序不紧不慢地瞥他一眼,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腕间的袖扣,淡淡开口:“下班了。”   “......?”   杨立站在原地,看了看顾闻序的背影,又抬起手看了看时间,一脸难以置信。   顾大工作狂今天怎么卡着时间下班了?   顾闻序回到家,推门刚一进去,就见林予深的那位助理笑着一张脸跑上前,嘴里还说着“才半个小时外卖就到了”,见到是他后貌似吓了一跳,又很快调整过来,笑得尴尬而虚假:   “顾总,您回来了。”   顾闻序没什么情绪地“嗯”一声,目光扫过里屋,边换鞋边问:“他在做什么。”   “林哥在沙发上睡着了。”彭小树回答道,“差不多睡了二十多分钟了。”   “在沙发上睡?”顾闻序往沙发上看去,“怎么不回房间睡。”   “林哥刚刚在看剧本,看着看着睡着的。”彭小树解释道,“我也不好把他吵醒......”   换好拖鞋,顾闻序松了松领带,分了个眼神给助理,语气平平地说:“回去吧,明天你不用过来了。”   “啊?”彭小树愕然,他这不会是被大boss嫌弃工作能力差了吧?会吗?就因为他让林哥睡沙发?   彭小树咽了下口水,感觉不太合理,但对着顾闻序的冷脸也不敢问,只好闷声说好,夹着尾巴走出了别墅。背对着重新关好的门,他才敢恢复正常呼吸,不由得叹了口气。还是林哥好相处。   顾闻序往里走进。   客厅里正开着一盏亮灯,晶亮的白光照在沙发上侧卧着的人身上,像打上了一层银霜,衬得人出尘昳丽。微微蜷着身子,姿态却是休闲松弛的,宽松的裤腿自然地往上卷起小小幅度,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脚踝,只是右脚处缠着层层绷带,破坏了些许美感,像白净的瓷器染上一粒显眼的黑点。   顾闻序双眼在那上面掠过,伤口比之昨晚有不太明显的消肿。目光顺着光洁的脚腕移动,落在安静淡然的面孔上,他静了几秒,脱下西服外套盖在了林予深身上。   盖好后却没有立即离开。顾闻序静静地注视林予深,慢慢地俯下了身,伸出手指,轻缓地拨开了几缕落在林予深眼上的碎发。   目光在薄如蝉翼的睫毛上定了定,顾闻序又往下俯了俯身,伸手,轻轻将人抱在了怀里。   重量比想象的还要轻些,顾闻序直起身,垂下眼看向臂弯里安睡的人,很安静,并没有被吵醒的迹象。顾闻序放下心来,转身上楼。   轻手轻脚地将林予深放置在安排好的房间里,顾闻序为林予深盖好被子,又站了一会儿,这才离开房间。   关门声轻声响起,而后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耳边,林予深缓缓睁开了清亮的一双眼,望着天花板的神情空茫茫。   顾闻序回到自己卧室换好一身家居服,从卫生间出来时手机刚好响起。他滑动接听,和气的女声传进耳朵:“闻序。”   “妈。”顾闻序淡淡叫了句,走到了阳台上。   “下班了吗,在做什么?”白兰心温和地道。   “刚回家,怎么了?”   “小瑾那个孩子,做了些甜品送过来,难为他娇生惯养的,特意去学厨艺。”白兰心嗓音带笑,“我让欧利给你送过去一些了,你尝尝喜不喜欢。”   顾闻序丝毫不给面子,不冷不淡地道:“我不喜欢甜食。”   白兰心笑了笑,“知道你不喜欢,没强求你吃,稍微尝个几口就好,到底也是小瑾对你的心意。”   顾闻序静默两秒,声音很淡地开口:“你知道,我不喜欢异性。”   这一次换白兰心沉默下来,气氛凝滞了半分钟,也可能是更久,不带情绪的声音终于透过话筒传来:“不,你喜欢的,小序。安於只是个意外,你可以喜欢上其他女孩。”   顾闻序再开口的语调也失去了起伏波动:“没什么事的话,我挂了。”   “等等。”白兰心制止了他,而后似是叹了口气,轻声道,“后天是沈老爷子的生日宴,不管怎么样,你总要出席。”   “嗯,我知道。”   白兰心话里的情绪恢复了一些,“准备好礼物了吗?沈老爷子是长辈,背后又是个世家,要好好挑件生辰礼。”   顾闻序回了句备好了,母子又随意地寒暄几句,切断了电话。   出了阳台,顾闻序准备出房,往外走时目光不经意地瞥到一边整齐干净的大床,不觉地收了脚步。   原地站了三秒,他转身走到茶几边,拿起茶壶回到床边,壶嘴对着床单,手腕缓缓抬起,滤过茶叶的淡黄色液体像细丝带般流出,落在床上,留下一个逐渐晕染开的深色的痕迹。   在书房处理了一个小时公务,顾闻序瞄了眼时间,重新走到林予深的房间。   推门进去,望见靠坐在床背上浏览手机的身影,顾闻序走过去,边说:“睡够了?”   林予深从手机中抬起头来,看着顾闻序朝他走来,慢半拍地应了一句:“嗯。”   顾闻序望他一眼,拿出手机吩咐林予深的营养师将晚餐送来。这营养师是他上一次去横店后给林予深安排的,当时是觉得林予深实在太瘦,捏住他的手腕时,好像只是捏着一根没有皮肉的骨头。   营养师很快回了句收到,顾闻序收了手机,仔细地上下打量林予深,又想起这些天正当理由下的碰触,还有刚刚,将人抱在怀里时的感受,不由滚了滚喉结。   “还是瘦。”他忽地说。   林予深否认道:“只是看着瘦而已。”   “摸着也瘦。”顾闻序又说。   林予深:“......”   作者有话说:   公主抱来了~   本来没有公主抱,但是想了想确实可以加上≥﹏≤   另外,宝宝们,更新时间修改为周二和周五晚上九点:D 第26章 他吻了上去   夜色入幕。   晚餐结束后,林予深被扶着进了房间,在床上坐下,见顾闻序却没出去,他抬眼望过去,眼神询问。   顾闻序和他对视几秒,走到窗户边,将窗户关上,低沉地开口道:“想起来,我的床单不小心弄湿了。”   林予深没有说话。   顾闻序背靠着墙,身后是窗外的黑夜,天空中遍布着星辰,点点发着光。   林予深和顾闻序对视着。很奇怪,明明窗户已经关上,他还是感觉到有风将一声轻淡的嗓音吹进耳朵里:   “睡你这里。”   又一次和顾闻序同床共枕,林予深侧卧着,静静地盯着在床头灯的昏暗灯光,室内很安静,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身后人均匀的呼吸和律动。   许是傍晚睡过,这会儿不怎么有困意,脑海里的思绪胡乱飘荡许久,眼皮终于渐渐有了重量。   意识彻底沉睡过去前,他恍惚感觉到一阵幽扬的冷香缓缓朝他靠近,像云一样绵柔轻盈,逗留了整个梦中。   翌日早晨,浅黄的阳光照射在脸上,暖暖的,十分舒服,林予深睁开双眼,对着窗外看了会儿,坐起身,才发现顾闻序也在,就坐在他旁边,被子上搭了个笔记本。   “早。”顾闻序对他说。   林予深静了一秒,才想起回一句:“早上好。”   “可以再睡会儿,”顾闻序说,“还很早。”   林予深没有反应,垂眼看着身上的纯色被单,有些出神。他的心里莫名地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预感——这几天的顾闻序,越来越像从前。   而更糟糕的是,他无法抗拒。   林予深下了床,顾闻序见状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将电脑扔到一边走过去,正要去扶他,却被林予深拒绝。   “我可以走路了。”他说。然后证明似的,小心地放下受伤的右脚,轻轻地走了几步。   顾闻序只看他表演了两秒,还是不发一言地扶住他,语气很淡,却又隐隐带着几分严肃:“彻底恢复再走路。”   “......”   面对这样的顾闻序,林予深向来只能放弃抵抗。   吃过早餐,林予深在沙发上坐下,摁开电视机,随意地选好一个热播电视剧,就见顾闻序抱着电脑也坐了过来。   “不去公司吗?”他问。   “嗯。”顾闻序点头。   林予深默然,将电视声音调小了几个度。   一个白天就这样悠闲地过去,林予深看看电视,或是研究会儿剧本,顾闻序则处理工作事务,各自做各自的事,交流很少,气氛却莫名融洽,向来空荡的别墅第一次散发出祥和温馨的气息。   顾闻序从电脑中探出头来,双眼专注地望着林予深安静看书的侧脸。很奇妙,只要这个人在,心脏轻易地就能被填满。   和谐地相处到傍晚,晚饭过后,门铃不期然响起。   顾闻序起身过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程域,脸色潮红,一身酒气。   门一打开,程域毫不客气地往里走进,边换鞋边自顾自解释:“今晚在你这睡一晚,刚好明天一起去参加沈家的宴会。”   顾闻序瞥他一眼,神色是习以为常:“被谁赶出来了?”   程域笑了下,挽住顾闻序的肩膀:“新包的小情儿,跟我闹脾气,懒得哄,不想回去。”   顾闻序没说什么,往里望向沙发上安静坐着的身影,这才道:“进去以后说话注意点。”   程域愣了愣,顺着顾闻序的眼神望过去,这才发现屋里还有别人。有些惊讶地放大了眼,程域将视线移回到顾闻序身上,片刻后恍然道:“是你那位金丝雀?”   顾闻序眼神凉凉的看他,程域眉心一跳,摆手妥协,小声道:“okok,我知道了,我什么也不说。”   得到了保证,顾闻序这才放程域进去,径直走到林予深身边,替他倒了一杯水。   热水被递到眼前,林予深终于从剧本中分出几丝注意力,接过水,抬头说谢谢时才意识到屋内多了一个人。   林予深望着顾闻序身边站着的人,长相很英俊,气质很独特,只是身上的酒精气味很浓郁,让他不自觉中不甚明显地屏住了呼吸。朝对方点了点头,他主动道:“你好。”   程域在看清林予深的脸的一瞬间就怔住了,呆立在原地一时忘了反应,直到听见对方清逸的嗓音,他才慢一拍地“噢”一声,回过神:“你好,你好,我是程域。”   心里则在惊诧怀疑——怪不得能给顾闻序迷得神魂颠倒,原来这替身长得那么像正主。这真的不是一个人吗?   迟疑着看了眼顾闻序,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顾闻序却丁点注意力没放他身上,径直往那小替身走了去。   程域被未出口的话噎了下,只好咽回去,跟着过去。   “看很久了,休息一会儿。”顾闻序站到林予深坐着的沙发后,说。   “好。”林予深说着,合上了剧本,动作时天鹅颈般白皙的后颈动了动,顾闻序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那抹瓷白的肌肤上,垂下的手指相互捻了捻。   程域没有注意到顾闻序的异样,望着林予深的侧脸,内心的奇异感越发膨胀,面上丝毫不显,作出一副亲切和善的模样:“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予深。”林予深说。   程域点点头,“欸,你跟顾闻序怎么认识的啊?”   林予深默然,思绪不自觉地漂荡到久远的三年前的那个初春。在脑海中回忆过和顾闻序的初见,现实里也不过过去几秒钟。他对程域说:“在一个剧组,偶然见到。”   程域还想再多问问,比如和顾闻序有关的——后来呢,你们是怎么发展的;又比如和林予深本人相关的——你有没有什么兄弟姐妹,或者有没有失过忆。不过话还没说出,他就感觉到身旁一道毫无遮掩的存在感极强的视线。   悄悄撇了下嘴,他弯了弯眼睛无甚笑意地道:“哎呀,累了,我先上去休息了。”   程域上楼后,偌大的客厅只剩林予深和顾闻序两个人,顾闻序垂眼,瞳眸印着林予深漆黑的发顶,顾闻序抬手轻轻触了上去,几缕柔顺的碎发从指尖丝滑地溜过,他沉声开口:“要上楼吗?”   林予深的心尖随着发梢传来的触感酥麻一阵,握着剧本的手指不由一颤,大脑没有将进入耳蜗的话分析出来,已经下意识地拒绝道:“不了。”   俯身去够茶几上的水杯,他躲过顾闻序的接触,垂眼喝水。面上平静如水,心里却隐隐发涩,像有一股无形的风席卷至胸腔,轻柔地抚摸每一处神经。头脑却是清醒的,理性和感性拉扯着他,让他难以戒断这舒适。   顾闻序收回手,解着西装上的袖扣,抬手间一股纯净的酒香,大概是刚刚程域沾到他身上的,气味并不浓郁,但不可忽视地存在于空气中。他想起什么,停下解开扣子的动作,对着林予深的侧脸,说:“你好像不喜欢酒精。”   林予深落在电视屏幕上的目光滞住,思绪不受控制的回到多年前,那段黑暗的时间。当时的他还太小,茫茫不懂世事,但也能感觉到,他的家庭跟别人的家庭不一样——不同于别人的幸福美满,他的童年充斥着恶俗的吼骂、失控的暴力、无助的哭喊和刺目的伤口。   他的家里永远有挥散不去的酒精的味道,空气中漂浮着难以言喻的恶臭和腥味,直让人麻痹人神经、恶心难忍。   他的不幸源于那个名叫蒋峰的男人。林月红的不幸却源于蒋峰和自己。   “是。”林予深垂着双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头顶的灯光照射下来,将一半面孔隐在阴影里,他低声说,“很讨厌。”   顾闻序看了看他,敏锐地察觉到眼前的人情绪不大对劲,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抚摸上去,理智却让他停下动作。   “我上去沐浴。”他说。   “好的。”林予深没有看他。   顾闻序于是转身离开,听着轻缓的步子逐渐远去,林予深很轻地呼出口气,静了好一阵,从口袋里摸了摸手机,却没摸到,终于想起来他下楼的时候压根没有带下来。   他站起身,只好慢慢地朝楼上挪去。他的脚伤的确好多了,一个人走路虽然慢了点,但完全不再需要别人的搀扶。   大概再过个几天,就能回剧组了。   回到房间时,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磨砂质的门照映出一抹有型的身影,林予深只看了一眼,移开了目光。   在柜子上找到手机,林予深弯腰拿起,打开看了看。他手机里的联系人不多,多年来依旧保持着联系的更是一根手指头数得过来,只有彭小树发了些消息给他,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都是一些分享和日常。   但林予深向来会认真回复别人的消息。他动了动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窗外的风悄无声息地溜进来,掀开了书桌上的几缕书页,发出纸张翻动的清脆响声。林予深回完消息抬起头,望向漆黑一片的窗外。   合上手机,他往前走了几步,立在窗边,静静地望着寥寥几颗星的夜空。夏夜的晚风源源不断地吹来,撩起额角的碎发和薄薄的衣角,带来清凉的感觉。   室内传来一声门锁拧动的声音,然后是熟悉的成熟的嗓音:“怎么上来了?”   林予深没有回头,专注地望着一颗发着微光的星星,说:“想休息了。”   顾闻序看了看他,从一边的衣架上拿起一件薄外套走过去,正要将外套盖在林予深的肩上,林予深却忽地转过了身,两人皆是一怔,极近的距离,四目相对。   林予深的眸色很重,顾闻序想这大概是可以完全隐匿在黑暗中的程度,只是却不会让人真的忽视——这很矛盾,因为这双眸子同时又很星亮,可以一眼就攥住所有人的吸引力,让人轻易地、心甘情愿地陷入这双瞳眸之中。   接下来做出的举动完全没有经过思索。这在平时是反常的,顾闻序向来不会冲动地、不顾后果地去做某件事,但是这一刻,和眼前的人对视的此刻——一切都是下意识的、遵循本能的。   顾闻序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大家!下一章要入v啦!≥﹏≤   因为要入v,所以决定下一章在周一白天10:30更新,到时候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噢:D   有大家的支持小懒就可以上更好的榜了,这篇文也能被更多人看见,感谢大家!   给大家鞠一个orz! 第27章 你喜欢上他了   夜色漆黑,夏夜里的星月格外明亮,点点银光铺洒在窗边,闪闪发着亮。   顾闻序抚上了林予深的面颊,感觉到清风撩动碎发,扫在自己的手指上,像羽毛轻柔地拂过,舒适,而又酥痒。   他含着林予深的唇瓣,眼眸合上之前,眼中只有近在咫尺的微微颤动的眼睫,一闪一闪,闪进了心尖。   一切亲吻的动作就像婴儿吮吸般自然而熟练,他轻易地进入林予深的唇舌之间,轻易地让林予深缴械投降,轻易地让彼此醉心沉溺在这一刻。仿佛这样一件事,他早已做过无数遍。   世界太过安静,以至于两颗胸腔里的心跳声那样清晰可闻,比鼓点还要热烈,比雷电更加震耳。   脑海中炸裂了一场盛大的烟火秀,烟花绽放的一瞬间,只留下绚烂的色彩和烂漫的景色。   不自觉的,距离越发靠近——说不清是谁靠近了谁,两人的身躯逐渐相贴在一起,两颗心脏感受着彼此的跳动,此起彼伏地律动中,滚烫的体温迅速蔓延全身。   很久,顾闻序终于停了下来,掀开眼皮,望见的就是林予深不同于以往的一双黑眸。这一双从第一次见面就攥取了自己所有注意、让自己念念不忘的眼睛,在此时只倒映着自己的身影,眼眶里隐隐泛着一层薄红。   极具魅惑力。   顾闻序的喉结滚了滚,眼眸越发深邃幽黑。   垂下眼,顾闻序将手里的外套披了上去,又简单的理了理,重新抬眼,才发现林予深一直注视着自己。   意念又起,好在是压制住了,顾闻序抬起指尖,轻手将林予深被风吹乱的头发理好,这才沙哑着嗓音开口道:“休息吧。”   林予深没有说话,转身的一瞬间,顾闻序却感觉到自己的手掌被握住,是很柔软的触感,他的心跳又乱了。   他回过头,和林予深对视着,听见同样比平日里低了几个度的嗓音轻声开口:“你的床,湿了吗?”   于是顾闻序又一次留宿在了林予深的房间。   只是这一次明显不同于往日。   这一次是林予深主动,并没有任何其他冠冕堂皇的理由。   林予深平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佯装成已然入睡的模样。顾闻序躺在他身侧,和他挨得很近,肩膀紧紧抵着肩膀,相触的一片肌肤被对方的体温惹得滚烫。   两个人的呼吸交促在一起,从同样不太均匀和绵长的呼吸声中,林予深判断出顾闻序也还没有睡着。   这样的场景让林予深不期然回想起三年前的那个夜晚,他和顾闻序也是这样躺在床上,那是一个下着雨的春夜,雨声淅淅沥沥,安静的气氛中,顾闻序忽地开口问他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他回答说没有,顾闻序又说他有喜欢的人,接着在他问出是谁的一瞬间就被顾闻序抱了个满怀,由此被毫不讲理的顾闻序夺走了初吻。   想起往事,林予深的呼吸变得缓而沉重,他自己没有发现,顾闻序却听得清清楚楚。   “睡了吗?”顾闻序明知故问。   “......没有。”林予深轻声说。   顾闻序静了静,很快又发问:“刚刚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当然不能如实说,林予深半睁开眼睛,道:“没想什么。”   正常的一句话落在顾闻序耳里却莫名变得闷声低沉,顾闻序默然几秒,翻转过身,在丝丝缕缕不太明亮的光线下望着林予深的侧脸。   林予深被盯着,大脑忽然就宕了机,不经思索地问出了一个迷蒙了他许久的问题:“我听说,你三年前的那场车祸后,就失忆了。”   “嗯。”顾闻序目光不移地回答。   “那你,”林予深望着天花板,语调很缓慢地开口,“怎么知道你有一位死去的爱人呢,又是怎么知道,我长得像他?”   如果顾闻序真的忘记了所有人,那么顾闻序现在的一切记忆和印象应该都来自于他人的描述,林予深想。   可是在三年前,两人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他并不认识今天见到的那位貌似和顾闻序关系不错的程域,也没有见过云疏和薛覃奕。   当时,顾闻序身边的人中,知道他的存在,并且知晓两人恋爱关系的,只有秦光和顾父顾母。除此之外,曾经那场闹剧的其他旁观者,大抵自毕业后都没有再和顾闻序联系过。   那么是谁为顾闻序重塑了一个全新的、完全不存在的形象?   林予深大概知道答案。   果然,下一秒,他听见顾闻序的回答:“我车祸醒来后,的确所有人都对我闭口不提他的存在。后来,我发现了一些,大概是和他在一起时留下来的东西,我才知道,我还忘记了一个人。”   一些东西?林予深不解地微微偏过头,看着顾闻序的双眼。   顾闻序却并没有深入解释,只是说:“所以我去了调查他”   有去调查过......   林予深默然。   所以顾闻序不仅调查过现在他所见到的自己,也调查过那个被重新塑造了一个新身份的自己。两份调查,却没有让顾闻序发现丝毫端倪,只能是有人对调查结果作了篡改,而能够堂而皇之地将一个错误的结果呈递给顾闻序的人......   林予深渐渐确定了自己的答案。   “在想什么?”   见林予深久没反应,顾闻序侧过头看一眼他,低声问道。   “没什么。”林予深默了半秒,说。   顾闻序沉默几瞬,在黑暗中努力打量林予深的神情,只是夜色太过深重,他只能看清一个不太清晰的轮廓,至于林予深是否有介怀、是否有不开心,他无法判断。   但他还是开口,不太熟练地解释道:“他在我这里,只有文字上的记忆。”   以为顾闻序是在惋惜哀恸,林予深沉默半晌,还是选择开口安慰:“既然忘记了,就不用再执着了。”   顾闻序神色莫名地望着林予深的侧脸,半晌低声“嗯”了句。   第二天,顾闻序醒来后少有的赖了床,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眼前熟睡的另一个人的脸,心里就已经被幸福感填满。   但今天还有正事。   十多分钟后,顾闻序放轻动作下了床,为了不吵到林予深,开门回自己房间洗漱,门一打开,就见廊上已经站着个人。   程域满眼揶揄地靠在墙上,不知道在这站了多久。   顾闻序眼含莫名地瞥他一眼,轻轻关上门,走回自己卧室。   程域跟在他身后,眼底笑意满满,观察顾闻序许久,终于道:“不对劲,”   顾闻序心情好,少见地没有给程域冷脸,只看了他一眼,从喉咙里懒散地溢出两个字:“怎么?”   “你们昨晚干什么了?”程域满脸戏谑,不等顾闻序回答,又自顾自下了结论,“昨晚挺快活吧?满面春光啊这是。”   顾闻序没理他,俯下身,在脸上拍了一把清凉的水。   程域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忽地又道:“你喜欢上他了。”   听到话,脑海中闪过昨晚品尝林予深唇瓣味道的画面,仅是回想,心跳就又快了几拍。顾闻序没有否认,扯下毛巾擦了擦脸。   程域挑眉,向来冷情的好兄弟终于开了窍,心里喜忧皆有,只是喜到底要多些:“既然喜欢上别人了,是不是该放弃你那个前男友了?”   顾闻序擦脸的动作停了一瞬,“嗯”了一声。   程域表情大喜,语调都高了几分:“不容易,你终于想通了!”   在顾闻序的耳边兴奋地吧啦了许久,程域停了话茬,转而提起“忧”:“既然你喜欢上人家了,那就别再拿包养的关系跟他相处了,喜欢得说清楚,别让人家没安全感,不然又是一出虐恋戏。”   脸擦干,顾闻序放下毛巾,语气很淡地说:“出去。”   程域却有些受宠若惊:“我的天,爱情的魔力那么大?你不正常!我叨叨你那么久,现在才让我出去,态度还那么好?!”   顾闻序没什么情绪地看他一眼,程域笑了笑,停止了开玩笑,心情极好地往房门走去,一只腿刚迈出去,他想起什么,探回头,正色道:“不过,真的有长得那么像的两个人吗?”   顿了顿,程域迟疑着说:“有没有可能......”   未说完的话被打断,顾闻序淡淡地说:“我有调查过。”   程域了然的点了点头,这样看来,那就不是同一个人。“行吧,那我下去等你,早餐已经买好了都。”   房门被关上,顾闻序走出卫生间,口袋里的手机传来震动,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是薛覃奕的短信。   ——你要找的那位脑科专家回国了,需要帮你联系吗?   顾闻序盯着上面的这行字,没有回复。   从前他的确执念于恢复记忆,想知道关于安於的一切,想知道两人的过去,知道两人为什么分手,他为什么出车祸。   更重要的是,在车祸后的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他迷茫而空洞,明知自己丢失了极其重要的东西却无能为力。   他不喜欢这样做什么都无济于事的感觉。   只是现在,现在——还有必要去冒险吗?   眼前仿佛浮现了林予深安睡中的面孔,顾闻序第一次感觉到,丢失过去也许不是一个枷锁、一层无法挥散的深埋于脑海的雾气。   过去和安於如何,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会记得和林予深的以后。   重新打开手机,顾闻序动动手指,回了几个字过去。   ——不用了。   林予深睡到了自然醒,睁开眼,看了下时间——已经接近九点。   他坐起身,昨晚睡得晚,但是一夜无梦,一觉睡得格外香甜,如今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侧了侧头,林予深对着身侧已经凉下来的位置发了发怔。好半晌,他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被顾闻序抵在窗前吻住的画面在眼前一闪而过,而后又是自己拉住了顾闻序的手,主动问询是否要留下来......   林予深的表情空白几瞬。   他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失去理智。   将脑袋埋在了膝盖上,正坐在床头独自懊悔,房间门被推开,一个人走了进来,林予深抬头望去,是彭小树。   彭小树见他醒来,开心地笑开:“林哥,你终于醒了啊。”   林予深“嗯”一声,问彭小树怎么来了这里。   “顾总今天一大早把我叫过来的,让我来照顾你。”彭小树在床边坐下,“他让我告诉你他大概得晚上回来,还说别墅后面有座小花园,你要是无聊可以去那里走走。”   花园?   林予深下意识地往窗外望去。只是他坐在床上,距离和高度都不够,透过玻璃窗只能看见万里无云的蓝天和金灿灿的太阳光线。   彭小树看了看林予深,有些纳闷地问:“林哥,你一般都起很早的啊,今天怎么睡那么晚,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说话间,他仔细打量林予深的脸色,一张脸白白嫩嫩、细腻红润,是一如往常的俊逸好看,甚至气色好似比平时还要好上一些。   也不像有身体不适的样子啊。   林予深从窗外收回视线,听见彭小树的话不期然又想起他昨晚做的那些清醒状态下绝对不会做的事情,不太好意思地轻咳一声,道:“没有,就是睡得沉了些。”   彭小树“噢”一声,放下心来,“那你起床吗?早餐就在下面,吃完你要去顾总说的那个花园逛逛吗?”   林予深想了想,答应下来,“可以。”   十一点,林予深被彭小树扶着迈进别墅后的小花园里。   顾闻序说面积不大,但事实上对普通人来说这里的面积已经不小,大概比他在阳明路的房子都要大,一眼望去种植着各式鲜花绿植,花花绿绿的颜色十分养眼,接近正午的太阳热意正盛,金黄的光线直直地洒了下来,又为这里多添了一抹色彩。   很梦幻的感觉。   风吹过的时候,花瓣随之飘荡,花香扑入鼻腔,清盈而好闻。   指尖随手轻轻捻了捻手边一片粉白色的花瓣,林予深突然想起来,顾闻序跟他说过的,他一个人住在这里。那这些花是谁在照料?   “顾总那么有钱,可以请那个,叫什么,园丁?花匠?反正可以请人来干活嘛。”   彭小树的声音突然响起。   林予深这才意识到自己又一次不小心将心里所想说了出来。不过对于彭小树的话他并没有发表看法,他只是突然想起——   三年前的某一天,那时顾闻序已经知道了蒋峰是他的父亲,知道了他过往的黑暗的童年,顾闻序心疼他,每天花许多时间来陪伴他,大概是害怕自己还在意那段不曾拥有的父爱,总要给他送各种各样的小礼物,或是带他去各处地方游玩。   那一天,顾闻序带着他在游乐园玩了一天,从里面出来时,正好路过一家花店。店里面已经有几位客人,最中间的男子身材魁梧,右手牵着妻子,左手牵着女儿,为妻子挑了一束玫瑰后,还为女儿挑选了一束天鹅绒。   林予深不自觉就停在路边,看妻子脸上幸福满足的笑,想,那是林月红不曾有过的。   但顾闻序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林予深喜欢,也进去挑了一束洋桔梗,送到林予深手上的同时问:“喜欢花?”   那是林予深第一次收到花,他垂眼望着怀里纯洁美好的花束,点了下头,说:“如果可以,我想给自己的家里都种上花。”   有风吹过,手边的花瓣摇了摇,花蕊蹭过林予深的手指,痒痒的。   林予深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顾闻序是并不喜欢花的,只是听到自己那句话后,在当时和他和林月红三人一起住的房子里添了不少盆栽花卉,照料得十分细心。   那个时候顾闻序养花是因为他,那现在呢?林予深想,是因为那个被伪造的自己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林予深忽地又想起来顾闻序昨晚说的,那个死去的自己给顾闻序留下的东西。   是什么呢?   彭小树并没有注意到林予深的走神,望着明媚灿烂的鲜花,感叹了一句:“顾总这个花园好漂亮。”   “嗯。”林予深应道,如果这真的是顾闻序亲手照料的,那得花费多少时间多少心血?   “有钱人的生活真美好啊!”彭小树想的却和林予深完全不同,“还有这栋别墅,我以前也只在电视里见过。”   林予深点点头深表赞同,“我也是第一次。”   彭小树挠了挠脸笑笑:“林哥,你肯定有机会赚大钱的。”   林予深凝眸望着不远处一朵随风摇曳的艳红色的花,正红色的花瓣娇艳欲滴,像一滴鲜血缀在绿叶之间。他不置可否地低声道:   “我只想我在意的人平平安安。”   彭小树侧过头看了看林予深安静的神情,以为他是在担心林阿姨的病情,赶紧安慰道:“会的!阿姨一定能够挺过来的!”   林予深低低“嗯”了一句,在心里补充道:顾闻序也要平安健康。   另一边,迈巴赫豪车上的顾闻序似有所感,从平板上的电子文件中走了神。片刻后,顾闻序下滑回到主界面,进入相册,点开了最新一张照片。   照片里,好看的青年闭眼安然地睡着,哪怕是闭着眼也格外养眼。   这是顾闻序今天早晨偷偷拍下来的。   不自觉盯着上面看了许久,直到车子停了下来,顾闻序抬起头往外看,已经到了山庄。   收起平板,顾闻序支着长腿下了车,刚睡醒的程域从另一边下去,走到顾闻序身边,显然依旧困着,打了个哈欠道:“又饿又困。”   顾闻序没理他,一颗心早已随着那张照片飞回了光华路别墅里。   程域没察觉到顾闻序的不耐,双手插兜,玩笑道:“上次你不是说白阿姨想撮合你和沈谨吗,你待会儿进去了还能出得来吗?”   顾闻序顿了下脚步,凉凉地瞥程域一眼。   程域笑了笑。也是,顾闻序这人,没人能逼得了他。   走进大厅,厅内灯光璀璨,衣香鬓影。顾闻序和程域模样长得俊朗,又个高腿长,一进门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今天的主角沈老爷子年纪七十,头发苍白一片,眉间刻着一道道深长的皱纹,纵然已经是个老者,却也依旧难掩气势威严。面对几位宾客的祝贺,他没什么表情地颔了颔首,抬眼见到顾闻序,拄着拐杖走了过去。   “小顾。”嗓音醇厚而沉稳。   顾闻序端方有礼地点头问候:“沈爷爷。”   程域也收敛一些不着调的气质,跟着喊了一句。   沈耀微不可见地点点头,“两人都长那么大了。”   程域咧开嘴角,“沈爷爷身体还是和以前一样健朗。”   几人寒暄几句,沈耀看了看楼上,摇了摇头:“小瑾这孩子,也不知道在干什么,还不下来。”虽是责怪的话,话里却满满的宠溺意味。   程域一挑眉,戏谑地和顾闻序对视,嘴角忍笑,眼眸里清楚地写着:看,果然来了吧!   顾闻序不冷不淡地回看他,听见沈老爷子的下一句话:“小顾,我腿脚不方便了,麻烦你去叫她下来吧。”   沈耀这话有心人都能懂得其中含义。虽是腿脚不利索了,上楼叫个人又怎么用得上麻烦沈老爷子,随便托一个侍应去叫人便好,更不用说让作为宾客的顾闻序走一趟。   程域满脸看戏的表情,不发一言地等待顾闻序的反应。   顾闻序脸色淡淡,却没有拒绝沈耀,不失礼仪地应下,慢条斯理地走上了楼。   程域本以为顾闻序难以从楼上逃出来,没想到仅仅几分钟,就见顾闻序毫发无损地走了下来。   他走过去,上下打量一眼顾闻序,又探头瞄了瞄顾闻序身后,啧啧称奇:“竟然就这样把你放出来了?”   顾闻序没什么情绪地瞥向他,从侍应那里拿过一杯酒,抿了一口。   程域看着他,想到什么,放低音量问道:“欸,你上次说不吃药了,要换个办法,换了没?”   顾闻序还没有回答,一声娇嫩的嗓音突然插入道:“闻序哥,你怎么那么快就下来了啊。”   沈瑾踩着一双十厘米高的高跟鞋,身穿雪白色薄纱长裙,碎钻在灯光下散发着熠熠光亮。走到顾闻序身边,她双眼直直地盯着顾闻序,像是全然没有注意到旁边还有个程域。   顾闻序没有看沈瑾,面色是如常的冷淡:“你要是那么着急把自己嫁出去,我不介意帮你找一位夫婿。”   沈瑾愣了愣,想起在楼上换衣间时,顾闻序毫无情绪的话——我不会和你结婚,不要再做没有意义的举动。她垮下一张精致小脸,正欲再说点什么,顾闻序却已经径直离开。   程域见状,意料之中地朝沈瑾笑着耸了耸肩,转身追上顾闻序。   沈瑾在原地站了会儿,忽地被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肩膀。她扭过头,不再强忍情绪,瘪嘴喊了句:“爷爷。”   “怎么了,他让你伤心了?”沈耀看着她,嗓音比上对待他人时要慈和几分。   沈谨沉默几秒,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长裙,嗫嚅道:“白阿姨跟我说闻序哥就是喜欢我这种类型的啊,这裙子还是白阿姨给我挑的呢......”   沈耀默然半晌,开口道:“我听说,这孩子有个很喜欢的人。”   “有是有,不过已经死了。”沈谨道,“白阿姨跟我说,是那个人对闻序哥死缠烂打才追上闻序哥的,追了很久。”   说着,沈谨抬眼望向不远处应酬着的顾闻序,好像悟出了什么:“怪不得白阿姨总跟我说多主动主动就好了,是因为我还不够放下身价吗?”   沈耀叹口气,有些心疼自己的孙女:“你要是想,沈家可以帮你。”   沈瑾静默下来,几秒后还是摇了摇头,“算了,我还是找白阿姨再聊聊吧,白阿姨会帮我的。” 第28章 他想毁了我   午后,林予深和彭小树用过午餐,不久就听见门铃声响起。   彭小树立刻跳下沙发,跑过去,到了门前,又收敛起活泼的举动,站得挺直,像面对严谨的面试官似的,郑重地拉开了门。   “顾总.......夏姐?”看清门外站着的人,彭小树惊了惊,反应过来后绷紧的躯体霎那间松弛下来,惊喜地笑笑,他扭头朝林予深喊道:“林哥,夏姐来了!”   林予深从沙发上转过头,见到一身白色正装、简洁干练打扮的夏玥,站起身,叫了一句:“夏姐。”   夏玥挂着微笑走进去,语气柔和:“顾总不在?”   “顾总出去了。”彭小树说。   夏玥点点头,走到沙发上坐下,仔细观察了一下林予深的伤,道:“看起来好得差不多了?”   “嗯。”林予深摁亮手机看了眼日期,“应该这几天就能回剧组了。”   夏玥无奈地笑笑,“我不是来催你回去工作的,剧组那边不用急,顾总多投了一笔钱进去,你再多养几天也耗得起。”   顾闻序追加投资了?   林予深微怔。据他所知,剧组的经费很足,不存在需要额外拉投资的情况,所以现在......是因为他吗?   夏玥却没注意林予深略微走神的状态,只是问他是否知道签约前群演的那部剧在不久前已经开播。   说的是和顾闻序重逢的那个剧组,林予深点头,说知道。   他的确知道,只是评价如何、收视率怎样,他并没有关注。   夏玥好像猜出来他并没有在意这部剧,夸了句作为投资人之一的顾闻序的独特眼光,才又步入正题:“你在那里面演了场下水戏?我看有段预告剪到你了。”   林予深再次点点头,说是,顿了顿又补充:“应该只有那一场露脸的戏,其他时候都是群演。”   夏玥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等现在这部播出来,你会被更多人看见的。”   林予深“嗯”了声,说了句谢谢夏姐。   夏玥垂头从包里拿出来一本书,递了过去,又道:“你最近事情不多,刚好可以看看这本书。”   林予深伸手接过,看了眼,是一位当代著名作家的成名代表作,现实主义风格,拿过不少奖。   这才知道夏玥突然过来的主要目的,大概就是将这本书推荐给他,林予深应下来:“我知道了,我会仔细看看的。”全然没有过问为什么要看。   夏玥抿嘴笑了,主动道:“我前几天见过汪导一次,看他的态度八九不离十是要改拍这本小说的,只是时间不确定,到时候如果定下来,时间也有可能跟你冲突。”   林予深没说话,她又道:“不过这都不要紧,还是等你看完再想想有没有兴趣,有兴趣的话,到时候再想办法。”   “好的。”林予深说。汪飞他是知道的,有实力有才华的大导演,如果这一份在文坛上声名大噪的作品他能够参演,那应该是他的荣幸。   夏玥离开后,林予深翻开手里的书看了看,彭小树爱打游戏,为了不打扰到他,特意转换了阵地,搬了把椅子到阳台上开战。   书中讲述的是高材生主人公回归到思想封建经济落后的大山里施展抱负、扶贫扶艰的人生经历,文字间的感染力朴素而真实,不知不觉间就将林予深代入来书中世界里。   直到夜色入幕,人造灯光取代了自然亮光,一声车鸣传入耳朵,林予深才蓦然回神,抬眼,恰被落地窗外的车灯晃了下眼。   林予深偏头看向时钟,正好八点,又重新朝落地窗望去,车灯已经熄了,别墅外恢复了安静,只有几盏路灯散发着橙黄色的光,昏暗模糊间,有人下了车,高挑的身影在灯下走过。   大概是错觉,明明隔着遥远的距离和硕大的落地窗,林予深却感觉顾闻序在某一刻也直直地望向了自己。   缓了缓神,林予深想,本来是没有感觉的,可是在顾闻序出现在视野之后,他忽地就意识到,思念一直无声无息地蛰伏在心底深处。   “林哥,好像是顾总回来了。”彭小树自然也注意到外面的动静,跑回林予深身边,“那我该回去了。”   “好。”林予深跟在彭小树后面,“我送你。”   彭小树连忙将林予深摁回沙发上,“哥你脚还没好呢!坐着吧,我不用送,下次见啦!”   话落,彭小树往外走去,打开门,门正好也从外面被推开,被高大的身影罩着,彭小树局促地笑笑,道:“顾总,您回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顾闻序“嗯”一声,侧身让彭小树离开,往里走进,一眼对上客厅里直直望来的眸子。   心脏倏然被填满,顾闻序换好鞋,走过去,少有的,林予深的视线一直跟随着自己。   顾闻序感觉自己手痒了痒,想做些什么,站到林予深身边后,他也确实顺心而做了,手指轻轻地覆在林予深的头上,故意问道:“怎么突然一直看我?”   林予深好似这才回过神,低下头不再看过去,“没什么。”   从上至下地盯着林予深细长的睫毛看了看,顾闻序将目光移向林予深腿上搭着的书籍上,伸手拿过,合上页,瞥见书名,“怎么突然看这种书了?在别墅太无聊了?”   “没。”林予深说,“今天夏姐过来了,让我看看这本书,说之后有机会可能推荐我进汪飞导演的剧组。”   顾闻序在林予深身侧坐下,“汪飞?”   顿了几秒,他继续道:“汪飞实力不错,你要是想就去吧。只是他拍戏要求比较高,少不了要吃点苦。”   “没关系。”林予深很浅地笑了下,“做哪一行都要吃苦的。”   顾闻序没出声,视线在林予深唇角微勾的弧度上停留了几瞬,才缓缓应了一句“好”。   两人在楼下坐了会儿,林予深被扶上楼,进卫生间沐浴好,全身带着湿淋淋的雾气出来后,就发现顾闻序没有离开,不知道在座椅上坐了多久。   顾闻序抬眼看他,朝他招了招手,林予深过去,顾闻序却站了起来,让他坐下后,走到了柜子边。   看见顾闻序拿着吹风机回来,林予深开口道:“我自己来吧。”   顾闻序却没将东西给他,只是将电插上,才说:“我来。”   林予深默然,妥协地坐好,微微低下头。   随着顾闻序摁开开关,轰鸣声响在耳边,热气扫在湿发和头皮上,很舒服。很快又有指尖拨弄进发隙,轻轻揉着,电流般的酥麻从头皮贯彻至心脏和每一处神经末梢。   林予深没忍住闭了眼。   很久,轰鸣声停下,头顶的手掌也离开,林予深这才睁开眼,却见顾闻序一双深邃的眼眸正注视他。   心脏停跳一拍,林予深下意识地躲过了和顾闻序的对视。   这样的眼神,他在心里回忆,顾闻序这样温柔的眼神,毫不掩藏心底的情意,和三年前一模一样。   心底升起的不是满足和甜蜜,反倒是惶然和无措。   虽然,虽然,蒋峰已经许久没有出现了,但——从前蒋峰也是十多年没有出现,却在他获得幸福的时候一举毁掉了一切。   想到蒋峰,林予深蓦地站起身,垂下双眼对顾闻序低声道:“我要休息了。”   顾闻序望着林予深的神色,不明白林予深的心情怎么突然之间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放下吹风机,他回到林予深身边,耐心地问:“刚刚在想什么?”   林予深眸子望着地面,纯色瓷砖在顶灯的照射下映出他和顾闻序的身影,他看见顾闻序一直注视自己。也许是顾闻序的视线太过凝实,让他思绪发了混,头昏脑胀间,许久,他第一次对失忆后的顾闻序提到从前:   “我有一个亲人,他......很不好,不好到,”林予深轻声说,“他见不得我好,总想毁了我。”   顾闻序眉头一蹙,脑中闪过最初遇见林予深时查到的资料,父亲那一栏写的是因故意伤人入狱——所以伤人伤的是林予深?   林予深停顿了好半晌,视线渐渐空茫,像是透过回忆在看从前,“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人。”   停顿半秒,林予深继续道:“但他伤害了他。”   顾闻序盯着林予深,垂落的发丝微微遮挡了林予深的双眸,让他看不真切里面的情绪,只是话里的失落和伤感毫不掩饰,轻易地拨弄了顾闻序的心弦。默了默,顾闻序抬手撩起林予深的头发,“伤得很重吗?”   “......嗯。”林予深缓缓说,“很严重。”   顾闻序还想再问,林予深却突然抬起了头,好像忽地就从过往的事情中抽身而出,又变回平日里冷静、平静的林予深。和顾闻序对视着,林予深语气认真:“不要去调查这些,好吗?”   想问为什么,但眼前的瞳眸好似有着蛊惑力,让顾闻序完全无法拒绝他的请求,只好点头:“好。”   不过,静了静,顾闻序还是提出最在意的问题:“那个被伤到的人,是你吗?”   林予深眼睫颤了颤,沉默了很久,他开口回答,嗓音好似轻轻一触碰就能飘散:   “不是我。”   但我宁可是我。   林予深在心里轻声补充。   作者有话说:   想了想还是提前放出来,不然大家等的太辛苦...(oo) 第29章 玫瑰花瓣   夜色静悄悄,如霜的月光倾泻在窗台,落下丝状的光线。   林予深侧躺在床上,睁着双眼,放空地望窗外的一角亮光。脑中的思绪混杂交织,他说不清自己在想些什么,又或许他什么都没想,只是保持一个姿势许久,却丝毫不起困意。直到生理性疲累和酸胀从太阳穴上隐隐传来,他眨了眨眼,而后闭上了眼睛。   迟来的睡意袭来时,林予深终于清晰地捕捉到脑海中一闪而过的一句话。   ——顾闻序喜欢上自己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时,林予深醒来,头脑上的不适却没有丝毫减退,睡眠的治愈和修复作用在此刻一分没有发挥出来,仿佛上一秒才睡着,下一秒却忽地就醒了过来。   很累,很疲惫,但林予深清醒地知道他无法再睡着。很轻地叹出口气,林予深仰头望着天花板,又想起那句话——顾闻序喜欢上他了,显而易见、毫不掩饰。   那他该怎么办呢?   顾闻序忘记了两人的过去,不知道自己曾经怎样伤害他,不知道他失忆也是自己间接造成。顾闻序什么也不知道,所以可以再次动心,再次喜欢。   但他清楚地记得所有,所以还能心安理得地回到顾闻序身边吗?   思索间,门锁拧动的声音突兀地响起,而后是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有人放轻脚步走了进来。林予深起身,和某个偷偷溜进别人屋里的人对视了正着。   没想到林予深和自己一样早早的醒了过来,顾闻序脚步很短暂地顿了一瞬,目光从林予深眼下的乌青扫过,默了默,道:“再睡会儿吧,还早。”   没有解释进来干什么,林予深便也不问,他摇了摇头:“睡不着了。”   顾闻序静了两秒,“那一起吃早餐。”   不等林予深回话,他又道:“先洗漱吧,然后一起下去。”   林予深只好点头说好,进卫生间收拾好自己,明明脚上已经完全恢复,却还是被顾闻序二话不说地牵住了手臂,将他带到餐桌上坐下,才走进厨房准备。   厨房的设计是半开放式的,林予深可以毫无阻碍地望见顾闻序忙碌的身影,看他从冰箱里拿出食材,看他洗菜切菜,再看他点开煤气、面条下锅,一切都是未曾见过的模样。   没有人说话,空气中飘荡着难以言喻的感觉。   很宁静,很祥和。   早餐做好没有花费太多时间,除了上一次的煎蛋,这算是林予深第一次品尝顾闻序的厨艺,意料之外的,味道清淡,却很合林予深的胃口。   一顿早餐吃完,林予深擦了擦嘴角,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踝,一句“我想这两天回剧组”正要说出,忽地响起的急促的铃声率先打破沉默。   林予深将嘴边的话咽下,看着顾闻序拿起手机接通电话。   顾闻序接电话并没有避着林予深的意思,因此林予深可以隐约地听见从话筒里传来的几声略微慌乱的女声,那边的讲话结束后,顾闻序神色不变,嗓音却变得沉静几分:“我马上回去。”   