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沐逢生   作者:七子华   简介:   严阴郎一直觉得他没有任何活着的动力和意义,却又不敢死。死会痛,他被拳打脚踢了十多年,疼痛已经成为他深入骨髓的阴影;死是沉睡,他害怕黑暗,无数个夜晚他瞪大双眼也找不到一丝光明。他软弱自卑、冷心无助,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怪物,就连小学生都敢欺负他。   直到高一,明媚灿烂的少年出现在他的眼前,那是一道光,照进他寂寥17年的世界。   自闭软弱悲情攻x阳光开朗小太阳受   正文 第1章 【伤痛】   无边无际的黑暗犹如魔鬼的身躯笼罩着城市,倾盆大雨猛烈的浇灌着鳞次栉比的高楼,熙熙攘攘的灯火被暴雨冲刷着,微弱的光芒好似下一秒就要堙灭。   狂风呼啸,粗壮的树干迎风乱舞,在阴森的雨夜下是地狱恶魔的利爪肆虐;天雷滚滚,闪电划破长空,惨败的光线在无数阴森、扭曲的楼道中一闪而过。   雨水尽情的拍打着窗户,气势之猛放佛下一瞬就要破窗而进。   颀长的身影站在窗前,肿大的手腕缓缓伸向窗户一点点地推开。   原本一个简单的开窗动作却做的十分艰难,手指不堪受力般的颤抖。   没了隔绝外界风雨的玻璃遮挡,暴雨肆无忌惮的冲刷着他的脸庞,单薄的衣物立刻湿的彻底。   暴风趁机钻进,吹起他过于宽大的衣服,把屋子里闷热的血气带走,取而代之的是泥土翻涌的潮气。   他深吸一口气,紧绷的脊背终于得到了放松。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暗夜让他宛如鱼儿回到海洋般自在,不顾浑身湿透,任由风雨的凌虐。   闪电划破长空,惊雷震耳欲聋,是猛兽的低吼。   惨白且短暂的光线转瞬即逝,把他满是血污的脸照的分明。   这是一位少年,五官俊朗,脸色惨白如纸,嘴角、颧骨上有着深深浅浅的淤青,眉骨处刚刚凝固住的伤口在雨水的冲击下又开始渗血。   红艳的血迹混合着雨水流下,满脸的红色在黑暗中令人不寒而栗,那双比暗夜更黑且毫无任何温度的双眼无神地盯着远处。   狂风暴雨不停歇,少年也一直站在窗口,脸上的血水将他发黄的白短袖染红。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眼睛被水刺激的生疼,许是血水糊了视线。他抬起胳膊抹了把脸,然后把手伸出窗外,借着雨水洗着手上的血污。   他的手指修长、关节粗大,指腹上布满老茧,长条的血痕在他胳膊上或深或浅、或密或疏。   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发红发烫的伤口刺激着神经也不管不顾。   少年高大单薄的身躯迎着风雨,与这毫无任何光亮的黑暗融为一体。   暴雨落尽,狂风消停。乌云尽数散去,浓黑的夜幕转为灰青色,黑暗悄然褪去,东方升起一抹渗透暗色的亮光直逼天际。   少年无法适应这样的亮光,刺的眼睛一疼,下意识的偏头抬手遮住光芒。   破晓乘着风雨而来,逼退阴冷的黑夜。   ——天,亮了。·   刚到六点,街道两侧掉漆的楼房里准时响起此起彼伏的说话声。   这是年代久远的旧小区,楼与楼之间挨得近、说话什么的不隔音,稍微弄大点儿动静左邻右舍都听得清清楚楚。   随着楼下“刺啦刺啦”的声响,炸油条、炸油糕混着煎饼的香气顺着早晨的阵阵小风传进每家每户,勾人味蕾,引人垂涎。   天花板被被踩的嗡嗡作响,楼上急促的脚步就没停过,大嗓门吼着孩子抓紧时间不要迟到。   左右两边传来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香味儿飘出和楼下的早餐小摊争奇斗艳。   空气里飘着浓郁的饭香,却不知是谁大清早的吃榴莲或是螺蛳粉,闷臭的味道独树一帜,瞬间占领高地,许多正在吃早饭的人被恶心的直反胃。   “他妈.的谁拉屎不关门啊!能不能有点公德心!”   “呕……妈,我吃不下早餐了……”   “谁啊!哪个没屁.眼的东西大早上来恶心人?”   这味道引起公愤,混杂着各种器官的脏话挨家挨户的响起,用力的关上窗户隔绝臭气。   钥匙插入锁孔,哐当当的转了两声,猛地一个大力推门,破旧防盗门被打开,走进来一个穿着廉价、花哨衣服的女人,粉底涂得厚重,经过一晚上的的时间已经斑驳脱妆,蓝色的亮片眼影大面积布满眼窝,眼尾用粉色加深,睫毛和眼线在下眼皮上晕出黑黑的痕迹。   她大概看起来三四十岁,眼角下拉,眼睛里充满了红血丝,整个人疲惫又憔悴,厚重的粉底都无法遮住她眼角的皱纹。   张素脱掉已经脱皮的劣质高跟皮鞋,脚上的黑色丝.袜破洞,大拇指露出来,上面的指甲油也掉的差不多了。   她把手里的黑色塑料袋放在桌上,阵阵闷臭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狭小的客厅凌乱无比,衣服袜子内衣、内.裤毫不避讳的随意扔着,地上的汤汁已经凝固了,饭桌边全是碗的碎片,有一块上的红色痕迹在浑黄的汤水中十分亮眼,客厅中间躺着一根铁棍,顶端弯曲变形,一看就是使用过的模样。   她脸色一变,立马打开一间房门,视线搜寻了一下落在站在窗边的少年身上,走过去慌乱地问:“阴郎,他又打你了吗?”   不等他回答,张素拉过严阴郎的身体,下一秒被他额头上长达五厘米的伤口吓到了。   “怎么搞的?怎么会这样?!”张素眼眶红了,拉着严阴郎青一块紫一块的胳膊往外走,“快,我带你去医院,快走。”   严阴郎任由她拉着自己,顺从的跟在后面。   “你怎么这么烫?”张素停下脚步,摸了摸他的额头,一片滚烫。   她这才注意到严阴郎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在水里泡了一整晚似的,脸色是不正常的潮红,万年无波澜的眼眸有些涣散。   “你站在窗边做什么?”张素颤抖着问。   严阴郎没说话,习惯性的沉默。   “他让你淋雨的?”张素知道他不会回答,自问自答起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除了发烧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头疼、伤口疼、嗓子疼、身上也疼、冷。”   一向不爱说话的严阴郎破天荒一次性说了这么多字。   因为环境原因严阴郎从小就不喜欢说话,很多伤痛除非张素发现,否则能挨多久是多久。   所以这也是张素第一次见严阴郎主动示弱,告诉自己哪里不舒服。   这下她更着急了,让严阴郎换身衣服,趁着这个空档在凌乱的沙发上翻翻找找,溅满残羹冷汁的衣服里找出三张皱巴巴的百元钞票,又从其他几条裤子里拿出几张十元、二十元面额的。   “妈,好臭。”   严阴郎换了一件洗的发白的黑色长袖将胳膊上的伤痕遮的严严实实,站在房间门口盯着那个塑料袋。   “那是昨晚客人点的榴莲。”张素也回房间换衣服,没关门,站在严阴郎看不到的方向利落的换下黏在皮肤上的纺织布料,“他们喝到今早四点过,全部都喝晕过去,好多水果都没吃,我就给拿回来了。里面还有葡萄和火龙果,你饿不饿?是不是没吃东西,拿点路上吃?”   “不。”   张素把严阴郎带去附近的小诊所,量了体温已经烧到了39接近40度。   穿着白大褂的老医生戴着眼镜对张素念念叨叨:“这么严重了才来,你怎么做家长的?伤口感染严重了是会死人的,别不当回事。都已经红肿成了这样,就不知道先在家里消消毒吗?”   张素妆没来得及卸,顶着大花脸任由医生数落。   “伤口很长,但好在不深,就不缝针了。血检报告里显示有炎症,我给你开点消炎药配合着输液,每天来我这里换药。”   “是是是。”张素忙不迭的点头,让严阴郎跟着小护士去打针,“大爷,在哪儿给钱?”   老大爷指了指桌面上的二维码,“微信、支付宝都有,一共270。”   “我给现金。”张素从兜里掏出纸币,在大爷的注视下把皱成一团的钱一一抹平,然后细细数了数金额,一分已不多一分不少的递给他。   空气中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严阴郎躺在椅子上,漆黑的眼睛盯着不断落下的点滴,待给他包扎伤口的小护士走了后,把点滴的速度调慢了一些。   张素提着刚买包子豆浆走进来,插好吸管递给他,“感觉好些了吗?”   严阴郎喝了口豆浆,接过包子吃了一口,摇了摇头。   张素叹了口气,“阴郎,你已经是17岁的大人了。这么十多年来他什么样的性子你也摸得差不多了,他发泄完后有什么疼啊痛的你自己来医院看。你看看今天这样多吓人,万一妈妈没有回来呢?你就打算一直烧着,穿着湿衣服然后任由伤口发炎感染?”   严阴郎垂下眼帘,一声不吭。   “好了,你这液一时半会儿也输不完,我先回家把屋子收拾了。”   严阴郎说:“我回去收拾。”   “你回哪儿去?”张素不赞同地皱眉,“你是忘了今天什么日子了吗?”   严阴郎:“……”   “今天九月一号,是开学的日子。”张素说,“你这突然情况比较紧急,我帮你给老师请过假了,今天要发新课本,还要讲进入高中后的一些事宜。你输完液我就送你过去,一会儿我把书包给你拿来。”   严阴郎沉默着,拿着包子的手放下来耷在膝盖上,垂着眼看着里面裹着的香菇白菜馅儿。   张素习惯了严阴郎的沉默,以为他已经默认了自己的安排,把手中的小袋子放在严阴郎手里,嘱咐道:“记得吃药,需要什么就叫小护士或者医生,他们就在外面都听得到,别不好意思。”   张素朝门口走去,帘布刚掀了一半,听到身后严阴郎含糊地说了一句话。   “你说什么?”张素侧过身,保持着掀帘的动作回头询问。   严阴郎抬起头,眸子浓黑,宛如一片死海掀不起任何波澜,他声音还是比较小,但足以让张素听到——   “我说,我不想上学。” 第2章 【深渊造就了他】   张素眼里闪过诧异,掀帘的手垂下,拧着眉头走过去,“不想上学?为什么不想?你现在才多大?你这年纪不上学你想做什么?”   严阴郎微微垂着头,目光盯着张素脚上已经全是褶皱的皮鞋上,“赚钱。”   “你疯了?”张素宛如听到天方夜谭,难以置信地说,“你才多大?17岁的时候就应该坐在教室里好好上学!赚什么钱?这是我们大人的事情!”   “……”严阴郎一如既往的选择沉默,小小的休息室气氛压抑。   张素看着他头顶的小旋儿,长长地叹了口气,蹲下望着他,“阴郎,是不是他又给你说了些什么?”……   “草你.妈的!真你.妈的晦气!”怒骂声从回忆中传来,是门被踹开的声音,“你这没屁.眼儿的畜生还不给老子煮饭!还他妈在坐着!你妈.逼的狗东西!赶紧去给老子煮饭。”   “你拿东西包做什么?!收拾东西想走?!”   一声清脆的声响,碗筷被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米饭和汤汁洒了满地,白天才洗好的衣服又被糟蹋的不成样子。   “没把老子伺候好就想离开?!老子辛辛苦苦把你养大,现在翅膀硬了就想走了?嫌弃老子了?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就算你不是我儿子,我也是你老子!养恩大过天懂不懂!去你.妈的还想走!你走一个给我看?!你走啊!”   一声声闷响是铁棍打到皮肉的声音。   “……我没走。”   “老子都看到你拿书包了!你个挨千刀的傻.逼玩意儿还撒谎?!老子今天不把你屎打出来名字倒着写!”   “我…明天开学……”   “开学?”棍子停了一下,在灯光的照射下在地面留下粗壮的阴影,宛如噬人的猛兽,“你都17岁了还上什么学?!当了这么多年的米虫还想让人养着你?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没钱还是等于零蛋!家里欠这么多钱那你觉得和你没关系?!只要老子和你妈一天不离婚,这份债务你们就要共同承担,想都别想跑!”   “呵,我知道你翅膀硬了,平时看着不说话老老实实的,心眼儿多的不行。你以为你妈为什么不和我离婚?”   铁棍的影子在天花板上绕了一圈,恶毒又狰狞的声音说着:“那婊子不也指着这个拆迁款吗?当初为了钱才嫁给老子,老子没钱了就想离婚。我能让你们如意?!这会儿又看着拆迁款在笑,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钱!钱!钱!钱!”   一声声闷响,铁棍在皮肤上留下紫红色的淤青。   “上你.妈的学!明天去给老子找工作!我知道你们都想走,都看不惯老子!行啊!把老子的债还了,你想往哪儿走往那儿走。你以为我有多想看到你这个恶心的产物?滚你.妈的!”……   严阴郎微微摇头,“没有。”   张素瞧他这副模样也拿不准有没有说实话,只得换个方向问:“你为什么想赚钱?”   “还债。”   “这不是你考虑的事情。”张素语气严厉,低声呵斥,“大人的事你不用管!”   严阴郎:“……”   张素头疼,陪了一晚上的酒本就非常疲惫,现在更觉得身心劳累,心里越发烦躁,“严阴郎,你应该知道他当年是不想让你上学的。你不是他的亲儿子,自然什么都不上心。可是我是你妈妈,我要为你未来考虑!相信你也记得,我和他吵了一年、闹了一年、打了一年才把你送去了学校。现在说不读就不读了?你有没有为我想过?我这么做为了什么?还不是希望你以后能出人头地,带我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大部分孩子上高中的时候应该是十六岁,严阴郎因为家庭的关系晚上了一年。如果不是张素的奋力争取,他真的连上学的机会都没有,小小年纪就被那个狂躁的养父拉去打童工或是卖掉。   张素:“知识是唯一改变命运的道路,有了更多的知识才能站得高看得远!你现在不上学去打工,你只会沦为像我一样的人,为了钱浑浑噩噩、兢兢战战,甚至连自己的生活都无法选择!阴郎,你是妈妈唯一的指望,你不能放弃念书,不能放弃让自己变好的机会。如果连你都甘愿堕落,我又能指望谁?当年我是不想要这个孩子的,是医生告诉我肚子里怀的是男孩我才留下了你。”   “……”   严阴郎面无表情,看起来和平时一样,但目光是散的,神色空洞麻木。   张素费劲心力口干舌燥的说了这么一堆,面前这人一点反应都没有,仅剩的最后一点耐心彻底消失殆尽,站起来指着严阴郎的鼻子,扬声骂道:“我告诉你严阴郎,我是你妈!这件事没得商量,学费我早就交了,你不去上这几千块就打水漂了!我还告诉你,你的学费是我用刘勇南的钱交的,这个窟窿我本想着这个月发工资悄悄给他补上。如果你不去,我就把这件事告诉他!你觉得他会放过我们母子俩?他本来就不赞同你读书,照他的臭脾气,你觉得……”   “我上学。”严阴郎打断她的话。   张素正说得起劲,一时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我上学。”严阴郎又重复了一遍。   张素松了口气,沉着脸说:“早这么说不就得了。想出人头地,读书是唯一的出路!”   “麻烦你小声一点。”小护士一脸不爽的掀帘进来,“还有其他看病的人呢,声音吵得整个屋子都听得到了!家务事回去说行不行?”   “抱歉……”张素赔笑,“不好意思了。”   小护士翻个白眼离开。   张素心累的长叹一口气,伸手摸了摸严阴郎的发顶,“阴郎,妈妈是为了你好。读书能改变命运,妈妈这辈子都没钱、也没本事,你是我所有的指望了,别让我失望,行吗?”   “……”严阴郎微不可查的颔首。   张素想到什么,目光审视地看着他,“阴郎,你是不想上学才故意淋雨让伤口发炎的吗?”   严阴郎垂着眼帘,死水一片的眸子微动,没让张素发觉,“没有。”   “行了,你在这好好输液,我先回家整理屋子,一会儿过来送你去学校。”   严阴郎靠在座椅上,紧绷的身体放松。盛暑天小诊所开着空调,冷气噗嗤嗤的冒,他却出了一层汗,背后是若隐若现的水痕。   窗外骄阳正盛,梧城里的梧桐树随处可见,绿叶在阳光下冒着油光,蝉鸣阵阵,烦心闹耳。   严阴郎看向窗外,阳光穿过层层枝叶落进小诊所小小的窗户,照进他的眼眸却被漆黑空洞的目光吞噬,掀不起任何波澜。   头上的伤上了药缓解了些疼痛,身上的伤痕却在叫嚣疼的他自冒冷汗,脸色苍白,脑袋发晕。   许是刚刚吃的药有安眠的成分,严阴郎的眼皮越来越沉重,意识模糊,处于浑噩之间。   阳光耀眼,可严阴郎的眼前却是黑暗一片。   他想起了小时候第一天上学的时候,八点到校,走之前还挨了顿打,顶着脸上的巴掌印和身上深深浅浅的伤痕去学校。   从他记事起刘勇南就非常暴躁,十分爱打他,打他妈妈;也是从记事起,在外人面前他没有穿过短袖、短裤,因为遮不住身上吓人的伤痕。   他不是没有想过反抗,体内的劣根性早已在他的骨头上刻上了血淋淋的痕迹,已经让他习惯如此、“安”于现状。   不,他是不安的。   否则也不会在刘勇南出“还完债就放他走”的话后,竟然有勇气说“不上学去赚钱”的话。   深渊造就了他,他也成全了深渊。   “你不能放弃念书,不能放弃让自己变好的机会。”变好吗?   严阴郎坐在牢笼里扯了扯嘴角,艰难地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变得好吗?   他已经在烂泥里滚了十七年,那份黢黑、黏腻的肮脏感已经融入骨髓。哪怕洗的干干净净、穿的衣冠得体,那些烂肉是除不去的。   他是一朵无根的、腐烂的花,没有机会盛开就被扼杀在花苞的时期,和那些航脏的落叶堆积在一起反复鞭挞,最终的结果是永坠黑暗。   严阴郎是被惊醒的,满头大汗的喘着气,心跳的很快,那种失落的心悸感还残存。   他扫了一眼点滴,第一袋的一半都没输到。以为睡了很久,实际上连十分钟都没有。   他总是这样,整宿整宿的睡不着,瞪大眼睛神经紧绷的坐到天亮,好不容易睡着却睡不了多久。   兜里的手机响起来,不用看严阴郎也知道是张素发来的信息,因为他的手机只用于和妈妈联系,里面也只有张素一个联系人。   严阴郎没有朋友,唯一有关系的只有张素和刘勇南。   【妈:我太困了,你自己回来拿书包去学校。别想逃学,把课本领到。】   严阴郎把手机放回兜里,坐在椅子上再无困意。   张素发来这条信息他毫不意外。   毕竟这些年都是如此——7岁一个人上下学。   9岁被同学欺负关在学校厕所一夜没人发觉,第二天保安上班才救出他。   13岁上初中第一天高年级校霸推卸亵渎女生的责任让他背黑锅,学校请不到家长让他当着全校的面给女生父母跪下道歉。   15岁被刘勇南打断了手,打张素电话没人接,一个人扶着断手打车去医院,张素匆匆赶来时他已经坐在医院门口等她。……   他一直孑然一身,不什么时候都是一个人趔趄着艰难前行。 第3章 【采药还债】   夏天的时间比较长,五点过天就开始蒙蒙亮,远方一条橘色的晨光初露头角,是破晓的前兆。   严阴郎睁开眼,久违的安睡让他有些诧异,随后下床洗漱。   昨晚吃了医生开的止疼药,里面有安眠成分让他比平时多睡了几十分钟,精神看起来比平时好些。   屋子是一个简单的一套二,一个房间是他的,一个是刘勇南和张素的,还有一个窄的只能站一人的卫生间和厨房。   刘勇南和张素都不在,严阴郎盯着他们的房间看了一会儿,从兜里拿出手机,系统自带的锁屏上只有时间的大字,干干净净一条消息都没有。   在他表现出不想上学的想法后,除了昨天让他去领书,再也没有收到一条询问或者嘱咐他要去上学的短信。   张素永远对这个儿子永远这个放心,放心到快淡漠的程度。   就算他今天真的没有去学校,张素恐怕也不会知道。   严阴郎去厕所,避开额头的伤口洗了把冷水脸,脑子清醒了不少。   镜子里的人面无表情,神情淡漠还透着点阴郁,本是高大健硕的身体,却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导致脸颊凹陷,有着病态的苍白。索性骨架在这框着,并不羸弱,但给人不健康的感觉。   胳膊上的伤痕依旧明显,严阴郎换了件长袖衬衫,把扣子扣在最上面,穿的一丝不苟严严实实的遮住这些见不得光的痕迹。   长衣长裤在这盛夏天格格不入,他们家的空调只有刘勇南在的时候才会开,现在是清晨仍然难掩热意,没一会儿严阴郎就开始发热,鼻尖出了一层薄汗。   时针指到六的时候,严阴郎换上快洗不出颜色的白球鞋出了家门。   高中的课程和初中的没有太大差别,唯一变的就是练习册变多了,书包沉甸甸的有十多斤重,肩带不堪重负的紧绷,压在严阴郎伤痕累累的肩膀。   不宽敞的街道上一排都是推着三轮车的早餐摊、包子牛奶、豆浆油条、手抓饼三明治……香味扑鼻。   严阴郎的喉结滑动了两下,余光扫了一眼,目不斜视的大步离开。   学校离他家不远,一条路走下去岔路都没有,步行20分钟就到。   严阴郎的成绩算不上特别好,只是能凑合,中考的时候勉勉强强考进了梧城二中。   二中,顾名思义,比重点高中梧城一中差很多,但比普通高中稍微好那么一点。   严阴郎没有直接去学校,而是在岔路口拐了个弯,去了昨天的小诊所。   老大爷上了年纪睡不着,五点过就开门了,这会儿小护士还没上班,他一个人在诊所里面整理药罐。   严阴郎身高腿长,掀帘进去微微低头。   “哟,来了?还挺早。”老大爷慢悠悠的放下手里的药材,擦了擦手,“坐那儿吧,小姑娘还没上班,我给你换药。”   别看老大爷上了年纪,动作却很麻利,三下五除二就把药换好,给他贴层薄纱布,“现在天儿热,太厚不透气影响伤口愈合,昨天那丫头包那么厚我就不赞同。”   严阴郎没接话,他不懂这些,也不爱接茬。   “大热天的你还穿长袖?”老大爷奇怪地看着他。   严阴郎:“不热。”   老大爷摇头,啧啧感叹:“你们这个年级正是火气旺的时候,你缺怕冷,这是体虚的表现啊。不早点调理以后会吃亏的,好多人肾虚就是这么来的。我给你把把脉,帮你开点中药调理。”   严阴郎把手抽回,“不用,昨天的止疼药能开点吗?”   “你还在疼?按理说输了液烧也退了,伤口应该不怎么疼了。”老大爷说。   “我吃了拿药睡得好。”   老大爷眯着眼,打量着他的脸色,“你失眠?”   “嗯。”   “为什么失眠?”老大爷戴着眼镜走到桌前配药。   “……”   老大爷递给他三个小小的白色信封,上面写好了一日吃几次,“知道你们这年纪的人学习压力很大又不好意思说,行了,止疼药是今天的分量,后面不用吃了。另外两包是我自制的中成药,安眠的对身体无害。”   严阴郎接过,“谢谢。”   “不客气,一共153。”   严阴郎:“……”   老大爷挑眉:“怎么?没钱?”   严阴郎从兜里掏出零零碎碎的十元二十元,还有一些硬币,最后只凑出90。   老大爷:“……就这些?”   严阴郎垂眸掩盖窘迫,“嗯。”   “那你这怎么办?我这成本可高着呢,你总不能让我亏本吧?”老大爷接过钱瘪嘴。   严阴郎说:“我过几天补。”   老大爷嗤笑一声,把钱放进匣子里,啪嗒一声利落的上锁,“过几天?你们这样油嘴滑舌的小屁孩我看多了,看着老实,实则一肚子坏心思。你妈呢?昨天不是还来吗?让她来付钱。”   严阴郎没经历过这种事情,他以前买东西都是提前算好价格,攒够了钱买。   他今天本意只是买止疼药的,哪知道老大爷擅自给他塞了安眠药,还这么贵……   “我联系不上。”严阴郎不想让张素知道自己买安眠药的事。   老大爷觉得在找借口,“她是你妈你都联系不上?你爸呢?”   “……”严阴郎垂眼站着,只字不提。   老大爷隐约猜到家里关系可能不太好,于是说:“既然这样,我也不为难你,你出力还债吧。”   严阴郎抬起头,应声道:“好。”   “怎么不问帮我做什么事?万一我让你帮我试药呢?”   “可以。”   “……”   还真是很久没看到这样实诚的人了。   老大爷瞧他这副老实模样也不忍逗他,“二中外面有片小树林,有几种我要的草药,你每天帮我挖了拿过来。”   说着递给严阴郎几个干枯的样本,“喏,就这些。这些草药娇气,长在潮湿阴凉的地方,但是天气一热起来就会萎掉,会失了药性。你早上早点去挖,然后给我送过来。每种我要三株,连续一周帮我送。”   严阴郎接过三个已经晾干的小药草,硬硬的看起来有点像果干,“好的。”   老大爷又想了想,“把你身份证压这里,出了这门你跑了我上哪儿找人去?”   严阴郎把兜里的手机掏出来放在桌上,“这个。”   他的手机只用来联系张素,他们母子又很少联系。   老大爷想了想觉得也行,毕竟现在年轻人对手机的需求度可比身份证高多了。   严阴郎出了诊所后直奔二中的后面的小树林,那里原来是一片荒地,后来规划城市环境种上了一片梧桐树,几十年过去树木越来越高大,树枝交错,郁郁葱葱,是夏日乘凉的绝妙地方。   但梧城靠着江,空气潮湿闷热,茂盛的枝叶如同一张大网罩下,蚊虫繁多还有蛇鼠出没,久而久之就没人去了。   现在刚六点十分,严阴郎计划着绕小路过去,把药采了送过去后再上学。   从小的环境让严阴郎成了讨好型人格,他会优先把别人的事做完、做好,再来安排自己。   仿佛这样做就能让别人满意,能对他稍微好一点。   尽管这么多年来他这样做从未得到过养父的笑脸,但依然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严阴郎避开大路,在弯弯绕绕的小路里穿插,虽然路程比直线距离远了几分钟,胜在没有车子拥堵,十分通畅。   严阴郎是跑着去的,他穿的长袖,呼哧带喘的流着汗,进入树林后一股凉风吹来,立刻缓解了燥意。   他不敢耽搁,拿了根小棍儿在每棵树下认真的翻找,和手里的样本一个个对比。   严阴郎很快意识到一个错误——他把这件事想的太简单了。   他以为找药仅仅就是找药而已,找的时候才发现……所谓草药,长得都大同小异,一看看过去完全没什么区别,必须要认真对比细节才能确认哪个是需要的。   所以十五分钟过去了,严阴郎一株草药都没找到。   当他想着要不要晚上再来找时,树林外传出一阵杂乱的声音。   这声音严阴郎非常熟悉,他也曾经历过的事情。   严阴郎顺着声音的方向走了两步,看到树林外三四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正把另一个按在地上,扒拉他的衣服裤子,似乎在搜寻什么。   为首的二人严阴郎认识,以前和他同一所学校,一个叫韩兴、一个叫张元。   传说他俩是异父异母的兄弟,两个重组家庭凑在一块儿应该是水深火热的状态,但不知怎么的他俩关系还挺好,成绩一个比一个差,打架却一个比一个厉害。   父母完全管不了他们,家里也有钱,上学不过就是混个学历,整天在学校无所事事,就把目光移到了这群傻了叭唧的学生们身上他们不缺钱,却爱抢别人的钱,喜欢看他们为了一点小钱小痛气的哭哭唧唧、瑟瑟发抖的怂样,觉得特别有成就感。   每次欺负别人的时候韩兴和张元都会打赌,看看会不会把这些怂包吓尿。   以前初中时,严阴郎是他们重点欺负对象。   因为欺负别人可能会被告状然后请家长,会很麻烦。可欺负严阴郎却什么事儿都没有。   严阴郎不会告状,也不会反抗,像个哑巴一样任打任骂,结束后一声不吭的整理衣服然后离开。   甚至有几次韩兴、张元都觉得欺负他没什么成就感。   这才刚开学第二天,这两魔头又开始兴风作浪。   那男孩看起来比他们小,大概小学的样子,被他们压在地上,脸在地上磨蹭满嘴的灰。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反抗,眼泪鼻涕直流,“你……你们要做什么……我……我要叫了啊……”   “叫啊。”韩兴一脸不屑,一脚踩到男孩的肩膀上,“看看谁会来救你?”   “啊!”剧痛让男孩猛地叫出声,声音惨烈惊恐。   “兴哥,这小屁孩没钱,只有一个手机,看起来挺新的。”   韩兴接过来,是一部最新款的手机,价格在七八千左右。   男孩慌张地说:“手机不行!我求求你们,这是我爸妈刚给我买的手机,我才用了两个月。我明天带零花钱来给你们,求求你,求求你们。这是我盼了三年才换到的新手机……”   张元靠在树上,有些幼态的娃娃脸上是浓浓的不屑,“一个手机而已这么哭爹喊娘的,没出息。”   韩兴把玩着手机,“我记得学校不让带手机吧?既然这么珍贵,你还带着?”   “我……我……”男孩满脸的泪,惶恐害怕的发抖。   “你想炫耀,想告诉同学你有了最新款的手机,对不对?”张元拿过手机狠狠地摔在地上,踩脚下不断的蹂躏屏幕,很快手机黑屏,屏幕与机身四分五裂,碎了一地。   男孩怔怔地看着这一幕,连哭都忘了。   张元踹了男孩一脚,“哭啊,你哭啊。你既然想着带进学校,怎么就没想着遇到我们?”   男孩咬着牙,一脸屈辱敢怒不敢言,被逼的眼眶通红。   严阴郎在树荫后默默的看着,神色淡漠木然。   与自己无关的事他不会插手,就算有关也不会严阴郎不理会继续寻找草药,转过身,下一秒他对上了一双眼睛——明亮、澄澈又水灵。 第4章 【同班】   在距严阴郎不远处站着一个少年,戴着口罩只露了一双眼睛,眸子是褐色的,早晨柔和的光线透过层层树荫恰到好处的落在他的眉眼,褐色的眼珠镀上了柔光变成了浅棕。   少年体型颀长,头发短而利落,风吹起他宽大的白色短袖,荡起细细的波纹。   干净的白色、纯澈的眼睛、飞扬的眉眼。   严阴郎愣了一瞬,不知怎的竟然移不开视线。   身后拳打脚踢的声音回笼,严阴郎回过神慌乱的低下头,匆忙离开时踩到了地上的树枝。   咔嚓一声清脆而微弱的声音在吵闹的环境里本应是微不可查的动静,靠着树干的张元却捕捉到了,皱着眉阴鹜地看过去,“谁在哪里?”   严阴郎站在粗壮的树干后,明知道他们看不见自己,身子仍然僵了几分。   倒不是害怕,他们对他无非就是打骂羞辱,这些对严阴郎来说是常事,但被他们缠上又会有不少的麻烦。   他不喜欢麻烦,更不想招惹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怎么了?”韩兴问。   张元在地上拿了根较粗的木棍,往树林里走,“里面有人。”   众人一听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不约而同站起来打算跟着张元进去。   韩兴站在一旁吊儿郎当地说:“现在是上学时间,谁会跑这儿来?”   “那可未必,这呆子不就是绕近路到这里来的吗?”张元盯着某处,嗓音中透着几分凶狠,“谁在那里?出来!”   严阴郎心觉躲不过,正打算走出来时,前方响起了一个张扬的声音,尾音上扬,驱散了这一处的阴霾,“是我!张元、韩兴,你们又在欺负小学生了?”   戴口罩的少年径直走过来,与躲在树干后的严阴郎面对面擦肩而过,目不斜视的走过去。   张元怪异地看着他,“沐阳?你怎么在这?你爸没有亲力亲为的送你进学校?再在你座位上铺两床毯子,喷上消毒液?”   “喷过了,”沐阳笑吟吟的举起手,“你闻。”   “离我远点!”张元拧着眉头退后好几步,眼神嫌弃的不行,仿佛沐阳有什么病菌一样,讥讽地说:“到时候你由出了什么问题我可不想担责任。”   “都过去这么久了,你怎么还记仇?”沐阳轻拍了一下张元的肩膀,“别这么小气嘛。”   张元仍后退一步不想被他触碰。   “好学生还不去上学跑到这里做什么?”韩兴问。   “路过,看到你们欺负小学生打算演一出天降正义。”沐阳看向地上的小男孩。   韩兴笑了一声,单手提起浑身灰扑扑的男孩,讥诮道:“果然文人骂人不吐脏字,你对人家有什么误解?这个弱鸡已经是初中生了。”   旁边的一群小弟没忍住笑出声。   沐阳诧异的看了男孩好一会儿,对韩兴说:“放了他吧,你们也欺负够了。”   韩兴狞笑一声,狂傲地说:“没够呢,我还要让他跪下叫我爸爸,他还没叫,叫了我就放他走。”   男孩的脖子被韩兴提着,屈辱的含着泪水,腿上是擦伤和踹痕。   沐阳从韩兴手里拽过男孩,扶着他轻快地说:“那我叫你爸爸,你放了他呗?”   韩兴:“……”   旁边的小弟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张元一脸烦躁,对韩兴说:“行了行了,走了!真他.妈扫兴。”   看着张元怒气冲冲的背影,韩兴扫了一眼沐阳,最后视线落在男孩身上,吊儿郎当的语气里掺杂着阴冷:“记住,你还欠我声爸爸。”   待他们走后,沐阳伸手帮男孩拍了拍身上的灰,问:“你没事吧?”   男孩满腹委屈死死憋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我的手机……”   “只能再买新的了。”那一地的碎片沐阳也只能惋惜,“最近你上下学最好让父母接送,尽量绕着他们走。”   男孩刚被欺负,警惕心很强,一脸戒备的看着沐阳,“你……你和他们认识……是一伙的吗?”   沐阳被逗笑,觉得这孩子缺根筋,“我要是和他们一伙的还救你干嘛?自然是一起欺负你了,白痴。”   “可……你们很熟的样子……”   “我和他们不熟,只是认识而已。”沐阳帮他把书包背好,推着他的背往前走,“行了,赶紧上学去,再不去就要迟到了!”   刚刚脱离虎口,男孩不敢耽搁,一瘸一拐的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朝学校奔去。   人都走光了,沐阳回过身朝着其中一棵树喊道:“出来吧,都走了。”没动静。   沐阳往前走了几步,又说:“还躲着呢?长得身高体壮的,怕什么呀?”没回应。难不成走了?   沐阳方才一直留意着,没听到有人离开的脚步声。   他走上前绕过粗壮的树干,与一直站在那里的严阴郎对了个正着。   “你在这里为什么不出声?”严阴郎比沐阳高一些,沐阳微微抬起脖子不解地问。   严阴郎没说话。   沐阳打量着他,随即上前一步骤然拉近二人的距离,眨了眨眼睛,“难道你是哑巴?”   严阴郎从没和别人有过这么近的距离,被吓了一跳,肩膀猛地抖动了一下,想后退却也只能紧紧靠着树干。   那双褐色的眼睛在眼前放大,单纯又疑惑地望着他,口罩隔绝着沐阳的鼻息,严阴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尽管没有后退的空间,严阴郎还是下意识的吸气让胸腹收起来,局促地憋出两字:“不是。”   “哦,会说话啊。”沐阳了然的点头,微微后退,“那你为什么不出声?”严阴郎沉默。   沐阳啧了一声,“你怎么这么沉默寡言啊?都没法和你顺利沟通。你不想说?那你把你想说的说出来呗?刚刚目睹了一场校园暴力,就没点想说的?”   他能说什么?这种事情对他来说都是家常便饭,有什么可说的?   就像人吃饭一样,每次吃饭的时候还要发表一下感想吗?   严阴郎依然沉默。   沐阳第一次遇见这么闷的人,简直无法正常交流,“行吧,你不说话就不说呗,我还要上学没时间陪你耗,走了小哑巴。”   沐阳转身离开,没走几步发现身后传来同样的簌簌脚步声,回头问:“你跟着我.干嘛?”   严阴郎说:“上学。”   “你哪个学校的?也在这附近?”沐阳问。   “二中。”   “啊……”沐阳发了一个轻轻的气音,不知是感叹还是诧异,“那你还是学长了。”   严阴郎:“……”   严阴郎身高腿长,本来年龄就大一岁,含胸勾背加上沉默寡言、眼神漠然阴郁给人成熟内敛的感觉,所以沐阳才会下意识的认为他是高二的学长。   “学长,你怎么慢悠悠的啊?”沐阳优哉游哉地走,“这个点儿都快关校门了,你不着急?”   严阴郎:“……”   二人穿过小树林又走了五分钟才到学校门口,这时候的早高峰已经结束了,校门口只有三三两两来晚的学校飞快地跑进学校。   沐阳不紧不慢的走着,打响上课铃了也没能让他快起来。   “学长,我先走了,以后在学校没准儿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碰到还是打个招呼呗,别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是哑巴呢。”   严阴郎自然不会接话,就在沐阳以为他们要分道扬镳时,严阴郎却跟着他走到高一(7)班的门口,低低地喊了声:“报告。”   沐阳一愣,看了看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门牌。   教室里责怪的女音响起——   “严阴郎,开学第一天报道没来,正式上学第一天就迟到,你怎么回事?”   严阴郎:“对不起。”   班上四十多双眼睛齐刷刷看着门口,一下成为全班的焦点。   邓琳语气严肃,“你知不知道上学的时间?刚刚打的铃不是关校门的,是上早课的。学校要求学生七点半到校,我要求你们七点就要坐在教室!以后要是被我发现谁再迟到,就写800字的检查!”   邓琳杀鸡儆猴,扫了一圈儿下面的四十三双眼睛,“听懂了吗?”   “听——懂——了——”   “行了,你俩进去。”邓琳说。   路过讲台时邓琳看到严阴郎的长袖,怪异地问了一句:“大夏天的你穿长袖?”   严阴郎没解释,淡淡的嗯了一声。   教室里的位置都坐满了,只有最后一排还有俩空位,严阴郎和沐阳自然而然的成为了暂时的同桌。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邓琳,是你们未来高中三年的班主任。我教英语,也是你们英语科任老师。所以请你们带着对我的敬畏心或者恐惧心,也务必学好这门学科,每次月月考成绩倒数十名会有惩罚。当然,其他学科也要学好,月考总分排名倒数的也会有惩罚。我要说的就这么多,未来三年希望你们配合我的工作,给你们自己一份青春的满意答卷。”   邓琳站在讲台上气场全开,气势凌厉,目光锐利的扫过每位学生的脸,把那些沉浸在进入高中生活后蠢蠢欲动的小心思还未萌芽就扼杀在摇篮里。   邓琳接着说:“昨天人不齐,没让你们自我介绍。今天人齐了,第一排第一个开始,挨个来讲台,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兴趣爱好汇报一遍。”   这都是老掉牙的桥断了,也是最尴尬的时候,面对一群陌生人介绍自己,还整什么优缺点、兴趣爱好……   搞得有同样兴趣爱好的人就能走一块儿去似的。   老师的命令不敢违背,第一排第一个女同学认命的站到讲台上,麻木地说:“大家好,我叫姜姚,兴趣爱好是跳舞,家住梧城馨德苑,欢迎大家找我玩。”   “大家好,我叫赵麟,爱好是国际象棋……”   “我叫宋一茗……”   沐阳一手撑着脸,听的百般无聊,悄悄戳了戳同桌的胳膊,脸上的口罩成了绝佳的掩护:“哎?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高一的?这么喜欢被叫学长?啧,你还有这癖好?真闷.骚。”   严阴郎胳膊上的伤痕还没好,被他戳的有点疼,挪了挪胳膊和他保持距离。   “你又装哑巴是不是?”沐阳小声叨叨,“你这人到底不想说话还是真的只能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喂?咱们好歹也是同桌了,你能不能尊重一下……”   沐阳话还没说完,严阴郎突然站起来朝讲台走。   沐阳一脸茫然,立马明白过来轮到他自我介绍了。   严阴郎站在讲台上非常不适应,他特别不喜欢成为万众焦点的感觉,如坐针毡,从头到脚的不对劲儿。   常年的家暴打骂让他从内心里有一种自我厌弃的自卑感,只想成为透明的背景板或者缩在角落默默无闻的度过这种集体生活。   严阴郎手心湿润,背脊紧绷着,声音堵在嗓子眼,一时无法发声。心跳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大,他能感觉到心脏在体内要破胸而出的激烈。   空洞的眼睛对上台下一双笑吟吟的眸子。   沐阳戴着口罩手掌托腮,眼睛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明亮,眉眼弯弯,有期待、揶揄。   一边期盼他说什么,一边又觉得以他的哑巴性子说不出什么。   严阴郎突然觉得口罩下的脸应该非常俊朗,不然怎么配得上这双水灵的眼睛。   想到刚刚沐阳在耳边的窃窃私语,严阴郎憋了口劲儿,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开口,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缓正常——   “我…我叫严阴郎,目前没有爱好…完毕。” 第5章 【我推荐严阴郎】   全班:“......”   班主任:“......”   “噗嗤——”   教室后排响起一声嗤笑,明显没憋住,戴口罩的人把头埋下臂弯,肩膀止不住的发抖。完毕什么鬼?   这呆子把这当任务汇报了吗?这呆头呆脑的不去当兵还真的是可惜了。   这声笑像是某种号令,打破了班上沉寂的氛围,同学们也纷纷笑起来,有些活跃的同学直接说:“严同学家里是军人吗?把这当军队汇报了吗?这么严肃。”   严阴郎站在讲台上面无表情,没有窘迫和难堪,放佛他们笑的事情与他无关。......   “你为什么不说话?是哑巴吗?同学们快来看,我们班上来了一个小哑巴!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看那孩子,真是造孽,遇到了这么一个妈。也难怪刘勇南天天打他们母子,他妈为了钱才和人家结婚,破产了又想着离婚,后来还发现孩子是别人的。这绿帽子戴的……能让别人咽下这口气吗?活该天天被打……”   “把你身上的钱给我们。什么?没钱?你这么大个人了你爸妈不给你钱?噢…也是...上学以来你爸妈从没来来过家长会,你不会被你爸妈抛弃了吧?你没人疼没爱人,简直太可怜了,怎么会有你这么可怜的孩子呢?爸爸妈妈居然不要你……你被他们抛弃了吧?”……   辱骂、嘲笑是伴随严阴郎最多的声音,他早已在这种氛围下练就了一颗金刚心,木然平静的接受一切。   上台那会儿他被四十多双眼睛盯着觉得不适应,这会儿嘲笑的声音纷纷涌出反而令他镇定下来。   嘲弄的语气、玩味的眼神。   这才是属于他应有的熟悉的环境。   邓琳拍了拍桌子,语气颇重:“行了!笑什么?沐阳你带头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对不起邓老师!我错了!我检讨!”沐阳起立站的笔直,认真的语气里藏着顽皮。   “下一个你上来!”   严阴郎和沐阳隔着座位擦肩而过,走近时沐阳朝严阴郎眨眨眼,饱含深意的看了他一眼。   严阴郎不懂什么意思,不过很快就懂了。   沐阳站在讲台上,一副军姿站定,还行了军礼,声音洪亮:“报告!本人姓沐名阳,爱好音乐,擅长弹钢琴、小提琴。报告完毕!”   同学哄笑,被自我介绍搞得尴尬沉闷的气氛消散,还没上台的同学笑着问邓琳:“邓老师,我们是不是都要这么介绍自己啊?”   邓琳笑骂道:“你就不能好好介绍吗?”   沐阳瞪大眼睛,有股委屈劲儿,“老师,我这多正经的介绍呀!”   “好了下去吧,下一个。”   “我有个问题,”有个同学举手,“沐阳为什么一直戴着口罩?”   “呃……”沐阳语塞,没想好怎么回答。   “他身体不好,抵抗力弱。”邓琳开口,“他现在还处于感冒的状态,为了不影响同学才戴的口罩。”   “哦。”   邓琳借着这个机会给沐阳说:“你妈妈已经给我请过假了,你的身体不足以支撑后面的军训,军训的一周你都可以在家休息。”   班上的人沸腾起来,“哇!这么好啊!居然可以不用军训!”   “邓老师,我有低血糖!没有办法接受这么高强度的训练!”   “我!我也感冒了,邓老师你听,我的声音都是哑的!我要请假!”   “邓老师,我的腿昨晚扭伤了,我没有办法……”   “都闭嘴!”邓琳中气十足的怒吼班上的人立刻安静下来。“别给我耍滑头,要请假?拿着医院的证明让你们爸妈来请,一个个的就想着偷懒!学习上你们要是有这劲儿,咱们梧城早就出无数个高考状元了!”   邓琳的气场太强了,一米六七的高个子还穿着恨天高,身高直逼一米七。站在上面睥睨的扫过这一群群毛头孩子,眼神不屑而锐利。   众人被她压迫的气场吓到,没人敢说话。   邓琳:“九点操场集合军训,后面的人动作快点!”   剩下的十多位没有自我介绍的人特别麻利,语速飞快、仿佛后面有人追似的三下五除二的介绍完自己又换下一个上台。   枯燥的流程结束后,邓琳开始选各科课代表,“语数英物化、政史地生美音,有没有自愿想做课代表的?举手。”   十六七岁的年级都愿意展示自己,特别是有所长的孩子,不少人举手毛遂自荐。   课代表选的很顺利,每个科目至少都有一位举手,所有的科目都有人当选,可唯独英语还缺着。   邓琳眉毛一挑,似笑非笑地说:“可以啊你们,开学第二天你们就得罪了英语老师兼班主任。你们英语那么差?或者我就这么让你们害怕,一位愿意当课代表的人都没有?”全班沉默。   昨天各科的科任老师来班上走了一趟,算不上对他们了解多熟悉吧,都是和善可亲的。   唯独这位班主任看起来最强势,气场强大,短短几句话就能把他们一群人镇住,这种厉害老师还是避而远之比较好。   “行吧。”邓琳把桌上的一份文件翻开,“那就按照你们中考成绩来吧,谁英语最好,谁担任我的课代表……沐阳。”   沐阳一机灵,乖乖站起来。   邓琳:“中考英语145,行,就你了。”   班上传出了惊讶的叹息,这次中考题是教育部都承认的偏难,特别是阅读,很多超纲的生僻词汇、专业词汇,简直是奔着考倒人去的。   这种难度下能考145的高分……   崇拜、羡慕、惊讶的目光全部汇聚在沐阳的身上。   沐阳咳嗽了两声,委婉地提醒她:“邓老师,我的身体不太好,可能没法担任您课代表的重任……”   “帮我收作业、发布家庭作业、背诵抽查,这些事情让你流汗了还是喘气了?”邓琳拒绝了他的拒绝,“你的身体状况你父母都给我说清楚了,‘他的情况已经相对稳定,除了体力消耗不行以外,请您让他能正常的融入集体’是你妈妈的原话。怎么?这么不乐意当我课代表?”   沐阳“盛情难却”,只得点头,“行……谢谢邓老师信任。”   邓琳看了一眼时间,“还有最后十分钟,咱们把班长选一下,有谁毛遂自荐的吗?成绩不是唯一的选择标准,要有责任心、愿意帮助大家。”   这回更没人出声了。   班长这职位吃力不讨好,一不注意老师和同学两边儿都得罪。   大家刚刚认识才没多久,性格什么的都没摸清楚,贸然当选万一很多事情没处理好,无形之间把人得罪了以后相处岂不是很尴尬?   不管在什么环境下高调张扬的人都会引起反感,全班静静的,没人愿意当这个出头鸟。   这时候沐阳举手。   邓琳有些意外,“沐阳,你要担任吗?”   “不是。”沐阳说,“邓老师,我想推荐严阴郎!”   突然被cue,永远波澜无惊的眸子里满是震惊和诧异。   严阴郎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被牵扯进这种事情里。   从幼儿园开始,小学到初中他在班上一直是背景板,透明的不能再透明的人物。   没有朋友、没有交谈,大到班长、小到组长,从来不会有一个同学脑子里有让严阴郎来担任什么位置的想法。   沉默寡言、低眉顺眼的人怎么能够承担领袖的责任?   他没有这样的能力,也没有人原因听他的话。   严阴郎第一次慌得这么明显,呼吸急促、瞳孔微微颤抖,声音干涩:“不……我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沐阳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像只运筹帷幄的小狐狸,“老师,你知道严阴郎为什么今天迟到吗?我看到他在小树林解救被其他学生欺负的小学生,他特别勇猛!义正言辞的站出来,甚至大展拳脚把他们吓退。”   严阴郎呆呆地听着沐阳胡编乱造,形容的真切简直就像真的发生了一样。   “老师,你刚刚说咱们成绩不是选班长的唯一条件,那么责任心和勇气呢?就像我,看到霸凌这种事都不敢吱声的。严阴郎这么好的品格,不能够成为我们的班长吗?”   邓琳挑眉,疑惑地看向严阴,“真的吗?”   “不……”   “当然了!”沐阳神色激动,声音洪亮的压下严阴郎刚开口的否认,“而且邓老师,刚刚自我介绍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严阴郎性格内向,班长这个位置不是刚好可以锻炼锻炼他嘛?让他先试试吧,如果大家都觉得特别不好,也可以换的嘛。”   沐阳这话说的非常巧妙,没有把班长的位置一杆子钉死在严阴郎身上,更偏向选个临时班长,解决此时谁都不愿意出头的死局。   “我觉得可以。”有个同学说,“既然沐阳这么推荐,就让严阴郎试试吧,如果真的不好,等大家彼此熟悉后再选举认为合适的人做班长。”   “我觉得行。”   “我没意见。”   “赞同。真的做不好换就行了,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可以。”   大家纷纷持赞同意见,邓琳问严阴郎:“那你觉得呢?”   严阴郎自然是不愿意的,他没当过班长也不想当这个班长。只想在躲在自己的蜗壳里数十年如一日的过好日子,他不想接触新鲜的东西、抗拒未知的一切。   “老师,我不想……”   严阴郎正打算拒绝,学校洪亮的铃声响起,把他的声音直接掩盖。   黑板的上方挂着一块钟,时间刚刚好九点整。   邓琳手臂一挥,“行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军训开始了,全体起立操场集合!”   严阴郎:“……?” 第6章 【吃糖】   一中和二中都是私立学校,当初修建的时候本意想让两者齐头并进成为梧城数一数二的重点高校,培养出优秀的学生,为了给师生好的教学环境,操场、教学楼都修的十分气派。   许是一中的风水好,又或是有文曲星庇佑,省状元、市状元全部出自一中,渐渐地许多优秀的教学资源也优先考虑他们,二中逐渐落没,发展成普通的高中。   夏天的风充斥着绵绵热意和聒噪蝉鸣,空气里潮湿的水汽把空气捂的更加闷热,烈日东肆意挥洒令人恐惧的紫外线强光,成为了军训必不可少的夏日专属。   军训是高一新生躲不掉的噩梦,几百名新生站在宽阔的操场顶着炎炎烈日站的笔直,身体不断地分泌出汗水,打湿了薄薄的短袖在胸前和后背留下一大片汗渍。   严阴郎穿的是长袖,此刻更是燥热难挡,汗水流下打湿了额头上的纱布,火辣辣的疼痛让他头晕目眩,身上的鞭痕还没好,灼热的太阳打在他的后背,皮肉滚烫。   这样的军姿已经持续一个多小时了,空气中弥漫着汗液的气味和沉闷的热风,强烈的窒息感让所有人苦不堪言。   严阴郎是一个非常擅长忍耐的人,尽管他此刻脸色苍白、目光涣散,仍然能够镇定的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木桩,站在人群中悄悄的隐藏自己,成为万千人之中最平庸的那一个。   “扑通”一声,严阴郎左边的女孩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汗水已经把衣服打湿透了,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脸色白的吓人。   “报告教官!有同学晕倒了。”有人喊道。   穿着军绿色短袖的年轻教官快步走过来,简单的检查了一下她的呼吸心跳,“她应该是中暑了,你们班谁是班长?背她去医务室。”   众人纷纷看向严阴郎。   身为班长的严阴郎却没有自知之明,他还没有习惯这样的身份,也从来没有在这种突发事件里出过头。   他只是万千世界里最渺小低级的存在,是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背景板,这些不应该是他管的事情。   教官见没人出声,垮着脸严厉的又问了一遍:“都聋了吗?班长?!”   严阴郎右边的男生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提醒:“班长……”   严阴郎迷茫了一瞬,下一秒反应过来,转过身面对教官,“是我。”   教官用自己的身体帮女孩挡着强烈的日光,语气不善:“我讲规矩的时候你耳聋了?回答我问题时候要说‘报告’两字!你是班长?把人背去医务室,回来二十个俯卧撑!”   严阴郎垂下眼,把人背在背上朝医务室走。   站军姿消耗了太多了体力,女孩再瘦也有好几十斤,压得严阴郎直不起腰,脑袋晕晕沉沉,光线时黑时白。   严阴郎浑浑噩噩的走了几步才发觉自己根本不知道医务室在哪儿,昨天领书时已经放学了,他在教务处拿到课本就离开,今天才算得上是他进学校第一天。   二中很大,教学楼、宿舍楼、食堂、教务处、办公室……   偌大的校园哪里是医务室?   严阴郎的伤口疼的厉害,背上的伤痕被粗粝的布料磨得发红发痛,早上没吃早饭,身体又流失了太多了水分,此刻已经到了极限。   他两眼一黑,在晕倒的前一刻一双手扶住了他的胳膊,外界的力量帮他站稳脚步。   “怎么回事啊?班长?”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把严阴郎的意识从黑暗的边缘拉回,“体力这么差,背个女同学竟然把自己背倒了?”   严阴郎眯了眯眼,泪水流进眼睛目光一片模糊,隐约间他看到了一个笑容,隽丽清秀的脸,嘴角肆意上扬,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眉眼弯弯的,夏日的浓光把他的眼眸照亮,整个人朝气而飞扬。   日光猛烈,这是比太阳耀眼却又更温柔的笑。   严阴郎目光混沌,脚步虚浮站不住,闭上眼把这阵眩晕感平复,抬起胳膊擦脸了擦眼里的汗,再次抬头看的是戴着口罩的沐阳。   “你脸色好难看啊,”沐阳打量着他,“该不会低血糖了吧?”   严阴郎觉得有可能。   他没吃早饭,这会儿早已饿的胃痛,体力消耗太大、饥饿感又折磨着他,能熬到现在还背着同学去医务室真算他意志力强。   “我……”   严阴郎刚开了个口,一个圆圆硬硬的东西通过沐阳的手指塞进他的嘴里,少年修长细嫩的皮肤划过他干燥起皮的嘴唇,留下一抹温热的触感。   从不习惯和别人接触的严阴郎惊讶的瞪大了眼,指尖划过嘴唇的异样感让他呼吸艰难,甚至忘了闭嘴,就这样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人。   严阴郎:“你……”   “我怎么了啊?”沐阳没觉得奇怪,“你脸色这么白,又要晕倒,摆明了低血糖啊。我给你吃糖还错了?嘴还张着干嘛?赶紧闭嘴吃糖啊。”   沐阳抬手放在他下巴的位置,用力一抬把他的下颌骨闭上了。   严阴郎回过神,受惊般的后退几步,舌尖在硬物上顶了顶,一股酸甜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酸味大于甜味,刺激味蕾不断分泌口水,被这样一打岔脑子清醒了不少。   沐阳被他奇怪的反应逗笑,“你干嘛啊?怕别人摸你啊?”   确实,严阴郎对别人的触碰有一种恐惧感。   小时候每次张勇南碰他就代表要挨打了,粗糙的巴掌和孩子细嫩的皮肤碰撞,留下一个个淤青的掐痕和肿大的手印。   严阴郎慌乱的移开视线,嘴里含着小圆球问:“你…给我吃的什么糖?”   “就普通的橘子糖,太甜了吗?”沐阳问。   严阴郎摇头,“酸。”   沐阳得意地说:“酸才好呢,酸才提神。你这是要去医务室?”   “恩,我找不到。”   沐阳靠着墙上,神色傲娇,“早说呀,我知道路。”   严阴郎嘴里的酸甜味越发浓郁,很少吃糖的他对这味道竟然有几分迷恋,他咽了口唾沫,低低地问:“那你能不能带我去?”   “可以啊,”沐阳爽快答应,“不过嘛……”   严阴郎疑惑地看着他:“?”   “你得请我吃东西啊。”沐阳笑嘻嘻的,“我请你吃糖了,又帮你领路,你是不是也要礼尚往来?”礼尚往来……   这对严阴郎是无比生涩的人情世故。   十七年来他没有一个朋友,也没人教他应该怎样和人相处。   原来别人帮助了自己需要礼尚往来、别人给自己吃了东西需要请回去。   严阴郎努力隐藏自己的无知,强装镇定的点头,“好。可我现在没有钱……”   “又不是让你现在请,你记住就行了啦。”沐阳毫不介意,主动出手扶着女同学的背,帮严阴郎省力,“走吧,医务室,前面左拐。”   医务室里开着空调,一踏进去严阴郎吐出长长的一口气,冰凉舒适的感觉让灵魂彻底活过来了。   穿着白大褂的女老师让他把同学放在床上,检查一阵说:“她这是中暑了,不严重,让她在我这吹会儿空调散热,等会儿醒了我给她喝点藿香正气水就行了。”   沐阳笑吟吟的,小嘴很甜:“谢谢老师,麻烦您啦!”   “不客气,应该的。”女老师被他这副乖巧礼貌的样子逗笑,转头看到严阴郎额头渗血的伤口,“你伤口出血了,我帮你重新消毒包扎,如果感染了就不好了。”   严阴郎还没反应过来,沐阳率先拉着他的胳膊坐下,附和道:“就是就是,老师您看他一点都不注意,出了这么多血都不知道,麻烦您帮他好好处理一下。”   “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都不注意,打架什么的也不知道危险。哎呀,这么长条口子呢?”老师很吃惊,“怎么搞的?好在不深,近期不要碰水知道吗?”   严阴郎:“嗯,谢谢。”   “老师,可以多给我们点藿香正气液吗?”沐阳开口,“这太阳太毒了,只怕还得有好多同学中暑呢,我们带点回去分给同学,以防万一嘛。”   老师笑道:“你倒是有心,学校担心有人中暑买了好多解暑药。呐,我给你们十盒,拿回去分吧。”   “谢谢老师,老师您真漂亮。”沐阳抹蜜了似的夸赞道。   漂亮的女老师被夸的满脸笑容,“就你会说话。”   走之前老师对严阴郎说:“这么热的天就不建议穿长袖了,你这面料太厚更容易中暑,如果你怕晒黑的话可以穿防晒袖。”   严阴郎木讷地点头:“谢谢。”   出了医务室,二人分别拿着五盒药慢悠悠走在走廊,主要是沐阳慢,严阴郎跟着就慢下来了。   “这下回去同学们对你印象怕是要好一个度吧?”沐阳晃了晃手里的药盒,“班长这么关心大家,尽职尽责,肯定会很感动的。”   严阴郎不懂他的意思,“这是你替大家拿的药。”   沐阳说:“我才不会说是我拿的呢,我会告诉大家这是你替大家向医务室老师拿的药。”   “为什么?”严阴郎更不明白。   “因为你太闷了!”沐阳走在严阴郎前面,面对面倒着走,玩味的眼神看着他,“到时候大家围着你、对你说谢谢、主动伸出友好的橄榄枝时,你别扭无措的样子一定特别好笑!哈哈~”   严阴郎终于明白过来,疑惑地问:“你想看我…出丑?”   “出丑也算不上。”沐阳眼神新奇,像个得到新鲜玩具的孩子,“你是我见过最闷的人,不爱说话、不爱解释,完全就是个哑巴一样,怎么会有你这么闷的人呢?”   严阴郎:“……”   沐阳大大方方地说:“我这人吧…就爱和别人唱反调,你越闷我偏要让你多话,我倒要看看你多说几句话会不会要你命。”   严阴郎也是第一次遇到沐阳这种人,完全没有办法理解他的脑回路。   自己不想说话和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为了这个和自己唱反调?   严阴郎是闷,但不傻,虽然难以理解沐阳的思维,但把前后的事情捋了一遍,问道:“所以你让我做班长?”   “一半一半吧。”   “?”   沐阳一边倒退,一边说:“有一半原因却是是因为这个,还有一半是对你占我便宜的惩罚。”   “占便宜?”严阴郎觉得和沐阳说活跟不上他的思路。   沐阳瘪嘴:“让我叫你学长啊。”   “……是你叫的。”   沐阳不满:“那你也没纠正我呀!”   严阴郎:“……”   “走快点啦班长,”沐阳没有揪着这事儿不放,步伐轻快地小幅度跳着,“再不去同学们都要晕倒一大片了!”   少年在前方一蹦一跳,身上的衣服随着动作上下波动,浓密的发丝被日光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明澈的眼睛溢着柔和的笑意。   这燥热的天气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似的,从头到脚的清爽,让人浮躁的情绪能够得到平息。   朝气的少年气在这个正午当头的盛夏、在严阴郎墨黑的瞳孔里留下一抹秾丽的颜色。 第7章 【下周见】   严阴郎拿着药回去的时候大家正在操场休息,临近中午,日头渐渐毒辣,大家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每天坐在教室里读书写字,突然被这么高强度训练自然无法忍受,很多学生已经有中暑的预兆。   教官沉着脸吼道:“你怎么回事?!让你去医务室去了这么久?!有没有一点时间观念!俯卧撑50!”   严阴郎没吭声,旁边的沐阳可不是受气的主,嘴巴长来就要说话的,反正他用不着军训,不受教官管理。   沐阳上前一步,不服气地说:“什么这么久了?你又没站军姿没有耗费体力,当然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本来就这么累了还背着人,你去试试?而且人家额头上有伤没看见啊?老师见伤口渗血,拉着他换药。人家也没耽误啊,还给同学拿来解暑药,这么多学生要真中暑了,你担得起责任吗?”   沐阳义正严辞,所有高一新生全都看向他,有惊讶、有诧异、有崇拜、有赞赏。   敢和教官对呛,勇气可嘉。   教官脸色十分难看,他的威严受到了挑衅,“你是哪个班的?竟然敢这么给我说话!去给我操场跑十圈!”   沐阳说:“我是高一(7)班的。”   教官眯了眯眼,“7班有个身体差的不能军训,就是你?!”   “是我。”沐阳微微扬起脸蛋,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英气,“教官,您要惩罚我吗?邓老师应该给您说过我为什么不能军训吧?我身体这么柔弱,万一晕倒了或者怎么,你担得起责任吗?”   教官被怼的哑口无言,一腔怒火又没地方发泄。   这个学生把他在学生面前树立的威严和威信摁在地上摩擦,实在不能忍。   “生病了又如何!不能军训你就给我站在走廊的阴凉处罚站!”教官严厉又生气地说。   “罚站就罚站。”沐阳对着他做了个鬼脸,“教官,你总要让我们把解暑药给大家分了吧?”   教官黑着脸,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咬牙切齿地说:“五分钟后,操场集合!”   沐阳不以为然,把手里的药盒打开一人一支的分给同学。   “沐阳,你太牛逼了吧,竟然敢怼教官。”   “对啊……真的绝了,勇气可嘉。”   沐阳失笑,“嗐,我也就仗着不用军训,他管不了我。我要是也和你们一起的话才不敢呢,我疯了吗?”   “不过你不是在教室里休息吗,怎么会和班长一起回来?”   还未习惯班长这个职位和称呼的严阴郎听到别人这样叫自己莫名觉得怪异。   明明他没有接受这个身份,也不想做这个班长,可为什么大家理所应当的觉得他可以?   “我去上厕所,回来路上碰到他背着女同学,一副体力透支快晕倒的样子。哎,小心,拿好别摔了,吸管给你。”沐阳嘱咐着同学吃药,接着说:“他又找不到去医务室的路,我这人好心呗,当然就带着他去了。”   “这样啊……谢谢你给我们带药啊。”   沐阳歪头一笑,朝严阴郎看过去,“不是我,是班长提议带的,他不说我都没想起来,这天确实太热了。”   严阴郎正在给同学们发药和小吸管,闻言动作一顿,抬眼看到沐阳充满笑意的眼睛。   沐阳的声音很干净,是少年独有的稚气和清脆。   别人可能没听出来,班长二字被他加了重音,藏着二人才明白的揶揄和顽皮。   不知怎的,严阴郎觉得沐阳喊他班长和别人喊他的感觉不一样。   可能源于这个身份是一种惩罚、是少年兴起的戏弄、是想看他出糗的玩味。   总之,严阴郎会觉得有些不舒服。   沐阳的话让同学们诧异,他们这个班长看起来闷闷的,竟然心思这么细腻。   严阴郎赶紧解释:“不,不是……”   “我”字还未出口,教官暴怒的声音吼过来:“吃个药要吃一年吗!赶紧集合!所有人原地俯卧撑20!”   众人赶紧把药水一饮而尽,着急忙慌的跑去操场,有几个性格开朗的同学路过严阴郎时对他说谢谢。   严阴郎:“……”   沐阳不知从哪儿拿一个塑料袋,把乱七八糟的小药瓶收拾起来,调侃道:“被人说谢谢的感觉怎么样?还不错吧?所以不要这么闷嘛,嘴巴长来就是说话吃饭的,哪有人像你这么闷的?就不怕被憋死啊?你说一个谢谢、我说一个谢谢,朋友不就是这么建立起来的?我严重怀疑你这么闷就是没有朋友……哎,你别走啊,我一个人收拾这里啊?”   “不是你收拾还谁收拾?!”教官听到他的话直接吼他,“收拾完了去走廊下面站着!我看得到!”   沐阳朝教官做了个鬼脸,戴着口罩也不知道他看到没有。   严阴郎的俯卧撑是50个,太阳在天上无情的散发着毒辣的光,呼吸是热的、汗水也是热的,地面被他不断落下的汗水打湿,很快蒸发。   刚刚休息了一会儿又喝了解暑药,体力恢复了不少,50个俯卧撑做的比其他20个的都快。   “报告,50个俯卧撑完毕。”严阴郎鹦鹉学舌般机械的打报告。   严阴郎归队站直,汗水汹涌的往下淌,头发被汗水打湿,短硬的圆寸在光下泛着水光。衣服已经湿的宛如从水里出来似的,涤纶布料紧紧的贴在身体上,少年发育均匀紧实的身体在急促的呼吸下起伏着。   其实严阴郎的身体很精壮,肩宽腿长,胳膊上是常年做家务、干重活练出来的肌肉线条。明明有一米七八的高个子,可他偏偏含胸驼背,眼神空洞无神,给人一种阴郁的自卑感。   这会儿体力消耗太大,双腿无力,不得不挺起脊椎咬牙坚持,背脊挺直,精壮的身材显露,同学们这才注意到他们这个沉默寡言、看起来阴沉自卑的班长竟然这么高,而且还挺壮……寸头最考验颜值,长得似乎也还不错。   旁边不少女生余光往严阴郎这边瞥,女生们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对这位班长充满好奇。   严阴郎此刻无暇顾及别人打量的眼光,他喘着气,满脑子都是沐阳刚刚说的话。朋友?   这对他来说遥远又陌生的词汇。   沐阳说得对,他一直没有朋友,别人觉得他怪异不想靠近他,他也不想主动去招惹别人。   蜗牛习惯待在自己的小壳里,他并不觉得孤独,反而感到安心。   每天的生活是他能够掌握的,两点一线的上下学、做饭洗衣服、成为别人发泄的沙包挨打挨骂。   他不需要朋友,那是未知的领域,是别人打着旗号来欺负他的借口。   魔鬼般的军训结束,终于熬到放学,所有人体力透支,教室里的风扇起不了任何作用,教室里充斥着汗味和体味,实在是不好闻。   邓琳站在讲台上居高临下地说:“今天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早上七点,谁敢迟到先站一小时军姿再去军训!好了,解散。”   大家已经没有精力哀嚎,拖着疲倦沉重的身体忙不迭的奔出教室。   只有沐阳精神熠熠,精力充沛得很,把书包随意的跨在肩上,“班长,我先走啦!咱们明天,哦不对……军训一周我应该都不会来,咱们下周见。”   严阴郎嗯了一声。   沐阳不满,“嗯是什么意思啊?你不该给我说点什么吗?这是礼节问题好不啦?”   尾音上翘,少年的声音里带着俏皮。   严阴郎茫然,从没人和他约过什么时候见,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是木头吧?”沐阳无奈,“这种时候你也应该回我一句‘下周见’,这样表示你也想见到我呀。”   “……”   想见到沐阳吗?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严阴郎看着沐阳笑吟吟的眼睛,嘴巴比脑子快了一步,“……下周见。”   沐阳这下心满意足了,挥了挥手离开教室。   严阴郎是班长,邓琳让他等同学走完后把教室课桌整理一下再离开,还把钥匙给了他,告诉他每天要第一个到班上来开门。   严阴郎一一记下。   他第一次当班长,不知道别人是如何做的,只能老师吩咐什么做什么了。   傍晚的夕阳烧的格外火热,天边的云朵被层层渲染成金橘,好似打翻了颜料盘,红、粉、橘、黄揉在一起变成果味的棉花糖。   严阴郎舔了舔干涩的唇,莫名有点想吃甜的。   最好可以是橘子味的。   回过神他觉得自己好奇怪,以前从来不会关注天空如何,更不会无缘无故想吃什么东西……   严阴郎不去想乱七八糟的东西,把门窗锁好后离开了学校。   他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小诊所,老头压根儿没想到他会主动来。   严阴郎走后他才发现压给他的手机是最低级的老年机,像他这样的老年人都不用了,年轻人怎么会用?   老头还以为自己被严阴郎耍了,所以看到他进来时非常吃惊,“哟,你没跑啊?”   严阴郎:“没有,我上学。”   这小伙子看上去还真挺老实的。   老头心想着,问:“那我的药呢?”   “没找到。”严阴郎说,“我明天再去找了给你。”   老头看了一眼空了的药罐,“你是学生吧?你既然有这个诚心,我也不为难你。天黑后你去帮我找吧,只要不见太阳,药效早晚都一样。你也看到了我罐子已经空了,如果你不来,我打算明早上去采药的。”   “好。”严阴郎转身准备离开。   “这个给你。”老头把手机递给他。   严阴郎沉默接过。   老头看着他的背影,啧啧直摇头。   真是个奇怪的小屁孩。   夏天的天色很长,严阴郎回家给自己随便煮了点吃的,然后洗澡换了身衣服,再把卫生打理了、把刘勇南和张素的衣服洗了晾好。   天空由亮转暗,星星悄悄探出脑袋。   等天全部黑下来后,严阴郎拿着手电筒出了门。   晚上比早上更难找,电筒的光线有限,他对草药并不熟悉,加上树林里蚊虫太多了,一直嗡嗡的在耳边叫。   幸亏他穿的长衣长裤,不然早就咬的浑身是包。   半小时过去,严阴郎也只找到一株草药,闷热潮湿的环境让他又出了满身的汗。   “严阴郎?”   身后传来的声音在这片寂静的树林里的格外清亮。   乌云从月前无声的划过,月光得以显现,微弱的浅白努力的向这小小的天地散发光芒,倒不如路边的路灯来得实在。   蹲在地上的严阴郎站起来,举着手电转过身,强光打在他身后的少年脸上。   “你干什么?”那人被刺激的转过头,“把电筒关了呗,这光也太强了。”   严阴郎依言照做。   他实在没想到,仅仅几个小时后,和他相约下周见的人又一次出现在眼前。 第8章 【人生中第一个朋友】   “你在这里做什么?”沐阳眨了眨晕着白光的眼睛,不解地问道。   严阴郎:“采药。”   “采药?”沐阳上前,路灯照在身上的光随着他进入树林,一点点没入黑暗,“噢…这里阴凉潮湿,确实适合有些草药生长。你要采什么?”   严阴郎把样品拿给他看。   沐阳借着手电筒的光看了看,了然道:“这不是连钱草嘛?还有这个…抱石莲…十萼茄……”   严阴郎疑惑:“你认识?”   “认识啊,怎么不认识。”沐阳直接拿过他手里的手电筒,指尖在他的手腕处轻轻擦过。   严阴郎感觉到似蚊虫叮咬的痒意,以为是蚊子,猛的一拍。   “这些草药喜欢长在……哎哟……”沐阳正在兴致勃勃地说,莫名其妙被他打了一下,力气很大,指尖震的发痛,“你干嘛?我这好心想带着你找草药,你还打我啊?”   “……”严阴郎垂着眼道歉,“对不起…我以为是蚊子……”   “……”沐阳被气笑,戴着口罩的笑声有点闷,“你真是个二百五。”   “二百五是什么?”   严阴郎从小听到骂自己的都是不堪入耳的下三滥词汇,这个二百五还真涉及到他的知识盲区。   他以为沐阳是在骂他,可这笑吟吟的反应着实不像,所以问出口。   沐阳:“说你傻。”   严阴郎:“……”   密集的梧桐树层层交织着,树叶垂下像一条条粗壮的大蟒蛇盘绕,巨大的黑网将这片土里笼罩。幽静寂寥、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腥土混合着野草的味道。   耳边蚊虫嗡嗡作响和聒噪的蝉鸣被沐阳干净的音色取代,宛如石子落入平静的湖面,在岑寂的林间掀起阵阵波澜。   沐阳打着手电朝里走去,随便在一棵树前蹲下,手指拨了拨杂乱的野草,“这些草药都喜欢阴凉潮湿的地方,特别好找,你看,这不就是?”   这么快就被他找到,严阴郎不相信,走到沐阳身边蹲下,怎么看都和手里的样品不像。   严阴郎眉头微微皱着,“长得不一样。”   “说你傻真不冤枉你。”沐阳一个劲儿直乐,“你这是晾干后的干枯状态,当然会不一样了。就好比人死后腐烂的身体能和活着的一样吗?”有道理。   严阴郎听从沐阳的,把草药择下仔细的装好。   “你为什么要找草药?”沐阳问。   “欠医馆钱。”严阴郎言简意赅地说。   沐阳看了他一眼,收敛了些笑意,把找到的连钱草递给他,“那你早上在这里就是为了找草药?”   严阴郎小心接过,“嗯。”   “你要找多少?”   严阴郎看了看手里的,“这个还差一株。”   沐阳瞧了一眼,意味深长地说:“这是淫羊藿。”   “哦。”   “……”沐阳没等到他追问直翻白眼,“你知道它有什么功效吗?”严阴郎摇头。   沐阳笑的贱兮兮的,“补肾壮阳。”   严阴郎走在前面低头认真找着,“哦,好的。”   沐阳:“……”   这个年纪男孩子常常会开一些“敏感”的有色玩笑,然后彼此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顺着话题插科打诨再笑作一团。   这是男生之间拉近关系的一个方式。   严阴郎毫无反应的态度让沐阳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这人真是个木头吧。   他甚至怀疑严阴郎就没懂补肾壮阳的意思。   “这个是吗?”严阴郎蹲下,白亮的灯光打在一株草上。   沐阳也蹲下,他对草药没有熟悉到一眼就能分辨出来的程度,“嗯,是。你看他的叶子上的小齿轮。”   “好。”严阴郎抬眼才发现他们靠的极近。   四周一片幽暗,唯一的光源来自手里的电筒,沐阳垂着眼还在认真的看地上的草药,纤长卷翘的睫毛像蝴蝶翅膀,随着他说话间的呼呼的闪,灵动而有神。   这么好看的眼睛…像个小太阳……   “哎,热死了。”沐阳没注意到他的视线,长叹一口气,额头是一层薄汗,但他依然戴着口罩,手指提着领口煽动衣服,“咱们出去坐会儿?这破树林里也没个风的。你采完了吗?”   严阴郎受惊似的低下头,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仓促地看着草药,“嗯…好了。”   严阴郎和沐阳走出树林,在路边的石凳坐下。   “谢谢你。”严阴郎很少收到别人帮助,笨拙地用才学到的交友方式表达谢意,“我…下次再请你吃东西。”   沐阳满不在乎地说:“不用,下次我有什么事儿叫你就行了。”   严阴郎又不懂了,“礼尚往来,你说的。”   沐阳无奈地说:“那也不用次次请吃东西啊,我这次帮助你了,下次我需要的时间你帮回来呗。”   严阴郎:“好,帮什么?”   “现在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以后再说吧。”沐阳双手撑在后面,身子斜斜的看着繁星点点,“放心,不会让你一直欠人情的。”   严阴郎嗯了一声。   粘稠闷热的晚风吹来,凉意乌云悄悄滑过夜空,梧桐叶簌簌摆动,一时间只有蝉鸣阵阵,晚间悠长。   沐阳的长腿交叠着,偏头问:“你为什么不问我来着做什么啊?你对朋友一点好奇心都没有吗?”   严阴郎怔住,茫然反问:“……朋友?”   “对啊。”沐阳理所当然地说:“咱们不是朋友吗?早上第一次见面我就帮你解了围,又在同一班,我帮忙带你去医务室、给同学拿药,现在又帮你找齐了草药,咱们现在不算朋友了吗?”   严阴郎愣愣地看着沐阳认真的眼睛。   朋友这个词像一颗柠檬糖,在他嘴里反复咀嚼,又酸又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开,顺着味蕾丝丝缕缕的抵达心脏,钻进满是疮痍的血肉,引起阵阵酸楚的奇妙痛感。   “你怎么了?”沐阳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怎么不说话?”   “你……要和我…做…朋友?”严阴郎抑制心里的难以置信,一句话分成了三段才说明白。   沐阳大大咧咧地说:“对啊,怎么?不能和你做朋友吗?”   严阴郎觉得呼吸有点困难,喉咙干涩,“我…很奇怪……”......   “他好奇怪啊……为什么不说话呢?这么热的天居然还穿长袖……”   “别理他,他是个怪人,没有朋友也不搭理别人。千万别过去,妈妈说会咬人的狗不叫。”   “这孩子脑子有什么问题吧?这么高的小伙子了,他爸打他也不懂反抗,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别人来抢你钱你就让他们抢啊?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废物?他们打你也任由他们打?你还手啊!我生你养你,能指望你干什么啊?!”   “你看看你这副死样子,除了老子大发善心养你到这么大,谁愿意搭理你?!就连你亲妈都懒得跟你说话。还不滚去给老子洗衣服!死哑巴,没屁眼的烂货!”......沐阳上下打量他:“奇怪?哪里奇怪啊?你又没缺胳膊少腿的。”   少年柔和的音色打断了严阴郎耳边狰狞的谩骂,把他从沼泽中拉出。   一滴滚烫的汗水从严阴郎的脸庞滑落,漆黑的瞳孔被戴着口罩的男孩占满。   严阴郎嘴唇微动:“我…很闷…没有朋友。”   沐阳不以为然,“我当然知道闷啊,闷才有趣呢。我现在不就是你朋友了吗?”   “我…夏天穿长袖。”   “这有什么啊?我不也是大热天的戴口罩吗?”沐阳歪头看他,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弯弯的眼睛温柔又明亮。   严阴郎感觉一股陌生的暖流从四肢百骸涌入心脏,血脉加速,心率跳的飞快,眼眶湿润、鼻子发酸。   从来没有人愿意和他做朋友……   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这些话……从来没有……   沐阳凑近,揶揄道:“怎么啦?感动的哭了吗?”   严阴郎别过头,眨了眨眼,“没有。”   沐阳轻笑一声,不再说话。   远方的天空还氲着残阳,灰蓝的幕布下飘着大面积的云层,边沿还有落日余晖的浅橘。   严阴郎清了清嗓,略显生涩的询问:“你…为什么来?”   “来散步啊。”沐阳望着天,似乎在数星星,“我不能去人多的地方,每天都会来这附近散会儿步。”   “哦。”严阴郎不知道该怎么进行话题。   沐阳看着他笨拙的样子觉得好笑,主动掏出手机,“既然是朋友了,加个微信?以后你采药可以叫上我。”   说到这里沐阳顿了一下,补了一句:“如果我有时间的话。”   严阴郎有些无措,“我没有微信。”   “?”沐阳眼里闪过一丝疑问,被他很快的掩饰过去,换了个说法:“那留个手机号?”   “……我打给你。”严阴郎拿出手机准备拨号。   他用这手机的频率太少了,不知道自己的号码,大多数是张素单向联系他。   沐阳说出一串数字,很快手机震动起来,他挂断保存号码,嘴里念念叨叨的,“给你一个什么备注好呢?闷葫芦怎么样?”   严阴郎的手掌宽大,老式键盘手机在他手里格外的小,慢慢的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打名字。   “你给我备注了啥?”沐阳凑过去,看到自己的大名端端正正的在屏幕上。……好呗。   “备注不就是写名字吗?”严阴郎问。   “也可以给朋友取绰号什么之类的,这个随便啦。”沐阳收到了几条微信,他扫了一眼收起手机,站起来,“时间不早了,我要先回去了。”   严阴郎跟着起身,“好。”   沐阳又笑,“你真是个交友小白啊,朋友告别要说再见。不对,普通人告别也要说再见,这是礼貌。”   严阴郎点头,又学到一点,“再见。”   “拜拜。”沐阳朝他挥挥手,转身离开。   严阴郎看着他的背影,握了握手里的药草,转身朝着反方向走去。   “班长!”   没走几步沐阳叫住了他,转回头,一张干净好看的脸映入眼帘———皮肤光洁白皙,面容俊俏,嘴角上扬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笑的灿烂阳光,非常有感染力,整个人充满着少年的朝气英俊,让夜晚成为他的背景板。   和严阴郎想的一样,口罩下的脸很好看。   严阴郎呆呆的看着沐阳,那笑容好似春日里的阳光,要将黑夜照亮。   沐阳一边后退一边说:“这次是真的下周见咯!”   严阴郎在原地站了很久,直至沐阳消失在黑夜里。   今天是9月2号。   他交到了人生中第一个朋友。   他叫沐阳。 第9章 【短信】   严阴郎拿着药回小诊所的时候老头已经快关门了,他把药草放在桌上让老头查验。   “哟,不错。”老头拿着药草细细的看着,“我还以为你会认错东西呢,居然都对了。”   严阴郎:“明天我再来。”   “帮你换个药吧?”老头指了指他的额头,“你那么长的伤疤,愈合还得有些日子呢。”   严阴郎如实说,“学校换了一次。”   老头不乐意,拉着严阴郎坐下,“学校那些肤浅的皮毛也能算得上换药?再说了,你妈付的钱是你好几天的换药费,赶紧坐好。”   严阴郎老实坐下。   “啧,你今天干嘛了?怎么伤口又有些红肿?”老头数落他,“你们这个年轻的人一点都不注意,疤痕是勋章的念头赶紧给我打消!这都破相了还帅个鬼啊?”   “军训。”严阴郎说。   “自己多注意。”老头帮他贴好纱布,“当心感染了。”   严阴郎生硬点头。   他还不习惯别人的关心,无措又茫然,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老头给他换好药,把瓶瓶罐罐收好,准备下班,“今天耽误你学习了吧?你让你妈把钱补回来,后面就不用帮我采药了。”   “不耽误。”严阴郎说。   老头和他一起出门,把门锁好,“那随便你。”   严阴郎转身就走,老头又叫住他,“哎,记得明天来换药。”   严阴郎:“……我没钱。”   “你这人,”老头扬手在他脑门上打了两巴掌,“都说你妈把钱付够了。”   老头精瘦干练,双手背在后面哼着歌,慢悠悠地走了,“记得明天给我采药。”   路灯把坑坑洼洼、积着水的街道照的透亮,老头的影子被拉的老长。   严阴郎不明白老头为什么要这样做。   老头的小诊所里的药费都是现结,根本没有提前预知费用的说法。   他采药还债天经地义,可是老头为什么还要额外的帮他换药?   从未接受过外人的帮助和关怀的严阴郎非常茫然,他不明白沐阳为什么对他这么热情、也不懂老头对他的关照。   明明他这么怪,所有人都不喜欢他……   “哎,这不是那个哑巴吗?”穿着红衣服的小男孩站在路边指着他说。   另一个白色衣服的男孩问:“你别指着别人……他在看我们。”   “别怕,不管你对他做什么都不会还手的。”红衣男孩捡起路边的石头朝严阴郎砸过去。   坚硬的棱角磕到膝盖上,滑出一道浅浅的白痕,严阴郎往边上挪了挪,尽量靠墙走远离他们。   “你看,他不会还手的。”红衣男孩得意地说,“他在家天天被打,我们经常听到他爸骂他的声音,他是个哑巴,不会说话的。”   “真的不会还手?”白衣男孩跃跃欲试。   红衣男孩把石头递给他,“不信你试试,你怎么扔他,他都不会还手的。”   石头不断的砸过来,严阴郎弓着身子护着头跑了起来。   是了,连小孩都敢欺负他,相比之下沐阳的热情和老头的关怀太不正常了。   他们为什么和别人一样?   他注定会被别人欺负、嫌弃的人,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对他?   严阴郎觉得不可思议,他跑的气喘吁吁,流汗给了他一种发泄感。   他跑到楼下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望着漆黑的天空回想起在树林里发生的事好似梦一场。   不,他做不出这样的梦。   朋友,是他做梦都无法奢望的东西。   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严阴郎以为是张素,拿出来一看竟然是沐阳。   现实把陷入自我厌弃的他拉了出来,电话接通,沐阳不满的声音传出来:“不是吧班长,你很忙吗?给你发那么多条信息都没回,你到家没?我还以为你失联了呢。”   严阴郎喘着气,急促的呼吸声进入话筒,沐阳疑惑地又问:“你怎么了?还没到家?怎么不说话?”   小区破旧,路灯一闪闪的一副随时都要坏掉的模样,旁边的垃圾桶传出一阵阵混合着各种垃圾的臭气,周围的地面被常年流出的恶水染的熏黄。   在这样简陋恶劣的环境下,沐阳清悦的音色成了唯一干净的东西。   严阴郎压抑沉重的心情渐渐平息,他靠在老旧的墙上,嗓子微哑:“在家楼下。”   听到他的回答,沐阳松了口气,“你在忙什么?给你发了好些信息能不能回一下啊?”   之前换药的时候手机时不时震动一下,他以为是张素所以没理。   “没看到……抱歉。”严阴郎第一次有点后悔自己不看手机。   沐阳说:“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后面一周都不去学校,担心班主任会说一些重要的事情我不知道,如果有的话你记得通知我一下啊。”   严阴郎问:“什么叫重要的事?”   “呃……我现在哪儿知道啊?”沐阳说,“反正如果有的话你告诉我呗。”   严阴郎:“好。”   沐阳:“那没事了,我先挂了。”   “等一下……”   沐阳:“嗯?还有事吗?”严阴郎沉默。   “怎么啦?有事儿就说呗,别吞吞吐吐的,我最不喜欢别人说一半了。”   严阴郎咽了咽唾沫,局促地问:“我们……真的是朋友了?”   沐阳笑道:“对啊,这有什么真假啊?朋友就是朋友呀,互帮互助、团结友爱的好朋友。干嘛?你觉得我在骗你啊?”   严阴郎赶紧摇头,“没有。”   “傻样。”沐阳笑骂道,“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严阴郎点头,“好。”   沐阳没有再废话利落的挂了电话。   严阴郎立刻打开收件箱,里面有四条消息都是沐阳发来的。发件人:沐阳班长,你到家了吗?后面我不去学校,邓老师如果有说重要的事情记得给我说一下啊。发件人:沐阳这么高冷啊?居然不回消息。发件人:沐阳班长,你看到消息没呀?难道你的手机连短信都收不到吗?不至于吧?发件人:沐阳啧,你是不想回还是故意晾着我呢?朋友的消息看到了要回复,这是礼貌知道吗?哎呀,你的回信可真难等啊。再不回我信息我可就要打电话了?   严阴郎看着这些文字,脑子里能想象出沐阳左等右等没有回信的懊恼样子。   明明他们才认识一天而已,甚至24小时都没到,可沐阳的一举一动在严阴郎脑子里无比鲜活。   这个像小太阳般热烈的少年成了他的朋友。   人生中第一个朋友。   严阴郎嘴角微微勾起,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   如果此时他照镜子会发现自己常年面无表情的脸变得柔和,那双永远空洞如死水平静的眼睛里开始有了浅浅的涟漪。   尽管他们已经通过话,出于礼貌,严阴郎还是开始编辑回信。收件人:沐阳好摁下发送键,严阴郎心满意足的收起手机,第一次把心思分给了手机,盘算着沐阳回不回回信息。   楼道的感应灯坏了,严阴郎在黑暗中爬楼梯,凭着多年的熟悉,他摸黑走到铁门前插入钥匙进了家门。   严阴郎刚前脚刚踏进客厅,空气被一道凌厉的气划破,一个硬物狠狠的砸到脑门儿上,让他顿时眼冒金星、头晕目眩。   “你个狗东西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刘勇南一身酒气暴躁地吼着,中气十足的大嗓门儿吼的整个小区都听得到,“老子的饭呢!酒呢!你他娘的老子吃什么?傻逼玩意儿,看老子不打死你!”   刘勇南抄起靠在墙边的扫帚一顿猛打,粗硬的木棍一下下打在严阴郎的头上、身上,原本伤痕累累的身体更加雪上加霜,打到之前的伤患处一股股钻心的闷痛让严阴郎缩在墙角处发抖。   他把头埋在膝盖上,无助的用手护着头,任由刘勇南发泄打骂。   这些年来严阴郎已经把规律摸清了,只要刘勇南在工地上受了气,就会喝酒,喝了酒回来撒酒疯,比清醒时对他更下狠手,只要熬过了他酒疯这劲儿就会好些。   “操你妈的居然敢说老子,什么落魄的凤凰不如鸡,老子做富豪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儿呢!竟然敢来嘲笑老子!看老子不弄死你们。”   刘勇南在严阴郎身上尽情的发泄着他在外面受的怒火,打、骂、踹,双目通红,满脸狰狞的恨意。   终于刘勇南累了,酒精上头倒在沙发上,口齿不清地命令严阴郎:“去!给老子做饭!妈的到处跑,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严阴郎缓缓起身,额头的伤口又渗出了血,脸上沾满了蹭到地面、墙壁的灰,他狼狈的起身,一瘸一拐的进厨房帮他做饭。   十五分钟后,严阴郎端着一碗清汤面放在茶几上,然后把已经昏昏欲睡的刘勇南摇醒,“吃面。”   “吃你妈!”被打扰瞌睡的人一脸不耐烦,抬手就将碗掀翻,“别打扰老子睡觉!滚!”   滚烫的汤水倒在严阴郎的手背上,瓷碗落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   剧烈的痛感让严阴郎手臂发抖、脸色发白,大颗大颗的汗水从额头流下,整个手背快速的发红。   严阴郎跑进厕所用冰水冲洗,冰凉的刺痛如针扎般在发烫的皮肤上涌现,一冷一热的交替让那片皮肤都麻木起来。   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难受的弯下腰用手肘撑着洗手池,虚弱而脱力。   严阴郎冲了很久的凉水,直到感觉到皮肤不烫了才结束。然后回到客厅把洒在地上的面条和汤水打扫干净,又重新给刘勇南做了一份炒饭放在桌上。   以他对刘勇南的了解睡到半夜酒醒了一定会饿,如果手边没有看到吃的只会更拿自己撒气。   等做完这一切后,严阴郎关掉客厅的灯回到房间。   房间黑黑的,窗户紧闭、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在这样密不透光的黑暗里严阴郎总算能够喘口气,他一直在出冷汗,浑身都痛,左手手背尤其厉害。   疼痛和黑暗交织成一张大网紧紧的把他裹住,丝线越收越紧,要将猎物彻底扼杀。   严阴郎抱住自己的胳膊闭上了沉重的眼皮,他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没有尽头的黑洞,四周静的嗡嗡作响,任由自己在黑暗里沉沦,这才是他最后的归宿。   这时兜里的手机震了两下,微弱的光透过厚厚的布料传了出来,闪着倔强的光芒。   不知过了多久,严阴郎僵硬而缓慢的掏出手机,白亮的光打在他疲惫阴郁的脸上。   这是一条二十分钟前的信息,刚才信号不好导致延迟到现在才收到——发件人:沐阳好啦!时间不早啦,我先睡了!晚安好梦!(好朋友之间要互道晚安的!你又不知道了吧哈哈哈哈!)   严阴郎盯着这条信息看了很久,他的手指挨着小小的键盘,指尖发颤,火辣辣的疼痛猛烈的吞噬着他的身体和神志。   最终手机滑落,在水泥地上发出一声响,晚安二字的拼音停留在屏幕上,手机微弱的灯光渐渐变暗融入黑暗。 第10章 【关怀】   夏天的白昼格外绵长,蓝黑的天空渐渐转为鸭蛋青,云层里透出一抹破晓的日光,悄悄探出头,不露痕迹的把天照亮。   穿着丝绸面料短袖的老头哼着歌儿,一手豆浆一手油条,慢悠悠地走着。   到了小诊所门口,老头嘴里叼着油条,从兜里掏出钥匙开门,闷了一晚上的小诊所弥漫着长年累月的消毒水和中药的味道。   老头刚把豆浆放在桌上,后面传来了脚步声,一个高高的身影走了进来。谁这么早啊?   老头纳闷的回头一看,顿时把他吓一跳——严阴郎眼下乌青、神色阴鹜,薄唇紧紧的抿着,目光是一如既往的麻木空洞,脸上灰扑扑的,虽然衣物干净,可还是能看出一种狼狈感。   额头上洁白的纱布沾满了灰尘,上面凝固着干掉的深红色血迹。   老头诧异地看着他,缓缓把嘴里的油条咽下去,“你伤口又怎么了?”   严阴郎把左手伸出来露一大片鲜红的烫伤,皮肤红肿,没有脱皮也没有水泡,大面积的附在手背上,像某种陈年老疤,看起来狰狞吓人。   老头一愣,凑过去仔细观察,“怎么烫伤了?还好,虽然面积大,是最轻的红斑性烫伤。来,坐下,我给你擦药。”   严阴郎站在原地,老头没拉动他,皱眉:“怎么?还不上药?手想废掉?”   “我没钱。”严阴郎沉沉道,“我可以采药抵钱。”   “......”老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用力把他拉到椅子上坐下,“先上药。”   按理说红斑性烫伤是烧伤中最轻的一种,有些甚至药都不用擦,3-5天就会好。但他这个面积太大了,又在夏天,老头不敢抱着侥幸,把消毒水和自制的烧伤药膏拿出来。   “你这孩子怎么经常受伤?”老头皱着眉,给他消毒上药,“额头还没好呢,现在又是烫伤。以前你妈经常来我这里拿药,我还纳闷儿呢,一个陪酒女至于一天天外伤、发烧的吗?现在看来都是给你拿的吧。”   老头啰啰嗦嗦的直念叨,严阴郎木然地盯着空虚之处的某一点,耳边的声音化作无数嗡嗡的杂音。   他的灵魂像一只濒死的鱼,在搁浅的海岸乏力的吸取最后一口氧气,最后任由自己遁入无边无际的混沌。   “哎,给你说话呢?”老头不悦地瞪着他。   严阴郎思绪渐渐回笼,僵硬地看着他,“什么?”   “我问你怎么烫伤的?”老头给他缠绷带,又把问了一遍。   严阴郎垂下眸,视线落在层层抱住自己手掌的纱布上,语调平静:“没怎么。”   老头眉头越皱越深,眉间的皱纹组成一个川子,“闷死你得了。”   别看老头年纪大、蓄着长胡须,他包扎的手法非常精细,条状的纱布一圈圈将严阴郎的大手裹住,不厚不薄,避免了太厚不透气、太薄容易感染。   把严阴郎的手包成一个“小粽子”后,老头把目光落在他额头上。   揭开胶布,纱布和伤口黏在一起,长长的疤痕已经处于闭合状态,上面凝固的血痂看起来像一条丑陋的虫子。   老头用棉签蘸了蘸碘伏给他大面积消毒,上好药膏后给他弄的厚厚的纱布,“你是真想留疤?这口子可禁不起你再折腾了,养两天就能结痂的伤口硬是让你反复的折磨。下次如果再裂开我就不管了啊!”   严阴郎颔首,“我会采药还债的。”   “这是钱的事儿吗!”老头气不打一出来,“自己的伤口不自己注意,真以为破相了好看啊?!”   严阴郎盯着脚下的地砖,一副任由老头教训的样子。   “行了行了,”老头烦躁地说,“这还不到六点,你吃早饭了吗?”严阴郎摇头。   “也是,你都没钱给药费。”老头掀帘出去,“在这坐着等我啊!”   没一会儿,老头拿着刚出炉的煎饼和一杯豆浆走进来递给他。   严阴郎愣愣的,神情略微呆滞地说:“我没有钱。”   老头气的不行,塞在他手里,“你这人怎么张口闭口就是钱?我看起来是那种斤斤计较、三句话离不开钱的那种人吗?让你吃就吃。”   严阴郎虚虚握着早餐,没有吃也没吭声。   老头翻了个白眼,“采药还债!你以为你白吃啊?!想的美!”   “好。”严阴郎答应,咬了一大口煎饼,煎饼酥脆,沙拉酱混着两三种菜丝,清香又爽口。   严阴郎木然地吃着,吃到一半才发现里面有两个蛋。   老头戴着眼镜站在柜子边整理药方,见他快吃完了,装模作样的轻咳一声,“那什么,不让你白吃啊。前几天的安眠药费和今天这些费用,你未来一个月都一直帮我采药了。”   “好。”严阴郎没有异议。   他不想欠别人的。   “明天早上来换药。”老头说。   严阴郎一顿,“那我的药费……”   老头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滚动记数啊,我是个医生,当然得看着病人完好如初啊。你如果不想一直欠我药费,那就快点儿好,我也眼不见为净。你当我愿意天天到到你这张苦瓜脸啊?”   严阴郎:“……”   “行了行了,早餐吃了、药也换了,赶紧走走走走。”老头把他撵出去,“上学去,小屁孩,毛都没长齐,一天到晚尽受伤。”   严阴郎被老头推的踉踉跄跄的走出诊所,手里的豆浆还未喝完,嘴边还残留着煎饼的油渍。   时间逐渐接近上学的点,寂静的街道传出了人声, 两侧居民楼声音嘈杂喧闹。   四面八方的声音让脑子混沌的严阴郎更加昏沉,豆浆太甜,他一口不剩的喝下,掏出纸巾擦了擦嘴,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学校六点半开门,这时候的校门口还寂静一片,严阴郎身为班长要第一个到教室开门,保安打开校门时门口只有他一个人。   白天热闹的校园此刻幽静无声,偶尔路过的微风把梧桐叶吹的簌簌作响,成为静默画面中唯一的动态。   严阴郎走到教室门口,开门、开灯、开窗,依照昨天临走时班主任的吩咐,他带了条抹布把教室的卫生打扫了一遍。   课桌、课椅被擦的干净、黑板透亮。   做完这一切后,严阴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视线落到了身旁的桌椅上。   今天沐阳不回来,未来几天都不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教室陆陆续续来了同学,刚开学大家还不是很熟,看了彼此一眼以后沉默的坐在自己位子上。   随着进来的同学越来越多,打招呼、说话的声音多了,气氛也渐渐热络起来,这个年纪的孩子渴望朋友也擅长交往,一来二去后欢声笑语慢慢响起。   严阴郎像一个隐形的透明人,一直坐在位子上没有动过,目光空洞的盯着某处不知在想什么,同学们交谈的声音越来越大,严阴郎冷峻萧条的身影也越发孤寂沉默。   同学之间的欢笑都与他无关,热闹的气氛令他格格不入。   “哎,班长。”前排的男孩在交谈中转过身,“你的手怎么啦?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另一个女生听到后也转了过来,惊讶地说:“整个手都受伤了吗?怎么了呀?”   严阴郎的眸子微动,大脑好似在重启般反应缓慢,目光凝聚在他们脸上,他们眼里的是他读不懂的含义。   “……没事。”严阴郎习惯性的说出两个自认为安全的字眼。   “好吧。”同学见他不愿说也不勉强,“啊对了,昨天谢谢你的药啊。不愧是班长,想的真周到。昨天我真的差点就中暑了,幸亏喝了解暑药,后面我才挺住了。”   严阴郎眼神闪了两下,嘴唇微动:“昨天不是……”   “哎对了,你们带解暑药了嘛?医务室的也不是天天给咱们供应的吧?我今天带了几盒,周围的同学分分呗?班长,你带了吗?要不要给你一支?”   严阴郎身子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点,微微垂下头,“不用……”   “噢,那好吧。”同学收回递出药瓶的手。   “谁说不用啦!”严阴郎旁边伸过一只手,把同学递过来的药瓶接住,“这么热天,不吃解暑药只有晕倒份儿,班长你怎么想的呢?难道你带了?”   严阴郎诧异地回头,只见戴着口罩的沐阳把轻飘飘的书包放在桌上,大大咧咧的坐下来。   他……不是不来吗?   严阴郎呆愣愣地看着他,都忘了眨眼,前面的同学帮他问了出来:“沐阳?你怎么来了?班主任不是说你军训这几天可以不来吗?是身体好了吗?”   “没有,我呆在家里成天闷着也对身体无益,所以我爸妈商量了一下还是同意我来学校,医生说保持心情愉悦也是非常重要的。”   同学奇怪:“你不是普通感冒吗?怎么还需要保持心情愉悦啊?”   “呃……”沐阳顿了一下,“感冒不也需要保持心情愉悦吗?你整天闷在家里丧的不行,能好得快吗?”   同学:“说的也是。”   沐阳手里把玩着小小的药瓶,对严阴郎说:“你这闷葫芦,发个短信都不打标点的,我实在怕你根本无法准确get到班主任讲的一些开学新事宜……所以,哎呀又食言了,这下怕是要天天见了。”   他们窗户正好是东方,太阳的光线照进教室,一派金灿灿的模样。   沐阳始终笑着,余光映进他褐色的眼眸,流光溢彩比朝阳还耀眼。   严阴郎微微眯起眼,进教室后的某种些微的沉闷心情消散了。   “你手怎么了?”沐阳看到他的伤后收敛了笑意,神情严肃地问。   到嘴边的“没事”二字在开口前的一瞬间转了个弯,“打翻东西。”   “烫伤啊?”沐阳眉头微皱,“严重吗?不能军训就给老师请假,别忍着不说。”   严阴郎声音沉沉的,“不严重。”   “真不严重?”   “嗯。”   沐阳怀疑地看着他,“好吧,那你不舒服就给老师请假。”   “嗯。”   沐阳把小药瓶递给他,“把这个喝了,今天比昨天的温度更高,别中暑了。”   “好。”   “哎?你手受伤了采药怎么办啊?”沐阳突然想到。   严阴郎说:“不影响。”   沐阳翻了个白眼,“你得了吧,闷葫芦一个,你这种性格恐怕痛死了都不会说。哎,罢了罢了,反正我最近放学也没事儿,我帮你吧?”   严阴郎习惯性的拒绝,“不用。”   严阴郎一直冷淡的态度让沐阳有些受伤,“那好吧,算我热脸贴冷屁呗……”   二人的之间的气氛冷了下来,沐阳接下来也没有继续找他说话。   严阴郎垂着眸子,盯着桌子上乱七八糟的划痕,心里反而镇定下来。   对,就是这样。   所有人远离他才是应该有的常态。 第11章 【任务】   左手包着厚厚的纱布想不让人看到都难,教官体谅严阴郎受伤,用手撑的训练让他在一边休息。   严阴郎坐在走廊下大口的喘气,真被沐阳说对了,今天的气温比昨天还高,仅仅呆在室外汗水如雨下,衣服前后湿了一大片。   不知老头给他擦的什么药膏,在这样闷热的天气下手背冰凉凉的,和别处燥热的皮肤不同,尽管被厚厚的纱布包裹着,皮肤却很舒服。   汗水落在眼里模糊了严阴郎的视线,他也不去擦,任由眼睛刺痛,索性闭上眼不去理会外面的世界。   蓦地,颈窝处贴上了一抹沁人的冰凉,让人忍不住一激灵。   严阴郎睁开眼,见沐阳拿着冰可乐站在他面前,维持着把水递给他的动作,“呐,喝水。”   沐阳的样子在严阴郎眼中模糊不清,望着沐阳有一瞬的呆愣。   沐阳把水又往前递了递,“愣着干嘛?快喝水,这天真的热死了。”   严阴郎接过,一口冰水下肚整个人都提神了,“教室里有空调。”   “你也知道有空调呀?”沐阳瘪瘪嘴,“还不是给你送水。”   严阴郎嘴唇抿着,受伤的手指在轻微的发颤,“谢谢。”   沐阳在严阴郎身边坐下,炎热湿润的空气让有些呼吸不畅,把口罩往下拉了拉露出了鼻尖,“你怎么啦?为什么突然怪怪的?”   严阴郎沉默,双眸无神,冰凉的可乐瓶不断冒出水珠,手里一片潮湿。   沐阳一手托腮,一手晃着手里的水杯,“虽然你一直闷闷的吧,但总觉得你今天不太对劲。怎么啦?有心事?”   严阴郎握着瓶子的手指有些用力,灼热的太阳光和他幽暗无光的瞳孔成了鲜明的对比。   “没有。”严阴郎说。   见他不愿意说沐阳也不勉强,转而换个话题,“哎,放学后我和你一起采药?”   严阴郎:“不……”   “不许拒绝!”沐阳抢先一步,瞪着眼说,“首先你手受伤了行动不便。”   严阴郎:“……”   也没有多不便。   沐阳:“而且昨天说了,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就是彼此帮助的。如果是我需要要帮助,你回冷眼旁观吗?”   严阴郎:“……你不会需要我帮助。”   “怎么不会?”沐阳不赞同,“你是班长啊,以后需要你帮助的地方多着呢,干嘛这么快否定自己啊?”   严阴郎没再接话。   他不是否定,说的是事实。   没有人会需要他的帮助,他连自己都帮不了,怎么会有能力去帮别人。   沐阳瘪瘪嘴,“又不说话了……行吧行吧,你这闷葫芦,幸好我适应能力强已经快习惯了。就这么说定了啊,下午放学等着我。”   严阴郎提醒:“晚上采。”   “也对,有些草药见了太强的阳光会失药性。”沐阳了然的点头,“那行,晚上八点在树林见。”   “你不用……”   “我乐意!”沐阳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不让他把话说完,“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反正我会去的。”   远处教官洪亮的声音吼道:“严阴郎!归队!”   谈话戛然而止,严阴郎把可乐放在地上大步走过去,一向对外界感受非常迟钝的他感受到背后有一股强烈的视线盯着自己。   训练的空档他用余光瞟过,那个戴着口罩的少年回到教室趴在窗边。或许因为太热、又或者周围没人,沐阳把口罩摘下,一边捧着水瓶大口的喝着水,一边往他们这边看。   严阴郎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视力竟然这么好,隔着几百米的距离竟然能准确的捕捉到沐阳的一举一动,甚至还能看清他的脸。   二人有些不欢而散后沐阳没有和严阴郎说过话。   沐阳性格开朗,和谁都能聊起来,人缘特别好,很快有不少的同学主动来找他聊天,和前排、旁边的同学打成一片。   相比之下严阴郎的座位就冷清的多,明明是同桌,可是一闹一静的环境形成鲜明的对比。   放学前班主任邓琳走进教室,她今天穿的一身红裙,配上黑色的高跟鞋和白色小皮包,香水浓郁,熏的前排同学一阵头晕。   大家看到班主任进来了,纷纷回到位子上坐好。   邓琳随意的靠在讲台边,拍了拍桌子,“我简单讲两句———这几天军训天热,你们自己备好解暑药,别想着打着中暑的名号偷懒。学校准备订校服了,春冬各两套、一共四套,一套200,明天把钱带来交给班长。班长——”   邓琳把目光锁定在严阴郎身上,“三天之内收齐然后交给我。”   严阴郎愣住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惶恐钻入他的大脑皮层,立刻背上出了一层薄汗。   他从来没有做过……   况且…他怎么做得好这种事?   严阴郎的嘴唇紧抿着,放在桌上的手下意识的握拳,左手掌心的绷带弄得皱巴巴的。   他嘴唇微动,想开口拒绝,可又不习惯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话,只能咽了咽嗓子,喉咙干涩。   这时候有人问:“老师,可以直接微信转给班长吗?”   邓琳:“可以。”   严阴郎表面不动声色,可心如擂鼓般疯狂的在胸腔里跳动,唇色发白,被长袖盖住的肌肉紧绷着,握拳的双手泄露了他的紧张。   他的手机只能打电话,根本没有微信,甚至连班群都没进。   沐阳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他的手,举手说:“老师,上学爸妈收了我的手机,能不能给现金啊?”   “可以。”邓琳说完觉得不妥,“现金和微信分着收容易搞混,统一一下都交现金吧,省的班长收漏什么的。”   大家没有异议,严阴郎稍微松了口气,可依然茫然无措。   他没有收过费用…该怎么做?要一个个向同学要钱吗?   一套200,一共四套,一个人需要交800,40个人就是……   严阴郎数学勉强凑合,他不敢再继续算下去……   他都没摸过上千元的现金,要怎么处理上万的钞票?!   如果被他那个见钱眼开的养父发现……   严阴郎背脊涌上一股凉意,后面班主任讲的什么根本没听,脑子里混乱不堪,短短几分钟把各种问题和情况想了个遍,毫无任何头绪。   他该怎么办?为什么要他来做这事情?为什么偏偏他是班长?   “行了,我要讲的就是这么多,最后,今天早上超过七点半到校的五个同学:宋一茗、赵暖、吴嘉旭、邱禾之、罗岚,留下来打扫卫生,其他人可以走了。”   吴嘉旭哀嚎:“邓老师,我们都这么累了还要打扫卫生啊?”   邓琳说:“不想打扫卫生就别迟到。累?严阴郎不累?昨天你们走后桌椅都是他整理的,今早也是他第一个来班上打扫卫生。同样的军训、同样的累,他身为班长就该给你们擦屁股?今天所有人离开前把自己的桌椅摆放好,别让我看到歪歪扭扭的。”   邓琳说完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转身就走了。   众人沉默,临走之前都把桌椅对齐放好。   “班长。”一位同学走过来,递给严阴郎一沓百元大钞,“我今天带了点钱在身上,正好,我先交了。”   他声音不大不小,周围的同学听到不约而同的回头过,每个人脸上都是惊讶。   八百块……随随便便揣在身上。有钱。   严阴郎内心惶恐,颜色鲜亮的人名币此刻觉得格外的刺眼,彷佛是什么烫手山芋迟迟不接手。   同学见他不接,放在桌子上,郑重地敲了两下桌面,“我交了啊,别忘了。”   “哎,”沐阳叫住他,“留个名字。”   “赵麟。”   沐阳笑道:“噢,会下国际象棋那个。”   赵麟挑眉,“记性不错啊,走了。”   沐阳的手肘碰了碰严阴郎胳膊,小声道:“还不收?”   严阴郎局促地拿过,他从未觉得钱的分量这样重过。   他不想担这份责任,更不喜欢被人围着的感觉……   与人交流是他最不擅长的事,现在却要让他和每个人都要产生交集。   “赶紧收起来,财不外露懂不懂?”沐阳打趣道,“你去找班主任要一份班级的人员名单,俗称花名册。明天他们都会主动找你交钱的,到时候让他们报名字或者是学号,你收一份钱在名字后面打一个勾。”严阴郎懂了。   这样的话到最后谁没有交钱一目了然,也不用让他挨个去询问交钱的事情。   “那…这些钱怎么放?”严阴郎问出口。   这么大一笔数额的钱直接放在书包里太显眼,如果特意拿个东西装又不方便。   沐阳收拾好书包动作潇洒的往肩上一背,站起来把椅子反扣在桌子上,“学校里的小卖部,两元一个的大号信封。”   严阴郎茫然:“可以吗?”   只用信封装?会不会太草率了?   “有什么不可以的?信封最低调了,你装在书包里,别人没事儿也不回翻你包。你不说谁知道有钱啊?”沐阳靠在桌边,双手环胸,耀眼的金橘色落日余晖从他的背后找过来,整个人陷在金光里。   严阴郎有些失神地看着沐阳。   沐阳的音色清悦,他每说一句严阴郎紧张惶恐的情绪得到了缓解,到最后彻底冷静下来。   刚在还陷入混沌的他在沐阳的引领下思绪清明,能够有条不紊的进行这项挑战。   沐阳看了一眼时间,拉起严阴郎,“还不走?待会儿班主任都下班了。”   夕阳的光晕打在严阴郎的脸上,把他漆黑的瞳孔照的微微发亮。   蝉鸣依旧聒噪,梧桐树的枝桠挡住夕阳落下的最后一抹天光,被切割成斑驳的光线落在教学楼长长的走廊里,落在一前一后少年交触的手腕上。 第12章 【等了你两小时】   二人站在老师办公室门口,沐阳伸长脖子望了望里面,小声说:“班主任还没走,去吧去吧。”   “……”严阴郎站着没动,呼吸有些乱。   沐阳问:“怎么了?你怕和老师说话啊?”   严阴郎嘴唇紧抿着,神色晦暗不明,初中不好的记忆疯狂的涌出来———   “同学说你猥亵女同学,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不是你?那么多同学看到了,你说不是你?既然不是你,你为什么这么紧张?甚至书包里还有避孕套?”   “平时看着你不吭不响的,没想到心思这么龌龊!真的是会咬人的狗不叫!你父母呢?!把你父母叫来!”   “女同学家长执意要你道歉,你就去道歉吧!这件事本来就是你做的,本来就应该道歉!人家女孩现在受惊吓躺在医院!明天学校的早会上,你当着全校的面给他们父母下跪道歉。人家的宝贝女儿差点被你糟蹋了,得拿出诚意!”   陌生又熟悉的办公室,那位初中老师坐在靠窗的位置,留着齐耳短发、戴着眼镜,不听他慌张的解释,不信他单薄的言辞。   在几千人聚集的操场、无数双眼睛的嘲弄下,把严阴郎稚嫩、卑弱的自尊心击了个粉碎。   从那以后他他对老师有了心理上的恐惧,能避则避,初中三年他没有和任何一位老师说过话。   “严阴郎?你怎么了?”沐阳握住他的手腕,皱眉问道,“你怎么脸色这样难看?你在发抖?”   严阴郎受伤的手在轻微的颤抖,不知怎么回事此时身上的伤口格外疼,疼的五脏六腑都在抽搐。   他靠在墙上喘着气,低着头声音喑哑,“我…不行。”   “没事,我帮你进去要。”沐阳柔和地拍着他的背,帮他顺过气,“你在这等我一下。”   严阴郎看着沐阳进了办公室,他神情放松,眼神里带着少年的阳光和顽皮,不知和班主任说了些什么,邓琳的脸色露出了佯装的嗔怒,下一秒又笑出来。   沐阳真的很厉害,严阴郎想着。   他一直一副笑吟吟的模样,活泼开朗,让身边的每个人喜欢、愿意和他做朋友,三言两句就能把严厉的班主任哄的眉开眼笑。   他仿佛有一种魔力,身上散发着炽热的光,照亮自己的同时又温暖别人。   没一会儿沐阳出来了,把花名册递给严阴郎,“你最好去图书馆多复印几份,以后需要用名单的时候多着呢。”   “好。”严阴郎说,“图书馆在哪儿?”   “我带你去吧。”沐阳往前走,“幸好我不用军训,这两天在学校里瞎晃悠把地形都摸透了。”   严阴郎:“你很厉害。”   沐阳笑了一声,“这有啥呀,你多走两次也会熟悉的。哎?你是在夸我吗?真难得啊,你这个闷葫芦居然会夸人啊!”夸奖吗?   严阴郎自己也不知道,沐阳能够做到所有他做不到的事。   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里含着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些微羡慕、崇拜。   沐阳带着严阴郎去图书室复印了好几份花名册,又去小卖部买了五个信封。   “我会把钱还你。”出了小卖部,严阴郎说。   尽管他不知道该怎么还。   沐阳不以为然,“几块钱而已啦,下次多请我吃份东西吧。”   “……好。”   也不知道拿什么请。   放学的高峰已经过了,学校里只有蝉鸣喧嚣,高三那层楼的灯依然亮着,依稀能听见传出的交谈打闹声。   严阴郎和沐阳并肩走着,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的老长。   出了校门,沐阳朝路边的一辆黑色轿车挥了挥手,一边跑向车一遍回头说:“我爸来了,我先回家了,晚上见啊。”   车窗摇下,严阴郎看到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得体的休闲西装,体型偏瘦,气质儒雅随和,一脸和蔼的和沐阳说着什么。   沐阳神采奕奕的和他爸聊着,然后拿出一个药瓶倒了几颗就着水咽下。   沐阳的爸爸看起来年轻又温和,父子之间其乐融融的相处是严阴郎这辈子都无法企及的东西。   严阴郎站在树荫下一直注视着车子越来越远,然后在拐角处消失不见。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汽,风吹的梧桐树枝条晃动,夕阳刺眼又滚烫。   “钱”字沉甸甸的压在心头,严阴郎盘算着该怎么向张素开口,刚到楼下,刘勇南和张素激烈的争吵声闹的整个筒子楼都听得到。   路过的邻居已经见怪不怪,擦肩而过时还是会饱含深意的多看他两眼。   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伴随着怒骂,要有皮肉碰撞的清脆响声。   刘勇南又在打张素了。   严阴郎站在楼下,幽暗的楼道放佛成了可怖的黑洞,一旦踏入就会把人撕碎吞噬。一阵阴冷的风打着转儿吹过,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严阴郎不太听得清他们的内容,婊子、贱人、下贱等字眼不断的往外蹦。   现在上去就是往枪口上撞,严阴郎走到一旁把赵麟给的八百块放进信封装好,然后放在书包最里面的夹层里。   过了二十分钟,楼上的动静停息了,严阴郎慢慢走上去。   一开门,客厅一片狼藉,能砸的都砸了、能当武器的都用了,就差拿刀互砍了。   张素坐在地上,头发乱七八糟看起来像一堆枯草,身上的衣服被撕的稀巴烂,裤子松松垮垮的耷拉在臀部,身上青一片紫一块的掐痕,嘴角红肿流着血,脖子上一圈指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刘勇南只穿了一条裤子坐在沙发上抽烟,他没有好到哪儿去,脸上破了皮,两三条口子从眉毛划到脸颊。背上的六七个破了皮的抓痕还渗着血,被铁棍戳的淤青零零散散的遍布在胸膛上。眼珠子浑浊透着凶狠、充满怒气,狰狞地瞪着严阴郎。   客厅一块空地都没有,严阴郎都无法下脚,只能硬着头皮踩着地上的碎片、衣服走过。   刘勇南冲上去一巴掌狠狠的打在严阴郎的脸上,力气之大、气势之猛,一下子把严阴郎打得跌在地上。   严阴郎一顿天旋地转,耳朵嗡嗡耳鸣,一股铁锈味充斥口腔,右脸当即肿起来。   “上你妈的学!老子辛辛苦苦赚的钱拿去给你交学费!滚你妈的!”刘勇南一边骂一边踹,没有发泄完的怒火统统撒在严阴郎身上。   严阴郎侧躺在地上,无助地抱着头,忍着他的打骂踢踹,死死咬着牙忍疼。   “明天不去学校了!让学校把老子的钱吐出来!”刘勇南喘着气,凶恶地说,“去给老子打工赚钱!欠一屁股债还想上学?!老子养了你17年还不够?操你妈的!”   张素声音嘶哑地吼着:“他才17岁!学校不会退钱的!你死了这条心!”   刘勇南反手一巴掌又打张素,“老子允许你养这个畜生你已经要烧高香了!你倒好,用老子的钱去交学费!17岁了还不赚钱?!等着老子养他吗?!”   张素冷笑,“你养过吗?”   “你给老子戴绿帽子还想让老子养?!还背着我取个别人的姓,生怕别人不知道老子被绿了!滚你妈的!”   二人又吵起来,严阴郎默默的爬起来收拾屋子。   终于刘勇南骂累了,用最后一点力气踹了严阴郎一脚,“还不赶紧去给老子做饭!”   严阴郎紧抿着唇,面无表情的走进厨房。   两荤一素的饭菜很快做好,刘勇南在客厅里吃着,严阴郎把张素扶进房间。   柜子里备了一些常用的消毒水,严阴郎帮张素上药。   “你也是,回来的时候在楼下听不到争吵的声音吗?干嘛还回来?不是找打吗?!”张素心烦意乱,一肚子委屈找到了发泄口。   严阴郎低眉顺眼的听着,把伤口简单的处理好后,开口说:“妈,学校要交校服费。”   张素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多少钱?”   “......八百。”   “多少?!”张素的声音提了一个度,“学校疯了吧?怎么不去抢?!”   “一套200,夏冬各两。”   张素皱着眉,“那也不至于这么贵啊!又没有镶真金白银,一套衣服卖200?还不如在夜市上买一件类似的,几十块钱搞定。”   严阴郎木然地说:“学校要求统一。”   “什么统一!就是骗钱!”张素不听严阴郎说的,“你告诉学校我们不定,妈妈帮你解决。行了你出去吧,我睡会儿,晚上还得上班。”   严阴郎站着没动,有些执拗地说:“妈…我想打工。”   他不想过这种一分钱都拿不出手,花10块钱买信封都要别人接济的日子。   张素误解了严阴郎的意思,以为他又把刘勇南的话听了进去,顿时吼道:“你说什么鬼话呢?!我拼了命的让你上学,你却只想打工?!那我受的这些委屈怎么办?找人去说?!你打工?你打的了吗!你这副懦弱样子谁会愿意要你?话都说不清一句,去了也是给人添乱!让你上学就上!别给我一天到晚花里胡哨的!”   严阴郎站在门口,昏暗的灯光把他的脸照的一片惨白。   张素累的坐在床上,声音已经哑了,“滚出去,别给我有这种念头!上学是你唯一的出路!”   严阴郎没动,垂着眼,倔强的在坚持什么。   张素火冒三丈,顺手拿边上的枕头砸过去,“还不滚?!”   严阴郎回到客厅,刘勇南喝了酒倒在沙发上打着呼噜。   桌上的菜还剩了些,严阴郎端碗厨房,从电饭煲里舀出冷掉的米饭,沉默的把剩下的饭菜都吃了。   把家里的一切都收拾好后,严阴郎回到房间,进门时扫了一眼墙上的钟——9:42严阴郎脚步顿住,电光火石间想起了被他遗忘的事情。   他本想马上夺门而出,习惯新的理智让他先拿出手机,三四个未接来电、七八条信息拥挤的躺在的收件箱,最后一条是十五分钟前。发件人:沐阳你怎么联系不上啊?有事来不了了吗?我一直等你呢,你好歹说一下嘛……   严阴郎胸口涌出莫名的一股热意,好似枯竭了多年的河流又重新被泉水滋养得以灌溉。   脑子里生出了久违的冲动,还没等他细细思考身体已经抢先一步跑了出去。   路灯把街道照的忽明忽暗,耳边是呼呼的风声,眼前的景象化成沐阳灵动、充满阳光朝气的脸。   严阴郎匆匆赶到树林,他急促地喘息着,刚挨过打的身体痛的不行,满头大汗唇色发白。   树林一片幽暗,蝉鸣都消了声,只有晚风吹过树梢,在黑暗下隐隐晃动。   严阴郎靠在树上缓了好一会儿,他环顾了一圈儿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   走了吗?走了也好。   严阴郎擦了擦额头的汗,准备掏出电筒独自进树林采药。   没走几步前方一道刺眼的强光打在他脸上,严阴郎捂着眼下意识的避开。   “还真是班长啊,这么大的架子。”沐阳懒洋洋的声音响起,“严阴郎,我在这喂了两小时蚊子,你是不是该给我解释一下?” 第13章 【挣扎】   电筒刺眼的光报复性的在严阴郎脸上晃来晃去,一副就要让他看不见东西的幼稚心思。   严阴郎闭着眼,无措地说:“对…不起。”   “你是把我忘了吗?”沐阳不悦地说,“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放学就失联?”   “我…家里有点事。”严阴郎被强光照着,眯着眼回答,“抱歉。”   咔哒一声,电筒的开关滑动,白亮的光线骤然消失。   严阴郎不能适应一黑一亮的快速转变,直眨眼。   沐阳挠着胳膊上的小疙瘩,“如果来不了要及时给别人说,幸亏是我性格好,不然换成别人早就走了,谁还会傻啦吧唧的等俩小时啊。”   严阴郎点头:“嗯,好。”   沐阳的视线落在严阴郎的胳膊上,瘪瘪嘴:“哎,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等你啊?”   严阴郎直直的看着他。   “你也想问吧?”沐阳挑眉,“看你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能瞒住谁呢?”   严阴郎咬着舌尖,熟悉的疼痛让他镇定下来,“你…为什么等我?”   “对嘛,嘴巴长来就是要用的啊。我发现你真的从来不会提问啊,问个问题就这么难吗?也没有多难嘛,做人坦然一点,把想说的说出来啊。”沐阳笑嘻嘻着说,“怕你出事呀,你这个葫芦被人欺负了也不会吭声的,万一你在哪儿被抢劫了呢?我还想着你要是再不来,我都要报警了。”   沐阳絮絮叨叨地说着,打着电筒走进树林。   严阴郎默默的跟在后面,这种被关心、在乎的感觉就像鸦片一样让他上瘾。   他透明了17年、孤寂了17年,终于老天注意到了这个可怜的男孩,赐给了他这样一个阳光温暖的朋友。   有了前面的经验,今天采药才得很快,严阴郎一路跑到这里,在闷热的树林里又出了一身热汗,走出来时晚风吹过,激起了皮肤的一身凉意。   严阴郎低头才发现自己穿的是短袖,刚才在家里他做饭的时候出了汗,洗了个澡把衬衣换下。想起和沐阳有约后一心想着赶过来,完全忘记要换衣服。   路边的灯光晃动,光线不强但足以看清他胳膊上长长短短的淤青鞭痕。   严阴郎僵住,慌乱的看向沐阳。他…看到了?他会怎么想?   沐阳坐在石凳上,弯腰从地上拿出两瓶水,回头递给严阴郎:“来喝水,树林里真的太闷了,这一身汗出的。”   沐阳的眼神澄澈,和以往没有任何不同,坦然的给他递水,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伤痕似的。   严阴郎喉结滑动,有些不敢接,把胳膊朝身后背了背。   沐阳注意到他的动作,把水放在椅子上,不再去看他,“那你自己拿吧。”   过了几秒,沐阳听到身后的细微动静,水瓶被拿走,那人坐在了自己的身后,宽厚的背脊传来濡润的潮热。   沐阳表面上大大咧咧的,心思非常细腻敏感,他敏锐的察觉到严阴郎有话要说,但他这次没有向之前那样主动挑话。   他在等,等这个闷葫芦能主动一次。   任何感情都不是单向付出的,他不求严阴郎的回报,一味的主动也会磨平耐心。   二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幽寂的月色里只有少年浅浅地呼吸。   沐阳觉得无聊,只能不停的喝水,小口小口的快喝完时,身后的闷葫芦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干涩,“你不奇怪吗?”   “为什么奇怪?”沐阳盯着昏黄的路灯,旁边飞着密密麻麻的小飞虫。   严阴郎用力的捏着水瓶,塑料被捏的变形,指尖发白:“……我这些伤。”   “每个人都会有秘密,”沐阳说,“除非你自愿说,否则我不会问。我能理解你不想被别人看到的想法,但这些伤痕不能成为你自卑的枷锁。”   严阴郎倏而一愣,喃喃问:“……自卑?”   “你不觉得自己自卑吗?”沐阳反问,“沉默寡言,说话时眼神闪躲害怕和别人对视,让你做什么事都很慌,觉得自己做不好,也毫无头绪。”   严阴郎下颌线紧绷着,有种被一语道破的恍然。自卑……   在沐阳说出这个词之前他从未觉得自己自卑,他只是不想和别人说话、不喜欢和人接触。   人与人交往的繁琐事宜对他来说无比的陌生,他不说话要被嘲笑、说了话也要被嘲笑,没有人放心把事情交给他做,他潜意识也认为自己做不好……   别人的家庭幸福美满,他在家里得到的是源源不断的打骂。   父母给孩子的是爱,而他收到的一身伤痕。   许是二人背对着,没有道破隐私的尴尬,沐阳憋了很久的话倒豆子般说出来:“一米七八的大小伙,长得比我高、比我壮,能有什么事情做不好呢?你今天采药不是就很好吗?昨天看了一遍,今天就能准确的认出草药。身为班长,背同学去医务室不也很有担当和责任感吗?”   严阴郎紧紧握拳,呼吸困难,沐阳的话和张素的怒骂成为了鲜明的对比,在他耳边反复环绕,刺的他头晕目眩。   严阴郎痛苦的埋下头,手掌插入硬粗的短发。   “你怎么了?”沐阳转身问道,“不舒服?”   “我……我不能上学……”   沐阳一怔,“为什么?”   “没有钱……我买不了校服……甚至…买信封的钱都还不起。欠了债,我我不能读书,要还钱。”   严阴郎红着眼眶断断续续地说着,他破天荒说了这么长一句,字字句句都透着无奈的绝望。   “我打不了工……我没人要……我钱也赚不了。”   严阴郎弓着背,颓废的坐在黑暗里,第一次笨拙的向人透露心事。   沐阳反问:“谁说你没人要?”   “我自己知道……我闷。”   “闷怎么没人要了?”沐阳笑道,“我要啊。”   “……”严阴郎抬头茫然看着他。   “我有个哥们儿的姐姐开了一个便利店在招收银员,昨天还在给我发微信问有没有想兼职的朋友帮他推荐一下。”沐阳帮严阴郎擦了擦脸上的灰尘,“挺巧的吧?明天我带你过去看看。”   严阴郎摇头,“我……我不行。”   沐阳皱眉,“为什么不行?”   “我不会收钱……”   “有收银机。”   “我…闷,不会说话。”   “收钱而已,没让你说话。”   “我……”   沐阳皱眉打断:“严阴郎!”   严阴郎要说的话堵在嗓子里。   “你不能连尝试的机会都不给自己,你试都没试怎么知道不行?你除了不爱说话,是缺胳膊还是断腿了连收银员的工作都做不了?!”沐阳一改往日的嬉笑,指着他胳膊上的伤痕,“这些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你家里人打的,我不知道你家里有什么恩怨要把你打成这样。是,原生家庭的问题确实会影响一个人的方方面面,但这不是你否认自己的借口!”   “你哪里不好了?你什么事是做不到的?”沐阳语气很重,“如果连你自己都否定自己,你还指望谁来认可你?!”   沐阳最后几句话是吼着说的,在这寂寥的夜晚如雷贯耳。   乌云飘散,月光倾泻,僻静的树林边两位少年一站一坐,气氛剑拔弩张的僵持着。   严阴郎咽了咽干痛的嗓子,抬起眼漆黑的瞳孔望着沐阳,“你觉得……我行?”   沐阳:“你想上学吗?”   严阴郎:“…想。”   沐阳:“你想赚钱吗?”   严阴郎:“想。”   沐阳:“那你觉得自己行吗?”   “我……”严阴郎答不出来。他不知道……   他没有干过,一切未知的领域都让他感到惶恐。   望而却步已经成了他骨子里的怯懦,他渴望改变当下的现状,又害怕接触新的东西。   这种矛盾在他脑子里反复撕扯,让他陷入茫然的沼泽。   “严阴郎,”沐阳捧起他的脸,认真地注视着他浓黑的眼睛,“我觉得你能行,你完全可以胜任这份工作,然后拿到人生中的第一份工资,摆脱向父母伸手要钱的日子。”   沐阳的话是伊甸园枝头饱满的果实,娇艳丰实,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味,摄人魂魄、引人前往。   “你和你父母关系不好吧?”沐阳问,“否则他们也不会打你。”   严阴郎没跟上沐阳跳跃的话题,只能愣愣的点头。   “你想过搬出来自己住吗?”   严阴郎震惊地瞪大眼,“什……么?”   “你的额头是他们搞得吧?手背上的烫伤也是他们弄的,你这满胳膊伤痕,还有你这破了的嘴角。”沐阳的目光一一数过他的伤,“他们把你弄成这样,你都没有想过离开他们自己出来住吗?”   严阴郎呆滞的摇头。   搬出去……自己住?   他不行……他做不到……   他能住哪儿?他找不到房子,也没有钱……   “严阴郎,我不知道你过去那些年究竟是怎么过的让你连脱离困境的勇气都没有。我们第一天见面的时候,在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确定——我们是同类。你的眼睛是无神的,里面空洞麻木,是逆来顺受的木然,是在绝望里呆久了的冷漠。”   “为什么要和你做朋友?因为我想救你,我想把你拉出无尽的深渊。那里太冷了,有别人呆着就够了,你不该呆在那里面。”   严阴郎怔怔的望着沐阳,眼眶通红,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打湿了沐阳的指腹。   “试试吧严阴郎,试一试。”沐阳嘴唇开合,继续引诱着他,“你可以改变自己,不用躺在最底层等待别人的施舍。”   严阴郎缓缓抬手,颤抖着用力捏住沐阳的手腕,力气大的仿佛要将骨头捏断。   沐阳没有动,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二人的视线交错,沐阳在严阴郎的瞳孔里看到了小小的自己以及绝望中的挣扎。   过了一会儿,严阴郎松开手,胳膊无力的垂下,身子向前脑袋靠在沐阳的腹部。   过去十多年在“家”的经历走马观花的从眼前一一晃过,那些纷乱的记忆如瓢泼大雨般冲刷着他的记忆,耳边反复响起刘勇南狰狞的面孔和张素的竭力的嘶吼。   淡淡的消毒水味萦绕鼻尖,严阴郎耗尽力气,从嗓子里逼出一个音节——   “好。” 第14章 【班长不记得我了吗】   严阴郎回家已经十一点半了,客厅里黑漆漆的,是这个家里久违的安静。   他动作很轻,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去厕所洗了个澡,顶着湿漉漉的脑袋坐在床上。   额头的伤痕在慢慢愈合,伤口发痒又不敢挠。   手背的纱布湿了,严阴郎索性将拆了,让暗红色的肤色暴露在空气中。   夜晚幽静,蝉鸣都没了踪影,远处偶尔几声猫叫狗吠,在这浓重的夏夜叫的人心烦意乱。   燥热难挡,哪怕刚洗了澡,没坐一会儿又出了汗。   严阴郎下床坐在窗沿上渴求微弱的晚风清凉,月色撩人,他脑子里闪过的都是沐阳的样子。   爽朗的笑容、坚定的眼神,还有独属于少年的蓬勃朝气。   这些都是严阴郎遥不可及的东西,他不自觉的被沐阳吸引…靠近,不为别的,只因沐阳身上有一股阳光的味道的。   温暖、明亮,宛如一团火光,所到之处均是光亮。   他在黑暗里呆太久了,习惯了自身的一切,可看到光亮还是会被灼热吸引,飞蛾扑火。   沐阳有一双慧眼,一眼看透了严阴郎沉默寡言背后的孤寂、伤痕累累的下的悲凉。   他是个谈判好手,抛出了严阴郎渴求的金钱和自由,一步步引诱灰败的猎物走出牢笼。   凉风倏尔急促了起来,树桠在黑暗下挥动狰狞的爪牙,梧桐叶簌簌作响。   “滴答”———“滴答”———雨势逐渐变大,偶尔几声闷雷为大雨助势。   落雨冲刷着空气弥漫的浑浊,泥土的湿气混血野草的清香———那是洗涤天地的味道。   严阴郎的衣角被风雨打湿感受到久违的凉意。他伸出手,雨水不断的落在他的手上又从指缝滑下。   钟表上的时间指向了两点十七分,严阴郎一如既往的没有困意,他看着大雨和朦胧月色,第一次如此的期待明天。·   严阴郎很早就起,准确的说他并没有睡,给刘勇南和张素做好早餐后,他趁着朦胧的天色去了小树林。   昨天他回家的时间太晚了,没有把草药给老头送过去,而今天沐阳要带他去便利店面试,为了让晚上的时间空域,他得赶紧采了药送去小诊所。   承认吧严阴郎,尽管嘴上说自己不行,可在畏缩的同时仍然十分向往。   严阴郎自嘲的想着,加快了步伐。   “哟,我还以为你不来呢。”老头依然叼着油条,不紧不慢地走到诊所门口摸出钥匙开门。   严阴郎把草药放桌上,“昨天太晚。”   老头瞥了他一眼,“行了放那儿吧,过来换药。有没有觉得伤口有什么变化?”   严阴郎回答:“痒。”   “痒就对了,说明在愈合。”老头动作麻利的把额头的伤处理好,看了看他手背的烫伤,“行了,你这手我就不给你包了,等它自己消红。”   严阴郎看着泛红的手背,主动说:“包一下吧。”   老头以为他怕伤势加重,答应道:“也行,其实都好了,就是看起来也有点吓人。”   确实吓人,虽然是最轻的烫伤,但余红未消,手背到手腕处大面积的红肿。   “你明天也是早上来?”严阴郎走之前老头问。   “嗯。”   老头:“那行,我早点来开门。”   严阴郎脚步微顿,低声说:“谢谢。”   老头不以为然,“小事。”   夏日的天色亮的早,清晨的街道忙碌又嘈杂,严阴郎总是第一个到学校,开门后按照班主任的吩咐检查卫生,然后在座位上等同学来。   昨天通知了交钱的事宜,同学们进教室第一件事就找严阴郎交钱,一人八百,很快桌面放满了钱。   “班长,校服费。”   严阴郎接过数了一下,生硬地说:“麻烦…名字。”   “姜姚。”   “班长,校服费。赵暖。”   “班长,于椿羽。”   “夏杉。”   “刘明月。”   严阴郎收的都慢,每个人交的费用都细细数好,然后再在他们名字后打勾。交钱的人很多,没一会儿严阴郎座位边上围满了人。   同学们也没催他,交完钱看到他在自己名字后打了勾后再离开。   上学多年这还是第一次他的座位人满为患,严阴郎的鼻尖出了一层薄汗,他做的很笨拙,但也很精细,没有遗漏任何一名同学。   “班长,交钱呀~”   身旁传来沐阳轻佻的声音,严阴郎转头看到沐阳晃着手里鲜红的人民币,歪着头笑吟吟地看着他。   严阴郎接过,在他名字后打了个勾。   沐阳看着这一桌子钱翻了个白眼,“都给你说了财不外露,昨天买的信封呢?赶紧拿出来装起来,万一被别人看到怎么办?”   严阴郎也觉得把钱直接放在桌上有些草率,刚刚所有人围在他桌前没有时间整理,他按照沐阳的意思把钱放好。   “还有多少人没交钱呀?”沐阳顺手拿过花名册。   严阴郎:“大概……十个左右。”   沐阳快速的看了一遍名单,视线停留在严阴郎三个字上,后面是空白还没有打勾。   “你一会儿把钱数一遍,对一下人数和金额,以免出现差错。”沐阳把花名册放回严阴郎桌子上,教他检查数额。   严阴郎点头,“好。”   沐阳又说:“班主任说的是三天内把钱齐,所以明天放学前还有没交的同学,你就要去主动问他们了。不管什么原因要给你一个说法,后天放学前把收到的钱交给班主任。”   “有人交不了呢?”严阴郎问。   “这就不是你管辖的范围了,把没交钱的名单报给班主任,班主任会处理的。”沐阳说。   严阴郎沉默,突然觉得薄薄的花名册变得沉重。   他该怎么向班主任解释不交校服费?   什么样的借口能让班主任允许自己成为班里不一样的那个?   严阴郎的眼睫挡住了他深沉的心思。   “班长,交钱。”女同学的声音把严阴郎的思绪拉了回来。   严阴郎接过,“麻烦名字。”   “柯景如。”   “好的。”   柯景如并没有离开,微微弯腰凑近地问:“班长,你真不记得我啦?”   此话一出,严阴郎和沐阳同时看过去,柯景如长得乖巧伶俐,一头乌黑的头发扎成马尾辫,俏皮可人。   沐阳饶有趣味的“啧”了一声,一手托腮,摆明了吃瓜看戏的模样。   严阴郎一脸茫然。   柯景如也不尴尬,微微一笑,“第一天我晕倒了,你背我去医务室啊。”   严阴郎想起来了,他还没说话,沐阳就恍然大悟的“啊~”了一声,然后意味深长地看着严阴郎。   “……”严阴郎第一次遇到女孩和他说话,有些无措,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他这副笨拙的样子被柯景如看在眼里,笑意更甚,把一盒解暑药递给他,“那天谢谢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答谢,今天多带了一盒解暑药,可别中暑啦。”   “不不用。”严阴郎下意识的拒绝,“我……”   “礼尚往来嘛,你帮我了,这是应该。”柯景如不容他拒绝,把解暑药放在桌上就走了。   “班长人缘挺好呀,”沐阳打趣道,“才开学几天呢?就有女同学送东西啦。”   严阴郎把药盒收进抽屉,没说话。   沐阳凑近了几分,“哎呀?害羞了?”   严阴郎摇头,“没有。”   “采访一下呗,收到礼物有什么感想?”   严阴郎如实说:“不用花钱买药了。”   沐阳:“……就这样?”   严阴郎奇怪地看向他,仿佛在问:还要怎么样?   沐阳:“……”   啧,好呗。不但是个闷葫芦,还是个呆子。   和前几天一样,军训一整天,班主任象征性的说了几句,然后就地解散。严阴郎作为班长要打扫卫生、整理好桌椅,同学们把自己桌椅放好后陆陆续续的离开。   把一切收拾好后,严阴郎出门看到沐阳正站在走廊上瞭望远方。   夕阳把云层渲染成粉橘色,温柔又朦胧,带着热气的风吹起沐阳额间的碎发,那双褐色的眸子像极了琥珀。   听见身后的动静,沐阳回过头朝他笑了一下,“走吧?”   “现在就去?”严阴郎一步步走近。   沐阳嘴里似乎含着什么,声音有些模糊不清,“唔,是呀。我和哥们儿的姐姐约好了,你晚上不是还要采药吗?怕耽误你时间。”   “我早上采了。”严阴郎说。   “大清早采药?还要第一个到教室……”沐阳敏锐的捉到了重点,随口问:“你几点起床?”   不知怎的严阴郎不想谈论这个话题,生硬地转移话题:“你在吃什么?”   “糖。”沐阳说,“刚刚吃了药嘴里苦,压一压味道。”   严阴郎问:“橘子味的?”   沐阳意外他的追问,“嗯,你要吗?”   说着从兜里掏出一颗递给他。   酸甜的味道在嘴里蔓延,严阴郎觉得今天的糖比前两天的那颗要甜一点。   二人并肩走出学校,沐阳带着他去了地铁站,富裕的冷气让人松了口气。   “坐过地铁吗?”沐阳问。严阴郎摇头。   他的生活一直都是两点一线,无形中仿佛给自己套了一个圈儿,这么多年来画地为牢,封闭了所有的眼界拒绝接触所有陌生的东西。   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别人同行。   “便利店距离学校三站的样子,也不算多远。”沐阳站在售票机前,修长的指尖在屏幕上点着。   严阴郎站在边上默默地记下。   便利店确实不远,但却很大,而且在闹市区,人流量非常密集。   二人走进去时,站在收银台后的漂亮姐姐正忙的不可开交。   “小阮姐,忙着呢?”沐阳笑吟吟地问。   小阮没好气地嗯了一声,“知道还问……一共68块3,现金还是微信?嗯好的,慢走。你带的人呢?”   “这儿呢!”沐阳拉过严阴郎,把他往小阮跟前推,“你看看,怎么样?”   严阴郎有些紧张,手指摩擦着衣角,掌心湿润。   小阮扫了一眼,“恩,不错,挺高挺壮。先说啊,你是来兼职的,工资自然不会太高,一个月1600,晚上十二点下班,有问题吗?哎……我扫您,好的慢走。”   严阴郎迟疑一下:“没……”   小阮:“主要是我怀孕了,晚上不能熬夜,到点儿就要回家休息。这工作也不难,就是收银。现在都是手机支付,又不需要你找钱什么的。”   严阴郎:“好的。”   “你来试试,”说着小阮就让出位置,“我站了一天了,累得很。”   严阴郎有些惊到,完全没想到刚来就上岗,慌乱的看向沐阳。   沐阳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在后面推了他一把,“去吧,很简单的。”   严阴郎站到收银台后,僵硬的拿起扫码枪。   站在对面的中年女人和善地笑了笑,把一堆东西推过来,“看看多少钱?” 第15章 【入职】   “他叫什么名字?”小阮啃着一块面包问道。   沐阳把口罩移到下巴上,拿出自己的水杯咕噜噜喝了几大口,“严阴郎。”   严阴郎站在收银台后笨拙地扫着客人们买的东西,然后生涩的报出价格,“七块六毛…”   “我给现金。”小男孩拿出了十块放在桌上。   严阴郎从抽屉里找了两块四毛递给他。   小男孩礼貌地说了句:“谢谢哥哥。”   严阴郎微怔,“不…不用。”   小阮笑道:“他是你同学?怎么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   “他啊……是个闷葫芦。”沐阳把口罩戴好,托腮看着新上任的收银员,“家里条件不好,自卑,觉得自己什么事都干不好,明明缺钱也不知道找兼职。”   “看起来是挺老实的。”小阮打量着他,“我这也是小本经营,太滑头的我也不喜欢。”   沐阳听出了她的意思,笑嘻嘻地问:“那你打算聘用他啦?谢谢小阮姐!”   小阮翻了个白眼,“我还在考虑呢,他一个高中生,学业繁重,万一经常来不了怎么办?”   “哎呀不会的,他是我们班班长,和我又是同桌。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难道不信任我呀?”沐阳缠着她的胳膊,“小阮姐~小阮姐~~”   小阮耐不住他撒娇,“哎呀好了好了,我用他就是了。不过要稳定啊,可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沐阳一口答应:“没问题的!等过几个月我们放了假,到时候他能天天来帮你。”   “行。”小阮又给自己拿了瓶酸奶。   沐阳乐呵呵的靠近她,讨好地说:“小阮姐,既然你已经答应用她了,帮我个忙呗?”   小阮睨了他一眼,“我聘用他还不算帮你忙?”   “不一样…小阮姐,你最好~”   小阮又翻了个白眼,“说。”   收银工作不难,大部分客人都用手机支付,偶尔有几个老人小孩用现金的,收银机也会自动算出需要找的金额。   ———完全是一个不动脑的工作。   严阴郎上手很快,唯一有点困难的就是报金额。   他向来话少,也很少和陌生人交谈,但这个工作需要一直给客人报金额,虽然只是简短的一句两句,很多时候没掌握好语气显得硬巴巴的,心思敏感的客人会觉得态度不太好。   严阴郎在收银台后站了半小时就觉得口干舌燥。   临近傍晚,正是下班高峰期,便利店的人流量越来越大,等着排队结账的人也越来越多。   严阴郎怕耽误别人的时间,动作开始快起来,忙中有乱,尽管呆在空调房里他还是觉得有些热。   忙碌的空档严阴郎看向沐阳的方向,戴着口罩的少年正和那个叫小阮的有说有笑,像是察觉到了似的转眸对上他的视线。   沐阳戴着口罩,严阴郎从他弯弯的眉眼看出是在朝自己笑。   严阴郎因为忙碌着急而快速跳动的心缓缓平复,心里镇定了不少,手中的动作自然稳了许多。   严阴郎这一站就站了两个多小时,直到晚上九点便利店的人才陆陆续续变少。   “做得不错。”小阮捧着一盒水果走过来,吃了一大口哈密瓜,“第一次做?”严阴郎点头。   小阮:“看得出来你刚开始很生硬也很慌乱,但忙中没错,挺好的了。”   严阴郎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很少受到夸奖,这简单几句话如天上掉下的馅饼儿把他砸蒙。   “谢…谢谢。”严阴郎朝她鞠了个躬。   小阮被逗笑,“行了,今天就先干到这儿吧。明天正式来上班,考虑到你是学生…你们几点放学?”   严阴郎:“军训六点,上学七点。”   小阮规划着时间:“你们学校到我这里地铁三站吧?差不多十五分钟的样子,再给你十五分钟吃饭的时间,每天七点半上班,十二点下班,没问题吧。”   严阴郎脑中迅速的思考着放学回家做饭的事情,草草的算了一下时间,回答:“没有。”   “那成,这个给你。”小阮递给他一部智能手机和一个信封。   严阴郎不懂什么意思,没有接。   小阮说:“手机是员工福利,相当于我借给你的,高中生不是会被家长没收手机什么的吗?这个方便我们联系,万一有突发情况什么的。”   “我有手机。”严阴郎从兜里掏出来给她看。   小阮嫌弃地说:“你这老年机都干什么?微信都聊不了吧?我这店里信号差,打电话的话接不到,有事都用微信联系。”   严阴郎还想说什么,小阮一把塞进他手里,“拿着吧你,一大男孩磨磨唧唧的,我这又不是给你的,是借给你的。之前聘用的员工都有,他们离职后再还给我。不信你看,这手机上还有划痕,是用过的旧手机。”   严阴郎看了看,确认是旧手机,朝小阮又微微俯身:“谢谢。”   “还有这个。”小阮又把信封塞在他手里,“后面一段时间我家里有事,可能顾忌不过来你,我先把这个月工资提前给你,好好干啊,不准让我失望。”   严阴郎愣住,连谢谢都忘说了,拿着这沉甸甸的1600元,一种酸胀的感觉在心脏里蔓延。   他没做过兼职,如此漏洞百出的话轻而易举就哄住了他。   严阴郎有些眼眶微润,十分用力的握住,崭新的信封在他的手里变皱,他第一次觉得轻飘飘的纸可以这么重,重的他拿不起来,重的他鼻子发酸。   “怎么啦?感动的想哭啊?”小阮打趣道,   “小…小阮…姐,”严阴郎别扭而真挚的叫着姐,便利店的灯光把他幽黑的眼眸照的发亮,“谢谢你。”   小阮摆摆手,把吃完的水果盒扔进垃圾桶,“不用客气,你这孩子老实,我喜欢安分的人。行了,你走吧,明天记得来上班。”   严阴郎环视了一圈,问:“沐阳呢?”   “沐阳?好像走了吧?”小阮到收银台后整理东西,“他身体不太好,可能先回家了。”   严阴郎垂下眼把手里的东西放进包里,睫毛遮住了他眼底深处一晃而过的落寞。   出了便利店,一股闷热的空气砸过来,冷热交替让人有种黏腻的潮湿感。   霓虹灯把城市照的金碧辉煌,热闹的街道车水马龙,人群摩肩接踵,人流庞大拥挤。耳边的喧闹如潮水般褪去,三五成群的欢笑明明近在咫尺,又好似远在天边。   严阴郎怔怔的看着弥漫着烧烤烟雾的空气,此时此刻很想见沐阳,想告诉他小阮姐同意聘用自己了,给了他一部智能手机还提前预支了工资。   他谢谢过了小阮,但最想谢的人是沐阳。   严阴郎掏出老年机,在写信箱里输入沐阳号码——他对数字并不敏感,却已经把沐阳的手机号倒背如流。   严阴郎握着手机打出几个字又删掉,一时不知该如何组织语言。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给人发信息。   严阴郎突然意识到在遇到沐阳的这短短几天内,他一直突破无数的“第一次”。   第一次交朋友。   第一次当班长。第一次兼职。   第一次和别人同行。   第一次主动联系别人。   第一次想和别人分享喜悦。   还有第一次……想见一个人。   严阴郎握着手机的手掌出了汗,他为自己的嘴笨懊恼,也为自己的怯懦低落。   他为什么不能勇敢一点?哪怕打个电话又怎样?   正当他站在路边犹豫不决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朵向日葵占据了他全部视野。   明艳的暖黄色花瓣开的热烈鲜艳,在这夜晚散发着如同太阳般的金黄。   严阴郎下意识的抬头,戴着口罩的沐阳笑吟吟的望着他,“恭喜入职,送你的。”   “谢谢。”严阴郎的心情在看到沐阳的那一刻好了起来。   “这附近这么热闹居然没有花店,”沐阳忍不住吐槽,“害我跑了老远才买到。”   严阴郎摸了摸橙黄的花瓣,“很漂亮。”   沐阳扬了扬脸,“当然好看了,我选了好久,这是最新鲜的一支呢!”   “沐阳。”严阴郎叫住他,语气郑重而严肃。   “嗯?怎么了?”   严阴郎咽了咽口水,握着花的手下意识的用力,刚才打了很久腹稿的话一字一句地说出:“我…小阮姐让我明天上班,还…还给了我工资和手机。我…你……”   严阴郎有些紧张,本就不善言辞的他此刻更是结结巴巴,半天找不出一个准确的词表达自己的意思。   沐阳坦然一笑,“你想谢谢我吧?”严阴郎点头。   “请我吃饭吧!”沐阳说,“你不是发工资了吗?我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呢。”   “好。”严阴郎立马答应,“你想吃什么?”   沐阳环视了一圈周围,指着其中一个,“清汤牛肉吧,我不能吃辣的,你可以吗?”   严阴郎:“可以,我…都能吃。”   二人并肩走着,沐阳主动问:“你刚刚说小阮姐给了你手机?什么样的?”   严阴郎拿出来给他看。   沐阳瘪瘪嘴,“我都不知道她还会给员工手机啊,早知道我帮她看店了呗,还能白捡一个手机。”   “我可以给你。”   沐阳赶紧摆手,把手机还给他,“你自己拿好吧,我有手机要你这个干嘛?倒是你,还没微信吧?赶紧开机申请一个,我把你拉进班群。身为班长怎么能不在群里呢?”   开机后壁纸是一片灿烂的向日葵,需要输入锁屏密码,严阴郎困惑:“这个……”   沐阳随口就来:“147369。”   他说完就后悔了,暗暗咬了一下舌头。   果然,下一秒严阴郎疑惑地看向沐阳,“你怎么知道?” 第16章 【偶遇】   沐阳眼神闪烁了一下,掩盖心虚,“这有什么啊?我和小阮姐关系这么好,知道密码很正常啊。而…而且我手机被没收的时候小阮姐也借过我。”   严阴郎点头,可又觉得不对,刚刚沐阳的反应明显是没见过手机的样子,“你……”   询问的话还没说出口,沐阳一把拉住他跑起来,“哎呀你别问了,我好饿啊,我要吃东西。”   这一打岔,严阴郎要问的问题也憋了回去。   二人跑进汤锅店,沐阳长长的叹出一口气。   差点被发现……   严阴郎没下过馆子,僵硬地坐着,不断喝水。   “你有什么忌口的吗?”沐阳灵活的转笔准备点菜。   严阴郎:“没有。”   “来一份牛肉吧,”沐阳说完看了严阴郎一眼,“来两份。”   服务员:“好的。”   沐阳在菜单上勾勾画画,又点了一些蔬菜,然后嘱咐服务员:“碟子来一份就行了,我不吃辣。再帮我来一壶开水,要刚烧好滚烫的那种。”   现在这时间正是用餐高峰,店里飘着牛肉的香气,服务员端着盘子在拥挤的过道里来回穿梭。   服务员拿着菜单走后,很快送上了一壶热水,沐阳把桌上的一次性餐具拆开,用热水把餐具一一洗过,然后倒进垃圾桶。   严阴郎以为这是吃饭前必要的步骤,也学着他依葫芦画瓢洗自己的餐具。   沐阳笑道,“你有洁癖?”   严阴郎:“没有。”   “那你洗碗?”   严阴郎以为自己做错了,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沐阳笑的更欢了,“傻帽。我这不是感冒了吗?所以用开水烫一下碗筷,免得有细菌。”   “那我…...”严阴郎看着自己烫了一半的碗筷。   沐阳把水倒进他的杯子里滚了一圈儿,“烫吧烫吧,一次性碗筷都不怎么卫生,咱们要做一个讲卫生的好孩子。”   等菜的空挡沐阳让严阴郎把手机拿出来帮他申请微信。   “哎,给你的微信取个名称呗?”沐阳说。   严阴郎:“取什么?”   “想取什么取什么,相当于你自己的代号。”   “……我不知道。”   沐阳直接帮他做了决定,“那就取个‘严’吧,直接用你名字。和我一样,我微信名就是‘沐’。”   “好。”   饭店效率高,没一会儿就把菜上齐了,锅里菌汤煮的直冒泡,橘色的、像虫子一样的东西在里面翻滚。   沐阳把一块块泛着血的牛肉煮下去,肉质太嫩了遇水变色,血色淡去,鲜红变成了深棕,每一块都能看到明显的肌肉纹理。   沐阳让它们在锅里煮了一会儿,然后用汤勺捞给严阴郎和自己。   他确实饿了,摘下口罩把冒着热气的牛肉切成一小块,迫不及待的放进嘴里,“唔…好烫……嗯,真好吃。”   相比之下严阴郎就非常僵硬,他学着沐阳左叉右刀的样子笨拙地切着。   捞出来的牛肉上沾上了几根虫子一样的东西,严阴郎复杂地看着盘子,一时下不了嘴。   沐阳注意到了他的困惑,笑着解释:“那不是虫子啦,是虫草,一种补品,没有怪味,你尝尝?”   严阴郎半信半疑的夹起一根放进嘴里,口感有点弹性,除此之外确实没有什么味道。   “快吃肉快吃肉。”沐阳神色飞扬,“可好吃了,特别嫩!你能吃辣吗?沾干辣椒碟,味道一绝!”   严阴郎依言照做,那鲜嫩的口感、一嚼即烂肉质让他嗓子发紧。   “怎么样?好吃吗?”沐阳一脸期待。   严阴郎忙不迭的点头。   好吃,真的太好吃。   他小时候应该吃过牛肉,毕竟那会儿他们经济条件不错,只不过完全没印象了。   自从刘勇南把钱拿去投资倒欠一屁股债后,他就再也没有吃过这么爽口的东西。   他甚至不敢表现出自己初来餐馆的忐忑,他怕收到沐阳惊异的目光。   他知道沐阳或许不会,但还是卑微的想把自己胆怯的一面藏起来。   沐阳把另一盘肉也下下去,看起来似乎很兴奋,“好吃就多吃点!我特意点了两盘!”   “你也吃。”严阴郎不甚熟练的切着肉,刀叉在盘子里发出吱吱的声响。   “吃点儿菜吧?”沐阳看着蔬菜有点纠结,“你想吃什么?”   严阴郎嘴里喊着肉,含糊地回答:“都行。”   “哎呀快点选一个,我有选择恐惧症。”   严阴郎把嘴里的肉咽下,微微指了一下,“白菜。”   “行。”沐阳满意地倒下,“我也喜欢吃白菜。”   室内空气很足,但吃着火锅依然觉得身体热热的,沐阳鼻尖出了一层薄汗,眼睛上好似蒙了一层水汽,又亮又润。   此刻他的注意力全在锅里,嘴巴染了一层油光,一遍和严阴郎说话,一边在锅里捞肉。   严阴郎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样明媚朝气的少年郎,是他十七年来第一次出现的亮光。   鲜活、阳光、温暖。   让他忍不住靠近,贪恋那从未企及过的炽热。   “你怎么不吃?”沐阳察觉到他的视线,“我脸上有东西吗?不是吧?这么没形象的吃到脸上了吗?”   严阴郎想说没有,第一次生出了点恶劣心思,到嘴边的话改成:“嗯,有。”   沐阳赶紧放下筷子抽了几张纸在脸上胡乱的擦着,“哪里啊?还有吗?啧……搞得我像饿死鬼一样。”   见他慌张擦脸的样子,严阴郎抿嘴忍笑。   “好了吧?干净了……”沐阳看到他偷笑,反应过来在耍自己,把纸巾揉成一团扔过去,“好啊,你居然耍我?还偷笑?这才认识几天啊?你居然就会戏弄人了?”   严阴郎收敛笑意,沉默的吃东西。   “又装哑巴,你遇到事情就装哑是不?”沐阳嘴上严厉,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这呆子也会戏弄人了啊,是个好兆头。   餐厅里的人太多了,有些还喝了酒,推杯换盏的劝酒干杯。   严阴郎很少到这么人多的地方,放着两万多现金的书包随意的搭在椅背后面,没有任何保护意识。   酒过三巡,喝酒的人情绪越发高昂,陆陆续续的离开座位,借着酒劲儿勾肩搭背。   沐阳眉头微蹙,提醒严阴郎:“你把包放在面前,这人太多了。”   严阴郎反应过来,正准备依言照做,一只手用力的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哟,你家不是没钱吗?居然还会出来吃饭?”韩兴站在旁边,吊儿郎当地说。   严阴郎听到韩兴的声音心一紧,随着声音看过去,果不其然张元叼着牙签面无表情地站在韩兴旁边。   严阴郎握着书包的手暗自用力。   张元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   韩兴啧了两声,“不得了,榜上大腿了吗?还是……”   “我请他吃饭有什么问题吗?”沐阳转头问道。   沐阳坐在严阴郎的右边,所以背对着他们,韩兴和张远一开始并没有看到他的脸。   韩兴脸上闪过惊讶,随后嘲讽地说:“沐阳啊?这都十点过了,你家的二位不催着你回去?还允许你在外面吃饭?”   “为什么不允许?”沐阳无视他的讥诮,给自己夹了片白菜,“我又不是要死了。”   韩兴脸色变了变,没再说什么。   张元走到严阴郎身边坐下,目标准确的拉过他的书包,“上次你把包拽着紧的时候里面有100块钱,这次呢?”   严阴郎死死拉住,手腕的青筋暴起,后槽牙紧紧咬着,眼神倔强,无声的和张元对峙着。   张元给韩兴一个眼神,韩兴伸手控制住严阴郎,似笑非笑地问:“难得你反应这么激烈?有什么宝贝啊?拿出来给我们哥儿俩看看?”   包里有校服费还有工资,他怎么敢松手,胳膊的肌肉紧绷,浑身都在用力,双腿夹住书包。   可不管怎么反抗,始终一人的的力量不及两个,背包一点点的被他俩拽走。   眼看着张元要抢过去了,沐阳喝了碗汤,擦了擦嘴,不紧不慢地说:“严阴郎,你松手。”   此话一出,三人同时停下动作,脸上都写着困惑。   “不就是一部手机嘛,还是旧的。你这么当个宝干嘛?人家家里有钱,用的手机都是最新款的,难道还会看上你这二手的?给人看看怎么了?松手松手,别把包扯坏了。”   沐阳把三人的手扒拉开,伸手拿过书包整理了一下被扯皱的地方。   张元沉着脸和韩兴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里的不相信。   沐阳从书包里把手机掏出来,大大方方的摆在他们面前,“就这个手机,怎么?二位有兴趣吗?”   餐厅里的光线很充足,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机身上的划痕和掉漆,足以说明它的新旧程度。   韩兴眯了眯眼,“真的只有一个手机?”   严阴郎无声的咽了咽唾沫,手心里全是汗水,他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露出什么破绽。   “你不信啊?”沐阳把包递给他,“那你自己翻?如果什么都没翻出来,我可是要回去告状的啊。反正咱们都在一个小区,听我爸说叔叔阿姨出差要回来了吧?就在这几天?”   张元阴鹜地瞪着他,“你威胁我们?”   “只允许你们欺负别人,不允许别人威胁你们了?”沐阳索性把包放在椅子上,拉链大大的敞开着,里面的课本露出来暴露在视野下。   韩兴冷笑一声,“你好像忘了,我们并不缺钱,就算这包里有十万又怎么样?但我们就看爱别人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东西狼狈着急的样子。你就不怕我把这手机给摔了?”   沐阳直视他的目光,“你也好像忘了,我家里那俩有一位是警察。你砸呀,最好再打我两拳,到时候恐怕叔叔阿姨的钱只能用来保释你们了。”   严阴郎知道这两人的脾气,天不怕地不怕,仗着父母有权有势下手特别狠,他以前经常被揍的的鼻青脸肿。   这气氛剑拔弩张的,本以为下一秒韩兴就要打上去了,韩兴也确实这么做了,谁知张元一把拉住他。   韩兴咬牙切齿地问:“你能忍?!”   “忍,怎么不能忍?”张元眼里迸着寒光,对沐阳说,“你别得意,你越是维护这小子,我越是感兴趣。大家都在一个学校,还怕以后没机会见面吗?” 第17章 【渊源】   直到二人走后严阴郎都没回过神,长长的喘了口气,问:“他们也在二中?”   “对啊。”沐阳把书包的拉链拉好,“你这几天天天军训的,都没见到他们?”严阴郎摇头。   他很少去关注别人的事情,根本没有注意、也不在意几百人的操场上有没有熟悉的面孔。   “他们爸妈有钱又有权,把他们弄到二中混个学历,不过听说张元的成绩还不错。”沐阳说。   严阴郎点头,把书包接过来紧紧抱住。   沐阳瘪嘴,“呆子,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知道这些?认识他们?”   “好奇。”   沐阳轻轻踹了他一脚,“好奇怎么不问!”   朋友之前亲密的举动让严阴郎不太习惯,默默把腿移开,问:“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和他们一个小区的,从小就认识了。那会儿他们就欺负小区里的小孩,还想拉我入伙,被我义正严辞的拒绝了。”沐阳颇为骄傲的仰起脸,“我从小就优秀吧,不向恶势力低头!”   “嗯。”   沐阳不乐意:“嗯什么啊?说话。”   严阴郎说:“我知道。”   “知道什么?”   “你很优秀。”   沐阳小尾巴翘的高高的,“说话说完整嘛,嘴巴又不是只用来吃饭的。好啦,你吃好了吗?我们走吧?”   严阴郎从包里拿出钱,“我去结账。”   这顿饭吃了一百多,严阴郎一点都不心疼钱,反而有一种满足感。   之前一直是沐阳帮他,他终于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请他吃顿饭。   “你怎么回家?”出了餐厅沐阳问道。   严阴郎:“走…...坐地铁。”   沐阳正低头发着信息,没太注意他略微生硬的转变,“行,那你注意安全。我爸来接我了,我先走了。”   严阴郎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对面,是上次在学校门接他的那辆车。   “微信会用了吧?”沐阳问,“就我刚刚教你的,特别简单。”   等菜时沐阳帮他申请了一个微信,叫他怎么发信息、加好友,本身没什么难度,严阴郎学起来也很快。   严阴郎:“嗯,会了。”   沐阳走到斑马线准备过马路,“那就行,一会儿我把你拉进班级群,以后有什么时候大家都在群里聊。我先走啦,明天见!”   沐阳朝他挥一挥手,大步向自家的轿车走去。   这次距离太远了,加上夜晚的霓虹灯斑驳,严阴郎只能看到从车上下来一个男人,随意地靠在车门上笑嘻嘻的和沐阳说着什么。   这次男人没有穿西装,而是简单的衬衫,袖子挽在手肘处,臂膀宽厚,严阴郎隔着这么老远的距离都能看到他衣服下紧实壮硕的肌肉线条。   沐阳上车后看向严阴郎的方向,然后朝他又挥了挥手。   严阴郎生硬地抬起胳膊挥了挥,然后目送那辆车慢慢开走,与远处的霓虹灯融为一体。   他没有选择坐地铁而是走回去,虽然他现在有钱了,但省钱已经成了他下意识的习惯。   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他刚拥有的新手机,沐阳帮他申请微信的时候也帮他把卡装上了,麻利的替他换下了老年机。   【沐:你走反了吧?地铁口不在你那边,是我离开的方向。】   严阴郎习惯用九键,新手机里的二十六键让他打字特别慢,简单一句话输入了好久都还没发出去。   【沐:你干嘛呢?一直在输入中,你倒是发呀,在写小作文呢?】   【严:我过去买东西。】   【沐:那你可得赶紧了,晚了地铁要关了。】【严:好。】   【沐:你换个头像吧,你这个原始头像看得我瘆得慌。】   【严:怎么换?】   沐阳非常照顾严阴郎这种电子白痴,又是截图又是语言指导的告诉他怎么换头像。   “交女朋友了?聊得这么欢乐?”沐亦宸嘴里叼着烟,但没点着。   沐阳手速飞快地打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沐队,咱做事儿得看证据,这人明明是男的。”   沐亦宸挑眉,“哦,那是男朋友?”   沐阳:“……梧城公安部刑侦队队长脑子里只有情情爱爱吗?我人缘这么好,和别人聊天就是谈恋爱?”   沐亦宸义正言辞地指出:“我脑子里只有三件事,案子、你小爸、还有你。”   “感情我排最后呢?”沐阳幸灾乐祸地看着他,“我要告诉小爸,他在你心里只能排第二!”   沐亦宸面无表情:“我在他心里只能排第三。”   沐阳眼里闪起八卦的光。   沐亦宸:“你,官司,我。”   “还是小爸更爱我。”沐阳得意洋洋,“所以你这排序是故意报复吗?”   沐亦宸不想和小屁孩纠结自己的感情问题,故而转移话题:“你最近怎么都回来的这么晚?晚上也在往外跑,你小爸很担心。”   沐阳顺杆上爬,“你不担心我?”   沐亦宸一巴掌呼在沐阳脑袋上,“小屁孩儿,我担心你小爸,本来睡眠就浅还为你担惊受怕。他尊重你的隐私不好问,那就我来问。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赶紧说。”   “爸,我又不是犯人,你别整这套。”沐阳捂着脑袋抱怨。   “你说了我就不整这套。”   沐阳收敛了笑容,目光落在严阴郎还未更改的头像上,声音沉了几分:“我最近遇到一个人,是一个班的同学,叫严阴郎。”   沐亦宸顺口问:“就刚刚那个?”   “嗯。”沐阳靠在座椅上,窗外的霓虹灯照进车内忽明忽暗,向来明亮的眼眸黯淡了下去,“他很像吴小川。”   沐亦宸:“……”   刚才轻松的氛围消失殆尽,“吴小川”这个名字仿佛打开了某个按钮,压抑的窒息感快速蔓延,沐阳有些喘不过气,把口罩拉下露出了鼻子,呼吸有些急促,心脏隐隐作痛。   沐亦宸说:“小阳,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你不能一直陷在里面。”   “我没有陷在里面。”沐阳说,“他真的很像吴小川,你如果见到严阴郎就会知道。我不是说外貌,是眼神……是经历,一模一样……真的一模一样。咳咳咳——”   沐阳情绪有些激动,咳嗽起来。   沐亦宸把车靠边,从保温杯里倒了杯水给他,一下下的抚着他的胸口帮他顺气,“你别激动,冷静点。”   “爸,”沐阳攥住他的手腕,眼眶微红,“我没有办法置身事外,你知道的,我真的没有办法。”   斑斓的霓虹灯打在沐阳的脸上,光线将他隽秀的脸分割,在严阴郎眼中朝气温暖的小太阳此时红着眼,眉眼间浓郁的忧伤令人心疼,像一只受伤的困兽。   沐亦宸疼惜的把人揽在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好,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注意安全和身体,你小爸那边我来说。”   沐阳把脸埋在沐亦宸怀里,结实的肌肉和淡淡的烟味让他极具安全感,慢慢平复心情。   过了一会儿,沐阳闷闷地说:“谢谢爸。”   沐亦宸有意调侃,缓解气氛,“你也就有求于我的时候才会对我这么客气,跟你小爸一个样。”   沐阳在椅子上坐好,又回到了平日嘻嘻哈哈的样子,“哪有?我一直很尊敬你们的好不好?”   “你们?”沐亦宸嗤笑一声,启动车子,“请把‘们’字去掉,你只尊敬林郁。一会儿回去我就告诉他你哭哭啼啼的事情。”   沐阳不乐意,“我哪儿哭了?我才没掉眼泪!不许给小爸说!”   沐亦宸挑眉,神色得意。   “听到没有,不许说!”沐阳晃了晃他的胳膊。   沐亦宸:“知道了知道了。”   沐阳这才作罢,这时候手机亮了起来,是严阴郎发来的消息——   【严:我换了。】   原本系统自带的头像换成了一张街道的照片,空旷、静谧,空无一人,只有两侧路灯的亮光。   【沐:你怎么换的这个?】   【严:拍的,没有图。】   沐阳:“……”   好吧,怪他怪他,没有提前准备一些别的图片。   严阴郎见沐阳没有再回复,不安地打字问:【这个不好?】   沐阳很快回过来:【挺好,就这样吧。】   很快沐阳帮他拉进了一个“高一(7)班”的微信群里。   【沐:大家来见过班长@严】   下面一溜烟儿跟着队形——【见过班长】【班长好!】   【见过班长!终于进来了啊。】【班长好。】   【给班长敬礼。】……   严阴郎有点尴尬,这种被人欢迎的感觉让他非常不自在。   沐阳猜到了严阴郎的无措,告诉他在群里发一个友好的表情就行。   最后严阴郎发了一个龇牙的表情,算是勉强回应,不至于让大家太尴尬。   还没有正式的上学,这两天的相处让大家熟悉起来,这会儿大家都在群里冒泡,聊得热火朝天。   严阴郎的手机震动个不停,他没有在群里说话,很认真地看着他们插科打诨开着玩笑。   他没有走进过这样的世界,曾经同学间的友好相处对他格外遥远,如今置身于这般轻松愉悦的氛围里,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月朗星稀,严阴郎顺着鱼贯的车辆朝家走去,眉眼轮廓是少有的柔和。 第18章 【之前他从未想过改变】   严阴郎一如既往的起了个大早,他睡意不多,之前老头给的药很有用,每晚能睡三四个小时都算长的了。   刘勇南和张素昨晚没有回来,严阴郎也不会去关心他们做什么去了。   手臂上的伤痕慢慢在消,严阴郎打算今天去找老头买一点活血化淤的药。   他想这些伤痕快点消失,自己可以光明正大的穿短袖,能够在沐阳面前成为一个正常的人的样子。   严阴郎采完药去小诊所的时候老头还没开门,等了一会儿他才吃着煎饼慢悠悠的过来。   “你天天起的比我这个老年人还早是不是太辛苦了啊?”老头瞥了他一眼,满手油光拿着钥匙开门。   严阴郎微微俯身进去,把药放在桌上,“还钱。”   老头挑眉,“有钱了?”   “嗯。”   老头拿来一个计算器,“我算算,你帮我采了五天药,加上你的药费……一共是193。”   严阴郎从包里掏出两张崭新的百元钞票,和一张五十的递给他,“买一瓶活血化淤的药。”   老头半信半疑的拿过钱,“真有钱了啊?你妈给的?不对啊,要给早给了吧?这钱这么新……你不会偷的吧?”   严阴郎:“……”   老头嘿嘿一笑,“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说着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葫芦状的小药瓶,把找的零钱一同递给他,“你既然能给钱了,干嘛今天还采药?直接把钱给我就行了呗。”   严阴郎把钱和要揣好,“今天你没有用的。”   老头一愣,嘴角含笑,摇了摇头。这小子……   严阴郎今天到学校有点晚,路上遇到撞车的,本就是早高峰的时间更加堵的水泄不通,左右两边全是车和人根本无法挤出去,连抄近道的机会都没有。   到学校时已经有两三个同学在教室门口等着开门了,几个熟悉又有点陌生的面孔,严阴郎还记不住他们的名字。   赵麟打趣道:“班长,今天怎么来晚了啊?昨天群里聊天聊的太晚了吗?”   “你别逗班长。”柯景如出言维护,“班长昨天又没有在群里聊,就你们几个聊的最热火朝天。”   赵暖说:“赵麟,你一个富二代还来这么早啊?我印象中的富二代不都得踩着点儿来吗?”   “切,哥哥我怎么能和那些凡夫俗子相比?我走的是实力路线,不靠家里。”赵麟傲娇的仰着脸。   宋一茗:“还真别说,你俩这名字我一开始以为你们是兄妹呢,太像了。”   赵麟:“纯属巧合。”   赵暖:“拒绝捆绑。”   赵麟笑着说:“而且我如果有妹妹应该得比她漂亮,毕竟我都这么帅。”   赵暖:“滚。”   几人笑嘻嘻的聊着,进了教室后纷纷开灯开窗,闷了一晚上的教室有股潮湿的味道。   严阴郎把放在桌上的椅子挨个拿下来,方便同学进来直接坐,再拿着拖布把地砖擦了一遍。   班长一个人忙的热火朝天,其他几个也不好干坐着,拿着抹布把桌椅都擦了一遍。   其实也没什么好擦的,但看着别人干活自己不动总觉得怪别扭的。   “班长,你每天来都要拖一遍地吗?”宋一茗问。   严阴郎:“班主任要求。”   宋一茗看了一圈儿,“我觉得也不脏啊,天天拖地至于吗。”   柯景如:“你觉得不脏那是因为班长拖过了。”   宋一茗耸肩,回到自己座位上,“班长威武,班长辛苦了。”   严阴郎不知道该怎么回,干脆不说话。   赵麟笑,“咱们的班长有点高冷啊,拽哥人设吗?”   “谁高冷啊?”沐阳响亮的声音响起,连带着整个教室都气氛都更加活泼起来。   赵暖:“说班长呢。”   严阴郎同时朝他看过去,二人的视线相对,沐阳眉眼弯弯的,“班长,早啊。”   严阴郎:“早。”   沐阳在自己位子上坐下,笑嘻嘻地说:“我咋没觉得班长高冷呢?”   赵暖揶揄:“大概因人而异?你是他同桌嘛。”   “是吗?”沐阳看着严阴郎,尾音上扬,“是不是啊同桌?”   严阴郎觉得耳朵莫名发热,是与不是自己都分不清楚。   “你们别逗班长啦,人家和你们又不熟,会不好意思的。”柯景如说。   赵麟不以为然,“一开始谁都不熟啊,逗着逗着就熟了嘛。”   沐阳笑骂道:“一边儿去,又不是小狗,还逗?逗你行不行啊?”   同学陆陆续续的进来,教室里的欢声笑语更加热烈,沐阳性子开朗人缘很好,前排旁边的人都来找他说话,聊得热火朝天。   严阴郎默默的坐在位子上数钱,确认金额没有差错后把自己的八百块放进去,在自己的名字后面打了个勾。   沐阳虽然和别人说着话,但是注意力一直在严阴郎身上,看到这一幕后凑过去悄悄问:“‘经济自由’的感觉怎么样?”   严阴郎心情挺好的,语气没有往日那么僵硬,“挺好。”   “对嘛。”沐阳说,“自己挣钱自己花,咱又不是挣不了。我以前都是自己挣零花钱的,当然了,我爸爸也要给我,但自己挣得心里用着踏实。”   严阴郎觉得沐阳说得对。   在遇到沐阳之前他从未想过改变目前的生活,安于现状、能过且过。   封闭了多年的世界皲裂出些微的裂痕,沐阳费劲的挤进来,带着外面的阳光和温暖,无边无际的黑暗透进了微弱的光线。   和往常一样,九点操场集合,顶着烈阳开始一天的魔鬼训练。   教室里有空调,但早上还不算太热,沐阳一个人在教室里又觉得无聊,所以和他们一起出去,坐在走廊笑吟吟的看着他们受折磨。   严阴郎站在最后一排,脖子额头的汗水大颗大颗的滚下,没一会儿打湿了领口和前胸后背。   他们这个年级的男生身材都偏于高瘦,严阴郎可能是常年干活挨打,肌理随时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肌肉均匀的遍布在胳膊和胸膛,加上他身高肩宽,给人一种精壮的感觉。   这时候衬衣被汗水打湿贴在身上,勾勒出起伏的肌肉线条,再配上那圆硬的寸头,有那么点硬汉的意思。   沐阳的视线一直盯着严阴郎看,吹了吹保温杯里的枸杞,小口小口的啜着滚烫的开水,小小年纪喝出了一种老干部的感觉。   啧,这闷葫芦居然还有点肌肉,身材还挺好。   午餐休息的时候整个高一的疲倦的坐在食堂里,等着高二、高三的饿狼扑食后才拖着疲倦的身躯打饭。   不是不抢,没那精力,体力耗费太多人都佛系起来。   沐阳的荤素搭配很均匀,食堂阿姨格外照顾他,不管其他人争着抢着要了多少肉,绝对不会少了沐阳的。   好多时候轮到高一打饭的时候肉渣都看不到了,只有沐阳盘子里有,不论何时他都有充裕的蛋白质。   “你怎么又有肉啊沐阳。”赵麟羡慕又不服气地问,“我明明在你前面都没有,凭什么你天天有啊?”   沐阳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大概阿姨看我长得好看吧,所以给我留了肉。”   宋一茗也不乐意:“我才不信呢,你是不是有什么背景开小灶了啊?”   “我能有什么背景啊?一没钱二没权的,”沐阳笑出声,“不过……我家里有个刑侦队长的爸爸,这有关系吗?”   “肯定有了!”赵麟愤愤不平,“学校太过分了,怎么能屈服‘淫威’之下!”   “哎哎哎,几块肉而已,怎么就‘淫威’了?”沐阳翻了个大白眼,夹了两块肉给严阴郎。   宋一茗把盘子往前推了推,狗腿地看着沐阳,“沐哥……”   沐阳大发慈悲的分了他一小块肉,宋一茗兴致勃勃的开吃。   赵麟讨好地笑着,“那个……沐哥……”   沐阳哼了一声,无情地说:“不给。”   赵麟恨不得跪下认错,“别,我刚刚说错话了,你大人不记小过人,分我点肉肉吧?就一点点。”   沐阳坚守阵地,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大口红烧肉,含含糊糊地说:“今天你得罪我了,明天气消了再给你分。”   赵麟可怜巴巴的咽了口唾沫,哪儿有什么富二代的骄傲气质。   严阴郎向来不知道该怎么融入这种气氛里,一直默默地吃饭,但把碗里的肉分给了赵麟一块。   赵麟眼睛一亮,双手合十就差下跪了,“班长!你太好了!以后你就是我老大!你让我往东绝不往西!今日之恩必当涌泉相报。”   说完一口吃下肥而不腻的红烧肉,一脸满足。   宋一茗替他不耻,“一块肉就收买了?出息。”   赵麟:“刚刚沐阳给你,也没见你不吃?”   宋一茗:“……”   沐阳故意寒碜赵麟,“富二代为了一块红烧肉差点下跪了,真可怜哟。”   赵麟想反驳可他们说的又是事实,只能愤愤地吃了一大口白米饭,“你们太过分了,我富二代不要面子的?我明天绝对不和你们一桌了,我一点都感受不到同学之间互帮互助的友爱之情。”   宋一茗:“那你把那块肉吐出来还给班长。”   “恶不恶心啊?”赵麟嫌弃地说,“别跟我说话,我不要理你们这群恶人。”   宋一茗和赵麟拌嘴闹着,沐阳凑到严阴郎耳边,没有了揶揄,多了几分俏皮,“果然是班长啦,都学会照顾人了。”   严阴郎也同样放低声音:“不是你让我给的吗?”   沐阳问:“那你想不想给?”   严阴郎思索片刻,缓缓点头。   他到没有多想,只是沐阳让他给,那给就是了。   “那就对啦。”沐阳声音很小,用的气音,温热的气息喷在严阴郎的耳根,“好东西要学会分享,这样才会有朋友啊。”   严阴郎脖子发痒,还闻到了沐阳身上那股消毒水味,这是第一次沐阳没有戴口罩的情况下距离如此之近。   沐阳皮肤光洁白皙,眼睛又大又润,睫毛长长的,最关键的是他的嘴巴刚吃了肉,上面还沾着油光,饱满又红润。   少年的眼睛永远是澄澈见底的,里面装满明了善意的光。   严阴郎愣神了片刻,有些慌乱的移开视线,咽了咽口水,掌心湿润。赶紧喝了口水缓解嗓子的干涩,继续埋头吃饭。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胸膛里仿佛有个小兔子,跳的他心慌意乱,懵懂慌忙。   沐阳又忙着和赵麟拌嘴,没有注意到严阴郎发红的耳垂。 第19章 【公款被盗】   午餐结束后大家回到教室休息,为下午的训练做准备。   沐阳趴在桌子上准备午休,赵麟又欠兮兮的凑过来,“你要睡觉了?班上就属你最轻松,我们都没睡午觉,你睡什么呢?”   沐阳眼睛没睁,闷声闷气地回答:“我累,娇弱,我生病呢。你赶紧滚。”   “你这感冒怎么还没好啊?这都五天了,这么热的天还带口罩,不痛苦啊?”说着赵麟就想去扒拉沐阳口罩。   沐阳察觉到他的意图,灵敏的躲开了,无奈他的追问,“我有洁癖,不想接触细菌。这个理由可以吗?大少爷。”   赵小少爷瞠目结舌:“你觉得我会信?”   沐阳耸耸肩,“那就是你的事了。”   他们拌了好一会儿嘴,沐阳奇怪严阴郎怎么还没回来,正想出去看看,他就从后门进来了,还拿着班里的拖把。   沐阳:“你去哪儿了?放个碗筷这么久?还拿拖把?”   “拖地。”严阴郎说,后面还跟着宋一茗。沐阳:“?”   赵麟幸灾乐祸地笑:“你们打翻东西了?”   “不是我们,是同学。”宋一茗刚洗了手,手上全是湿漉漉的水珠朝赵麟脸上闪,“你们猜猜是谁?”   赵麟大骂:“幼稚!”   沐阳脑子里转的很快,大家刚刚熟稔起来,但还没有到需要麻烦别人的程度,严阴郎就是个闷葫芦,和别人基本没什么交流……   沐阳挑眉,“柯景如?”   宋一茗打了个响指,“正确。”   沐阳笑的暧昧,“班长,你桃花运不浅呢。”   严阴郎:“桃花?”   “柯景如啊。”赵麟插嘴,深情并茂地说着,“第一天人家晕倒你把她背去医务室,后面又给你送解暑药,今天洒了东西又求助你。哎哟哟…这才刚开学几天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会咬人的狗不叫,严阴郎,你可以啊。”   严阴郎有几分恍然。   会咬人的狗不叫,这是以前别人骂他的话。   但此时此刻,被赵麟这样吊儿郎当地说出来,竟也没有那么刺耳。   宋一茗说:“别逗班长了,你以为班长像你?满脑子想着谈恋爱。”   赵麟嚷嚷:“我怎么了?”   他俩就是一对儿冤家,在一起就斗嘴,常常争的个面红耳赤。   沐阳觉得严阴郎太呆了,玩笑也不会开,决定继续逗逗他:“哎?你想什么呢?还在想柯景如?”   严阴郎:“没有。”   “赵麟满脑子想着谈恋爱,那你呢?”沐阳笑着问,“你这闷葫芦脑子里整天想的什么?”   严阴郎看着沐阳的眼睛,笑意盈盈,褐色的眼珠澄澈的像玻璃球,温柔的视线好像一道光,照进了严阴郎漆黑冰冷的世界。   “你。”严阴郎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沐阳一愣,明显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颇有兴趣的追问:“想我什么?”   严阴郎认真地说:“对我的好。”   沐阳笑着问:“我对你怎么好啦?”   严阴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不会说话,话到嘴边非常苍白,“就…很好。”   他说的很慢,眼神真挚地看着沐阳。   沐阳心里一软,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整颗心被揉了一把似的冒着酸楚的泡泡,眼角有些微润,他伸手揉了揉严阴郎硬硬的短发,“傻样儿。”   “班长,我交钱。”交班服费的同学打断了这点温情的气氛。   严阴郎接过,“名字?”   “韩意。”   沐阳眉间一跳,抬头看向他,“你姓韩?”   韩意不太舒服他审视的目光,反问:“我不能姓韩?”   沐阳微微眯眼,也不绕弯子,“韩兴是你什么人?”   韩意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被沐阳敏锐的捕捉到。   沐阳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联想到昨晚张元说的话脑子里灵光一闪,攥着严阴郎的衣服,沉声说:“快,检查一下……”   “来大家安静一下,”邓琳踩着高跟鞋走进来,“全部回到自己位子上,听我说两句。”   全班都有些害怕这位班主任,所有人麻利的回到座位上,刚刚还吵闹的教室此刻寂静无声,没有人赶在她的眼皮底下说话。   这一切的时机赶得太凑巧了,沐阳心里的不安更加强烈,眉头紧紧地拧着,担忧地看了一眼严阴郎。   邓琳:“校服已经到了,没有交钱的同学赶紧了。严阴郎,还有哪些人没有交钱?”   严阴郎站起来,拿着花名册念了一遍名字。   “今天发校服,学校规定明天开始统一着装,你们几位赶紧,明天是最后期限。”邓琳朝严阴郎扬了扬手,“其他的都收齐了?把钱拿过来给我。”   严阴郎微微弯腰在包里掏信封,手伸进夹层没有摸到沉甸甸的信封让他脸色一白。   他紧抿着唇,慌乱的翻着书包,然后又在抽屉里找,把所有东西都翻出来,直到书包和抽屉空空如也,还是没有看到装着钱的信封。   沐阳心下一沉。   严阴郎的动作很大,所有的同学都回过头看着他,邓琳沉声问:“严阴郎,怎么回事?”   严阴郎蹲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从未有过的恐惧感窜上心头。   他挨打挨骂的时候没有害怕过,但此刻是确确实实的慌了。   他第一次做班长,第一次做这样的任务,这两万块对他来说不仅仅是钱,更是别人对他的一种信任,是他与这个世界初次沟通的桥梁。   教室里空调开得很足,可他却不停地冒冷汗,全班的目光锁定在他身上,如刀子般割他的皮肉。   从小到大他收到过无数异样、打量的目光,他都不以为然,此刻第一次感受到别人的目光是如此的让人难堪。   他不敢对上同学的目光,甚至回答不出邓琳的问题。   嗓子里充血般的肿痛,一切言语都堵在喉咙里一样。   “严阴郎。”邓琳提高音调,严肃地问:“怎么回事?校服费呢?站起来回答!”   严阴郎缓缓站起来,垂着眼双手紧紧握拳,用疼痛来抑制自己此刻的恐惧。   沐阳看了他一眼,站起来帮他回答:“邓老师……”   “闭嘴,我问你了吗?你是班长还是你叫严阴郎?”邓琳前所未有的严厉,整个教室弥漫着低沉的气压。   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如坐针毡。   邓琳目光犀利地看着严阴郎,“严阴郎,所有人都在等你的回答,钱呢?”   严阴郎的指甲陷在掌心里勒出道血痕,教室里的气氛让人窒息。走廊上传来同学欢笑的声音,和他们这里的气氛成为鲜明的对比。   路过的同学好奇的透过玻璃看进来,看似平静的海面实则波涛汹涌。   邓琳没有催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有些同学的耐心耗尽,渐渐地小声叨叨起来。   害怕、恐惧、慌乱的情绪如潮水般吞噬了严阴郎,他不是不想解释,遇事沉默已经成了十七年来几乎病态的习惯。   少说少错成了他的信条。   严阴郎的喉结艰难地滑动,微微张嘴连一道气音都发不出来。   蓦的,他手腕贴上一抹温热的触感,课桌挡住了别人的视线,沐阳悄悄握住了他的手,强硬的钻进他的指缝,把他握成拳的手掌掰开,然后用力的握住了他。   严阴郎呼吸一滞,木讷的眼睛动了动,像是魂魄缓缓回来般,空洞的目光有了些神采。   沐阳的手紧紧地握着严阴郎,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带着安慰的性质。   严阴郎用力的反握住,如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力气大的吓人,仿佛要把骨头捏碎般。   沐阳疼的皱眉,但他没有缩,任由严阴郎拽着自己。   又过了一会儿,严阴郎沙哑的声音在教室里微弱的响起:“钱……不见了。”   众人没有任何意外,一副早就猜到的了然。   邓琳问:“你带来学校了吗?最后一次看到钱是什么时候?”   “早上我数过。”   这时候赵麟按捺不住扬声说:“我可以证明,他早上还拿出来数过。”   沐阳:“我也可以证明,我亲眼看到他数了一遍金额后把信封装进了书包夹层。”   严阴郎数钱的时候大大方方的,没有特意避讳谁,很多同学都看到了,出声给他作证。   邓琳点头,冷笑着说:“既然如此,这钱就是在班上没的?”   这话犀利的掀开了一层遮羞布,把这场罪恶赤-裸-裸的袒-露在众人的视线下。   “你们可以啊,这才开学几天?竟然玩儿这种把戏?当学校监控是死的?我的班上竟然出了这种手脚不干净的人,真是厉害啊。”邓琳声音很冷,教室里空调很足,可她散发的气场让所有人头皮发凉。   “按照严阴郎的说法,他一直把钱放在书包里,作案时间自然就是军训和午餐的时候。沐阳,你没参加军训,有注意到什么可疑人吗?”   沐阳认真地想了下,“应该不是军训的时候,那会儿高一的都在操场,整个楼层只有我一个人。当时我一直站在走廊上看他们军训,没有任何人到我们这层楼来过。”   有人小声说了句:“万一就是你呢?”   教室里很静,哪怕那人说的很小声也足够全班人听见了。   沐阳把自己抽屉里的东西全部放到桌面上,又把书包里的统统倒出来,反问:“有吗?”   那人没再说话,把头埋得很低。   邓琳没有耐心继续耗,丢的是两万多,不是两百,“学校走廊上都有监控,看了之后一目了然。家丑不可外扬,我现在在这里给拿钱的一个机会,如果主动承认,这件事就过去了。但我一旦看了监控让学校知道后,这就不是简单的班级内部的事情了。”全班沉默。   “没有人承认?”邓琳双臂交叠环胸,冷笑一声,“行,查出来了可别怪我不给机会。”   这时一个不算响亮的声音问:“为什么就不是严阴郎监守自盗?” 第20章 【我相信严阴郎】   此话一出所有人看向他,沐阳在最后一排,只能看见那人的后背,眉头拧起来。   邓琳沉声问:“胡海明,你什么意思?”   胡海明站了起来,坦然地说:“当时选班长的时候我就不同意严阴郎当选,碍于所有人都觉得可以,所以没有说话。你们知道他是什么样人吗?就敢放心把钱交给他?我到现在都没交校服费就是因为是他收钱,果然,现在钱不见了。”   赵麟不服气地说:“严阴郎是什么样的人你又清楚了?”   胡海明:“我当然比你清楚。”   严阴郎紧紧的攥着沐阳的手,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表情。   “严阴郎家里欠了债,家庭条件很不好,他爸是个酒鬼,经常打他和他妈。我们小区比较旧,不隔音,打骂的声音常常传出来,这是整个小区都知道的事。不然你们以为他为什么大热天的穿长袖?那是因为他胳膊上全是伤痕,他没脸露出来给你们看。”   “你住口!”沐阳怒道,气的胳膊发抖,“这是别人的隐私,你瞎说八道什么!”   “瞎说八道?他额头上的上和手上包着的纱布就是证据,不然你让他把胳膊露出来给大家看啊。”胡海明嘲讽地说。   严阴郎的沉默间接的承认了胡海明的话,所有人都回过头看着这位班长,目光里有可怜、有同情、有质疑。   胡海明的话残忍的将严阴郎费的伪装掀开,把这个被家庭暴力的少年所有的不堪、悲剧袒露在朗朗乾坤之下,任由别人审视鞭挞,把仅有的一点点自尊摔了个粉碎。   其实严阴郎此刻是平静的,他对于那些异样的眼光早已司空见惯。   他本以为在新的环境、一群陌生的同学里自己可以藏得稍微久一点,多一点时间做普通的正常人。   他还是妄想了,这样的家庭、这样的父亲,身上久久不散的伤痕,注定让他成为一群人里与众不同的那个。   他融入不进集体,所有人都会把他排除在外。   “这钱是在学校里没的,大家都是学生,也没有谁特别缺钱,谁会去偷公费?”胡海明字正腔圆,说的铿锵有力,“只有他们家欠了债需要用钱,邓老师,你怀疑别人,为什么不好好审审这位班长?而且我以前就听说初中的时候他还猥亵女同学,当着全校的面给家长道歉。他人品这么差,你们也敢交钱给他?”   最后一句话让所有同学都变了脸色,包括刚刚替严阴郎说话的赵麟。   猥亵女同学可是大事,直接关系到一个人的人品和道德。   “欠债就一定会偷钱吗?!”沐阳红着眼质问,“照你这个逻辑,家里有人去世就都要去杀人了?!”   胡海明:“你这是强词夺理!”   “强词夺理的是你!”沐阳情绪激动,死死的握着严阴郎的手,手腕青筋凸起,“不清楚的事不要给别人下定论,严阴郎不爱解释,但不解释不代表承认。你说他猥亵女同学,你怎么知道不是老师想息事宁人推他出来挡枪?你说他家里欠债偷钱,这只是你擅自下的定义,没有任何证据!”   “我是没有证据,难道我不能合理怀疑?”胡海明反问。   沐阳冷笑一声:“合理?你所谓的合理只是用那些不具真实性事件的妄加揣测!”   胡海明侧身看向沐阳,讥诮道:“你这么维护他?你们才认识几天?又或者校服费被偷你也参与了一份?”   “谢谢你的妄加揣测。”沐阳向来温柔的眼睛迸出寒光,“毕竟我爸爸是刑警,实在不敢知法犯法。需不需要我帮你普及一下污蔑罪判多久?”   胡海明脸色微变,冷言道:“你还是先看看盗窃罪判几年吧。”   “吵够了吗?”邓琳问。   二人同时闭嘴。   “当我这个班主任不存在?”邓琳又问。   “……”   邓琳说:“严阴郎,按照胡海明的说法,你确实有嫌疑。”   沐阳急切地说:“邓老师……”   “吵什么?!”邓琳瞪他,“老实坐下,有你什么事儿!”   胡海明嗤笑一声。   沐阳没再说话,赌气般站着。   邓琳审视的目光看着严阴郎,“对于胡海明的说法,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严阴郎眼神木然,微微垂眼盯着某一处没有任何反应。   沐阳在桌下掐了一下他的手背,有些焦急的拨弄掌心。   解释啊,这傻子。   严阴郎喉头滑动,干涩地说:“我没偷。”   他的声音不大,嗓音像磨砂纸般的粗粝,听的人心里发慌。   邓琳盯了他一会儿,片刻后,她说:“我信。”   沐阳和胡海明一愣,严阴郎缓缓看向她,眼里满是诧异。   邓琳又说了一遍,“我信严阴郎没偷。”   胡海明皱眉说:“邓老师,他……”   “我现在还没看监控,知道这份相信有些浅薄,但就凭一点,”邓琳根本不听胡海明的话,“如果他真的监守自盗,为什么带钱来学校?还当着大家的面数钱?藏在外面,说被偷了这种借口不是更好?他带来学校又能藏在哪儿?你们的男厕所?”   有了班主任的发言,下面很多同学开始絮絮叨叨——   “对我也觉得……他想偷的话用得着这么大张旗鼓?钱都在他手上了。”   “对啊……胡海明有点偏激了吧?班长为人还是挺好的,冤枉人家干嘛?”   “班长看起来就挺老实的,应该不是。”   “对……我赞同。”   “我也觉得……”   胡海明脸色很难看,站在自己位子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异样的目光改为落在他的身上,令他坐立难安。   “你们所有人在待在教室里别动,下午的军训取消,先把偷钱的人查出来再说。”邓琳开门准备离开,“严阴郎,你出来和我去看监控。”   严阴郎还处于错愕中没怎么反应过来,直到沐阳推了推才让他回过神。   “快去啊。”沐阳在他耳边小声说,“愣着干什么?你是班长,找出偷盗者也是你的责任。”   二人松开手,彼此掌心一片泥泞,严阴郎左手的纱布被汗水打湿透,沐阳的手里也同样满是汗珠。   沐阳在衣服上擦了擦汗,“快去,等你好消息。”   严阴郎走出去后发现邓琳站在门口等他,见人出来后轻飘飘瞥了他一眼。   邓琳走在前面,严阴郎默默地跟在后面。   邓琳穿的恨天高,清脆的脚步声敲击着严阴郎的耳膜,他默默地看着班主任窈窕的背影,心中的那份惊异还没平息。   “有话就说。”邓琳头也不回地说,“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   严阴郎一惊,慌张地抬头看着邓琳的后脑勺。   邓琳自顾自的朝前走,下楼时高跟鞋的声音在整个楼梯里回荡,身后传来小心翼翼地询问:“你……您…真的没有怀疑过我…吗?”   “为什么要怀疑?”邓琳突然站定,转身反问。   她骤然止步让严阴郎差点刹不住脚步,拉住扶杆才稳住。   邓琳的视线太过强势,严阴郎无所适从,身子僵硬地站着。   “你为人木讷、不善言辞,一副老实沉稳的模样。”邓琳说,“尽管别人说人不可貌相,可你这一根筋的性格根本不善伪装,刚刚发现钱没了时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严阴郎被她这简单的几句话砸的脑袋发懵,鼻子涌上一股强烈的酸涩感,好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眼眶发润。   初中的经历还历历在目,他对老师向来避而远之。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心房很牢固,里面住着卑微怯懦的自己,皮肉的痛苦可以忍受,画地为牢把外界对他的一切的恶意抵在门外。   他可以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他不用人际交往,也用不着别人信任。   可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哪怕自己能够如此冷静、麻木的面对一切恶言,心里还是无比更加渴望善意。   “我不管你以前如何,至少在这件事上你是清白的,这对我来说就够了。”   严阴郎咬着后槽牙,重重地点了点头,“谢…谢。”   “但你身为班长,没有保管好公费,是你的无用。”邓琳没再继续和他矫情,“赶紧走,这钱既然在学校没的,肯定还在学校里。找出来给同学们一个交代。”   他们到监控室调了上午和午休的监控,和沐阳说的一样,整个上午高一的走廊上没有任何人经过,偶尔沐阳的身影出现在走廊上,站在阴影处看着远方。   午休时整个高一的人都出来活动,人流量很大,男生们勾肩搭背、女生们三五成群窃窃私语,教室进进出出的每个人都很自然,没有什么可疑的现象。   邓琳眉头紧锁,神情十分严肃。   监控室的保安问:“邓老师,出什么事了?”   邓琳摁了摁眉心,“没事,谢谢您了。”   “嗐,多大点儿事,看个监控而已嘛。”   从监控室出来,高一的新生已经又开始训练了,几百人站在操场上在火辣辣的太阳底下晒着。   邓琳步伐有些急,没有来的时候那么淡定,“你先回教室,我得去一趟校长办公室,监控查不出来的话只有报警了。有人问就说已经查到了,学校正在准备处理,在我回来前所有人不准离开教室。”   “好。”   蝉鸣叫的刺耳,一阵风吹过带来潮湿滚烫的热浪,枝芽笨重的晃动着,一片片绿浪在烈阳下翻涌,树荫摇晃,日光时不时打在严阴郎深沉的眼眸上,让他有些睁不开眼。   严阴郎目送邓琳逐渐远离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然后转身朝教学楼的反方向走去。 第21章 【跪下就把钱还你】   老师不在,班上窸窸窣窣的开始讲话,从开始小声叨叨到时候肆意的离开座位。   一向喜欢聊天的沐阳此时沉默的坐在位置上,手指转着笔,心不在焉频频掉落。   “沐阳。”赵麟凑过来坐在严阴郎的位置上,“班主任和严阴郎怎么还没回来啊?”   “我怎么知道?”沐阳心里烦躁,语气有点冲。   赵麟趴在桌子上,无奈地说:“要是这钱找不回来,我们岂不是白交了?”沐阳没接话。   此刻他心里窝着一团火,烧的他心慌。   他们去看监控估摸着有二十分钟了,为什么还没回来?   尽管班主任相信严阴郎,可严阴郎那个傻子,万一别人给下套引诱他做些事情,监控对他不利怎么办?   赵麟还在耳边叨叨叨:“哎,我觉得他们看监控没发现什么,不然怎么会还没回来?丢的两万多,金额不小了吧?报警的话能找回来不?话说这钱肯定还在学校,能藏哪儿呢?而且……哎?沐阳,你去哪儿?”   沐阳走到前排,敲了敲某同学的桌子,眼睛却盯着他旁边的人,“麻烦换一下位置可以吗?我有事找韩意。”   韩意脸色微变,垂眼躲避他的视线。   那位同学看了一眼沐阳,察觉到二人之间怪异的气氛,赶紧挪位离开。   “韩兴是你什么人?”沐阳在韩意身边坐下再次直奔主题。   韩意喉结滚动,迎上沐阳的目光,“什么什么人?我不认识,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有多心虚?”沐阳冷眼看他,“提到韩兴你就很慌,努力镇定的模样能骗过谁?”   韩意无意识的攥着衣角布料,不耐烦地吼道:“我不认识韩兴,你这人是不是有病?一来就问这些奇怪的问题!”   “钱是你拿的吧。”沐阳突然问。   韩意眼神闪躲了一下,气势明显弱了一大截,攥着衣角的力气又重了些,恶狠狠地争辩:“你…你胡说什么?这种话你也敢乱说?我偷钱干什么?我又不缺钱!”   “刚刚你也听到了,我爸爸是刑警。”沐阳无视他的色厉内荏,平静地说:“钱如果迟迟找不到肯定是要报警的,近水楼台先得月,你觉得一个常年混迹在凶杀案发现场的刑警,看破你们这些小把戏需要多久?”   韩意胳膊颤了一下,脸上闪过惊慌,咬着唇低头不语。   沐阳眼里一片寒霜,许是做贼心虚,韩意觉得背脊发凉。   沐阳冷言道:“有贼心没贼胆,我劝你赶紧去找你堂哥把钱要回来,需要我帮你普及一下法律吗?十六岁已经可以承担法律责任了。”   韩意惊恐地抬头,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韩兴是我堂哥?”   沐阳戴着口罩,韩意看不到他的嘴角勾起,眼神透着了然,“真是你堂哥。”   韩意反应过来,怒火中烧:“你他妈诈我?!”   “留着这劲儿跟你堂哥闹吧。”沐阳嫌弃的避开想来拽他的手,“真要是报警,你们一个都逃不了!”   韩意脸色变得很难看,还想挣扎什么,教师门被推开,邓琳走了进来。   教室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就近坐在凳子上。   邓琳站在讲台上,脸色从未有过的严肃,居高临下地说:“这件事我报告给了学校,学校已经报警了,一会儿就来彻查这件事。现在所有人去操场集合军训,把教室空出来方便排查。”   沐阳注意到韩意身子紧绷,方才还能隐藏的慌乱现在明显的写在脸上。   估计他也没想到会到报警的程度。   沐阳讥诮地看着他僵硬的背影,大家陆陆续续的往外走,沐阳借着人流走到讲台上,小声问:“邓老师,严阴郎呢?”   邓琳蹙眉:“我不是早让他回来了吗?他不在?”   沐阳心里一惊,“没有啊,他没回来过……”   邓琳扫了一圈儿教室,低声嘱咐:“我要在警察来之前去操场守着不准任何人离开,你去监控室看他去哪儿了,找到他把人带回来。”   沐阳连忙答应,不顾别人好奇的视线快步跑了出去,心里急得不行。   这呆子在这个节骨眼儿去哪儿了?!老实回来等着警察调查不就行了吗!   严阴郎在哪儿呢?   他在学校围墙的一个狭窄的角落,也是学校唯一的一个监控死角。   有人约他来的。   他的湿润的掌心里握着一张纸条,上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话,笔锋劲道凌厉,字体出奇的漂亮———钱在学校东南角的垃圾桶旁。   严阴郎不傻,他知道有人故意引他来,是福是祸尚且不知但他还是来了。   就像邓琳说的,他是班长,丢了公费是他无能,把钱找回来是他的责任。   他被人厌弃了太久了,好不容易有一份信任和善意摆在他面前,他不能辜负。   梧城里种满了梧桐树,学校也不例外,林荫小道的梧桐树粗壮茂盛,层层的树叶相交阻挡了炽热的阳光,钩织出一张绿色大网把这个僻静的角落覆盖。   严阴郎踩着干燥的地面朝里走去,尽头的二人叼着烟,脚边已经落了好些烟头,似乎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闷热的空气让他们不耐烦。   “来了啊。”韩兴靠在墙边,衣服松松垮垮仍是衣服吊儿郎当的样子,漫不经心地看着来人,“可以啊,就这么一个人来了?”   严阴郎在他们几米外站定,看着张元手里熟悉的、沉甸甸的信封,开口说:“把钱还我。”   “哑巴也会说话了啊。”张元把最后一口烟吸尽,烟头朝严阴郎扔过去落在他脚边,嘲讽地说:“以前遇到被我们拳打脚踢也不会多说一句话,现在知道出声了?”   严阴郎始终盯着信封,固执地说:“把钱还我。”   “可以啊,”韩兴上前一步,把脚伸出,“把鞋给我擦干净。”   严阴郎垂眸视线落在他的白色球鞋上,站着没动。   韩兴戏谑道:“怎么?不乐意啊?没诚意怎么还你钱啊?”   严阴郎沉默了几秒,缓缓蹲下,用袖子在沾上灰尘的地方擦拭。   韩兴又掏出一根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白烟从嘴鼻出吐出,把他帅气的脸勾勒出几分朦胧。   天气闷热,烟味凝固在空气里久久不散,严阴郎鼻子发痒,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韩兴微微侧头看着他,颇有兴趣地问:“不会抽烟?”   严阴郎没接话,自顾自的擦拭着。   “男人怎么能不会抽烟?”韩兴薅着严阴郎的粗硬的短发,逼迫他抬头,把烟放在他的嘴边,笑容残忍,“来,抽一口,可别给咱们男人丢脸。”   日光从树缝里照进来,晃得严阴郎睁不开眼,他嘴唇紧抿,无声的抗拒。   这副模样惹恼了韩兴,他一脚踹上严阴郎的肩膀,神色凶狠而不屑,“真是个废物,沐阳那小子还巴巴的往你跟前送,脑子被驴踢了。”   严阴郎被踹倒在地,背脊和地面摩擦火辣辣的痛,还未待他起身,韩兴拿着抽了一半的烟头直接往他胳膊上按去。   “呃!”严阴郎吃痛出声,滚烫热辣的灼烧感顺着胳膊传遍全身,手指缩起指甲在地上狠狠的刮着,胳膊下意识的往后缩。   “不准动!”韩兴的嗓子被熏的沙哑,透着一股狠劲儿。   严阴郎不敢动,咬牙忍着疼,袖子被火星烫出一个小洞,那圈儿皮肤变得焦黑。   张元蹲在一旁瞧着,嘴角噙着冷笑。   严阴郎坐在地上狼狈的喘着气,盯着不远处的张元,“钱还我。”   “还,当然得还了。”韩兴狞笑着说,“跪下给我们磕三个响头,保证还给你。”   说着韩兴拿过信封,扔在严阴郎的面前。   严阴郎伸手去拿,韩兴一脚踩在他手指上,用力的磨了磨,“听不懂话吗?跪下,磕头。”   严阴郎死死咬着牙关,十指连心,疼得他浑身发抖冒冷汗,剧烈的痛感让他有种骨头断掉的感觉。   好在韩兴对他的手指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踩了一脚就挪开了。   手指变得又红又肿,痛到极致反而麻木起来。   严阴郎踉跄地站起,眼睛一直盯着地上的信封,膝盖缓缓弯曲。   下跪对他来说什么,比起打骂,下跪是最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他的自尊早已支离破碎,没有男儿膝下有黄金的觉悟,更没有什么跪天跪地跪父母的底线。   “不许跪!”   一道清亮包含怒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紧接着严阴郎感觉衣领被人狠狠地拽起,一个转身将他抵在墙上。   ———严阴郎对上沐阳满是怒气的眼睛。   “你疯了?!膝盖就这么软,竟然朝他们下跪!”沐阳胸腔起伏着,汗水把他的头发打湿,贴着额头,他戴着口罩也能看出此刻的面部潮红。   严阴郎看到了沐阳眼里的焦急、担忧、惊慌、生气。   这种种复杂的情绪糅杂在一起仿佛一记重锤,震的严阴郎胸口发焖发痛。   沐阳的出现让张元神色微变,眼神更加阴鹜的盯着二人。   “为什么不能朝我们下跪?”韩兴冷笑一声,“这是一场合理的交易,跪下磕头我就把钱还给你们。”   沐阳满腔怒气,眼中冒着火。   他在监控室看到严阴郎最后消失的位置忙不迭的跑过来,又在附近找了一会儿才发现这个角落里的霸凌。   他戴着口罩,呼吸急促喘不上气,一股窒息感包围着他。   沐阳把口罩摘了,新鲜的空七疯狂的涌入肺部,久违的轻松感袭来。   “你们不要太过分,这件事已经惊动学校报警了,你觉得你们逃得掉?!”沐阳呼吸依然急促,情绪有些不正常的激动。   韩兴丝毫不畏惧,反问:“你觉得我会怕?”   三人僵持着,韩兴对沐阳松了口,不耐烦地说:“这没你的事儿,赶紧滚远点。”   “放屁。”沐阳说,“有我在你别想欺负他。”   “大善人啊。”张元漫不经心地说,“这怂蛋和你什么关系?让你这么维护。”   “韩兴张元,平时你们要欺负谁、抢谁的东西我都管不着。但这次你们抢的是我们班的校服费,欺负的也是我班里的人。我绝对不会袖手旁观。”沐阳站在严阴郎前面,大有一副破釜沉舟的气势。   韩兴嗤笑,“就凭你?你能怎么样?我今天如果就要让他下跪,你又能改变什么?弱鸡。”   说着韩兴一把推开沐阳,拉过严阴郎一脚踹上他的膝盖,把人狠狠地压在地上,“早点跪就不得了吗?非得被人打几下才乐意?皮子这么贱?!”   不知怎么的,自从沐阳出现后一股从未有过的屈辱感涌上心头。   他不想让沐阳看到自己这副样子,他第一次觉得脸上发烫,好似被人扇耳光一样火辣辣的疼。   严阴郎咬着牙关想要反抗,无奈韩兴力气很大,更加用力的摁着他的脑袋。脸部在滚烫的地面摩擦,被石子擦出几道血痕。   沐阳气红了眼,一拳打在韩兴的脸上,咬牙切齿地说:“混蛋,从他身上起来!”   韩兴的嘴角破了皮,铁锈味在嘴里萦绕更加刺激他的狠厉,“操你妈的,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打我?!”   张元察觉到了韩兴的暴怒和想动手的意图,意识到事态正在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再没有刚才冷眼旁观的随便,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韩兴,别——”   张元开口晚了,韩兴气昏了头,体内的暴怒因子刺激着大脑,已经习惯了动手的身体先他大脑一步———   “啪!”   一道清脆响亮的耳光在这混乱的场面中响起。   韩兴处于盛怒中,没有因为他是沐阳而收敛力道,用的十成的力气打了过去,扇起了空气中一道凌厉的风。   沐阳直接被打倒在地,剧痛从脸颊处蔓延开来,连带着耳朵嗡嗡作响,头晕眼花、天旋地转,左脸通红,一个清晰的巴掌印烙在上面。   一股浓烈的腥甜涌上喉咙,沐阳瞬间清醒,心跳如擂鼓般在胸膛里跳动,指尖不可控的发抖。   “你疯了!你打他干什么!”张元失控的喊着。   韩兴慌了神,放开了严阴郎退了几步,“我…气昏了头。”   严阴郎忍着剧痛从地上爬起来,刚转身就彻底僵在原地。   沐阳坐在地上,衣服沾满了灰尘,脸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见,他的脸很红,却红不过他鼻下的血。   鲜红的液体源源不断的流出,把沐阳的指尖、衣服染红。他仰着头胡乱的擦拭,却越擦越多、越擦越多……   严阴郎愣愣地看着沐阳,耳边所有的声音褪去、周围的光景急速倒退扭曲。   他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他的眼里只有一个被鲜血染红的沐阳。 第22章 【我想见你】   “陈老师,这说不过去吧?!”邓琳满脸怒气,在办公室指着面前的二人破口大骂,“这就是你管的学生?这才开学多久?!把我班的一个按在地上摩擦,一个直接打进医院了!年纪轻轻就偷钱,以后出了学校还想干嘛?!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说法?!”   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直冒冷汗,言语讨好陪笑脸,“邓老师,我给你道歉,真的给你道歉,这是我严重失职。”   “你别给我道歉!给孩子家长道歉吧!”   校长办公室里一个低三下四,一个颐指气使,两个都面红耳赤,只不过一个是气的,一个是羞的。   “是是是,”陈老师擦了擦额头的汗,“我一定道歉,肯定道歉。”   邓琳怒道:“道歉就完了?!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做什么?!以后杀人犯法了,就道个歉就行了吗?!”   陈老师求助地看向校长。   坐在棕色商务办公椅的男人安慰道:“好了小邓,我知道你很生气,冷静一下,陈老师事先也不知道。”   “别说这么多废话,直接说怎么处理吧!”邓琳不吃这套,冷硬地说。   之前报了警,这这件事确实惊动了警方,但碍于学校的口碑和面子,摆平了警察,只说是孩子之间的打闹,钱没有丢。   家丑不可外扬,其他的处决自然得关起门内部处理了。   对于这个结果7班是不满意的,也包括邓琳。   他们的班长被打成了这样,另一个更是流着血去了医院,流鼻血对别人来说只是小伤,但邓琳知道对沐阳来说是多大的问题,所以才会在校长室不放过3班班主任。   于校长说:“韩兴和张远两人请家长,记大过,在下周一的例会上全校批评,写一千字的检讨,在例会上念。”   “就没了?”   于校长语气沉了几分,“邓琳,你要以学校利益为重。”   邓琳冷笑一声,“行,于校你这样的处理方案我接受了。”   还没等于校长和陈老师松口气,邓琳又说:“我接受了不代表沐阳家长会接受,您日理万机没功夫看每位学生的家里背景吧?”   于校长脸色一沉。   “沐阳的父亲是刑警。”邓琳加重了几分语气,“在职刑警,据说还是队长。家长这关您自己过吧,我恕不奉陪。”   说完不等两位男人的反应,邓琳摔门而去。   严阴郎在医务室坐着,老师帮他消毒处理伤口,手指已经完全红肿了,微微用力就钻心的疼。   之前烫伤的痕迹还没完全好,这下又是伤上加伤,左手包的严严实实,彻底像个粽子。脸上的灰尘和细碎的石子被一一清除,右脸是好几道长短不一的血痕,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医务老师用生理盐水消毒,伤痕不算太深,等它自己结痂愈合。   他衣服上和手上沾上了血迹,老师正在用双氧水替他消毒擦去。   他手上没有外伤,这血迹不是他的。   严阴郎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红彤彤的手,血污已经干成了块,成了深深的砖红色。随着一点点擦拭,雪白的棉花上留下更刺眼的乌红。   鲜红和纯白交错,严阴郎眼前全是沐阳满脸血迹斑驳的样子。   一种阵痛的心悸从心脏深处传来,宛如最鲜嫩的软肉被尖锐的器物狠狠扎下般的剧烈疼痛。   严阴郎呼吸急促,身体开始颤抖。   “你怎么了?”医务老师担心地问,“手指疼了吗?”   “沐……阳……”严阴郎的声音很沙哑,就像很多天没有喝水似的干涩。   医务老师了然,“你是说另一个孩子吧?别担心,他去医院了,只是流鼻血而已。”   严阴郎心口的疼痛让他直不起腰,当他转身看到沐阳满脸是血的时候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如潮水般席卷了他。   他不是第一次见血了,光是自己从小受的这么多伤,见血的伤痕早就成了家常便饭。   可他第一次这样讨厌、恐惧血。   鲜血红的浓烈、腥的作呕,它让那个明媚如光的小太阳变得脆弱暗淡。   那一刻他清晰的看到了沐阳眼里的恐惧,可沐阳仍然朝他笑着说没事。   “好了。”医务老师拍了拍严阴郎的肩膀,“这几天注意点,手指不要承重。没有伤到骨头,养两天就好了。”   严阴郎一言不发的从医务室走出来。   梧城的天闷的像个蒸笼,密不透风,空气潮湿又粘稠,像恶心的虫子贴在身上甩也甩不掉。日光灼灼,把树叶晒的油绿发黑,只有它不会惧怕烈阳似的迎光生长。   蝉鸣叫的猛烈,肆意喧嚣又增添了无尽的烦躁。   高一(3)班偷(7)班校服费的事已经闹的人尽皆知,同样所有人都知道这场校园霸凌多惨重,班长差点骨折、破相,另一个直接满脸是血的去了医院。   严阴郎回到班里的时候全班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注视着他坐到位子上,有担忧、有佩服、有惊讶、有同情。   没有人会想到这位闷不吭声的班长会把钱找回来,还是以这样惨烈的方式。   他维护的是全班的利益,是己所能及的所有勇气。   严阴郎对这些视线漠不关心,他一直心心念念自己旁边的这位。   原本放着书包的位置已经空了,邓琳在第一时间通知了沐阳的家长,他爸爸给他请了假带去医院。   上午的嬉笑还犹如耳边,眼前却猩红一片。   ———沐阳的血成了严阴郎挥之不去的阴霾。   “班长,你没事吧?”赵麟凑过来担心地看着他的脸,“这俩狗逼真的太过分了!就该让警察直接把他们带走!”   “就是!”旁边带着眼镜的夏杉附和道:“听说他们家有权有势,好大的官威啊,把人打去医院都还能继续在学校耀武扬威!”   “班主任不是去校长办公室说理了吗?也不知道怎么样,一定要好好惩罚!太过分了,当我们7班好欺负吗?”   严阴郎抿着唇没有接话,沐阳不在,他又变回了那个一句话都不想说的哑巴。   没一会儿班主任回来了,草草的安抚了一下同学,这个事情引起了学校重视,为了照顾学生们的情绪下午提前放学,让大家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下午四点,这个时间不早不晚的,严阴郎坐地铁去了便利店,小阮才给了工资,他不能因为一点小伤就撂担子。   他没坐过地铁,昨天沐阳操作的时候把流程记在了脑子里。   到店里时小阮正坐在收银台后昏昏欲睡,见他进来有些奇怪:“今天怎么这么早?你脸怎么了?手也受伤了?和别人打架了啊?”   严阴郎没提学校的事,只说:“放得早。”   小阮见他神色不对,也没有继续追问,“那行吧,你帮我在这站会儿,我去休息休息。”   这个点客人不多,严阴郎趁着没人的时候整理一下架子上的东西,有些客人拿的急,架子上的物品歪七扭八的,影响印象。   小阮满意地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心说这孩子还挺勤快。   严阴郎其实没这么勤快,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沐阳受伤的画面,他只能找事情做来分散注意。   但效果不佳,甚至放错了好几个零食的位置,小阮指出来让他重新归位。   “你怎么又放错了?”小阮不满道,“我都说了三次了这是零食区的东西,怎么能放在冷藏区呢?我之前说的话时候你认真听没有?”   严阴郎微微低头,“对不起。”   小阮蹙眉,“你今天注意力不集中啊,是出什么事了吗?有事需要请假的话就直说,我也有不是什么无良商家。”   严阴郎:“没事。”   他不愿意说小阮也不勉强,“那你调整好状态,别对客人也心不在焉的出错。”严阴郎点头。   他现在脑子里乱成了蜘蛛网,他想问沐阳有没有受伤,伤势严不严重,明天是不是要继续请假。   沐阳的微信对话框来来回回打开了三次,他没有问候过别人,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不突兀。   他害怕会打扰沐阳休息,或者影响医生的治疗……   沐阳的头像一片明媚的日光,应该是他自己拍的天空,蔚蓝如洗,云朵是一簇一簇的像极了蓬松的棉花糖。光线太耀眼,导致镜头是朦胧的金黄。   那份灿烂和炽热好似要透过镜头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遐想头像背后的人是不是也是如此朝阳。   严阴郎正望着对话页面发愣,一位客人拿了几桶泡面懵的放在收银台上,惊的他指尖一颤。   男人说:“结账。”   严阴郎不敢耽误,把手机放在兜里扫描条码算钱,“一共17。”   男人提着东西刚走,严阴郎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掏出来一看——沐阳二字躺在屏幕上,不停的震动催促着他接电话。   严阴郎突然有些紧张,屏住呼吸接了起来。   “严阴郎,你怎么给我发微信啊?不怕被老师看到收手机吗?”沐阳的声音传出来。   “已经放学了。”严阴郎握着手机的手很用力,沐阳的声音不似平时那样充满活力,这样的认知让他又开始心悸。   沐阳奇怪,“这么早啊?就因为我们打架?”   严阴郎:“嗯。”   “那我们也算是为别人做好事了?你在哪儿呢?便利店?”沐阳哈哈地笑了两声。   “嗯。”   严阴郎觉得呼吸困难,他也说不清为什么,沐阳的声音就在耳边,可他却更加燥乱,心中有一份欲望不仅满足于此。   “你怎么不说话?”沐阳嬉笑着问,“就没有别的想和我说的吗?我今天好歹也是帮了你呀!”   严阴郎紧张的手会下意识的握拳,左手传来的疼痛让他无暇顾及,此刻他全部精力都在自己嘴巴上。   他想说,他想问,他想知道沐阳好不好,他家人会不会因为这个打他骂他。   沐阳不止一次的告诉过他嘴巴是用来说话的,可对与少有表达的他,一句简单的问候都是件格外困难的事。   落日余晖美丽又梦幻,云层像橘子味的棉花糖,成了炎炎烈日里最浪漫的风景。   夕阳照进这小小的便利店,身后五颜六色的零食包成了斑斓的背景板。   严阴郎生硬地说:“你…还好吗?”   “挺好的呀。”沐阳回答的很快,似乎在等着他问一样,“其实没多严重,就是满脸是血的看起来太吓人了,哈哈!你呢?伤势严不严重?”   暮色落进了严阴郎眼里,漆黑冰冷的瞳孔有了余晖的温度和光泽,从沐阳离开时他心里就萌生出一棵种子,在他灰暗的心里胡乱的冲撞,踉踉跄跄的寻找阳光的方向。   严阴郎深深地吸了口气,站在便利店的玻璃门后,远方的瑰丽尽收眼底,“我……”   沐阳那边似乎有人在叫他,他远离的听筒扬声说:“好的马上。”   “你说什么?刚刚我爸爸叫我呢,没听见。”沐阳说。   “……”严阴郎沉默了。   沐阳见严阴郎迟迟不回答,只好说:“那先挂了吧,明天学校再说,拜拜。”   “沐阳。”   沐阳正要挂电话,听到严阴郎在喊他,又把手机放在耳边,“怎么了?”   又过了许久,久到沐阳以为他又不说话的时候,严阴郎低沉干涩的嗓音一字一句清晰的传过来。   他说:“我想见你。”噗嗤———种子顽强的顶开了心房,冒出稚嫩幼小的绿芽。 第23章 【见家长】   “滴——”   扫码机扫描着物品上的条码,严阴郎拿出一条塑料袋把东西依次装好,淡淡地说:“一百七十六。”   客人拿出手机扫码后提着东西离开。   经过昨晚的历练,严阴郎已经可以熟练地扫码报价。   他只是闷,一点都不笨,学习能力很强。   沐阳教的人际交往他在一点点学,哪怕万分艰难他也在努力表达自己的感受。   严阴郎站在收银台后,眼神空洞的盯着桌子,感觉心脏被装进了一个密不透风盒子,没有氧气,闷得难受。   他想见沐阳,非常想,特别是在沐阳受伤后。   沐阳尽量隐藏的虚弱被他听出来了,他第一次这么牵挂一个人,更是第一次这样直观的说出内心的想法。   一直教他坦诚的沐阳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带着调侃的笑意:“不是吧?你真是严阴郎吗?那个不善言辞的严阴郎?今天打一架把你打开窍啦?想我了?有多想呀?”   严阴郎沉闷地说:“嗯。想…见你。”   “可是不行呀,”沐阳叹气遗憾地说,“我爸不让我出门呢,咱们明天在学校见吧。”   严阴郎抿着唇,顺从的点头:“好。”真的好吗?一点都不好。   一种叫低落的情绪笼罩着严阴郎,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提不起劲儿感觉空落落的,他收银时的一切行为是躯体的自我反应,而思绪早已不知飘到了什么地方;更不知道为什么被沐阳拒绝见面心里会这样难受。   “发生愣呢?”小阮走来过问,八卦地问:“刚刚和谁打电话呢?小女朋友?”   严阴郎摇头,“我没有。”   “你怎么看起来这样难过?我还以为你被人甩了呢。”   严阴郎否认,“我没有。”   “你得了吧,”小阮嗤笑一声,盯着他的脸看,“嘴角向下,眼神空洞,还发愣走神,一股子惆怅的调调从你身上发散开来。你不难过谁难过啊?”   严阴郎:“……”   小阮单方面认为他脸皮薄不愿意承认,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满脑子想着谈恋爱呢,青春期的校园之恋多么纯粹美好啊,而且……”   严阴郎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也不想听。正巧这时候来了个人,拿了个大篮子买了好多东西,放在收银台上准备结账。   严阴郎如释重负,名正言顺的开始做事避开她的念叨。   他垂着眼认真的扫条码,按部就班的拿出塑料袋帮客人装好,淡漠地说:“三百五十七。”   客人从兜里掏出现金,递给他。   严阴郎看到了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这几日已经非常熟悉的声音从对面响起:“我付现金。”   严阴郎诧异的抬眼,没有任何意外,沐阳正戴着口罩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怎么啦?”见这位收银员一直不说话,沐阳嬉笑道,“不认识啦?”   “你……”严阴郎好半天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不是说……”   沐阳上前一步,懒散的靠在收银台边,“是啊,我是说明天见。可是某人在电话里的语气太落寞了,像只被抛弃的狗。我这人心软呗,所以我来啦。而且我也想看看你伤势怎么样。”   沐阳的视线落在严阴郎的脸颊上,划痕已经结痂了,伤的很浅可看起来有几分狰狞。   “韩兴这个混蛋!”沐阳气愤地说,“这次好好教他做人!”   严阴郎对别人的事情不感兴趣,一心只想知道沐阳离开学校后的情况,“你后来……”   “哎哎哎,两位小朋友啊。”小阮听他们聊了好一会儿,实在忍不下去了,“这是聊天儿的地方吗?要聊去边上,有客人付款你们也这样挡着吗?”   沐阳乖巧道:“好的小阮姐,我借严阴郎说会儿话。”   便利店靠窗的玻璃处安置了几套桌椅,沐阳拉着严阴郎坐下,“你要问什么?”   “你…去医院了。”严阴郎说。   “嗯对。”沐阳不瞒他,无奈道:“其实是班主任太敏感了,我就是流鼻血,去了医院也就是止血而已,没有大问题。”   严阴郎认真地看着他“你……精神不好。”   沐阳笑道:“我戴着口罩都能看出精神不好啦?有进步有进步,现在会主动关心别人了。”   夕阳落尽,余晖还完全未散去,天空呈现阴阳交替的错乱感。   严阴郎拨弄着左手的纱布,一时找不到话题可说。   “你的手怎么样?”沐阳问,“伤到骨头了吗?”   “没有。”严阴郎说。   沐阳松了口气,“那就好,不过你也太傻了,别人欺负你、打你怎么就不懂反抗呢?”   严阴郎声音低低的,“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沐阳声音清朗,缓慢的语调安抚严阴郎脆弱的内心,“别让别人欺负你了,你长得身高体健的,就算真动起手来也不见得会输吧。”   严阴郎下意识地说:“我…不能还手。”   沐阳皱眉:“为什么不能还手?傻子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呢!”   严阴郎从小的认知里是不能还手的,还手只会更加激怒刘勇南,然后痛下狠手。   15岁那年他尝试的反抗,鼓起勇气攥住了打他的木棍,换来的是手臂骨折,一个人扶着断臂去医院治疗。   逆来顺受成了骨子里的劣根,除非扒皮抽筋,轻易改变不了。   “严阴郎,你是人,不是畜生。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在于,人是有思想的,我们懂得思考,不论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都会让自己处在最有利的情况里。”沐阳少有的严肃,认真地说,“而且哪怕是动物,别人打它、攻击它的时候都知道反击呢,何况是人呢?要学会保护自己啊。”   这些话如同顽石砸的严阴郎脑袋发懵。   沐阳见他这副呆滞的模样在心里叹了口气,不指望他一次就能听进去。   他抬手敲了一下严阴郎的额头,掩去正色,又挂上了笑容,“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跟个呆子一样没反应?你再不说话我就要走咯。”   严阴郎抬头看他。   沐阳指了指街边,“我爸送我来的,他本来不允许我出门的,就只让我待一会儿。”   严阴郎顺着沐阳指的方向看过去,街边停着一辆他见过两次的黑色轿车。   严阴郎有点慌,他想再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我会努力。”严阴郎说。   沐阳没反应过来,“什么?”   严阴郎僵硬地说:“保护自己。”   沐阳愣愣了,然后笑的很开心,“对啊,继续努力。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严阴郎跟着站起来,提着沐阳买的一大包东西帮他送上车。   车上下来一个人,那张年轻的脸看不出年龄,穿着白色的衬衫,眉眼隽逸气质文雅,气质冷淡之余又给人温文尔雅的随和感,他接过东西,视线在严阴郎脸上停了一下。   沐阳挽着男人的胳膊介绍,“这是我爸爸。爸,这是我同学严阴郎。”   林郁微微勾起嘴角,随和地说:“你好,我是沐阳的爸爸,姓林。”   严阴郎局促的点头致意,“您…好。”   “你快回去工作吧,别让小阮姐累着。”沐阳上了车,趴在窗上挥了挥手,“拜拜班长。”   严阴郎说:“明天见。”   沐阳笑道:“好,明天见。”   林郁油门一踩,车子缓缓开出,傍晚的风吹来带着些许的清凉。   “他就是严阴郎?”林郁问。   沐阳嗯了一声,“他的神态是不是很像吴小川?”   林郁平视前方,有些无奈地说:“小阳,吴小川已经死了,你不能在严阴郎身上弥补对吴小川的内疚感,这对严阴郎不公平。”   “我没有弥补。”沐阳看着窗外喧嚷的人群,神色黯淡,“他们的样貌不同,我很清楚他们不是一个人。我只是……只是……”   沐阳痛苦地说:“小爸,我想拉严阴郎一把,不然他会成为第二个吴小川的。”   “拉?”林郁冷淡的反问,“所以你就把自己搞得鲜血淋漓?”   沐阳心虚地嘟囔,“我也不想……”   一个刹车,沐阳的身子猛地朝前扑了一下,受惊的瞪大了眼,发现只是红绿灯而已。   林郁转头看着他,斑澜的路灯把他的轮廓勾勒的棱角分明,“我对你的交往圈子没有任何兴趣,你要认识严阴郎、赵阴郎、王阴郎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但你不能不重视自己的身体,你知不知道我听到你流血的消息后有多害怕?”   沐阳自知莽撞,低眉顺眼的、老老实实的坐着,“对不起小爸……我以后不会了。”   “最近超过九点不准出门。”林郁冷冷的下了门禁。   “哦。”沐阳眨眨眼,“那以后呢?”   林郁没好气地说,“以后再说!”   沐阳拉着林郁的胳膊,“小爸,你别生气了,都生了一下午气了。生气会让人长皱纹的!长了皱纹爸爸不要你了怎么办?”   林郁睨了他一眼,“你要是不听话我们就不要你了。”   “不要不要。”沐阳赶紧摆手,“我会很乖的,小爸别不要我。”   林郁抽走胳膊,隔着口罩在沐阳婴儿肥的脸上捏了一下,“就会撒娇,老实坐好。”   沐阳觉得有点闷,把口罩摘了露出了全脸。   严阴郎看的不错,沐阳的精神确实不好,脸色白,嘴唇也白,整个人呈现一种病态的憔悴感。   沐阳从袋子里拿出一瓶酸奶,“小爸,我想喝。”   “不准。”林郁说,“回去给你做鸭血粉丝汤,多吃点鸭血。”   沐阳继续争取,“可是我想喝点酸奶。”   “不听话的小孩喝什么酸奶。”林郁拿过酸奶反手扔去后排。   沐阳敢怒不敢言,负气的瘪瘪嘴。   小气。 第24章 【对班长的信任】   校园霸凌这件事影响严重、闹的全校皆知,在监控里并没有发现具体是谁把钱偷了出去,7班的内鬼只能不了了之。   但是韩兴、张远就没有这么幸运。   本来这件事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二人的父母和沐阳的爸爸们认识,又住在一个小区是邻居,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理应妥善处理。   可沐阳流血了,这触及到了沐亦宸和林郁的底线,不管校方如何协调,沐队长铁面无私的依法处置——涉嫌故意侮辱、殴打、言语辱骂等行为,拘留三日予以警告。若态度良好,意识到错误、有悔过之心从从轻发落。   二人意识到了错误,但并没有悔过之心,态度也不良好,因此切切实实的吃了三天牢饭。   他们的父母知道其中的严重性,不敢为自己孩子争辩什么,觉得公平公正,正好给他们一个教训。·   一周的军训结束,课程回到了正轨,早上七点半到校、下午七点放学。   夏天白昼长,蝉鸣聒噪、黄昏延绵,日子在桂花飘香的蛙叫中慢慢走着。   严阴郎遇见沐阳日子规律又有盼头,在课间空档把作业写完,放学后赶回家做饭,然后去便利店兼职。   这段时间刘勇南打工的工厂似乎出了什么问题,每天凌晨疲惫不堪的回来,早上严阴郎起床时已经看不到人了。   这对严阴郎来说是极好的,他不用分精力去应付刘勇南的打骂,专心的做好自己的事。   开学后没多久就是国庆,七天的长假让同学们颇有兴致的讨论着要去哪儿玩。   “沐阳,”赵麟趁着课间的时间凑过来问,“马上就要放假,你打算去哪儿玩啊?”   沐阳正在写英语练习题,淡淡地说:“不去,在家学习。”   “这才开学一个月呢。”赵麟翻了个白眼,“你这么着急学习,是想考年级第一吗?”   沐阳瞥了他一眼,语重心长地说:“赵麟同学,你没听到班主任刚刚说国庆回来要月考吗?你这样的学习态度是非常不好的。”   “你得了吧。”赵麟憋嘴,“你真不去玩?”   沐阳:“不去。”   赵麟又问严阴郎:“你呢班长?”   严阴郎说:“兼职。”   国庆整整七天长假,不出意外他可以从下午一直干到晚上。小阮已经给他说过了,干的时间越长拿到的工资越多。   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放过呢。   “国庆我去找你吧?”沐阳做完最后一道选择题,转头问严阴郎,“上次英语小测你都没及格,班主任找你谈话的时候我就在门口听着呢,她老人家给我说了几次了让我给你补补,多在学习上帮帮你……”   严阴郎:“……”   赵麟不耻道:“偷听人家讲话咋还这么得意呢?”   “我哪儿偷听了?”沐阳为自己辩解,“我是英语课代表好不好,站在门口正大光明的听。”   “你自己爱学习就算了,还来‘祸害’严阴郎。”赵麟说,“学习多无趣啊。”   沐阳叹了长长一口气,“哎,我们家里可没有财产继承,不努力学习以后只能去搬砖。”   赵麟:“……”   “行不行啊?”沐阳又问严阴郎,“国庆我去找你。”   严阴郎以为要去他家,顿时有些紧张,一时答不出话。   “你兼职是从下午开始吧?”沐阳计划着时间,“我上午去找你,我们找个咖啡厅或者奶茶店。正好吃了午饭你就去兼职。怎么样?”   “好。”严阴郎暗自松了口气。   不是他家就好,他那个混乱不堪的家庭实在没有办法展现在沐阳眼前。   “你们能别这么旁若无人吗?”赵麟不满他们的忽视,“七天啊,整整七天,一天都不出去玩的?”   沐阳无情地说:“不去。”   严阴郎更是以沉默回复。   “行行行,算我热脸贴冷屁股。”赵麟不再他们这里浪费时间,又去问别的同学了。   赵麟身为富二代,特别生动的展现了自己好玩的性格,约到了国庆期间的小伙伴又按耐不住有新的提议。   他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特别有范儿立起校服领子,一副精英人士的模样,“咳咳,大家静一静,听我说两句啊。”   这时候刚下课,许多人还待在位子上,听到他的话后同时抬起头看着他。   “那什么,大家也认识一个月了是吧。为了促进彼此之间良好的感情发展和后续的友谊升华,我提议——9月30号,也就是明天放学后,咱们搞一次集体聚会。地点学校后面的烧烤店和KTV!”   “我觉得行。”   “我不行啊,我得补课呢,没有时间。”   “我也没办法,和家人约好了要去旅游几天,30号晚上的飞机呢。”   “30号我有空……”   回应的声音参差不齐,赵麟提议说:“那这样,能去的就在班长那里报名!实在去不了的也不勉强,但还是踊跃参加嘛!人多才热闹啊。”   严阴郎:“……”   “为什么在班长这里报名啊?”沐阳笑骂道,“又不是班长的主意。”   赵麟痞痞一笑,“因为班长是班长啊。哦对了,去的人每个人交20块吧,就当活动资金,到时候多退少补。”   “谁补啊?”赵暖问。   赵麟当仁不让,“当然是哥哥我啊!”   他这得瑟的样子赵暖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滚,我才没有你这么丑的哥哥。班长,我报名!”   突然被cue又再一次莫名其妙开始收钱的班长还是懵的。   赵暖从精致的小钱包里掏出20元放在严阴郎桌上,接着又有好几个同学纷纷上前缴费。   严阴郎拿出小本子记上他们的名字和金额。   说来也是奇怪,他从幼儿园开始就从未记住过任何人的名字,高中的短短一星期,他能每个人对上号。   “赵麟过来数钱!班长记名字。”沐阳喊道,“你一个提议者,只动嘴皮怎么能行?”   赵麟十分乐意的跑过去效劳,从同学手里接过钱吆喝一声,“姜姚、宋一茗入账20。”   沐阳笑骂:“德行。”   参加集体活动的人还不少,短短几分钟已经有十多人交钱了,人群涌上来严阴郎的座位又被围的水泄不通,好在是最后一排没有影响别人过路。   “你们还敢给他交钱啊。”此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来,胡海明站在人群外,鄙夷地看着严阴郎,“把钱交给欠债的,你们就不怕钱又没了?”   围在严阴郎周围的同学动作一顿,胡海明出声后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   气氛一下变得又冷又僵。   赵麟气不打一处来,“我说你……”   “我们已经不小了,已经能明辨是非。”沐阳率先站起来,冷着脸说,“家里的事用不着和学校混为一谈,之前严阴郎确实保管不利。但事实证明这钱是被人蓄意偷走的,防不胜防。况且钱也是严阴郎找回来的,他在为自己的失误做弥补,又有什么不可原谅的?反复提这件事有什么劲儿?”   旧事重提,某个最贼心虚的人躲在角落里不敢吭声。   胡海明有些难堪,强势的性格又不允许他服输,瞪眼反击道:“他人品有问题,这抵赖不了!”   “那是以前的事,暂且不论。”宋一茗淡淡开口,“你当众掀隐私、翻旧帐,人品又好到哪儿去?”   胡海明:“……”   “对啊,班长都把钱找回来了,而且还受了伤,还要别人怎样啊?”   “以前的事谁知道啊,但现在人家是个好班长啊,我们大家都看得到,你少挑拨离间了。”   “你是不是见不得人好啊?总是戳别人的痛楚,恶不恶心?”   严阴郎一句话都没说,同学们为这个沉默寡言的班长打抱不平,一人一句说的胡海明脸色越来越黑。   这个场面让严阴郎内心触动,酸涩的感觉猛烈的冲上了鼻尖,一瞬而已,下一秒又消失不见。   小学六年、初中三年的所有同学仿佛都是他生命里的过客。   按理说孩子是天真单纯的,可往往正因如此,言语无忌,用最无知的行为掀开别人的伤口。   再大一点又正处于荒诞的叛逆期,嫉恶如仇、愤世嫉俗,用最恶毒的攻击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而高中的孩子更成熟理性,知道分寸、懂得进退、也更知冷暖。   严阴郎是不爱说话,看起来会让人觉得高冷,但为人踏实,会准确的落实到事实上。   相比别人的油嘴滑舌,这份无言的踏实更让人安心。   胡海明争不过这么多人,只能为自己保留最后一点脸面,“行,你们就维护他吧,到时候出了什么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不劳您费心了了!”沐阳冷哼一声,从包里掏出20元放在严阴郎桌上,“我们的聚会也不欢迎你!”   “我也不稀罕!”胡海明满脸怒气走出教室。   沐阳的这个举动放佛在无形中打破了某道屏障让大家如梦初醒,没有交钱的人再次递上钱——   “班长,我交了,记一下名字。”   “还有我啊,别漏了。”   “赵麟收了,别忘了。”   “柯景如和我的钱,一起的。”   没一会儿铃声响了,大家暂时的结束这场交钱活动,回到了座位上。   赵麟火急火燎地说:“钱先放我这了,下课再给你啊。”严阴郎点头。   沐阳歪头道:“班长,这次可要好好保管啦,这要是不见的话咱们的娱乐活动也就泡汤咯。”   严阴郎郑重地点头,“不会。” 第25章 【班长是在关心我吗】   “这七天的卷子,每天一张,后面最后的大题比较超出内容,有很多专有名词会比较难。尽量做,我看看你们的词汇储备量……”   邓琳站在讲台上语速飞快的讲着,下面的同学们淹没在一张张题海中。   一下子放七天,各科老师卯足了劲儿布置作业,生怕他们有时间去玩了似的。桌子上放满了试卷凌乱的铺着,一边手忙脚乱的传卷子一边整理,还有分心听班主任的话。   有些顾及不过来的还掉了几张在地上,也不知道是谁的。   “今天轮到那组做卫生?”邓琳说,“今天别想着提前跑啊,把卫生做干净了再走,班长留到最后一个检查。”   放学铃响了,邓琳丝毫没有放他们走的意思,等铃声响完继续说:“国庆回来后没几天就要月考了啊,你们给我好好的夹着尾巴做人,别玩得心慌意乱的到时候收不了心。月考总排名倒数的,特别是我英语没考好的,你们可给我等着。”   平时邓琳从不拖堂,她向来雷厉风行,7班是少有的能准时放学的班级之一。今天威逼利诱说了好一阵,搞得大家心浮气躁,戴了手表的同学反复看时间。   有个胆子大的同学忍不住了,举手说:“邓老,可以放学了吗?”   邓琳挑眉,“急什么?!有约会啊!”   好多同学异口同声:“有啊——”   邓琳反应过来他们应该有安排,身子随性的靠在讲台上,故意说:“行啊一群小兔崽子,为了玩儿都敢打岔班主任讲话了。我就一直拖着不放学能怎么样?”   “别呀邓老师。赵麟喊道,“您最好了,别拖堂了呗。我们一定好好复习,开学月考一定给您长脸!”   邓琳挑眉,“这可是你说的,没长脸怎么办?”   赵麟放下豪言:“没长脸我操场跑五圈!”   邓琳:“五圈算什么?十圈。”   “……”赵麟有些怂了,“邓老师,不用这么狠吧……”   “不敢吗?”邓琳饶有兴致的勾唇,“答应的话我立马放学。”   众人顿时齐刷刷的望着赵麟,全是期待的目光。   “……”为了大家的嗨皮,赵麟咬牙立下壮语,“行!”   邓琳长臂一挥,“放学。”   众人欢呼,不参加聚会的赶紧收拾书包准备离开。   宋一茗似笑非笑,“这么有牺牲精神?”   “那是哥哥我对自己有信心。”赵麟傲娇的扬起脖子。   宋一茗:“我好像比你大。”   赵麟不承认,“放屁,几个月也算大?哎,同学们收拾好没有啊?赶紧的,烧烤店集合啊。”   “来了来了!”   “走吧,今晚必须喝两瓶!”   “去你的,喝醉了自行回家啊。”   “等会儿我们啊,还要打扫卫生呢!”   赵麟背着书包挤到严阴郎身边,“班长,我们一部分先过去了,你检查完卫生带着他们过来。”   严阴郎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为什么把自己算进在内,“我不去。”   “为什么不去?”赵麟问,“你身为班长怎么能缺席啊?必须去。”   严阴郎:“我要兼职。”   “我替你给小阮姐请假了。”沐阳不紧不慢的整理卷子,把各科分类装好,“你是班长,经费都在这里,你不去今晚怎么给钱啊?收了钱还想跑?”   “我……”   赵麟拍了一下严阴郎肩膀,“就是啊!