挂断电话,林予深还没问什么,顾闻序已经向他解释:“我父亲突然晕倒,我需要过去一趟。”   “......好。”有些意外,林予深点头说。   顾闻序将沙发上的西装外套穿上,边扣衣扣边对林予深道:“好好休息,我马上让你的助理过来。”   “不用了,我不需要照顾了。”林予深说,顿了顿,想将那句要回剧组的话说出来,不知怎的出口却变成:“我明天也想去医院看看我妈妈。”   顾闻序思忖两秒,“可以,明天我安排司机来接你。”   “好的。”林予深说,目送着顾闻序离开。   偌大的别墅安静下来,车辆的引擎声透过门墙隐隐传来,带着风声逐渐远去,林予深在原地静静站了几秒,转身上了楼。   看了一个小时书,林予深将书本合上,活动了一下泛酸的脖子,目光落在明亮的窗外。   许久,微红的唇瓣轻轻张合,喃喃的嗓音飘进寂静的空气里。   “我是不是做错了。”   没有人为这个问题给出答案,林予深姿势不变,眸色却逐渐变得虚空。几分钟后,他像是终于做出决定,收回目光,拿过一边的手机,找到了夏玥的微信,编辑了一条信息发过去——   【夏姐,我后天回剧组吧。】   第二天是个阴天,太阳隐在厚重的云层之下,将光线都牢牢地遮挡住。林予深睁开双眼,从绵软的床上坐起身。昨晚又梦到了过去,梦境在他和顾闻序躺在狭小的床上拥抱接吻时戛然而止。   这些天做关于过去的梦越来越频繁,频繁到他似乎已经慢慢习惯梦境破碎时的那股落差感。   床边的手机忽地亮了下屏,林予深拿起手机看了眼,是夏玥的回复,说了句好,紧跟着下一条的是说到时候为他安排司机。   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几下,林予深回了一条谢谢过去,夏玥没有再回消息过来,林予深退出去,又点开顾闻序的聊天框,双眼看着顾闻序的头像。   好半晌,他缓缓敲好一行字,垂在发送键上方的食指却迟迟没有落下。   算了,他想,还是离开的时候再和顾闻序说吧。手指动了动,将对话框里的一句“我明天回剧组”删除。   到达医院时,林月红正半阖着眼看床前悬挂着的电视,对话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有些熟悉,林予深侧头看了眼,播放的正是他出道拍的那部剧。   “妈。”他轻轻唤道。   林月红霎时睁开了一双眼,见到林予深的瞬间,无神的瞳孔亮了亮,语调带着难掩的欣喜:“怎么又回来了?戏拍完了?”   “还没有。”林予深说,抬手撩过林月红垂在脸颊上的白枯的发丝,见她的脸色还好,放下心来,隐瞒受伤的事情继续道,“休息一天,就来看看你。”   “一来一回多累啊。”林月红定定地看着他,眉毛皱了皱,“怎么黑眼圈这么重了,脸是不是又瘦了。”   “昨晚没睡好。”林予深说,将手臂伸到林月红面前,“没有瘦,还胖了一些。”天天吃顾闻序安排的营养餐,怎么可能还瘦呢。   林月红很轻地点了下头,但还是不太放心地说:“有时间注意休息,我在这很好,不要特地走一趟。”   “嗯,我知道了。”林予深应着,双眼看向电视机里正拥抱着的男女主,边坐下边问,“怎么看这剧了,不是喜欢看战争片吗?”   林月红笑了笑,“这也挺好看的。”   林予深戳穿她:“要看睡着了也好看?”   话是这样说,他却是知道林月红看这剧不过是因为想念自己。他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苹果,开始给水果削皮。   “拍完这部剧,我回来陪陪你。”林予深这样说。   “不用你陪,还是工作重要。”林月红说,眉眼之间却不难看出喜悦和期待。   林月红太久没见到林予深,精气神比平时要好上许多,拉着林予深聊了许久家常,到午后才终于睡着。   林予深替她掖了掖被角,口袋里的手机刚好传来震动,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顾闻序发来的最新消息——“吃过午饭了吗?”   【嗯,吃了。】林予深回复道。   顾闻序回得很快:【在医院照顾完阿姨早点回去,注意休息。】   “好的”两个字刚刚打上,还没发送出去,下一条消息又弹了出来:【我今晚不回去了。】   点击发送的手一顿,林予深将对话框里的字删除,犹豫片刻,还是重新打上一句话发过去:【伯父病得很严重吗?】   【还好,只是要静养一段时间,我留在医院照料他。】   那就好。林予深提着的心放了下来。虽然顾闻序的父母都不喜欢他,但他还是希望顾闻序的父母能够平平安安。   走神期间,顾闻序又发了消息过来:【我明天下午会回去一趟,有什么想吃的吗?】   林予深敛眸,好几秒后才想起打字回复:【没有,不用带什么。】明天下午他大概已经到剧组了。   第二天,林予深早早得起床收拾好自己,走出房间前,又回头往里看了看。这间房间到现在已经有了许多他的生活痕迹,卫生间里的牙刷,衣柜里的衣服,茶几上的水杯......当初从剧组来到这里,他没有带行李,这些天的衣物等生活用品都是顾闻序买给他的,现在要回剧组了,这些东西他也不该带走。   于是两手空空地走出了别墅,站在空荡的屋外,清晨的阳光黄灿灿地泼洒下来,染黄白皙的皮肤。   彭小树和夏玥安排的司机还没来,林予深安静地站了会儿,忽地抬起步子,往别墅的后花园走去。   晨风将清新的花香送入空气中,林予深停在一枝赤红的玫瑰面前,风刚好刮落一片花瓣,林予深抬起手掌,红似血的花瓣轻轻地落在剔透无暇的手掌上,像在晶莹的碧玉上染上一层艳丽夺目的红。   两指捻了捻光洁的花瓣,手机铃声恰好响起,林予深接起电话。   “林哥,我和王哥已经到了,怎么不见你啊?”彭小树问。   “好。”林予深说,“我马上过去。”   面包车在高速上疾驰而过,彭小树坐在副驾驶位上,回过头看向林予深,他林哥正垂眸盯着手里的玫瑰花瓣,表情有些空,似乎在发呆。   林哥有些不对劲。他想,张了张口,想问什么,转念又想到这样沉默的状态其实并不少在林予深身上出现,事实上林予深经常会这样一个人安静地走神,每到这个时候,林予深都会给他一种难言的孤独的感觉。   眨了眨眼,彭小树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他林哥心里藏着事,不想让外人知道,他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收回视线,他拧开一瓶矿泉水递过去,若无其事地笑吟吟道:“林哥,喝口水。”   林予深从玫瑰花瓣中抬起头,应了一声“好”,接过水抿了一口。将矿泉水盖好瓶盖放在一边,他从背包里拿出那本读到一半的书,将花瓣夹在其中一页。   重新将书放回包里,林予深这才打开手机,给顾闻序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顾总,我现在在回剧组的路上。】   另一边。   顾闻序陪病中的顾泽锋下着棋,一边的手机亮了屏,他随意一瞥,看清来信人的备注后停了落子的动作,点进微信界面。   顾泽锋见状,随口问道:“公司的事?”   “不是。”顾闻序如实回答,却没有过多解释。看清林予深发来的内容,顾闻序的眉稍不经意一挑,眼眸里暗藏着一层无奈。   作者有话说:   分享一件开心的事情,没有想到大家那么棒,让小懒下周能去一个很想去的榜,真的超级惊喜!   (以为去不了来着,真的要感谢每一位读者的支持,爱大家~)   接下来在下周三之前还会更新二或三章,大概还会有九千字左右   再一次向我的读者宝贝们表白≥﹏≤ 第30章 草莓蛋糕   在酒店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林予深回到剧组,不少工作人员已经开始忙碌,见到他点点头当作打过招呼。   云疏过来后,看见林予深后也有些惊喜:“你回来了,伤好了?”   “嗯,好得差不多了。”林予深说,顿了顿,又问道,“这段时间剧组的进度怎么样?”   云疏笑了笑,“还好,你也才离开一个多星期而已,别着急。”   林予深正要点头,又听云疏继续道:“不过,听薛覃......薛导说会将后续拍摄分成两个组,A组负责继续现在的拍摄进度,B组专门拍摄你的戏份。”   这样的安排无疑是尽快将进度赶上的绝佳做法,林予深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云疏弯眉,看向林予深的眼眸里带着毫不掩藏的笑意:“闻序给这部剧追加了很大一笔投资,大家都很有干劲,这也算是托你的福。”   闻言,林予深抬眼和云疏对视,将对方眼底的含义收进眼里,好半晌才缓缓开口:“你......知道?”   “嗯。”云疏歪了歪头,“不过只有我知道。”   林予深没再说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的确像云疏说的一样,林予深跟着B组的副导演独自拍摄属于明如的戏份,因为全组都只负责林予深一个人,林予深的时间被排得很满,一整天几乎都是连轴转,每晚躺在床上只觉腰酸背痛。   彭小树看着粗心大意,实际上却少有的细心,休息时间将林予深照顾得格外妥帖,晚上睡前还会给林予深捏捏肩、捶捶背,嘴上不忘絮叨着让他好好休息。   “林哥,你每天工作量好大啊。”彭小树拧起眉头,锤了锤林予深的肩膀,“要不明天还是请一天假吧。”   林予深摇头,说:“我已经请很多天假了。”   彭小树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林予深又开口道:“小树,我有些饿了,能去给我买碗粥吗?”   “......”彭小树怎么看不出来林予深这是故意转移话题,却也只能无奈地叹口气,妥协道,“好吧,那你等我。”   彭小树离开不久,一阵叩门声响起,林予深从沙发上起身,边打开门边问道:“忘记什么东西......”   一句话没说完,林予深看清门外站着的人,握在门把上的五指不自觉捏紧了些。   “不欢迎我?”顾闻序双眼注视着林予深,没有错过对方见到自己时眼底一闪而过的讶异和怔仲。   “......没有。”林予深说着,侧过身子让顾闻序往里进。   顾闻序走进去,在沙发上坐下,而后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了茶几上,林予深这才发现顾闻序还带了东西过来。   “来之前路过一家甜品店,给你买了块蛋糕。”顾闻序望着林予深,说。   林予深看了眼精致的甜品包装盒,犹豫半瞬开口:“我晚上不能吃甜食。”   顾闻序没说什么,只是俯身将包装拆开,将嫩粉色的奶油蛋糕暴露在林予深眼中,尺寸很小,大概只有一瓶盒装牛奶的底部大,顶部却还点缀着一颗红色的草莓。   “所以买了一个小的。”顾闻序说,又将蛋糕往林予深的方向推了推,“不想尝尝?”   “......”林予深没有说话。他的脸上没有什么神色,一颗心却已经在摇曳挣扎。   他的确喜欢草莓味的东西,但他平时也并不挑食,对食物也不会特地去追求喜好,因此很少人知道这一点。大概只有两个人这样了解他,一个是林月红,另一个则是顾闻序,或者说,失忆前的顾闻序。   在心里犹豫片刻,林予深没再推拒,拿起小勺子,舀起草莓放进了口中。   酸酸甜甜的感觉在味蕾炸开,沿着食管缓缓地没入五脏六腑。将口中绵软的奶油安静地咽下,林予深顶着顾闻序不加掩饰的目光,再一次轻声开口,问出那个被顾闻序忽略了的,亦或者刻意避免的问题:“你来这里是处理公事吗?”   顾闻序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只是保持着凝视林予深的姿势,如果林予深在这个时候掀起眼皮,就能在顾闻序的眼眸里看见穿越了三年时间重现在此刻的蓄着柔意与坚定的眼神。   但林予深没有抬头,淡然低磁的嗓音轻飘飘地进入他的耳蜗:“不是。”   心脏不受控制地一跳,带动神经产生被轻轻拉扯的感觉,一丝丝,一缕缕,酸胀而惶恐。   来不及对这样带有暗示性意味的回答作出反应,顾闻序忽地俯身靠近,距离拉近的一瞬间,沁人心脾的冷调香气无可抑制地钻入了林予深的鼻腔。   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握住塑料盘的手指不自觉捏紧,又很快松开,林予深若无其事地抬眼,神色很淡,好像真的一切如常。   如果顾闻序再一次亲吻他,或者做出什么其他越距的举动,那他......林予深兀自镇定地和顾闻序对视,需要很努力才找回理智。   他会——断绝这份包养关系的,林予深想。至于欠顾闻序的那些,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偿还。   脑中已经将接下来会发生的对话排练好,然而,顾闻序倏地停在了距离林予深不远不近的位置,刚好介于普通关系的安全交际线之内。   顾闻序目光自然地垂下,落在殷红的唇瓣上,而后林予深看见他的唇角很不明显地扬起小小弧度,这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为顾闻序冷冽的气质增添了春雪消融的气息。   重逢之后,顾闻序很少表露出笑意,而曾经的林予深,可以轻松地拥有顾闻序的所有笑容。   “擦擦。”   走神间,清澈的嗓音再次响起,林予深回过神,这才看见顾闻序朝他伸来的手里拿着一张卫生纸。   属于顾闻序的气味和不可忽视的存在感让林予深的大脑变得迟钝,半晌才明白过来,垂眼收回视线,应了一声谢谢。   将嘴角不小心沾上的奶油擦干净,余光里顾闻序站起了身,林予深抬起头,听见顾闻序说:“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以为顾闻序说的回去是指回光华路的别墅,林予深下意识地看了眼时间,已经将近十二点。林予深踌躇着开口:“这么晚吗,要不要留在这里睡一晚?”   顾闻序垂下双眼,高大的身影正遮挡住明亮的顶灯,模糊的光晕印在没有一丝缺点的脸上,“这里?”他挑眉,故意说,“你这里吗?”   “......不是。”林予深抿了下唇,“找一家酒店住一晚吧,太晚不安全。”   “嗯。”顾闻序直视林予深的双眼,眸底蕴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般的柔和,“我的房间在你隔壁。”   “......”   他的隔壁不是剧组的男四号吗?   林予深没有说话。   顾闻序的目光落在林予深的发顶上,嗓音如常:“走了。”不疾不徐地离开了房间。   搭乘电梯上了两层楼,顾闻序抬腿径直地朝一间房间走去。   逐渐靠近目标房间时,门锁拧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响起,而后门被打开,高挑挺拔的身影被屋内的人毫不留情地推了出来,下一瞬,门将将擦着青年的后背被用力合上,震得门梁似是都颤了颤,速度之快像从来不曾被打开过。   被狼狈地赶出门,薛覃奕面上却不见羞恼,拇指贴上残留着温度的唇,鲜红色的血迹在指纹上晕开,被咬破的细小伤口为殷红的唇添上暧昧的气息。   感觉不到疼痛似的,薛覃奕眼底悄无声息地绽放出一抹笑意。   “终于有进展了?”   冷淡又带着几丝戏谑的嗓音突兀地响起,薛覃奕转过头,这才注意到身后的人。   手插进裤兜,薛覃奕敛起神色,没什么表情地和顾闻序对视,好似对顾闻序的突然出现并不意外,避而反问道:“聊聊?”   将沏好的茶放到顾闻序桌前,薛覃奕在顾闻序的对面坐下,双眼在顾闻序脸上扫过,淡淡道:“你的进展看起来也不赖。”   顾闻序随意地翘起二郎腿,丝毫不给好友留面子:“比起你漫长的暗恋过程,的确不赖。”   “......”薛覃奕睨一眼顾闻序,“你的感情我不干涉,但是不能让他妨碍到剧组的正常拍摄。”   不在意地往后一靠,顾闻序道:“程域告诉你的?”   薛覃奕斜勾起嘴角不屑地笑了声,“那一大笔追加投资是为谁投的,有脑子的都能想明白。”   也是。顾闻序垂下眼睫,敛住眸里的无奈。谈恋爱倒是把他谈得智商下降不少。   安静了几秒,薛覃奕看一眼顾闻序,再度开口:“他知道你和那个人的事吗?”   “知道。”顾闻序说。他和林予深的开始就源于安於。   薛覃奕点了下头,没再说什么。端起茶杯抿了口冒着热气的茶,薛覃奕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不紧不慢地开口:“所以,不去见那位脑科专家,是因为他?”   顾闻序还没有开口答话,薛覃奕已经从他的反应中知晓了答案,顿了顿,他半开玩笑地道:“早知道移情别恋可以让你放弃自虐,程域早把他那些红颜知己都介绍给你了。”   两手交握,顾闻序的表情随着姿态一起松弛下来,“那些人不一样。”   薛覃奕的目光意味深长地在顾闻序身上逗留几瞬,敛起漫不经心地腔调,稍正色道:“不过,伯父伯母如果知道这件事,会是什么反应?”   顾闻序没有出声。   每次聊及安於,顾泽锋和白兰心的态度都是亲切且柔和的,好像真的很喜爱他的这位有违常伦的男性伴侣。只是,种种细节又都昭显着他们对安於的不在意。在他追问安於的存在前对其闭口不提,老宅里没有安於的丝毫生活痕迹,以及从没有去过安於的墓前......   白兰心和顾泽锋很看重能力卓越、能够稳坐顾氏的后代。   他们不会接受林予深的存在。   作者有话说:   副cp出场不多,不过云疏是攻。   文案情节快出现了,之后予深退缩到底部,然后才会想清楚勇敢起来。   等予深勇敢起来,就是彻底甜甜了~(大概是在五十章左右吧)   九点还有一章 第31章 我要追求他   下午的最后一场戏结束,林予深接过彭小树递来的水杯,喝了口水。   湿润的水汽从喉咙里滑过,减少了灼灼的干燥感,林予深将瓶盖盖好,侧头看向微微撅着嘴满脸写着不高兴的彭小树。   “小树。”林予深叫道。   “昂。”彭小树应了一声,闷闷不乐地开口,“怎么了林哥?”   “怎么不高兴?”林予深问。   彭小树默然几秒,蓦地停下脚步,抬起头直视着林予深的双眼,讷讷道:“林哥......你是不是嫌我办事效率低啊?”   有些不解彭小树为什么这样问,林予深反问对方:“怎么这样说?”   “昨晚你叫我去买粥,等我回来你蛋糕都吃完了。”彭小树悻悻地说,“是我回来得太晚了,所以你才又点了一份外卖。”   昨晚林哥叫他去买份粥,他本来还以为林哥只是找个理由将他支走,没想到买好粥回来,茶几上已经摆放着一个被吃得干净的蛋糕残骸。他林哥白天已经够累了,肯定不会自己出门,只能是点了外卖。一瞬间,彭小树心里翻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内疚、自责,还有辜负了林哥希望的挫败感。   意外于彭小树会这样想,林予深望着彭小树的眼里带上一层无奈的笑意:“没有,我没有嫌你回来的晚。”   “那个蛋糕......”林予深顿了顿,“是别人拿来的。”   彭小树眨了眨眼。他知道林予深不会骗他,伤感的情绪被驱赶了大半,彭小树笑了笑,很快又开口问:“是谁啊?不会是粉丝吧!还是林哥你哪个朋友,难道是云疏......”   突兀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彭小树的猜测和碎碎念,他从口兜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后将其递给了林予深,“林哥,你手机还在我这。”   接过手机,屏幕上的名字让林予深有些意外,他走到安静的一边滑过接听,混合着电流的清冽的嗓音窜进耳朵里:“结束拍摄了?”   “嗯,”林予深抬眼,今天天气很好,一朵朵云像棉花糖似的,让人看过去的时候心情不自觉舒适放松起来,“怎么了?”   “走横店东门出来。”顾闻序嗓音淡淡,像是飘在和煦的微风里,“司机在那里等你。”   林予深没有应下,沉默间顾闻序没有将电话挂断,似是在耐心地等待他的回答。   “要去干什么吗?”林予深问。   话筒里传来一声笑,短促而微弱,林予深摸了摸耳朵,不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带你吃饭。”顾闻序这样说。   只是吃饭。   “好。”林予深说。   挂断电话前,林予深将目光落在身后静静等待着他的彭小树身上,顿了顿,他说:“可以带上小树吗?”   “你的助理?”顾闻序停顿半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也好,带上吧。”   往外走时,路过了A组的拍摄场地,大概是正好结束拍摄,工作人员和演员鱼贯而出,四下分散。云疏走在人群中,高挑的身形和出色的容貌格外吸睛。   恰好视线相对,林予深以为云疏会像往常一样勾起个浅淡的笑说一句“中午好”,云疏却很快地移开了目光,表情冷淡,一向柔和的眉眼微微冷凝着,像萃了一层薄薄的雪。   林予深目光下移,不自觉注意到云疏唇瓣上比寻常深了一个度的唇色。   “云疏怎么没跟林哥你打招呼了?”彭小树也注意到对方,有些困惑地道,“他看着好像心情很不好。”   林予深没有搭腔,望了眼保持着三五米距离隐晦地跟在云疏身后的薛覃奕,摇了摇头:“我们走吧。”   时间正值傍晚,路上行人和车辆有些拥挤,歪歪扭扭地排成一条长龙。林予深站在一家生意红火的面馆外,费了些劲才找到目标车辆,是顾闻序出行常坐的黑色迈巴赫。   “那边。”林予深说,领着彭小树朝斜前方走去。   面馆里,身穿一身皱巴巴子格子短袖的中年男子佝偻着腰从老板手里接过热气腾腾的面条,踩着轻浮的步子、拖着笨重的身躯慢腾腾地走到角落里的免费小料区。   说是小料,其实只是一碗普通的炒土豆丝,店里客人多,半个小时前刚端出来的炒菜就已经只剩下了三分之一。   男人伸出一双手,布满褶皱和老茧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就像被烈火烘烤过的枯死的树桩般丑陋不堪。男人左手端起盛着土豆丝的不锈钢汤盆,另一手拿起一次性木筷,细长的木筷在又粗又厚的手指里显得更加脆弱易折。   不太灵活地夹了两筷子,只夹起寥寥几根土豆丝,男人重重“啧”一声,失去了耐心地,用力将剩余的土豆丝通通赶往了面条里。   这一举动引起了身后排队女生的不满,拧起眉头开口:“欸,你怎么......”   话音未落,男人转过头,嵌在乌巴巴皮肤下的一双污浊的眼睛射过去,女生瞬间起了个寒战,不自觉后退一步,收了声。   男人斜着扬起嘴角,哂笑一声,走到门外的一张餐桌上坐下,面条入口,汤汁溅在凌乱不堪的胡渣上。打开手机,男人一边吧唧着嘴,一边继续浏览页面里的信息。那是一条娱乐新闻,粗糙的手指快速滑过界面,目光锐利地捕捉到“林予深”“横店”等词。   再一次确认新闻里所说的横店正是这里,男人关了手机,随意一抬头,在发现不远处正俯身坐进车里的高挑身影的瞬间,浑浊的眼里瞳孔紧缩,眸底迸射出异常兴奋的光,就像一只野兽终于锁定了可口的猎物。   猛地站起身,车门却已经合上,男人将目光移向车标,是一辆迈巴赫。   眼底的情绪更加狂烈,男人低头望向碗里简单朴素的素面,不满地重重一摔筷子,舌尖顶了顶下颚。   几年不见,你倒是出息了啊。   男人愤愤地想。   迈巴赫在一家装修低调的高档餐厅外停下,甫一走进大门,穿着燕尾服西装的侍者对着林予深和彭小树弯了下腰,询问道是林先生吗。   林予深点头说是,侍者恭敬地做出“请”的手势,在前面为两人带路。   在一间安静的包房外停下,侍者推开门,林予深一眼望见落地窗前的站得笔挺的背影。   少有的,顾闻序没有穿正式挺括的西装,纯白色的衬衫松散地垂下来,衣摆被扎进裤腰里,休闲舒适的同时衬托出优越的身形和绝佳的比例。薄薄的太阳光打在青年身上,染上了一层金黄。恍惚中,林予深以为自己看见了三年前,大学校园里的顾闻序。   失神间,顾闻序不知什么时候转过了身,双目注视着表情空空的林予深,挑眉:“在想什么?”   “......没。”   顾闻序走到餐桌前,拉开椅子:“坐吧。”   林予深走过去,衣袖猝不及防被拽住,他回头,撞进一双略显紧张的眸子里。   彭小树从发现林予深带他来的是这样奢华的餐厅时心里就发怵,在看清林哥所谓的“朋友”是顾总时更是茫然。   “林哥......”彭小树小声开口,想说你也没说你的朋友是顾总啊,早知道是顾总的话,他就不来了。虽然之前在顾总的别墅里也算是跟顾总打过几次照面,但一起吃饭显然不同于一般的见面吧。   林予深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放低音量小声道:“不用紧张。”   顾闻序将两人的小互动收进眼里,却没有说什么,在林予深坐下后才走到对面坐下。   一顿饭吃得轻松自在,顾闻序从始至终没有说什么话,林予深松了口气,抽出张纸巾,擦了擦嘴,边起身边道:“我去趟卫生间。”   彭小树一个激灵,和顾总单独相处太尴尬了,正要也站起身,“林哥......”   一句话没说完,彭小树倏地感知到顾闻序投来的视线,眨了眨眼,愣愣地又坐了回去,朝回过头的林予深讪讪地笑:“没事,没事。”   林予深收回目光,走出了包房。   一时间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寂静的气氛在空气中蔓延,顾闻序却好似察觉不到似的,后背往椅上一靠,漫不经心地翘起二郎腿,道:“你是夏玥安排的,还是方宥找来的?”   彭小树有些怔愣,老实回答:“我今年上半年刚在旭日入职,还没跟过别人,不久前方总才让我给林哥当助理。”   顾闻序点头,“他跟你相处得还不错。”   这句话让彭小树一下放松了许多,绷紧的脊背松弛下来,腼腆地笑了笑:“林哥脾气好,好相处,长得又帅,我很喜欢他。”   顾闻序“嗯”了声,又问:“他身边有什么关系很好的人吗?”   “啊?”彭小树挠了挠脑袋,“顾总,您是说林哥的朋友吗?林哥好像没什么朋友,我也就见云疏和林哥关系好一些......”   “是吗。”顾闻序轻声说,脸上明明没有什么表情,彭小树却莫名感觉到了顾闻序话里的满意,有些摸不着头脑,又听顾闻序继续道:“确定没有什么举止亲密的人吗?”   “没有。”彭小树在脑子里仔细想了想,肯定地说。   “好。”顾闻序说。   彭小树茫然地望向顾闻序,犹豫几瞬,还是鼓起勇气开口:“顾总,您为什么问这个?”   顾闻序却是端起桌上的水杯,抿了口水,姿态随意而从容,同时又透出淡淡的愉悦,唇瓣翕动,淡淡地吐出一句话,如一道惊雷砸在头顶般让彭小树震惊了个彻底。   ——“因为,我要追求他。”   作者有话说:   好想一口气码完啊,脑子里好多东西但是怎么写得那么慢(痛苦捶胸) 第32章 可以开心一点吗   林予深从卫生间回来时,并没有察觉到包房里略显安静的气氛。   顾闻序放下了翘着的二郎腿,站起身,高大的身形在顶灯的照射下落下一道长长的阴影。“回去吧。”他说。   林予深应了一句好,转过身,错过了顾闻序朝彭小树投去的眼神。   彭小树接收到暗示后不太适应的眨了眨眼,而后想起林予深回来前,顾闻序特意叮嘱的那句“待会儿你自己回去,不要跟我们一起”,挠了挠下巴,他一拍脑壳,佯装懊恼:“呀!林哥,我忘记我跟朋友约好见面了!”   “是吗?”林予深回过头,双眼看向彭小树,眼眸里带上困惑。来横店那么久,按照彭小树的个性,如果真的有朋友在这边,不可能没有跟他提过。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好,你去吧。”   待彭小树离开,林予深才侧过头,和顾闻序乌黑的眼眸对视,问:“你跟他说什么了?”   “告诉了他我们的关系。”顾闻序半真半假地说道,语气漫不经心,“让他识相点,不要打扰我。”   林予深收回目光,长长的睫羽垂下,神色很淡,顾闻序无法从表情上判断出林予深对他的话是信还是不信,又是否有不悦的情绪。   林予深到底对两人的关系是何想法,顾闻序试探无果,在林予深往外走后落后半步跟在后面,无声地叹出一口气。   多少是有感觉的,他想。林予深看他的眼神,还有靠近时的肢体语言,以及那个没有反抗和抵触的吻,无一不表明林予深并不排斥他。   加大步子和林予深并行,顾闻序侧眼看了看身侧的青年,林予深长相清冷,气质也带着干净书生的意味,面上总是淡淡的,没有什么神情,就像无风无浪下平静的湖海。   顾闻序忽地意识到,他几乎没有见林予深笑过。   默了默,他开口问道:“怎么总是这副表情,是我让你不开心了?”   “......没有。”林予深说,嗓音不自觉放低。   垂眼敛下眸里的情绪,林予深没有再多做解释,径直抬腿往外走去。   脑海中却并不像表面的风平浪静——   曾经顾闻序也这样带着玩笑地问过相同的问题,他如今的答案也依旧如三年以前。那是在两人在一起之前,两人之间已经初有暧昧,只是谁也没有将窗户纸捅破。当时的他被顾闻序轻轻捏着右颊,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他可以清晰地看见顾闻序眼底的毫不掩饰的笑意,那笑意透过蔓延在两人之间的空气最终也进入他的眼里。   只是现在,再提及这个问题,谁都不是笑着的。   走出餐厅,坐上车,迈巴赫平稳地行驶着,不久经过一段繁华的商业街路段,人群中的热闹沸腾被车窗隔离在外,林予深静静地望着斑马线上的路人,其中一个五六岁的男孩,一手拿着可爱的海绵宝宝气球,一手牵着他的父亲,脸上挂着热烈的笑容,和一直注视着他的父亲的笑如出一辙。   很温馨的画面,很......稀疏平常的事件。但就是这样普通的一件牵着父亲的手过马路的小事,在林予深的童年中,就像祈祷天上下金子雨一般异想天开。   “停车。”   顾闻序的嗓音忽地响起,车子于是在路边停了下来。司机的开车技术很好,第一时间执行了顾闻序的指示,刹车的力度却依旧控制在稳当的范围内。只是林予深走着神,身体还是受惯性影响不由得微微向前倾了倾。   等林予深直起身子往旁边看去时,顾闻序已经打开车门下了车。挺拔的身形即使步入拥挤的人海也依旧瞩目吸睛,林予深的目光随着顾闻序的身影在人潮缝隙中穿梭,望着顾闻序最终走进了一家装修雅致的甜品店。   有些微怔,林予深一时忘记了收回视线,直到耳边又响起车门被打开的身声音,他抬起眼眸,一眼撞进顾闻序直直望来的眼底。   顾闻序将手里的透明包装盒递了过去,眼神不移:“没有小尺寸的,给你买了个小朋友的蛋糕。”   林予深怔怔地接过,垂眸,包装盒内静静地躺着一个茶杯蛋糕,是很可爱的卡通风格,最上面还点缀着一辆蓝色小汽车。   “吃完可以开心一点吗?”说话时顾闻序朝林予深靠近,却又适当地保持着一些距离,语调轻轻的,带着商量,仿佛一位慈爱的家长在耐心而体贴地哄闹情绪的孩子。   手上的蛋糕被涂上一层粉色,很暖调的颜色,温暖沿着指尖,蔓延至每一处血管,倏然驱走心脏中残留的阴郁的、悲观的情绪。   “......好。”林予深说。   顾闻序“嗯”一声,又盯着林予深看了会儿,像是终于确认了林予深没有再不开心,他转过头,这才开口:“走吧。”   车子缓缓发动,驶入奔腾的车流中。林予深最后望了一眼马路对面的小男孩,对方正伸手接过父亲递来的糖葫芦,弯着眼睛笑得很开心。   林予深敛起眉眼,手指轻轻抚过盒上深蓝色的蝴蝶结。   和顾闻序一起回到酒店,从电梯出来后,林予深远远地就看见一道靠在自己房间外的人影,男生专心致志地打着游戏,有人走到眼前了也毫无所觉,听见清冽的嗓音喊了句“小树”才猛地抬头,关了手机:“林哥,顾总,你们回来了。”   林予深拿出房卡开门,“不是说和朋友见面吗?”   “啊对......”彭小树局促地看了眼一边站着的顾闻序,继续扯谎道,“他突然有事不来了,我就回来了。”   林予深不置可否,推开门,进去之前听见顾闻序说:“明天见。”   “......明天见。”林予深回了句。   等房门关上,彭小树这才放下背包,从里面拿出特意买回来的药膏,递给林予深:“林哥,你的药用完了,我给你买了新的。”   林予深接过,“那是我耽误你和朋友见面了。”   “没有,没有。”彭小树挠了挠下巴,支吾着转移话题:“林哥,你先去洗澡吧,洗完把药涂上......欸?林哥你又买蛋糕了?”   彭小树举起可爱的茶杯蛋糕看了看,“林哥你最近喜欢吃甜的了?”   “还好,”林予深的目光在蛋糕上的小汽车上逗留一瞬,“只是刚好想吃了。”   彭小树“噢”了声,放下蛋糕转而端详起林予深,略有些好奇地问:“林哥,刚刚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很少见你心情那么好。”   拆开药盒的动作一顿,林予深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嘴角是笑着的。   “......没发生什么。”林予深说。   接下来几天顾闻序都会时不时出现在林予深的拍摄现场,站在负责B组戏份的导演身边,姿态随意散漫,好像真的只是一时兴起来剧组看看。   更多时间里顾闻序不知所踪,林予深只在戏份结束后会收到一起吃饭的短信或电话,坐上安排好的车到达地点后,在吃饭的间隙里顾闻序的手机铃声总是不期然响起。   林予深放下手里的筷子,望向窗边对着手机交谈着什么的背影。顾闻序说话向来不会避着他,林予深能听出来对话内容大多是工作相关,只是这次不太一样,顾闻序的嗓音明显比平常交代任务时更加低沉,隐含着一层淡淡的不悦。   “我在哪里都不会影响到什么。”顾闻序望着窗外的一只飞鸟,说,“如果您实在不放心,可以自己回到顾氏代替我。”   这一句让林予深知道了话筒对面的人是顾闻序的父亲。   顾闻序又回完对面几句话,切断电话,转过身,和一双黑亮的眸子视线交汇。   难以言说那一瞬的感觉,所有的不满和消极情绪在这一双眼睛里烟花炸裂般灰飞烟灭、消失殆尽,而对方明明什么也没做,他只是望着自己。   在和顾泽锋对峙时不自觉拧起的眉稍悄无声息地松弛下来,走过去,他停靠在林予深身旁,侧头扫了眼吃得干净的瓷碗,唇角弯了弯,“吃完了?”   “嗯。”林予深点了下头,踌躇半刻,“是你父亲的电话?”   顾闻序答非所问,落在林予深脸上的目光像是缀了层春日柔光:“胃口变好一些了。”   林予深垂下眼帘,“你的工作很忙,还是回公司去吧。”   顾闻序望了他半晌,忽地开口,半真半假地道:“他让我回去不全是为了工作。”   收到林予深探究的眼神,顾闻序敛起神情继续道:“他想让我回去,接受联姻安排。”   林予深没有回话,顾闻序无声地盯着他的头顶,默然等待几秒,主动开口道:“还觉得我该回去吗?”   但林予深依旧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闻序叹口气,妥协地不再纠结这一问题,走到墙边的衣架上,将西装外套拿了下来,正要说送你回酒店,就听见林予深清浅温润的嗓音,带着真挚和坚定:   “如果你不想,那我也不想。”   顾闻序回过头,林予深神色认真、语速轻缓地继续说:“我希望你不用向任何你不喜欢的人或事妥协,只得到你想要的。”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以后大概率调整为一周三更,更新时间为周四、周五、周一0点   不过存稿要告急了(挠头崩溃)(捶胸顿足) 第33章 我想和你一起走走   第二天是个阴天,乌云笼罩着天际,轻薄的古装被风吹得鼓起,纤长的假发也被不受控制地撩动,落叶从林予深的眼前飘过,带过阵阵沙粒尘土。   好在今天的戏都在室内,一切进展并没有受到天气的影响。这也是B组的最后几场戏,林予深落下的进度很快就能够赶上。   没有太阳的一天天色黑得比平常早些,剧组赶在夜色彻底入幕前成功收工,副导演看了眼时间,朝各位工作人员招呼道:“今晚聚个餐,有时间的都来啊!”   场记率先喊了声好,带头鼓起掌。   气氛热闹得很,彭小树也跟着开心:“林哥,你去吗?”   “嗯。”林予深点点头,说到底B组会被分出来都是因为他,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跟大家表示一下歉意。   从彭小树手里接过手机,屏幕上已经有几条顾闻序的消息了,点开,林予深垂眼看去:   【听黄业说你们的戏今天结束,到时候应该会有个聚餐】   【你想去就去,不想去的话我让司机去接你。】   林予深动动手指,没有问顾闻序为什么对剧组的事情那么了如指掌,只是回道:【嗯,我想去。】   顾闻序好像猜中他会那么说似的,很快回了过来:【好,玩的开心。】   林予深没再回复,正要收起手机时,屏幕又亮了起来,他看了眼,依然是顾闻序的消息:【结束的时候告诉我。】   【好。】林予深回。   一群人选好饭馆,浩浩荡荡地往外走,一路上说说笑笑,将白天的辛苦抛之脑后。   从横店出来,林予深落后半步跟在最后,安静地听着前面几人的交谈声,却倏地被一声喝叫吸引了注意。   林予深循声望去,不远处的角落里站着两三名穿着保安制服的男子,其中一位身材格外雄壮,推了一把他身前的人,一句中气十足的话隐约传进林予深耳朵里:   “你干什么呢?赶紧走啊!这都抓到你几次了,再让我发现你偷溜进去可就报警了啊!”   被推的那人踉跄一下,抓着墙才堪堪站稳。说不清为什么,林予深的视线在那人身上多逗留了几瞬,看见男子穿着一件皱巴巴的格子短袖,腰佝偻着,像街边行乞的可怜人。林予深蹙着眉停下脚步,想看清男子的脸,目光却始终被高大的保安背影阻挡。   心里蔓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林予深还没有来得及辨认出那种感觉是什么,胳膊就猝不及防地被人拉住了。   “林哥,你在看什么啊?”彭小树站到林予深旁边,顺着林予深的眼神望过去,望见墙角的一伙人,“噢”了一声,“应该是又有私生饭或者代拍之类的想偷偷溜进横店,被抓到了。”   “现在这类的太多了,等以后林哥你要是也有这样的狂热粉,还得让公司给你配保镖。”彭小树回过头,揽住林予深的肩膀,“走吧林哥,我们落下导演他们好远了。”   林予深只得收回视线,忽略了心中那一抹在那人身上产生的淡淡的熟悉感。   众人选择的店铺是一家网上评价不错的烧烤店,不大的店里一眼望去坐满了人,生意很红火。   好在还有两张空桌子,林予深一行人挨着坐下,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递给了主座的黄业。黄业在点菜时充分听取大家的意见,唯独在听见“来几瓶啤酒”时动作一顿,瞄了眼桌上亮着屏幕的微信界面,十分钟前,对面发来的消息还停在上面。   黄业不敢逆了顾大投资人的想法,迟疑着摇了下头,说:“别喝酒了,大家都累了,随便喝点橙汁可乐什么的就行。”   其他人虽然遗憾,但导演发话了也不好说什么,只好点点头妥协。   这一顿聚餐的氛围很好,各个工作人员调侃玩笑,热闹融洽。林予深话少,只在最开始向大家表达过因伤休假的歉意后就坐下保持着安静,时不时和身边的人说几句话。   虽然黄业最终没有点酒,但烧烤店里的烟酒味向来重,飘荡在空气中,不可阻挡地窜进林予深的鼻腔,挑战着林予深的忍耐性。   彭小树并没有发现林予深的不适,夹起一块烤饼往林予深盘里放,乐滋滋地开口:“林哥,你多吃点,今天就别控制身材了。”   酒精的味道直入肠胃,凝聚成棍状毫不留情地搅动着胃部,下口的食物在胃里不受控制地翻滚,林予深拧了下眉捂住腹部,强自镇定,若无其事地“嗯”一声,却没动筷,而是站起身,“我出去一下。”   彭小树愣了下,扭头望着林予深的背影,没看出什么不对劲来,于是放下心,又拿起一串烤鸡翅放进了林予深的盘里。   林予深走出烧烤店,风还在吹,且有比白天加大的趋势,店门口人形高的立体招牌被刮得摇摇晃晃,店老板见状,从树下搬起几块板砖压在了招牌下。   混杂着尘粒的空气扑鼻而来,在此刻竟也显得格外清新。林予深松开了捂住胃部的手掌,感觉好受了不少。   呼出一口气,他往后一靠,放松地倚在墙上,目光扫过繁华的街道,不期然被马路对面两抹走在一起的身影抓住了视线。   那是两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生,身材瘦削、身形相仿,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春意气。两人走在人群中,距离靠得很近,两只自然垂下的手有意无意地触碰在一起,说话时,左边的男生会偏过头专注地看着身侧的人,明明相隔一条马路,林予深却好像能看见男生眼底晕开的浓浓柔意。   双眼变得朦胧,一辆硕大的货车疾驰而来,明亮刺眼的车前灯光在林予深眼前一晃而过,在模糊而迷惘的视线中,两名男生依旧走在一起,只是衣着变了,身形也变了。   林予深没有移开目光,映入眼帘的霓虹灯却渐渐地罩上了一层虚虚实实的马赛克,世界变得虚妄,耳边的嘈杂潮水般褪去,一切路人和车辆都变成了幻影消失不见。繁杂热闹的街头背景在转瞬之间切换到了记忆中的大学校园,树木缀着刚发芽的嫩绿,席卷着花香的清风拂过鼻尖,温和的阳光倾泻而下,而他和顾闻序并肩走在无人的林间路上。   林予深不知道自己在外面站了多久。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有一处最是明亮的角落,那里繁花盛开、春光明媚,而在这个普通的夜晚,在无人知晓的时刻,林予深独自回到了那一小处地方。   风声呼啸依旧,衣角被撩得凌乱狂舞,紧接着又是什么轰然倒塌的巨大声响,林予深蓦地从虚妄的画面中抽离出来,转过头,望见店门外的那块立体招牌还是倒在了地上。   不知不觉间,风又大了些,划过黑茫茫的天际,夜色似乎更加浓重了。   林予深走去将招牌扶了起来,店老板刚好跑来,一边加了几块板砖压在下面,一边笑呵呵地朝林予深道谢。林予深说了句没事,转身重新回到店内。   在位置上坐下,彭小树见到他,松了口气笑道:“林哥,你去干什么了啊,怎么那么久,我刚想出去找你呢。”   “没什么。”林予深说,顿了顿又道,“你喜欢就多吃点。”   “我吃很多了。”彭小树嘿嘿一笑,“你还没怎么吃呢,再吃点吧,可别饿肚子。”   林予深“嗯”了声,尽力忽略重现在鼻腔的隐隐约约的酒精气味,喝了口水。   一行人又吃了近一个小时,将近十点时终于结束。结完账,十来人一起走出店,林予深还是习惯性地跟在最后,却倏地被一个人拍了下肩膀,以为是彭小树,他扭头,却见是导演黄业。   黄业笑了笑,手掌按在林予深左肩,开口道:“予深啊,陪我去那边超市买点东西,我们顺便聊聊你接下来的戏份。”   一边的彭小树听见,微微放大了双眼,拉住了林予深的衣角,反应很快地开口道:“那我也一起吧,导演。”   “这......”黄业犹豫几瞬,咬了下舌尖,还是豁出了被误会的脸面道,“不用,就予深陪我去就行。”   林予深不动声色地打量黄业的神情,在彭小树要再次说些什么前点了下头,“好。导演,我跟你去。”   彭小树皱起了眉头,林予深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手掌,示意道没事。彭小树只好点头妥协,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其余人先回了酒店。   林予深跟着黄业往另一边走去。黄业叫他过来的理由是顺便聊聊戏份,一路上却寂静无话,反倒是一直在手机上指指点点着打字。   黄业不说,林予深便也不问,只仰头望了望黑沉沉的夜空。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一片乌黑,是要下雨了。   走神间,黄业停下了脚步,林予深于是也停了下来,从天空上将视线移了下来,很快地,双眼重新落于一双不同于头顶的另一片漆黑的夜色之间。   顾闻序回望着林予深注视自己的眼眸,很轻地笑了,尾音低低地上扬:“晚上好。”   “......晚上好。”林予深滚了滚喉结,说。   黄业的视线不敢在两人之间多作逗留,任务完成了后识相地朝两人道了别,转身快速离开。   顾闻序晃了下手里的手机,“你不回消息,我就只好联系黄业了。”   林予深这才想起顾闻序说的那一句结束前告诉他,摁亮手机看了眼屏幕,是有好几条来自顾闻序的消息。   “不好意思。”他敛起眉眼,轻声说,“我忘了。”   顾闻序“嗯”一声,说了句“没关系”,接着转过身,打开了后座的车门,侧开身子:“走吧,一起回去。”   林予深却没动,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顾闻序。   也许是今夜的风吹进了脑袋里,也许是酒精对他的影响不仅仅局限于肠胃,也许是那样并肩走在一起的画面太过美好......此刻,林予深的理智罢了工,感性逐渐强大起来并开始居于高位,像海浪一样席卷了大脑和心脏。   “我想,和你一起走走。”   林予深说,黑亮的眼睛在夜色下散发着光芒,穿过三年时间的距离和顾闻序对视。   作者有话说:   予深的情感有点难把握,这几天越写越觉得不对劲,写出来自己十分不满意,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予深的想法和情感的转变需要很多契机,最终决定修改存稿。   所以......   之前在评论区回复过的“不虐”和“50章左右甜起来”的话大概是要食言了。   请原谅我(T^T)   另外:攻人设不完美,不要骂攻,要骂就骂作者笔力不够。   下一章是文案~_~ 第34章 伤疤   夜色如墨,树叶沙沙作响,路灯无声地刺破黑暗,地上落下两道被拉得细长的身影。   顾闻序的目光落在林予深被风撩乱的碎发上,距离很近,淡淡的洗发水清香随风飘入鼻腔。   目光下移,看了眼林予深身上被吹起一个鼓包的薄衬衫,顾闻序解下了西装衣扣,将外套披在了林予深的肩上。   “这几天要降温了。”顾闻序说,“注意保暖。”   突然覆盖在身上的温度让林予深晃了晃神,犹豫半刻,林予深伸手将外套拢得更紧了些,这才点了点头:“好。”   顾闻序“嗯”一声,尾音很轻,像是带笑。林予深耳朵痒了痒,侧过头,和顾闻序相视。   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林予深垂下眼睫,借着拢外套的动作将手掌按在了左胸外,心脏的跳动那样有活力,是三年来前所未有的活跃。   寂静被打破,顾闻序开口:“今天怎么想跟我散步了?”   为什么?林予深自己也不知道。情绪和情感虚无缥缈,说不清道不明,来无影去无踪,却能够在人的选择机制里发挥巨大的影响,将理智落于下游。   没有得到回答,顾闻序也没有在意,抬眼随意地望向马路对面的红绿灯,神色松弛,唇角微弯,能看出来心情很好。   “我跟你说过,我那位男友的事情吗?”   轰鸣的风声中,林予深听见顾闻序这样说。   林予深偏过头和顾闻序对视一眼,没有回话。   “当初车祸醒来,我忘记了所有人。”顾闻序说,“当时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像是丢失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但是我什么也想不起来。”   林予深静静听着,默不作声。   “后来,我看见了被失忆前的我锁在抽屉里的一张照片,一张证件照。”   顿了顿,顾闻序说:“之后我开始寻找他。”   证件照,林予深倏然忆起,他的确跟顾闻序一起去拍过证件照,当时一张张照片被裁剪下来,转眼却丢失了一张,原来是被顾闻序拿了去。   “然后呢?”林予深滚了滚喉结,极力让语调听起来和平常无异。   “我的母亲交给我一份死亡报告。”   林予深心脏一跳。听见这一句话竟然并不感到有多意外。是顾闻序的母亲......果然是顾闻序的母亲。   没有人说话,席卷而来的夜风吞噬着两人之间沉默的气氛,细嫩的树枝一晃一晃。   许久,顾闻序再度开口:   “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感到非常痛苦,世界是灰色的,对我而言只有无趣。”   林予深垂下双眼。他当然知道顾闻序所说的这种感觉,他也曾度过漫长的适应失去顾闻序的生活。   而现在,听顾闻序说着这些,原来哪怕是失忆,自己也让顾闻序难过了,心里蔓上一股冲动,有一瞬间,他差一点就要说出,他就是那个人,他并没有死。   但从右手手背上擦过的一抹温热的触感将出逃的部分理性唤了回来,林予深将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下一刻,他停下了脚步,右手微伸,轻轻握住了身边人的手。   顾闻序对林予深这一突然的亲密接触似乎有些怔仲,在被握住手的一瞬间直直地望了过来。   林予深直到这个时候才完全清醒过来。握住顾闻序的手这一举动完全是没有多做思索的行为,或者说,是沉寂了三年的习惯,在此刻、在此人面前,重新冒了出来。曾经两人恋爱时,顾闻序有不开心,他都是这样哄的。   亲吻拥抱之类林予深很少主动,牵手却刚刚好。   回过神来现在不是三年前,林予深抽回手,却没成功。顾闻序牵住了他的手。   霎时间,回归正常的心跳又一次失控,甚至有隐隐超过刚才的趋势。酥麻从相牵的手掌一路蔓延至身体各处,林予深无力地坠落在松软的棉花里。   拇指摩挲着林予深手背上细腻的皮肤,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从心底涌起。顾闻序注视着林予深,眼含柔光,话语糅进风声里:   “现在是彩色的。”   林予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酒店,当他浆糊似的大脑恢复清明时,他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酒店的电梯里。   右手上的触感依旧存在,林予深恍惚一瞬,他和顾闻序就这样牵了一路吗?   林予深稍稍施了些力,想将两人的手分开,但手刚一动就惹得顾闻序看了过来。大脑再一次宕机,抽手的动作就此停下。   到达楼层后,右手被牵着走出电梯,林予深落后半步,垂眼望着两人相牵的手,安静地跟在顾闻序身后。   等终于走到房间外,林予深轻轻地呼出口气,绷紧的脊背稍稍放松下来,左手将房卡拿了出来,滴的一声后房门灵敏地解了锁。   但手依旧没有被松开,林予深只好望向顾闻序,想提醒对方该松手了,顾闻序却好像看透了林予深的想法,手指在林予深手上捏了捏,率先开了口:   “再陪我一会儿。”   林予深迷迷糊糊地就被带进了顾闻序的房间。   两人的房间紧紧挨着,房内布局也大致相当,林予深被顾闻序按在沙发上,大脑依旧是恍惚迷惘的,像是有一团棉花糖堵在了思绪之间,什么也想不得,什么也思考不出来。   披在肩上的外套被拿了下来,接着旁边的坐垫一沉,顾闻序坐了下来。   “明天的戏多吗?”顾闻序问。   “不多。”林予深双眼望着茶几上歪歪扭扭的纹路,其余感官却离家出走,不受控制地飘到了身旁人的身上。“接下来我回到薛导那边拍摄,戏份会比这段时间少一些。”顿了半秒,他继续说。   顾闻序没再说什么,目光不动声色地从被林予深随手放在了茶几上的房卡上扫过,而后俯身,端起水壶倒了杯水,另一只手指尖触上房卡,而后伸进了口袋里。   林予深没有发现顾闻序的动作,接过水杯抿了一口,下一秒一阵风急促猛烈地刮进来,无形而强大的风力将室内的瓶瓶罐罐吹得一阵摇晃,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发丝凌乱地撩起,林予深扭过头,窗户没有关上,窗帘正一鼓一鼓地乱舞。   窗外是无法形容的黑,看过去时,好像在和一只藏匿在暗处的龇牙咧嘴的怪兽对视。   顾闻序起身朝窗户走去,顶着风将窗户关上。   心内伴随着不安和奇妙的紧张,林予深看向顾闻序的背影,倏然站起身,压制着急切开口:“我先回去了。”   隔着布料按了按口袋里的方形卡片,顾闻序欣然应下:“好。”   林予深起身往外走去,走到门边才想起门卡没有拿上。   转过身,下一霎却倏地被猛然抵在了门上,高大的身影遮挡着明亮的顶灯,眼前黑了,大脑好像也黑了。   脖颈处擦过一抹温热的体温,顾闻序将手撑在了墙上,一双眼眸恍如夜色下的深渊般幽沉深邃。林予深敛起眉眼不敢与之对视,电流在瞬息之间窜过全身,留下无法自控的颤栗。   好半晌,他才想起开口,问:“......怎么了?”话出口才惊觉喉咙沙哑干燥,比最严重的感冒发烧症状还要更甚。   火热的拇指轻轻触上唇瓣,林予深感受着嘴唇上的摩挲感,还想再说些什么,顾闻序却又靠近了一些,炙热的气息拂过脸颊鼻翼,林予深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听见一句比二人的呼吸还要滚烫的话语:   “想亲你。”   接下来的事情完全无法受林予深控制,一切都好像无比自然、水到渠成。   ......   “咚咚——”   雨声唰地落下来,风声更大了,凝结成实体重重地击打着窗,声响响彻房间,迷茫中,林予深半睁开眼,对上顾闻序晦涩沉暗的瞳孔。   林予深只觉得他好像坠落于夏天。   今夜的秋雨来势汹汹,势不可挡。重大的雨滴砸在玻璃窗上,此起彼伏,直通心脏。   ......   林予深睁开迷茫的双眼,注视着顾闻序,唇瓣微启,想说些什么,一阵刺眼的白光率先闪过,昏暗的卧室被照得透亮,一切光景收于眼底。   看清顾闻序肩胛上的伤疤只发生于瞬息之间,而后僵麻的感觉从心底灌起,即刻止停了所有动作。   “轰隆隆——”   震耳的雷神砸在耳边。林予深却恍惚中觉得这雷劈进了他的心里,心脏被攥住,肺部被堵住,连咽喉也被扼住。   怔怔地,林予深脸色煞白,无声地望着顾闻序的疤。   被刻意遗忘的画面随着这道伤疤浮现在眼前,电闪雷鸣间,林予深恍惚中又看见尖刺的瓶口毫不留情地划破皮肤和血肉,赤红鲜血汩汩流出.......   猛然起身,林予深背过顾闻序,低垂着头,神色藏进夜色里。   顾闻序从亲密中回过神,望着林予深看不清情绪的侧脸,想起刚刚林予深脸色骤变的瞬间,沙哑低沉地开口:“是这疤吓到你了?”   不等回答,顾闻序手掌探过去,在即将触碰到人之前,林予深却俯下了身,拾起地上的衣服,匆匆进了卫生间。   望向林予深近似于落荒而逃的身影,顾闻序凝了凝眸,站起身,从黑透的玻璃窗影像中,看向狰狞的肩胛骨,神色渐沉。   林予深在卫生间待了许久,久到顾闻序要怀疑今晚的一切不过是他的一场臆想梦境。   直到门锁终于传来一声拧动,林予深穿戴整齐地走了出来。顾闻序看着他,脸色依旧是刺目的惨白,双眼恹恹,失神落魄。   微拧眉,顾闻序张口,还未将话说出口,林予深先开口,嗓音低低的,无神而低落。   “我要回去了。”   从林予深微肿的唇瓣上扫过,半晌,顾闻序点头,说:“好。”   回到房间,却没有开灯,林予深背抵着门,失力一般滑落于地板。   抱住双膝,林予深将脑袋埋了下去,又是一道白光从眼前闪过,而后紧跟着刺耳的轰隆声。   闭上眼,林予深竭力想放空自己,整个人却变得轻飘飘,被带回到从前糟糕的二十年。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六章,也就是35至40章写的是过去。   另外跟大家解释一下,最初这篇文的大纲定下来的回忆部分是写20章+,也就是详细写予深和顾总相识相爱的过程,但是存稿写到25章的时候突然感觉大家应该不爱看回忆,所以就缩减为六章。   这也就导致了一个bug:前文有些地方有触及到回忆,当时想回忆部分统一写就没有细细展开,但现在六章回忆并不能将以前的所有事情交代清楚,所以就会有一些过去的情节无法补充完整。   知道大家大概率不喜欢看接下来几章,但还是球球大家看看,数据太差我就只能......心碎了orz 第35章 帮凶   林予深始终认为,如果说蒋峰是造成林月红人生中所有不幸的祸源,那么他就是给蒋峰递刀的幕后帮凶。   林月红二十岁遇见蒋峰,二十一岁未婚先孕,父母极力反对她嫁给当时一事无成的蒋峰,但蒋峰的花言巧语还是将林月红迷住。   为了给当时未出生的小予深一个完整的家,林月红不顾反对,义无反顾地嫁了过去。   被所有人不看好的婚姻关系在林予深出生前三个月慌促确立。最初,林月红大概是幸福过一段时间的。   新组建的家庭在一间出租小屋定居下来,房子很小,只有50平,两个成年人住进来后很快就将屋子填得满满当当。蒋峰的工作薪酬不高,也没有丰厚的积蓄,但偶尔下班会带回来一些小甜点,深夜两个人一起规划未来,描述怎样给妻子和未出生的宝宝更好的生活......   林月红对此满足而又充满憧憬。   好像一切都是向好发展,虽然平淡,却也温馨。   但人性太过复杂,一个人的改变可以是无声无息,也可以是迅猛如潮水。   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幽默耿直的男人逐渐变得沉默寡言,不耐挂在脸上的时间越来越长,对林月红颐指气使、对家务视而不见。   而后发展到仅仅是听到一句不顺心的话就怒摔手里的东西,抑或是失去痛觉般砸桌砸墙,好像只有这样失去理智的行为,能够在胸口撕开一道口子,让淤积的负面情绪从里面发泄出来。   林月红只以为蒋峰是为工作和生活的压力所迫,对暴躁易怒的男人一再包容,相信他会变回曾经的模样。   然而包容带来的不是理解,而是变本加厉的伤害。   第一次遭受到蒋峰的暴力殴打是在林予深两岁那年。那是很平常的一个晚上,林月红正拿着剪刀在给小予深修剪略长的头发,门倏地被重重踹开,巨大的声响震得林月红手上一颤,剪刀贴着小予深的头皮划过。   反应过来急忙查看小予深的头部,没有伤到。林月红松口气,刚一回过头头发就被一股力气抓住,发根拽着头皮,连着神经阵阵刺痛。   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林月红整个人被摔向墙壁,接着落下的是充满怒气的拳头和对生活、对旁人的不满咒骂。   弱小的女人在发怒的男人面前毫无还手能力,只能单方面忍受挨打。什么都不懂的小予深茫然地看着一切,无助而害怕地大哭,声声哭进林月红心里,心里的痛苦比肉体的痛苦更加深切煎熬。   家暴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那次之后蒋峰并没有为自己的行为道歉和忏悔,甚至更加有恃无恐。   认识了一群所谓的好友后,蒋峰开始嗜酒,开始赌博,开始旷工厌恶工作,原本还算清俊的一张脸逐渐变得癫狂和面目全非。林月红身上的旧伤刚好又添新疤,青青紫紫的痕迹遍布全身,再无一片完好的皮肤。   林月红也是想过离婚摆脱这样地狱般的生活的。只是每每夜深人静,林月红注视着小予深安然熟睡的脸庞,心里都会蔓上潮水般袭来的心酸和难过,指尖在稚嫩的脸颊上抚过,感受着幼小生命的勃勃生机,她又会想,再坚持坚持吧。   她还是想给小予深一个完整的家庭。   日子一日一日艰难过去,下定决心离开蒋峰是在林予深八岁那年。   彼时林予深已经上小学,几年来,林月红为了在越发凶狠狂暴的蒋峰面前保护好小予深,不让小予深遭受她所经历的毒打,从不会让蒋峰和小予深单独相处。   但总会有疏忽的发生。那是一个寻常的傍晚,小予深乖乖地在桌前写着作业,林月红在厨房准备晚饭,将一切材料备好,即将下锅时才发现酱油瓶已经空荡荡。   时间还早,距离蒋峰日常到家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林月红没有多想,嘱咐小予深在家里好好待着就出了门。   超市就在楼下不远的地方,来回一趟只需要十分钟左右,但林月红没有想到,就是自己离开的这短暂十分钟,险些伤害了小予深。   林月红走上破败的楼梯,远在两层楼之下就已经听见熟悉而狠戾的吼叫。心脏骤然被无形的手攥住,她害怕着跑回家中,见到的画面就是暴怒的男人举着酒瓶砸向害怕无助的小予深。   这是林月红第一次反抗蒋峰。冲过去的举动完全是下意识的,林月红紧紧抱住了小予深,瘦弱的脊背护在小小的孩子面前,酒瓶砸在后背的一瞬间,涌上林月红心头的感觉竟然是庆幸。好在孩子没有受伤,而她现在所受的痛比之过往种种,已经是微不足道。   来不及安抚小予深,蒋峰打她还不够,到现在竟然还要伤害孩子。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怒火席卷而来,包裹着林月红的大脑和理智。   林月红扇了蒋峰一巴掌。   这一行为引来了蒋峰短暂的怔忪,紧接着而来的就是男性权威被挑衅的暴怒。   更加狂怒的拳脚施加在林月红身上,这个时候的蒋峰已经不像一个有着思维和理性的人,而是一头未被驯服的野兽,失控是本能,人性只是加诸在身的束缚。   那一天之后,林月红趁着蒋峰不在家,带着小予深回到了娘家。在双眼布满关切的长辈面前,林月红终究还是没有说出这些年婚姻生活的真实面貌,面对身上伤口的询问,也只是红着眼眶笑笑,说是自己不小心。   林月红不说,长辈们也不是傻的。在猜出来林月红过得并不好后开始劝说离婚,林月红心动过,但深思之后还是摇摇头。她不想让小予深没有爸爸,小予深还需要上学、需要更好的物质条件。   在娘家安稳地过了一周,在小予深学校请的假结束,惦记着孩子的学业,林月红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回去,和长辈告完别时却听见小予深的一句话:“妈妈,我们不能留在这里吗?我喜欢这里,很安静,没有爸爸。”   “没有爸爸”。   几个字直愣愣地戳进林月红的心脏,像一把利剑将心脏都剖开。   失力地蹲下身,林月红红眼注视着小予深天真单纯的面孔。许久,她终于意识到,她希望予深生长在一个完整的家庭,但孩子自己,却不是这样想的。   摸了摸小予深的脸蛋,林月红扯出一个笑,很轻地问:“予深,想继续跟爸爸妈妈生活,还是只跟妈妈一起啊?”   小予深认真地和妈妈对视,毫不犹豫地说:“我不喜欢爸爸。”   “好,好......”林月红怔怔地笑了下,一滴眼泪顺着眼角落下来,“是妈妈错了,早应该,早应该问你的......”   离婚事宜进行得并不顺利,蒋峰在听见林月红提出离婚后又一次爆发,殴打完林月红后才留下一句:“你妈的还想走?老子告诉你,不可能!”   但林月红骨子里的倔强比砸在身上的拳头、酒瓶还要更硬。在知晓小予深也不想继续跟蒋峰一起生活后,她所做的一切就有了底气和动力。   她又一次回到了娘家,这一次不是寻找短暂的庇护所,而是真真实实的依靠。在长辈的介绍下,林月红找到了一位律师,带着律师无惧无畏地走到蒋峰面前,腰杆挺得笔直,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离婚以后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予深。”   律师很可靠,在几番周折后终于让蒋峰妥协,第二天两人就办理了离婚手续,当天下午,林月红带着林予深搬出了那间黑暗的、好像永远照不进光的小屋。   那一年林月红二十九岁,林予深八岁。   拖着厚重行李走出楼房时,接连下了几天的雨恰好停下,薄薄的阳光透过雾蒙蒙的云层泄进来,将一高一低的背影染上朦胧的金黄。   作者有话说:   隔壁新开了一篇不定时更新的小甜文,不入v,大家闲着无聊可以看看^ω^ 第36章 遇见他   如果说脱离蒋峰对林予深而言就好比黑暗人生终于照进了太阳光线,那么遇见顾闻序,就是拥抱了一场盛大而炙热的夏天。   从蒋峰的出租屋搬出来后,林月红带着小予深搬到了阳明路,母子二人有了自己的小家,生活于是定居下来。只是单亲妈妈想要独自将孩子安稳地抚养长大,本身就是一件艰难的事情。   林月红学历不高,没有工作经验,求职过程中处处碰壁,在脱离那段不幸婚姻后的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林月红没有收入,家庭开销入不敷出。   直到林月红终于找到一份制衣厂的工作,工资不高,工作时间长,但总算有了稳定的收入来源。生活虽然依旧拮据,但两人过得安稳而又舒心。   林予深自小乖巧懂事,长大到一定年纪知事理后更是关心、心疼林月红,在林月红工作顾不上他的时候,早早学会了自己做饭、自己洗衣,在学习上更是丝毫不让林月红操心,成绩优异,品行优秀,一路从小学读到了市重点高中,再被市内最好的大学录取,就读法学专业。   举办升学宴那天,林月红的脸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灿烂的笑容。林予深此后前途光明,对她而言,此前吃再多苦都是值得的。   九月,林予深告别林月红,独自拎着行李进入a大报道。站在a大校门外,林予深仰起头,望着校训上金黄黄的几个大字,被名校录取的喜悦才终于迟缓地出现了实感。   入学后,林予深在学业上也没有丝毫懈怠,大学四年成绩保持在专业前三;课外做做兼职,减轻林月红的负担。大四上确定了本校的保研资格,只是当时林月红的身体已经积劳成疾、虚弱多病,读研无疑会继续加大林月红的负担,林予深没有纠结太久,确定放弃保研,之后又开始找实习、准备毕业论文。   以为生活会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但人生中第一次有了意想不到的美妙的意外。   顾闻序出现后,林予深平淡无波的生活才有了缤纷绚烂的色彩。   林予深第一次遇见顾闻序是在秦光的生日晚宴上。   秦光是林予深的舍友,家庭条件优渥,是个富家公子,却没有长成骄矜傲慢的个性,是学生会的一把手,能力强人缘好,结识了专业内外的各路好友。   秦光的生日在二月,正是刚开学不久。升上大四后,秦光已经决定好出国留学,为庆祝国内学生生涯的最后一场生日宴,秦光特意订了一家宴会厅,邀请了众多好友。林予深和秦光关系不错,又是秦光大学四年的舍友,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林予深从没有参加过有钱人的宴会,在场数人中也仅仅认识秦光和其他几位同班同学,加上不喜欢酒精的味道,从始至终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没有参与其他人的游戏。   安安静静地坐了一个多小时,林予深走出包厢往厕所走去,在拐角处一个身形挺拔的男生迎面走来,林予深无意地抬眼看去,恰好和对方对视上。   男生的双眼很黑很狭长,薄薄的单眼皮将人显得有些薄凉,但相貌很俊朗,气质很干净,穿着简单的白T黑裤,哪怕是光线有些昏暗,也依旧能够一眼吸引住所有人的注意。   但林予深只看了男生一眼,收回视线后继续离开。   从卫生间回来时,里面的气氛正热闹,一群人围坐在沙发上哄堂大笑,林予深无意识地朝中间看了过去,不期然地,再次和男生对上双眼。   秦光坐在男生旁边,见到林予深走进来,笑盈盈地起身过去,揽住了林予深的肩膀带着人在一边坐下,道:“不好意思啊,人有点多,照顾不到你。”   “没有,你们玩就好。”林予深诚挚地对他说,“还没跟你说生日快乐。”   秦光笑了笑,一手搭在林予深的肩膀上,另一手端起杯酒递过去:“这些都是虚的,一起喝一杯?一起聚会那么多次都没见你喝过,这次总要给我个面子吧?”   林予深没有跟任何人讲过他小时候的经历,即使同窗同寝三年半,秦光也并不知道林予深的身体对酒精有着很深的抵触。   酒杯靠近时浓郁的酒香让林予深不甚明显地蹙了蹙眉,腹部神经性地绞痛一下。但犹豫半刻,林予深还是接过了酒,又说了一遍祝福语后缓缓喝下。   液体顺着喉管进入肠胃,所到之处撩起阵阵火辣,炙热地灼烧着每一根神经末梢。   林予深不自觉地捂住了腹部,尽可能不将身体和心理的不适表露出来,和秦光又聊了几句后,一道身影遮着顶光坐下来,清冽的嗓音在嘈杂的环境中像一缕清风,飘进林予深的耳朵:   “他不想喝,你看不出来吗?”   “啊?”秦光愣愣地扭头看向林予深,仔细打量了一阵林予深的脸色,一切如常,就连眉尾的弧度都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全然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劲,秦光抬手轻推男生一把,俨然是和男生关系不错:“什么啊,予深他就是这样的性格,平静又内敛,喜怒不行于色,把咱们院的小姑娘都迷得不要不要的。   “而且我还没说你呢,迟到那么久,不要罚几杯?”   男生漫不经心的嗓音再次响起:“不了,明天还有事。”   林予深朝男生望了过去。包房里的灯光昏暗闪烁,暗红色光线在男生脸上一闪而过,照亮了优秀的五官和绝佳的容貌,实在好看,林予深不经意间就多看了几眼,不料和秦光说着话的男生似有所觉,偏过了头。   猝不及防地,林予深的双眼直直地撞进男生眼眸里。   被抓包了,林予深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低头喝了一口橙汁。下一秒,他听见男生嗓音淡淡地开口:“你好。”   林予深有些意外,但还是放下杯子,回看过去,认真地说了句你好。   男生却没再说话,像是最初和林予深搭话不过是出于礼貌和秦光这一层关系。林予深于是也不再说话,重新恢复成安静的模样,隐在角落里。   大概又坐了半个小时,宴会依旧热闹,林予深却无法再恍若无事地忍受肠胃里的翻滚了。滴滴细汗从额角泌出,林予深紧紧按住腹部,犹豫之后,还是和秦光说明了身体不适要先行离开。   秦光被林予深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当即要送林予深回学校,林予深摇摇头,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听见一句嗓音开口:“我送他吧。”   林予深微怔,被男生注视着,一时间忘记了说话。   从宴会厅出来,扑面而来的清新空气让林予深好受了几分,他望着跟着他一起出来的男生,开口道:“我自己回去就好了,谢谢你。”   男生盯着他看了会儿,没说好与不好,抬腿朝另一边走去,在路边的一辆车边停下,这才开口:“上车,送你。”   林予深只好走了过去,在副驾驶坐下,系安全带时,听见身边人说:“顾闻序。”   林予深反应了一会儿才想明白这是男生的名字,点点头,在疼痛的作用下慢半拍回道:“林予深。”   顾闻序“嗯”一声,没再说什么,发动引擎,驶上马路。   秦光选择的宴会厅距离学校并不远,一刻钟后,林予深透过车窗望见校门,以为顾闻序会靠边停下,但车子径直开进了校园,在无忧无虑的散着步的大学生之间穿梭而过,最终稳当当停在宿舍楼下。   林予深推开车门下了车,转过身正要再说一遍谢谢,就见顾闻序也走了下来,往他走近。   “走吧。”顾闻序说。   林予深只好在对方的陪伴下迈进宿舍楼。   酒精的作用持续发酵,随着时间的流逝愈演愈烈,到上楼时,林予深已经不自觉微微弓起了腰,因此急促的脚步声自上而下响起时,混沌的大脑和迟钝的身体让林予深无法灵敏及时地作出躲避反应。   当另一道身影即将猛撞上来时,一道力拉住了林予深的手臂,而后林予深整个人被稳稳地拉向旁边,又被一只手掌扶在后背,帮助林予深站稳。一场意外事故就此避免。   险些撞了人的男生连忙道了歉,确定林予深没事后才离开。   林予深偏头看向顾闻序,认真地开口道谢。   顾闻序什么也没说,神情很淡,好像刚才的举动只是下意识的行为。   垂眼看了眼自己手掌当中的另一人的细嫩的手腕,顾闻序收回手,重新跟在林予深身后时,却不自觉摩挲了一下指尖。   终于回到了宿舍,顾闻序没有待太久就离开了,林予深喝了一杯热水后爬上了床躺下。   抬眼望着白花花的天花板,林予深以为他和顾闻序只是偶然一次遇见,却没想到,在他之后的大学生活中,顾闻序的痕迹再没有消退过。   那天之后,顾闻序时常出现在林予深的宿舍中,大多数时候是来找秦光,但秦光偶尔不在宿舍,顾闻序也不会立刻离开,坐在好友的椅子上,并不说话,只是玩手机。   再后来,顾闻序开始和秦光一起出现在法学专业课的教室里,和林予深坐在一起,最初是一周两三次,慢慢发展到一天至少一次,最后甚至代替了秦光完成课程考勤和点名。   加到顾闻序的微信就是在一次秦光逃了课的课堂上。   那是一节鲜少点名的专业课,因此学生们到课率很低。但某一天,任课讲师站在讲台上,扫视整间教室,破天荒地接连点了几位同学回答问题,接连点到三位同学不在,讲师平静的面容终于渐渐带上一层怒意。   于是在下一位点到秦光时,顾闻序站了起来。老师提的是一道专业性较强的问题,虽然顾闻序蹭课蹭得不少,但到底不是法学专业的学生,他答不上来,正要说不会时,搭在桌面的手掌被很轻地戳了戳,他低下头,林予深给他递了一张小纸条。   有了答案,明明该赶紧照着念,顾闻序却不期然走了神。目光落在戳了自己的白皙修长的手指上,扫过粉嫩干净的指甲盖,完全忘记老师还站在讲台上,所有人还在等待他回答问题。   等了半分钟没等到学生开口,但好歹这个学生不像前几位逃课,讲师脸色稍霁,摆摆手让顾闻序坐下,又点了另一位同学的姓名。   顾闻序坐下后,林予深拿回纸条又看了一眼,答案没有错,又仔细看了看,琢磨半晌,往顾闻序靠近些,小声问:“是我字写得太小了吗?”   距离被拉得很近,林予深却毫无所觉,只是奇怪为什么有答案顾闻序不念。被顾闻序注视着,林予深听见顾闻序低低开口:“没有。”   林予深不再纠结,坐回去,重新将注意力放在课本上,桌面上却倏地移来一台手机,上面亮着一张二维码图片。林予深偏过头,和顾闻序对视上,顾闻序说:   “加个微信。”   这天之后,林予深和顾闻序从有着共同朋友的似熟非熟的关系逐渐发展为好友,顾闻序来林予深宿舍的次数更加频繁,不再是找秦光,也不是其他冠冕堂皇的理由。   顾闻序全然忽视秦光的存在,和林予深讲话,看林予深写作业,给林予深的实习提建议......甚至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边,俨然成为这间宿舍的编外人员。   短短几日内,林予深和顾闻序之间关系的亲密程度就迅速超越了秦光。   林予深开始和顾闻序一起吃饭、一起泡图书馆,偶尔一起散散步、看看电影,做兼职时,顾闻序还会来到林予深工作的咖啡馆,在空桌上坐下,点一杯咖啡,然后等待林予深下班。   顾闻序渐渐深入到林予深生活的每一角每一处,成为了林予深学生时代最独特、最重要的人。   关系的进一步发展也在一日一日的生活中如春日惊雷般不可阻挡地赶来,从好友变成恋人,最后只差一个契机、一根尖刺。只要将覆在两人之间的薄薄窗户纸捅破,一切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作者有话说:   极速版回忆   下一章是三年前顾总的表白(应该算表白?) 第37章 喜欢你   大四那年的阳春三月,林予深遇见顾闻序,像独自走在茫茫夜色中的人,倏然遇见只属于他的一份光。   和顾闻序相识、相知、相爱,于林予深而言,大概是唯一一件让林予深发自内心地感受到舒心、自由的事情。   谁也不知道情从何起,只是发现时,对彼此的情愫已经如雨后春笋般茁壮成长,像原上野草般生生不息。   从好友关系发展为暧昧关系,始于一场毫无征兆的、来势汹汹的生病。   那是一个普通的早晨,大脑从睡梦中苏醒过来的第一刻,林予深便意识到了自己身体的不对劲。脑袋昏沉着,伴随着一阵一阵的刺痛,微睁开眼,视线之内罩上一层模糊的光斑,什么都看不真切。感觉冷得慌,林予深动了动手,想将被子扯起来,双手却使不上劲,最终只能蜷着身子缩进被窝里。   秦光在这段时间需要准备出国事项,每天都很忙,早早地出了宿舍,再卡着门禁的点回来,因此宿舍里没有其他人在,林予深感受着屋内的安静,重新合上眼,很快再次进入睡眠。   再有意识的时候,是被身边的动静唤醒的。林予深感觉到有人轻轻碰了碰自己,接着是一道放轻的嗓音叫他:“林予深?”   林予深张了张嘴,想要发出一个“嗯”的音节,但这时的喉咙也开始变得干燥火热,就像被火炙热得灼烧过般。林予深不确定他有没有成功发出音。   迷糊中,一只手掌贴上林予深都额头,接着那声音又说:“发烧了。”   “能下来吗?”这声音很熟悉,清冽而好听,话语之中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我带你去校医院。”   勉强点了下头,林予深从床上慢吞吞爬起来,四肢依旧是乏力的,林予深的下床的速度不得不放得很慢,一切动作小心翼翼。   但踩在最后一级梯子上时,脚底还是打滑了,却没有摔下去,一双手及时地、稳稳地接住了他。   林予深只觉得自己落入一个怀抱里,鼻尖扑入清透的冷香,像一阵风吹拂,将大脑的热度都吹去了几分。   睁开眼,对上的就是一双狭长深邃的瞳眸。   “顾闻序。”终于知道了对方是谁,林予深不太清醒地叫了句。   “嗯。”   林予深身上的温度很热,顾闻序能够感受到他好似抱着个小火炉。垂下眼睛,因为生病难受的一双眼睛微眯着,眼眶湿漉漉,让顾闻序联想到一只幼年小鹿。   滚了滚喉结,顾闻序移开视线,松开手,低声问:“能自己走吗?”   “可以。”林予深说。   当天,顾闻序将林予深带到校医院,领了药后又将林予深送回宿舍,再替林予深买饭、倒水,照顾了林予深一天。   晚上,顾闻序回到自己的宿舍,在床上躺下,闭眼却全是那双湿润的眼。   辗转反侧了大半个夜晚,终于入睡,睡梦中却出现一道模糊的身影,看不清楚脸,但是手下的腰很细,也很软,耳边的嗓音很清和,尾音很勾人。   直到闹钟响起,梦境戛然而止的前一刻,顾闻序终于看清身下人的眼睛,雾蒙蒙的,就像一只鹿。   这一晚,顾闻序知道了自己对林予深的心意。喜欢了,就直接争取,尽全力让对方也喜欢上自己。   于是在接下来的相处中,顾闻序不再控制自己,走在路边,可以借由躲避车俩,牵一下林予深的手,也可以假借头发上有落叶,为林予深捋一捋碎发。春日绵绵的雨多,顾闻序还可以以没带伞为由,走入林予深的伞下,两人肩挨着肩,距离很近,共同踩入雨幕中。   林予深默许了顾闻序做的一切,两人之间的关系愈发暧昧,直到窗户纸被捅破的那一天。   那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晚上。绵绵的春雨接连下了好几天,细长如丝,淅淅沥沥。   林予深被院主任叫去整理材料,到晚上十点终于被老师放行时,走出办公室就望见靠在走廊上的顾闻序。   他朝顾闻序走过去,开口问:“你怎么来了?”   顾闻序双眼看着他,指了指身后亮着灯的一间办公室,道:“来给舍友送伞。那么巧,你也在这里吗?”   林予深“嗯”了声,往顾闻序身后看了眼。顾闻序的宿舍不存在不同专业混住的情况,可这间办公室里的老师他见过几次,并不带金融专业的课。   而且,这几天一直下雨,但凡有心,都不会忘记带伞。   不过林予深没有戳破顾闻序的话,只是点点头,道:“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你还不走吗?”   “那不等他了。”顾闻序偏头装模作样地朝办公室里看了看,说,“一起吧。”   话落,不等林予深开口,顾闻序摁亮手机看了眼,又开口道:“月底了,你今天回家吗?”   月底的周末要回一趟家是林予深好几天以前和顾闻序随口说过的,林予深没想到顾闻序记性那么好。他又一次点点头,开口:“我妈妈应该还在等我。”   “好。”顾闻序说,“我送你。”   林予深点头说好,和顾闻序一起走出教学楼,再一起坐上车。   车子行驶在细雨中,雨滴落在车顶上,发出密密的声响,像很近地砸在耳边。   到达阳明路老旧的小区外停下后,林予深打开伞下了车,转过身,就见顾闻序也跟着走了下来,执伞走到他身边,开口说:“去你家坐坐。”   林予深怔了怔,一时没有应下,下一秒,他听见顾闻序的嗓音透过绵密的雨声进入耳蜗:“怎么,介意吗?”   清冽的音色比这夜色下的雨滴声还要好听,林予深不自觉摸了摸耳朵,开口道:“没有,你想去就走吧。”   拿出钥匙插|进锁孔时,隔音很差的屋内很快就响起了脚步声。林月红果然没睡。   推开门,林月红已经站在了门边,脸上笑容满满,见到林予深身后还站着一个人时,更是感到意外,随即笑得更加开心。   从小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少爷第一次来到这样简陋而穷酸的小屋,没有表露丝毫嫌弃和介意,还能够礼貌温逊地朝林月红道一声阿姨好,晚上打扰了。   林月红从没有见过自己的孩子带朋友来家里,十分热情地招待顾闻序,问年纪问姓名,又问和予深之间的关系,一时之间甚至将亲生儿子冷落在了一边。林予深坐在沙发一角,也不插话,静静地望着两人。   面对长辈的问话,顾闻序十分有耐心地一一回答,陪着林月红聊了半个小时,才劝说老人进房休息。   林月红睡下后,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了,林予深看了眼时间,又看了眼漆黑的窗外,雨声不停,且隐隐有加大的趋势。林予深正懊恼着早该记着时间提醒顾闻序赶回宿舍,就听见顾闻序说:“现在回去不安全吧。”   林予深点了点头,思考了几秒,想说要不然就近找一家酒店吧,顾闻序却已经又开口:“那——”   “收留我一晚?”嗓音淡淡,神情自然,就好像真的只是提出当下情况中的一个最佳解决方案。   林予深将涌到嘴边的另一个方案咽下,好一会儿才点头,说:“好。”   于是在这个夜晚,顾闻序第一次进入了林予深八岁之后一直住的房间,第一次换上了林予深的睡衣,第一次躺在了林予深的床上。   床并不大,躺上两个个高腿长的成年男性略有些拥挤,两人平躺着,胳膊挨着胳膊,彼此的呼吸近在咫尺、互相交织。   林予深闭着眼,世界很安静,窗外的雨在渐渐下大,树叶在摇晃,身边人的气息有些不似平常的凌乱,同时还有一股冷香似有若无地飘进鼻腔,像春雪消融的气息,让人感到十分舒适。   这不是他第一次和顾闻序靠得这样近,也不是第一次闻到顾闻序身上的味道,只是这一次所带来的感觉和以往大不相同。   大脑中像住下了一只闹腾的小动物,在根根脑神经中活蹦乱跳,让他保持着绝对的清醒,毫无困意。   很轻地呼出一口气,林予深开始在心里默念数羊,数到第十只时,身边的人开口了:“林予深。”   下意识地“嗯”一声,林予深偏过头睁开眼,在昏暗的几缕光线中看清顾闻序的轮廓:“怎么了?”   黑暗中传来几声窸窸窣窣的声音,顾闻序转过了身,一双漆黑的眼眸隐在夜色中,林予深看不真切。   寂静的空气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流动,好几秒后,林予深听见顾闻序问:“你喜欢过什么人吗?”   “......没有。”林予深轻声说。   “我以前也没有。”顾闻序说。   用了“以前”这个词。林予深垂下眼睫,想,那就是现在有了。默了默,他又朝顾闻序望过去,双眼渐渐适应了黑暗,他终于看清顾闻序眸底的情绪。热烈、柔和,还有其他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色彩,夹糅在一起,变成了一把软刃直直射向林予深心里。   “但我现在有一个很喜欢的人。”顾闻序又说,嗓音轻飘飘,几乎是一阵气音。   狂烈的心跳声代替了淅淅的雨滴声砸进耳蜗里,林予深头脑恍惚,下意识地“嗯”了一句。   “不问我那个人是谁?”顾闻序似乎对他的反应不太满意,问道。   “是......?”   问句还未完全问出口,剩下的话语猝不及防地被吞没在温柔湿热的吻里。   唇舌之间传来的气息像顾闻序本人给人的感觉一样,清冷却又热烈。呼吸被攥取,明明该感到难受,由心底生出的却是细雨般绵长的喜悦和羞窘。   不知道过去多久,也许半分钟,也许更久,顾闻序终于退了出来,额头却依旧抵着林予深的额头,开口,他低沉沙哑地说:“你。”   一个字从耳蜗传入了大脑,接着更迅速地从大脑涌向了心尖。林予深感觉自己飘荡在天空云层里,思绪被雾气层层罩住,甚至忘记了今夕何夕。   “你呢?”顾闻序还是没有后退半寸距离,说话时吐出的气息洒在林予深面颊上,他觉得自己更热了。   “喜欢我吗?”   林予深的大脑混沌不已,全然无法对外界信息进行加工和整理,进而进行理解和回答。他只是在黑夜中眨着一双雾气满满的眼,怔怔地望着顾闻序。   顾闻序注视着林予深黑亮的眼眸,很轻地笑了下,大拇指抚了抚林予深的唇瓣,低低地开口:“说你喜欢我。”   林予深眨了下眼睛,迷茫而盲目地执行顾闻序的口令,很轻很缓地开口:“......我喜欢你。”   话语刚落,唇瓣再一次被吻住,这一次要更加温柔、更加柔和,但还是一样地,让林予深完全无法招架。   等顾闻序终于吻够了,林予深感觉到自己被放开,然后拥在怀里,脊背贴着身后人的胸口,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左胸腔里无比急促的心跳,和自己的一起,在寂静的夜里交错跳动。   “嗯。”一只手抚上了自己的耳垂,轻轻地捏了捏,林予深听见顾闻序明显含着一层笑意的、低了好几个度的嗓音开口,“我也喜欢你。”   脸颊上热热的,林予深将手背覆在脸庞上,低声“嗯”了句。   身后的人肆意地笑出了声,而后林予深感觉到自己被紧紧地抱住,微沉的重量搭在肩膀上,有发丝落在耳畔,痒痒的。   “睡吧,晚安。”顾闻序最后说。   林予深没有说话。这是他第一次和除林月红以外的人有这样亲密的举动,也是他第一次有这样的体验——被一个人紧紧拥抱、被一个人深深亲吻,还有......被一个人认真喜欢。   原来被喜欢是这样一种感觉。   林予深想。   是这样的——让人心跳如狂,让人不能自控,让人......让人也想要回以喜欢。   这一晚,窗外的春雨绵绵不绝,林予深的心内也下了一场雨。爱意埋在心里,在雨水中生了根,发了芽,再无法撤回。   作者有话说:   求求海星,想要海星投喂*^_^* 第38章 恶意   和顾闻序在一起后的生活好像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吃饭、上课、兼职,只是点点滴滴中又总是透出些惹人心跳加速的举止。   吃饭时,两人并排坐着,肩抵着肩,腿挨着腿,顾闻序会十分自然地将碗里的菜夹到林予深碗里,然后望着林予深吃掉。上课依然是坐在一起,只是顾闻序不用再假装成一副对法学专业兴趣满满求学心强的模样,林予深学习,顾闻序就在课桌的遮挡下把玩林予深的手指。到晚上兼职的时候,再见到林予深被女生搭讪要微信,顾闻序可以明目张胆地过去,将人带进卫生间里,抵在墙上吻个够。   一切行为都是小心翼翼、遮遮掩掩地进行,但情感能够从眼睛里溢出来、从肢体语言中表现出来,只要稍加注意,就能发现端倪。   最初撞破两人恋情的是秦光。   那是很寻常的一天,秦光和朋友约好去景点爬山,晚上住宿在外面,所以林予深才会放任顾闻序无所顾忌地将自己按在桌上亲吻,唇舌相贴之间,他不自觉闭了眼,沉溺在顾闻序所给的甜蜜和幸福里。当走廊上响起脚步声,当宿舍门被推开,没有人注意到动静,及时地停下动作。   惊醒两人的是重物倏然倒地的声音,林予深猛地从亲吻中脱离出来,扭过头,见到门边站着的双眼放大一脸震惊的秦光,脸颊迅速烧红。   与林予深的羞赧无措和秦光的讶异失神相比,顾闻序显然要平静许多。他安抚性地捏了捏林予深的后颈,这才朝秦光点了点下巴,道:“怎么,傻了?”   秦光咽了下口水,这才缓过神,支支吾吾地开口:“你们......不是,什么时候的事?你俩......怎么会?”   “怎么不会?”顾闻序反问道,很快又神色自然、语气淡淡地补充,“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林予深眨了眨眼,轻咳了一声示意顾闻序不要乱说,秦光则反复扫视两人,最后似乎是终于接受了,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东西,微微不自在地道:“咳,你们这,情况特殊吧?我就算了,可小心着别被别人看到。”   真诚的一句提醒,林予深也真的听进了心里。   之后再和顾闻序相处,林予深会更加注意周围的环境和亲密时的尺度,具体表现为人前不再允许顾闻序牵手,不允许顾闻序吃自己碗里的饭菜,以及不允许顾闻序再在课堂上无所顾忌地盯着自己。   如此种种自然遭到了顾闻序的抗议,但林予深态度坚决地一口回绝。抗议无效,顾闻序只好将平日里无法实现的亲昵放到无人的角落里加倍讨回。   这样小心地在一起一个月,林予深以为自己将两人关系隐藏得很好,但情难自抑,无法见光的感情还是在不知不觉间被窥见了彻底。   从别人口中听见对自己和顾闻序的恶意议论是在一个寻常的午后,当时的天气已经初步热了起来,毕业生一面憧憬着毕业后的新生活,一面不舍地留恋母校时光。   林予深所在的班级准备了一次答辩前的最后聚餐,林予深和秦光坐在一起,一开始的气氛都很融洽,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浓浓的青春和热烈气息。   转折点是一个女生对林予深的表白。   聚餐少不了要喝酒,秦光在顾闻序的叮嘱下为林予深挡了所有酒,但其他人都情绪上头,喝得并不少。在所有人都被酒意熏得微微有些醉的丝时候,一个女生红着一张脸站起身,站在林予深面前,顶着包厢里五颜六色的灯光,腼腆而勇敢地开了口:   “林予深,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很久了。”   一句话让室内的声音静了下来,喝酒喝得恍惚的秦光也清醒了几分,晃了晃脑怔怔地看着眼前羞涩的女生。   但在场最意外的还是林予深。他双眼和女生注视着,还没想好措辞,一声调笑的声音在打破了安静的气氛:“杨筱,林予深有对象都好几个月了,你不知道吗?”   女生瞬间张大了双眼,眼眶在略微昏暗的灯光下有些泛红,林予深听见女生嗓音微微发抖地问:“真的吗?”   林予深默了默,对着屋内所有人点了下头,说:“是的。”   女生的眼眶更红了,低了下头,又很快抬起,露出一个笑,故作轻松地道:“没关系,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喜欢过你而已......这样更好了,你幸福我也会开心呢。”   林予深望着女生,认真而诚挚地开口:“谢谢,你也会幸福的。”   女生“嗯”了一声稍显局促地重新坐下,其余人静了静很快若无其事地继续了话题,这一曲插曲好像就此翻过,林予深却无法再静下心来。他望着刚刚说话的那名男生,对方也刚好望过来,撞上林予深的视线后嫌恶地眯了下眼。   胸口一沉,林予深想,他知道自己和顾闻序的事。   但知道归知道,知道并不代表着怀有恶意,起码......刚刚当着班上所有同学的面,男生说的是“对象”,而不是“男朋友”。   一颗心渐渐稳下来,林予深中途走出包厢,前往卫生间时就在拐角处听到几声说话的声音,其中一道男声分外熟悉,就在不久前,他刚听过。   “真是想不明白杨筱怎么会喜欢那个gay,跟同性谈恋爱,恶心死了!”   “这类人都心理变态吧,就是没想到顾闻序那个大少爷竟然也跟男人谈,有钱人玩的东西我们普通人就是理解不了。”   “你看看林予深刚刚那个样子,还不知道我们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呢,就是个小丑,一栋宿舍楼的谁不知道咱楼出了个gay?见到都要绕道走。”   倏地停下了脚步,林予深的脸色蓦然变得煞白,胸腔里的一颗心也彻底沉了下去。所有人都清清楚楚?什么意思,他的同学,他的朋友,他那栋宿舍楼的所有人都知道,那顾闻序的交际圈呢?