别推脱了,沐阳你一会儿带他来啊。”   沐阳摇头,“我可去不了。”   “你又怎么了啊?”赵麟垮着脸。   “我把给我下了门禁,九点之前要回家。”沐阳十分遗憾的摊手,“抱歉啦。”   严阴郎更抗拒了几分,“我也……”   “九点回家那也把饭吃了啊。”赵麟说。   沐阳摆手,“真不行,我不能烧烤。”   赵麟:“为什么?”   “呃……我……”沐阳顿了一下,咳嗽了两声,“我嗓子又发炎了,不能吃烟熏的东西。”   赵麟不以为意,“有粥啊,隔壁就是粥店,我去给你点海鲜粥。咱们这第一次集体活动一个个都缺席算什么事儿?”   沐阳看了严阴郎一眼。   这呆子本来就不想去,如果自己走了那肯定更不去了……难得一次的集体活动……   “行吧,我去。”沐阳说,“但我先声明啊,我不能吃烧烤、不能吃冷的,也不能喝酒,九点要到家……”   “知道了祖宗,”赵麟无奈道,“我这就去给你点海鲜粥,让你多补充点蛋白质。”   同学们走的很快,一会儿教室里只有几个打扫卫生的人了,严阴郎和沐阳收拾好东西在走廊上等。   学校被国庆长假欢愉的气氛萦绕着,三三两两的同学脸上全是激动轻松的神色,蓝白校服在盛夏秾丽的油绿中格外青春爽朗。   沐阳慵懒的靠在墙边,难得摘下口罩叼着棒棒糖,悠闲又惬意。   严阴郎站在他对面,几次欲言又止。   “你嘴巴被胶水黏上了吗?”沐阳笑道,“想说什么就说啊。”   严阴郎斟酌了一下,“我怕……你不高兴。”   “那也得说了才会知道高不高兴啊。”沐阳说。   “你感冒,还没好。”严阴郎小心询问。   他鲜少主动了解什么事情,怕自己拿捏不好分寸,触及到别人隐私。   沐阳无所谓地说:“就这事儿啊?没什么不高兴啊,我身体弱,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伤了底子,所以稍不注意就会感冒。”严阴郎点头。   沐阳瞧着他呆愣愣的样子觉得特别好玩儿,上前走了两步,微微仰头问:“班长,你在关心我吗?”   沐阳仰着脸,眼神期盼地望着严阴郎,粉橘的天映进他的褐色的瞳孔,亮丽又温柔。厚重的风吹起沐阳额头的刘海,乖顺的刘海变得乱糟糟。   严阴郎有些慌乱的避开沐阳的视线,心里也乱糟糟的。   沐阳歪着身子追着他眼睛看,笑道:“你这人真别扭,关心别人还没胆子承认啊?说句实话会掉块肉怎么地?”   严阴郎觉得今天的夕阳光线好强,晒得他又热又烫,耐不住沐阳的磨蹭,赶紧背对着他表示自己的抗拒。   “什么德行,还背对人了。”沐阳伸出食指戳着严阴郎的肩膀。   严阴郎往旁边挪了几步,沐阳跟着他挪,仍戳着。   “别……”严阴郎到底没忍住,出声道。   沐阳更用力的戳了两下,感受他背脊的肌肉紧绷起来。   严阴郎背对着他,看不到他嘴角勾起得逞的笑。   沐阳问:“那你是不是关心我啊?”   严阴郎抿了抿唇,“是……”   “是就是呗!我又不会笑你。”沐阳停了手,走到他身边,嬉笑道:“你关心我,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严阴郎侧头看着沐阳。   耳边蝉鸣不止,温度一如既往的高,夕阳将二人俊朗的轮廓勾勒,鼻尖晕着浅浅的金纱,朦胧、柔和。   在这个蓝白校服的年纪,在这一刻的夕阳下,彼此心中留下了一抹旖丽的温柔。   他们赶到时那群人已经热热闹闹的吃起来了,这一行人有十多个,老板拼了两张方桌,少男少女们围在桌边嬉笑打闹,开了两箱啤酒每个人面前都有,女生也没放过。   “哎!班长来了!”夏杉端着酒杯朝他们挥手。   众人齐刷刷回头起哄。   赵麟喝啤酒跟后水一样,一口下肚,“你们怎么才来啊?老板!加七副碗筷和椅子!”   “你们吃的很欢啊。”沐阳说,“我的海鲜粥呢?”   “这儿呢!”赵麟把食盒端到沐阳面前,替他打开。   热气升起,一股清香味扑面而来,白米熬的软糯,个个颗粒饱满细腻,白白嫩嫩的。蟹肉和虾肉剁成碎末混在粥里,白红交替,看着就食欲大增。   “怎么样?”赵麟十分得意,“我算着你们要来了才让隔壁老板做的,他们家的招牌海鲜粥,尝尝,不好吃找他们!”   不得不说赵麟很会来事儿,这二十多人的聚餐安排的井井有条,并没有念着玩儿忘记别人的事。   性格好心又细,也没有富二代的高傲。   “好吃好吃。”沐阳吃的很香,“真是辛苦你了。”   赵麟不甚在意,咧嘴一笑,“好吃就行。”   “我们吃烤肉就给沐阳喝粥啊?”夏杉凑过来,“赵麟,你欺负人家啊?”   赵麟骂道:“去你的,我是那样的人?人家感冒没好呢。”   夏杉脸蛋红红的,不知是醉的还是热的,“什么感冒这么久啊?吃的这么清淡?那喝杯酒吧?”   “你傻子啊?烧烤都不能吃能喝酒吗?”赵麟说。   夏杉指了一圈儿周围,“来的同学可都喝了,沐阳,你不喝不合适吧?大家都在呢,好歹一起喝一杯啊,气氛都到这儿了。大家说是不是?”   女生都没说话,男生纷纷跟着起哄,“就是啊,一杯而已嘛!感冒的话喝一杯也无所谓嘛!”   沐阳站起来,神色遗憾,“我也很想喝啊,但真的抱歉,我确实喝不了。你们看我一直戴着口罩,就是因为感冒迟迟不好,抵抗力弱。喝一杯酒不要紧,可是一杯酒下肚我可能就要去医院啦。”   “哪儿那么玄乎啊?”夏杉有点醉了,身子偏偏倒倒的,拿起酒瓶替沐阳满上,“什么感冒连一杯啤酒都不能喝?我爸去年开了刀都能喝酒呢!”   沐阳依旧笑意盈盈,语气稍微冷了一点,“确实喝不了。”   夏杉端着酒杯,“那这酒怎么办?”   他动作不稳,洒了好些出来,“或者你找个人替你喝,总得表示一下呗?”   赵麟立刻准备挺身而出:“我替……”   刚开了个口,有人把他往后一拉踉跄的跌回座位,赵麟皱眉,恼火地问:“宋一茗你干嘛?”   宋一茗:“帮你坐好。”   沐阳不想自己的事牵连别人,正要说什么,夏杉歪歪倒倒举着杯子递给严阴郎,“班长,你是他同桌,要不你喝?” 第26章 【聚餐】   众人的视线聚集在严阴郎的身上。   沐阳皱眉,“夏杉,大家是出来吃饭娱乐的,喝不喝酒有什么关系?同学之间还要讲究大人们的酒桌文化吗?”   “对啊……”柯景如开口,“喝不喝无所谓吧。”   “话也不能这么说嘛。”吴嘉旭又开了一瓶啤酒,“出来玩当然玩儿个气氛啊,女孩都喝了,男的还端着也不太好嘛。况且你说你不能喝,我们也没为难你啊,让别人帮你喝一杯,于情于理都合适嘛。”合适个鬼。   沐阳心里有些冒火。   这也是他不太愿意参加聚餐的原因,十六七岁的年纪向来是什么好吃吃什么,且不说很多食物他不能吃,男孩抽烟喝酒都是很常事,放在别人身上无所谓的事偏偏他不能做。   沐阳的人缘很好,每到这种时候很多人都会来和他勾肩搭背的喝酒开玩笑,让他觉得无奈又烦躁。   久而久之聚餐场合能避则避,今天如果不是因为严阴郎他也不会来。   沐阳刚刚喝粥把口罩摘了,此刻唇角的笑意收敛了几分,耐着最后的性子说:“我觉得……”   刚起了个头,一只小麦肤色的手掠过他的身子,接过夏杉手里的啤酒一饮而尽。   沐阳诧异地看向严阴郎。   “哇偶!”旁边的人开始起哄,“班长帅!厉害厉害!”   夏杉竖起大拇指:“爽快!沐阳,你看人家班长多豪气!你那么维护人家干嘛呢?”   严阴郎眉头微皱,舔了舔嘴唇似乎在嫌弃这个味道。   平时的班长冷冷木木的,脸上也没什么过多的表情,同学第一次见到他嫌弃的样子,忍不住继续逗他:“班长,再喝一个呗?”   吴嘉旭端着杯子一胳膊揽上严阴郎的肩膀,“班长班长,来,再喝一个,你得做好表率嘛。”   严阴郎不太会拒绝别人,被他们劝着哄着又喝了两杯。   “行了行了啊。”沐阳笑着把他们推开,“少欺负老实人,赶紧催催烧烤吧,你们不饿啊?赵麟,你点了些什么菜啊?”   一提醒大家才想起来烧烤还没来,注意力转移到老板身上,一个个气势汹汹的去催菜。   沐阳拉着严阴郎坐下,“这么喜欢喝酒啊?”   “没,”严阴郎如是说,“第一次。”   “那你还来者不拒?不怕喝醉?”沐阳不满道。   严阴郎嘴唇微动,没说话。   沐阳被刚刚那群人吵的有些火大,没忍住踹了他一脚,“想说就说,还不能坦诚交流了?跟我还不能说实话?”   这一脚力气有点大,把严阴郎踹的小腿痛,他咽了口唾沫,喏喏道:“我……你…不能喝。”   沐阳明白了,笑着凑近耳边问:“你不想我被他们为难?”   轻飘飘的气息喷在耳廓处,严阴郎觉得耳朵像羽毛拂过般酥酥麻麻的,还有点发烫。   他微微朝旁边挪了一点,点了点头。   沐阳帮了他太多了,他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回馈给他。   “傻帽。”沐阳忍俊不禁,“觉得啤酒味道怎么样?”   严阴郎第一次喝酒,其实他对酒非常抗拒,刘勇南打他的时候常常伴随着一个浓烈的酒味,毫无轻重的拳打脚踢。   他所有黑暗的日子里都充斥着酒臭。   啤酒和白酒不一样,酒精相对来说较少,说不上来具体什么味道,好像酸酸的……有点涩口。   严阴郎:“不好喝。”   “酒怎么会好喝呢。”沐阳说,“少喝酒,那玩意儿啥好处没有。”   严阴郎:“嗯。”   他很清楚,比任何人都清楚。   喝酒的事情暂时放在一边,菜很快上其了,人多点的分量也多,长桌上堆满了食物。放眼望去全是肉,排骨、鸡翅、郡肝、鱿鱼。   同龄人吃饭的气氛很轻松,根本不需要调节氛围,时不时喝高了的打闹嬉笑足够笑好一阵。   严阴郎第一次参加集体活动,近在咫尺的欢笑热闹让他怔然。   他好像与这里格格不入,却又好似默默的融为一体。   没有人觉得他的沉默奇怪,也不会强迫他非得说什么才证明存在。   同学都在玩闹,没有人注意到他,可他又随时存在于每个人的口中———   “你丫吃不吃?这他妈是你要我才点的!光盘行动不许浪费啊!一会儿班长给钱,看他削不削你。”   “你别老让我喝行不行?我要是醉了你送我回去啊?你敢劝班长酒吗?刚刚他喝的可特别豪气。”   “班长你看他!他缠着我撒酒疯,你管不管啊?!尼玛离我远点,滚滚滚。”   “你们是不是太嗨了?班长还在这呢,当心他给班主任说,以后不让我们出来了。”   “不会吧,你以为班长是你一样大嘴巴啊?是不是班长?”   严阴郎不知他们的玩笑,正经的点头:“我不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听到没,别拿班长做借口——”   他们一群人坐在外面,夜幕低垂,星子在深蓝的绸缎中探出脑袋,空气终于撕破了口子,晚风里带着江水的潮湿和悠凉。   此时正是用餐高峰,饭店的灯火点亮,揽客的吆喝和客人的欢声笑语糅杂在一块儿,每个人的笑容是这样的鲜活。   严阴郎被他们吵得心里暖暖的,这是他没有见过的烟火气息。   “班长,吃这个。”柯景如替严阴郎拿了一串烤鸡翅,“这个可好吃了,你尝尝。”   “谢谢。”   柯景如说:“别这么客气嘛,你都没怎么吃东西,是东西不合胃口吗?”   “没有。”严阴郎说。   柯景如把他的寡言视为腼腆,笑道:“别和他们客气啊,这群人个个跟饿死鬼一样,你不主动点可就吃不到了。”   “干什么干什么?”赵麟听到了柯景如的话,一脸不服气,“你让严阴郎吃就吃,干嘛连带着讽刺我们啊?谁饿死鬼投胎了?明明是正常食欲!”   “就是就是,”吴嘉旭说,“我们吃就是饿死鬼投胎了,严阴郎吃就不是了?女孩儿怎么这样双标!”   赵暖拎起一个空酒瓶哐当一声放在桌上,俊俏的小脸红红的,她头发是英气的男头,喝了酒气势大增,“你们少欺负景如,你们一个个跟猪一样吃那么多,班长又没怎么吃,关心关心怎么了?”   “哎。”沐阳戳了戳严阴郎胳膊。   严阴郎:“?”   “你看他们现在快吃的差不多了,你可以去把账结了。”沐阳说。   严阴郎看了一眼闹的正欢的同学,不解地说:“他们还在吃。”   沐阳说:“你看桌上,剩的东西不少但没人吃,说明已经吃好了。也没有人闹着再要酒水了,这时候已经到了用餐的结束点,过不了多久会有人提议转场去KTV了。”   严阴郎觉得有道理,“好,我去。”   和沐阳说的完全一样,他结账回来,赵麟就提议去唱歌。   众人虽然喝了酒,但把握着分寸,都保持着清明,勾肩搭背的准备去一展歌喉。   “我就不去了。”沐阳说,“已经八点四十五了,我要回家了。不然我爸会打我的。”   “行吧,”这事儿赵麟知道,没有过多挽留,顺口问了一句:“你自己回去?”   沐阳低头回着信息,“昂,我爸今晚加班,接不了我。”   “需不需要送你啊?”赵麟问。   沐阳摆摆手,“不用,多大的人了送什么……”   一行人往外走,沐阳回家的方向和KTV的相反,在烧烤店门口自然而然的分成了两拨。   沐阳发现严阴郎竟然站在自己身旁,没有跟他们走的意思。   吴嘉旭说:“班长,沐阳要回家,你得过来跟我们走。”   严阴郎说:“我…送他回家。”   沐阳笑道:“不用了。”   “就是啊,他这么大一个人了还送吗?”夏杉说,“你又找借口不想去吧?你可掌握财务大权,还得付账呢。”   “我会回来。”严阴郎说。   他坚持送沐阳的意思很明确。   赵麟不想在这种小事上浪费时间,“行吧,你送吧,记得回来啊。我们先去,给你发位置,快点儿来啊。”   严阴郎:“好。”   “你干嘛啊?”沐阳嘟囔,“这么执着送我回家?我又不是姑娘家,搞不好别人会笑话我的。”   “你爸一直接你。”严阴郎说。   沐阳眨眨眼,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所以你想当我爸?”   严阴郎慌张的摆手,“不不……”   “逗你玩儿呢!”沐阳爽朗地笑着,“我知道,你看我爸每次都来接我回家,担心我一个人不安全吧。”   严阴郎莫名有点不好意思,没有吱声。   二人并肩走在喧闹的街道,空气中飘着的火锅味浓郁扑鼻,光是这个味道就能想象是多么的麻辣鲜香。   沐阳狠狠地吸了一口,感慨道:“真香,好想吃火锅,可惜我吃不了。”   “为什么?”   “我不能吃辛辣刺激的东西,对身体没有好处。”沐阳苦恼道,“也不能吃生冷的东西,还不能吃零食饮料那些垃圾食品。”   严阴郎问,“你能吃什么?”   沐阳想了想,“其实我能吃的东西也挺多的,只要避开这些就都能吃,比如你上次请我吃的牛肉火锅。”   沐阳家住西馨苑,走路十分钟就到,是梧城最豪华的小区,进出的车辆也都是高端的品牌。   严阴郎不懂车,但他知道这里住的都是有钱人。   “好啦,我到了,你回去吧。”沐阳停在小区门口说,“谢谢你送我回来,班长真体贴。”   “我先走了。”严阴郎说。   沐阳叫住他:“严阴郎。”   准备离开的人脚步一顿,站在原地等他下文。   天已经黑透了,可月色温柔,暖黄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的老长,树上的桂花散发着醉人的清香。   “今晚的烧烤好吃吗?”沐阳问。   严阴郎点头,“好吃。”   沐阳说:“那下次多吃点,别像今晚一样饿肚子。”   严阴郎有一瞬间的恍然。下次吗……   沐阳眼眸含笑地看着他。   少顷,严阴郎嗓音低沉缓慢:“好。” 第27章 【你谈过恋爱吗】   严阴郎没有去过KTV,当根据定位站在色彩绚丽斑斓的门口时,他还是懵的。   “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吗?”他在门口晃悠了十分钟徘徊不前,门口的服务生看不下去了,主动上前询问。   严阴郎指着屏幕里的号码,“我…进这里。”   服务生看了一眼,从容道:“您往里走,倒数第三个就是。”   “谢谢。”   严阴郎很快找到准确的包厢,推门进去就被鬼哭狼嚎的声音震得耳鸣。   包厢里的人已经玩儿嗨了,男生争先恐后的抢麦,粗犷的喊叫声从音响里传出,成了天然的攻击武器。   女孩们难受不了,拿起靠枕对男生们拳打脚踢,欢闹爽朗的笑声络绎不绝。   “啊!班长来了!”赵麟求助似的跑到严阴郎身后,气愤地抱怨:“班长!他们说我唱的不好听不准我唱!还要打我,哪儿来的天理?!”   他手里握着麦克风,哀怨的语气响亮的不行。   众人哄笑,吴嘉旭说:“你唱的完全就是生化武器,我们要为自己的耳朵着想啊。而还霸占着麦不放!你他妈点了三页歌,还让不让别人唱了?赶紧把麦交出来!”   男生们蜂拥而上要抢麦,赵麟死死防守不愿松手,撕心裂肺地喊:“班长——救我啊——我点的歌还没唱完呢。”   班长可从来不参与他们之间的争闹,走到沙发边老老实实的坐下。   求助班长无果,赵麟又转向唯一没参战的宋一茗,“宋一茗!救我!我要唱歌!”   这声音确实有点太过惨烈,宋一茗皱眉揉了揉耳朵,“不救,你确实该消停了。”   赵麟:“你这个叛徒!!!”   女生们在旁边煽风点火笑成一团。   严阴郎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是沐阳发来的微信。   【沐:你到了吗?】【严:嗯】   【沐:你们打算玩到几点?】   【严:不知道】   【沐:……好吧,不过别太晚了,女孩儿回家不安全,到时候你提醒一下。班长大人的话嘛,大家都要听哒。】【严:好】   【沐:你唱歌了吗?】   “班长,”柯景如坐在他身边,同时递过来一直麦克风,“我点了首歌,你和我合唱吧?”   严阴郎抬头说:“我不会。”   “那你会唱什么?我一会儿去点一首。”柯景如说。   严阴郎:“我都不会。”   “……好吧。”拒绝之意如此明显,柯景如没有再勉强,把麦随便给了一个会唱的男生。   严阴郎往角落里挪了挪,让自己远离喧闹,低头继续回信息。【严:没有】   【沐:为什么不唱啊?去KTV怎么能不唱歌呢?别不好意思嘛~】   【严:我不会】   【沐:唱歌有什么会不会的嘛,多听听就好啦。你声音醇厚,唱歌一定特别好听!】【严:。】   【沐:你这啥意思?想回复又不知道回什么吗?】【严:嗯。】   【沐:明天几点集合呀?我周末要睡到十点呢[龇牙]】   【严:你决定】   【沐:那就十点半吧?你到时候方便来我小区门口等我吗?从我家去便利店要近点。】【严:好】   【沐:我家附近有个环境特别好的咖啡厅,东西也便宜,那里的蛋糕特别好吃!明天带你去试试~】【严:好】   “班长,我唱的怎么样?”一曲唱毕,柯景如问。   她这次不是私下问,而是拿着麦克风,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夏杉起哄,“哎,你干嘛这么在乎班长的意见啊?”   “就是就是。”赵麟说,“怎么不问问我呢?虽然我唱的不咋地,但正常的欣赏水平还是有的。”   柯景如笑骂道:“去你们的,你们一个个油嘴滑舌的话能听吗?班长话少可信度更高。”   “行呗,那就听听班长的评价呗。”吴嘉旭尖着嗓子,模仿娘里娘气的腔调,“班长呀,你觉得人家唱的怎么样呢?”   夏杉打个寒颤,“卧槽你他妈好好说话,恶心死人。”   严阴郎平淡地说:“有一段走调了。”   柯景如微微一愣,“哪一段?”   严阴郎:“不确定。”   “不确定你怎么知道走调了?”赵暖咬着西瓜问,“我就觉得唱歌挺好的。”   “我也觉得很好!景如美女的声音特别好听!深情动人!”   “附议附议!”   柯景如被逗笑,“好了你们别瞎捧杀了,班长说得对,有一段我确实走音了,耳朵挺毒的。”   赵麟啧啧感叹,“班长从来都是闷着不吭声,一旦吭声势必拿捏!”   “下一首到我了吧!把麦给我,我要一展歌喉!”   这只是小插曲很快翻页,大家继续陷入新一轮的狂欢。   十点的时候赵麟主动找上严阴郎,同学唱的兴致高昂,歌声震耳,要贴着耳朵才能听清。   赵麟吼道:“班长,咱俩去把账结了吧。”   严阴郎:“好。”   赵麟跟着一起主要怕钱不够,但其实KTV 的消费没有多贵,他们都是学生没有点酒水,付了钱后总资金还剩了一点。   大家约好玩儿到十点结束,二人回到包厢时他们已经在背着包准备离开,赵麟把剩下的经费平均分给各位,最后只剩下沐阳的。   赵麟把钱给严阴郎,“你明天给他。”   “好。”   “那咱们今晚的活动就结束了,女生住的远不远?需要送回家吗?”赵麟问。   女生们纷纷摇头,表示都在这附近走路就能到。   只有柯景如举手说:“我回家要半小时呢,可能需要送一下。”   赵麟问:“你家住哪儿?”   “绿都花园。”   男生们本想充当一回护花使者,结果所有人都不顺路。   大家毕竟才高一,家长管的都严,好些同学的电话、微信响了好几次催促着回家,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众人面面相觑,气氛有些僵。   柯景如丝毫不觉得尴尬,主动说:“班长,你能送我吗?”   “……好。”严阴郎犹豫了一瞬,答应了。   赵麟问:“你顺路?”   “还好。”   “行吧,那就班长送你会回去。”赵麟的电话想起来,他着急忙慌的撤了,“那什么,我家里人在催了,国庆后再见,溜了溜了。”   同学们在KTV门口分道扬镳,柯景如家有点远,二人选择骑车。   此刻正是城市夜晚最热闹的时候,霓虹灯把黑夜照的透亮,幻彩的灯光诱惑着人的视线,酒精迷乱、歌曲动人,灯红酒绿之下是放肆挥霍的金钱和肉体、青春与感情。   二人一前一后骑过闹市区,夜风悠闲的吹起少女乌黑的长发,蓝白校服干净的气息快速的掠过灯火通明的步行广场,在嘈乱的街道留下一道青春的身影。   “谢谢你啊班长。”等红绿灯时,柯景如说,“这么大老远的还送我回家。”   严阴郎:“没事。”   “之前你是怎么听出我走音的?”柯景如笑道,“我自认为音准控制的还是蛮好的,别人都没听出来呢。”   严阴郎:“我也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当时正和沐阳聊天呢,他根本没注意听。音响声又大,可能他正好听到的两句觉得有点奇怪。   柯景如瞧他闷闷的模样觉得怪可爱的,忍俊不禁:“你可以别这么高冷吗?班上有些女同学还有点怕你呢。”   严阴郎觉得意外,“为什么?”   自己有什么好怕的?   柯景如说:“因为你不善言辞又冷着脸,有些人觉得你不好相处。”   绿灯亮了,二人朝马路对面骑去。   风声在耳边温柔的呼过,喧闹的人群被抛在身后,公路幽静,光线昏暗,也就一条街道的距离仿佛成了两个世界,一个装载夜晚的宁静、一个挥洒激情的喧嚣。   严阴郎对柯景如的话未置一词。   她说的对,他确实不好相处,也不喜欢和人相处。   但别人怕他是万万没想到的,任何人都能凌驾于他之上,怎么会怕他?   绿都花园和闹市区只隔了两条街,隐约还能听见响亮的音乐声。   柯景如把自行车停在路边,对严阴郎说:“我到了,谢谢你啦。刚刚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可能我那么说有点突兀,有些女生是有点怕你,但你是我们的好班长。”   严阴郎没什么表情,“没事。”   他不在意这些。   他只想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好好过就行了,没有打骂和伤痛,一个朋友、安稳度日,足以。   “班长,你多大啦?”柯景如问。   严阴郎:“17。”   路边茂盛的枝叶挡住路灯微弱的光线,柯景如站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面容,“你谈过恋爱吗?”   严阴郎:“没有。”   “那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严阴郎愣了一下,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心里蔓延,莫名有些慌乱、茫然,空白的大脑里闪过几丝无法捕捉的想法,速度又快又模糊,没让他察觉出来就已经消失不见。   “有吗?”柯景如见他迟迟不答复,又问了一遍。   严阴郎:“没有。”   “这样啊……”柯景如拉长了语调,好似在叹息,同时又带着几分羞涩的暗示,“既然如此,你要不要多关注一下身边的人?朋友什么的……”   严阴郎:“……?”   柯景如轻笑着,在黑暗里红了脸,鼓起勇气说:“没准儿你就有喜欢的人了呢。”   可能太羞涩,柯景如没等严阴郎回话,赶紧说:“我……我先回去了,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的话。”   少女急急忙忙的逃跑,怕自己滚烫的脸蛋被人发觉,黑暗保护着她单纯而稚嫩的小心思。   严阴郎保持扶着自行车的姿势,沐阳帅气阳光的面容浮现在眼前,脑海里充斥着二人相处的回忆。   “……”什么意思?   他怎么能喜欢自己的朋友呢? 第28章 【他的意义】   把柯景如送回家后,严阴郎将车停在路边打算走回家。   绿都花园距他小区步行十五分钟,骑车的话会很快,但他不想浪费那几块钱图个便利。   这个月的工资是上班第一天小阮就预支给他的,下一次发工资还得下个月去了,他那微不足道的几百块必须省吃俭用的以备不时之需。   步行街灯火阑珊,浓妆艳抹的俊男美女才正式开始纸醉金迷的夜场生活,酒吧外的人群一个比一个多、动感的音乐一个比一个响,空气里弥漫着烧烤的烟雾,给这斑斓的夜色笼上迷离的薄纱。   严阴郎面无表情的大步走着,嘈杂的音乐人声吵得他耳痛。   他不喜欢这样的环境,拥挤的人群更加彰显了孤身一人的寂寥感,藏在黑暗里的孤独崭露头角,在欢声笑语之下无尽的放大。   “老板,今天这么早就走啦?”   身后传来的做作腔调让严阴郎停下脚步。   体型肥胖的男人步伐踉跄,被四个女人扶着,喝的醉醺醺的,“走…得走了。今天我老婆要回来,不…不能再呆了。”   另一个女人一脸殷勤,“您的酒提好啊,明天还来吗?我们等您呢。”   “不不来了,过…过段时间再说……”胖男人喝的神志模糊,话都说不清。   女人们把他费劲的搞上车,又把他买的三四瓶酒抬进后备箱,目送车子离开后,其中一个女人再也忍不住不顾形象在路边吐了起来。   浓烈的酒臭味迅速蔓延,周围的人嫌弃地看了一眼捂着鼻子走远。   “你怎么回事啊?”红衣女人皱眉问,“才喝五瓶红酒就吐成这个样子?来这么久酒量还这么差?”   “不…不好意思……霞姐”女人双腿打颤,虚弱地说,“可能我今天没吃东西就喝酒了,所以……呕——”   周霞忍着恶心递了几张纸给她,“行了行了,今天的工作也差不多了,你先回去吧,明天早点来就行了。”   女人点头,手撑着墙痛苦的干呕。   她的同事没有再管她,又回到酒吧进行下一轮的陪客。旁边的路人也冷眼相看,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见怪不见的陪酒女喝多了而已,工作需要更没有多少人会同情。   女人昏昏沉沉的垂着头,忍着又要涌上的呕吐感,倏而旁边递过来一瓶水。   “谢谢啊……”女人费劲的抬起手接过,努力的睁大眼想看是哪位好心人,然后就看到了自己儿子平静的脸。   “阴郎?”张素意外,“你怎么在这里?”   她这个儿子这么多年自闭的生活从来不会主动来这些纷扰的场所,今天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严阴郎帮她拧开瓶盖,“同学聚餐。”   张素不以为然,喝了口水漱嘴,虚弱地说:“聚到现在?”   严阴郎不想过多解释,“嗯。”   “可以啊你,”张素靠在墙边满意地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膀,“就该和同学多出去走动走动嘛,从小就窝在屋子里把自己搞得这么自闭。不出门怎么交朋友啊?别人小孩经常约着在外面玩,你反思一下自己为什么从小到大一个朋友都没有。”   张素酒精上头,絮絮叨叨的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停不下来。   严阴郎听着这些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扶着她朝家走去。   “你这校服……哪儿来的?”张素迷迷糊糊的扯着,“妈妈给你的买的?”   “……”   张素打个了酒嗝,醉醺醺地说:“你看这地摊货质量多好,可比你们学校大百便宜吧?”   “……”   她根本就连地摊货的事都忘了,都没提过。   倘若不是严阴郎兼职,根本不知道能校服从哪儿来。   “阴郎啊,你看看妈妈赚钱多辛苦,你还不好好读书吗?你不好好读书怎么回报我养你的恩情?”   “男人我是指望不了了,所以我现在全部的指望都在你身上,好好读书,毕业之后去个高企,然后每个月的工资来孝敬我,这样我也不用这么辛苦的陪那些油腻的老男人喝酒了……”   “我给你说话呢,为什么不吭声?我命什么这么苦,好不容易傍上了一个有钱人却破产,还欠了一破股债,养个儿子还是个哑巴不爱说话……”   张素头晕目眩酒精上头,平时工作和生活的压力让她喘不过气,没有人能知道她的辛酸和难过。   酒精麻痹了神经,黑暗遮住了难堪。   一肚子苦水无人可说,现在终于抓住个活人能倾诉衷肠,那人怎么想她不管,能不能理解或是感同身受统统不想理会。   她甚至不在乎是谁,只想把自己满腹的辛酸委屈全部吐出来。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张素凑到严阴郎耳边,身子失去平衡差点摔倒。   严阴郎鼻尖冒汗,只能扶着她跌跌撞撞的走。   张素还执着说话,“我给你说啊……我儿子不是和刘勇南生的。”   严阴郎:“……”   “那死人当年想生个儿子继承家产,继承你妈的啊,结果全部赔完了。”张素哈哈大笑,在夜深人静的街道显得特别刺耳,“你知道他为什么打严阴郎吗?因为他自己生不出来!”   张素越说越激动,声音洪亮仿佛要把这个羞耻的秘密让所有人都知道:“因为他——阳——痿——哈哈哈哈哈哈哈是不是特别可笑?他算个什么男人?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那么打严阴郎?因为他生不出来!”   张素又跑又跳言语无状,笑容狰狞,眼里还透着几分凶光,“其实想想他也是可怜人,身为男人的尊严都没有了、钱也没有了。所以他打严阴郎的时候我从不阻止,让他发泄一下也好。到底我是他法律上的老婆,现在房子的拆迁款怎么着也有我一份。”   严阴郎沉默不语,没有再去扶张素。   “你以为他为什么不和我离婚啊?他知道自己没人要,男人没了拿根东西,什么都不是。他也就只敢在家里发脾气了。”   张素絮絮叨叨的说着,摸黑走到单元楼前偏偏倒倒的上楼梯,喝醉了酒又看不清路,走三步摔一步,磕的膝盖手肘青一坨紫一片的。   严阴郎缓慢的走在后面,听着她摔倒吃痛的声音无动于衷。   他没有跟着上去而是坐在梯子上,沉寂的和黑暗融为一体。   严阴郎觉得心里空的厉害。   小区里的路灯光线微弱到忽略不计,他努力的睁大双眼也看不到一丝光亮。   夜色是保护伞,也是吞噬光明的恶魔。   他害怕黑暗同时又无比的渴求,黑色会把他拽进无尽的深渊,也能掩盖体无完肤的伤痕。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刘勇南的亲儿子,这一点他的这对父母丝毫没有隐瞒他的想法。每每刘勇南对他动手时,嘴里各种下流的话骂他是张素和别人生的畜生。   张素的这些想法他却是第一次知道。   他以前一直以为妈妈不保护他是因为没办法和养父抗衡,尽管仍对事后对他关照有加,送他看病吃药,甚至抱有出人头地的希望。   却不曾想他在张素的心里仅仅是一个为了方面刘勇南发泄的出气筒而已。   这就是生他的意义吗?   为了带她逃离苦海,为了再次过上养尊处优的生活。   严阴郎是在失望中生长的人,他从不对父母抱有希望,可听到这些话胸口难以自控的隐隐作痛。   盛夏的酷热的夜晚他却感受到阴风阵阵。   楼上没了动静,夜晚一片岑寂,只有无尽的蝉鸣在嚣张的鸣叫。   严阴郎兜里的手机响了,他开的静音,持续的震动让他大腿发麻,打断了混乱不堪的思绪。   刚接通,沐阳清亮的声音传入耳:“喂?严阴郎,睡觉啦?”   严阴郎干涩地说:“没有。”   “我给你发一长串微信都不回,我还以为你睡了呢!”沐阳声音听起来精神满满,一点都不困倦,“我刚刚看到明天有一部国外的科幻片要上映,口碑似乎不错,咱们明天去看吧!我来订票!”   “好。”   “我定的晚上,你便利店兼职不是七点结束吗,我们吃个饭就去看电影!”沐阳说。   严阴郎空洞的目光有了一丝神采,“好。”   “你怎么啦?”沐阳问,“声音怎么这么哑?感冒了吗?还是今晚喝了酒的原因。”   严阴郎舌尖苦涩,沉声说:“没事。”   “真没事?”沐阳狐疑地问,“总感觉怪怪的。”   “为什么?”严阴郎不明白。   他一直这样言简意赅,语气也没任何差别,能听出什么区别?   沐阳说:“直觉吧,我和你相处这么久了,这个还听不出来吗?所以你真的有事?有心事就给我说啊,我帮你开解开解。”   严阴郎语气轻了一些,没有刚才那么沉重,“没有。”   “你今晚早点睡啊,明天早点来找我,我们上午努努力,多写点作业,后面挤出时间出去玩。”沐阳不知心里打着什么算盘,越说越激动。   严阴郎问:“你有安排?”   沐阳说:“算不上吧,如果我们有多余时间的话……哎,好马上就睡了!”   严阴郎听到对面一个洪亮且中气十足的男声,沐阳捂着嘴小声说:“我爸吼我睡觉了,不然就要收我手机。我先挂啦!”   严阴郎来不及出声,就听到了电话挂断后的嘟嘟声。   他有些无奈,进入微信看到了沐阳发来的8条微信,语气激动的说着即将上映的电影,兴致勃勃的安排明天的行程,还截图给他看网友对这部片子的期待值和口碑。   看得出来沐阳真的很想看这部电影,生了病的人不能熬夜,否则也不会十一点了还给他打电话落实这件事。   班级群里也正闹热,赵麟发了好多他们聚会的照片,搞笑的、出糗的、抓拍的,还有录得视频。   严阴郎每一张都点开看,有一张照片让滑动屏幕的手指顿住。   那是他和沐阳的合照,照片里只有他们二人,沐阳凑到他耳边和他说什么,眼里透着狡黠揶揄的光,嘴角咧着露着一口大白牙。   严阴郎依然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眉眼明显柔和,嘴角也不甚明显的微勾,整个面部轮廓看起来是温柔的。   这应该是抓拍的,二人都没有看镜头,彼此之间的氛围随性而自然。   身后是璀璨的灯火,是繁华的闹市。   严阴郎盯着这张照片看了很久,然后摁下保存键,成了他相册里第一张照片。   时间不早了,他该回去睡觉了,明天旭日东升的时候他就能见到沐阳了。   认识沐阳前他沉溺黑暗,认识沐阳后他期待每一个明天。 第29章 【一群小流氓】   和沐阳约好的十点半,严阴郎六点就起床了,他睡眠时间很少,每每闭眼脑子里全是噩梦。   昨晚张素回家后又吐了,厕所里一片狼藉,当他回家时才看到张素根本没有上床睡,而是倒在马桶边满身污秽昏睡过去。   严阴郎收拾到凌晨一点,把厕所打扫干净,将张素沾满脏物的外套脱下,简单的处理之后用肥皂水泡着第二天洗。   夏天六点的天色已经透亮了,蔚蓝澄澈的天空下飘着三轮车上贩卖的早餐味儿,清晨独有的微风吹来激起些微凉意。   严阴郎去厕所里把张素的衣服洗完晾好,熬了一锅白粥,喝了三碗让胃有了饱腹感后又开始打扫屋子里的卫生。   一切做好后才七点半,严阴郎在房间里发了会儿呆,拿出几十张卷子开始做。   严阴郎的成绩算不上多好,但胜在闷头愿意学,勉勉强强能过去。   待他昨晚三张半卷子时,电话的锁屏页面终于亮起,严阴郎立刻放下笔打开微信。   【沐:早啊!我才睡醒,你醒了吗?】【严:早】   【沐:放假都起这么早啊?还差十分才到十点呢!要不是我昨晚说早点起,我还能继续睡!】【严:你睡】   【沐:算啦,我们多做点作业吧,哎……好困,我起床了,你过来吧,我就洗漱一下吃个早餐就好】【严:好】   严阴郎没有耽搁,把书包收拾好,然后去换了身身衣服,穿了双洗干净的球鞋准备出门。   除开学校里的相处,这是他第一次和沐阳脱离学校见面,他下意识想让自己干干净净的出现在沐阳眼前。   “你要走啊?”张素顶着一张宿醉后臃肿的脸,打着哈欠走出来。   严阴郎正蹲着系鞋带,“嗯,锅里有粥。”   “放假还去哪儿啊?没事儿不能老实在家呆着?中午能回来吗?”张素头疼,一直摁着眉心,说话很冲也不耐烦。   严阴郎:“……不。”   张素皱眉,“那我午饭怎么办?你也让我喝粥?万一待会儿那厮回来了没看到饭,你让我去说?”   严阴郎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看了眼表,“你…会做饭。”   “我昨晚喝了那么多酒现在头疼的不行,你让我做饭?!”张素气不打一处来,“再说我凭什么伺候那个混蛋?!”   严阴郎目光沉了几分,嘴唇抿着,妥协般低声说:“没菜。”   张素一愣,“一点都没有了?”   “嗯。”   张素咬牙切齿道:“这个混蛋,就知道吃喝拉撒打人撒气。也不知道拿钱,每次都是我拿钱做生活费,凭什么一直用老娘的钱?!那就都别吃现成的了!”   张素满腔怒火,一个人骂了半天。   严阴郎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她发脾气,眼神漠然空洞,低眉顺眼的模样。   “算了算了你走吧。”张素烦躁地摆摆手,“傻子似的也帮不上什么忙,看着你就来气。晚上我上夜班,说不定那个混蛋会回来,你最好想想怎么应付他。”   严阴郎如释重负的离开,一鼓作气的跑下楼了深深的吐出一口气。   那个囚笼让他窒息,仿佛身处深海,无形的压力将他五脏六腑压破,撕碎灵魂、蹂躏肉体,然后坠入不见天日的海底,任由鱼虾吞噬血肉。   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严阴郎掏出来看是沐阳问他出门了没有,他不敢再耽搁,快速的回复了信息后跑着出了小区,担心时间来不及索性扫了一个自行车骑车去。   但他还是晚了一点,到西馨苑时门口已经站着一身白色休闲装、戴着口罩的少年了。   此刻阳光正浓,白衣的少年站在树荫下躲避阳光,戴着耳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乌黑的头发垂在眉尾,青春朝气,干净清爽,成了一道温柔的风景。   沐阳见人来了,笑着挥手:“嗨,早啊。”   严阴郎喘着气,“抱歉……来晚了。”   “不晚啊。”沐阳说,“现在还不到十点半呢,走吧,咱们去咖啡厅。”   “嗯。”   “你带了哪些卷子?”沐阳瞅了一眼他沉甸甸的包。   严阴郎:“都带了。”   沐阳无奈地笑了一声,“你是笨蛋吗?带那么多不觉得重?每天只带要做的量不就好了吗?”   严阴郎点头:“好。”   西馨苑的治安很好,小区门口没有推着车卖早餐的小贩,沿路都是规模的早餐店,此时蒸笼还冒着烟,包子的香气浓郁扑鼻。   “你吃早餐了吗?”沐阳问。   “吃了。”   沐阳笑的有些腼腆,“嘿嘿,我也吃了…不过有点没吃饱,我再去买杯豆浆。你在这等我吧?”   严阴郎在原地站定,“好。”   沐阳转身过了马路,为了不上严阴郎久等小跑到早餐店门口和收银员说着什么。   严阴郎的目光一直盯着那抹白色的身影,他们距离有点远,隔着整条街道,可他却清晰的看得到沐阳的样子———金色的阳光落在沐阳的头顶,把一头浓密柔顺的头发照的发亮,发丝都闪着光。纤长如羽的眼睫煽动,褐色的瞳孔仿佛装满了整个夏日的朝阳。   这样明媚朝气的少年唯有阳光能与之相称。   严阴郎靠着树干,眷恋的欣赏着他意识到的世间美好。   突然旁边传来尖锐的嬉笑把他拉出这份画卷,严阴郎不乐意的皱眉,心里生出厌烦的情绪,寻着声音走过去想看看是什么打扰了自己。   没走几步就在小巷里看到了三四个小孩,他们一脸的新奇兴奋,蹲在地上戏弄一只步伐蹒跚的小白狗。   小狗看起来只有两三个月大,浑身脏兮兮的已经快看不出来颜色,它害怕的缩着,幼小的身躯瑟瑟发抖。   “快走几步,走几步。”戴着眼镜的男孩手里拿着一小坨面包放在小狗的前面,想引诱它往前走。   “它太笨了!”另一个小男生瘪嘴,伸手把小狗提起来往前一扔。   小孩的力气算不上很大,但对微弱的小狗崽子来说非常粗鲁,它惊恐的扑腾了一下爪子,摔到地上无力的呻吟。   “哈哈哈哈哈哈!”另一个男生拍了拍手,觉得有趣的很,“它好笨啊,连走路都不会。”   戴眼镜的男孩把小狗提起来,嫌弃地说:“就是啊,给他东西也不知道吃,不吃就会饿死,这样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严阴郎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只是这条小狗看起来和他有几分相似,渺小无力,任人宰割,到头来避免不了成为别人取乐的对象。   那些小孩的嘴脸令他觉得恶心,他们永远用稚嫩的嗓音说着最刻薄的话、用天真的行为做着最恶毒的事。   曾经欺负他的小孩们是这样,现在欺负小狗的也是这样。   严阴郎方才被阳光捂热的瞳孔失去了温度。   他收回视线准备离开,左边的肩膀被人轻拍了一下,他回头不见人,声音从右边来:“这儿呢!”   沐阳手里拿着两杯豆浆,“这家的豆浆很好喝,我特别喜欢这家的,其他店喝起来要么太甜了,要么就感觉兑水了一点都不浓郁。给你买了一杯,你尝尝。”   严阴郎接过,插上吸管喝了一口。   沐阳一脸期待地问:“怎么样?好不好喝?”   浓郁的豆浆味在舌尖蔓开,严阴郎点头:“好喝。”   沐阳十分得意,“是吧是吧!他们家的真的很好喝,你如果喜欢我以后帮你带。”   “多少钱?”严阴郎问。   沐阳摆手,“不要钱,你要是觉得介意一会儿请我吃蛋糕吧。”   严阴郎:“好。”   “走吧,赶紧去写作……”   “哈哈哈哈哈哈哈——它可真傻!真是个傻狗!”   小孩响亮的笑声和鼓掌声从巷子里传出,好似有什么热闹的事情一样,安静的街道一下充满人气。   “怎么了?”沐阳好奇的回头,“里面有什么事儿吗?”   他们就站在巷口处,微微探身就能看到里面的情况,而这个情况当即让沐阳气冲脑门儿、火冒三丈。   戴着眼镜的小孩提着灰不溜秋的小狗尾巴,当玩具似的用力甩它。   小狗痛苦不堪,虚弱的挣扎,就连呻吟都是有气无力的,完全被孩子们的笑声掩盖了过去。   “你们干什么!”沐阳想也不想直接把手里的杯子扔过去,豆浆洒了出来溅了提着狗的小孩一身。   这一声怒吼把这几个小孩惊着了,特别是戴着眼镜的小男生,受惊后下意识的松手,又把这个弱小的生命摔到地上。   沐阳气势汹汹的走过去,一把将戴眼镜的男孩推倒在地,指着他们骂:“一群小流氓!你们干什么?!虐待动物?!这么小的生命你们也下得去手?!良心被狗吃了?”   沐阳看着奄奄一息的小灰狗怒火中烧,若不是亲眼看到,他简直无法想象一群屁大点儿的孩子居然会欺负小动物。   善良呢?怜悯心呢?义务教育教的什么啊!   “我……我们没有……”小孩们被吓到了,害怕的望着沐阳,戴眼镜的男孩稍微大点,狼狈的坐在地上小声的为自己辩解,“我们…想给它吃的,但它不吃……”   沐阳眼里冒着火,“所以就欺负人家?!就因为人家弱、人家小?!”   男孩们快吓哭了,另一个喏喏地说:“不……不是……我们只是觉得好玩,没没有想欺负……”   “放屁!”沐阳气的呼吸急促,“那如果我现在你们摁在地上摩擦,让你们苦不堪言、奄奄一息,然后在告诉你爸妈只是为了好玩?!”   男孩们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害怕地看着沐阳,一个个眼里都噙着泪。   沐阳提着戴眼镜男生的领子走到小狗的面前,“道歉!每个人都它道歉!不然谁都别想走!”   男孩们不敢反抗,挨个朝小狗鞠躬道歉后逃似的离开。   沐阳小心翼翼的捧起小狗,扬声道:“严阴郎!”   严阴郎上前一步:“?”   沐阳急切道:“你还愣着啊?赶紧把自行车骑来,送小狗去医院啊!” 第30章 【你叫它木木?!】   严阴郎深深地看了一眼着急的沐阳,把刚停在路边的共享单车又骑来,“去哪儿?”   “这附近有个宠物医院,”沐阳坐上后座,着急道:“你往前骑,我给你指路。”   严阴郎长腿一蹬,载着人和小狗往前骑去。   小狗缩成一团,不断的小声呜咽,时不时还咳嗽几声。   沐阳把虚弱的小狗的放在腿上,为了避免失去平衡,他伸出胳膊揽住了严阴郎精瘦的腰。   骑车的人背脊一僵,下一秒猛地刹车,沐阳猝不及防跟着惯性往前倒去,整张脸贴上了严阴郎的后背。   沐阳不满道:“怎么回事啊?”   “红绿灯。”   沐阳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坐稳,把小狗牢牢的护在怀里,“你好好骑车啊,我们可身负重任,能不能挽回这条生命可就看你了。”   严阴郎喉结滚动,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腰间的异物感让严阴郎无法忽视,沐阳细腻的皮肤隔着单薄的衬衫布料与他的腰腹紧紧相贴,甚至能感觉到沐阳温热的体温。   他手掌紧握把手,掌心湿润,心跳的莫名有些快。   骑着车有风,可严阴郎觉得凉风没有任何作用,他依然很热,脸都有些发烫。   宠物医院不远,隔着两三条街,七八分钟就赶到。   这个医院很正规,装潢简约大气,前台、就诊区和急诊区规划的井井有条。   “严阴郎,你去挂个急诊号,我先带狗狗过去。”沐阳扔下一句话后抱着小狗匆匆离开。   “……”   严阴郎走到前台,“我…挂急诊。”   “您和刚刚进去的人是一起的吧?”前台小姐问。   “是。”   “好的,请稍等。”前台小姐在电脑上操作,键盘噼里啪啦的响着,“请问您家宠物是什么动物?”   严阴郎:“狗。”   前台小姐:“请问叫什么?多大了?”   严阴郎:“……不知道,刚捡的。”   前台小姐明白了,又说:“那您给它取个名字吧,我们这边也好作登记,方便后续就医资料。”   “……”   让他取名字?他怎么会取名字?   况且这是沐阳救下来的狗,取名字也轮不到他这个冷眼旁观的外人。   前台小姐催促道:“随便取一个就行,不用太复杂。”   严阴郎很为难,犹豫着说:“叫…木木……”   “木头的木吗?”   “嗯。”   沐阳救的狗,叫木木应该没什么问题。   前台小姐:“好的,挂号费20,请问是现金还是扫码?”   严阴郎一愣,这个数字让他这个闷葫芦都下意识的问了句:“多少?”   前台小姐字正腔圆地又说了一遍,“一共20,请问是现金还是扫码。”   “……现金。”   他以前生病去医院挂号时费也就5元而已,狗狗看病竟然是人的四倍……   严阴郎拿着单子去急诊室时医生已经在帮小狗检查了,沐阳站在门口神色担忧。   严阴郎从饮水机拿了个杯子,将自己只喝了一口的豆浆倒了一杯给他。   “谢谢。”沐阳接过杯子眼睛一直盯着里面,语气越发气愤,“现在的小孩真的太过分了,他爸妈、老师没教过要爱护幼小吗?居然把这么一条小狗这么欺负!我当时就该狠狠揍他们一顿!”   严阴郎不会安慰人,单调地说:“别生气。”   “你挂号怎么这么久?遇到问题了吗?”沐阳问。   严阴郎说:“她问我小狗的信息。”   “你怎么说的?”沐阳从他手机拿过挂号单,没等严阴郎开口,率先呛了一下差点把豆浆喷出来,“咳咳……木木?你叫它木木?”   严阴郎茫然:“怎么?”   “你这……”沐阳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以后叫木木的时候,是叫它还是我啊?”   严阴郎:“它。”   “……”沐阳瞪着他。   严阴郎眨眨眼,没懂其中的联系:“?”   沐阳翻了个白眼,忍不住瘪嘴。   算了,木木就木木吧,这呆子……   没一会儿医生出来了,沐阳赶紧走上前问:“怎么样?情况严重吗?”   医生摇头,“情况不太好,它太小了,只有三个多月。身上多处软组织损伤,染上了细小和感冒。”   沐阳手掌紧握成拳,眼眶有些发红,“能救吗?”   “细小可以治,软组织损伤可以养好,”医生语气平缓,“现在比较棘手的问题是它太小了,营养没跟上抵抗力也不行。不过放心吧,我们会尽全力的,刚刚在里面已经帮它输上液了,观察几天看看反应。”   医生带着他俩到隔壁,为了避免细小传染,木木被放在单独的玻璃箱里,细细的小爪子上扎着针头正在输液。   木木完全是蔫儿的,有气无力的趴在柔软的小毯子上,时不时咳嗽两声,眼睛半睁半闭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原本应该活蹦乱跳的小生命此刻却被折磨的奄奄一息,让人心疼不已。   沐阳心情低落,问医生:“这几天只输液吗?它能不能吃东西?”   医生说:“能吃东西当然是最好的,说明在好转康复,但它现在吃不进去,我们刚刚试过了。”   沐阳着急问:“那怎么办?如果一直不吃岂不是会饿死?”   医生安慰道:“你别着急,现在让它先输液。吃东西方面我们会想办法的,比如把营养膏挤在它鼻子上,狗狗鼻子很敏感,它觉得不舒服会伸舌头舔,这样的话能把营养膏吃进去。如果后面情况好转的话它会自主吃东西的。”   “如果它一直不吃东西是不是意味着情况恶化?”沐阳沉声问。医生点头。   沐阳心里一沉,难过的看着玻璃箱里的小生命。   “你放宽心,生命是顽强的,它自己也会努力求生。”医生笑道,“一会儿出去的时候和前台加一下微信,我们每天会把狗狗的情况发给你。”   “行,谢谢。”   “这是给狗狗输液的明细,你看一下,没有问题的话就去缴费吧。”医生打量了一下二人,“你们是学生吧?需要联系大人来吗?”   “不用,我一会儿去交钱。那木木就麻烦您了,请您务必尽力救治。”沐阳接过单子,眼里是化不开的忧伤,“它的生命才刚开始。”   “放心,这是我们的工作。”医生缓解气氛扯开话题,“它叫木木?名字真可爱。”   沐阳有些不自在,尴尬的瞪了一眼严阴郎。   严阴郎:“?”   后面还有好些动物等着就诊,医生把情况给他们说清楚后就离开了。   沐阳站在玻璃箱前疼惜的看着小狗,喃喃地问:“你说它能活下来吗?”   严阴郎的目光落在那一小坨身上,不知怎的,从他赋予它名字开始,这条小狗在他心里的意义和最初就不同了。   它不再是一只畜生,而是是有名字的小狗。   它和这万千世界里的可怜人一样,拖着虚弱的残躯可怜的求生。   沉默的气氛在二人之间蔓延,涉及生死无情,没有人能在这个永恒且冰冷的事情前坦然,悲伤的情绪萦绕在心头。   “能活。”严阴郎开口,简短的二字里透着笃定的语气。   沐阳一怔,茫然地问:“为什么?”   “因为你救了它。”严阴郎看着沐阳的眼睛,“这是它活下去的全部理由。”   你的勇敢赋予了这条生命不一样的意义。   给予了希望和救赎,它还有什么借口不努力求生?   沐阳怔愣片刻,严阴郎的话让他感到意外。   那个眼里永远充满默然和冰冷的人、向来沉默寡言木讷的人,竟然说出鼓励的话。   沐阳笑了,眉宇间的阴霾一扫而光,又回到严阴郎最熟悉的样子,“是,我救了它,不止我救了它。有你、有这些医生们,我们所有人对他包含期待和希望,它怎么能被屈服病魔呢?”   严阴郎点头,“对。”   沐阳微微俯身,凑到玻璃前和小狗低声说话:“木木呀,你要勇敢坚强,我们这么多人都盼着你好起来呢,可千万不能让我们失望啊。”   木木困倦的躺在毛毯上正闭眼熟睡,不知是不是真的听到沐阳的话,小耳朵动了一下,短短的尾巴轻轻摇着。   沐阳眼睛一亮,拉过严阴郎兴奋地说:“你看你看!它刚刚动了,它是不是动了?它听到我的话了!它在回应我!”   严阴郎不得不俯下身,被迫跟着一起看浑身脏兮兮的小可怜。   他觉得没什么好看的,现在这模样既不可爱又不漂亮,毛发都是灰的,跟掉进煤炭里似的。   “你看是不是啊?”沐阳非要严阴郎回应,“它刚刚是不是动了?”   严阴郎无奈:“嗯。”   旁边又来了其他的小猫小狗,为了不影响别人,沐阳把声音压低了一些,凑到严阴郎耳边说:“都说狗狗特别通人性,你看,人家才三个月大就能听懂我说话了!真聪明!”   严阴郎认可:“你捡的它。”   “不是我捡的,”沐阳纠正道,“是我们一起捡的。”严阴郎一愣。   沐阳笑着说:“我们都有责任要照顾好它,要让它恢复健康,活蹦乱跳的。”   每个生命都值得尊重,都有活下去的权利。   严阴郎注视着沐阳充满笑意的眼睛,然后又看向玻璃箱里虚弱的小狗。   于严阴郎而言,他和木木何其相似,一身伤痛,受尽凌辱。   不过好在老天对他们不算太苛刻,在某一天毫无预警的情况下,比阳光更热烈的少年张扬肆意的出现在面前,以灼热的姿态强势的驱赶一切阴暗。 第31章 【阳哥带吃烤鸭】   从宠物医院出来时已经中午了,沐阳看了眼时间懊恼道:“果然计划赶不上变化,说好的上午写作业呢。”   严阴郎说:“你下午可以写。”   “那你呢?你哪儿有时间写作业啊?”沐阳不满道。   “我早上写了三张半。”   沐阳诧异的瞪大眼睛,“啊?你几点起床的啊?就写了三张半?”   “……七点。”   沐阳问:“为什么起这么早?”   严阴郎说:“睡不着。”   他不想说家里那些难堪的破事,特意把时间晚说了一小时。   沐阳瘪嘴,“你也太自律了吧,放假都不好好休息的。中午想吃什么?”   严阴郎对吃的没有什么讲究,“你决定。”   沐阳在手机上翻看,搜寻附近评分较高的美食,提议道:“这附近新开了一家烤鸭店,里面有涮羊肉。咱们去吃这个吧,距离便利店也近,吃完走路五分钟就过去了。”   严阴郎没有异议,“好。”   和沐阳认识后严阴郎吃东西方面的品质明显提高,沐阳很喜欢吃东西,平日上学也会带一些味道好吃的早餐和同学分享。   严阴郎也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跟着沐阳吃到了好多平时吃不着的东西。   这家烤鸭店在网络上的评分很高,中午吃饭的人很多,他们去的时候刚好只剩两个座位。   沐阳拿着菜单三下五除二点了菜,问严阴郎:“你吃过涮羊肉和烤鸭吗?”严阴郎摇头。   “烤鸭没什么,主要是涮羊肉,它的吃法比较特别,蘸料是麻酱。”沐阳侃侃而谈,悄悄指了指隔壁桌的蘸碟,“看到没,那个黄黄的就是麻酱。这东西怎么说呢,如果你吃得惯的话就会觉得很好吃,如果吃不惯会觉得很恶心。”   严阴郎从隔壁桌收回视线,问:“你呢?”   “我当然吃得惯啦。”沐阳傲娇,“我这人不挑食的,什么都能吃得惯。我的目标就是吃遍国内所有美食。”   严阴郎说:“我也是。”   沐阳好奇:“你的梦想也是吃遍美食?”   “我指不挑食。”   “……好吧。”   沐阳和上一次一样,用开水把餐具全部烫了一遍,严阴郎也跟着照做。   餐馆客人很多,可上菜速度很快,没一会儿服务员端着铜锅摆上桌,两大盘色泽鲜嫩、肉质轻薄的羊肉和牛肉放在两侧,还有搭配的一些蔬菜。   精致的瓷盘子里摆放着泛着油光的烤鸭皮,表面色泽金黄,皮下裹着肉嫩醇厚、肥而不腻的鸭肉,外酥里嫩,一上桌就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严阴郎当即咽了口唾沫。   沐阳观察到他的这个细节,嘴角噙着笑,“来,我给你包一个。”   他撕下一块薄薄的皮儿摊在手心,夹了两块鸭肉,把黄瓜丝蘸上甜酱,再放上些葱丝,最后裹成一个小包子似的一坨,直接送到严阴郎嘴边。   严阴郎慌张的想接过被沐阳躲开,“张嘴。”   “……”严阴郎没法拒绝,老实的张开。   沐阳毫不客气的把烤鸭全部塞进他嘴里,幸灾乐祸地说:“吃烤鸭就得这么一口闷呢!得劲儿不?”   那么大一块猛的进嘴,严阴郎实在难以下咽,哽的他满脸通红,艰难的咀嚼着。   “你咋这么老实呢?不知道喝水啊?”沐阳被他的憨厚打败了,赶紧把水杯递给他,跑到他旁边不停的帮他拍背顺气。   好不容易咽下,严阴郎长长的吐了口气。   “好吃吗?”沐阳坐会座位,揶揄地问。   严阴郎顿了一下:“小一点更好吃。”   沐阳被逗笑,“烤鸭本来就得这么大口吃,行了,来试试麻酱吧。”   沐阳下了几片儿肉进锅里,鲜红的羊肉刚放进水里立刻变色,逐渐卷曲出现明显的肌理。   待完全变色后,沐阳把肉夹进严阴郎的碗里。   严阴郎不解地问:“好了?”   “好了。”沐阳说,“这个很薄,遇水就熟,红色全部消失后就能吃了,不然肉质老了不好吃。”   严阴郎把肉裹着麻酱塞进嘴里后当即皱起眉头。   沐阳忍着笑问:“很难吃?”   严阴郎表情有些复杂,僵硬的咀嚼着。   倒也说不上多难吃,只是……真的很奇怪。   一股很浓郁的芝麻味,有点咸,蘸多了很腻,刚进嘴甚至有点麻嘴。但不得不承认非常的香,白水煮过的羊肉是没有味道的,配上麻酱后香味立刻提了一个度,成了独有的魅力。   “怎么样?能吃吗?”沐阳问。   严阴郎点头:“能。”   沐阳往嘴里塞了一大块肉,含含糊糊地说:“你如果觉得吃不下我让服务员给你换别的碟子,咱不勉强。”   严阴郎给自己夹了一块羊肉,这次蘸的麻酱稍微少点,“不用,我能吃。”   “这个火锅冬天吃的时候特别舒服。”沐阳一脸憧憬,“咱们冬天再来吃一次。”   “好。”   想着严阴郎下午一点的兼职,沐阳没有多说什么闲话,二人吃的很快,两盘肉扫荡的干干净净,烤鸭也一扫而光,两个少年把光盘行动贯彻的很彻底。   酒足饭饱后沐阳擦擦嘴,提着包说:“走吧?”   严阴郎站起来说:“我去买单。”   “不用啦,我已经买过了。”沐阳哈哈一笑。   严阴郎茫然,“什么时候?”   “就刚刚啊……”沐阳不想纠结这个话题,提醒他:“马上就一点了,再不走得迟到了。”   严阴郎被沐阳拉着出了门,尽管天气燥热,但沿路都有树荫,遮蔽了绝大部分的日光,让人能在酷暑天缓口气。   “晚餐我来。”严阴郎说。   “好啊。”沐阳笑道,“我得认真想想要吃什么,得让你请回来。”   严阴郎目光温和,“嗯。”   12:58的时候,二人走进便利店。   小阮正坐在收银台后玩手机,听见动静后抬头看了一眼,“我还以为你要迟到了呢,正想要是不是要扣你工资,结果踩着点来了。”   “抱歉。”严阴郎把印着便利店logo的围裙系上,“我下次注意。”   沐阳搂着小阮的胳膊,“小阮姐,好久没见啦,你变漂亮了啊。这次怀的是个妹妹吧?”   小阮喜欢女儿,沐阳变着法的哄她开心。   “油嘴滑舌,什么好久没见?不是上周才见了吗?”小阮果然笑了,“什么漂亮就是妹妹,无稽之谈。”   沐阳又说:“酸儿辣女嘛,你不是喜欢吃辣的?”   小阮笑道:“这个倒是真的。”   沐阳和小阮聊了一会儿,然后端了个小椅子钻在收银台后,坐在严阴郎旁边写作业。   收银台很长很宽,沐阳把成沓的卷子摆出来也没占多少地儿。   严阴郎不解地问:“你在这写?”   “对啊,有什么不妥吗?”沐阳理所应当地问。   “……”   好像确实也找不到什么不妥之处。   放假之时人流量变大,便利店进出的人也很多,每当客人结账时都会多看一眼沐阳,然后又用一种欣赏、疼惜的眼神看严阴郎,脑补了一场兄弟二人自幼父母双亡,勤工俭学的戏码。   严阴郎:“……”   好像误解了他和沐阳什么。   沐阳写作业的速度很快,但不老实。写完一张会休息半小时,或者写着写着被手机里的消息吸引,开启了网聊模式。   这会儿他已经停下笔捧着手机聊了十五分钟了。   严阴郎看了沐阳好几眼,心里莫名有点不舒服。   想来也是,沐阳人缘那么好,自然不可能只和自己聊,必定和谁都很聊得来。   沐阳盯着屏幕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   严阴郎移开视线,尽可能忽略心里小小的郁结。   “他真是钱多烧的慌吧。”沐阳突然说。   这仿佛给了严阴郎名正言顺接话的理由,他立刻顺着话问:“怎么?”   “赵麟在班群里约人看电影呢。他爸给他办的电影卡里的钱用不完,想找人一起帮他消费。这傻缺确定不是来拉仇恨的吗?”沐阳愤愤道。   严阴郎问:“你拒绝了?”   沐阳抬头一笑,“不,我抱大腿了。”   “……”   “有这么个土豪做朋友多好啊,什么也不用花钱。”沐阳十分惬意,“他还说晚上来找我们吃饭呢,估计人有点多吧。”   严阴郎掏出手机,班级群里热闹的不行,没出玩儿的、出去玩儿都在冒泡。   【赵麟:晚上约电影的举个手啊,到时候电影院集合,咱看新上映的那个什么……星际,我哥已经看了,特效可帅了!想看的都来,麟哥请客!】   【宋一茗:星客际员,傻逼。】   【赵麟:靠!老子花钱你还骂我!有本事你不来!】   【赵暖:呜呜呜呜我也好想来,可惜晚上要补课】   【罗岚:我上午已经看了,需要我剧透吗?男女主最后……】   【赵麟:闭嘴——】   【宋一茗:剧透狗死】   【沐阳:剧透狗是人类的公敌】   【赵麟:要来的在群里吼一声啊,现在目前加上我有6个,人多才热闹嘛】   【柯景如:哪6个?】   【赵麟:沐阳、宋一茗、姜姚、邱禾之、于椿羽,你要来吗?就姜姚一个女生】   【柯景如:可能去不了,今晚家里有聚餐】   【姜姚:真不来啊?大好的白嫖机会,你就这么放过赵麟了?】   【赵麟:[白眼]什么放不放过的?以后机会很多好嘛!】   【柯景如:哎我也想。确实不太去的了……[难过]】   【赵麟:没事儿,下次下次】   【柯景如:[嘻嘻]】   【沐阳:@麟哥最帅 你把班长算漏了,刚刚忘了说,他和我在一起,我们本来就计划今晚要看电影的】   【赵麟:哪儿是我算漏了,明明是你没说!好了,现在一共7个】   【柯景如:聚餐取消了,@麟哥最帅 算我一个】   沐阳看到这一幕表情很微妙,看了严阴郎一眼,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第32章 【趁现在还有头发】   严阴郎对上沐阳怪异的视线,“怎么?”   沐阳站起来靠着收银台,打量着严阴郎,“你老实说,你和柯景如发生什么了?”   严阴郎莫名其妙,“没有。”   “没有?”沐阳挑眉,一脸不信,“那她听到你在,马上又说要来了?”   严阴郎:“不知道。”   沐阳眯了眯眼,一副要挖出八卦的样子,“之前群里说昨晚你送柯景如回去的?”   “嗯。”   “你主动提的?”   严阴郎摇头,“不是。”   沐阳继续追问:“那她在路上没和你说点什么?”   “说了。”   “说什么?”沐阳眼中闪过了然的光,满脸好奇。   严阴郎:“谢谢我送她回家。”   沐阳一愣:“没了?”   “......”   “你要不要多关注一下身边的人?朋友什么的……没准儿你就有喜欢的人了呢?”   严阴郎脑中响起柯景如的话,看着沐阳的眼神顿时变得奇怪,心中有种奇异感觉,有些慌乱的移开视线,“没…了。”   沐阳一眼看出他在隐瞒,只当他羞于袒露感情,这副害臊的样子让人忍不住逗他。   于是沐阳身子往前倾了倾,故意问:“真没啦?”   严阴郎低头整理并不凌乱的糖果小架子,语气有些僵硬,“嗯。”   沐阳嘴角上扬,笑意明显,只不过戴着口罩别人看不到,轻松地说:“噢,我随便问问,你紧张什么?”   “没…有。”严阴郎垂着眸,动作有点乱,碰掉了好几个糖果瓶子。   沐阳被他逗笑,拍了拍他的肩,“好啦,干嘛呢怎么紧张,我随便问问而已。”   这时有两个人客人结账,自然而然的结束了这个话题。   到下午的时候人流量变多,严阴郎忙了起来,而沐阳趁着下午的时间写完英语卷子和单词抄写。   晚上七点小阮忙完自己的事回到便利店接上严阴郎的工作。   沐阳笑嘻嘻地冲她道歉:“对不起啊小阮姐。都怪我拉着严阴郎去玩儿,不然你可以多休息一下的。”   小阮不以为然:“这有什么?我来这收钱还不是坐着,跟家里躺着没啥区别。你们这年龄的小孩儿哪儿有不出去玩的,行了走吧走吧,趁着放假好好玩儿一下。”   “小阮姐你人真好!那我们先走啦,明天见!”沐阳潇洒的把书包挎在肩上,拉着严阴郎就走了。   严阴郎被拉着跑,不解地问:“去哪儿?”   “吃饭呀。”沐阳一边单手打字,一边拉着他快步走,“赵麟催了好几次,你没到下班时间没法早退嘛,得走快点别让别人继续等了。”   天色还未暗,天空的云层非常漂亮,大片的毛卷云如浪花一般铺在天穹之下。纯白里氲着金光增加了厚重感,少了纯洁多了几分神圣。   夕阳的光晕透过云层温柔的打在少年的身上,晚风裹挟着江水潮湿的微凉,吹起鬓角的碎发和衣袂一角。   严阴郎任由自己被沐阳拉着手腕,他没有挣脱,沐阳也没有觉得不妥。   “嘶,赵麟这定位好神奇,明明在这附近怎么没有呢?”沐阳在路边停下,松开严阴郎的胳膊双手打着字,嘴里念念叨叨的。   严阴郎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沐阳的脸上,纤长的眼睫浓密卷曲,亮丽乌黑的头发随着风吹而微微摆动,小呆毛都透着俏皮。   严阴郎觉得有趣,不由得伸手拨动沐阳的发丝,嘴角微微弯起一抹不明显的弧度。   沐阳忙着找位置,对他的举动不甚在意。   见沐阳没有阻止,严阴郎继续拨弄,感受发丝在指腹间的摩擦。   和赵麟沟通了一阵,确定了准确位置,沐阳这才抬起头,把严阴郎眼里柔和的浅笑看了个分明,“好玩儿吗?”   严阴郎动作一顿,以为沐阳不乐意,松开指尖打算收回手。   沐阳笑着又问了一遍:“好不好玩?”   “……好玩。”严阴郎有些不好意思。   沐阳大大方方的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头发上,笑的没心没肺:“好玩儿就多玩儿一下,趁着现在还有头发……”   “什么?”沐阳后面一句话说的很轻,严阴郎没听清。   “没什么。”沐阳清了清嗓,“走吧,其实不远,就前面二楼的串串香。”   二人赶到时锅里已经煮的沸腾腾,红锅里密密麻麻的竹签都快搁不下了,相比之下清汤锅里只有一小捆,着实冷清得很。   沐阳不乐意:“你们太过分了啊,怎么不往清汤锅里煮点东西呢?清汤锅没地位的?”   “你知足吧,要吃什么自己拿。”赵麟把煮好的牛肉拿了好几根放进自己碗里,“要不是我记着你不能吃辣,他们连清汤都不想点呢。宋一茗,给我两个蟹棒。”   宋一茗:“自己捞。”   “班长、沐阳,要喝饮料吗?”于椿羽把可乐递给他们。   沐阳:“谢谢啊,我喝水就好了。”   严阴郎同样拒绝:“谢谢,不用。”   “班长别客气嘛,”柯景如接过可乐直接帮他倒好,“大家都认识这么久了,别不好意思。”   严阴郎不好拒绝,“谢谢。”   沐阳正在给自己剥虾,看到这一幕意味深长地朝严阴郎笑了笑,眼里满是调侃。   严阴郎:“?”   “班长,你怎么和沐阳一起来的?你们今天在一块儿玩儿吗?”柯景如问。   严阴郎帮沐阳在清汤锅里煮了些蟹棒和排骨,“嗯。”   柯景如了然,“难怪呢,我给你发微信都没回,我还以为你有事。”   沐阳顺口接话:“你找他有事吗?让他现在回复你。”   柯景如笑道:“也没什么事,写作业时有道数学题不会,问问班长而已。”   “数学课代表——”沐阳冲于椿羽喊道,“柯景如有道题不会,你不负责讲讲?”   于椿羽推了推眼镜,嘴唇被辣的通红,小口小口的抽着气,“哪道题?数学卷子我都写完了。”   “呃……”柯景如语塞,讪讪地道,“我回去发你吧。”   “你卷子都写完了?”姜姚惊讶地问,“十张都写完了?”于椿羽点头。   赵麟哼了一声,颇为得意:“这有什么?我化学的也写完了,宋一茗物理的也写完了。”   沐阳举了举手,“我英语的也写完了,哎,数理化借我抄抄?我可以贡献英语的。”   宋一茗:“抄作业可耻。”   沐阳剥虾剥的手烫,不停往手里吹气,“嘶——这是合理运用资源,节约时间。”   姜姚在这群学霸里生出一种惶恐感,问严阴郎:“班长,你写完了什么吗?”   严阴郎:“没有,写了三张卷子。”   姜姚又问柯景如:“你呢?”   柯景如苦笑道:“没有,我数学就写了一张,只把英语单词抄了。”   姜姚松了口气,“那就好,让我不至于太落后。你们都不出去玩的吗?放假第一天就窝在家里写作业?”   “玩儿了啊,”赵麟在宋一茗碗里抢走一块蟹棒,“我今天下午还和宋一茗去了博物馆呢。”   沐阳又举手:“我和班长一天也在外面。”   姜姚表情复杂,“你们这样让我有种立马回家写卷子的紧张感。”   于椿羽安慰她:“没事,我是真的在家写了一天卷子,我妈非得让我换换脑,我才出来的。”   一直没说话的邱禾之弱弱开口:“我能说我一点作业都没写吗?”   除了严阴郎以外,男生们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两位女孩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柯景如笑着说:“我们可以更安心一点了。”   沐阳和大家说完话后才发现自己面前的空盘子里堆满了剥好的虾,而严阴郎面前的虾壳堆的老高。   沐阳心里一热,夹了块放在他碗里,“谢谢好班长,不用剥了,我够吃了。”   默默做事被发现后的人有些腼腆,起身去找垃圾桶把虾壳倒掉,然后又去食物区帮他们拿食材。   “班长,我要两块年糕!”沐阳见他走向食物区,扬声喊道。   “我要藕片。”   “我还有青椒牛肉和排骨!”   “再帮我拿一碗炒饭!”   赵麟感慨:“班长真勤快啊,一直是默默做事,从来不张扬。”   “确实”于椿羽接话,“班长做事挺踏实的,而且前段时间我脚不是扭伤了么,抱练习册不方便被班长看到了,直到我腿好之前都是他帮我抱练习册。”   邱禾之疑惑地问:“这事儿我们怎么不知道?”   柯景如说:“我知道,我去办公室的时候遇到过几次。”   “我也知道。”沐阳嘴里塞满了虾,含含糊糊地说。   姜姚点头,“我也听说了一点,班长虽然不爱说话,但做事都会落在实处。”   邱禾之纳闷儿:“搞了半天就我不知道班长的‘丰功伟绩’?”   “有心人自然会留意的,”宋一茗说,“而且这又不是什么大事,难道帮助一下同学就要敲锣打鼓让全班知道吗?”   严阴郎依照他们的要求拿来了食材,赵麟迫不及待的准备煮进去却被制止了。   “先把熟的捞起来。”严阴郎说。   赵麟有点懵,“为什么啊?”   众人不约而同的翻了个白眼,宋一茗说:“不然你知道哪个是生的还是熟的?白痴。”   姜姚笑道:“赵少爷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哪儿懂这些。”   赵麟耳朵微红,“行了行了赶紧吃,我负责花钱请吃你们饭还数落我呢?来来来,我们和班长喝一个。”   严阴郎懵然的端着杯子和大家碰杯,听着同学们嬉笑着感谢自己的话。   直到大家又开始讨论别的话题,严阴仍然茫然不适应的模样。   “别想啦。”沐阳给他夹了一块藕片,俏皮地眨眨眼,“这是大家对优秀的班长大人的感谢。” 第33章 【天赋初露端倪】   一行人吃了饭浩浩荡荡的去了电影院,国庆长假期间人流量本来就大,电影院挤满了人,随处可见手拉手的小情侣。   距离电影开场还有一小时,姜姚拉着柯景如在去夹娃娃,男孩儿们百般无聊,也跟着去观看。   这家电影院很大,休息区里有一个夹娃娃的专属小店,十几个娃娃机里装满了可爱的玩具,是女孩们的天堂。   姜姚知道娃娃会很不好夹,一口气直接花了200块兑换游戏币,可她运气不行,挨个把娃娃机试了个遍,一个都没夹起来,游戏币还快见了底。   “这爪子太松了吧!一点都不好夹!”姜姚气愤地说,“我就想要个星黛露,咋就这么难呢?”   柯景如同样低落地说:“我玩儿这个就没加起来过。”   男生们笑成一团,赵麟说:“那你们也太逊了吧,需不需要我们帮忙?”   姜姚怀疑地看着他:“你夹的起来?”   赵麟得意挑眉,“哥的技术肯定比你们好。”   姜姚不信,立马让位。   果不其然,赵麟证明了自己只是说大话而已。   “我就知道!你打肿脸充什么胖子。”姜姚鄙夷道。   “你想要哪个?”沐阳问。   姜姚指了指里面,“那个穿着小粉裙子的挂件。”   “你看这个挂件这么小,爪子那么大夹的起来什么呀?”赵麟为自己的失误找借口,“这东西就是为了骗你们女孩子钱。”   姜姚不服气的想回击,沐阳笑着把赵麟推到一边儿,“我试试。”   柯景如问:“你能行吗?”   “试试呗。”沐阳扔了俩游戏币进去,操控着爪子的方向,然后随意的拍下摁钮———铁爪向下,碰到东西后紧紧收拢爪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扔进了出货口。   哐当一声,姜姚想要的星黛露掉出来了。   姜姚一脸惊喜,“沐阳你好厉害啊!”   于椿羽挠头,“这是概率吧?沐阳去夹的时候爪子正好变紧了。”   柯景如拉着沐阳,“你能帮我夹这个hello kitty的吗?”   沐阳没拒绝,直接扔了俩币进去,“我试试啊。”   这次也毫无意外,精准的夹出了柯景如想要的那个。众人惊艳。   宋一茗问:“你还有这个技能?”   沐阳挑眉,神色得意,嘴里说:“低调低调。”   俩个女孩的的兴致又被调动起来了,把游戏币全部都给了沐阳,让他帮忙夹。   而沐阳并没有人让她们失望,基本以十发八中的概率帮两个女孩横扫了一堆娃娃,导致离开时都拿不下,让男生们一人一个帮着拿。   “沐阳你太厉害了,以后谁要夹娃娃就带着沐阳吧!简直稳赚不赔啊。”柯景如抱着hello Kitty爱不释手。   邱禾之突发奇想:“你以后没钱了可以靠这个赚钱。”   沐阳颇为赞同的点头:“副业。”   娃娃太多,姜姚和柯景如去买了两个袋子把娃娃装起来寄存在前台。   电影快开始了,大家准备检票入场。   电影票之前赵麟就取来一一发给大家,严阴郎担心掉,特意装进了书包,当他准备从包里掏出票时,被拉链上挂着的一个小物件吸引了———那是一个向日葵的挂件,像是毛线钩织的质感,紧实、柔软,棕色的花蕊周围一圈黄色的花瓣。   橘黄的色调出现在黑色的书包上成了唯一的一抹亮色,看的人心里暖暖的。   严阴郎愣愣地看着这朵向日葵,一时忘了要干什么。   “班长,你票找到了吗?到你了。”后面的邱禾之催促道。   严阴郎回过神,赶紧把票掏出来递给工作人员,然后拿着3D眼睛跟着人群往里走。   “你看到啦?”沐阳凑过来小声地问。   严阴郎侧头看向他,“什么时候挂的?”   “当然是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沐阳说,“我进去就注意到这个向日葵好可爱,所以夹了两个,你看——”   沐阳侧身朝他展示自己包上同样的挂件,随着走路的颠簸小向日葵正晃着。   严阴郎目光温和,在光线昏暗的走道里露出了浅笑。   他们二人走得很近,沐阳自然没有错过他的笑容,追问道:“好不好看?”   严阴郎点头:“好看。”   特别、特别好看。   沐阳笑道:“好看就行。”   假期期间的夜场电影基本都是满座情况,赵麟买票的时候并没有买到同一排,而是两两一组分散在电影院各个地方。   两个女孩自然坐一起,严阴郎和沐阳是同桌,也理所当然的坐一块儿,剩下的赵麟、宋一茗一起、邱禾之和于椿羽一起坐。   长这么大严阴郎还是第一次进电影院,当他把3D眼睛戴上看向正在放恐怖片预告的大屏幕时着实吓了一跳。   沐阳见状笑道,“吓到啦?”   严阴郎缓了口气,“嗯……”   女鬼的脸放大无数倍出现在眼前,不吓到才怪。   “没事。”沐阳安慰他,“3D的嘛,就看个特效,戴着习惯了就好了。”   影厅里的灯光关闭,电影很快开始了,《星客际员》是科幻商业电影,也是一部灾难片。   故事是俗套的外星人攻占地球,这种外国片看的就是一个特效,机枪打炮轮番扫射,魔法黑暗齐齐上阵,打得天花乱坠激烈无比。   不得不说国外的片子有种魔力,哪怕知道它只是一部商业片、但还是会给人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然后再在结尾的彩蛋里留下第二部的悬念让人期待。   电影结束后赵麟迫不及待拉着宋一茗和他们汇合聊电影的剧情,沐阳对这片子的期待值很高,现在看下来感觉也就那么回事儿,还挺失望的,并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而是低头回消息。   “你,不喜欢吗?”严阴郎问。   沐阳抬头,有些诧异严阴郎的主动,“怎么说?”   严阴郎说:“感觉你,兴致不高。”   沐阳勾了勾唇,调侃道:“你这闷葫芦现在也会观察别人兴致啦?”   严阴郎:“有对比。”   看电影前沐阳明明非常激动和期待,看完之后反而沉默下来甚至都没有和别人讨论剧情。   “我其实对这种商业片并不是多喜欢,之前想看是因为网上的评价很好,说特效、剧情什么的时候都不错。可我看下来感觉一般,这种商业的灾难片太多了,没什么新奇的亮点。”沐阳收起手机认真的解释。   “那你呢?”沐阳反问严阴郎,“你觉得电影怎么样?”   严阴郎没看过别的片子,更没法对比,只能说:“挺好。”   沐阳说:“那就行啦,自己的感觉的最重要,一千个读者就会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呢。”   “你们饿了吗?要不要吃夜宵?”赵麟问。   这时候步行街上正热闹,路边的小吃摊生意火爆,烧烤、炸串儿的味道飘了满街。   众人都摇头,赵麟苦着脸:“就我一个人饿了?”   宋一茗嗤笑:“想吃就买,走吧我陪你去。”   “那咱们就在这分手吧,我先回家了,拜拜。”邱禾之说。   柯景如看了一眼严阴郎,“我这些玩偶抱着回家不方便,可不可以……”   邱禾之问:“你住哪儿?”   “绿都花园。”   “那正好顺路,我住绿都花园附近,我送你吧。”邱禾之主动提过柯景如手里的玩偶。   话已至此柯景如也好再说什么,跟着邱禾之一起走了。   “你呢姜姚?”于椿羽问,“需要送你吗?”   姜姚大大咧咧地摆手,“我就住对面,过街就到了,不用。”   年轻人聚的快,散的时候也不墨迹,短短功夫只剩下沐阳和严阴郎面面相觑。   沐阳失笑:“走吧?一起回家。”   严阴郎嗓音低沉柔和,“先送你。”   沐阳没拒绝,但瘪嘴不满:“你是不是把我当女孩儿了啊?一起出门还要接送。”   “没有。”严阴郎认真地说,“你是沐阳。”   沐阳一愣,偏开头不让他看到自己眼里的笑意。   没走几步前方传来了一阵优美的钢琴音,在这片灯火喧闹的街道上成为清扬悦耳的声音。   前面不少人围着,沐阳是好奇的性子,拉着严阴郎挤进人群。   一个十多岁的小孩正在街头表演,穿着得体的小礼服,坐在一架电子琴前手指灵活的在琴键上敲击着,指尖从容,音乐缓缓流淌,像一条娟娟河流,干净的琴音洗涤着夜晚肆意的灵魂。   小男孩的眉头微微皱着,嘴唇紧抿,婴儿肥的小脸上氤着红晕,神情窘迫,一眼就能看出被逼无奈的样子。   “噗嗤——”沐阳被小男孩的样子逗笑,“你瞧他这生无可恋的模样。”   严阴郎不懂:“为什么?”   “他妈妈为了锻炼孩子的胆量特意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表演,小孩儿自己当然是不乐意的。”沐阳乐不可支,“你没见脸上烧的都红到耳根去了?”   严阴郎看了看嘴角也挂着浅笑。   “这首曲子叫《献给爱丽丝》,我当初学这首曲子的时候只花了三天就能熟练演奏了,那时候我才五岁。”沐阳扬起脸求表扬,“我厉不厉害?”   “厉害。”严阴郎问,“你会弹琴?”   “当然了,”沐阳看着小男孩又仿佛没有看他,眼里闪着憧憬的光,“我从小就喜欢音乐,喜欢钢琴,我梦想是能考进一流的音乐学府,出国深造。所以我英语会比较好,也是从小就在学的。”   严阴郎怔怔地看着沐阳。   聊起梦想的人身上有种光,那是对自己未来的向往和期盼。   ———而这种光永远不可能出现在他的身上。   “我家里还有台大钢琴,有机会你来我家看吧,”沐阳说,“我弹琴给你听,弹得绝对比这小孩好听,他功力还欠佳呢。”   “嗯,他弹错了。”严阴郎说。   沐阳诧异地回头:“你怎么知道?”   “我听过一次这曲子。”   “一次?!”沐阳盯着严阴郎问,“他哪儿错了?”   严阴郎具体的说不上来,“有个一段音高了。”   沐阳眼中闪过意外,“你学过音乐?”   严阴郎摇头:“没有。”   沐阳心里更惊讶了。   他从小就学音乐,自然能听出来这小孩确实弹错了。可严阴郎没学过,却还能……   沐阳掩下心中的惊异,继续问:“那你之前有没有接触……”   这时候严阴郎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他没有任何防备的接起来,刘勇南暴怒的声音穿破了听筒震得人耳鸣发痛——   “你他妈狗东西跑哪儿去了!现在马上给老子回来!”   【作者有话说】   送个小福利吧~本文完结之日,在本章(注意是本章)评论区里抽幸运读者送同款向日葵挂件~大家多多评论给小七反馈呀()挂件的图我放wb啦↖(^ω^)↗ 第34章 【懊恼受伤】   沐阳和严阴郎站的很近,手机听筒的声音较大,刘勇南暴躁的怒吼在二人耳边清晰的响起。   严阴郎脸色一变,干咽了一下,低声说:“马上…回来。”   “你有事呀,”沐阳神色自若,“那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回家。”   严阴郎犹豫地看了他一眼。   沐阳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哎哟我没事,这里距我家不远,骑个车几分钟就到了。你有事先走吧,明天见,我们先去看木木。”   “好。”严阴郎沉声答应。   他此刻的犹豫并不是想着送沐阳回家,而是不想回自己那个家。   他很清楚回去后等着自己的是什么。   人总是贪心的,当靠近过温暖以后,就会开始惧怕曾经的阴冷。   他想送沐阳回家,想和他多待会儿,哪怕回去免不了一顿毒打,也想尽可能延长回去的时间。   沐阳朝他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   严阴郎站在原地注视着沐阳的背景,少年步伐稳健,似乎在回信息,低着头露出柔和的颈部线条。   向日葵挂件在书包上微微晃动,颜色温暖耀眼。   严阴郎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瞳孔里微弱的光亮逐渐堙灭,漆黑的眼眸恢复成了常见的空洞冰冷。   他到家时刘勇南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屋子里冷气环绕,刘勇南光着膀子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三四瓶白酒,花生壳和瓜子壳撒了满地。   严阴郎刚进去,刘勇南随便抡起一个白酒瓶砸过去,他目光微动,侧身躲过了瓶子。瓶子砸在墙上发出哐当的声响,咕噜噜的滚到角落。   “饭呢?!”刘勇南猛地拍桌,一脸火气地问,“你他妈不在家老老实实做饭,你想干什么?!想造反吗!”   严阴郎垂眼回答:“没钱了。”   “什么叫没钱了!”刘勇南站起来一脚踹上严阴郎的肚子,“老子上个月不是刚在家里放了伙食费?!这才多久就没钱了?!是不是你这个畜生偷了?!老子打死你竟然敢偷到老子头上!”   刘勇南怒火中烧,对严阴郎又大又踹,随手抡起一个酒瓶就朝他身上砸去。   严阴郎一开始抱着头,后来被踹到地上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动作利索的把书包脱下死死的抱在怀里。   “我没有。”严阴郎为自己解释了一句。   “没偷?你说没偷就没偷?!你跟你那婊子妈一样都是见钱眼开的烂货!你们都一样!全都一样!”刘勇南一脸狰狞,浑身酒气的破口大骂,“老子不就是没钱了吗?那也轮不到你们作践!你们全都看不起老子!侮辱老子,别以为来自不知道你们心里想的什么。我告诉你,这这个房子的拆迁款你们一个子儿也别想,全是老子的,都是老子的!”   严阴郎被逼在角落,抱着书包护着头默默的忍受刘勇南的拳打脚踢。   这些年他已经把刘勇南摸透了,喝了酒之后他暴怒的性格会疯长,要不了多久他就打累了,自然会停手。   果然没多久,刘勇南喘着粗气累到在沙发上,浑黄的眼珠浑浊的盯着天花板的灯泡,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说所有人都瞧不起自己,都在背地里骂自己。   严阴郎坐在角落里,浑身上下疼的厉害,手肘有一条伤痕还在渗血,是被地上的玻璃片划伤的。   他目光空洞,脸色平淡,对这一切早已是习以为常的麻木。   唯一不同的是,他今天紧紧地抱住自己的书包,似乎不想让它沾染上乱七八糟的痕迹。   刘勇南瘫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然后从皮包里掏出好些百元钞票扔过去,口齿不清地指着严阴郎说:“去!去给老子买东西,老子要吃饭!你要是再敢偷老子钱,老子把你腿打断!”   严阴郎抱着书包踉踉跄跄的站起来,刚站直右脚踝上后知后觉一股钻心的痛让他膝盖发软,疼的脸色发白。   他跛着脚忍着疼弯腰把地上的钱挨个捡起来,然后一瘸一拐的走出家门。   走到外面,严阴郎深深的吸了口气,感觉心肺得到了正常的呼吸。   屋子里里面的烟味、酒味、汗味、还有自己的血腥味混杂在一起令他恶心作呕。   严阴郎把钱胡乱的揣在兜里,赶紧检查怀里的书包,向日葵挂件完好无损,没有沾上任何污秽,依旧是可爱明艳的样子。   严阴郎松了口气,兜里的手机连续的震动起来,他不看也知道是沐阳。   毕竟没有谁会这样轰炸性的给他发消息。   【沐:[图片]】   【沐:[图片]】   【沐:[图片]】   【沐:[视频]】   【沐:你看小木木吃东西了!医生给我录的像!!虽然吃的很少,但它是自主的想吃东西,说明在好转!它好可爱啊,吃东西就是乖宝宝![大笑][大笑]】   严阴郎把照片和视频点开,灰不溜秋的小不点正抬起头,小口小口的舔着营养膏。眼睛圆溜溜的,比起上午萎靡的样子精神了不少。   【严:不错。】   【沐:咱们明天早点去看看它吧?让多鼓励鼓励,让它尽快好起来!】   严阴郎看着屏幕久久没回信息,直到屏幕黑下来,他在手机里看到了自己鼻青脸肿的狼狈模样。   他突然心生畏惧,不想让沐阳看到自己这副样子,尽管很清楚沐阳不会嘲笑、也不会可怜他。   沐阳是那样明亮干净的人,不应该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影响。   严阴郎划开屏幕,打算推掉后面的见面,拒绝的话就在嘴边,指尖却迟迟无法摁下按键。   严阴郎漆黑深幽的眼睛里闪过无措的挣扎。   他想见沐阳,特别是在这种时刻,想见的心慌。   炎炎盛夏他却只觉得无比寒冷,他在黑暗的沼泽中挣扎,一边自甘堕落,一边却无比的渴求阳光。   沐阳太好了,是他17年漫长困顿的日子里唯一的意外、唯一的光。   永远炽热明媚、活力张扬、肆意朝气,毫不吝啬的给严阴郎全部的温暖。   严阴郎不想拒绝,不想放过任何一次和沐阳见面的机会。   只有和沐阳在一起,他的身心才能得到短暂的安宁。   手机再一次震动起来,严阴郎回过神,看着沐阳又发来的信息,全是木木的图片和视频。   小家伙有了些精神,转着圆溜溜的眼睛小心翼翼的东张西望。它毛发稀疏,浑身脏兮兮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一点都不好看。   严阴郎对沐阳口中的可爱无法认同。   【沐:明天你别吃早餐啦,你来我这里,带你去吃超好吃的豆腐脑。你吃过吗?】   【严:没有。】   【沐:哈哈,豆腐脑在北方更常见,咱们这是南方嘛。其实就是豆花,然后加上各种佐料,反正他们家的很好吃!】   沐阳一口一句明天,想把自己遇到所有好的事情都分享给严阴郎。   严阴郎眼前浮现沐阳歪头晃脑满心欢喜的样子,他轻轻勾了勾嘴角,最终拒绝的话选择彻底咽下。【严:好】   【沐:那就这么说定啦,明天你的卷子少背一点吧,说起来今天都耽误你写作业了。明天我们上午一定要写!好啦,我先睡觉了,明天见。】   【严:好,明天见】   严阴郎收起手机,也收起了嘴角那一抹温和的笑意,又回到了漠然的样子。   他的身上还在隐隐作痛,脚踝上一阵阵抽痛让他行走艰难。   天色已经很深了,快到凌晨,寂静的幽暗的小区里微弱的路灯把少年一瘸一拐的影子拉的老长,身影在黑暗和明亮中穿梭。   回去时刘勇南已经睡着了,呼噜声扯得老高,嘴里念念有词着什么,在睡梦中都挥动着胳膊要去打人。   严阴郎把买的东西放在桌上,以便他醒了好吃。然后开始打扫屋子,将酒瓶捡起来,把地上的碎片扫干净。   做完一切后他去洗了个澡,明天要见沐阳,他不能这样邋遢的出现在沐阳眼前。   他已经身陷混沌,别人怎么看他都无所谓,但他一定要在沐阳面前保持最后的体面。   他永远都无法与沐阳比肩,只能卑弱的坚持着不让沐阳看自己糟糕的样子。   严阴郎没有开热水,冰冷的凉水冲下让他打了个冷颤,皮肤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他木讷的看着镜子,好不容易养好的胳膊又出现了青一块紫一块的淤青,还有眼角嘴角都有不同程度的破皮,脸上有一些踹打中留下的抓痕。   看着自己这副模样,严阴郎第一次产生了为什么不躲的懊恼。   明天见到沐阳应该怎么解释?   沐阳不是多事的人,他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会问吗?   严阴郎此刻很矛盾,他一边希望沐阳能问,一边又找不出来合理的借口来解释。   洗完澡出来已经凌晨一点了,严阴郎毫无任何睡意。   张素不回来是常态,客厅里刘勇南的呼噜声如雷贯耳,时不时还夹杂着几句骂人的话。   严阴郎睡不着,点开台灯开始写卷子。   此刻他突然很感谢老师布置了这么多卷,不至于让他在漫漫长夜无事可做,只能呆呆的睁眼到天亮。 第35章 【沐阳的失控】   晨光微亮,朝阳窥破云层一角透出金光,城市还在沉睡,岑寂无声。   客厅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让严阴郎的笔尖一顿。   ———刘勇南醒了。   他似乎接了个什么电话,语气讨好、低三下四的赔笑脸,乐呵呵地说着马上就来、马上就来。   刘勇南走得很急,临走前还发了一通脾气,嘴里骂骂咧咧的,噼里啪啦的摔着东西。   隔着厚厚的门板都能感受到他盛怒的火气。   严阴郎盯着试卷愣了一会儿,等楼下的脚步声完全远去才回过神,起身打开房门,客厅里一片狼藉。   剩的残羹冷汁撒的遍地都是,酒瓶摔得稀巴烂,地上还有吐得污秽,换下的衣服胡乱的扔在上面,空气里弥漫着难闻的气味,令人作呕。   严阴郎习以为常,面色冷淡的开始着手打扫。   昨天受伤的脚踝没有及时处理已经肿的发亮了,一阵阵钻心的疼。   严阴郎脸色发白毫无血色,坚持着把所有东西都处理干净才脱力般倒在沙发上,捂着脚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他抬头扫了眼钟,七点过了,不敢再耽搁,忍着疼从房间里拿了些钱出门直奔小诊所。   老头刚开门没多久,正在整理桌上的药罐,突然窜进来一个身高腿长的大小伙把他吓一跳。   “怎么是你啊?”老头惊异地问,“好久没见你来了,这…这怎么回事……”   严阴郎脸上的淤青比起昨天更加明显了些,整个人看起来很狼狈,脸色非常不好,大颗大颗的汗水往下淌。   “我脚。”严阴郎眉头紧蹙,艰难地说:“扭了。”   老头蹲下看了看他红肿的地方,沉着脸说:“你这还挺严重的啊,什么时候扭的?”   “昨天。”老头摁了摁肿胀的周围,疼的严阴郎直抽气。   老头起身去拿药膏和绷带,生气地问:“昨天伤了今天才来?!你怎么干脆让脚直接废了得了!”   严阴郎垂眼沉默。   “前几天我还念叨,估摸着你应该过得不错,这段时间没见你来了。”老头把严阴郎的脚架在凳子上,给他抹着气味浓郁的中药膏,“这人果然不能念,一念你就来了。你说你十七八岁的一大小伙了,能不能好好爱护自己?随时把自己搞得这满身伤……我看你也不像主动打架的人,那别人打你你不会还手啊?不会跑啊?任由别人打?!”   “嗯……”严阴郎沉沉地说,“抱歉。”   老头以为按照他的性子应该不会接话,对这句道歉很是意外。   “那什么……咳,”老头缓和些语气,“不是我想说你,你这随时满身伤,论谁都看不过去。你不用给我道歉,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啊?你是对不起你自己的身体。以为自己年轻就可以随意挥霍、提前透支?以为是小伤最后一病不起的例子太多,你觉得自己能再伤几次?”   严阴郎默默听着,点头答应,“我知道了。”   老头把脚包扎的严严实实、妥妥当当,然后又给他处理手肘的伤口,“你的脚这段时间注意一下,尽量别用力,我这有扶拐杖,你先……”   “不用,”严阴郎说,“我能走,不疼。”   老头的药膏很见效,刚敷上去冰凉的感觉顺着肌肤进入皮肤,尖锐的疼痛的一下子得到了很好的安抚,伤患处很舒服。   “你现在敷了药当然不疼了!”老头没好气地说,“拄拐怎么了?你顶着这张大花脸都不怕丢人,拄拐还怕丢人吗?”   严阴郎执着地说:“我不用。”   老头气结,瞪着他问:“为什么?!”   严阴郎:“……”   因为他一会儿要去见人,不想让那人担心,想在那人面前保留自己最后一点体面。   “哎算了算了,自己的身体自己爱护,谁痛谁知道。”老头垮着脸收拾东西,“反正到时候腿废了也不关我的事。”   严阴郎站起来走了两步,脚上仍然有痛感,是可以忍受的程度。   “谢谢。”严阴郎对老头说。   “少来,我懒得理你。”老头还在为他不听话生气,语气很冲,“给钱!一共50!”   严阴郎把钱放桌上,走之前又说了一次谢谢。   “记得来换药!”老头冲着严阴郎喊道。   出了诊所刚好八点,沐阳的电话准时打了过来,“喂?你起床了吗?”   “嗯,起了。”   电话那头有冲水的洗漱声,沐阳说:“我也起了,你没吃早饭吧?”   “没有。”   沐阳有几分雀跃,“那好,你赶紧过来吧,我带去吃豆腐脑!”   严阴郎:“好。”   他的脚受了伤没法骑车了,也不可能走路过去,严阴郎花了十元打了个车,没几分钟就到西馨苑。   严阴郎找了个树荫给沐阳发消息,告诉他已经到了。   【沐:这么快?我以为你骑车要一会儿呢,我马上下楼!】   严阴郎有些忐忑,他不知道沐阳看到自己这幅样子会作何反应。   脸上的伤这样明显,根本遮不住也瞒不住。   “严阴郎!”沐阳没走出小区就看见了他,步伐快了起来,小跑着过去。   “今天来的这么……”待沐阳走到严阴郎跟前,看清他的脸后,笑容僵在脸上,笑意逐渐消失,目光从头到脚的扫视了一遍,眉头紧锁,“你为什么搞成这样?谁打的?你的脚怎么回事?”   沐阳的目光太尖锐了,严阴郎不敢直视,低声说:“没事……”   “什么叫没事?!”沐阳难以置信,指着他的脸、胳膊和包的严严实实穿着拖鞋的脚,“用不用我给你镜子自己看?你的眼角肿了、嘴角破了,胳膊上这么多淤青,还有这脚腕。你告诉我这叫没事?!”   沐阳从来没有这样生气,声音变得强势,没有了往日的温柔清悦。饱含怒火的眼睛瞪着严阴郎,情绪有些失控,说到最后声音里有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意。   严阴郎站在树荫下微微垂着头,手指不安的搓着衣角,他想说点什么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告诉沐阳是养父打的?没有任何理由就为了打他泄气?   严阴郎喉结滚动,干涩地开口:“对不起……”   “对不起谁?你对不起谁啊?”沐阳眼眶有些泛红,“你受伤用得着给我说对不起吗?”   严阴郎嘴唇微动,什么也没说出来。   凝固的沉默像一个看不见的盒子,隔绝着外界一切声扰,就连早晨的风都停了,气氛压抑。   沐阳背过身平复自己颤抖的呼吸。   如果严阴郎足够仔细就会发现沐阳此刻有些失常,呼吸紊乱,额间一层薄汗,身体在微微的发抖,死死咬着牙关抑制即将失控的情绪。   过了许久,严阴郎挪动脚尖,微微上前一步,低声说:“沐阳……对不起…我……”   “我说了别说对不起!”沐阳猛地转过来失声吼道,“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   严阴郎懵了,呆呆地看着情绪激动的沐阳。   他想过沐阳看到自己这样会质问、会生气、或者像以前一样装作没看到,云淡风轻的一笑而过。   却完全没有想过会这样……   眼眶发红,眼神里透着一丝狠厉,不顾一切的大发脾气。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沐阳。   “严阴郎,你是人啊,你是人啊!你为什么要任由别人打骂?你不还手还不会跑吗?你是不是贱啊?还是说你已经习惯了这些,完全没法改变?或者根本不想改变?”   沐阳红着眼大声质问,他此刻脑子里很乱,他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在问严阴郎,还是借着这个事问出曾经没有机会说出的话。   严阴郎看着沐阳发红的眼眶,心里莫名的被针扎一样的疼。   疼的难以忍受、疼的心慌意乱。   他不想看到沐阳这样子,那双眼睛应该充满阳光的,而不是蓄满泪水。   “不……不是的……”严阴郎又上前一步,脸上第一次表现得这样明显的慌张,“我……”   “严阴郎你太让我失望了。”沐阳一字一句地说。严阴郎愣住。   “你今天这样出现在我面前,让我觉得自己是个笑话。”沐阳苦笑一声,“我没有改变你,一点都没有。”   他努力的想让严阴郎脱离困境,融入集体、学会反抗,可偏偏那人乐在其中没有一点改变。   严阴郎喃喃道:“沐阳……”   沐阳后退一步,语气说不出的疲惫,“你先回去吧,我们冷静一下,先别见面了。”   严阴郎站在原地看着沐阳的背影渐渐走远,心里生出一股想挽留的冲动。   他双手紧紧握拳,直到沐阳完全走进小区也没有行动。   严阴郎闭上眼掩下心中的难过和钝痛,颓废的靠着树干,脊背微微弓着,脚上的疼痛远不及心里痛的强烈。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难过,也不懂为什么心脏会这样疼。   沐阳说的不错,他没有任何改变。   曾经他们都以为沐阳以耀眼的光芒出现在他的眼前,强势的拉着他,驱散一切阴霾的往前走。   可到来却发现一切都是错觉,严阴郎没有往前,自始至终都留在原地,一边守着习以为常的“安稳”,一边奢求的期待暖阳。 第36章 【过往之梦】   沐阳心里憋着气,一鼓作气跑回家,双腿脱力滑坐到地板上。   他摘下口罩,仰着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像一条濒死的鱼渴求着空气。   过了一会儿,翻涌的情绪渐渐平息,他费劲地站起来走回房间。   他的房间很宽敞,风格简约明了,蓝白配色清新温和。里面堆了许多玩偶,一部分占据了沐阳一半的床头,另外一大部分堆积在地上和柜子里、架子上。   沐阳神色黯淡的躺回床上,缩成一团,随手拿过床上的玩偶抱着,怀里充实的感觉让他有了些安全感。   他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的一个小羊玩偶上,和满屋里的比起它很旧了,原本雪白的绒毛泛黄多处布料还有磨损,上面沾有铁锈的深红,零星的遍布在白色的毛绒上,特别刺眼。   小羊很可爱,沐阳看它的眼神却很悲悯难过,不知想到什么,一直隐忍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打湿了鬓角,隐没于床单之中。   沐阳把头埋进被子里,紧紧的抱着玩偶,竭力忍住才不让自己哭出来。   这个玩偶是昨天收拾屋子的时候无意中翻出来的出来的,它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禁忌之门,扯出了藏在心底的记忆。   就因为它,沐阳一晚上没睡好,囫囵梦境充斥着一个人的身影。   欢声笑语、悲伤泪流,已经沉淀下来的回忆再一次被狂风吹起,漫天黄沙,一幕幕是天真烂漫的童音稚语、是痛彻心扉的绝望哀嚎。   “小阳,醒醒,小阳?”   沐阳意识悠悠转醒,明亮的光线刺的他睁不开眼,下意识的抬手挡住。   “小阳,你怎么睡的这么久?再不走快迟到了。”   这声音让沐阳怔住,不顾光线的刺激猛的睁开眼——戴着眼镜的文静少年出现在眼前。   沐阳呆滞地看着他,喃喃道:“吴……吴小……川……”   吴小川对他的反应很奇怪,“怎么了?做噩梦了吗?怎么搞的不认识我了一样。”   “……吴小川……”沐阳怔怔地看着他,伸手摸了摸吴小川的鼻尖。   —————触感温热,皮肤也是记忆中的光滑。   沐阳红了眼眶,下一秒紧紧的抱住他,生怕消失不见一样,颇为惶恐地喊着:“吴小川……吴小川……”   吴小川被他勒的喘不过气,不明所以地拍了拍他的背,“你怎么了?先松手,我快喘不过气了……”   “让我抱,让我抱!”沐阳没有松手,反而更加用力的抱着人,声音哽咽,“我…我做了个好可怕的梦,梦见你死了……你跳楼了……你就在我眼前跳下去,我没有拉住你。”   吴小川失笑,安慰地帮他拍背顺气,“那只是梦而已,梦是反的,你梦见我死了恰好说明我会长命百岁的。”   沐阳还不放手,吴小川只好说:“我做了你最喜欢的排骨汤,再不松手可就要熬干了。”   “排骨汤?”沐阳从他怀里抬起头,眼里透着渴望。   “对,特意给你炖的,赶紧松手。”吴小川说。   沐阳跟着他进了厨房,排骨炖的软烂,汤汁熬的鲜白,再配上玉米和香菇,味道浓郁扑鼻。   沐阳咽了口唾沫,“什么时候能好啊?”   “已经好了,把碗递给我。”吴小川一边盛汤一边问,“你好不容易才来一次,我就只用这个打发你不介意吧?”   “有什么好介意的!你不知道我最喜欢喝你做的汤吗?”沐阳接过碗不顾烫,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大口,满足的感慨道,“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啊,你每天要上学、要做家务,还有空余的时间研究煲汤吗?”   吴小川浅笑,“可能是每天做饭的时候手艺就精进了吧,毕竟每天的饭都是我做。”   “哎,还记得吗,咱们在孤儿院那会儿,老师让我们选择有兴趣的爱好,别人选的什么画画、舞蹈、音乐。就你啊,往厨房跑,整天和做饭阿姨待在一块儿。”沐阳捧着碗,津津乐道的回忆。   “我喜欢嘛,做饭很有乐趣啊。”吴小川说,“我以后的梦想是成为一位大厨。”   沐阳认真地说:“你一定会成功的!”   “谢谢,你以后一定会是一位出色的音乐家。”   沐阳一点都不谦虚,“那当然了,我可优秀了。我刚到家小爸就给我买了一台大钢琴在家里,还请了专业的老师,英语补习班也帮我报上了。我拿的奖已经在为未来做准备了!我要出国,要去留学,去做好的音乐学府学习。”   吴小川见他侃侃而谈、信心十足的样子发自内心的高兴,可高兴之余眼底是淡淡的落寞。   沐阳沉浸在未来的美好向往中,没有注意到吴小川细小的表情。   “好了,快吃吧,吃完我们不是还要去看电影吗?”吴小川说。   “哦对对对!赶快吧,我来洗碗。”沐阳火急火燎的去给自己盛饭。   吴小川笑道:“我来洗,你这个厨房杀手。要是被爸妈知道打碎了碗,又要打……”   他脸色微变,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   沐阳问:“打什么?”   “没什么。”吴小川有些心虚,下意识的把长袖拉了拉。   “你怎么又穿长袖啊?”沐阳注意到他的动作,“每次我来你都穿的长袖,这是夏天啊,你不热吗?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喜欢穿长袖啊。”   吴小川眼神闪烁,“……我不习惯用空调,冷气吹久了胳膊疼。你快吃吧,一会儿赶不上电影了。”   “催什么催……”沐阳嘟囔道。   吃完了饭吴小川去洗碗,沐阳百般无聊的在吴小川房间里晃悠。   “吴小川!”沐阳朝厨房大声喊道:“我送你个玩偶吧?我上周出去又夹了四五个呢!”   “不用了!你送的我都快放不下了!”   沐阳不乐意,“哪儿放不下了?!你床上这么多空余的地方,你一个人睡得下这么大的床吗?哎?这个羊是什么时候有的?上次我来没看见呢?”   吴小川从厨房里出来,用毛巾擦了擦手上的水,笑着说:“这是我考满分的奖励,是我来到这个家后收到的第一份礼物,可爱吗?”   是挺可爱的,不过沐阳嘴上没说。   “我送你这么多玩偶你都放柜子里,唯独这个放床上,你真偏心啊。”沐阳皱着眉,十分不满,“咱们可是一条裤子长大的朋友啊,十年友谊还比不上你那几个月的养父母啊?”   “不是的。”吴小川说,“你当然很重要了,但爸妈送的嘛,摆出来的话他们才会知道我心里很在乎、很喜欢。”   沐阳瞥到小羊屁股上的小标签,挑眉道:“看来他们真的挺喜欢你的,你知道价格吗?这个小玩偶得500多呢,是一个名牌的娃娃。”   吴小川淡淡地笑了笑,垂眼遮住了眼里的苦涩,“我知道,所以……我很感激他们。”   沐阳搂住吴小川的肩膀,歪头道:“那还行,我之前还担心你来这里受苦呢,毕竟在以前孤儿院的时候阿姨看起来并没有多喜欢你的样子。现在他们舍得花这么多钱给你买个玩偶,说明是真的想对你好,准备把你当亲儿子看啦~”   “……可是很多事情,是不能看表面的……”   “啊?什么?”他说的太小声了,像是喃喃低语,沐阳一心盯着昂贵的小羊,没听清说的什么。   “没什么。”吴小川挤出一个笑,扯开话题,“好了,我们出门吧,不然赶不上电影了。”   吴小川把昂贵的小羊放在床头,动作有点大,露出了腰间的皮肤,隐约看到一些淡淡的青痕。   “你这里怎么了?”沐阳奇怪,想撩开衣服看。   他的指尖刚碰上,吴小川猛的转过身,惊恐地问:“你做什么?”   沐阳无辜地说:“我看看你的背,好像沾上颜料了。”   “回来再看…时间真的来不及了。”吴小川推着沐阳朝外走,不给他机会查看。   沐阳还想说什么,突然听到耳边有人叫他——   “小阳?小阳?”   沐阳的神智有些混沌,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   吴小川奇怪地问:“你怎么了?”   “我……”沐阳头晕目眩,吴小川的脸出现了虚影,“我……好像有人在叫我……好像是……爸爸的声音……”   屋内的景象开始扭曲,须臾之间在虚空之中化为乌有,吴小川一脸关切的看着他,可身体在不断的倒退,距离沐阳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不要……吴小川……别走……你不能走…你会死的吴小川……”沐阳失声大喊,想不顾一切的追过去,可双腿如灌了铅水一样杵在原地,任由怎么使劲儿都无法迈开一步。   “不要……不要——”   沐阳猛的睁开眼,盯着熟悉的天花板急促的呼吸着。   “小阳,你没事吧?”林郁坐在床边,眉头紧锁,拿着毛巾给他擦汗,“做噩梦了?你这满头大汗的,衣服都湿了。”   沐阳喘着气,目光呆滞的盯着虚空,“小爸……”林郁:“?”   “我梦到吴小川了。”沐阳说。   林郁动作一顿,“小阳,你……”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沐阳终于忍不住,难过的大哭起来,“我是他最好的朋友,我没有及时发现……没有及时发现他被家暴、他抑郁、他过的一点都不幸福。是我……如果我早一点发现……”   林郁把沐阳抱在怀里,轻声安慰:“别激动、你别激动,一切都过去了。小川他没有怪过你,他也不希望你这样怪自己。”   “爸,我做不到……”沐阳心痛难忍,失声痛哭,“他在我面前跳下去,难道不是在怪我吗?他在怨我没有及时发现……他是恨我的……”   林郁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导沐阳。   ———吴小川,曾经是沐阳相依为命的朋友,而现在以及未来,是沐阳一生的阴影。   如影随形,无法割离。 第37章 【小川之死】   沐阳哭了一阵后压在心里沉甸甸的石头轻了些,眼尾和鼻尖红红的,抹了抹眼泪,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啊小爸…把你衣服弄脏了……”   林郁不甚在意,把纸巾递给他,“没事,哭过好多了吧?”   “我是不是很没出息……”沐阳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小爸,很是懊恼,“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小孩似的哭鼻子。”   林郁笑道:“你本来就是小孩,无论长到多大都是我和亦宸的小孩。”   沐阳吸了吸鼻子,微微一笑,“小爸最好了!”   “好了,去洗把脸,哭鼻子的样子被亦宸看到得笑话你了。”林郁拍了拍沐阳的背,“我去做饭,一会儿他要回来。”   “爸爸今天这么早回来?不加班了?”沐阳麻利的下床,搂着林郁的胳膊嘟囔,“小爸,你一会儿别说我哭的事情啊,爸爸肯定会笑话我的!”   林郁无奈笑道:“好,快去洗脸吧。”   沐阳听话的去了洗手间,一关上门,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眼睛里的光也黯淡下去。   沉闷的感觉压在心头,每一次欢笑让他要耗费好大的精力。   他不能让林郁担心,爸爸们为了他殚精竭虑的工作、不惜一切的为他治病,他必须得让人省心,不能让他们更加担忧。   水龙头哗啦啦的冲着,沐阳俯下身子不断的捧着冰水冲洗着脸。   严阴郎和吴小川的样子在脑海里来回闪过,让沐阳越发的焦躁,动作也越来越急切。   突然吴小川死亡的惨状猛地跳了出来。   ———那个被锁在记忆深处、他命令自己绝对绝对不能碰的回忆,就这样没有预兆的、残忍的再一次血淋淋的出现在眼前。   “呃……”沐阳自己也被吓了一跳,捂着脑袋痛苦的低吟一声,膝盖立刻就软了,扶着洗手池才没有跪下去。   强烈的失重感让沐阳心悸,心脏跳的很快,胸腔震的发痛,浑身肌肉紧绷着,每一次呼吸都让他止不住的颤抖。   沐阳满脸是水,额头的刘海被打湿,水珠不断地滑落,把领口弄得一片狼藉。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浑身冒着冷汗,手里用力的扒着洗手池,指尖用力到发白,手指绷着一副要把骨头折断的力道。   “小阳,你还没出来吗?我要用一下洗手间。”林郁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沐阳深吸一口气,压着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听起来无恙,“我……马上出来。”   林郁就在外面,沐阳不敢耽搁太久,强迫自己站起来,胡乱的用毛巾擦了擦脸,然后平复情绪,对着镜子再三确认看不出什么才开门走出去。   “小爸,你做了什么?好香啊。”沐阳笑着问。   林郁上完厕所出来,手上的水渍还未擦干,故意逗沐阳,朝他脸上甩了甩,“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还有红烧肉。现在没好呢,不许去厨房偷吃。”   “我才不会偷吃呢!我又不是爸爸!”沐阳不服气地说。   “不是我什么?”沐亦宸正好开门走进来,“你们爷俩说我坏话呢?”   沐阳坏人先告状,“小爸说他做饭的时候你总要进去偷吃。”   沐亦宸闻言表情有些微妙,似笑非笑地看向林郁,“你和他现在都聊这个了?”   林郁轻咳一声,耳根发红,大步走进厨房,“少废话,过来帮忙。”   沐亦宸跟进厨房帮着打下手,见沐阳进房间关了门才小声问,“哎,小阳怎么了?眼皮有点红,哭过了?”   “真不愧是刑警,”林郁说,“他不让我告诉你,你倒是一眼看出来了。”   沐亦宸微微蹙眉,麻利的择着菜,“到底怎么了?从昨晚整理房间开始就一直心绪不高,强颜欢笑的以为我们看不出来呢?”   一个刑警、一个律师,察言观色已经成了习惯。   林郁叹了口气,“我回来的时候他正在屋子里睡觉,满头大汗,嘴里喊着吴小川,吼着什么不要。醒来后抱着我大哭,又开始说吴小川恨他、怪他的话。”   沐亦宸沉声问:“昨天他整出什么东西吗?”   “吴小川的那个小羊玩偶。”林郁说。   “当初就不该给他,应该直接扔了。”沐亦宸神色冷峻,“本来是作为现场证物收走的,你非得心软,说给他当个念想。现在好了吧,好不容易让他从阴影走了出来,现在又回去了。”   林郁动作一顿,看向身边高大的男人,“你这是在怪我?”   “……没有,怎么会呢。”沐亦宸脸色缓和,赔着笑脸,“小阳那时候受了那么大的刺激,又刚刚检查出了病情,当然得以安抚为主。你没错,是我失言。”   林郁没什么表情,垂眸盯着锅里煮的咕噜噜的红烧肉,轻声问:“你觉得需要再让他去看看心理医生吗?我觉得他的状态不太好,又有点像吴小川刚死那会儿……”   “先观察一下吧。”沐亦宸斟酌道,“也许只是情绪反常。”   林郁:“嗯。”   沐亦宸亲了亲他,安抚道:“别太担心了,小阳最痛苦的那段时间过来了,相信他会坚强的。”   林郁点头,忍不住看向沐阳的房门,“希望他真的没事吧。”   沐阳确实没事,他现在已经缓过来了。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吴小川死亡的景象对自己会造成多大的恐惧,他强迫自己不去想,把那只小羊收进抽屉,放在最深的角落。   吴小川刚死的时候沐阳很想他,每日每夜、随时随地的想。   他无法接受与自己相依为命那么多年的朋友一下子就没了,再也见不到了。   到后来这份思念化成了惊惧,往日美好的回忆全部被鲜血覆盖,吴小川惨笑着跳下去的景象在脑海反复折磨着他,让他痛苦不堪、几乎崩溃。   也是从那时候起沐阳明白自己不能再想吴小川了,曾经幸福的过往成了噩梦,与他亲密无间的朋友真的没有了,他化成了厉鬼,在记忆里吞噬着他的灵魂。   这次整理房间找出吴小川的遗物是个意外。   沐阳计划着想带严阴郎来家里玩,想把自己拿手曲目弹给他听。   房间里的玩偶太多了,发杂乱无章的扔在地上、摆在床上,放在柜子里,所以他昨晚想收拾一下,省的到时候把人邀请回家,结果房间一团乱遭,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所以沐阳满心欢喜的收拾房间,看到那个小羊玩偶后完全就懵了,犹如当头一棒,把欢快的心情砸了个干干净净。   昨晚他就梦到吴小川了,当年跳楼的那一幕———吴小川在天台上,穿着久违的短袖,胳膊上布满乌青和血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吴小川噙着泪对沐阳说对不起,说他没有办法勇敢、没有办法看他成为出色的音乐家了,他是个懦夫,把自己为数不多的勇气全部用来奔赴地狱。   吴小川一直在道歉,对不起三个字反反复复的说。   他向沐阳坦白自己很自私,他的愿望仅仅想拥有一个简单美满的家庭,可偏偏老天不让他如愿。   他生来被抛弃,后来又被养父母家暴,仿佛他的存在就是错误。   世界之大却没有一个地方是他的安身之所。   家庭成了他遥远的梦,是他不论如何委曲求全、卑微如尘埃都无法企及的奢望。   吴小川跳下去那一刻沐阳感觉自己的心也停了,上一秒还鲜活的人成了一滩肉泥,血水流淌,是洗不干净的猩红噩梦。   以至于严阴郎对他说对不起时,压抑了一晚上了情绪骤然失控。   他控制不了,与其说气愤,他更多的是害怕。   严阴郎和吴小川太像了,每次视线相对,严阴郎的眼睛和吴小川的出奇一致。   ———平静、空洞、漠然、绝望。   沐阳害怕严阴郎成为下一个吴小川,害怕自己像救不了吴小川一样,同样无法挽救严阴郎。   他在严阴郎身上弥补对吴小川的内疚,同样也真心的希望严阴郎能够站在阳光之下。   沐阳坐在落地窗的台沿上,呆愣的望着昼夜交替前的夕阳,手机页面是严阴郎的微信对话框。   他从吴小川的噩梦中挣脱,又踏入严阴郎的黑暗世界。   消息停在他上午的回复,这个期间严阴郎也没有给发来任何信息。   要不要发条消息?   如果现在联系,他这样的状态肯定没办法装出和平时一样。   可如果被严阴郎察觉到异常,会不会还以为自己在生气?   这个呆子,明知道他情绪不对,就不知道发个信息或者打个电话来问问吗?   这么听话?说不见面就不见面、说不联系就不联系?   平时让他反抗、坦诚的时候怎么没这么听话了?   沐阳心情郁结,烦躁不堪,索性把手机扔在一边。   天已经黑透了,天空万里无云,月朗星稀,万家灯火在沉静的夜色下显得十分温馨。   “叩叩叩———”   门被敲响,沐亦宸说:“饭好了,出来吃。”   沐阳收敛情绪,扬声回复:“来了。”   一出去,客厅飘着浓郁的香味,沐阳一下子感受到了饥饿,快步走到桌前,赞叹道:“小爸,你手艺还是这么好,简直就是色香味俱全啊。”   林郁失笑,“油嘴滑舌都跟沐亦宸学的吧?吃都没吃呢,就知道味道了?”   “卖相这么好,味道肯定好啊。”沐阳迫不及待夹了一块红烧肉,眼里放着光,“好吃!”   “那你就多吃点。”林郁又给他夹了一块,提醒道:“吃药了吗?”   沐阳点头,“吃了,放心吧。”   沐亦宸把盛着米饭的三个碗端出来,毫不客气的夹了一块最大的糖醋排骨给自己,“嗯!我老婆的手艺就是好。”   林郁踹了他一脚,“别瞎喊。”   沐亦宸还没说话,沐阳笑着说:“小爸,你还这么害羞啊?这些年我听的还少吗?”   “就是啊,你小爸脸皮薄,也不肯喊我老公。”沐亦宸大大咧咧地说。   林郁脸蛋发烫,“专心吃饭。”   沐阳抿嘴偷笑。   “哎对了,”沐亦宸说,“我刚刚回来的时候看到你上次那个同学站在小区门口呢,是在等你吗?本来回来就想问,结果忘了。”   沐阳不以为然:“哪个朋……”   他突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哪个朋友?!什么样的?!”   沐亦宸说:“就上次我下班路上顺道接你的那个,圆寸头,挺高挺帅的。他打架了吧,脸上有伤,脚上还……”   没等沐亦宸把话说话,沐阳已经放下碗筷跑了出去。 第38章 【为了他的光】   严阴郎靠着树一脸疲惫,站受伤的脚不敢承力,重心只得往左边靠,站了一天的左腿又涨又酸,伤患处一阵阵抽着疼。   他握着手机,屏幕一直停在与沐阳的微信聊天页面,从他们加上微信到今天的所有聊天记录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   绝大部分是沐阳说的很多,他简单的回一两个字或者一句话。   每次聊天沐阳的热情洋溢透过字里行间传出来,让严阴郎感到十分的鲜活。   严阴郎很喜欢和他聊天,喜欢他给自己分享生活、抱怨困扰。   严阴郎不善言辞,每次也回不了什么丰富的内容,通常只要看到了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回复,不让沐阳多等。   夜色笼罩,蝉鸣聒噪,严阴郎站在阴影里与黑暗融为一体,只有手机微弱的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看似表情无常,实则惶恐不安,眉宇见是浓浓的担忧。   键盘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好不容易打几个字又犹豫不决的删除。   他性格本就怯懦,如今惹的好脾气的沐阳生了这么大的气,一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嘴笨,不晓得该如何安慰,也不知道作何解释。   白天沐阳的样子让他很难受,他的蠢笨让开朗活泼的小太阳眼眶发红,严阴郎愧疚自责。   沐阳说别见面了,可严阴郎不敢走,执拗的守在原地。   他无处可去,沐阳是他期盼明日的全部意义,如果连沐阳都见不到了,他好不容易亮起来的世界又只剩灰暗。   所以哪怕沐阳根本不知道他在这里,他仍然固执的想和沐阳靠近一点,用自己笨拙的方式努力靠近暖阳。   晚上的人流量较少,只有偶尔一辆辆车打着晃眼的车灯经过,隐约能看到树下一个高高的身影。   时间一点点走着,严阴郎经过整整一天的犹豫,终于下定决心给沐阳打个电话。   不管沐阳是否还生气,他都应该道歉,哪怕沐阳不愿意听。   总之惹沐阳生气就是自己的不对。   如果他能勇敢一些,不把自己搞的如此狼狈,沐阳也不会这么难受。   被人关心的滋味很奇妙,感受到被别人在乎的同时,也担心自己辜负了这份关怀。   严阴郎不想辜负沐阳,哪怕对自己来说很难,他也必须学着主动。   要学着坦诚,要像沐阳关心自己一样,大大方方的告诉沐阳自己担心他。   这是朋友最基本的“礼尚往来”,是沐阳教给他的。   严阴郎深吸一口气,腹稿打了好几遍,解释的话、担心的话、求原谅的话来来回回默念了好几次才摁下号码。   电话响起嘟嘟的声音,然而沐阳的电话铃声却从前面不远处响起。   严阴郎一愣,寻着声音抬头,只见沐阳站在路灯下,晕黄的灯光打在他身上,光影交错,明暗分明。   沐阳下来的急,没有戴口罩,清隽帅气的脸看起来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直直地看着树影里的人,不知站了多久了。   