他们厌恶恶心自己,那对顾闻序呢?   这是林予深第一次听见外界对同性恋的恶性评价,闲言碎语对他并不可怕,但对顾闻序不一样。顾闻序的家族有头有脸,顾闻序今后也会继承家产,成为更加耀眼瞩目的人物。   所有不好的评论都会不利于顾闻序的今后发展。   这件事对林予深的心态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他开始不自觉地去注意身边人看他的眼神和接触时隐藏的肢体动作,曾经关系不错的男同学会在他无意的靠近中刻意和他拉开距离,和不怎么熟悉的同学擦肩而过后也会收获几个带着探究望来的视线。   一切都很清晰明朗,他和顾闻序的事情早已经被众多同学得知,只是还没有被搬到明面上来议论,而这些人对他对顾闻序暗地里是怎样的言论,林予深不得而知。   但林予深必须及时补损,他不能让这份感情成为他和顾闻序人生发展道路上的阻碍,不能让他成为顾闻序履历上的污点。于是在之后和顾闻序的相处中,林予深不得不更加谨慎,减少了和顾闻序一同出现在校园的次数,明明同校却谈得像一场异地恋,甚至最后谨慎到如果有认识或见过的人的在场,林予深会对顾闻序靠近的举动下意识地躲避。   顾闻序不解过,不开心过,但到底尊重林予深的想法,也渐渐地在人前做到保持距离,毫不逾矩。   但好在秦光是支持两人恋情的,在顾闻序和林予深的相处时间极大缩减后,主动将宿舍让了出来,自己则暂时地住到了校外。   由此安稳地度过了一段时间,直到蒋峰出现以前,林予深都觉得生活中遇见的任何事情都不足以对两人的感情生活产生任何影响,即使外界再多恶意的声音、再多不支持和不理解,他都能够坚定地和顾闻序走下去。   但八岁以前蒋峰给林予深留下的阴影和黑暗太过浓重,以至于这个人轻而易举就能将林予深的生活搅得一团糟。   五月中旬,结束完答辩后的某一天,林予深回了一趟家,还没推开门就已经听见屋内传来的戾气十足的吼声,嗓音极度陌生,却又极度熟悉,在进入林予深耳蜗的一瞬间就激起了脑内神经条件反射的颤动,透过久远的时间将林予深拉回到孩童时期。   林予深大概是在原地僵了几秒的,直到又一句怒吼钻进耳朵,林予深猛然回神,推开门,猝然地就和屋内男人的双眼对视上。   被那双浑浊凶狠的眼睛注视着,林予深的心跳有一瞬间停止跳动,耳边响起一阵不止的嗡鸣,搅得林予深头昏脑胀、头晕目眩。在那一刻,林予深感觉自己成为了被对方盯上的猎物,或是又重新变成了那个无能的、只会哭泣的小男孩。   但十三年时间带来的成长是难以估量的。理智很快将林予深从过去的恐惧无措中拉了回来,林予深强制让自己的脸色和目光变得平静,脚步平稳地走进去,挡在满脸泪痕的林月红身前,冷声问蒋峰来这里干什么。   十多年过去,蒋峰的背微微驼了,需要抬头才能看着林予深的眼睛,看着看着,他莫名其妙地笑了,然后说:“长大了,都长那么高了。”   林予深没有说话,蒋峰又开口了:“听说都考上a大了?高材生啊,有出息了。那么多年不见,你们娘俩也攒了不少积蓄吧?”   是来要钱的。林予深神情更冷了:“没有,出去!”   蒋峰的神情蓦地冷了下来,从前的习惯让他自以为在林予深母子面前有着绝对的权威和掌控力,如今多年过去,蒋峰骨子里的恶劣和凶残并没有随着时间消退,反倒因着对这个社会的怨气、对生活水平的不满愈演愈烈。   然而林予深也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弱小的小男孩,面对蒋峰的隐隐嚣张起来气势的表面上也丝毫不怵。在蒋峰抬起手掌就要往左脸落下来前,林予深稳而有力地抓住了蒋峰丑陋而黢黑的手臂。   之后的事情是完全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在蒋峰怒火被点燃时,林予深直挺挺地护在林月红面前,拦下了蒋峰的所有攻击,并成功将蒋峰赶出了屋。   蒋峰出去后,林予深站在门边,怔怔地望着眼前紧闭着的房门,又垂眼看向自己的手掌,这才注意到他的手是颤栗不止的。这是他第一次反抗这个带给他无限黑暗的男人,他战胜了蒋峰,这种感觉很奇妙。   这一天之后,林予深再梦到幼时的回忆不会再感到惊慌和害怕。在梦里,小小的男孩长成了大人的模样,像今天所做的一样,站在林月红身前,在蒋峰的拳头和砸来的酒瓶下保护着林月红和曾经的自己。   他以为蒋峰再不能威胁和伤害到自己和林月红,但他忽视了一个事实——忽视了这样一个作恶多端、烂到了骨子里的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毅力。 第39章 保护   在上一次将蒋峰从家里赶出去后,林予深时刻担心蒋峰会去而复返并怀恨在心,从而威胁到林月红的安全。为了保护林月红,林予深不得不尽快搬回到家里,并一再嘱咐林月红,如果蒋峰过来了,要第一时间告诉他。   男朋友突然要回到家里住宿,顾闻序阻止无果的同时只好另想他法。   找了个借口和林予深一起回到阳明路,顾闻序对着林月红嘘寒问暖,话里话外又暗示着林予深学校家里两头跑多么多么不方便,在成功收获了林月红一个担忧的表情后,再漫不经心地道:“阿姨,我在学校外面就有套房子,您和予深搬到那里去就刚好解决了这个问题。”   一句先斩后奏的话出来,首先得到了林予深的拒绝。但顾闻序全然当作没听见,一腔炮火集中在林月红身上猛攻,最终成功让林月红点了头,自此开启了和林予深的同居生活。   顾闻序的房子在校外的一栋高档小区里,安保负责又给力,住过去后,林月红的安全算是有了很大的保障,林予深的一颗心总算缓缓放了下来。   在林月红面前,两个人的言行举止点到即止,只在林月红注意不到的角落来一些轻飘飘的亲密亲热,将恋爱关系小心翼翼地掩藏好。   三人的同居生活和谐而又温馨,林予深曾不止一次想过,或许他和林月红从前走过那么多辛苦的路,都是为了此刻。   当时的林予深并没有想到,蒋峰虽然无法再找到他和林月红的住处,却能够找到他的学校。   大学的开放性很强,并不阻止校外人入内,蒋峰被一大笔债压着,没有工作、没有收入,每天还要面对债主的生命威胁,只能将主意放到林予深母子身上。   家里找不到人,那就去林予深的学校,进了a大后再在几处人流量大的重要建筑蹲守,果然在一次林予深前往图书馆还书的路上堵到了他。   猝不及防地被蒋峰拦住了路,林予深下意识地蹙起了眉,只是图书馆外人来人往,林予深没有和蒋峰拉扯太久,甩开对方快步离开。   当天晚上,林予深和顾闻序一起躺在小区的床上,顾闻序从身后抱着他,回想起白天从别人那里听到的事,随口问了一句。   林予深脊背贴着顾闻序的胸膛,有一种在任何人那里都不曾有过的安心。听到顾闻序的问话,默然片刻,还是将蒋峰的身份告诉了顾闻序。只是对于自己童年时的经历简单地一笔带了过。   顾闻序手指轻轻地抚着林予深的后颈,安静地听着。到最后,林予深将话说完了,顾闻序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将怀里的人又抱紧了些。炙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到林予深的肌肤上,暖意直到心底。   “以后不会有人欺负你和阿姨。”良久,顾闻序轻声说。   顾闻序的话不是嘴上说说而已。第二天,顾闻序拜托了顾泽锋的秘书查询蒋峰的资料,了解了蒋峰的生活作风和品格习性后,在心里对林予深的心疼更甚。   他心疼林予深的童年经历,也唾弃造成了一切的罪魁祸首蒋峰,发自内心地不愿意对其施以丁点援手,只是目前来说,更重要的是让他再不出现在林予深和林月红面前。   顾闻序备好一笔数额不小的金钱,决定选择恰当的时机和蒋峰见一面,用这笔钱买下林予深和林月红此后生活的安稳和宁静。   只是意外恰恰就在见到蒋峰之前发生。   在那晚和林予深谈心知晓蒋峰的事情后,顾闻序对林予深始终不放心,放下手里的众多事情开始和林予深形影不离。   就是这样出于关切的举动为两人惹来了麻烦。   蒋峰在第一次拦截林予深没有成功后并没有放弃,继续蹲守在a大。很巧的,在不久后的一个午后,蒋峰再一次遇见了林予深。   那是在一段寂静的森林小路里,初夏的树木已经生长得茂盛,叶子正绿,在金黄色阳光的照射下隐隐散发着一层亮光,风吹过的时候,发出细细密密的沙沙声。   两道高挑的身影并肩走在石子路上,一样的身姿笔挺、气质出众,在出现在蒋峰视野内的第一时间就吸引了蒋峰的注意。   距离隔得有些远,但蒋峰还是能一眼看出其中一个男生正是他一直苦苦寻找的好儿子。   好不容易见到人,当然不能再将人放走。蒋峰紧盯着靠得极近的两个人,迈大步子追出去前,心底却直觉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对劲的感觉。犹豫之间,那感觉很快就被印证了——   他看见两人停下了脚步,另一个男生牵起了他儿子的手,侧头望着他儿子时的眼神,就像、就像......   蒋峰心里一惊,依旧紧紧盯着两个人,望着男生将手抚上他儿子的脸,一道惊雷劈了下来,蒋峰张大双眼,身体一颤,双手却先大脑一步作出反应,拿出了手机,打开了相机,镜头对准了过去。   捕捉到亲吻画面的一瞬间,蒋峰的心底迸出巨大的激动和兴奋,眼底的情绪让他双眼不自觉瞪大,凸出的眼珠瘆人而诡异。   颤抖着手按下拍摄键,相机很小声的咔嚓响了一声,阳光下,林予深和顾闻序接吻的这一幕被永远地定格了下来。   当晚,蒋峰将拍下的照片打印了出来,再次接到债主恶言恶语带着威胁的电话后,第一次没有害怕,而是驮着腰杆,眯着一双眼睛朝那边保证道:“王哥,你放心,我马上就能搞到钱。”   再一次见到林予深的那天来得很快,蒋峰拦在林予深和顾闻序身前,在顾闻序开口说出“我可以帮你还钱”之前甩出了照片:“不想我把这照片曝出去的话,就给我一笔钱。”   看清照片上的画面的霎那,林予深的脸色蓦地变得苍白,双眼不自觉染上一层通红,心里却在最初的一阵慌乱后渐渐平静下来。   林予深上前一步,他不会让蒋峰伤害到林月红,也不会让蒋峰以任何方式伤害到顾闻序。但手上却不期然传来温暖的温度,顾闻序握住了他的手,像从前每一次一样轻轻捏了捏。   顾闻序总能轻易对林予深起到很神奇的安抚效果。林予深停下了脚步,侧头和顾闻序对视一眼,只需要一眼,安心的感觉就从心底油然而生。   安抚好林予深,顾闻序往前走了半步,将林予深挡在身后,这才开口:“可以。”   爽快的话不仅让林予深微微拧起了眉稍,更是让蒋峰感到意外。以为还得多拉扯几回,没想到这人是个那么好说话的,蒋峰瞬间笑开一副嘴脸,开口报价。   “钱可以给你。”顾闻序站在蒋峰面前,明明才二十一岁,气势却已经能够完全的压过蒋峰,“不过有条件。”   有钱拿什么都好说,蒋峰乐呵呵地听顾闻序说着不许再出现在林月红母子面前的话,欣然答应下来。   将钱给了蒋峰后,顾闻序拿着手里的照片仔细端详。画面里,午后的阳光光线正好,铺洒在树下站着的自己和林予深身上。林予深被他吻着,闭上了眼,显得很乖巧,瓷白的皮肤被阳光镀上一层金光,像天使一样,将林予深衬得更漂亮。   顾闻序对这张偷拍的照片很满意,备好的钱不仅买下了林予深和林月红的安稳,还附赠了这样一个被定格住的美好瞬间,花得实在是值。   晚上回到小区,林予深看着顾闻序将照片夹在了一本蓝色封面的书里,什么也没说。等两人洗好澡躺倒床上,林予深主动抱住了顾闻序,献上了一个湿热的吻。   一吻结束,林予深睁开双眼,他注视着顾闻序,顾闻序也注视着他,没有人说话,左胸腔里的心脏却已经被眼前的人填得满满当当。   世界很安静,从窗缝里灌进来的风是轻柔的,这一刻的两个人很幸福。   以为蒋峰的事情终于结束,林予深几日来终于睡了个好觉,到第二天早晨,睡得迷迷糊糊间听见几声刻意被压低的声音,林予深坐起身,望着阳台上对着手机讲话的顾闻序,等顾闻序挂断电话进来了,才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顾闻序没有想到林予深醒了过来,因此转身那刻严肃的神情和凌冽的气质都还未来得及收回。和林予深对上眼后,他下意识地松开拧起的眉稍,像往常一样温和地道:“没什么事,我吵醒你了?”   林予深沉默了半晌。他了解顾闻序,对方很少表露出刚刚那样气势凌人的一面,外面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顾闻序不想说,林予深便也不问,只是下床,走到顾闻序身边,学着顾闻序的样子牵起了对方的手,捏了捏。   顾闻序笑了下,林予深过分乖巧的模样让他没忍住抬手揉了揉对方柔顺的黑发,表面轻松地道:“我家那边有事情需要我处理,待会儿我回去一趟。”   顿了顿,又道:“过几天不是要答辩了吗,今天你在家里好好准备,先别去学校了。”   略微刻意的话让林予深生出了莫名的感觉,像是不安,又像是茫然,只是不等林予深将那感觉抓住细想,就已经在转瞬之间消失不见。   顾闻序陪林予深和林月红吃过早餐就匆匆地离开了,在出门之前趁着林予深进厨房的时候偷偷将其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   林予深对此毫无所觉,听顾闻序的话回了房间安心准备答辩。   正用功时,林月红敲响房门进来,为林予深端来了一盘削好的水果,林予深看着文献,目光不移地随手将一颗草莓放进口中,酸甜的口感在味蕾中炸开,耳边安安静静,只有偶尔几声窗外的鸟叫,为此刻添上几分静谧祥和的气息。   静静地在房间里待了一天,一切都好似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而外界发生了多么天翻地覆的事情,林予深一无所知。   那一天顾闻序直到夜里将近凌晨才回来,脸色上是难掩的疲惫,林予深很少见到顾闻序这副模样,正要开口问什么,却被顾闻序紧紧地拥在怀里,感受着脑袋埋在熟悉的脖颈之间,沉缓的呼吸喷在耳廓,林予深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顾闻序的后背,轻声说:“先休息吧。”   回房间后顾闻序很快就睡了过去,第二天林予深醒来,顾闻序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起床离开。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林予深还是没有从顾闻序那里得到答案,直到他回到学校,面对几乎所有人的欲言又止的眼神,从心底冒出的疑惑更甚。   正要主动开口询问,一名关系较好的同学走到他身边,放低音量小声问他:   “林予深,昨天的事闹那么大你上哪去了?大家一直联系不到你。” 第40章 “我们会的”   昨天那种不安的感觉随着这样一句话重新涌现上来,林予深没有回答同学的话,拿出手机打开,主界面的通讯图案上并没有显示有未接来电。   他想到什么,下滑控制面板,飞行模式是开着的。   能悄无声息碰他手机的人只有顾闻序了,只是自昨晚开始,林予深心里始终惦念着顾闻序的不对劲,并没有在手机上分去丝毫注意,也就完全没有发现手机的信号被关闭。   而现在,林予深眼眸一沉,心里的不安越发浓重。   结合前一天顾闻序疲累的状态,林予深的心跳猝然漏了一拍,紧接着一个猜测在脑内成形。   一直没等到回答的男生打量了一下林予深沉默的神情,以为对方还在受着打击,犹豫了片刻,支吾着开口:“林予深,你也别多想......事情反正已经解决了,校方和院里面也没什么反对或者处分的意思。而且......”   顿了顿,他继续道:“虽然一开始我理解不了,你为什么要和一个男......咳,顾闻序在一起,但是就昨天来看,他做得很好,起码,他真的很有担当。”   他们知道了。林予深脸色一白,他知道他和顾闻序的事情总有一天会被看透,只是没想到会那么突然,而且……   “校方和院里面没有反对和处分的意思”是什么意思?他和顾闻序的事情甚至还引起了校方的注意吗?   从学校里出来,林予深匆匆地往小区赶去,他需要马上见到顾闻序,然而踏上马路的前一刻,林予深却倏地被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拦下。   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林予深,朝不远处的一辆车做出“请”的手势,并说:“我们夫人要见你。”   林予深望向那辆车,透过车后镜隐约可以看见一名女性的轮廓,回过头,林予深问:“你们夫人是?”   男子回答:“顾闻序的母亲,白兰心。”   坐上车,林予深见到了白兰心,这是一位端方优雅的女士,长相清雅大气,眉眼之间和顾闻序有很多相似之处,只是保养得很好,比起母亲这个身份,更像顾闻序的姐姐。   被白兰心毫不遮掩地打量着,林予深面色平静地介绍自己。介绍完毕后,白兰心忽地笑了,并没有说任何话,只是收回视线,合上双眼,高贵开口:“走吧。”   车子于是启动,二十分钟后在一家高档餐厅外停下。   下了车,林予深跟在白兰心身后走进去,又进入一个安静的包房,其他人退出去后,白兰心在沙发上坐下,目光从上至下的打量林予深一遍,终于开口了:   “我不知道你是用的什么手段让闻序和你在一起的,但我就直说了,你们不会有以后,还是趁早了断。”   静了一瞬,林予深直视着白兰心,说:“分不分手看的是顾闻序的意思,如果他不想分手,我也不会放弃他。”   又是一声笑,仿佛在嘲笑林予深话里的天真和不自量力,白兰心睨着林予深,忽地冷下表情,道:“你觉得你和闻序在一起能为他带来什么?金钱?权力?还是前途?”   “爱情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白兰心冷淡地说,“闻序生在顾家,身为顾家唯一的继承人,以后站在他身边的人只能是能够在事业上给他帮助的人,是一个家境优渥、才华横溢的女人,而不是一个不管是家境还是才华都普普通通,父亲还是个酒鬼和赌徒的男人。”   不自觉地握住掌心,林予深抿了下唇,说:“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只看闻序的选择。”   白兰心的神情彻底冷了下去,“你以为你的坚持能有什么意义,你继续和闻序在一起也只会给他带来麻烦。”   心咯噔一下,林予深想起顾闻序昨天夜里的疲惫,正要问什么,白兰心已经又开口道:“闻序为了处理你那个酒鬼父亲惹出来的事,在学校忙前忙后,又请他父亲和我出面,才终于把影响压了下去。”   “闻序长那么大,第一次动用权势去处理问题,但竟然是为了你这样一个男人。”   “现在你们只是学生,以后工作了,还能顶得住来自各方的压力吗?”   林予深回到小区,推开门,走进屋后一眼注意到阳台上的男人。顾闻序穿着清透的居家服,右手拿着喷壶,动作轻细地为窗沿上的盆栽浇着水。   阳光静谧地洒下来,为顾闻序镀上了一层金黄,林予深停下脚步,立在原地静静望着顾闻序。   几分钟后,顾闻序将喷壶放回原位,从阳台走出来,见到林予深后下意识嘴角微勾,眼眸也变得柔和,边向林予深走去,边问:   “什么时候回来的,上午回学校了吗?”   林予深伸手牵住顾闻序的手,轻声说:“回学校找几本资料。昨天不是很累吗,休息好了吗?”   “没有。”反握住林予深的手掌,顾闻序牵着人往房间走去,“陪我再睡会儿。”   林予深侧过头,目光落在顾闻序眼下淡淡的乌青上,再一次咽下了疑问。   在床上躺下,顾闻序将林予深抱在怀里,鼻尖嗅着熟悉的气味,身心的疲惫都被缓解,取而代之的是由心底深处迸发而来的舒缓和惬意。   合上双眼,顾闻序拢紧了怀里的人,困意很快如潮水般袭来。   顾闻序睡醒时,夕阳已经接近地平线,橘调的余晖照射在窗沿,为没有开灯的房间添上了几抹光亮。   林予深已经不在床上,顾闻序起身出了房间,厨房传来几声动静,走过去,听清林月红问林予深:“小顾这孩子喜欢吃饺子吗,要是不喜欢,我再单独给他下碗面好了。”   “喜欢,我也很想尝尝阿姨包的饺子。”   听见话的林予深和林月红一起回过头,这才发现顾闻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厨房外。   林月红露出笑容,指了指砧板上的饺子馅,问:“有韭菜虾仁馅的和香菇鸡肉馅的,小顾还有没有其他想吃的,我再给你准备。”   顾闻序边走过去,边说:“我都可以,虾仁我挺喜欢的。”   话落,察觉到林予深投来的视线,顾闻序回望过去,两抹视线在空气中短暂交汇。   林月红并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的互动,点点头笑得更加开心:“予深这孩子也喜欢吃虾仁馅的,怪不得你们两个孩子玩得好呢,口味也一样。”   林予深没有说话,默默地将手里包好的饺子放好,又拿起一块饺子皮,开始包馅。顾闻序看了一会儿,洗了手回来,学着林予深的样子将饺子皮摊在掌心,将虾仁馅裹进去,再将饺子皮对折叠好,捏出一个一个小月牙。   “你学这干什么,”林予深看向顾闻序手里圆鼓鼓得破了皮的饺子,有些好笑,“好玩吗?”   “好玩。”顾闻序神色不变,十分自然地将包好的饺子放在一边,“给你吃。”   林予深偏过头,和顾闻序对视两秒,点头,说:“我吃。”   晚餐在三人的和谐互助下做好,在餐桌上坐下后,林月红为林予深和顾闻序一人夹去一个饺子,笑着说:“饺子是过年时吃的,寓意好,希望你们两个以后都平平安安的,过得顺心、快乐。”   顾闻序唇角弯了弯,在桌下悄悄握住林予深的左手,开口说:“我们会的。”   夜里,林予深洗漱好,在床上躺下后,感受着顾闻序一如往常地将自己抱进怀里,默了半秒,终于将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   “昨天,学校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顾闻序动作微不可察地一滞,短暂地犹豫过后回答道:“不严重,已经处理好了。”   “是跟蒋峰有关吗?”林予深问,“他还是将照片曝出来了。”   “嗯。”捏了捏林予深的手指,顾闻序轻声说,“不用自责,他做的事跟你无关。”   “没有自责。”   林予深翻过身,变成和顾闻序面对面的姿势,在银白色的月光下凝望着顾闻序的轮廓,想了想,还是没有将白兰心来找过他的事情说出来,“我今天去学校,听王鹏的意思,这件事情还惊动到学校了?”   “如果只是一张照片的话,影响都会那么大吗?”拧起眉梢,林予深又问。   “本来是不至于的。”和林予深对视着,顾闻序道,“不过我身份特殊,盯着我的人很多。”   林予深沉默下来,顾闻序在夜色中打量林予深的神情,接着抬起手,捋了捋林予深额角的碎发,嗓音带笑道:“加上我们深深的颜值太过引人瞩目,传播的范围就大了些,这种事情在校内不搬到明面上来也就过去了,但校外要是也关注上,校方总要出面干涉的。”   “这样...”林予深小声道,一番思索后,终于想起来算账:“那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呢?”   气氛静了半刻,顾闻序若无其事地握住林予深的手,开口道:“我能处理好。”   直视着顾闻序的双眼,林予深并不买账,较真地问道:“所以你是觉得告诉我也没用吗?”   “……”顾闻序默了默,语气无奈,“我只是觉得你不用为这些事烦心。”   林予深当然知道顾闻序的真实想法,但知道并不代表支持:“我以为我们遇到任何事情都该是一起面对的。”   空气再次沉寂下来,半分钟后,顾闻序妥协地开口:“我知道了,我吸取教训,没有下次。”   “嗯。”林予深似是终于满意了,也反握住顾闻序的手掌。   侧过头亲了下林予深,顾闻序心情放松下来,闭上眼,道:“那就睡吧,晚安。”   “晚安。”   话落,林予深却没有合眼,双眸望着顾闻序的睡颜,沟通过后事情好像已经全部解决,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的沉闷却没有减少半分。   深夜的屋内静悄悄,只有顾闻序平稳绵长的呼吸响在耳畔,但林予深却感觉到白兰心说过的话好似又再次回荡在耳边,还有不久前,顾闻序说的那句“我身份特殊”。   眼眸渐深,林予深抬起食指,很轻很轻地在顾闻序眼下的乌青扫过,感受着顾闻序眼睫的下意识颤动,林予深不禁开始想——   如果顾闻序真的因为家世被众多人明里暗里关注着,那么,他真的不会成为顾闻序的麻烦吗?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修改过后添加了一些情节,所以一章没办法把过去交待完,下一章还是过去,说好只有六章回忆的还是没实现()   另外作者周六有一门考试,接下来几天得临时抱佛脚复习复习,后面原定周四、周五、周一更新的三章推迟到周日、周一和周二更新。   感谢理解 第41章 分手吧   日子相安无事的度过了几天,毕业答辩的那天,林予深早早的起了床,洗漱好从卫生间出来,顾闻序正拿起那套他买来的定制深蓝色西装,说:   “穿这个?”   林予深目光转向顾闻序手里的衣服,西装是一个人从稚嫩迈向成熟的另一种标志,今天过后,他就将彻底与学生时代告别。   点点头,林予深伸出手,对顾闻序说了声好。但顾闻序却偏了偏手,说:“我来。”   于是林予深不再动,并配合地把双手打开,顾闻序为他将西装穿上,一颗一颗扣好衣扣,又仔细地为他掖了掖衬衫衣角,这才停下动作,却不说话,也不离开,只是盯着林予深看。   对上顾闻序的眼眸,情意在视线中交织交汇,林予深笑了下,故意问:“怎么了?”   “好看。”顾闻序说,接着倾身上前,将尾音吞没在炙热的吻里。   答辩进行的很是顺利,林予深从教室出来时,顾闻序正站在走廊上,见到他后走了过去,牵住了林予深的手。   恋爱关系在学校里已经人尽皆知,好像再避嫌也没有意义,但林予深还是在手掌被握住的第一时刻僵了僵,下意识抬头,走廊上人并不多,但还是有三五个人,或是滑动手机,或是一起聊天,明明没有将目光投过来,林予深却还是觉得如芒在背。   而这种惶然和紧张却不是为他自己,林予深清楚地知道,他害怕的是他真的成为顾闻序的弱点,成为伤害到顾闻序的源头。   顾闻序注意到林予深的不对劲,偏头看向林予深,问:“怎么了吗?”   垂下的另一只手虚虚握了握,林予深低下头,故作平常地说:“没什么。”   顾闻序没有移开视线,盯着林予深看了看,忽地松开了手,并悄无声息地将距离拉开一些。   明明猜到林予深的紧张是为什么,开口说的却是:“已经结束了还那么紧张吗,那要带你去放松放松才行。”   紧绷的胸口松了松,林予深尽量用一种轻松的口吻问:“怎么放松?”   顾闻序说:“想吃什么,还是想去哪里玩?”   林予深想了想,说:“想去西门的小吃街走走,以后可能就再难吃到那里的小吃了。”   a大西门的小吃街处在一片居民区附近,又靠近大学,到了夜里很是热闹,摊贩摆了长长一条街,一眼望不到头,又有一长串餐馆饭店,物美价廉,吸引了很多顾客。   林予深在a大上了四年学,吃食堂的次数更多,但偶尔也会来到这边,和顾闻序在一起后,这也是两人约会的一个重要地点。   但林予深怎么也不想到,他本来只是想和顾闻序再在昔日逛过的街上看一看、走一走,意料之外发生的事情却成为了他人生中一个难以忘却的噩梦。   走到停车场,顾闻序发动引擎向西门出发,即将出校门的一刻,林予深犹豫半秒,还是开口了:“我想先回去一趟。”   顾闻序点了下头,转动方向盘,调转方向后才问:“要做什么吗?”   “我想换身衣服,”林予深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深蓝色正装,“穿这个有点热。”   顾闻序笑了下,“那是我没想周到。”   林予深没再说话,热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小吃街人来人往,烟火气十足,他并不想将它弄脏。   换好一身清爽的衣服后,两人再次坐上车,十分钟后,顾闻序将车停好,和林予深一起下了车。   白天的小吃街并没有晚上热闹,摊贩和顾客都要少了许多,但还是有些餐车已经就位,林予深和顾闻序并肩走着,闻着空气中飘荡的食物香气,肚子适时地感觉到了饥饿。   “饿了。”林予深说。   “买些小吃?”顾闻序问他,“还是找家饭店?”   林予深想了想,朝不远处的街道抬了抬下巴:“去那边看看吧。”   “好。”   顾闻序顿了顿,又开口:“应该晚上带你来的。”   林予深不太理解地偏过头,问:“为什么?”   “晚上热闹。”顾闻序和林予深对视着,神色淡然,却又带着一层面对林予深时独有的柔和,“人挤人方便我离你近一点。”   林予深微怔,懂了顾闻序还是看出来了自己在学校时对他的刻意躲避。默了默,他垂眼,轻声说:“对不起,我只是担心……”   话没说完,顾闻序抬手很快地摸了下林予深的头顶,打断道:“不用道歉,我知道你的意思。”   见林予深依旧低垂着头,顾闻序轻松开口,嗓音带上笑意:“在外人面前欠下的,在家里还回来就好。”   “……”瞬间明白了顾闻序的意思,林予深没有回话,但心情却的确随着这句话放松了下来。   踏上街道,入目是各式各样的饭店,正是饭点,每一家都生意红火,能感受到热烈的人气,甚至有些店内客满,老板又在外面搭好了桌凳招待客人。   “让一下哈,谢谢谢谢。”   突兀的男声闯进耳朵,林予深还没有做出反应,腰背间已经揽上一只手,将他往旁边带了带。站定后,林予深扭头,见是一个系着围裙的中年男人,一手端着盘炒面,一手拿着两瓶酒。   又往店招牌看了眼,是一家烧烤店,店内满当当的人,林予深收回视线,随口道:“这家生意很好。”   “要吃这家吗?”顾闻序顺着林予深的目光看过去,问道。   “不了。”林予深说,“想吃点家常菜。”   顾闻序又提建议道:“那就之前和秦光一起去过的那家东北菜?”   那是一家位置较偏的菜馆,距离不远,却要绕过一条小巷,林予深和顾闻序最初知道这家店,还是由爱好美食和探店的秦光推荐。   林予深应下来:“好。”   两人缓步离开,没有注意到中年男人从林予深身边过去后,来到一个单独一桌的客人前,边将菜和酒放下,边道:   “哎哟你这还受着伤呢,就喝那么多酒啊?还是悠着点,身体要紧啊!”   蒋峰却并不接受老板的好意,不耐地开口说了句闭嘴,却牵动了嘴角的伤口,干裂的伤痕崩出几条血丝,下意识地“嘶”了声。   老板也不乐意自讨无趣,没再说什么,兀自离开,蒋峰却随意一抬头,目光虚虚地落在行人上,在扫到到两抹纤长身影后迅速聚焦,确定是林予深后,猛地站起身,追了上去。   林予深和顾闻序一路说着话,脚步一踏进无人的巷角,林予深就被抵到了墙上,腰上适时搭上一只手掌,让林予深在腰抵上墙的时候并没有感受到疼痛。   紧接着而来的就是一个湿热的吻,接吻的时候,林予深总会不自觉闭上双眼,但好在经历了蒋峰一事后是有进步的,头脑在此刻保持着清醒,于是在耳尖捕捉到细微的脚步声时,林予深倏然睁眼,推开了顾闻序。   顾闻序反应也很快,第一时间调整好自己,状若无事地往脚步声传来的地方望去,却意料之外的看见了一个十分不想看见的人。   林予深也看见了蒋峰,心脏不期然重重一跳,而后注意到的才是蒋峰身上、脸上的大大小小的青紫红痕。   从前这样的伤口只会在林月红身上,林予深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受了伤的、狼狈的蒋峰。   顾闻序向前半步,挡在了林予深身前,神情冷然凛冽:“我以为你起码是个守信的人。”   蒋峰嗤笑一声,忽略了嘴角肌肉牵扯出来的痛意,讥讽道:“我不讲信用你们就好得到哪里去了?”   “当时给钱给那么爽快,还不是转头就又把钱抢回去了?”蒋峰啐了一口,“我呸!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害我被他们那群死催债的打了一顿,你们比我恶心人!”   把钱抢回去?   林予深和顾闻序对视一眼,淡声开口:“是你将照片曝出去在先,你没有做到约定好的事,我们将钱拿回去来有什么问题?”   话落,林予深不等蒋峰的回应,牵住顾闻序的手转过身,道:“不要理他,我们走。”   顾闻序被牵着走,眉毛却是微皱的,走出几步后轻声道:“是我爸妈做的,他们找蒋峰了。”   “那你呢?”顾闻序偏头看向林予深,嗓音严肃,“他们找你了吗?”   林予深还未回答,身后忽地响起一声脆响,是玻璃碎掉的声音,紧接着又是急促而来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句:   “他妈的,老子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下意识要回头,但顾闻序动作却更快,林予深只觉得自己被推了一把,进入眼中的世界变得混乱翻转,耳边大概是听见了一声清脆的、莫名的声响,像是锋利的东西划破布料,又或者不是布料,而是别的什么更加脆弱的、单薄的东西,林予深被那声响刺得头疼,同时间一种极度不安的感觉自心底而生。   林予深急切地偏转过头,入目的就是顾闻序浸在血迹中的身影和苍白的面孔。   瞳孔紧缩,伴随而来的是脑部的晕眩和耳边的没来由的轰鸣。   时间被拉得很长,有好几秒钟,林予深僵在原地,四肢先是发麻,接着又是无法控制的颤栗和抖动。   顾闻序怎么来到的医院,他又在手术室外等了多久,林予深是毫无印象的,意识骤然恢复,就像木偶人猝然拥有了生机,是在白兰心和顾泽锋赶来以后。   彼时顾闻序刚从手术室出来,从医生口中得到伤势不危及生命的肯定消息后,林予深麻木冰冷的身体才终于渐渐有了温度。   林予深注视着顾闻序紧闭的双眼,一动不动地看了许久,又将目光移向顾闻序插着针管的手掌,轻抬起手,握上去前,一只手突然出现的却有力地扼住了他的手腕。   扭头,林予深见到的就是满脸慌张忧心的白兰心,和一个紧皱着眉,神色不悦的中年男人。   猜到对方的身份,林予深低垂下眼,掩住微红的眼眶,很轻地说:“对不起……是因为我…”   顾泽锋不耐地打断他:“你出去。”   林予深默了默,将未言尽的话咽下,没再说话,又看了顾闻序一眼,转身慢步出了病房。   在病房外站了半个小时,病房门终于再度打开,林予深迅速抬眼看向出来的人,是白兰心。   想问顾闻序的情况,但还没有开口,白兰心已经冷冷开口道:“我们聊聊。”   和白兰心来到一楼,选了块僻静的角落,林予深问:“闻序他…怎么样了?”   白兰心看他一眼,淡淡开口:“情况良好,很快就会醒来。”   一口气松了下来,紧绷的身躯在这个时候终于略微松弛下来,但下一秒,白兰心又道:   “我以为你只会在事业、前途方面对闻序形成阻碍,没有想到你还有威胁到他生命安全的能力。”   心脏倏然被攥紧,林予深握了握拳,静默了两秒,闷声说:“对不起,是我的问题……”   “是谁的责任我们会追究。”白兰心冷声道,“你需要想的是,你真的还配留在闻序身边吗?”   “如果你给他带来的只有伤害,那你还能够心安理得地赖在闻序身边不走吗?”   当晚,林予深独自回到和顾闻序的小区,夜已经深了,林月红却还没睡,林予深推门进去的时候,见到的就是林月红坐在沙发上的背影。   看见他回来,林月红匆匆起身,走上前,发现只有林予深一个人,疑惑地问:“小顾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林予深嗓音紧了紧,迅速侧过身藏住自己的不对劲,佯装平常地低声道:“他有事,要回家一段时间去。”   “这样。”林月红点点头不疑有他,跟着林予深进屋,走进厨房,边倒热水边道,“两个人那么晚都没回来,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都没敢去睡。没什么事就好,赶紧回房去休息。”   林予深应了一声,却是坐在沙发上没动。他望着林月红在厨房的模糊的背影,一瞬间像是见到了这些年来的林月红。   没有离婚时倍受蒋峰虐待的林月红,还有离婚后为了养家糊口日日操劳的林月红。记忆中,从前的林月红身量挺直,很强大,很能干,就好像没有不会的事,没有能将她击倒的东西。   但是这一刻,林予深却惊觉林月红已经不知不觉被时光带去年轻,变得苍老,脊背微弯了下去。   但林予深很快又明白过来,林月红塌下来的脊梁不仅仅是因为年华逝去,更是因为这些年为他、为这个家所做出的一切。   “怎么还不睡,真是的,都多晚了。”   林月红从厨房走了出来,见林予深还坐在沙发上,轻声抱怨一句。   林予深没有说话,直到林月红走近,近到林予深看清她脸上的每一根皱纹,头发上的每一根白丝,胸口倏然变得沉闷。   他躲过林月红的视线,低低开口:“就去了,妈,你也早点睡。”   林月红“诶”了声,看着林予深回房,这才回了房间。   躺在床上,没有开灯的房间一片黑暗,只有银白的月光照亮一小片角落。   林予深望着天花板,脑海中是前所未有的混乱。   有多年前林月红身上的伤疤,有现在的林月红面颊上的皱纹,有狂暴施暴的蒋峰,有那些对他和顾闻序的恶意评论……   但最终劈开一切,清晰地呈现在脑海的,是顾闻序受伤流血的画面。   然后思绪就被斩断了,呼吸变得急促而困难,林予深无法再控制自己去思考和判断,他该做什么样的选择,没有人能够告诉他。   许久,林予深什么也没想,只是放空地睁眼,直到太阳穴开动刺痛,生理性困意袭来,林予深终于闭上眼。   闭上眼的一刻,思绪忽地又活了过来,在迷蒙的、千丝万缕的思路中,林予深突然就明白过来——   蒋峰对他的恶意从来就没有理由,只要有蒋峰在,他身边的人,他爱的人,都会受到伤害。不管是林月红,还是顾闻序。   第二天,林予深睡醒时感受到的就是双眼的肿胀和后脑的酸痛,看了眼时间,将将六点。   身体的疲惫和困意都还在,但精神上却已经无法再入睡,林予深起了床,收拾好自己,站在镜前看了自己许久,终于下定决心,走出了门。   来到医院,顾闻序的病房外已经守了两个保镖,林予深不被允许进去,只好站在一边,等到将近八点,白兰心出现,看见他的一瞬间,脸色还是冷了下去。   林予深走上前,什么也没说,只是轻声开口:“我想清楚了,请让我见闻序一面。”   白兰心打量着林予深的神色,似是要从林予深的脸色上窥探到他心里的答案。两秒后,白兰心朝保镖点了头。   可以进去了,林予深却突然有了近乡情怯的感觉,脚步顿在原地,指尖又泛上了麻木和冷意。   深呼吸一口气,林予深闭了闭眼,调整好自己,才慢慢走了进去。   病房里,顾闻序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双眼望着窗外。   林予深走到床边,站住,凝视顾闻序的侧脸,将目光定在顾闻序的唇色上,昨天泛白的嘴唇现在已经恢复了几分红润。   “如果是来说昨天那些话,就不用说了。”   察觉到脚步声,顾闻序没有动,淡淡道。   林予深问:“什么话?”   顾闻序霎时转过了头,见到林予深的瞬间神情柔和下来:“你来了。”   林予深没有应声,顾闻序抬了抬手,握住林予深的手,向前拉了拉,示意林予深坐下:“他们为难你了,我向你道歉。”   垂下眼睫,林予深不敢看顾闻序,只是将手抽了出来,故作冷淡的开口:“我是来说分手的。”   动作一顿,顾闻序拧起眉梢,神色里带上一层怔仲过后的难以置信:“什么?”   静了静。   林予深再次开口:   “分手吧。”   作者有话说:   应该都讲清楚了,意料之外粗长的一章。   下一章回到现实线。 第42章 情难自抑   夜色漆黑,风声呼啸着,咚咚有力地撞击着窗户,伴随着震耳的雷声响彻在寂静的屋内。   林予深蓦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三年前和顾闻序的回忆在脑中一帧一帧闪过,明明已经过去许久,林予深却清楚地记得恋爱时的每一个细节,当时的情绪感染着现在,不论是开心的,还是痛苦的,都让林予深像重新经历了一遍和顾闻序的相爱过程。   然后就是梦醒后铺天盖地、潮涌而来的失落。   林予深从床上坐起身,屋内没有开灯,眼前是乌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就像三年前他做出分手选择的那个夜晚。   事实上,这是林予深自分手后第一次这样清晰地回想过去的一切,这三年来,他一直逃避着去回忆起从前,不愿意记起顾闻序因为他和蒋峰而留在了身上的那道疤,不愿意记起他说出分手时顾闻序受伤的神情,也不愿意记起不久后的那场车祸——顾闻序为来找他而出的车祸。   他一直是个胆小鬼。林予深想。   面对伤害他的蒋峰时是,面对爱他的顾闻序时也是。   接下来的半夜林予深没有再睡着,他闭着双眼,尽可能地让自己放松,让自己什么都不要想,但还是控制不住地浑浑噩噩的想了许多,想蒋峰,想顾闻序,想从前,想以后,等到再清醒过来,屋内已经天光大亮。   林予深眨了眨酸涩的眼,缺觉让他的大脑隐隐抽痛,太阳穴两侧的神经爬入了千万只蚂蚁,一下一下地噬咬着神经末梢。   走下床,林予深来到窗边,玻璃窗上还残留着蜿蜒的水珠,将窗户推开,一股风力立刻席卷着钻进屋里,带起一阵凉意。   雨已经停了,天色却依旧阴沉沉,地面湿漉漉的,发黄的落叶随着风四处飘荡。   秋天悄无声息地正在赶来。   站了好一会儿,直到面颊被风吹得有些泛红,林予深关上窗,走回屋内。   洗漱好后,林予深添了件外套出门,门一打开,就注意到门边立着一抹挺拔的身影。   听见动静,顾闻序侧身望过去,落入眼帘的林予深脸色比平时差了许多,眼下还有一片淡淡的乌青,是明显没有休息好的模样。   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顾闻序目光不移半分,道:“昨晚怎么没睡好?”   林予深没有看顾闻序,轻声道:“雨声太大了,有点吵。”   听见回答,顾闻序的脸上没有什么神情,眼眸深沉地注视着林予深,看不出来是信了没有。沉默几秒之后,语气如常地开口:“我房间备好了早餐。”   “我就不去吃了。”林予深说,“小树也给我买了早餐。”   顾闻序盯着眼前过了一晚后就莫名变得冷淡疏离的人,两秒后,很轻地叹了口气,嗓音轻缓地开口:“我等你那么久了,真的不来吗?”   心脏一抽,林予深终于抬眼看向顾闻序,对方的眼底蓄着些晦涩难懂的情绪,在流动的空气中和林予深视线交汇。   他总是知道怎样拿捏自己。   林予深静了静,移开视线,无声地跟着顾闻序进了房间。   一进入房间,弥漫在整间屋里的早点香气就飘入了鼻尖,恰好的,林予深的肠胃咕噜一声叫,在安静的氛围里清晰可闻。   林予深下意识侧过头看了眼顾闻序,顾闻序却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在沙发上坐下,倒了一杯牛奶递过去:“喝吧。”   林予深伸手接过,喝了一口,又看向桌子上的外卖包装盒,在外包装上摸了摸,是温的。   “你特意去买的早餐吗?”林予深问。   “不是我。”顾闻序替他将包装打开,“杨立买的。”   “杨特助?”这些天好像并没有在顾闻序身边见过杨立,林予深想,现在杨立突然过来了,大概率是有事情的。   顿了半秒,他迟疑着问:“你要回去了吗?”   对面坐着的顾闻序抬起眼皮望向林予深,半挑了一下眉,眼底意味不明:“你很希望我走?”   直直地被注视着,林予深垂下眼,不知真假地道:“没有。”   顾闻序目光不移,望着林予深没有情绪的侧脸,再开口时放轻了嗓音,并带着柔和的问询和歉意:   “是我昨晚吓到你了吗?”   昨晚?   昨晚。   夜色之中意乱情迷的画面浮现在脑海。   窗外风雨呼啸、电闪雷鸣,屋内却不同于室外的寒凉,他和顾闻序炙热滚烫,彼此的温度甚至透过肌肤抵达了器官里、骨骼里。昏暗的暖黄色灯光下,顾闻序是那样主动而热情的拥吻自己,仿佛要将自己吞吃入腹。   害怕吗?   怎么可能。   林予深滚了滚喉结。   但他还是缓缓点了下头,很轻地说:“......嗯。”   顾闻序敛起眉眼,藏住眸底的深沉,气氛静了几秒,这才说:“我知道了。”   林予深迟钝地“嗯”一声,顾闻序看着他,又问:“什么时候杀青?”   “大概还要一个星期。”林予深说。   顾闻序点了下头,“我今晚回去。”   林予深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好。”   “杀青的时候我来接你。”顾闻序又说。   林予深默然片刻,开口道,“你要是忙,不用花太多精力在我身上的,小树也能照顾好我。”   顾闻序却没回话,只是说:“下午收工一起吃饭。”   林予深:“......好。”   一顿早餐吃完,顾闻序将林予深送出房间,回到窗边,望着窗外萧萧的秋景,脑中想的却是昨夜。   想着想着,手指不自觉抚摸上肩胛处的疤痕,林予深骤然煞白的脸色好像又浮现在眼前。   叹了口气,顾闻序想,这疤是真把人吓到了。   摸出手机,顾闻序拨出去一个电话,接通后开口道:“杨立,回去以后帮我安排一场手术。”   电话那边的杨立惊了惊,“顾总,您身体不舒服吗?出什么事了?”   “没有。”顾闻序神色淡然,“我要做一场祛疤手术。”   来到剧组,在顾闻序身边的那种被扼住咽喉般的无助感终于散去了些许,林予深沉心于拍摄,戏份拍完又去帮场工的忙,不让自己有闲暇的时间去想和顾闻序有关的一切。   但思绪总能轻易在任何时刻从脑海的某一片角落冒出来,在林予深喝水的时候,或是帮工作人员布置场景的时候,哪怕身体再忙碌,大脑的走神也全然无法控制。   到最后林予深终于放弃和自己对抗,自暴自弃地搬了张凳子坐在一边,放任自己去思考、去放空。   云疏和薛覃奕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两人在离林予深不远的斜前方处站着,讲着话,虽然保持着恰当的距离,但林予深就是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氛围已经变了。