严阴郎保持着举着手机的姿势,不知所措的看着沐阳,慌了一天的心却终于平静下来。   他摁掉电话,沐阳的手机铃声也停了下来,严阴郎站直身体,在看到沐阳的瞬间身上所有的不适都没了,他忍不住上前几步,欲言又止。   二人就这么一明一暗的站着,隔着短短的距离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沐阳开口,“你没走?”   “嗯。”   “站一天了?”   “嗯……”   “兼职不做了?”   “请了假。”   “为什么不走?”   “你……生气了。”严阴郎沉闷地说,“我不能走。”   沐阳没好气地说:“你傻吗?不知道给我打电话、发短信?你在这站着有什么用?我能知道?我要是不下来,你打算站多久?你的脚不要了?自己受伤了心里没点数?”   严阴郎局促又忐忑,“我……你在生气,怕再惹你生气……”   “所以呢?你什么时候能爱护一下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重视自己的身体?”沐阳心绪还未平定,说着说着就窜上一股火,“你在这站着毫无意义,还不如回去把身体养好,这么晚了赶紧走。”   严阴郎没说话,在黑暗的笼罩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气氛在沐阳咄咄的反问下冷了下来,蝉鸣都噤了声,风也不敢擅自闯入打搅。   沐阳见严阴郎没反应,打算再说几句让他回家,还没开口,就见严阴郎又上前一步,站在光暗的交界处,面朝沐阳迎着路灯微弱的光,身后是浓密的梧桐树下的黑暗阴影。   严阴郎盯着沐阳的脚尖,眼里透着几分稚气的倔强,“你来了……就是意义。”   沐阳怔住,一时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心脏被电流击过似的又痛又麻,一种强烈的酸楚刺激的沐阳鼻头发酸。   “对不起……”严阴郎不敢看沐阳的眼睛,在沐阳面前像个犯错的小孩,惶恐、不安,“你…不想听,我也要说……”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说这么多话,呆笨、生硬的把想好的腹稿一字一句的讲出来。   “你生气了,是我的惹得……所以我应该道歉。沐阳,你别生气……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让你失望了……对不起,你原谅我…别不……别不理我,好不好?”   五分坦诚,五分小心。   严阴郎是真的怕沐阳不理他、不肯见他。   沐阳眼眶越来越湿,鼻头酸的他想哭,后槽牙用力的咬着不让自己狼狈的情绪外露。   “你很怕我不理你?”沐阳问。   严阴郎点头,坦然道:“怕。”   “有多怕?”   “怕你……从我眼前消失。”严阴郎低声说。   他怕沐阳的背影,这个明媚的少年越走越远,然后离开他的世界。   “……”   沐阳大步上前,用力的抱住了严阴郎。   下一秒,蓄满眼眶的泪水无声的滑落,滴在严阴郎的衣服上,融入布料留下微弱的一小圈泪痕。傻瓜。   这个闷葫芦真是个傻瓜。   严阴郎完全没有预料到沐阳的反应,不可思议的瞪大眼,浑身僵硬,不敢动丝毫,连呼吸都停滞了了。   沐阳的怀抱很温暖,他的身上永远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味,严阴郎闻起来舒适而安心。   发梢蹭过耳廓,陌生的酥痒在严阴郎耳朵上出现,如蚂蚁噬咬、柳枝拂面。   严阴郎耳朵发烫,若有若无的酥痒感顺着血脉的加速流进了心里,犹如隔靴搔痒,心尖儿发颤。   严阴郎第一次被别人这样抱,不知该作何反应,他只知道自己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如果再不做点什么会被沐阳察觉。   “你不用跟我道歉。”沐阳这时开了口,声音有些哽咽,双手无意的攥着严阴郎的衣服,“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从来就不是我,是你自己。”   “严阴郎,我讨厌看到你受伤,非常非常讨厌。你每次受伤,我都会很难受,就像心里压了一块大石头,让我喘不过气,让我心疼。”沐阳松开胳膊后退一步,看着严阴郎的眼睛认真地说。   严阴郎看到沐阳眼角挂着的泪珠,一下慌了神,抬起手想帮他擦,却又不敢,“你……哭了……”   “是,我哭了。”沐阳抹了抹眼角的泪,坦然说,“是你把我惹哭的,因为你受伤让我难过伤心。”   “对…对不起……”严阴郎束手无措,只能苍白的道着歉。   沐阳吸了吸鼻子,捧住严阴郎因为愧疚而底下的头,“严阴郎,你看着我。”   严阴郎缓缓抬起视线,对上沐阳发红的眼眶。   沐阳的声音很轻,好似喃喃低语,“别人打的时候,你有想过反抗吗?”   “……”严阴郎眼里闪过一丝犹豫。   沐阳没有错过他的迟疑,继续问,“有没有?”   干净而明亮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严阴郎,让他无处可躲。   少顷,严阴郎声如蚊呐地吱声,“有……”   可他不敢,根深蒂固的阴影让他哪怕有想法也不敢实行,得到的只会是变本加厉。   “你试着勇敢一些好不好?”沐阳指尖在轻轻发抖,一字一句说的十分缓慢,“变得勇敢、学会反抗,别再让自己受伤,不要每次见我都遍体鳞伤,我真的很难受……严阴郎,我真的特别特别难受。”   那样他会想到吴小川,会勾起他的恐惧……   他害怕自己如此势单力薄,救不了吴小川,也改变不了严阴郎。   “就当为了我……好吗?”沐阳的眼里出现了痛苦和浓重的忧伤,“为了我……变得勇敢一些。不用太多,一点就好……”   沐阳的这份脆弱被严阴郎深深的映在脑海里,他的情绪被沐阳影响着,胸口宛如被岩浆滚过,钝痛、痉挛。   体内突然升起一股冲动,身体的反应抢先大脑,严阴郎伸手环住沐阳的腰,二人再一次紧紧的抱在一起。   胸膛紧贴,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强烈的心跳、慌乱的呼吸。   严阴郎的下巴抵在沐阳的肩上,胳膊不断地用力,仿佛抓住救命的稻草般,拼死都不放手。   沐阳被勒的生疼,他死死咬着嘴唇,忍着剧痛,同样抱着严阴郎,想把自己所有的温度和勇气都渡过去。   “我试试……”严阴郎的灼热的鼻息喷在沐阳纤长的颈部,声音微哑,低声呢喃,“我试试……”   试着勇敢、试着坚强、试着反抗,试着面对一切的不公和屈辱。试着改变。为了你。为了沐阳。   为了他生命中唯一的光。 第39章 【反常的关怀】   刚七点半,严阴郎手机不停的响,短短几秒时间沐阳发来了七八张照片,还有视频。   【沐:昨天生你气来着,没把木木的照片给你。你看,她又好了些,有精神了】   严阴郎点开第一张照片眉头就蹙起来。   几个月大的小狗不能洗澡,木木的毛发太脏了,还有些打结,医生为了防止细菌滋生,把它的毛剃了个干净。   这下光秃秃的,可比昨天更丑了好几个度。   视频录的是木木在吃东西,把狗粮捣碎,混着营养膏和牛奶。木木埋头小口小口地吃,舔舔鼻子,吧砸吧砸嘴。   【沐:你看你看,它吃的好乖[可爱]】   “……”   严阴郎对“乖”这个字无法苟同。   【严:嗯,挺好】   【沐:咱们今天早点去看看它吧?可不能让它把咱们忘了】【严:好。】   【严:你起这么早?】   【沐:……昨天太累了,回家倒头就睡,现在睡饱了呗】【严:哦】   【沐:你起了吧?我现在起床洗漱,你来接我吧。我带你去吃豆腐脑,昨天不是没吃到嘛,咱们今天吃。去看了木木之后早点写作业,晚上我带你去好地方~】   【严:……你的门禁?】   【沐:我爸取消啦,你赶紧出发,我已经在刷牙了!】   严阴郎不敢再耽搁,把桌子上的试卷收了收,往书包里一塞就准备出门。   他出房门的同时,张素同样从卧室里出来,还拖着个大箱子。   “阴郎,你这么早就起来了?”张素脸上闪过慌乱和意外,显然没想到他放假都起这么早。   严阴郎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箱子上。   张素赶紧解释,“是这样的,我整理出几件不能穿的衣服,打算给共事的姐妹,你…你别误会……”   严阴郎颔首,走到门口换鞋。   “你这么早就要出去?”张素问。   “嗯,有事。”严阴郎说。   “阴郎。”张素叫住他,有些为难地说,“你今天看到的……可别给刘勇南说啊。”   严阴郎换好鞋,打开门,“不会,你要走吗?”   “呃……嗯。”   严阴郎上前主动提过箱子搬她搬下楼。   箱子很重,严阴郎要用全力才能提动,不像只有几件衣服的样子。   他脚伤没还好,老头的药膏效果很明显,今早他去换药时已经完全消肿了,走路也不疼,只有受了重力后才会有些隐隐作痛,例如现在。   下楼后严阴郎推着箱子把她送到小区门口,把箱子递给她。   张素点头,神色复杂,“谢谢……”   严阴郎和她没什么闲聊的话,转身扫了一个共享单车准备离开。   “阴郎。”张素叫住他。   严阴郎回头,神色淡然。   “你……”张素欲言又止,挤出一个笑,“你怎么不吃早饭?一会儿在路边买点吧,空腹对胃不好。”   严阴郎:“好。”   “过几天要变天了,早晚会有点凉,你注意加衣服。”张素突然对他颇为关心。   “好。”   张素欲言又止,叹了口气,“你……照顾好自己。”   严阴郎疑惑地看着她,不太明白她突然说些做什么。   张素也察觉到自己有些奇怪,冲他笑了笑,“行了,你走吧,妈妈去上班了。”   严阴郎骑着车飞快地消失在巷子里,张素盯着他离开的方向好一会儿,调整了一下情绪,打车离开。   到西馨苑时沐阳已经在门口等他了,站在昨晚他们拥抱的位置,茂盛的枝桠挡住日光,小风带着清晨的微凉,沐阳惬意的躲在树荫下低头玩手机。   严阴郎想起昨晚情浓的拥抱,莫名有些不好意思,不由得干咳一声。   “喏,你来啦?”沐阳抬头,“你怎么骑车?脚伤好了?”   “差不多。”严阴郎说,“不疼了。”   沐阳瘪嘴,为他不爱惜自己感到不快,大步朝街对面走去,“来吃早餐,你请我!”   严阴郎赶紧跟上,嘴角微扬:“好。”   吃完早餐、看完木木,他们终于去了计划了三天的咖啡厅写作业。   环境静谧,空气里飘着浓郁的咖啡香,一进去分贝自然的就变小了,没有谁愿意打破这份悠然。   本以为严阴郎忙着兼职、昨天又在外面站了一天应该没有时间写作业。   谁知把卷子拿出来一看,严阴郎已经写了三分之一了。   沐阳一脸不信,一张张翻,惊讶地问:“你什么时候写的作业啊?”   严阴郎抿了一口咖啡,苦的他五官皱起,“抽空写的。”   “抽空写了这多么?你骗谁呢?”沐阳见他痛苦的样子被逗笑,“你昨天是不是偷偷回去写作业了?晚上才来我家门口唱苦情戏?”   “没有。”严阴郎表情严肃,“我一直在。”   他认真解释的模样像极了伯恩山犬,眼神真挚、语气诚恳,就差跟表达心情的尾巴了。   沐阳伸手胡乱的揉了揉他短硬的头发,“傻样。”   上午的客流量较少,店里有几个零星的人带着电脑办公,键盘清脆的声音不甚明显的响着,反而增加了学习的氛围。   严阴郎写作业的速度不慢,但和沐阳比起就落了下风,特别是英语。   沐阳写完一张了,严阴郎才写完两面。   严阴郎的英语的不好,基础和语法掌握的不扎实,每课的重点单词背的也不熟悉,成绩一直提不上来。   每次单元测评后邓琳都会找他谈话,开学就要月考,严阴郎是邓琳的重点关心对象。   沐阳缠着严阴郎一起写作业的目的就是为了帮他补英语,不然按照现在不及格的成绩,班主任还不得棍棒伺候?   沐阳牺牲自己写卷子的时间看着他做题,有什么不明白的及时给他解释。   做了两三张卷子后……效果并不明显。   “我刚刚讲这道题的时候你听了吗?”沐阳指着卷子,又拿过另一张做对比,“一摸一样的语句,只是名词换了,连给的选择答案都一样。你没点印象?”   “我…抱歉……”严阴郎小声的道歉。   不是他不愿意学……实在是那些密密麻麻的字母组合在一起就让他头疼。   一个单词有好多变化形式,再用于不同的情景和设定里。   他根本分不清也记不住,英语对他来说太难了。   严阴郎这样子根本就是没认真记,沐阳把他的内心的抗拒看了个明明白白。   沐阳放下笔,喝了口咖啡,淡淡地道:“严阴郎,你知不知道考试之后要根据成绩排座位啊?”   “什么?”严阴郎愣住了,意外的看着他。   沐阳佯装惊讶,“原来你不知道啊?没人给你说?”   严阴郎摇头,表情严肃起来,直勾勾地看着沐阳。   “那你现在知道了,”沐阳一手托腮,指尖熟练的转笔,“以你现在每次测评都不及格的英语成绩,肯定得垫底了。你想不想和我坐同桌?”   “想。”严阴郎不假思索地回答。   一开始和沐阳同桌是个意外,俩人都迟到,自然是哪儿有空位就坐哪儿。   但这一个月相处下来,严阴郎只想和沐阳坐在一起,换了谁他都不习惯,也不想和别人坐在一块。   “那你就认真的把单词背下来,把语法记住了。”沐阳说,“你其他成绩都能看得过去,唯独英语不及格,你真想让班主任揍你啊?”   严阴郎低头拿出英语卷子,一言不发的开始做。孺子可教。   沐阳颇为满意。   一个人认真与否从他的状态就能看出来,刚才还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现在就差脑门儿上写奋斗了。   此刻大好的学习光景,却被严阴郎一直在震动的手机煞风景。   他们进了咖啡厅就关了静音,严阴郎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微信消息一个接一个的跳,屏幕就没暗过。   严阴郎目不斜视的,倒是沐阳的心思被引过去了,揶揄道:“可以啊班长,业务这么繁忙啊?这么多人给你发消息?”   严阴郎头也不抬地说:“我不知道。”   “你不看看?”沐阳问,“万一别人有急事呢?”   “用不着。”   手机又亮了一下,消息已经叠加到五条。   沐阳把手机递给他,“你还是看看吧?万一真有急事?”   严阴郎的微信里只有班级群和几个同学,连张素的微信都没加。   平时除了沐阳的消息让他上心,其他消息他基本不看,在群里也长期处于潜水状态。   “你看。”严阴郎说。   沐阳迟疑道:“我?不好吧……”   “那就不看。”   沐阳正想放下,结果又发来一条消息,只好无奈地问:“密码多少?”   严阴郎:“我没改。”   沐阳瞥了他一眼,勾了勾唇。   打开微信,他首先看到了自己的对话框被置顶,然后下面是柯景如的六条消息。   【柯景如:班长,我在逛街看到这个小葫芦娃,你看他像不像你?沐阳常常叫你闷葫芦来着[大笑]】   【柯景如:班长,假期你都怎么安排?要不要出来和大家一起玩?我约了赵暖,你也可以叫上沐阳】   【柯景如:那天晚上我的话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我没有催促的意思……我这人比较直,如果你不愿意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没关系!哈哈哈~】   【柯景如:不理人呀?在写作业吗?还是装死故意不回我?】   【柯景如:那好吧。我们改天找个机会面对面说吧~】   【柯景如:[拜拜.jpg]】   “……”   “………”   “…………”   沐阳脸色越来越精彩,这短短六条消息比他做一场过山车还刺激。   他第一次认真的打量严阴郎,不放过任何细节———轮廓挺硬朗的、长得挺帅的、睫毛有点翘,就是太短,鼻子挺拔、嘴唇也还凑合。   长得是不错,可他身上的寡淡木讷一下子就把他的气质拉低了,放在人群里毫不显眼。   这样的闷葫芦也能夺女孩欢心??   沐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柯景如眼光独到,还是严阴郎某方面“独树一帜”的吸引力。   严阴郎察觉到沐阳的眼神,奇怪地问:“怎么?”   沐阳啧啧叹息,把手机放在他眼前,“班长大人,麻烦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第40章 【带他回家】   严阴郎拿过手机一看,茫然不知,“解释什么?”   “咳……”沐阳被呛了一下,咖啡差点儿溅到衣服上,狼狈的擦了擦嘴,“解…解释这怎么回事儿啊,你对人家干嘛了?让别人一个女孩子话说到这个份儿上。”   严阴郎:“没有。”   “你可拉倒。”沐阳不信,声音都高了几分,“你看她说的话,‘你不愿意还可以做朋友’,她是不是跟你表白了?”   “不好意思,麻烦声音小一点,会吵到其他客人。”咖啡厅的服务员走过来小声叮嘱。   沐阳回过神,连连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难得见他的窘迫,严阴郎嘴角微扬,眼里是淡淡的笑意。   “你还敢笑我,赶紧老实交代。”沐阳不敢大声,压着声音说。   严阴郎不懂:“交代什么?”   “她是不是给你表白了?”沐阳眼里闪着八卦的火焰。   “表白?”严阴郎一脸茫然,“为什么给我表白。”   沐阳无语,“你傻呀,她喜欢你才会给你表白啊。”   刚才还是补课小老师,现在又变成了感情指导师,一副经验十足的模样。   严阴郎神色淡然,毫无波澜,“哦。”   “……?”沐阳耐着性子继续八卦:“那你呢?你打算怎么回应她?”   严阴郎:“不知道。”   沐阳觉得心累,被他的木讷折服,“这有什么不知道的?你如果也喜欢她就同意她的表白,然后一起交往呗。不喜欢就拒绝嘛。”   严阴郎表情疑惑,“喜欢?”   “对啊,你喜欢她吗?”沐阳问。   严阴郎摇头,“不知道。”   “喜欢一个人呢,就是随时想见他,关注他的一切,随时想知道他的消息。见到他心情会特别好,哪怕没事儿做都想和他待在一起。”   沐阳絮絮叨叨的解释着喜欢的定义,严阴郎愣愣地看着他,尽管沐阳戴着口罩,可他的脸却在脑子里无比鲜活灵动。   “你对柯景如有这样的感觉吗?如果有,说明你喜欢她。”沐阳说。   严阴郎没说话,看着沐阳出了神。   沐阳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听我说话了吗?”   严阴郎回过神,不知怎的他此刻有点不敢看沐阳,“听了。”   “那综上所述,”沐阳笑眯眯地问,“班长,你喜欢她吗?”   “不喜欢。”严阴郎说。   “既然不喜欢就赶紧说清楚,吊着别人可是渣男行为。”沐阳继续逗他,“拒绝的时候也别太冷淡,容易伤了女孩的心,你可要拿捏好分寸啊。”   严阴郎:“……”   沐阳见他垂眸不语,以为他害羞,打趣道:“嗐,别不好意思嘛,这种事太正常啦。我还挺为你高兴的,咱们不善言辞的班长大人也是有人喜欢的呀,说明魅力……”   “你呢?”严阴郎突然问。   “……什么?”沐阳没听懂。   严阴郎盯着桌上的英语试卷,别扭地小声问:“……喜欢…别人。”   沐阳笑了,伸手捏了捏严阴郎的脸,“咱们的闷葫芦也有八卦的一天?”   严阴郎侧身躲过,耳尖有点发红,埋头做卷子不再管这些事。   沐阳觉得他的样子越发有趣,喝了口咖啡润嗓,“我的魅力这么大,当然有很多人喜欢啊。”   严阴郎笔尖顿住,看着某个英语单词迟迟不转眼。   沐阳继续说:“不过呢,我这么优秀,当然眼高于顶啊,能让我喜欢的人大概还没出生吧。”   严阴郎平时话很少,他也知道按照自己的性子这时候不应该接话,可他忍不住问下去:“那你......”   “没什么标准,只要我喜欢就好。”沐阳像是知道他想问什么,托腮笑眯眯地看着他,“班长,你怎么突然这么话多了?还打听我的隐私,难道对我有什么企图吗?”   “......”严阴郎觉得脸有点发烫,不管后面沐阳说什么都不理了。   一上午的时间没把英语掌握的多牢固,倒是就着“表白与喜欢”的课题进行了一番深刻的探讨。   下午严阴郎在便利店兼职,沐阳一如既往的坐在旁边陪着,静静地写作业,偶尔趁着没客人的时候和他聊聊天,讲点有趣的事情逗逗他。   由于昨天轻了一天假,所以严阴郎下班的时间推迟了两个小时,待他们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街上又是一派灯红酒绿的繁华喧闹。   六点过的时候沐阳饿了,于是点的外卖,分量很足,二人吃了个饱。   严阴郎知道沐阳要带自己去别处,所以什么都没问,跟着他骑车。   十分钟后,严阴郎看到熟悉的环境和大门时,忍不住问:“好地方?”   “对啊,好地方。”沐阳驾轻就熟的把人领进去,电梯间干净大气,墙壁上的大理石白的发亮,都能看清人影。   电梯缓缓上升,停在了7楼。   沐阳走到门前,把手指放在凹槽处,“嘀”的一声,屋门应声而开。   走进去把拖鞋放在严阴郎脚边,笑着说:“我的家,难道不是好地方?”   严阴郎局促的站在门口,在他的视野里只能看到客厅的一小角,精致的装潢让他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   沐阳看出了他的小心紧促,但选择无视,直接把他拉进屋,逼他换了鞋。   “你要喝什么?”沐阳走进厨房,“果汁可以吗?”   严阴郎局促的站在客厅,“都...可以。”   沐阳的家很宽敞,整体色调是黑白,本应该是单调、冷硬的配色,可很多鲜亮的装饰点缀,变得温馨舒适。   一大面的落地窗隐约能看到远处的江水,灯火零星,万家阑珊。   沐阳把果汁递给他,自己喝着牛奶,见严阴郎僵硬的样子忍俊不禁,“坐啊,你别这么害怕。”   “我…身上脏。”严阴郎瞥了一眼深灰色的沙发。   沐阳一把拽过,差点把他手里的果汁洒出来,“脏什么?哪里脏了?我家里不讲究这些。”   二人紧挨着坐,对面的墙上挂着电视机,整面墙挂满了相框,全是合照。   距离隔得有点远,严阴郎不太看得清具体脸,但隐隐觉得好像是都是男性,正打算认真看时,沐阳开口:“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带你回家?”   严阴郎老实回答:“好奇。”   “那你问啊,”沐阳喝了口牛奶,嘴上站了一圈儿小胡子,“好奇就问,像你上午那样多好。”   提到上午的事,严阴郎脸色有些别扭,递给他一张纸擦嘴,“你…为什么带我来?”   沐阳把牛奶喝了个干净,拉着他进了一个屋子。   随着灯光打开,一台黑色漂亮的钢琴静静地放在中央。   沐阳走过去靠在琴上,眉眼弯弯的冲门口笑,“欢迎来到我的音乐世界。”   严阴郎愣愣的看着这个房间,他被眼前的东西震撼到了———除了那架钢琴外,还有一个很大的玻璃柜,里面放满了奖杯、奖牌和证书;墙上贴着奖状,基本都是第一名或者第二名,以及沐阳练习、比赛、上课时的各种照片。   这不是一间简单的屋子,是沐阳的荣誉房。   “你……”严阴郎常年无波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沐阳骄傲的扬了扬脸,“我厉害吧?这些全是我拿的奖,我6岁就开始参加比赛了,那时候才学琴一年。”   严阴郎诚恳地说:“厉害。”   沐阳很喜欢别人夸他音乐方面的造诣,小尾巴翘的高高的,“我来给你弹一首吧,让你听听我的实力。”   严阴郎犹豫道:“声音……”   “没事,这是隔音房,你去把门关上。”沐阳说。   严阴郎依言照做,关门时发现客厅的灯还亮着,出于多年的节约习惯,他也把客厅的灯关了。   沐阳打开琴盖,提起手腕,修长的手指落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   琴音缓缓流淌,温柔、细腻而灵动,时而欢快紧促、时而缓慢低沉,悠扬的音调在整个房间里畅游。   严阴郎站在旁边不错眼的看着沐阳,他闭着眼,沉醉在音乐里,随着琴音的起伏,他的表情也宜喜宜嗔。   在音乐里的沐阳和平时活泼阳光的样子不太一样,此刻的他很沉静、更温柔,似乎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彻底的陶醉在音乐的海洋里。   这样的沐阳,比那个满眼阳光的他更迷人。   一曲毕,沐阳睁开眼,对上了严阴郎眷恋痴迷的目光。   沐阳浅浅一笑,“好听吗?”   严阴郎:“好听。”   “那我再给你弹一首。”沐阳露出得意的笑容,“你有想听的曲子吗?我乐谱丰富。”严阴郎摇头。   他从来没有接触过钢琴,怎么会知道有哪些曲子。   沐阳:“那我随便弹咯。”   “好。”   说随便弹,还真是随便,又把刚的曲子弹了一遍,一曲完毕,沐阳问:“怎么样?”   严阴郎说:“和刚刚的一样。”   “对,就是同一首,”沐阳坦言,“没区别?”   “有,”严阴郎说,“有个地方……”   沐阳盯着他的眼睛问,“哪里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   严阴郎脑中同时响起两遍琴音,斟酌地说:“有一段的音…似乎……第一段比第二段的高……”   话音刚落,沐阳就弹出了他所指的不同处,“这段吗?”   严阴郎:“是。”   沐阳嘴角扬起灿烂的笑容,拍了拍凳子,“严阴郎,过来。” 第41章 【撞破】   严阴郎走过去坐下,变黄的灯光将他俊朗的脸衬出几分柔和。   “你之前接触过音乐吗?”沐阳牵着他的手放在琴键上。严阴郎摇头。   琴键光滑白亮,摸上去滑滑的。   “do——”的一声,沐阳摁下严阴郎的手指,钢琴发出短促清脆的声音。   “每个音调都有名字的,这个叫do。”沐阳拉着他的手指,一一弹过七个音节,“钢琴里有高音、中音和低音,我带你弹的就是中音区,七个音符组成C大调的音阶。”   沐阳带他把从左到右挨个弹过,又翻开乐谱给他看,“琴谱的音符的位置和琴上是对应的,你看,音越高,在谱子上的位置也就越高。三个音域的线谱位置又不一样……”   沐阳不紧不慢的给他讲着,严阴郎也认真听着。   沐阳像个打开的话匣子,不停的讲着钢琴的基础知识,待他回过神来,已经讲到如何通字母来区分音组了。   “我是不是讲太多了?”沐阳讪讪地问。   严阴郎:“还好。”   他听的进去,没有那么枯燥。   沐阳问:“你听懂了吗?”   “听懂了。”   沐阳有些不信,“所有都听懂了?”   “嗯。”   这本来就不难,对严阴郎来说这可比英语好理解多了。   沐阳又了问了刚刚他说的基础知识,只要是提过的严阴郎都能对答如流。   沐阳诧异又欣慰地说:“真不错啊班长,你记忆里这么好呢?你学英语能有这劲儿,可不得全班第二啊?”   他夸人的方式和别人挺不同,严阴郎问:“第二?”   “对啊。”沐阳眉毛微挑,得意地说:“第一是我啊。”   “……”   沐阳爽朗一笑,把琴谱翻开,“来,带你认识认识五线谱。”   他们在琴室里待了很久,沐阳很专注的给他讲钢琴的所有基本知识,严阴郎同样听的很认真。   ———这是他以前从未接触过的、一个全新的世界。   以线为谱、以音做曲,音乐的世界干净、纯粹,一如琴音。   严阴郎不觉得这些理论知识枯燥,相反他很有兴趣。   他在探索未知的领域,在一点点渗透沐阳的音乐天地。   等沐阳说的口干舌燥时,他才反应过来已经很晚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反问严阴郎:“……你怎么不提醒我时间?”   严阴郎无辜地看着他。   沐阳摸了摸鼻尖,轻咳一声,盖上琴盖,“那什么……下次再带你了解钢琴吧,今天太晚了,你先回去吧。”   “好。”   沐阳瞥了一眼时间,忍不住嘟囔,“快十一点了,我爸还没回来……”   严阴郎把门打开,客厅乌漆麻黑的,沐阳差点撞上桌子,奇怪地问:“你怎么把客厅的灯也关了?”   严阴郎:“节约用电。”   沐阳失笑:“班长的勤俭节约我可得好好学学,我爸经常说我浪费来着。”   他说着就要去开灯,没走几步,门口传来指纹解锁的声音,紧接着两个欣长的身影跌跌撞撞的相拥进来。   门被狠狠的关上,幽静的黑暗中传来唇舌交缠的濡湿的水声,还有衣物摩擦的声响。   “唔…嗯……”男人的唇被放开,仰头难耐的喘息。   另一个比他高大的男人顺着他纤长的脖子往下吻去,动作粗暴的扯开扣子,迸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哈…啊……沐亦宸……别闹……”林郁的清冷声音染上情欲,喘息之间越发勾人。   沐亦宸的手钻进林郁的衣服里,在他光滑纤细的腰背上来回游走,呼吸粗重,“谁跟你闹了?”   两个纯男性的躯体和声音让严阴郎震惊的在黑暗中睁大了眼。   接吻、抚摸、低语。   黑暗遮住了一切冷静自持,火热的欲望疯狂的滋长。   沐阳加入这个家庭这么多年,爸爸们的感情一直非常好,随时能看见他们幸福而温馨的亲亲。   但这种猛烈的场面还是一次撞破……关键还有外人在场。   沐阳臊的脸蛋通红,不敢去看严阴郎的反应。   见他们还有继续的意思,沐阳忍无可忍,伸手去碰墙上的开关。   “啪——”的一声,客厅的灯被打开,屋内白亮如昼,那些暧昧、情热和呢喃瞬间驱散的一干二净。   林郁受惊的颤了一下,沐亦宸下意识的把人搂在怀里,矫健的身子把人遮的严严实实,目光锐利警觉的回过头。   沐亦宸:“……”   面无表情但满脸通红,连头发丝都在害臊的沐阳:“……”   瞠目结舌的严阴郎:“………”   嘴唇红肿、媚眼如丝的林郁:“…………”   四人目光相对,一时是都没有说话,气氛尴尬到极点。   林郁想死的心都有了,羞恼的闭了闭眼,狠狠地拧了一把沐亦宸腰间的肉。   沐亦宸被疼痛刺激的回过神,到底是做刑警的,很快调整好状态,面不改色地问:“那什么……沐阳,你不是说你今晚要和同学出去,回来得晚吗?”   “那现在也快十一点了啊……”沐阳咬牙切齿的回答,偷偷瞥了眼严阴郎。   严阴郎眼里的震惊还没收回,看到沐亦宸朝他看过来,顿时汗毛倒立,肌肉紧绷,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沐亦宸整理一下领口,站在林郁前面挡住他的狼狈,笑着问沐阳:“你同学?不介绍一下?”   沐阳此刻无比佩服他爸厚脸皮的程度。   脸都丢光了,还有什么可介绍的?   沐阳尴尬的说不出话来,沐亦宸神色自若地说:“你好,我是沐阳的爸爸,你是他同学吧?他还是第一次带同学来家里玩呢。”   知道第一次还做出这种事!!!   沐阳生无可恋地瞪着这位不知脸皮为何物的沐警官。   严阴郎喉结滚动,干咽了一下,“您…好,我…我叫严…严阴郎。”   “这么晚了你不回家?今晚在我们家住吗?”沐亦宸问。   “当然不!”沐阳说,“我送他出门!”   他拉着严阴郎连鞋都来不及换,提着鞋落荒而逃。   屋里静下来,沐亦宸把一直躲在后面的人抱在怀里,“好了没事了,他们又没看到别的,衣服不都好好的嘛。”   林郁气的眼睛发红,使出浑身力气狠狠地咬了一口沐亦宸的肩膀,恼怒地说:“我真恨死你了!”   恨沐亦宸的当然不止林郁一个。   严阴郎和沐阳在楼梯间换完鞋等电梯,严阴郎不是话多的人,平时都是沐阳絮絮叨叨的主动找话题,这会儿沐阳的尴尬劲儿还没过,没有主动说话,气氛安静的怪异。   二人走出单元楼,夜晚的小区幽静,两侧的桂花散发着浓郁的清香,偶尔随着风絮絮掉落。   沐阳深吸一口气,平复了燥热的心情,“刚才……不好意思啊,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严阴郎被刚刚那幕冲击的还有些回不过神,“没……”   “那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沐阳轻声问。   严阴郎的确想问,可怎么问都像是冒犯,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用他习惯的沉默应对。   “我是孤儿。”沐阳主动说,沿路明亮的灯光把他的眼眸照的明亮异常,晚风吹起他宽松的短袖,身形清瘦。   严阴郎无言的看着他。   沐阳低头,脚尖踢弄着一块小石子,额间的浓密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眉间,乖巧中透着温柔,“五岁以前我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没有父母,也不知道他们是谁、为什么抛弃我。”   “之前和你见面那个是我小爸,今天和你说话那位是另一个爸爸。他们一个是警察,一个是律师,都是非常非常优秀的人。”   沐阳音色清悦,声音很轻,好似一阵风就能吹散。   他嘴角溢着笑,笑意直达眼底,脸上的幸福和悠然是无法伪装的,“他们对我很好,非常非常好。知道我喜欢音乐,特意给我买钢琴、请私教。我挺能花钱的,不止学钢琴的费用,还有其他……花钱如流水,他们眼睛都不眨,竭尽所能的对我好。”   沐阳抬眼对上严阴郎的目光,认真地说:“所以你别介意,他们是很好很好的人,是两个优秀的人互相吸引,无关性别、只为感情。”   LGBT已经较为广泛,大家的包容性也更高,生活中很常见。   但沐阳觉得严阴郎封闭的世界里应该没有接触过这类,担心他觉得可怕、恶心,从而害怕、恐惧。   他要告诉严阴郎爸爸们的爱情,他们是最平常不过的情侣,自己的家庭也是幸福温馨的,和别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夜色浓厚,月色皎洁,两位少年在桂花树下喃喃低语,时不时几朵嫩黄的小花落在严阴郎的肩头,沾染了几缕幽香。   沐阳静静的等严阴郎的反应,良久,严阴郎开口:“我明白。”   比起自己畸形的家庭,沐阳家里的这份幸福、爸爸们对他的关怀和宠爱是他遥不可及的。   严阴郎看到刚才亲密的那幕确实很震惊,但他不觉得恶习、有没有害怕。   虽然刚才他们相处的时间很短,但沐亦宸下意识里对林郁的维护他全都看在眼里,为了不让林郁尴尬一直主动的说话扯话题。   真正的幸福是不经意间的流露,电视墙上密集的照片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一刻严阴郎是羡慕沐阳的,他有开朗的性格、过人的天赋和一个幸福的家庭。   相比之下,自己什么都没有。   他有什么资格去介意别人的感情呢?   “走吧,”沐阳上前几步,帮他扫开肩上的落花,“我送你出小区。”   微风裹挟着夜间的微凉和花香,整个小区像是浸泡在桂花金浪中,严阴郎的目光落在沐阳柔和优美的脖子上,他耳垂小巧圆润,皮肤莹白。   “你知道我为什么今天教你钢琴的知识吗?”沐阳突然问。   严阴郎看的出神,没听清,“什么?”   沐阳停住脚步,微微侧身回头看着他,又把问题说了一遍。   “不知道。”   月朗星稀,晚风把沐阳悦耳的音色带到严阴郎耳边———   “我想让你学音乐。” 第42章 【考试】   严阴郎怔住,他没想到沐阳竟然是这种想法,“……为什么?”   “你不觉得自己很有天赋吗?不管什么音乐你听一遍能记住,听两遍就可以找出微弱的区别。”沐阳嘴角挂着浅笑,“你有一个非常敏锐的耳朵,是所有音乐人可遇不可求的恩赐。”   严阴郎有些慌乱,“我……”   和沐阳相比,他的手这么丑,关节粗大皮肤粗糙,指腹处还布着一层茧。   他这是干活儿的手,怎么能碰钢琴这样高贵的东西?   “你别紧张。”沐阳安慰道,“只是让你接触一下,又不是让你系统的学。你就当……满足一下我想的收个小弟子的心情?毕竟我在音乐上的天赋也很高的~”   “我…没时间。”严阴郎找着借口。   沐阳全然不觉得是什么问题,“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的,咱们现在不是放假吗?兼职结束你就跟我回家,小小的学一会儿。等上学了,咱们周末有空再说?”   严阴郎:“…...”   沐阳走到他身边,拉着他的衣角微微晃着,“好不好嘛?就当打发一下时间,我琴弹得不错,教的肯定也不会差到哪儿去。你就学习一下,我在努力的让你变得更优秀,你别放弃自己好不好?”   沐阳的眼睛亮亮的,路灯照进眸中,好似发亮的小星星;清隽乖巧的脸上满是期盼,像一个讨糖吃的孩子。   这副样子看的严阴郎心里软软的,他拒绝不了沐阳。   “……我…试试…”严阴郎生硬地说。   沐阳笑的开怀,拉着严阴郎的手轻快的朝小区门口走去,“好啦,快走快走,今天太晚了,我们明天说。”   严阴郎任由沐阳拉着自己,目光温和,眷恋的盯着沐阳圆润可爱的后脑勺,随着他小跑,头发丝微微晃动,像只毛茸茸的小狗,让人忍不住揉揉。   从那天起严阴郎的国庆假期更忙了一点———忙着写作业、看木木、补英语、做兼职……以及学钢琴。   沐阳教的很好,或许严阴郎在这方面真的有天赋,领悟力也很高。   五线谱和音符掌握熟练后,简单的曲子基本一听就会,复杂一点的对着琴谱弹一遍就熟练。   ———他的音感甚至比沐阳都强。   沐阳本以为教他双手连弹至少得一个多月去了,没想到短短半个月,严阴郎已经能弹一些简单的双手曲目了。   这对沐阳来说很意外,也很惊喜。   严阴郎这样过人的天赋,这是老天对他不幸生活的恩赐。   原本严阴郎以为他每晚在沐阳家待的很晚,回去后肯定会免不了一顿打骂。   可说来也奇怪,后面假期的日子里,他没有再和刘勇南碰过面。   每当他回家时,刘勇南还没回来,当他出门时刘勇南已经走了。   严阴郎每天写作业到凌晨时就会听见开门声,和嘴里的骂骂咧咧。   他在家呆的时间很短,短到没时间冲严阴郎发脾气,换身衣服吃点东西匆匆离去。   第二天严阴郎开门出来,换下的衣物随意的扔在客厅,烟头酒瓶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隐约还能闻到空气中残留的烟味。   也是从那天起,严阴郎再也没有见到张素,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早出晚归和张素的作息时间错开。   而事实证明他他总是天真,他在这个家里呆了十七年都没有看破人性的无情和冷漠。   都说母爱是伟大的,严阴郎高估了这份母爱,把他心里对母亲仅存的一点期待无情的击得粉碎。   国庆长假结束没几天,学校开始了本学期第一次月考,语数英物化、政史地生,九科全部考。   整个年级的学生全部打乱,每个教室30人,按照考号坐位。   考试一共四天,严阴郎和沐阳不在一个考场,英语是第二天早上考的,严阴郎交卷刚出教室,就看到沐阳站在门口似乎等了好一会儿了。   “怎么样?有不会的吗?”沐阳问。   严阴郎坦诚说:“有。”   沐阳吃了药觉得嘴里苦,掏出一颗糖含着,又递给严阴郎一颗,“这次考试所有的重点题型我都给你讲过的,哪里不会?”   严阴郎:“B卷…的……”   “B卷的题很难,你不会很正常。”沐阳嘴里含着糖,说话有些含糊。   严阴郎:“有篇阅读……没看懂。”   “咳……”沐阳被一口气呛到,小硬糖差点滑进嗓子噎住,“整篇都没看懂?那题呢?”   “……乱选的。”   沐阳:“……”   二人站在走廊上大眼瞪小眼,过了一会儿沐阳才问:“那…那A卷的题你总该都会吧?”   严阴郎点头,“恩,但不保证都对。”   “……”沐阳头疼地叹了口气,仰天长叹,“算了算了,只能听天由命了。严阴郎同学,如果你这次英语没考好,会让我很有挫败感的。”   严阴郎说:“可以在钢琴上找回来?”   沐阳一愣,转眸看到了严阴郎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淡淡的浅笑。   “你现在也会开玩笑啦!”沐阳的心情一下子就乌云转晴,伸出手指在他嘴角两侧往上推了推,“对嘛,多笑笑。长得又不丑,多笑笑才好看。”   他们在走廊上,旁边全是同学,严阴郎被他这个举动搞得有些不好意思,收敛了笑容退了一步,耳根微微发烫。   沐阳不满地啧了一声,“还躲呢?让你多笑,又板着脸。”   二人回到教室很多同学都围了上来,拿着卷子找沐阳对答案。   考试收的是答题卡,试卷他们能带走,开学第一天的时候就知道了沐阳英语的实力,这种时候自然是以他的答案为标准。   沐阳艰难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好整以暇地说:“不好意思啊,答案我都忘了。”   赵麟不信,去扒拉他的书包,“忘了?你没在卷子上写答案啊?”   沐阳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没有。”   把卷子翻出来一看,果然上面干干净净的,一个字都没写。   有些同学不死心,问:“沐阳,你记得什么?给我们说说呗?”   沐阳无辜,“确实一个都记不得了。”   众人泄了气,陆陆续续离开,赵麟讨好地把笔递给他,“你能不能再写一遍答案?我觉得这次考得有点难,有些拿不准自己做对没有。”   “哎呀,考完就别想了。赶紧复习物理吧,你可别一心想着英语,结果物理又没考好。”沐阳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肩,示意宋一茗把人拉走。   周围终于安静下来,沐阳问严阴郎要英语卷子,检查了一遍后估摸着他的成绩能刚好及格。   严阴郎问:“你记得?”   “当然,我又没有健忘症,做过的题哪儿能不记得。”沐阳指着选择题,痛心疾首,“这语法我都给你讲过三次了,麻烦班长大人认真听好嘛?”   考虑到下午还有考试,沐阳没有急着给他讲错题,继而一起复习下午的物理。   考试期间没有课程安排、也没有作业,下午考完后科任老师评讲了试卷,放学铃一响所有人急冲冲的往外冲。   严阴郎要留下来打扫卫生,沐阳不紧不慢的收拾东西,和他一块儿走。   “今天没有作业,你要不要抽空做一张这个卷子?”沐阳手里拿着一张英语试卷,笑吟吟的站在严阴郎面前。   正在扫地的严阴郎:“……请让让。”   “抽空做一下?”沐阳没动,眼睛眨巴眨巴的,殷勤地望着他。   严阴郎看着卷子,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抗拒,“我…要复习化学,还有后面的副科……”   “副科那点儿知识我们在国庆里都复习了,化学也不难,你没问题。”沐阳又把卷子往他手里递了递,小声商量,“做一下嘛……”   严阴郎无声地叹了口气,“放我包里。”   “好的!”沐阳叠的整整齐齐的放进他的文件夹,“我不着急,你什么时候做完给我就行。但要认真做啊,不许粗心,努力思考。”   严阴郎低头扫地,对沐阳一个人的叽叽歪歪没有任何回应。   “生气啦?”沐阳跟在他后面,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   严阴郎:“没有。”   “那你不理我?”沐阳窜到他面前,凑近了打量,“真生气啦?你不喜欢的话…就不做……”   沐阳失落的低下头,打算回去把卷子拿出来。   严阴郎拽住沐阳的手腕,无奈道:“真没有。”   沐阳委屈地和他对视着,哑着声音说:“我……我只是想让你英语好起来。”   “我……我知道。”严阴郎没想到好说话的沐阳一下子情绪起伏这么大,一副被人欺负的样子,可怜巴巴的,顿时慌了,“我做,我没生气……没有。”   “噗嗤——”沐阳笑出声,摘下口罩冲严阴郎做了个鬼脸,“傻子,逗你玩儿的!”   严阴郎呆住,“你……”   沐阳大笑,笑声清脆爽朗,“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吗!你真可爱,居然着急了。怎么,舍不得看我难过啊?”   严阴郎呼吸急了几分,红着耳朵埋头做事,不管沐阳再怎么逗他都不理人了。   “班长!班长!”于椿羽满头大汗的跑回来,靠在门边喘着气。   二人同时停下动作望过去,沐阳不解地问:“怎么了?别着急好好说。”   于椿羽推了推眼镜,抹了把额头的汗,“校……校门口有个男的在撒酒疯,嘴里骂的可难听了,点名道姓的要找你。门口围了好多人,赵麟让我来叫你,你快去看看啊!” 第43章 【找上校门】   严阴郎脸色骤变,扔下扫帚夺门而出,速度快的带起一阵短促的风感。   不论发生什么事他从来都是面不改色的,别说于椿羽,就连沐阳都没有见过他这样的失态,赶紧追出去,走之前不忘嘱咐于椿羽去叫班主任。   此时正是放学的时间,很多家长来接孩子,人流量非常高。 待他们跑到校门口时,外面已经围了一圈儿的人,有学生也有家长,纷纷看着站在中央骂骂咧咧的男人。   他胡子拉碴,不修边幅,表情狰狞凶恶,嘴里飙着各种难以入耳的脏话,浑浊的眼珠里充满着恨意,手里还举着一瓶白酒,冲天酒气让人退避三舍。   “你妈的逼!行啊,都耍老子!竟敢耍老子!严阴郎呢?严阴郎那个狗娘养的畜生在哪儿?!把他叫出来!否则老子今天要让你们见血!”   刘勇南情绪失控,一口黄酒下肚又把心里的熊熊大火燃高了几个度。   保安们举着警棍保持警惕,迟迟不敢上前。   刘勇南看到严阴郎出来,直接冲上去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了他一耳光。   “啪——”   清脆的声音响亮的传进所有人的耳朵,沐阳脚步一滞,下一秒看到严阴郎的嘴角破了,渗出了血。   旁边的同学家长倒吸一口凉气,小声的开始议论。   沐阳心里的火也被这一幕点燃,冲上去拉过严阴郎,“你怎么样?!出血了……你是傻子吗!为什么不躲?你答应我什么?!”   严阴郎来不及说话,刘勇南指着他的鼻子恶毒的辱骂起来:“你个没屁眼的烂货,那婊子呢?!那狗操的婊子去哪儿了!她卷走了我的钱,这里面是不是还有你的一份儿?!”   刘勇南怒火中烧,整个人处于癫狂状态,举起手里沉甸甸的白酒瓶往严阴郎的头砸去。   ———一阵劲道的锐气直逼脑门儿!   这短短的一秒在严阴郎的时间里无限放慢,这一瞬他想了很多,想到张素之前的反常、拖着箱子对他的关心、这段时间再也没见过她的身影。   他有些发懵,结合刘勇南口无遮拦的谩骂心里冒出一个猜想。   沐阳关切地看着他,镜头被拉长,他的眼睛缓缓瞪大、瞳孔一点点地紧缩,表情逐渐变得惊恐害怕,想伸手拉开严阴郎。   严阴郎将沐阳所有的反应尽收眼底,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松动。   他答应过他……   答应过…试着勇敢,学会反抗。   他不能对沐阳失言,不能让沐阳失望。   嘴里铁锈的腥味唤醒了他的神智,心里的信念被沐阳占的满满当当,身体比大脑抢先一步做出反应——在酒瓶砸下来的电光火石间,严阴郎抬手一把握住了刘勇南的胳膊,酒瓶距离他脑袋只有几厘米的距离生生的停了下来。   沐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见状猛的松了一口气。   刘勇南愣住了,他完全没想到严阴郎会做出这种反应,而这个举动无疑更加激怒了他。   “你妈逼的,你敢还手?!”刘勇南想挣脱,无奈严阴郎力气大的吓人,仅仅拽住手腕就限制了他手臂的行动。   “我没见过她。”严阴郎木然地解释。   “我呸!”刘勇南啐了他一口唾沫星子,一脚踹上严阴郎的肚子,“你们俩都是烂货,就只想要老子的拆迁款,现在拿到钱了就跑路了!我告诉你,你别想跑!你看老子打不死你,狗日的东西,把钱还给老子!你妈的还给老子!”   刘勇南开始对严阴郎拳打脚踹的,无奈一只胳膊被死死拽住,有些使不上劲儿。   严阴郎接连躲避后退,衣服和裤子上沾上了刘勇南鞋上的灰尘和泥巴,狼狈不堪。   “干什么!光天化日你敢打人?!”沐阳出手制止,怒吼道:“ 保安!你们他妈站在那里干什么?!赶紧来来帮忙啊!”   几个保安一直站在一旁看这场“家庭伦理”大戏,被沐阳这样一吼才如梦初醒般,举着警棍上去打算把人分开。   还没等保安走近,严阴郎身后突然冒出一条腿,狠狠的踹上刘勇南的肚子。   刘勇南没有防备,跌坐在地上,捂着肚子凶狠地瞪着那人。   韩兴单肩背着书包,一脸不耐烦,眼神阴郁、不屑地看着地上的刘勇南,同时瞥了一眼严阴郎和沐阳,“狗都知道不挡道,要打边儿上去。”   张元不紧不慢地跟在旁边,冷冷地看着这场闹剧,眼神讥诮。   沐阳趁着这个功夫把严阴郎拉到边上,替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急切地问:“怎么样?!有没有事?”   严阴郎摇头,“没。”   刘勇南目光浑浊、眼神混沌,酒精麻痹了他仅存的理智,背叛、欺骗的滋味让他完全失控。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对张素的所有情绪全部转移到严阴郎身上,弄死这个养了17年的白眼狼是脑中唯一的念头。   “妈的,翅膀硬了?敢还手了?”刘勇南从兜里拿出一把折叠的水果刀,凶戾仇恨地径直朝严阴郎刺过去,“老子今天弄死你!”   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人会手持凶器,一时间惊呼一片。   严阴郎瞳孔猛缩,不顾沐阳挣扎,用力的把人推开。   他不能牵连沐阳受伤,所以离他越远越好。   然而刘勇南还没靠近,一个沉甸甸的书包向他砸过去,冲跑的步子一偏,加上本就喝了酒,刘勇南顿时失了节奏,眼冒金星。   张元长腿一抬,配合身子来了一个漂亮的180度转身,把刘勇南手里的刀踢下!   韩兴和他配合默契,在刀落地的下一秒,一拳砸到刘勇南的脸上。   刘勇南的脸迅速肿起,嘴角溢出了血,歪歪倒倒的跌在地上,眼前重影连人都看不清,嘴里还在一口一个畜生的骂。   张元面无表情的提起书包拍了拍上面灰,韩兴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指,盯着地上的刘勇南,仿佛在看什么垃圾一样。   二人打架动作帅气利落,一看就是练过的。   一直在旁边录像的赵麟忍不住感叹道:“原来……你们也不是不学无术啊……”   “不学无术?”张元嗤笑,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我学跆拳道的时候你还在尿床。”   赵麟:“……”   警察很快来了,是邓琳报的警,在学校门口出了这种事,校方自然要出面解释。   赵麟把视频交给警方,并说明是这个男人在学校门口耍酒疯、还想行凶伤人。   警察疏散了现场的人群,把刘勇南带走调查。   场面人多混乱,没有人注意到严阴郎是什么时候走的,也不清楚沐阳怎么也跟着不见了。   被刘勇南这样耽搁,兼职已经迟到了,但严阴郎没有去便利店,而是直接回了家。   他面无表情,眼神漠然空洞,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反复响着刘勇南歇斯底里的怒吼和失控。   刘勇南的话驱使着他回去求证一个事实。   严阴郎步伐稳健,速度却快来越快,步子也越来越大,到最后干脆跑起来。   脑子里的念头和刘勇南的话鞭打着他的情绪,如果不赶紧找个渠道发泄一下,他会在路上失态。   他跑的很快,风声在耳边呼啸,体内的积攒的情绪通过淋漓的汗水宣泄,呼吸间喷出的气息滚烫的像被岩浆熏染,呼吸道酸烫疼痛。   回到小区时,很多人都聚集在一块儿讨论着什么,“拆迁款”、“十多万”等字眼钻进严阴郎的耳朵。   严阴郎打开熟悉的房门,直接走进主卧,里面一片杂乱,床单被套七零八碎的躺在地上,化妆桌被人推倒,镜子碎了一地。天花板上的灯泡也被砸了,衣柜门欲掉不掉,颤颤巍巍的和钉子共存亡。   原本塞的满满当当的柜子里只剩下几套男人的衣物,张素的所有衣服统统不见了。曾经摆满了化妆品的抽屉也空无一物,只有无数的烟头和垃圾,还有凝固的黄痰污秽。   刘勇南应该也回来确认过了,屋子严阴郎每天都会打扫,现在这样凌乱肮脏,不用想也知道是刘勇南的杰作。   严阴郎看到衣柜中的那一刻反而镇定下来,心里的怀疑确认之后倒没有那么慌了。   他站了很久,又或许没有那么久,双腿脱力,缓缓的坐在这片狼籍之上。   严阴郎目光呆滞,盯着地上的某块碎片久久移不开视线,小小的房间被莫大的空虚包裹着,空洞、虚无,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寂围绕着他。   这一刻严阴郎耳边的所有声音都没了,如同身处深海,只有无边无际的冰冷和寂然。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影慢慢的靠近他,然后揽住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的腹间。   沐阳干净清爽的气息冲掉了这个屋子里的肮脏恶臭,把严阴郎从脏乱的沼泽中拉了出来。   严阴郎猛地吸了口气,空气重新进入肺腑洗涤着身体里的恶浊。   他的双臂环上沐阳的腰,眷恋又依赖的埋进沐阳的怀里,他想用力却又不敢,只能极力抑制内心的渴望,颤抖着呼吸着。   沐阳轻柔地摸着严阴郎的寸头,感受粗硬的发质在手里如砂纸般划过,另一只手轻拍着肩膀,无声的给他安抚。   沐阳没有说话,他知道严阴郎这时候不需要询问、用不着关心。   ———他要陪着严阴郎捱过这份被亲人抛弃的痛苦。 第44章 【严阴郎的一切】   二人在杂乱的房间里一站一坐,就这样静静地抱着。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在黑夜下留下了一道余晖,让天空处于将暗未暗之间。   黑暗无声的蔓延进房间里,在余晖消尽的最后一秒彻底笼罩二人。咕噜噜———幽静的房间里响起微弱的声音。   严阴郎微微一动,抬头看向沐阳。   沐阳尴尬的咬了咬唇,讪笑道:“那什么……有点晚了哈,所以有点饿了……”   严阴郎放下手臂站起来,“想吃什么?”   “你会做什么?”沐阳眼睛一亮,舔了舔唇。   严阴郎没回答。   他什么都能做,主要还得看冰箱里有什么。   严阴郎走进厨房,沐阳屁颠颠的跟在后面,不出意外,冰箱里很空,只有三个鸡蛋和几个西红柿,还有地上昨天刚买的一棵白菜。   “……”严阴郎握着冰箱门的手微微握紧,沉声说:“出去吃。”   “别啊。”沐阳把鸡蛋和西红柿拿出来,笑道,“这不是有东西吗?你家有面吗?给我做西红柿鸡蛋面?”   严阴郎沉默地看着他,漆黑的瞳孔好似一个不见底的黑洞,里面是一滩死水,装满无尽的默然。   沐阳晃了晃严阴郎的胳膊,“好不好嘛?你给我做,我想吃你做的。”   严阴郎深深地看着他,过了几秒才接过东西,涩声道:“……好。”   严阴郎做饭很麻利,等他把两碗面条端出来时,客厅已经收拾干净了,桌子上的烟头、垃圾通通收走,桌面整洁光亮。   灯泡有些线路问题,时不时闪一下,冷白的灯光打在沐阳笑盈盈的脸上,“我收拾好啦。”   严阴郎眸光微动,死水一般的眼眸出现了不易察觉的波澜,“……谢谢。”   “谢什么啊,你给我做饭,我帮你收拾一下,礼尚往来。”沐阳接过碗迫不及待的吃了一大口,“唔……好烫!”   严阴郎把纸巾递给他。   “你手艺真好,好好吃啊。”沐阳由衷的赞叹,然后大口大口的往嘴里送。   一碗简单的西红柿鸡蛋面被严阴郎做的香味扑鼻———西红柿切成粒煮汤,然后把面放进去吸收汤汁的香甜,面条煮的软硬适中,很有嚼劲儿;鸡蛋被煎的鲜嫩金黄,散发着酥香。   沐阳没有恭维,也没有夸大其词,他真心觉得很好吃。   严阴郎没说话,屋子里只有吸面的声音,一时间有些压抑沉闷。   沐阳思索着该怎么调节氛围,想找话题聊,可又觉得现在聊什么都有点不合适。   “今早我爸上班前给我拍了一个木木的视频,给你看!”沐阳边吃面,边掏出手机翻找着。   木木在医院恢复如初后沐阳就把它带回了家,家里的三个人都比较忙,每天出门前都会把水准备充足,然后把狗粮准备好。   在三人不太算得上精心的照顾下,小木木胖了一圈儿,毛发还没长全,看起来秃秃的不可爱。   视频里的小狗摇着尾巴在地上闻着什么,然后走到小尿垫上转了两圈,乖乖的蹲下尿尿;尿完后激动的转了个圈,尾巴摇的更激烈,仰着脸吐着小舌头一脸期盼的望着镜头。   沐亦宸的声音响起,笑道:“你这小狗别的没学会,邀功倒学的门儿精,和沐阳学的?”   然后他从袋子里拿出一小块肉干喂给它,木木吃了之后心满意足的出去玩了。   沐阳说:“我小爸爱干净,当初同意我养木木的唯一条件就是要让它学会定点大小便。你也知道他们很忙,我也要上学,没什么人遛它。好在木木挺聪明的,我和爸爸教了三天就学会了!”   “你还不知道木木是什么品种吧?”见严阴郎没反应,沐阳继续问。   严阴郎:“不知道。”   沐阳说:“我一开始以为它是串儿呢,没想到人家是血统正宗的比熊。”   严阴郎嘴里吸着面不好说话,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吃完饭后严阴郎想送沐阳回家,开口说:“你该回去了。”   沐阳看了一眼时间,“还早,我不想走。”   严阴郎:“……?”   “哪个是你房间?”沐阳问,“我来都来了,你不让我进去坐坐吗?”   严阴郎的房间很单调,一张床、一个桌子和椅子、以及一个不算很大的简易衣柜,一眼就能望尽。   屋里整洁干净,除了桌子上有点乱,其他整理的井井有条。   沐阳打量着他的床上,满意地点头,“还不错,这么宽,能睡下两个人。”   严阴郎没懂他什么意思,“两个人?”   沐阳一屁股坐在他的床上,大大咧咧的躺下去,“我今晚不走了。”   他的话像一枚炸弹,把严阴郎彻底震懵了,一直面无表情的脸出现了诧异和震惊,“什……么?”   沐阳坐起来,认真地说:“我今晚不走了,在这住一晚,陪你。”   “不行。”严阴郎下意识的拒绝。   他不需要陪,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过来的,他早就已经习惯独自消化一切。   沐阳歪头问:“为什么不行?我已经告诉爸爸们了,他们都同意。”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严阴郎眉头微蹙。   “他今晚不会回来。”沐阳说。   严阴郎茫然:“?”   “我爸是警察啊,”沐阳笑了,姣好柔和的面容让屋子都亮了几分,“闹到他儿子学校了,还不得假公济私,多拘留一下好好反省?”   “不……不行……”严阴郎还是拒绝,沐阳的笑容有种能让他心软的魔力,他别开脸不去看,“这里……很脏,很乱。”   在严阴郎的心里,沐阳是最干净的存在,怎么能够委屈他住在这里?   不行,绝对不行。   “我送你回家。”严阴郎语气更加笃定了几分,转身朝外面走去。   啪嗒一声,房间的灯被关上,屋里一下子陷入了黑暗,只有浅浅的月光微弱的落在窗棂上。   严阴郎身体僵硬,惊讶地瞪大眼,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他的手还放在房门的把手上。   腰间的那双胳膊只是轻轻的环住他,却让他有点喘不过气。   沐阳从后面抱住严阴郎,脸颊贴在他的肩膀处,轻声说:“严阴郎,我们是朋友,所以你不用在我面前装坚强。”   严阴郎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眼眶发涩。   佯装无事、强装冷静的面具被沐阳摘下,也将虚伪轻松的气氛打破。   黑暗成了狼狈最佳的保护伞,在不为人知的暗夜下终于可以卸掉千斤的心房,饱受凌辱的小孩小心翼翼的探出一角,仓皇害怕的贪恋月光。   沐阳还是留了下来,严阴郎拒绝不了他、更拒绝不了内心一直渴求的好意。   他们去楼下的小卖部买了一次性牙刷,沐阳顺手拿了两瓶牛奶。   甜腻的奶香在狭小的房间里拥挤打转,沐阳把杯子递给严阴郎,他刚洗了澡出来,脸上还挂着些水珠。   沐阳把牛奶煮过了,冒着热气,热腾腾的牛奶缓解了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   房间里只开了桌上小小的台灯,恰到好处的给了些微亮,又不至于太亮眼,没有让屋里完全黑下去。   “你有什么想和我聊的吗?”沐阳端着杯子站在他面前,懒散的靠着桌边,小口小口的啜着牛奶。   严阴郎微微弓着身子,盯着手里雪白的牛奶,眼里是化不开的浓雾。   “不想聊也没事,”沐阳又说,“牛奶助眠的,喝完早点睡,明天还要考试呢。”   沐阳把仰头把牛奶喝完,打算出去洗杯子时,严阴郎突然开口了——   “他,是我养父。”   沐阳停住脚步,侧头看向他。   严阴郎嗓音喑哑,低沉的音色里透着些许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的沧桑,“我妈……和他结婚的时候已经怀孕了,结婚后才发现。正好那时候他被人诳着去理财,到后来血本无归只能卖掉别墅住到这里。”   严阴郎第一次和别人说起过去,把凝血的伤口重新割开,露出里面还在流脓的血肉。   “他……以为我妈出轨,也觉得我妈克他,开始打她…也打我。故意不离婚,想把她耗死在这里。”   “我妈……没办法反抗他,就故意让我跟着生父姓,随时强调我不是他的亲儿子。”   严阴郎想倾诉压抑在心里十多年的苦楚,又矛盾的不愿让沐阳知道的那么清楚,轻飘飘的几句话,一笔带过曾经一切煎熬。   沐阳静静地听着,轻声问:“她也不想走吧?”   “是。她想要拆迁款。”   沐阳连系下午刘勇南的话,心里有了答案。   “现在钱拿到了,”严阴郎抬起头,神色悲凉又讥讽,“所以她走了,留下我这个出轨的产物。很可笑吧,之前她之前说生我就是为了指望以后能赚钱养她。可她拿着钱不管不顾的走了,是觉得我没指望了吗?”   严阴郎的眼睛里浮着一层淡淡的水光,他哀怨、悲伤的盯着沐阳,希望能得到一个答案。   张素是他的亲生母亲,他们没什么母子之间的浓厚感情,可她拿钱离开的事实依然给了严阴郎不小的打击。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总是把钱看得这样重要,刘勇南可以为了钱不顾一切的掏刀杀人,张素可以为了钱抛下自己的亲生儿子。   难道她没有想过,把他留给刘勇南的后果吗?   万一刘勇南今天没有去学校闹,而是耐着性子在家等他呢?   万一他真的被刘勇南一刀捅死了呢?   张素知道后会作何感想?   后悔?难过?痛心?   不,她应该会很庆幸。   他这个拖油瓶没了,刘勇南也会因杀人坐牢,禁锢她的囚笼全消失了,她会获得真正的自由。   严阴郎的目光让沐阳心里发酸。   他们认识这些日子以来,严阴郎大多都是平淡漠然的,在不熟悉的场面下还会有些笨拙。   这种可怜受伤的眼神让沐阳突然想到了木木,同样的抛弃、遍体鳞伤之后。   沐阳上前一步,蹲下来用力的抱住严阴郎,嘴唇贴着他的耳朵,“当然不是,严阴郎,你存在的意义绝对不是为了别人的指望而活。她既然不要你了,那咱们也不要她了。你不是一无所有,你有我、有木木、有同学、有学业、有兼职、还有刚刚接触的音乐。我会一直陪着你,同学也和你朝夕相处,学业、兼职和音乐都在等着你去完成。”   “这个世界没有谁离不开谁,”沐阳注视着严阴郎的眼睛,“我也没有父母,一样能活的好好的。严阴郎,你能活的更好,好到让她后悔把你抛下。”   严阴郎眼眶湿润,从嗓子里逼出一个音节,“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沐阳眼眶发红,微微低头和他额间相触,声音放的很轻,轻到用气音在呢喃,“你不是出轨的产物,就像我不是病魔的奴隶一样。”   严阴郎痛苦的闭上眼,紧紧地搂住沐阳。   他眷恋的吸取沐阳身上阳光的味道,把自己的肮脏、脆弱、不堪毫无保留的拿给沐阳看。   他知道沐阳不会嫌弃自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愿意听他说话的人。   ———“他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从不曾见过光明。” 第45章 【上学路上的惊变】   晨光熹微,金光冲破了云霭将沉睡的城市照亮。   一缕柔和的日光落在严阴郎棱角分明的脸上,唤醒了一夜的安睡。   严阴郎悠悠转醒,眼前一道白光刺得他抬手挡住,深幽的瞳孔被阳光照亮。   他有些诧异,记不清有多久没有睡过好的一觉了,没有噩梦、没有惊醒,陷入熟睡后一觉到天亮。   目光往下移了几分,落在面前那人清隽妍丽的脸上。   沐阳很白,头发浓密而乌黑,柔顺的耷在严阴郎的枕头上;他沉沉的睡着,呼吸清浅,红润的嘴唇微微张着,脸上有婴儿肥,憨娇可爱的感觉。   昨晚一切从简,严阴郎为了让沐阳睡的舒服,把自己唯一一件已经洗的发白的睡衣让他穿。   沐阳侧躺着,领口的扣子没扣好,露出光洁的皮肤和优美的锁骨,流畅细腻的颈部线条没入领口,让人忍不住遐想。   严阴郎喉结滚动了一下,痴迷的看着眼前的人,毫无意识的抬起手轻轻的抚摸沐阳细嫩的脸蛋。   “唔……”沐阳嘤咛了一声,敏锐的握住严阴郎作乱的手,把头埋进枕头里,嘟囔道:“干嘛呀?大清早扰人好觉。”   他的声音不似平时那样清悦,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哼哼唧唧的像个小脾气的小孩儿,听得人心里软软的。   严阴郎做“坏”事被抓了个正着,手掌又被人拉着,顿时心跳乱了,耳根发烫,支支吾吾地说:“不…早了,六点二十了……”   班主任要求七点到校,这个时间确实应该起床了。   每天早上起床对沐阳来说是煎熬,不管睡的多早第二天都困的不行。   他窝在床上不想起来,“你先去洗漱,洗漱完了叫我。我再睡会儿......”   严阴郎帮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避免着凉,然后起床洗漱。   他走到厕所里准备刷牙时,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眉眼温柔,嘴角微勾,整个人的精神都比平时好了不少。常年累月的阴郁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如沐春风的温和。   一想到沐阳睡在他的床上、穿着他的衣服,又是一阵心慌意乱。   他赶紧低头认真洗漱,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严阴郎刚洗完脸,准备拿毛巾擦去脸上的水珠时,背后突然靠上了一抹温热。   沐阳闭着眼睛靠在他背上,迷迷糊糊地说:“我想上厕所。”   严阴郎脸都顾不上擦,赶紧退出来让他用。   等沐阳出来时床铺已经收拾好了,他的校服也整齐的放在床上等着他来换。   沐阳垫起脚笑嘻嘻的捏了捏严阴郎不苟言笑的脸,“班长真贤惠呀,就像个居家小媳妇儿~”   严阴郎不太敢看沐阳的眼睛,无助的贴着墙,涩声说:“真要迟到了……我得去开门。”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我这就换衣服。”沐阳松了手,转了个身,也不避讳,直接开始脱睡衣、换裤子。   沐阳的身形很修长,身体发育处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清瘦苗条、线条匀称。白嫩细腻的皮肤在明朗的光线下泛着光,随着他弯腰弓背,背脊紧绷,一节节脊柱凸起,像一件漂亮的艺术品。   严阴郎口干舌燥,呼吸急了几分,他不知道为什么沐阳的身体会给他来带这么大的反应。周身的气血分成了两股,一股冲击大脑,一股直奔下面。   严阴郎着急忙慌的冲进厕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打开冷水冲着脸,突然手里出现一抹鲜红。   他一愣,呆呆地抬头看向镜子,鼻孔里的红色特别醒眼,此刻还在缓缓流下。   ———他流鼻血了。   “严阴郎,你干嘛呢?”沐阳站在门外问,“刚刚催着我起床,现在你又蹲厕所啊?”   “不…不是。”严阴郎慌忙的用纸巾塞着鼻子,“我马上…来。”   “你流鼻血啦?”沐阳看见他鼻孔里的纸巾,“怎么回事?是不是上火了?”   严阴郎吸了吸鼻子,垂眸道:“应该。”   沐阳没留意别扭的神色,边换鞋边说:“吃点下火的东西,苦瓜什么的。”   二人没吃早餐,沐阳就被路边的小摊的香味勾的直吞唾沫,他拉着严阴郎快步走过去,“老板,来杯豆浆和煎饼。你吃什么?”   严阴郎说:“豆浆和一个包子。”   老板:“好嘞,马上就好。”   沐阳不满,“你这么大一人就只吃这么点?老板,再给他来一个煎饼。”   “不……”   “不什么不,就这么决定了。”沐阳打断他的话,把钱递给老板,“长得比我高、比我壮,结果吃的比我还少。你都流鼻血了,得补补。老板,记得给他加个蛋。”   严阴郎:“……”   他只是流了一点点鼻血而已,实在没有到需要补身体的地步……   严阴郎坳不过沐阳,拿着加了鸡蛋的煎饼大口的吃着。   他家距离学校不算很远,二人不紧不慢的吃着早餐,慢悠悠的往学校走。   沐阳捧着煎饼,一脸满足,“唔……我好久好久没吃过了,真的太好吃了。”   严阴郎问:“为什么?”   “我小爸不让,他不准我吃路边摊,说没有营养还不卫生。对我身体没好处。”沐阳舔了舔嘴角的沙拉酱,又咬了一大口。   严阴郎说:“下次……我给你做。”   沐阳诧异:“你会做?”   “应该。”严阴郎思索道。   他刚刚看了眼工序,不算太复杂,只要有材料和器具。   沐阳脚步轻快,走到严阴郎前面,对面着他倒着走,“哎呀,咱们的班长大人这么贤惠呀。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那你什么时候给我做?”   “下次去你家的……”话说一半,严阴郎瞳孔紧了一下,猛地上前把沐阳拉过来。   沐阳还没反应过来,只感觉到身后一阵疾风,和电瓶车飞速的行驶声音。   下一秒他被迫扑进了一个硬朗的怀抱,他的脸颊和严阴郎的肩膀来了一个亲密的碰撞,撞他的右脸生疼,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头。   “有事吗?”严阴郎担心地问。   “嘶——”沐阳捂着脸,可怜巴巴地说,“你胳膊这么硬,把我脸撞疼了,还咬到了舌头。”   严阴郎手足无措,想伸手帮他揉揉又觉得不太好,慌乱地说:“我……我怕撞着你,对…对不起。”   “你怎么这么爱道歉啊?”沐阳无奈地笑道,“又不是你的错,好啦,赶紧走吧,待会儿迟到了。”   谁知前面出了事故,本就拥挤的街道被堵的水泄不通,连自行车都过不去,一时间喇叭、骂声此起彼伏。   沐阳皱眉,“这得堵到什么时候去了?”   严阴郎把喝完的豆浆扔进垃圾桶,擦了擦嘴,拉着沐阳的胳膊拐进边上的小道。   “这条路也能到学校?”沐阳问。   “恩,后面的小树林。”严阴郎说。   “那你以前上学都走这条路吗?”沐阳打量着沿路两侧破旧的筒子楼。   严阴郎踹开地上的一些垃圾,“采药会走这条路。”   快到七点了,二人的步伐急了些,严阴郎走在前面,沐阳紧紧跟在身后,还在慢悠悠的吃着煎饼。   突然严阴郎停下,沐阳正专心吃着东西,没来得及收脚一头撞上他的坚硬的后背。   “哎哟,你怎么停下来了?”沐阳揉了揉鼻子,探身看清情况后脸色立刻就变了。   不远处有个男人靠在墙边,脸色蜡黄,胡子拉碴、衣衫不整,脸上淤青和血痕一看就是被人打了。他看起来昏昏沉沉,手里提着酒瓶,一副欲吐不吐的样子。   沐阳认出了他,他是昨天来学校闹得男人,是严阴郎的养父。   刘勇南一出现,严阴郎的状态完全不一样了,戒备、警惕,畏惧而惶恐。   刘勇南听到了动静,烦躁的瞥了一眼,就是这么一眼,让他完全陷入癫狂。   他抡起胳膊把酒瓶狠狠地朝严阴郎砸去,歪歪倒倒的大步上前,一拳砸到严阴郎的脸上。   严阴郎怕伤到沐阳,在刘勇南抬起手准备扔酒瓶的那一刻把沐阳推开,沉重的玻璃砸到他的脑袋上,紧接着腹部、头部、脸部的疼痛凶猛的席卷传至全身。   “操你妈的烂货,竟然敢报警,竟然敢阴老子!”刘勇南双目猩红,失去了理智,顺手拿起地上的铁棍没有任何顾忌的殴打,“你妈呢?你把那个婊子藏起来了?把钱还给老子!听到没有!老子的钱呢!那个贱人在哪儿?!要不是你们,老子会沦落成这样!你妈.逼的都想搞老子,老子打不死你!”   浓重的酒气把沐阳熏得窒息,等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严阴郎为什么推开他时,刘勇南已经把人摁在地上拳打脚踢,小儿手臂粗的铁棍重重的打在严阴郎的身上,嘴里骂着不堪入耳的脏话。   “钱不见了你去找警察!你找严阴郎做什么!”沐阳怒吼道,想上前制止。   严阴郎瞪大眼睛,生出一股恶寒,瞳孔颤抖,“沐阳,别过来——”   不提这个事还好,一提刘勇南更加的窝火。   昨天他被带走后和警察说了自己的拆迁款被老婆拐走了,但他俩没有离婚,所有财产都是共享的,而且刘勇南经常喝酒打架,是警察局的常客,而且常常醉醉醺醺的说不清来龙去脉。警察只当他是喝醉酒的胡话,完全没放在心上,也懒得处理他的家长里短。   “警察有什么用!全都是蛇鼠一窝,都向着你们这些烂人!”刘勇南手不留情,没打几下严阴郎的胳膊和脸上全是乌痕,还有被抓破的血迹。   “别打了住手,你再打我就报警了!”沐阳上去控制着刘勇南的胳膊,恨铁不成钢地朝地上的人喊道:“你他妈是傻子吗?!他打你不知道躲?!躺在地上等死吗!”   严阴郎心里涌里前所未有的恐惧,挣扎的坐起来想把他推开,“你……你别来……”   “滚你妈的!”   刘勇南打红了眼,酒精上头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分不清谁是谁、也不想分清。   他只知道全世界都在和他作对,没有一件事能顺他的意。他要发泄、他要清除一切阻碍自己的东西。   刘勇南扬起胳膊,举着粗粗的铁棍狠狠地砸下——   “呃啊——”沐阳发出一声惨叫,觉得自己的脊柱要断了一样,强烈的剧痛让他立刻直冒冷汗,脸色发白。   紧接着刘勇南抬起脚,用了十成的力气踹到沐阳的腹部。   沐阳立刻就吐了,狼狈的趴在地上,捂着肚子痛苦不堪,仿佛五脏六腑都破裂一样,食道止不住的痉挛,腹腔里传来的阵阵痛感令他直不起腰。   他很想给严阴郎一个没事的笑容,但实在是太疼了,从未有过的疼痛让他四肢脱力,身子颤抖。   严阴郎坐在地上,愣愣的看着痛苦难忍的沐阳,额头冒着冷汗,姣好隽逸的脸上满是痛楚。   无形中仿佛有双手遏住了严阴郎脖子,让他发不出声也无法呼吸。   上一次沐阳倒在地上、满脸鲜血的样子再一次出现在脑海,与此时的他身影相叠。   严阴郎双眸通红,双手用力的握拳,咬着牙关不转眼的盯着沐阳。   沐阳每次受伤都是因为自己……   上次是,这一次也是。   严阴郎被莫大的恐惧包裹着,他害怕看到沐阳受伤痛苦的样子,他害怕看到炽热的小太阳陨落天际变得黯淡无光。   沐阳不该是这样……他不能这样。   惊惧转变成暴戾,深切的害怕拧成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他的眼里迸出浓重的恨意。   “刘、勇、南———”严阴郎低吼一声,压抑了多年的情绪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17岁的少年面目狰狞,双目猩红,夺过刘勇南手里的铁棍,用硬实的拳头朝他的养父砸去。   ———沐阳痛苦的神色令严阴郎理智全无。   他不仅仅是为了沐阳,更是为他曾经的怯懦、软弱、为他不论何时何地的委曲求全。   这一次严阴郎明白,他委屈求不了全。   他一忍再忍什么都不能改变,阻止不了张素离开,保护不了自己,更保护不了沐阳。   严阴郎积攒了十多年的所有委屈、怨恨如洪水开闸般汹涌而出。   这一刻他只想把刘勇南往死里打,最好能直接打死他。   他被禁锢了十多年,现在终于能不顾一切的冲破牢笼,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刘勇南没想到他敢还手,二人在地上扭打在一起。   严阴郎身高体壮,每一拳都带着积压了多年的狠意,拳拳见血。   刘勇南宿醉,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很快没有反抗的能力,捂着头嘴里不停的骂着什么。   “别……别打了……”沐阳挣扎着站起来,跌跌撞撞的跪坐在严阴郎旁边,捧着他的脸,脸色惨白,“严阴郎,别打了,看着我,我是沐阳。冷静下来,冷静。”   严阴郎眼神冷漠凶戾,剧烈的运动让他急剧的喘息着,听到声音慢慢停下来,看着沐阳,双眸没有聚焦。   沐阳帮他擦了擦脸上的血污,虚弱地说:“严阴郎,我好疼,浑身都难受。”   严阴郎理智渐渐回笼,沐阳苍白难受的脸出现在眼前,眼底的愤怒被担忧取代,他顾不上刘勇南,扶着沐阳着急地问:“你怎么样?”   沐阳喘了口气,冷汗直冒,靠在严阴郎怀里,“咱们别管他了,先走吧,我肚子疼……背也疼。”   严阴郎不敢耽搁,赶紧扶起沐阳准备去医院。   刘勇南这时候竟然还挣扎着起来,嘴里含含糊糊地骂着:“你他妈的畜生,老子……一定要搞死你。”   他跌跌撞撞的把沐阳撞到地上,伸手要去掐严阴郎的脖子。   严阴郎眸光一凛,拽过刘勇南直接毫不留情的把他踹到大马路上,其中撞倒了小贩的水果摊。   “打架撞我的水果干什么啊?”小贩骂骂咧咧的,满地捡果子,“还从巷子里突然冒出来,吓唬谁呢!”   严阴郎一心想着沐阳的伤势,对小贩的谩骂充耳不闻,也不管刘勇南,转身回去扶沐阳。   沐阳捂着肚子颤颤微微的站起来,“严阴郎,我们———”   突然一道刺耳的声音打断了沐阳的话,轮胎急速摩擦地面,下一秒又是一道撞击重物的声音———   “嘭———”   严阴郎站在沐阳面前,背对街道,他听到了这一切,同时也看到了沐阳惊变的脸色和紧缩的瞳孔。 第46章 【担忧】   “沐阳,你脸色怎么这样难看?”赵麟坐在严阴郎的位置上,“昨天考试你怎么没来?是生病了吗?”   沐阳脸上没什么血色,眼下乌青,似乎是生病了,脸呼吸都变得很轻,好像害怕扯到痛处似的。   “没事……”沐阳神色淡淡的,手指灵活的转笔。   赵麟问:“班长怎么也没来?今天也没来……你知道他咋了吗?考试都可以不来啊?”   啪嗒一声,沐阳手里的笔落在桌上,他抿了抿唇,眼神沉重,“没什么……他生病了,有点严重,需要养两天。”   “噢,”赵麟又问,“你知道之前来学校闹的是谁吗?他和严阴郎有什么换关系啊?为什么………”   沐阳猛的起身,脸色很难看,眸光有些凶狠,瞪着赵麟。   赵麟:“……沐阳?”   沐阳:“我去洗手间。”   赵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宋一茗打了一下赵麟的脑袋,冷酷地说:“让你八卦。”   “我八卦一下怎么了?”赵麟捂着头不服,“大家都好奇啊,私下什么说法都有,我问问嘛,有什么不真实的言论及时澄清啊。”   宋一茗冷淡地说:“不是什么事都能八卦的。”   沐阳的快步走进洗手间,随便找了个隔间把自己锁在里面。   他呼吸困难,仰头喘气,背脊传来的阵阵疼痛刺激的他的神经,眼前又浮现前天的惊悚一幕。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味,外面有三四个男生叼着烟,插科打诨说着不入流的黄色话题。   沐阳心情烦躁,靠着门蹲在地上,掏出手机点开严阴郎的对话框。   消息停留在昨晚他问刘勇南的情况如何,严阴郎没回复,自从前几天出事后就再也回过没有消息。   烟味越来越浓,沐阳闻得恶心想吐,好些天了腹部依然隐隐作痛,什么东西都吃不下。   上课铃打响,外面的男生着急忙慌的灭掉烟,水龙头哗啦啦的冲着,想洗掉指尖和口腔的味道。   这节是体育课,沐阳不用上,他没有动,静静地等着铃声结束,又过了五分钟后,他拨通了严阴郎的电话。   一个、两个没人接。   三个、四个还是无人接听。   沐阳心慌意乱,焦灼地咬着指甲。   他知道或许不应该打扰严阴郎,此刻他应该在照顾病人或者处理事情,怎么样都不该是接电话的时候。可他忍不住。   沐阳很想去找严阴郎,可他刚受了伤,爸爸们对他颇为担心,而且他抵抗力弱,不能随便出入医院。   他联系不到严阴郎只能干着急,沐亦宸也说出了车祸后家属要着手处理很多事情,可能没办法及时联系回复,让他别担心。   可他怎么能不担心?   严阴郎那个闷葫芦,天塌了都不见得会多说几句话的人,万一他处理不好怎么办?别人坑他怎么办?仗着他一个学生好欺负怎么办?   沐阳不是冲动的人,可他一想到严阴郎没法应付那些种种问题,他就冷静不下来。   脑子里把所有可能发生的事都过了一遍,越想越担心。   严阴郎电话迟迟不接,消息也一直不回,他的担忧就像个一直滚动的球,随时时间越久,球体越来越大,最后完全完全把内心站满。   第五个电话仍然没人接,沐阳执着的继续打,结果却都一样。   沐阳坐在地上看着手机里打出的十五个通话记录,心里沮丧又不安。   这几天沐阳上课心不在焉,在班主任的课上都敢走神,邓琳知道他受了伤,还是当着全班的面批评了他。   沐阳神色淡然,看不出什么表情。   好不容易挨到放学,邓琳把他叫去办公室谈话,让他不要因为一些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影响学习。   沐阳皱眉抵触地反问:“与我无关?我和严阴郎一起在路上遇到他的养父,一起被打、一起目睹了他养父被车撞。就因为我不是他家的人,所有就成了我与无关的闲事?严阴郎是我同学、是朋友,他是因为保护我才和养父大打出手,我成了这件事的导火索,您让我怎么置身事外?怎么当一切没发生过?怎么想才觉得自己与这件事无关?”   他声音不大,没有往日的嬉笑温柔,冷淡的语气里夹杂着明显的怒气。   邓琳低头批改作业,对他尖锐的态度置若罔闻,“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提醒你不要上课走神。如果连你都不认真听,你到时候又怎么给严阴郎补落下的课程?”   沐阳垮着脸,倔强地说:“您就是这个意思。”   “我说了不是,你还来劲儿了是不?”邓琳抬眼颇有威慑地瞪了他一眼,“你最近这个状态不行,赶紧调整过来。行了,你走吧,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微风吹得枝芽晃动,秾丽的夕阳把操场照出一片橙光,沐阳无暇欣赏这份夏日昳丽的黄昏,步伐沉重的走出学校,沿着路边的树荫,仍不死心的掏出手机给严阴郎打电话。   他只想听听严阴郎的声音,确认他没事。   余晖落进沐阳黯淡的眼眸,他眼里的落寞一览无余。   “喂。”   打了一天的电话突然接通,沐阳一时没反应过来,心跳漏了一拍,低声喊道:“严阴郎……”   “嗯。”   “你怎么样?”沐阳站在枝芽茂盛的梧桐树下,树叶随风而动,地上斑驳的光影如光圈般晃动。   严阴郎说:“没事。”   他的声音很干涩、沙哑,尽管语调淡漠,可沐阳还是听出了疲惫。   沐阳心情复杂,想开口询问又不知道该如何问起,斟酌片刻挑了一个最平常的问题,“你养父,还好吗?”   严阴郎没回答,长时间的沉默让沐阳以为他挂了电话,可手机上显示的还在通话中。   “喂?严阴郎你还在吗?”沐阳问。   “嗯。”   沐阳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淡,又问了一遍,“他……怎么样了?”   严阴郎还是沉默,话筒里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严阴郎突然轻笑了一下,听得沐阳心头怪异,头皮发麻。   然后严阴郎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他死了。”   沐阳一下就腿软了,趔趄了一下,扶着树才没有倒下。   几乎是立刻,刘勇南被撞飞的画面和吴小川血肉模糊的场景疯狂的占据大脑,在他眼前不断的涌现。   天气很热,沐阳却生出了冷汗,一种强烈的失重感让他心悸,心脏快速的跳动,手脚发凉。   食道痉挛,胃里抽搐,沐阳眼前发晕,不顾形象的在街边吐了出来。   他最近没食欲,吃的东西很少,中午只喝了一碗菜汤。现在胃里没东西可吐,只能痛苦的干呕,手指用力的抠着粗糙干裂的树皮,指尖发青、脸色苍白。   “沐阳?”严阴郎听到这边的动静,语气立刻就变了,沉声问:“你…怎么样?你在哪儿?”   梧城像个蒸笼,把所有闷热潮湿的空气锁在里面,密不透风。   沐阳头晕目眩,呕了好一阵才把心里的恶心感吐光,靠着树干缓气,哑着声音问:“你在哪儿?”   “你先回去休息,我晚上去看你家———”   “你在哪儿?!”沐阳崩溃地失声质问,眼眶发红,嘴唇都在轻颤。   严阴郎:“……西郊陵园。”   沐阳挂了电话,强忍着头晕不适,整理了一下口罩,招手随便打了一辆车去了西郊陵园。   二中在市中心,陵园在郊外,沐阳坐了一个小时的车才到。   他脚步虚浮,额间的头发被汗水打湿,跌跌撞撞的在庞大幽静的园区里找一个身影,刚进大门没几步就看到了一身黑衣的严阴郎。   严阴郎站在树下,双眸沉静漠然,看到沐阳出现后,眼里的冰冷出现了一丝松动。   沐阳此刻虚弱的不行,每走一步肌肉酸疼,冷汗直冒,他一鼓作气跑过去,扑进严阴郎的怀里。   严阴郎露出茫然的神色,虽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伸出手环住沐阳的腰,将小太阳接了个满怀。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沐阳死死的搂着严阴郎的脖子,好像害怕人消失不见一样,粘稠慌乱的鼻息喷在严阴郎的颈间。   严阴郎搂着人,能感觉到沐阳的冷汗和颤抖的身子,动作笨拙生硬的拍了拍他的背,沉声说:“对不起。”   他刚刚在电话里吓到沐阳了。   沐阳确实吓到了,亲眼目睹了两个人的死亡,让他的心理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内心深处对死亡的恐惧被无限的放大,加之严阴郎诡异的状态让他几近崩溃。   他可以坦然面对死亡,却受不了身边的人离去,不管是朋友也好还是陌生人,生死无情,没有任何余地的带走人的生命。   当知道刘勇南死的时候,沐阳除了恶心,心里迫切的想见严阴郎。   想知道他是否没事,确认他是否还在自己触手可及的位置。   严阴郎结实的胸膛、有力的臂膀和沉重的呼吸让沐阳有了安全感,身体里的冷意渐渐被他的火热的体温驱散。   沐阳慢慢平复下来,哑着嗓子问:“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对不起。”严阴郎道歉,“没看手机。”   沐阳吸了吸鼻子,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你为什么不看?我会担心的啊,这几天毫无消息,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严阴郎愧疚地又说一遍,“对不起。”   二人在树下抱了一会儿,天色渐渐变暗,陵园里亮起了灯。   沐阳松开胳膊,望着严阴郎有些脏脏的脸,伸手替他擦了擦,“你养父……真的死了么?”   严阴郎眼神深沉,暗影的天光把他的的脸分割的晦暗不明,犹如一个冰冷的雕塑。   这样的严阴郎让沐阳感到陌生。   ———“嗯,死了。” 第47章 【毁灭】   严阴郎把刘勇南送到医院时身体抽搐、不断的吐血,直接进了手术室。   开车的是个女孩,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多,已经完全吓懵了,跟着严阴郎把人送到医院后颤抖着给家人打电话,哭的梨花带雨,满脸惊恐。   严阴郎之前和刘勇南打架时身上有不同痕迹的擦伤和乌痕,他面无表情的坐在椅子上,也不管自己的伤势,默然的坐在椅子看着“手术中”的红字。   女孩颤颤巍巍地站在他面前,惶恐不安,裙子的下摆被她揉的皱巴巴的,眼泪汪汪地说:“对…对不起……我会赔偿的,怎么赔都行,我家很有钱,所有一切费用我都承担。但你…别报警行不行?”   严阴郎看向她,这姑娘长得很漂亮,哪怕哭的泪流满面,精致的妆容好似纹在她脸上似的,浓密的睫毛上挂着珍珠似的泪珠。   从她的气质、衣物和配饰来看,她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她的车严阴郎不认识,匆忙之中瞥了一眼,翅膀上一个字母B。   他在西馨苑等沐阳的时候偶尔会看到这种车进出。   严阴郎瞳孔漆黑,像深不可测的幽海,他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淡淡地说:“好。”   受害人才需要报警,他并没有从这件事里受到的不好的伤害,反而挺感激她。   女孩抽噎地说:“我……我爸妈马上就来了,我会负责的。”   严阴郎没再说话,心里担心着沐阳。   林郁接到沐阳电话第一时间赶到把他带走了,刘勇南躺在地上吐血,人命关天,只能直接送往最近的医院。   现场混乱,他都没有来得及问沐阳伤势如何。   那一棍他看的清楚,刘勇南用了全力,不知道会对沐阳造成怎样的伤害。   严阴郎握着手机出神,手上的擦伤结了血痂,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一样。   “你……要不要去处理一下伤口?”女孩小声地询问。   严阴郎漠然的扫了一眼自己的伤,没有接话。   女孩被他的沉默吓到,以为他在不满自己撞了他的亲人,吓得站在旁边动也不敢动。   她的父母很快赶来了,刘勇南还在手术里没出来。   女孩的爸爸两鬓斑白,西装革履,涵养颇好的给严阴郎道歉:“你好,我姓纪。出了这样的事我真的非常抱歉,但你不用担心,我们一定会负责到底。所有费用我都会承担,也会做出补偿。我只有一个请求,这些事我们私了,请不要把警察牵扯进来。”   他的女儿还小,如果在档案里被记下一笔对未来的前程很有影响。   严阴郎自然答应,他从来没有想过报警,哪怕刘勇南真的当场死亡。   这对他来说不是祸事,是迟到多年的解脱。   没有如严阴郎所愿,刘勇南被抢救回来了,他伤的很重,大脑出血、肋骨骨折插破了脾脏,导致多处破裂,一下手术台就被送进了重点监护病房。   女孩的父母说到做到,费用全额承担,甚至还向严阴郎承诺如果他父亲不幸去世也会一并处理后事,西郊陵园里会给他一个好的碑位。   严阴郎不动声色地听着,心里却在笑。   笑的扭曲、笑的不解。   刘勇南这么恨钱的一个人,以前有钱的时候听张素说就斤斤计较,恨不得把一块钱掰成两块用,后来没钱了更加的变本加厉。   如今半死不残的了,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的时候终于享受了一次“财务自由”,别人甚至连墓地都帮他处理好了。真讽刺。   张素不知所踪,严阴郎成了唯一能照顾刘勇南的人,他现在没脱离危险,实在用不上什么照顾,但医生还是建议最好有人看护,避免出问题时能及时发现。   严阴郎他想给沐阳发消息,但又不敢。   他对不起沐阳,是他的软弱才造成了沐阳的受伤。   今后沐阳会怎么看他?还会和他做朋友吗?会不会怪他迟来的反抗?   空气里的消毒水味和沐阳身上的很像,严阴郎这几天不断的给自己找事情做,学习也好、看书也好、帮刘勇南换药瓶也好。   他不敢停下来,一停下来沐阳受伤是痛苦扭曲的脸就会浮现在眼前,他怕自己会按捺不住恨意冲上去再给刘勇南两拳。   沐阳应该是怪他的吧,不然以他的性子怎么会这几天都没有给发任何消息,全然不过问。   严阴郎前所未有的恨刘勇南,他毁灭了他太多的东西,现在还要夺走他最后的光亮。   纪小姐每天都会来一次医院,提着水果牛奶,然后问刘勇南有没有什么好转,希望他能早日康复。   严阴郎淡然的接过,对此不置一词。   刘勇南是第三天晚上突然不行的。   心电监护仪发出警告声时严阴郎正在走廊上,背靠门板翻看手机里的照片。   已经有三天没见到沐阳了,想念沐阳身上的蓬勃朝气和飞扬眉眼。   房间里响起异样的声音,隔着厚厚的板门听得不太真切,夜晚幽静的环境里很能吸引人的注意力,察觉到病房里的异样。   严阴郎指尖一顿,目光沉了沉,短短几秒的时间里他想了很多,似乎又什么都没想。   他继续翻看照片,每一张都是沐阳,房间里的警告声一直在响,他充耳不闻。   直到翻到最后一张照片,严阴郎的手也停在屏幕上,沐阳嬉笑的脸随着手机的屏幕暗了下去,连带着他眼里的光也堙灭。   严阴郎收起手机走进房间,在黑暗中一步步靠近病床。   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不正常的波动,刘勇南似乎也陷入痛苦之中,双手无力的微微抽搐,似乎想抓住什么,氧气面罩也挡不住他断断续续的呻吟。   严阴郎居高临下的瞧着,仿佛在看蛆虫般,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厌恶和眸中疯狂的快意。   他突然意识到这个男人并没有以前想象的那样可怕凶猛,一切不过是他从小处于阴影里的臆想而已。   刘勇南的胳膊没有自己粗壮、身体也没有自己高大,此刻他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而自己是决定他生死的人。   记忆里如同恶魔般的男人也不过如此,曾经肆意的殴打辱骂,如今救与不救全在养子的一念之间。   严阴郎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痛苦抽搐,这一刻是对他过去所有伤痛的最好报复。   心电监护仪的线条越来越平,最后成为一条直线,刘勇南也结束了一切生理反应,身体慢慢平静下去。   严阴郎整个人融入黑暗,仪器的微弱的光线打在他的侧脸,深幽的瞳孔泛着晦暗不明的绿光。   过了几分钟,他抬手把灯打开,刘勇南静静的躺在床上,看起来与睡着了无异。   刘勇南常年处于怒气之中,又在工地里做苦力,脸部衰老的很快,皮肤下垮,每一条深刻的皱纹里都含着他对生活强烈的不满。   眼部的皱纹并没有因为他的放松而变淡,像魔纹一样映在脸上,仿佛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对严阴郎拳打脚踢。   严阴郎摁下床头的呼唤铃,和值班护士简单的说明异样的情况后,医生护士蜂拥而入,在病房里做抢救。   严阴郎被告知在门口等待,他一言不发,看起来似乎处于惶恐茫然的状态,在未生死不明的父亲忧心难过。   他确实在惶恐忧心。   刚刚叫医生的时间这么快,万一真的被抢救回来怎么办?   老天给了严阴郎17年的不公,这次终于站在了他这边。   医生遗憾的宣布了刘勇南的死讯。   纪家言出必行,对刘勇南去世的消息深表遗憾,补偿了严阴郎一笔巨额的赔偿金,除此之外也全权负责刘勇南的身后事。   严阴郎作为刘勇南名义上的儿子,自然事无巨细的全权参与。   他亲眼看着刘勇南被推进火葬场化为一捧灰白色的粉末。   纪小姐内疚的流泪,纪夫人也一个劲儿的给严阴郎道歉,纪先生一路都在说在陵园挑选的位置风水多么好。   严阴郎垂眸听着,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任由纪家料理好一切。   死后的安葬是为了给活着的人一个祭拜、思念的方式。   他很清楚自己不会祭拜刘勇南,更不会去想念他。   他默默的接受这一切,无非是宽慰纪家那点想弥补的心思。   生意人讲究风水、信鬼神,因果循环、环环相扣。   纪家的生意做的很大,对这些更是深信不疑,所以竭尽所能的补偿严阴郎,希望日后不会拿此事做文章、也好让自己安心。   刘勇南安葬之后,纪家三口一起上了香,真挚的道歉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严阴郎眼里噙着淡淡的嘲讽。   他这个养父何德何能,死后竟然能有这种殊荣。   不是谁都能随便的葬在西郊陵园,刘勇南和一群达官显贵的睡在一起,不知道他的魂魄能不能安稳?   所有人都离开后严阴郎在刘勇南碑前站了很久,萦绕他整个童年和青春的噩梦就这样没了。   死于一场始料不及的意外。   死于严阴郎多年怨恨下的蓄谋已久。   黄昏将整个天空染通红,,把整个陵园渲染在悲寂诡谲的哀伤里。   怀里的手机震动了一天,严阴郎目光晦暗,盯着墓碑上的字体移不开眼。   他不似平时沉重默然的模样,眼中诡异的释然,十多年压在他肩头山背终于得以消散,整个人陷入某种癫狂的解脱里。   他掏出手机没看是谁,直接接起来,“喂。”   过了两秒,沐阳清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严阴郎……”   【作者有话说】   哭了,本来这章应该好好呆在存稿箱晚上再发的。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满章错别字,读者来骂我。所以醒了之后立刻打开app检查今晚更新的内容有没有错别字,睡的云里雾里,退出的时候点了【立即发布】…… 第48章 【无法摆脱】   晚风阵阵,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桂花香,白日里肃穆的陵园在夜色下有些阴森诡异。   二人站在刘勇南的碑前,沐阳被严阴郎扶着,他现在浑身没力,靠着严阴郎才能站稳。   沐阳看着上面刻着的名字,心中涌起莫大的悲凉,低声喃喃,“他真的死了……”   严阴郎眸光厚重,深不见底。   是啊,真的就这么死了。   快的让严阴郎恍惚觉得是梦一场。   沐阳疲倦的把头靠在严阴郎的肩膀上,“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房子要拆迁了,张素走了、刘勇南死了,严阴郎要怎么办?   严阴郎转眸看向沐阳苍白的脸,低声说:“送你回家。”   他不想让沐阳呆太久,这里遍地幽魂阴气聚集。   沐阳忧伤的叹气,“我走不动了,走上来累死我了。还没休息会儿你又要让我下去啊?”   陵园层层阶梯,刘勇南葬在较高的位置。既然来了,沐阳还是想看一眼刘勇南。   尽管他和刘勇南短短的两面都没有好的记忆,但人已经死了,所有的恩怨都随风而散只是单纯的对死者的一种尊重。   严阴郎在他面前蹲下,“我背你。”   沐阳惶然地看了看周围,小声说,“不…不好吧……”   这样肃穆的地方,他们这样做会不会太轻浮了点?   严阴郎固执地蹲着,等沐阳上来。   沐阳扯了扯他的衣角,笑道:“别了吧?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严阴郎还是没动。   “……”沐阳无奈,趴在严阴郎背上,用力的拧了一下他的脸,“好啦,怕了你了。”   严阴郎步伐稳健,偏高的体温驱散了沐阳身上的寒意。   沐阳趴上去,舒服的把下巴搁在严阴郎肩上,感觉身上暖暖的。   蝉鸣阵阵,百年老树屹立在陵园两侧,静静地守护这一方魂魄之地。   “你冷?”严阴郎问。   明明是夏日,他热的冒汗,沐阳却体温偏低,双手凉的像冰块。   沐阳惬意地说:“本来有点冷,但现在不冷了,你身上真暖和。”   “我租房。”严阴郎突然说。   “什么?”沐阳眨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严阴郎:“你问的。”   沐阳眉头微蹙,忧心地问:“你有钱租房吗?学校有宿舍,你可以申请。”   “纪家赔了很多钱,我还要兼职。”严阴郎怕摔着沐阳,走得很慢。   “好,我让爸爸们帮你留意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沐阳捏着严阴郎颇有肉感的耳垂,“你想和别人合租还是自己住?”   严阴郎觉得耳朵发麻酥痒,不自在地动了动脖子,“都可以。”   “合租的话肯定钱会便宜很多、自己住的话更自在舒服一点。”沐阳计划着,“照你这个闷葫芦的性子,我倒是觉得和别人合租更好,多交朋友嘛。”   “哦对了,你前几天都没去学校,后面副科的考试成绩自然是没了,你这次总排名肯定会很低了,你可得有个心理准备。”沐阳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   严阴郎静静的听着,时不时答两句。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要来?”沐阳问。   严阴郎嗯了一声,“好奇。”   沐阳不满,敲了敲他的后脑勺,“好奇为什么不问?你不坦诚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严阴郎老实问:“你为什么来?”   “因为我想见你。”沐阳的话轻轻的钻进严阴郎的耳朵里。   严阴郎脚步一顿。   沐阳搂着严阴郎的脖子,音调未变,眼里却是浓浓的伤感,“你在电话里的状态很奇怪,又听见你说你养父死了,我就很害怕。我担心你出事,所以想见你。”   严阴郎怔愣的看着前方虚无的夜色,心里涌上一股奇异的感觉,心脏又酸又涨,好似被注入某种膨胀的液体,呼吸间都扯得发疼,连带着眼眶都有些湿润。   沐阳的声音轻轻的、软软的,夹杂着委屈,“你在电话里真的吓到我了,无缘无故的笑一下怪渗人的,你养父又是在我眼前被撞飞的,这几天还做噩梦……”   “对不起……”严阴郎苦涩地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啦,原谅你。”沐阳笑起来,紧紧地搂着严阴郎,双腿缠在他腰上,贪婪的吸取他身上的温度,暖的他很舒服,“以后不许吓我了,有什么事就直接给我说,我们是朋友嘛。”   严阴郎沉声道:“……好。”   “好了好啦,快走吧,小风吹着怪冷的。”沐阳说。   西郊陵园位置很偏,又在郊外,他们得走出园区到大马路上才能打到车。   沐阳一上车就睡着了,歪着身子完完全全靠在严阴郎暖和的怀里,口罩将他的脸遮了大半,纤长的眼睫在眼睑处留下扇形的阴影。   严阴郎搂着沐阳,瞧着他恬静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拨弄如羽般的睫毛。   睫毛受惊的闪了闪,像两片小小的翅膀,沐阳不舒服的动了动,哼哼唧唧的:“别闹……”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眼神颇有深意。   严阴郎没注意到司机的目光,帮沐阳把脸上有些歪的口罩戴好,紧紧地搂着他闭目休息。   他这几天就像在悬崖边行走的人,骤然回到安全地带,紧绷的神经得以放松,疲倦感汹涌的反噬。   沐阳在身边让他非常有安全感,没有任何顾虑,刚闭眼就陷入了沉睡。   待严阴郎呼吸平稳后,沐阳睁开了眼,眼里清明澄澈,他轻声喊道:“师傅,开慢点,多在路上绕两圈。”   司机打趣道:“想让你的男朋友多睡一会儿?”   严阴郎平稳的呼吸落在沐阳的额头上,沐阳抬眼看着他俊朗的轮廓,浅笑道:“麻烦您啦。”   一个小时的车程被司机绕的开了整整两个小时,停在西馨苑门口时已经十点了,路费花了一百多快。   严阴郎蹙眉:“他坑我们?”   沐阳憋着笑,一本正经地说:“回来的路上太堵车了,所以师傅征求了我的意见后选择了另一条路,虽然有点远,但速度快嘛。”   严阴郎眉头没放松,他还是觉得好贵,“我把钱……”   “哎哟说什么钱不钱的,”沐阳不想和他在这方面纠结,“我们是朋友嘛,别想太多了,司机也询问了我的意见才绕路的。好啦,你最近肯定没休息好,赶紧回去休息,明早还要上课呢。”   沐阳说着就往小区里走,严阴郎一把抓住他,然后在包里找着什么。   “嗯?你有东西给我?”沐阳问。   严阴郎从包里拿出一张试卷递给他。   沐接过一看,是之前给他的那张英语卷子,后来发生了刘勇南的事,他根本都把这卷子给忘了。   沐阳诧异,“你什么时候做的?”   “医院,”严阴郎试探着小心地说:“你别生气。”   “?”沐阳莫名,“我生什么气了?”   “这几天……你没给我发消息,”严阴郎说局促地说。   沐阳还没懂,一脸茫然,“所以你觉得我生气了?我生气的点在哪儿?”   “怪我…没有保护好你。”   沐阳哭笑不得,伸手揉着他的脸,“你是傻子吧?我怎么可能生气?我生气的话会坐一小时的车去找你吗?我是担心你忙着照顾你养父,怕影响到你,所以才没给你发消息。傻样儿,瞎想什么呢?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而且我又不是女孩子,需要什么保护啊。”   严阴郎愣了一下,然后勾了勾嘴角。   “好啦,你的卷子我就收下了,明天再检查。”沐阳一步步后退,朝严阴郎挥手,“我先回去啦,明天见!”   严阴郎注视着沐阳消失在拐角处才离开。   在沐阳转身的刹那,严阴郎嘴角的弧度消散,眼里的笑意也不见踪迹。   他走路回家,屋内还保持着几天前的样子,整洁、干净,是那晚沐阳吃完面条后和他一起打扫的。   严阴郎没开灯,在黑暗里宛若幽灵,他洗了个澡,胡乱的擦了擦身上的水,光着身子躺在床上。   今日往后这个屋子里只剩他一个人了,再也用担心三更半夜突如其来的毒打,他能安心兼职,不用再急着回来做饭、害怕刘勇南的责问。   他彻底的自由了。   这几天他在医院基本没有合过眼,在车上睡得俩小时完全不够,没一会困意来袭,严阴郎闭上沉重的眼皮。   门在黑暗中开了又关,严阴郎睡得不是很熟,迷糊之中感觉到有人靠近,可不知怎么的就是睁不开眼。   一双手拂过他的额头、鼻子,喉结,最后停留在脆弱的动脉上。   沙哑阴森的声音幽幽地响起来,“严阴郎……严阴郎……”   严阴郎只觉得身上被什么重物压住一样,喘不过气也抬不起身子,耳边凉风阵阵,所过之处汗毛倒立,眼睛无论如何都睁不开。   脖子的手逐渐收紧,力气大的吓人,严阴郎青筋凸起,在剧烈的窒息和疼痛下猛地睁开眼,眼球里布满红血丝,虹膜上印着一个人————脸色灰青,骨瘦如柴,龇牙咧嘴,腥臭的血液从嘴角不断地往外冒,赫然是已经烧成灰烬的刘勇南。   严阴郎剧烈的挣扎着,双腿猛蹬,拼尽全力也掰不开脖子上的手。   滴答滴答———血落在严阴郎的脸上,像硫酸一般腐蚀着皮肤,发出阵阵恶臭。   严阴郎动弹不得,脸色发青,体内的氧气流逝,四肢脱了力。   刘勇南凑近,可怖的脸被放大,他狞笑着说:“畜生,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说完他双手猛地用力——   “啊!”   严阴郎一个激灵,仿佛灵魂归窍,坐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汗水把床单打湿了,额头上的汗往下淌。   严阴郎感到一阵恶寒,看了眼时间,他也才合眼十五分钟而已。   他颓然的弓着背,还没从方才的窒息里回过神。   深夜死寂一片,就连蝉鸣也销声匿迹。   严阴郎走到床边,望着漆黑的天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刘勇南死了又怎么样,他对严阴郎的影响早已超过了肉体的折磨。   哪怕刘勇南已经化成了一堆灰,严阴郎仍然只能睁眼到天亮。 第49章 【回校】   “班长早。”   严阴郎刚到学校门口就遇到了柯景如,她扎着高马尾,宽大的校服应该被她改了改,T恤短裙勾勒出少女稚嫩青涩的线条,秀丽的脸上洋溢着明媚的浅笑。   严阴郎颔首,“早。”   邓琳要求他们七点到校,校门口已经有了不少同学,都是熟悉的面孔。   “家里的事处理好了吧?”柯景如小心翼翼地问,“叔叔的事,要节哀。我们都很难过……”   严阴郎:“嗯……”节哀?他用不着。   柯景如:“你的脸……”   刘勇南打伤的痕迹还没完全愈合。   严阴郎淡淡地说:“摔到了。”   “那你得小心啊。”柯景如忧心地说,“我家里有效果很好的愈合伤口的药,明天给你带来。”   “不用,没事。”   “班长,这次月考你化学和副科没考,分数会很低吧……”于椿羽跟上来惆怅地说。   赵暖说:“特殊情况嘛,想必班主任也不会怪班长的。”   校门打开,穿着蓝白校服的孩子们迎着朝阳,谈笑着一起走进学校。   严阴郎和他们并肩朝教室走去,嬉笑玩闹近在咫尺,就连太阳都比往日柔和了几分。   这种感觉很微妙,人际圈子不断地拓展,大家明明互不相识,如今在同一屋檐下朝着同一方向努力。   刚进教室柯景如捧着一堆书本过来,“这几天的笔记,你要看看吗?老师讲了一些重点。”   严阴郎课桌里放了好几张卷子,是这几天他不在时各科课代表帮他留起来的,还圈出了重点题型,数字卷子上还有于椿羽贴的便签,告诉他最后一道题的解题思路。   他看着这些卷子心里有些动容,冷峻的眉眼柔和些许,“谢谢,我一会儿看沐阳的。”   柯景如把书放在他桌上,“可是沐阳还没来呢,这几天老师讲了挺多重点的,你早点做记录也好尽快跟上课程嘛。”   她说的有理,严阴郎找不到理由拒绝,“好,谢谢。”   学校规定到校时间是七点半,早课时间是八点,严阴郎这会儿有整整一小时的时间抄笔记。   沐阳进教室就看到严阴郎埋头奋笔疾书的样子,柯景如坐在他的位置上时不时指点两句什么。   沐阳心里闪过一丝异样,有些微妙的不舒服。   说不清是因为柯景如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还是严阴郎此刻看起来很温和,是一种很随性的状态。   “你站在门口干嘛?当门神啊?”赵麟推了一下沐阳的背,奇怪地问。   沐阳调整了一下思绪,把情绪掩下,笑道:“什么门神,我长得有那么难看?我刚到,就在门口站了一秒钟。”   “什么一秒啊,”赵麟翻了个白眼,利落的把书包扔在自己桌上,“我跟你一块儿进来的,你挡门口好半天了。”   二人声音由远及近,严阴郎抬头看到沐阳笑意盈盈的双眼,同样以笑容回应。   沐阳看到他的浅笑,心里那点不舒服顿时没了,走到他桌旁微微俯下身,看了看他抄的课堂笔记,打趣道:“这么认真啊?班长?”   严阴郎说:“落下的有点多。”   “我怎么觉得不是呢?”沐阳一手撑着桌面,“你都有时间做卷子了,没时间看一看新课内容吗?”   严阴郎老实点头,“看过。”   预习新课内容可比做一张英语卷快的多了,他在医院守着刘勇南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空裕的,他不想让自己满脑子都是沐阳,自然要找点别的事情做。   柯景如不懂二人的哑谜,自从沐阳来后,他们之间有种特别的氛围,严阴郎明显的更放松惬意,甚至还出现了笑容。   这种氛围别人融不进去,好似无形的屏障他们圈在里面,是只属于他们二人的世界。   沐阳来了她不好再坐着,赶紧起来让位,“严阴郎我先回座位了,你慢慢抄吧,我不着急。”   严阴郎还没说话,沐阳就先回答:“待会儿要上课了,你这些书留在这你上课怎么办?你拿回去吧。现在我来了,他可以抄我的。”   “……”柯景如笑了笑,迟疑看向严阴郎。   严阴郎把书合上,整齐的递给她,“谢谢。”   “好吧。”柯景如有些失望的走了。   “班长小日子过得挺滋润啊。”沐阳一屁股坐下,言语间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别扭,“喜欢你的女孩子相陪,一起讨论学习,挺舒服的是吧?”   “?”严阴郎茫然的看着他。   虽然没明白什么意思,但能感觉到沐阳现在的情绪似乎有点不好。   “算了算了,”沐阳也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把书从包里拿出来,“这些……”   “我不喜欢她。”严阴郎冷不丁地说。   沐阳一怔,保持着把书递过去的姿势。   “我没有。”严阴郎执拗的又说了一遍。   他想等沐阳来,可又没有好的理由拒绝柯景如的好意。   沐阳被他的稚拙逗笑,看起来高高大大的个子,心里其实还是个孩子。   执着、单纯,让人想欺负又不忍欺负。   “好了,我知道,”沐阳把书放他桌上,“我随便逗逗你呢,你怎么这么不禁逗?”   严阴郎沉默的接过,继续抄着笔记。   沐阳身体向前倾了倾,靠在桌上一手撑着脑袋,戳了戳严阴郎的脸,“生气啦?”   严阴郎笔尖未停,“不会。”   沐阳抿了抿唇,心里软软的,“昨天我把你租房的事情给爸爸们说了,放学后带你去看房。”   严阴郎诧异,“这么快?”   “我小爸在绿都花园有一套房,一室一厅,”沐阳说,“他没和爸爸在一起的时候一直一个人住,房子很小只有八十平米,你一个人住完全够了。”   严阴郎犹豫,“你小爸的房子?”   “是啊,我小爸的。”沐阳笑着说,“你别担心啦,只是去看看房子而已,主要得看你喜不喜欢。如果真的你愿意住,房租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你别有这方便顾虑。”   “好。”严阴郎说,“谢谢…叔叔。”   严阴郎三天没来,欠下的作业和笔记都不少,一整天都在位置上补进度。   之前刘勇南在学校门口大闹一场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紧接着第二天严阴郎就没来学校,很多人看他的目光里充满好奇和打量。   有人的地方自然会有是非,这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刘勇南那样凶恶,严阴郎脸上的伤还没好,好奇的人不敢直接去问严阴郎,只能在背地里小声讨论,以讹传讹越说越玄乎。   严阴郎是在上厕所的时候听到的,厕所蹲坑有隔间,他刚用完准备出来,就听到外面五六个脚步走进来。   没一会儿空气里飘着浓郁的烟草味,几个男孩们叼着烟小解,“哎,七班那人,真是那样啊?看起来老老实实,不像啊。”   有人嗤笑一声,“你把衣服穿好、烟一扔,谁看的出来你妈的是个傻缺?”   “是哦,嘿嘿。”   “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他老老实实,之前我听别人说他初中的猥亵女同学呢。听说他很穷,为了钱杀父弑母的人还少吗?电视上新闻不都这么演的?”   “之前我跟着兴哥和元哥的时候一直觉得他是个闷葫芦,任人怎么欺负都行,果然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我小姨就住他们小区的,也是拿到拆迁款了。她说自从国庆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妈了,还有那天来学校的他爸,说是出车祸死了。哪儿那么巧的事情啊?下午还在学校这里骂街,一晚上时间就出车祸死了?我咋就不信呢。”   “呵,有钱能使鬼推磨,你们看他那沉默寡言的样子,随时拉着个脸,尼玛感觉全世界欠他几百万一样,看着就欠揍。”   他们的话一字不差的落入严阴郎的耳里。   他倒不觉得有什么,这些年来别人对他的恶意的猜测只多未少。   以前觉得他是个不说话、长期满身伤的怪物,现在觉得他是个为了钱杀父弑母的混蛋。   严阴郎面无表情,神色漠然,他早已对别人恶意的揣测免疫。   “哭哭哭,哭你妈呢?”一道不耐烦的声音传进来,还伴随着隐隐的啜泣。   外面的人开始躁动,其中一个人问:“这是……七班那个?吴度,怎么得罪你了?这样拖进来。”   “老子的女朋友你也敢抢?!”吴度又踹了地上的人两脚,满脸凶恶,“你他妈胆子不小,动土动到我头上。”   “不……不是,我没有……”   这声音很耳熟,早上还听过。   严阴郎眉头微蹙,推门出去,赫然看到被两个人摁着肩膀跪在地上的于椿羽。   于椿羽仿佛看到了救星,双眼含泪,脸上一边一个鲜明的巴掌印,嘴角磕破了渗着血,挣扎起来,“班…班长……”   他们没想到厕所里有别人,刚刚讨论的话被正主听了个完完全全,脸上有点挂不住。   长得和严阴郎一般高的人主动上前一步,拧着眉头问:“你他妈的在厕所不出声?”   “出什么声?”严阴郎反问。   “……”   这问的确实是这个理儿,谁上厕所出声啊?关键还正在背后说人家的八卦……   “你是七班班长,七班的人惹了事儿,你管不管?”吴度一脸匪气,校服穿的松松垮垮,很不好惹的样子。   严阴郎平静地说:“管,你想如何?” 第50章 【一串六】   “我想如何?”吴度的冷笑一声,“这小子抢我女朋友,你说应该如何?”   于椿羽摇头解释,屈辱地说:“我真没有,我就是和她讨论数学题,我们是初中同学。而且……而且,她根本就没和你交往。”   “初你妈的。”吴度又是一脚踹在于椿羽胸膛上,“没交往但很快就是我女朋友了,你给老子离她远点!你妈的脑袋都凑一起了,你安得什么心?!她就算不和我交往也轮不到你这个豆芽菜和她亲近。”   于椿羽被踢得浑身都疼,求助的看向严阴郎。   “你是他班长是吧?让他跪下来给我保证以后再也不靠近赵慧慧,再也不出现在她面前,这事儿就了了。”吴度坐在洗手池上,旁边站着他的跟班,虽然只有十六七岁,那气质跟电视剧里的黑帮大佬一样,拽的二五八万,睥睨地看着他。   严阴郎漠然地看着他,“我做不到。”   吴度很意外他的答案,冷笑一声,“做不到?做不到那就只能连你也一起收拾了?你是他班长,没监督好班里的人是你的责任不是?”   他自以为帅气的把嘴里叼着的烟头往地上一扔,一拳打在严阴郎的腹部。   于椿羽惊呼:“班长!”   严阴郎面不改色,咬牙忍疼,强撑着没倒下,步子往外退了几步。   旁边的人在哄笑,其中一个又矮又瘦,看起来像个猴精的人说:“还挺皮糙肉厚的啊?”   吴度见他没有反应也没倒下,火气更重,一拳又打在严阴郎脸上。   一股铁锈味迅速侵占口腔,嘴里的粘膜破了,整个脸疼的发麻。   严阴郎皱眉,又往外退了几步,已经退到了厕所门口。   门外是喧闹的人群,时不时有几位学生跑过。   严阴郎一直没有反应,吴度火气上头,一脚把他踹出门外,“挺能忍?我他妈看你装到什么时候?也是,不能忍怎么能把你妈赶走又搞死你爸,得到拆迁款呢?这位七班班长,你来说一下,这些是不是像他们传的那样啊?”   严阴郎倒在走廊上时,旁边的声音安静下来,其他人看了一眼后纷纷低头赶紧走开,生怕沾染上这些不好的事情。   吴度拎起严阴郎的衣领,扬起拳头打算狠狠地打下去,然而快接近严阴郎的脸时,一只大手握住了他的拳头。   吴度力气很大,那只手的力气更大,手掌宽大、手指粗长,手臂的青筋凸起,紧实的肌肉撑起了薄薄的面料。   “呃……”吴度感觉自己拳头快被捏碎,疼的忍不住低呼,更诧异严阴郎敢还手,“你……你他妈……”   严阴郎躺在地上,任由吴度拎着自己领子,握着拳头的手越发用力,冷漠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的光,“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到走廊上来?”   吴度疼的冷汗直冒,整条胳膊都在颤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严阴郎突然笑了一下,洁白的牙齿被血迹染红,狼狈中又透着几分诡异。   他扫了一眼走廊镜头的墙角上那个黑黑的东西,缓缓拉长音调,“有…监控啊。”   吴度脸色一变,下一秒他看到严阴郎漆黑的瞳孔里迸出狠厉的光,紧接着听到自己胳膊传来骨头错位的声音,来不及呼痛,一股劲风冲到脸上!   整个左脸感觉不到痛了,全部是麻木的,眼前发黑,感受到无数的石头砸到自己脸上一样,仿佛脸部都要碎掉一般,耳边是嗡嗡的耳鸣,似乎隐约听见喧闹和怒骂声。   很快压在他身上的重量消失了,吴度费劲的的想起来,可是脸上和身上的疼痛让他提不上力,只能痛苦的缩成一团,眼睛肿胀的睁不开眼。   妈的,谁说七班班长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   操,失策了,下手真几把狠。·   每个学校里都会有为非作歹的小群体、融不进集体只想安心学习的小透明,强势凌驾于弱势之上,不知节制的发泄着心里种种不满。   校园暴力从未停止,它一直存在于阳光照不到的阴暗处,在黑水的灌溉下肆意生长。   为什么一中和二中原本齐头并进,可后来差距却渐渐拉大?   最根本的原因来自于二中的治学质量不严谨,尽管二中也出过省状元,也仍然改变不了内里一团污秽的事实。   然而在二中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治学管理下,在教学楼走廊上打群架是破天荒第一次。   就像上次韩兴、张元拿钱的事为难严阴郎,也只敢约到隐秘的小树林。   学校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不代表真的可以明目张胆的胡作非为。   这一架打的沸沸扬扬、打的轰轰烈烈。   副校长优哉游哉的在办公室喝茶,听到这消息一口水喷出来,等他赶到现场时已经有不少老师帮忙控制情况。   地上躺着五六个人,不是捂着肚子就是捂着脸,各个痛苦不堪,还有好些趴在地上呕酸水,淡淡的血腥和呕吐的污秽混成一种复杂的味道,让人忍不住皱眉。   现场唯一站着的两个学生一高一矮,高的那个脸庞肿起,嘴角是抹花的血污,衣服皱巴巴的,布料泛黄,旧的像腌了好几年的咸菜。   另一个瘦的戴个眼镜,低眉顺眼的紧挨着高个子,眼里有些慌张,脸上一左一右显著的巴掌印。   这一幕看的副校长血压直升,血冲脑门儿,指着这群不省心的小坏蛋,“无法无天,真的是无法无天!还愣着?把他们送医务室,这些人的班主任在哪儿?!统统来我办公室!”   沐阳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刚帮邓琳整理完英语资料,一出来就听到三四个人围在一起讨论走廊群架,他本来没留意,听到严阴郎的名字后停下脚步。   “卧槽,一串六啊,直接打去了校长办公室!”   “七班班长?不会吧,你看错了吧?他平时看起来老实巴交的,能打群架?我们班上有个是他初中同学,说他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啊。”   “没看错,我当时就在那里,正想上厕所来着,刚走到门口他就被一班的吴度给踹出来了,脸上还有血。我以为又是一场霸凌恶战,没想到七班的班长直接翻身而起,重拳出击。”   “你真没看错啊?我始终觉得……不像那人的作风……”   “操,真没看错!我和他在教务处领过好几次东西,一共就十个班,十个班长,开学这么久了我还能认错?”   “那……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沐阳越听越诧异,惊讶的程度丝毫不亚于旁边那些人。   接着他听到又有人问:“那他们全部都被带去校长办公室了吗?”   “好像只让班主任们去了,打架的被带去了医务室,似乎有人伤的挺重的。”   沐阳不顾上课铃打响直奔医务室。   学校的医务室比较小,只有一些简单的救急药品和一张床,平时无人问津此刻人满为患,四个人坐在门口排队处理伤口。   沐阳看着他们脸上颇为严重的伤势,越来越心惊,忍不住问:“你们……”   “看什么看?!”被打的自然心情不好,说话很冲,捂着腮帮子吼道,“没见过被人打啊?”   “呃……”沐阳理解他的心情,也不生气,“你们是被七班的班长打的?”   另一个被打成熊猫眼的人委屈地大吼大叫:“不然呢!下手真他妈狠!我们打人除了扇巴掌什么时候打过脸?!他没规矩!打成这样我他妈怎么见人?!回去怎么给我爸妈解释?!你们的班长真不是个东西!”   沐阳的口罩已经成了标志,整个年级都知道七班有个时时戴口罩的病秧子。   沐阳表面上没什么起伏,心里却直翻白眼。   平时欺软怕硬的,难为他们知道受了伤没法和家里解释。   “你他妈站这干什么?看我们笑话?!”   沐阳摆手,“我当然找班长,你们慢等。”   沐阳礼貌的敲敲了门,微微推开门探进半个脑袋。   医务老师背对着门正给人消毒,头也不回地说:“还没好,外面等着!”   “老师,我不是上药的,我是七班的,来找班长。”沐阳说。   “他正在上药,你进来吧。”   沐阳进去关上门,看到床上还躺着一个,手臂装了夹板,右眼肿成了一条缝,嘴角眼角全是血迹,两个鼻孔用纸巾堵着。   沐阳问:“老师,他……”   “手臂出了问题,我担心是骨折,先用夹板帮他固定了,等他父母来接他去医院。”   医务老师贴好纱布直起身子,沐阳终于看到了严阴郎,比起外面和床上的惨状,严阴郎的都算不上受伤。   右脸肿起,嘴角破皮、眉骨处有些擦伤,额头上也贴上了纱布,除了这些没有什么大的毛病。   沐阳暗自松了口气,他看到外面的人被打成那样,担心严阴郎受重伤,一路上心一直悬着的。   沐阳走近,盯着他肿起的脸,低声问:“疼不疼?”   严阴郎如是说:“有点。”   “活该。”沐阳瞪着他,负气道,“班长出息了啊,你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在学校里打群架,打的全校皆知,你真行。这下你出名了,全校都知道咱们高一(7)班的班长严阴郎一串六的‘威武’事迹了。” 第51章 【监控】   严阴郎抿了抿嘴,一副温顺的模样,全然没有打架时的凶狠,“你…别生气。”   “我生什么气?”沐阳顾及到这里有人不好谈话,问医务老师,“严阴郎能走了吗?”   医务老师在给镊子消毒,准备为下一个换药,“都包扎好了,走吧。注意这几天别碰水,尽量不流汗,避免感染。”   “谢谢您。”沐阳拉着严阴郎离开医务室。   现在正是上课时间,校园里安安静静的,蝉鸣绵长,早上还晴朗的天此刻被密集的云罩着,空气凝成一团闷着热。   沐阳有些心烦意乱的把口罩下来露出鼻子,呼吸终于通畅了。   严阴郎默默的走在他后面,看着沐阳圆圆的后脑勺,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沐阳后面放佛长了眼,突然停住,转过来说,“什么都憋着,我怎么知道你想什么?”   “你不高兴吗…”严阴郎动了动唇,问的小声。   沐阳自然知道他指的什么,没有接话,而是把他领到就近的器械室,里面没有监控。   严阴郎不明所以跟着他走。   一进去,沐阳就给了他一个拥抱。   严阴郎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手臂僵硬的举在半空。   “我高兴,特别高兴。”沐阳笑着望着他,“严同学成长了,懂得保护自己了,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任打任骂不会还手的人了。”   严阴郎的手握了握拳,手心有些湿润,心跳莫名有点快,犹豫了片刻还是顺从心里的想法,将手臂轻轻的环在沐阳精瘦的腰上。   沐阳收敛了几分笑意,看着他脑袋上浸血的纱布,“可是我更害怕你受伤,你受太多伤了,每次见你几乎都有伤,看到你又有新伤我就特别害怕。我真的担心未来有一天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遇到无法挽救的情况……”   沐阳越说声音越小,干净的眸子里装满了浓重的忧伤,眼睛变得湿润,里面闪着点点细光。   严阴郎对他对视,忍着想靠近沐阳眼睛的想法,喉结滚动,“对不……”   “别跟我说对不起了。”沐阳打断他的话,“你没有对不起我,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不要想着动不动就道歉。”   严阴郎:“好。”   沐阳一本正经地说:“以后再打架要记得保护自己,尽量不要让自己受伤,我就担心的。”   严阴郎有点蒙,“……再打架?”   “哦对,尽量不打架。”沐阳斟酌着,“不过你今天一串六的事迹传遍学校,以后应该没人敢欺负你了吧。可是难免以后有人还是会欺负你,比如…韩兴张元那俩混蛋。你打得过他们吗?”   “不知道。”严阴郎想了想,“可以试试。”   沐阳笑了,揉了揉他的耳垂,“可以啊你,动手上瘾了是吧?你今天为什么打架?”   严阴郎如实交代,“他们打于椿羽。”   沐阳皱眉,收起了嬉笑,“为什么?”   严阴郎:“有个人说于椿羽抢他女…朋友。”   “啊?”沐阳诧异,脑子转得飞快,立即锁定了一个目标,“就那个经常和他一起讨论数学题的女孩?”   严阴郎从来不留意别人这些,不知道沐阳说的谁。   “就因为这个?不至于吧。”沐阳问,“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严阴郎沉默了一瞬。   “说啊,”沐阳不满,“你这摆明了有事儿的样子能瞒过谁?你不说我可以去问于椿羽,但我更想你亲口对我说。”   严阴郎心里挣扎了一瞬,咽了一下唾沫,“他们……说我为了拆迁款…杀父弑母。”   说完他忐忑的等着沐阳反应。   沐阳会怎么看这些…流言?   又会怎么看他?   沐阳凝眉,“谁说的?躺在床上那个?!”   严阴郎颔首,“都有……”   “打得好。”沐阳反应很直接,气愤地说,“要我说还打轻了,这种流言也能传?就得给他们一个教训,不然以为咱们好欺负呢!”   严阴郎笑了一下,“嗯。”   “你笑什么?”沐阳气呼呼的,像只鼓着腮帮子的松鼠,“我在为你生气呢,你还笑!没良心。”   “没,我…高兴。”   “高兴什么?受伤了还高兴?”沐阳瞪他。   严阴郎笑而不语。   高兴沐阳为他担心。   高兴有人无条件站在他这边。   高兴所有人都觉得打架不对时,还有人义愤填膺的说他打轻了。   他俩在这腻腻歪歪的聊天,七班此时正在上语文课,语文老师越上越觉得不对。   语文老师是个男的,又矮又胖又圆,他姓何,可远远看去他像个圆滚滚的球,特别是顶着快秃顶的大脑门儿,私下大家都叫他圆老师。   他是个近视眼,碰巧今天没戴眼镜,全程眯着眼睛看学生。   一开始他还没注意到,后面越来越觉得好像少两个人,趁着学生埋头写批注的时候他走下讲台审查,走到最后一排发现两个空荡荡的座位。   圆老师扬声问:“坐这的是谁?”   众人不敢吱声,语文课代表说:“严阴郎和……沐阳。”   “严阴郎打架没来我知道,”圆老师问,“那沐阳呢?”众人默……   圆老师冷笑一下,双手环胸,“行啊,打架就算了,现在还逃课。我的课这么随便?想不上就不上了?无组织无纪律!一点都不尊重我!”   矮圆肥的语文老师叭叭叭的念叨了好几分钟,语速比他上课念课文都快,最后表示一定要让邓琳压一压他们班的风气。   七班觉得委屈,班长打架他们不知情,沐阳逃课更不知所以,他俩怎么就代表整个班的风气了?   下课后圆老师前脚刚走,沐阳和严阴郎后脚从后门溜了进来。   “班长你没事吧?”大家围上来关心。   于椿羽更是第一时间跑过来,内疚的道歉,“班长,对不起,都怪我。”   严阴郎:“没事。”   “我明天把家里的药带来,”柯景如说,“治疗外伤效果很好的。”   赵麟怒不可赦地拍桌子,“妈的一班那些人太过分了!当学校是他家啊?说打人就打人,要我说班长都打轻了。你们没听到外面的那些流言把班长说成啥这样儿了!要是我啊,我肯定多给他两耳光,让他以后彻底闭嘴!”   “那你去啊。”   “别让我看到……”赵麟顺口接话,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身后的声音是谁,立马站好,“没有没有,我瞎说的。”   围在二人身边的同学赶紧分开站好,给班主任留出一条道。   邓琳冷漠地扫了他们一眼,“严阴郎,我找你一节课了,你去哪儿了?!”   严阴郎:“……我…上厕所。”   “上厕所上了一节课?”邓琳问。   沐阳说:“邓老师……”   “闭嘴,有你什么事儿?”邓琳横眉冷眼的,“你还好意思替别人说话,以为自己成绩了不起了?语文课都敢逃。”   沐阳老实站着,低眉顺眼,任打任骂的样子。   “严阴郎和于椿羽跟我走,”邓琳冷脸对沐阳说,“待会儿回来再算你的账。”   发生这件事的时候邓琳在校外办事,接到电话立刻赶回来,她对此次事件所有的细节一概不知,刚回学校就听到一班班主任说受伤最严重的的吴度家长已经来了,一副等着学校“宣判”的样子。   邓琳把二人领到监控室,一班、二班和四班的班主任已经在了,还有打架的学生们以及一位看起来挺富贵的女人,应该是学生的家长。   女人满脸怒气,“不是,我就搞不懂了还有什么必要看监控呢?我儿子胳膊都打断了,这明摆着的事实,你们是不是想找借口推辞责任?!”   二班班主任安抚道:“吴度妈妈,我们来看监控只是还原一下事情经过,吴度是我班里的,他受伤我们肯定会给您一个交代的,但是也得先了解事情源头不是?”   监控室里的学生除了于椿羽,全部都挂了彩,没有在厕所里的嚣张,个个都低着头畏畏缩缩的。   严阴郎漠然的平视前方,仿佛与他无关。   吴度妈妈冷哼一声,趾高气昂地说:“行,看。我们家吴度一直很听话,虽然成绩不算很好从小就让我们省心。我倒要看看你们这监控能看出什么花儿来。”   保安师傅调整监控的时间,把打架那段放大投影到屏幕上。   画面里严阴郎一个人走进厕所,没多久三四个男孩勾肩搭背的也走进去,边走边从兜里掏什么东西。   过了几十秒,吴度出现在监控里,他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两个人拉扯着于椿羽。   于椿羽挣扎反抗,吴度不耐烦的踹了他一脚,动作粗鲁的拽着于椿羽的衣服把人拉进厕所。   看到这里吴度妈妈的脸色就变了,难以置信的瞪大眼,全然想不到平时听话的儿子会做出这种事。   学校的监控设备花了重金的,哪怕画面放大了很多倍也十分高清,吴度凶戾的样子被在场所有人看的清清楚楚。   又过了几十秒的样子,严阴郎被狼狈的踹倒在地,嘴里的红色非常醒目。   吴度跨在严阴郎的身子上,嘴里骂骂咧咧着什么,又要抡起拳头打过去,然后严阴郎接住拳头,就有了后面斗殴一幕。   众人默默的看完全程,那几个主动施暴的学生越发抬不起头。   吴度妈妈愣愣的,还没从震惊里回过神,画面里儿子熟练的打架、暴躁的模样全是她陌生的。   她从没见过自己儿子这个样子。   看监控她可以信誓旦旦的说自己是最了解吴度的人,自己的儿子嘛,她作为妈妈不了解谁了解呢?   可现在她说不出这种话。   监控骗不了人,现实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   邓琳看完这一切没什么表情,看着这群学生扬了扬下巴,“都说说吧,究竟为什么打架?” 第52章 【可笑传言】   此话一出,老师们的目光齐刷刷的转向这群学生。   各个鼻青脸肿的人都看着自己脚尖沉默不语。   邓琳:“于椿羽,你来说。”   于椿羽终于找到了地方诉委屈,倒豆子一样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不可能。”吴度妈妈不似看监控前笃定,“我儿子怎么会谈恋爱?他答应了我大学前都不会谈恋爱的。”   “我有必要纠正您一下,”邓琳面无表情地说,“您儿子确实没有谈恋爱,是单方面的骚扰女同学,然后殴打和那位女生关系好的男同学。”   吴度妈妈脸色咬了咬唇,无处争辩。   一班班主任问:“既然源头是你,为什么后来又和严阴郎打起来了?”   于椿羽不确定这件事能不能说,向严阴郎投去询问的眼神。   严阴郎站在那里没有反应,也没给于椿羽什么的回应。   “看什么看?让你说就说。”邓琳蹙眉,“现在大家都在这,有什么话坦诚布公的讲。”   于椿羽支支吾吾的,“最…最近高一里有个传言……说…说班长……”   于椿羽都想哭了,这事儿不能私下说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学生私下传的荒唐流言,不是又让班长受一次辱吗?   邓琳有点不耐烦,“说什么?!”   于椿羽咽了口唾沫,咬牙说:“说班长为了家里的拆迁款杀父弑母,说他有心计、说他会咬人的狗不叫。”   所有老师脸色都变了,难掩震惊和诧异。   吴度妈妈更是脸色发白,对于椿羽的话难以置信。   “简直一派胡言!”邓琳立刻就怒了,指着那些学生的鼻子骂,“你们一天天究竟在想什么?!这种无稽之谈也能传?真以为说话不用负责任?!”   其他班的班主任连忙安抚,三班主任摸了把额头的汗,赔笑道:“邓老师,您别生气,这确实是我们管教无方。”   邓琳冷哼一声,“管教无方?我们不也是刚刚才知道,怎么管教?!都是十六七岁的孩子,竟然能说出这种恶毒的话,良心都被狗吃了?”   “是是......”二班班主任说,“这件事确实……”   邓琳脾气暴,不想和这几位周旋,冷着脸对着那几位挨打的学生说,“我不想追究流言出处,但我今天告诉你们,这些流言完全是无稽之谈!严阴郎父亲去世是车祸意外!严阴郎没有拿什么拆迁款!他妈妈也活的好好的!你们听明白了吗?!”   那几个学生被邓琳的气势吓到,不约而同的耸了耸肩,忙不迭的点头。   另一个胆子大的不服气,硬着头皮问:“可…可是我朋友住他们小区,明明告诉我已经很久没看到他妈出现过了……”众人皱眉。   三班主任呵斥道:“那也不能说她死了!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他妈妈不出现就是死了?!”   邓琳锐利的目光转向严阴郎,“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严阴郎没回答,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   二班班主任不想再耗费时间,想尽快结束这场闹剧,“邓老师,既然事情都这样明了了,严阴郎也没有解释的必要了吧。这件事大家都知道了,确实是委屈严同学了。这样,这几个孩子给严同学道歉,让流言止于此,怎样?”   邓琳不买他的账,“罗老师,流言止于智者。这传的是我班上的学生,再怎么样你也得让他为自己解释几句,不然到时候又说全是我在帮她说话,你们这些学生碍于我的影响才被迫道歉。你说是不是?”   二班班主任讪讪地干笑了两声,不再说话。   “严阴郎,你没什么要说的吗?”邓琳问,“这是你自己的事情,只有自己为自己正名。”   短短一瞬严阴郎脑子里闪过很多事。   ———刘勇南的死,张素的离开,曾经同学对他的挤兑以及当初说他猥亵女同学时的百口莫辩。   一直沉默的严阴郎在众目睽睽下动了动唇,冷淡地说:“她才是拿着拆迁款跑路的人。”   爸死了,妈拿着钱跑路。   滑稽的真相就这样平铺在白日下。   老师们颇为怜惜地看着严阴郎,那几个学生把头埋的更低,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所以你打吴度因为他拿这件事说你。”疑问句被邓琳说成了陈述句,意有所指的说给某人听。   严阴郎看向那个穿戴富贵,脸色却苍白如纸的女人,“是。我不会给他道歉。”   吴度妈妈愧疚地看着他,再无之前的跋扈嚣张,“是……抱歉,我替吴度给你道歉。这件事…确实是他做错了。”   “也向你道歉,”吴度妈妈看向于椿羽,“这是个误会,我回去会好好说吴度的。”   于椿羽摆手,“没事,我和赵慧慧真的没有什么,我和她是初中同学,她得过奥赛和华赛的奖项,我和她走得近完全是讨论数学题。其他真的没什么……”   吴度妈妈脸上一阵白一阵红,连连称是,“我知道,我知道……只是没想到吴度这孩子反差这么大,虽然他成绩不拔尖,但从小很听我的话。我真的从没想过他会欺凌别人,打架竟然打的这么溜……甚至还抽烟。那他对我撒过多少谎?”   说着说着这位母亲就开始辛酸的落泪,全然不能接受自己的乖儿子真实的面目。   邓琳冷眼瞧着那几滴虚伪的眼泪翻了俩白眼。   平时不好好关注自己儿子,出了事在这博什么同情?   邓琳看不惯这种虚假的场面,那些学生给严阴郎和于椿羽道歉后她就领着二人离开监控室。   她让于椿羽先回班上,带着严阴郎去了办公室谈话。   办公室里没有别人,邓琳坦然地说:“很抱歉我没能事先知道那些流言,否则不会让它们这么肆无忌惮的传播。”   严阴郎意外邓琳的道歉,“没什么。”   “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最好我说,我会在事情变得糟糕前帮你解决。”邓琳坐在椅子上仰头看他,“你可以多给自己班主任一点信任。”   严阴郎注视着邓琳的眼睛,缓缓答应,“好。”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邓琳问,“你的家里情况,房子什么时候拆?学校有宿舍,需要的话填一份表就可以住。”   邓琳在抽屉里翻翻找找,把申请宿舍的表格放桌上。   “我……租房。”严阴郎说。   邓琳不解,“为什么租房?你有钱?”   严阴郎:“我要赚钱。”   邓琳明白了,不再强求,“以后有什么需要直接给我说,进了我的班就是我的学生,我不会放任你不管的。”   严阴郎心里淌过娟娟热流,走过四肢百骸最后汇聚在胸口,滚烫的温度让他冰封了十多年的心脏开始融化。   “谢谢,邓老师。”严阴郎诚恳地说。   邓琳喝了口水,没什么表情,“行了,你回去吧,把沐阳给我叫来。这小兔崽子居然逃课,人家语文老师都告到我这来了。”   严阴郎忍不住为沐阳辩解几句:“他是去医务室看我……”   “你有什么好看的?”邓琳抬眼,“你这么重要?连课都可以不上?他去看你就看你,用得着一节课的时间?还是说你们做了什么事需要整整一节课?”   严阴郎:“……我去叫他。”   面对吴度妈妈都没有任何的慌乱,邓琳几个问题把他问的出汗。   沐阳听于椿羽说严阴郎被班主任留下,担心有什么事情,一直在办公室附近溜达。   见严阴郎出来立刻迎上去,“你怎么了?怎么出汗了?班主任为难你了吗?”   严阴郎摇头,有些心虚地说:“班…班主任找你。”   “哦……肯定是逃课的事儿。”沐阳不以为然,继续问,“于椿羽都给我说了,班主任在外人面前很维护你,私下有没有为难你?刚刚她跟你说什么?是不是让你赔医药费什么的?”   “没有,她问我住宿舍的事情。”严阴郎如实回答。   沐阳松了口气,“那就好,邓老师脾气可厉害了,我就怕她为难你。”   严阴郎眉头微皱,细细的斟酌用词,“邓老师她…挺好的。”   “是很好啊,但是脾气也是真的是……”   “沐阳你给我进来!”沐阳还没说完,邓琳颇具威慑的声音隔着门板传出来,“早就看到你在外面,叽叽歪歪说什么呢!进来!”   沐阳一个激灵,哭丧着脸,“完了,我可能要要被五马分尸了。”   严阴郎浅笑,“我先回教室。”   “我是为你才逃课啊,”沐阳愤愤道,“你怎么跟没事儿人一样。”   “?”严阴郎不解,“那我……”   “叫你进来你还站着?”邓琳等不到人,索性打开门,恨天高又增加了她凌厉的气场,居高临下地问:“需要给你们来个拥抱道别吗?!”   沐阳垂着头怪怪的,“不需要,我让班长认真听课,下课给我看笔记呢。”   邓琳嗤笑,“语文课都敢逃,你心里还有笔记?进来!严阴郎,告诉下节课的老师,沐阳请半节课假,就说逃课被抓,在办公室写检讨!”   严阴郎眼角有些许笑意:“邓老师,下节体育课。”   邓琳:“哦是吗?那正好,在我办公室写一千字检讨!”   “别啊!”沐阳欲哭无泪,幽怨地瞪着严阴郎,迈着沉重的步伐进了办公室。   趁着邓琳背对着自己,沐阳拉下口罩用嘴型骂严阴郎:你以怨报德!   严阴郎看着他沮丧的背影,头一次眼里出现这么明显的笑意。 第53章 【租房】   七班各个大汗淋漓的从操场回来时沐阳也拖着沉重的步伐从办公室出来。   赵麟满头大汗,撩起被汗水打湿的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   太热了,刚在体育课上剧烈运动了一番,现在陆陆续续回教室,均衡的温度被他们身上的热意熏染,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汗味。   “别骚。”宋一茗面无表情的走过来把赵麟撩起的衣服放下去。   赵麟不满,压着声音问:“操,你好好说话。我提着衣服扇风而已,怎么就骚了?”   宋一茗睨了他一眼,把手里的小风扇对着他吹。   赵麟接过风扇吹的舒舒服服,回头就看到沐阳萎靡的模样,“哟,沐沐,你怎么了?在办公室干什么了?这么低落啊?”   沐阳无精打采地说:“别叫我沐沐,家里有只狗就这名字。”   赵麟立刻就笑了,“啊?谁这么没心眼儿啊?特意取的跟你一个名儿?”   “你问这个混蛋。”沐阳瞪了严阴郎一眼。   赵麟笑着问:“班长你故意的吧?”   “不是。”严阴郎看了一眼沐阳手里的纸,“你这是?”   “托你的福,”沐阳趴在桌上上哀嚎,“我不仅写了1000字的检讨,拿给语文老师看了之后说我字迹潦草。又要让我写800字的作文……”   严阴郎擦了擦脸上的汗,眼里噙着零星浅笑,“我帮你。”   “算了吧。”沐阳瘪嘴,“咱俩字迹又不一样,到时候被发现了又得受罚。都怪你…”   严阴郎颔首:“怪我。”   “班长。”柯景如走过来,像是路过,瞧了一眼他额头上有些湿润的纱布,“你受了伤注意别感染了,待会儿再去换一下纱布吧?”   严阴郎:“谢谢。”   待人走后,赵麟瞧着啧啧称道:“她对你挺关心啊,班长?”   严阴郎低头继续写笔记,没接这茬儿。   沐阳拿出几粒药,就着水一饮而尽,抹了抹嘴,“同学之间的关心有什么问题吗?你满脑子想什么?好好学习吧你。”   赵麟贱兮兮的问:“我说什么了吗?”   宋一茗非常有眼力见儿的直接把人拉走,省得他废话。   “哎…”沐阳戳了戳严阴郎的胳膊。   严阴郎眼睛盯着作业本,朝沐阳方向侧了侧脸,“嗯?”   沐阳扯着严阴郎袖口的小线头,有些心不在焉,蔫儿蔫儿的,“柯景如对你是挺关心的,你还没回应人家啊?”   严阴郎问:“回应什么?”   “就……她给你的表白啊……”沐阳小声说。   “……没有。”   沐阳继续问:“那你什么意思啊?人家都给你表白了,总得回应点吧?拒绝也好、同意也好。你这么吊着可是渣男行为。”   严阴郎对这方面的事情全然不懂:“怎么拒绝?”   “你上次不是说不喜欢她吗?”沐阳帮他出谋划策,“找机会和她清楚呀,别消耗人家的感情。不回应不拒绝这种行为可是特别不好的,特别特别不好。”   严阴郎心思都在笔记上,平淡地说:“好。”   沐阳见他没什么反应,心里有些闷闷的。   这个闷葫芦,真不懂还是装平静啊?   别人都给他表白了,还在这没事的耗着,这么心安理得接受别人的好意?   沐阳说不清自己什么滋味,反正心情有点低落,后面的自习一直埋头奋笔疾书的写作文,没再怎么说话。   严阴郎是班长,放学后不能马上走,要留下监督小组打扫完卫生、锁了门之后再离开。   沐阳整整一节课都没有和他说话,严阴郎有些忐忑不安,反复回忆是不是哪里惹人不高兴了。   他们俩的相处模式一直都是沐阳叭叭叭的找严阴郎说话,后者负责听、时不时回应几句。   一旦沐阳安静下来,严阴郎会不习惯。   严阴郎喜欢听沐阳说话,喜欢他给自己分享有趣的事情。   享受被沐阳重视、在乎的感觉。   严阴郎看着沐阳默默的收拾书包,犹豫了一下,主动开口问:“你等我吗?”   “等啊。”沐阳理所当然地说,“不是说好下午看房吗?”   严阴郎嘴角微扬,“好。”   沐阳愣了一下,看着严阴郎走到前排开始摆放桌椅,还时不时朝他这边看过来。   这傻子是在等自己找他说话吗?   之前可以忍好几天不联系,现在一节课都忍不了了?   沐阳笑了,越发觉得严阴郎可爱得很,像一只没有安全感的大狗。   他收拾好书包在走廊上等严阴郎,目光跟着严阴郎走动。   他们这位班长一直学不会偷懒耍滑,每天的卫生都有小组负责,他只负责检查而已。但每次他都会跟着一起打扫,甚至有几次小组集体给他请假,最后是严阴郎一个人打扫教室卫生。   这件事被邓琳知道以后发了好大的火,当着全班的面骂了那些人,也骂了严阴郎,说他一味纵容班里不好的风气。   从那以后邓琳就不许严阴郎帮他们打扫,但他依然不由自主的动起来,哪怕只是做一些小事。   “班长再见。”   “走了啊严阴郎。”   “班长,明天见。”   严阴郎一一和他们道别,最后检查门窗是否关好。   沐阳靠着围墙,笑着说:“班长,你人缘可真好啊。”   “有吗?”严阴郎不觉得。   夏日过了大半,天气不像盛暑时那般燥热,微风吹过树梢,树荫晃动,带着淡淡的凉爽。   傍晚的日光把天烧的通红,一簇簇云朵像橘子棉花糖,校园里幽静无声,二人并肩走在林荫小道,蝉鸣阵阵,蓝白的校服青春又靓眼。   “有啊,”沐阳递给严阴郎一颗糖,把嘴里的嚼的嘎儿蹦脆,“你是不知道,你现在在班上的威望可高了。下午我上洗手间的时候都听见于椿羽跟别人吹你帮他出头时的帅气英姿。”   严阴郎的整个味蕾被浓烈酸甜的橘子味侵占,舌尖顶着小球在嘴里玩弄,问:“他说什么?”   沐阳模仿于椿羽的语调,沉着嗓子说:“班长特别厉害,有勇有谋,一点都没有因为对面人多而害怕。特别聪明的退到走廊上,监控里清清楚楚的拍到他们先动的手,不然吴度伤的那么重,班长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你们是没有看到,班长太厉害了,胳膊上的肌肉看着就硬,一拳头下去直接放倒俩!”   说完沐阳撞了一下严阴郎的肩膀,凑近说:“班长好厉害呀。”   严阴郎平静地说:“没有。”   “还说没有,于椿羽都……”沐阳话说一半反应过来,挡在严阴郎面前,“好哇你,严阴郎,你现在好有心机啊。”   严阴郎眉角不易察觉的微挑,“怎么?”   沐阳眯了眯眼,“你就是想听我夸你吧?”   严阴郎:“你挡着道了。”   “快说,是不是想听我夸你啊?”   严阴郎:“……”   沐阳吼道:“严阴郎你给我站住,我看到你笑了!你这个心机鬼!坦诚点会死啊?想听我夸你就直说嘛,我夸得怎么着也比于椿羽好吧?”   严阴郎耳朵微红,大步走在前面,沐阳蹦蹦跳跳的在旁边说着。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的老长,直至最后完全重叠。   绿都花园里学校不远,骑车几分钟就到了,之前严阴郎光听名字没想起来,这会儿到小区门口想起什么脸色有些微妙的变化。   沐阳问:“怎么了?”   “柯景如,住这里。”严阴郎说。   沐阳似笑非笑的打趣,“你和她还真是挺有缘?”   严阴郎:“……”   沐阳手里晃着钥匙,如善从流的领着人在蜿蜒的小路中穿过。   绿都花园的地段很好,又是学区房,住得基本是有钱人。   绿化装的精致漂亮,道路两侧种着各种应季的鲜花,晚风一吹,整个小区里都飘着花香;随着天色渐晚,树枝上挂着的霓虹灯亮起,在夜色下如梦如幻,温馨而静然。   单元楼里的装潢不似西馨苑那般华丽大气,胜在简约干净,颇有居家公寓的安全感。   房子在18层,沐阳开门进去的时候被空气里的灰尘呛的打了个喷嚏。   “小爸自从和爸爸在一起后就再也没有回过来了,有点脏,你别介意,”沐阳在墙壁上摸索着开了灯。   暖黄的灯光柔和的点亮这小小一方天地,屋内简洁陈设一目了然。   房子不大,一个人住绰绰有余,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家具、陈设什么都有,盖着白布避免落灰。   让严阴郎有些意外的是竟然还有一个阳台,站在那里可以看到梧城的夜景,无数的霓虹彩带组成了斑斓的城市,远处的江水汹涌翻腾,夜风都带着潮湿的水汽。   客厅算不上宽敞,但房间却很大,还有落地窗和窗台。   沐阳他介绍,“这是开放式厨房,这套橱柜是爸爸追小爸的时候帮他装的,可贵了,结果没用几次小爸就住到爸爸家去了。还有这沙发,据说是爸爸搞坏的,之前那个是真皮的,把小爸气坏了,也是爸爸重新帮他买的。这个屋子里的所有东西基本都是新的,小爸很多年没回来住过了,所以一直闲着。怎么样?喜欢吗?”严阴郎点头。   这样几乎是最完美的一室一厅了,根本找不到理由或者缺点拒绝。   “哦对了。”沐阳想到什么,拉着他站到一块偌大的白布面前,“猜猜下面是什么?”   严阴郎:“猜不到。”   沐阳神秘一笑,伸手扬起白布——如同电影帷幕般缓缓拉开,华丽光亮纯黑色一点点呈现在灯光下。   严阴郎的眼神从平静到诧异,最后十分惊讶的瞪大眼。   这一架钢琴,典雅华丽、神秘肃静,静静的待在这里,等待开起弹奏它的有缘之人。 第54章 【人家不缺钱】   沐阳对严阴郎的反应很满意,笑着问:“很惊讶吧?是不是没想到我小爸家里居然会有一架钢琴?”   严阴郎点头,不自主的伸手摸上冰冷油亮的漆黑琴身。   “我小爸手指长,很适合弹钢琴,这架琴是他父母给他买的,想逼他学。那时候他们家境一般,这架琴却价值不菲。但他真的不喜欢音乐,据说和父母闹了好几次,叛逆期也不去上音乐课。后来和家里出柜后,被父母赶了出来,他什么都没带,就搬走了这个,整个家里最贵的东西,也是父母曾经给他的偏爱。”   沐阳坐在皮质凳子上,掀开琴盖,黑白的琴键光洁透亮,一尘不染。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落在上面,指尖用力,钢琴发出清悦的声音。   沐阳从低音到高音快速的把所有音色过了一遍,颇为满意,“还不错,放了好几年都没变音。”   严阴郎也伸手弹了一个音,“这个很贵?”   “据说很贵,十年前买的了,小爸也没弹几次。”沐阳仰起头,颈部线条绷起,从下巴到喉结,最后流畅的隐没在校服领口,眉眼弯弯的冲着严阴郎俏皮地说,“现在这是你的啦!”   严阴郎被吓了一跳,惶恐的收回手,“什么?”   沐阳被他受惊逗笑,“你这么惊讶做什么?如果你愿意住这里,当然这琴就借你弹呀,我不是在教你钢琴吗?正好还能多练练。”   严阴郎松了口气,却没接沐阳的话。   沐阳察觉到他的迟疑,问:“怎么了?你对这房子不满意吗?还是想再去看看外面别的?”   严阴郎:“不是。”   刘勇南住院的时候他在手机上找过很多租房的网站,也联系过中介去看过房子。   便宜的实惠的早就被人定下了,贵的他接受不了,而且距离学校也很远。   这个房子这么好,距离学校和兼职的地方都很近,各个地方都非常完美。   可是这里是绿都花园,是可以与西馨苑相比的小区。   他用脚趾想都知道房租有多贵,尽管纪家赔了他一比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可从小受到的家庭的影响和钱财的理念,都让严阴郎下意识的思考最省钱的方案。   严阴郎和张素对他的影响根深蒂固,他不算抠门,节俭已经成了无法改变的习惯。   沐阳见他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主动问:“你是在担心价格吧?”   严阴郎生硬的点头。   沐阳觉得这不是什么事儿,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这些事都可以和小爸谈的,你得先告诉我觉得这套房子合不合适?”   严阴郎:“当然。”   “那不就得了。”沐阳拨通电话,对面很快接起来,他开了免提让严阴郎也听。   林郁温和的声音传出来,“小阳?”   沐阳嬉皮笑脸的撒娇,“小爸~我在带严阴郎看房呢,这房子他可喜欢了,最关键的还有钢琴!可是他很担心房子的问题,要不你和他谈谈吧?我开的免提。”   严阴郎没想到沐阳这么直接的让他和林郁说话,想到了上次尴尬的情况,顿时有些慌张,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郁平静的主动打招呼,“严阴郎你好。”   “林叔叔好。”严阴郎干咽了一下,莫名有点紧张,“我……”   林郁轻笑一声,“你不用紧张,就算沐阳不给我打这个电话,在我知道你满意后也会主动找你谈的。”   严阴郎看了一眼沐阳:“您说。”   林郁:“那我就直说了,按照绿都花园房价,我这套房子在所有家具、程设都齐全的情况下最少是三千左右,相信你也了解过租房这一块儿的价格。”   严阴郎点头:“是。”   “我给你五百一个月,你觉得怎么样?”林郁淡淡的反问。   严阴郎愣在原地,眉头紧蹙,沉声说:“叔叔…这个我……”   林郁语气平淡,没什么太大起伏,“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觉得差距太大,我太吃亏,你无法心安理得接受。”   严阴郎垂眸说是。   林郁说:“你完全没必要这样想,你是小阳的朋友,光是这点我理应便宜。其次我不缺钱,用不着靠着这点房租补贴生活,一开始小阳给我说想带你去看我的房子时,我当时说了什么你可以问小阳。”   严阴郎看向沐阳。   “我小爸当时不想让你给房租的,”沐阳说,“让你想住多久住多久。”   林郁:“五百和三千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我收你房租完全是小阳给我说如果让你住免费的会让你心有愧疚更加不安,所以收钱只是让你有所付出,能够住的心安理得而已。”   不得不说律师真的很会能言善辩,严阴郎抗拒的心理被林郁三言两语化解了。   他不想让林郁吃亏,可人家压根儿不缺钱。   让他十分为难的问题别人觉得根本不是事儿,还反过来安慰、开解他。   严阴郎心里很动容。   林郁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处处为他考虑,如果再拒绝实在是太矫情、太不懂事了。   “林叔叔,谢谢您……”严阴郎诚恳的说,尽管知道林郁看不见,他仍然微微欠身以表尊重。   林郁笑道:“没什么,你要谢就谢小阳吧,我是想不了这么周全的。房租你不着急,什么时候方便了什么时候给,先搬进去住着吧。”   严阴郎:“谢谢。”   “小阳,你什么时候回来?”林郁问。   沐阳看了一眼时间,“才八点过呢,我和严阴郎吃了饭就回去,小爸你别担心。”   林郁:“今天回来吃吧,我炖了牛肉,做了鸭血粉丝汤和你最喜欢的糖醋排骨。叫上严阴郎一起回来吧。”   沐阳眼睛一亮,圆溜溜的闪着光,像一只灵动的小鹿,“谢谢小爸,严阴郎,去我家吃饭吧?我小爸手艺可好了,做饭特别好吃!”   严阴郎拒绝,“不,太…麻烦了。”   “不麻烦,”林郁说,“加副碗筷的事儿,来吧,我在家等你们。”   沐阳一脸期盼地看着严阴郎,无声的做着口型:去吧,去吧。   严阴郎心里犹豫了一下,沐阳立刻看出来,兴奋地说:“小爸,严阴郎同意了,我们马上就回去。”   林郁:“好,回来顺便带包盐。”   挂了电话沐阳迫不及待拉着严阴郎出门,“我小爸做饭真的好好吃,今天你有口福啦。”   严阴郎被拉着快步走,眼睛一直盯着他们相握的手掌。   不知是沐阳太激动还是怎么,一改往日拉手腕的习惯,而是牵着手掌,掌心紧紧的贴在一起,彼此的温度和手上略微的湿润感受的清清楚楚。   沐阳神采飞扬,絮絮不休的说着林郁的拿手好菜,把自己说的垂涎欲滴,肚子直叫。   空气里淡雅的花香让人心跳加速,树枝上挂着的黄色彩灯线熠熠闪亮,整个小区呈现出唯美静谧的浪漫感。   沐阳的眼睛很亮,褐色的瞳仁泛着碎冰似的光,虚虚实实的光线落在他的发丝眉梢,像晚霞中的向日葵,哪怕余晖落尽也不会影响自身的灿烂蓬勃。   严阴郎看得入神,没注意脚下石子,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哎?你怎么回事?”沐阳眼疾手快的扶住他。   待严阴郎站稳后,气息顿时一滞。   因为这个小插曲二人站的极近,是从未有过的距离,沐阳浓密如羽的眼睫近在咫尺,水润的眸子有些怔愣,急着回家的原因沐阳的口罩戴的不严实,露出了精巧挺立的鼻子。   刚刚走的有些快,二人的呼吸都有些急,略微发烫的气息交织着,严阴郎垂着眸,视线落在沐阳的鼻尖,身上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让人着迷。   严阴郎莫名的口干舌燥,僵硬的立在原地不敢动,生怕打破了这份古怪而燥热的气氛。   沐阳看到严阴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手臂的肌肉明显紧绷,呼吸和体温传来的热度另他的脸有些发烫,在这不算闷热的夜晚显得格外不寻常。   沐阳的目光慢慢往上,这一看就落入了深邃漆黑的幽潭。   严阴郎的眼睛很平常,算不上多好看,平时还有些空洞无神,整个人会没有什么精气神。   但此时那双眼睛格外的有神,如光亮的黑珍珠,在夜色的苍穹下散发出独属于墨色的明亮。   严阴郎的眼睛不再麻木无光,周围细碎的光影全部照进深幽的瞳仁。   沐阳在他的眼珠里看到了小小的自己,口罩戴在下巴上,鼻子和嘴巴全部露出来,神色茫然地望着。   沐阳突然觉得严阴郎的眼珠并没有平时看起来的那么大。   小小的自己就占据了全部。   “哎哎哎,年轻人让一让。”   身后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把二人的神志同时拉回,然后触电般的分开。   头发花白的老头从他们中间走过,嘴里絮絮叨叨的:“俩大小伙没事儿站路中间干什么?学人家谈恋爱啊?还手拉手……”   严阴郎低着头,额头冒汗,脸蛋滚烫,热意从脸颊蔓到脖子耳根。   一向大方坦然的沐阳也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气氛有点微妙,他们都没说话,觉得这时候说什么都怪怪的。   最后沐阳轻咳一声,“那什么…咱们走吧,小爸还等着呢。”   严阴郎:“好。”   二人并肩走着,这回不约而同的与对方保持着几米的距离。   燥热没消、余红未散。   皎皎明月目睹了一场夜色下的暧昧。   是花香四溢,是少年心悸。 第55章 【扫.黄打非】   绿都花园距西馨苑不算很远,二人骑车回去时天色已经黑透了,眼里的霓虹灯在夜色下肆意闪烁,释放着不见天色的欲望。   由于刚刚那一茬,他们一路都没有说话,沐阳收起了自己的健谈,把一切面红耳赤交给耳边呼呼的风声。   黑暗是天然的遮羞布,遮盖住一切的反常和异样。   沐阳在前面带路,严阴郎跟在他后面。   风将沐阳的衣服吹起一个膨胀的弧度,少年清瘦的身形在朦胧月色下有种脆弱感。   严阴郎没有去注意路线,不动脑的跟着沐阳走。   他抿着唇,眸色晦暗,心里有个疑问呼之欲出,可话到嘴边又怕冒犯到沐阳。   “到了到了。”沐阳一个帅气的漂移,把自行车停在了路边,“快走吧,我好饿了。”   沐阳主动找话题缓解尴尬,“你打算什么时候搬家?”   小区里的灯光明亮,没有夜晚的昏暗,沿路的桂花香沁人心脾,一路都是金灿灿的小花粒儿,时不时还飘落肩头。   “明天。”严阴郎说。   “这么快?”沐阳问,“我小爸那房子太多灰尘,得先把卫生打扫了才能住人。”   严阴郎:“没事,明天周末。”   他有充足的时间来处理这些,东西不多,几件衣服和洗漱用品,十分钟就能收拾完行李。   卫生可以等他入住在打扫,他擅长这些,不会耽误很长时间。   他要用最快的时间从那个房子里搬出来,他不能再被噩梦影响,不能再被刘勇南如影随形的跟着。   他以为自己变得勇敢、懂得反击,可一切都没有变。   那个房子对严阴郎来说不能称之为家的地方,除了仓皇逃离他想不出什么其他的办法。   “啊对!明天周末啊,我都忘了!”沐阳说,“那明天我来帮你啊,一起打扫卫生什么的。”   严阴郎欣然答应:“好。”   沐阳突然觉得鼻子痒,打了个喷嚏。   严阴郎:“怎么?”   “没事没事,这小花朵飘进我鼻子里了。”沐阳看了一眼严阴郎就笑了。   严阴郎是圆寸头,头发又硬又短,这一路走过来桂花落在他的头顶上,傻傻憨憨的样子。   沐阳笑道:“你挺招花稀罕啊,落了满头都不知道。别动,我帮你拍拍。”   金黄的小花从头上滑落,严阴郎觉得有些痒痒的,说不上来是因为花还是沐阳。   “你怎么顶着满头花走这么久还没掉的?”沐阳笑得欢乐。   严阴郎扫了一眼沐阳的头顶,不服气的伸手从蓬松的发顶捻了一小朵,在他面前晃了晃,“你也有。”   “幼稚鬼。”沐阳噙着笑翻了个白眼。   他们刚走到单元门口,旁边树丛里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配着天色,颇有有一种鬼鬼祟祟的感觉。   二人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里的疑问。   树叶晃动,里面传出不甚明显的闷哼,这样隐蔽的地方实在是令人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沐阳在西馨苑长大,深知小区里的“阶级”暴力有多严重,喊着金钥匙出生的小孩们聚在一起,仗着家里的钱权,欺负努力融入圈子的外来人员。   沐阳曾经就深受其害。   严阴郎见沐阳脸色越来越难看,不解地问:“怎么了?”   沐阳眉头紧蹙,看了看四周,从不远处的垃圾桶里捡出一根短粗的木棍,压低了声音:“那里面肯定有人在欺负人呢!”   严阴郎见沐阳要去干架的架势,拉住他的胳膊,“你打得过?”   “不是还有你吗!”沐阳放轻脚步慢慢靠近,竖起耳朵听声音,越听越确认。   树丛晃的越发激烈,还有皮肉碰撞的声音,几声特别明显的痛苦低吟传出来,伴随着咒骂。   沐阳看严阴郎一眼,给了他一个笃定的眼神,把手机的灯光打开让严阴郎拿着,然后一马当先的冲进去,发出气震山河的呵斥:“干什么干什么!月黑风高的欺负人呢!给我住———”   住到一半住不下去了。   手机强烈的白光打过去,把这一方小小的天地照的透亮。   树丛里确实有人,二人衣衫不整,张元的衣服撩起来露出了大片腰肢和胸膛,甚至能隐约看到鲜红肿大的两点,平日阴鹜冰冷的眸子泛着水光,眼尾通红,眼睫上挂着几滴泪珠,眼神里透着几分委屈,可表情又十分舒服愉悦。   比张元高一点的韩兴伏在他身上,埋在张元的颈肩处喘着气。相比张元的狼狈,韩兴只解开了裤子。韩兴一只手放在张元的胸膛上,看上去还有继续往上的趋势,另一只手钻进了张元的裤子里在臀上不知道干些什么。   沐阳冲进去的一刹那韩兴反应迅速的用身体挡住了张元,但也来不及了,二人这副样子被冲进去的二人看了个彻彻底底。   沐阳:“……”   严阴郎:“…………”   张元露得多,被护在怀里也挨不住那两人震惊意外的目光,冷着脸推了一下还伏在自己身上的韩兴,有些愠怒。   韩兴安抚的亲了亲张元的嘴角,慢条斯理的把手抽出来,替张元整理衣服。   他俩用纸巾擦拭着粘液,尽管衣服很皱,总算也是衣冠楚楚的有了个人样。除了张元耳垂还有些余红之外,他们又恢复到桀骜冷漠的样子。   沐阳全程目瞪口呆,见义勇为的戏码成了扫黄打非。   他知道韩兴和张元的情感不一般,好几次他看到二人在角落里接吻,韩兴把张元吻得面色潮红,丢开冰冷的伪装在韩兴怀里羞涩难当。   可实在没想到他们胆子这么大,这个点正是人流高峰,他们竟然这样毫不避讳的直接在树林里搞起来。   又不是缺钱,开个房又怎么样啊?   “还打着灯呢?”韩兴摸出烟点燃,不耐烦地说,“真把自己当警察了?来抓嫖娼?”   张元冷脸:“……”   沐阳扯了扯严阴郎的衣角,示意他把手电筒的灯关了,“你…咳……你们这也……”   “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我们的关系,很意外?你原本想做什么?伟大的圣母心又泛滥了?”韩兴讥诮,帅气的面容隐没在烟雾后,“打算见义勇为解救别人于水火?你一巴掌就进医院的人,除了把自己搞得惨兮兮的,有什么别的用吗?”   韩兴的烟瘾似乎很大,抽的凶狠,几句话的空档一根烟已经燃尽。   烟头掉落,在昏暗中微弱的星火被一脚踩灭。   “这些年你所谓的见义勇为也不少了,也不是人人都感激你,甚至还有些人觉得你多管闲事。”韩兴不顾张元的冷脸,搭上他的肩膀把人搂在怀里,“你自己身子这么娇弱能不能别那么爱管闲事?今天耽误我俩这炮又怎么算?”   张元忍无可忍,手肘狠狠的在韩兴肚子上打了一下,怒道:“你他妈能不能好好说话?!”   张口闭口嫖娼打炮的,本来面子都丢光了,还这么不要脸的没把门。   沐阳脸色有些难看,有撞破他们亲密的尴尬,也有被韩兴说中的难堪,一向伶牙俐齿的他不知该如何反驳。   这时一直默默站在旁边的严阴郎开口:“我感激就够了。”   沐阳意外的转头看向他。   韩兴歪了歪头,像是才看到还有个人一样,嗤笑道:“哦,所以感激有什么用?你还是靠别人保护。”   严阴郎被黑暗包裹着,眼睛里蕴含着风霜和怒气,语调平平:“现在不会了,试试吗?”   三人被他冷静挑衅的话惊到,这根本不像是印象里怯懦软弱的人说出来的话。   韩兴颇有兴致的勾起唇,搂着张元的手臂缓缓放下,冷笑道:“试试?呵,行啊。”   “试什么试。”沐阳拉着严阴郎退了两步,“我们还要回家吃饭呢,没时间跟你在这试试。”   韩兴问:“把我们的兴致搅了就想走?”   “那是你们自己饥不择食,开个房怎么了!故意馋单身狗呢!”沐阳不想和他们多纠缠,假笑着和他们开玩笑,拉着严阴郎头,快速的输入密码进了单元楼。   韩兴瞧着跑的比兔子还快的人,十分不屑地骂了两句,然后转头望向张元,嬉笑着问:“那我们……”   张元脸色不善,羞恼道:“回去!”   “好嘞,回去咱们再继续。”   “滚蛋!”   电梯间里,沐阳直勾勾的盯着严阴郎,眼神有几分古怪。   严阴郎问:“怎么?”   “你真的是严阴郎啊?”沐阳难以置信,“你刚刚在做什么?挑衅韩兴?你知不知道他学过散打和跆拳道?”   “不知道。”   “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叱咤方圆十里这么多年?”沐阳说,“他上幼儿园的时候就胡作非为的作恶了,那时候整个小区的小孩都怕他,这么多年过去了,怕他的孩子长大了,变成了怕他和张元两个人。”   “不过我不怕他们!”沐阳扬了扬头,骄傲地说,“他们不敢欺负我。”   严阴郎察觉到了,上次韩兴扇沐阳一巴掌的时候,二人明显的慌乱,仿佛做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为什么?”   叮——电梯到了。   “大概…他们怕我流血吧?”沐阳冲严阴郎笑了一下,把手指放在门把手上,指纹锁应声而开。   暖黄的灯给屋里的一切镀上一层柔和的光,饭菜香气四溢,一开门就争先恐后的往外冒,勾的人食欲大开。   林郁拿着碗筷正从厨房出来,见他们回来了,林郁走过来迎接。   严阴郎怔愣的站在门口,一时有些不敢进去。   他眼眶莫名的湿了,恍然间好似一场梦,怕进去搅碎这场梦幻。   温馨、家人、平静、欢笑。   ———这是严阴郎无数午夜梦回对家最美好的向往。 第56章 【人生在世应活在当下】   “愣着干什么?”沐阳换上拖鞋又给严阴郎拿了一双放在他面前,“快换鞋进来吃饭,饿死我了!”   林郁一身白衬衫格外的清爽俊朗,浅笑着问:“别客气,试试拖鞋和脚吗?”   严阴郎很局促,“我…我带鞋套就好。”   沐阳一把将人拉进去,“戴什么鞋套,之前我特意给你买的拖鞋,你不试试?”   严阴郎愣住,“……为什么?”   沐阳回到家把口罩摘了,冲他灿烂一笑,“你多来我家才显得关系好啊!”   严阴郎哽了一下,感觉身体里有暖流流过,像是裹着柠檬果酱,酸甜混杂,让他上瘾,流连忘返欲罢不能。   他沉默的换了鞋,松软舒服的居家拖鞋包裹着他的脚,是曾经从未体验过的舒适。   “怎么样?和脚吗?”沐阳问。   严阴郎点头,“你知道尺码?”   “我聪明呗。”沐阳傲娇的扬了扬脸,领着严阴郎去洗手。   桌上满满当当的四个菜,家常中又有几分精致。糖醋排骨、红椒肉丝、凉拌藕片、番茄牛腩汤,刚刚出炉不久,香气腾腾还冒着热气沐阳真饿了,迫不及待的坐上桌,给自己和严阴郎盛了一碗汤,喝了一大口,心满意足的冲严阴郎说:“你快尝尝,好不好喝?”   红红的汤汁飘着酸甜的味道,牛肉粒切成块儿,吸收了汁水鲜嫩的肉质里也夹杂着番茄的甜香,番茄熬的浓郁多汁。   严阴郎喝了一口,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由衷地说:“好喝。”   “那就多喝点。”林郁又给他们拿了一个碗盛饭,问严阴郎:“你脸怎么回事?”   严阴郎惶恐的望着林郁,第一次生出了面对长辈时的不安。   他答不上来,如果坦然地告知原因会不会让林郁对他的印象变坏?   沐阳帮他解围:“在学校被人欺负啦,他这么好脾气,任由别人打他,傻不傻。”   林郁微微蹙眉,“为什么不还手?”   “还…还了……”严阴郎说。   林郁:“虽然打架不对,但也不能让别人欺负。”   严阴郎点头,“好…我知道了。”   林郁气质清冷淡然,不论是做饭还是吃饭都慢条斯理的,举手投足间透着非常得体的涵养。   严阴郎看着他隽逸秀妍的脸,不由得想到上次撞见的场面,顿时有些不敢看林郁。   林郁平淡的吃饭,面对这两位少年没有任何的尴尬别扭。   严阴郎沉默的吃饭,林郁也很有涵养的秉承食不言,饭桌上只有沐阳一个人絮絮叨叨的,一会儿聊班上的趣事儿,一会儿说在夸赞林郁的手艺越来越好。   林郁有些无奈,“你怎么和你爸一个样?吃饭说个不停,当心消化不好。”   “你们太闷了啊!”沐阳扒拉着饭,小嘴油亮亮的,“你不说话,严阴郎也不说,我要是再不说不闷死啦!”   林郁失笑,“吃完饭再聊不好?”   沐阳不同意:“不好,一点气氛都没有。小爸,我爸今天怎么没回来?”   林郁:“他说局里有一个新案子,要加班连轴转,后面几天都住办公室了。”   沐阳噢了一声,给严阴郎夹了一筷子土豆丝。   “明天我也要加班,”林郁说,“你去奶奶家吃饭吧,我给她说了给你做有营养的。”   “我不要。”沐阳摇头,“明天严阴郎要搬家,还要打扫卫生,我得去帮他。”   严阴郎看了林郁一眼,对沐阳说:“不用,我自己能行。”   沐阳见林郁没反应,软软的叫了一声:“小爸……”   “你可以去帮严阴郎。”林郁平静地说,“但必须去奶奶家吃饭。”   沐阳不乐意,“小爸,奶奶那里好远啊,我不想去。”   林郁反问:“你没发现自己瘦了?”   “……”沐阳顿时泄了气。   “你的一切行动都必须在你稳定的身体状况下进行。”林郁说,“你最近脸色不好,又瘦了,还时不时在外面吃饭,营养跟不上身体垮了怎么办?”   沐阳埋头扒拉着米饭,情绪低落,闷闷的回答:“我知道了。”   林郁给他夹了很多肉丝,“晚上把蛋白粉冲来喝一杯。”   沐阳点头,“哦好。”   “没事。”严阴郎看着沐阳头顶的发旋,宽慰道:“我自己可以。”   沐阳垂着眼没说话。   “你明天收拾一下,看看还需要什么,告诉沐阳,我帮你置办。”林郁对严阴郎说,“那房子我闲置太久了,水电气什么的都检查一下,有问题也直说,别瞒着。”   严阴郎点头,“好,谢谢林叔叔。”   吃完饭林郁进书房工作,两位少年负责收拾碗筷,严阴郎动作麻利,做的比沐阳熟练。   二人站在洗碗池边,水龙头哗啦啦的响,气氛有些安静。   “沐阳。”严阴郎小声喊道。   “嗯?”沐阳慢悠悠的在碗上抹着洗洁精。   严阴郎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只能生硬地说:“我打扫完卫生你再来。”   “不是因为这个。”沐阳嘟囔,头上小小的呆毛的耷拉着,沮丧的模样,“我不想去奶奶那里,他们每次都在我面前说小爸不好的话,我尊重他们,但不喜欢。”   严阴郎:“奶奶是……”   “小爸的父母。”沐阳的话匣子打开就停不下来了,“小爸没有按照他们规范的方向发展,甚至爱上了男人,他们觉得很羞耻、丢人,到现在都没过小爸好脸色,唯一的联系都是通过我。”   严阴郎把碗里的水擦干净放进柜子里,“他们喜欢你。”   “恩,挺喜欢的。”沐阳把筷子递给他,二人的指尖短暂的相碰,严阴郎微不可查的一顿。   沐阳没留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拿着抹布把桌台上的油渍打扫干净,“他们对我很好,每次我过去都会给我煮一大桌子菜。小爸工作很忙没时间回去,他们也不想见他。所以我有空的话会过去陪陪他们。每次他们给我在面前说小爸我都挺难受的,我没办法替小爸辩解什么。”   “于他们而言,小爸叛逆的选择了另外一种人生,自私的与同性相恋,让他们再也无法享受子孙满堂的天伦之乐。”沐阳叹了口气,话锋一转,“可我不觉得小爸有错,人生在世,谁也预料不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也许出门遇到意外,也许突然发现绝症。生命短暂无常,在有限的生命里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做自己喜欢的事,我很羡慕小爸。”   沐阳的声音轻轻的,如羽毛一样拂过严阴郎的耳道,不知怎么的,一向共情迟钝的严阴郎听出几分忧伤的感觉。   清瘦的少年垂着眼,如羽的眼睫挡住了眼底的晦涩。   气氛沉寂下来,无声中弥漫着淡淡的压抑和伤感。   “你也会的。”严阴郎轻声说。   沐阳微怔,抬起头,一眼撞进了严阴郎漆黑明亮的眼睛。   “你……一直很好。”严阴郎生涩笨拙的安慰着,“我也羡慕你。”   沐阳问:“羡慕什么?”   严阴郎直直的看他没回答。   羡慕他的阳光开朗、热情洋溢。   羡慕他的少年朝气、蓬勃肆意。   羡慕他的一切,羡慕这颗小太阳永远能发出温暖滚烫的光,明亮耀眼的同时又给别人带去温暖。   二人的视线交织着,严阴郎被沐阳澄澈的眼眸吸引,干净的如一汪清泉明亮见底,让他忍不住的靠近。   “小阳,阴郎,你们洗完了吗?”林郁开门出来。   二人一惊,不约而同的移开视线,莫名的有些心虚,好似做了坏事被抓一样。   “洗……洗完了!”沐阳扬声回应,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严阴郎关了灯,跟在后面,“叔叔,我先走了,谢谢您的饭。”   “这就走了吗?”林郁说,“我打算切点水果,吃了再走吧。”   “不行,你才来多久啊?吃了水果再走,再待会儿!”沐阳拉住严阴郎的胳膊,“你还没去过我房间吧?走,我带你参观我房间!小爸,水果好了叫我们啊!”   林郁笑道:“好。”   严阴郎来不及说拒绝的话就被沐阳拉进了放进,然后就被满房间的玩偶惊到。   床上、桌上、柜子里还有地上,满满当当,都快没有下脚的空间。   严阴郎:“……你这……”   “全部都是我夹的!”沐阳坐在床上,随手拿起一个抱在怀里,得意的冲他笑,“怎么样?我厉不厉害?”   严阴郎愣愣的点头,小心翼翼的走进去避免踩到,转眸看到墙上贴着大大小小的照片,随意的用贴纸站在墙上。   大部分是沐亦宸和林郁和一个小孩的合照,小孩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大,粉嘟嘟肉乎乎的脸蛋看起来就很好捏,圆溜溜的眼睛又大又圆,冲着镜头灿烂的笑着。   严阴郎心里一软,嘴角不自主的微微上扬。   “这是我五岁的时候。”沐阳凑过来给他解释,“他们刚接我回家,那会儿带着出去玩儿拍了好多照片。这几天他们工作越来越忙,拍的照片相对少点了。”   严阴郎认真的一一看过,目光在小孩的脸上反复流连,“你小时候,很可爱。”   沐阳歪着脑袋惊异的看着他。   严阴郎:“?”   沐阳夸张的张大嘴,“我没听错?你说什么?”   严阴郎:“……”   “你在夸我?”沐阳可劲儿逗他,“一向不出声吭气的闷葫芦也会夸人了?”   严阴郎被闹得耳垂微红,羞恼的往旁边移了一步,突然被其中一张合照吸引了视线。   照片里是三个小孩,沐阳站在中间,另外两个面无表情的看着镜头,光看神情就知道是被逼无奈。   尽管脸庞稚嫩幼小,一眼能看出有韩兴和张元的影子。   沐阳也注意到这张照片,解释道:“我和他们从小就认识,都住一个小区,关系……凑合吧。就这张照片都是他爸妈逼我们拍的,当时我们仨没一个愿意拍。”   严阴郎:“为什么?”   沐阳抱着玩偶靠着墙,“我小爸是律师,和韩兴他们家公司是合作关系,当时为了表达友好的关系,让我们仨拍了这张照。其实我们关系一般,只是说他们不会欺负我就是了。”   严阴郎眸色沉了沉,“他打你。”   “韩兴就那脾气。”沐阳笑道,“他也不是故意的,横行霸道惯了,一生气就爱动手。”   “啊对了,之前在下面发生的事,你别往心里去啊。”沐阳突然想起来,尴尬的解释,“不是所有…都这样,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说起来也真奇怪,每次严阴郎来都能撞见。   上次是爸爸们,这次是韩兴和张元……   沐阳有些担心给严阴郎留下同性恋都特别放.荡的印象。   严阴郎瞧着沐阳局促的神色,心里憋了很久的疑问顺势问了出来,“你是吗?”   沐阳没停懂,“什么?”   “你爸爸们,还有韩兴张元。”严阴郎的眼眸黑的像化不开的浓墨,深厚粘稠。   他的声音不大,试探的小心里带着点摇摇晃晃的坚定。   ———“你也是吗?” 第57章 【旧照】   轻松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特别是沐阳收敛了几分笑意之后。   严阴郎不由得握紧拳,莫名的有些紧张,心里生了退却,可问题是他问出来的,只能硬着头皮等答案。   沐阳把玩着怀里玩偶的尾巴,把严阴郎的忐忑尽收眼底,玩味的反问:“你觉得呢?”   “我……”严阴郎喉结滚动,眼睛慌乱的重新盯着照片墙,“我不知道。”   沐阳前倾身子,凑近了几分,在他耳边小声而暧昧地说:“真的吗?你觉得我是吧,不然不会问。”   沐阳的鼻息若有若无的在颈部勾挠,像小猫骄矜的晃着尾巴。   严阴郎觉得脖子很痒,沐阳姣好的脸和独特的气息让他心慌意乱。   鼻子上出了一层薄汗,一股股闷热的感觉裹挟着他,心慌意乱,口干舌燥。   这房间太热了。   严阴郎往后退了一步,避免沐阳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不断的用指甲掐着掌心,疼痛能让他保持清醒。   “我……我先走了。”严阴郎嗓音微哑,用自己最平静地声音说。   “走什么?”沐阳把他的慌乱尽收眼底,佯装不悦,眼里噙着笑,“水果还没吃呢,小爸应该快弄好了。”   严阴郎朝门口走去,踩到了几个娃娃也没发觉,伸手去开门,“不…不早了,我先……”   话没说完,严阴郎屏住呼吸,保持着握着把手的姿势不敢动。   ———沐阳拉住了他的手腕。   刚刚问出的问题让他觉得羞耻,房间里萦绕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此刻他整个人的体温都偏高。   微凉的手搭上他时,一种强烈的麻痒和舒适的冰凉顺着那块皮肤往上,心脏被雷劈似的猛然颤了一下,把人击在原地。   沐阳察觉到他的热,勾了勾唇,“你急什么?你刚刚自己要问的,现在又害怕听到答案?”   “不…不是。”严阴郎指尖蜷缩,心脏快而猛的跳动在耳边如雷贯耳。   “你为什么害怕?”沐阳温柔的眼睛里透着几分狐狸般的狡黠,手指动了动,在严阴郎偏热的皮肤上轻轻摩挲,“你还急着逃?开口问我的勇气去哪儿了?有胆子问,没胆子听吗?”   手腕上的触感被无限放大,沐阳哪根手指的移动都感觉的清清楚楚。   严阴郎真的觉得太热了,房间里闷不透气,连呼吸都是灼热的。   二人站在门边拉着手沉默的对视着。   沐阳的眼睛很漂亮,褐色的眼珠、灵动的眼神。   每每与之对视,沐阳纯粹又俏皮的眼神像一把钥匙,打开严阴郎心里最深处的潘多拉魔盒。   他突然生出一种冲动,想拥沐阳入怀,想让沐阳漂亮的眼睛里只有自己,想看一次明艳活泼的少年面红耳赤。   最好……像张元那样。   严阴郎不错眼的看着沐阳,魂魄被吸进去了一般,怔怔地伸出手想去碰他的脸。   沐阳在严阴郎抬手的瞬间握住了他另一只手,原本暧昧的浅笑变得灿烂,拉着他的两只手晃了晃,“班长,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这声班长立刻让严阴郎魂魄归体,不可思议地瞪大眼,惊愕的看着自己与沐阳拉着的双手。   此时门被敲响,严阴郎受惊的退了一步,挣脱开与沐阳的牵扯。   “小阳、阴郎,出来吃水果。”林郁的声音近在尺之,就隔了一个门板。   沐阳满眼笑意的看着严阴郎,伸手把门打开。   林郁站在门口端着果盘,正打算递给沐阳,就看到严阴郎红着耳根,局促的走出来,“林叔叔……我…我先走了,谢…谢。”   不等两人反应,严阴郎仓皇的换鞋离开。   “你干什么了?”林郁看向一脸得意的沐阳。   “我能干什么啊?”沐阳很是无辜,指尖还残留着热意,在林郁的注视下接过果盘回了屋。   严阴郎出去后靠着墙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汗水滴落,在光亮的瓷砖上留下一小滴水渍。   心跳的很快,明明什么都没干,好似跑了八百米似的,汗水不停的往下淌。   他不懂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对沐阳有那种混乱的遐想。   严阴郎抹了把汗,没有耐心等电梯,从楼梯间下去。   走出单元门的那瞬间,清凉的晚风缓解了煎熬的热意和窒息感。   这时严阴郎才觉得呼吸到了空气一样,长长的叹出一口气。   一直到严阴郎回到家,沐阳都没有发来任何消息,这让他心里怪怪的。   以往沐阳会问他有没有到家,或者给他分享一些有趣的事情,总之晚上绝不会这么平静。   严阴郎捧着手机在黑暗里发呆,习惯性的翻阅曾经的聊天记录。   等到了十二点,彻底过了沐阳睡觉的时间他才放下手机,眸色在黑暗中格外的明亮,脑子里又不自制的开始想着之前凌乱而旖旎的画面。   失眠是他的常态,噩梦如影随形了十多年,却是第一次因为美梦而兴奋,那些暧昧的交错反复环绕,成了他不想忘却的记忆。·叮铃铃———手机在房间里响起,正在收拾东西的严阴郎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冲进卧室,看到来电人是赵麟后,眼睛里的光淡了下去。   “喂。”   “班长,你起的这么早啊?” 赵麟打了个哈欠,“我有点事儿问你。”   严阴郎:“嗯。”   赵麟声音懒懒的,困倦中透着沙哑,“我刚听宋一茗说,下个月学校要举办运动会,要求高一每个学生都必须参加,是真的吗?”   严阴郎:“嗯。”   “卧槽,什么时候的说的啊?为什么大家还不知道?”赵麟骂骂咧咧的,“宋一茗一大早约我跑步,说什么锻炼身体准备运动会,我还不信呢!”   “邓老师放学前给我说的,周一她要去开会,让我届时通知。”严阴郎解释道。   赵麟不相信的又问了一遍:“真的必须参加啊?”   严阴郎:“嗯,必须。”   每个人至少报一个项目,这是邓琳的原话。   “操!这他妈的……”赵麟低声骂了几句,“就知道压榨新生劳动力!”   赵麟利落的挂了电话,严阴郎看着点开微信,除了班级群的消息99+以外,没有任何人给他发消息。   和沐阳的对话一直停留在昨天。   严阴郎斟酌片刻,主动给沐阳发消息。   【严:起了吗?】沐阳没回复。   【严:昨天没看到木木,它去哪儿了?】   严阴郎担心沐阳还在休息,没有守着手机,转而继续去整理东西。   严阴郎昨晚一夜未睡,早上六点才稍稍有些困意眯了半小时,洗了个澡,用冰箱里最后一点食材煮了碗面,然后收拾准备带走的东西。   东西不多,一些衣服、几双鞋,还有没有用完的日用品,一个大包就能全部装完。   这些年来他一直是孑然一身的,独来独往没有任何牵挂。同样,也没有人牵挂他。   走之前他把主卧也收拾了一下,看看还有没有能带走的东西。   主卧是刘勇南和张素住的,自从发现张素离开后严阴郎就再也没有踏入过这里,里面的味道让他觉得恶心,如果可以选择,他不愿和他俩有任何瓜葛。   不出所料,张素走之前把东西收拾的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任何物品,不光把自己的收走了,还带走了刘勇南的所有财产。   ———地上被掰断的几张银行卡上还有灰扑扑的脚印。   严阴郎能想象出刘勇南跳脚的愤怒。   难怪当时跑到学校来闹,看来张素拿走的不止是拆迁款,还有刘勇南这些年来省吃俭用在债务下省出来的积蓄。   严阴郎对刘勇南在外面欠了多少前一概不知,这么多年也没见有人上门来讨过债。   现在想想,刘勇南还能有存款,到底有没有欠钱还是未可知。   或许只是赔身无分文,用欠债来作为他发泄窝囊生活的借口。   严阴郎最后检查了一遍衣柜,意外的从柜子深处找到一张照片,皱巴巴的塞在缝隙里,估计张素自己都忘了。   照片已经泛黄褪色了,依稀能看到他们在笑。   背面写着一行字:严桓张素会一直幸福。   严阴郎手抖了一下。严桓……姓严。   严阴郎仔细打量着男人的样貌,无奈照片斑驳的厉害,加上被许多的折痕干扰,无法分辨五官长相。   这是他从未谋面的生父?   他在张素的只言片语听过,生父出了意外去世,她不得不怀着孕嫁给当时很有钱的刘勇南,想给肚子里的孩子一个身份。   当初严阴郎少不更事,听着心里满是感动和愧疚,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她,让他们母子被迫深陷泥潭。   而现在想起那些话,严阴郎只剩无情的嘲讽。   不过是拿着他掩盖自己贪图富贵的丑陋面孔而已,让他小小年纪背负着如此大的心理压力。   严阴郎冷漠的看着这张老照片,目光锋利地盯着张素模糊不清的脸。   所以这一次又是怎样的富贵?   足以让她步步为营、精打细算拿走刘勇南的钱,狠心抛弃相依为命十七年的儿子,甚至把埋葬心底的感情也全部丢下。   严桓嘴角的笑容让严阴郎心里作痛。   他知道自己喜欢上一个怎样的人吗?   他如果看到张素这样对自己的儿子,会不会后悔和她相恋?   严阴郎拿着照片走出房间,提着包没有任何留恋的离开。   关门前一刻,严阴郎最后环视了一圈屋内。   曾经令他万分痛苦如地狱深渊般的囚笼,终于没有任何顾虑的走出来了。   他不需要父母,也不需要家庭。   过往种种皆为云烟,曾经只会委曲求全、怯懦软弱的严阴郎死了。   死在日日夜夜的噩梦之中,死在张素无情的抛弃之后。   他彻底的孑然一身了。   无牵无挂,只有自己。   从这一刻起,他想为自己活一次。 第58章 【乔迁】   林郁这套房子不大,但需要整理、打扫的地方较多,严阴郎没有放过任何角缝隙,把卫生做了个彻底,东西都安顿好后已经过了中午了。   严阴郎擦了擦汗,坐在柔软的布艺沙发上看着焕然一新的房子。   林郁是个很懂生活的人,桌上、墙上的摆件、挂饰不少,当初应该走的比较急或者不在乎这点装饰,全部都留了下来。   现在严阴郎把灰尘扫开,让这些精美的饰品重见天日,把这个冰冷冷的房子修饰的颇为温馨精致,让人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严阴郎走去阳台,脚下的栉次鳞比和远处粼粼江水,组合成繁华的熙攘都市,画卷如同在眼前展开,他终于能够在这个视他如蝼蚁的城市有一方喘息的自由空间。   这是他抛弃过去的新生。   严阴郎难得的心情愉悦,热辣的阳光都觉得是温暖的味道。   他掏出手机想拍下眼前的风景,然而在他屏幕亮起来的那一刻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   微信平静无波,几个小时过去了沐阳没有回消息。   严阴郎嘴唇微抿,盯着沐阳的头像的发愣。   沐阳换头像了,是长着白色短毛的小奶狗,吐着舌头冲镜头笑。   严阴郎有些日子没见过木木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让他整个人处于混乱状态,哪儿有什么心思去想狗。   木木的毛长出来了,不再是原来秃子的模样,毛茸茸圆乎乎的,娇小的身体再配上圆溜溜的大眼睛,看起来特别可爱,让人心里软软的。   严阴郎点开大图看了一会儿,又回到沐阳的对话框。   【严:这是木木?可爱】   他等了五六分钟,沐阳依旧没回复。   从昨天他落荒而逃那一刻,彷佛就和沐阳失联了。   沐阳平静的反常,这让严阴郎很忐忑。   他拿不准沐阳是不是生气了,如果生气又是为什么?   因为他没吃水果?还是…因为他的落荒而逃?   严阴郎的思绪如杂乱的毛线球,越滚越乱,最后把自己逼进死角。   胃里的饥饿感和猛烈的日光让他有些头晕目眩,回到客厅拿出早上买的面包和矿泉水,草草的解决了午餐。   今天刚搬进来,除了带来的一些日用品,还有很多东西都没准备,冰箱里空荡荡,下一顿还不知道着落。   严阴郎把一切安顿好后去了菜市场,买好了未来一周的食材,然后又去了超市,储备了很多日用品。   当他提着大包小包回去时,在小区门口迎面撞上了正准备出去的柯景如和赵暖。   三目相望,柯景如诧异的看着他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班长?”赵暖率先出声,笑着打招呼,“好巧啊,你…住这儿?”   严阴郎:“嗯。租的。”   柯景如眼里闪过惊喜,随后又微微蹙眉,“可是这里的房价太贵了,租房不划算呀。”   严阴郎不想解释太多,淡淡地说:“有给我便宜。”   柯景如还想追问,赵暖大大咧咧的打断了,“那真巧呀,柯景如也住这里,以后还能有照应呢,是不是景如?”   “是啊。”柯景如笑道,“班长你住哪?我住在A区A栋。”   严阴郎:“C区B栋。”   “那我咱俩可以一起上下学啦,或者我去找你玩。”柯景如笑的甜美,娇丽可人。   严阴郎面色淡然,没接话。   赵暖看了眼时间,挽着柯景如的胳膊,“班长,我俩约了看电影,先走啦。”   柯景如回头冲他笑着挥手,“班长,我空了找你玩儿。”   严阴郎面无表情看着她们离开,柯景如妍丽的笑容刺的他眼睛痛。   住在一个小区,距离变得这样近,确实应该找个机会和她说清楚。   严阴郎没拒绝过别人,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才能达到沐阳说的留有情面的程度。   电梯间里的镜子照出严阴郎些微阴沉木然的神色。   其实他是享受的,有个人能够这样无条件、没理由的对他好,他这样在阴沟里发臭的角色居然还能得到漂亮女孩的喜欢。   曾经他想都不敢想。   镜子里的他脸色苍白,眼下泛着淡淡的青色,目光空洞而冰冷,整个人像不见光的藤蔓,萎靡的依附在枝干上,压抑而沉重。   从头到脚,唯一过得去只有脸,而这张脸还经常受伤,甚至留下了淡淡的疤痕。   柯景如那样妍丽的女孩居然会喜欢他?   严阴郎扯了扯嘴角,发出一个自嘲的气哼。   叮——电梯到了。   严阴郎踏出电梯低头摸索着钥匙,突然脚边跑来一只毛茸茸的小狗,冲他摇动尾巴,吐着粉红的小舌头,圆圆的眼睛望着他。   严阴郎顿住,觉得这狗特别眼熟。   “好慢啊——”楼道里响起一道慢悠悠的声音,拉长的语调彰显不耐烦。   严阴郎抬头看过去,沐阳戴着帽子口罩只露出俩眼睛,一身明艳的嫩黄色短袖,较为修身的工装裤把他的腿勾勒的更加修长,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大长腿无处安放的交叠在一起。   “你怎么来了?”严阴郎眼睛一亮,嘴角微扬。   木木围着严阴郎转了两圈,跑回沐阳身边摇尾巴撒娇。   沐阳抱着小狗从地上站起来,拍拍灰,“乔迁之喜嘛,当然得有人庆祝啊。我等了你半小时呢,和柯景如聊得很欢嘛?人家一看到你笑的眼睛都没了。”   严阴郎拿出钥匙开门,“你看到了?”   “我估摸着木木要尿尿了,带它下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你回来,本想过去叫你的。”沐阳进屋脱了鞋,光着脚接过严阴郎手里的东西。   木木一进去就满屋子的跑,东嗅嗅西闻闻熟悉气温。   严阴郎从袋子里拿出一双拖鞋,看起来有些厚重宽大,拿在手里非常轻便,采用麻布的透气面料,舒服也不湿脚。   “试试。”他放在沐阳脚边。   沐阳的目光在严阴郎脚上的普通的塑料拖鞋上停了一瞬,然后换上拖鞋,大小刚好。   “你怎么知道我穿多大的?”沐阳摘了帽子口罩,笑着问。   严阴郎少有的开起玩笑,语调平淡,“我也聪明。”   “可不是嘛,你最聪明。”沐阳不吝啬的夸赞,“那么难的琴谱听几次就会了,你不聪明谁聪明?”   二人聊着天,默契的把东西一一放好,放冰箱的放冰箱,放浴室的放浴室。   这时候严阴郎才看到沐阳拿了一大袋东西,里面有些零食,还有很多水果。   “你这是……”   沐阳洗了俩苹果,“乔迁之喜嘛,当然不能空手来啦。我上次去你家的时候看到一点零食水果都没有,太单调了……这个苹果好甜,你快尝尝。”   眼前的人满眼惊喜,嘴里含着苹果像个藏食的小仓鼠,举着苹果往严阴郎嘴里塞。   严阴郎双手不空,只好张嘴咬了一口。   “怎么样?甜吧?”沐阳问。   “嗯,甜。”严阴郎把牛肉放进冰箱,接过苹果,“你喜欢吃水果?”   “喜欢啊,水果富含的维生素很高,小爸让我多……”沐阳突然禁声,抬头闻了闻。   严阴郎不解的看着他。   沐阳皱着眉,回头一看,果然看见某狗蹲在客厅中央顶风作案。   “木木!”沐阳呵斥道,“你又给我乱拉!我他妈刚刚带你下去不拉!”   小狗一个激灵,把最后一点拉完,夹着尾巴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沐阳大步过去,逮住它的后颈,把让它看着自己拉的屎,生气地说:“谁让你拉的?你又不听话!今晚你没得吃了!”   严阴郎用纸巾把屎包起来扔进厕所,看到木木吓得瑟瑟发抖,忍不住说:“它还小。”   “小什么呀?你别被它骗了!”沐阳松开手,木木一溜烟跑到桌下面躲着,“它就知道欺负我,在爸爸们和爷爷奶奶面前,从来不乱拉。”   严阴郎:“可能环境陌生。”   “它第一次去爷爷奶奶家的时候就知道去厕所尿尿啊。”沐阳气愤的啃了口苹果。   严阴郎给沐阳倒了杯水,岔开话题,“今早…我给你发消息。”   “嗯?什么时候?”沐阳坐在沙发上,木木讨好的蹭他的腿脚,“我今早着急慌忙的去爷爷奶奶家,出门的时候忘带手机了。你给我发了什么吗?”   “昨晚没看到它。”严阴郎盯着木木说。   沐阳还在生小狗的气,提着它的领子扔到严阴郎怀里,“前几天爸爸们太忙了,他俩出差,我也没心情照顾。把它送到爷爷奶奶家照顾了几天,今天才把它接回来呢。”   严阴郎摸着木木的小脑袋,它伸出舌头温柔地舔着他的手指。   “晚上吃什么?”严阴郎看一眼时间,已经快五点了,“我做。”   “好哇。”沐阳坐在地上,把书包里的作业拿出来做,“我想吃点清淡的,中午在爷爷奶奶家吃的太补了,这会儿还不饿呢。”   严阴郎:“那我煮粥?”   沐阳:“好,你作业写多少了?”   严阴郎:“写了一半。”   “你哪儿来的时间写作业啊?”沐阳诧异,“你晚上不睡觉吗?”   严阴郎动作一顿,正想着说辞,沐阳又炸毛了,“木木!你又给我乱尿是不是!还在我面前尿!看我今天不打你!”   严阴郎回头就看见距离沐阳几米处一小滩尿,是小狗赤裸裸的挑衅报复。   木木小腿使劲儿扑腾,一咕噜跑到桌子下面躲在严阴郎脚边。   沐阳气急败坏地指着小狗,“你给我出来!”   “我来打扫。”严阴郎无奈地勾了勾唇。   “你就护着它。”沐阳瞪着一人一狗,“以后再大点儿在你床上尿,看你护不护。”   严阴郎低头看着脚边的小白球,木木也正望着他,伸着舌头吐气,一脸乖巧可爱的模样。   严阴郎浅浅的笑了一下。护。   这是他和沐阳的狗,当然得护。 第59章 【你很好,但我不喜欢】   严阴郎搬入新屋后彻底回到了平静的日子,住着焕然一新的小屋,放学后去便利店便利店兼职,抽出空余的时间和沐阳练琴,一切都朝着平静安稳的生活发展。   搬入绿都花园后严阴郎的作息也没变,每天起的很早,洗漱吃早餐后还有多余的时间练会儿琴。   林郁不喜吵闹,装修的时候弄得隔音墙,这倒方便了严阴郎。   沐阳教的几首曲子他已经能熟练的演奏,长期做家务布满老茧的手指一放在琴键上就无比灵活,优美灵动的音调在指尖缓缓流淌。   他的时间确实太紧了,凌晨回到家要写作业,只能抽出早上的时间练练。   他挺享受的,不管难过还是开心,至少有一种渠道能宣泄。   沐阳说他很有天赋。或许吧。   至少让他有一种动力坚持下去,寡淡无波的日子不至于太平淡。   最后一个音节结束,严阴郎合上琴盖出门上学。   一下楼就看到柯景如站在单元门口,见她出来了朝他笑着挥手。   “班长,早呀。”柯景如的马尾扎的高高的,说话时卷曲的发尾微微晃动。   严阴郎脚步未停,淡淡地回了一个字:“早。”   柯景如快步跟上,“我昨天给你发信息,约你出来玩,你怎么没回复呀?没看到吗?”   严阴郎:“我做兼职,没时间。”   “噢,这样啊。”柯景如把手里的小瓶子递给他,“这是我家治疗外伤的药,是我妈找的一位特别牛的老中医调制的,不会留疤。给你啦。”   严阴郎没有接,然而停下来,下定决心似的开口,“我...有话跟你说。”   柯景如笑吟吟的,“你说。”   严阴郎直截了当地问:“你是喜欢我吗?”   柯景如一愣,显然没想到他会在人来人往、时间紧凑的早晨把话挑明。   临近秋日,朝阳变得柔和,把少女的脸蛋照的熏红。   柯景如觉得有些羞,慌乱的看了看旁边的人群,坦然地回答:“这还不明显吗?”   严阴郎:“我不喜欢你。”   沐阳千叮咛万嘱咐的委婉、要顾及女孩的面子和心情,他一个都没做到。   直白的让柯景如怔愣,无措的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接话。   “可……可是……”柯景如垂眼咬着唇,掩下自己的难堪,“可是你都没有了解过我啊,一直都是我跟在你后面。我哪里让你不喜欢了?”   “你很好。”严阴郎没有感情的回答,“但我不喜欢。”   柯景如眼眶微红。   严阴郎:“你会有人喜欢,但不是我。”   这两句话无情的击碎了柯景如最后的幻想。   在这个空气新鲜,朝气四溢的早晨,她收到了一份冷漠的拒绝。   柯景如低着头,手指无意识的去扣药瓶上的裂纹图饰,涩声说:“我…我知道了。”   “对不起。”严阴郎说。   柯景如挤出一个笑,苦涩的笑,“为什么道歉?又没有对不起我,你有权利拒绝。”   严阴郎见她难过的样子生出些许愧疚,“沐阳说…要委婉。”   “不用。”柯景如深吸一口气调整状态,“我欣赏你的坦荡和直白,我既然敢说,那也能承受拒绝。最近我总觉得你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你以前总有点畏缩,看人的眼神躲闪,像是初涉世事一样。现在的你变得有些冷漠,有些时候眼神有点吓人,却又更坚定,不再像以前那样惶然。”   旁边是急着上学上班的人群,这对少男少女站在桂花树下静谧的与周遭的匆急不符,零星的小黄花窸窸窣窣的落在二人的肩头,是独有的清香。   “我以为以你的性格会一直装傻的拖着,我也能乐在其中。”柯景如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体面大方,“不过没事啦,我能接受,又不是什么要死要活的事。大家以后就做朋友吧,我不会再纠缠你,你也别躲着我。”   严阴郎漠然的眼神柔了些,“嗯。”   “这个你拿着吧。”柯景如把药瓶递给他,“作为朋友的好心,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严阴郎接过来,犹豫了一下,开口问:“你究竟为什么…喜欢我?”   “军训的时候我晕倒了你背我去医务室。”柯景如回忆道,“那时候我没有完全晕,意识迷迷糊糊觉得这个人的肩膀好宽阔、很有安全感。”   “再后来你虽然沉默寡言,会默默的为大家做事,不张扬、低调、内敛,我们出去玩儿的时候也懂得照顾人。”柯景如的眸中有几分欣赏,“上次你一个人把丢失的校服费找回来,这次面对其他班的欺负站出来维护同学。有担当、责任心、做事认真负责、面面俱到,你让我喜欢的地方太多了,关键长得也不懒。”   严阴郎愣住,迷茫恍然。   柯景如说的是真的,但他从未觉得这些是他的优点。   他只是力所能及的做自己认为应该做的。   校服费是他弄丢的,理应由他找回来。   他对于椿羽没什么情感,与其说维护,倒不如是他自己对常年欺凌的反抗。   严阴郎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见义勇为的事,他这样平庸、软弱,只是卸下了多年来的阴影重担终于能做回自己而已。   却不想竟然有人被他的“光彩”吸引。   柯景如声音柔柔的,笑的苦涩又明丽,“班长你很优秀,喜欢你是在自然不过的事,你不用觉得有压力。”   严阴郎:“……嗯。”   时间不早了,二人并肩走着,绿都花园周围的治安很好,走出小区沿路也没有杂乱的电动车和自行车,四轮的轿车井然有序的来回进出。   他俩各怀心事,谁也没有再开口,一路沉默的走到学校。   到了学校严阴郎才想起自己要开门的事,早上和柯景如聊了那么久,完全把这件事忘得无影无踪。   这时候已经七点十五了,严阴郎脸色微变,跑进教学楼。   没有出现想象中众人聚在门口等着进门的画面,门已经开了,同学们在教室里聊着天、抄作业。   “班长!你今天来晚了啊!”一进去赵麟就咋咋呼呼的,“班主任不在你就懒散啊,我要告状,告诉邓老师你趁着她开会的时候晚到,让我们差点进不来教室!”   “您能别这么矫情吗?”赵暖翻了个白眼,“大男人学什么姑娘家告状。”   严阴郎跑着上来,微微喘着气,“对不起。”   “哎哟没事,你别听赵麟瞎说。”赵暖安慰道,“幸好今天沐阳来的挺早,他知道备用钥匙在哪儿。”   严阴郎看向沐阳的座位,那人正低头写着什么,专注投入的模样。   他走过去在自己位子上坐下。   “来了啊。”沐阳头不抬,笔不停的,“一向不迟到的班长今儿来这么晚啊?搬新家睡过头了?还和柯景如一起来的。”   严阴郎没听出此话里的别扭,坦然道:“嗯,路上遇见。还有…谢谢你。”   沐阳翻了个白眼,“谢我干嘛,好歹我也是英语课代表的,班主任的东西也能略知一二。”   说完他把本子往旁边挪了挪,离严阴郎远了点。   哪怕严阴郎木讷听不出藏在言辞里的阴阳怪气,这个动作也足以说明沐阳不开心。   严阴郎眨眨眼,不解地问:“你……?”   沐阳好整以暇等他下文,结果只说了一个字就没音儿了,闷声说:“你啥呀?”   想问的话在嗓子里打了个转,问出口却是:“你能参加运动会吗?”   “啊?”这倒是沐阳问懵了,“什么运动会?”   严阴郎解释:“下个月学校举办运动会,要求高一新生都要参加,不许缺席。”   沐阳微微蹙眉:“我可能…参加不了。”   “好。”严阴郎点头,“我给邓老师说。”   “不过她应该知道我参加不了。”沐阳瞥了他一眼,把下滑的口罩往上拉了拉。   二人沉默下来,相比教室里欢快的气氛,他们之间的有些微妙。   严阴郎察觉到沐阳有些不开心了。   这是他前几次总结出来的经验,尽管沐阳一次都没承认,但只要不主动找他说话,那肯定不开心了。   严阴郎摸不准沐阳因为什么事儿不开心,想了想自己好像也没做什么惹他生气的事情。   人家不搭理他,他只能主动搭话了。   沐阳正在写乐谱,是老师给他留的作业,突然感觉胳膊被人小心翼翼的戳了两下。   沐阳:“怎么?”   “你……”严阴郎顿了一下,犹豫再三还是问出心里想的话,“生气了?”   沐阳自然否认,“没有,我生什么气?”   严阴郎无辜,“不知道。”   “……”沐阳被他这副傻愣的样子气笑了,“你不知道那怎么觉得我生气了?”   严阴郎:“你……不说话。”   沐阳仍然低头写着,漫不经心地说:“我写东西呢,要说什么话?”   严阴郎沉默下来,沐阳表面上专心致志,一直在悄摸的留心旁边人的反应。   蓦地,严阴郎喏喏开口,“我…和她说清楚了。”   声音太小,沐阳没听清,“什么?”   “我拒绝她了。”严阴郎又说一次,这次字正腔圆,说完声音又蔫儿下去,补了一句,“我…不是渣男。”   沐阳一愣,这回是发自内心的觉得有趣,“谁说你是渣男了?”   严阴郎:“你……”   沐阳想了想,好像之前确实这么说过,“好吧,你觉得我是因为这个生气?”   严阴郎迟疑的点头。   难道不是?看着他和柯景如一起上学,一边不回应一边又给希望。   实实在在是沐阳口里的渣男。   “我确实不高兴了,”沐阳看着他的眼睛坦然道,“不过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   沐阳指尖灵活的转笔,看了一眼远处的柯景如,“你和她一块儿来的。”   严阴郎:“哦。”   那还是因为觉得他渣男。   沐阳朝严阴郎身旁挪了挪,摘下口罩凑到他耳边,像说悄悄话一样,“我看你俩呆在一块儿心里不舒坦,所以就有点生气吧。”   严阴郎怔住,心莫名漏了一拍,随着沐阳的呼吸喷在耳边,耳朵慢慢发烫,“为…为什么……”   然后他看见沐阳笑眯眯地望着他,眼角藏着狡黠的顽皮,无辜的拖着气音,“是啊,这是为什么呢?” 第60章 【坏心眼儿】   “嘿!你俩凑这么近说什么悄悄话呢?”赵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亲昵的搂上二人的肩膀。   那点儿旖旎的暧昧被这样一打岔,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严阴郎像是鱼儿回到水里,默默的深呼吸一口,吐出体内的浊气,耳根还有些红。   沐阳不动声色的把口罩拉上去遮住了半脸。   赵麟打量他俩,觉得有些古怪,“怎么啊?果然在说悄悄话啊?我一来都闭嘴了。”   “哪儿有什么悄悄话。”沐阳说,“你干嘛呢?班主任今天不来这么欢乐?”   “才不是。”赵麟从他俩中间挤进去,吊儿郎当的坐在桌子上,“今天要出月考成绩,班长,你有几科没考,是不是得先哭一哭啊?还有你那英语,按照你平时小测每次都不及格的情况来看,你这次能及格吗?能否凭一己之力逃离班主任的魔爪?”   严阴郎没这么反应,“不知道。”   赵麟笑了,“我是该夸你心理素质过硬呢,还是波澜不惊的稳如泰山的气质?”   “一次月考而已,只能说明近期的学习情况。”沐阳说,“你搞这么紧张做什么?况且人家班长本来就有事耽搁,就算成绩倒数第一也是情有可原嘛。”   “哎,这话你倒是提醒我了。”赵麟那长腿有一下没一下的抖着,压低声音说,“如果咱们班长不是垫底的,那人得有多笨啊?连班长都考不过。”   严阴郎瞥了赵麟一眼,没说话。   沐阳笑骂道:“去你的,你够损啊,严阴郎得罪你了?拐着弯说人家成绩不好。滚滚滚,还在这抖腿呢。”   赵麟挠了挠头,笑道:“嗐,无心之失,我可没有故意说班长的意思。严同学别误会?”   严阴郎没理他,站起来扫了一眼班上,看见人已经到齐了,径直走向讲台。   “哎?干什么去?”沐阳问。   赵麟坐在严阴郎位子上,“下个月要举办运动会嘛,班主任让他宣布呗。”   沐阳挑眉,“那你怎么先知道的?”   “班主任给严阴郎说的时候正好宋一茗在办公室听到了。”赵麟非常不满,“而且学校规定高一每个人必须参加,操,宋一茗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不信呢!大清早给班长打电话,结果班长铁面无私的说确实得参加,不准请假。烦死,我运动细胞又不发达,就想当个拉拉队不行吗!”   沐阳看着讲台上的人,嘴角噙着笑。   “不过你这次躲不过了吧!”赵麟坏笑着说,“人家班长说了,每个人必须参加!”   沐阳睨了他一眼,像看白痴一样,“赵少爷,你先想想自己报什么项目吧。”   赵麟趴在桌子上哀嚎。   这是严阴郎第一次站上讲台,视野变高,全班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当他刚站上去,班里的喧闹声渐渐停下,众人齐齐刷刷的看着他。   突然被全班这么注视,严阴郎心里很怪异,他始终无法适应成为焦点的感觉,这会让他感觉自己无处遁形,讲台下的手紧握成拳,嗓子莫名干涩。   气氛静的有些僵,众人一脸莫名的等着他说话。   沐阳这时候开口,“班长,你有事情要说吗?”   严阴郎对上沐阳的眼睛,心里安定了几分,用他不算洪亮的声音说:“是。”   “那你说呗,大伙儿听着呢。”赵麟也喊道。   “下个月…学校举办运动会,要求高一新生每人必须参加。”严阴郎嗓子发干,声音有些喑哑紧促,“一会儿我把项目表贴出来,一周内在我这里报名。”   此消息一出如同炸弹进了鱼塘,鱼群们纷纷跳河而出,班上立马就炸了。   “卧槽!运动会啊?班长!我报一个400米跑!第一有什么奖励吗!”   “下个月哪一天啊?可以带零食吗?举办几天?那几天都没作业吧!”   “不是,重点难道不是要求高一必须参加吗?凭什么啊?”   “这难道不是自愿的吗?怎么还来强制要求啊?”   “这不是欺负新生嘛?高三的要高考,自愿的名额肯定都给高三了啊,担心人数不够就压榨高一的,太过分了!我最近韧带拉伤参加不了。”   “班长我也不行,我前几天刚扭了脚,这你知道的,还是你陪我去的医务室。我是伤患,怎么必须参加啊?”   班里反应参差不齐,大多都是不满这样无理的强制要求。   严阴郎站在讲台上看着他们吵闹,没有出声制止。   “班长你说句话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嘛?必须要求参加?身体不好的也必须参加?”   “对啊,这是邓老师的意思还是学校的意思啊?一点都不为我们着想。”   “就是嘛,本来想参加的,这强迫就没啥意思了。”   众人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   严阴郎等他们差不多发表完了意见才开口,神色平淡地说:“班主任说的每个人至少报一个项目,如果有异议……等明天她来了再问。”   有人问:“一整天邓老师都不来吗?”   严阴郎:“嗯,她在外面开会。”   主事人不来再怎么争辩都没用,大家这才偃旗息鼓,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报名从今天开始,”严阴郎走下讲台,“截止下周一。”   他说的云淡风轻,全程也没有因为众人激烈的讨论而生出任何情绪,再配上三分俊朗、两分帅气的脸,颇有领导风范。   严阴郎回到座位上时赵麟狗腿的让出作为,拿起一本书帮他扇风,感慨道:“啧,班长,你现在的气势越来越足了,比起刚开始畏懦的样子,现在简直是掌控一切啊……哎哟,谁撞我?”   宋一茗睨了他一眼,“要上课了。”   “这不还有两分钟才打铃嘛!”赵麟翻了个白眼,还是跟在宋一茗身后回到位子上。   严阴郎坐下后陆陆续续有同学找他报名,他拿着花名册认真的登记,直到上课铃打响后身边围着人蜂拥而散,他才注意到沐阳正笑着看他。   严阴郎想起之前二人挨的很近的窃窃私语,耳根似乎还残留着痒意,局促地问:“怎么了?”   “就…挺开心的。”沐阳笑的眼波温柔,“你不觉得自己和以前不一样了吗?”   严阴郎:“?”   沐阳:“你越来越有班长的样子了。”   “上台讲话?”   “当然不止啊。”沐阳边说边拿出语文课本放桌上,“各个方面,你话越来越多,处事也越来越成熟。”   刚认识的时候严阴郎像个刚出生的小狗,步履蹒跚、慌张无措,现在已经能独当一面,波澜不惊的应付班里情况。   眼神永远冷冷淡淡的,时而阴沉时而平静,相比曾经的麻木无神,竟有几分禁欲高冷的感觉。   严阴郎也收拾着桌面,闻言问:“话多…不好吗?”   “好啊,怎么不好了?”沐阳说,“你以前像个闷葫芦才不好呢,我好不容易把你影响的话多了,你可别又变回去啊。”   严阴郎坐的端正,目视前方,淡淡的嗯了一声。   沐阳还想说什么,教室里突然响起一记怒斥:“沐阳!”   沐阳顿时一激灵,这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语文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头顶的灯将他快秃顶的脑门儿照的油光发亮。   他赶紧站起来,还不忘暗自狠狠地掐了严阴郎一下。   这人心眼儿越来越多了!   果然,在沐阳低头的瞬间看到了严阴郎嘴角隐隐的笑意。   沐阳气得掐的更重。   “沐阳,你现在越来越散漫了!”圆老师特别生气,鼻子两侧的皱纹又深又长,“现在我站在讲台上了你还下面说话!幸好人家严阴郎刚正不阿,没有被你影响!”   沐阳:“……”   他屁的刚正不阿!   沐阳心里的气愤比圆老师好不到哪儿去,手指暗自用力。   严阴郎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面不改色,坐的端正。   圆老师问:“我上周让你写的800字作文写了吗?”   沐阳翁声翁气:“写了。”   圆老师:“当着全班的面,念。”   “别了吧……圆…哦不,何老师,”沐阳戴着口罩也觉得脸蛋发烫,“您自个儿看吧,念出来多羞耻啊……”   旁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偷笑声。   圆老师冷笑一声,“你还知道羞耻啊?你逃课的时候知道羞耻了么?我还没让你念检讨书呢!快点儿的!”   沐阳不情不愿的拿出作文,声音憋在嗓子眼儿里哼哼唧唧的。   圆老师:“大声点儿!叽叽歪歪的跟老鼠哼似的!全班都要听到。”   “……”   行,念就念,他文笔这么好又不怕丢人。   沐阳清了清嗓,嗓音清悦洪亮:“天空一声巨响,世界钢琴大师沐阳闪亮登场!他穿着华丽挺括的西装,在光线柔和的舞台上帅气的像贵族的王子,优雅的坐在钢琴前,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灵活演奏。音乐悠扬舒适,十万人的演奏厅里,他屏蔽掉众人灼灼的目光,沉浸在自己的演奏里……”   说白了,这就是一篇沐阳对自己日后音乐事业的幻想。   运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生动形象的表达对未来自己事业的美好向往。   圆老师听到“在英国皇室演奏”时,终于忍不下去的叫了暂停。   班里的其他人笑的乐不可支,其中赵麟笑的最大声。   圆老师一言难尽的扬了扬手,“你…坐下吧,别念了。”   沐阳已经彻底放开了,没脸没皮地问:“那我下课把作文给您送过去?”   “不用了。”圆老师面色不善,说不上来是生气还是无奈,“我一点都不期待后面的发展。”全班哄笑。   圆老师:“行了,你坐下吧。同学们,咱们接着上一课的话题……”   沐阳屁股刚碰着板凳,严阴郎动了动嘴,小声说:“写得好。”   沐阳沉默地翻开课本,毫不留情的踩了严阴郎一脚。 第61章 【学霸们】   “班长!班长!快快快……”赵麟情绪激动的冲进教室,“月考成绩出来了!已经发到班主任办公室了!你快去领我们班的!”   严阴郎:“?”   赵麟着急忙慌的拉着他,“哎哟真的,我刚路过办公室看到了,教导主任正在办公室发各班的月考成绩单,班主任不在,你快去取啊!”   严阴郎被他推着走,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到办公室门口了,里面各个班的班主任拿着一张A4纸热烈的讨论着,隐隐还能听到这次考得不错这样的话。   邓琳没来,同学们急于知道月考成绩,这种事自然落到班长头上。   赵麟焦急的戳了戳严阴郎的腰,“快点儿,把咱们班的拿出来,好像就在邓老师办公桌上。”   严阴郎没辙,硬着头皮敲了敲门。   办公室里的谈话停下,不约而同看向门口。   一班班主任认识他,问,“有什么事吗?”   严阴郎:“我…来拿月考成绩单。”   赵麟在后面探头探脑,跟着附和:“嘿嘿,邓老师今儿不是没来吗?大家都想知道考的怎么样。”   “别人考的怎么样我不清楚,不过你们班倒是有个人很牛啊。”二班班主任似笑非笑的看着严阴郎,自从上次打架后就没给过他好脸色,“全年级倒数第一,拖了你们班平均分后腿,班级排名也是倒数第一。”   赵麟脸色立刻有点难看,阴阳怪气的调调实在让人心里膈应。   一班班主任瞪了他一眼,把成绩单递给严阴郎,安慰道:“你们班整体成绩考得不错的,你毕竟化学和副科没考,家里出事也是情有可原。一次考试而已,别看得太重,考试每月都有,下次好好发挥就行。”   “谢谢。”严阴郎接过,扫了一眼,沐阳的名字排在第一,特别醒目。   赵麟笑嘻嘻的说:“谢谢您啊,您说的对,一次月考而已,咱们班长还没发力呢。咱们班倒数第一,哪个班倒数第二啊?”   其他老师没说话,二班班主任脸色有些微妙。   一班班主任笑道:“行了,问这个干嘛,专注自家。”   赵麟没错过这点变化,故意大声问:“张老师,是不是你们班啊?”   二班班主任脸色不善,“关你什么事?”   “那就是咯?”赵麟笑嘻嘻的,“我们班是因为班长没考化学才拉了分数,你们班又是为什么倒数第二啊?”   二班班主任气的吹胡子瞪眼:“你……”   赵麟倚在门框上,笑的随和,嘴里却说着:“张老师,做人别这么落井下石,趁着邓老师不在欺负我们啊?我怕你吗?学校现在用的所有设备是全新的吧?那是都是我们家捐的,我爸为的就是让我在这学的舒服点儿。我一‘资本主义’用得着被你欺负啊?校长还要对我爸点头哈腰呢。”   他这话说的桀骜,眼神里透着鄙夷,不止二班班主任一个人震惊,其他老师脸色也变了。   一班班主任讪讪地问:“你是赵先生家的儿子呀?”   赵麟露出一个比他们更诧异的表情:“哟,敢情各位不知道啊?我说呢?不然怎么敢欺负我家班长呢。”   二班班主任额头冒汗,碍于端着老师的架子不好在学生面前掉价,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的。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其他班的老师都上前调和,惹不起这个资本家的小少爷。   赵麟脸上始终挂着笑,没理那些虚情假意,拉着严阴郎走了。   “你说你也是,”一班班主任无奈地说,“为老不尊,没事儿挤兑学生干什么?”   二班班主任擦了擦额头的汗,叹了口气,“我哪儿知道啊,那…严阴郎下手那么狠,把我班的学生打的满脸淤青,现在还吊着胳膊,我不能生气啊?”   另一个老师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不说他们先欺负严阴郎的事儿呢?”   “行了行了,这些话我们听就算了,可别让邓琳听到了。她那直来直去的性子,你小心点儿。”   二班班主任烦躁地喝了口水,“知道了。”   赵麟双手插兜,心情十分不爽,都没心思管自己的成绩,“你说他什么意思啊?瞧不起谁呢?你是家里有事才没考后面的。如果你考了倒数第一肯定是二班的!”   他嗓门儿挺大,在走廊上也不避讳,此话一出有几个二班的人多看了他们几眼。   赵麟不怂,硬气的瞪回去。   突然脑门儿被人打了一下,赵麟更炸了,“谁他妈打老子?”   没等他回头,一只胳膊搂上了他脖子,宋一茗说:“你别制造矛盾。”   “谁制造矛盾了?”赵麟背上的炸毛一下就顺了,脾气也收敛了几分,愤愤道:“明明是二班那班主任看我们不顺眼。”   宋一茗瞥向严阴郎手里的成绩单,“班长,我成绩多少?”   “953 ,全班第三,年级第六。”   “我呢我呢?”赵麟的注意力终于回到成绩上,寻找自己的名字。   赵麟排959分,全班第二,年级第五。   “我靠,沐阳有点变态啊。”赵麟惊叹,“英语居然满分。”   宋一茗:“英语满分很难吗?”   赵麟没好气地说:“那你怎么没考满分啊?英语才139的人闭嘴吧!”   宋一茗:“比你高就行了。”   “滚滚滚。”   严阴郎回到教室把成绩单贴墙上,所有人立刻围过去,堵得走道水泄不通。   “哎哎哎,别挤别挤……”沐阳手里拿着几瓶水,费劲的从人群里穿过。   赵暖惊叹:“沐阳你好厉害啊,你全班第一啊,还进了年级前三。”   “谢谢谢谢。”沐阳不太在意,苦着脸说,“你能让我先过去吗?”   严阴郎一直留意着沐阳的身影,在他进来第一时间就迎上去,把那几瓶水接过来。   沐阳瞥了他一眼,鼻里发出一个轻哼,把水递给赵麟和宋一茗。   赵麟:“咦,大学霸请我们喝水啊?”   “请你喝还贫,”沐阳说,“不喝还我。”   “别别别,”赵麟赶紧扭开盖子喝了两口,“沾一沾学霸欧气,下回我英语也能考满分。”   宋一茗发出一声嘲讽的嗤笑。   沐阳见严阴郎拿着水不喝,脚尖踢了他一下,“怕我下毒啊?”   严阴郎猛地摇头,“不是。”   “那怎么不喝?”   严阴郎抿了抿唇,“你……气消了?”   他不是故意的。   只觉得有趣,沐阳窘迫的样子很可爱,比他明艳张扬的时候更真切。   沐阳不是永远只对他笑的,会有情绪、有不满,他们的关系更加亲昵真实。   他喜欢逗沐阳,这让他感到愉悦。   沐阳坐在椅子上,懒散地说:“没呢,所以给你下毒了,喝不喝?”   严阴郎二话没说拧开盖子咕噜噜喝了好几口。   沐阳挑眉,“有毒也喝?”   严阴郎点头,“喝。”   这一上午沐阳终于露出一个笑,“严阴郎,我怎么觉得你现在越来越心机了呢?”   严阴郎:“?”   沐阳伸手掐他的脸,“以前老实巴交的你哪儿去了?跟谁学的?居然学会整人了?”   严阴郎被他扯得脸疼,艰难地说:“没…有……”   “怎么没有啊?”沐阳手不留情,反而更加用力,“让我当着全班的面出糗,你很想看我出糗吗?还是说我出糗你很快乐啊?”   脸皮疼的严阴郎没法好好说话,不敢推沐阳,只能生生忍着。   赵麟乐不可支,懒懒的靠着宋一茗,“沐阳,别掐了别掐了,再掐脸皮都要掉了,咱班长就剩这张脸看过的去了。”   宋一茗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沐阳松了手,问他:“英语考了多少?”   严阴郎支吾道:“98……”   沐阳叹了口气,“我预计你能上100的。”   “他基础语法太差,能及格已经很好了。”宋一茗说,“英语成绩他不算最低分。”   沐阳和赵麟同时诧异地问:“还有最低分?”   宋一茗:“胡海明,没及格。但他理科很优秀,名次不算太差。”   赵麟不屑,“那又怎样?就算严阴郎一科都不考,我也觉得比他优秀。之前就他挑事儿,嘴碎的跟个姑娘家一样。我听说上次传出来的流言他参与了一部分证实,说严阴郎……妈的,胳膊肘往外拐,说班长也不好那不好的,他妈的气死我了。”   “不喜欢不理就是了,”宋一茗说,“犯不上生气。”   沐阳从课桌里拿出几张卷子递给严阴郎,“你空了把这些做一下,还有上周你给我的卷子,我改了,你先看看能不能理解,不懂的问我。”   “……”严阴郎眼里透着嫌弃和抗拒。   沐阳啧了一声,“赶紧接着。”   赵麟不满,“沐阳,你为什么给他补英语开小灶啊?我英语也不好,你也帮我补补呗?”   “你找宋一茗补吧,再怎么着他也比你好点儿吧?”沐阳说,“我帮严阴郎补可是邓老师亲自颁布的指令,在半期的时候必须让严阴郎英语成绩上110 ,你以为我真天天闲着没事儿干呢。”   赵麟嫌弃地看了一眼宋一茗,“我才不要他。”   宋一茗冷笑:“我也嫌你笨。”   “操!你说谁笨呢!老子的排名可比你好!”   严阴郎一直以为沐阳帮他完全出于好心,没想到还有班主任的命令在里面,顿时倍感压力,小声询问:“……真的?”   沐阳凑到耳边笑着回答:“当然不是,骗傻子呢。”   严阴郎:“……” 第62章 【肩膀借我靠靠呗?】   高一的课程不紧,在高二埋头苦读的时候他们中午还有半小时的大课间。   或许迫于学习的压力,学长学姐们在吃饭这块表现的无比的凶猛,哪怕已经开学一个月,高一新生还是无法适应这样“高质量”的抢饭节奏。   赵麟端着好不容易抢到的饭菜,在宋一茗的彼此搀扶照应下,终于挤出了入饿死鬼投胎的人群。   “妈的,怎么就这么多人啊……”落座后赵麟长长的吁了口气,“好好排队不好吗?一副八辈子没吃过饭一样。”   说完瞥见沐阳盘子里满满当当的肉,相比之下自己的几块肉简直是肉沫。   “不是,沐阳,你怎么每天都有好多肉吃啊?”赵麟不满地问,“食堂是你开的?”   沐阳一本正经地回答:“大概吧?要不给你那富豪爸爸说说?给你安排一位专属的打饭师傅?”   “所以你真收买了打菜的阿姨啊?”赵麟狼吞虎咽的吃饭,闻言诧异的瞪大眼。   “没有。”沐阳无奈,给旁边三人多分了点牛肉,“我家没权没势,拿什么收买啊?”   赵麟嘟囔:“那为什么每天食堂都会保证你的肉量啊?食堂还是我家出资翻修的呢,我咋没这待遇?”   他这絮絮叨叨纳闷儿的样子把宋一茗逗笑了,把自己盘里的肉夹给他,“现在有了。”   赵麟白了他一眼,不客气的一口吞下。   沐阳瞧着二人的互动笑的了然无奈。   纤密的眼睫遮住了他眼底的苦涩。   他也不想有这份特殊待遇,但是邓琳嘱咐了食堂每天一定要保证他的蛋白质摄入,这一点也是开学前林郁特意给邓琳叮嘱的。   本来身体就弱,学习压力也大,如果在学校里吃不好饭,以他的身子用不了多久就垮了。   沐阳垂眼看着盘子里满满当当的肉块,机械的往嘴里送,药的苦味还在舌尖萦绕,不太能尝出味道。   这些肉是学校对他的照顾,也是是同学眼里的殊荣,提醒着沐阳和别人,他始终不一样。   “怎么了沐阳?”赵麟注意到沐阳的僵硬和沉默,“今天的饭不好吃啊?怎么不见你说话?”   宋一茗:“食不言,寝不语。就你话最多。”   “我话多又不是说给你听,”赵麟瞪他,“我问沐阳呢。”   沐阳喝了口汤,压了压心里的反胃感,“没事,可能今天中午这牛肉有点腻。”   赵麟打量着他,“我见你脸色不好,没事吧?”   “没事。”   沐阳感觉到旁边的人一直在盯着自己,侧头问:“怎么了?”   严阴郎没说话,眼里是浅淡的关切。   沐阳回以他安抚的笑,“我真没事,你还要肉吗?我再给你点,今天中午都没见你怎么吃到。”   说着沐阳夹了两块往严阴郎盘子里放。   严阴郎挪了挪,拒绝道:“不用,我吃饱了。”   “哦……好吧。”沐阳也没坚持,转而把肉塞进嘴里,僵硬的咀嚼着,冒着冷汗。   严阴郎的目光落在沐阳的胳膊上,手臂线条紧绷,彷佛在隐忍着什么。他们并肩而坐,能清晰的看到他额间薄薄的汗。   这种状态严阴郎很熟悉,是身体不适,强忍难受。   严阴郎安静的吃饭,心里有些凌乱,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开口询问,“你……”   “你帮我还一下餐具。”   询问的话还没说出口,沐阳率先扔下话匆匆离去。   严阴郎眉头蹙起,注视着沐阳慌张的背影。   “我和赵麟还。”宋一茗说,“你最好去看看,他脸色不对。”   严阴郎没有再犹豫,快步跟上。   沐阳一进厕所就往隔间冲,正要把门关上,严阴郎挤进门缝,用力地推开,沉声问:“你怎么了?”   沐阳脸色很白,嘴唇更是没有血色,握着门沿的手很用力,青色的血管在细瘦的手腕上狰狞的凸显着,手指抠着门板指尖不堪受力的弯曲。   他神色浮现出一丝痛苦,哑着声音:“你…出去。”   “不。”严阴郎抵着门不让步,脸色凝重。   他从未见过沐阳这样的状态,更不知道关上门会发生什么事,沐阳的状态这样不好,他必须确定到底怎么了。   沐阳呼吸急促,狠狠地咬着唇瓣,渗出一抹血痕,艰难地说:“你…让我关门……”   “不。”严阴郎皱着眉,更加用力的打开。   沐阳忍无可忍,无暇顾及是否会被看到,腿一软,蹲在地上吐起来。   整个胃抽搐痉挛,刚吃下去的食物不可控的直接往外喷,生理的刺激让眼泪和鼻子顺着脸往下淌,难闻的气味立刻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开。   他心里泛着恶心,被味道熏得更加难受,反复的呕着,连胃酸都吐出了出来,食道火辣辣的疼。   严阴郎愣愣地看着这一幕,一时都忘了呼吸。   沐阳坐在地上弓着脊背,脊柱骨结结分明,在背部突兀的彰显着。手掌撑着地,纤瘦的胳膊随着他的呕吐而微微发抖,手指力气大的好似下一秒就要折断一样。   他第一次意识到沐阳好瘦。   平时戴着口罩,而且沐阳脸上有点婴儿肥,所以光从脸来看还有几分圆润感。   他也见过沐阳光着身体的时候,那会儿只觉得匀称、纤细,肌肉线条流畅有力,不算健壮但绝不瘦弱。可现在……   难怪林郁要让沐阳喝蛋白粉,多吃营养补充蛋白质。   沐阳的身体比他想象的差,一直需要吃药的病情比他想象的更重。   严阴郎胸口生出绵密的痛感,沐阳这样难受痛苦的样子令他喘不过气,想上前帮他却又无从下手,在原地站了片刻后转身离开。   沐阳吐的心口发疼,过了好一阵才抑制下心里的恶心感,口腔里黏腻的铁锈味让他很不舒服,食道仍在抽搐着,整个人头晕目眩,虚弱的靠着墙喘气,脸上泪水和鼻涕糊了一脸,毫无形象可言。   他眉头紧蹙,捂着发闷的胸口。   这次换的药是新研发出来的,市面上还没有普及,能有效的控制住白细胞,只是副作用会比较大。   周末去医院的时候医生告诉过他,但还是没想到这副作用猛烈地让他措手不及。   沐阳抬起胳膊胡乱的擦了擦脸上的水痕,他手脚发软使不出一点力气,嘴里越来越浓的血味让他心烦意乱。   他都快忘了自己什么时候开始讨厌的了,大概是目睹吴小川惨死的场景,又或者是查出病情的时候。   每次流血沐阳都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生命的流逝。   他就像一根点燃的蜡烛,散发着微弱的光,然后慢慢变短,最后消失殆尽。   每当夜深人静之时,耳边是静的发响的嗡鸣,他能清楚的听见癌细胞啃噬自己身体的声音。   那是深处传来的疼痛,痛入骨髓,无人可救。   沐阳疲倦的闭上眼,眼前闪过很多光怪陆离的片段,声音杂乱、明暗交错。   突然感觉到有人在轻轻的碰他的脸,那熟悉的力度让他鼻子发酸,下意识的抬头握住,低喃道:“吴小川……”   手里粗壮的触感明显与记忆里的不同,沐阳睁开眼回到现实,眼前是严阴郎平静而关切的脸。   沐阳一怔,看清人后反而生出莫名的酸楚和委屈,眼眶发红。   严阴郎把拧开的矿泉水递给他,“漱漱口。”   “你不是走了吗?”沐阳声音充血,哑的厉害。   严阴郎眸色浓重,低声说:“没有,我去拿纸巾和水。”   沐阳抬手去接水,二人指尖相触,严阴郎的神色晦暗。   他的手太凉了,凉的严阴郎有点害怕,寒意顺着皮肤传进末梢神经,连带着心脏也被这股凉气冻住,生冷发疼。   漱口水里混杂着红血,严阴郎心里一紧,“你流血了?”   沐阳指了指嗓子,“吐太厉害了。”   严阴郎没再问什么,抽出纸巾笨拙轻柔的替沐阳擦着脸,眼神专注认真,好似在对待一件价值不菲的艺术品。   沐阳扯了扯嘴角,哑着嗓子问:“我是不是好丑?”   严阴郎摇头“不丑。”   沐阳轻笑了一下,握住他的手拿过纸巾,“你出去吧,我在这休息一会儿后出去找你。”   严阴郎皱眉,“为什么在这休息?”   “我没力气了。”沐阳指尖还在发颤,用力的把脸上的污秽擦干净,“我在这坐会儿就出去。”   “我扶你。”严阴郎去搀他的胳膊。   “别…别动我……”沐阳捂着胸口,难受地说,“一动我就想吐,我现在没力气走路。”   “好。”严阴郎顺从地说,“我陪你。”   沐阳疲倦地笑了笑,“不用,你不嫌这臭啊?”   严阴郎答得自然利落:“不臭。”   沐阳微愣,咧着嘴,虚弱地拍了拍地,“那……班长,借你的肩膀靠靠呗?”   严阴郎眸色微动,在他旁边坐下,沐阳几乎是立刻就靠上来,骨头把严阴郎膈的生疼。   沐阳眷恋的吸取着严阴郎身上的温暖,一直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酸软无力的窝在严阴郎怀里,身上的凉意被驱散了。   沐阳的鼻子和他的喉结挨着,每当他呼吸时,浅浅的鼻息就会喷在喉结上,引得严阴郎嗓子麻痒,不断地咽着唾沫。   过了几分钟,严阴郎感觉到怀里的人呼吸渐渐平稳,身体的重量全部靠在自己身上,头发软软的蹭着他的脖子。   他轻轻的动了动胳膊,让沐阳的脑袋贴着他的肩膀睡得更舒服点。   视线落在沐阳细瘦的胳膊上,肤色白皙,青色的血管布在皮肤下,冷淡而脆弱,比严阴郎的胳膊小了整整一圈儿。   严阴郎伸出手指小心的在沐阳脸上摸了摸,触感依旧是冷的,这人好似掉进了冰窖,从头到脚都浸着恶寒。   他握着沐阳的双手,用自己的温度把人一点点焐热。   二人坐在厕所隔间的角落里,关着门,狭小的空间飘着不算好闻的气温,但这并不影响这份平淡的温馨。   没过多久,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和嚣张的谩骂,打破了短暂的安宁———   【作者有话说】   国庆第一天早上五点起来赶路,看了一眼收藏,掉了俩……整天都不快乐了( ︿ ) 第63章 【气焰】   “七班那群人真他妈不识抬举,”有人啐了一口,“自以为了不起了?你妈的,跟八辈子没吃过饭一样,还抢我们位置。老子放学后就打的他们爹妈都不认识!操!”   “行了吧你,”韩兴懒散声音响起来,嗤笑一声,“脸上的伤还没消呢,拳头又痒了?吴度,胳膊还疼吗?”   沐阳揉了揉眼睛,从吵闹声中醒来,抬头对上严阴郎关切的眼眸。没事。   沐阳无声的给他做了个口型,想去拿旁边的水喝两口濡润嗓,这时候发现自己的双手被人紧紧的捂着,温暖顺着胳膊漫布全身,头发丝都是暖洋洋的。   察觉到沐阳的视线,严阴郎慌忙的松手,表情有些尴尬,想解释却又碍于外面的人不好开口。   你…你太冷了,所以我…我……   严阴郎做着口型,双手在二人之间比划着。   沐阳坦然一笑,凑到他耳边用气音说:“我知道。”   严阴郎不自主地扭了扭脖子,不敢看沐阳的眼睛。   沐阳笑的更欢了,明亮的眸光让他多了几分神采。   外面响起了打火机的声音,浓烈的烟味迅速占据厕所。   沐阳眯了一会儿把那阵难受劲儿缓过来了,现在闻到这味道心里又开始泛恶心,不太舒服的捂着胃。   他们挨的很近,严阴郎自然看到了他的反应,赶紧问:我们去出去吧?   外面那群人情绪这么激动,嘴里一口一口七班的,此刻出去恐怕只会激化矛盾。   沐阳摇了摇头,把脸埋在严阴郎的肩膀上,鼻尖充斥着他洗衣液的清香,喃喃道:“算了,等他们走。”   谁知他们不仅仅是抽根烟,嘴里骂骂咧咧的把这里当成了他们聚集的场所,抽了一根不够又点一根,吞云吐雾,发泄着不满。   “我就咽不下这口气,七班凭什么这么嚣张?上午我还听人说,上次那姓严的和另一个在办公室羞辱我们班主任。还说我们二班的的不如他们一班。妈的,我看今天放学就把他们拉进树林打一顿!”   吴度嘴里叼着烟,手腕还缠着绷带,冲着韩兴说:“你不是以前最爱找姓严的麻烦吗?现在怎么不找了?怎么?进局子关了几天,现在怕了?”   韩兴懒懒的靠着墙,立体的脸部轮廓隐在迷蒙的烟雾后,眸子半眯着,“敢情进去的不是你?我想找谁麻烦是我的事,需要给别人解释什么?谁打你的就去找谁,别他妈在我面前阴阳怪气的。”   他说的很平淡,一点情绪都没有,是站在绝对顶峰对下面一切的事物的不屑。   谁也惹不起韩兴,打架打不过、比家势也比不过,对于这样的人哪怕一起同流合污,心里也会有几分忌惮。   烟雾从张元的嘴里喷出,被烟熏过的嗓子有些哑,轻蔑地问:“上次一串六,这次等他一串几?”   吴度拧着眉,把烟头狠狠的扔在地上一脚踩灭,“我他妈咽不下这……”   “沐阳、严阴郎,你们在里面吗?”   吴度的话刚说一半,被一道询问声打断,紧接着走进来俩人,与里面的六七八个叼着烟的面面相觑。   “咳……”赵麟被满屋子烟味呛了一下,难以置信地说,“你们这是抽烟还是放火啊?”   这群人真行,群架的事才过多久,现在又开始聚集抽烟,还真不怕被老师抓。   “关你屁事。”其中一人恶声怼回去,“赶紧滚。”   赵麟皱着眉头,挥了挥空气里的烟,“我们找人。”   有人不耐烦地说:“这里没你要……”   话音未落,最里面的隔间开了,众人不约而同的看过去,只见严阴郎手里拿着一瓶水,平静的站在门口。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同样的议论后……   被他们骂得无下限的人突然出现。   所有人一脸懵逼,压根儿不知道这里还有人,关键又是七班那个。   赵麟问:“沐阳呢?”   严阴郎无视旁边怪异的眼神,平静地说:“在这,刚吐过,人不舒服。”   韩兴和张元的目光同时落在严阴郎脚边的腿上,张元眉头微蹙,面色不善。   “怎么回事?吃坏肚子了?”赵麟大大方方的走进去,见人坐在地上,脸上毫无血色,焦急地问:“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生病了?怎么还坐在地上啊,严阴郎你怎么照顾人的?”   沐阳解释:“我不太舒服在这坐会儿。”   清悦的嗓音变得沙哑粗糙,语气虚弱,好似生了一场大病。   “你嗓子又怎么了?”赵麟垮着脸伸手去扶他,“这才十分钟没见,你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沐阳身体提不起劲儿,起了两次竟然没起来,脑袋发晕,烟味不断地往鼻子里钻,让他的胃又开始痉挛,推开赵麟趴在马桶边干呕。   严阴郎脸色微变,上前帮他拍背。   “卧槽,你怎么了啊?”赵麟被沐阳额头上的冷汗吓到了,“吃坏东西了啊?”   张元冷眼看着,脚尖踢了韩兴一下,“开窗。”   韩兴将厕所的窗户打开,冲那群人说:“都把烟掐了。”   新鲜的空气驱散了烟雾,室内变得清爽不少,不再有令人窒息的封闭感。   众人依言照做,只有吴度没动,他心里憋着气,又是面对七班的人,心里的火越烧越旺,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雾从口鼻喷出,嘲讽道:“怎么?这人是你俩祖宗啊?又是掐烟又是开窗的,他要是死了是不是也要把人供起来?”   此话一出,严阴郎脸色立刻冷下来,给沐阳拍背的手停住,眸里迸着寒光,胸膛起伏着。   张元反应最直接,一脚踹过去,动作狠辣利落,吴度退了几步靠在墙上捂着肚子直不起腰。   “张口闭口死不死的。”张元冷声说,“我倒是可以先让你死一死。”   吴度难掩震惊和错愕,没想到张元会直接动手。   他和韩兴关系不错,平时还会一起吃吃饭、打打游戏什么的。韩兴和张元基本形影不离,自然也就熟悉了。大家在一起骂别人的时候多了去了,偶尔开开玩笑互怼也没什么。   现在只是借着他二人的行为讽刺七班的那个病秧子而已,张元竟然毫不留情,踹的他五脏六腑破裂般的疼。   “你嘴巴放干净点。”宋一茗盯着吴度,“大家都没什么深仇大恨,给自己留点口德。”   “深仇大恨?”吴度举起绑着绷带的胳膊,好笑的反问:“我伤成这样你说你没有深仇大恨?”   宋一茗冷冷的,“难道不是你自找的?”   吴度横眉瞪眼:“你他妈再说一遍?!”   沐阳头晕目眩,耳鸣声绵长持久,外面的争吵让他心烦意乱,伸手去拉严阴郎的手。   严阴郎就在他旁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我想出去。”沐阳在他耳边小声说,声音涩的不行。   严阴郎扶着沐阳的胳膊,把人架着走出走出隔间。   直到现在沐阳才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下,他脸色发青,嘴唇青白,脚步踉跄虚浮,汗水打湿了他额间的头发,精神很虚弱,呈现出一种非常不健康的贫血状态。   韩兴和张元不约而同的蹙眉。   赵麟和严阴郎扶着人往门口走,吴度却叫住了他们,他捂着肚子狰狞地说:“严阴郎,你把你胳膊打伤这件事还没完呢。”   严阴郎停下脚步,没有说话。   赵麟不耐烦地说:“这件事不是已经了了吗?你还想怎么样?”   “了了?”吴度冷笑,“对你们来说结束了,可对我没有。严阴郎,你把我手搞的脱臼、拉伤,不应该给我道歉?”   宋一茗说:“你先动的手,能怪谁?”   “但我进了医院。”吴度盯着严阴郎的背,阴狠地说,“严阴郎,给我道歉。”   严阴郎没动,赵麟确实忍无可忍的转过身,破口大骂:“你要不要脸了?明明是你先动手打了人,却还要别人给你道歉,凭什么?你怎么不先给我们道歉啊!”   “你们也配?”吴度反问,“今天严阴郎要是不给我道歉,就别想走出这个门!”   旁边的几位纷纷上前几步,个个凶神恶煞的样子。   赵麟眼里闪过狠厉,“我看你们谁敢?!”   宋一茗也上前,将严阴郎和沐阳挡在身后。   两队人就这么剑拔弩张的僵持着,都在等对方妥协。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韩兴漫不经心的开口,“你们在这耗着无非就是再打一架,既然不是打架能解决的事儿就别他妈的浪费时间。”   “你说怎么办?!”吴度咬牙问,“我绝不可能咽下这口气。”   赵麟冷笑,“巧了,我们也是。”   韩兴又想抽烟,刚把打火机出来就感觉有道凌厉的视线扫过来,又面不改色的揣回包里。   “你们干脆换个方式,这他妈打嘴仗你们不累我都累。”韩兴双手插兜,朝门口走去,“运动会篮球赛,谁输了就跪下磕头叫爸爸。”   张元跟在韩兴后面,路过沐阳的时视线在他苍白的脸上多停了几秒,和韩兴一起出了厕所。   那两人走后气氛更僵,空气凝固住,谁都没有说话,静的诡异。   这时候上课铃打响了,这场硝烟被迫中止。   宋一茗淡淡地说:“上课了,还不走?”   吴度大步上前,沉着脸一副要吃人的架势。   他越过赵麟和宋一茗,在严阴郎旁边狞笑着说:“既然如此,下个月运动会,咱们篮球赛上见。严阴郎,到时候你可别怂的不敢上场啊。” 第64章 【难以抉择】   沐阳的精神不济,一下午趴在桌子上蔫儿蔫儿的,戴着口罩别人看不出来他苍白的脸色,只以为他疲倦想睡觉。   “沐阳。”他肩膀被拍了一下,吴嘉旭靠在他课桌边,“怎么了?今天怎么没精神啊?昨晚干什么了今天来学校睡觉?”   沐阳趴在桌上没动,闭着眼似乎睡的很沉。   赵麟不满道:“你别动人家,他感冒了不舒服。”   “感冒了?”吴嘉旭诧异,“上午不还好好的吗?”   “你感冒还分上下午啊?”赵麟翻了个白眼。   严阴郎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沐阳的保温杯,给他倒了杯滚烫的水放在桌上晾温。   沐阳平时吵吵闹闹的,此刻静静的闭着眼,睫毛轻轻的搭在眼睑,颇为恬静。   严阴郎瞧着沐阳手上的皮肤发青,不用想也知道此刻的手是冰凉的。   沐阳把脸埋在臂弯,紧紧的搂住自己的肩膀,似乎觉得很冷。   课间只有十分钟,当然不可能真的睡着,假寐一会儿养养精神,不然后面的课更听不进去。   严阴郎瞧着沐阳不安发冷的样子,索性拍了拍他肩膀,“沐阳。”   沐阳睁开眼露出茫然的眼神。   “喝热水。”严阴郎把冒着热气的水杯递给他。   沐阳接过杯子,发热的杯壁烫的他非常舒服。   身体里的血脉经络都被冻起来似的,滚烫的热水下肚,让体内的寒意散了点。   沐阳小口小口的啜着,热气喷在脸上很暖和,神色惬意了些。   吴嘉旭忍不住问:“之前没注意过,你这大热天的还喝热水啊?”   沐阳嗓子哑了不想说话,严阴郎也不是话多的人,这时候就凸显了赵麟的重要性。   “你管得着吗?”赵麟不满,“热水怎么了?凉水对身体伤害多大啊?前几天不是还有个新闻……一男的喝冰水拉肚子拉到虚脱,去医院挂水保命。夏天多喝热水才是正确的!”   吴嘉旭失笑:“那是不是还得加点枸杞啊?”   “滚蛋,”赵麟也乐了,“人家只是感冒,又不是身体虚。”   这俩人在这闹的正欢,于椿羽急急忙忙的跑进来,喘着气问:“班长,我们班和二班约了下个月运动会的篮球赛?”   严阴郎还没答呢,赵麟就激动地说:“没有!他说约就约?我们可没答应!”   “可是外面都传遍了,”于椿羽推了推眼镜,“整个高一都知道二班和七班下个月的篮球赛要解决恩怨,为上次打架的事情道歉,说你们已经应战了。”   “我操?”吴嘉旭活久见的表情,“这他妈也行?上次打架明明是他们欺负我们班,凭什么要让咱们道歉?二班的还真好意思提这茬儿啊?”   赵麟猛的拍桌,气的直喷火,“我他妈没答应呢,到他们嘴里就应战了?操!一群不要脸的狗东西,就知道在背后玩儿阴的!”   吴度这招确实挺狠,把消息放出去,让七班骑虎难下,再让人时不时来挑衅几番,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有一场篮球对决,逼得七班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否则就会贻笑大方。   不打说他们怂,可如果输了在二班面前永远抬不起头,还事关尊严,整个高一的都等着看戏。   又有好几个同学沉着脸进来问和二班的篮球赛是不是真的,个个气压低沉,受了气的样子。   “所以现在怎么办?”于椿羽脸色凝重,“真的要和他们打吗?”   门口传来一阵阵口哨声,二班的聚在窗外,挑衅的在外面示威,信誓旦旦的给其他班的人说下个月二班的要给他们认错。   “操他妈的!”赵麟撸起袖子,准备冲出去大干一场,“这他妈能不能玩点阳间的东西?!”   宋一茗把人拉住:“事已至此,你别这么激动。”   “怎么能不激动?”赵麟吼道,“他们先动手,我们还不能反击?完了以后还逼我们打这种莫名其妙的尊严战?!哪儿有这样的道理?一个个年龄不大,心眼儿这么黑!根本不是我们的错,凭什么拉我们进这趟浑水?”   宋一茗冷静地说:“现在不是我们进不进这趟浑水的问题,而是已经在浑水里。”   众人沉默,外面二班的哄笑声越来越大,和教室内沉寂的氛围形成鲜明对比。   吴嘉旭问:“班长,你怎么看?”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严阴郎身上。   严阴郎一直沉默,从头到尾没说过一个字,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因他而起,此刻不发表任何意见让其他人有些咽不下这口气。   邱禾之脸色不佳,“严阴郎,你该不会怂了吧?真被二班那些人搞怕了?不至于吧,你之前不是一串六吗?现在怎么不说话?”   “这都让别人在头上撒尿了,”夏杉窝着火,“你倒真沉得住气啊?”   围在严阴郎周围的男生都看着他,希望他能给一个说法。   严阴郎的目光不知聚焦在哪里,瞳仁如墨般浓黑,里面翻涌着矛盾和犹豫。   他垂在腿间的双手自不觉的抠着指甲,半晌才缓缓开口:“我…没打过篮球。”   过往经年他没有交往的同学和朋友,没人喊他一起去打篮球,他从未体验过同学之间勾肩搭背,相谈甚欢的快乐,操场上永远不会出现他奔跑的身影。他在害怕。   这件事越闹越大,已经仅仅是你我之间的恩怨,吴度把这一切上升到班级的荣誉,事关七班所有人的脸面。   他对篮球的接触仅仅来自于初中,静静的在角落里看着别人飞扬矫健的身姿。待放学后学校空无一人,黄昏将塑胶跑道映的鲜红,他独自在操场,拿着他们玩儿过的球默默的练着投篮。   篮球讲究技术和合作,他没有技术,也毫无合作经验,要怎么应付一场激情四射的篮球赛?   从吴度指名道姓让他上场的那一刻起,他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   不打,七班在二班面前永远抬不起头,因为他们连鼓起勇气一战的机会都没有。   打,一旦输了,难道真的要跪在地上叫爸爸道歉?   骨子里的怯懦和退缩又冒了出来,不打只是被他们嘲讽一时而已,输了只能任由别人欺凌,高中三年都是别人的笑柄。   沐阳的视线落在严阴郎手上,把他焦虑的小动作看的分明。   “没打过又怎么样?”夏杉咄咄逼人,“这玩意儿不是一看就会?我们都被人欺负到头上了,还当缩头乌龟?你没听到二班的话有多难听,给我们使气也就算了,还欺负女同学。你能忍,我可忍不下去。”   邱禾之不耐烦地问:“严阴郎,你之前不是挺维护于椿羽的吗?那会儿都能不计后果的打群架,这会儿一场篮球赛怎么怂了?在你的心里,咱们整个七班的荣誉还比不上一个于椿羽吗?!”   于椿羽不悦,“你别乱说,班长肯定有他的考虑。”   “他能有什么考虑?”夏杉冷笑道,“他就是害怕了,根本不在乎七班的面子而已。”   “都他妈别吵了!”赵麟怒呵一声,指着夏杉鼻子骂:“你知道个屁!你们只知道二班和咱们班约篮球赛,你以为只是一场简单的篮球赛吗?以为只是简单的道歉?之前吴度在厕所里和我们说的清清楚楚,谁输了谁就跪下磕头叫爸爸,从此恩怨一笔勾销。”   夏杉愣住,其他人也显然没想到还有这茬儿,刚才激昂的情绪顿时冷下来。   赵麟冷笑道:“赢了还好说,输了呢?你这么兴致勃勃的要打,输了你去下跪?你去道歉?!你去抱着吴度的脚喊爸爸?!”   没人接的上赵麟的三连质问,气氛压抑沉重,夏杉被怼的满脸通红,随心有不甘,也只能作罢。   邱禾之开口:“可是不打……由着二班的日日挑衅欺负?”   二班的人随时在外面晃,各种明里暗里的针对,这才第一天大家都忍不了,如果真的认怂,后面的日子该怎么过?   赵麟没说出篮球赛真正目的时,所有人会打篮球的男生们义愤填膺,想为班级荣辱出一份力。可得知真相后、在面对赵麟的质问下,没有人再敢出声。   置身事外时指指点点,身陷混沌时畏缩不前。   众人咽不下这口气,可又无法保证能够一战而胜。   这件事仿佛陷入了死角,无论怎么选择都没有出路。   于椿羽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似的,“班长,你别有顾虑了,如果输了,我去道歉。”   严阴郎抬头,黑眸晦暗。   “这件事说到底是因为我而起,你是为了维护我才和他们出手,让你一个人承担一切未免太不公平了。”于椿羽坚定地说,“既然一定要有人为这件事做出牺牲,就让我来吧。我是一切的源头,应该承担这样的结果。”   于椿羽眼里的那份决绝让严阴郎心里难受。   他作为班长太无用,连一场篮球赛都不敢带同学迎战,最后的屈辱还需要别人帮他负担。   “应该不行。”宋一茗说,“吴度的手是严阴郎弄伤的,他这么大张旗鼓的也是针对严阴郎,应该不会让这个机会假手于人。”   一直没开口的沐阳提醒道,“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让班长再想想吧。要上课了,大家都散了吧。”   男生们心里有事儿,没再说什么废话,一个个一言不发的离开。   待人散完后,沐阳把凳子往严阴郎边上挪了挪,借着课桌的遮挡,用自己冰冷的手握住了他的。   严阴郎眸光微动,对上沐阳温和的眉眼,“?”   沐阳沙哑的嗓子呵着气音,“没事,大不了…我陪你一起。” 第65章 【激化】   陪他干什么?   严阴郎没问,答案不言而喻。   沐阳有这样的决心,他却没有那般的勇气。   他不可能把沐阳牵扯进来,这是他最后的底线。   难得的一次冲动牵扯出了这么多事,他是不是做错了?   他没有妥善处理事后的能力,却还学着别人用拳头解决一切。   沐阳冰凉的手被他捂热,旁边是来来回回的同学,他们不敢说相握太久,沐阳的手回温后不约而同的松开彼此。   上课铃响了,二人没再说什么,收起心思准备上课。   沐阳嗓子哑着,每说一句话嗓子里就涌上血腥味儿,没法像平时一样嘻嘻哈哈的逗人开心。   严阴郎也一直沉默着,乌黑的眼眸里蕴含心事,沉重的感觉压在心头挥之不去。   放学铃打响,沐阳慢悠悠的收拾东西,沉默了一下午的严阴郎终于开口:“我送你回家。”   沐阳笑了一下,“不用,我让我小爸来接我了,送我到校门口吧。”   “好。”严阴郎颔首,又忍不住提醒,“少说话。”   沐阳忍俊不禁,听话地点点头。   他中午吐过,胃里没什么东西,饿了一下午,现在开始隐隐作痛,低血糖让他脑袋也开始发晕。   沐阳从兜里拿出一颗水果糖含在嘴里,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他这个身体就像老化的机器,一个零件出了问题,连带着其他地方都会出现连锁反应。   沐阳走得很慢,手捂着胃,双腿没劲儿像踩在棉花上似的,微凉的秋风吹上身上激起一阵凉意。   严阴郎迟疑地开口:“你……”   沐阳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胳膊,发现起鸡皮疙瘩了,明亮的日光将他倒立的汗毛照得根根分明。   沐阳哑然失笑,“这小风吹的我有点冷。”   他的身体还是凉的,但比起中午那阵已经好多了。   余晖此刻较为浓烈,天空变成了梦幻的童话色调,橘粉红融合在一起,火烧云甜美又漂亮。   严阴郎把人扶进夕阳所落之处的日光里,“多晒晒。”   晒晒就不冷了。   阳光刺的沐阳睁不开眼,褐色的眼眸像清透的琥珀,没一会儿身子果然变得暖暖的。   “这法子确实很好。”沐阳眯着眼,“可是我要被晒黑啊。”   严阴郎:“没事。”   沐阳笑道:“你没事我有事啊,晒黑多难看,我从小一直白白胖胖的。”   严阴郎:“你一直好看。”   “黑了也好看?”   “好看。”   沐阳被逗笑,难受劲儿缓过来了点,“你什么时候学会睁眼说瞎话了?你又没见过我黑的样子。”   严阴郎蹙眉:“少说话。”   “不是你一直和我说话的?”沐阳清了清沙哑的嗓子。   “......”   严阴郎闭嘴了,不言不语是他练了十多年的拿手绝活。   “哎?你真不说话了?”沐阳戳了戳他结实的肩膀,“我现在嗓子不疼了。”   “......”   “真不说话了?你一下午都没理我了。”   “......”   “严阴郎,你这人可没劲啊,我就随口一说。”   “......”   “你不理我?那到时候别来找我啊。”   沐阳就是这样的性子,一个人都能叭叭叭的说好久。   严阴郎担心他的嗓子,无奈的开口:“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沐阳嗓子哑着,哼着气音。   严阴郎抿着唇不接话。   沐阳凑近,歪头看着他,水汪汪的眼睛里含着试探和期待,“你担心我啊?”   严阴郎:“……”   “是不是啊?”沐阳揪着不放。   “林叔叔等急了。”严阴郎逃避他的视线,直愣愣的看着前方。   “鬼扯,他还没到呢。”   严阴郎:“……”   沐阳拧了一下严阴郎的胳膊,“你就不能坦诚点?还转移话题,生硬死了。”   严阴郎听着沐阳好不容易养好点的嗓子又回到了中午那般沙哑,颇为无力地说:“你别说话了。”   “那你是不是担心我啊?”沐阳非要问出个所以然。   “……是。”严阴郎神色有些别扭,耳垂微微发烫。   沐阳会心一笑,乖乖闭嘴,给了他一个我就知道的眼神。   舌尖拨弄着嘴里的硬糖,蜜桃味充斥着口腔,甜腻的让他心情愉悦,身体的难受都缓解了不少。   走廊上人来人往,粗壮的枝条把光线分割的支离破碎,斑驳零星的落在走廊里少年少女们神采飞扬的脸上。   “操,你…你他妈没没…长眼啊?!”突然响起一声怒吼,书本掉落的声音。   整个走廊的人都停下来,不约而同的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严阴郎不是八卦的人,对于别人的争吵也没什么好奇心,头也没回,扶着沐阳准备下楼。   沐阳回头看了一眼就走不动道,拉住严阴郎,沉声说:“是夏杉和二班的人。”   严阴郎脚步一顿,皱眉回头。   夏杉无畏对方的怒火,冷笑一声,“我没长眼?撞人的好像是你吧?”   “我……我撞你?”二班那人是个结巴,可一点都不影响他骂人,“老…老子和同学一出来就…就和你撞上。我上…上哪儿去撞你?谁…谁让你站在这的?”   “你这结巴话都说不清还想着骂人呢?舌头捋直了吗?”夏杉心里一直憋着火,这结巴正好撞枪口,让他把对二班的怨气发了个彻底,“你不长眼,还来怪我不该站在这里,可没这样的道理!”   “你……你…你……”结巴被戳到痛处,气的满脸通红,越急越说不出话。   旁边围观的忍不住偷笑,冲淡了点剑拔弩张的气氛。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另一个脸上淤青未消,嘴角还肿的,愤恨地说:“人身攻击算什么意思?”   “我嘴巴比你们干净。”夏杉皮笑肉不笑地说,“毕竟我吃的饭,比不上你们二班吃的屎。”   两个班本来就因为打架和篮球赛的事有怨,这句话无疑成了导火索,将对彼此的情绪推到顶点。   这次那俩人还没说话,二班其他人凶狠恶煞的上前,有人更是推了夏杉一把,“你他妈找打是不是?”   夏杉举着手,故作无辜的大喊道:“哎哎哎,大家看清楚了啊,是二班的人先动手的啊!他们撞了人还不承认,现在还想动手,是他们先挑的事儿。”   “挑……挑事儿又怎么样?!”结巴终于把舌头捋直了,揪着夏杉的领子,抡起拳头想动手,“老…老子还…还打你呢!”   拳头没落在夏杉的脸上,半道被宋一茗的手掌拦截,力气大的让那人变了脸色。   “你……你他妈放手……”结巴面色痛苦。   宋一茗冷冷地问:“还动手吗?”   “不…不动了……”骨头要被拧碎的力道让结巴腿软,颤颤巍巍地说。   宋一茗松开,结巴捂着手额头冒汗。   “是谁撞得谁我们姑且不论,”宋一茗淡漠的视线落在地上的练习册上,外壳和里面都踩满了脚印,“这是你们踩的,总抵赖不掉。”   练习册被踩的乱七八糟,布满了灰扑扑的脚印,纸张弄得皱巴巴的,上面不知是谁啐了口痰,这副样子完全没法用了。   旁边那多人看着,这事儿赖不掉,结巴不服气地问:“你…你想干……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夏杉指着这一地狼藉,“给我捡起来,然后道歉。”   “放屁!”二班的人激动起来,“道什么歉?就这破事儿还想道歉?”   宋一茗平静地说:“不道歉可以,那就去办公室,当着你们班主任的面说。”   有人嗤笑一声,“喂,你几岁了?还跟小学生一样有什么事找老师?”   二班的人放肆的嘲笑。   “话不是这么说的。”宋一茗狭长的眼盯着那人,疏离冷淡的气场让人心生寒意,“照这样的逻辑,你如果走路上被狗咬了,你不去主人要说法?”   “当然要……”那人接了话才反应过来宋一茗在骂他,气得不行,“你他妈骂谁呢?!”   围观的同学忍不住偷笑。   结巴扬了扬手,“你…你把我的手弄疼了,还…还想我们道…道歉。”   宋一茗面无表情,“既然说不清,那就去办公室吧。看看你们班主任是相信这书,还是你毫无任何伤痕的手。”   “你小子故意阴我们!”二班的人不服。   宋一茗反问:“是我动的手?是我把练习册搞成这样?既然你们不服,就再去看监控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相信各位轻车熟路,得请你们带路。”   二班的自然听出来宋一茗那上回的事威胁他们。   群架的事追根究底是他们先挑的事儿,上次那茬班主任把他们教训了好久,惊动了学校还记大过。   现下是谁撞的撞谁已经说不清了,明面上的东西全都是对二班不利的。   如果真闹到老师哪儿去,指不定怎么收拾他们,最好的办法只有小事化了。   二班的人懂这个道理,结巴也懂,可他咽不下这口气。   上次七班打他的伤还没好呢,现在又让他道歉,凭什么啊?   另一人凑到结巴耳边说:“算了吧,吴度不在,这局势咱们讨不着好了,先忍一口气,后面找机会弄他们!”   结巴看着七班不可一世的嘴脸就来气,可没办法,只能恼恨的一言照做,弯腰把夏杉的书捡起来一本本的叠好,臭着脸递过去,含糊地说了三个字。   夏杉没接,嘴角挂着笑,“你说什么?”   结巴咬牙切齿,“你…你别太太…太过分!”   “谁过分了啊?”夏杉无辜的耸肩,“你问问旁边的同学们,他们听到了吗?”   看戏的同学如实回答:“确实没有。”   “听见了吧?”夏杉说,“或者不问他们,问问你后边儿自己班上的同学,看看他们听清没有。”   二班众人:“……”   结巴又羞又恼,他用力把书放夏杉手里,红着眼铿锵有力地说:“对!不!起!”   夏杉无视手掌的痛,在二班的凶恶的注视下,轻笑一声,嘲讽又得意的回了三个字:“没关系。” 第66章 【看病】   这件小插曲在结巴的道歉下圆满结束,二班的人在离开前愤恨不平的放下狠话,不会让七班的好过。   夏杉不以为然的讽刺了几句,要不是宋一茗拉着差点又闹起来。   严阴郎和沐阳一直远处看着,不太清楚他们说了什么,但把二班道歉、以及他们凶狠幽怨的面目尽收眼底。   围观的人渐渐散去,沐阳靠在走廊的围栏处叹了口气,“这下和二班的梁子又深了,指不定要怎么报复。”   严阴郎扶着他下楼,“走吧。”   此刻已经过了放学高峰,只有零零散散的同学推着自行车往外走。   初秋的微风吹的梧桐叶簌簌作响,影子在地上摇曳不止,晃的日光明明暗暗。   “对于篮球赛,你究竟怎么想的?”沐阳开口。   严阴郎的目光落在远处浑圆红日上,火烧云旖旎动人,他心情却不如这般绚烈,沉声说:“我…不知道。”   他对自己没信心,也不敢拿班级的尊严去赌。   沐阳停下脚步,看向他略显锋利的侧脸,“你在害怕。”   严阴郎眸光微闪,看向沐阳。   “你在害怕什么?”沐阳探究而纯粹的问,“害怕输掉比赛,还是七班的脸面?”   严阴郎干咽了一下,抿着唇不知作何回答。   “又或是都有?”沐阳问。   “......”   夕阳的光线落在梧桐叶上,风无声的逗弄着绿叶,让它们温柔的落进严阴郎乌黑的瞳仁里,照亮了他眼里的挣扎不安。   他不论怎么选都是死胡同,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可没办法压上别人的尊严。   班上那些从头到尾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同学,凭什么因为他们的恩怨跟着一起被别人嘲弄,在二班面前抬不起头。   沐阳靠着树干,夕阳落在身上暖暖的,头上的树叶油绿透亮,上面的叶脉清晰可见。他抬起头眯着眼,感受热烈的阳光从指缝中穿过   “你这么犹豫不决是因为从头到尾你都没有想过能赢。”沐阳声音不大,却一针见血,“你没有打过篮球,觉得自己能力不行,必输无疑。那别人呢?篮球不是一个人的运动,你甚至都没有问过同学们的能力情况,就擅自把他们归于和你的一类?”   严阴郎愣住,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大脑里最隐蔽的潜意识被沐阳毫无保留的掀开。   沐阳继续问:“你怕输,怕七班丢脸,怕从此以后在二班面前抬不起头,成为别人的笑柄。可你怎么知道就一定会输?你不了解二班的实力,至少应该了解一下我们班的。据我所知,宋一茗以前参加过全国中学生运动会比赛初中组的篮球赛,他们队获得冠军。”   严阴郎眼里聚起震惊和错愕,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该作何反应。   沐阳笑了一下,直起身子往前走了几步,拉进二人的距离,“不过我还是挺意外的,你能考虑这么多,说明把七班放在心里了。”   他抬手轻轻的拍了拍严阴郎的脑袋,粗硬的头发在掌心蹭着,“你越来越有班长的样子啦。”   严阴郎微微低头,沐阳温柔又俏皮的样子印进他的心里。   他纠结又茫然,低声喃喃:“那…那我……”   “如果你问我的意见,”沐阳手里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来看了之后往前走去,“我建议你们试试。未必会输,万一赢了呢?而且……”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说。   严阴郎跟在后面,等了一会儿见他迟迟不开口,问:“什么?”   沐阳转过身和他面对面,步伐轻快的退了两步,眼里装满了落日的粼粼波光,笑着说:“而且我还挺想看你打球的样子。”   严阴郎脚步一顿,感觉眼前的风景极速的退去变得模糊不清,只有沐浴在夕阳里的少年无比的鲜亮明艳,令他心跳加快,心悸不止。   他听见自己干涩地说:“我…不会打球。”   “学啊。”沐阳不以为然,“篮球没多难,有运动天赋就行。你试过投篮吗?”   严阴郎:“嗯。”   沐阳问:“命中率怎么样?能进吗?”   “还…行。”严阴郎斟酌道。   扔十个能进九个。   “有空试试呗。”   “好。”   出了校门严阴郎看到路边停着一辆车,林郁一身米色的长款风衣,修身又挺拔,气质儒雅内敛。   沐阳走过去叫了一声:“小爸。”   严阴郎也礼貌的叫了一声林叔叔。   林郁冲严阴郎淡淡的笑了一下,以表回应,然后冷淡的对沐阳说:“上车吧。”   沐阳不似往日的活泼欢闹,乖乖的去开门,上车前冲严阴郎挥了挥手,又做了一个电话的动作,表示晚上再联系。   严阴郎猜到林郁估计是在为他生病的事情生气,微不可查的颔首,垂在腿侧的手摆了摆,回应他的告别。   车子里的气氛沉闷而压抑,沐阳裹着小毯子坐在副驾驶,林郁一言不发,他有些惴惴不安。   一路无言的到医院,林郁停好车率先下去,大步流星的往里走,并没有等他。   沐阳裹着毯子紧随其后,盯着林郁的背影神色黯淡。   他们并没有排队挂号,医生是提前约好的,进去时陈医生正在看病历,见他们来了起身相迎,“沐阳,怎么样?听你爸爸说你的状态很不好?”   沐阳摘下口罩,露出灰白的脸色,精神不济,“嗯。我中午吐了,吃不下东西。身上发冷,四肢无力。”   “你声音怎么哑成这样?”陈医生拉着人坐下,从兜里拿出小电筒和木棍,示意他张嘴   “咽喉充血肿大,有渗血情况。”陈医生皱眉说,“你吃凝血药了吗?”   沐阳点头,“我随身带着。”   “先去做个血液检查吧。”陈医生低头开单。   一直沉默的林郁开口问:“所以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况?”   陈医生说:“目前情况来看是他换药后身体的一些应激反应,有些排异的状况。毕竟他之前那个药吃了快七年了,身体的细胞已经适应了这种药性,所以上次我们也检测出来他身体已经产生了血抗体。骤然换一个新的东西需要一个适应的阶段,还是得查血后看看数据。”   “他嗓子严重吗?”   “不是很严重,用力过度的红肿渗血,是正常的。”   林郁冷了一路的脸色稍霁,拿着单子去交费。   检测的结果和陈医生猜测的不错,新药的药力很大,白细胞数值正在恢复,情况较为稳定。   陈医生安慰道:“这是好事,现阶段所有的反应都是正常的,不用太担心。”   “他这样难受的情况会持续多久?”林郁问。   “这个得根据病人的自身情况来定,”陈医生严谨地回答,“身体素质较好的可能几天就过去了,不太好的可能要持续十天半月。”   他又对沐阳说:“这种情况下更要保持营养,哪怕你吃不下去也要硬逼着自己吃。可以吃慢一点,尽量让自己别吐。多吃山楂开开胃,心情也要保持愉悦,最近变天了,早晚偏凉,注意别感冒了。”   沐阳乖顺点头。   林郁和陈医生又聊了一会儿,都是围绕着沐阳的病情,以及新换的药能不能稳定的控制住细胞情况。   从医院出来时已经天黑了,晚风带着江水的寒潮,让人觉得发凉。   沐阳裹紧身上的毯子,跟着林郁上了车。   许是估计沐阳怕冷,林郁没有开窗,车里静的寂然,外面的喇叭声是不是传进来显得更加突兀。   沐阳话在嘴边转了九曲十八弯,不知道该如何让林郁消气。   虽然平时林郁看起来随和温柔,但沐阳最怕他,沐亦宸也怕。   他一旦生起气来很较真儿,也认死理,很难哄好。   小小的车内充斥着林郁散发的寒意,压的沐阳有些喘不过气,明明四肢非常暖和,可他仍然觉得背脊发凉。   “小爸……”犹豫再三,沐阳还是开了口,讨好地问,“今晚我们吃什么呀?”   林郁没回答,目视前方,面无表情的开着车。   沐阳又问:“爸爸今晚回不回来?我有点想吃他做的平菇炒肉片了。”   林郁还是没回答,连一个眼神都没给。   沐阳去拉林郁的衣服,哑着嗓子撒娇,“小爸……”   “闭嘴。”林郁终于开了口,听不出什么情绪,“嗓子不要了?”   沐阳听话闭嘴,把毯子往上提了提,脸蛋陷在毛茸茸的面料里,可怜兮兮的像只被抛弃的小狗。   可惜林郁目不斜视,他的惺惺作态无人欣赏。   沐阳默默的拿出手机,点开严阴郎的微信发了条消息。   【沐:我小爸生气了。】   严阴郎没回,这时间应该在兼职,这时候备注名为爸爸的消息跳了出来。   【爸爸:你怎么样了?给林郁发消息没回。】   【沐:没事,医生说是正常的反应,不用太担心了。】   【爸爸:那就好,你瞧你这事儿做的,不舒服怎么不早说?快放学了才说,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下午林郁来警局处理案子,我和他在一块儿,他接到你消息时他脸都白了,扔下当事人就跑。他这么稳重一人,也就只有遇到你的事情才会这么慌。】   沐阳心里更难受,看了一眼林郁俊美清冷的侧脸,低头打字——   【沐:我知道错了爸爸,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小爸现在彻底不理我了,你快回来帮我一起哄哄他。】   【爸爸:别指望我,自己的烂摊子自己收拾。他下午二话不说就跑,他应该处理的东西全部留给了警方,我还头大呢。告诉林郁一声,我给他收拾烂摊子,今晚加班,不回去了】   沐阳愁眉苦脸,无声的叹了口气,巴巴的望着林郁,小声说:“小爸,爸爸让我告诉你……他今晚加班,不回来了。”   此话一出,车子里的寒气明显又足了几分,直接让沐阳打了个冷颤。   “……”   果然他不该指望沐亦宸替自己解围。   他这个爸爸只有把事情搞得更加糟糕的本事。 第67章 【我怕你出事】   回家后林郁把暖气打开,一言不发的开始做饭,厨房里的水龙头哗啦啦的响着,屋子里除了水流声再无任何声音。   木木蹦蹦跳跳的在脚边晃来晃去,缓解着气氛。   沐阳不敢再惹他不开心,后乖乖的把药吃了,抱着木木回房间写作业。   手里拿着笔机械的写着英语卷子,脑子里去在想该怎么让林郁消气。   装可怜是肯定不可能的了,小爸为了自己的病情这样担心生气,如果再装难受博关注也太不是人了。   沐阳烦躁的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满腔的烦闷只能冲着木木说,“我惹爸爸不开心了,该怎么才能让他消气呢?”   木木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指,傻乎乎的看着他。   沐阳无奈地叹气。   他平时挺会哄人开心的,可现在是真的手足无措,他想让林郁消气,又怕自己现在凑上去让小爸更生气。   爸爸是怎么哄小爸消气的呢?   沐阳不由得开始回忆,这一回忆就把自己闹了个大红脸。   有一次他撞见爸爸们吵架,可能吵得太投入忘了关门,或者忘了他在家里。   吵着吵着,就见沐亦宸直接吻上去堵住林郁的嘴,然后把人压在床上……   沐阳红着脸,十分懂事的溜回房间。   再过半小时沐亦宸叫他出去吃饭,林郁全无刚才冷漠疏离的模样,除了嘴唇有点红肿,脖子上似乎有个吻痕……   沐阳无奈,这办法显然不适合他。   他不可能去对着林郁亲亲抱抱吧?那可是他小爸。叩叩叩———门被敲响,林郁冷淡地说:“吃饭了。”   沐阳一惊,收起乱七八糟的思绪,赶紧去开门,走得太快差点被地上的玩偶绊住,“来…来了!”   饭菜很简单,两菜一汤,平菇炒肉片、炒莲白、鸭血粉丝汤。   沐阳鼻子发酸,哑着嗓子委屈地嘟囔:“小爸……”   林郁盛了两碗米饭,坐在位子上自顾自的吃饭。   沐阳走到林郁身边,扯了扯他衬衫的袖子,放软音调,“小爸,你理理我,别这样。”   林郁:“吃饭。”   沐阳知道什么事能让林郁生气,天人交战了一会儿,宁愿林郁骂他也不想这样冷冷淡淡。   于是沐阳咬了咬唇,心里一横,赌气地说:“你要是不理我,我就不吃饭了。”啪!   林郁猛的放下筷子,沐阳的心也跟着这声动静颤抖。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睨着沐阳,眼里蕴含着风暴,压抑了一晚上的情绪终于爆发———   “你这饭吃给我的吗?身体是你自己的!沐阳,你是不是觉得反正有我和沐亦宸替你善后,所以怎么作践、硬扛都没有关系?!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生的什么病?!知不知道这个病的严重性?!”   林郁在沐阳心里一直都是儒雅温和的,尽管生气也是清冷默然,不屑给别人一个眼神。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看到林郁失态,毫无顾忌的冲他发脾气,一丝不苟的头发凌乱的垂在额间,疲惫而失望,充满怒意的眼里还藏着一丝脆弱的忧伤。   沐阳立刻红了眼眶,心被揉成一团似的阵阵发疼,鼻子粘稠氲着水汽,慌张的去拉林郁的手。   “小…小爸,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别生气好不好?”沐阳沙哑的嗓音带着哭腔。   林郁后退一步没让他拉,“你上学前怎么答应我的?!你说过会好好照顾自己,如果有难受的地方一定会第一时间联系我们。可结果呢?!以你的成绩应该上的是一中,为什么让你去二中?就是看重二中的学习压力没那么大,不会给你的身体造成负荷!沐阳,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沐阳咬紧唇,内侧的一抹血痕被他咬的更加鲜艳,仿佛下一瞬就要渗出血来。眼前的人越来越模糊,眼眶兜不住的泪水汹涌的滑下,呼吸困难,嗓子更加说不出话来,断断续续的哽咽着:“对…对不起小爸,我真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你这才上学多久?上一次流血,这一次硬扛着不舒服,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你是不是非要把自己搞垮才甘心?”林郁咄咄逼人的质问,“你如果真的不爱惜自己身体的话,这个学你也别上了,就在家里老实待着!”   沐阳被林郁从未有过的严厉下得瑟缩了一下,呼吸颤抖着,后悔和难过铺天盖地的裹挟着他,让他难受的喘不上气,胸口闷闷的难受。   他喏喏的上前,拉住林郁的胳膊,像个犯错的小狗,夹着尾巴耷拉着耳朵,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不停地滚下,“小爸,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别生气。我…我什么都不怕,就怕你不理我……所以才胡说的。我爱惜身体,我一定爱惜。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别不理我……”   林郁瞧着他这副可怜委屈的样子,没有狠心抽回手,依旧寒声道:“你怕我不理你,那你知道我怕什么吗?”   沐阳愣愣的看着他,哭的眼睛鼻子都通红。   屋内静了一瞬,过了一会儿,林郁倦意的声音响起:“我怕你出事。”   这句话击中沐阳心里最软的地方,莫大的愧疚将他包围,他再也忍不住,上前抱住林郁崩溃的大哭,眼泪汹涌的流着。   这回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言语苍白,没有任何话能表达他此时的伤心和酸涩。   他确实太不懂事了,一心想着逞强,不想让爸爸们担心,可是全然忘了他们的心情。   他们对他别无所求,只希望他能好好的,能健健康康的,他却连这点要求都做不到。   沐阳紧紧地抱着林郁,希望能通过这样的肢体接触减让林郁感受到自己真的知道错了。他像一个溺水者,在一望无际的海中抱着沉木,抱着他唯一的依靠。   林郁任由他哭了一会儿,待人渐渐平静下来后拉着他坐下,抽了两张纸巾替他擦脸。   沐阳哭的像个花猫,眼睛又红又肿,脸上满是泪痕,不断地抽气。   “别哭了,”林郁叹息道,“吃饭。”   沐阳一边抽噎,一边听话的拿起筷子。   林郁却没有坐下,反而往书房走去。   “小…小爸……”沐阳叫住他,“你…你不吃吗?”   林郁说:“你吃吧,我没胃口。”   “可是……”   林郁不等他说完就把门关上。   客厅里只剩沐阳一人,寂寥又清冷。   沐阳落寞的垂下眸,眼泪又忍不住的滑下来。   他吸了吸鼻子,把悲伤化作食欲,大口大口的吃饭。特别是平菇炒肉片,他吃了特别多,还喝了三碗鸭血粉丝汤。   沐阳把碗洗了,剩余的饭菜放进了微波炉,然后站在书房门口小心翼翼的敲了敲,“小爸,我把饭菜放进微波炉了,你如果想吃了热一热就好。”   林郁自然没回答,沐阳抿了抿嘴,去阳台把木木的水盆加满了水,把它抱进窝里安置好才回了房间。   他给沐亦宸发了条消息,嘱咐爸爸盯着小爸吃饭。   沐阳洗了把脸准备开始作业,脑袋浑浑噩噩的,心里难受的很,总感觉眼眶里有东西要往下淌似的。   写完作业后沐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耳边反复响着林郁说的怕他出事。   他挂念林郁没吃法,一直留心客厅的动静,可林郁压根儿没出来过。   沐阳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内心惆怅又复杂。   这次他真的把小爸伤到了。   他一想到林郁着急忙慌的往学校赶的样子就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干什么非得逞强呢?少上半天课又不会死。   之前他怕严阴郎担心,结果这下好了,自家院里起火,严阴郎乐呵呵的做着兼职。   沐阳抱着玩偶在床上打滚。   哎哟真的烦死了。   他拿着手机玩游戏,无聊的单机小游戏越玩越精神,心里始终感觉压着什么一样。   打开微信看了一会儿班级群的聊天,还有几条找他的私信。沐阳谁也没回,打开严阴郎的对话框发了条信息———   【沐:我睡不着。】   没发出去多久严阴郎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喂?”沐阳接起来,闷闷的说。   严阴郎:“你…怎么了?”   沐阳吸了吸鼻子,没说话。   “你小爸,还有…嗓子更哑了。”   沐阳无声的叹了口气,怀里抱着玩偶,无意识的抠着,“我小爸生气呢,我哄不好了。”   “为什么生气?”   “我瞒着不舒服,硬撑着,快放学才给他说。”   严阴郎没哄过人,这方面没法给他提供什么意见,只能说:“那你…慢慢哄。”   沐阳:“……”   他也是脑子短路了才会去找这个呆子求安慰。   “算了算了。”沐阳瘪瘪嘴,“我也不指望你能安慰我了。你不是兼职吗?能打电话?”   “嗯。没有客人,才看到信息。”严阴郎顿了一下,有些犹豫地问,“你身体…还好吗?”   沐阳侧躺着,怀里的玩偶给了他安全感,“还行,我去医院了。医生说没有太大问题,你别担心。”   严阴郎:“好。”   沐阳舒舒服服的缩在被窝里,闷声问:“篮球赛的事你想好了吗?”   严阴郎沉声回答:“还没有。”   “你别那么大压力,顺着本心就好。”严阴郎的声音偏低沉,在听筒里还带了点磁性,沐阳觉得很好听,加上哭了那么久眼睛有些干涩,于是闭着眼和他说话。   严阴郎:“好。你也别难过。”   沐阳嘟囔:“你知道我难过了?”   “恩,哭过了。”严阴郎说,“有鼻音。”   “耳朵还挺灵的嘛。”沐阳扯了扯嘴角,声音渐渐小声,“可不像以前的你,呆呆笨笨的。”   严阴郎:“恩。”   “严阴郎……”沐阳声音有些含糊,“练琴没?”   “练了,每天都练。”   他喃喃呓语:“…我可…要抽查。”   “好。”   “嗯……严阴郎……”   “嗯。”   “严……阴郎……”   “嗯。”   “唔…困了……”   “好。”   严阴郎没挂电话,过了一会儿,电话那头传出了沐阳平稳的呼吸声。   他静静地听了好一阵,轻声说了两个字。   “晚安。” 第68章 【张素那儿子有病】   严阴郎收起手机,重新回到收银台时已经排了不少人了,还有好些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排在第一的那位把东西递给严阴郎,忍不住吐槽:“就你一个人收银员还跑什么啊?不怕别人拿了东西直接走啊?心也真是大。”   严阴郎动作迅速、麻利的扫码,“抱歉,需要袋子吗?”   “不需要。”那人把钱付了,走之前还调侃一句,“下次可别在工作的时候给女朋友打电话了。”   “......”   明知道对方是开玩笑的话,严阴郎还是莫名觉得脸有些发烫,垂着眼不太敢去看其他人戏谑的目光。   沐阳不是轻易流露负面情绪的人,白天人不舒服,晚上又连续给他发了两条信息。   第一条信息来的时候严阴郎正在忙,他没看手机,但给沐阳设定的是特殊铃声,所以知道是谁发来的。   那会儿他打算等下班后再看,沐阳知道他兼职,应该不会怪他。   结果过了一阵又发来一条信息,他不太忍得住了。   打字太慢,一两句也说不清楚,索性趁着客人都在选东西,跑出去给沐阳打了个电话。   严阴郎在这兼职有一段时间了,便利店的常客都已经认识他,不多言语、做事也踏实。   今晚因为这个电话,顾客看他的眼神从“成熟稳重、勤工俭学的小伙子”变成了“一心只想谈恋爱、为了给女朋友打电话而忘记工作的恋爱脑”。   严阴郎也自知自己做的不妥,结账的速度比平时快了许多,不让客人等的很久。   他下班时间是十二点,这个时间许多夜生活的青年们才开始放肆,酒吧、KTV灯火通明,但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偶尔一两辆车开过,寂静冷清。   小阮给了他钥匙,他把店里的东西收拾好,拖地、打扫卫生,把架子上快没有的货品添上去,又检查了一遍各个物品的库存情况,做完这一切后才锁门离开。   深夜的街道空旷、寂寥,空气里弥漫着路边烧烤摊还未散去的薄烟,残留着各种食物混在一起的味道,还有时不时几个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的醉鬼。   时间不早了,今天作业有些多,严阴郎不想在路上耽误太多时间,打算奢侈的扫个单车骑回家。   几个女人蹲在路边呕吐,被酒精折磨的狼狈不堪。   严阴郎刚掏出手机,还没来的及把屏幕弄亮,蹲在路边的其中一个女人歪歪倒倒的走过来,一巴掌拍在车座上,眯着眼睛仔细的打量的他。   女人凑的很近,浓重的酒气喷在严阴郎的脸上,让他往后退了几步。   “你……”女人歪着头,舌头都没捋直,抬起手臂费劲的指着他。   严阴郎以为她要耍酒疯,这种情况他见太多了,从善如流的转身离开。   “你…你……”女人你了半天,终于憋出来,“你是张素那儿子吧?”   严阴郎脚步一顿,转过身仔细的看了看她,觉得有些眼熟。   女人难受的坐在地上,把高跟鞋脱了扔在一边,五颜六色的妆容花的乱七八糟,“想当初,她还跟我们一起陪酒。呵,现……现在……呕———”   她痛苦的干呕着,吐了半天没吐出来,醉醺醺的躺在地上,嗤笑道:“现在榜上有钱人了,终于做上了富太太的梦。不过她也够没底线的,在酒吧里卖艺不卖身的,出了门却跑去给人当小三。真丢咱们女人脸,老娘就算再怎么脏,也不睡有妇之夫。”   严阴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在她像鬼一样的妆容里辨别了好一阵,终于想起这似乎是张素在酒吧的同事,上次他在酒吧门口偶遇张素,听别人叫她霞姐。   “你知道她去哪儿了?”严阴郎淡漠地问。   “不知道,不过咱们都知道她跟着一个有钱人跑了,还有有妇之夫。”周霞盯着天,头晕目眩,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谁说话,“听她说,她男人脾气不好,阳痿、家暴,还有个不成器的儿子。”   “……”严阴郎垂着眼,漆黑的眼眸不见一丝光彩,犹如深不见底的幽潭,毫无温度,“他儿子怎么?”   周霞絮絮叨叨的,打了个酒嗝,“他儿子啊,不成器,从来不想着反抗,要不是成绩能凑合,她都怀疑是不是生了个痴呆,还不如不生呢。”   她似乎躺累了,费劲的坐起来,朝严阴郎招了招手,“过来,我给你说悄悄话。”   严阴郎站着没动。   周霞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拉着他的胳膊,“你他妈下来啊,我给你说悄悄话!”   严阴郎顺着她的力气蹲下,周霞倒在他的肩上,小声地说:“而且啊,张素那儿子有病。”   “……是么?”   “当然了,张素亲口给我说的。”周霞疲惫的靠在他身上,颠三倒四的说着,“她一直怀疑他有精神问题,从来没有朋友、也不出门,整天呆在房间里,一点正常孩子的活动都没有。要不是等着拆迁款,她早就想离开了。她说每次看到他儿子那双眼睛,莫名的瘆得慌。好几次她晚上回去看到他坐在床边,一副要跳楼自杀的样子……”   周霞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身子没劲儿东倒西歪的倒在地上,就这么幕天席地的睡了过去。   严阴郎保持蹲着的动作很久,直到周霞的同事来拉她,他才跟着她们一起将人扶起来。   他最终还是没有骑车,一个人在空寂的街上走着,周霞的话在他耳边反复响着。   这么多年来他从不对养父和生母抱任何希望,他心里一直觉得是和母亲相依为命的。   他无法选择自己出生,他以为张素是和自己是一致对外的,尽管他这个妈妈对他并不关心,但至少对刘勇南的厌恶、惧怕是一样的。   ———像两个在寒冬大雪里相遇的人,不算熟稔却可以一直抱着取暖,理解对方的遭遇,与之共情。   今天他才知道,自己太可笑了。   什么统一战线,什么互相理解,这些不过是他的自作多情而已。   她从未把他当过儿子看,或许一开始有吧,后来发现无法达到她的要求、成为她的依靠,无情的选择抛弃。   原来自己曾经的异样她并不是全然无知,她知道他孤独自闭、知道他整夜无法入睡、知道他浑身是伤的站在窗边想着要不要跳下去。   她都知道,但她选择无视。   他不需要父慈母爱,也用不着家人的关怀,可当他听到这些话时依然有些难受。   自以为相依为命的母亲,从头到尾都没有把她当儿子看。那严桓呢?   她曾经的爱情呢?   在她眼里,除了金钱之外什么都入不了眼吗?   严阴郎为他的生父感到不值,更为自己不值。   他没有朋友、被人唾弃,合不了群、引人厌烦。   他愿意这样吗?   他愿意成日被人欺负、戳着脊梁骨的骂吗?   严阴郎站在阳台上,脚边放着好几罐空瓶的啤酒,他还在仰头喝着,喉结滚动,过多的酒水顺着脖子打湿了领口。   他的作业一字未动,琴也没练,却在这为了冷血无情的母亲买醉。   几罐下肚一点都没醉,反而越来越清醒,凉风吹得他头有些疼。   眼下是彻夜通明的灯火,斑斓又华丽的把这个城市照的繁华无比。   光鲜的背后是无尽的肮脏。   严阴郎把易拉罐捏的变形,然后手一松,任由那坨废铁从高空落下,迅速的坠入黑暗消失不见。也是。   明明是他自己从不懂反抗。   他嗤笑一声,转身进了屋内。   手机在桌上急切的震动着,赵麟的名字在屏幕上晃动着。   电话接通,赵麟急切的怒吼传出来:“卧槽!你干什么去了?我他妈给你打了十多个电话!你在哪儿啊?!”   严阴郎提着书包进了屋:“在家,有事?”   赵麟似乎松了口气,“你怎么了?怎么声音提起来怪怪的?”   “没事。”严阴郎说。   “哦,卧槽我给你说!”赵麟这才想起来自己的主要目的,音量直接高了八度,叫得严阴郎耳蜗疼,“你看班级群了吗!大家都在里面闹开了!妈.逼的,老子要杀了二班那群畜生!”   严阴郎蹙眉,等他下文。   “班上好多人的QQ号没了,这倒是没什么。可主要是里面有很多学习文件啊,你懂的!”赵麟特别激动,气的骂娘,“我他妈写生物的时候正在看老师发的资料,结果突然就断了,说什么密码错误,死活登不上去。你妈的,我去微信群里一看,发现好多同学都出现这种情况。今晚有些作业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微信又传不了这么大的文件,操!”   “二班干的?”   “对!就是那群烂货!狗东西,老子明天就叫一群混混,在放学路上把他们打的爹妈都认不出来!”   严阴郎问:“你怎么知道?”   赵麟:“我二班有个熟人,他给我说的!下午夏杉不是二班的又起了矛盾吗,他说他听到那些人计划着让吴度找人黑了我们的电脑,让我们没法写作业。操,太他妈缺德了!就知道玩儿这些阴招。”   严阴郎没说话,赵麟给他打电话肯定不止单纯的告诉他这事儿,发泄脾气。   果然,赵麟接着说:“严阴郎,和二班的篮球赛咱们应下来吧!人我都组织好了,就等你点头加入了!现在群里已经闹开了我咽不下这口气,班上的其他同学都咽不下!凭什么要由着他们欺负作践啊?!宋一茗得过篮球赛的冠军,我、吴嘉旭、夏杉还有几个其他的同学都很擅长篮球,咱们未必打不过他们啊!”   “我们都商量好了,赢了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如果输了,我们一起承担后果!要道歉一起道,要下跪一起下,要叫爸爸一起叫!操,大不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谁他妈青春的时候没过点不忍回忆的黑历史啊?!就算以后拿出来被人嘲笑我也认了!我们都认了,就是不想让二班的人那么得意!”   “班长,就等你一句话了!”   赵麟说的热血澎湃,严阴郎不动容是不可能的。   他想到周霞的话,张素说他没有朋友,阴沉忧郁像个自闭的精神病。   他又想到下午沐阳说的话,夕阳绚丽,少年温柔又鼓励的看着他,说想看他打篮球的样子。   严阴郎头疼的厉害,赵麟的声音越来越聒噪,渐渐被耳鸣声取代。   他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颠倒混乱,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在扭曲,阴阳两面不断地拉扯他。   他分不清自己究竟到底在哪儿,灼烈的阳光烤的他身体滚烫,阴冷的黑气又裹得他冰冷发抖。   一冷一热、一阴一阳,他快被这极端的两面撕碎。   “喂?严阴郎?你有没有听我说话?”赵麟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从模糊变的清晰,重新落到严阴郎的耳朵里。   “嗯,”严阴郎额头冒着大粒的汗珠,嗓音沙哑,“在听。”   赵麟问:“那你说句话啊,怎么个意思?都等着你呢!”   严阴郎的目光落在书包上的向日葵挂坠上,话筒里只有他略微起伏的呼吸。   良久,就在赵麟以为他是不是睡着的时候,严阴郎沉沉开口,包含决然———   “那就,打吧。”   【作者有话说】   别学严阴郎高空抛物!这是不好的( ) 第69章 【休养】   早晨沐阳被客厅里窸窸窣窣的谈话声吵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突然有些懵。   昨晚……不是在和严阴郎打电话吗?怎么睡着的?   沐阳拿起枕边的手机,发现已经没电关机了。   “……”   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严阴郎让他别难过,之后的就不太清晰了。   所以昨晚究竟是和严阴郎打了多久?打得直接没电……   沐阳把手机充上电,在被窝里伸了懒腰,打着哈欠起床。   把门打开后爸爸们谈话的声音清晰了些,但他们有意放低音量,所以还是不太听得清。   他轻轻走向厨房,听见沐亦宸正低声安慰着林郁。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说过他了。这事儿已经发生了,咱们以后多加防范,而且他也知道错了。”   沐亦宸靠在门框上,他高大矫健的身体把里面挡的严严实实,语气不似往日轻佻,十分柔和,还带着点讨好的意味。身上还穿着警服,能闻到淡淡的烟味和泡面的味道。   ———他应该才回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沐阳心里很感动,他这么个在警队呼风唤雨刑侦支队队长,竟然低三下四的帮他求原谅。   果然爸爸是站在他这边的!   “你别生气了,气坏了我找谁赔去?”沐亦宸继续轻声哄道,“你要真气不过,要不然我把沐阳那小子吊起来揍一顿?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从小到大就知道缠着你,让我和你亲热一下都不方便。”   “……”   沐阳那点儿感动碎的彻底。   “你别贫了。”林郁终于开口,清冷的声音里带着点羞恼,“赶紧去换衣服,待会儿沐阳起来小心把细菌传给他。”   “没那么容易吧?”沐亦宸瞅了瞅自己,“我觉得不脏啊。”   林郁无奈,“你都在外面呆一天一天了,赶紧去换。”   沐亦宸朝前倾了倾身子,“那你亲我一口。”   林郁敷衍的在他嘴唇上碰了一下,嫌弃道:“快去换。”   沐阳的脸有些发烫,直接接下来没什么好事,轻轻的往后退挪步,准备悄无声息的离开。   “得嘞,遵命。”沐亦宸捏着林郁的下巴狠狠的亲了一口,后脑勺就像长了眼睛似的,头也不回地说,“起了啊?起了不给爸爸们打招呼?越来越没礼貌了呢?”   沐阳步子一顿,僵硬的杵在原地。   林郁也诧异的瞪大眼,看到了沐亦宸眼里的笑意。   他微微侧身,目光越过沐亦宸精悍的肩膀,和愣住的沐阳来了一场对视。   林郁:“......”   沐阳:“......”   气氛很是尴尬,沐亦宸却不觉得,冲沐阳说:“昨晚睡的怎么样?”   “......”沐阳扯了扯嘴角,生硬地回答:“还行……”   “行什么?眼睛肿的跟球一样。”沐亦宸从冰箱里拿出冰袋,“自己敷一敷。身体感觉好点了吗?嗓子怎么成这样了?”   沐阳看了一眼林郁,有了前车之鉴不敢瞒着,如实说:“身体没劲儿,不太想吃东西。嗓子昨天就这样了,已经好多了。”   “不想吃也得吃,你不吃更没劲儿。”沐亦宸说,“你小爸大清早起来给你炖虾仁粥,闻着可香了,一会儿必须喝两碗。”   沐阳忙不迭的点头,“好,小爸做的肯定好吃,我就算吃不下也逼自己吃。”   林郁知道沐亦宸想缓和他们父子俩的关系,淡淡地说,“行了,你俩去洗漱吧。”   沐亦宸冲沐阳眨了眨眼,递给他一个眼神,自己回了房间。   沐阳会意,走过去拉了拉林郁的袖子,软软地叫:“小爸……”   他的声音还有些哑,但和昨天比起已经好多了。   林郁低头切水果,“去洗漱。”   沐阳小心翼翼的,“小爸,别气了呗?气大伤身,待会儿爸爸心疼了把我揍一顿,你不心疼呀?”   “……”林郁动作一顿,耳垂微红,“你一开始就在那里怎么不出声?”   沐阳嘿嘿一笑,“爸爸本来就觉得我不懂事了,如果打扰你们的亲亲,他会更加怪我的。”   林郁有些气恼,“你听他胡扯。”   以沐亦宸的耳力估计早就知道沐阳在外面,还故意在孩子面前亲他。   真是为老不尊。   沐阳搂上林郁胳膊,一脸乖巧的装着可怜,“小爸,你别和我生气了嘛。你不理我,我可难受了。比生病还难受,昨晚都没睡好,做梦都在想该怎么让你消气。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了,哪怕有一丁点儿不舒服都会告诉你,绝对不会瞒着你了。”   林郁无言的看着他,心情复杂。   昨晚沐阳哭的厉害,现在肿的有些睁不开,双眼皮看起来像割过似的。眼睛红红的像兔子一样,再配上委屈的神色,很招人疼。   林郁叹了口气,捏了捏他的脸,脸上的婴儿肥都快没了。   “多吃饭,”林郁疼惜地说,“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沐阳知道林郁不打算和自己置气了,终于笑起来,“嗯,我知道了!谢谢小爸,我以后绝对不惹你生气了,我发誓!”   “行了,发什么誓,赶紧去洗漱吃饭了。”林郁把水果放进盘子里,让沐阳端出去。   压了一晚上的石头终于没了,沐阳偷吃了两块火龙果,步伐轻快的去洗漱。   沐阳的身体还没有完全适应新药,刷个牙都在厕所里恶心了好半天,胃部痉挛,一抽一抽的疼得他自冒冷汗。   “还没好?”沐亦宸敲了敲门,“粥要凉了。”   沐阳清了清嗓,压下嘴里的铁锈味,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无恙,“来了,别催,蹲厕所呢!”   “快点儿,等你吃饭。”   等沐亦宸走后,沐阳把嘴里的血沫吐了出来,用清水漱了漱口,将血水冲走后才开门出去。   “怎么这么久?”沐亦宸给他盛了碗粥,又剥了个鸡蛋给他。   沐阳喝了口粥暖胃,坦然道:“刚刚刷牙有些恶心,所以在厕所里吐了会儿。”   两位爸爸同时皱眉,沐亦宸问:“还有什么不舒服吗?”   “没有了。”沐阳瞒下了血沫的事,咬了口鸡蛋,吃饭速度较快,在赶时间。   “你不用吃这么快,”林郁淡淡地说,“今天你不用去学校。”   “嗯?!”沐阳震惊的瞪大双眼,嘴里含着饭,腮帮子鼓鼓的,胡乱的嚼几下就吞了,“不…不是,什么叫我不用去学校啊?”   昨晚不都是气话吗?怎么还真的不让他上学啊?   林郁喝了口粥,神色冷淡,“字面上的意思,直到你身体适应新药,没有其他不良反应后才能再去学校。我已经帮你给邓老师请好假了,介于你这种情况,她也很赞同。”   沐阳急了,“可…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林郁难得这样强势,不容置疑地说:“这次你必须听我的。”   沐阳求助的看向沐亦宸。   沐亦宸无辜,“看我干嘛?这家里谁说的算还用我提醒你?”   沐阳还想争取一下,“小爸,我觉得……”   “你有两个选择,”林郁冷漠地说,“第一,在家休养至身体恢复;第二,给你办休学,安心在家呆着。”   “……”沐阳怂了,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您这也太决绝了吧。”   林郁挑眉,“选什么?”   沐阳沉默的埋头吃饭。他有的选吗?   沐亦宸充当和事佬,分别给二人夹了块糕点,“你小爸也是为你好,你的情况当然是身体更重要,这一点我和林郁的想法是一致的。”   “我知道。”沐阳蔫儿蔫儿的,还是有点不开心,“我会好好在家待着的,那我能正常出门吗?”   “没人限制你的自由。”林郁说,“不过你也得根据自己的身体情况来,不能逞强。”   沐阳终于平衡了一点,在爸爸们的注视下强迫自己吃了两碗粥,主动把碗洗了,收拾好碗筷后回了房间。   手机开机后密密麻麻的消息跳出来,好多同学昨晚凌晨给他发消息问他QQ能不能用,班级群里99+的信息基本全是骂二班的。   沐阳一头雾水,又懒得去翻那么长的聊天记录。   现在才六点四十五,沐阳估摸着严阴郎此时应该还没到学校,拨通了他的电话,只响了一声就接起来,严阴郎那边有些嘈杂,尾气声和喇叭声忽近忽远的。   “你到学校了吗?”沐阳问。   严阴郎:“没有。”   “昨晚出什么事了吗?我刚看到好多人问我QQ的事,班级群里也一直在骂二班。怎么了?”   严阴郎言简意核:“他们把二十多位同学的QQ账号黑了,看不了学习资料。”   “卧槽……”沐阳被这下三滥的手段惊呆了,“这群人太他妈龌龊了吧!真不要脸!”   他一边拿着电话,快速的打开电脑登自己的QQ,显示密码错误无法登陆。   ———他“幸运”的成了这二十分之一。   “操!我QQ也没了!里面有几百个好友呢!”沐阳气的不行,“以后老师传的学习资料怎么办?!”   严阴郎:“他们另外建了个群,没被黑号的同学会分享到那里,加好友我拉你。”   沐阳问:“你没被黑吗?”   “黑了,新申请的。”   沐阳愤恨的拍桌,“他们怎么这样啊,披着人皮不干人事!班里其他人怎么说?任由他们这么嚣张啊?!”   “我答应了。”严阴郎说的无厘头。   “什么?”沐阳在气头上,想办法能不能更改密码把账号找回来,没听懂这话什么意思。   严阴郎说:“答应了篮球赛。”   沐阳正在键盘上敲字,闻言动作顿住,有些迟疑和诧异,“你…决定了?”   “嗯。”严阴郎走在林荫路上,周遭是拥挤的人潮和此起彼伏的喧嚣。   秋日的晨光柔和温暖,落在严阴郎乌黑的眼眸里,微波流转,清爽的空气进入体内,是从未有过的爽快肆意。   “你不是……想看我打篮球吗?”   沐阳第一次听见他这般轻快温柔的音调。   “所以我想试试,就当———”   他话没说完,沐阳却听懂了。   沐阳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那就试试啊,反正你试过东西也不少了,这次一定也能行。”   严阴郎发出了一声类似轻笑的鼻音,“嗯。”   沐阳一直没有挂电话的意思,严阴郎也就陪着他聊。   快七点的时候,他看到邓琳穿着小红裙、踩着恨天高走进学校大门,不得不说:“我要进学校了。”   沐阳完全忘了时间,这么一提醒才惊觉今天并不是周末,“好的,那先挂了,晚点再聊。”   严阴郎觉得奇怪,问:“为什么晚点?你什么时候来?”   “呃……这事儿我正打算告诉你,”沐阳不知怎的,莫名有些心虚,“可能未来几天……甚至往后…还未确定具体的日子里,我暂时去不了学校了。” 第70章 【上次谢谢啦】   严阴郎刚走到教学楼下,听到上面传来十分明显的争吵声。他加快步伐,一上去就看到他们班的人在二班门口讨说法。   “你们要不要脸?!居然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把QQ号还给我们!”   “放屁!你们的号没了自己想办法去,来我们二班这里闹什么闹?!怎么?想打架啊!”   “他妈的就是你们搞的!不然怎么会一夜之间同时出问题?!叫你们班的吴度出来!”   “都说了吴度没来,你们听不懂人话是不是?!你们自己看!他没来!操!你们有什么恩怨私下解决啊,管我们什么事?!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滚你妈的,别以为老子不知道,大清早就挺听你们在讨论这事儿,笑的比谁都大声,给我说不知道?!”   这会儿大家都仗着老师没来,一个比一个骂得难听,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的操了一个遍。   眼见着七班的人被激的要动手,严阴郎皱着眉,大步上前拉住了冲动的人。   “班长!”   七班的人一看到严阴郎来了,顿时找到主心骨,纷纷在他后面聚拢,气势硬气了不少。宛如找到领主的狼群,等他一声令下。   严阴郎开口:“班主任来了,先回去。”   有人不服气,“可是……”   “号已经找不回来了。”严阴郎冷漠地问,“这样聚集在别人班外有用?”   众人沉默,依旧虎视眈眈的盯着二班的人。   “哟,这是干嘛呢?”吴度流里流气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他不紧不慢的走进人群,十分友好的朝七班的人挥了挥手,“早啊,昨晚睡好了吧?”   他这态度让七班的人恨的咬牙切齿。   严阴郎和吴度的矛盾已经是两个班心知肚明的事情,众人账号集体没有,那必然是针对他们七班来的。   无冤无仇的,谁会针对七班?   答案不言而喻。   严阴郎替大家问出了心声:“昨晚的事是你做的?”   吴度茫然反问:“什么事啊?怎么了?你们都聚在我们班门口干嘛?”   话是这么说的,可脸上挂着讥诮的笑意,实在让人无法相信他不知道。   严阴郎不跟他废话,“篮球赛的事我答应了。”   “早该答应了。”吴度懒散的靠着墙,挑眉道,“输了可别哭鼻子,记得当着你同学的面,跪下道歉叫爸爸。”   “吴度你他妈别太过分!”有人吼道,“你当我们七班好欺负?!你可别好了伤疤忘了疼!”   此话一出,吴度身上那种懒散的状态变了,眼里闪过阴鹜,“我不但忘了疼,我还要让你们班长以后再也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把你们七班的脸面摁在地上摩擦。怎么?生气啊?那就祈祷你们班长到时候别输的太难看啊。”   “你......”   七班的人个个拳头硬的不行,恨不得一拳打在吴度欠揍的脸上。   严阴郎始至终挺平静的,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眼里是过分的冰冷,“再加一个条件。”   吴度:“说。”   “你们输了,把七班的QQ账号还回来。”   “成交。”吴度冷笑一声,“我不可能输。”   严阴郎冷冷的与他对视,二人目光之间电光火石,争锋相对的意味很明显。   “哦,果然是你干的。”严阴郎道。   “……”吴度被套了话脸色阴沉。   严阴郎不再多言,转身回了班上。   “卧槽,班长牛逼牛逼!”一回去,身后的那些同学就开始夸他,“吴度那把王八蛋还不承认呢!班长三言两语就让他承认了!大家可都听到了!二班的还有其他班的也听了,他以后想赖都赖不掉。”   赵麟刚到教室就听到他们讨论的热火朝天,茫然的问于椿羽;“发生什么了?我错过了什么吗?”   于椿羽眼里闪着光,崇拜的盯着严阴郎,把刚刚班长为他们出头的帅气经过描述了一遍,“你是没看到吴度那吃瘪样子,前一秒还假惺惺的装不知道,班长几句话就套出来了!刚刚班长下战书了呢!”   “什么?”赵麟满头问号,“战书?”   “就下个月篮球赛的啊。”夏杉也凑过来,转了转脖子,撸起袖子,“看老子到时候不把他们打的哭爹喊娘!”   赵麟无心欣赏他的大杀四方的气势,转头去问严阴郎:“可以啊班长,昨晚才决定,今天就去下战书了?这么麻利,不像你平时的风格啊?”   严阴郎把要交的作业挨个拿出来,没理会他的调侃。   “哎?咋了?还没从气愤的情绪里走出来啊?都不理人的。”赵麟顺手拿过来他的练习册翻了翻。   严阴郎拿过作业本,淡淡地说:“交作业了。”   “我交了啊,”赵麟说,“沐阳不是还没来吗,等他来了交英语作业。对了,你什么时候有时间?给你突击训练一下,找个篮球场练练。”   严阴郎:“周末晚上。”   “平时呢?”   “兼职。”   “那就周末的晚上吧,”赵麟说,“我知道有个环境不错的篮球场,到时候把地点发给你们。”   “嗯。”   赵麟奇怪,“你怎么了?怎么感觉你又像刚开学那会儿惜字如金了啊?心情不好?篮球赛压力过大?”   严阴郎不理他,起身去各个课代表那里交作业。   赵麟扯了扯宋一茗的衣服,纳闷地问:“他怎么了啊?跟谁得罪他似的。”   宋一茗瞥了他一眼,也没说话。   靠!”赵麟炸毛,“你们有这么惜字如金吗?说一句话会死啊?”   邓琳踩着高跟鞋、拎着小皮包走进教室的时候大家已经老老实实坐在位子上早读了,音调拖得老长,听的人昏昏欲睡。   “好了好了,停下。”邓琳拧着眉,“英文被你们读的跟催眠曲一样,都闭嘴了,我说两句。”   “下个月运动会,严阴郎应该已经通知你们了。高三不参加,重点在高一高二,学校要求高一的同学必须参加,每人至少得报一个项目。如有特殊情况的私下来找我,我会根据你的情况来考虑。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姜姚,”邓琳突然点名,“沐阳请假了,具体回归时间不定,这段时间你来当我的课代表。”   赵麟扬声问:“沐阳怎么了啊?”   邓琳简单的说:“生病了。语文课代表上来领读语文,你们睡蔫儿蔫儿的声音可别来祸害我英语。”   邓琳出去接了个电话,赵麟转过身子说:“哎,班长,难怪你心情不佳。原来沐阳请假了啊。”   严阴郎:“……”   “嗐,没事儿。沐阳请假了,还有我呢。”赵麟慷慨地说,“放心,你又不止他一个朋友,我会好好替他照顾你,不会让你寂寞的。”   严阴郎终于抬眼,不过不是看他,而是看向他身后———   “你替谁照顾啊?”邓琳问。   赵麟一激灵,讪讪地转过身,“没谁,我们开玩笑闹着玩儿呢。”   邓琳一巴掌呼在他头上,“早读的时间是你用来闹着玩儿的?!幸亏人家严阴郎没受你干扰!认真早读,待会儿我就让语文老师先抽你背诵。”   “别……”赵麟认真的捧着书,“我这就好好读。”   待邓琳转身后,他不满的瞪着宋一茗,小声哀怨,“你怎么不提醒我啊?”   “你又去祸害宋一茗是吗?”邓琳转身,言辞犀利。   众人哄笑,戏谑的看向他。   赵麟有些不好意思了,老老实实开始晨读。   唯独严阴郎没有笑,他的目光落在旁边的课桌上,眼里是淡淡的落寞。·   沐阳虽然待在家里却也没闲着,问各科老师要了上课进度,跟着资料里的重点学习新课。   林郁为了照顾沐阳也打算待在家里,这会儿去工作室把重要的资料拿回来,准备在书房办公。   沐阳才翻开书没几分钟,门板被挠的刷刷作响,让人静不下来。   吵得没办法,沐阳只得把门打开,门一开,某只长大了不少的小白狗在脚边打转,嘴还叼着牵引绳,发出嘤嘤的撒娇声。   “想出去啊?”沐阳蹲下揉了揉它的脑袋。   木木嘤的更大声,尾巴直晃悠。   沐阳笑了笑,把狗抱在怀里,亲昵的蹭了蹭它的毛发,“好吧,带你去溜溜。”   秋日的空气清爽,气候宜人。人工湖泊旁柳枝倾垂,林荫小道落满桂花,一地金黄。   上午小区里没什么人,沐阳没戴口罩,把牵引绳随意的套在手腕上,跟着木木后边儿,以防它拉屎撒尿的好及时处理。   木木撒欢似的蹦跳,一会儿闻闻嗅嗅,没走一会儿就蹲下开始拉屎。   沐阳手里拿着纸巾,颇有铲屎官的自觉,站在边儿上静静地等它拉完。   远处迎面走来一人,从头到脚的黑,带着帽子口罩,手里提着几袋猫粮,正低头玩儿着手机,从沐阳旁边经过。   沐阳一把拉住他,那人受惊的愣了一下,二人视线相交———   “张元,你今天没去学校?”沐阳打量着他,“你这捂得严严实实的,躲谁呢?”   张元甩开他的手,冷声说:“你不也没去。”   “我是身体不舒服。”沐阳见木木拉完了,蹲下给它捡大便、擦屁股,“你是为什么?”   “用得着你管我?”张元眉宇间戾气颇重,却抬脚逗逗缠着他摇尾巴的小狗,“你的?”   沐阳嗯了一声,“对啊,可爱吧。”   他蹲在地上逗着木木,张元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俩,冷冷地说:“纸的颜色都比你的脸色好。”   “好像是有点。”沐阳不以为然,“我换了新药,身体还没适应。”   张元皱眉:“上次在厕所……”   沐阳点头,微风吹动他柔顺的刘海,面容清隽,“对,应激反应。上次谢谢你啦。”   张元冷哼一声,“我又没做什么。”   沐阳抬头望着他,笑容温柔,“你什么时候改改口是心非的毛病?”   “关你屁事!”张元见木木一直扒拉他的猫粮袋,索性拿了两颗喂他。   “狗狗不能吃猫粮吧?”沐阳疑惑。   “吃不死。”   沐阳:“……”   二人蹲在地上,小白狗在地上撒泼打滚,俏皮又可爱。   张元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伸出手去挠木木的肚子。   小狗肚子软软的、嫩嫩的,摸起来细腻又有绒感,躺在地上舒服的直哼哼。   见状,沐阳说:“要不你们也养只狗吧?你和韩兴性子太冷了,有只小狗气氛活泼点。”   张元冷哼一声,“他才不冷。”   “嗯?”沐阳戏谑地看着他。   “……”张元似乎有些恼怒,站起来提着猫粮大步离开。   沐阳叫住他:“喂,张元。”   “我没时间跟你废话!”张元脚步停住,凶狠地问:“你不回去老实养身体,跟我在这说什么屁话?”   “谢谢你啊。”沐阳扬声道。   张元气恼地吼道:“又谢什么?!”   他俩又没什么交集,哪儿那么多谢的?!   沐阳站起来,笑着说:“谢谢你们没再欺负严阴郎了啊。”   “他那个样子,我才懒得理他。”张元说完大步离去。   沐阳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嘴角噙着浅笑。   口是心非的家伙,从小就这样。   阳光拂面,他微微眯起了眼。瞧着木木在草坪里撒欢,玩儿的不亦乐乎,掏出手机追着他拍照。   “木木来,看镜头。”沐阳蹲下唤它,“拍几张好看的照片,发给你另一个爸爸瞧瞧。” 第71章 【把手机交出来】   邓琳昨天没来,落下了一天的课程所以今天的课赶的特别紧。   高中的英语课是从头到尾的英语,一个汉语符号都不带有的。   她在讲台上叽里呱啦的讲的那叫一个投入,在基础不好的同学耳朵里就成了天书。   严阴郎就是其中一位。   之前上课她语速没那么快,略微能听懂几个英语单词,加上有沐阳的帮助,哪怕他不太能听懂老师讲的什么,但一节课下来的重点他都能记录下来,回去慢慢巩固复习。   现在沐阳不在,他自然只能呆愣愣的望着黑板,看似听的投入,实际什么都没听懂。   邓琳的课没人敢走神,个个正襟危坐,打起二十分的专注度。   课堂纪律很好,时不时又有互动,邓琳讲的很顺。就是偶尔教室里会响起一声小小的、不和谐的铃声。   但声音太小了,加上邓琳带着麦克风,很快被掩盖过去。   “滴———”   “滴———”   “滴———”   连响三声后,邓琳猛的把书摔讲台上,把麦克风摘了,双手撑着讲台, 厉声道:“我给你们脸了是吗?”   “......”   “其他班查手机查的多严你们可以去问问,我一直对咱们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倒好,胆子大的在我课上都敢不关静音了?”   “……”   众人沉默,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一旦碰上关于身家性命这种事,大家都有种不好的预感。   事实证明,在某方面上,任何人的第六感都无比准确———邓琳的视线扫过下面每一张脸,“谁的手机?交出来。”   “……”   “不交是吧?”邓琳了然的挑眉,把讲台旁边的凳子提上去,飒爽利落的坐下,还翘了个二郎腿,“行,可别说我没给过机会。既然没人有奉献精神,那咱们今天就好好查查,姜姚!”   “......”姜姚站起来。   “你过来,从第一列第一个开始,给我挨个收。最好主动交出来,要是被我发现谁瞒着不交,就给我去操场跑20圈!今儿倒要看看能收出来多少部。还有你,不准徇私,否则我拿你开刀。先把你自己的手机拿出来!”   姜姚一脸复杂尴尬,从书包里拿着自己的手机,然后开始征收全班的。   邓琳在手机这方面对他们真的是相当宽容了,只要不在学校里明目张胆、不在她眼皮子底下玩儿,从来没有过问过他们的手机。   若不是今天在她的课上连响三声,也不会这么大动干戈的收手机,毕竟很多学习资料都发在了班级QQ群里,收了手机对学习影响还是很大的。   邓琳贴心的给了姜姚一个塑料袋,基本每个人从抽屉里拿出了手机,无一例外。   倒是想藏,可迫于邓琳的威厉又没人敢不交。   姜姚收了满满当当一大袋子手机放在讲桌上,有三四个屏幕一直亮,不停的收进消息。   发出声音的手机就是其中一部。   “滴———”   还在震动发出声音,邓琳拿出那部问,“这谁的?”   还是没人说话。   邓琳笑了一下,高高举起,“没人认我就砸了。”   “邓老师……”于椿羽喏喏地站起来,苦着脸说,“是…是我的。”   “哦,原来是你这个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啊。”邓琳把手机扔进袋子里,“你想想下课怎么给其他人解释吧。”   她不动声色的挑拨他们的塑料友情,然后开始继续上课。   被这件事打岔,没讲多久下课铃就打响了,邓琳提着一大袋的手机满载而去。   她前脚刚离开,沉寂了一节课的人立马炸开了锅———   “于椿羽!”   “于椿羽!你上课为什么不关静音啊?你这样让我们咋办啊?我没有多的手机,晚上还要写作业呢。”   “你惹出来的事儿,你去解决,你赶紧去找班主任要回来啊。”   于椿羽快被淹没在唾沫里,同学把他座位围的水泄不通,可怜巴巴的推了推眼镜,“我…我对不起大家,确实是我忘关了静音。”   “你他妈听到声音就不能赶紧关了?!”夏杉说,“我坐你后面听着你抽屉里的声音,心都在发抖。”   于椿羽被他们训斥的面红耳赤,无辜又无奈地说:“上班主任的课谁敢搞小动作啊……”   “手机得要回来吧,不然还得去打印学习资料,好麻烦。”柯景如不悦道,“姜姚,你是课代表,去说说情?”   姜姚摆手,“我这课代表连半天都没当到,摸不准她的脾气,平时都是沐阳和她相处的最多。”   赵暖叹气,“这可咋办?偏偏沐阳不在的时候出了这档子事,谁敢去找班主任说说情啊?”   邱禾之捶了一下于椿羽的肩,“你瞧你干的好事!”   于椿羽双手合十,卑微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大家。要不……我去给班主任道歉,看看能不能把手机换回来。”   “班主任稀罕你这道歉啊?”赵麟坐在位子上扬声吼道,“你不如拿着检讨书去更有诚意。”   “对,”赵暖觉得可行,“你先写篇一千字的检讨,然后去说说软话,至少把我们的手机要回来呀。”   于椿羽点头,拿出纸笔,“我,我这就写,马上写。”   赵麟侧坐在椅子上,转过身问:“哎,你怎么收了手机不着急?放学不和沐阳联络了?”   严阴郎在英语书上勾勾画画,借鉴教辅资料圈重点,“我可以买一部。”   之前纪家赔了他一大笔钱,够他这辈子吃穿不愁了,收不收手机对他影响不大。赵麟:“?”   他不是勤工俭学人设吗?怎么突然变壕了?   一整天于椿羽除了上厕所就没离开过教室,从上午一直写到下午,他是理科更好,写一千字的内容太为难他了。   可他为了将功补过,硬是东拼西凑的洋洋洒洒写了一千五百字的检讨,深刻而认真的反思自己的问题。   修修改改了一下午,放学前,在全班的注视下、肩负着拿回手机的重任,走进了班主任办公室。   结果连五分钟都不到人就出来了……   “卧槽,什么情况?”邱禾之问,“班主任觉得写的不好?”   于椿羽哭丧着脸,“班主任只扫了一眼,然后问我她是英语老师,为什么要写中文的……”   “……”   “那怎么办?”吴嘉旭仰天叹气,“难搞,那么多学习资料,真要全部打出来?”   班上的人开始躁动,商量着该怎么办,有些同学已经提议让各科课代表去要资料打印出来。   “你说你干的这事儿,”有些同学沉着脸,语气很重,“班主任让你拿上去的时候那就完了啊,现在搞得全部被收又拿不回来!”   于椿羽面红耳赤的,低着头不敢多言,惙惙地道歉,“对…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啊?!能把手机拿回来?!”   吴嘉旭说:“行了行了,班主任既然让他写英文的,说明还有机会,能拿回来。”   “那也得明天去了啊!今晚不用手机的?”   于椿羽任由他们指责,眼眶微红。   “好了,”宋一茗开口,“现在重点是先去打印学习资料。”   众人暂时放过于椿羽,依然愤恨地瞪着他。   “那个……”于椿羽怯怯读走到严阴郎身旁,“班主任让你去办公室,拿着运动会的报名名单。”   严阴郎颔首,拿着表去了办公室。   这会儿办公室老师不多,邓琳正对着电脑做PPT,见他进来了,说:“目前有多少人报名了?”   “23个。”   邓琳拿过报名扫了一眼,“你报了篮球赛?”   “嗯。”   “为什么突然报这种集体活动了?”邓琳抬眼看他,“不像你的风格。”   “……”严阴郎反问,“您觉得不好?”   邓琳笑了一下,“你……”   袋子里的某个手机屏幕不停地闪着,信息不断的跳出来,二人的目光同时被引了过去。   邓琳喝了口水,继续说:“你和沐阳坐这么久同桌,还真是改变了你不少。竟然都会反问了,现在我是问你。”   严阴郎抿了抿唇,“我不会打篮球,想试试。”   邓琳手里握着笔,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我今天来听其他班的老师说,你们和二班的闹起来了?因为什么事?”   “没什么。”   “真没什么?”邓琳问,“今早在人家教室面前闹什么?”   严阴郎面无表情,“真没什么。”   “……”   邓琳盯着他,目光如同一束强光,企图窥破他漆黑浓重的眼眸。   少顷,她好整以暇地说:“行,我现在可问过你了,日后如果出了什么事,可别来求我解决。”   严阴郎颔首,“嗯。”   “行了,你……”   袋子里的某部手机又在不停地闪着,屏幕被消息堆满,还有消息一直进来。   “你们还真是日理万机啊,”邓琳不耐烦的皱起眉,“这手机谁的?放在我这一天,振个不停。有什么国家大事需要处理啊?!”   她把手机拿出来看了一下,屏幕上三十多条内容全是图片。   严阴郎觉得那手机眼熟,开口说:“我的。”   “你的?”邓琳有些不信,诧异道:“你平时沉默寡言的,手机里的人这么聒噪?”   严阴郎:“……偶尔。”   消息还在进来,锁屏页面上的消息累积到了四十多条,在邓琳手里无声的振动。   “……”严阴郎试着争取,“您能把手机还给我们了吗?”   邓琳问:“你见过哪个老师收东西还的?”   “群里有学习资料。”严阴郎说,“大家要写作业。”   邓琳倏然笑了笑,“可以啊,我可以还。”   严阴郎有种不好的预感。   邓琳倒是利落的把那一袋子手机交给他,果断的下命令,“以你的能力,我给你三天时间交我一份一千字的英语作文,行了,走吧。”   严阴郎瞳孔猛然一震,磕巴道:“我…我…不行……”   “不行?轮得到你说不行?”邓琳不容置疑地打断他的话,嘴角噙着笑,眼里闪过算计的光,“只想收获不想付出?你月考的时候作文才几分,自己心里没点数?说出去都丢我的脸。回去告诉于椿羽,他那份可以不用写了。你既然这么愿意帮别人说话,那就由你代劳。” 第72章 【我想要你呢?】   严阴郎提着手机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还是懵的。   此时是高一最后一节自习课,走廊上没什么人,他站在路中央深吸一口气,手里沉甸甸的重量宛如石头一般压在他心头,令他呼吸有点难受。   秋夏交替,梧桐叶渐渐开始泛黄,混杂在油绿之间,盎然与萧瑟揉杂,秋风一吹簌簌作响。   天空被浓厚的云铺满,灰白阴沉,像个密不透风的牢笼,把沉闷的情绪锁在里面,无处宣泄。   他只是进了趟办公室,出来就莫名多了一篇千字作文,还是他最不擅长的英语。   正如邓琳所说,他慷慨仁义,救别人于水火,结果把自己陷了进去。   严阴郎一点都没有拿回手机的喜悦,步伐沉重的走回教室。   几十部手机提在手上太过显眼,他一进去班里立刻嚎起来———   “卧槽!班长牛逼啊!”   “啊啊啊!班长牛逼班长牛逼!”   “班长出马!一个顶俩!!”   “班长威武啊!这种时候还是得靠班长!!”   “班长厉害!!”   他们嚎叫的太大声,整个楼层都能听见七班的震动。   严阴郎怕惹来老师,淡淡地说,“别吵了。”   他的话现在就是圣旨,轻飘飘的两个字立刻让他们噤了声,一个个咬着嘴,眼里发着光。   严阴郎把门关上,避免有老师经过看到他们散布手机。然后把手机一部部的陈列在讲台上,让同学从第一排第一个开始按顺序上来拿。   物归原主,大家终于安心了,教室里聚集了一天的低落气氛烟消云散,对于椿羽有意见、一直黑脸的同学也愿意和他正常搭话。   总之,这块大石头得以落地,班里又恢复到了相亲相爱、毫无芥蒂的模样。   今天沐阳不在,赵麟就特别喜欢转过来找严阴郎说话,“哎?你怎么把手机要回来的?”   这时候于椿羽弓着腰悄咪咪窜到严阴郎旁边,小声问,“班长,我还不需要写检讨啊?”   “......”严阴郎看了他好几秒,看得于椿羽莫名心虚了,才冷冷开口:“不需要。”   于椿羽不解,“为什么啊?班主任就这样放过我了?”   严阴郎:“嗯。”   “可是……”   “你哪儿那么多可是啊?”赵麟翻了个白眼,恨铁不成钢地敲一下他的脑门儿,“不写就得了呗,一千字的英文,难不成你还想上赶着去啊?”   于椿羽拨浪鼓似的摇头,“不不不……”   “那不就得了。”赵麟三言两语打发了他,“赶紧回去把手机调成静音,下次再有这种事儿,可惜真就成为大家的敌人了。”   于椿羽点头,走之前他多瞧了两眼严阴郎,总觉得班长对他的态度有些怪怪的。   冷漠又疏离,不像平时的感觉。   难不成班主任把他叫去说了些什么不开心的的事儿?   赵麟说:“哎,我们放学后约了在学校打会儿篮球,你一起来打会儿呗?上上手?”   严阴郎垂着眼,用课桌挡着手机看消息,“要兼职。”   “晚去一点都不行?”赵麟争取,“就半个小时。”   严阴郎心不在焉地回答:“不行。”   赵麟也不勉强,“好吧,那周末约。”   他微信里四十多条消息全是沐阳发来的,木木的照片和视频。   在草丛打滚的、迈开脚撒欢的、冲着镜头笑的、懒懒的躺在地上睡觉的,还有和其他狗打架的……   它倒是一点都没有自己是小狗的觉悟,奶声奶气的冲着金毛叫唤,跑到人家面前去示威,凶神恶煞的样子。紧接着镜头拉近,画面变得模糊又凌乱,应该是沐阳把他抱起来了,然后朝金毛的主人道歉。   视频到此戛然而止,手机还在震动,是沐阳发来的信息。   【沐:你看你儿子多凶!好端端的去挑衅别的狗,幸好金毛温顺不理它!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脾气!】   【严:……我儿子?】   【沐:你和我捡的狗,不是我们的狗儿子吗?干嘛?你不想认它啊?】   【沐:现在还没打放学铃吧,你居然上课偷偷玩手机!身为班长,居然带头做这种事![鄙视]】   【严:这节是自习】   【沐:我知道啊,别为自己玩手机找借口好吗?自习也是上课呢,当心被班主任捉住把你手机没收了!】   【严:……今天已经收过了】   【沐:???!!!什么情况?你真上课玩手机被逮住了啊?[惊讶]我才一天不在,你就这样的不知收敛啊?】   “……”   什么叫他不知收敛?搞得他平时上课经常玩手机一样。   严阴郎准备解释一下,刚打了几个字下课铃打响了,班上的同学十分自觉的收拾书包准备离开。   他要守着小组做卫生,没法和沐阳继续聊天,只回了“放学了”三个字,把手机揣起来收拾东西。   手机十分懂事的没有再震动过,直到严阴郎锁好教室的门窗离开,沐阳也没再发来一条消息。   他忙着和沐阳联系,步伐急促的离开,想着出学校后和沐阳打个电话什么的。   秋日的夕阳温柔缱绻,落在身上也不觉得刺眼滚烫,与微风呼应,柔和而舒心。   操场上奔跑着几位熟悉的身影,严阴郎的目光被他们吸引,步子不由得变慢了。   宋一茗、夏杉和吴嘉旭三人在争球,二人矫健灵活,胳膊和腿上的肌肉紧实而富有力量,随着他们跑跳,青筋冒起。汗水和发丝被落日渡上一层金色的光,肆意挥洒着汗水和青春的荷尔蒙。   宋一茗的手仿佛有魔力,让篮球无论如何滚动都乖乖的跟着自己,步伐稳健的跑着,双手举着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形抛物线,篮球稳稳当当的投了进去。   赵麟无情的嘲笑:“你们真弱,三个人都拦不住他一个!”   “站着说话不腰疼。”吴嘉旭掀起衣服擦了擦汗,“你来试试?”   “我这人吧,最大的优点就是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楚。”赵麟坦然说,“我打不过他,不去不自量力的挑战他,哪儿像你们……”   夏杉嗤笑,喝了口水,“有挑战才有进步,你他妈少为自己懒惰找借口。篮球赛要是靠你,我们只有跪地求饶的份儿!”   “我实力可比你强,别小瞧你爸爸!”赵麟突然看到了忙着离开的严阴郎,扬声道:“哎,班长!真的不来练练?”   严阴郎急着离开,摆了摆手,“不了。”   吴嘉旭:“来都来了,投个篮再走!”   他们离得不远,吴嘉旭把球直接扔过去,打篮球的人“投篮”这种事信手捏来,投的也很准。   严阴郎看着朝自己飞奔而来的球只能被迫接住。   赵麟坐在长椅上起哄,“投一个,让我们看看你是完全不会还是有点儿基础!不透个底哪儿有什么信心赢比赛啊!”   夏杉:“就是就是!”   严阴郎没辙,只好举起篮球准备投篮。他距离篮筐很远,站在三分线外,他们有些诧异。   吴嘉旭好心提醒:“太远了,你近……”   话没说完,严阴郎已经将球抛出,动作干净利落、目标准确的朝篮筐投去。   哐当一声,砸到篮筐上,在边缘滚了一圈后从中间落下,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赵麟:“……”   夏杉:“……”   宋一茗:“……”   吴嘉旭:“……”   待他们回过神后,严阴郎已经小跑着出了校门,只能看到他匆忙的背影。   吴嘉旭发出灵魂一问:“他不会篮球……为什么投篮这么准?”   赵麟:“……可能是不会篮球却投篮很准……”   “……”   “……”   严阴郎出校门立马把手机拿出来准备打电话,他的时间不多,只有去便利店的途中能和沐阳聊一会儿。   电话还没拨出去,沐阳的视频电话已经率先打了过来。   严阴郎动作一顿,下意识的理了一下自己略微凌乱的领口,然后点了接通。   沐阳的脸不太清晰的出现在画面里,脸色依然泛白,但精神看着挺好。   “放学了吧?”沐阳在吃水果,声音含含糊糊的,“我估摸着你应该出了校门才打过来的。”   严阴郎掏出耳机戴着,“嗯,出来了。”   “收手机怎么回事啊?你上课被逮住了吗?”沐阳问。   严阴郎言简意赅的把过程给他讲了一遍。   沐阳当即笑倒在床上,乐不可支:“哈哈哈哈!班长,你也太好欺负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一千字的英文作文,你平时写一百字都够呛吧!”   严阴郎无声地叹了口气,平淡的语气里夹杂着不易察觉的无奈,“帮帮我……”   别说三天,就是给他三十天都写不出来。   沐阳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刚才的大笑让他的脸有了些血色,白里透着粉红,戏谑地问:“你这是在求我吗?”   严阴郎点了点头。   “我可不免费,”沐阳傲娇地扬了扬脸,眼里闪着小星星似的,温柔又明亮,“打算怎么报答?”   严阴郎一愣,没想到沐阳会要报酬,老实地问:“你要什么?”   沐阳本来是随口开个玩笑,见他这样严肃的样子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我要什么都给吗?”严阴郎点头。   沐阳这么说已经是已经有想要的东西了,难得他能满足,又有什么理由不给呢?   沐阳勾了勾唇,眼里闪过玩味的光,可以放慢语调,沉沉地问———   “那我……要你呢?” 第73章 【逗“狗”】   严阴郎步子一顿,外界的声音极速退去,沐阳的话如音响似的在耳边360度立体环绕,如一道惊雷霹进他苍白的认知里,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屏幕里的脸震惊错愕,如墨的眼里闪过慌乱和无措,柔和的夕阳丝丝缕缕的落在了他的脸上,轮廓分明、硬朗帅气,却呆呆笨笨的,像个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仔细看还会发现耳垂和脖子有些微红,不知是太阳晒的还是什么原因……   “噗——”   沐阳被他这模样逗笑,差点儿一口水喷出来,狼狈的擦了擦嘴,咳了几声,“严阴郎,你愣着干嘛?”   严阴郎回过神,心脏在胸腔里剧烈的跳动,震得他身体都在颤动。   沐阳姣好清瘦的面容占据了整个屏幕,握着手机的拇指在屏幕上蹭了蹭,好似在抚摸沐阳的脸颊一样。   严阴郎干咽了一下,掩下心中的慌张,默默地深吸好几口气,鼓足了勇气低声问:“你要我……做什么?”   沐阳眨巴眨巴眼,“要你帮我带试卷啊。”   “……?”   沐阳问:“刚群里看到有人问今天数学试卷的最后一道大题怎么做,所以今天是考试了吗?还是家庭作业?”   严阴郎的眸光暗了暗,高高提起的心猛然落在地上,摔得他隐隐作痛,沉声回答:“家庭作业。”   “对啦,我虽然可以自学,也能跟着进度做练习册,但是老师发的试卷我没有啊。”沐阳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得麻烦你找老师多要一份我的。不然等我回学校,得落下你们好多进程啊。”   严阴郎:“好。今天的我去复印,给你送去。”   “不用这么麻烦,”沐阳摆摆手,“你就放家里吧,明天我去你家取,反正我也不急着交作业。”   严阴郎不解,“为什么不来便利店拿?”   他每天都要去兼职,而且便利店距离西馨苑也不远。   沐阳:“我懒得出门了,这会儿是人流高峰,不想去人多的地方。”   “好。”严阴郎说,“我把钥匙放地毯下面。”   “行。”沐阳忍不住嘟囔,“什么时候我让小爸给你换个指纹密码锁,这年头谁还藏钥匙啊。”   严阴郎:“不用。”   “我给你发的木木的照片和视频你都看了吗?”沐阳兴致勃勃的给他讲小狗,“它越来越淘气,报复我下午不带他出去,居然在我房间门口尿尿!真的太欠揍了!”   严阴郎没吱声,静静地听着,听筒里偶尔传出喧闹的人群声,镜头里的他神色自若、面无表情,给人淡漠又疏离的感觉。   可在沐阳眼里却不是,呆呆愣愣的,一副大失所望的样子。   沐阳笑着喊他,“严阴郎。”   严阴郎看了眼镜头,“?”   “你怎么不说话?”沐阳问。   严阴郎:“在听你说。”   沐阳故意问:“你不想理我?那算了吧,我挂了。”   “别……”严阴郎下意识的脱口而出,笨拙的挽留,“我没有,想理。”   沐阳眼里噙着笑,“你刚刚是不是很失望啊?”   严阴郎:“……”   “又不说话了?”沐阳继续逗他,“那我挂了。”   “没…没有。”严阴郎忍着羞耻,被逼无奈地说。   沐阳挑了挑眉,一手托腮,玩味地问:“是吗?可你看起来很失望的样子啊。我刚刚说想要你,你是想到其他地方去了吗?”   耷拉着耳朵和眼睛,委屈又难过的样子,像极了满怀期待又大失所望的狗狗。   憨憨的、笨笨的,情绪被别人牵引着,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实则一眼看破。   严阴郎不敢看屏幕,耳尖和脸颊发烫,“没……没有,不…不是。”   沐阳笑道,“严阴郎,你知不知道自己说谎的样子特别可爱?”   严阴郎:“……”   “你看看屏幕里的自己,为什么脸蛋和耳朵都红了呢?”   “……”   “还有,你为什么不敢看我?你知不知道自己这样像什么?心有所属的怀春少女,哎,严阴郎你……”   话还没说完,严阴郎顶着一张大红脸挂了视频。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挂掉沐阳的电话,还是正在说话的时候。   “哈哈哈哈哈哈哈——”   沐阳倒在床上笑岔了气,胸闷、恶心的感觉在他的欢笑中暂时的抛之脑后。   严阴郎呆楞、害羞的样子简直太可爱了,比木木还好玩儿,一逗一个准儿。   沐阳笑的肚子疼,缓了一会儿后趴在床上给他发消息。   【沐:你怎么挂了?我话还没说完呢!】   【沐:你害羞啦?不好意思?被我说中啦?】   【沐:哎?不理人?你瞧你这是什么坏习惯[可爱]】   【沐:哎哟真不理我啦?好吧……那记得把我的卷子复印一下啊,我明天去取!】   沐阳打算再说点什么哄哄他,房间门被敲响,林郁端着一碗中药进来,“笑什么?那么大声。”   木木也窜了进来,在他的床边打转。   “和严阴郎聊天呢。”沐阳接过中药咕噜噜的一饮而尽,满嘴的苦味让他五官皱在一起,“这次的药怎么这么苦啊?李爷爷是不是又给我加了东西啊?”   “应该是,”林郁淡淡地说,“他说你会有这种排斥的应激反应,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身体的抵抗力下降,底子虚了,自然承受不了刺激性的药物。”   沐阳苦的犯恶心,赶紧往嘴里塞了块苹果,有些抗拒地说:“小爸,我之前就想问……我这病在医学上都没有什么突破,喝中药难道能喝好啊?”   “中药只是调理身体的,不是指望它能让你好。”林郁说。   沐阳叹了口气,“你究竟在哪儿找的老中医啊?这些年来这中药喝得我想吐。小爸,有时候我都感觉自己被中药腌入味儿了。你闻闻,我是不是臭臭的?”   林郁失笑,“行了你,去洗个澡就香喷喷的了。李大夫确实有两把刷子,你自己想想以前你是不是经常感冒生病,免疫力低下。自从喝了中药调理后,至少你没有轻易的感冒,这对你的病情也是好的转变。”   “好吧。”沐阳被说服了,“下次我去他铺子上的时候,嘴巴再甜一点,把他老人家哄的高兴。”   林郁:“他确实挺喜欢你。你注意休息,我给你熬了点牛腩粥,想什么时候吃?”   “等一会儿吧,”沐阳躺在床上撒娇,“才喝了药,一点都不饿,我一会儿饿了就吃。”   “最迟七点半必须吃。”林郁看破他的借口,“不吃饭哪儿有抵抗力?晚上去把蛋白粉冲来喝。”   沐阳头疼,商量道:“小爸,可不可以……”   “不可以。”林郁知道他想说什么,直接拒绝,“一切和你身体有关的事情,没得商量。”   沐阳瘪嘴,忍不住嘀咕:“小爸,你怎么变得这么强势了?以前你可不这样,一直很温柔的。”   “那你就好好听话。”林郁端着碗出去,贴心的为他关上门。   自己明明很听话了嘛。   沐阳愤愤的抱着玩偶,打开手机发现严阴郎仍然一字未回,心里咯噔了一下。   完了,好像逗人逗过头了。   严阴郎对别人挺高冷的,有几次沐阳无意中看到了他回复别人的信息都是“嗯”、“好”、“没有”、“是的”,这种简单的字眼。   在班上和别人说话也是言简意赅,能说一字的绝不用两个字。   只有面对沐阳的时候话会比较多,微信回信息时也是长长一条,有时候还会发五六秒的语音。   这下把人逗的不理他了,给别人的高冷态度也让沐阳尝了一回。   嘶,这人怎么不禁逗啊。   沐阳有些不满,无奈地叹了口气。   算着时间这会儿他应该开始兼职了。   算了算了,就不发消息影响他了,明天再想办法。   沐阳心比海宽,把自己安慰的服服帖帖的,困倦的打了个哈欠,抱着玩偶舒舒服服的进入梦乡。   严阴郎不是故意不回他信息,而是不敢回,也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他面红耳赤的样子被沐阳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一时不知该用怎样的态度去面对沐阳,藏在心里的小心思好像被人察觉了,羞的他想钻地洞。   沐阳的发来的消息轻佻又无畏,仿佛在人家眼里根本不是个事儿,只有他自己在这满脑子胡思乱想,让他不免又有些难过。   后面沐阳没有给他发信息,早上出门前他把复印的好的试卷放在茶几上,犹豫了半天要不要给沐阳拍个照,免得到时候不知道试卷在哪儿。   刚把对话框打开,沐阳的信息率先跳了出来。   【沐:真不理我了?好呗,没关系,我有大招。最多你再绷一天,今晚你肯定会给我发信息的!】   【沐:下午我去你家拿卷子,记得给留钥匙】   严阴郎忍着不回复,也按耐住想拍照给他的想法,心思被沐阳的消息完全吊起来,以至于一整脑子里想都在会有什么大招,上课走了好几次神。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觉得时间如此漫长了,这天他去厕所的次数变得特别多,躲在隔间看沐阳有没有再发来什么消息,反复猜测他所说的大招会是什么。   然而整整一天沐阳一个字都没发来,也没有告诉他有没有去他家拿卷子。   严阴郎过得很焦灼,一边期待一边又怀疑沐阳是不是故意吊着他胃口。   直到兼职结束,已过零点,微信消息仍然停留在早上沐阳发来的两条信息时。   严阴郎有些失落,果然说放大招什么只是让他心绪不宁、一直想着那人而已。   他惆怅的走回家,钥匙在地毯下面,不太能看得出来有没有被人动过。   钥匙插入门锁,一声轻微的响动,严阴郎推门而入,还没来得及开灯,他听见有个什么东西噔噔噔地跑过来,还哧哧地喘着气。   “……”   一开灯,就见木木站在他面前,圆圆的眼珠直溜溜的望着他,尾巴一个劲儿的摇,像个小毛球,乖巧可爱,一看就心生怜爱。   ———如果……忽略客厅中间的一滩尿的话。 第74章 【养狗】   木木见人回来很激动,不断的往严阴郎腿上跳,小爪子在校裤上留下轻微的划痕,嘴里哼哼唧唧的,着急的想要人抱。   严阴郎没辙,只能把它抱起来,小狗欢乐的舔着他的下巴,嘤嘤着撒娇。   来之前应该刚洗过澡,毛发蓬松干净,散发着浓郁的香味。   他早上出门前放在茶几上的试卷变成了一张便签,是沐阳的字体——   【小严同学,木木是你和我一起捡到的狗,换句话说,我们给了它二次生命,是它的再生父母。介于你一次都没有和它相处过,所以,我决定让你好好照顾它两天培养感情!知道你上学没时间喂它,我已经把自动投食机带过来了,放在了阳台上,还有它平时睡的窝以及上厕所用的尿垫。你可得好好照顾它,毕竟也是你的狗儿子嘛!可不准把它喂瘦了啊!它的晚餐我已经喂过了,你把尿垫铺在窝旁边,它自己知道上去大小便,用不着遛。那从明天开始,就麻烦你啦!】   旁边还放着一张自动投食机的说明书,地上还有一提尿片和一袋狗粮,空空荡荡的阳台上放着一个房子式的狗窝,毛茸茸的看起来就很暖和。   还有洋洋洒洒的一大篇英语作文。   严阴郎拿着便签和作文有些愣神,低头和木木大眼瞪小眼。   就这么瞪了三四分钟,他才逐渐接受沐阳把狗拿给他养的事实。   木木望着他,吐着舌头喘气,严阴郎见它似乎很渴的样子,拿着它的小碗倒了点水。   它真渴了,迫不及待的埋头大口大口的喝着,太着急还被呛得直咳嗽。   严阴郎蹲下揉了揉它的脑袋,小狗顺势舔了舔他的手指以示友好。   从沐阳说要放大招开始,他什么情况都想遍了,却唯独没料到这个。   沐阳也真是心大,他每天兼职到十二点,回家都凌晨了,要忙着写作业、练练琴,现在应下了篮球赛。   他连睡觉的时候都没有,哪里有时间去照顾小狗?   严阴郎拿出手机,如沐阳所料,他主动的发了消息。   【严:我没时间照顾它,你明天把它接走吧。】   接着他去处理了木木的尿,然后去厨房给自己下了碗面条。   晚餐严阴郎吃的都很简便,有时候过了饿劲儿干脆不吃。客厅里的餐桌就只有沐阳来恭贺乔迁之喜的时候用过一次。   通常在厨房把饭做好后,就着锅碗直接吃,图个不用洗多余碗筷的方便。   他端着小电锅刚吃了几口拉面,木木闻着香味就进来了,它乖乖的坐在严阴郎面前,一脸期待的望着他,渴求两个字印在脑门儿上。   严阴郎:“……”   他想到之前木木偷吃西瓜被沐阳训斥的画面,冷淡地冲它说:“你不能吃。”   木木没动,严阴郎通过它耳朵动了动的反应里推测应该是听懂了,便不再管它,快速的吃完洗锅。   一开始小狗还蹲在旁边,脚跟脚着在严阴郎身边晃悠,他走一步木木跟一步,完完全全的依赖着他。   等他把厨房收拾好后,提着书包回房间准备写作业,木木也跟着他进来,埋头闻着味道,熟悉环境。   严阴郎对它没什么很深的感情,又担心会在房间里尿尿,于是把它提出去关在了客厅里。   还没把把练习册拿出来呢,门板被小狗爪子挠的刺刺不休,在寂静的夜晚里格外刺耳,无法忽视。   严阴郎微微蹙眉,刚把门打开,木木就窜进去,蹦蹦跳跳的一个劲儿往他身上跳,一副非要缠着他誓不罢休的模样,嘴里一个劲儿直哼哼。   “……”   他嫌弃木木的聒噪和闹腾,提着后颈直接把它塞进窝里,关在阳台上。   世界终于恢复到他习以为常的寂静。   还没写多久,外面突然一道惊雷劈过,轰隆隆的雷声振聋发聩,一切太过突然,吓得严阴郎正在写字的手一抖,在纸面留下一条狼狈的墨痕。   紧接着豆粒大的雨点落在玻璃上,很快,城市被暴雨冲刷着,雷电交加,阴森可怖。   严阴郎起身关窗,避免雨飘进来打湿窗台,他突然想起今晚阳台上多了一个小东西,赶紧跑出去。   刚打开阳台的门,狂风暴雨猛烈的砸在他脸上,迅速的打湿了他的衣服,他抱着狗窝快速的回到客厅,把门一关,隔绝了外面的大雨淋漓。   狗窝外面已经被打湿了,里面也被雨水沾湿,有些微润。   木木似乎被吓到了,蜷缩在里面瑟瑟发抖,小声的呜咽,耳朵耷拉着,可怜巴巴的望着严阴郎。   这让他不由得想起在巷子里第一次见到它的模样,虚弱又委屈,圆溜溜的小眼睛里透着渴求关怀的光。   严阴郎心里一软,把它抱出来,找了条毛巾帮他擦了擦。   木木温柔的舔着他的手臂,小心翼翼的讨好着。   窝已经湿了,今晚它是铁定不能睡里面了。   严阴郎斟酌了片刻决定让它睡沙发,柔软也不容易着凉,只要它不乱跑就不会摔下去。   他把木木放上去,用毛巾把它裹住,自己无换了件衣服顺便洗了澡。   外面的雷声滚滚,闪电劈开长夜,小狗老老实实的坐在沙发上,不闹不叫,直勾勾的盯着亮灯的厕所。   严阴郎洗完澡出来后它还是保持着坐姿,圆圆的眼睛在黑暗里很亮。   他伸手揉了揉木木的脑袋,回房间关上了门。   屋外暴雨倾盆,屋内秉烛夜游,等严阴郎做完作业打算上床小憩一会儿时,突然想看看客厅里的那只小狗如何了。   他轻轻的打开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暗地里观察它有没有作妖。   木木没有趴着睡觉,一直在黑暗里保持着坐姿,它很困,眼睛不断的合上晕晕欲睡。小身子偏偏倒倒,努力让自己保持清晰,似乎在等着谁,又或是在一个全新的环境里害怕的不敢入睡。   严阴郎看不太懂,不明白这小狗在执着什么。   困了就睡,这是人都会有的正常生理反应,它在那坐着干什么?   他拿出手机在网站里输入了几个字:为什么小狗晚上不睡觉?   网页跳转的很快,很多条信息在他眼前跃出———   【1.小狗生病,可能身体不舒服,所以难以入睡。】   综合它吃得好、蹦得欢还有精力哼哼唧唧撒娇的状态来看,这条可以排除。   【2. 白天睡多了,自然晚上无法入睡。】   从木木昏昏欲睡,强打精神这点来看,也可以排除。   【3.如果换了新环境,小狗没有熟悉的东西和气温会感觉不安,所以不会让自己入睡,强撑精神,避免让自己陷入危险。】   严阴郎的目光在这条信息上停了几秒,又回想起木木无精打采,想睡至极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忍。   毕竟是沐阳的养的狗,才几个月大,跟着他一晚上就遭这种罪。   他叹了口气,打开门把木木抱了进来,然后躺在床上让小东西睡在自己的臂弯里。   木木熟悉严阴郎的气味,乖乖的缩成一团,又讨好地舔了舔,找了个舒服的地方立刻闭眼睡了过去。   严阴郎顺着它的毛,轻轻摸着它的脑袋。   毛茸茸的,暖呼呼的,是个有气息、有生命的东西。   ———屋子里终于不再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了。   他抱着小狗心里也有了些充实感,踏实的闭上眼进入睡眠。   第二天早上他是被脸上的瘙痒感闹醒的,一团毛乎乎的东西贴在他脖子处,一道浅浅的呼吸在耳边起伏。   严阴郎诧异,他竟然睡的这么死,竟然连木木什么时候从他臂膀里走到颈窝都不知道。   他轻轻的挪开身子,谁知一动木木就跟着醒了,睡得精神饱满,炯炯有神的看着他,看着看着就凑过去舔他的脸。   严阴郎赶紧避开,下床去洗漱。   木木也不怕床高,猛的从床上跟着跳下地,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   依照说明书的方法他把一天的狗粮和水放进了自动投食机,又把给沐阳复印好的卷子放在茶几上。   他不确定沐阳会不会来,今早上起来也没见回复的消息。   应该会的吧,毕竟昨晚他说照顾不了木木。   再怎样沐阳也会来看看……而且,还有试卷……   严阴郎蹲在地上看着木木埋头进食,狼吞虎咽的样子把他都看饿了。   长期不吃早餐的他,今天难得去给自己做了一份煎蛋,又热了一杯牛奶。   他记得沐阳说过木木吃完早餐后就会拉屎,他把尿垫铺在阳台上,把狗拎进去。然后出来练了会儿琴,等他再去看时,果然见尿垫上拉了两条屎,还有湿湿的尿痕。   严阴郎把一切收拾妥当,确认厨房、厕所、卧室和阳台的门全部关好后才出了门。   他在玄关处换鞋,木木跟着走到门口,熟练的坐在鞋柜旁抬头看着,并不会激动的想要出门。   严阴郎怔愣了一瞬。   它知道自己不会带他出去,所以它平时也是这样目送沐阳上学的吗?   严阴郎蹲下揉了揉木木的头,又挠了挠它的下巴,“我走了,一会儿沐阳来接你回去。”   都说狗狗最通人性,严阴郎不知道它是怎么听懂自己说话的,总之在他说完后,木木咧着嘴好似在笑,亲昵的舔他的手。   门一点点的合上,彻底隔绝了木木追随他的视线。   与此同时,等了一晚上的微信响了起来,严阴郎迫不及待的拿出来看,沐阳只给他回了两字———   【沐:休想。】 第75章 【不速之客】   “哎,严阴郎。”赵麟转过身问他,“为了方便你的时间,我们约了周六周日晚上七点打球,你没问题吧?”   严阴郎:“没有。”   “你真的不会篮球啊?”赵麟趴在他桌子上,“你那天的投篮很惊艳啊。不像是完全没碰过的样子。”   “练过投篮,没和人打过。”   赵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需要我给讲讲篮球的基本规则和场地的区域线吗?”   严阴郎正捧着好厚一本书看,对他的絮絮叨叨的问题有些敷衍,“不用,我了解过。”   “你最近都在看这个书啊,这什么?”赵麟伸手去翻封面,“音乐理论知识基础……你看这个干什么?你在学音乐啊?”   严阴郎把书抽回,用课本挡着,“随便看看。”   这是之前沐阳送他的三套乐理基础之一,前段时间发生的那些事都没来得及好好看。   “你以后打算考音乐学院吗?”赵麟好奇地问,“不过我看你好像也没接触过音乐啊?怎么突然想了解这方面的东西了?”   “......”   他学琴完全是因为沐阳说他有天赋,想教教他,这些书也是沐阳硬塞给他让他看的。   至于他自己完全没想过今后要怎么发展,只把钢琴当个爱好,这些枯燥的理论知识他同样看的头疼。   或许他不太适合读书,不然怎么一看书就头疼犯困呢?   八字没一撇的事他答不上来,只能沉默着。   这会儿上课铃打响,赵麟记得这节课是美术,所以没管,继续追问严阴郎。   宋一茗推了他一下,开口道:“班主任来了。”   “放屁,第一节又不是英语课,她来干嘛?”赵麟头也不回地说。   说完后他后知后觉的发现教室里静的有些诡异,旁边的人一个个正襟危坐的,然后他感觉有一道强烈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危机感有心而生,好似被豺狼虎豹盯上似的。   赵麟心觉不妙,喉结滚了滚,对严阴郎做口型,无声地问:班主任真来了?   严阴郎看了一眼他身后,淡然的开口:“嗯,真来了。”   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全班都听到。   赵麟:“......”   草了!这人是觉得他还不够尴尬是吧?!   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笑声,赵麟饶是脸皮再厚也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邓琳:“知道我来了还不转过来,背对着怎么上课?”   赵麟讪讪地转过身,干笑两声,“邓…邓老师好。这节课是英语课啊,我还不知道呢……”   “我和数学老师换了。”邓琳冷笑,“故意不通知就是想看看你们上其他课的状态,赵麟,上课铃在你那里自动消音了吗?上课了不知道坐好还缠着严阴郎说话?你们关系有那么好吗?平时还没聊够?非得占用上课的时间?”   赵麟被批评了一通,耷拉着脑袋,整节课都老老实实的,积极回答问题,以求将功补过。   严阴郎手里转着笔,专注地盯着黑板,脑子里却在想家里的小狗。   家里有了活物,心里莫名的有些牵挂。   昨晚狗窝淋了雨,今早他出门时还是湿的,那它能睡哪儿?   走之前好像忘了把拿个毯子给它,趴在地上睡会不会着凉?   如果着凉了沐阳会不会怪他没照顾好?毕竟给宠物看病那么贵,又得花好多钱。   可沐阳擅自把它带过来,就算真的生病也应该怪不到他头上。   如沐阳所说,这狗是他们一起捡的,他也有责任照顾,送来好好的,才过了一天就生病的话沐阳要怎么想他?但是……   没等他但出个所以然,邓琳严厉的嗓音把他拉回了现实,众人齐刷刷的回头看着他。   邓琳脸色很沉,朝他吼道:“你可以啊!上我课都敢走神!站起来!”   严阴郎老老实实起立。   “你脑子里想什么呢?!我叫你三声都听不见!”   “没什么……”   邓琳指了指黑板,“这道题选什么?”   严阴郎根本没听,如实回答:“不知道。”   “那你还敢走神?!”邓琳更生气,“你给我站着听课!”   终于熬到下课,赵麟提心吊胆了一节课终于松了口气,瞪着宋一茗哀嚎道:“你他妈看到班主任来为什么不提醒我。”   宋一茗反问:“我没提醒?你自己不信。”   “那种时候怎么能管我信不信?!”赵麟怒道,“当然得强势把我转过去乖乖上课啊!”   宋一茗似笑非笑,“哦,原来你喜欢玩儿这一套。”   “滚!”赵麟有些羞恼,转身说:“严阴郎,你……哎?他人呢?”   严阴郎自然是跟着邓琳去了办公室,把作文交给她。   邓琳拿过来扫一眼,“你写的?”   严阴郎:“嗯。”   他和沐阳的字迹不一样,昨晚又誊抄了一遍。   邓琳笑了一声,直接说:“以你的能力最多写三百字。”   严阴郎回答:“沐阳帮了我。”   “ 是帮你,还是帮你写?”邓琳问。   严阴郎:“……帮我。”   邓琳不信,挑眉道:“你在我面前重新写一遍?”   严阴郎神色自若,“时间来不及,我背给您听?”   “行,你背。”   严阴郎背的很快,流畅自然,除了个别拗口的单词发音不准,通篇熟稔,真的像他自己写的一样。   邓琳有些意外,“真是你写的?”   严阴郎垂眸:“嗯。”   他暗自松了口气,觉得沐阳料事如神,有先见之明要求他必须背诵下来,否则两个人都得完蛋。   “你最近上课都在走神,”邓琳问他,“有什么心事吗?”   “没有。”   “我之前看到你在看音乐方面的书籍,以后想往那方面发展?”   “暂时没有。”   他那冷硬的态度着实让话题进行不下去,邓琳只好说:“上课专心,要是让我再逮住,可就不是只罚站这么简单了。”   严阴郎点头,“好。”   “哦对了,”邓琳说,“沐阳虽然这段时间不来,但他只是请假,各科老师发的练习试卷你记得多要一份,空了给他送过去。”   严阴郎:“已经给他了。”   “是吗?”邓琳注视着他,笑道:“那挺好,你这个班长当得越来越尽责了。”   放学后严阴郎想回去看一眼木木,结果正好那时候小阮的电话打进来,让他尽快赶去便利店,她家里出了急事已经走了,这会儿店上没人。   他没办法,只好骑车赶过去,一路飞驰,坐地铁十五分钟的路程,他只用了几分钟就赶到。   在工作的空档,他给沐阳发了条微信,问他有没有去家里接木木。   沐阳没回他,甚至打电话也没接。   严阴郎没辙,是他先不理人家的,现在也怪不了沐阳不回信息。   心里有了事就会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漫长,收银台对面的墙上就挂着钟,他没一会儿就瞥一眼,最后有个顾客都笑他,“你急着回去陪女朋友啊?总看时间。”   严阴郎低头不语,觉得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他准备收拾东西离开,小阮掐着点儿似的打进电话,“小严,你下班了吗?”   严阴郎:“还没走。”   小阮歉意地说:“是这样的,我妈妈出了车祸,加上我又怀着孕,所以这段时间便利店就交给你打理了。”   严阴郎犹豫道:“可我白天……”   “我知道你要上学,”小阮声音很轻,压着音量说话,“钥匙在你手上,你放学后去开门。这两天要辛苦你帮我打理一下店里的货品和卫生。就这两三天,周末我空下来就好了。我待会儿发你一个送货电话,如果缺货,你把物品整理一个清单发给他,他可以送货上门,你们到时候沟通一下时间。可以吗?”   夜深人静,小阮嗓音柔软而疲惫,七分商量、三分恳求,让人不忍拒绝。   严阴郎没法拒绝,更何况小阮对他有恩情,“好。”   “谢谢你了小严,”小阮顿时松口气,笑道,“不会让你白辛苦,我给你涨工资。”   严阴郎:“没事小阮姐。”   “这段时间麻烦你了。”小阮说,“那你先忙,我先挂了。”   “好。”   挂了电话后严阴郎不急着走了,反正也这么晚了,他去库房清点了一下各物品的库存,小阮前两天才进了货,目前什么缺少的库存。   走之前把卫生打扫了,一切安顿好后才关灯锁门。   今晚耽误的时间很长,等到家后已经是凌晨一点了,刚开门,小狗爪子扑腾扑腾的跑过来,摇着尾巴在严阴郎腿边转悠。   沐阳果然没来接它。   严阴郎叹了口气,俯身揉了揉它的脑袋,突然顿住。   鞋柜边上放着一双不属于他的鞋子。   这双鞋他曾经看沐阳穿过。   严阴郎惊讶的瞪大眼,一个荒谬的想法钻进脑海,心脏不受控的狂跳。   他打开客厅的灯,茶几上铺着好几张试卷,几本练习册以及课本。沙发上也放着几本书,还有一个棕色的书包,书包上挂着和他包上一样的向日葵挂件。   严阴郎愣住,巨大的震惊让他发懵,手脚生汗发凉,四肢的血液迅速的朝心脏涌去,心跳声如雷贯耳,呼吸都急了几分,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木木在他脚边晃了晃,然后朝卧室里跑去。   严阴郎咽了咽唾沫,放轻脚步,跟着木木往里走,呼吸也放轻了,生怕扰了这一室幽静。   卧室门缓缓打开,严阴郎站在光影里,客厅里的灯光从他身边泄进去,落在床单上。   ———原本空旷的大床上躺着一个人。 第76章 【我睡你这里】   沐阳侧躺在床上,被子把他盖的严严实实,怀里好像抱着枕头,整张脸埋在被子和枕头里,乌黑的发丝落在浅色的格子枕套上,优美的颈部线条隐没于被单之下。   他睡的沉稳香甜,被窝里应该暖烘烘的,他苍白的脸上被烘出了点微红。   严阴郎心绪翻涌,难言震惊。   他在门口驻足了一会儿,放轻脚步一点点靠近。   木木在床边蹦跳,爪子在地板上发出了些微的声响,严阴郎怕它吵醒沐阳,将它抱在怀里。   他小心翼翼的在床边坐下来,目光描摹着沐阳姣好干净的脸蛋。   严阴郎抿了抿唇,眸色如同打翻的浓墨,乌黑、深沉,涌上些许挣扎。   少顷,他终于秉从内心的想法,缓缓的伸出手,一点点靠近睡梦中的人。心里发虚,手指轻微颤抖,一个简单的触碰被无限的拉长、放慢。   ———他就像一个做贼心虚的小偷,在夜深人静、酣睡之时,内心隐秘的欲望在夜色的掩护下疯狂滋长,小心又大胆的去渴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指尖和沐阳的脸庞相触,一道微妙的电流顺着严阴郎的手指到达心脏,一路电光火石,在贫瘠荒芜的世界里激起火花。   严阴郎身子一颤,后怕的握紧拳头,担心吵醒沐阳不敢再碰。   可一旦打破禁忌的分割线,欲望便猛烈兴起,不动声色的将理智一点点吞噬。   严阴郎没忍住,伸手轻轻的抚上沐阳的脸庞。   细腻、光滑、白嫩。   