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改变,也许是两人身上的气场,也许是看向彼此时的眼神,也许......只是出于一种单纯的直觉。   很莫名地,林予深望着薛覃奕拧开瓶盖后将矿泉水递给云疏的动作,开始想,云疏和薛覃奕门当户对,而且都是很优秀的人,他们在一起是会得到各自家庭祝福的吧。   林予深想起最初认识云疏时,对方说过的,这剧本是云疏的小姨为云疏量身打造的,还有平日里云疏不自觉流露出的幸福感——云疏是怀揣着爱意诞生于这个世界的,也是在蜜罐中被宠溺着成长的。   云疏喝过水,将水瓶还给薛覃奕时不自觉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林予深望着云疏明亮的双眼,想——像云疏这样光明、温柔,让人只是注视着就感觉到满满希翼和能量的人,才是有资格去爱别人,和被人爱的人。   而他。   他的存在只为林月红带去了苦难,为顾闻序带去了两次伤害。   林予深不自觉垂下了双眼,蝉翼般的睫毛遮住了眼眸中的低落暗沉,在外人看来,林予深只是在安静的发呆。   云疏将目光从林予深身上移回来,看了眼薛覃奕,说:“我离开一下。”   来到林予深身边坐下,云疏看向林予深,道:“你的脸色很差。”   林予深从出神的状态中抽离出来,想起早上化妆师给他弄造型时,也说过他今天脸有些浮肿,点了下头:“嗯,我知道。”   “但是作为一个演员,尤其还是正在拍戏的演员,”云疏撑着下巴,“我认为应该时刻保持完美的状态。”   林予深默了默,诚恳地道歉:“我明白的,我会尽量避免再出现这样的情况,今天不好意思。”   云疏却往他凑近了些,双眼打量着他,问:“心情不好吗?”   林予深微垂下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想了想,正要说“是”时,云疏又开口了:“没关系,你不想说就不说。”   接着云疏站起身,右手搭在林予深的肩膀上,朝林予深温和的笑了下:   “我要去准备下一场戏了,先不说了,中午一起吃饭吧?”   到中午,林予深跟着云疏走进他的专属房车,里面已经备好了午餐,两人在座位上坐下,云疏的助理走下车,并为两人关上了车门。   “这些是我平时吃的东西,比较清淡,你可以尝尝,不喜欢我再让助理给你买份别的。”   林予深看向桌上的几道菜,一眼看去很绿色很健康。   “没关系,我都可以。”   “那就好。”云疏笑了下,却没有动筷,只是看着林予深,忽地说,“我跟薛覃奕在一起了。”   林予深对云疏的话并不意外,但他并没有想到云疏会将这件事情告诉他,静了半秒,才迟疑着点头:“我看出来了。”   “是吗?”云疏微微放大双眼,“那么明显吗?”   “没有,你们掩藏得很好。”林予深说。   “噢。”云疏弯了弯眼睛,“我也看出来了,你喜欢闻序。”   林予深默然,云疏还是笑着,又道:“他也喜欢你。”   “你今天状态不好是因为闻序吧。”云疏问,“这份感情让你苦恼了,是吗?”   林予深没有说话,他意外于云疏将他的心事猜得这样准,以至于面对压抑在心里的桩桩件件,他忽然就有了倾诉欲。   “我苦恼的不是他。”林予深慢声说,“是我自己。”   云疏似懂非懂地眨了下眼,问:“你在担心什么吗?”   沉默良久,林予深轻轻回答:“我担心我做错选择。”   有关于顾闻序的所有选择,从三年前的是否答应在一起、是否提出分手,到现在的是否要坦白一切并和顾闻序复合,都在不停地揪扯着他的思绪和心脏,让他感到迷茫。   从昨夜醒来,他就在想,如果最初他没有和顾闻序恋爱呢?他会失去那段独特的幸福的时光,但他和顾闻序也都相应的不会有之后的痛苦和煎熬。没有开始,就不会有结束。   然后他又想,或者只是在闻序第一次受伤后,他没有提分手呢?这样的话,顾闻序就不经历接下来的车祸和失忆。   但是从来没有人可以窥探天机,在做出选择前知道每一项可能性背后所带来的后果。   云疏安静了几秒,说:“对还是错,换一个角度或者立场,或许就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也许对你来说是错的,对闻序来说是对的呢?”   一阵沉默。   云疏等了几秒,忽地抬手拍了拍林予深的后背,故作轻松的笑道:“好了,不聊这些了,还是吃饭吧。”   林予深:“嗯。”   接下来的话题都与顾闻序无关,云疏有意将聊天内容往愉快日常的事件上带,二十分钟后,一顿饭结束,云疏打开车门,在林予深离开前叫住了他:   “林予深。”   林予深回过头,听见云疏说:“闻序是我的朋友,你也是。”   “谢谢。”望着云疏的双眼,林予深说。   云疏弯起嘴角:“希望你做出让你开心的选择。”   傍晚收工,收到顾闻序会来接自己的消息,林予深走在路边,一眼望见顾闻序常坐的那辆黑色迈巴赫。   顾闻序西装革履,立在车门外,和林予深对视上的瞬间,身后的路灯恰好亮了起来,暖黄色的光洒在身形修长的人身上,为其染上了一层温暖的色调。   林予深站在原地,没有再过去,只一双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顾闻序。   相视而立了半分钟,顾闻序迈腿朝林予深走去。   “等很久了吗?”林予深问。   “没有。”顾闻序说,回到车边,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林予深说了句谢谢,坐进去,看着绕回到主驾位坐下的人,忽然想到这好像是重逢以来,第一次见顾闻序自己开车,之前都有配司机。   是那场车祸给顾闻序留下阴影了吗?林予深想。   顾闻序系好安全带后抬头,就发现林予深望着自己,表情空空的,像在想些什么。停了下动作,顾闻序朝林予深俯身,左手伸了出去,似是要拥抱。   林予深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脊背都变得僵硬,脖颈处被顾闻序的鼻息扫过,痒痒的。   好在这亲密的姿势只维持了片刻,顾闻序往后退了退,替林予深将安全带系好,才道:“以后不要忘记系安全带。”   “我知道了。”林予深闷声道。   发动引擎,车辆驶向马路,林予深看了眼窗外,又透过车窗上模糊的光影打量顾闻序的侧脸。   很快就回到了酒店,下了车,再从电梯出来,顾闻序落后半步跟在林予深身后。   走了一分钟,到房间前,林予深推开房间门,迎面就扑来一阵浓郁的香气,像是某种香氛,混杂着淡淡的食物味道。   他往里看去,屋内亮着暖黄色的低调的灯,并不亮,像是夏夜里的黄昏,为眼前蒙上了一层橘调的暗淡的滤镜。他抬手,想要摁亮顶灯,顾闻序却将他的手按了下去。   “进去吧。”顾闻序说。   林予深于是收回手,往里走了进去。顾闻序将门关上,屋内更暗了,只有房间内淡淡的橙光浅浅照亮黑暗。   其实心里已经有预感了,但等双眼适应了黑暗,林予深真正看清屋内的场景后,心跳还是漏了一拍。   茶几上、柜子上,还有墙角窗沿,遍布着散发着橘光的电子小灯,整间屋子陷入在暖调的色彩里。   林予深侧过头,一边多了张这间屋里曾经没有的方桌,上面已经摆放好了食物,最中间的是一只燃烧着的蜡烛,烛光在微弱的气流下摇曳舞动,照亮桌布上鲜红的玫瑰花瓣。   怔在原地,好一会儿,林予深回头看向顾闻序,张嘴,想说些什么,右手却被拉了拉,被带着往方桌过去。林予深这才意识到,从刚才手被按下起,顾闻序就一直牵着他。   垂下的另一只手无意识蜷紧,林予深抿着唇坐下,烛光在脸上映出条状的光线,将林予深的情绪藏匿在不被照亮的瞳孔中。   顾闻序在对面坐下,目光定在林予深身上,隐隐察觉到今夜林予深有些不对劲,林予深依旧是平日里安静、温和的林予深,但顾闻序却总能隐隐感觉到不对劲,心里总是有着莫名的不安。   微微蹙眉,顾闻序注视着林予深在暖橙色光线下的面孔,将负面情绪压了下去,滚了滚喉结,嗓音如常地开口道:   “昨天吓到你了,抱歉。”   林予深双眼看着蜡烛上橘红色的火焰,好半晌才慢半拍地说:“没关系。”   “昨天对你做的那些事,”顾闻序停顿半秒,脑中划过夜色下和林予深接吻拥抱的画面,视线不自觉地从林予深的唇瓣上掠过,又一次说,“我很抱歉。”   抬眼,林予深意外于顾闻序会为那些失控状态下的亲密行为道歉。接着他就猝不及防地撞进顾闻序的眼眸里,在昏沉的光线下,那双眼底似藏着不可见底的深潭。   下一秒,他听见顾闻序清冽的嗓音:“不过——”   “动心以后,实在是情难自抑。”   作者有话说:   想了想还是合并成一章发出来,周二就不更了。 第43章 一夜无眠   情难自抑。   听见这四个字的瞬间,林予深的胸口迅速地蔓上一股潮湿雾气,像是大片水浪灌了进来,让整片胸腔都变得沉闷。   这一刻,亲耳听见顾闻序心意的这一刻,心底生出的竟然不是喜悦和满足,而是难以言喻的、莫大的哀伤。   林予深垂下双眼,轻盈的眼睫像变成了那燃烧着的烛光,不住地摇曳、抖动。左手紧紧捏住右手拇指,下一瞬,顾闻序清透的嗓音斩断一切嘈杂,无比清晰地进入耳蜗:   “要和我在一起吗。”   和我在一起。   林予深被这句突如其来的话砸的头脑发胀。   三年前的那个雨夜复又浮现在林予深脑海。他好像又看见自己被顾闻序抱在怀中,向来强势的顾闻序哪怕是对心上人表白,也不会主动说出“我喜欢你”,而是直接在林予深的唇上印上自己的印记,然后顺理成章地、不容拒绝地绑上情侣关系。   而现在,顾闻序说“和我在一起”,这样一句在三年前都没有过的话,这样一句满满告白意味的话,让林予深心脏一跳,紧接着而来的,却是更加巨大的、翻涌而来的哀恸。   为什么会这样呢?林予深想,世界像给他开了一个荒谬的玩笑——   在他为两人的关系纠结苦恼,甚至犹豫是否要再一次将顾闻序推开时,顾闻序思虑的却是要和他有以后。   然后他又想,顾闻序还是顾闻序,即使失忆了,他也依旧是那个浪漫体贴、温柔耐心,在任何时候都能成为自己最坚实、最可靠后盾的顾闻序。   也依旧是那个会喜欢上林予深的顾闻序。   而他并没有成为能够和顾闻序并肩的那个人,他的家庭破碎、黑暗,他的人生被固定在独木桥上,哪怕是看不见光、看不见来路,也只能延着这条路孤独而漫长地走下去。   但顾闻序不一样的。   顾闻序是创造光明的本身。   大概是太久没有等到回答,顾闻序穿透微弱的烛光和林予深对视着,两秒后,顾闻序问:“你介意安於的存在吗?”   安於。林予深的注意被这个陌生的名字短暂地攥取。   原来他们伪造的自己叫安於。是有些感到意外,顾闻序的父母那样不喜欢他,为他取的名字却这样好听。   走神半刻,林予深慢半拍地开始反应进入脑中的那句话。介意吗?两个都是他,他该感到庆幸,怎么会介意呢。   没有得到回答,顾闻序沉默了几晌,从位置上站起来,迈步,来到林予深身边,站在林予深身侧,垂眼望着被满室灯光染得暖黄的发顶和侧脸,道:“我不清楚以前的我和他是怎么样的,但我可以保证——”   俯下身,和林予深的眼眸认真地对望着,顾闻序继续道:   “我的以后只会有你。”   抑制不住的颤栗感再一次出现,这一次却不是在肉体,而是自心脏器官、神经血管至灵魂深处。   顾闻序太知道怎样拿捏自己,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自己筑起的自以为强大牢靠的心房轰然倒塌。   右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盖陷进掌心,留下月牙的弧度,疼痛让林予深的大脑清醒几分。   顾闻序又将一个选择送到了他的面前,林予深想。   但他曾经面临的那两个选择——和顾闻序恋爱、和顾闻序分手,都是在一夜之间下定的决心,前者有一个吻带来的悸动,后者有一个意外带来的不安和惊慌,这些好的、不好的情绪干扰着他,让他做出选择,却在之后并没有得到完美的、让所有人都满意的结果。   或许这一次,他应该让自己从顾闻序所给的情绪、影响中抽离出来,给自己一些时间,冷静的、平静的想一想。   凝起眼眸,林予深站起身,目光却不自觉下移,透过高级西装布料落在顾闻序的肩胛骨。   静了静,林予深抬起手掌,食指轻轻地触向那道伤疤所在的位置,明明隔着一层布料,林予深却好像已经能够看见嵌在皮肤里的深长的伤口。   “你这里,还疼吗?”林予深轻声问。   已经是陈年旧伤,当然不会再疼,甚至狰狞的疤痕让那一片皮肤的感官都迟钝了许多,常常让他对冷热都无法及时获知。只是这一刻,酥痒的感觉从林予深的指尖触碰过的地方传来,从溃烂的皮肤深入器脏内里。   下意识地,顾闻序握住了林予深的手,道:“不疼。”   林予深忘记将手抽回,他只是想,怎么可能不疼呢?   他亲眼看着顾闻序面容惨白地倒在地上,鲜血浸湿衣领,呼吸薄弱得几乎无法感受到。他清楚地感知到顾闻序的生命力在一步步消散,像亲眼是目睹一个被牢牢固定住的沙漏,沙砾不受控制地落下,他想要阻止,却无能为力。   那种无助、惶恐、害怕到几近窒息的感觉,比幼年时亲身面对蒋峰的暴力时更甚。   抽回手,林予深侧了侧脸,接着放淡神情,故作平常地问:“我们是包养关系吗?”   “不是。”顾闻序目不转睛地望着林予深,回答。   “那我可以拒绝你。”林予深抬眼,双眼和顾闻序对视着,问,“可以吗?”   这似乎是顾闻序意料之外的答案,林予深望着顾闻序倏然变得漆黑的眼眸,里面没有一丝情绪,却又好像写满了风暴和沉重。   一阵沉寂。   顾闻序终于开口,嗓音低沉,像喉咙里灌满沙尘:“可以。”   “但是你会吗?”   顾闻序又说,手指抚向林予深的眼尾,轻轻捻了捻,“你看我时的眼神告诉我,你不会。”   静了两秒,林予深不自觉垂下眼界,躲避顾闻序的视线,轻声说:“被一个人亲吻和拥抱,总会受到影响,被欲望驱使产生一些难以抵制的感觉的。”   空气因为林予深的这句话而倏然变得沉重,所有生机仿佛骤然被吞噬。明明窗户是关着的,林予深却感觉到有呼啸的凌冽的风席卷在两人身边,让他置身于狂烈的风暴中心。   虚虚的握了握拳,林予深看见顾闻序蹙起眉,紧紧盯着自己的眸底蕴着晦涩复杂的情绪,喉结滚动,低低的嗓音开口:   “只是受欲望驱使吗?”   如果真的要将顾闻序狠狠推开,再不给两人留任何余地,就该立刻回答“是的”,但林予深却像宕机的机器人般卡了壳,嘴唇张了张,没有成功发出声音来。   安静的房间被低沉的气压笼罩着,秒针滴答着一声一声走过。   气氛僵持了许久,林予深终于说出话来,却是与话题无关的一句:“失忆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微不可察地怔了怔,顾闻序看着林予深,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个。   然后他听见林予深再次发问,声音轻了些,像是自言自语的喃喃:   “忘记所有人、所有事,那么多重要的事情都被忘记,会感到沮丧或者怨馁吗?”   虽然不解,但顾闻序还是认真回答:“会。”   “我有很多想记起来的事情,关于过去只能听别人的描述,却失去了亲身经历的体验感,让我感觉从前的时间和人生都是空白的。”   林予深不说话了,只是垂下了眼睫,违心地回答顾闻序的问题:“…我不知道。”   话题跳跃的太过快,但顾闻序很快理解了林予深的意思。好在林予深的答案不是肯定的一句“是”,胸口稍稍纾解,仿佛被紧紧压挤的气球终于获得了一丝生存空间。   滚了滚喉结,顾闻序低着嗓音开口,带着几分循循善诱的意味:   “你会对云疏欲望上头吗?还有你的助理、薛覃奕,还有其他人。告诉我,会吗?”   没有说话,而后林予深感觉到下巴处传来温热的触感,顾闻序轻轻地托起了他的脸,力度不大,却透着一贯的不容拒绝。   不得不和顾闻序对视着,林予深终于开口,道:“......不会。”   “嗯。”顾闻序冰冷的脸色稍稍缓和下来,“跟他们不会,只跟我。”   “起码到目前为止,我是特殊的一个,是不是?”   手指蜷紧,林予深偏了偏头,躲过顾闻序的眼神,张了张口,喉咙干涩得像发瘪的气球,好一会儿才终于成功发出声音:   “可以给我一些时间吗?”   再次静了下来,顾闻序没有出声,只是凝视着林予深映照着暖橘色光线的的侧脸和眼睫,停了好一会儿,懂了林予深的意思,收回手,道:   “好。”   秋夜里的风清清凉凉,林予深站在半开的窗前,垂眼望着空荡的街道。   其实是什么也看不清的,楼层太高,光线太暗,但林予深还是眼睛不眨地望着下面。   被风吹着脸颊,林予深想起顾闻序离开前的脸色和背影。脸色是他从未见过的冷冽,气质是不加掩饰的逼人,是十分冷淡的模样。   顾闻序从来不喜欢否定的、意料之外的答案,顾闻序习惯将一切收于掌心,从而得到预料之中的结果。这次被他拒绝,大概是真的让顾闻序生气了。   但顾闻序还是绅士地让人进来将房间收拾好,绅士地嘱咐他照顾好自己。   风力突然加大,窗户被吹得晃了晃,发出吱呀一声响,然后林予深又听见时针嘀嗒的声音,风声撩起桌上书页的声音。   从顾闻序走后,房间就变得极度安静,不同于和顾闻序对峙时沉重的寂静,而是一种空旷的、孤独的宁静。   站了许久,林予深从窗前离开,掀开被子躺上床。   因为顾闻序表白完就要回公司,杨立早早地就候在酒店房间外。   林予深房间的一切装置都是他亲手操办的,以为顾总表白会很顺利,然而直到他腿脚开始站得发麻,顾闻序才终于走了出来。   但顾闻序的神情却不是告白顺利的模样——杨立自看清顾闻序脸色的第一刻就打了个寒颤,不敢往屋里看去,紧接着就听见顾闻序说:   “将房间收拾好。”   什么也不敢问,什么也不敢看,杨立应了一句是,进房间,麻利地将所有东西撤走。   然后顾闻序又进了房间,对屋里的人说了句什么,走了出来,对杨立说:“我们回去。”   杨立紧张地点点头,跟在顾闻序身后,打量顾闻序的背影,又透过两侧的玻璃打量顾闻序的脸色。   顾闻序平日里的气场和压迫感就不容忽视,不过那掺杂着不将一切放在眼底的淡然和漫不经心,而现在——向来没有波澜的一张脸上晦暗不明,眉宇微蹙,薄唇紧抿,浑身上下散发着冷淡的气息。   跟在顾闻序身边那么久,杨立倒还没见过顾闻序情绪波动这样大的一面。   不过似乎也正常,如果顾总对林予深动了真心,那么告白失败后心情再差都是情理之中。   但这却苦了他,作为顾闻序的特助,杨立一天之中绝大部分时间都要和顾闻序相处,如果顾闻序心情不好,受直接影响的就是他。   悄无声息的叹口气,杨立跟着走进电梯,按下键后才硬着头皮汇报道:   “顾总,车已经在下面等着了,手术也已经联系好了,根据您的工作安排,三天后的下午您有时间。”   双目冷厉地望着电梯上闪烁着的红灯,顾闻序没有对杨立的话作出回应。   杨立等了几秒,稍稍侧头,从他的角度只能望见顾闻序绷得紧紧的下颚线条,等了一会儿,试探着又叫了一句:“顾总?”   顾闻序这才有了反应,侧目,眼底没有温度地扫杨立一眼,“什么事?”   杨立只好又重复一边,问是否将手术安排在三天后,顾闻序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可以。”   杨立点了下头记下,没有人再说话后狭小的空间就安静了下来,显示屏上的数字不断变化,顾闻序注视着渐渐变小的数字,距离逐渐拉远,心内的沉闷却丝毫没有减少。   林予深。   在心底无声地唤了一遍这个名字,心底伴随着生起惊天巨浪和波涛翻涌。   “叮”的一声响,电梯门缓缓向双侧打开,顾闻序缓步走出去,没走几步却倏然停下,身后的杨立急急刹下脚步,好在没撞上顾闻序的后背。   “联系一下彭小树,离开前见他一面。”顾闻序冷声道。   当天晚上,顾闻序回到市区,本是和顾泽锋、白兰心说好回老宅一趟,当下却没了心情再对付二老的唠叨,拐了个弯,直接驱车去到光华路别墅。   推开门,站在玄关处,一瞬间竟觉有些恍惚,这栋房子曾经遍布另一个人的生活气息,到现在顾闻序还能记起每天下班回来,只要走进门,就能望见沙发上安静坐着的人影时的满足感和归属感。   第一次体会到一个人对一间房子的影响有多大。林予深在时,这是一处温暖的、令人挂怀的庇所;林予深不在了,这就只是一栋供人栖居、休憩的别墅。   没有开灯,顾闻序在黑暗中站了五分钟,而后在模糊的自然光线中缓缓踏上楼,却没有进自己的房间,而是来到了林予深的卧室。   走向沙发,顾闻序坐了下来。   银白的月光隐隐将房间照亮,屋内的摆设还保持着林予深离开前的样子,坐了许久,顾闻序疲惫地合上眼。而后起身,走进卫生间。   洗漱好出来,顾闻序躺在了林予深的床上。林予深回到剧组有一段时间,这张床上的属于对方的气息也已经稀薄了许多,但好在还是有一些的,若有若无地扑在鼻尖,像良药般稍稍舒缓了情绪。   一夜奔波,顾闻序能感觉到身体的疲累和汹涌的困意,只是思绪深处却始终挂念着林予深。   这样的结果是他没有预想到的——“给我一些时间。”   顾闻序蹙起眉,想,一些是多久?三天?一周?还是几个月?   那么时间到了之后呢?会是拒绝,还是接受?   明明今夜之前他对林予深关于自己的感情胸有成竹,但现在,顾闻序却不确定了——如果最后的结果是拒绝呢?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顾闻序的胸腔内就堵塞得慌,闷闷的甚至有些喘不上气。   睁眼望着天花板,一分钟后,顾闻序摁亮手机,打开微信。   目光在林予深的头像上停了一瞬,而后点开程域的对话框,顾闻序打出一行字,手指垂在发送键上方好几秒,终于点了下去。   【表白后对方说给他一些时间,是什么意思?】   时间已经是凌晨了,程域却依旧是秒回,且对顾闻序发去的问题表现的十分激动和亢奋,接连发了几个表情包,又弹了个语音电话过来。   顾闻序没有心情听程域聒噪的话,毫不犹豫地摁下了挂断。   程域也没有坚持,顾闻序等了一会儿,跳过其余废话,看见程域发来的回答:   【一般被表白的人说给他点时间想想都是表示拒绝吧?就是对你没意思,却不好意思当面拒绝,不好下了面子,所以就这样说。】   目光定在“表示拒绝”“对你没意思”几个字上,顾闻序眼眸渐深,黑沉的眸子似如深潭般翻滚着复杂的莫名的情绪。   用力地将手机倒扣在床头柜上,顾闻序面色冷厉的闭上眼。   夜色深重,屋内静悄悄,挂在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地响在耳畔,好半晌,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短暂地盖过秒针走过的声音。   初秋的风击打着窗,气温变得微凉,透过皮肉和血管为炙热滚烫的心脏降了温。   今夜两人一夜无眠。 第44章 喜欢的人   第二天,顾氏企业上上下下大小员工都能感受到顾闻序的低气压,面对脸上始终覆着一层冷霜的顾闻序,不得不战战兢兢、尽职尽责地恪守岗位,生怕有一丁点出错。   杨立尤其紧张惶恐,倒上热水将咖啡泡好,端起来,叹口气,转身往顾闻序的办公室走去。   肩膀却倏然被一只手掌搭住,杨立转过头,见到一脸笑意的程域。   程域弯眼看向杨立手里的咖啡,笑问:“给闻序的?”   杨立开口喊了句程少,接着点了下头,说是。   程域于是伸手将咖啡端过,道:“我去吧,你去忙。”   杨立乐得不去触顾闻序的霉头,但在程域离开前还是叫住对方提醒道:“程少,顾总今天……心情不大好,您注意些。”   “噢。”程域不在意地摆摆手,嘴角笑容更大。心情不好,他知道,就是受了情伤嘛,要不然他才不会火急火燎赶过来。   办公室内,顾闻序在一份文件上签好字,放下笔,捏了捏鼻梁。   靠在椅背上坐了会儿,顾闻序站起身,走到落地窗边,双眼深邃地望着地面。   是个阴天,光线透过云层射下来,照在顾闻序身前的落地窗上。落地窗被打扫得干净而锃亮,模糊地倒映出锋利眉眼下的乌青和疲惫。   “嗡——”   震动声响起,顾闻序应声转身,遥遥望着办公桌上的手机,眼底漆黑如墨。   希望是某个人,但又隐隐知道不会是某个人。   站了两秒,顾闻序回到桌边,打开手机,点进微信,带着小红点的头像果然不是希望的那位,却也和林予深有关。   点进彭小树的对话框,里面没有文字消息,全部都是图片。   点开,照片里的林予深穿着淡青色古装,梳着书生气的儒雅装扮,将本就清隽的人衬得更加吸睛好看。   一张一张划过,第一张,林予深和身边人讲着话,神色是平常的淡然和温和;第二张,林予深正喝着矿泉水,微微养起了头,将白皙脖颈上的喉结完完全全暴露出来;最后一张,林予深坐在小板凳上,低垂着眼睫,目光空空地望着某处,是一副失神的模样。   顾闻序的目光在最后一张定住。   知道不会得到答案,但顾闻序还是问了:【他在想什么?】   那边的彭小树一连回了好几条消息:   【这个......我不知道啊顾总】   【我帮您问问?】   【不过问这个好像不太好吧?】   【挠头.jpg】   凝眸,静了一会儿,顾闻序将几张图片一一点了保存,这才回复不用。   消息发出去的一瞬间,办公室被叩响,只象征性地响了两声,而后门被推开,步子踩进来。   不用看也知道这样无礼的人是谁,顾闻序偏头,凉凉地望着程域。   下意识地,程域打了个寒颤。说实在的,自从林予深出现后,程域已经很久没再见过这样的顾闻序,冰冷淡漠,分明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却又透出些不近人情。   轻咳一声,程域走过去在对面坐下,盯着顾闻序打量一番,藏住幸灾乐祸的笑意稀奇道:   “那什么,你昨晚发那个问题是什么意思?你不会有闲心去管别人的事情,所以——”   挑了挑眉,程域不怕死地继续道:“你给那个演员表白了,还被拒绝了?”   一记眼刀刮过去,顾闻序冷冷道:“谁给你说的被拒绝了?”   程域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噢对,那不算拒绝,不算。”   “不过。”程域打量顾闻序略显憔悴的脸色,这倒还是他第一次瞧见这样的顾闻序,有一天顾闻序竟然也会为情所困,这是他从前打死也不会相信的事。“去酒吧喝点?感情的事我说不定能帮你出出主意。”   话是这样说,但顾闻序向来不会在工作时间为私事离岗,更不会真的被感性控制住去和他借酒消愁,于是也就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真的抱希望。   但意料之外的,下一秒,程域听见顾闻序说:“可以。”   愕然地放大双眼,程域还没有做出反应,顾闻序却已经站起身,拿起西装外套,边套上边往外走。   完蛋!   程域看了眼顾闻序的背影,连忙追上去,想,这是已经失去理智了吧?   又侧目望向顾闻序的侧脸,程域暗自感叹:顾闻序这棵铁树看来是不开花则已,一开花就是个痴情种。   两人进了一件酒吧包房,点了几瓶酒,服务员离开后,程域望着靠在沙发垫上的顾闻序,带着好奇开口:   “欸,你说说,发生什么了,你怎么表白的?”   顾闻序合上眼,疲累得揉了揉太阳穴,静了好半晌后开口:“问他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点点头,程域点评:“挺正常的,可以。”   接着又问道:“然后他就说给他点时间吗?”   顾闻序没说话,只是从喉咙里溢出一声淡淡的“嗯”,程域眨了几下眼,正欲仔细再问问,包厢门却被叩响。   将话憋了回去,拔高音量喊了声进,服务员走了进来,将酒一一布上,又退了出去。程域扫了眼桌上的几瓶酒,挑挑眉:“点那么烈的酒啊?”   双眼睁开,待适应了包房里昏沉的光线,顾闻序道:“你说那是拒绝。”   程域正倒着酒,冷不丁听见这句语调明明与平常无异,却莫名让他感觉到几分萧瑟的话后手一抖,一瓶朗姆酒霎时洒出来大半,液体顺着卓沿往下流,险些殃及程域的裤腿。   但程域也没有闲心去处理桌上的狼藉,他咳了几声,想了想,犹豫着道:“也不一定是拒绝。”   接收到顾闻序投来的视线,程域硬着头皮胡诌道:“我看他挺特别的,给我的感觉就跟普通人不太一样,那他做法说不定也跟一般人不一样呢。”   “而且,”望了眼顾闻序的脸,程域有了几分信心,道,“你这张脸,加上你钻石王老五的身份,只要他不是铁直铁直的,或者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只要你放大马力去追,总会喜欢上你的。”   “铁直?”顾闻序微蹙起眉,重复道,“有喜欢的人?”   程域起身挪到顾闻序身边坐下,问:“他是直的还是弯的,你应该能感受出来吧?你对他做过什么亲密行为吗,他排斥吗?”   和林予深接吻时的回忆瞬间跃然于顾闻序的脑海,还有牵手时、对视时,一幅幅画面如此清晰,就好像又经历过一遍,而顾闻序分明能够从这些画面中感受到当时的林予深对他是有情意的。   但林予深将那解释为“欲望”。   至于喜欢的人。   顾闻序敛起眉眼,遮住眸中的凛冽。   除了他,林予深不会有其他喜欢的人。   没有等到回答,酒吧明明是热闹的地方,这一刻包厢里却静得出奇。程域耐着良心又等了会儿,摇了摇头,俯下身将一杯酒递给顾闻序,无奈道:   “既然你这么喜欢,那就别想那么多了呗,追就行了,要不然霸王硬上弓,要不然死缠烂打。”   “不过霸王硬上弓我可不建议,这一不小惹得人家害怕抵触你,那就真的没机会了。”程域继续说,“所以就死缠烂打,一直追,追到他同意为止。”   顾闻序接过酒,终于有些反应了,撩起眼皮扫程域一眼,问:“怎么追?”   “就,他不是你公司的吗,最好的资源捧着,最好的待遇供着,时不时送些花啊钻啊之类的礼物,再偶尔约人出来,看看电影,逛逛街。时间久了,可不就喜欢上你了。”   垂眼望着杯中的酒,顾闻序凝神想着什么,没有说话。程域看向他,拍了拍顾闻序的肩,安抚道:   “放心,你别急。你既然想跟他来真的,那就得尊重他的想法,别把人逼太紧。”   夜色深了,车前灯劈在昏暗的马路上,豪车急驰而过。   十来分钟后,车子稳稳地停在装修低调高级的别墅前,副驾驶车门被打开,顾闻序走下车,酒精烧着大脑,脖颈都泛上一层薄红。   虽是有些醉了,但走路却还是稳的,神情冷淡,看着与平常无异。程域拨下车窗,观察了一会儿顾闻序稳健的背影,想是不会出什么事了,放下心来,放大音量喊了句:   “那我回去了啊。”   顾闻序背朝他抬了下手,程域会意,驱车离开。   几步走到房门外,顾闻序停下脚步,望着屋内隐隐透出来的光亮有些晃神。知道不可能,可心里还是生出些期待,顾闻序站在门前,闭了闭眼,再睁开,拧开了门。   亮光随着门缝的扩大一束一束地落到顾闻序脸上,再进入瞳孔里。有一瞬间,顾闻序是什么也看不清的,眼里、大脑里都是一片空白。   但当大脑适应了灯光,顾闻序往里看去,和沙发上的人对上视线时,还是不出意料地失望了。   胸腔向下一沉,顾闻序关上门,走进玄关,换好鞋后边松着领带往里进,边叫了句:“妈。”   白兰心起身,从顾闻序手里接过领带,闻到空气中飘荡的浓重酒精味,习以为常地问:“应酬到那么晚?喝了那么多酒。”   顾闻序没有否认,“嗯”了一句进了厨房。喝水时,白兰心走了过来,“昨晚也没个理由就突然说不回老宅了,我跟你爸爸等你到很晚。”   “知道你忙,但是还是该跟爸爸妈妈说清楚理由,知道吗?”   不等顾闻序回答,白兰心目光转向二楼,状似不经意地道:“你回来前我上楼上看了看,怎么有个房间不是空着的?”   放下水杯,顾闻序面色淡淡:“程域住了几天。”   “是吗。”白兰心笑了下,“我看衣柜里那些衣服不是小程的风格,还以为有其他人住了进来。”   目光在白兰心唇边浅淡的弧度上扫过,顾闻序按了按太阳穴,面不改色:“我倒是不知道程域带了其他人过来。”   “程域那孩子人缘好,程家有人丁兴旺的一天,我跟你爸爸羡慕着呢。”白兰心笑着,静了一会儿又再次试探,“不过是你让别人住进来也没关系,那么大一栋别墅,也是差个主人的。”   双目微凝,林予深再次从脑海中闪过。想起林予深在时,这栋房子的景象,处处透露着人气、生机和温馨,顾闻序抿起唇,垂下眼睫,轻声说:   “你说得对,的确差个主人。”   话落,顾闻序静了半瞬,转身上楼。   立在原地的白兰心望着顾闻序的背影,却倏然露出欣喜神情。他同意了?他刚刚也说缺主人?惊喜来得太快,以为让顾闻序松口还得许久,白兰心连忙拿出手机,拨出电话。   待电话接通,白兰心愉悦地开口:“小瑾,小序他同意了,你准备准备,挑个时间搬过来吧。”   话筒那边的女声透露着满满的喜悦,两人聊了几句,挂断电话。白兰心收起手机,正欲上楼,走出几步却又停了下来,想了想,又给程域拨了个电话。   这一次等待接通的时间长了些,在即将自动挂断的前一刻,才有个清冽男声扯着笑意道:“晚上好啊阿姨,找我有什么事吗?”   白兰心关心了程域几句,接着步入正题:“小程啊,我看闻序房里有个有人睡过的房间,你告诉阿姨,是不是闻序带人回来了?”   程域短暂地沉默了半秒,接着笑道:“哪有什么人啊,我前段时间住那来着,还带了个女朋友过来住了几天。阿姨,这你可别跟他讲啊,不然又得搞我。”   白兰心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嗔怪着说:“你也真是的,小序见不得陌生人住进来,以后可千万别这样了啊。”   二楼房间里,淅淅沥沥的水声从卫生间响起,顾闻序站在花洒下,细密的水流从头顶流至全身,经过肩胛骨,向来无感的疤痕此刻竟然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痛意。   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   关了花洒,顾闻序站到镜前,深深地看向那道丑陋的伤痕,沉沉呼出口气。   套上睡衣,顾闻序走出卫生间,躺上床。身体里的酒精还没有挥散掉,脑神经有一种被拉拽撕扯的痛感,在混沌的痛觉中,顾闻序又想起林予深。或者说,自第一次见过林予深后,林予深便一直潜留在脑海里。   房间没有开灯,视野之内是黑暗的,只有窗外的点点银光泄进来,顾闻序坐了许久,脑中一片浑茫,说不清到底在想什么,又或许什么都没想,他只是单纯地思念林予深这个人。   但最后,程域的那句话还是劈开交织成团的混杂思绪,独自且不可忽视地回响在耳边。   ——他有喜欢的人吗?   有吗?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林予深有喜欢过什么人,或者正在喜欢什么人吗?   如果有——仅仅是想起这样一种可能,顾闻序的胸口就堵得慌,呼吸变得沉闷,像千万斤巨石压在了肺部器官。   其实是不想去探究这个答案的。不管林予深有没有喜欢的人,他总是要追人,并把人追到手的。   但心里免不了还是在意。   良久,顾闻序沉沉呼出口气,点开手机,找到彭小树,编辑了一条消息发过去。   彭小树是第二天早上睡醒才看见顾闻序发来的消息的。   彼时彭小树挣扎着困意慢吞吞地从床上直起身,随意看了眼手机,多了条消息,点进去,发件人赫然是顾闻序。   困意倏然散了大半,彭小树揉了揉眼,看清楚里面的内容:   【我要知道林予深有没有喜欢的人。】   这是要让他去探探林哥的口风了。彭小树了然地回了条收到,不经意瞥到收到信息的时间,夜里一点。   奇怪,彭小树想,怎么顾总和林哥这几天都睡眠不好。   惦记着顾总交给自己的任务,彭小树在林予深面前支支吾吾一上午,想问,却又问不出口,直到中午吃完饭,才终于下定决心,坐到林予深身边,小声叫道:“林哥。”   林予深“嗯”了句,神色淡淡的,面上没有什么神情,像一泉平静的湖水,总是让人产生一种淡然宁静的感觉。   “想说什么就说吧。”   “你看出来了啊林哥。”彭小树挠了挠下巴,顿了两秒,踌躇着开口,“就是,我想问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怎么突然问这个?”林予深静了一会儿,反问道。   “啊......”彭小树羞愧得低下头,“就是突然有点好奇。”   林予深看着彭小树,忽地开口:“他让你问的吗?”   彭小树霎时睁大了双眼,和林予深对视半晌,讷讷开口:“林哥,你、你怎么知道?”   林予深却没回答,垂下眼睫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彭小树有些惶惶,担心林予深觉得他不忠诚,或是觉得他人品不好,轻易就为顾总所收买,连忙开口解释:“林哥,我没收顾总钱,我帮顾总是因为......”   “顾总离开那天晚上,他跟我见了一面。”彭小树回忆着说,“还有上次你带我一起去跟顾总吃饭的那天,你上卫生间的时候,顾总他跟我说他在追求你。”   “那之后我就控制不住地总是留心你跟顾总的相处,我就发现,你对顾总好像......也的确是不一样的。”   彭小树说着,瞄了眼林予深的神色,见林予深脸色不变,才又继续,“顾总离开那天让我照顾好你,还说给他发些你平时的照片什么的,跟他讲讲你每天做了什么,心情怎么样。”   “我本来也是拒绝的,但是顾总说,他说,他是林哥你最好的选择。”彭小树埋下头,“我一想顾总说的有道理。像盛晖那样的人配不上你林哥,但顾总长得又帅,家世又好,又体贴又细心,我就......感觉只有顾总配得上林哥你。”   “我能看出来,顾总对林哥你很用心,加上林哥你好像,也不是没有感觉......我就答应了顾总。”   话说完,彭小树安静下来,静了好几秒,见林予深始终不说话,才试探着问:“林哥,你生气了吗?”   林予深终于有了些反应,轻轻摇了下头,说:“没有生气。”   彭小树“哦”了声,正要再问些什么,又听林予深道:“你跟他说,没有。”   彭小树愣愣眨了下眼,一时没反应过来,林予深于是轻声重复一边:   “我没有喜欢的人。”   作者有话说:   该让顾总恢复些记忆了 ̄. ̄   感觉看文的人好少啊...哈哈哈(苦笑大哭捶胸顿足倒地翻滚) 第45章 “我会把他找回来”   听到林予深的话,彭小树点了点头头,犹豫几秒后问:   “那林哥,顾总要是还让我给他发跟你有关的东西,我还发吗?”   林予深却像是没听到这个问题似的,只说:“你现在告诉他吧。”   彭小树看了看林予深望向自己手机的眼神,恍然地点了下头,拿出手机,打开顾闻序的对话框。   打字,将一句“顾总,林哥说他没有喜欢的人”敲了出来,点击发送之前却听耳边一句:   “你们聊了什么?”   彭小树手一顿,接着迅速的将手机塞到了林予深手里,蹦起身,说:“林哥,我内急去趟厕所,你自己看吧,看完你替我发一下吧!”   虚虚的捂着手里的手机,林予深看着彭小树快速跑开,两秒后垂下眼,望着顾闻序的头像,好一会儿,拇指终于动了动,往上滑了滑。   一句一句消息看过去,不知不觉就翻到了顶,彭小树和顾闻序聊天的内容不多,全是围绕着自己,林予深的目光定在顾闻序发来的第一行字上,日期正是顾闻序离开的那晚。   ——【照顾好他,有事情联系我。】   失神许久,林予深点下手指,将话框里彭小树打出来的字发送了出去。   等了几秒钟,顾闻序并没有回复。   收回视线,林予深正要起身,一边的手机却响了响,拿起来一看,是一个视频通话,备注是秦光。   目光在“秦光”两个字上滞了滞,林予深慢半拍地回过神,转移到一个僻静角落,滑过接通。   大概是横店里信号不太好,屏幕里的画面卡顿了一两秒,接着一张放大的脸出现在林予深的眼前,是相比较记忆中看起来成熟了许多的秦光。   三年过去,秦光脸上的棱角更加分明,眉眼更加深邃,只是性格却好像并没有多大变化,在看清林予深的瞬间,秦光勾起了嘴角,嗓音带笑道:   “嗨!惊喜吗?”默了默,似是才注意到林予深的头饰和装扮,秦光问,“你这是什么打扮,Cosplay吗?”   大学时林予深和秦光关系就很好,后来又有了顾闻序这层关系,友谊于是进展得更加亲密,但秦光早早的出了国,两人的联系越发少,突然的一通电话让林予深发自内心的感受到久违的放松:   “惊喜。”林予深弧度很小的弯了弯眼睛,解释道,“没有,我在横店。”   “横店?你去横店干什么?不会当演员了吧?”   林予深点点头,却不想过多提及演员这个话题,转眼看向秦光身后的背景,是在一辆车内,车窗外的景色看着不像是国外,于是问:“你回国了吗?”   “对,刚从机场出来,现在在回家的路上。”轻易地就扯开了话题,秦光抹了一把头发,笑得肆意,“刚回来就找你了,够义气吧?”   “不够。”林予深道,“怎么没有提前告诉我?”   “告诉你你会来接机吗?”秦光说,“我给好几个人打电话了都,别说来接机了,连接我电话的都没几个。”   “这样说来,讲义气的还是我了。”林予深道。   秦光摆了摆手,“过几天一起吃个饭?叫上闻序,我打他电话他一直不接,发短信也不回,就你跟他说一声吧。”   林予深静了静,提及顾闻序时眼神暗了暗,声音也轻了下去:“我跟闻序……”   “你跟闻序怎么了?吵架了?”   秦光不在意地拧开矿泉水瓶,喝过一口水后才注意到林予深黯然的神色,怔了怔,后知后觉想起什么,紧接着张大双眼,音量都拔高了几分:   “你们不会真分手了吧?都那么久了,还没和好吗?”   三年前,秦光出国正是在顾闻序被蒋峰弄伤,林予深提分手后不久。当时秦光目睹了顾闻序在被分手后的颓然和伤神,甚至一度想将出国事宜往后推推,替顾闻序出出主意,挽救两人的爱情。   只是在他对顾闻序说出是否要他留下帮帮忙的时候,顾闻序正躺在病床上,脸色比昏迷时还要白了几个度,眉眼之间满是无神和疲惫,目光静静望着窗外,或者不止目光是静的,顾闻序整个人都静的不可思议,就连呼吸时的胸口起伏频率都要比平时低了许多。   听见秦光的话后,顾闻序终于开了口:“不用。”   秦光在病房中坐了近一个小时,东南西北提了许多话题,只有这一刻提及林予深,顾闻序才像乍然从极度安静和放空的状态中抽身回来,说:   “他不会跟我分手的。”   落在窗外的目光原本是虚空的,这个时候慢慢凝聚了起来,顾闻序嗓音很轻,却并不犹豫,带着十分的坚定:“我会把他找回来。”   秦光于是放心了下来,在顾闻序的病情稳定下来之后出了国。   而现在,从林予深的表情看来,两个人貌似并没有和好,这是秦光怎么也想不到的——顾闻序这样一个人,喜欢一个人是不可能轻易放手的,怎么可能真的跟林予深分手呢?   到底是私密话题,林予深偏转过头,示意彭小树过来一下,从彭小树手里拿过了蓝牙耳机戴上,这才道:“闻序他失忆了。”   “失忆?”   秦光双眼瞪得更大了,瞳孔里满满的难以置信,很快却又被“原来如此”占据,语调恍然:   “他失忆忘记你了,所以你们现在才相当于分手了?那好说,我带你去见他,保准他见到你还能够一眼爱上。”   不等林予深说话,秦光一拍脑壳,道:“怪不得他不接我电话不回我消息呢。”   林予深默了半晌,才缓声开口:“我跟闻序见过了。”   “他还,”林予深定在手机屏幕上的目光渐渐变虚,好似又看见那晚在酒店房间里,那个意料之外的告白,音量轻轻地说,“跟我表白过了。就在两天前。”   秦光一挑眉,笑了:“是吧?我就知道顾闻序就算失忆肯定还能喜欢上你。”   说完才意识到林予深现在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和顾闻序处在热恋中的样子,笑意缓缓滞住,皱眉问:“你表情不对劲啊——你不会拒绝他了吧?”   林予深没有回答,只是缓慢地说:“闻序失忆是因为一场车祸。”   “当时他坐车,是来找我。”   秦光默了半刻,一下理清了所有:“然后你又自责了?所以才拒绝闻序吗?”   林予深抿了抿嘴角,“不是自责,的确是因为……”   一句话没有说完,秦光打断了他:“怎么会是因为你呢,你怎么不说是因为开车的司机,因为撞顾闻序的那辆车,或者就是因为顾闻序运气不好,就有这道劫呢?”   林予深沉默下来。   秦光继续说:“还有姓蒋的干的那件事也不怪你,闻序也从来没有怪过你,你不用想那么多。”   “照我说,闻序既然又向你表白了,你也明显还喜欢他,那就跟他在一起,两个人好好谈……”   秦光在那边喋喋不休,林予深默默听着,始终没有再开口,直到彭小树远远地朝他招手,说:   “林哥,导演找你!”   林予深这才冲秦光说:“他们找我,先不说了。”   秦光住了嘴,意犹未尽地点了下头,挂断视频。   合上手机,林予深朝彭小树走去,将手机递给了彭小树,却在彭小树伸手接过的前一刻拿了回来,犹豫过后,编辑了一条消息发送给秦光:   【可以先别跟闻序说我的事情吗?给我一些时间。】   发送完后林予深没有等回复,手机给了彭小树后转身离开。   几分钟后,林予深的手机亮了下屏,是秦光回复的消息:   【好吧,我知道了。】   另一边。会议结束后顾闻序走出会议室,口袋里的手机恰好开始震动。   将手里的文件转递给身后的杨立,顾闻序单手解开手机,看清彭小树发来的话——   没有喜欢的人。   垂下的手指无意识相互摩挲,顾闻序的眼眸暗了下去。   没有别人。   也没有他。   胸口沉了沉,顾闻序合上手机,继续迈步离开。   被远远落在身后的杨立愣神地望向顾闻序的背影,实在不明白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又是什么事惹了他们顾大总裁不高兴。   下午四点。   车子在一家私人医院前停下,顾闻序迈腿下车,走了进去。   按照预约和主任医师见了面,将病服换好后,医师朝顾闻序走了过去:   “顾总,手术前我先看看您的伤口。”   顾闻序不咸不淡地“嗯”了句,解开胸前的几颗扣子,扯开衣领,将干巴巴的丑陋疤痕暴露在空气中。   医师靠近了些,边戴上手套边观察,随口问道:“这伤是怎么来的?”   “车祸。”顾闻序淡然道。   “车祸?”医师顿了下,口气中带着困惑,“不像啊,看着感觉像是被锋利物体扎伤留下的。”   顾闻序闻言微微地蹙了下眉,“你确定吗?”   医师观察完退回了正常距离,笑了下开口:   “我当然也不敢打包票。车祸多数情况下严重的是撞击伤、减速伤、碾压伤等,好比如肋骨骨折、肺脏损伤,像这种皮肤表面的伤一般不会太严重......不过偶尔有意外也是很有可能的。”   顾闻序没再出声,医师于是问道:“手术在十五分钟后开始,您看可以吗?”   “可以。”顾闻序道。   医师出去后,顾闻序将衣扣扣好,手机恰好震动了几下,打开一看,却不是彭小树,而是程域。   【你的感情进展的如何了?】   【需要本军师给你出点主意吗,今天一起吃个饭?】   目光在“感情”两个字上停留了半瞬,顾闻序随意地打了两个字回复:   【可以。】   【行,你在公司吧,我刚好在附近,马上到。】   顾闻序淡淡地将定位发了过去。   那边的程域显然是被顾闻序的位置震住了,连发了几条消息过来,震动声在安静的病房响个不停。   顾闻序却没再回复,返回到相册界面,看了看最新存下的几张图片,两分钟后走出了房间。   一个小时后。   顾闻序接过医师递来的镜子,看向肩胛上缠好的一块纱布,那里看不出原本的狰狞,也看不出效果如何,是否能够恢复如新,又或者,只是达到不至于再吓到人的程度。   “接下来几天手术的位置可能会有轻微疼痛,如果有不适请顾总及时来医院,我也可以先为您开些止痛药。”   放下镜子,顾闻序穿上衣服开口道:“嗯,开好后交给杨立。”   医师说了句好,又交待了几句注意事项后跟着顾闻序走出手术室。两人刚一出去,就听见一道没有丝毫压低的声音:   “这多久了,怎么还没好啊?”   杨立不知道第几次听见程域问这个问题,泄了口气正要回答,余光瞧见有人出来,偏头看过去,恭恭敬敬地喊了声顾总。   程域立马转过身,朝顾闻序走上前,语气里满满的好奇和不解:“欸,杨立跟我说你做的是祛疤手术?怎么突然想起来做这手术了,你也不是那在意外表的人啊。”   不等顾闻序回答,程域很快琢磨到什么,脱口而出道:“难道又是因为林......”   话音未落,顾闻序冷冷的眼刀射过来,程域倏地意识到什么,捂嘴收声,静了两秒才又悻悻道:“咳,那什么,那现在能去吃饭了吗?”   从医院出来,夜色已经渐渐黑了,路灯亮了起来,霓虹灯点缀着城市夜景,正是晚高峰,马路上一辆辆车挤成了长龙,偶尔响起几声喇叭声。   坐上车,待车门合上,程域瞄向顾闻序,这才重新发问:“你突然要来祛疤,是因为林予深嫌弃你那疤了?”   一句话惹的顾闻序的眼神更冷了,睨向程域的目光像萃了一层寒冰,冷声道:“闭嘴。”   程域瘪了下嘴角,没再说什么,掏出手机刚打开游戏,却听顾闻序默了半晌后开口:“我以前有受过其他伤吗?”   “其他伤?”程域疑惑抬眼,“严重的我只知道三年前那场车祸,要说再早一点的时候也没有啊,怎么了?”   顾闻序没有回应,程域想了想,才板起一张脸开口:“就是大学那几年我也不在你身边,你身边的事我都不知道,不过。”   顾闻序侧目,扫一眼程域,示意继续。   程域抿了抿嘴,少有的在脸上露出几分不喜:“秦光那小子跟你同校,他应该知道你大学的事。”   “秦光?”   这不是失忆后的顾闻序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毕竟顾氏和秦氏也有不少生意上的往来和合作,顾闻序也听秦氏长辈说过他和秦光关系不错,只是到现在才知道,他跟秦光竟然就读于同一所大学。   蹙眉,顾闻序语带不悦:“你之前没有说过。”   “他出国了啊,一毕业就出去了,应该是在你车祸前不久吧。”程域解释道,顿了顿又说,“而且我跟那小子从小就合不来,相看两生厌,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顾闻序不语,程域看了眼他的神情,“我听说他好像要回国了,你要想知道些大学的事情就问他吧。”   静了几秒,程域再度开口,带上了苦口婆心的劝说意味:“不过你不是喜欢上那个小明星了吗,还纠结大学的事情干什么,本来你俩开始的就名不正言不顺,要是让他知道你还在意你那个前男友,小心把人气走......”   顾闻序敛眸沉思了半分钟,还是开口:“把秦光的联系方式给我。”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这周有两门期末考,还有体测……(p_q)   周四周五大概率不会更新,大家不用等。   答应的加更等考完试,考完后改成隔日更。 第46章 会是一个人吗?   步入厢房,顾闻序抬眼朝里望去,桌边坐着的人也循声看了过来,在亮白的灯光下,顾闻序看清秦光的面容。   是记忆中不存在的一个人,但是据程域所说,他大学期间和对方关系不错。   走了过去,顾闻序在秦光对面坐下,微微颔了颔首。   秦光也正打量着顾闻序,倒出一杯茶,递了过去,道:“几年不见,你变化倒是不大。”   顾闻序将目光从秦光身上收回,道:“是吗,我并不知道以前的我是什么样的。”   “听说了。”秦光点点头,“还挺戏剧性的,没想到失忆这事能发生在你身上。”   “还挺可惜的。”秦光又摇了摇头,嗓音惋惜,“还想着回国能跟你叙叙旧,没想到你都忘光了。”   顾闻序抿了下唇没有回话,秦光看他一眼,叹口气道:“既然都不记得我了,约我见面就不是为了叙旧吧?”   沉默一瞬,顾闻序直截了当地步入正题:“我肩胛上有道伤口,你知道吗?”   以为顾闻序要问的事情与林予深有关,却猝然听见一个完全在意料之外的问题,秦光怔了一下,坦然回答:“知道啊。”   “我想知道,那伤是怎么来的?”顾闻序又问。   默了下,秦光回想了一遍答应林予深的不会在顾闻序面前提到他的要求,思忖过后说:“你大四时有个男朋友,这你知道吗?”   “知道。”顾闻序淡然道。   知道?   这个答案让秦光有些意外,按照林予深的意思,顾闻序是不知道他们两人的恋爱过往的,那又为什么知道自己谈过恋爱呢?   或者说,如果顾闻序知道自己有过男朋友,那他难道就没有好奇过他的男朋友是谁吗?   挑了挑眉,秦光问:“那你知道他是谁吗?”   “嗯。”顾闻序说,静了一会儿才又说,“我很惋惜他的逝世。”   “逝世”两个字甫一进入秦光的耳朵,秦光就张大了双眼,脑子更懵了,一句话脱口而出:“你在说谁,怎么可能?”   将秦光愕然的表情收于眼底,顾闻序却只以为秦光是出国太久,突然听见一个噩耗太过震惊,静了静说:“安於,三年前意外去世。”   安於是谁?   秦光紧拧起眉头,仔细盯着顾闻序的神情看了许久,欲言又止,欲止又言,唇瓣开开合合了半晌,终是什么也没说,却倏然站起了身,拿起桌上的手机,甩下一句:“我去趟卫生间!”   “秦光,怎么了吗?”   清冽的嗓音从话筒中传来,秦光捂着手机迫不及待的开了口:“我现在在跟闻序见面。”   没给林予深反应的时间,秦光直接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他跟我提了安安於是谁?”   “他大学男朋友不是你吗,这个姓安的从哪冒出来的?”   话筒静了三秒,秦光才听见林予深嗓音低低的回答:“安於是我。”   “???”   满脑都是问号,秦光不明白自己怎么离开了三年,过去两位好友的生活就大变了样,甚至连记忆中的事实都产生了颠倒。   直到又听林予深轻声解释完一切,秦光的思绪终于豁然开朗,起先觉得荒谬,但将所有消化掉之后,却是叹了口气,说:   “这是顾伯父和白阿姨能做出来的事。”   林予深没有出声,秦光默然一阵,不知道该怎样安慰林予深,只好说:“你需要我帮你做些什么吗?”   “不用了。”林予深说,“先别告诉闻序这些吧。”   “在我做出选择之前,让闻序知道真相并没有多大的意义。”   抿了抿唇,秦光思考了几秒,不太情愿的答应下来:“好吧,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秦光回到座位坐下,目光却始终深沉地望向顾闻序,脸色不自觉愈发沉重。   顾闻序神色不变,淡淡的问:“有事?”   秦光却没回答,视线下移至顾闻序的肩胛骨,回到最初的话题:“你那伤,是为了救你前男朋友受的。”   不等顾闻序发问,秦光自顾自补充:“那会儿是大四快毕业了,你前男友他爹是个赌徒加酒鬼,喝多了,弄伤了你们。”   酒鬼。顾闻序蹙起眉,脑中第一想到的却是林予深对酒精的生理性排斥。   紧接着才是想起——顾泽锋和白兰心撒了谎。   他肩胛上那道疤不是来自于车祸,而是和安於,他的上一段恋情有关。   但如果事实只是秦光说的这样,顾泽锋和白兰心完全没有必要捏造谎话,这只能说明,他们有事瞒着他。   指尖无意识的叩了叩桌面,顾闻序正要说些什么,却忽地想到别的,问:“安於的父亲弄伤了我,所以他才跟我提分手?”   惊叹于顾闻序在林予深和安於两个人完全对不上号的情况下还能这样精准的猜对过去的事情,秦光点了下头,说:“对。”   然后顾闻序再次沉默了下来,目光安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光看了顾闻序半分钟,做出了决定,站起身,道: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顾闻序站在一间房外,目光落在眼前的密码锁门上,接着转向秦光,眼带询问。   秦光摊了下手:“这是你跟你前男友住过的房子。”   话落,秦光不再看顾闻序,伸手,在密码锁上摁了几个数字。   顾闻序看秦光摁完,才淡声道:“我的房子,你知道密码?”   “我来过,又不是外人。”推开门,秦光往里走进,静了会儿又说,“这密码是你跟你前男友第一天恋爱的日期。”   敛眸,顾闻序在原地站了一秒,跟着进去。   屋内的场景很普通,装修、家具摆设等等都是很寻常的设计,只是过去太久,所有地方基本都已经落了灰。   顾闻序站在沙发前,目光一一经过客厅、厨房、餐桌,眸底没有情绪,但当大脑始终还是没有掀起丝毫关于回忆的波澜时,还是掠过了一缕晦涩。   转过身,顾闻序走到阳台边,注意力很快被窗沿上的几个已经枯死的盆栽吸引。   三年没有人照料,花盆里面只剩下了乌黑的泥土,看不出里面曾经的品种和模样,顾闻序指尖触向盆壁,微蹙起眉,想,安於也喜欢花?   林予深也是喜欢花的。   酒鬼父亲,对酒精的排斥,喜欢花,还有……十分相似的面孔。   会有那么多巧合吗?   “你想起来什么了吗?”   秦光的声音倏然从里屋传来,顾闻序收回手,敛住眸中情绪,走出阳台,淡声道:“没有。”   秦光没说什么,眉毛却皱了起来,神情看着似乎带上一层失望,又似乎带上一层意料之中。   来到一间房间面前,顾闻序推开房门,目光淡淡地从床上、衣柜上掠过,停到一边的梳妆柜时,问:“这是谁的房间?”   秦光还站在客厅,听见话回答道:“你前男友他妈妈的房间。”   迈开的脚步滞了下,而后收了回来,顾闻序将房门关上,神色不变的问:“阿姨知道我和他恋爱?”   “不知道。”秦光说,“这就两间房间,你们两个晚上关上门来亲密,阿姨被瞒得死死的。”   没有说话,顾闻序转身走向另一间房间,推门,映入眼帘的同样是蒙尘、普通的家具和摆设。   只是和外面还是有些不一样的——顾闻序微敛起眉,缓步往里走进,心底逐渐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陌生掺杂着熟悉,就像心间徒然生起了一层无法驱散的雾,每走一步,雾就更浓重一分。   紧接着是一种从未有过的预感,头脑间瞬息万变的闪过看不真切的种种,让顾闻序抓不住、摸不着,却随之而来一阵势不可挡的疼痛。   仿佛脑神经被千虫万蚁噬咬,顾闻序紧蹙起眉,手掌不自觉紧握成拳,劲瘦的掌上青筋凸起,脑内的疼痛一分不减,但那预感却愈发强烈。   于是顾闻序更加努力的去忽视痛感、挥散雾气,直到右膝止不住痛意无法控制地跪了下去后,脑中终于“嘣”的一声炸裂开来,紧接着是穿透千丝万缕呈现出来的一个画面——   他从身后紧紧抱着一个人,脑袋抵在对方的肩上,他看不见对方的脸,但却能够如临其境般感受到对方拂在自己耳畔的发丝,和擦过鼻翼的均匀的、绵长的呼吸。   呼吸不自觉沉重起来,顾闻序的双拳握得更紧了,这次却不再是因为脑中的痛,而是——   他虽然看不见画面中对方的脸,却分明清楚地感知到,那种拥抱的感觉,和林予深给他的是一样的。   太久没看见顾闻序从房间里出来,秦光困惑着走过去,边进门边随口问:   “怎么那么久——你怎么了?!”   急忙过去,秦光将顾闻序扶了起来,看了眼顾闻序发白的脸色,惶恐道:“你不会车祸后留下什么后遗症了吧?”   “没有。”顾闻序说,闭了闭眼,感受着疼痛逐渐淡去,复又睁眼,目光凛冽的直射向秦光。   秦光满是困惑,“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顾闻序沉默不答,视线却没有偏转半分。   秦光皱起眉,试探着开口:“你想起什么来了?”   将目光收回,顾闻序默了默,边往外走去边道:“没有。”   茫然地望着顾闻序的背影,秦光在原地立了会儿,慢半拍跟上去:“回去吗,你身体不舒服,我送你吧”   坐上车,顾闻序脊背往后靠着,脑中还是有些残留的刺痛。   秦光将车钥匙插上,发动引擎的同时透过后视镜看向顾闻序,问:“真的没事?不用去医院?”   “不用。”   顾闻序淡声道,手指解锁手机,进入微信,点开了林予深的对话框。   目光沉沉地落在“林予深”三个字上,脑中先是想起在房间里回忆起来的画面,而后又想起这些天来和林予深拥抱、接吻时的感受。   那是一种从心底生起的颤栗和满足,那样充足的满足感仅仅只依靠回忆就能将他带回到彼时彼刻。   他很确定,两份记忆中的感觉是一样的,那么——是因为真心喜欢一个人时,和对方亲密接触都会产生这样的感觉,还是因为,给他这种感觉的根本就是一个人?   闭上眼,顾闻序开始回忆林予深看向他时的眼神、和他肢体接触时的下意识反应,还有若即若离、捉摸不透的,对他的态度。   倏然间,一把利刃出现在脑海中,披荆斩棘地在过去的一切困惑上刺透了一个洞穴,让他得以窥见几分被藏在黑暗中的真相。   会是这样吗?   顾闻序想。   林予深,安於,会是一个人吗?   作者有话说:   让大家久等了,会连更三天以表歉意(*ˉ︶ˉ*) 第47章 “早点休息”   夜色深重,星星点点的霓虹灯点缀在远处,车辆的疾驰声在空旷的马路上呼啸而过。   秦光分神朝后视镜看了一眼,顾闻序从上车开始就闭着双目,脸上没有神情,但秦光知道顾闻序并没有睡着,并且直觉告诉他,顾闻序很有可能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答应了林予深不会告诉顾闻序一切,但并不代表不能暗示顾闻序自己去挖掘真相,思忖过后,秦光状似陷入回忆般开口:“我今晚想到了很多以前的事情。”   “说起来,你跟他还是在我的生日宴上认识的,后面就成为了朋友。有一段时间我们三个人经常一起上课一起出去玩来着,那个时候我还以为你是来找我,还一直纳闷你怎么突然就对我那么有兄弟感情了。”   “直到后面不小心看到你们两个接吻,我才知道,全是我自作多情了。”   说着秦光瞥了眼后视镜,顾闻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双眼,两道目光在镜中交汇,顾闻序眸中冷淡,秦光收回了视线,继续说道:   “被我知道你们两个在谈恋爱以后,你就完全不顾我感受了,整天在我面前卿卿我我,我都受够你了。”   “但是没多久,好像是因为他家里出了什么事,你们一起搬出去住了,跟他妈妈一起。”   聊到这里总算是铺垫完毕,秦光静了一下,开始进入正题:   “本来我还觉得你们直接跟他妈妈一起住有够勇敢,真不怕阿姨看出来什么或者对你不满意什么的,后面我去过几次才知道,阿姨人很好,脾气也好,而且简直不要被你哄的太好,我看她都是把你当第二个孩子了。”   “不过阿姨吃了很多苦,好像很早就离婚了,一直一个人支撑家庭,应该是在一家制衣厂工作,工资也不高。”   叹了口气,秦光语含遗憾:“我也三年没见阿姨了,不知道阿姨现在怎么样了。”   顾闻序始终没有出声,话题就此结束,车里彻底安静下来,静谧的气氛在空气中蔓延,路途还有十来分钟,但顾闻序接下来都没有再合眼。   到达别墅后,秦光将车停下,回头,和顾闻序对视上,看见顾闻序朝他微微颔首,开口道:“多谢。”   不知道谢的是送他回来还是别的什么,秦光静了静,在顾闻序迈腿下车后叫住了对方,道:“你没别的什么要问我吗?”   顾闻序神色淡然:“不用问。”事情涉及到顾泽锋和白兰心,他会自己弄清楚所有。   “行。”秦光点头,默然片刻,又道,“我还挺希望你都想起来的,忘记过去的经历和朋友什么的倒是其次,忘记感情却是很遗憾的事。”   顾闻序静了一会儿,而后听不出情绪的“嗯”了声,关上车门,走向别墅。   推开门,屋内依旧是少有的一片亮堂。往里进时,顾闻序侧目望了眼客厅,茶几上多了一件白色女士外套。   以为白兰心还没有离开,顾闻序没有多想,边解开领带边走上二楼。   踏上最后一阶台阶,进房前,不远处的客卧传来几声走动的动静,顾闻序平淡地朝那边望去一眼,收回视线。   将房门关上,顾闻序脱下外套,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脊背往后靠着,顾闻序合上眼,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无声地在头脑中梳理着今天获知的一切信息,慢慢地竟然又格外的想起林予深。   想见面,想看他的眼睛,想听他的声音,想感受他的气息,想——拥有很多。   但是现在,摆在面前的显然是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从想念的情绪中抽离出来,顾闻序打开手机,找到杨立的联系方式,手指点了点,编辑了一条短信过去。   发送出去后过了半分钟,手机震了震,杨立很快回复了一条收到。   顾闻序垂眼凝着手机屏幕,点击键盘,补充了一条信息:【暗中调查。】   对杨立的能力十分信任,将任务交代好后顾闻序便没再看手机,起身走进卫生间,顾闻序将衣物一一褪去,而后打开花洒,细密温暖的水流落下来,蜿蜒地从皮肤身躯上流过,余下淅淅沥沥的水流声。   十分钟后,水声停下,顾闻序手擦着头发从卫生间走了出来,一眼注意到不该出现在这个房间里的女人。   脸色瞬间冷了下去,顾闻序厉声质问:“你怎么在这里?”   沈谨正将顾闻序的西装外套往衣架上挂,冷不丁听见冰冷的声音后被吓了一跳,手上一抖,西装直直落地,发出细微的声响。   扭过头,沈谨双眼看着顾闻序,脸上流露出委屈和茫然:“不是你同意我搬过来的吗?”   不等顾闻序说话,沈谨微微笑了笑:“白阿姨跟我说完可以住过来以后我就开始收拾行李了,今天下午就过来了,不过你一直没回来。”   “我刚刚在这里等你洗完澡,有些无聊。”歪了歪头,沈谨又说,“所以替你理了理被子,整理了一下书柜,然后想帮你把衣服挂好,接着你就出来了。”   眼眸微凝,顾闻序面色不虞,冷冷开口:“我并没有说过你可以住进来的话,出去。”   眨了眨眼,沈谨似是不太理解:“那还能是白阿姨骗我吗?”   顾闻序全然没有耐心去追究谁骗了谁,神色依旧冷淡:“我会叫你哥来接人。”   沈谨瘪了瘪嘴,不太情愿的“噢”了一声,身上却没有任何动作,望着顾闻序走出房间的高大背影,思索该怎样挽救这个近水楼台的机会。   蹲下身,沈谨将掉落在地的外套拾了起来,起身之际却有什么东西从口袋掉了出来,垂眼看去,是一张很小的证件照。   沈谨俯身将其捡了起来,好奇地看了一眼,看清照片中男生的长相后瞬间张大了双眼。   “这是……?”   一句话未说完,手里的东西被猝然夺走,沈谨怔怔扭过头,就见顾闻序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房间。   猝不及防地和顾闻序对上双眼,沈谨望着顾闻序眼里的冷淡,听见顾闻序萃了层寒冰一样的嗓音:   “给你十分钟,十分钟后我会通知安保部门。”   怔愣了好一会儿,沈谨才终于回过神,却没再像从前一样闹脾气或想尽办法留下来,而是失魂落魄地点了下头,低声说:“……我知道了。”   回房间收拾好行李,下楼时,沈谨就看见沈澈走了过来,替她将手里的行李接过,另一只手挽住她,柔声道:“走吧,回家。”   沈谨“嗯”了一声,跟着沈澈坐上车,听着沈澈含着关心的唠叨却始终只是敷衍着回几个字。   直到车子在一个红绿灯路口听下去,无意瞥见窗外商场上某个明星的广告牌,沈谨一个激灵挺直背,终于想起什么。   立刻点开手机进入浏览器,很快就得到了她要的结果——林予深的个人资料界面。   “我说为什么觉得眼熟,原来是跟那个演员长得很像!”   变为绿灯,沈澈发动车辆,虽然听不明白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还是配合着问:“哪个演员?”   沈谨却没回答,只是自言自语般的道:“可我记得他好像是顾闻序旗下一家娱乐公司的啊,那他们应该见过面了?”   “如果都见过面了,那还有我什么事啊!我怎么可能比得过人家。”抿着嘴角,沈谨又说,“白阿姨肯定知道这件事情,却还让我来追顾闻序!”   沈澈回了下头,问:“所以你终于要放弃了?”   沈谨鼓起一张脸:“而且顾闻序明明没有说要我搬过去,白阿姨却让我搬过去。”   沈澈点头:“那是挺过分的。”   沉默了好一会儿,沈谨似是终于下定决心,道:“我要跟白阿姨说清楚,我才不要掺和进别人的感情里面。”   “行,哥支持你。”   偌大的别墅重新归于寂静,顾闻序来到林予深的房间,掀开被子坐下,手机恰好震动一声,拿起看了眼,是彭小树发来的消息。   点进去,顾闻序看见了几张林予深的最新图片,背景偏暗,只有昏暗的路灯发着光,林予深正低头走着路,橘黄的光洒下几寸落在他的侧脸。   目光定在林予深身上良久,顾闻序才将视线移向一旁的建筑,而后眼眸深了深——这条路他和林予深一起走过。   就是在这条路上,他第一次牵起林予深的手。   但真的是第一次吗?   静静坐着,顾闻序退出和彭小树的对话框,想起秦光在车上时说的话,开始回忆起最初那份林予深的个人简介资料。   那资料上其实并没有介绍林予深的母亲,而现在对顾闻序而言,也的确不需要这样一份纸质资料。   他只需要和林予深的母亲见一面,就能得到答案。   想好一切后,顾闻序还是进入了和林予深的聊天界面。   其实有很多想问、很多想说的话,但似乎都不太适合隔着屏幕和网线去说。于是最后,顾闻序只是编辑了一条普通的短信过去:   【阿姨的情况怎么样?】   大概是还没有回到酒店,林予深过了七八分钟才回复了过来,顾闻序凝视着屏幕上林予深发来的“好多了”三个字,三秒后回了一个“嗯”字。   话题似乎就到此结束,而林予深也的确没有再发消息过来。   事实上,这是顾闻序自横店回来后两人的第一次交流,是很轻描淡写的内容,但接收到林予深的信息还是轻易就让顾闻序的心被轻轻拨乱,有一瞬间,顾闻序甚至想——   林予深说需要一些时间,他已经给了,且给的已经够长了,剩下的时间该交给他了,由他去为两人的感情做出努力,不管林予深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总之最后也只能是、只会是接受他。   但这样的想法很快就被手机的又一声震动打断,顾闻序看向屏幕,看清聊天界面里多出来的一行字的一瞬间,心跳立刻不受控制的漏了一拍。   ——【早点休息。】   作者有话说:   是的,快甜起来了 第48章 我和他   顾闻序发消息过来时,林予深正回到酒店不久,却没有先进卫生间梳洗,而是站到了窗边,安静地望着夜空。   连着好几天阴天,天上的星星并不多,月亮也并不亮,厚重的云层遮挡着光线,让夜色显得更加深重。   大概是这些天林予深只能将自己麻痹到工作当中,忽然意识到顾闻序的生日即将到来,还是因为小树无意间提到了今天的日期,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林予深便一直在想,今年该为顾闻序准备什么礼物。   在分开的三年里,林予深每一年都有为顾闻序准备一份礼物,第一年是一块手表,第二年是一根领带,第三年是一支钢笔。   只是林予深从来没有真正将这些东西送出去过。   静静的站了几分钟,林予深回到沙发上坐下,这才看见顾闻序发来的信息。   太久没有联系,日常中彭小树举着手机将摄像头对准他好像已经是这段时间里,他和顾闻序之间的唯一关联。   这已经出乎了林予深的意料,在他拒绝掉顾闻序后,顾闻序并没有将自己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清除。   但另一方面,顾闻序对自己的态度也的确冷淡了下来。   点击键盘,林予深将消息回复过去,而后目光无声地落在屏幕上,过了一会儿,还是又发了一条“早点休息”过去。   发完觉得顾闻序不会再回复,于是林予深没有再看手机,起身,走进卫生间洗漱。   洗好出来,林予深将头发吹干,而后躺下床,摁灭台灯前却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手机,看见顾闻序在十分钟前发来的未读消息——   【晚安。】   两天后天气稍稍晴了一些,几缕日光穿透云缝,落下几何状的光斑。   上午十点,剧组正拍摄着林予深的戏份,却没拍摄多久,一切工作就忽地被叫停。   所有人朝薛覃奕望去,就见薛覃奕身边站了位不曾见过的中年男士,男子西装革履,不苟言笑,一派冷漠的精英模样。   男士贴近薛覃奕讲了几句话,而后薛覃奕朝林予深看了过去。远远地和薛覃奕对视上,林予深看见薛覃奕点了点头,于是男士朝他走了过来。   男士很快停在林予深身前,对着林予深绅士的微微弓腰,作出一个“请”的手势,语气不卑不亢:“林先生,还请跟我来一趟,有人要见你一面。”   剧组大大小小的工作人员都好奇地望着这边,彭小树急急跑了过去,正好听见男士的话,不解的拧眉问:“你是谁啊,谁要见我们林哥?”   男士并不回答,甚至没有为彭小树分一个眼神,只是姿势不变地看着林予深。   神色平静地和男士对视一会儿,林予深点了下头,说:“好的。”   眼见着林予深不紧不慢地跟在那个奇奇怪怪的陌生人身后,彭小树回头看了眼薛覃奕,连忙跟上去。   “好了,继续工作,先拍下一场!”薛覃奕拍了下,拔高音量道。   众人立刻从吃瓜状态中抽离出来,四下分散,各自忙碌。云疏望向几人消失在拐角的身影,走到薛覃奕身边,小声问:“是顾伯父的下属吗?”   薛覃奕淡声道:“嗯。”   云疏垂下眼睛,眉稍微皱地思忖着什么,薛覃奕看着他,将手中的剧本抬起来,遮住云疏头顶的阳光:   “别想太多,顾闻序的事让他自己处理。”   云疏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被带到一间关着门的房间前,男士停了脚步,叩了几下门后将门推开,对林予深说:“请。”   林予深已经对要见自己的人隐隐有了猜测,什么也没说,往里走了进去。   彭小树跟在后面,也要进去时却被男士伸手拦住:“你不能进。”   “不是,为什么我不能进,我是林哥的助理!”探头努力地想看清里面的场景,彭小树皱眉道,“谁知道里面是什么魔鬼蛇神呢,你要是害我们林哥怎么办?”   但男士却对彭小树的话全然没有反应,只尽职尽责地拦人。   彭小树和对方僵持几秒,气坏的在屋外来来回回踱了几分钟步,忽地想到什么,瞪男士一眼,小跑着离开了。   林予深进去以后,一眼望见了皮质沙发上坐着的精致女人。对方的容貌和状态保持得很好,相比三年之前并没有留下多少岁月的痕迹,头发高高盘起,脸上化着淡淡的昳丽妆容,优雅而高贵。   时隔三年,再次见到林予深,白兰心眼神冷然,点了点下巴矜贵开口:“坐。”   林予深依旧保持着淡淡的神色,在白兰心的对面坐下后就听白兰心说:“几年不见,没想到你现在也成为一个演员了,还进了闻序的旭日。”   静了静,林予深如实说:“我也没想到。”   白兰心冷笑一声,“要不是小谨跟我说起你,我还被你蒙在鼓里。”   并不知道对方嘴里的“小谨”是谁,林予深没有说话。   白兰心看着林予深,说:“三年前是我高看了你,以为你对闻序是动了真心。但看你现在想方设法地要让闻序重新爱上你,想来你只是贪图闻序身后的名利。”   “你的手段确实挺高明的。不过,”白兰心俯身端起茶几上的热咖啡,抿了一口后才继续说,“顾家不会接受你,闻序马上会和小谨结婚,你要是还有点尊严,就该从闻序身边离开。”   听到这一句,林予深终于有了些反应。他想起顾闻序还在横店时,一起吃饭的某一天,顾闻序跟他说过,顾闻序的父母希望他和某个家族联姻。   原来顾闻序父母挑好的人选就是这位“小谨”。   默了两秒,林予深终于开口:“我没有留在顾闻序的身边,所以并没有离不离开的说法。”   “我不是在跟你玩文字游戏。”白兰心拧眉,“你母亲的事我也知道了,从旭日离开,不要再出现在闻序的面前,我可以让医院继续为你母亲治疗。”   林予深并未回话,淡然道:“是您和伯父在顾闻序面前编造了一个以我为原型的虚假身份,并告诉他,那个身份已经死了。”   眉头拧得更紧,白兰心的脸色骤然不悦,“你是在拿这件事情威胁我?”   “并不是。”林予深摇摇头,“我只是希望顾闻序不用因为压力,接受他不想接受的婚姻。”   眼眸微凝,白兰心没有说话,却想起那晚沈谨来到顾宅后,两人的谈话——   “白阿姨,闻序哥喜欢的那个人,真的已经死了吗?”   当时白兰心正在护肤,听见话后漫不经心地回答:“嗯。”   沈谨低下头点了点手机,将屏幕亮给白兰心看,说:“那这个人跟那个人长得好像啊,叫林予深,还是闻序哥底下娱乐公司的。”   听见“林予深”几个字,白兰心猝然睁眼,待看清图片中的人,眼皮一跳,险些压不住面上的震惊。   许久才压下胸中翻腾的情绪,白兰心扯出一个笑,如无其事地拍拍沈谨的手,说:“别管别人,你跟闻序相处得怎么样了?我看,要不干脆挑个时间把婚事定下来吧,订好婚后闻序就是你的了。”   沈谨却摇了摇头,“闻序哥肯定已经知道这个林予深了,他们俩会在一起的。闻序哥会很喜欢他,我没希望了,还是趁早放弃吧。”   放弃就放弃吧,白兰心在这个时候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再去安慰沈谨,心神不宁地打发走沈谨,心内慌乱不减,连忙联系到下属去调查林予深和顾闻序的事,得到结果后又马不停蹄地赶来了这里。   “可以。”转了转无名指上的钻戒,白兰心的目光凝着林予深,“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从旭日离开,我不会再强迫闻序和沈家的婚事。”   话落,不等林予深回答,白兰心站起身,从上至下地俯视着林予深,才又冷冷警告道:“在闻序面前,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你是知道的。”   林予深没有抬头,只是微微仰眼,目光不躲不闪地和白兰心对上,淡然说:“我不会和闻序说三年前的事情。”   白兰心没再说话,又一次冷笑出声,踩着高跟鞋走出了房间。   白兰心离开后,林予深静静地望着茶几失神,房间门很快就再次被叩响。   思绪骤然被打断,林予深朝门外看去,彭小树探进来一个脑袋,和林予深对视上后,眨了眨眼走了进来。   在林予深的旁边坐下,彭小树举起茶几上的水壶,倒了一杯热水递给林予深,趁机打量几眼林予深的神色,嘴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   林予深接过水,却没喝,双手捧在掌心,感觉暖暖的,好一会儿后轻声开口:“她是顾闻序的妈妈。”   “啊。”彭小树点点头,支吾了一下坦白道,“我听出来了。”   接收到林予深询问的眼神,彭小树解释道:“林哥你进来的时候我担心你,也想跟着进来,但是外面那个人不让,我就想起来,那扇窗户前段时间被风刮坏了,还没修来着,现在玻璃只是盖在上面,没有固定好,在那里能差不多听见屋里的话。”   林予深顺着彭小树的眼神朝墙角看去,仔细看去,那扇窗户的确是能看出来一些微小缝隙的,玻璃也有些不太正常的倾斜,只是刚才他和白兰心的注意力都在对方身上,并没有注意到这个。   “我本来只是想确认林哥你会不会有危险,然后就听到了你跟那个女人讲的话。”彭小树垂着头绞了绞手指,“不过我听见的不多,只听见什么离开旭日、什么三年前之类的——林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我保证!”   “没关系。”林予深按下彭小树发誓的手掌,他和白兰心的这些谈话并不是什么严重的秘密,唯一需要保密的人,也只有顾闻序而已。   怔怔的 “噢”了一声,彭小树合上了嘴,没有再说话。   安静的气氛蔓延开,并逐渐变得沉重,彭小树不太能忍受这样异常的寂静,正绞尽脑汁想着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就听见林予深嗓音轻轻的开口:   “我和顾闻序,三年前在一起过。”   作者有话说:   应该下一章深深就和顾总见面了……(不确定)   从这章开始改为隔日更,下一章在周四:D 第49章 你来接我   大概是最近遇见的故人越来越多,许多尘封在心的记忆随着这些人的出现一一浮现,林予深在这一刻莫名的有了从前没有的分享欲。   彭小树似乎对林予深的话很是惊讶,微微张了张嘴,道:“林哥,你和顾总……之前我就觉得你们之间的气氛怪怪的,原来真的在一起过啊。”   “不过,”彭小树顿了顿,有些困惑,“那为什么又分手了呢,我感觉你们两个还是相互喜欢着的。”   林予深垂眼望着茶几上的玻璃杯,透净的杯壁浅浅倒映出模糊的光影和轮廓,他静了一会儿,说:“很多时候,不是相互喜欢就能走到最后的。”   彭小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是因为顾总的家人不同意吗?”   林予深却没有再回答,站起身往外走去,“走吧,大家还等着我们。”   彭小树压下心里的疑问跟上脚步,和林予深并肩了,侧过头看向林予深清冷的侧脸,静了三秒,问:“林哥,之前顾总说让我告诉他你杀青的时间,现在还有三天就杀青了,我要跟顾总说一声吗?”   脚步微不可察地停顿半瞬,点了点头,林予深说:“可以。”   步入深秋,气温越发寒凉,天空总是乌蒙蒙的,树叶落得干净,又被风带着扬入空中,将阴沉沉的世界衬得更加萧瑟。   即将杀青,剧组的气氛比之之前要欢快了许多,大概是终于可以验收这段时间努力的成果,工作人员在最后的时间里充满了干劲。夏玥也打电话来问询过林予深之后的安排,表示回到公司后会为他单独安排一场庆功宴。   林予深却没有太多关于杀青的感觉,一如往常的备戏、演戏、休息,生活一成不变,就像无波澜的湖水般平淡宁静,只有每天变大一位数字的日期提醒着他,时间还在流逝。   杀青的那天,林予深在上午早早的结束了自己的最后一场戏,并收到了三年演员生涯中的第一束鲜花和来自各个工作人员的祝福。   捧着怀里的淡粉色鲜花,林予深低头望着,蓦然被拍了下肩,回过头,是副导演。   副导演身材厚实,脸蛋圆圆,时常笑呵呵,一双眼睛笑眯着,对林予深说:“可以先回去歇歇了,晚上记得来庆功宴啊!”   林予深点了点头,说:“好的。”   回到酒店,林予深将怀里的花放下,端正地摆在沙发上看了半晌,还是拿出手机拍下了一张照片。   点开微信,却迟迟没有落下进入对话框的手指,双眼凝着顾闻序的头像,上面显示的最后一次聊天时间还停留在几天前的那句晚安。   看了好一会儿,林予深收回视线,只将拍下的照片发给了林月红。   晚上七点,林予深来到剧组订好的餐厅,十来桌人很是热闹,聊天谈话其乐融融。   林予深在众人之间穿梭着,倏然被牵住手腕,抬眼扭头望去,牵住他往一边走去的人是云疏。   “正等你呢。”云疏朝他温和的笑笑,拉着他往前面走,道,“先去前面拍个杀青照。”   来到导演和其他主演身边,所有人自觉的站成排,面对着前方的摄像机露出笑容,而后咔嚓声响起,画面瞬间被定格。   一切流程走完,云疏又一次走过来,拉住了林予深,道:“走吧,去吃东西。”   林予深应了一声,跟着云疏在一张空桌上坐下,半分钟后陆陆续续来人,都是导演和各主演。   大家相伴几个月都逐渐熟络起来,共坐一桌的气氛很是融洽,林予深话不多,但在一片欢声笑语中还是和其他人一起端起了酒杯。   而后林予深就感觉到云疏将眼神投了过来,望着他很有欲言又止的味道,直到他将一杯酒饮下,才稍稍凑近些,压低音量道:“你可以不用喝。”   有些不解,林予深问:“为什么?”   云疏笑了一下,音量更小的说:“闻序早跟大家打好招呼了。”   微微怔住,林予深垂眼望着自己喝的干净的酒杯,道:“没关系,我可以喝。”   他不能一直活在顾闻序的保护之下,哪怕只是喝不喝酒这样的小事情。   他也不能一直活在蒋峰所给的阴影之下,有一天离开了旭日,他需要靠自己在娱乐圈站稳脚跟,也需要靠自己强大起来,才能有机会也像顾闻序保护他一样,去保护顾闻序。   接下来的时间林予深又喝了两三杯酒,在林予深的前二十五年中,只有寥寥两三次喝过一少些酒,接着就被生理性反应激得反胃难忍,这一次喝的量比从前的每一次都多,生理的排斥反应也依旧存在,只是林予深觉得自己多少还是成长了。   他已经能够面不改色地继续在席位中坐下去。   但疼痛反应能忍,醉酒反应却是完全不受控制的。   林予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眼前的世界变得朦胧迷乱,顶灯的光晕落在每一个人身上,像重影般分出三四个人来,头脑很热,腹部却是灼痛的。   身边的人再讲些什么已经分辨不出,直到林予深感觉自己被拉了起来,才费力听出云疏的声音:“林予深,你醉了。”   他醉了吗?   林予深不自觉抬手按住太阳穴,这是他第一次喝这样多的酒,也是第一次有这种难受却无法形容的感觉,所以蒋峰每次喝醉都是这样的感觉吗?因为自己难受,所以就要自己和林月红一起承担痛苦吗?   然后林予深又倏地回想起一件尘封了许久,久到几乎被他遗忘的往事,关于顾闻序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他面前醉酒的往事。   那是很久很久,在一切发生之前,大概是林予深和顾闻序的第三次见面。   那是一个下着小雨的晚上,接近十一点,林予深完成作业后正要上床睡下,就接到了尚没有回到寝室的秦光的电话。   隔着话筒,秦光的嗓音听着比平时要飘然几分:“予深,你睡了没?”   林予深说没有,就听秦光又说道:“那你来接一下我?在酒吧有点喝多了,顾闻序也在,他也有点醉,说让你……”   没说完的话被一阵声响打断,林予深静静等着,话筒里再传来声音时,已经是另一道低沉好听的嗓音:“林予深?”   林予深两秒后才反应过来,慢半拍地回道:“是我。”   “你来吗?”顾闻序问。   看了眼时间,林予深没有犹豫太久,回答道:“我马上就去。”   后来挂断电话,林予深换好衣服来到秦光说的酒吧,找到包厢推门进去,就看见暗沉的光线下,闲散地靠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林予深走进去,停在顾闻序身前,借着红蓝交替的灯光,才发现顾闻序是闭着眼的。   于是林予深轻轻开口:“顾闻序?”   顾闻序并没有反应,林予深不再说话,在一边坐了下来。坐了几分钟,秦光没有出现,顾闻序也依旧没有动静,林予深百无聊赖地偏过头,而后就对上了顾闻序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的双眼。   对视了好几秒,林予深率先移开视线,问:“秦光呢,没见到他。”   “卫生间。”顾闻序道,目光不移半分,大概是因为有些醉了,眼神较平时迷离许多,微微眯着眼,让顾闻序看起来更加凌厉。   林予深点点头,正要说他去找找他吧,就见顾闻序站起了身,朝他说:“走吧。”   有些怔住,林予深问:“不等秦光吗?”   顾闻序“嗯”了声,道:“有别人管他。”   林予深沉默下来,跟在顾闻序的身后出了包厢。   从酒吧出来,林予深将一把伞递给顾闻序,自己打开了另一把伞,和顾闻序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走着往学校走去。   一路上很安静,没有人说话,直到距离学校只有三百米路程时,顾闻序回头看向林予深,问:“不愿意来接我?”   林予深不懂顾闻序怎么突然这样问,摇了摇头说:“没有。”   顾闻序像是信了,又像是没信,总之脚步停了下来,直到林予深和他并肩,才重新抬腿往前走去。   到这个时候林予深才不自觉地观察起顾闻序,顾闻序身上有酒精的味道,不浓不淡,却很有存在感的飘进林予深的鼻腔,只是或许是同时下着雨的原因,空气十分清新,并没有让林予深感到难受。   林予深又偏头看向顾闻序,顾闻序的脖子和耳侧微微泛红,脚步有很不明显的虚浮,于是林予深终于相信,顾闻序的确是醉了的。   一路走回学校,再走到林予深的宿舍楼下,林予深望着顾闻序,也不懂明明是自己去接他,怎么就变成了顾闻序送自己回来。   礼貌性地说了句再见,林予深转身前却被叫住,顾闻序看着他,问:“你不喜欢喝酒?”   不懂顾闻序怎么突然问这个,但这是第一次有人发现到这一点,林予深想了半秒,穿透一根一根落下的雨和顾闻序对视着,回答:“不喜欢喝,也不喜欢闻。”   被云疏扶着不知道走向哪,林予深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感受着腹部的阵痛,从迷离的视线中辨认出他们这是往走出餐厅的方向。   侧过头,林予深望向路过的一扇玻璃窗,看见自己脸颊上的红晕和不太稳当的脚步,想,原来他喝醉的模样和顾闻序是一样的。   “你之前说要做选择,”在林予深走神时,云疏忽地开口,“现在想好了吗?”   林予深闭了闭眼,好似要许久才能消化掉进入大脑的话,几秒后却没有回答,慢声细语地反问道:“你和薛导会有人反对吗?”   云疏偏头看向他,似乎有些意外会听到林予深主动问出这样的问题,想了想才说:“会有的,覃奕家里不愿意他当导演,应该也不会同意他和我在一起。”   默了默,林予深又问:“那你会担心吗?”   云疏笑了笑,道:“我不用担心,薛覃奕家里的事情本来就该他去操心,如果他处理不好的话,我就不跟他谈了。”   听到云疏的回答后,林予深安静了下来,等再想开口问些什么的时候,云疏却停下了脚步,说:“好了,你在这等着就好,他很快过来取。”   林予深不明白云疏口中的“他”是谁,但云疏没有解释,只是朝他笑笑,并摆了摆手:“我先回去了,他们还没结束。”   望着云疏往回走的背影,林予深回过头,站在餐厅的大门外,亮眼的路灯在不远处尽职尽责地发着光,林予深这才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雨并不大,雨丝像针线般细细密密的落下来,再被夜风刮得微微倾斜,林予深默默看着,慢慢地抬起脚,一阶一阶地走下了楼梯。   等最后一阶阶梯走完,彻底离开了餐厅下的屋檐,本该落到身上的雨丝却没有落下来。   醉酒后的大脑反应实在迟钝,林予深在原地安静不动地站了三秒,而后听见和记忆中一样的低沉好听的嗓音:“怎么想淋雨了?”   心脏因为这一句话,又或者只是因为这道独特的、熟悉的声音而产生了一阵无法控制的颤栗,林予深偏转过头,在不太明晰的视线中,看见顾闻序黑夜般的一双眼。 第50章 “他吻了我”   一时间有些头昏脑胀,林予深直直地望着眼前的人,甚至有些分不清是回忆还是现实。   眼中的世界是模糊的,眼前人的轮廓是不清晰的,林予深轻轻晃了晃脑袋,终于在混沌的思绪中想起来,顾闻序是说过杀青时会来接他的。   雨继续下着,细长的雨丝砸在伞面,发出很轻微的沙沙声,不远的马路上有车辆呼啸而过,擦过湿透的地面留下闷沉的尾音,路上行人很少,这一刻很安静。   林予深很缓慢的眨了一下双眼,说:“没有要淋雨,要回酒店。”   顾闻序凝着林予深,眸底情绪晦涩不明,朝一边偏了下头,才道:“车在那边。”   醉酒实在是林予深的二十多年人生中一项格外新奇的体验,所带来的生理排斥反应比之只是嗅闻到酒精的气息要严重许多,腹部一阵阵绞痛,脑袋和身体却是飘忽的,就像整个人踩在了一朵轻薄的云上。   顺着顾闻序的视线望过去一眼,看见马路边几乎隐匿在黑夜中的黑车,林予深缓缓地点了下头,边迈步过去边开口:“噢…好。”   脚步却变得更加不稳当了,在顾闻序出现之前,林予深还可以一个人稳稳的走下阶梯,顾闻序出现之后,整个身体就都变得虚浮了。   林予深自己却没有发现这一点,只是慢慢地一步一步走着,感受着顾闻序配合着他的节奏跟着,听着伞面上的沙沙声,而后身体不受控制的晃了晃。   顾闻序反应很快,迅速地伸手扶住了林予深。有力的手掌搭在了林予深的手肘之下,林予深觉得自己身上像火烧一般灼热,可现在明明是下着雨的凉夜。   反手抓住顾闻序的小臂,林予深半阖着眼,本能地朝顾闻序靠近了一些,在不怎么大的一把伞下,两人肩膀不时挨蹭,呼吸交织着呼吸。   “我有点…难受。”另一只手按了按腹部,林予深轻声说。   顾闻序偏头看向林予深,脚下的步子加快一些,道:“先上车。”   司机刘炜已经在车下等着了,见到两人过来后打开了后座的车门,顾闻序护着林予深上车,而后合伞、关车门。   “找家药店买解酒药。”顾闻序道。   刘炜发动引擎,点头应下。   没人再开口,车内安静下来,耳边雨滴落下的声音依旧不绝,顾闻序望向已经微微蜷起了身子的林予深,眼眸渐深。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林予深将脆弱的一面毫不掩饰地展现在他面前。   