他觉得沐阳的脸好摸极了,这样舒服的手感让人忍不住更近一步。   从一开始的一根指尖的戳碰,到四根手指的指背在沐阳皮肤上轻轻摩挲,最后见人熟睡不醒,又大胆的用整个手探入沐阳的颈脖,虎口与他的下颌完美贴合,贪恋的抚摸着沐阳的脸蛋。   严阴郎的心脏跳得很快,他第一次这样亲密的触碰到他的小太阳,雀跃又平静。   这一刻的安稳静谧,是他妄想已久、奢望又无望的美梦。   “唔……”   沐阳嘟囔了一下,似乎被吵醒了,不安的蹙眉,眼珠在眼皮下转了转。   严阴郎一惊,仓皇的收回手。   谁料熟睡中的人比他更快一步,一把拉住想要离开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亲昵的蹭了蹭。   沐阳睁开眼,睡得迷迷糊糊的,瞳孔还没聚焦,隐约看到一个人影,率先喊了声:“小爸…我不想喝药了……”   “......”严阴郎没想到他来这一出,不知该作何回答,只能由着他拉着自己。   沐阳揉了揉眼,悠悠转醒,房里没开灯,借着客厅里的灯光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顿时愣住,“严……严阴郎?你怎么在这?”   “......”严阴郎有些分不清他究竟醒没醒,回答道:“这是我家。”   “呃…啊?”沐阳眨了眨眼,一骨碌坐起来,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眼前的人,大脑还处于重启状态。   严阴郎把灯打开,暖黄的灯光将卧室照亮,让沐阳能看的更清楚,反问:“你怎么在这?”   “我……”沐阳的头发睡的乱糟糟的,茫然地看着严阴郎,眼睛眨巴眨巴,一副睡懵了的样子。   严阴郎注视着他,耐着性子等他回忆。   沐阳的目光落在小木木的身上,猛的一拍大腿,思绪终于清明,“我…下午来看狗来着,在你这写会儿作业。写完后我就困了,想着反正你也不在,打算睡一会儿再回去。哪知……现在几点了?”   严阴郎:“凌晨一点。”   “?!”沐阳震惊,愣愣地看向窗外灯火通明的高楼。   严阴郎蹙眉,“林叔叔知道你在我这里吗?”   “知道,我出门前给他说了。包括睡觉前我都给他发信息,告诉他我在你这里睡一会儿再回去。”沐阳赶忙的拿起手机,锁屏页面上一长串的微信消息和未接电话。   他赶紧打回去,唯唯诺诺地道歉,“小爸,对不起啊,睡着了现在才醒……”   严阴郎见他乖巧的应和着,嗯嗯好好的说个不停,起身去客厅给他倒了杯水。   许是药物的副作用,沐阳最近很嗜睡,经常上午睡到傍晚,下午睡到凌晨。好几次都是林郁强行叫醒他吃药,迷迷糊糊的咽了又继续睡。   所以林郁知道他在严阴郎这里睡着并没有太大的担心,只是叮嘱他注意身体。   等沐阳挂电话后,严阴郎把水杯递给他,“我送你回去?”   沐阳喝了几口润润嗓,笑吟吟地说:“小爸说太晚了,今晚就让我睡你这里。”   严阴郎瞳孔猛缩一下,垂眸掩盖自己的慌张,淡淡地嗯了一声。   沐阳看着他沉默寡言的样子,好笑地揪了一下他的耳朵,“干什么呀?还不理人?我那天不是逗你来着嘛,至于羞到现在吗?”   严阴郎解释:“没有。”   沐阳歪头道:“是吗?那赵麟给我说你最近心情不佳,在学校里惜字如金的。怎么啦?心情不好啊?”   严阴郎问:“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应该就这两天了吧。”沐阳打趣地问,“想我啦?”   严阴郎嗯了一声,声音在嗓子眼儿里打转,含糊道:“有点。”   沐阳愣了一下,随即笑的很开心,“是嘛,我也挺想你们的,每天在家无聊死了。”   他说的是“你们”。   严阴郎留意到这个细节,眼里闪过一丝落寞,起身说:“你睡,我写作业。”   沐阳拉住他,“你去哪儿写啊?”   “客厅。”   “就在这写呗,”沐阳说,“客厅里又没有台灯,光线不好。”   严阴郎摇头:“会打扰你睡觉。”   沐阳不以为然,把木木抱在怀里揉他的小肚子,“没事啊,我现在都睡醒了。你快点吧,都这么晚了,赶紧写完睡觉了。你明天还要上学呢。”   严阴郎坳不过他,只好把灯关了,在书桌前坐下来,把台灯的光线调到最小。   房间里安静下来,他专注地写着,床上躺着一人一狗,一时间只有笔尖摩挲纸张的动静。   沐阳从下午睡到现在已经完全睡饱了,精神奕奕,趴在床上注视着认真写作业的人。   许是目光太热烈,把严阴郎看的不自在,“你……别看了。”   “为什么?”沐阳饶有趣味地问,“害羞啊?”   严阴郎的余光瞥到沐阳含笑的样子,心尖儿上泛着点痒意,放在桌上的手指微微蜷缩,想看又不敢看,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作业本上。   “英文检讨你过关了吗?”沐阳懒洋洋地问。   “嗯,背下来了。”   沐阳有些意外和惊喜,“真背下来了?”   他当时只是为了避免班主任抽查,随口一说。   严阴郎颔首,“背给你听?”   “不用了。”沐阳说,“你又不会对我撒谎,我的卷子你复印了吗?”   严阴郎从包里拿出来递给他。   沐阳躺在床上借着台灯的光看内容,各科试卷加起来有厚厚一沓,他苦恼道:“为什么上学的时候不觉得每天要做这么多卷子啊。”   “可能是用睡觉的时间写卷子。”   “……”沐阳被噎住,气的从床上坐起来,要去拧他脖子,“你行啊你,现在都能怼我了,我是不是给你脸了?”   严阴郎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身子往躲了一下,“别闹,我写作业。”   “谁闹谁啊?”沐阳光脚站起来,气愤地说,“你不关心我就算了,居然怼我。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让你蹬鼻子上……”   他脚一滑,没稳住重心朝严阴郎倾去,话声戛然而止,大脑已经率先做出应激反应,慌乱的搂住严阴郎的脖子。   严阴郎也没想到他会滑倒,心里一惊,第一时间扶住沐阳的腰,帮他稳住身体,抬头问:“你没……”   刚说了两字就说不下去了,不为别的,他们离的太近了。   沐阳的眼睛近在咫尺,鼻尖相触,浅淡的呼吸在彼此的脸上留下微弱的瘙痒感。隔着衣服,严阴郎能感受到他腰间的软肉。   二人的视线如同磁铁似的吸在一块儿,不约而同的屏住呼吸,时间好似摁下了暂停键,所有的动态在这一刻停止。   气氛悄然转变,微妙中带着些许燥热,名为暧昧的藤蔓生出绿芽,在月色的滋养下结出幼小稚嫩的花苞。   严阴郎的瞳孔乌黑如墨,犹如一汪幽潭深不见底,深邃、明亮,暗涌着自己都不不知道的情愫。   沐阳环住他脖颈的手已经生出湿意,他心跳如鼓,理智尚存,可就是移不开视线。   他感觉到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太烫了,烫的那片皮肤酥痒发麻,让他双腿失力,身体不受控制的更加放肆的压在严阴郎身上。   严阴郎嘴唇微抿,目光缓缓下移,喉结狠狠地滚动了一下。   沐阳察觉到他火热视线,顿时口干舌燥,嘴唇微张,呼吸轻微颤抖。   “呜!”   这时床上的小狗突然叫了一声,气势凶狠,不满意二人的忽略。   木木的吼叫让月下之花停止绽放,一切诱人心弦的情愫被打断。   二人触电般的分开,空气中弥漫着尴尬,都没说话。   木木察觉不到诡异的气氛,摇着尾巴一个劲儿的在沐阳身上撒娇,躺在床上想让他给自己挠肚皮。   沐阳觉得脸蛋发烫,干咽了一下,支吾着说:“你……你你快写作业吧。我……我去洗漱。”   说完匆忙的穿着拖鞋离开,刚走到门口,又顿住脚步,转过身小声地喊:“严阴郎……”   严阴郎站起来回望他,耳尖还有些红。   沐阳咬了咬唇,强装镇定,可泛红的脸暴露了他的心思,“我…我没带睡衣啊。”严阴郎愣住。   “可…可以穿你的吗?” 第77章 【共枕眠】   厕所里的水流声断断续续的传进严阴郎的耳里,他本就心不在焉,此刻更加心猿意马。握着笔迟迟写不出字,凝视着题目可大脑完全没转。   严阴郎烦躁的按了按眉心,去把卧室门关上,隔绝外面的声音。   还没做多少,沐阳带着一身的潮气走进来,站在他身边看了看,头发的水珠落在桌子上,“你还要写多久?”   严阴郎闻到了空气中沐浴露的味道,磕巴道:“还…还有一点。”   “现在都这么晚了,你每天只睡几个小时啊?”沐阳坐在他床上,用毛巾擦着头发。   暧昧消弭,沐阳又回到了平日大大咧咧的模样,似乎并未受什么影响。   严阴郎:“快…...快了,今天有事耽误了。”   “什么事?”沐阳问。   “小阮姐的家里好像出了什么事。”严阴郎说,“她把店交给我管理几天。”   沐阳诧异,连忙问:“她家里?她有说什么事吗?”   严阴郎摇头,“只拜托我帮她看一下店。”   “好像是她妈妈出了车祸。”沐阳皱着眉,低头翻聊天记录,“中午的时候我那哥们儿在群里说来着,我太困了,瞄了一眼没注意留心。”   严阴郎问:“严重吗?”   “不知道,他没说。”沐阳叹了口气,“明天我问问小阮姐,如果严重的话就去医院看看,反正我也没事。”   “好。”   沐阳为了头发干的更快,把毛巾盖在头上,低头玩手机。   木木躺在床尾处安逸的睡着了,小小的身板缩成一团,更加惹人爱。   “你就让它睡床上?”沐阳打开相机,对着它拍了好几张,“它不是有自己的窝吗?今天我把窝晒干了。”   严阴郎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沐阳发来的图片,他猜到是木木的,没打开看。   “它换了环境没安全感,”严阴郎替木木解释,“和人睡才安稳。”   沐阳笑了一声,去逗弄木木的小耳朵,“我咋不知道你这么娇气呢?还非得和人睡?爸爸们不许它上床,就你惯着它,当心惯坏了。”   小狗睡眠浅,沐阳一弄它就醒过来了,圆溜溜的盯着二人,伸出小舌头舔着沐阳的手指。   严阴郎和他商量,“你明天…把它带走吧,我养不好它。”   “为什么?”沐阳不认同,“有什么养不好的?狗狗就得养贱一点,省的大人操心。我看你不是把它养的挺好的吗?少它吃还是喝了?我来的时候它正在地上睡觉呢,睡得可香了。你这房子就你一个人住,冷冷清清的,有个小狗活跃一下气氛啊。”   “可是我……”   沐阳不想和他纠结这件事,随便找了个借口转移话题,“你吹风机呢?我在厕所里没找到。”   严阴郎放下笔,去储物柜里拿出来递给他。   “干嘛放储物柜啊?”沐阳问,“你平时不吹头发?”   说完他就看到严阴郎的圆寸。   “……”   好吧,人家确实不需要。   沐阳三下五除二的吹完头发,然后缩进被窝里,舒舒服服的陷进柔软的床垫里,打了个哈欠,“你写快点儿啊,写完赶紧来睡觉。”   严阴郎笔尖一顿,觉得这话听着怪烧耳的。   沐阳困倦的揉了揉眼,闭眼道:“我困了,先睡了。”   “好。”   严阴郎瞧他闭着眼,终于敢大大方方的注视着他的脸。   沐阳洗完澡出来严阴郎就一直不太敢看他的眼睛。   怕尴尬,也怕让他看到自己的仓皇无措、心慌意乱。   月色撩人,落满窗棂。   柔和的光线临描着沐阳的轮廓,将他的睡颜衬的愈发静谧。   沐阳长得很好看,隽逸帅气,眉眼温柔又不失少年的蓬勃气,气质出挑、张扬,在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到。   严阴郎的目光细细描过沐阳的眉毛、鼻梁,最后落在唇瓣上。   刚洗完澡,他的嘴唇红红的,沾着水汽,唇珠小巧圆润,给了嘴唇一些肉感,看起来更丰润。光看就觉得特别柔软,像果冻似的。   严阴郎喉结滚动了一下,手指蜷缩,忍着想触碰的冲动。   “好看吗?”沐阳突然开口。   “……!”严阴郎像个做坏事被当场抓获的小偷,顿时僵住,羞耻和害怕鞭挞着他的神经,恨不得原地消失。   幸好沐阳没有睁眼,只是轻飘飘地说:“快点儿吧,你今晚还想不想睡了?”   “嗯……好……”他不敢再看,面红耳赤地埋头写作业,太过慌乱手都有些不受控制,写出来的字又歪又扭。   没多久,沐阳呼吸平稳均匀,下午睡了那么长时间,现在他睡得没多沉,时不时呓语几句,有些娇憨的感觉。   严阴郎写完作业已经是一个半小时后了,他轻手轻脚的收拾东西,提着书包打算去睡沙发。   床上那人睡得不老实,被子掀到了肚子上,这会儿似乎又觉得有点冷,缩着身子,可怜巴巴的样子。   严阴郎俯身帮他把被子盖好,刚转身,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拉住。   他步子顿住,回头见沐阳也正看着他,睡眼朦胧地问:“你去哪儿啊?”   严阴郎:“……我睡沙发。”   沐阳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这床这么大,用得着你去睡沙发?”   “……”严阴郎的眼眸在昏暗的环境下衬的很亮,乌黑浓重,沉声道:“我……怕影响你睡觉。”   “有什么好影响的啊?”沐阳拉着他的手不放,嗓音带着睡意,软软糯糯的,听起来像撒娇,“又不是没一起睡过,沙发又睡不好……赶紧上来。”   严阴郎愣了愣,低声说:“我……你先放手,我去洗漱。”   沐阳打了个哈欠,懒懒地说:“我等你啊。”   严阴郎抽回手,忙不迭的落荒而逃。   他洗了个澡,把自己从头到尾弄得干干净净,随便穿了套睡衣磨磨蹭蹭的回房间。   灯已经关了,只有窗外零散的灯光稀稀疏疏的落进来,在黑暗中只能隐约看到个轮廓。   严阴郎怕吵醒沐阳,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躺在床边,老老实实的把手放在胸前。   这床是林郁的,当初他一个人住,买的却是1.5x2.0米的双人床。   此刻严阴郎睡在床边,被子只盖了一角,两个人中间隔了一条银河系似的。   他睡不着,盯着天花板发呆,留意着旁边的动静。   突然感觉到有个什么东西摸索了过来,窸窸窣窣的,下一秒沐阳的手摸到了他的腰腹,不耐地啧了一声,“我身上有毒吗?你睡那么远。”   严阴郎呼吸一滞,腹部紧绷,“不……不是。”   沐阳往中间滚了滚,也把严阴郎拉过来些,嘟囔道:“睡边上也不怕摔下去。”   “你……睡吧。”严阴郎低声说,“不用管我。”   “谁管你了。”沐阳说,“这么大的块头要是掉床下,那不得把我吵醒啊?”   “我不会。”   “你都睡着了能知道自己不会?”沐阳絮絮叨叨的,翻了个身。   严阴郎的轮廓在黑暗中更加坚挺,从额头到山根,再到下巴,蜿蜒起伏,侧颜深邃挺拔。   沐阳愣愣地看了一会儿,伸手轻轻的蹭上他的鼻梁。   严阴郎有些奇怪,身子更僵,“你……?”   “其实你挺帅的,”沐阳轻声说,“班里有好多人都在背地里问过讨论过你,还有其他班的人来问我……”   “问什么?”   沐阳的手指从他的鼻尖滑到下巴,“问你有没有女朋友。”   严阴郎嗓子发痒,狠狠地咽了一下,涩声说:“没有。”   “我当然知道你没有,”沐阳轻笑一声,尾音莫名勾人,“你整天和我在一起,能有什么女朋友……”………   严阴郎那口气还没吐出去,下巴的麻痒骤然离去,肺部的浊气缓缓吐出,心里有种说不上的失落。   “唔…我又困了。”沐阳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半张脸,闷声说,“我先睡了,晚安。”   “晚……”安个鬼。   严阴郎疲倦闭了闭眼,下方的异样的灼热让他心乱入麻。   他们躺在同一张床上、盖着同一张被子,呼吸间甚至能闻到彼此身上同一种的沐浴露的味道。   这样的认知让他迟迟无法冷静。   他闭着眼,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把英语作文背了一遍又一遍,当清心咒念。   当他终于有了困意,迷迷糊糊睡着时远方的天色已经微微变亮了。   严阴郎这一觉睡得不长,但很沉,所以当他的生物钟到点醒来时,感觉自己神清气爽,久违的无梦安眠让他身体充满活力。   然而下一秒他就愣住了,肩膀传来的酸麻和以及腰腹上的重物感让他不敢动,连都眼珠僵在眼眶里。………删减严阴郎小心的挪开沐阳的胳膊和腿打算离开。   刚把胳膊移开,沐阳好梦被扰,不满地皱了皱眉,然后睁眼醒了过来。   “嗯?严阴郎,你干嘛弄我啊?”沐阳睡眼惺忪,不舒服的动了动身子。………删减严阴郎暗叫不妙,呼吸急促,被刺激的眼眶发红,咬牙道:“我……”   沐阳愣住,眼里的睡意还未消散,紧接着被错愕取代,他察觉到一个荒谬又滑稽的事实———严阴郎硬了。 第78章 【互相疏解】   沐阳的停顿让严阴郎的脸上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连带着耳朵和脖子,无一幸免。………删减沐阳讪讪地移开腿,“我…睡觉喜欢抱着东西……不…不好意思啊……”   严阴郎垂着眼不敢看沐阳,呼吸急促的下床,欲盖弥彰地说:“我去洗漱。”………删减手机无声的震动,是林郁的电话。   沐阳接起来,呼吸有些急促,“小爸。”   林郁沉默了一瞬,问:“你怎么了?感冒了吗?声音听起来怪怪的。”   “没…没有。”沐阳喘了口气,侧身夹着腿,努力让自己冷静,“我…还在睡呢。”   “你回来吃早餐,”林郁说,“我给你做了三明治,回来喝蛋白粉,还有中药。”   沐阳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那我一会儿回来,您别等我了,回去我自己吃。”   林郁:“嗯。你真不打算带木木回来?小严要上学,何必麻烦别人。”   沐阳把脸埋在枕头里,吸取着严阴郎的气息,闷声道:“知道了。”   一通电话都没能平息欲望,沐阳看了一眼时间,严阴郎进厕所五分钟了还没出来。   沐阳咬了咬牙,掀开被子光着脚走出去。   木木跟在脚边,不明所以的望着他。   沐阳站在厕所门口听了一会儿,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安静的像没人一样。   他深吸一口气,握着把手,哑声开口:“严阴郎……”   过了几秒,里面的人才发出一个沉闷的嗯,放佛在压抑着什么一样。   “你还不出来?我要用洗手间。”沐阳舔了舔干涩的唇。   “我……”严阴郎喘了一口,有些慌乱,沉声道,“我…马上……”   他的声音渐渐变近,沐阳察觉到他的意图,抢先一步猛的把门打开———………删减   “能站稳吗?”严阴郎嗓音醇厚喑哑,“我松手了。”   沐阳嗯了一声,靠着墙盯着自己的脚尖。   严阴郎打开水龙头冲洗着手上的东西,看着水流从指尖滑过,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时间二人谁都没有开口,勉强整齐的衣物也无法掩盖刚刚发生的事情。   沐阳抬眼看到严阴郎镇定自若地洗手,可耳垂仍然红的厉害。   他懒懒地勾了勾唇,轻声喊道:“严阴郎……”   严阴郎抬眸看向他。   沐阳慢悠悠的抬起手,轻轻提了提自己睡衣的领口,意味深长地说:“我们穿的…看起来像情侣睡衣。” 第79章 【干那事儿会不会体虚】   睡衣是昨晚严阴郎随便拿的,当初为了方便换洗、区分买的是两套,款式一模一样,只是一个黑色、灰色。   如今二人做了这样亲密的事,再配上同款的睡衣,还真像一对儿情侣。   昨晚严阴郎拿的时候没往那方面想,此刻看起来倒像是故意耍的什么小心思,他慌乱地解释,“我…我没想到......”   “你急什么?”沐阳鼻音有些重,是事后的满足的愉悦,“这么急着解释?刚刚爽的在我身上喘气的是谁?过河拆桥啊?”   “......”严阴郎低着头,臊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太失控了,他压根儿想不到会和沐阳发生……这种事。……删减沐阳笑了,眼尾的余红未消,天真中带着些许风情,“几点了?”   “......”严阴郎如梦初醒。   “今天你还上不上学了?”   “...........”   “你可是班长啊,早上要开教室门的,又要让大家站在走廊上等啊?”   严阴郎只是慌了一瞬,然后镇定的开始洗漱。   沐阳本想看看他着急的样子,谁料这人稳如泰山,让恶劣的小心思落了空,奇怪地问:“你不着急?”   “已经晚了,再晚一点也没差别。”   这话说的四平八稳的,若不是他耳垂的红意还未消下去,沐阳还以为他又回到了平时云淡风轻的样子。   沐阳伸手去摸他的耳垂,“不愧是班长啊,是做大事的心态。”   严阴郎感觉自己耳垂的软肉被来回揉捏,刚消下去的热度又冒了起来,磕巴道:“我…我去做早餐。”   “你做你的吧,”沐阳揉够了收回手,“小爸让我回家吃,他给我做好了。”   严阴郎回房间换衣服,把粘有污渍的睡衣放进洗衣机,顶着大红脸对沐阳说:“你…你也把衣服换一下……”   “为什么要换?”沐阳低头看了看,不以为然,朝他暧昧的眨眼,“我觉得挺好啊,这上面……有你的味道。”   其实上面的污渍已经擦干净了,顶多有点湿痕而已。   严阴郎根本接不住他满嘴跑火车,脸上的燥热从早上睁眼到现在就没消过。   沐阳在严阴郎的羞耻心上反复蹦哒,还时不时扔两颗地雷。   沐阳被严阴郎震惊的样子逗笑,伸手解着扣子,“开玩笑啦,谁会一直穿着啊?又不卫生。”   严阴郎松了口气,把脸转向一边不敢看他换衣服。   沐阳的恶劣因子前所未有的强盛,手掌在臀上火辣辣的地方揉了两下,故意惊恐地说:“严阴郎!你快帮我看看!我这里怎么了?为什么好疼!”   严阴郎心里一紧,毫无防备的转过头,眼前的画面让他瞳孔猛缩———……删减木木在二人脚边来回转,没人给它喂食,所以不满的嘤呜着。   这时候显然没人有闲工夫管它,沐阳微微撅着屁.股,毫无羞耻心地问:“严阴郎,你帮我看看啊,怎么回事?是不是刚刚你弄得?”   那档子事二仿佛是个开关,未做之前沐阳连硬都会感到羞耻;做了之后简直浪的没边儿。   其实他想的特别简单,大家都已经坦诚相见了,还有什么可害臊的啊?   可严阴郎显然不这么想。   他惊恐地看着那两团肉,平日里的淡漠随然跑的无影无踪,懊恼自己下手每个轻重,急切又慌乱的解释,“不……我……我……”   越急越想解释、越想解释越急。   他支支吾吾的没说个所以然,沐阳突然道:“严阴郎,你流鼻血了。”   严阴郎愣住,感觉到鼻下/液体流动的感觉,伸手摸了摸,一片猩红。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沐阳笑倒在床上,捂着肚子喘不上气,“不是才做过嘛?你这么气血方刚?还是说看着我的屁-股就硬了?”   这个房间已经容不下严阴郎了,他捂着鼻子狼狈的逃走。   “哎!严阴郎!”没等他走出几步,沐阳又叫住了他,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喘了口气,问:“上次我在你家的时候,你看我换衣服也流了鼻血。是不是从那时候你就……”   严阴郎脚步更急,快步地冲向厕所,中途还踩到了在客厅中央睡觉的木木,小狗一脸幽怨地叫了两声。   他关上门隔绝了身后爽朗地笑声,胡乱的扯了几张纸捂着鼻子,心跳的很快,还有些隐隐作痛。   一直藏在心里的隐秘心思就这样轻描淡写、嬉笑玩闹的说出来,是不是也正如沐阳的态度一样,他的感情从始至终是个笑话?   自以为是的情感落在别人眼里不过尔尔。   严阴郎神色黯然,眼眸又失去的了光亮。   待他整理好自己的情绪重新出去时,沐阳已经穿好衣服正蹲在地上给木木倒狗粮,听见动静后头也不回地说:“我给你热了一盒牛奶,拿着面包在路上吃吧,再不去一会儿都得关校门了。”   “谢谢。”严阴郎看着埋头大吃的木木,问道:“你真不打算带走吗?我最近要要帮小阮姐看店,回来的更晚。”   沐阳瘪嘴,“知道啦!小爸已经让我把它带回去了,你是有多嫌弃人家啊?”   严阴郎在玄关处换鞋,“没有,是没时间照顾。”   沐阳走过去倚着墙注视着他,然后伸手帮他把慌忙中未整理到位的领口理了理。   二人离的很近,严阴郎一垂眸就能看到沐阳清俊的眉眼,方才在厕所里平静下来的心脏又开始不争气的加速。   沐阳抬眼对上他浓黑明亮的眼眸,倏而一笑,歪头问:“你知道我现在像什么吗?”   “什么?”   沐阳认真地说:“一位目送丈夫出门的妻子。”   严阴郎呼吸一滞,神色木讷,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好啦快走吧,”沐阳笑的顽皮,又恢复了之前的玩味和戏弄,“我开玩笑的。”   严阴郎的眸光暗了暗,一言不发的出了门。   等人一走,沐阳靠着墙松了口气,脸上火烧火烧的,想给自己两巴掌。   他并不是毫无羞耻心,严阴郎脸红成那样,自己如果还扭扭捏捏、像个娇羞小姑娘似的,那人不得更不好意思?   回想他之前的各种放浪,再结合严阴郎的态度,似乎……浪过头。   没办法,沐阳也是第一次经历事后,拿捏不好让别人不尴尬、也让自己舒服的度。   严阴郎应该是不尴尬了,可他要羞死了。   沐阳崩溃地扯了扯自己的头发,心烦意乱,尴尬的想去撞墙。   现在在严阴郎心里自己会不会是个特别放浪形骸的人?   有了欲-望随随便便的找个人就能冲上去,完了以后还肆无忌惮的撩拨,根本不知道害臊两个字怎么写……   真是自己把自己作死了。   沐阳去厕所用冷水洗了把脸,发热的感觉才稍微好点。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水珠滴滴答答的落下,潮湿的感觉像极了刚才下面的湿润。手指轻轻的抚过脖子,把领口拉开露出了圆润的肩角,上面印着一圈齿痕,还有些微微发疼。   沐阳的唇边勾起浅笑,小声地抱怨:“还真是条大狗啊,咬的这么狠。”   他没在严阴郎的房子里待太久,等着两件衣服洗好后晾在阳台上,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牵着狗出了门。   沐阳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这是何必呢?   就因为严阴郎不理他,直接把狗送来,送狗不够还把木木所有的用品都拿了过来,一副要让它彻底和严阴郎相依为命的架势。   结果四十八小时都没待到吧,又屁颠儿屁颠儿的搬回去。   是作业太少了还是太无聊了?   尽给自己找些屁事儿。   沐阳回家时林郁正在书房开视频会议,把木木安顿好后去厨房里找了点吃的,又乖乖的喝了蛋白粉和中药才回了房间。   他有些累,衣服都来不及换沾床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中途林郁让他吃药都起不来。   脑袋和枕头粘着似的,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叫他,但他怎么挣扎都无法从睡梦中醒来,铺天盖地的困意将他压着,浑身酸软,身体又冒着冷汗。   沐阳是被饿醒的,饥肠辘辘,摸着手机一看已经是中午一点了。   他四肢没劲儿,甚至没力气从床上坐起来,那感觉简直软到了骨子里。   沐阳被自己的状态吓到,从查出病情以来还从未有过这种情况,后知后觉的担心会不会是早上那事儿影响的。   他不敢给林郁说,又害怕自己的病情受影响,躲在被窝里拨通了自己主治医生的电话。   “喂,小阳?”陈医生说,“怎么给我打电话了?身体不舒服吗?”   “陈叔叔……我有个问题想问你。”沐阳艰难的开口。   陈医生:“嗯?什么事?”   沐阳张了张嘴,话到嘴边了三四次都说不出来,羞恼不已。   “怎么了?我午休时间要过了,一会儿还要看诊。”   沐阳把脸埋在玩偶里,忍着羞耻,脸蛋烧的滚烫,一咬牙准备破拐子破摔了,“那个……我就是想问问…我这个病情,射--精会不会造成我体虚啊?”   妈的,没脸了。   【作者有话说】   某人浪的没边儿,在浪花里翻车了…… 第80章 【适量就好】   “什么?”陈医生那边有点吵,沐阳的声音又在嗓子眼儿里打转,没听清,“你等我一下,我去几步就到办公室了。”   “……”   电话那头的杂音没了,陈医生说:“现在好了,刚刚说什么?”   没办法…自己作的事儿得自己受。   沐阳深知如果现在不问,到时候被爸爸们察觉到异常,自己的脸丢的更远。   他深吸一口气,为了自己健康豁出去了,字正腔圆、一字一句地问:“就…我这病啊……射-精会有什么影响吗?”   草!为什么要让他重复这么羞耻的问题啊!   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沐阳缩在被窝里,用玩偶死死的捂着自己的脸,大有一副把自己憋死的架势。   “没有的。”陈医生平淡无波的声音传来,“适当的性-生活是可以保持身心愉悦的,但前提是你不会感觉到累,次数控制在1-2次较好。”   “不……不是性-生活......”医生专业的态度让沐阳稍稍松了口气,磕巴道,“...就……了两次……”   撸字被他说的很轻,囫囵的一笔带过。   陈医生说:“那应该没什么问题,怎么了?你觉得自己体虚吗?”   “嗯……”沐阳小声道,“我…我早上弄了两次,然…然后觉得很困,一觉睡到现在,中途似乎听到了小爸叫我,但我醒不过来。现在醒了……浑身都是汗,身上没劲儿,连坐都坐不起来。”   “你完事之后有做什么别的事吗?”   沐阳细细回想了一下,“我…好像帮狗搬家来着。”   陈医生有些疑惑,“搬家?”   “就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从绿都花园到我家。”   陈医生问:“走回去的?”   沐阳:“不是,打了个车,但小区里的路程是我自己走的。”   “那应该就是了。”陈医生安慰道,“这么看来问题不大,你的身体本身就会比正常人弱一些,极度的兴奋时能量代谢增加,精神的兴奋性增高,肾上腺、甲状腺等激素分泌增多。正常人都会觉得疲惫,而你又运动消耗了体力,所以才会这样。”   沐阳悬空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真的没有影响是吧?”   陈医生笑了一下,“真的没有影响,好好休息就行了,注意营养的补充。你如果担心可以来医院做个检查。”   “不用了,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沐阳从从被子里钻出来,新鲜的空气进入肺腑,整个人放松了。   “你不必紧张,一切东西在适量的情况下都是没问题的。”陈医生说,“不过你以后也得注意,性-生活不可太频繁,根据体力量力而行,感觉到累了就停下,可别逞强,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沐阳臊了个大红脸,“都…都说了没有性-生活了!”   陈医生笑道:“我知道你现在没有,以后总会有啊。你现在病情控制的很好,目前来看活到二三十岁应该没问题,你后面难道不交女朋友吗?”   沐阳脑子里出现严阴郎覆在他身上喘息欢愉的样子,火热的感觉似乎还残留掌心,肩膀上的那圈儿牙印似乎有些酥麻感。   “才……才不交。”沐阳羞恼道,声音闷闷的,“我才不去祸害人家。”   “别这么想。”陈医生说,“虽然这病治愈率很低,可慢粒这个类别也是有痊愈的例子的。只要坚持服用格列宁等药物,生活十多二十年完全没问题。我很多病人都活的好好的,甚至正常的结婚生子,并没有影响什么。”   沐阳笑了笑,“我知道啦,每次你安慰的时候都这么说。”   “我没有安慰你,”陈医生无奈道,“是事实,我是医生,你应该相信我的话。”   “好,我知道啦。”沐阳叮嘱道:“这件事……您别……”   陈医生知道他想说什么,莞尔:“我知道,不会告诉你小爸的,这可是病人隐私。”   沐阳彻底放心了,“那谢谢陈叔叔了。”   许是心理作用,挂了电话后沐阳觉得自己身体有了些劲儿,磨磨蹭蹭的从床上起来,刚开门就闻到浓郁的香气。   沐阳饿的前胸贴后背,勾得他不断分泌口水,扬声喊道:“小爸,你做了什么啊!这么香!”   林郁正在厨房忙碌,“油焖大虾!睡醒了吗?进来盛饭!”   沐阳双眼冒光,狗都顾不上逗,以最快速度洗了个手,冲进厨房盛了两大碗饭。   “别给我舀那么多,吃不完。”林郁说,“你舀自己的。”   “多吃点嘛,”沐阳充耳不闻,“爸爸说你太瘦了,长点肉。”   除了油焖大虾,还有凉拌鸡肉丝,沐阳不能吃太腥辣的东西,所以没怎么放辣椒,但颜色挺浓,看着就很有食欲。再来一个炝炒莲白、酸菜粉丝汤,热气腾腾的出炉,看的沐阳垂涎欲滴。   “小爸,你真是太贤惠了!”沐阳前面剥了一大堆虾壳,还在继续吃,“当初你就是这么把爸爸拿捏住的吧!”   “别瞎说,”林郁瞧着他食欲大好,心情也不错,鲜有的开玩笑,“是他追的我。”   “是是是,追到手了才发现自己捡到个宝!”沐阳嘬了嘬手上的汤汁,把剥好的虾肉放进嘴里。   林郁吃的慢条斯理,“以前念大学的时候做的比较多,后来工作了就不怎么做了。这几天在家倒是把忘掉的手艺又拿回来了。”   沐阳毫不吝啬的夸赞,“小爸做的什么都好吃!”   林郁笑道:“行了,快吃吧。”   “小爸,有个事儿和你商量一下呗?”沐阳笑吟吟说。   “上学的事儿?”   沐阳嘿嘿一笑,“我现在没事儿了呀,食欲恢复了、身体也恢复了,一切都正常。就让我回去吧。”   “你的中药怎么办?”林郁反问,“一日三次,你怎么解决?”   “我带去学校喝啊。”沐阳恳求道,“小爸,我现在真的好了、没事了,以后有事我也绝对不会瞒着,一定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你们。求求你了,我在家呆几天都快发芽了。”   他这几天被林郁盯着营养跟着的很足,脸蛋又圆了回来,有点儿婴儿肥,看起来气色也挺好的,不再有前几天的憔悴苍白。   林郁松了口,“你保证在学校也会好好吃饭。”   沐阳竖起三根手指,认真地保证,“我一定会好好吃饭的,绝对不会挑食。”   “行吧,我待会儿给邓老师打电话,你明天回学校吧。”   沐阳眼睛一亮,“谢谢小爸!”   “不过有个事儿你得老实说,”林郁话锋一转,“你这么急着回学校,是真的想读书了,还是想某个人了?”   “……”沐阳眼神闪烁,磕巴道:“当…当然是想读书了啊,小爸你想什么呢?”   林郁挑眉,意味深长地反问:“是吗?”   “不然呢?”沐阳有点受不住林郁的眼神,起身去洗手。   “你天天往小严那跑,我还以为你想他了呢。”林郁说。   沐阳吃的有些热,顺带洗把脸,把热气压下去,“我去他家是…是因为班主任让他给我带卷子,人家每天兼职回去那么晚了,难道给我送吗?”   “哦,你不用跟我解释。”   沐阳有些羞恼,“不是您问我的吗?”   林郁嘴角噙着笑,“随便问问而已。”   “……”   小爸跟着爸爸学坏了。   午餐过后林郁还忙着处理文件,碗是沐阳洗的,他回到房间后迫不及待的给严阴郎发了条消息,告诉他自己要回学校了。   这个点儿应该在上课,沐阳没指望他回复,正准备放下手机,手机振了一下。   【严:什么时候?】   【沐:明天!你上课玩手机啊?】   【严:没,体育课,蹲厕所。】   【沐:手机不离身?你网瘾挺大啊。】   【严:在看篮球视频。】   【沐:……好吧,那明天见。希望没有落你们太远[难过]】   后面严阴郎没再回了,沐阳沉浸在重返校园的喜悦里也没觉得异常,是他回到学校后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严阴郎在躲他。   尽管他表面上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沐阳找他说话的时候会回应,也会主动聊起事情。   但沐阳敏锐的察觉到严阴郎有意无意的避免二人的肢体接触。   沐阳性子直爽、大大咧咧的,和赵麟或者其他关系的好同学偶尔勾肩搭背的都是常事,以前也经常挠严阴郎的下巴、摸摸他的额头或者揉揉他的耳垂。   自从沐阳回去后,每次朝他伸手,他总是会下意识的往后退一步,或者找什么别的借口避开。   这样的变化让沐阳有些诧异。   按理说…经历了那事儿之后他们的关系应该更亲密了才对,可是为什么他却感觉到严阴郎的疏离感。   甚至有时候如果沐阳不主动开口,大半天都说不了几句话。   沐阳纳闷儿,却找不到任何的突破口。   “哟,沐阳,又在喝药呢?”课间时赵麟路过他的课桌调侃一句,“你回来都大半个月了,怎么还在喝中药?西药也没断过。”   严阴郎侧眸无言地注视着他。   沐阳把中药一口闷,这是昨晚刚熬的,味道浓稠,苦的他说不出话,赶紧剥了一颗橘子糖塞嘴里。   “班主任让你过去,”赵麟又说,“好像是说两个抄作业的,你作为课代表都没检查出来。”   沐阳皱眉,“这事儿不是姜姚负责的吗?”   自从他回去后,邓琳让姜姚和他一起担任课代表,避免以后再请假耽误她的事情。   “所以她已经去了啊。”赵麟说,“班主任让我叫你过去。”   “行吧。”沐阳转头问严阴郎,“你帮我洗洗杯子?”   严阴郎颔首,“好。”   沐阳把杯子递给他,二人指尖不可避免的一碰,严阴郎却猛地缩回手,仿佛沾上了什么病毒一样,眼中也闪过一丝慌乱。   砰的一声,保温杯落在地上,里面残留的药渣撒了出来,乌黑的药汁溅了几滴在沐阳白色的鞋上。   沐阳脸色立即就变了。 第81章 【冷战】   “对…对不起……”   严阴郎立刻站起来,惶恐不安地拿出纸巾,蹲下想给沐阳擦鞋。   沐阳躲开没让他擦,他平静地注视了一会儿眼前的人,气氛变得僵而冷。   严阴郎盯着地上的药渍,不敢看他的眼睛。   沐阳沉默地把杯子捡起来放在桌上,一言不发地走出教室。   严阴郎神色复杂,不知所措得愣在原地。   “你俩怎么了?”赵麟一直在一旁看着,“人家给你杯子,好端端的躲什么啊?”   严阴郎没说话,把地上的药渣处理了,拿着沐阳的杯子去了厕所,里里外外洗得干干净净,然后擦干水珠放他桌上。   等沐阳回来时上课铃已经打响了,他匆匆地回到位子上,看着洗好的杯子愣了一瞬,把它插回书包里,不冷不淡地说了一句:“谢谢。”   “不客气。”严阴郎立刻回答。   沐阳也没看他,把课本儿和试卷卷子拿出来准备好,等着班主任进来上课。   卷子是前两天的随堂小考,一百分制,沐阳是满分、严阴郎考了88。   他的英语在沐阳敬业的帮助下越来越好,名次从倒数不断的往前爬。   严阴郎看着自己是卷子上醒目的两个八,突然有种忘恩负义的愧疚感。   感觉自己成了过河拆桥的白眼儿狼,利用完别人对他的好,转身就想着恩断义绝。   那天他不是没爽到,而且最后还把人压.在墙上,沐阳叫了几次他都停不下来。   严阴郎懊恼之余又厌恶自己,又没吃亏,却在这虚伪的闹别扭。   沐阳对他怎么样重要吗?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能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对沐阳的感情,这就够了。啪嗒!   一块粉笔头砸到他的脑门儿,然后落在桌上。   严阴郎回过神,看到邓琳站在不远处,拿着卷子冷冷地看着他。   “严阴郎,”邓琳说,“这道题选什么?你来说。”   “……”他根本没听,连讲的哪道题都不知道。   严阴郎瞥了一眼旁边的人,人家坐的端端正正,笔都没拿,显然没有帮他的意思。   “又走神。”邓琳眉头紧蹙,严厉地说:“你最近怎么回事?!上课状态这么差?你是只在我课上走神还是其他课都这样?刚刚有了点成绩就开始骄傲了?你给我站着上课!下课后去操场给我跑十圈!课代表给我监督!”   严阴郎没觉得多痛苦,反而立即看了沐阳一眼,心里计划着等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好好道歉。   下课后,沐阳把书往抽屉里一塞,直接出去了,全然不管他罚跑的事儿,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严阴郎张了张嘴,想叫住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不是说课代表监督自己罚跑吗?他怎么走了……   姜姚走过来,“走吧班长,邓老师可说了,我如果包庇你,我也得受罚。”   二人并肩下楼,严阴郎问了一句:“沐阳呢?”   “他?不知道。”姜姚眼睛一亮,“你想让他看着你?需要我去叫他吗?求之不得,下节可是我最喜欢的物理。”   “不……不用了。”严阴郎快步下楼,把外套脱下开始跑步。   十圈跑完第二节课已经开始十多分钟了,严阴郎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跟着姜姚回教室,报告都喊不出来,扶着墙直喘气。   物理老师讲课被打断,颇为不满,看到严阴郎面色潮红、疲倦又狼狈的样子发不出脾气,沉声问:“干嘛去了?”   姜姚解释:“他上节课走神,班主任罚他跑了十圈。”   她物理成绩好,物理老师很喜欢她,这么一解释老师就乐了,“这个法子好,我也该学学,省得你们上课心不在焉的。赶紧回座位做好,把课本儿拿出来。”   严阴郎浑身热气,汗水把校服打湿,紧紧贴着身体隐约露出麦色的皮肤。   他看到桌子上的物理课本、练习册还有之前的试卷已经有人帮他拿出来摆放好了,书本翻开的地方正是老师正在讲的内容。   他就这么一个同桌,是谁做得不言而喻。   沐阳一手托腮、一手转笔,目不斜视地盯着黑板,认真而专注地听讲。他戴着口罩,不太能看出脸色如何,见他回来一个眼神都没给,冷漠疏离。   严阴郎把椅子往沐阳那边挪了挪,小声说:“谢谢。”   沐阳没理他,自顾自地做着笔记。   放学的铃声打响,沐阳收拾好书包笑吟吟地和同学并肩走出教室,严阴郎正在讲台上擦黑板,一回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甚至连招呼都没打。   严阴郎心里仿佛压着一块巨石,让他难受又喘不过气。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沐阳第一次放学没有等他。   严阴郎很慌,心乱如麻,想找沐阳说清楚自己并不是嫌弃他,却又不知该从何解释。   他分辨不了沐阳究竟有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心思,怕沐阳不知道、更怕他知道。   最近这两种想法在他脑子里打架,再加上做了那么亲密的事情,他怕以后肢体接触越来越多,会更加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结合沐阳完事后满不在乎的态度,严阴郎把自己锁在壳里,告诫自己不要去窥探别人的心思。   沐阳那么优秀、阳光,只是把他当朋友而已。   他不能越界,必须恪守朋友的本分,不要让自己这点卑微的情感成为一场笑话。·   日上三竿,秋日的阳光不毒辣,微风和煦,秋高气爽,梧桐叶簌簌抖动,在秋风中抓住最后一点油绿的尾巴。   日光照进堆满玩偶的房间,床上的人戴着眼,怀里抱着人一样高的玩偶睡得正香。   房门象征性地敲了两下,沐亦宸推门而入,伸手把他的眼罩给摘了,劈头盖脸地说:“中午十二点了,赶紧起来吃饭!你可以啊现在,周末早餐都不吃了,自己身体什么样不知道?小心到时候林郁又不准你上学!”   明亮的阳光刺得沐阳直皱眉,用被子盖住头,不耐烦地说:“不上就不上,我也懒得上。”   “哟,之前哭着喊着求着要重返校园的是谁?”沐亦宸用力把被子掀开,调侃道,“这才回学校多久?两周?又不想上了?”   “哎呀你烦不烦啊,”沐阳恼火了,埋进玩偶里不想露脸,“困着呢。”   沐亦宸才不吃他这一套,“困什么啊?昨晚十点睡的,你都睡了14小时了!赶紧起来吃饭了!难得我周末能在家吃顿饭,还不起来给你老父亲一场天伦之乐?”   “赶紧起来,我做了你爱吃的藿香鱼,一会儿凉了腥。”沐亦宸直接把人拽起来。   沐阳睡得昏昏沉沉,头发和鸡窝似的,半眯着,揉了揉眼,“行行行,我起来。我这就换衣服洗漱,你先出去吧。”   “快点儿的,我去盛饭。”沐亦宸出去顺手给他带上门。   沐阳打了个哈欠,心里闷闷的提不起精神,摸索着枕头旁边的手机给它开机。   昨晚他心里有事儿不舒服,写了会儿作业就上床睡觉了,手机一直振动,微信和QQ消息99+,却没一条他想看的。索性关了机,一觉睡到了现在。   刚开机,锁屏上的消息哗啦啦地直冒,严阴郎的对话框消息是28条。   沐阳心漏了一拍,睡意瞬间没了,点进去从头开始一条条地看。   一开始是给他道歉,解释了一下他手滑没拿稳水杯,连续发了20张木木的照片。   背景大多是严阴郎的床单,应该是木木在他家的时候拍的。   木木不怎么配合,照片大多都是模糊的,偶尔一两张清晰的还把人家拍得很丑。   严阴郎没问他是不是睡着了,也没要求他回信息,像是单方面的分享,不求回应。   沐阳垂着眼角,看不出什么情绪。   这个呆子,一会儿躲着他、一会儿又主动来找他,到底想干嘛?!   柯景如给他表白的时候吊着别人,这会儿又玩儿欲迎还拒。   平时看起来呆呆笨笨的,手腕却是一套一套的!呸!渣男!   沐阳气愤地把手机扔床上,起身去洗漱。   刚坐下来准备吃饭,手机铃声就响了,让他又不得不放下筷子去接电话。   “喂?沐阳,你干嘛呢?”赵麟问。   沐阳:“吃午饭。”   赵麟乐呵呵的,“今天天气太好了,又不热,下午出来玩儿呗?”   “不去。”沐阳饿了,把耳机插上,一边吃饭一边说,“下午写作业。”   “昨晚在群里艾特了你半天都没反应,怎么?昨晚没有奋笔疾书啊?”   “没有,昨晚十点就睡了。”   赵麟还热情邀请,“那你下午写作业,晚上出来一起吃饭呗,我们晚上要训练篮球,你可以在旁边看看。”   沐阳想到严阴郎也会在,直接拒绝:“我才不去,你们打篮球有什么可看的。”   “真不来啊?”   “不去。”   赵麟纳闷儿问:“你是不是因为和严阴郎闹矛盾了,所以才不来的啊?”   “咳咳咳——”沐阳被呛到,一个劲儿的咳嗽。   林郁不满道:“吃鱼不说话。”   沐亦宸附和:“赶紧挂了,一会儿再聊。”   “你别瞎猜行不行!我和他没矛盾!”沐阳呛得满脸红通,喝了一大口水压惊,“不跟你说了,我吃饭呢,挂了。”   沐亦宸颇有深意地问:“你性子这么好,和谁有矛盾吗?”   沐阳低头吃饭,“没有!你别八卦。”   “那你刚刚咳嗽什么?”沐亦宸挑眉问道,“你的微表情告诉我,你在隐瞒什么。”   林郁接了一嘴,“严阴郎吗?”   沐阳羞恼道:“都说了不是,您二位能好好吃饭吗?”   “行行行,”沐亦宸漫不经心地道,“儿子大了,有小心思了呢。”   沐阳忍不住踹了他一脚。   为老不尊,没半点父亲的样子。   这时赵麟发了两条微信过来,一个定位和一条语音———   “沐沐啊,来呗,班长经过这半月的训练打球打得可好了,百发百中。你作为他的同桌,不想看看他飒爽的英姿吗?”   沐阳听完把耳机摘了,专心致志的吃饭,无视消息也无视爸爸们调侃的眼神。   他才不想看呢。一点都不想。   谁爱看谁看去吧。   【作者有话说】小剧场采访:七:请问沐同学真的能忍住不去吗?   沐阳:那必须的!我凭什么要去啊?!是他嫌弃我![愤怒+委屈.jpg]七:如果亲妈要让你打脸呢?[笑眯眯.jpg]沐阳:……你不是我亲妈,你只爱严阴郎。(离家出走ing) 第82章 【看见某人就失误】   沐阳哪儿都没去,下午在家埋头写作业,微信和QQ在电脑上挂着,六点过的时候开始响个不停,图标来回跳。   他以为是老师发布了什么重要的消息,点进去一看,是赵麟在群里发的照片,一群少年们勾肩搭背,笑得张扬肆意,斜阳扫过镜头,扑面而来的青春与无畏。   有几张是自拍,镜头里挤不下那么多人,后面的就是远景照,旁边的流动的人群,十多个身子颀长、面容俊朗、肌肉线条起伏的男生落错地站在街头,都没有刻意的看镜头,状态随意而自然。   且不说他们帅不帅,单单这种阳光落日、青春气息爆棚的气质就足够引人瞩目。   赵麟一发出来群里就炸了,QQ群里很少说话的邓琳出来冒了泡。   【邓老:光天化日,在街上耍帅勾搭小姑娘?孔雀羽毛收起来点儿。】   【赵麟:[嘿嘿]邓老,我听出来了,您这是夸我们帅!】   【邓老:[白眼]】   QQ群里有老师在,同学们不好说什么,陆陆续续地发了几个表情不让群里冷场。然而微信群就不一样了,炸开了锅,聊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柯景如:好帅好帅!这照片拍得绝了!】   【刘明月:[哇]】   【姜姚:@赵麟 我想要最左边男生的联系方式!】   【赵麟:别想了,人家有女朋友。】   【姜姚:英年早恋……[枯萎]】   【赵暖:卧槽!怎么这么多帅哥![色]物以类聚吗?我第一次get到了吴嘉旭和夏杉的帅点!】   【吴嘉旭:什么叫第一次才get到?平时我不帅?】   【夏杉:不瞒了,小学的时候就有星探让我从事娱乐行业,被我妈给拒绝了。】   【于椿羽:[白眼]厚颜无耻,班长今天才是真的帅!】   【邱禾之:班长今儿走的是高冷风?瞧这面无表情的样子,啧…确实还有点帅。一定是打光打得好!】   【赵暖:神他妈打光,班长哪天不帅?!@赵麟 你哪儿认识得这么多帅哥啊!】   【赵麟:他们都是我初中或者小学同学,物以类聚懂不懂?】   【赵暖:呕———】   沐阳平时很爱在群里发言,今天却一字未说。   他收到了严阴郎单独给他发的照片,这几张没发在群里,是他投篮和打篮球时的一些帅气瞬间。   【严:今晚你来吗?】   【严:这是上周拍的,给你看看。】   【严:我现在篮球进步了。】   赵麟他们每周末都会约着打篮球,也叫过沐阳和关系好的同学去看,还可以上场打两局。   沐阳回学校后恰逢每周都有事儿,迟迟没机会去看他们的训练赛,只能通过赵麟私下给他发的照片看严阴郎的表现。   他知道严阴郎进步了,赵麟大大咧咧的藏不住事儿,加上聊天时沐阳会有意识的把话题往严阴郎身上带,赵麟就哗啦啦地说个底朝天。   严阴郎发的这些照片,赵麟上周就给他看过了,雄赳赳气昂昂地说他们肯定把二班打得屁滚尿流!   不为别的,就冲班长百发百中的投篮技术。   沐阳没回严阴郎的消息,把赵麟发的照片保存下来,在电脑上放大反复看。   严阴郎穿的一件黑色的T恤、休闲裤配一双运动鞋,他是所有人里穿得最简约的,头发也没有造型,一个普普通通的圆寸。   照片里的其他都在笑,唯独他,低头玩儿手机、或者看镜头的时候眼神冰冷深幽,没有任何感情起伏,温暖的落日都没能留下些许温度,独树一帜的冷漠。   沐阳把照片放大、再放大,嘴角却微微上扬,鼠标从他的轮廓边缘慢慢描过,最后停在他如墨一般黑的眼球中心。   冷冰冰的闷葫芦,看起来过得也不是很顺心嘛。   手机突然振动起来,是宋一茗打来的电话。   “喂?怎么了?”沐阳问。   宋一茗说:“赵麟没带篮球衣,穿了我的。”   沐阳不明所以,等他下文。   “我记得你住西馨苑?”   沐阳:“嗯……”   “我家就在旁边的景上华庭,”宋一茗那边有点吵,男生们插科打诨的声音此起彼伏,“你能帮我送一套球衣过来吗?”   沐阳奇怪:“你为什么不自己回来拿?”   “我们在南部广场打球,来回得一个多小时,你送过来的话只需要45分钟。”   这个理由成功地说服了沐阳。   “那你把详细单元楼门牌号发给我,家里有人吧?”   宋一茗:“没人,密码发你微信。”   “……”沐阳站起来收拾东西,笑道,“你真信任我哈?”   宋一茗莞尔,“没值钱的东西能让你偷的。”   沐阳动作很利落,把睡衣换下,拿着手机准备出门。   “天都快黑了,哪儿去啊?”沐亦宸端着盘水果从厨房里走出来。   沐阳着急忙慌地换鞋,“还不到七点,哪儿黑了?我去南部广场给同学送东西,晚点儿回来。”   沐亦宸叹了口气,有些淡淡的忧伤,“儿大不中留啊。”·   南部广场原来是块荒地,后来城市扩展,开发出来一部分建了电影院、商场,另一部分修的足球场和篮球场。   沐阳到的时候他们已经打上了,他一眼就看到了严阴郎———穿着纯黑色的无袖篮球衣、下面是配套短裤。眼神专注、锐利,打得十分投入,身形矫健,奔跑时腿部肌肉紧紧地绷起,线条流畅而精悍,三角肌和肱二头肌随着动作起伏,胳膊紧实悍厉。   汗水顺着脸庞流下,传球的空当撩起衣服擦了擦汗,腹部的几块凸显若隐若现。   他的眼睛不再平静无波,紧盯着球,同时注意队友的位置。赵麟给他使了个眼色,拿到控球权后虚虚实实的传了几下,然后转身将球传给距离篮筐最远的严阴郎。   严阴郎接住球想也不想的直接投出。   他站在三分线外,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稳稳地投进篮筐。   沐阳有点诧异,在宋一茗旁边坐下来,“严阴郎挺强啊。”   “还行,”宋一茗接过篮球服,“谢了。严阴郎投篮一直很强,打的3号位。”   沐阳乐了,“哟,小前锋呢。”   “他得分很稳,训练这半个月只要是他投出去的球就没有失手过。”宋一茗喝了口水,递给沐阳一瓶,“人不可貌相。”   上半场时间快到了,宋一茗去换衣服准备打下半场。   球场上的男孩儿们一阵快攻,夏杉把球传给赵麟,快速地朝对方的地盘进攻,场上的比分目前是20:17,赵麟他们队必须要得一个三分球才能追平。   3号位叫小前锋,队伍里核心的得分手,主要任务是进攻和得分。   ———训练这么久以来,严阴郎的投篮从未失过手,现在只能把扳平比分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赵麟将球传给三分线外的严阴郎,其他人都松了口气,觉得这个三分妥妥拿下了。   严阴郎抬起胳膊,准备投出球的一瞬间,目光无意地瞥向休息台———天色昏暗,两侧的路灯自动点亮,照得篮球场明亮如白昼,沐阳身上的黄色T恤成了夜色下唯一的鲜亮,毫无预兆的撞击严阴郎的眼眸,成为漆黑瞳孔里的亮色。   严阴郎愣了一瞬,惊讶又欢喜。   然而就是这短短的怔愣,他没来得及仔细地预判好篮筐的距离,手腕已经发力把球投了出去,他暗叫不妙。   果然,篮球击中篮板反弹在地上,碰都没有碰到篮筐。   “卧槽,什么情况?”夏杉目瞪口呆,“你他妈失手了?这球进了比分就拉平了,你居然失手了?!”   吴嘉旭抹了把汗:“淡定,训练赛而已,又不是真的比赛,别这么激动。”   穿红球衣的男孩吹了声口哨,“这是严阴郎第一次失手吧?有点反常啊,你三分球比二分都进得准,是什么限制了你的发挥?”   严阴郎撩起衣服擦了擦额头的汗,没接他们的茬朝休息台走去。   “那人谁啊?”另一个人问,“他朋友?”   “严阴郎同桌,我们的同学。”赵麟啧啧道,“沐阳一来就走神,真出息。”   严阴郎站在沐阳面前,刚运动完一身的汗,他没敢靠太近,喘气望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不开口,沐阳自然也不搭理他,低头玩儿着手机,把主页面翻来覆去的,微信、QQ、微博点了个遍。   严阴郎在他身边坐下,拿了瓶水灌了一大口,“你……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会儿了。”沐阳淡淡地说。   “哦。”   气氛有些僵,严阴郎咽了咽唾沫,绞尽脑汁地想话题,“我…我给你发的信息,你…你看到了吗?”   沐阳:“看到了,忙着写作业忘了回。”   “哦。”   严阴郎的手指无意识的扣着水瓶上的塑料商标,明明喝了水却还是觉得口干舌燥,好多话堆在嘴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上半场结束,男生们纷纷过来擦汗喝水,笑着给沐阳打招呼。   沐阳性子活泼开朗,很快和他们熟稔起来。   严阴郎看着他脸上的笑意,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手里的塑料瓶被他捏变形,仰头咕噜噜地灌水,把水喝出了酒的架势。   “沐阳,你刚刚在这当观众,觉得我们谁打得最好啊?”红衣的男孩问。   赵麟翻了个白眼,“你要不要脸啊,别上来就发-骚。你问这个问题不就是想让人家说你打得最好吗?”   “就是,”旁边的人附和,“心机鬼。”   红衣男生不服气,“我这可是公平公正的问题啊,可没暗示过别人什么。”   “那你这不是让人家得罪人嘛?”吴嘉旭说,“让沐阳怎么答?”   红衣男生认输:“好好好,我错了,我自罚三口矿泉水。”   众人笑骂:“滚蛋。”   赵麟问沐阳:“你什么时候走?还是和我们一起走?”   “你们打你们的,不用管我。”沐阳说,“我刚刚看了一下,叫车挺方便的,我一会儿就走了。”   “别呀,”有人说,“待会儿一起去吃夜宵呗。”   沐阳笑着说:“不想扫大家兴的,我感冒了,不能吃辛辣刺激的。你们看我还戴着口罩呢。”   赵麟维护道:“行了,人家不舒服别强求了,赶紧准备打一下场。”   众人作罢,休息结束,陆陆续朝篮球场走去。   这儿没沐阳什么事儿了,他也准备离开,严阴郎率先一步挡住他的去路。   严阴郎身子朝前倾了倾,潮湿的气息扑在沐阳的脖颈处,嗓音低沉,用他俩才能听到的音量,带着商量的语气说:“别走,我待会儿送你回去。”   沐阳沉默了几秒,没有立刻回答。   “严阴郎!快点儿!”夏杉喊他,“墨迹啥呢?!”   严阴郎眼里多了些恳求。   须臾,沐阳微不可查的点头,轻声应道:“好。”   【作者有话说】小剧场:严狗狗耷拉着耳朵,蔫儿不拉几的。   沐阳:“咋啦?不开心?”   严阴郎:“你理别人不理我。”   沐阳:“那还不是你先不理我的,哎呀~没事。明天就……”   七:“你俩拉拉扯扯干嘛呢!手放开,还没和好呢!” 第83章 【你会和别人做那个吗】   球场上男孩儿们打得酣畅淋漓,兴致越发高昂,满头大汗、谁也不服输。打完一场后还没尽兴,又来了一场。   严阴郎今晚打得激进,拿到球就投,还都是三分线外的,屡屡得分,和他平时的风格不一样。   对面有些吃不消,红球衣的男生扬声问:“严阴郎,你他妈吃药了?一点机会都不留?!”   哐铛一声,篮球穿过篮筐,又是一个三分球。   夏杉狞笑道:“这是比赛,怎么还想着放水?!”   红球衣的男生抢到了球,快步朝敌方传去,三步上篮,帅气地扔出篮球,不过好像没把握好力量,这球遗憾地与篮球边擦肩而过。   他的队友恼怒道:“于敬!你他妈还会不会打了?这他妈也能不进?”   于敬也没想到这球没中,嘿嘿一笑,“失误,下次再来!”   沐阳对篮球没多大兴趣,录了几段严阴郎帅气的视频,之后就低头写语文作文,对后面球场上的情况一概不知。   这会儿已经十一点了,十分钟前林郁打来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去,他没具体说,只说严阴郎会送他。   林郁没有多问,嘱咐他早点回去,别熬夜。   沐阳打完最后俩字,看了眼时间叹了口气,有些幽怨地望着正打得起劲儿的那人。   放他在这等,结果自己打得那么投入,他几百字的作文都写完了,还不结束。   明明知道他不能熬夜……   沐阳瘪瘪嘴,暗骂自己没骨气。   人家都变着法儿躲着你了,结果稍微挽留一下就绷不住了。   又过了半小时,那群男生才浑身是汗、心满意足地走过来,于敬一胳膊搂上严阴郎的脖子,笑骂道:“你小子今天挺厉害啊,是不是平时让着我们来看?!”   严阴郎皱眉拉开他的手,“没有。”   “这才是人家的真实实力啊!”吴嘉旭颇为得意,“你们打不过了吧。”   另一个高个子冷笑一声,朝吴嘉旭竖了根中指,“明天打得你们屁滚尿流!”   闻言,宋一茗似笑非笑地说:“拭目以待。”   “沐阳,你还没走啊?”赵麟从包里拿出毛巾擦了擦汗,嗓子直冒烟儿,咕噜噜的半瓶水下肚。   “呃…我……”沐阳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严阴郎,笑道:“我难得看打球,还是我们班的,当然得看完了。”   夏杉问:“是吗?我怎么好几次瞥到你都在低头玩儿手机呢?”   “拍了你几张帅照,给你修图呢。”   夏杉乐了,“回头发我。”   沐阳爽快答应,“回去就发群里。”   “你住的远吗?”于敬动作迅速地去换衣服回来了,“现在太晚了不好打车,我骑摩托车来的,送你回去吧?别客气。”   沐阳委婉地拒绝:“不用了,我……”   “我送他回去。”同样换好衣服的严阴郎沉声开口。   于敬问:“现在这么晚了,你怎么送?这时间不好叫车。”   严阴郎俯身把东西装好,“往前面走点,能叫。”   “可是……”   于敬还想什么说什么,赵麟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你咋这么墨迹?人家自己知道安排,怎么?你还怕他俩被劫财劫色啊?行了行了,都不早了,赶紧就地原地解散吧。我要回去洗个澡睡觉了,累死了。”   话都这么说了,于敬也不好再强求,掏出手机,对沐阳说:“那能加个微信吗?你性格挺好,想交个朋友。”   刚拒绝了人家送他回家,这下如果再拒绝加好友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况且大家这十七八岁爱玩的年纪,加个好友什么的太正常了。   沐阳应声答应,把二维码展示出来让于敬扫。   严阴郎背对着光,抿着唇,脸色晦暗。   名片扫出来沐阳就笑了,“你头像挺逗。”   高高大大的一男生,头像居然是Q版的小姑娘,扎两个小辫儿还戴个口罩。   于敬有些腼腆地挠了挠头,“我妹妹,她非要让我用她当头像。”   “我先撤了啊,”赵麟打了个哈欠,拍了拍严阴郎的肩膀,“明天见。”   众人纷纷挥手道别,陆陆续续地离场,很快偌大的篮球场只有严阴郎和沐阳二人。   深夜的风在汗津津的身体上激起了一些凉意,严阴郎主动说:“走…走吧。”   二人顺着柏油马路两侧的路灯漫步走着,不远处的电影院还亮着灯,还有些零星的情侣等着看电影,要么牵着手、要么低头呢喃。   沐阳没说话,双手插在兜里,步伐懒散,看似漫不经心的,余光却一直留意着旁边。   严阴郎侧头看了他几眼,欲言又止了几次,到头来还是沉默着。   沐阳这次下定了决心不主动,架子端的足足的。   既然不说话,那就都闭嘴好了,看谁绷得住。   曾经一天说不了十句话的严阴郎率先绷不住了,按理说不言不语是他的家常便饭、习以为常的事情。   可面对沐阳,他沉不住气。   严阴郎停下脚步,手往前伸了伸想拉住那人,又生生忍住了,“沐……沐阳。”   沐阳走了两步才停下来,转身给了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你……别生气了……”严阴郎攥着肩上的包带,磕磕巴巴地求原谅,“别…别不理我行不行?”   沐阳无辜地反问:“我生什么气?哪里又是我不理你?”   “你……你不回我消息。”严阴郎局促地说,流露着难过,“也…也不和我说话。”   “不是你躲着我吗?”沐阳被这话气笑了,“你既然躲着我,为什么要求我一定要理你?”   严阴郎急忙申辩,“我没有。”   “没有吗?”沐阳走过去,在距离严阴郎很近的距离站定,然后抬手想去摸他的耳垂。   严阴郎一开始不明所以,在沐阳的手指与耳垂相碰的那一刹那,他身子一僵,快速地向后退一步。   沐阳嗤笑一声,“你看,这不是在躲我吗?”   “我……”   “我有病毒吗?让你这么害怕?!”沐阳的情绪有些绷不住,缩回轻颤的指尖,眼眶微红,“我是身体不好,随着戴着口罩,可我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干干净净,每天都会用消毒水洗手消毒,就是为了尽可能地避免细菌。你凭什么嫌我啊?”   他越说越委屈,嗓音里带了点哭腔,鼻音浓重。   自从生病以来爸爸们就特别注意他的吃穿用度,衣服、床单被套,包括他一屋子的娃娃,只要是进房间的东西,一定会用消毒水喷一遍。   沐阳的抵抗力弱,稍有不慎就会容易感冒,所以他身上长期会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儿,为了防止细菌和病毒入侵。   别看他平时大大咧咧的,可心思却最为细腻,加上多而不少会受病情影响,也变得敏感。   严阴郎躲避的行为是真的把他伤到了,他这病又不传染,凭什么这么躲着他啊?   见沐阳委屈又生气的样子,严阴郎顿时手忙脚乱,“我……我没有……”   “怎么没有?”沐阳吸了吸鼻子,质问道:“你躲什么啊?我有什么可怕的?连碰都不让碰的?!”   说着他伸手揪着严阴郎的脸,丝毫没有手下留情,怒道:“我就要碰!”   “嘶———”脸蛋被揪得生疼变形,严阴郎没有躲,无奈地解释道:“我真的没有嫌弃你,你误会了。”   沐阳怒气冲冲的,像个炸毛的小猫,“那你说为什么?!今天不给我个解释别想走!”   严阴郎指了指掐着他的手,商量道:“你…先松手,我不方便说话。”   沐阳冷哼一声,双眸瞪得圆溜溜的,路灯将他眼里的火光照得透亮。   “你说啊。”沐阳等他下文。   严阴郎揉了揉自己的脸,又疼又红又烫。   疼是沐阳揪的,红、烫是他为自己即将说的话臊的。   “你说啊!”沐阳不耐烦地催促,“你是不是找借口来着?!”   “当然不是!”严阴郎深吸一口气,强忍着难堪和羞耻,垂着眸,支支吾吾地说:“我不敢碰你是…是因为……”   是了半天没是出个所以然,沐阳更加认定严阴郎是在找借口,心里堵得慌,抽搐着发疼。   他耐心耗尽,不再催促,转身就离开。   “沐阳!”严阴郎彻底慌了,快步上前拉住他,倒豆子般地把话一口气说出来:“我……我不想和你触碰是因为你一碰我,我就会想到那天早上的事情。我一想到那天早上的事就……”   他的音量越说越小,到最后完全是在嗓子里呜咽,“就……硬了……”   沐阳愣住,对这个答案意外又惊愕。   严阴郎松开手,像个犯错的孩子似的垂着头,脸上火辣辣的,羞耻的快窒息。   “……你……”沐阳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二人沉默须臾,沐阳率先开口,“傻子。”   “嗯?”严阴郎茫然抬头。   沐阳眼里有了笑意,“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我怕你嫌弃……”严阴郎仓皇无措地解释。   沐阳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说你傻真是傻!我如果嫌弃,那天会跟你做那档子事儿吗?!”   严阴郎眼里闪过一丝惊喜,然后犹豫着、小心翼翼地把憋了半个月的话问出口:“那……你会跟别的朋友…做吗?”   “当然不会了!”沐阳脱口而出,“你以为我多饥渴啊?是个人就冲过去和别人做这事儿?我那天早上会那么冲动,完全是因为里面的人是你啊。”   严阴郎瞪大双眼,漆黑的瞳孔异常的明亮有神,里面装载着从未有过的欢喜和惊讶。   他听到沐阳还在说———   “因为是你严阴郎,我才会冲动、才会失态。傻蛋,你明白了吗?!”   【作者有话说】不是表白哟。   只有明明白白地说出“我喜欢你”这几个字才算表白的!   剧透一下,这个四个字一定会出现,但在很靠后的剧情里了。大家可以先猜猜看,是谁先说出来的~ 第84章 【我去你家】   沐阳的话在严阴郎脑中入烟花般炸开,莫大的惊喜让他心脏快速地跳动,如雷贯耳,这句话反复地在耳边回荡。   沐阳说不会和别人做这种事……   还说是因为自己才冲动。   严阴郎不懂这意味着什么,只知道这半个月以来自己竭尽所能的克制与自持消失殆尽。   好不容易扑灭的大火又星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严阴郎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眼底翻涌着澎湃的情绪,眸光流转。   过了好半天,他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真的吗?”   沐阳这会儿冷静下来,将严阴郎的谨慎不安看得清清楚楚。   他双手捧住严阴郎的脸,在刚刚揪的地方轻轻摩挲,眼神真挚,“当然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严阴郎注视着沐阳温柔的眼睛,愧疚道:“对不起。”   沐阳没太懂,“嗯?”   “我…我不该误会你。”严阴郎抿了抿唇,懊恼自责。   沐阳笑道,“对啊,你看你,什么都不问就想当然地自己脑补一堆乱七八糟的。嘴长来是说话的,不是装饰品。你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严阴郎忙不迭地点头,“我改…我这次……一定改。”   二人注视着彼此,默契的都没有说话。眸光交错,在虚空里激气温柔又绵软的火花,像两个磁铁相吸,谁也移不开视线。   严阴郎的目光细细地描过沐阳的眉眼,将他此刻的笑意和温柔印在脑海。   沐阳刚刚情绪激动,为了呼吸顺畅把口罩拉到下巴处,严阴郎的目光下移,落在他的嘴唇上。   这段时间沐阳被养得很好,营养、气血跟得很足,再无之前病态的苍白,嘴唇殷红,唇形漂亮,中间一个小巧的唇珠衬得人多了几分俏皮。   严阴郎不由得干咽了一下,觉得口干舌燥,目光停在那里走不动道。   沐阳留意到他的目光,此刻的气氛暧昧的像刚确定的小情侣似的,纯情得让人面红耳赤。   他讪讪地缩回手,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把口罩重新戴好,隔绝了那道略微压迫得视线才觉得自在了点。   “那个…我现在得……”   沐阳的话还没说完,电影院上方挂着的一个大钟表发出了零点的钟响。   他诧异地回头,赫然看见钟表上时针和分针合二为一。十二点了?   卧槽,十二点了!   沐阳不再废话,连忙拿出手机打车,“你怎么不提醒我这么晚了啊?完了完了,爸爸们不准我熬夜……回去要完……”   蛋字还在嘴边,沐亦宸的电话已经打了进来。   沐阳怂了,他不敢接。   在某方面的原则问题上,沐亦宸比林郁更严厉,加上刑警的特殊职业,常年和凶手打交道,见过各种形形色色的人,从而练就出来的凌厉匪气。   所以在沐阳的教育上一般都是林郁出面,一旦需要沐亦宸出来说的,那都是较为严厉的事情了。   严阴郎见屏幕上“爸爸”两个字反复跳着,沐阳却没有接的意思,问:“怎么了?”   沐阳咽了下唾沫,犹犹豫豫地滑动接听键,小心翼翼地把手机放在耳边,“爸爸……”   “你在哪儿?”沐亦宸直奔主题。   “我马上就回去了……”沐阳回答,听到对面窸窣窣的,像是在穿衣服,已经为沐亦宸要来接他,赶紧说,“严阴郎送我回去。”   沐亦宸说:“我和林郁现在要出去一趟,我们一起经手的案子出了点问题,你待会儿回来自己注意安全。”   沐阳听出他言语里的严肃,“很…很严重吗?”   “不严重,你别多心。”林郁的声音传过来,仿佛知道他担心什么,安慰道:“明早的早餐你自己准备一下,蛋白粉一定要喝的,不许偷懒。”   “好,我知道了。”沐阳乖乖说。   “赶紧回去休息了,身体才好点,医生说了不准熬夜。”   “好的小爸。”   挂了电话后,严阴郎把手机拿给他看:“我叫到车了。”   沐阳瞥了一眼,目光在“西馨苑东门”几个字上打转,心里突然升起一个想法,直勾勾地看着严阴郎。   “?”严阴郎不明所以。   车已经到达定位地点,二人钻进后排,车子起步的瞬间,沐阳说:“我不想回家了。”   严阴郎茫然地问:“那你去哪儿?”   “我想去你家睡。”   “!”严阴郎瞠目结舌,下意识地看向后视镜,与司机来一个尴尬对视。   “……”   “……”   沐阳问:“不同意?”   “不…不是。”严阴郎耳朵发烫,磕磕巴巴地说,“你爸……”   “他们有事出去了,”沐阳情绪不高,“我不想一个人呆在家里,第二天醒过来又是一个人。”   严阴郎想说还有木木陪着呢,但没说出口。   “你不想我去?”沐阳淡淡地问,“家里藏人了?”   司机没忍住,又看了一眼后视镜。   严阴郎臊的脸颊滚烫,慌乱地说:“当…当然没有了!”   沐阳打了个哈欠,靠在严阴郎肩膀上,闭眼假寐,“那不就得了,去你家。明早我再回去。”   “好。”严伊朗僵硬地点头。   车里静下来,深夜的街上没有什么车辆,司机跑得一路顺畅,只有窗外呼呼的风声。   司机看了严阴郎好几眼,最后实在忍不住提醒道:“小伙子,在手机上改一下地址。”   “呃…好……”严阴郎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研究怎么改地址。   沐阳的睫毛轻颤,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   四十多分钟后,车子停在绿都花园的门口。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沐阳进屋轻车熟路得去房间拿了套睡衣,把口罩摘了,困倦地问:“你这还有多的一次性牙刷吗?”   严阴郎去厕所把洗漱用品拿出来,“用这个吧,我……我之前买多了。”   以他节约的性子,会无缘无故多买东西?   沐阳含笑接过,没有戳破。   等他洗漱好出去,严阴郎把出床铺好了,见人进来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像个新婚小媳妇儿,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沐阳失笑,“你干嘛啊?站这当门神?”   “我……”严阴郎拿着睡衣让路,“我去洗澡。”   饶是严阴郎这么迟钝的人都察觉出这话说得不对劲儿。   太令人误解和遐想了,特意强调洗澡,还以为在强调、暗示什么一样。   严阴郎立刻想解释一下,却又觉得怎么解释好像都不对,只能僵硬又别扭地看着沐阳。   沐阳像是没察觉到一样,掀开被子躺进去,懒懒地说:“赶紧去吧,一会儿进来动作轻点儿。我好困,先睡了。”   “好。”严阴郎赶紧落荒而逃,走之前贴心地把门关上。   房间里陷入黑暗,沐阳睁开眼有些羞恼地在床上打了个滚儿。   困个屁,他昨晚睡了那么久,现在精神好得能跑一千米。   这呆子要去洗澡就洗啊,用得着特意告知吗?   搞得…要做什么事儿一样。   沐阳脑子糊成糨糊。   天地良心,他想来这睡真的纯粹是不想一个人呆着,绝对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在床上滚了两圈,被严阴郎撩拨起来的小心思没滚走,反而把自己搞得有些热。   没多久门开了,严阴郎无声地走进来,一点脚步都没发出。   沐阳赶紧闭眼装睡,他感觉到严阴郎的靠近,一侧的被子掀开,那人躺进被窝,还带着一些潮湿的冷意。   沐阳:“……”   用屁股想都知道为什么冲冷水。   这下沐阳确定了不是自己一个人心猿意马,顿时笑起来,翻身抱住了身边的人,还被冷气激了一下。………删减严阴郎这个澡是白洗了。   【作者有话说】小剧场:沐阳:你刚刚是不是想亲我?   严阴郎满脸通红:!!!   沐阳坏笑:是不是啊?   严阴郎:……我……   沐阳:你如实回答,我可以满足你的小心愿~严阴郎:……是…………   沐阳凑过去:嘿嘿嘿。   七果断的挤进二人之间:是什么是!嘴巴里多少细菌?!沐阳你身子不要了?!读者天天让我把你身体搞好,作什么?!还没谈恋爱呢!不准亲! 第85章 【邀请】   自从二人把话说开后,相处之间跟多了几分心照不宣的暧昧。   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对视和触碰,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自己心跳加速、心生潮意。   沐阳在绿都花园睡的次数越来越多,每周至少睡两次,但也不是每次都做那档子事儿。有时候是爸爸们忙于工作不在家,他就把木木抱过去,二人一狗睡一晚;有时候在严阴郎那里写作业太晚,懒得折腾就住下了。   渐渐的,严阴郎的衣柜里也多了几件沐阳的衣服,方便换洗。   有几次严阴郎在洗澡的时候沐阳闯进去上厕所,小小的尴尬之后里面响起暧昧的喘息。   他们除了互.撸之外再也没有做过其他事。   以朋友之名,做着出格之事。   ———点到为止,仅此为止。   沐阳对严阴郎动手动脚的时候越来越多,喜欢去揉他的耳垂、聊到开心的时候会笑趴在他的肩膀上、身体不太舒服的时候直接靠过去闭眼假寐。   他们几乎是形影不离。   每周的南部广场篮球场的休息台都会多一个人,严阴郎打球的时候沐阳和其他的替补队员聊天,中场休息或者把严阴郎换下来时,沐阳会把毛巾和矿泉水扔给他。   严阴郎面色如常的接受沐阳对他的亲昵,实则暗自高兴,每天沉浸在打翻的蜜罐儿里,甜蜜的糖浆软绵绵的裹着他,把他包成了一个糖人儿。   他们有了旁人无法窥探的秘密,是独有的、特殊关系的证明。   他很喜欢抱着沐阳,感受那人在自己怀里颤抖、低吟。   ———那是别人看不到、摸不着,一个全然不同的沐阳。   沐阳不会和别人做这种事,只会和自己做、只有自己能拥有。   每每做那事儿时,这种认知把严阴郎的欲望烧的更加旺盛,动作没有分寸,把沐阳欺负的更狠,只能瘫在床上无力喘息。   唯一令他不太满意的是于敬对沐阳总是很殷勤,每次打完球后会径直走在沐阳身边坐下,乐呵呵的主动找些话题聊。   有一次沐阳要写一份电子版的英语论文,去投稿参赛。把电脑带到了严阴郎家,晚上一起去洗澡,挂在电脑上的微信不停得响着。   沐阳进去前嘱咐过,如果有消息回复先帮他看一眼,以免错过邓琳的消息。   所以严阴郎就点开看了,邓琳的消息没有,全是于敬发来的消息,短短几秒就发来了四五条。   严阴郎没点开看,帮沐阳确定了不是邓琳的消息后就离开了,转身去厨房榨果汁。   “邓老师给我回复了吗?”沐阳洗完澡出来问道。   “没有。”严阴郎把石榴汁放他电脑旁边,平淡地回答,“于敬找你。”   沐阳擦着头发,把果汁一饮而尽,“他找我干嘛?”   “不知道,没看。”   沐阳捧着电脑上了床,坐在被窝里霹雳吧啦地敲着回复信息。   严阴郎无奈道:“吹头发。”   “你帮我吹吧。”沐阳盯着屏幕,“我这回消息呢。”   通常严阴郎都会答应,今天却拒了绝,“自己吹。”   沐阳没想到他会拒绝,奇怪地问:“怎么啦?”   严阴郎没说话,洗漱好后上床捧着乐理书看。   沐阳忙着和邓琳说英语论文的事情,没功夫吹头,由着它这么湿漉着。   严阴郎一直停留在翻开的35页,看了五分钟也没翻走。   他实在忍不住,下床把吹风机插上,站在床边给沐阳吹头发。   “不是说不给我吹吗?”沐阳笑道,跟大爷似的颇为享受。   严阴郎沉声说:“林叔叔说不能让你感冒。”   “对啊,我如果感冒了你可得负全责。”沐阳神色得意,“到时候小爸不准我来了,还得找你麻烦。”   严阴郎熟练利落的揉着沐阳的头发,湿漉漉的发丝变得柔软蓬松,发量惊人,像个小狮子头。   他的目光瞥向电脑屏幕,正好看到了于敬约沐阳出去的消息。   【于敬:明天你有空吗?最近新上映的科幻片还不错,一起看?我这还有俩哥们儿。】   【沐:你是说《觉醒之都》?我看了一下网评好像两极分化比较严重啊,剧情一般,都说只看个特效…】   【于敬:是嘛,我也知道。不过每个人的感觉不一样,好不好看只有看了才知道啊。我打算把我妹妹带上,你来吗?】   【沐:你头像的小姑娘?多大啦?】   【于敬:7岁。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头发吹干了,严阴郎放下吹风机,再次一言不发的回到床上。   后面沐阳说话他都不回答,放佛没听到一样。   沐阳觉得奇怪,“你怎么了?”严阴郎沉默。   沐阳:“哑巴了?故意不理我呢?”还是沉默。   沐阳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这尊大佛的得罪了。   “哎,最近有部电影《觉醒之都》据说不错,”沐阳碰了碰他胳膊,“明天正好周末,你要不给小阮姐请半天假?咱两去看?”   严阴郎终于有反应了,看了他一眼,“就我们?”   “对啊。”沐阳眨巴眼,“你想叫上别人?也不是不行,人多热闹。”   “......”严阴郎犹犹豫豫地问,“你……不和于敬去?”   沐阳挑眉,“你看我和他的聊天记录了。”   严阴郎闷闷地说:“刚刚瞥到的。”   沐阳凑过去捏他的脸,故意放软声音,“哎哟,我说为什么不理我呢。原来是以为我要和别人看电影啊。怎么啦?不高兴?吃醋了?”   严阴郎耳朵发烫,有些羞恼的躲开,“没…没有。”   “那你怎么不理我呢?”沐阳笑道,“闷闷不乐的,不高兴就直说呗,还要我来猜。”   严阴郎脸上挂不住,否认:“没有。”   沐阳把电脑移过来递给他看,“我拒绝他了,我和他又没多熟,看什么电影啊。要看也是叫上你啊。”   【沐:不好意思啊,我明天有事儿,所以看不了了。下次有机会再约吧。】   时间是五分钟前。   严阴郎自知理亏,耳朵红的更厉害,不敢去看沐阳的眼睛。   沐阳觉得他吃醋闹情绪的样子太可爱了,以前总是像个木头一样,现在是正常人该有的这些情绪。   他忍着笑,问道:“严同学,咱们现在可以去看个电影了吗?”   严阴郎红着脸点头,“可…可以。”   “叫其他人吗?”   “不…不太想叫。”   “那就咱们俩去,行了,睡觉。”   沐阳把电脑放好,钻进被窝抱着现成的人型抱枕美美的进入梦乡。   比赛越来越近,严阴郎向小阮请了三天假,放学后直奔南部广场,心无旁骛的练了三天球。   运动会一共举办三天,项目繁多、规模宏大,提前好几天学校就准备着拉灯结彩。   “迈步运动,健康你我”、“努力拼搏,永争第一”的横渡高高挂起,无数盆鲜花把升旗台装饰的鲜艳无比,励志要给得奖者最骄傲的荣光!   运动会开始前一天,校方通知各班班长去领取拉拉队的服装。那些因为身体原因不能报名参赛的学生,在学校的威压下也不能闲着,既然不能上场,那就给加油助威。   拉拉队服是红白色条纹杠,喜庆中带着点清爽,清爽中又透着些俗气,再配上大红大绿的手花……   那模样光是想想就觉得一言难尽。   “哎哟我去,这衣服太丑了吧!”夏杉无情的嘲笑,“这裤子比校裤还丑呢。”   男生的裤子又宽又大又长,对个子偏矮的同学非常不友好。   “这裤子怎么穿啊?”个子矮、脚踝扭伤不能参赛的于椿羽不满地抱怨,“这都拖在地上的,跟唱大戏似的。”   赵暖笑嘻嘻的搂上他的肩膀,压得于椿羽直不起腰,“这会儿嫌裤子长了啊?平时让你多喝牛奶怎么不喝?你瞅瞅人家沐阳的大长腿,穿起来不正好。”   沐阳细瘦颀长,身体比例分割的很完美,腿长个子高,他把裤子放在腰上比了比,勉强hold住了。   “这裤子版型太难看了。”沐阳不满,“我要找裁缝店改改。”   “我也要!”姜姚凑过来,拿着裙裤哭丧着脸,“这太大了,穿起来稍微动作大点儿,一览无余。”   于椿羽弱弱地举手,“我也……”   沐阳爽快答应,“行,放学后我带你们去。”   “你刚刚篮球赛的抽签怎么样?”赵麟问严阴郎。   严阴郎把篮球队的人叫过来,给他们看排阵表。   高一有十个班,一共十支队伍,初赛决出五支队伍,然后再通过抽签的方式两两比赛争前三。   七班和二班的恩怨整个高一都有所耳闻,这次不是普通的篮球赛,更是尊严之战。   初赛时他们的对手是四班的人,二班则是对战三班。   “听说四班的能力很强,”吴嘉旭说,“他们有几个从小学就开始同班的人,默契一定会很好,也会有一些战术之类的。得注意防范一下。”   “二班的目标是我们,这次没有遇上他们一定会进复赛。”宋一茗冷静地说,“我们的目标也同样是他们,如果初赛都无法出圈,那脸可就丢大了。所以我们只能赢。”   “废话!”夏杉有些激动,“老子要亲手把二班的人摁在地上摩擦。宋一茗强攻厉害、赵麟吴嘉旭的防守也很强,班长投篮百发百中,咱们这一个多月配合这么好,有什么理由不赢?!”   吴嘉旭提醒道,“他们那个篮球队长似乎和吴度关系不错,好几次放学后我见他们勾肩搭背的。当心他们玩儿阴的...…”   “那又如何?”严阴郎眼里闪过一丝冷漠和厌恶,有些反常的激进,“就别他们玩阴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能让严·老实巴交·阴郎生气,那原因只有…… 第86章 【篮球赛(一)】   严阴郎去教务处领啦啦队队服时其他班的班长已经在了,门口还围了一些人,冲着篮球队比赛抽签来的。   吴度吊儿郎当地站在门口,和四班的篮球队长交头接耳说着什么,看到严阴郎过去顿时没有好脸色,嘴角噙着冷笑。   严阴郎自然没理他们,进去领了队服之后听从老师的安排在门口等着为明天的篮球比赛抽签。   现在各班篮球队长人不齐,学校又广播了几次才陆陆续续的到齐。   十个篮球队长依次抽,相应数字的成为对手,拿着数学到体育老师那里登记。   出教务处后吴度冷笑着走到他面前,“真遗憾,不能亲手把你了结在五强之外。”   严阴郎淡淡地说:“你挡着路了。”   吴度没理他,继续趾高气扬地说:“不过没关系,四班的能力可很强,碰上他们你也是倒霉了。”   四班的篮球队长搂着吴度的肩,笑道:“别这么说,别人还以为我们欺负人呢。”   他十分不屑地打量着严阴郎,“我知道你,曾经我在你家隔壁那栋楼住过半个月。说实在的,我真不知道就你这副怂样,居然能当班长,还敢接下篮球赛。谁给你的勇气?你们班那个病秧子?你们是同桌?”   严阴郎的眼神瞬间冷下来,“他不是病秧子。”   “行。他不是,那你是?”对面的人无情的嘲笑,“听说你之前从没接触篮球,用一个月的时间现学现卖?就你这样还想打比赛?你放心,我明天不会让你们输得太惨的。”   严阴郎没跟他们废话,冷冷地剜了他们一眼转身离开。   他不善言辞,逞不了口舌之争,更不想与傻瓜论长短。   明天的比赛,他会拼尽全力,更不会手下留情。·   运动会举办得热热闹闹,规模宏大、正规,项目繁多、精细,各班的队服也不一样,放眼望去操场上花花绿绿的,欢声笑语、青春洋溢。   篮球赛上午两场、下午三场,在下午的室内运动场里进行,这样不会影响其他项目的进行。   上午参加完项目的人吃过午饭后直奔篮球馆,二班和七班的恩怨大家心照不宣,自然没人想错过这场大戏,尽管今天他们没有正面对决,但是否能够顺利晋级也很重要。   比赛的顺序也是按照抽签来决定,七班运气不错,和四班的比赛是最后一场对决,有充裕的时间观察前面队伍的实力情况。   “怎么还没开始?不是说一点吗?”赵麟抱着薯片坐在第一排,丝毫没有即将参赛的紧张感。   “你少看了个‘半’字。”宋一茗被某人拉着充当零食袋,不悦地跟着赵麟坐下,把怀里的零食放在地上。   吴嘉旭和夏杉换好球衣过来排排坐,夏杉不客气地拿了一盒面包,“妈的,今天的食堂好他妈难吃,那炒菜压根儿没熟吧!待会儿去投诉他们!”   “你拉倒吧,今天中午的红烧牛肉就不错,沐阳吃得不少呢。”赵麟说,“哎?沐阳和严阴郎怎么还没来?”   正说着,二人从门口并肩走进来。   沐阳把啦啦队服脱了,换回了校服,手里拿着保温杯,好好的一个青春帅气大小伙走出了老干部的感觉。   赵麟给他们让位置,问沐阳:“你怎么不继续当拉拉队加油打气了?”   沐阳嘿嘿一笑,“我给班主任说身体不舒服,就允许我撤下来了。”   夏杉翻了个白眼,“那你这也太爽了吧,成了学校里唯一一个闲人了?”   “我来给你们加油打气啊。”沐阳从兜里掏出一个迷你的手花,朝他晃了晃。   “丑陋。”夏杉面无表情的吐槽,“幼稚!”   比赛即将开始,体育馆里的人渐渐多了,下午要比赛的队伍陆续地进来坐在候场区。   吴度跟着四班的人走进来,和最高的篮球队长笑嘻嘻地交头接耳,看到严阴郎他们不屑地冷哼一声。   二班上午和三班对战,已经成功晋级,现在等着看七班的笑话。   一点半比赛准时开始,一班对战十班,刚一开始就打得很是火烈———十班率先抢到篮球,传球、进攻、投篮,干净利落地拿下一分,快节奏的运球把一班打得措手不及。   “卧槽,十班很猛啊。”吴嘉旭诧异道,“把一班都干懵了。”   夏杉满意地说:“上午的两队能力一般,都没啥看点,这看起来才很有劲儿嘛!”   短短几分钟,十班势如破竹,频频得分,气势越打越猛。   宋一茗冷静分析:“十班擅长快攻,防守较为薄弱。”   “所以他们才打快节奏,不想让一班看出来。”赵麟附和道。   沐阳问:“可他们这样也暴露了自己的弱点,万一晋级被其他队针对怎么办?”   “战略而已。”宋一茗扫向十班的替补,“他们晋级之后肯定会换人,又会是新的打法和部署。”   夏杉啧啧称道:“真不错啊,打个学校篮球赛把三十六计都使出来了。到时候拿个第一是不是比世界冠军还光荣啊?”   “你这嘴可真损。”吴嘉旭笑道。   这次学校的篮球赛非常正规,规则也按照国际篮联的规则,比赛由四小节组成,每节10分钟,一场比赛总共40分钟。上下半场之间休息15分钟,节与节之间休息2分钟。   比赛第一节结束,裁判吹哨两队休息喝水,调整状态。   一班和十班和自家替补快速地讨论着什么,看到这一幕,吴嘉旭突然觉得不对劲,压低声音问:“我们的替补呢?待会儿就是我们比赛了,怎么不见人?”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才反应过来。   难怪其他队路过时总会投来奇怪的目光,搞半天他们少人啊,和其他队伍相比气势都少了一截。   “他们来了的,”宋一茗气定神闲地说,“只不过分散在后排看比赛而已。”   除了严阴郎之外,其他人齐刷刷地转头,不解地看向他,异口同声地问:“为什么?”   宋一茗眼里闪过一道算计的光,“以防万一而已。”   众人茫然:“?”   一班渐渐也发现了十班的薄弱点,后半场打得比较焦灼,一班实力不弱,有了针对性的战术后比分咬得很死,最后还是十班更胜一筹,领先5分的成绩拿下比赛。   休息十多分钟后五班和六班上场,下场就是七班和四班的对决,夏杉的情绪已经调动起来了,在四班挑衅、不屑的目光下坐着伸展运动,并且不服输的朝他们竖起了中指。   七班和四班的比赛开始五分钟前严阴郎去上了个洗手间,他刚进厕所就被人堵住了。   吴度带着他们班上的几个人站在门口,冷眼瞪着正解裤子的人。   严阴郎瞥了一眼,冷声问:“做什么?”   “听说你投篮很好啊?”吴度双手环胸,倚着门框,“学校里的消息都传疯了,投篮百发百中,你才学了一个月的人有着能耐?”   严阴郎淡定地洗手,“你不信也不会来了。”   吴度冷笑一声:“你挺有自知之明啊。你们好像连替补都没有?就五个首发?这么寒酸的阵容如果少一个,还怎么打比赛呢?”   严阴郎面色一变,“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吴度无辜地耸肩,“来和你聊聊嘛,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毕竟没多久你们就要跪下叫我爸爸了。”   严阴郎冰冷的瞳孔里闪过一丝阴鸷,语气有些急了,“还没比过。”   “是没比过,看你们如果连五强都进不了,也算是输得彻底吧?”吴度狞笑着,“没有替补和球员的队伍,你说…还有比的必要吗?”   严阴郎脸色阴沉,用了极大的耐力才没有一拳头抡上去,“吴度,你太卑鄙。”   他要玩,七班堵上尊严想赢回一口气。   谁知他竟然连堂堂正正比赛的机会都不给,简直是欺人太甚!   “我卑鄙?”吴度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四班能力很强,我都不一定能打过。脸丢一次就好了,何必丢两次呢?”   严阴郎狠狠地瞪着他,倏尔嘴角微勾,“你说的对。”……   “四班能力不算很强,我看过几次他们训练时的打法,他们的能力很综合,进攻、防守都不错。但有一说一,我们的实力会更好点。”   午餐时宋一茗单独把严阴郎出去说话,细细地给他分析局势。   “我有个想法。”宋一茗提议,“你打候补,在没遇到二班以前都不上场。”   严阴郎不解,“为什么?”   “我们没有在学校里训练过,他们对我们的实力情况、候补队员、战略部署全无了解。他们很有可能一上来就拼尽全力,也想试探我们的实力。这对我们来说不友好,理应保留实力去对付二班。”   “运动会的时候我故意让班里的同学放出消息,说你投篮百发百中,实力特别强,绝对会让二班毫无还手之力。”   严阴郎问:“让他们有危机感。”   “不错。”宋一茗说,“他一直瞧不起我们,而我们班的人又表现出很自信的话,在不了解我们实力的情况下会怎么做?”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宋一茗勾了勾唇,“我会让替补队员在比赛开始时才进场,让他们误以为我们压根儿就没有替补。只有五个首发队员的情况下,又戒备你的实力,以吴度那样阴毒的性子,为了以防万一很有可能让你上不了场,缺一人的球队,未必先输。”   严阴郎会意,沉声问:“需要我怎么做?”   “如果吴度找上你,尽可能地拖住他,直到比赛开始。”……   吴度被严阴郎这个笑弄得有些不安,心里升起一股怪异,“你笑什么?!”   “叩叩叩———”,三声礼貌地敲门声响起,门被打开。   沐阳探进来半个身子,目光扫了一圈儿,最后落到严阴郎脸上,笑吟吟地说:“班长,比赛已经开始啦,不去看看吗?”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严·心机狗·阴郎 第87章 【篮球赛(二)】   “看。”严阴郎也回以浅笑,“这就来。”   吴度的瞳孔微颤,震惊和错愕纷纷涌上来,眉头拧得跟麻花似的,黑着脸问:“什么意思?!”   “还什么意思?吴度,想欺负人也带点儿脑子。”韩兴从外面走进来,大大咧咧地解裤子尿尿,许是憋很了,水声很大,嘴角噙着漫不经心的笑,“你真以为别人打篮球连候补都没有?就你这智商还想霸凌别人呢?蠢货。”   吴度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脸色变得很难看,但想到四班的实力,心里稍稍放心几分,恶狠狠地说:“那又怎样?你们一样打不过四班的,咱们等着瞧。”   “还想玩儿阴的?”韩兴嗤笑道,“好歹你的豪言都放出来了,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堂堂正正比一场?有点竞技精神,别侮辱比赛了。”   吴度眯了眯眼,目光在他们三人身上来回打了个转,“韩兴,你什么时候开始帮着七班说话了?!你以前不是最讨厌这俩小子吗?”   他怒火中烧,越来越觉得严阴郎无论何时都平淡无波的脸欠揍得很。   韩兴之前不是还把他们一个打得满头是包、一个直接进医院吗?这会儿怎么顺着一条裤子滚?!   “那是你自己脑补的吧。”沐阳冷哼一声,“要论关系,我和韩兴可上幼儿园就认识,上次打架的事情可是误会!”   吴度眼里喷着火,自然是不信沐阳的话,看向韩兴等他否认。   事实证明,剧本每次都不会按照他想的发展,韩兴的沉默印证了沐阳说的话。   吴度:“……”   认识十多年还把别人打进医院?!   吴度觉得自己被韩兴耍了,之前对严阴郎的态度那么嚣张,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韩兴打过他。   他比不上韩兴,不论家庭背景、外貌长相还是打架能力。   明面上笑嘻嘻地和韩兴做朋友,背地里其实一直暗暗攀比,企图能找到他的弱点,让自己有机会压过一头。   韩兴霸凌严阴郎这件事像是他们同类之间无言的信号———这人你欺负过?那行,我也可以欺负。   我欺负得比你更狠、侮辱得更凶,是不是就能证明我比你厉害?   事事不如韩兴,总能有件事能超越他。   吴度忍无可忍,抡起拳头朝韩兴砸去,“你们他妈的故意玩儿我?!”   他处于暴怒之中,用了十足的力气,空气中划起一道凌厉的攻势。   韩兴比他更快一步,抬手握住了他的拳头,一个过肩摔把人狠狠得砸在地上,眼里一片寒光,居高临下地说:“我不会任何人穿一条裤子,看来你的脑子只是个装饰。”   “放你妈的屁!”吴度忍着痛站起来,“谁看不出来你在维护他们?!”   “你们的恩怨我没兴趣参与,”韩兴洗了个手,厌恶道,“我只是看不惯你侮辱比赛而已。”   韩兴过肩摔的力气极大,没有手下留情。这会儿吴度半个肩膀又痛又麻,使不上力。   上次严阴郎一串六的战绩还在这放着,让身后的跟班上去揍他们一顿也不现实。   韩兴走后,吴度把怒气撒在严阴郎身上,咬牙切齿地说:“严阴郎,你别得意。别以为有韩兴护着就万事大吉了!这事儿没完!”   他狠狠地剜了二人一眼,捂着肩膀转身离开。   喧闹了好一阵的厕所终于安静下来。   二人对视一番,沐阳靠在严阴郎的肩膀上,笑得直不起腰,“你看吴度恨得咬牙切齿又不能把你拿你如何的憋屈样儿,哈哈哈哈哈哈!”   严阴郎也勾着唇角,眉眼柔和,黑眸亮亮的,“韩兴怎么会来?”   “他啊……”沐阳缓了口气,“他就是来上厕所的,我看着吴度带着人过来就悄悄跟在后面,正在趴在门上听你们说话呢,他就来了,我不准他进去。”   说到这沐阳又笑起来,“你没注意到他进来上厕所吗?水声叫一个响,他被我拦在外面憋狠了!”   严阴郎一直觉得沐阳和韩兴、张元的关系很奇怪。   说好吧,他们从没对沐阳有过好脸色;说不好吧,又会在一些小事上容忍他的放纵。   沐阳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严阴郎已经被沐阳调教得很好,贯彻了有话就问的好习惯,“韩兴帮我们说话?”   “他不是帮我们说话,”沐阳解释道,“他是学跆拳道的,打过很多比赛,以前有一次比赛被对手使阴招输了,所以很不喜欢有人在比赛时玩儿脏的,那样有违竞技精神。”   严阴郎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   “好啦,我们快去看比赛吧!”沐阳拉着他的手往外走,“比赛都开始好久了,要亲眼看怎么把四班打趴下!”   严阴郎的手微微用力回握,跟着沐阳大步前往体育馆。   他们回去时上半场已经快结束了,比分12:8,目前是四班领先。   四班的人很狂妄,打得急,尽管比分领先、攻击很猛烈,队伍却有些散。   他们眼里只有得分,抢球时动作粗鲁莽撞,在犯规的边缘反复横跳,裁判警告了好几次他们都不以为然,甚至暗地里出言挑衅辱骂。   “比分差距有点多?”四班狂傲的嘴脸让沐阳泛恶心,“宋一茗的战术可行吗?”   “不多,”严阴郎观察着战况,低沉的声线能安人心,“两三个球就能追回来,宋一茗计划下半场发力,让他们先得意一会儿。”   “……”沐阳看向他,眼神玩味又充满笑意。   严阴郎奇怪,“怎么了?”   “你没发现自己现在的话越来越多了吗?”沐阳说,“咱俩刚开始那会儿,让你说句话要你的命一样。哪里像现在啊,噼里啪啦地一口气说这么长一串。”   “……话多不好吗?”   沐阳认真地思索了一番,“话少像个闷葫芦,逗起来有趣。话多逗起来有反应,更有趣,我都喜欢。”   球赛没怎么看,倒是被沐阳坦荡的言语搞得耳尖发烫。   严阴郎自知自己没什么语言天赋,索性闭嘴认真地开始看比赛。   中场休息了十五分钟后,下半场开始了。   别看四班比分领先,但正如严阴郎说的,他们分数差距并不大,一直控制在相差六七分的样子,两个三分球或者几个两分球就能追回来,四班的优势并不明显。   四班打得很吃力,七班并没有尽全力,这点他们在上半场的时候就感觉出来了。他们摸不准七班的实力,越打越焦躁,只能尽力拉开比分,缓解焦虑。   事实证明,人在急躁的时候会容易犯错,四班连续两次抢到控球权却都和篮筐擦肩而过,赵麟投球时蓄意打手,推倒在地甚至用力踩他的手指。   “呃……你妈的……”赵麟痛苦地低呼一声。   裁判吹哨示意四班犯规,暂停了比赛。   观众席里七班的同学立刻站起来不满地大叫:“四班犯规!妈的,故意伤人!”   宋一茗把赵麟扶起来,喘着气,脸色很冷,“怎么样?!”   队员围上来查看赵麟的伤势,夏杉沉不住气,直接扬着嗓门儿质问:“干什么干什么?蓄意伤人?!想把我们队员搞下去吗!”   “放屁,你嘴巴放干净点!”四班的人不服气地回击,“打球过程中受伤不是很正常吗?我想犯规吗?平白无故地给你们送分,你当我傻的?!”   赵麟甩了甩红肿地手指,低声骂道:“妈的,他们就是故意的!还要忍到什么时候?!保存实力也不是这样存的吧?!老子忍不了了!操!”   “不用忍了。”宋一茗面若寒霜,拉着赵麟受伤的手指揉了揉,冷冷地说:“打爆他们!”   就算赵麟不受伤,宋一茗也打算接下来追回比分,之前明里暗里的挤兑都忍了,这下他不会让四班得好过。   赵麟的手伤没多严重,休息了两分钟后继续接着打。   四班犯规,七班多了一次白给的投篮机会。   ———也就是从这个球开始,七班势如破竹,一反被动情况。   两分球、三分球,运球、灌篮一气呵成。   吴嘉旭灵活地运球,在四班的严防死守下给了他们一个假动作,把球从身后扔去。   宋一茗拿到球后没有任何停顿,站在三分线内,动作利落决然,篮球稳稳当当地投进篮筐。   “好球!”   “牛逼!”   观众席的学生们激动地大喊着。   “厉害啊,”沐阳鼓了鼓掌,目光在自家同学身上反复横跳,“宋一茗投篮也挺强的!”   严阴郎小声嘟囔:“我也能投。”   沐阳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   两队的比分差距一直不大,七班追起来很快,分数远远赶超,四班甚至连使阴招的机会都没有。   七班配合得非常默契,传球、运球流畅又富有技巧,四班防御不行,七班的脚步又非常花哨,身体推搡之间就把球传给了别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比赛进入最后两分钟的倒计时,比分是29:20 。   胜负已经很明显,但七班没有收敛自己的冲劲儿,进攻依然很凶猛。   倒计时二十秒,赵麟抢到球权,手腕灵活的运球,在四班恼羞成怒的严防死守下,大步流星地向对方篮筐跑去。   四班的人红着眼冲上来想要争夺,吴嘉旭扬起手,示意他把篮球给自己。   赵麟装作没看到,一鼓作气冲上篮筐给了一记暴扣!   比分30:20 。   七班以绝对强势的能力绝地反击,把狂妄自大的四班摁在地上摩擦! 第88章 【篮球赛(三)】   “赢了!”   场馆里大部分的人站起来欢呼,掌声陆陆续续地响起。   绝地反击,七班这战打得着实漂亮,前期隐藏实力的同时掌握节奏,后期频频爆扣,把对手打得应接不暇、无力还击。   “耶!赢了!”   赵麟五人击掌欢呼,神采飞扬、眉飞色舞,和四班黑成煤炭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   一边乌云密布,一边晴天高照。   “恭喜恭喜啊!”沐阳走到他们身边,由衷地赞叹:“逆风翻盘打得太帅了!”   宋一茗露出一个了然地笑,“意料之中的事,不算逆风翻盘。倒是委屈班长了,首发成了替补,这场没能上。”   严阴郎不懂为什么要用委屈这个词,“能赢就行。”   “宋队长神机妙算、运筹帷幄,想不赢都难啊。”赵麟瞥了一眼四班的人,提了提音量,意有所指。   “严阴郎不是你们的篮球队长吗!”四班的篮球队长怒问,“你们不是没有替补吗!”   众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捧腹大笑。   夏杉反问:“谁告诉你严阴郎是我们的队长了?你脑子里装了多少屎才会觉得一个篮球队没有替补啊?!”   “你……”四班得被怼得哑口无言,个个面红脖子粗的,也不知道是羞得还是气的。   七班骂得没错,他们是有多笨才会真的相信打篮球比赛的队伍居然会没有替补。   篮球队长是一个队伍的核心,之前学校通知队长去抽签,他们自然认为严阴郎是队长,再结合他百发百中、实力很强的流言,让他们更加确定了他的身份。   他们以为七班没有替补,再把队长截住就能不战而胜,甚至大肆嘲讽一番。   ———确实是他们天真、可笑至极。   想到这里,四班的篮球队长眼里蕴藏着风暴,回头怒视观战席的吴度。   若不是听信了他的话,想着为好兄弟出口恶气,他们也不至于丢脸成这样,还落下没有竞技精神的话柄。   吴度脸色也很难看,万万没想到七班的实力这么强,甚至在四班之上。   配合默契、动作快准狠,特别是其中的1号……   赵麟眉飞色舞的勾过离他最近、穿着1号球服的宋一茗,“白痴,给你正式介绍一下,这才是我们的队长。怎么样,刚刚他的打得不错吧?”   1号位是控球后卫,需要能抢的传球能力和运球能力。   刚刚比赛的时候多亏了吴嘉旭和宋一茗打配合,一个负责抢球、一个负责运球,在四班的“严防死守”下连连得分。   四班输了球,再无刚开始的嚣张气焰,任由赵麟、夏杉说什么都忍气吞声的受着,只能把打碎的牙齿往肚子里吞。   七班首战告捷,气势恢宏,感觉良好的感觉拿下了冠军似的,赵麟都开始计划放学后去哪儿庆祝了。   宋一茗无奈地把掏出手机选餐厅的人摁住,“别着急,这只是阶段性的胜利。手不疼了?”   “早不疼了!”赵麟从他手里挣脱出来,“阶段性的胜利也是胜利啊!大家辛苦一个月了,赢了比赛还不让庆祝了?”   “就是就是!”夏杉喝了口水,附和道。   宋一茗:“庆祝容易得意忘形,忘形了就会输掉比赛。”   赵麟不赞同,反驳道:“打比赛靠的是实力,我们能碾压,还不许得意啦?!”   “可不是嘛!”夏杉完全站在赵麟这边,“你别听他的,不好好补充体力,后面怎么有体力打二班的人啊!”   赵麟和夏杉默契的击掌。   五强的队伍已经出来了,后面将进行单循环赛,按照胜率排名争夺冠军。   明天将是一场恶战,战绩直接关系到能不能参加第三天的总决赛。   好好补一下体力也不错,宋一茗由得他们去。   “这餐厅太贵了吧……”篮球队员们脑袋瓜凑在一起,拥挤地在赵麟旁边发表意见,“人均两百多,我有点负担不起啊……”   “我也觉得……要不换一家?”   七班除了一个富二代,其他都是普通家庭,自然没法像赵麟那样豪气。   赵小少爷有钱任性,胳膊一挥,放下豪言壮语,“老子请客,你们给我放开了吃!”   众人眼睛顿时冒着金光,宋一茗在他们丧失理智前冷冷地命令:“要么成学校门口的肯德基、要么别庆祝。”   他的态度如一桶冷水浇下来,刚刚还是高端大气的西餐,现在就成了接地气的肯德基,众人倍感失望。   赵麟不满,“凭什么啊?好歹咱们也赢了比赛啊!”   “就凭我是队长。”宋一茗冷冷道,“赢了一场很得意?比赛切忌骄傲自大,你是得冠军了还是能去NBA了?用得着大张旗鼓的庆祝?想庆祝,拿冠军再说。”   严阴郎接下比赛的最初原因确实是因为想和二班在赛场上见分晓,但宋一茗的目标不止打败二班,还想夺得第一,这才是一个球队应该向往的荣誉。   照他们这个已然被胜利冲昏头脑的样子,今晚如果再几杯黄汤下肚,只怕明天怎么输的都不知道。   宋一茗的一番话把他们激动的心情拉了回来,赵麟明白他说得对,但这是第一次宋一茗没给他好脸色,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赵麟脸色阴沉,收起手机提着包负气离开。   吴嘉旭有些担忧,“他……生气了吗?”   “不用管他。”宋一茗淡淡地说,“他就那少爷脾气。”   沐阳问道:“班长什么时候可以上场啊?他投篮那么厉害,应该上场吓吓他们嘛。”   宋一茗注视着赵麟离去的背影,回答道:“严阴郎是王牌,自然得用在刀刃上,该让他上自然会上。”   今日的篮球赛已经圆满的告一段落,体育馆的人陆陆续续地离开,球员们也收拾东西准备回班上。   比赛结果在学校的公告栏贴了出来,还附带了明日比赛的时间。   七班能把四班打赢是大家意料之外的事情,四班的实力在十个班里算得上前三了,他们常常会和其他班的约着在学校里打篮球,所以大家对各班的实力多而不少的了解一些。   从未在大众面前炫耀能力的后起之秀,竟然直接把四班给铲了。   铲得轻轻松松、又明明白白。   不光是二班为之戒备,其他入围的班级同样如临大敌。   ———最关键的他们可能还没有使出全力,七班嘴里百发百中的投篮手还没上场,不知他是否真的如传言所说那么强。   宋一茗他们回教室的路上碰到了其他班的人,都向他们表示恭喜祝贺,有几个健谈地还会拉着他们说有几个球打得特别精彩。   甚至有些二班的人还让他们在比赛时好好灭一灭吴度的气焰,挫挫他的锐气。   夏杉一听就乐了,“怎么说吴度也是二班的人吧?你们胳膊肘往外拐不怕他收拾你们?”   “我才不怕他,”瘦得跟豆芽儿似的男生不屑地冷哼一声,“他仗着家里有点权势在班里为非作歹的,欺负同学还得罪别班的人,我们早看他不顺眼了。”   夏杉朝他身后挥挥手,“哎,吴度你来了?”   豆芽儿轻颤了一下,慌张地回头,一看什么都没有。   众人忍俊不禁,吴嘉旭说:“你都怕成这样了,还背地里说他坏话呢?”   “我这是维护你们,逗我干什么?!”豆芽儿有些恼怒,压低声音,“反正我们班的都不喜欢他那群人,整日吊儿郎当像二流子似的,有时候还逗弄女同学,烦死了!你们要替我们出口恶气才行。”   “行!”夏杉趾高气扬的一口应下,“明天把他们拉得鼻青脸肿,爹妈都不认识。”   “可是不对啊,”吴嘉旭说,“如果吴度输了,他就要向我们磕头认错,到时候丢的不是二班的脸吗?”   豆芽儿没想到这层,这下一提醒,顿时为难起来。   赢也不是、输也不是。   沐阳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说:“放心,就冲你们这么讨厌的他的份儿上,我们和他的恩怨不会冲着二班来的。就算要磕头认错,也找个其他班看不见的地方。你说是吧,班长?”   严阴郎突然被CUE,莫名其妙地跟着点头,“是。”   豆芽儿放宽了心,“那你们明天加油。”·   “妈的都是你!但凡你有点脑子,也不会造成今天这种局面!”   校园僻静的树林里,四班篮球队长指着吴度鼻子骂,“你让老子帮你出气,结果害老子自己丢了人!你不是说为了以防万一,不让严阴郎上赛场就能赢吗?!结果人家他妈的本来就不用上,打的是替补!老总丢的脸怎么找回来?!”   吴度吸了口烟,烦躁地说:“你他妈别逼了,老子愿意看到这样的场面了?!”   一想到七班实力不弱,他很有可能打不过,心里就异常的烦躁。   “我他妈就看你没下准药!”四班篮球队长狠狠地踹了踹粗壮的树干,“严阴郎那呆呆笨笨的样子有屁的威胁!就算他再厉害也才学了一个月的篮球,说不定运球都搞不熟练,难道他还能投出三分球?!什么百发百中,我看就是故意吓你的!”   “那你说怎么办!”   “我看那个1号是他们能力最强的!”四班篮球队长说,“打比赛的时候他们都看着他的眼神和手势行事,他也是队长。”   吴度眯起眼,脑中回忆今日比赛时的情况。   “对。”他狞笑一声,“没了领头羊他们自然是一群散沙,得冲着最厉害的下手。” 第89章 【篮球赛(四)】   运动会第二天的项目没有第一天的繁多,昨天较为空旷的体育室今天坐得满满当当,七班一战成名,逆风翻盘打得精彩又漂亮,再加上正是活力四射的年龄,举手投足间青春又帅气,不少学姐慕名而来,想一睹风采。   七班在更衣室换衣服,脱了校服个个身材匀称、腹部薄肌覆盖,身长肩宽、胳膊肌肉线条流畅,褪去幼感,是独属于少年蓬勃的青涩荷尔蒙。   旁边还有其他班的人,男孩们插科打诨,开着黄色玩笑,眼里透着心照不宣的坏意。   对于这种玩闹严阴郎从不参与,静静地站在自己的柜子前,刚脱了校服还没把球衣穿上,突然一股力量将他的裤子往下一拉!   ———外裤和内裤齐齐而下,露出了紧实的臀部和大腿,私密一览无余。   “!”严阴郎脸皮薄,没被这么搞过,羞耻得不行,脸上火辣辣的,赶紧捂着裆弯腰提裤子。   夏杉坏透了,蹲在地上摁着裤子不让他提,大声吆喝:“卧槽,班长牛逼啊!这么大啊?你们愣着干什么?赶紧来帮我,就差他的没看过了。”   赵麟被呛了一下,只有他和宋一茗站着没动,嫌弃地道:“你们这什么癖好?”   众人把严阴郎摁在地上,个个不怀好意、狞笑着,欺负良家妇女似的,大有让他裸奔的架势。   他们这个班长平时一板一眼,沉静得不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平时他一言不发的,冷静中透着疏离,还有种不怒自威的压迫。这样窘迫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大家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别!”严阴郎死死拽着内裤不让他们扒拉走,羞恼道:“待会儿要比赛了!”   “比什么啊,还有一会儿呢!”其中一个替补笑道,“班长耳朵红了,没被这么搞过吧?多搞几次就好了!”   吴嘉旭跟着附和,“就是就是,夏杉刚开始要打人,现在谁要说扒拉他裤子,自己脱下来主动给人看。为什么?他骄傲啊!”   “哈哈哈哈哈哈———”男孩们哄笑。   夏杉说:“你这么天赋异禀的,有什么可害羞的?男人的骄傲懂不懂!”   严阴郎不懂,他只知道这样私密的部位不能给外人看,挣扎着把内裤穿上,被他们一群人闹得满头大汗。   “行了,别搞人家了。”赵麟换好衣服踹了,夏杉屁股蹲儿一脚,“赶紧的,时间真要到了。”   众人这才作罢,回到各自的柜门前换衣服。   严阴郎松了口气,感觉体力被耗尽了一大半,麻利地换好衣服走出更衣室。   循环赛也算是总决赛,胜一场积1分,最后积分最高的队伍获得冠军,若是出现积分一样的队伍,则成绩并列。   第一场是十班和二班的较量,昨天的比赛可以看出来十班的进攻很猛,但是防守薄弱。   二班利用这一点,在开局抢球时就率先拿到球权,灵活的走位、进攻下,不到一分钟就拿下一分。   观众席响起一阵欢呼和鼓掌。   ———二班的实力不弱,进攻和防守做得甚至比四班好,可能是昨天看了四班的失败,今天他们打得更为谨慎,每一场都紧绷精神全力以赴。   “他们的状态比昨天好啊。”吴嘉旭沉声说,“十班根本碰不到球。”   没有球,再凌厉的进攻也如断线的风筝、受伤的雄鹰,无法与之对抗。   十分钟过去,比赛进行到第二节,十班察觉到二班地针对,赛场上抢球抢得格外凶。   二班一个二分投篮,篮球从篮筐里落下,十班趁机抢到了球权,快速地运球、传球,朝自家篮筐跑去。   二班紧跟其后,严防死守,不让十班有机可乘,看准他们的投篮时机,直接上去在球员的手里硬生生地抢球!   沐阳对篮球关注的少,不太清楚具体的规则,看到这一幕诧异地问:“这不犯规?”   “不犯规。”赵麟解释,“只是抢球而已,并没有任何的肢体攻击。”   这一场二班打得漂亮,毫无悬念地拿下比赛,接下来换七班和九班上场。   根据宋一茗的战术安排,严阴郎才遇到二班前都不用上场,后面的比赛打得很顺,一场场打下来七班暂时以三分的高分与二班并列第一。   说来也奇怪,每场哪对比拼是由裁判抽签决定的,二班和七班一直没有碰上,以至于两个队伍分数一样,需要在他们直接决出冠亚军。   “还真是冤家路窄啊,操!”赵麟满头大汗,拿着矿泉水往嘴里倒。   他们刚和六班打完,体力消耗蛮大的,个个说话带喘、汗流浃背的。   运动会其他项目已经比完了,此刻体育馆坐得满满当当,啦啦队激情澎湃地挥舞手花,把决赛的气势退到了最高点。   裁判给了他们十五分钟调整状态,一直是候补队员的严阴郎也准备上场。   “紧张吗?”沐阳问。   严阴郎摇头,“还好。”   “加油啊。”沐阳鼓励他,“你这么厉害,肯定能拿冠军。”   这是严阴郎第一次听到沐阳夸他厉害,心莫名漏了一拍,心跳加速,竟然生出几分紧张感。   “我……”他干咽了一下,坚定地说,“我不会让七班丢脸的。”   沐阳眉眼弯弯的,“当然,你是班长,你有责任维护我们每个人的尊严和班级荣誉。”   严阴郎走过去加入队伍,五人一起加了个油,朝赛场走去。   吴度看到严阴郎上场有些意外,眼神更加戒备,嘴角勾着冷笑。   双方准备就绪后,裁判吹响哨声,两队的前锋反应迅速地同时跳起争球,严阴郎比对方更加高半个头,身高腿长的,轻而易举地把球抢了过来,迅速往对面篮筐冲去。   严阴郎不擅长进攻,做了一个假动作迷惑对方,把球传给了宋一茗。   宋一茗在对方的防守下花式运球,最后扔给了早已走位在二班身后的夏杉,他接过气势如虎的三步上篮,直接给了一记暴扣!   七班以强势的开场,勇猛地夺下一分。   “好球!”   观众席的学生们不约而同地大喊,全场气氛瞬间高高推起。   吴度今天似乎格外的沉得住气,眼神阴沉,没有往日要在嘴上一较高下的冲动。   二班打得精神、保守,攻击和防守找不到什么缺点,比分很快追回来,短短十分钟两队比分暂时8:8平。   第一节结束,有两分钟休息时间,宋一茗提议:“二班防守太紧了,硬攻对我们体力消耗太大,严阴郎,后面看你了。”   严阴郎喝了口水,忍着发疼的手腕沉声答应:“好。”   他看向正在与队友商讨着什么的吴度,漆黑的眼眸没有任何温度。   二班犯规犯得很有技巧,应该是特意地研究过胳膊撞人的角度和位置,好几次抢球的时候借着身体和篮球阻挡,把他手腕、手肘装得发麻。   他们看准了严阴郎不会说出来费事儿的性子才格外地放肆。   不过既然如此,也别怪他手下无情了。   第二节开始,吴嘉旭抢得球权,运着球在队友之间花里胡哨地传递之后,最后朝站距最远的严阴郎抛去。   严阴郎站在三分线外,接到球没有任何停顿直接投出,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又长又流畅的抛物线,越过前方所有人的头顶,在众目睽睽之下稳稳地投进篮筐!   球投进篮筐的瞬间,体育管理的学生直接沸腾了!   ———三分球!这么多场比赛以来第一个三分球!   而且严阴郎并不是刚刚站在三分线外,距离三分线还有一点距离,这个球相当于跨越半个赛场,在这么超远的距离下竟然还能中!   这一刻所有人都知道,之前的谣言是真的,只学了一个月篮球的严阴郎竟然真的能百发百中。   场上比分8:11。   吴度冷眼瞧着,却没有生气,嘲讽地说:“希望你们能一直这么牛逼。”   “当然!”夏杉傲气的回嘴,“这还用得着你说!”   第二节五分钟的时候,二班拿到球权,快传进攻时用身体阻挡七班的防守,二班看着时间不够,冲得非常猛,不顾宋一茗的阻拦直接运着球往他身上撞。   饶是宋一茗身体再怎么灵活也无法阻挡近距离的冲击,二班的球员直接把宋一茗撞倒,那人也滑了一下,重心失控,抱着球就这么双膝跪了下去。   不偏不倚,一百多斤的壮实小伙儿就这么沉沉的、重重的、全身重量压在宋一茗的胸膛之上。   “!”   宋一茗脸痛都叫不出来,感觉自己胸腔要被压碎了,整个胸骨要炸裂一样,脸色立刻变成了紫红,脑门儿青筋凸起,瞠目欲裂。   “宋一茗!”   赵麟第一个反应过来,冲上去一把将人推开,查看他受伤情况。   比赛暂停,观战的老师们脸色均变,邓琳和医务老师第一时间冲上来。   “怎么样?有没有事?”邓琳焦急地说,“有没有哪里疼?!”   宋一茗双目发黑,胸膛剧痛,连带着肺部都很难受,呼吸困难,平复了几秒后才艰难回答:“没事……”   赵麟怒火滔天,红着眼睛揪着二班那人的领子,二话不说给了他一拳,“你他妈故意的!老子打死你!”   “赵麟!”邓琳怒斥道,“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把他拉住!”   吴嘉旭和严阴郎一边儿一个架着他,沐阳竭力安抚,让他别冲动。   医务老师不让别人碰宋一茗,缓缓地扶起他,“你哪里难受?胸膛痛不痛?能不能呼吸?”   宋一茗头晕目眩的,耳鸣让他不太听得清声音,抬眼就看到赵麟张牙舞爪的要和二班拼命的架势。   “赵麟。”   宋一茗声音不大,透着几分痛楚的虚弱,却让赵麟顿时停下了,回头不知所以地看着他。   “你别闹了,扶我过去休息。” 第90章 【篮球赛(五)】   赵麟强行忍着怒火,过去把宋一茗扶到休息区。   双膝给胸腔冲击的力量太大了,宋一茗每走一步,肺腑扯得生疼,呼吸时颇为痛苦。   “你哪里不舒服要说,需不需要去医院?”邓琳问。   宋一茗摇头,“没事,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他脸色太白了,额头又在冒汗,没事俩字实在没有说服力。   “去医院吧。”医务老师提议,“得检查一下骨头和腹腔,看看有没有破损。”   赵麟也说:“你他妈别逞强!赶紧去医院!”   “嘶———”宋一茗吃痛,无奈道,“你别掐我,我还能恢复快点。”   这么一说,众人看向宋一茗的胳膊,赵麟刚刚无意识的掐着,皮肤上已经有了不少的抓痕。   邓琳打了一下赵麟的手,怒道:“你能不能别增乱?!”   赵麟赶紧缩回去,负气又委屈地说:“我…我也是太着急了!”   “不用去医院,”宋一茗这会儿缓过来了些,腹部的疼痛减轻,嘴唇也有了血色,“我坐会儿就好了,真没事。”   邓琳皱眉,“你别逞强,一百多斤的人跪你身上,你以为你是铁打的?!”   医务老师也说:“我也建议你去医院,这事儿不能开玩笑。”   “真没事。”宋一茗捂着腹部深吸一口气,“你们不用担心,这比赛不是还没完吗?”   “你他……”夏杉张嘴要骂,又想起班主任在旁边生生的憋了回去,“你别想着打比赛了,就你这样后面谁还敢让你上场?老实呆在这休息吧!”   “你后面不许上场!”