叹了口气,顾闻序伸出手掌,安抚性地拍了怕林予深的肩背,而后又浅浅地为他按了按绞痛的肠胃。   一下一下的揉着按着,两三分钟后,感受到林予深紧绷的肌肉逐渐放松了下来,顾闻序侧头看去,林予深的神情也已经缓和了许多。   “下次不用再喝。”顾闻序沉声道,“没有人会为难你。”   林予深没有说话,也没有其他什么反应,只是静静地靠着车座,闭上了眼。   顾闻序于是不再开口,侧目凝视着林予深安静的侧脸,目光久久地定在林予深脸侧的红晕上,揉按的动作不停。   几分钟后,车子停了下来,刘炜开门下车,没一会儿就走了回来,关上车门后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顾闻序。   “顾总,这是解酒药,吃两片就好。”   顾闻序伸手接过,刘炜又将一杯水递过来:“这是问店员要的温水。”   “嗯”了一声,顾闻序指尖撩开林予深垂在额角的碎发,轻声唤道:“林予深。”   没有得到反应,顾闻序又耐心地叫了几遍,终于将人叫醒。   对上林予深一瞬茫然清澈的双眼,顾闻序动作滞了两秒,敛眸藏住眼中的情绪,将两颗解酒药递上前,低声道:“吃了药再睡。”   林予深却没有动作,盯着顾闻序看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将药就着温水吞下。   顾闻序到这个时候才终于稍稍放下心来,道:“继续睡吧。”   但林予深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却都没有再闭眼。   到达酒店,顾闻序和林予深下车往里走去,雨依旧下着,两人依旧靠得近,只是林予深的步伐不再像之前那样缓慢,顾闻序侧过头看他一眼,林予深脸上的红晕散去了很多,大概是酒已经醒了。   但等站到林予深的房间外,顾闻序才知道他想错了。   “房卡在口袋里吗?”看了眼门锁,顾闻序问。   静了两秒,林予深慢声细语地开口:“不在。”   垂眼看了一眼林予深的裤子口袋,顾闻序问:“那在哪里?”   “在,”目光空空的望着地板,林予深想了好一会儿,轻声回答,“顾闻序那里。”   挑眉,顾闻序定定地看着林予深平和安静的神情,问:“怎么会在顾闻序那里?”   林予深很小幅度的歪了歪脑袋,神色似在回忆:“倒水的时候,顾闻序把我的房卡拿走了。”   怔了怔,顾闻序明白了林予深的话。那是他上一次来到横店时,和林予深表白的前一个晚上,为了和林予深多待一会,在倒水时将林予深的房卡揣进了口袋里。   眉眼不觉变得柔和,顾闻序朝林予深摊开手掌:“你说在我这里,那你来找找?”   但林予深又一次像宕机了的机器人般顿在原地毫无反应,顾闻序默默注视着他,等林予深动作。   好几秒,林予深终于动了,却没有将手伸向顾闻序的口袋,而是伸进了自己的口袋里,摸了摸,将方方正正的卡片拿了出来,看了眼,道:“在我这里。”   无奈的笑了下,顾闻序拿过房卡,刷开房门,摁亮了房间的灯。   和林予深一起走进房间,顾闻序一边倒下一杯热水,一边问:“肚子还难受吗?”   林予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听见话慢半拍地回答:“不怎么难受了。”   顾闻序“嗯”了一声,将水递给林予深:“睡前多喝点热水,如果肚子不舒服我再给你按按,等你好了我再离开。”   林予深安静三秒,却说:“很臭。”   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林予深说的是什么,顾闻序正要开口细问,就听林予深语似抱怨地道:   “我想洗澡。”   心底最深处的一处柔软猝不及防地被拨动,顾闻序望向此时此刻可爱又软绵的林予深,第一次为林予深不能喝酒而感到遗憾。   如果林予深喝了酒并不会感到难受,他也许会控制不住自己让林予深偶尔醉一次酒。   “好。”顾闻序的嗓音不自觉柔和下来,“别洗太久,要注意脚滑,小心别摔倒,有事叫我。”   林予深点点头,在顾闻序的目光追随下走进了卫生间,关上了门。   林予深的澡洗得很快,十分钟后带着满身清爽水汽走出了卫生间,而后径直走向床。   离床只有两步距离时却猝然被一只手掌拉住,林予深怔怔回头,看见了顾闻序。   “吹了头发再睡。”顾闻序道。   林予深眨了下眼,伸手摸向自己的头顶,似是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头发还是湿着的,慢吞吞的“噢”了一声。   带着林予深在沙发上坐下,顾闻序将吹风机插上电,而后拨动开关,轰鸣声响起,温和的风吹在林予深头顶,是恰到好处的温度,加上顾闻序指尖轻柔的抚动,舒服惬意的感觉很快就让林予深再一次感受到困意,微微眯起了眼。   直到轰鸣声骤然停下,接着响起的是顾闻序的低沉嗓音:“好了,去睡吧。”   又是“噢”了一声,林予深摸了摸自己已经吹干的头发,站起身,走向了床。   掀开被子躺上去,林予深闭上眼,听见一声细微的啪嗒声后,能够感受到的一切光亮消失,整间屋子陷于漫漫黑夜。   耳边没有任何声音,陪伴林予深的是时间停止、万物消逝的宁静。   于是呼吸不自觉绵长,躯体不自觉放松,意识渐渐地沉睡下去。   但在彻底睡过去的前一刻,意识却乍然惊醒,不为任何别的庞大的、嘈杂的声音,只是因为窗外细密淅淅的雨声、一声接着一声的微弱的风声,和属于另一个人的,安静的呼吸声。   这样熟悉的场景让林予深倏忽之间感到茫然,林予深怔怔地望着坐在床边的模糊的人影,脑中的记忆被割裂,一时之间,林予深甚至分不清今夕何夕。   好一会儿,林予深翻身变成侧躺的姿势,轻声开口道:“现在是秋天。”   顾闻序的回答很快:“是。”   林予深静了几秒,说:“但是像春天一样。”   “春天?”   林予深却不说话了,彻底地安静了下来,重新闭上眼,放任自己回忆许久之前,和顾闻序开始恋爱的那个雨夜。   回忆着回忆着,困意再次袭来,模糊间,林予深喃喃着细声开口:“像春雨一样。”   顾闻序被这样没头没尾的话勾起了好奇心,俯身靠近了些,循循善诱地问:“春雨怎么了?”   林予深似是要睡过去了,声音又小了几个度,顾闻序仔细听了听,才辨认出林予深说的是:“顾闻序,向我表白。”   眼眸深了深,顾闻序抓住了林予深身侧的薄被,又问:“他怎么表白的?”   这一次林予深沉默得更久了,就连呼吸也轻了下来,顾闻序垂下眼睫,借着不太明晰的月光打量林予深的睡颜,半分钟,或者更久,要退身时却听见林予深睡意浓重的嗓音:   “他…吻了我。”   第二天,林予深久违的睡到了自然醒,意识清醒过来的一刻,后脑和太阳穴有些疲痛,林予深坐起身,后知后觉地想起前一晚喝醉酒的事。   揉了揉太阳穴,林予深开始回想醉酒后发生的事情,他是怎么回的酒店,喝醉后有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又或者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只是好几分钟却都什么也没有想起来,只模糊记得一个人出现,为他打伞,两个人一起走在雨幕中,后来又让他吃了药,为他吹了头……   吃药,吹头——   林予深心脏跳了跳。   为他做这些事的人,是顾闻序吗?   像是印证他的猜测似的,枕边的手机震了震,林予深看了眼,发信人赫然是顾闻序:   【醒了吗?】   怔神好几秒,林予深回复:   【醒了。】   接着顾闻序的下一条消息很快又弹了过来:   【给我开门。】   心跳漏了一拍,这下确定昨晚照顾他的人是顾闻序了,林予深心里的惊慌却更甚了,也更加在意昨晚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而后又生起一股莫名的,类似于紧张的情绪,林予深蜷了蜷掌心,扭头望向紧紧闭着的房门。   好一会儿,林予深从床上下来,走到门前,按住门把手,缓缓打开了房门。   顾闻序正站在门前,察觉到门开便望了过来,林予深和他对视一眼,将目光下移至顾闻序挺括的深黑色风衣外套上。   这样一款剪裁得体的风衣将顾闻序本就高大的身姿衬得更加笔挺宽阔,林予深的目光停了半秒,而后收回来,侧身让顾闻序进屋。   看着顾闻序往里走进,又在沙发上坐下,林予深默了默,跟上去,坐在一边。   “身体还有不舒服吗?”将手里的东西放下,顾闻序问。   林予深看向被顾闻序放在茶几上的东西,认出大概是早餐之类的,视线又在顾闻序修长的手指上停了停,开口道:“没有了。”   眼眸凝着林予深微垂的双眼,顾闻序说:“吃完早餐送你回市区。”   “好。”林予深点头。   “先去洗漱吧。”顾闻序又说。   林予深静下来,却没动,依旧坐着,低垂着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将林予深的一切神情收于眼底,顾闻序的眸中闪过一丝笑意,语气却是不变的平和:“怎么了?”   林予深这才不确定的缓慢开口:“我昨晚……有做什么,或者说什么吗?”   等了等,没有听见回答,林予深抬眼,而后直直地撞进顾闻序深沉的眼眸里。   “没有。”彼此对视着,顾闻序说,“你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   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林予深没再说什么,站起身,走进卫生间。   吃过早餐,收拾好行李,林予深跟在顾闻序身后走出房间,关上房门前却想起什么,道:“要等等小树吗?”   顾闻序淡声回道:“他不和我们一起。”   林予深只好点了下头,又说:“回去以后,我想先去医院看看我妈妈。”   “可以。”顾闻序道,“我送你过去。”   林予深没再说什么,和顾闻序一起等在电梯外。十几秒后,“叮”的一声电梯门开,顾闻序和林予深一起抬眼朝里望去,就对上云疏和薛覃奕的双眼。   云疏率先弯起嘴角,对两人招了下手:“早,你们要回去了吗?”   “嗯。”林予深说,“昨晚辛苦你照顾我。”   “我也没做什么。”云疏说着从电梯里出来,却在经过顾闻序身侧时目光停了停,而后顿下脚步,道,“闻序,我有事单独和你说。”   看了眼林予深,顾闻序将手中的行李放下,道:“在这里等我。”   “好的。”林予深说。   和云疏、薛覃奕一起来到僻静的拐角,顾闻序远远地望着林予深,问:“什么事情?”   云疏想了想,道:“前几天,白阿姨来找过林予深。”   顾闻序目光一凛,从林予深身上收回视线,问:“他们聊了什么?”   “这你该问他们两位。”薛覃奕淡淡道:“不过她最终目的是什么你该知道,怎么处理看你自己。”   沉默半刻,顾闻序沉声开口:“嗯,我知道了。”   在电梯前站了两三分钟,林予深遥遥地望见顾闻序和云疏、薛覃奕分开,朝他走了过来。   从他手里接回行李,两人走进电梯,按上一楼数字。   电梯门关上后,电梯开始匀速下落,显示屏上的数字也逐渐减小着。   电梯里很安静,是不同于正常时刻的安静,林予深抬起双眼,从反光的镜面中打量顾闻序的神色,敏锐地察觉到顾闻序情绪的微弱变化。   迟疑半瞬,林予深还是开口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顾闻序却侧过头,注视着林予深,不答反问:“怎么这样问?”   “我感觉,你不太开心。”林予深说。   顾闻序却没有回话,沉默地望着林予深,直到电梯到达一楼,再次发出“叮”的一声响,在迈步出去前,顾闻序道:“是有点。”   林予深回看着顾闻序,又问:“因为什么?”   走出电梯,又缓步走出酒店,雨已经停了,风却还在吹着,轻轻地掀起两人的衣角和碎发。   顾闻序这才回答:“因为你遇见事情总是选择自己承受,让我感觉自己做的很不称职。”   “不管是作为你的男朋友,还是作为你的追求者。”   胸口骤然一紧,林予深虚虚地握了握拳,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或者该问些什么,就听顾闻序又道:   “但我尊重你的选择,不管什么事情,你都可以想说的时候再说。”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六一快乐呀   献上甜甜的一章(*ˉ︶ˉ*) 第51章 “不用为我内疚”   驶回市区的路上林予深沉沉的睡了过去,再睁眼时,车子已经安稳的停在了路边。   看了眼窗外,他们已经到了林月红的医院外,林予深扭过头,又看向顾闻序。   顾闻序双眼正浏览着手里的平板,神色严肃认真,大概是在处理什么公务,察觉到林予深的动静侧过头来,望着林予深,笑了下,眸中的冷冽散去:“醒了。”   林予深“嗯”了一声,说:“你可以叫醒我的。”   顾闻序没有应声,只是从一旁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递了过去,道:“一直没喝水。”   林予深到这个时候才感受到喉咙的确是有些干燥的,接过水喝了几口,又还了回去,说:“那我下车了。”   话落打开车门,迈腿下车的前一秒,却听见顾闻序道:“我也去探望一下阿姨吧。”   动作微不可察的一滞,林予深回过头,看了眼顾闻序手中的平板,拒绝道:“我妈妈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顾总不用担心,先处理工作要紧。”   顾闻序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目光却不移半分,直直地和林予深对视着。林予深张了张嘴,正要再说些什么,就看见顾闻序轻点了下头,说:“好。”   “去吧。”顾闻序又说,“晚上来接你。”   林予深静了静,想说晚上他可以自己回去,但默然片刻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下来:“好的。”   目送着林予深的身影消失在医院大门,顾闻序眼眸一凛收回了视线,往后靠着闭上眼,冷淡道:“回老宅。”   林予深走到林月红的病房外时,里面正时不时传来对话声,轻轻地推开门,林月红躺在微微升高了的床上,专注地看着电视机,脸上挂着淡笑。   大概是看得很认真,连林予深走到床边了都没有察觉,林予深也不说话,静静地站着,打量林月红的脸色和状态,好一会儿,才轻声唤道:“妈。”   林月红似是短暂的怔了怔,而后扭过头,见到林予深,双眼霎时亮了起来:“予深,你回来啦。”   “嗯,”林予深在床边坐下来,向来平和的神色带上了自然的松快,“刚回来不久。”   “好,好。”林月红握住林予深的左手拍了拍,脸上的笑意掩藏不住,“累坏了吧?”   林予深还没有回答,房门被叩了叩,回头看去,是一名护士。   护士走进来,见到林予深后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对林月红道:“林阿姨,该吃药了。”   林月红配合的说好,林予深从护士手里拿过药片和温水,道:“我来吧。”   跟林予深交待了几句注意事项,护士走出了病房,林予深伺候着林月红吃完药,又和林月红聊了许久,才看了眼时间,为林月红掖了掖被角,道:“该睡午觉了。”   林月红笑着点点头,抬手指了下电视机,说:“那把电视关了吧。”   林予深应了一声,拿起遥控器对着电视机的方向,随意地看了眼电视机里的内容,是一个最近很火的娃综。   动作顿了顿,林予深不自觉敛眸,望着地面微微失神,直到听见林月红疑惑地问怎么了,才回过神,按下键。   林月红坐起身,担忧的望着林予深:“发生什么了,是不是太累了?”   “没有,我不累,”扶着林月红重新躺下,林予深说,“我一切都很好。”   林月红还是有点不放心,握住林予深的手掌,柔声道:“有事情不要自己扛,要告诉妈妈,虽然妈妈不一定能帮你什么,但妈妈会和你一起面对。”   抿唇笑了笑,林予深轻声说好,默然两秒后还是开口:“怎么突然看起这种综艺来了?”   “挺好看的。”林月红面上复又挂上笑,“里面的小孩都很可爱,又乖又懂事,还有一个长得很像你小时候,我每次看着他,都能想起来你五六岁的样子。”   笑容淡了淡,林月红的目光温柔地扫过林予深的脸庞无关,叹息一声,道:“只是一晃眼,你都长那么大了。”   林予深沉默着,好几秒后才说:“您想要孙子孙女吗?”   林月红似是有些意外听见林予深的这个问题,想了想后惊喜地问道:“我们予深是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没有。”林予深说,望着林月红布满柔意的双眼,思考是否要向林月红坦白他喜欢的是同性这一事实。   从前和顾闻序在一起的时候他没有向林月红表明过两人的恋情,因为那时候他和顾闻序都还太过年轻,向长辈提及这样一份不被世俗接受的感情仿佛太过儿戏。   但是现在,林月红越发苍老了,而他从前的同学里结婚的、生子的不在少数,林月红也会希望他能够组建自己的家庭吗?   但目光扫过林月红眼尾处的皱纹,林予深还是咽下了心里的话。   林月红的病情只是缓解,他不能保证林月红听见他说的事情后,病情会不会有所恶化。   思索再三,林予深换了个说法:“我可能,这辈子不会和别人缔结婚姻,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一片安静。   大概过去了半分钟,林月红叹气一声,问:“是妈妈的婚姻给你留下阴影了吗?”   “不是,没有阴影。”林予深摇了摇头,说。   敛眸,林予深静了两秒,脑中浮现顾闻序的模样,轻声道:“我只是……一直没有喜欢的女生,以后应该也不会有。”   “这样。”林月红低声道。   五秒后,林月红抚了抚林予深的手背,语气柔和:“妈妈希望你能够有人陪伴,但更希望这个人和你相互喜欢。”   “如果没有喜欢的女孩子,那就不强求了。”林月红继续道,“不用顾念后代不后代,也不用在意别人的想法,妈妈只想你过得舒心顺遂。”   “不管你做什么,妈妈都支持你。”   林予深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林月红慈爱温和的一双眼,从林月红的眼中,林予深看到了一如既往的深沉的爱意。   幼时他也曾多次觉得自己拥有那样一位父亲是不幸的,看见其他小朋友拥有父爱时会感到艳羡和悲伤,但每每再看到林月红,看到林月红望向他时的眼神,心里的伤口又都被治愈着。   他没有父亲,但有一位很爱他的母亲。   好半晌,林予深垂下双眼,敛住了眸中的情绪,又一次替林月红掖了掖被角,道:“嗯。”   夜幕降临。   林予深走出医院时,顾闻序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身姿挺拔的站在明晃晃的灯光下,整个人亮眼得过分,一眼就能吸引住所有人的注意。   见到他出来,顾闻序走了过去,将手中备好的外套披在了林予深的身上:“夜里凉。”   距离一瞬间靠得很近,属于顾闻序的独特冷香气味扑在鼻尖,在凉爽的秋夜里更像一阵风一样,清冽好闻。   林予深跟着顾闻序走到车边,刘炜正候在车外,替两人打开车门,就听顾闻序道:“你在车外等几分钟。”   刘炜点头,在林予深和顾闻序坐进车后关上了车门,老老实实地站在了一边。   林予深透过车窗看了眼刘炜,听见顾闻序问:“跟阿姨聊了些什么?”   “聊在剧组的生活。”林予深回答。   顾闻序点了下头,侧目望向林予深沉静的脸色,沉吟过后道:“阿姨在你八岁的时候离了婚。”   “嗯。”林予深说。   “独自将你抚养长大,阿姨这些年一定过得很辛苦。”顾闻序又道。   敛眸,林予深沉声说:“她生病也是因为我。”   注视着林予深的眼睫,顾闻序道:“所以你心里对阿姨有很多内疚。”   林予深没有说话,顾闻序继续看着他:“你觉得阿姨因为你吃了很多苦,如果没有你,她会过得更好,也不会生病。”   “但是——”   “阿姨肯定不是这样想的。她爱你,所以为你付出,并且不会后悔。”顾闻序说,语气坚定沉稳,就像他本人所带给人的感觉一样可靠,“也不会希望你为她感到内疚。”   说到这里,顾闻序的姿态松弛下来,往后靠着,双手交握搭在腿上,再开口的嗓音变得闲适自在:“如果我爱一个人,也会是这样的。”   林予深没有出声,却知道顾闻序说的话是对的。顾闻序的确是这样一个人,义无反顾的爱,毫无保留的付出。   “所以。”   顾闻序再度开口,却迟迟没有下文,林予深疑惑抬眼,就发现顾闻序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看向了他,四目相对的霎那,林予深心脏一跳——顾闻序的姿态依旧是闲散的,眸中却噙上了极其认真的意味。   有一瞬间,林予深以为顾闻序要在此时此刻再一次向他表白,心脏于是越跳越快,林予深看着顾闻序神色不变、薄唇翕动,接着顾闻序的嗓音飘进耳蜗,好几秒,林予深接收了信息,顾闻序说的却是——   “你也不用为我内疚。”   耳边轰鸣了好一阵,心跳也漏了几个拍,林予深注视着顾闻序的双眼,想问顾闻序为什么突然说这样一句话,也想问顾闻序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又或者想起了什么,但刚出口一个字,就听顾闻序补充道:   “之后在我追求你的过程中,如果也吃了什么苦头,你都不用内疚。”   胸口骤然松了下来,林予深垂下眼睛,没有再说话。   作者有话说:   后天周三有点忙,周三的内容挪到明天周二更新,感谢大家投喂的海星,爱大家~ 第52章 “很喜欢他”   车辆疾驰,窗外的景色迅速倒退着,林予深失神地望着车窗,目光渐渐落在虚处。   顾闻序说的话飘荡在脑海中,林予深第一次开始思考,如果他和顾闻序情况对换,现在又会是什么样?   如果他能够保护好顾闻序,能够代替顾闻序受伤,顾闻序会因此像他一样内疚到逃避吗?   答案显然不会,顾闻序会更加坚定的留在他身边,更加没有保留的对他好。   而他也会因为能够保护好自己爱的人而自豪,就像林月红多年来始终为他自豪一样。   眼睫动了动,林予深转过目光,静静地望着身侧闭目的顾闻序。   视线从顾闻序的眉眼一一描摹至唇角,许久,林予深很轻很轻的呼出口气,胸口随之一松,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的感觉自心底浮现,直到这个时候,林予深才感受到,从前他的心里压着怎样重而巨大的石块。   “怎么了?”   顾闻序的嗓音突然响起,林予深回过神,抬起眼皮望过去,顾闻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双眼,目光深深地注视着他,眸中蓄着毫不遮掩的柔情,唇角也勾起了微小的弧度。   不受控制地沉溺于这样一双眼眸里,过了好几秒,林予深才想起回答:“在想,这不是去阳明路的路。”   “嗯。”嘴角笑意深了些,顾闻序道,“你没有说去哪里,我当然希望你能留在光华路。”   沉默两秒,林予深不太熟练的转移话题:“晚上吃什么?”   “饿了?”顾闻序问,“你想吃些什么?”   林予深想了想,说:“饺子,可以吗?”   “可以。”顿了顿,顾闻序又说,“我给你做吧。”   侧目看了顾闻序一眼,林予深沉默着点点头,好一会儿才说:“好。”   从路上买了材料回到别墅,林予深跟在顾闻序身后走进厨房,默默看着顾闻序将买好的东西一一拿出来,问:“你会包吗?”   “会。”打开水龙头洗着蔬菜,顾闻序说。   林予深目光定在顾闻序清洗蔬菜的手上,想起三年前顾闻序包给他吃的饺子,问:“专门学过吗?”   “没有。”顾闻序说。   林予深又抬眼望向顾闻序的侧脸,问:“那你是怎么会的?”   顾闻序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回过头,漆黑的眼眸凝视着凝林予深,格外专注认真。   林予深的呼吸因为这样意味莫名的眼神短暂的滞了一瞬,而后顾闻序忽地开口:“可能,我以前见谁包过吧。”   林予深垂了下眼,没有说话。   顾闻序却又开口了:“你以前喜欢过什么人吗?”   不太明白顾闻序怎么突然问这个,林予深默了默才说:“这个问题你问过小树。”   “问他的是现在。”顾闻序却不依不饶,“以前呢?”   林予深静了两秒,张了张口,还没想出该说有还是没有,就听顾闻序又说:“犹豫那么久,那就是有了。”   顾闻序已经猜出来了,林予深只得承认,点了下头:“嗯,有。”   关掉了水龙头,顾闻序抽出一把小刀握在手里,边给手中的水果削着皮边又问:“你们在一起过吗?”   安静一秒,林予深注视着顾闻序的眼睫,选择了不做隐瞒:“在一起过。”   “是吗。”   气氛静了几瞬,林予深以为顾闻序不高兴了,正要转移话题,顾闻序却又继续道:“那我还挺想知道,他怎么追到你的。”   语气如常,听起来并没有不悦,林予深心里闪过一抹奇怪,但很快又被顾闻序的话吸引了注意。   顾闻序转头看向林予深,神色淡然,丝毫看不出来对林予深的话有丝毫在意:“或许我可以向他学学经验。”   林予深梗了下,道:“没什么好学的。”   顾闻序短促的笑了声,移步到砧板前,背对着林予深,道:“你很喜欢他吗?”   到这个时候顾闻序的嗓音又恢复了平常,林予深摸不准顾闻序的意思,但对于这个问题还是想好好回答,抬眼凝向顾闻序的背影,认真点头,说:“很喜欢。”   话落,林予深往前几步,走到顾闻序身侧,打量顾闻序的侧脸,才发现顾闻序对他答案的反应丝毫不同于想象之中,甚至眉眼之间隐隐含上了一层愉悦。   但按照顾闻序的性格,应该会吃醋才对的。   一抹猜想在脑海中掠过,林予深看着顾闻序,思考是他醉酒那晚不小心对顾闻序说了什么,还是顾闻序已经想起了什么。   顾闻序却在这个时候转过了身,将手里的东西给他,道:“饺子还要点时间,你先填填肚子。”   林予深低下头,顾闻序给他的是削好皮切好块的果盘。   好一会儿,林予深没有动,顾闻序看了看他,轻声开口:“去吧,我给你包饺子。”   林予深这才来到在餐桌上坐下,抬眼望向厨房里顾闻序忙碌的背影,微微失神。   小时候,他的家庭不完整、不幸福。长大后,他有了自己选择和组建一个新家庭的机会。   如果顾闻序在身边,或许一切都将变得鲜明起来。   林予深只将顾闻序准备的果盘吃了一半,顾闻序就端着煮好的饺子走了出来,摆到林予深面前,说:“小心烫。”   林予深看向碗里一个个模样歪瓜裂枣的水饺,咬了一口,味道清淡,却肉香浓郁,很合口味。   顾闻序从林予深脸上收回视线,又说:“包了一些素饺,明天可以给阿姨带去。”   动作停了停,林予深抬眼望着顾闻序。   林予深向来知道并一直深切感受着顾闻序的细心和体贴,但每次见到顾闻序对林月红也这样上心,林予深的心里都会生起一股莫名的感觉。   有顾闻序在,真的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默了默,林予深认真道:“谢谢。”   九点。   林予深沐浴完,吹好头,站到了窗边。   秋夜里的夜晚总是莫名萧瑟黑暗,星星只有寥寥几颗,林予深仰头看了几分钟昏暗的夜色,转身出了房间。   来到顾闻序的房间外,房门却并没有关上,于是林予深轻易就将顾闻序冷淡厉然的嗓音听得清楚。   自觉来的不是时候,林予深正要转身,却见顾闻序已经发现了他,双目对视着,顾闻序朝林予深招了招手,示意他进去。   林予深只好走了进去,却没靠近顾闻序,只是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顾闻序转回了身,林予深望着顾闻序坚挺的背影,听见顾闻序对手机那边的人冷漠道:“你们做了那么多事,还想我听你们的话吗?”   “公司你们自己去管,或者另请高明,总之我不会回去。”   这一句话说完,顾闻序沉默下来,听了一会儿话筒里的声音,没再回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林予深鲜少见到顾闻序这么生气,从沙发上起身,走了过去,犹豫过后问:“你跟伯父阿姨吵架了吗?”   “不是吵架。”面对林予深,顾闻序的神色缓和下来,道,“是表明态度和立场。”   林予深疑惑更甚,想问更多,却被阳台上一个盆栽吸引了注意。   走了过去,林予深俯身观察,盆栽里的小植物看着还很幼小,大概是刚养不久,但是叶子很绿,看起来很健康。   没有记错的话,脚受伤在这里住的那几天,顾闻序房间里并没有这个盆栽,现在怎么又突然养这个了。   正兀自思考着,思绪却骤然被身后的一声动静打断,林予深转过身,入目就是顾闻序捂着太阳穴满是痛苦的模样。   心脏狠狠一跳,林予深急忙过去,扶着顾闻序在床上坐下,语气慌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头痛吗?”   紧按着头皮,顾闻序哑声道:“没事,很快就好。”   林予深的心脏却依旧揪得紧:“我要叫救护车吗,或者送你去医院,还是先去医院检查一下。”   说着林予深就要起身,顾闻序却抓住了林予深的手腕,嗓音发沉:“吃了药就好了。”   听见有药,林予深紧绷的胸口稍稍松缓,语气也镇定下来:“那我去给你拿。”   “嗯,”或许是疼得过分,顾闻序的语气比平常慢了许多,“就在床头柜里。”   林予深走向床头柜,打开,就见一罐小白瓶,瓶身上满满当当的外语,林予深看了一眼,没有辨认出是哪国语言。   但没有时间去深究这究竟是什么药,林予深又倒了一杯温水,回到顾闻序身边,将药片和水递了过去。   看着顾闻序将药吃了下去,林予深总算稍稍放下心来,想问顾闻序怎么会头痛,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但目光扫到顾闻序依旧紧绷的脸色,还是没有问出口。   顾闻序却恍若无事地注视着林予深,语气轻松道:“别担心,不会痛太久。”   不等林予深回话,顾闻序将手掌覆在林予深的手上,握着林予深的手移向自己的太阳穴,道:“实在担心的话,给我按按就好。”   目光沉沉地望了望顾闻序,林予深没有说话,但手指却轻轻动作了起来,一下一下按揉着,渐渐地,顾闻序不再出声,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感觉到顾闻序的呼吸逐渐趋于平缓和绵长,林予深放轻动作,看向顾闻序的脸色,因为疼痛而微微皱起的眉头已经松平,神色也变得安详,是一副睡着了的模样。   彻底松了口气,林予深收回手,正要扶着顾闻序躺下,手掌却猝不及防被再次握住。   接着是顾闻序恢复如常的嗓音:“手酸不酸?”   林予深动作一滞,道:“我以为你睡了。”   顾闻序垂眼凝着林予深的手掌,替林予深捏了捏手,道:“你按得很舒服,辛苦了。”   “你头还痛吗?”林予深问。   “已经恢复了。”顾闻序说。   “为什么会突然头痛,有去医院检查过吗?”林予深不自觉拧起眉梢,“吃药不能根治吧,有办法治好吗?”   顾闻序像是并没有听见似的,并没有回答,只是继续为林予深捏手掌。   好一会儿,顾闻序抬眼,眸中柔和,却没有丝毫对自己病情的在意和关心,直直地和林予深对望着,顾闻序目光缓缓下移,最终落在林予深的唇瓣上。   “我倒希望,”顾闻序低声开口,“能多痛几次。”   作者有话说:   每次头痛都是在恢复一点点记忆。 第53章 讨一个吻   林予深拧起眉,不赞同地开口:“我还不知道,你有自虐的爱好。”   顾闻序看着林予深笑了一下,没有出声。   林予深却倏然想到什么——今天顾闻序突然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得到回答后明显心情愉悦,还有现在莫名的头痛,一切串在一起,思路渐渐清晰了起来,静了好一会儿,林予深问:“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顾闻序依旧沉默不语,只一双眼柔和地、一动不动地和林予深对视着。   好像自这次在横店再遇到后,顾闻序就再也没有遮掩眸中的情绪和情意,林予深曾以为顾闻序第一次体会到被一个人拒绝的滋味后会放弃他,但他现在从顾闻序这里感受到的,是比之之前更加明显的偏爱。   从顾闻序的眼眸里,林予深看见了答案。   一阵安静。   时钟的指针滴滴答答走着,一步一步走过每一个刻度,林予深抬眼望去,23:40,不知不觉间夜已经深了。   重新看向顾闻序,林予深终于开口:“都想起来了吗?”   双目直直的盯着林予深,顾闻序回答:“不是,只是偶尔记起一些片段,不止三年前和你的,也有更久以前的其他记忆。”   默了默,林予深又问:“头痛是因为记忆恢复吗?”   “嗯。”顾闻序说。   皱起眉,林予深说:“没有办法抑制这种症状吗,你去过医院吗?”   “去过。”似乎格外喜欢林予深表露出对自己的关心和担忧,顾闻序笑了笑,目光定在林予深脸上,脸不红心不跳的扯谎,“刚刚吃的药,是医院开的止痛药。”   林予深这才稍稍放心,很快却又想起不久前,顾闻序和家人的那通电话。   垂下眼睫,林予深道:“你跟伯父阿姨闹矛盾,也是因为都知道了。”   “嗯。”顾闻序移开目光,远远地望着窗外的黑夜,“他们瞒着我,还三番两次为难你,我有必要向他们表明我的态度。”   林予深静了静,在这个时候说什么‘不要为了我和家人吵架’‘他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之类的话都太过虚伪,顾闻序不会想听这些,也不需要听他说这些。   沉默过后,林予深开口:“我选择不告诉你过去的事,最初是因为不想让你知道你因为我受过两次伤。”   “后来不说,是因为知道了伯父和阿姨有参与到这件事情当中,他们是你的长辈,虽然不接受我,但还是不想让你怪他们。”   “我知道。”顾闻序看着林予深,“所以你告不告诉我,都没关系。”   顿了半刻,顾闻序又道:“但是如果我一直不知道过去的事的话,还是会很遗憾。”   林予深低垂下眼,将纤长白皙的后颈露了出来,顾闻序的目光凝在那一片肌肤上面,指腹摩挲两下,还是没忍住上手捏了捏,开口道:“好在现在有在一点一点想起来。”   秒针继续嘀嗒着,分针也逐渐向最顶端靠近。   “好了,不说这些了。”顾闻序收回手,又说,“不要对我有压力,你可以慢慢重新接受我。”   林予深抬眼,和顾闻序对视几秒,“嗯”了一声。   “去睡吧。”顾闻序说。   林予深却没说话,也没动作,只是将视线移向一旁的时钟上,专注地看着秒针一下一下走过,伴随着陆续的嘀嗒声,然后——零点到了。   林予深这才重新看向顾闻序,注视着顾闻序漆黑的眼眸,林予深缓缓开口:“顾闻序。”   “嗯。”顾闻序也看着他,眉目温和,“怎么了?”   “生日快乐。”林予深说。   静了好一阵,一切声音都好似自耳边消失,顾闻序凝视着林予深的双眸,而后一声一声愈发激烈的咚咚声响在耳畔——是他狂热的心跳声。   不自觉抬起手掌抚向林予深的颈侧,顾闻序低声问:“有礼物吗?”   林予深目光移了半寸,想起静静躺在行李箱里的礼盒,说出口的却是:“没有。”   拇指在林予深的脖颈上摩挲一阵,顾闻序朝林予深靠近了一些,道:“那我向你讨一个。”   心跳加速,整个人的体温因拉近的距离升了起来,鼓动的心跳声响在耳边,林予深一时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顾闻序的。   默了两秒,才道:“……你说。”   “刚刚说你可以慢慢来接受我,”顾闻序手指上移,逐渐覆在林予深的下颌上,“所以,你迟早会和我在一起。”   很霸道的逻辑。林予深垂下眼,但他知道,顾闻序说的是对的。   杀青前没有和顾闻序见面,也没有和顾闻序联系的日子里,他就知道,他一定会回到顾闻序的怀抱里。   只是这一次,要和从前不一样。他要真正站到顾闻序身边。   轻缓地点了下头,林予深说:“嗯。”   勾唇,顾闻序最终将拇指落在林予深的唇瓣上,从刚刚头痛时恢复了三年前告白雨夜的回忆起,他就想吻他了。   本想克制的,但今晚的一切已经有些无法受他控制,从林予深说出那句生日快乐开始。   他自己已经忘记的、毫不在意的生日,三年没有庆祝过的生日,被他的心上人牢牢记在心里。   心底迸发出炸裂般的满足感,顾闻序滚了滚喉结,哑声道:“先行使男朋友的权利,讨一个吻,怎么样?”   林予深和顾闻序对视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顾闻序静等了几秒,还是不想为难林予深,收回手,正要开口,唇瓣却倏然被一片柔软堵住。   林予深实在不会吻人,只是红唇相贴就已经惹红了大片脸颊,顾闻序怔了半晌,而后闭眼,双手捧住林予深的脖颈,强硬的反客为主。   翌日。   林予深下楼就看见客厅坐着的两个人,一个满面肃然的盯着电脑,手上不时操控键盘,一个神色尴尬的玩着手机,眼神不时乱瞟。   瞟到林予深下楼,彭小树立刻关掉了手机,如蒙特赦般站了起来:“林哥你醒了!”   听到话,顾闻序从电脑里分出视线,也朝林予深望了去。   被两道目光直直盯着,林予深先朝彭小树点点头,问:“小树,你怎么过来了?”   “我早上给你发消息,说你有些行李在我那,问要不要给你送过来,”彭小树说着挠了下头,“顾总替你回的我,说送过来。”   林予深又转过头看向顾闻序,眼含询问。   “手机一直响,该吵到你睡觉了。”顾闻序说,神色坦荡,丝毫没有偷碰了别人手机的羞愧难当。   林予深坐了下来,本来也并不在意顾闻序知道他手机密码并替他回消息这件事,问起其他:“你不去公司吗?”   顾闻序看他一眼,并不回答,转而说道:“先去吃早餐。”   明白了顾闻序的意思,林予深沉默几秒,道:“中午先去一趟医院,下午去公司,和夏姐讨论工作安排。”   “好,我送你。”顾闻序说。   车子在医院外停下,打开车门,下车前,林予深转头看向顾闻序。   “你要一起上去吗?”林予深问。   似乎就等着这句话,顾闻序干脆利落地点头,打开了另一侧车门。   直到一同往医院走进,顾闻序才开口道:“我单独来见过你妈妈。”   怔了半瞬,林予深问:“……什么时候?”   “在第一次头痛之后。”顾闻序道,“当时记起的东西不多,隐约感觉记忆里的那个人是你,所以就来见了阿姨一面。”   林予深沉默。   几秒之后,林予深道:“你想起来的事情不多,所以严格来说,让你确定下来你过去的男朋友就是我的,是我妈妈。”   顾闻序笑了一下,“再严格一点来说,还有秦光。”   “他带我去了我们大学附近的那套房子,告诉我我曾经和大学时的男朋友,还有他妈妈,一起住过一段时间。”   “在那套房子里,我第一次记起一些模糊的片段,最开始想起的画面都很朦胧,看不清里面的人,但我感觉,这个人是你。”   顿了顿,顾闻序继续说:“后来秦光故意提起了阿姨,引导我来见阿姨一面,我就来了。”   林予深默了默,想起了什么,问:“就在你发微信问我妈妈身体情况的那天吗?”   “对。”顾闻序说,“我来见阿姨,阿姨很高兴,她认识我,并跟我讲了很多过去的事。”   林予深哑然,“她昨天没有跟我说和你见过面的事。”   “不过她的确很想你。”林予深又说,“这几年一直想再见见你。”   “阿姨会好起来的。”顾闻序看向林予深低垂的眼睫,说。   “等阿姨出院,再把阿姨也接过来吧。”   林予深没有说话,心脏却不期然被顾闻序的这句话重重一击。随之产生的却不是痛感,而是无法言喻的酸胀感。   曾经,大学时代的最后几个月里,和最重要的两个人——顾闻序、林月红住在一起时的生活,是林予深心底磨灭不去的乐园和净土。   在分手的三年里,他从未想过,他还能拥有顾闻序,还能再拥有那样幸福的生活。   或许他真的做错了选择。   林予深想。   作者有话说:   月底期末周可能又会忙起来,趁着这几天清闲尽量日更(但不能保证)   明天还会更新。   如果有高考的宝子们就先别看文啦,早点休息,不要紧张,祝超常发挥~ 第54章 “我们在一起”   在医院见完林月红,林予深和顾闻序坐上车,来到了旭日公司楼下。   “去吧。”顾闻序说。   林予深看向顾闻序:“不一起进去吗?”   “你的工作我不会干涉,”顾闻序说,“结束了我来接你。”   林予深默了半秒,没再坚持,推门下了车。   等林予深彻底走进了旭日大楼,路边静静停着的一辆银车打开了车门,杨立从驾驶座出来,几步来到了顾闻序车里。   在副驾驶坐下,杨立回头朝顾闻序恭敬道:“顾总。”   顾闻序淡声“嗯”了句,开口:“公司怎么样?”   “一切正常。”杨立顿了半刻,“顾老董事长来过两次,见到您不在很生气,勒令我尽快把您找回公司。”   顾闻序没有发表看法,转而问其他:“蒋峰调查得怎么样了?”   “查得差不多了。”看了眼顾闻序,杨立继续道,“三年前,蒋峰伤了您后一直服刑,三个月前出狱,出狱后一直四处飘荡,没有工作,也没有收入来源。两个月前,蒋峰去了之前林先生拍戏的横店附近,之后一直留在那里。”   眉峰一蹙,顾闻序问:“他在横店附近?”   “是的。”杨立点头,接着说出自己的推断:“蒋峰刚去横店的时候,正是林先生拍摄的剧官宣开机之后,林先生在网上小有热度,我怀疑蒋峰是去找林先生的。”   顾闻序的声音冷了下来:“他们见过吗?”   杨立摇头,“应该是还没碰见面,蒋峰现在还守在那里,如果见到了,应该不会轻易放林先生离开。”   沉吟半晌,顾闻序道:“找个私家侦探盯紧蒋峰的行踪。”   “好的。”杨立道。   偏过头,仰眼望向高耸的建筑,顾闻序又道:“让方宥给他安排几个保镖。”   “好的。”杨立说着扭过头,看着顾闻序笑了一下,“顾总,您和林先生……?您这是,终于抱得美人归了?”   不冷不淡地斜睨杨立一眼,顾闻序背靠车座,姿态完全放松下来,懒懒开口:“我过去有个男朋友,你知道?”   这还是第一次问到顾总的个人生活问题却没有受到责骂,杨立笑了笑,大胆了一些:“知道,偶尔听您和程少提过。”   顾闻序点了点下巴,又问:“你知道多少?”   杨立摸了下脸,支吾了一下说:“只知道您和那位男生是大学时在一起的,您好像很喜欢他,失忆以后也很长时间没有放下。”   顾闻序勾了下唇,道:“他是林予深。”   顿了一下,顾闻序又说:“林予深是他。”   怔了怔,杨立愕然得一时没有说出话来,直到扫到后视镜里顾闻序的眼神,杨立恍然,回过头道:“兜兜转转原来是同一个人,顾总,您和林先生真有缘分!”   唇角弧度深了深,顾闻序点头,道:“你说得对。”   只是转眼又想到别的什么,顾闻序的笑意淡了下来,重新抬眼望向窗外,轻声道:   “只是要想办法解开他的心结。”   叩响办公室的门,屋内传来一声清亮的女声后,林予深推门走了进去。   夏玥正翻看着文件,抬头见到来人,笑了一下:“予深,你来了。”   站起身,夏玥走向沙发,示意林予深一同坐下,开口道:“接下来想休息一段时间,还是再接些工作?”   林予深静默两秒,直白地道:“夏姐,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说,我应该,很快会从旭日离开。”   有些惊讶地看向林予深,夏玥静了静,问:“怎么突然想离开了,顾总知道吗?”   “他还不知道,不过我会说服他的。”林予深道。   夏玥的目光落在林予深的脸上,沉思几秒后稳重开口:“旭日在娱乐圈行业算是很有实力,你离开会很可惜,为了你的前途发展,我还是希望你想清楚再做决定。”   林予深没说话,安静了几秒,夏玥抿唇淡笑一声:“虽然你不说,但我大概能猜出来,你要离开,是跟顾总有关吧?”   和夏玥对视着,林予深迟疑着点了下头。   “好吧,我不过多干涉你和顾总的事情。”夏玥笑了笑,“总之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你也是个成年人,能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林予深“嗯”了一声,朝夏玥认真地道:“谢谢夏姐。”   “对了,杨特助刚刚还跟方总说,让我们给你安排几个保镖。”夏玥说,“如果你不留在旭日的话,安排保镖的事情,可能就得麻烦杨特助了。”   “好的。”林予深说,目光却飘向了落地窗外,虚虚地望着远处的建筑楼群,思考顾闻序为什么突然要给他安排保镖。   从旭日出来,林予深坐上车,扭头看着顾闻序,目光扫过顾闻序棱角分明的侧脸,几秒后,开口问道:“怎么突然想给我安排保镖?”   顾闻序也看向林予深,道:“为了保护你。”   林予深茫然:“我有什么好保护的。”   顾闻序笑了一下,却没回答,只是朝刘炜道:“走吧,回去。”   林予深霎时被转开了注意,开口道:“先回趟阳明路吧。”   顾闻序转过头,望着林予深的双眼,问:“回那里干什么?”   “去拿一些东西。”林予深说。   顾闻序没再问别的,点点头同意:“那就去阳明路吧。”   等到了地方,林予深走下车,在顾闻序将要打开车门前开口制止:“我自己去就好,你在这里等我。”   顾闻序动作一顿,看了林予深两秒,收回手,道:“好,你去吧。”   林予深于是关上车门,走进了许久没回的小区大门。   拿钥匙开了门,林予深摁亮房灯往里走进。太久不住人,这里的生活气息已经淡了下去,林予深大概扫了眼全屋,而后进了房间。   林予深回来这里的确是为了拿一些东西,拿的不是别的,是过去三年里,他为顾闻序准备的三样生日礼物。   从抽屉里将三样包装完好的礼盒拿了出来,林予深拿出提前备好的礼品袋,将礼盒一一装了进去。   但还是不想一上车就被顾闻序发现了这些东西,否则——按照顾闻序的性格,大概直接会在车上,不顾忌司机刘炜的存在就和他亲昵。   于是林予深又从衣柜里抽出几件衣服来,叠好盖在了礼盒上面。   反复检查过后,林予深提着礼品袋走出了门。   重新坐上车,顾闻序果然最先将注意力放在了林予深手里的东西上,面上却依旧是漫不经心的,不经意似的问道:“拿的什么?”   “一些衣服。”林予深说,“快入冬了,准备些外套。”   目光从袋中的布料扫过,顾闻序握住林予深的手,另一只手覆了上去,感受到林予深偏凉的体温,微微蹙眉道:“是我疏忽了,应该提前给你准备好这些。”   “现在去商场给你买些衣物。”   “不用,我衣服够了。”林予深别开了双眼,而后扣了扣顾闻序的手掌,才又说,“我想先回去休息。”   心脏被林予深这样类似于撒娇的小动作撩拨得加速跳动,顾闻序滚了滚喉结,朝刘炜道:“回别墅。”   回到别墅,林予深率先上了二楼,还是决定不直接将礼物一一送给顾闻序。   走进房间,将行李箱里的第四个礼盒拿了出来,打开,林予深看了看盒中静静躺着的花形胸针,虽然并不昂贵,但设计低调亮眼,十分符合顾闻序的气质。   思忖了几分钟,林予深将胸针和领带一起放进了顾闻序的衣柜中,又将手表放进了顾闻序的床头柜。   最后剩下一支笔,林予深拿起礼盒,走进了顾闻序的书房。   来到书桌边,林予深拉开一扇抽屉,将礼盒放进去前,却猝不及防被里面的一本素白色本子吸引了注意。   原本林予深是不会去触碰顾闻序的个人物品的,但这一刻心里冒出的却是莫名的、异样的感觉。这感觉驱使着林予深伸出手,将本子轻轻翻了页。   然后林予深看见的就是一行一行简短的、粗略的文字。   “加了微信。”   “两个人吃了饭。”   “不能喝酒。”   “好像喜欢花。”   “喜欢吃甜食。”   ……   一个个文字跃入眼中,心跳不可遏制地越发狂烈,林予深突然就明白——为什么顾闻序失忆以后,依然在这栋别墅外种满鲜花,依然在他心情不好时,送上蛋糕来哄他。   这些文字由曾经的顾闻序一笔一划写下,字字句句皆是对他的喜欢和爱意,不仅是在记录,也在无意中教会失忆后的顾闻序怎样来爱他。   心跳得越发快,似乎要跳出胸腔,以至于呼吸逐渐急促,林予深握了握拳,任凭心底潮涌而来的情绪和情感将他吞没、掩埋。   这三年,过去的三年,是被他浪费掉的三年。   不自觉紧紧捂住了胸口,林予深闭了闭眼,终于知道,爱一个人,应该是勇敢,和无所畏惧。   失神间,脚步声自房间外传来,而后逐渐靠近,靠近……   几秒后,林予深抬起双眼,远远望着空荡的房门,耳边仔细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迈开脚步,跑了过去。   恰和正要进屋的顾闻序撞了个满怀。   顾闻序怔了半瞬,下意识抱紧了怀中的人,开口问道:“撞疼你了吗?”   林予深闭上双眼,将脑袋深深地埋进了顾闻序的脖颈之间。   好一会儿,林予深才微微抬头,低声叫道:“顾闻序。”   察觉到林予深的反常,顾闻序垂眼看向林予深,神色凝重起来:“怎么了?”   林予深却是和顾闻序对视着,认真地注视着顾闻序的双眼,轻声道:   “我们在一起吧。”   作者有话说:   逼自己一把,承诺一下明天也更新。 第55章 你来教我   夜很安静。   时间像是一瞬间停了下来,秒针停止了转动,空中的尘粒停止了流动,只有林予深的话无比清晰地自耳廓进入大脑,撩起一阵狂乱的风暴,再重重地砸进心里。   心跳得很快。前所未有的快。   顾闻序怔怔地注视着林予深的眼,好一会儿,微微俯身,和林予深额头相抵着,双手轻捧起林予深的面颊,沉声开口:“再说一遍。”   林予深往前抵了抵顾闻序的额头,才说:“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默了默,林予深又说:“一直在一起。”不同于三年前恋情的无疾而终,这一次,是“一直”。   话音刚落,唇舌便被堵住。   林予深感觉到自己被紧紧地抵在墙上,顾闻序的身形遮挡住眼前的光,入眼只能看见顾闻序近在眼前的轮廓,眸中是深潭般的幽黑。   很久,直到呼吸变得困难,林予深往后退了退,侧过脑袋汲取呼吸。   顾闻序于是停了下来,眼眸却是如饿狼般紧盯着林予深,喉结不住上下滚动,再开口的嗓音沙哑低沉:“可以吗?”   林予深茫然一瞬:“什么?”   顾闻序目光不移半寸,道:“我们以前,有过吗?”   林予深怔了怔,对上顾闻序的双眼才终于明白过来,脸蛋的温度骤然上升,开口回答:“有过。”   顾闻序的神情一下变得惋惜:“这么重要的事情,我还没有想起来。”   林予深被顾闻序直白的话惹得沉默一阵,连忙抬起双手贴在脸上降了降温度。   顾闻序看着他,又问一遍:“今晚可以吗?”   好不容易降下去的温度瞬息之间又升了上来,林予深垂下眼,默默点了点头。   下一瞬失重的感觉袭来,林予深下意识地紧紧抱住顾闻序的脖颈,缓过神后才发现是顾闻序抱着他往房间走去。   “可惜我不记得了。”顾闻序道,“只能你来教我了。”   林予深:“……”   翌日。   少有的是一个大晴天,太阳光线透过光洁的云层落下来,在窗外洒下一地光斑,照亮屋内的光景。   林予深依旧睡着,呼吸均匀绵长,顾闻序将林予深抱在怀里,目光安静柔和地描摹着林予深脸上的每一寸线条、每一道五官。   看了很久,心里的满足感越发膨胀起来,生活如此,还有何求。   许久,顾闻序从床上起身,迈步前往卫生间的一霎,熟悉而汹涌的痛感却又一次不可抵挡地袭来,顾忌着林予深还没有睡醒,顾闻序抬手紧握住发痛的脑袋,默默忍受着疼痛过去。   伴随着一阵阵抽痛而来的是一帧一帧快速闪过的黑暗中的画面,画面中的动作和景象很陌生,却又很熟悉——昨晚他才和林予深发生过。   几分钟后,痛感渐渐淡去,顾闻序转身望向床上安睡着的人,又一次感到惋惜。   如果刚才的记忆是在昨晚之前恢复的就更加完美了。   洗漱过后,顾闻序走出卫生间,林予深大概是累着了,还在沉沉睡着。   走到床边替林予深掖了掖被子,又俯身轻吻了一下林予深的额头,顾闻序这才走出了房间。   出了大门,顾闻序坐上车,发动引擎,驱车驶向大路。   半个小时后,顾闻序来到大学时和林予深一起住过的房子,推门进去,恢复些许记忆以后再面对这里的感觉不如上一次时陌生,目光一一扫过客厅、厨房、阳台,随之在眼前浮现一幕幕从前的光景。   在门边站了几分钟,顾闻序缓步走进房间。   靠在墙边,顾闻序抬眼望向不远处的大床,眼眸渐深。   早上记起的那些画面,就是发生在这张床上。   而现在带着记忆回到这里,又好像能够切身实际地感受到三年前,他和所爱的人在这里生活的幸福感。   安静良久,顾闻序将目光移向窗外碧蓝的天,忽然不敢想,如果没有林予深,他的生活是怎样的一成不变、平淡如枯水。   好在,好在——他重新拥有了他。   很轻很轻地呼出口气,顾闻序步伐微动,走到了书架边。书架上有很多与经济、法学相关的专业书籍,也有不少名著小说。   抬起手掌,顾闻序随手抽出一本《逃不开的经济周期》翻了几页,能看见上面的不少划线和字迹,浏览几秒,又随意抽出一本名著,翻页时却猝不及防掉落一样东西。   顾闻序低眼望过去,而后俯下身,将落在抵地上的东西拾了起来。   是一张相片。   顾闻序将手里的相片翻转过来,看清里面画面的瞬间眼眸凝了凝。   相片里,很绿的树叶,很金黄的阳光,光线铺洒下来,他和林予深在亲吻。   顾闻序的心脏跳了跳。   看了许久,顾闻序将相片收好,想起另一件事情——他和林予深在恋爱期间不会没有留下丝毫照片,但在这三年中,他的确没有见到过除最初那张证件照外,和林予深有丝毫相关的物品。   是顾泽锋和白兰心将所有与林予深有关的东西都藏匿,或销毁了。   林予深一觉睡了近十个小时,意识醒过来时就察觉到身侧已经没了人,伸出手摸了摸,温度已经凉了。   坐起身,想起昨夜,林予深脸红了红,拍了拍脸才下床走进卫生间。   正洗脸时就听见门边传来动静,林予深抬头,见到顾闻序满眼柔和地看他。   “早。”顾闻序说,“昨晚睡好了吗?”   扯下毛巾盖住湿润的脸,林予深闷声说:“还好。”   顾闻序笑了下,说:“楼下有早餐。”   林予深擦了擦脸,才说:“知道了。”   下楼前,林予深记起什么,开口叫住顾闻序:“闻序。”   这还是顾闻序第一次听见林予深这样称呼他,挑了下眉,道:“昨晚你应该这样叫我。”   林予深梗了一下,没有搭理顾闻序,说出自己的疑问:“你身上那道疤,好像不见了。”   “嗯。”顾闻序坦白道,“做了祛疤手术。”   有些意外顾闻序会专门为了一道疤去做一场手术,林予深拧了拧眉,问:“是上次从横店回来做的吗?”   “对。”顾闻序看着林予深,“那天晚上,我以为这疤吓到了你。”   说的是两个人险些意乱情迷的那个夜晚,林予深默了两秒,道:“没有吓到我。”   “我知道。”   顾闻序撩了撩林予深耳边的碎发,继续说:“后来才知道是它让你想起了以前。不过两者相比,我宁愿你是被吓到。”   垂手握住林予深的手掌,顾闻序牵着林予深下楼,道:“这些不重要,先吃早餐。”   林予深于是也不再纠结,跟在顾闻序身后下了楼。   来到餐桌上坐下,林予深却发现桌上不仅有备好的早餐,还有一张相片。翻开一看,赫然是从前蒋峰意外拍下的那张。   “这是……”   “你醒来前,我回了学校那套房子一趟,发现了这个。”说着顾闻序勾了下唇,“拍得不错。”   林予深默然,抬眼看着顾闻序:“你三年前也这样说过。”   “是吗。”顾闻序笑意又深。   将牛奶递给林予深,顾闻序开口问道:“我从前,送过你什么东西?”   林予深喝了一口牛奶,听见顾闻序的话,道:“你送过很多。”   “比如?”顾闻序又问。   林予深想了想,顾闻序的确经常送他各种东西,不过很多是哄他开心的小玩意,比如花,比如甜品,比如小朋友喜欢的气球,要说贵重的,那就是……   “阳明路那里的家具,冰箱,沙发,还有洗衣机,都是你买的。”   顾闻序点了下头:“还有吗?”   林予深看向顾闻序,道:“我的第一套西装,是你送的。”   顾闻序有了些兴趣,问:“当时穿给我看过吗?”   “嗯。”林予深说。看完还被摁着亲了很久。   “可惜我不记得了。”顾闻序又说,“吃完早餐再穿一次吧。”   林予深:“……”   林予深觉得奇怪,打量顾闻序半晌,问:“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顾闻序反问道:“你觉得我想起了什么?”   和顾闻序对视几秒,林予深沉默不言,顾闻序却主动道:“想起了我们同居时,第一次做到最后的场景,你被我抱在怀里,脸很红,身上很烫……”   话猝然被打断,林予深语气生硬地转移话题:“先吃早餐,早餐要凉了。”   顾闻序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卧室里。   顾闻序坐在床上,目光望着卫生间纱窗上朦胧的身影。   等了几分钟,门锁被拧动,林予深走出来的一瞬间,顾闻序眼眸深了深。   林予深本就肤白,深蓝的布料更将皮肤衬得更加雪亮,独特的剪裁设计更是将林予深的身形衬得坚挺和纤细、肩宽而腿长。   “很好看。”目光从下至上缓缓上移,最终定在林予深清隽的脸上,顾闻序滚了滚喉结,说。   林予深在顾闻序身边坐下,才说:“你眼光一直很好。”   顾闻序勾唇,道:“我猜当时的我一定按捺不住亲了你很久。”   林予深默然,正要转头看向顾闻序,却猝不及防被人推倒,紧接着顾闻序的身形覆了上来。   “因为我现在也想这样做。”   作者有话说:   不管我怎么写,不用怀疑,予深是攻   明天不更新,后天更 第56章 惹他生气   日光透过窗帘泄进来,刺破了屋内的灰暗。   林予深正安然睡着,却陡然醒了过来,睁开了朦胧的一双眼。   侧过脑袋看了看窗外,这间房间窗帘的遮光效果一向很好,却依旧透出了些光亮,林予深收回视线,轻叹口气,知道两人又不小心一觉睡到了晌午。   从和顾闻序重新恋爱以来,这些天过得实在是糜乱。林予深转头看了眼顾闻序安睡的脸庞,目光不经意扫到顾闻序颈侧的红痕,夜色中相拥相吻的画面一闪而过,林予深连忙移开了目光。   不能这样下去了。   林予深伸手轻轻解开了顾闻序拥住自己腰腹的手,起身时却骤然被牢牢抱住,整个人再次被往后带向顾闻序的怀里。   “陪我再睡会儿。”顾闻序眼也没睁地说。   大概是才睡醒的缘故,顾闻序的嗓音喑沉沙哑,林予深不自觉抬手摸了摸耳朵,拒绝道:“你睡,我该起床了。”   顾闻序却没松手,微睁开眼,目光定在林予深添了好几抹吻痕的脖颈上,眸光渐重,问道:“有工作要处理?”   林予深动作微顿,说:“关于工作,我有事情想跟你商量。”   顾闻序“嗯”了一声:“你说。”   林予深挣脱顾闻序的束缚坐起身,侧身看向顾闻序,道:“你好几天没去公司了。”   怀里没人了,顾闻序只得也坐了起来,微带笑意道:“现在这样的生活也很好。”   林予深默住,两秒后才又说:“伯父和阿姨不会希望你这样做的。”   “就是他们不会希望,我才要这样做。”   顾闻序看向林予深:“我不用他们支持我们,但最起码,他们不能再阻挠我们。”   对视几秒,林予深点点头,轻声说:“我知道了。”   “还有我的工作。”顿了几秒,林予深又说,“我想从旭日解约。”   顾闻序似是早就猜到了林予深会有这个想法似的,笑了下,道:“我希望你做这个选择,不是因为我爸妈给你的压力。”   “阿姨的确找过我,说希望我从旭日离开。”林予深掀开被子起身,又转过身看了一眼顾闻序,“不过阿姨也说了希望我从你身边离开。”   “我都在你身边留下了,也不会因为阿姨跟公司解约。”   顾闻序笑了笑,也从床上下来,跟着林予深走进卫生间,又听林予深继续道:“我只是觉得,自己一直被你保护着。”   “但从前是因为有盛晖压着我,”林予深抬眼和镜中的自己对视着,慢声细语地说,“我想看看,如果没有你的保护,也没有盛晖之流的压制,只靠我自己,能走到多远。”   顾闻序静静听着,将挤好牙膏的牙刷递给林予深,眉目微弯、神色柔和地点头:“好,我让方宥拟好合同送过来。”   林予深想了想,摇了摇头:“还是我去公司吧。”   顾闻序没有坚持:“我和你一起。”   吃过午饭,林予深和顾闻序一起来到了旭日大楼,乘坐电梯来到方宥的办公室,正要敲门时,房门正好被推开。   见到门外站着的两人,方宥先是一惊,而后笑了笑,朝顾闻序颔首叫了句顾总,又转头看向林予深:“你们来那么早啊。”   林予深点点头,又说:“麻烦您了,方总。”   方宥侧过身子让两人进,边关上门边道:“解约合同已经拟好了,因为是顾总授的意,不会有什么附加条件,你签个字就行。”   “我也问过夏玥了,说是你刚签进来就进组了,没来得及接其他商务活动,手里没有需要完成的任务。”各自在沙发上坐下,方宥看着林予深,惋惜道,“还是挺可惜的,你是个好苗子,没待多久就要走了。”   “但公司还是为我做了很多。”林予深说,“之前的公关,还有安排在我身边的夏姐、小树,都帮了我很多。”   方宥摆手笑笑:“那都是应该的,你一天是我们的艺人,我们就会保护你一天。”   林予深真诚地开口道谢:“谢谢方总。”   一直静静坐在一边的顾闻序在这个时候终于开口说话:“给他介绍介绍业内各家娱乐公司,或是发展不错的个人工作室。”   “这我早就准备好了。”方宥起身走向办公桌,从桌上拿了一叠文件回来,摆到了林予深和顾闻序面前,“这是我让秘书整理的一些资料,小林可以看看,先了解了解。”   “你现在的作品还没有播出,等播出以后,如果效果好,应该会有公司主动联系你。”方宥道。   林予深点点头,拿起文件看了看,方宥看着他,主动道:“你带回去仔细看吧,选公司也是很重要的事情,要慎重一点。”   “好的。”林予深说。   顾闻序睨了一眼文件,忽地开口问林予深:“需要把夏玥带走吗?”   林予深扭头看向顾闻序,顾闻序又道:“夏玥实力不错,留在你身边的话对你的发展能帮到不少,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以个人名义聘请她。”   林予深静了静,知道顾闻序是为了他好,但还是拒绝道:“旭日很好,但是夏姐在这里工作那么久,也有了自己的成绩,我不能让夏姐因为我放弃这些。”   顾闻序没再出声,林予深却因为顾闻序的建议想到了另一个人。   “小树,我可以带走吗?”林予深问,“如果他愿意继续跟我的话。”   方宥爽快的答应下来:“行,我让人联系他问问他的想法。”   在旭日将一切后事安排妥当,林予深和方宥签下合同,而后告别了夏玥,走出了大楼。   两人回到别墅,踏进玄关后很快注意到一双陌生的皮鞋。   以为是顾泽锋来了这里,林予深脚步一顿,转头看向顾闻序:“我要避让......”   话音未落,一道清亮的男声响起:“可算回来了,我等你们可久了。”   林予深望过去,见到了许久不见的程域。   程域正抓着一串葡萄,边摘下一颗放进嘴里,边朝两人走去,绕有兴味地道:“我听说你好些天没去上班了,把顾伯父气得够呛,本来我还不信,抓了杨立问了半天,才知道事出反常原来是因为一朝如愿以偿了。”   顾闻序神色淡淡的斜程域一眼,“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啊,就来观赏一下好兄弟的幸福生活。”程域笑道,又将葡萄递向林予深,“吃吗?很甜。”   “谢谢,我不吃了。”林予深看向顾闻序,“你们聊,我先上楼。”   “好。”   望着林予深的背影消失在二楼,程域笑了笑:“真不错啊,这下幸福了吧。”   “放到之前我都不会想到,你能放下他真心喜欢上另一个人。”程域又说,“喜欢就好,这次希望你们能......”   未说完的话被猝然打断,顾闻序坐在沙发上,神态闲适地道:“他们是同一个人。”   程域愣了愣,半晌才愕然地“啊”了一声。   顾闻序双腿交叠,纡尊降贵地开口解释了一番。程域愣愣听完,好几秒回过神,由衷地感叹了一句:“所以你从始至终喜欢的都是林予深啊,天,你俩这缘分,真是怎么也拆不开了。”   顾闻序就喜欢听这种话,神色肉眼可见地变得喜悦,开口的语气也松弛了许多:“没什么事就回去。”   程域摆摆手:“我要跟林予深认识认识,跟他交个朋友。”   顾闻序不再搭理程域,站起身往楼上走去,叮嘱道:“在楼下待着。”   程域笑了下,跟在顾闻序身后走上楼梯,道:“你们都在楼上,我一个人在一楼有什么好待的,我跟你们聊聊天,欸,你再跟我说说你们的恋爱故事......”   话音未落,顾闻序却突然撑着墙壁曲起了身体,右手捂着脑袋,神色痛苦。   程域一怔,连忙上前扶住了顾闻序:“你怎么了?!”   顾闻序没有说话,林予深却听见动静从房间走了出来,见到顾闻序的状态脸色骤变:“又头痛了吗?”   “头痛?又?”程域扭头看了看两人,正要问该怎么办时,就见林予深回了房间,不一会儿匆匆地跑了回来。   林予深拧开手里药瓶的瓶盖,往手里倒出药片时却听程域愕然道:“他头痛为什么要吃这个药,这确定不会越吃越恶化吗?”   林予深动作猝然停住,看了眼瓶身,问程域:“这不是止痛药吗?”   程域将药拿了去,看了几眼,皱起眉头:“这是闻序之前找医生开的恢复记忆的药,我记的很清楚。不过他现在不是不吃了吗,怎么又开始吃了,而且这别说止痛了,吃多了还会伤到脑子,我之前一直劝他别吃来着......嘶!痛痛痛!”   奋力甩开了顾闻序的手掌,程域抬眼看了眼自己被掐紫的手心,往上呼了几口气才十分抱怨地开口:“你掐我干嘛?”   却没有人回答,气氛莫名地安静,程域看了眼紧皱眉头,看起来痛意不减的顾闻序,又看了眼脸色莫名沉了下来的林予深,怔愣好半晌,讪讪开口:“怎么了这是?......要送他去医院吗?”   问的是林予深,回答的却是顾闻序:“不用。你下去。”   “啊?”程域有些摸不着头脑。   顾闻序却已经强撑着身体和林予深走进了房间,在程域跟着要踏进去的一瞬间关上了门。   使劲按了按太阳穴,顾闻序看向林予深明显不生气了的神色,只觉得头更痛了。   张了张口,正要说些什么,林予深却已经动手将他扶到了床上,道:“你躺下,我给你按按。”   嘴边的话咽了下去,顾闻序安静躺下,感受着林予深细软的手指贴上自己的太阳穴,不轻不重地按了起来。   不适立刻被有效地缓解,顾闻序不自觉闭上了眼,开口道:“那个药......”   “先不说这个。”林予深打断了他,“你先休息。”   顾闻序于是没有再出声,静静地感受着脑侧舒适的触感。   许久,疼痛终于一丝丝褪去,顾闻序伸手握住林予深的双手,握在手心里捏了捏,问道:“手酸不酸?”   林予深却将手抽了回去,冷淡道:“没事了就早点睡下吧,我回房间了。”   话落不等顾闻序的反应,林予深起身走出房间。   顾闻序怔了怔,望着林予深没有丝毫犹豫离开的背影,半晌,叹出口气。   作者有话说:   一周内会完结,感谢大家的支持。   明天也更新 第57章 “我赚钱,你持家”   门外传来了几声脚步声。   林予深垂下眼睫,侧过身子背对着房门。   屋里很安静,能够清楚地听见门锁被拧动、房门被推开的动静,而后是放轻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床边。   身侧的床垫微微下沉,接着熟悉的气息汹涌地将林予深包裹住,腰腹被紧紧抱住,肩上也搭上了重意,呼吸扫在颈间,轻飘飘的有些痒。   林予深没有说话,也没有抵抗顾闻序的亲密。   相互沉默一阵,顾闻序低声开口:“骗了你是我的错,我很抱歉。”   没有得到回应,顾闻序继续道:“那的确是恢复记忆的药品,不过最开始头痛,或者说第一次恢复记忆,不是因为这个药。”   “当时你还在横店,秦光带我去了学校那套房里,我在那里第一次记起了一些东西。”顾闻序缓缓叙述道,“但记起来的只是朦胧模糊的片段,还不能让我确定过去那个人是不是你。”   “所以你就心急的想要多记起来一些吗?”   听见林予深开口,顾闻序紧绷的胸口放松了一些,只是语气中依旧冷淡,并隐隐带上了责怪。   顾闻序抿唇淡淡笑了下,才又道:“不是。要确定是不是你,有更多更快速有效的办法,靠恢复记忆来知道真相,太过被动和低效。”   “吃那个药是在一切猜测都确定下来之后,知道从始至终我只有你之后,就更想知道以前的事情。”顾闻序轻声道,“想知道和你是怎样认识的,怎样在一起的,还有在一起之后一起做过些什么,又是为什么会分手。”   “我想拥有全部这些记忆,每一次记起了某个片段,画面在脑中播放时,都像是亲身和你重新经历了一遍,这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   林予深仍是沉默,只是身子却动了动,转过了身,默然地看着顾闻序。   顾闻序低头靠近,在林予深的唇上轻啄了一下,又说:“跟你有关的事情我都不想忘记,忘记了的也都想要记起来。”   “所以,”顾闻序将林予深抱得更紧了些,“请原谅我。”   林予深默了默,从顾闻序的怀抱里出来,出声责怪道:“既然第一次记起来不是因为那个药,后面也可以不用吃,说不定慢慢的就都恢复了。”   “是,我的错。”顾闻序笑了一下,低眉顺眼地开口,“是我太着急了,以后不吃了。”   林予深神色舒缓了几分,却还是道:“都扔了。”   顾闻序再次探身亲了林予深一口,藏不住笑意顺从地说:“嗯,扔了。”   胸口堵着的气这才消了大半,林予深和顾闻序对视着,道:“想知道从前的事,你也可以来问我。”   顾闻序想了想,眼含笑意开口问道:“我怎么认识你的。”   林予深道:“在秦光大四时的生日宴上,那是我们第一次遇见。”   顾闻序又问:“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   林予深被问住。   从前的顾闻序并没有和他探讨过这个问题,关于顾闻序什么时候对他动了心,他的确不知道答案。   于是只能开口回答:“你是3月20号那天表白的。”   “那我又是怎么对你表白的。”   问完,不等林予深回答,顾闻序又道:“我想想,我应该不会先说喜欢你,一定是先控制不住对你做了什么,比如...吻了你。”   林予深探究地打量顾闻序,道:“这些你记起来了。”   顾闻序没有回答,凑近吻了吻林予深,直吻得林予深呼吸急促才停了下来,笑道:“忘了吗,几个月前,我也是克制不住在这里先吻了你。”   也对。林予深摸了摸自己的唇瓣,好在没被亲肿,道:“你一直没变。”   顾闻序笑笑,静了几秒,忽地道:“跟我说说蒋峰。”   似是没有想到顾闻序会突然提到这个人,林予深怔了怔,扭过头看着顾闻序,静默了半刻,才低声道:“他没什么好说的。”   顾闻序抬手轻轻捏着林予深的后脖颈,道:“在你小的时候,他一直欺负你和阿姨。”   林予深有些不太愿意和顾闻序聊及蒋峰,但不久前答应顾闻序有想知道的事情都可以问他的人是他自己,于是再不愿意也只得闷闷地说:“嗯。”   顾闻序又说:“还好阿姨将你保护得很好。”   林予深不太开心:“我更希望是我来保护妈妈。”   顾闻序笑了下,“以前是阿姨保护你,但是你现在变得更加强大了,不仅能保护好自己,也能保护好想要保护的人。”   话说到这里,林予深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这碗鸡汤来的实在不是时候。   “怎么突然说这个?”林予深问。   顾闻序和林予深对视着,说:“蒋峰已经出狱了,你在横店那段时间,他一直守在外面。”   有些惊讶的拧起眉,林予深问:“他是来找我的......他见过你了?”   “没有,还没碰上。”顾闻序轻轻拍打几下林予深的后背,“别紧张。”   “跟你说这个,只是想让你知道,不用再害怕他。”顾闻序细声道,“你现在已经比他更高、更强壮,你会比他更加厉害,他不会再伤害到你。”   安静了好一阵,林予深低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知道。”许久,林予深说,“我会保护好你和妈妈。”   顾闻序勾了勾唇,面上的笑意掩藏不住:“好。”   接下来的好几天林予深和顾闻序待在家中,本以为当前不温不火的状态很难接到工作,没想到却接到了两通工作电话。   一通来自于《破困》电影剧组,《破困》即不久前夏玥推荐林予深阅读的书目,汪飞最终还是将书中的故事拍成电影,只是林予深没有想到汪飞还记得他这个仅有过一面之缘的小演员。   直到试镜当天,见到已经定下的男主演,三金影帝云泽,林予深才明白,《破困》剧组会联系上他,大概是因为云泽的推荐,而云泽是云疏的父亲。   另一通来自于white-su新兴潮流服装品牌的工作人员,近些年有向高端品牌靠拢的趋势,因此圈内代言人的竞争相比较其他同层次品牌要火热许多。只是对方挑选代言人的标准从来无法被轻易摸透,合作过的艺人并不看流量,也不看知名度。   接收到对方的合作意向后,林予深和品牌方负责人见上面,来人是一个长相儒雅的中年男士,见到他后眼含笑意点了点头,和林予深聊了许久,最后道:“林先生有意向成为white-su的新任代言人吗?”   林予深自然惊喜,却还是问出困惑:“贵品牌为什么会选中我呢?”   男士笑了笑,道:“white-su挑选的代言人一定是和品牌内涵相符的人,林先生的形象、气质都和我们的品牌十分适配,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您和white-su一样,在冉冉升起。”   林予深于是没有再说话,干脆利落地签下了合同。   林予深和white-su负责人告完别,走出大楼,顾闻序正在路边等着他。   已经步入冬季,气温降得很低,吹过的风像裹挟了一层薄薄的冰,将脸上的皮肤刮得生疼。   顾闻序快步朝林予深走近,将林予深脖子上的围巾拢紧了些,这才牵起人望车子走去。   “我们予深很受欢迎,工作已经忙起来了。”顾闻序偏头看向林予深,故意道。   “不忙。”林予深说,“现在才刚刚开始。”   顾闻序笑笑:“你还没忙起来,我就已经成了孤家寡人了。”   林予深也笑了下:“那就我赚钱,你持家。”   望向林予深的眼眸更加柔和,顾闻序笑意渐深,点点头道:“好。”   两人坐上车,顾闻序道:“既然我持家的话,晚饭我来做吧。”   林予深说好,顾闻序插入钥匙发动引擎,又问:“想吃什么?”   林予深思考片刻,说出几道菜,接着听顾闻序道:“那先去商场买些蔬菜。”   十分钟后,顾闻序将车停好,在林予深下车前叫住了对方。   林予深转头看着顾闻序,问:“怎么了?”   顾闻序从一边拿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好的一盒墨镜和一副口罩,道:“要用吗?”   林予深想了想,夸道:“你还是比我细心。”   话落伸手接过,一一戴好后林予深下了车。   顾闻序也从驾驶座走了下来,绕到林予深身边牵起了林予深的手。   林予深顺从地任牵着,却在迈开脚步的一霎僵住了身体,双目怔怔地望着不远处的人。   顾闻序第一时间察觉到林予深的不对劲,顺着林予深的视线望了过去,而后看见了靠坐在墙角的狼狈的男人。   虽然是失忆后第一次见到,但在这些天来恢复的记忆当中,这个男人出现过不少次,顾闻序从这个算不上熟悉也算不上陌生的男人身上收回视线,仔细观察林予深。   林予深的脸色似是比平常时白了些,双目紧紧地、眨也不眨地望着那处,手上无意识地攥牢了顾闻序的手掌。   “蒋峰...”   林予深低声道。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不更新,后天更 第58章 释怀   蒋峰在这个时候也看了过来。   林予深于是彻底看清蒋峰的样子。记忆中那个高大可怖的男人不知不觉间已经弓下了脊梁,骨骼瘦弱、眼神混浊。   当对方在过往时加诸在自己身上的影响散去,林予深才发现蒋峰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普通到在街上擦肩而过都不会被留意。   而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困囿了他人生的前二十五年。   林予深收回视线,牵着顾闻序的手转身,“我们走吧。”   顾闻序却没动,依旧望着蒋峰的方向。林予深再次看过去,就看见蒋峰迈着迟缓的步子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   林予深神色不变,看着蒋峰停在身前,眯了眯眼仔细打量着他,忽地扯开嘴角露出寡淡的笑:“既然见到了,那就叙叙旧吧。”   等了几秒,见林予深并无反应,蒋峰笑得嘲讽了些:“怎么,不敢?”   手背传来摩挲的触感,林予深侧头和顾闻序对视一眼,这一眼足以让林予深安心下来,林予深淡淡地点了下头,说:“可以。”   这是一家就近找的餐馆,装修低调而雅致。   包房里,林予深和顾闻序坐在一侧,等服务员出去了才开口:“你想说些什么?”   蒋峰道:“你妈妈怎么样?”   林予深拧了下眉:“还好。”   蒋峰扯了扯嘴角,“我出来就找过她了,住的地方、上班的地方,当然是没找到。”蒋峰看了眼顾闻序,“是被你们保护起来了吧。”   他又看向林予深,语气讥讽:“所以你还担心什么,觉得我还能对你们做些什么吗?”   林予深没有答话,蒋峰的目光意味莫名地扫视着两人:“没想到你们两个过去那么久还在一起,找了个有钱有势的,你命有够好的。”   顿了顿,蒋峰斜勾嘴角:“不过,你妈妈知道这件事吗?”   “还有——”蒋峰紧盯着林予深,“你现在是个明星吧,你的粉丝们知道你是个同性恋吗?”   林予深脸色微变,顾闻序却冷冷地开口道:“你当我是摆设吗?”   “我敢保证,关于他的负面消息在网络上前脚出现,后脚就会被封锁。”顾闻序往后靠着,神态从容,眼底满是不屑,“而你,虽然我不会杀人犯法,但教训你还是可以的。”   接收到顾闻序冰冷的目光,蒋峰下意识敛起了嘴角,腹部尚未痊愈的伤口在这个时候传来一阵一阵的抽痛,就仿佛坚硬的拳头再次落了下来。   想起这些天的遭遇——被囚禁着,每天只有一顿素菜,忍受饥饿的同时还要饱受被殴打的痛苦,皮肤上的红紫来来不及消下去,新的伤口又会叠加在上面。蒋峰的脸苍白了一个度。   他又想起那扇紧闭的门终于被推开,身强体壮的施暴者将他拖至车上时说的话:“今天带你去见顾总和林先生。”   双截棍被牢牢抵在脖子上,男人又说:“这些天的事情顾总不想让林先生知道,还有——”   “顾总让我告诉你,之所以这样对你,一是为林先生和他母亲讨个账,二是为顾总和林先生分开的三年出口气,三是最重要的一点。”   手上加大了劲道,看着蒋峰因为呼吸被扼制而露出痛苦的神情,男人才继续开口:“让林先生放下心结,再不会因为你受到一丝一毫影响。”   蒋峰的脸色被涨得通红,男人拍打几下他的脸,语气冷了下去:“听懂了吗?”   说不出话,只得点了点头,男人这才将双截棍收了回去,冰冷地瞥他一眼,提醒道:“记住了,不要让林先生看出丝毫不对劲来。”   蒋峰捂着脖子咳嗽了好一阵,这才艰难开口:“...知道了。”   “你以为拿这件事情就能吓到我了吗?”   林予深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平日里平静镇定的模样,他想起刚回来那天在医院和林月红说的话,林月红不会因为他和顾闻序恋爱的事生气、失望或者有丁点不满,林月红只希望他过得舒心幸福,只希望他选择的人是他的真心喜欢,而无关于性别。   至于粉丝。蒋峰的话提醒了他,和顾闻序的恋情以其不明不白地被别人所曝光,不如他自己公开,获得主动权。   “现在不是二十年前,也不是三年前,”林予深平淡地望着蒋峰,“你威胁不到我。”   蒋峰静默着埋下头,几秒后忽地低低地笑出声:“我当然知道我什么也做不了,我也没想做什么。”   伸手隔着布料摩挲着口袋里的火车票,蒋峰想起男人将他送到地下车库时最后说的话:“三天后你离开这里,顾总在云城为你安排好了工作和住处,那里也会有人监督你,如果你不老实,顾总不介意雇我一辈子来锁住你。”   “我马上去云城,不会再回这里。”蒋峰的表情淡了下去,没有情绪地看着林予深,“你看见了,我现在这个样子,阴的我比不过你们的权势,阳的也再不能像以前那样打倒你,没有必要给自己找苦吃。”   似是意外于蒋峰的话,林予深安静坐着,良久没有开口。   蒋峰看了顾闻序一眼,而后站起身,牵扯到肌肉上的伤口,倒吸了一口气,什么也没再说,转过身,摆了下手道:“走了。”   林予深没有动作,依旧坐着,看着蒋峰远去的佝偻的背影,目光在一瘸一拐的右腿上停了半瞬。   回到别墅,顾闻序在厨房忙碌着,林予深虚虚地望过去,渐渐失了神。   直到顾闻序将炒好的菜摆到林予深面前,并凑前亲了他一下,林予深才从思绪中抽离出来。   “在想什么?”顾闻序问。   看了眼桌上香气飘溢的几道菜,林予深眨了下眼睫,还是决定将蒋峰从生活里彻底消除,与蒋峰有关的都不必再过问、也不必再纠结,于是笑了下,转而问道:“你介意公开我们的恋情吗?”   顾闻序听到话怔了下,而后愉悦地笑道:“怎么会介意,我求之不得。”   林予深想了想,“如果公开的话,可能会对你的生活有影响,媒体们很八卦,也许会将你也带到公众面前。”   “这样的话,我还是沾到你的光了。”   林予深一时没有说话,几秒后却点点头应下来:“我知道了,我会找个时间公开的。”   “还有我妈妈,”林予深又说,“我想,我们不用再瞒着她了。”   大概是没想到林予深想让林月红也知道他们的恋情,顾闻序收敛了笑意正色起来:“阿姨会介意吗?”   “不会。”林予深看了眼顾闻序,“而且她很喜欢你。”   “是吗。”顾闻序笑,思考几秒后点头,“也好。”   “等阿姨出院,让阿姨搬来和我们一起住,我和你一起照顾阿姨。”   “好。”   话落,林予深侧过头看了看顾闻序,顾闻序也看了过来,相视几秒,林予深没忍住吻了上去。   “谢谢你,顾闻序。”   林予深轻声说。   作者有话说:   还剩一章 第59章 “结婚吧”   这些天林予深和顾闻序的家庭当中迎来了一位新成员——一只纯白色波斯猫。   决定养这只宠物猫完全是林予深的临时起意,事情的最开始,是两人无意间挑起的关于后代的讨论。   那是一个晴天的傍晚。   冬季里的阳光只有薄薄的一层金黄色,温度也被寒凉的冷空气削低,洒在身上并不能起到多大的保暖作用。   但林予深还是喜欢和顾闻序一起出门散步。   尤其是在天色将黑未黑的时候,和顾闻序走在人迹稀少的小路上,不用讲太多话,不用其他亲密的行为,就已经能够感受到蓬勃的幸福感。   林予深在路边的公共座椅上坐了下来,仰头看了看天。   顾闻序在他身边坐下,道:“过段时间快下雪了。”   林予深想了想往年初雪的时间,点了点头,又说:“不过我有可能已经进组了。”   顾闻序握住他的手,“那边也会下雪,到时候我会去找你。”   也是。林予深想,《破困》剧组选择的拍摄地点是在北方某城市的一个乡镇,纬度高的原因,初雪会比这里下得还要早些。   “到时候我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顾闻序道。   林予深默了默,没有说话。顾闻序已经和家庭当中僵持了许久,这段时间虽然也会电话联系,或是偶尔回顾宅一趟,但大多数时候他们的交流并不顺心,林予深站在书房外,能听见开了免提的话筒里传来的压抑着怒气的嗓音,和顾闻序从最初平和,到逐渐不耐的语气。   这样想来,顾闻序的生活当中只有他一个人,似乎是有些无趣。   “如果是在男女关系里,应该会有一个孩子陪着你。”想了几秒,林予深道。   顾闻序看向林予深,看了一会儿,忽地问:“你喜欢孩子?”   “没有,只是我工作的原因,会经常有很长时间不在家。”   “而且,”林予深笑着歪了下头,看着顾闻序道,“喜欢也没办法,你又不能生。”   顾闻序也笑了:“今天晚上你多试几次,说不定会有违反生理结构的事情发生。”   林予深看顾闻序一眼,嘴上功夫他向来比不得顾闻序,沉默一阵,一个想法忽地从心头冒上来。   “可以养一只宠物,”林予深思考着说,“应该也和养孩子差不多。”   顾闻序虽然一向对猫猫狗狗无感,但对于林予深的要求也从不会拒绝,于是不经思索就点头应了下来:“你喜欢就养。”   第二天,顾闻序就带着林予深来到了最近的宠物市场,几经挑选,买下了一只四月大的波斯猫,毛发蓬松而雪白,摸上去十分柔软,眼睛又大又圆,且是琥珀色的,和人对视时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感。   林予深对其很是喜欢,在回家的路上一直隔着宠物笼逗小猫,顾闻序将目光落在林予深愉悦的脸上,自觉家庭地位很有可能将要下降一位,却还是道:“给它起个名字?”   林予深想了想,看向波斯猫的毛发,道:“叫雪球吧,怎么样?”   顾闻序点头:“好。”   对于全新的环境和两个全然陌生的人,雪球最开始表现的稍有抵触,但适应性很强,没过几天就熟悉了别墅环境,也渐渐地开始黏上林予深,甚至会在林予深睡觉时爬上床,窝到林予深的怀抱里。   顾闻序对此很是头痛,却也毫无办法,只能默默下单一个猫窝,下定决心教会孩子独自入睡。   时间一天天过去,在距离林予深进组还有一周时间时,顾闻序带着林予深和程域、云疏、薛覃奕见了一次面。   程域依旧做他的花花公子,云疏和薛覃奕也正情浓意浓,只是薛覃奕因为和家人出柜,暂时被赶出了家中,对此薛覃奕无所谓的表示:“正好全了我同居的想法。”   和程域他们告完别,林予深和顾闻序回到别墅,下车时却发现一旁停了一辆陌生车辆。   陌生只是对林予深而言,顾闻序却是知道车子的主人是谁,并且丝毫不意外对方找上门。   和林予深对视一眼,顾闻序浅浅握住林予深的手,推开了门。   客厅里的顾泽锋和白兰心听见动静齐齐望了过来,目光在林予深身上停了一瞬,脸色依旧是淡的,却并没有从前几次见到那般冷漠和高高在上。   顾闻序牵着林予深进去,唤了一句:“爸,妈。”   林予深也跟着叫了一句伯父和阿姨。   顾泽锋没有看两人,只开口道:“坐下吧。”   白兰心却是扫了眼两人紧紧握着的手,皱起眉头,好几秒后才冷淡地开口:“你们的事,我和你爸决定不再管。”   父母的妥协早在顾闻序的意料之内,终于听见这句承诺后,两个月来剑拔弩张的气氛才真正缓和下来,顾闻序眉眼舒展开来,道:“谢谢爸妈。”   顾泽锋脸色却依旧是臭的:“明天就给我回公司去!”   “好的。”顾闻序应声道。   顾泽锋和白兰心并没有多待,大概是少有的和儿子妥协,两人在之后的时间里也一直绷着神色,偶尔和顾闻序说几句话,始终将一边的林予深无视。   但能够得到二老的同意对林予深来说已经足够,也并不奢望二老对他的态度能有多大的转变。   将顾泽锋和白兰心送走后,顾闻序转身望向林予深,挑了下眉:“现在只有我还没有得到认可了。”   林予深笑了下,俯身将雪球抱进怀里,抚着雪球背上的毛发,说:“你爸爸妈妈那么不喜欢我都已经接受我了,我妈妈那么喜欢你,你还怕她不接受你吗?”   “喜欢归喜欢,但如果知道我拐走了她的宝贝儿子,说不定会重新考察我。”顾闻序边回到林予深身边坐下,边说道。   “你没信心吗?”林予深故意问。   “有。”顾闻序道,“只是在想,怎么能让阿姨更放心地将你交给我。”   林予深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没有说话,手掌上移撸着雪球的后脑勺。   顾闻序也静默下来,一阵莫名的安静在空气中蔓延开,雪球被撸得舒服,仰起脑袋喵叫一声。   秒针滴滴答答,几分钟过去,顾闻序忽地开口:“我们结婚吧。”   林予深撸猫的动作一顿,再次抬眼看向顾闻序。   事实上,顾闻序会这样说,林予深并不意外,他早知道,如果不是法律不允许,顾闻序一定会许给他一场很盛大的婚礼。   和顾闻序对视着,林予深可以清晰地望见顾闻序眸底的认真,于是点了下头,林予深柔声说:“好。”   顾闻序将林予深怀里的雪球抱了起来,放到地毯上,拍了拍雪球的后背示意它离开,才道:“家长讨论正事,孩子还是先自己去玩。”   林予深默默看着一切,笑道:“你继续说。”   “看今天的日历了吗?”顾闻序说。   “没有,”林予深想了想,“日历怎么了?”   “今天宜嫁娶。”顾闻序道。   林予深怔了下,大概猜到顾闻序的意思:“所以......”   “今天结婚吧。”顾闻序说,“以后每年的今天,都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这一次怔愣的时间更长了些,林予深一时忘记回话,只是看着顾闻序比任何时刻都要郑重严谨的一双眼睛。   好一会儿,林予深认真地点头,说:“好。”   下一秒便被抱了起来。   林予深勾住顾闻序的脖颈,缓过神问道:“去做什么?”   顾闻序亲了下他的额头,道:“回房间。”   等到了房间,林予深被放到床上,顾闻序却没有像以往那样热烈地贴上来。   林予深坐起身,望着顾闻序打开一边的抽屉,拿了什么东西出来,问:“怎么了?”   顾闻序什么也没说,回到林予深身边俯身覆了上去,等林予深被吻得意乱情迷了,才将手里的东西套进了林予深的无名指当中。   感受到皮肤上凉凉的温度,林予深瞬间意识到那是什么,心脏快速地跳了跳。   林予深坐起身,看向自己的右手,右手无名指上已经多了一个银戒,镶嵌着一颗晶亮的钻石,却并不夸张,显得低调而婉约。   顾闻序又将另一枚戒指递到林予深的掌心里,道:“我的你来戴上。”   心脏里像是被塞了满满一团棉花,又甜又软,林予深注视着顾闻序的戒指,缓缓接过,郑重地替顾闻序戴上,才问:“什么时候准备的?”   顾闻序笑了下:“一直都在准备,只是在等合适的时机。”   “不过本来不打算这样仓促。”顾闻序道,“原本想等你拍完下部戏,找个理由将你带去a国,然后直接在那里求婚办婚礼。”   这倒是林予深从来没想过的,林予深笑问:“那怎么又忽然提前了?”   “因为有压力了。”顾闻序贴近林予深,轻声道,“等你拍完戏大概要好几个月,但我想给阿姨一个交待,让阿姨放心的相信我。而且——”   顿了半瞬,顾闻序补充道:“如果有万一,阿姨不同意我们的事,你也不能反悔了。”   林予深弯起眉眼,道:“我不会反悔。”   顾闻序“嗯”了一声,又问:“所以等你结束下一部戏,和我去a国吗?”   林予深笑意更深:“去。”   话落,林予深摩挲着自己的钻戒开始思考:“那到时候要邀请一些好朋友吧,我朋友不多,家人也只有妈妈一个,不过你需要邀请伯父和阿姨吗,还有秦光云疏他们......”   一句话没说完,林予深的唇舌被堵住,顾闻序欺身而下,将林予深牢牢抱在怀里,低声道:“这些先不急,现在有其他更重要的事。”   “...什么事?”林予深被吻得双眼迷离,下意识问道。   顾闻序笑了下,嗓音更加低磁:“入洞房。”   ......   窗外,夜色渐渐深了起来,路灯骤然亮起,明亮的光线洒下来,落在地上像洒上了一层薄薄的月光。   冬夜里的风轻轻吹刮着,将空气中的雪白固体吹入玻璃窗前,再落到窗沿上,逐渐堆积起棉花糖似的白色。   时针缓慢地转动,这一年的初雪下了起来。   林予深站到窗前,窗外已经一片雪白,街道、房屋和车辆都覆上了一层厚厚的雪,林予深打开窗,伸出手,接住几片小雪花,感受到顾闻序将一件外套披到他身上,又将他抱住,林予深弯了弯眼睛,道:“今年的雪来得比以前早些。”   “嗯。”顾闻序问,“这是我们一起看的第一场雪吗?”   “是,今天果然是特殊的一天。”林予深侧头看向顾闻序,眉眼依旧弯着,眸底盛着明亮的光,一如三年前,在那间酒吧里,第一次见到林予深,也一如几个月前,在剧组里和林予深重逢。   顾闻序注视着林予深的双眼,想——他永远会为林予深的眼眸沉醉。   “以后每一年,我们都会一起看雪。”   顾闻序道。   作者有话说:   全文到此就结束啦!感谢一路走来的宝宝们,会有番外,不过容我缓几天再写~   发现自己是真的喜欢写猫猫哈哈,上一本养了猫,这一本养了猫,而下一本大概率也会养一只猫≥﹏≤   下一本写《情愫暗生》,全新的故事也期待得到大家的喜欢,不出意外会在7月开始连载,大家有兴趣就点点收藏吧~   再次感谢大家,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