邓琳直接下了死命令,灭了他还想打球的念头,“你如果不去医院就在这老老实实坐着,先休整一下,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好。”   见宋一茗状态还行,没有再缠着他们说话,转身去找二班班主任去了。   二班的站成一排正在被老师训斥,吴度站在那里吊儿郎当的,注意到他们的视线后露出了冷森森的笑。   赵麟恶狠狠地骂道:“妈的狗.逼.玩意儿!他们就是故意的!觉得你能力强,想让你上不了场!太他妈缺德了,这种人也配打球?!只配吃屎!”   “别骂了,你们认真听我说。”宋一茗让他们围着自己,包括替补队员们,沉声道,“我们很想赢,他们也一样。玩阴招是好事,说明他们能力不及我们,这样倒更知道怎么针对他们。”   “我上不了场也是好事,可以更加仔细地观察他们的打法都漏洞。”宋一茗言简意赅地做出布局调整,“接下来你们尽量别和他们有肢体接触,别给他们有犯规的机会。尽量打快传、远攻。严阴郎三分很准,抢到球尽量给他。远距离投篮就算他们想夺球犯规机会也不大。”   严阴郎:“好。”   “尽量别让他们近身,守不了就别守。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夏杉,你的进攻和抢球很重要,和赵麟多打配合。吴嘉旭,你注意走位,掩护严阴郎。”   “没什么大不了的,”宋一茗瞧着他们沉重的脸色笑了笑,拍了拍距离他最近的赵麟,“我们加油,打出最好的实力,就算我上不了场,这场比赛也一定能赢。”   他伸出一只手,目光一一扫过队员。   赵麟率先伸过去把手叠在宋一茗的上面,其他人也纷纷照做。   少年们的掌心层层叠加,不约而同地涌起必胜的信念。   宋一茗的受伤更加激起队伍的斗志,他条理清晰地安排一切,把每个人的能力最大化。   七班篮球队的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的血液在燃烧、沸腾,胜负欲前所未有地调动起来。   在球场上七班确实缺少了主心骨,但这并不会让他们成为一盘散沙,相反,所有人斗志激昂,他们是个体,但更是集体。   独狼难以存活,可狼群却勇不可挡。   力量拧成一股绳,他们有二班球队没有的齐心和热血。   少年们无畏、倔强,少前们果敢、坚毅。   他们心中有集体、有荣誉、有尊严,没有人能让他们屈服不公和诡计。   他们坚定地走向赛场,要漂漂亮亮的打完这场比赛,要在全校人的面前让吴度颜面尽失,再也抬不起头。   裁判哨声吹响,比赛再次开始。   宋一茗分析得不错,刚刚撞倒他的人已经下场了,换上来的个子更高一点,肱二头肌坚硬壮硕,一看就很有力气。   那人抢到球准备进攻,夏杉还未接近他,就被他的一身蛮力撞开,眼睁睁地看着二班进了一球。   赛场上节奏很快,根本没有时间和队友说话交流,五人对视一眼,快速地调整站位。   球权给到七班,吴嘉旭带着球冲破二班的防御,此时赵麟、夏杉的位置已经接近篮筐,他把球传给已经在篮筐下的严阴郎。   严阴郎打得是前锋,得分准、攻击力也强,他拿到球后直接跳起给了一个暴扣!   “好球!”观众席立刻喊了出来。   这套配合打得行云流水,一点破绽都没有,七班再次得分。   “严阴郎打得真不错啊,”沐阳坐在宋一茗旁边,捧着自己的保温杯吹着气,“你好些了吗?”   “你眼里只有严阴郎?”宋一茗瞥了一眼他杯子里的枸杞和菊花,“赵麟让你照顾我,你倒是把自己照顾的舒舒服。”   沐阳眨眨眼,把杯子递给去,“要不,你喝点儿?”   宋一茗嫌弃地收回视线,继续关注着赛场。   沐阳拉了拉口罩,赔笑道:“别这么冷漠嘛,没把你照顾好,一会儿赵麟得来找我的。”   他翻找着赵麟的零食包,递给他一个苹果,“要吃吗?赵麟昨天买的,可甜了。”   宋一茗拿过来咬了一大口,嘎嘣脆。   两队比分很焦灼,一直拉不开太大的差距,七班没有什么决定性的优势,二班的攻击也很有战术,看得出来是拼尽全力地想赢。   上半场结束,比分19:15,暂时二班领先。   “妈的,老子就不信赢不了他们!”夏杉身上淌着汗,脾气异常得暴躁。   吴嘉旭皱眉,“你冷静点,越急越容易犯错。”   他们比分落后的很大原因是夏杉过于急躁,投了两个空球,传球时也很激进,没有计算好队员的位置,提前抛出去,平白无故地让出去了几次球权。   “要不换人。”宋一茗冲夏杉冷冷地说。   “我不!”夏杉立刻反驳,深吸一口气,控制自己的情绪,“我知道自己有点冲动了,对不起,后半场我会好好打。”   宋一茗又问严阴郎:“你胳膊还行吗?”   比赛的时候,二班借着运球、抢球的机会用身体撞了严阴郎胳膊好几次,甚至好几次直接把人撞偏,被裁判警告了好几次,队员换了又换。   严阴郎的胳膊轻微颤抖,有些脱力,“我没事。”   “你确定没事?”宋一茗问,“你的位置很重要,如果承受不了就让别人替你一会儿,你休息。”   严阴郎握紧拳头,沉声说:“没事!”   宋一茗重新调整布局,夏杉情绪不稳定,让他后半场以防守为主,能进攻或是得分更好,进攻的事就交给吴嘉旭和替补队员。   二班察觉到严阴郎的投篮技术很稳,所以明里暗里特别地针对他,宋一茗让严阴郎打快攻,别给对方接近他的机会。   “沐阳,你觉得他们能行吗?”于椿羽看着他们激烈的讨论,小声地问,“比分一直落后啊。”   沐阳不满他的气势萎靡,肯定地说:“一定会赢的!你不相信班长?”   “相信啊,但……”   “没有但是,”沐阳打断他的话,看向喘着气、流着汗的严阴郎,“我们是集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有但是,没有万一,我相信他们,更相信班长。”   “我也相信你们!”旁边的一男生插话,“妈的。二班太他妈不要脸了,屡次犯规!就想着把人搞下台!他们就算赢了我们也不认!高一的脸都被他们丢光了!辣鸡!”   “就是啊,撞人、打手这些裁判看不到吗?!不懂规则当什么裁判啊?还是说有黑幕啊?!”   “好像那裁判是二班的体育老师……”   “难怪啊,呵……”   旁边的人讨论的义愤填膺,沐阳给了自家同学们一个安慰的眼神,开玩笑调节气氛,“别担心,咱们是民心所向。”   休息时间到,下半场比赛开始。   二班先抢到了球,顺利的得到了两分,严阴郎尽管手臂疼,发挥依然很稳,和队友默契的传球下,快速地进了三球,比分暂时以一分之差领先。   比赛后半场进入白热化状态,二班比分一直领先,他们的气势越大越好,七班却因为一直处于落后越发的急乱,整个队伍的状态变得又散又乱。   观众席的人急得大喊大叫,给七班加油鼓气的同时,对二班破口大骂,已经无暇顾及老师们在场了。   “要不要脸啊你们!有本事别玩儿阴的!像个男人一样堂堂正正比一场!”   “裁判是瞎子吗?!这他妈犯规看不出来?!傻逼啊!”   “我不管!如果二班赢了,我第一个不承认他们是冠军!他们也配?!”   观众席里二班的其他人被无辜殃及,个个低着头,羞于见人。   倒计时两分钟,比分20:25,二班以领先5分占据绝对优势。   他们调整了战术,以防御为主,只要能守住最后五分钟他们就是赢家!   ———谩骂什么的都是浮云,一切为了赢!   吴嘉旭抢到了球,二班的严防死守让他施展不开,队友的站位也不是很好,他无法把球传出去。   “别急!”严阴郎直接喊道,“把球给我!”   吴嘉旭果断地将球抛给他,严阴郎站在三分线外,快准狠地投出了三分球!   七班追回三分!比分23:25。   吴度暗骂一声,甚至在考虑要不要再一次犯规直接废了严阴郎。   他们犯规太多次了,全校的人都看在眼里,前几次打手,也被裁判警告如果再犯规,就取消二班的比赛成绩。   就在他愣神的一瞬间,七班再次抢到了球,正打算一鼓作气冲向篮筐。   倒计时20秒。   吴度大喊道:“拦住他!”   球在夏杉手上,然而他根本就没打算投,接进篮筐不过一个假动作,当二班的人以为他要投出,跳起来阻拦时,他反手把球朝后传去。   吴嘉旭扔给赵麟,赵麟传给替补队员,最后给到了站在球场中心的严阴郎。   “别让他投出去!”吴度面目狰狞,竭力嘶吼着,转身飞快地冲向严阴郎。倒计时十秒。   严阴郎接过球,双臂的疼痛令他有些拿不住球,耳边的声音和场景统统退去,他的眼里只有一个距离他很远的篮筐。   他想到了曾经没人愿意和他打球,独自在球场投篮的日子。   想到了二班对七班的欺负和侮辱。   想到了这一个月以来他们在南部广场留下的汗水和欢笑,还有上场前队友们凝聚在一起的鼓励。   他为什么应下这场比赛?   因为他要争口气,为班级、为自己。   他想告诉张素、告诉所有人———七班不会让人欺负!   他严阴郎也不是好欺负的!   ———手腕猛地用力,篮球被严阴郎高高抛出!   紧接着他被吴度狠狠地撞倒在地。倒计时五秒。四秒。三秒。二秒。   “哐当———”   篮球重重地砸到篮板,在篮筐上滚了一圈,众目睽睽之下稳稳当当的落进球网之中。   又一个三分球进了!   积分器上的数字变动,从23变成了26!   裁判的哨声响起,比赛结束了。   场馆安静了一瞬,随后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赢了!七班赢了!   在全校的见证下,在二班反复玩赖的犯规下,他们赢了!   ———又一次绝地反击、涅槃重生!   被侮辱、嘲弄的日子结束了,七班在赛场上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找回了自己的尊严。   他们不仅赢了与二班的赌约,更是冠军!   七班的人抱在一起,激动得无以复加,嗓子都快喊哑了。   篮球队的人冲上去给了严阴郎一个熊抱,夏杉甚至捧着他的脸亲了好几口。   沐阳站在观众席边儿上,以他的角度看过去,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严阴郎脸上兴奋又欢愉的笑。   他笑得灿烂、骄傲,蓬勃、洋溢。   那是17岁少年应该有的飒爽英姿。 第91章 【移不开眼的帅】   “班长牛逼———”   七班的人在场馆里大喊,高昂的欢呼,加上其他班的呐喊,音量不断叠加,快把房顶掀翻。   “严阴郎!”夏杉激动得眼眶发红,“以后我们就叫你严三分吧!你怎么这么牛逼呢!!我真是爱死你了!!”   “哎哎……注意点形象,”赵麟帮夏杉擦了擦眼角用力挤出来的两滴泪花,“瞧你这样子,你不是最爱面子吗?”   夏杉大声道:“赢了比赛就是面子!”   篮球队的所有人再次把掌心叠在一起,手掌贴着手掌,每个人都能感受到对方此刻的澎湃和热血。   此刻的集体荣誉感油然而生,是付出努力后得到收获的满足,是众人齐心协力一致对外的团结和自豪。   宋一茗问:“刚刚吴度撞了你,没事吧?”   这么一说其他人才想起,纷纷关心班长是否受伤。   “没事。”严阴郎嘴角一直挂着笑,“我没事。”   “真没事吗?”吴嘉旭问,“我看他撞得挺狠的。”   严阴郎摇头:“没事。”   运动会随着篮球赛的结束彻底落幕了,二班在比赛中多次违规,在全校同学的强烈要求下取消了比赛成绩,而吴度自从篮球赛结束后就不见踪影。   接下来是颁奖仪式,校长站在场馆中央,中气十足的声音通过话筒准确的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冠亚季军已经重新换好了衣服,站在领奖台的旁边,等着校长念完官方的发言稿,宣布他们上台领奖。   吴嘉旭伸长脖子东张西望,问道:“哎,你们发现没,吴度不见了啊。”   夏杉冷笑一声,“这鳖孙肯定是怂了啊!就知道他不会履行赌约,老子领完奖,把学校翻过来都要揪他出来跪着道歉!”   “可不是!”赵麟坏笑,“我一想到他跪在地上求饶的样子,老子就爽得不行。”   闻言,宋一茗睨了他一眼,“你当人家是傻的?等着你们去堵?”   赵麟皱眉,“什么意思?”   “他肯定早走了。”宋一茗淡淡地说,“比赛的时候一直犯规,引起了公愤取消了成绩,二班的脸被他丢光了。自身难保,还不得早点溜?”   夏杉不服气,“把老子明天早上……”   赵麟不耐烦地打断,“先别说他这么扫兴的事了!咱们能不能商量一下待会儿去哪儿吃饭?”   “别商量了,”一直沉默的严阴郎突然开口,“领奖了。”   一行人回过神,面带微笑,纵容大方地走向领奖台,领取属于他们的荣誉。   学校给每个人都做了个奖牌,校长一一替他们带上,然后把奖状颁发给队长宋一茗。   观众席的同学们由衷地开始鼓掌,七班拍得最响亮,邓琳站在旁边注视着这群孩子们,欣慰地笑着。   颁奖结束,大家收拾着东西准备回各自的教师。   严阴郎下台就拉着于椿羽问:“沐阳呢?”   赢了比赛那会儿太混乱了,所有人都扑上来围着他,刚刚领奖的时候他看了好久,迟迟没有看到沐阳的身影。   于椿羽推了推眼镜,怀里抱着零食,“我不知道啊,他好像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你找他有事吗?一会儿再问呗,反正马上就放学了。”   严阴郎掩下眼中的落寞,“没事。”   “严阴郎!还不走啊?”赵麟喊道。   篮球队的人收拾好东西在体育馆门口等他,严阴郎不再耽搁,提着包大步走向他们。   吴嘉旭搂上严阴郎的胳膊,“刚刚我们商量着去吃烤肉,你的意思呢?”   严阴郎心不在焉地回答:“都可以。”   赵麟欣慰道:“还是班长好,啥都不挑,你瞅你们一个个的,这不想吃、那过敏的,哪儿那么多矫情的毛病?我一富二代都没这么多事儿。行了,今晚就吃烤肉!”   众人嬉笑着出大门准备回教室,没走几步,就瞧见沐阳捧着一大束鲜花站在门口,正往里走。   “哟!这是给我们的吗!”赵麟眼睛一亮,率先迎过去,低头嗅了嗅,满意道,“真香啊!”   沐阳笑道:“对啊,送给冠军们的,恭喜你们赢了比赛!你们谁接?”   宋一茗是队长,自然是他接过来,“这花放哪儿?”   “放班上啊!”赵麟说,“奖状也得贴起来,这可是我们的荣誉啊!”   大家不约而同地围过来看这么一大束花,用香槟桔梗、蕾丝花、跳舞兰、郁金香、浪漫泡泡和金色海岸组成,主调以黄、橘为主,用浅黄色的雾面纸包装,在系上一个蝴蝶结,温柔又向阳,看起来心里就暖洋洋的。   沐阳趁着大家看花的时候,挪到严阴郎身边,用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班长,恭喜啊!我就知道你能赢的,你知道自己最后那个三分球有多帅吗?”   严阴郎眼底的落寞散去,被愉悦取而代之,乌黑的瞳仁亮得像黑珍珠似的。   他的嘴角浅浅地勾着,低声说:“不知道。”   沐阳看了眼四周,确定没人注意到他们,才拉下口罩,凑到他耳边,用气音说:“是那种…移不开眼的帅。”   严阴郎呼吸一滞,黑眸深处流光暗涌,喉结不自在地滚动了一下,觉得耳朵烫得厉害。   他的反应在沐阳的意料之中,沐阳笑得更欢了,眼里藏着狡黠和顽皮,像个做坏事得逞的小狐狸。   严阴郎比赛时没慌没乱、被人欺负时没慌没乱,唯独面对沐阳时,被他的三言两语扰得心神不宁,口干舌燥。   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交头接耳,说着这样暧昧露/骨,有种刺激的、隐秘的欢愉。   “沐阳真有心啊!”夏杉啧啧赞叹,“今晚一起吃饭?”   沐阳的视线从严阴郎脸上收回来,重新把口罩戴好,“不了,放学后我还有事儿呢。”   夏杉不悦道:“能有什么事儿啊?之前我们每次训练你都来,也算是我们的见证人了吧!早就视你为一份子了,现在有啥事儿比大家一起庆祝更重要的?”   “是啊沐阳,一起吧。”吴嘉旭说。   赵麟也说:“我定的大包厢,多你一双筷子的事儿。”   “谢谢各位好意,谢谢谢谢。”沐阳冲他们点头哈腰的,歉意地说:“今天确实是不行,我爸爸待会儿就要来接我去奶奶家吃饭,今天奶奶过生日。”   他这样说也不好勉强,老人家过生日嘛,确实比他们的庆祝更重要。   大家一起回教室,这两天没上课,书包根本不用收拾,提着就走了。   沐阳好像挺急的,匆匆忙忙地离开,连招呼都来不及打。   严阴郎被篮球队的同学们拉着,兴致勃勃地前往吃饭的地方。   餐厅是赵麟选的,韩系的装潢,没有大厅,全是包间榻榻米。服务生穿着韩服、踩着木屐,迎客时说着韩语。   “这地儿是我爸爸合伙开的,”赵麟走进去书包一扔,气宇轩昂地坐下,“所以我们家算半个老板,今天晚上敞开了吃!全部记我账上!”   他们这一行十来个小伙子,全都被赵麟的豪气阔绰给惊呆了,纷纷上去给他捏胳膊捏腿儿的,眼里闪着金光。   “麟哥,求抱大腿。”   “麟哥,这力度合适不?”   “麟哥,您这是出来体验生活的吧?我何德何能遇到您这样的好哥们儿,我真是死而无憾了。”   他们把赵麟恭维得很受用,赵少爷财大气粗,胳膊一挥,菜品上了个盆满钵满,饮料酒水随便点。   宋一茗蹙眉道:“吃得完吗?”   “怎么吃不完了!”赵麟用生菜过着肉,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含含糊糊地说,“咱们这么多人呢,全是男生,瞧不起我们的战斗啊?”   “就是就是!”夏杉唆了好大一口拉面,喝了口啤酒,“咱们辛苦一个月了,吃顿好的怎么了?哎?严阴郎,你这是干嘛?”   众人依言看过去,只见严阴郎正拿着水壶朝碗里和杯子里倒水,用滚烫的茶水把餐具清洗了一遍,然后倒进垃圾桶。   严阴郎:“消毒,你们要吗?”   “你也太讲究了吧?”候补队员笑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严阴郎没理会他们的嘲笑,自顾自地开始吃饭。   比赛后的喜悦充斥着每个人的神经,大家今晚似乎格外的激动,一顿胡吃海喝,捧着酒瓶唱兄弟,干什么还非得拉着班长,说看不惯他格格不入的沉默样儿。   向来沉稳、淡然的班长被他们闹得也喝了一些酒,欢声笑语萦绕耳边,情绪会不自主地跟着调动起来,嘴角一直勾着笑,还会被吴嘉旭他们的黄色笑话闹得面红耳赤、跟着他们放肆大笑。美食、朋友。   这两个普通的词汇,却能带给人最纯粹的快乐。   酒足饭饱后他们决定去唱歌,严阴郎不喜欢KTV里迷乱的感觉,随便找了个喝多地借口,溜回了家。   在包厢里闹得汗津津的,晚风吹在身上还有些凉意,混乱的思绪清明了不少。   月光皎洁,繁星四起,严阴郎节约惯了,顺着滚滚江水,伴着月色走回去。   到家才十点半,他靠在电梯间揉了揉酸软的脖子。   自从他开始兼职后,再也没有这么早的回过家了,而且又没有作业,他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顺便摸摸许久未碰的琴。   钥匙插进锁孔,咔嗒一声,严阴郎推门而进,刚把门关上准备换鞋,屋内突然亮了起来。   ———不是灯,是灯串。   圆形、心形、五角星形在暖黄的光芒下熠熠闪亮,这一方小小的客厅被这等温柔至极、浪漫至极、漂亮至极的光充满。   不仅如此,屋内多了很多花瓶,桌上、钢琴上、甚至就在严阴郎眼下的鞋柜上,一朵朵向日葵开得热烈而奔放,秾黄的花瓣在光芒的衬托下显得更加明艳。   “吃这么久啊。”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卧室里传来,沐阳似乎是刚醒,穿着居家服,慵懒地倚着墙。褐色的眼眸里落进了星星般,淬着细冰似的莹亮。   ———“我等了你俩小时呢。”   【作者有话说】   小太阳又来搞浪漫了 第92章 【低情商】   严阴郎诧异地瞪大眼,墨黑的瞳孔被满屋的柔光沁满,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薄唇微动,声音卡在了嗓子眼儿里。   “还愣着?”沐阳歪头笑道,“傻了吗?赶紧过来。”   “哦!”严阴郎回过神,慌乱地走过去,拖鞋都没穿稳。   地面被密集的灯串铺满,让他无处下脚,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你什么时候布置的?”   “你们吃饭的时候啊!全都是我一个人布置的,晚饭都没吃几口呢!”沐阳特别得意,扬着下巴求表扬,“好看吗?”   严阴郎嘴角微勾,“好看。你饿不饿,我给你煮面。”   “不饿。”沐阳拉着他坐下,把桌上的一大束向日葵递给他,“这是送给你的,一屋子的向日葵都是送你的。你会养花吗?可得好好养它们,花瓶我都买好了。”   这束向日葵比严阴郎的身子还宽,他艰难地接过,“我……没养过花。”   “没事儿啊。我和你一起养嘛!”沐阳说地不以为然。   严阴郎看了看这满屋的璀璨,又低头看了看花,茫然地问:“你…为什么做这些?”   “……”沐阳被一口气哽住。   为什么?这人居然问为什么?   赢得比赛不应该庆祝吗?!自己费心尽力布置成这样,还不够明显吗?!   之前本以为他开窍了,结果还是情商为负数的样子!   不止情商,智商也是负数!   沐阳眼里的柔情和浪漫裂了,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说:“我闲的没事儿干吃饱撑的!”   严阴郎:“你刚刚不是说没吃饭?”   “……”沐阳语塞,赌气道,“我脑子有病,有钱没地方花行了吧!这花不要就还给我!”   他辛辛苦苦的,一放学就赶回来布置,就是想给严阴郎一个惊喜。   结果这二愣子脑子缺根筋似的,不仅没理解他的意思,居然还呛他。   沐阳心里委屈,瘪着嘴想去把花抱回来。   这么大一束花价格不菲,他才不要给白痴呢!   沐阳刚伸手,严阴郎就拽住了他的手,急切地说:“我要,我养。”   “我才不给傻逼养!”沐阳一个用力,挣脱了严阴郎,从他怀里把花抢出来,气冲冲地往房间里走。   严阴郎又乱又慌,不明白沐阳这是怎么了,赶紧过去拦着,“你怎么了?为什么生气?”   沐阳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小脾气的小狗,炸毛道:“你还问我怎么了?我这满心欢喜地给你庆祝比赛胜利,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傻啊?!”   严阴郎愣了愣,茫然道:“你不是…给我们送了花了吗?”   “哈?!”这回换沐阳愣了。   这小子不会以为自己就用一束花把他打发了吧?   严阴郎说:“你下午送了花,这不是庆祝吗?”   “……”还真是。   沐阳总算搞懂这二愣子怎么想的了,又好气又好笑,“你是傻的吗!这可是你的第一次比赛,而且还是冠军!你觉得我会用那么普通的方式给你庆祝了?!你也太小瞧我了吧!”   这是严阴郎一次比赛,没有被祝贺过,以前在学校看到老师给同学庆祝都是送花,所以他以为沐阳已经为他们庆祝过了,再加上晚上篮球队的一起吃饭喝酒,以为这趴已经过了,完全没有往这方面想。   现在这么一说,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我……我不知道……”严阴郎笨拙无措地道歉,“对对不起……”   他执拗地把花抱过来,认真地说:“我要养,我会好好养。”   沐阳瞧着他这副呆呆笨笨的样子,什么气也没有了。   真是条傻狗,比木木还笨。   沐阳双臂环胸,故作姿态,“那你看到这些,就没什么想说的?我可是辛苦了一晚上呢!”   说完他又强调一遍,“我晚饭都没怎么吃呢!”   严阴郎嘴笨不会说话,沐阳深知这一点,闹着小脾气想故意为难他一下。   “我……”严阴郎惶然地舔了舔嘴唇,环顾四周后,满腔的感动和欢喜不知该如何阐述。   沐阳轻哼了一下,“说不出来?语文课白上了?你月考还是能考一百零几的啊!”   严阴郎大脑飞速地转,搜肠刮肚地找词汇,“温馨浪漫、璀璨华丽、向日葵开得浓烈,还有……”   “打住打住!”沐阳被气笑了,“我是问这个吗?我想听的是你的想法。”   严阴郎思索片刻,注视着沐阳的眼睛,专注又认真地低声说:“我很喜欢。”   这四个普通的字眼让沐阳乌云转晴,之前费心费力的布置都值了。   沐阳抑制不住地嘴角上扬,佯装生气的样子绷不住了,笑得比向日葵还灿烂,“傻狗开窍了。”   “傻狗?”   “对,傻狗。”沐阳拧着严阴郎的鼻子,“木木都比你聪明!”   严阴郎任由他揪着,也不敢动,一心想着沐阳还没吃饭,“我去给你下面条?”   “不吃。”沐阳果断的拒绝,“这么好的气氛,吃面条多煞风景!”   他去厨房里提出来一个盒子,放在茶几上,拉着严阴郎坐下来,“我买了蛋糕,等着你回来吃呢!”   丝带被解开,沐阳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掀开,里面儿放着一个六寸的奶油蛋糕,整体是纯白色,上面坐着一个穿着篮球服的小男生,脚下踩着篮球;另一边是一个小男生正准备投篮,连篮筐都有;中间的位置空了出来,写着一行字———恭喜严同学勇得冠军,送给最好的班长。   字体歪歪扭扭,一看就不是专业人士写的。   沐阳一脸期盼地望着严阴郎,期待他能有所发现。   严阴郎确实盯着蛋糕看了好一会儿,见沐阳打开之后就没了动静,于是问:“你不吃吗?”   “……吃啊,这不得先看看嘛。”沐阳说,“你觉得这蛋糕怎么样?”   “好看。”严阴郎想着他可能饿坏了,有些敷衍地回答,低头去拿刀和盘子准备切蛋糕。   严阴郎第一次做这种事,不太好掌握力道,一刀切下好大一块,差点儿掉地上,幸亏沐阳眼疾手快用盘子接住,手上沾了好些奶油。   “对不……”   道歉的话还没说完,沐阳直接把奶油抹在严阴郎的鼻尖和额头,笑道,“道什么歉,赶紧尝尝!”   沐阳直接挖了一大块放在他嘴边,“张嘴。”   浓郁的奶油在嘴里化开,蛋糕里夹着果粒和布丁,口感松软又Q弹,奶香混着果味的清爽,二者相辅相成又相得益彰。   “怎么样?”沐阳眼睛亮亮的,“好吃吗?”   严阴郎眼底闪过新奇,如是回答:“好吃。”   他的反应取悦了沐阳,“那当然了,这可是我亲手做的。”   严阴郎瞪大眼,“你亲……咳咳咳咳咳———”   他嘴里嚼着蛋糕又顾着说话,一口气呛着了,咳得厉害。   沐阳赶紧给他拍背顺气,“你没事儿吧?喝点水?”   严阴郎摆手,平复了呼吸后,连忙问:“你亲手做的?”   “对啊。”沐阳还是给他倒了杯水,颇为骄傲,“这可是我第一次做呢!蛋糕师傅全程在旁边给我指挥,怎么样?好吃吧!”   “那……这字也是你写的?”   沐阳往嘴里塞了一块大的,含含糊糊地说:“不然呢?摆件都是我放的呢。全程没有任何地方假手于人。”   严阴郎看向被自己切得不成样子的蛋糕,中间的字也被破坏得看不出原样。   他握着叉子的手有些用力,嘴唇抿得紧紧的,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你怎么了?”沐阳觉得奇怪,“怎么不吃了?”   “……这是我第一次吃蛋糕。”严阴郎突然说。   沐阳正用叉子把蛋糕往嘴里送呢,闻言顿住。   “我…对不起……”严阴郎内疚地看着沐阳,涩声说。   沐阳放下盘子,舔了舔嘴角的奶油,轻声问:“为什么道歉?”   “……我把它弄乱了。”   这是他第一次吃蛋糕,是沐阳亲手做的蛋糕。   他应该一早察觉的,应该切得小心一点、切得漂漂亮亮,甚至应该在动刀之前拍张照。   而不是弄成这样……奶油到处糊着,里面的水果也被搞的七零八落的,彷佛被狗啃过一样。   他就这么唐突地把沐阳的心意弄得乱七八糟,不堪入目……   沐阳愣住,严阴郎此刻愧疚的神态与他记忆中吴小川的样子重叠。   “沐阳,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是你的作曲本……我不是故意把水洒掉的……”   “这点儿小事你道歉干嘛?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啊,这本子我早没用了,你瞧着鬼画符的,我直接用来当草稿本了。”   “还是对不起……”   “都说了没事儿了,这点芝麻大小事儿我又不会较真儿。走啦,一起去玩!”   沐阳猛地摇头,把吴小川的脸从脑子里驱赶出去。   他主动握住严阴郎的手,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都要吃进肚子,进了胃还不是乱糟糟的。”   冰凉的手打断了严阴郎自责的思绪,他蹙眉问:“你很冷吗?”   “有点。”沐阳如是说。   “我去给你拿外套。”   “不用啦,我喝点热水就好了。”沐阳拉住他,“严阴郎,我想听你弹钢琴。”   严阴郎疑惑地问:“现在?”   沐阳点头,眼巴巴地望着他,“对,就现在。”   严阴郎去洗了个手,给沐阳一张毯子,在钢琴前坐下来,“想听什么?”   沐阳用毯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在他身边坐下来,脑袋一歪,靠在他硬实的肩膀上,闭眼假寐,“随便。”   什么都好,什么曲子都无所谓。   音乐是传递一个人内心最直观的方式,任何情绪都能在演奏中不知不觉中流露。   他需要迫切的了解严阴郎的内心。   他要通过音乐来证明,严阴郎和吴小川不一样,他已经带着严阴郎走入与自己灵魂共通的世界。   那里山高远阔,星河璀璨。   那里光彩照人,再无黑暗。 第93章 【严阴郎你好闷骚】   “铃铃铃——铃铃铃——”   桌上的手机不停地振动,在被窝里沉睡的人硬生生地从睡梦里拉出来。   沐阳睡得四仰八叉,烦躁地摸索着手机想把闹铃关掉。   他费尽地睁开眼,锁屏上显示着6:40的字样,如同一盆冷水浇下,把困倦的睡意驱散得无影无踪。   我操!怎么都六点四十了!   沐阳赶紧蹦起来,匆匆忙忙地换衣服。   这时严阴郎推门走进来,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沐阳脱下睡衣,随便拿了件儿短袖往身上套,“你还不换衣服?!他妈的都迟到了!!”   严阴郎沉默两秒,“今天周六。”   沐阳动作一顿,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睡得鸡窝头似的人愣愣地问:“周六?”   “嗯。”   沐阳迟钝了眨了眨眼,僵硬地去够桌上的手机,6:42的数字下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着“星期六”的字样。   “……”沐阳泄了口气,这会儿冷静下来才发现这是严阴郎的手机。   他坐在床上,大起大落的情绪让他还有些没回过神,擦了擦鼻尖的薄汗,刚刚可把他急的。   “你周末设什么闹铃啊?”沐阳躺在床上长叹一口气,“真是吓死我了!”   严阴郎帮他把被子盖好,“做早餐。”   这人一向不吃早餐的,沐阳虽说偶尔在他这里睡,但都是周末,早餐应爸爸们的要求回家吃,做早餐还是这么久以来破天荒一次。   “好端端的怎么想起来做早餐了?”沐阳打了个哈欠,懒懒地问。   “我…买了蛋白粉。”严阴郎说。沐阳微怔。   “我问了林叔叔,是按照你家里的牌子买的。”严阴郎继续说,“你……不用每次赶回去,可以多睡一会儿。”   沐阳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似的,又痛又麻,鼻子有点发酸,嘟囔道:“那牌子很贵的。”   那是国外的牌子,一盒就得近一千。   严阴郎:“我有钱。”   纪家赔的一大笔他几乎没动过,平时兼职的钱也攒着。   沐阳笑了,压下心里的酸涩,“这么有底气?摇身一变,成富豪啦?以后是不是能求包养?”   严阴郎跟着他笑了一下,“你睡,我走了。”   沐阳拉着他,“大清早的,你去哪儿啊?”   “兼职。”   “这么早兼职?!”沐阳震惊,“小阮姐让你几点上班啊?”   “八点。”严阴郎解释,“她最近有些忙,把店交给我打理,我要提前去检查货品。”   沐阳逗他,“行啊,现在这算半个小店长了?”   严阴郎向来接不上他的玩笑,拿着手机准备离开。   “哎,你等会儿!”沐阳突然想到什么,一把将手机抢了过来。   屏幕触亮,这会儿脑子和眼睛彻底清醒了,刚刚被他忽略的壁纸赫然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张非常凌乱、毫无美感的照片。   蛋糕被切得东一块西一块的,奶油凝的到处都是,里面的布丁和水果夹层落了个满盘;上面的字被严重破坏,只能依稀地看清严同学三个字。   画面里只有桌面看起来较为整洁,没有什么其他的杂物,镜头一角还能看到灯串的黄光,给画面增加些柔和。   严阴郎快速地把手机夺过来,耳朵到脖子通红一片,好在肤色较深,看起来不那么明显。   但他自己知道脸有多烫,小心思被沐阳发现后有多羞耻。   “严阴郎……”沐阳喃喃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然后猛地扑上去,欣喜道:“严阴郎,你真的好!闷!骚!啊!”   脸皮薄的人不敢看沐阳的眼睛,把手机藏在身后,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有些身高差的原因,沐阳挂在严阴郎身上,揪着他的两个发烫的耳朵,笑道:“你想拍照片早给我说嘛,我昨天拍完整的蛋糕,发你不就得了。耳朵这么烫呀?害羞了?做更羞的事情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副良家妇女被欺负的样子?”   沐阳越说越没把门的,莫名其妙地从壁纸扯到那档子事儿上。   严阴郎扒拉开沐阳的胳膊,顶着满脸燥热落荒而逃。   “哈哈哈哈哈———”   沐阳笑倒在床上,心情好得不得了。   这傻狗单纯可爱、笨拙憨厚,可真是太好玩儿了。   客厅里传来匆匆换鞋的声音,门一开一关,房子里只剩沐阳的笑声。   他在床上笑了好一会儿,从枕头底下翻出手机,给严阴郎连续发了三张他昨天拍的照片。   画面完整精致,桌上摆着几条灯串,蛋糕上的小人儿精神奕奕的准备投篮,如果忽略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这是一个很完美的作品。   【沐:都吃完了才想着照相,那么乱七八糟的,怎么做壁纸啊?还是我有先见之明[得意]】   【严:……早餐在厨房,冷了热一热。】   【沐:我其实不喜欢喝蛋白粉的,那玩意儿可难喝了,关键还结块,进嘴又恶心,在家我是能躲就躲[哭] 不过既然是你特意买的,我咬牙喝吧。你放哪儿的?】【严:厨房】   【沐:行吧,我再睡一会儿,晚点起来吃。】   沐阳把手机放一边儿,正闭眼酝酿睡意,电话就响了起来,一看是赵麟打来的。   这小少爷大清早不睡觉,打什么电话?   沐阳接起来:“怎么了?”   “你今天有空吗?”赵麟的声音听起来挺精神的,“难得遇上运动会这周没作业,咱们今天去野炊吧!”   “去哪儿野炊?”   赵麟兴致勃勃地说:“西边儿不是新开发了一个湿地公园吗?听宋一茗说挺原生态的,咱们买点儿吃得去弄烧烤呗!”   沐阳翻了个身,舒舒服服地把自己埋在严阴郎的枕头上,“不去,我不能吃烧烤。”   “你可以吃点儿其他的啊。”赵麟说,“宋一茗准备了一些冷食,于敬打算带着他妹,也准备了一些吃的。听说他打算带个小锅煮东西,来呗,再叫上班长。”   “于敬也去?还有谁?”   赵麟:“没了,就我和宋一茗。”   “班长兼职呢,去不了。”沐阳无奈道,“少爷,好不容易周末,你就不能让我休息休息吗?”   “周末每周都有,你又没参加运动会,我们打比赛的都没觉得累,你累什么呀?”赵麟给他一阵数落,“赶紧的!十点在学校门口集合,你买点儿蛋糕什么的吧,小女孩儿肯定喜欢。”   沐阳难以置信:“……你强迫我去野炊,还让我买东西?”   赵麟说:“我也要准备烧烤的食材用具嘛,快点儿起床了,十点集合别忘了啊!”   “哎……我……”   不等沐阳推辞,赵麟利落地挂了电话。   沐阳没辙,在床上窝了几分钟,拖着沉重的身躯起床洗漱。   早餐在厨房,严阴郎把蛋白粉舀在杯子里,只等他冲泡,做了一个煎饼,里面放了简单和火腿肠,还有一些蔬菜,营养搭配均衡。   沐阳把蛋白粉冲泡好,和煎饼放在一块儿拍了张照,发了朋友圈,配字:卖相一般,味道极好[龇牙]。   今天周末,而且才早上七点,本以为大家都在睡懒觉,结果没一会儿点赞留言齐刷刷地来———赵麟:自己做的?这才挂电话多久?动作挺麻利嘛!   邱禾之:挺勤快啊,早上起来自己做早餐?   赵暖:早。又是一个上补习班的苦命孩子。   于椿羽:好吃就行啊,杯子里的是什么?黄白的黄白的,看起来不像牛奶。   吴嘉旭:怎么就没人觉得是他买的呢?   宋一茗:这么丑,买的不会秀。   于敬:早啊[龇牙]小爸:小严给你做,还嫌弃人家?   爸爸:哟,现在连家都不回,原来有人伺候啊。严傻狗:…………   沐阳人缘好,短短几分钟,小初高的同学还有很多朋友都来评论点赞,一个圈子的直接在下面聊起来了。   他挑了几个人回复,不紧不慢地吃完早餐,嘴巴一擦,把自己收拾颇为帅气的出了门。   赵麟说的是十点集合,结果整整晚到一个小时,沐阳这么好脾气的人等得都快发火了。   他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气喘吁吁的,话都说不清,“对……对不起,来晚了。主要是选食材耽误了一些时间,又去接于敬,他家比较远。”   “沐阳。”于敬和他们一起来的,旁边跟着一个戴口罩、六七岁的小姑娘,见到他有些惊喜,“赵麟说你要来我还不信,之前约你一直有事,以为今天你也要学习。”   “怎么会呢,我很好约的。”沐阳嘿嘿一笑,“之前那几次……确实比较凑巧,真有事。”   于敬笑道:“那好,下次我会提前预约的。”   “这是你妹妹吧,”沐阳主动弯腰示好,“你好小妹妹。”   于敬把她往前拉了几步,“明菲,叫哥哥。”   小姑娘看了一眼沐阳,估计是有些害羞,沉默着不说话。   于敬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啊……她有些内向。”   “没事,小姑娘嘛,都这样。”沐阳把买的蛋糕递给她,愉快地说:“这个给你的,巧克力蛋糕。”   于明菲没接,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两次示好都被无视,沐阳有些尴尬。   于敬接过蛋糕,歉疚道:“不好意思,她对不熟的人都这样。明菲,快说谢谢,不然我要生气了。”   于明菲飞快地瞥了沐阳一样,闷闷地说了一句:“谢谢。”   “好啦好啦,别在这说了。”赵麟把气缓过来了,“咱们走吧,到地方慢慢聊呗。”   沐阳见他们光提着食材,问道:“不是烧烤吗?烤架呢?”   “……”   “……”   “……”   三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盯着沐阳。   “……”沐阳后退一步,戒备地说,“看我干吗?!赵麟又没说让我准备烤架!”   赵麟看向宋一茗,“你没准备?”   宋一茗:“你不是说于敬家里有?”   于敬:“……我以为赵麟约我们出来他会带。”   “……”   四脸懵逼.jpg赵麟干咽了一下,看了眼时间,心虚地问:“那……咱们现在去买一个,还来得及吗?” 第94章 【野炊】   十一点集合,临时去商场里买了烤架,再加上路上的磨蹭,到湿地公园已经快一点了,幸好他们熟食带得够多,不至于饿得前胸贴后背。   这是刚刚开发出来的原生态公园,远离城区,没了高楼大厦、废气排放,这里的天要比市区离蓝,秋高气爽,菊花开得热烈。   湖泊静谧宽阔,两岸的芦苇疯长,枯萎泛黄的柳枝自然地垂下,风里带着些许潮气和花香。   秋天是四季中最包容的季节,它让萧条与繁艳奇妙又完美的融合。   “赵麟,你下次约人出来能不能提前把东西准备好啊?”沐阳坐在格子餐布上,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赵麟和宋一茗组装着烤架,嗤笑道:“你太柔弱了,这点儿运动量就不行了?严重缺乏锻炼。”   “要不是你,咱们能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吗!”沐阳帮着于敬把包里的零食和熟食拿出来摆好。   “马上就好!”   烧烤架架好了,于敬和宋一茗把食物放在上面,沐阳将佐料一一放上去,于敬主动说点火,可赵麟非争着抢着,还说自己认真学了,保证一次成功。   可对烧烤这种事,赵麟是新娘子上花轿,头一次。点了十分钟,只见其烟、不见明火,白烟滚滚,把大家薰得够呛。   “咳咳咳———”   沐阳和于明菲戴着口罩还好,宋一茗和于敬眼泪都快咳出来了。   他俩忍无可忍,上去把赵麟拉到一边,于敬上阵,三下五除二地把火点着了。   沐阳戴了两层口罩,无奈道:“赵麟,你这是叫我们出来玩儿还是受罪啊?”   “我哪儿知道那玩意儿那么难点着啊。”赵麟也被薰得难受,“上次我和爸妈出去吃烧烤,看服务员一下就点着了。”   沐阳:“......人家那是专业的,咱能有点儿自知之明吗?”   烟雾太大,沐阳拉着于明菲往旁边背风处走,不至于让烟全部吹在脸上。   赵麟和沐阳赶紧凑上去,把排骨、牛肉、鱿鱼什么的往上面放。   “你俩好好烤啊,”赵麟美滋滋地站在一边,“可别烤糊了,糊了不好吃。”   宋一茗瞥了他一眼,嫌弃的意思溢于言表。   赵麟不服:“干嘛?我第一次,点不着很正常嘛!”   “行啦少爷,”沐阳把烤好的牛肉切成小块,夹了一块塞进赵麟嘴里,“赶紧东西吧。”   “嘶——好烫!”赵麟哆嗦了一下,烫直哈气,嚼了两口之后双眼放光,“好吃!卧槽,你们太可以了!!”   赵麟不客气,又夹了两块放嘴里,啧啧赞叹:“于敬就算了,他家就是开烧烤店的,宋一茗,你也不赖啊。”   沐阳纳闷儿,“既然于敬家里就是开店的,为什么不去他们家店里吃?”   非得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来郊外……费时又耗神。   “在店里吃多没意思啊。”赵麟又往嘴里夹了块肉,“美食配美景,那才叫相得益彰呢!”   于敬笑道:“以前上学的时候赵麟最会享受了,成绩好、家里有钱还没有少爷架子,每天放学带着我们去见各种世面。有一次还……”   “咳咳咳!”赵麟突然咳嗽,喂给于敬一大口肉,“尝尝你烤的肉,真不错!”   他心虚的样子摆明了有猫腻。   “有一次怎么了?”宋一茗睨着他俩。   沐阳跟着附和,“是啊,有一次怎么了?”   “没啥没啥,”赵麟转移话题,“这鸡翅怎么还没好啊?哎?排骨好了吧?我吃一个。”   宋一茗摁着不让他夹,挑眉道:“不说不许吃。”   “操!哪儿有你这样的!”赵麟不死心,用筷子硬生生地想抢。   宋一茗的手劲儿比他大,把排骨摁在烤架上都快焦了,就是不松手。   于敬“……哎…别浪费食物……”   沐阳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赵麟,你还有什么黑历史是我们不知道的?于敬,说说呗。”   “说说说!”赵麟抢不过,少爷脾气上来了,瞪着宋一茗,挑衅道:“有一次老子带他们去混gay吧!里面儿有个叛徒把我卖了,被我爸抓回去跪了三天!”   “噗———”沐阳正喝水呢,一口喷出来,赶紧瞥了一眼于明菲,见她在一边儿独自玩,没注意到他们这里才放了心。   “你和于敬是初中同学吧?”沐阳压着声音问,“你就能gay吧了?!”   于敬憋笑憋得手抖,孜然没撒均匀,“那会儿正常发育,都一米七。其实他想带我们去酒吧,特意偷得他堂哥的身份证。结果阴差阳错地走错了,一进去一屋子的彪形大汉正脱衣服,以为酒吧都这么开放,我们也脱。他爸来的时候看他光溜溜的,还以为被那什么了。”   沐阳没想到赵麟还有这种陈年往事,乐不可支,“你回去挨打了吗?”   “没有,就跪了三天。”赵麟夹着排骨暗暗使劲儿,桀骜的冲宋一茗扬了扬下巴,“我能吃了吗!”   宋一茗松手,眼里有些冷,似笑非笑地说:“你挺牛逼,初中就去gay吧。”   赵麟啃着排骨,满嘴油光,竖起一个中指,“关你屁事。”   沐阳将烤好的东西用小纸盒装起来,递给于明菲,“明菲,尝尝宋哥哥的手艺。”   于明菲看了一眼,低头玩儿自己的玩具。   一连三次被拒绝,沐阳纳闷儿了。   这是他第一次交友碰壁。   按理说他长得这么和善友好,不至于吓得小姑娘这么排斥他吧?   一点儿好脸色都不给他瞧?   沐阳不死心,蹲下来轻轻弹了一下她的帽檐,“明菲,是讨厌我吗?怎么一直不理我呀?”   小姑娘依旧没理他,埋着头把小草掰成一小截一小截的,小小年纪,冷漠和抗拒异常的明显。   “……”   这小丫头怎么比以前的严阴郎还闷?当真一句话都不说的?   “明菲,哥哥跟你说话呢,为什么不回答?”于敬走过来,有些不悦地说。   “没什么,我跟她闹着玩儿的。”沐阳笑道,“我看她没怎么吃东西,给她拿了点。”   于敬捏了着妹妹的后颈揉了揉,“快点儿谢谢哥哥。”   “……谢谢。”于明菲的声音憋在嗓子里,有些不情不愿。   沐阳温柔地说:“没事儿。”   于敬替妹妹解释,“她很少出来见人,所以有些怕生。谢谢你的烧烤,但她吃不了。”   “嗯?为什么?”沐阳问,“生病了么?”   “算是吧。”于敬笑了笑,“你不吃吗?我看你一口都没吃。”   “我…也不能吃。”沐阳指了指自己的口罩,“生病啦,不能吃烟熏的东西。”   于敬没有深究,把自己带的食盒拿出来,“正好,我做了寿司,你和明菲一起吃吧,”   沐阳有些意外,“你挺会做饭的啊。”   于敬不以为然,拿出酒精喷雾给妹妹洗手,“还行吧,家里开餐馆的嘛,多少得会一点,不然说出去太丢脸了。”   “这话有歧义啊!”赵麟吃着鱿鱼须,插话道,“我家开酒店的,那我是不是得擅长和人睡觉啊?”   “去你的!”于敬笑骂道,“这还有孩子呢,别他妈满嘴跑火车。”   于明菲摘了口罩,露出白白嫩嫩的小脸儿,长得白净可人,就是太瘦了,细胳膊细腿儿的,本应该有婴儿肥的年纪,却是尖尖的小下巴。   她挑了一个最大的寿司,小口小口的,吃得很仔细小心,一直平静的眼睛里出现了些许欣喜的微光。   沐阳第一眼见到她就觉得这小姑娘身上有种不和年龄的老城,像只被禁锢在笼子里的小鸟,最活泼的年龄了无生趣。   这会儿他才从她的眼里看到了符合年纪的反应。   于敬把食盒递到沐阳面前,热情地说:“来,尝一个。”   沐阳也把口罩摘了,“谢谢。”   他蹲着累,索性挨着于明菲坐下来,从自己包里拿出酒精喷雾消了个毒,不客气地拿了一块大地往嘴里放,继续争取和小姑娘拉拢关系,“明菲几年级啦?”   于明菲吃得脸颊鼓鼓的,显然没功夫回答他。   于敬替她擦了擦嘴,帮她回答:“没上学,在家休养。”   沐阳没在意,顺口接了句:“因为身体的原因?”   这寿司还挺好吃的,他又拿一块。   “是的,”于敬怜惜地摸了摸妹妹的脑袋,“她以前不这样的,是个很活泼开朗的女孩儿,自从生病之后就不爱说话了。”   沐阳蹙眉:“很严重的病吗?”   “……算是吧。”于敬笑道,“一直在吃药调理,还是能好的。”   沐阳心情复杂,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   他用纸巾擦了擦手,想学着于敬的样子去摸摸她的脑袋。   谁知刚碰上去,于明菲像个受惊兔子,反应迅速地捂着帽子,警惕又戒备地盯着沐阳,失控地大喊:“别碰我!”   沐阳愣住,没想到会这样,胳膊僵在半空,无措地看向于敬。   “她不是故意的,”于敬安抚妹妹,解释道,“她不喜欢别人碰她帽子。”   “没事,是我唐突了。”沐阳诚恳而温柔的道歉,“对不起啊明菲,我不知道,我给你道歉。能原谅我吗?”   于明菲捂着帽子,气冲冲地把脸转向一边,东西也不吃了。   赵麟和宋一茗端着烤好的食物走过来,赵麟替于明菲打抱不平,“怎么啦?欺负小女孩儿了?明菲,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于敬笑道:“没有,你别挑拨。”   桌布上熟食和冷食摆的满满当当,于敬把自己带的食盒统统打开,色味俱全。   赵麟心细,颇有仪式感的采了几束野花放旁边,举着手机对着这一大桌东西拍了好几张。   “快吃快吃!”赵麟开了瓶啤酒,“不然带会儿要凉了!沐阳,你尝了于敬的手艺就会知道我为什么会带上他了!”   “已经尝了!”沐阳吃着糯米丸子,由衷赞叹,“于敬,你以后去当大厨吧!一定会……”   沐阳突然顿住,后半截话堵在嗓子里。   赵麟问:“一定什么?话怎么不说完呢?”   “......没什么。”沐阳扯了扯嘴角。   一定会名扬四海、成为一流的厨师。   这是他曾经祝愿吴小川的话。   沐阳指尖有些抖,心跳加速,赶紧给自己倒了杯喝水缓解心悸。   于敬正在给于明菲拿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做饭只是我的爱好,我之前就给父母说过了以后不当厨子,多累啊。”   “也是。”赵麟说,“做给别人吃还不如做给家人呢。”   于敬扬眉,了然地笑道:“是这个理儿。”   热水缓解了沐阳的不适,刚从吴小川的影子里挣脱出来,却又被于明菲手里的药留住了视线。   白色的圆形药片,上面似乎还印着产品的小字。   ———药片的样子和他吃了近乎十年的药何其相似。   【作者有话说】小剧场:严阴郎:野炊不带我?   沐阳:你不是兼职吗?   严阴郎看向赵麟:没收到通知。   赵麟:“……”   宋一茗:去问亲妈。   严阴郎看向码字的小七。   “……”七干笑两声,“剧情需要。” 第95章 【我和你一样】   沐阳心跳如鼓,他希望自己看多了、想错了,可他对这个太熟悉了,哪怕是化成粉他也能认得出来。   “这个……”沐阳的声音有些轻微颤抖,“这个药是……”   于明菲接过药就着水一饮而尽。   于敬对上沐阳试探又怀疑的目光,唇角勾了勾,轻轻点头。   “……”   沐阳心下一震,瞳孔猛缩,手里紧紧地握着保温杯,竭力掩下内心里的惊涛骇浪,慌乱地喝了口水。   “这个药怎么了?”赵麟啃着鸡翅,“于敬,你妹妹生病了吗?”   于敬给于明菲拿了块饭团,“有点小感冒而已,没什么的。”   赵麟把牛肉和排骨夹给他,催促道:“你快吃啊,感觉你没怎么吃,一直在照顾你妹妹。”   “好。”于敬又把饭团递给沐阳,“再吃点?你没怎么吃东西。”   “……谢谢。”沐阳涩声道,僵硬地把东西往嘴里塞,食不知味,目光一直瞥向于明菲,对她也格外照顾。   秋风瑟瑟,落叶纷飞,变黄的树叶零零落下,是独属秋季的感伤。   吃过午餐,他们把垃圾收整了一番,带去的东西都吃得差不多了,去的时候大包小包的,回去时只需要拿着烧烤架。   湿地公园风景优美,刚刚开发出来人迹寥寥,他们把烧烤架寄存在保安那里,打算逛一逛再回去。   赵麟和宋一茗牵着于明菲走在前面,赵麟的性格和沐阳差不多,一直絮絮叨叨地和小姑娘说着话,大有不把她逗笑不罢休的架势。   沐阳和于敬跟在后面走得很慢,和他们仨的距离越来越远,脚步在枯叶上踩过,簌簌地声响一点点敲击着耳膜。   沐阳把手揣在卫衣里,觉得身上有些凉,双手一直回不了温。   “什么时候检查出来的?”他问。   “大概是……去年八月份。”于敬声音很轻,似在回忆,“那会儿明菲正要上小学,一切都东西都准备好了,结果根本没来得及进学校。”   沐阳的目光一直注视着那个小小的背影,落叶飞到肩头都没察觉,“她现在在化疗吧。”   “对。”于敬笑了一下,“所以她不许你碰她帽子,因为那是和帽子连在一起的假发。”   沐阳的心揪起来,像被人狠狠拧着,皱在一起疼得厉害,冷得他嘴唇发白,毫无血色。   “你还好吗?”于敬察觉到他的异样,皱眉问:“哪里不舒服?”   “我……”沐阳咽了一下,低声说,“我…有点冷。”   于敬赶紧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给他披着,神情严肃,“怎么不早说?可得注意身体,别感冒了。”   “......谢谢。”   沐阳知道自己畏寒是心理性的,和穿多少件衣服没关系,只能转移注意力,“你是怎么发现我是的?”   “可能是因为妹妹是这样,所以我对戴口罩的人总会格外留心一点。”于敬说,“之前篮球队一起吃饭的时候,我发现你很多忌口,和我妹妹饮食大同小异。还有,有一次你吃药的时候我看到了,那种药片病友和家属应该都挺敏感的吧。”沐阳点头。的确,他也是瞥了那么一眼,就感知出来于明菲吃的药和自己的一样。   于敬问:“你还冷吗?”   沐阳的身体根本没有回温,嘴唇也毫无血色,他说:“好多了,没事。”   “那就好,我之前总想约你出来其实也是为了妹妹。”于敬轻轻地叹了口气,“刚刚我说过,她原来不这样,很活泼、很开朗。自从查出病情之后,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医院,环境也从幼儿园的小朋友变成了年纪各异的病友,对她的心理冲击很大……昨天还住在一起的人,也许第二天起床就没了……”   “于是她越来越不爱说话,也越来越自闭了。”于敬无奈又痛心,越说越沉重,“今天是她今年第一次出病房,医生说她情况相对稳定了,可以出来玩儿。她原本是很开心的,走之前我细细地询问了医生需要注意的事项、哪些能去、哪些不能去,把她那点儿期待给磨没了。”   这些话如果于敬给别人说,他们是理解不了的。   但他的倾诉对象是沐阳,没有人能比他更理解的了。   沐阳刚查出病情那会儿是吴小川刚死的时候,病情不稳定,再加上亲眼目睹了好友自杀,对他的心理冲击相当巨大,他在一边治疗的同时也看心理医生。   每天都待在医院,消毒水味、白大褂、点滴瓶,还有时不时能目睹死去的人。   毫不夸张,那段时间沐阳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生命的流逝,每晚他耳边能听到吴小川的呼喊。   他叫沐阳去陪他,他在地狱里好冷,他质问沐阳他们究竟是不是最好的朋友,为什么对他见死不救。   对于明菲而言、于沐阳而言、于所有的病友而言,他们的灵魂早已被病魔吞噬了,不过是拖着躯壳麻木的求生而已。   求生是本能,他们违背不了。   可又很清楚自己病情痊愈的渺茫,理智万念俱灰。   于敬看向沐阳,眼里是满满的敬佩,“你很开朗、很阳光,是我见过唯一一个身患绝症却还热忱蓬勃的人。”   沐阳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眼底闪过落寞。   没有人是一开始就站在阳光下的,日出之前必然是漫长无尽的黑暗。   沐阳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次睁眼,又是那颗明亮的小太阳。   他笑了笑,目光灼灼,“日子本来就这么苦了,如果自己还自怨自艾,那可真的毫无希望了。”   “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于敬停下脚步,有些不好意思,考虑到妹妹又不得不开口。   沐阳知道他想说什么,爽朗一笑,“你想让我多带明菲玩儿吧?”   于敬腼腆道:“是……你性格很好,我想让和她多相处,别让她这么自闭。你应该会比我们更了解她的心理和想法。不知道……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了。”沐阳完全不觉得是什么事儿,“我如果有空就去找你呀,不过明菲好像不太喜欢我的样子。”   “不,她很喜欢你。”于敬笑道。   沐阳诧异,“啊?她都不搭理我,我还去碰她帽子,在她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了吧?”   “之前你碰过她帽檐,还记得吗?”于敬说。   沐阳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儿。   于敬说:“她对帽子很敏感的,完全不许别人碰。她能容忍你碰帽檐,已经说明你和别人不同了。”   “真的?”沐阳半信半疑,“那她怎么连个笑容都不给我?”   “别说你了,我作为亲哥哥都很少能博她一笑。”于敬苦笑,“现在我只能把希望寄托给你了。”   沐阳牛气地扬了扬下巴,“放心,我最会哄小孩儿了!”   “哄什么啊?”赵麟的声音从后面响起,颇为不满,“我们都围着湖走了一圈儿了,你们在这聊什么?说这么久。”   “随便聊聊呗,”沐阳走到于明菲面前,主动伸手,“走,哥哥带你去看菊花。”   宋一茗:“我们看过了。”   沐阳不以为然,从宋一茗手中牵过于明菲,“再看一遍嘛!和我看的感觉不一样。”   赵麟嗤笑一声,不屑道:“有什么不一样。”   于明菲被沐阳牵着,手缩了一下,两条小眉毛皱得紧紧的,“好凉。”   “我手有点儿冷,”沐阳歉意地说,把袖子拉了拉,隔着衣服牵着她,“这样就不冷啦!”   于明菲没说话,任由他拉着。   赵麟中午吃多了闹肚子,湿地公园很大,他怕迷路,非得拉着宋一茗跟他一块儿去。   菊花圃外只剩他们三人。   “明菲呀,你怎么不爱说话呢?”沐阳絮絮叨叨的,“我有个朋友,和你一样,一天说不了几句话,像闷葫芦似的。下次我介绍给你们认识。”   于敬笑着问:“你说严阴郎?”   “不然呢?还能有谁。”沐阳用手指蹭了蹭小姑娘的耳朵,“你声音这么好听,多说几句呗?哥哥喜欢听。”   于明菲躲开他的触碰,拒绝道:“不要!”   沐阳和于敬对视一眼,眼里闪过得逞的光,“不要就不要,这么凶干嘛。你这么凶,像个母老虎!”   于明菲生气了,甩开沐阳的手,争辩道:“才不是!”   她还是童音,嗓音稚嫩,戴着口罩把凶恶的表情遮了大半,吼起来毫无震慑力。   沐阳见好就收,赶紧蹲下安抚,“是是是,你不是,我是,我是大老虎,你得跟着大老虎才能保护你呀。”   于明菲后退一步,站在于敬的身边。   她有哥哥,才不需要大老虎保护。   沐阳抬头看了一眼于敬,笑道:“多个哥哥保护你不好吗?”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块橘子糖递给她。   于明菲眼神很戒备,自然没接。   沐阳凑到她耳边,神秘兮兮地说:“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也在吃你那种药。”   于明菲一愣,警惕散去,水灵的眼睛里露着茫然。   “你看,我也戴着口罩呢。我们做朋友好不好?”沐阳褐色的眼瞳在阳光下透得像琥珀,温柔又俏皮地说,“我每周也要去医院,也会有各种仪器来检查我的身体,下次我去医院找你好不好?我太害怕,想找个人陪我。”   于明菲眉头又皱起来,声音很小,不解地问:“你…这么大了还害怕吗?”   沐阳说:“当然了!每次还要抽血,可疼可疼了,还要吃好多好多的药,又苦又难吃。关键啊,每次我都一个人去,没人陪我。下次你陪我好吗?到时候你牵着我的手,我就不害怕啦。”   于明菲没答应,但对沐阳的抵触已经没了,小手不安无措地搅着。   沐阳又把糖递给她,“来,尝尝,可好吃了。每次我吃了药都会吃这个,能压下嘴里的苦味。试试?”   于明菲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糖,犹犹豫豫地伸出小手,接了过来。   沐阳歪头问:“那……我们是朋友了?”   于明菲没回答,又把糖递给他,“给我剥。”   沐阳会心一笑,“好。” 第96章 【力量】   “滴———”扫码机发出机械地提示音,收银机上的数字不断的跳动。   严阴郎:“一共一百二十八,扫码还是现金?”   “扫码。”   “本店搞活动,满一百三可自选小挂件。”严阴郎漠然而熟练地说,“需要吗?”   收银台前方摆着各种玩偶挂件,可可爱爱的,特别捕获少女心。   “那…我再拿一个口香糖吧。”   严阴郎:“好的,挂件请自选。”   客人走后,严阴郎看了一眼墙上的表,还差五分钟六点,他拿出帕子擦了擦桌面,俨然做好掐点下班的准备。   “……小店长,冷饮你放哪儿的啊?我怎么没找到?还有酸奶?”   库房里窸窣窣的,门口冒出一个脑袋,男孩看起来成熟阳光,说话间歉意地笑了笑,嘴角有个酒窝。   ———这是小阮新招的小伙子,她最近家里太忙,没时间打理店,知道严阴郎高一也不好太耽误他太多时间,于是找了个大学生,时间更充裕。   “第三层的架子上,冷饮在第二层从右数的箱子里。”严阴郎解释道,“我不是店长。”   “好的小店长!”   “......”   这人也是小阮的朋友介绍的,听她说是闺蜜的表弟,刚上大学想找份兼职,于是小阮直接让他来上班。   他来一个多星期了,接触的人只有严阴郎,常常开玩笑叫他小店长。   严阴郎无奈又抵触,他不喜欢被人莫须有的捧着,这样的感觉很不舒服。   时针和分钟一百八十度时,店里的闹铃响了,严阴郎解开身上的围裙,大学生也从库房里钻出来,准备接岗收银台。   走出便利店,严阴郎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机看消息。   微信消息99+,一到周末群里热闹得厉害,同学们被黑的QQ又回来了,一个个在群里趾高气扬的蔑视二班的人,同仇敌忾昂、一致对外把吴度这颗老鼠屎骂得一文不值,放下豪言周一一定要让他跪下道歉,甚至替二班惋惜,这下在全年级都抬不起头了。   严阴郎无心这些八卦,草草滑了一下聊天记录,没有看到沐阳发言就退了出去。   消息里有好几个同学的私信,询问他作业和班里的一些事情。   然而置顶的对话框安安静静地待着那里,任何消息都没有。   严阴郎不自觉地抿着唇,点开对话框,消息停留在前天。   他往上滑了滑,把最后一次联系的消息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朋友圈也没有任何更新,早餐的照片醒目的挂在第一条。   严阴郎退回微信主页,犹豫着要不要给沐阳发条消息。   他下班了,时间比较空裕又刚发了工资…可以在外面吃个饭之类的,或者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他也可以买回去……   严阴郎在键盘上打着字,还是决定问问。   消息发出去,他站在街边等消息,万一沐阳说想吃什么可以第一时间买回去。   严阴郎不爱发朋友圈,但是喜欢看别人的,自己的生活局限而无趣,可以通过别人的镜头去了解有意思的事。   他刷新了一下,手指滑动着页面,偶尔点开感兴趣的照片看看。   划着划着,他就划不动了,指尖僵硬地停在屏幕上。   那是半小时前发的照片,四个身高腿长的男孩背靠树林,身后一片金黄,旁边的菊花开得妖冶而锦簇,斑斓绚丽,是萧瑟秋日中亮丽的风景线。   四人站得错落有致,沐阳站在最中间,没戴口罩,笑得灿烂温和堪比鲜花昳丽,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眼睛明亮有神,好似繁星落入。   他的胳膊自然地搭在一个戴帽子小姑娘的肩膀上,她抿着嘴,似乎不情愿照相,眼睛都没看镜头,盯着旁边的菊花。   小姑娘的手牵着于敬的,有了她这个连接,沐阳和于敬看起来更加亲近些。   照片应该是抓拍的,定格在落叶飘落的瞬间,多了几分动感,让静态更灵动。   人物帅气、景色优美,这无疑是一张完美的照片。   下面很多同学点赞评论,一溜烟全是夸赞,还有好多人求地点,想去拍同款。   “……”   严阴郎返回聊天页面,十分钟过去了,沐阳依然没有回信息。   他愣愣地在街边站了一会儿,眸光渐暗,最后收起手机,沿路走回家。   秋意渐浓,穿着厚实的卫衣在风中站久了也会觉得凉,天空白的发灰,又沉又闷,白雾背后酝酿着山雨欲来的风雨。   房门打开,地上摆着沐阳的鞋子。   严阴郎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回来了?   他不是和于敬他们玩儿吗?   严阴郎拖鞋都来不及穿,直接光脚进去,轻声打开房门,床上隆起一坨高高的,仔细看还在轻微颤抖。   “沐阳?”严阴郎察觉到不对劲,蹙眉走过去,“你怎么了?”   被子把人裹得严严实实,一点缝隙都不留,里面的人听见动静,从被子里颤颤巍巍地伸出胳膊,艰难地往上探,似乎在找什么。   严阴郎抬手握住,手掌相碰,随即倒吸一口凉气。   太冰了,这完全不像正常人的温度,白皙的皮肤冻得发青,连指尖都毫无血色。   严阴郎紧握沐阳的手掌,抬腿单膝跪在床上,沉声问;“沐阳,你还好吗?”   “……”   被子里的人小声地叮咛,严阴郎一个字都没听清,俯身询问:“什么?”   “进……进来。”沐阳声音发紧,似乎在难受地忍着什么,“抱我……我冷……”   严阴郎立刻把衣服脱了,赤着上身掀开被子钻了进去,手脚并用的抱住这个比冰块还冰的人。   他火气旺、体温高,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沐阳如沙漠之人遇见水,贪婪地吸取着热量,手脚并用地缠上去,把脸埋在严阴郎的胸膛,发出舒服的叹息。   尽管有心理准备,严阴郎还是被沐阳给冰着了,皮肤立刻窜起一层鸡皮疙瘩,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他没放手,紧紧地搂着沐阳,呼吸尽数喷在他的脖颈处,尽可能地将自己的温度全部渡过去。   天色渐渐暗下,房间里光线昏暗,宽大的床上躺着两个少年,被褥之下四肢交缠,毫无缝隙,亲密无间。   沐阳冷了太久,这会儿抱着暖炉似的人形抱枕,像泡在温泉里似的,浑身温暖又舒服,缩在严阴郎怀里惬意地闭上眼。   怀里的人呼吸渐渐平稳,严阴郎垂眸,仔细地注视着他的睡颜,目光渐渐眷恋痴迷,缓缓低下头,鼻尖在沐阳的脸颊上蹭了蹭。   ———单纯的亲昵,不含任何欲望。   严阴郎心里发痒,喉结滚动了一下,确认沐阳睡熟后,用手指轻轻地摩擦着他光滑的脸蛋,拇指的指腹反复地抚拂过渐渐恢复血色的唇瓣。   严阴郎眸光晦暗,嗓子也发痒,心里升起了一股欲望。   他像受了蛊惑般,慢慢地低头,距离越来越近,两道鼻息相撞。   “唔……”沐阳突然嘤咛一声,半梦半醒之间不舒服的皱眉,重新调整了一个姿势,把脸贴在温暖的胸膛上。   严阴郎心慌离乱,心跳如鼓,怀里抱着冰块儿似的人,却生出了薄汗。   他懊恼自己胡思乱想,把脑中冒出的想法无情地掐去,老老老实实地抱着人,手臂也回到了该放的位置。   沐阳这一觉睡得非常舒服,整个人陷入暖洋洋的云朵里,呼吸间尽是令他心安的味道。   他迷迷糊糊地睁眼,屋内幽暗,借着窗外的光线,映入眼帘的是严阴郎乌亮的眼眸。   “醒了。”严阴郎问得很轻,不想打扰沐阳的睡意。   沐阳揉了揉眼,咧嘴笑道,“嗯,睡得可舒服了。”   严阴郎问:“饿了吗?想吃什么?”   “不饿,不想吃,中午吃得太撑了。”沐阳往严阴郎怀里挪了挪,把脸贴在他胳膊上,“再陪我躺会儿,好不容易不冷了。”   严阴郎蹙眉,“你……为什么会这样?”   “我体寒,天冷就容易这样。”   严阴郎不太相信,上次在陵园沐阳也是这样,那会儿可是盛夏酷暑,再怎么体寒也不至于成这样。   “严阴郎……”沐阳闷声叫他。   “嗯。”   “我今天和赵麟出去玩儿了,”沐阳主动说,“还见到了于敬的妹妹。”   “嗯,我看到照片了。”   屋内陷入沉寂,片刻后,沐阳再次开口。   “严阴郎……”语调拉长,尾音里藏着点委屈,“我有点难受。”   “怎么了?”严阴郎环在沐阳腰上的胳膊收紧了几分。   沐阳说不出来,他也没法给严阴郎说。   难过、同情、悲凉、可怜……这些复杂的负面情绪不断的在心里积压,压得他喘不过气。   按理说他常年混迹医院,这些事情早已见怪不怪了。   是,确实见怪不怪,他能平静惋惜接受成年人的悲情,却没办法接受稚嫩的花苞还未绽放就萎靡凋零。   命运一次次的不公,把这些不幸降临在他们身上。   他们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活该得这样的病?   沐阳不是天生的乐天派,他不是太阳,没有源源不断的能量。   他也怨过、恨过、绝望过。   他太害怕了,不是怕自己死,而是无法亲眼目睹一朵娇艳的花在眼前迅速地枯萎、最后只能接受腐烂成泥的命运。   这是一种刻入骨髓的无力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被迫接受。   就像当初吴小川跳下去一样。   那一刻吴小川的生命结束,他的生命也停在那一刻。   蛛丝裹挟,黄土过半,那是命运给予的束缚。   没法改变、无力挣脱。   沐阳闭上眼,睫毛沾湿、泪水划过,涩声道:“抱着我吧,抱紧点。”   严阴郎感觉到胸口的温热,什么也没说、也没问,用力地把人抱在怀里,下巴放在沐阳的发顶,是一个全身心圈牢的姿势。   ———他的小太阳熄灭了。没关系。   这次,换他做太阳的能量。   【作者有话说】   沐阳这是心理性的,是目睹吴小川死去的后遗症,一旦情绪崩溃就会这样。从某方面来说,沐阳的心理甚至没有严阴郎强大,只是他性子太好了,给人一种啥都不事儿的感觉,但没有谁会一直那么光鲜灼热,他承受的压力更大,毕竟涉及到生死,小太阳也会脆弱的。 第97章 【约定】   卧室里一片幽静,只有台灯散发出些微暖黄的光线,不至于让屋内彻底黑暗。   被窝里暖和得不行,一条被子隔绝了世间一切纷扰,这方小小的天地温暖、安稳,不谙世事。   严阴郎轻轻地顺着沐阳的背,动作不太熟练,有些僵硬笨拙。   许久,沐阳吸了吸鼻子,鼻音浓重,“我饿了。”   “好。”严阴郎回答,“想吃什么。”   “我想吃面条。”沐阳揉了揉眼睛,抬眸看着严阴郎。   严阴郎颔首,“好。”   沐阳:“那你去?”   “……”严阴郎无奈道,“你…先把我放开。”   “噢......”   沐阳情绪起伏,脑子反应迟钝,被这么一说才察觉到自己的腿紧紧地缠在严阴郎的腰上,胳膊也搂着他的背,完完全全禁锢着不让人走似的。   他讪讪地把手脚挪开,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胳膊和腿都有些发麻。   严阴郎身上没穿衣服,赤裸着上身,在柜子里拿睡衣。   被子掀开钻进去好些冷气,沐阳把自己裹得紧紧的,看着他弯腰找衣服,突然说:“你身材挺好的。”   严阴郎肩宽腰窄,背肌紧实富有力量,胳膊和腹部覆着一层薄肌,一旦用力就会变得坚挺精悍。但到底还是少年,骨架还未发育成熟,青涩和成熟糅合在一起,是另一种独特的魅力。   “......”严阴郎动作一顿,莫名觉得背后的视线有些烫,赶紧拿出衣服穿戴好。   严阴郎出去煮面,沐阳继续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心里如同覆上一层黑雾,迟迟挥之不去。   他摸索着手机,这一下午来了好多消息。其中于敬的最多,二十多条消息全是照片。   照片里只有他和于明菲两人,吃饭时、看花时,包括后面给糖时,这些瞬间统统被于敬收进镜头。   小姑娘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抵触嫌弃,变得柔和茫然。   沐阳一一翻过照片,嘴角勾了勾。   【沐:不错不错,把我拍得真帅】   于敬秒回:【摄影也是我的爱好之一。】   【沐:用手机摄影?你爱好还挺多的,全能选手啊[大笑]】   【于敬:差不多吧。明菲不爱照相,每次我举着手机她都逃避,你挺会摆pose的,平时很喜欢照相吧?以后多带明菲照照[龇牙]】   沐阳的目光停在屏幕上,过了一会儿才回了个好。   他确实挺喜欢拍照片的,但不是真得多喜欢,而是他清楚地知道,一旦自己死掉之后,照片是唯一能证明他存在过的东西。   想必于敬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热衷给他妹妹拍照。   沐阳把手机关上,起身打算洗个澡。   他一回来就往床上冲,衣服都没换,如果在家里肯定会被小爸说道了。   沐阳拿着换洗的睡衣往洗手间走去,路过厨房门探头瞄了一眼。   严阴郎穿着休闲的居家服,正低头认真地切菜。   白菜叶被洗得干干净净,随着他的刀落下,切成长条的块状;炉子上的水烧的咕噜噜的,飘着热气。   严阴郎的轮廓深邃,眉眼平和,鼻梁挺拔,放在人群里并不显眼,不是令人惊艳的帅气, 属于耐看的类型。   冷白的灯光下,他的面容处于忽明忽暗之间,热气飘散,将他的轮廓晕染的柔和,眼里的专注更加明显。   沐阳看入神,倚着门框目不转睛。   好一会儿严阴郎才发觉门口站着个人,以为他饿狠了,赶紧说:“马上就好。”   沐阳噙着笑,“不急,我打算去洗个澡。”   “还冷吗?”   “不冷了,你抱着我可暖和了。”沐阳说得暧昧轻佻。   严阴郎耳根微红,低声说:“你去洗吧,我待会儿下面。”   沐阳朝浴室走,没走几步咂吧咂吧嘴,扬声道:“严阴郎!我有点想吃酸甜的东西了,你明天买点猕猴桃呗!”   “好。”   “还有柿饼!”   “好。”   沐阳心满意足地去洗澡了。   待他从浴室里出来已经是半小时后了,都说男孩儿洗澡麻利,可沐阳洗澡每次不知道在里面儿干啥,往往二十分钟、半小时才出来。   沐阳擦着头发,出来正好碰到端着面的严阴郎。   刚洗了澡水汽未干,沐阳身上处于一种氤氲的潮湿状态,刘海散乱地垂在额间,水珠挂在发尾欲坠不坠。眼里晕着水汽,湿漉漉的、水汪汪的,像一只灵动的小鹿。宽大的睡衣松松垮垮的,领口往下坠,露出了锁骨和泛着粉的皮肤。   严阴郎的目光有些僵,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把碗放在桌上,“刚煮好,来吃。”   桌上不止面,还有猕猴桃和柿饼,用塑料盒子装着,没拆封。   沐阳愣了愣,诧异道:“你什么时候去买的?”   “你洗澡的时候。”严阴郎把吹风机拿出来,站在他身后,“吃吧,我给你吹头。”   沐阳听话地坐下,“你……不吃?”   严阴郎:“吃过了。”   “……你是闪电侠吗?”沐阳嘬着面,“我就洗了个澡,你能干这么多事儿呢?”   严阴郎:“……你洗澡太慢了。”   “……”   沐阳觉得这闷葫芦当真不一样了哈,以前自己说十句都不带回一句的,现在居然敢呛自己了!   二人不约而同地禁了声,屋内只有吹风机的聒噪声,还有一两声沐阳嘬面的声音。   以严阴郎居高临下的角度,目光在沐阳莹白的脖子上反复流连打转。   线条优美流畅,皮肤细腻光滑,他不由地回想起之前摸上去的手感,每每把脸埋在那处时,鼻尖尽是沐阳的气息,耳边被沐阳难/耐的喘/息占满。   “……”严阴郎觉得嗓子干涩,气血涌动,赶紧闭眼调节呼吸,专心地给人吹头发。   “卧槽!我忘吃药了!”沐阳惊呼,说着就要起身,“待会儿吹,我去拿药。”   “你吃,我给你拿,”严阴郎声音有些沉,“在哪儿?”   沐阳说:“外套的右边包里。”   严阴郎给他拿过来,上面写着产品名字和使用说明的封条被撕了,只是一个光溜溜的小瓶。   沐阳倒了三颗在手里,就着水饮下。   严阴郎在一旁看着,眸光略深,欲言又止。   沐阳瞥了他一眼,好笑地问:“想问什么?”   “这是什么?”   从认识以来沐阳的药就没断过,每天中午吃饭前他会在教室里把药吃了再去食堂。   严阴郎不是八卦的性子,也不会去过多地询问别人的事情,所以一直压在心里没问。   一直以来身上的消毒水味、从未停过的药,再结合今天沐阳反常的身体状态,严阴郎觉得很有必要问一问。   沐阳把瓶子放在桌上,低头吃面,“这个啊,是我小爸从国外买的增加免疫力的药。你知道我身体素质不行,经常感冒啥的,说白了就是免疫力不行。”   “哦。”严阴郎觉得有些不对,可又说不出所以然。   沐阳抹了抹嘴,“不信啊?”   “没有。”严阴郎说。   沐阳不想在这方面讨论太久,指了指猕猴桃,“你帮我剥?我吃两个。”   头发干得差不多了,严阴郎把吹风机收好,从厨房里拿出碗和勺,从猕猴桃的顶端处剥一个小口,用勺沿着皮捅进去,小心翼翼地将果肉分离,挖出一个完整的桃儿放在碗里。   沐阳瞧着他眉头紧蹙,如临大敌般,好笑地问:“怎么了?做饭都没见你这样,第一次剥啊?”   严阴郎淡淡地嗯了一声,“以前用不着买。”   沐阳顿时心里不是滋味,抢过勺舀了一大勺果肉,递到严阴郎嘴边,命令道:“张嘴。”   “……”严阴郎往后退了退,“你不是要……唔……”   沐阳才不听他说什么,趁他张嘴说话的空当直接塞进去。   严阴郎噎的狼狈的样子惹得沐阳开怀大笑,“怎么样?好吃吗?”   “咳咳咳!”严阴郎捂着嘴直咳嗽,酸甜味在嘴里弥漫开来,“好……好吃。”   “那你就把这个都吃了,”沐阳收拾碗筷,“我去洗碗。”   严阴郎赶紧拉住他,“你不是想吃?”   “你是笨蛋吗?”沐阳忍不住敲了一下他的脑门儿,“给我剥下一个啊。”   “……哦。”   沐阳洗完碗,严阴郎已经帮它剥好两颗猕猴桃,在客厅里换向日葵的水了。   向日葵用大花瓶插着,茶几、电视柜、餐桌、鞋柜还有房间里都摆着,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沐阳重新拿了个勺子,端着碗问:“你切了花茎.口了吗?在底端斜切,能加大花朵的吸水能力,不容易枯萎。”   严阴郎在这之前压根儿没养过花,更是头一次听说这个,“没有。”   “那你切一切,”沐阳吃了一大口猕猴桃,像个老大爷似的指手画脚,“切了之后用热水泡一泡,你明天去买点营养剂呗,给花补点营养。”   “好。”   “每天都要换水,不然很容易萎掉的。”   “好。”   严阴郎把屋子里所有的花集中在一块儿放在桌上,按照沐阳的指示给他们剪花茎,满满一大堆,堆在桌上较为壮观。   “你喜欢向日葵?”严阴郎问。   沐阳吃完了水果也来帮着剪,闻言点头,“是,很喜欢。迎着烈阳而开的花,你不觉得寓意很好吗?朝气阳光,看得人心里暖暖的。”   严阴郎颔首,手里动作不停。   是很好,蓬勃向阳,和沐阳一样。   “一直以来我的想去看向日葵花海,可惜一直没有机会。”沐阳絮絮叨叨的,“以前忙着比赛,现在忙着上学和……总之一直没有时间,总是错过。”   “哎,明年暑假如果有机会咱们一起去吧!”沐阳眼睛一亮,转头问道,“我在图片上看过,放眼望去一片金黄,璀璨绚丽,一定特别震撼。”   “好。”严阴郎没多大反应,一口答应。   成片如海的向日葵,那一定比太阳更热烈、更耀眼。 第98章 【校庆表演】   周一早上严阴郎和沐阳到学校时高一的走廊上闹得沸沸扬扬,把过道堵得水泄不通,吵闹声在楼下就能听到。   二人对视一眼,直觉是七班出了事,脚步跑了上去。   果然,七班的人正在二班的门口闹,大声嚷嚷着要堵吴度。   “上周运动会结束他就跑了!今天可是周一,我看他怎么躲!”夏杉狞笑着,眼里充斥着报复的快意,“你、你还有你!你们几个不是和他关系最好吗?叫他来啊!怎么?有种下挑战书,输了比赛就要当缩头乌龟啊!丢不丢人啊!”   这会儿老师还没来,学校俨然是学生们的天下,其他班的纷纷涌过来看热闹,韩兴、张元倚着围栏,明目张胆地把烟叼嘴里。   二班被臊得面红耳赤,可他们理亏,实在没法反驳什么,平时和吴度作威作福的那几个现在躲在教室里,佯装啥也不知道的意思。   最后只能二班班长硬着头皮站出来说:“我知道吴度和你们得有恩怨,但他确实现在还没来。你们别站围在我们门口,他来了我第一时间去通知你们,你们自己解决……”   “放屁。”七班的人赢了比赛,赢回了尊严和面子,说话的音调都高出几分,“你们二班的自然维护自己班上的人!他来了你这么好心通知?!那他妈上周比赛结束的时候,也没看你们拦着不让他走啊!”   二班的人无奈,“我们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你们赶紧散了吧,一会儿老师来了对谁都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啊?你们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老师来了正好评理!看看到底你们二班怎么为虎作伥的!”   “我们真没有……你们……”   七班的人突然喊了一句:“班长来了!”   众人一惊,围在周围的人自动让开一条道,严阴郎面无表情地走过去。   沐阳凑到同样看热闹的赵麟身边,小声问:“什么情况啊?这样明目张胆地闹起来了?还真一点面子都不给二班留啊?”   “还不是吴度那傻逼玩意儿。”赵麟翻了个白眼,“当初说得那么信誓旦旦的,这会儿输了比赛就当缩头乌龟。他还欠咱们班一个道歉呢!大家自然不想放过他。”   七班的人看到班长来了,仿佛看到主心骨似的,气势更加嚣张,如果刚刚是用鼻孔看二班,那现在直接用下巴看了。   谁知严阴郎走过去,冷淡地朝自己班的人说:“全部回去。”   七班的人愕然,夏杉皱眉道:“班长,吴度还欠咱们道歉呢!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最开始的导火索是吴度和我,这是我和他们怨。要道歉也是他给我道,”严阴郎漠然地扫过起哄的众人,“和二班的其他人有什么关系?”   “话不能这么说吧!”夏杉不服气,当着众人的面开呛,“一开始确实是你和他的,那后来二班是怎么对我们的?是怎么侮辱、挑衅、欺负我们的,你不是不知道。这会儿我们只不过原封不动地还回去,班长,你的圣母心泛滥了?!”   “….卧槽!这夏杉没脑子吧,有什么话不能关起门说,非得当着别人的面吵。”赵麟暗骂道,“严阴郎那嘴怎么说得过夏杉?不行,我得去帮帮他……”   沐阳拉住他,“哎哎哎……我都没急你急什么?先看看班长怎么说吧。”   严阴郎面色很沉、很冷,常年没有表情的脸上一层寒霜,冷漠的气势悄无声息渗透每个人,“你说的欺辱,是吴度的跟班做的。你见过二班其他人来落井下石么,这会儿你却要来为难他们?没有这样的道理。”   夏杉怒道:“可是……”   “没什么可是。”严阴郎难得的强硬,“班主任要来了,你想把老师扯进来?”   “班长!”站位围栏边二班的人突然喊了一句,“班主任来了!”   二班班长脸色一变,苦笑道:“各位行行好,先撤了吧,有什么私下再说。吴度真没来,来了我一定先通知你们,你们自行解决。”   严阴郎扫了一眼自己班上的人,“还不走?”   于椿羽拉了拉夏杉的袖子,小声说:“走吧,事情闹到老师那儿不好……”   夏杉负气地别开于椿羽的手,转身离开,“又不是咱们的错,就算闹到老师那里又怎样?!”   “行啦,咱们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吧,好歹给二班留点面子……”于椿羽拉着他安抚。   听到老师来了,周围的人忙不迭散开,纷纷回到自己班上。   “谢谢啊。”二班班长无奈地叹气,“算我们班欠你的人情。”   严阴郎看了一眼他们班里边儿,“吴度真没来?”   “真没有,”二班班长也愁着脸,“而且联系不上他了,本周有个小组作业,和他一组的,发消息、打电话都不接。他的那群小弟也找不到了他了。”   严阴郎颔首,他和二班班长没什么交集,解决完班上的事之后便回到自己的班上。   这会儿邓琳还没来,班上的人借着交作业、赶作业的势头,对刚才的局势展开激烈的讨论,聊得热火朝天。   严阴郎坐下从书包里掏出作业挨个上交,凳子还没坐热呢,旁边一道笑吟吟的视线盯得他不自在。   “怎么了?”严阴郎问。   沐阳不吝啬地鼓掌,“班长真威风啊,三言两语就镇住了同学。啧啧啧,颇有领导的风范啊!”   严阴郎脸上闪过一丝别扭,“没有。”   “什么没有?”沐阳坐在位子上,把同学交过来的英语作业摞整齐,揶揄道:“看不出来啊,以前唯唯诺诺的闷葫芦,现在也有大总攻的气场啊?怎么样?管人的感觉爽不爽?”   严阴郎茫然:“什么是…大总攻?”   “大总攻就是……”   “卧槽不是吧!”喧闹的教室被赵麟这平地一声呵,短暂地安静下来,他瞪着柯景如震惊地问:“二十周年校庆?!”   柯景如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坐到自己位子上,“对啊,你们没看吗?就贴在门口的公告栏上……还拉了横幅呢。”众人默。   他们都冲着看二班笑话去了,谁还注意到公告栏写了什么。   赵麟颇为激动,“什么时候办啊?我让我爸投点资金,轰轰烈烈地办一场。”   “……”   众人汗颜,不愧是有钱人的少爷,就俩字,豪气。   “好像说就下个月吧,”柯景如说,“这次好像高三的也会参加。”   “办多久啊?”又有人问。   “好像就一天吧,”柯景如无奈,“你们自己去看呗,似乎还要表演节目什么的,类似文艺汇演呢,班长,你接到消息了吗?”   严阴郎:“没有。”   吴嘉旭无奈:“每次这种活动,苦的还是学生,赶鸭子上架似的表演。还得新颖、创新、有亮点,一旦搞不好就成了社死现场,想想就尴尬。”   “反正我不才不表演,”夏杉还没从刚才的怒气里走出来,冷哼一声,“刚搞完运动会又来校庆,要上课、要补习还要筹备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哪儿那么多时间。”   大家正聊着呢,邓琳一如既往地踩着恨天高、抹着大红唇,再配上一款复古风的香奈儿风衣,提着LV小包走进教室。   今天她的香水喷得有些浓郁,前排的同学被呛得直打喷嚏。   “大家回到位置上,我说点事儿。”邓琳撩了撩头发,随便往讲台上一站便是气场全开。   教室的纪律根本不需要她强调,立刻变得鸦雀无声,一个个老老实实的在凳子上坐好。   “第一件事,运动会已经过去了,大家体内的那份激情收一收,赶紧回到学习上来,毕竟下周就是月考了。”   “啊?下周?这么快?”   “邓老,怎么不提前通知呀?时间这么紧,还得复习九科呢。”   “对啊……之前运动会完全没有复习呢……”   邓琳鄙夷道:“那是你们的事了,又不是第一次月考了,自己摸不准时间?”   “……”   这也才第二次月考……   邓琳继续说:“第二件事,下个月17号是学校二十周年校庆,学校的意思是大肆举办一下。高一到高三的都参加,每个班至少拿出两到三个表演方案,最后筛选出最合适的,在校庆当天表演。”   “这件事就交给严阴郎和赵暖。”邓琳的目光落在他俩身上,“班长那里负责报名人员,赵暖负责节目彩排,最好以组合形式表演,每个节目的人员不低于三人。下个月10号前把表演的项目在我面前展示,我来做最后决定,明白?”   “......”严阴郎无声地叹了口气:“……明白。”   赵暖:“明白。”   沐阳仗着戴口罩,微微朝严阴郎那边靠了点,打趣道:“班长又要开始忙啦。”   “……”严阴郎额角跳了跳。   邓琳目光如炬,厉声说:“沐阳,身体坐直!歪什么?”   “!”沐阳乖乖坐好。   “我知道你们都不太愿意表演,我也是你们这样过来的,谁还不了解谁?”邓琳轻笑一声,“我已经和各科老师商量过了,只要这次积极参加节目的,不管最后能不能在学校表演,寒假作业直接砍半。这么算下来的话,如果你期末考得好,本身作业就很少的情况下,很有可能完全没有作业。”   全场哗然,这个消息如同在深海里扔出的炸弹,炸的鱼群们沸腾。   向来波澜不惊的严阴郎都眼睛一亮。   之前他还在为寒假假期时间短发愁,如果这样一来,时间充裕的话他还可以去多找几分兼职的工作。   从小受环境影响,贫穷、金钱成了他刻在骨子里的执念。   只有看着卡里的余额越来越多,他才能够获得安全感、不管做什么才能有底气。   邓琳扫视了一圈儿下面双眼放光的孩子们,勾了勾唇,“话我撂这儿了,你们自己斟酌。” 第99章 【等待】   邓琳的这道圣旨完全地调动起大家的积极性,一下课,同学们一窝蜂地涌上来,把严阴郎的作为围得水泄不通。   “班长!我们仨报名!”   “我们五个!”   “班长,我们四个,你登记一下,别漏了!具体节目是不是得找赵暖啊?”   “班长班长……还有我们。”   严阴郎无奈,吵得他头疼,“别挤,排队。”   比起班长大人的温和,赵暖直接亮着嗓门儿吼:“别围着我行吗!班长那里报名后自己先去想节目,想好了节目再来我这登记!让开让开!老娘要去上厕所!”   沐阳费劲地从人堆儿里挤出来,拿着水杯去接热水。   “沐阳,你上吗?”赵麟亲昵地搂上他的肩膀。   这么猝不及防地一搂,沐阳胳膊颤了颤,开水溅到手上差点儿把水洒了。   “嘶......”沐阳无语,“我这接水呢,你特么就不能轻点儿。”   “哟,对不住、对不住。”赵麟笑嘻嘻的,“校庆你上吗?作业减半啊!本来寒假时间就少,以咱们的成绩,作业再减半,不是可以直接美滋滋地玩儿了?”   “少爷,你咋这么天真呢?”沐阳睨了他一眼,“你初中白上了?就算没有寒假作业,那还得补下学期的内容,也得发练习册啊、习题之类的,你觉得各科老师能轻易放过我们吗?”   “呵。”宋一茗轻笑一声,表示赞同。   一语惊醒梦中人,天真的赵少爷眨巴眨眼,这才从班主任制造的美梦中醒过来。   “操了!我他妈忘了还得补课呢……”赵麟郁闷,“那至少寒假作业少一半是一半呗!”   沐阳杯子里泡的虫草枸杞,一口热水下肚,发出舒服的叹息。   宋一茗淡淡地说:“你还不明白?班主任这个承诺本身就存在很多漏洞,如果老师布置的量是原本的两倍,那么减半的话依然那么多,并不会起到实质性的作用。”   沐阳赞同地点头:“是这个道理。”   赵少爷有些失落,“那…你们都不参加呀?”   “看情况吧。”沐阳不以为然,“咱们和班长挨着这么近,想参加的话报个名的事儿。以前比赛太多了,把我想上台表演的欲望都磨光了。哎,你这么想上台啊?展现一下少爷的魅力?”   赵麟有些别扭,“那…...主要是我爸可能要来。他给学校捐了这么多设备和钱啥的…学校肯定会邀请他参加的。”   沐阳和宋一茗对视一眼,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我…我那老爸不是总觉得我不务正业吗?”赵麟挠了挠头,觉得难以启齿,耳根有些烫,“所…所以我想着要不趁着这回,当着全校的面……”   “你行啊你,”沐阳忍着笑,撞了撞他的肩膀,“想让你爸刮目相看?”   宋一茗嗤笑一声:“孔雀开屏。”   赵麟恼怒,面红脖子粗地吼:“说谁呢!你闭嘴!”   沐阳忍俊不禁,“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表演的事再说吧。我不太想上,我习惯一个人表演了。组合需要多人合作,彩排也需要配合各个人的时间,太麻烦了。”   赵麟瘪瘪嘴,“行吧,我也就随便说说。”   “不是还有宋一茗嘛,”沐阳揶揄,“再找个人,和你们一起呗。”   赵麟瞪着在一边儿看戏的宋一茗,负气地说:“我才不跟他一起。算了算了,我就随便说说。”   沐阳看着赵麟离开的背影,笑着问宋一茗:“你俩怎么了?去gay吧那点儿黑历史还没过去呢?年少轻狂嘛,至于这么大气性?赵麟可都给我说了啊。”   宋一茗挑眉,“说什么?”   “说你小气。”沐阳提着杯子往教室走,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说你没人性。”   宋一茗反问:“我没人性他能活蹦乱跳的?”   “你这是暗示自己身强力壮,体力雄厚吗?”   “这是明示,也是事实。”   沐阳竖起大拇指,“牛逼。所以你真的不满足一下他的小愿望吗?”   宋一茗若有所思,“再说吧。”   一整天都有人陆陆续续地围过来报名,严阴郎变得很忙,需要整合名单,再确定他们是否有节目的大致想法或者雏形,也需要他记录后交给赵暖。   他和赵暖要商量彩排的时间和地点,给班主任看之前他们还要筛选一遍,总不能什么节目都上,最后呈现给班主任的是零零散散、毫无规模可言的状态。   而且有时候已经报过名的人又因为某些想法不合,来找他更改组合人员名单,涂涂改改一天下来只有上厕所时间是空闲的。   放学铃打响,严阴郎长长地叹了口气,第一次觉得一天的时间过得这么快。   这时候还有同学来找他说表演的事儿,严阴郎果断地说:“明天再说,今天先到这里。”   沐阳笑出声,“你也知道拒绝别人了?我以为你是那种宁愿把自己累死,都要优先满足别人的需求呢。”   “……不是。”   严阴郎之前确实是讨好型人格,受成长环境影响,他不会拒绝别人的请求,特别是自所能及的事情。但他最近发现有些事就算真的把自己累死,也未必能完成、或者达到别人满意的效果。   那既然如此,不如先让自己舒服点。   说话间沐阳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动作麻利,似乎赶时间去哪儿似的。   严阴郎问:“你要去哪儿吗?”   “嗯对,”沐阳拿出手机回消息,“于敬约了我吃饭,那块儿我不太熟,得先过去找地方。”   严阴郎眸光微闪,低声问:“就…你们两个?”   “还有他妹妹。”沐阳打着字,心不在焉地回答,“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严阴郎一把拉住沐阳的胳膊,力气有些大,沐阳身子一歪,大腿撞到了桌角。   “对不起。”严阴郎松手,有些慌乱地道歉。   “没事儿,”沐阳揉了揉不算疼的大腿,“怎么?有事儿说吗?”   “你……”严阴郎局促地捏着衣角,舔了一下干涩的唇,艰难地问,“你今晚,来吗?”   随着他们关系亲密,沐阳每周大概有一两天会去他家睡,没有固定时间和规律,想去就去了。   去也只是睡个觉而已,严阴郎每晚兼职回家都十二点了,还要写作业。沐阳因为药物的副作用,睡觉睡得很沉。睡觉的时候一个人独守空床,早上在严阴郎怀里醒来。   ———这是他们隐秘又禁忌的暧昧,是友情之上的亲昵。   沐阳愣了愣,显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毕竟平时都是自己主动去,严阴郎从来不会主动过问,而且还是在教室里、大庭广众之下。   “……应该吧。”沐阳说,“如果我结束得早的话。”   严阴郎说:“那你……”   沐阳的手机震动起来,严阴郎顺势看了一眼,屏幕上写着“于敬”两个大字。   “……”到嘴边的话被迫咽回去,严阴郎目光深沉,唇瓣抿成一条线,嘴角略微向下。   沐阳接起来:“喂?啊对,我刚放学,正准备走呢。啊?你来了?!行行行,我马上下来……”   “我先走啦!”沐阳朝严阴郎挥了挥手,匆匆离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严阴郎看着沐阳从走出教室消失在视线里,他盯着门框外人来人往,目光平静而晦涩,胸口被东西堵住似的。   于椿羽背着书包路过,看着他一动不动地看着门外,顺着视线看过去,茫然地问:“班长,你看什么呢?”   严阴郎收回视线,沉默地收拾东西,一言不发地走了。   墙上的秒针缓缓转动着,时针从七转到了十。   待严阴郎听到有人叫他名字回过神时,已经是新来的大学生第三次唤他了。   严阴郎看向他,等他说事。   “你怎么了今晚?”大学生奇怪地问,“怎么老走神?”   严阴郎问:“怎么?”   大学生说:“果啤的只有一箱了,酸奶面包剩半箱,还有薯片、原味酸奶、和威化饼干的库存都不多了。你补点儿货?”严阴郎颔首。   这时他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是小阮的消息,十分钟前发的请假信息她同意了,还贴心地说如果学业太忙可以不用在便利店待那么晚,反正现在多了一个人,工资还是会照常给他。   严阴郎脱下围裙,让大学生帮他站岗,自己拎着书包扫了一个共享单车飞快地骑回家。   可到家后却没有想象中的灯光、温暖和人气儿。   屋内一片漆黑,岑寂中透着冰冷,过道上小风一吹,还有几分落寞的寂寥。   严阴郎在门口站了几秒才缓缓踏进去,他连灯都懒得开,把书包扔在桌上,自己重重地地陷进布艺沙发里。   沉寂须臾,他掏出手机,在黑暗里亮着幽幽白光,分别点进沐阳和于敬的朋友圈看了看,二人都没有发动态,如果不说,根本没人知道他俩今晚其实在一块儿吃饭。   严阴郎心烦意乱地关掉手机,唯一的光源熄灭,客厅再次陷入黑暗,只有外面的霓虹线映进虚虚光线。   过分的幽静无声地笼罩着他,挺立的轮廓在黑暗下显得深邃晦暗,面容隐藏在夜色下,模糊不清、清肃冷峻。   他在客厅里坐了很久,一直盯着钟表,时针、分针和秒针的任何移动都看得清清楚楚,直到三者完全重合,手机上的时间也无声地变成0:00 。   沙发上的人终于动了,他缓缓起身,提着书包进了卧室,像往常一样打开台灯准备写作业。   ———他知道,今晚沐阳不会来了。 第100章 【嫉妒】   早晨的校园总是吵吵闹闹,秋风瑟瑟,落叶伴随偶尔几声鸟叫,在脚步匆匆、欢声笑语的教学楼里显得微不足道。   沐阳和宋一茗在学校门口遇到,一块儿走进教室,今天他们的来得比较晚了,教室里已经有了好些同学。   “早啊。”沐阳笑盈盈地给他们打招呼,“班长早啊。”   严阴郎正拿着乐理书看,颔首回应:“......早。”   “昨晚对不起啊!”沐阳坐下,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吃了饭于敬他非得送我回家,他知道我家住西馨苑,所以我不好推辞。在小区门口又正好碰见小爸下班回来,你没有等我吧?”   “……没有。”严阴郎盯着书上的字,密密麻麻得像一群群蚂蚁,他压根儿没看进去写的什么。   沐阳松了口气,“那就好。不过也是,你回家都十二点了,到家时肯定知道我不会去了。”   “哦对了,”他从书包里掏出一套卷子,“下周不是要月考了嘛,你抽空做做?英语好不容易进步了点,可别又成班主任的重点观察对象啊。”   严阴郎眸色很深,目光落在卷子上看了几秒,突然问:“我不会的,你会给我讲么?”   “当然了。”沐阳觉得莫名其妙,“哪次我没给你讲啊?”   严阴郎:“我是说……”   “卧槽卧槽卧槽!”赵麟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进教室,扯着大嗓门喊:“同学们!我刚得到一个准确消息!二班的吴度转学了!!”   “啊?!”大家立刻炸了,“你怎么知道的?!准确吗?!”   赵麟说:“百分之百准确!我进校门的时候遇到了二班的班主任!他正拿着吴度的资料和年级主任聊天呢!还说要去校长办公室办资料!”   “操,这孙子,老子就知道他是怂蛋!幸好把QQ还给我们了,不然我挖他祖坟!”   “可这……才刚开学多久啊,能转学吗?!”   “有钱能使鬼推磨,据说他家可有钱了。”   “比赵麟家还有钱?”   赵麟立刻翘着尾巴,接嘴道:“那———比我们家自然是差点儿的!”   “妈的!居然就这么放过他了!真不甘心!”   “就是就是!不过好在让他在全校面前丢脸了,估计他自己也没脸做人才转学的吧。他之前和四班那些孙子那么要好,现在看四班在我们面前怎么抬得起头!”   “别和畜生生气了,不值得。”赵麟说,“咱们当着全校的面已经把他摁在地上摩擦了,他那性子,就算不转学,你以为他会来道歉吗?呵,只会更加不要脸。走了也好,至少出了口恶气!省的整天在我们面前晃悠!恶心人。是吧班长!”   严阴郎心在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沐阳把作业拿出来交,接着刚才的问:“你刚刚要说什么?”   “......”严阴郎泄了气,拿过卷子,“没什么。”   “那咱们好好加油!争取这次考上一百,让班主任刮目相看!”沐阳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然后抱着一大摞作业去各科课代表那里交作业。   严阴郎的视线一直跟着沐阳,尽管他戴着口罩,还是能一眼看到他明亮眼眸里面的笑意。   沐阳总是这样,和谁说话都笑眯眯的,开朗爽快的性格令人心生好感,在人堆里游刃有余,和谁都能做朋友,和他交往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   严阴郎努力将心里不舒服的感觉压下,告诉自己沐阳和于敬只不过是正常交友而已,沐阳只是失约了一晚而已,没什么大不了了。   沐阳本来就是这样的性子,他的朋友那么多,总不可能为了和自己相处,完全不管其他朋友。   可严阴郎总有种自己也说不上来的危机感,明明沐阳和于敬才刚认识不久,甚至关系还没有沐阳和赵麟亲密,可他就是会心生戒备,连带着对于敬也有些抗拒。   事实证明,第六感这种东西不光是女人很准,男人一样敏锐。   从那天起,放学后沐阳再也没有等着严阴郎一起走,他会提前收拾好东西,放学铃一响,就急匆匆地走了,一边走一边看手机回消息。   严阴郎最近忙着和赵暖一起筹备彩排名单的事,整天被同学围着,暂时也分不出多的精力去打探沐阳放学后去哪儿了,但直觉告诉他沐阳和于敬在一起。   月考前夕,严阴郎做了好几张英语试卷,想着周末约沐阳来家里帮他讲解,结果沐阳只是让他拍照,发一段段长长的语音仔仔细细地把问题说出来,根本没有提去家里。   要不是沐阳对他态度依旧,给他讲解错题时态度认真又严谨,他都要以为沐阳要渐渐疏远自己了。   放学铃打响预示着月考最后一科考完,大家松了长长的一口气,收拾东西回到自己班上,重新将打乱的桌椅归还原位。   “哎,你最近和沐阳吵架了吗?”赵麟问。   严阴郎帮赵麟把桌椅搬到他位子上,淡淡地说:“没有。”   “那怎么觉得你俩怪怪的?”赵麟低头检查课桌里的东西是否齐全,身子向后侧着,方便和严阴郎说话,“平时他不是都会等你一块儿走吗?最近一打铃就不见踪影了,难道交女朋友了?!”   严阴郎正在整理抽屉里的课本,闻言愣住,“女朋友”三个字像细细的小针,扎在他的末梢神经上,眉角倏尔一跳。   “别乱说。”宋一茗及时出声,“也许是有事要忙。”   赵麟纳闷儿,“有啥事儿啊?他最近怎么神秘兮兮的,我上周约他出来玩儿,他说有事。以前他不都和班长呆在一起吗?感觉怪怪的。”   赵少爷情商时高时低,自顾自地说了一堆,压根儿没注意到严阴郎冷漠的神色。   “听说小北巷新开了一家涮羊肉,”宋一茗引开话题,“一会儿去吃?”   “行啊,”赵少爷立即跟着跑偏了,“严阴郎一起呗?”   “不了,兼职。”   严阴郎把自己和沐阳的桌椅收拾好后背着包离开教室。   每次月考是各班、各年级的顺序完全打乱,为了避免其他班的人会给班上的东西造成破坏,只有月考结束这天,待所有学生走完后,邓琳会亲自来锁门、检查班上卫生情况。   这也是唯一严阴郎能踩着放学铃离开的时候。   严阴郎走出校门,看到沐阳正站在路边,倚着树干等人。   深秋的天气略显寒意,沐阳戴着耳机,低头打着字。似乎觉得有点冷,一边跺脚一边朝手哈气。   严阴郎走过去在他面前停下,沐阳抬头,看到来人后立刻笑了下,把耳机摘下,“班长,这么早就出来了?哦对……今天月考结束。”   “你要回家?”严阴郎说,“我送你。”   沐阳说:“不用啦,我等于敬。你不是要兼职吗?还不走?”   严阴郎眸光沉了沉,微微蹙眉,低沉的嗓音里透着些微不悦,“你赶我走?”   沐阳愣了愣,一脸无辜:“没有啊,你平时不是急着去嘛,我这不是担心你迟到。”   “你怎么啦?”沐阳敏感地察觉到他异样的情绪,不由得站直身子上前一步。   这会儿是人流高峰,周围来往的车辆和人群密集,还时不时能看到熟悉的面孔。   沐阳没有像私下里那般做出亲昵的举动,很理智地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关切地看着他。   严阴郎没回答,反而问:“你很冷?”   “嗯?”沐阳有些跟不上他的节奏,老实回答,“还好吧,没多冷。”   严阴郎伸出手,在众目睽睽、大庭广众之下,毫不避讳地握住了沐阳的手掌。   秋风吹起发梢,落叶飘落脚边,周围的一切景象仿佛摁下了慢放键,在这棵梧桐树下的小天地中,只有两颗心在火热、快速地跳动。   沐阳眨了眨眼,严阴郎少有的主动让他有些无措,对方掌心的温暖驱散了秋日的微凉,令他留恋、向往。   严阴郎无视旁边的一切,只盯着沐阳看,“手这么冰。”   “是有点儿。”沐阳向来很渴求严阴郎的体温,若不是时机和地方不对,他也想多牵会儿。   他挠了挠严阴郎的手心,小声说:“赶紧放开,数学老师就在你身后呢。”   严阴郎无心顾及数学老师,倒是漠然地盯着沐阳背后。   “嘿!严阴郎,沐阳!”于敬拍了拍沐阳的肩,笑道,“不好意思啊,堵车晚到了一会儿。”   “没事儿,我也就等了一会儿。”沐阳伸手揉了揉于明菲的脑袋,自然而然地放开严阴郎,蹲下和她打招呼,“嗨,小明菲,又见面了。想我没有呀?”   于明菲酷酷地吐出来俩字:“不想。”   “你这小没良心的,我可每天都想你了,昨晚睡觉还梦着你了!”沐阳从兜里拿出一颗糖递给她。   于明菲盯着糖,伸手去接,就在接住的一瞬间,沐阳收了回去,又问一遍:“想不想我?”   “……”于明菲皱眉,“不想。”   “那行吧,我自己吃,不给你了。”沐阳装模作样地把糖揣兜里。   于明菲着急了,松开哥哥的手去拽沐阳的衣服,“想了。”   沐阳睨了她一眼,“真想了?”   小姑娘点头,奶声奶气地说:“想了。”   “这还差不多,小小年纪别学着口是心非行吗?”沐阳把糖剥了递给她,顺势牵着她的手,“给你介绍一位哥哥,跟你一样,平时不爱说话,跟个闷葫芦似的。快,叫严哥哥。”   于明菲瞄了一眼,小声地叫了声:“哥哥。”   沐阳扯了扯严阴郎袖子,“别人叫你呢,答应呀。”   “……”严阴郎生硬地说,“你好。”   “这是我妹妹。”于敬主动说,“严阴郎,我们一会儿要去锣新街吃饭,你和我们一起吧?”   沐阳说:“下次吧,他要兼职呢,没事……”   “好啊。”严阴郎答应。   “……??”沐阳愣愣地看着他,“你不是要兼职吗?”   严阴郎平静地说:“我给小阮姐请假了。”   沐阳:“什么时候?为啥?”   “刚刚。”严阴郎打完最后一个摁下发送,“因为要和你们吃饭。”   沐阳一脸懵逼。   平时严阴郎很看重这份工作,风雨无阻,哪怕之前篮球赛,也是到了运动会前三天才不得已请假练球。   这会儿居然为了一顿临时的饭推了工作。……难以置信。   沐阳问:“你走了小阮姐一个人能看店吗?”   “新招了一个大学生。”   “哦……那你不怕小阮姐扣你工资?”   严阴郎沉静地注视着他,反问:“你不想我去?”   “当然不是!”沐阳否认,讪讪地说,“这不是担心影响你工作嘛……”   严阴郎漠然地说:“没有,走吧。”   沐阳和于敬对视一眼,拉着小明菲,“行呗,那就……走吧。”   【作者有话说】   人都要跑了,还兼什么职。   沐阳其实是不想他去的,害怕他察觉到自己和明菲的异样。 第101章 【你想参加校庆?】   锣新街是梧城最大的步行街,也位于市中心,小吃、商场、奢侈品店的集中地。   天光云影微暗,华灯初上,彰示着夜生活即将开始,人流拥挤,空气里飘着烤鱿鱼和羊肉的味道,各种美食云集,每家摊位前被人拥簇得满满的,生意火爆,香气引得人垂涎欲滴。   于明菲是第一次来,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奇地左顾右盼,对什么都充满惊奇。   她仰头嗅了嗅,拉着于敬的袖子说:“哥哥,好香。”   于敬笑了笑,“这是烤鱿鱼的味道,很遗憾,你不能吃。”   “......”于明菲不满皱眉,“为什么?我想吃。”   “不行哦,医生……”   “咳咳!”沐阳假装咳嗽清了清嗓,递给于敬一个警告的眼神,同时飞快地瞄了严阴郎一眼。   严阴郎面色平静,似乎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   于敬自知失言,重新说:“你不能吃,不信你问沐阳哥哥。”   于明菲仰着小脸看向沐阳。   “没错。”沐阳说,“你看我从来就不吃那些东西,可脏了,对身体也不好。”   于明菲指着那一大群人:“他们都在买。”   “那是别人啊。”沐阳弓着腰,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咱们和别人不一样是不是?”   小明菲不高兴了,挎着小脸不吭声。   沐阳牵着她,安慰道:“走啦走啦,哥哥们带你去吃好吃的!保证比这个香一百倍!”   于明菲半信半疑地跟着走,频频回头看向街边的烤串儿。   然而,当他们一行人坐在粥店里时,小姑娘的脸垮得更厉害了,幽怨地瞪着沐阳,连带着自己的亲哥哥也不理。   “你这什么眼神啊?”沐阳觉得好笑,“你瞧不起喝粥呀?那其他的你能吃吗?”   于明菲:“......”   “你瞧这店的装潢。”沐阳指着精致华丽的水晶灯,“这可是全国连锁店,可出名儿了!平时来还吃不上,是你哥哥预约了一周才约到的位置。不信你看外面,排队的人那么多。”   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转头就能看到外面排着长龙的队伍,店家十分贴心地准备了电视机和小零食,还有一些棋盘类的娱乐游戏,以供等待时消遣。   于明菲还是不吭声,打算把沉默进行到底。   沐阳冲严阴郎说,“你瞧瞧,你俩才是兄妹吧?这不说话的劲儿一模一样。”   有了严阴郎做对照物,于明菲也不是那么闷了,毕竟他跟来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过。   严阴郎看了一眼小姑娘,默默地用开水把餐具、茶具烫了一遍。   “你别生气了,气大伤身。”于敬向来对自己这个妹妹没辙,只能安抚,“那个你真的不能吃,这个粥店很有名儿的,那么多人排队等着,肯定有优点,咱们尝尝呗?”   “您好,这是店里免费的小菜,”服务员端着一盘盘精致的小碟子走过来,“扫码可以点餐。”   于敬掏出手机,“上次就是你请的,这次说好了我来啊。”   沐阳用热毛巾擦手,“行行行你来。”   这时严阴郎淡淡开口:“别放姜葱蒜。”   于敬:“我知道……嗯?你什么时候有忌口了?以前吃饭你都没说过。”   严阴郎:“沐阳不吃。”   沐阳嘿嘿一笑,习惯性地用胳膊肘撞了撞他,“班长大人真细心!”   等于敬完餐后,小姑娘还在闷闷不乐呢,忧郁地看着窗外,一副众人皆欢我独哀的样子。   于敬头疼,把口罩帮她摘了,低声说:“出来玩儿别闹脾气,你再这样这次就不带你出来了。”   于明菲听了这话怒气值蹭蹭增加,眼珠里冒着火,噘着嘴,敢怒不敢言。   沐阳噙着笑看了会儿戏,瞧着小姑娘真生气,这才开口:“小明菲,这样吧,如果你乖乖吃饭,哥哥一会儿带你去坐摩天轮。”   “你瞧见那里没有?”沐阳的手指在玻璃上点了点。   于明菲顺着沐阳指的方向看过去,摩天轮醒目的屹立在夜色之下,彩灯绕着它的轮廓,色彩斑斓梦幻,缓缓地转动着。   于明菲半信半疑,扭头看向于敬。   “你看他干嘛,你哥哥也得听我的。”沐阳挑眉,颇为傲娇,问于敬,“是不是啊?”   于敬苦笑,为难道:“可是……”   沐阳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结果没控制好力量连带着碰到了严阴郎。   “……”严阴郎冷淡地看了一眼二人。   沐阳歉意地冲他笑了笑,对于敬说:“可是什么可是?人家都被你们憋成什么样了?坐个摩天轮怎么了?你想回去自己一个人回去,我和严阴郎带着明菲去坐。”   “好吧……”于敬松了口,叮嘱妹妹,“就坐一圈儿,现在已经快八点了,回去晚了妈妈会担心的。”   于明菲眼睛亮亮的,用力地点头,同时惊喜地望着沐阳。   服务员把石锅粥一一端上来,这家店的粥都是用新鲜的骨头汤、鸡汤熬出来的,香味儿融进米粒儿里,再配上一些肉末或是海鲜,非常养生,也很营养。   于明菲心心念念着要去坐摩天轮,吃饭效率非常高,自己把石锅里的粥舀在小碗里,捧着碗大口大口地吃,沐阳和于敬给她夹的鎏金小包也来者不拒。   “你这周末有空吧?”沐阳吃着素菜包,问于敬。   于敬:“怎么了?”   沐阳说:“本周有一场话剧,好像是一群小孩儿演的,挺适合明菲看。我抢到了三张票,到时候带她去看呗。”   严阴郎正舀着粥,眼底闪过一丝灰暗,用力地咬着嘴里的包子。   他垂着眸,全程以冷淡疏离的态度听着他们三人其乐融融的谈话。   于明菲咧嘴一笑,欣喜地问:“可以吗?”   于敬正要说话,沐阳率先抢着回答,“当然可以了,为什么不可以呢?你哥哥如果没时间,我带你去,我时间多着呢。”   于明菲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好。”   沐阳挑衅地看着于敬。   “……”于敬无奈地勾了勾唇,“有时间,我和你一起。”   于明菲三下五除二地把饭吃完,急切地拉地拉着沐阳要去坐摩天轮。   沐阳问严阴郎:“你去吗?”   严阴郎冷冷地说:“去。”为什么不去?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沐阳被他一晚上冷漠的态度搞得有些茫然。   这人怎么怪怪的,感觉……突然有了攻击性?   摩天轮是梧城的网红景点,也是标志性的建筑。站在下面抬头看,根本看不见顶,转到最高处时可以将整个城市尽收眼底。   刚刚沐阳说得兴致勃勃,这会儿真要坐的时候却推推搡搡的,不愿意上。   “你们去吧。”沐阳支支吾吾的,“我在这等你们。”   于敬不解,“怎么了?来都来了,一起呗。”   “不了,你们去吧。”沐阳看着这望不到顶的距离就发憷。   于明菲拉着沐阳的手,有些不乐意,“你说陪我的。”   沐阳干笑两声,“我在下面等你一样的呀。”   “不要,”于明菲拉着他不放手,“一起。”   沐阳拗不过,只能退而求其次,“那你和哥哥坐一个包厢,我和这个严哥哥坐一个。”   于明菲:“为什么?”   “因为包厢太小了,只能坐两个人。”于敬指了指,“不信你自己看。”   摩天轮修葺的时候就是奔着浪漫去的,主要受众群体是热恋中的情侣。   所以每个包厢都很窄,只能坐得下两个成年人,而且两侧的玻璃贴着图案,给了很好的封闭性。   于明菲不情愿地点头。   包厢的空间确实太窄了,沐阳和严阴郎进去后面对面坐着,两人的长腿都有些施展不开。   “你恐高。”严阴郎平静地陈述。   沐阳苦笑,“你看出来啦?”   他们平时相处的时间那么多,稍稍留心就能察觉,而且沐阳去他家住的时候,严阴郎发现他从来不会靠近阳台,也不会站在窗边之类的。   “现在还没动,下去来得及。”严阴郎说。   “算啦,答应了人家小姑娘,总不能食言吧。”沐阳挪了一下,坐在严阴郎旁边,离玻璃窗远了些,“这样就不太看得到了。”   摩天轮缓缓启动,包厢一点点缓慢地升高。   严阴郎看着外面的景色,霓虹灯将他的黑眸照亮,“你对于明菲很好。”   沐阳没听出他的深意,“还行吧,小姑娘嘛,哄哄逗逗的。”   “……”   “今天怎么啦?”沐阳凑过去眼巴巴地盯着他,“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怪怪的?冷冷的,不说话,也不笑。”   严阴郎对上他的眼眸,反问:“我和他们又不熟,为什么笑?”   “……怎么不熟了?”沐阳莫名其妙,“之前于敬不是和你们练球吗?”   严阴郎别开脸,“只是练球而已。”   沐阳失笑,“那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不熟了?”   摩天轮渐渐升顶,整个城市尽在脚下,华灯璀璨,江水滚滚,在夜色之下平静而华丽,霓虹灯望不见尽头,彩带似的车流如浮光掠影闪过。   严阴郎静静地看了会儿,开口说:“校庆的事,你有什么想法吗?”   沐阳为了转移注意力,拿出手机正回着微信消息,闻言有些意外,反问:“你有想法?”   “……只是想想……”严阴郎露出不确定的犹豫神色,“但我一个人……算了。”   “算什么算了!”沐阳有些激动。   能让这闷葫芦主动搞点什么事儿实在太难了,上次的篮球赛是被逼无奈,这次他都提出来了,那肯定得支持啊!   “你有想法就做啊!就算上不了台也没事,你是打算弹钢琴吗?我和你一起啊!咱们可以四手联弹,我也会拉小提琴,或者我们合作也行。”   严阴郎只起了个头,沐阳脑子里都编排节目了,“赵麟之前就打算表演来着,再叫上宋一茗,正好咱们四个,人也够。”   “后面需要彩排,”严阴郎抿着唇,为难地说,“你和于敬……”   沐阳满不在乎,“没事儿,我和他说说就行了,后面有空了再去陪明菲。哎,我觉得吧咱们可以……”   他一门心思扑在表演上,脑子转得飞快,甚至翻出四手联弹的视频给严阴郎看,兴高采烈地讲着心里的想法。   ———以至于完全没有看到严阴郎嘴角微勾,黑眸里闪过一丝得逞的光。   【作者有话说】   严笨狗逐渐成长为心机狗。   按理说沐阳心思敏感,如果是平时一定能察觉到严阴郎吃醋的。但他俩的脑回路不在同一条线上……   沐阳看似和于敬关系好,其实一门心思扑在明菲身上。   严阴郎不清楚其中关窍,只看到沐阳和于敬有说有笑,还带着姑娘,跟一家三口似的…… 第102章 【街上偶遇】   坐完一圈儿后,明菲兴奋不已,闹着还要再坐一次。   于敬这次没有松口,拿出手机让她看时间,“已经快九点了,刚刚妈妈打电话来你也听着的,我们必须要回去了。”   于明菲不乐意,转而去求沐阳,“你带我坐。”   “我不行,我也要回家了。”沐阳笑道,“你如果喜欢,下次让你哥哥再带你来坐呗?摩天轮又不会跑,下次白天来坐,看看不一样的风景。”   于明菲哼了一声,负气道:“他才不会到我来坐呢,每天都把我关在家里。”   沐阳幸灾乐祸:“你瞧你,在妹妹心里都成什么样的形象了?”   “这不是…医……”于敬看了一眼严阴郎,压低声音,“医生说需要在家好好养病嘛……爸妈他们特别敏感,这是明菲生病后第一次这么晚还没回家,他们都打了三四个电话了。”……的确,不能怪明菲的家人总关着她。   她的病情和沐阳的不一样,她是急性的,而沐阳是慢粒的类型,只要好好吃药,控制着病情不进入加速期或者急变期,一辈子都不会有威胁到生命的情况,国际上有一两个病例显示有些药物甚至能达到治愈的效果。   急性的却要危险得多,何况明菲的年龄小,又在化疗,身体的必然支撑不了她长时间精神和体力的消耗。   沐阳摸了摸她的脑袋,替她把略微戴歪的帽子弄正,“小孩子要乖乖地听话的,不然下一次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于明菲明亮的大眼睛里全是失落,难过地说:“你下次…带我来坐。”   “好啊。”沐阳爽快答应,“不过什么时候玩儿,得听你哥哥的。”   于明菲没在说话,垂着头闷闷不乐的样子。   于敬看了眼时间,“我送你回去吧?已经有点晚了。”   沐阳还没说话呢,严阴郎先回答:“不用,我送。”   “也行。”于敬牵着妹妹,“那我们先走了,你们注意安全。明菲,给哥哥们再见。”   于明菲盯着自己脚尖,懒懒地抬手挥了挥。   沐阳注视着他们的身影渐渐湮没于人群中,对严阴郎说:“咱们也走吧?”   严阴郎问:“你不告诉他们?”   沐阳一脸茫然:“告诉什么?”   “......”严阴郎停下脚步,直勾勾地看着他,眸光又沉又暗。   “噢,你说彩排的事儿啊。”沐阳反应过来,“我一会儿在手机上给于敬说,当着小姑娘的面,她没准儿又要失落了,到时候抱着我又哭又闹的,不让我走了可怎么办?”   严阴郎见他笑嘻嘻的,丝毫没有真的为此苦恼,“你喜欢小孩?”   沐阳点头,脚步轻快,“喜欢呀,小孩儿多可爱,又奶又软,天真又单纯,随便你怎么逗,有时候哭了可招人疼了。”   他上前两步,趁着这会儿街上的人群没那么挤,面对着严阴郎倒着走,“你呀,真应该多和小孩儿呆呆,瞧你这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装深沉!”   市中心会比其他地方更繁华一些,就连布景也格外得精美。   树上挂满了灯串儿,和街道两侧的灯光交相辉映,空旷的广场上,喷水池花式的表演换着法儿的博眼球。   夜色下的鲜亮,是城市最不缺的喧嚣繁华。   两人独处时,严阴郎的心情会变好,一晚上冰冻似的目光变得柔和,同样是面无表情,偏偏面对沐阳时,嘴角会若有若无的带着点浅笑。   “你别这样走,”严阴郎伸手去拉他,“会撞着人。”   沐阳灵活避开,眼眸里盛满了细碎的星光,“哪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会提醒我的。”   严阴郎无奈道:“我现在就是在提……”   他突然噤了声,目光盯着某一处,手臂僵在半空。   ———以至于忘了自己要做什么,让沐阳和卖糖葫芦的老头儿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对不起!”沐阳立刻转身,微微俯身道歉,“您没事儿吧?”   老头摆摆手,“没事,你走路注意点儿,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这么撞。”   沐阳愧疚道:“真对不起……对不起。这样,我买两串糖葫芦,算给您道歉了。”   “你怎么不提醒我啊。”沐阳递给严阴郎一串,抱怨道,“我这么信任你,你真忍心看我往别人身上撞啊?幸好那老头没事儿,不然我还走不了了。”   严阴郎没接糖葫芦,也没有回话,仿佛听不到沐阳说的,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哎……你去哪儿?”沐阳刚把一颗山楂送进嘴里,瞧着他大步流星地走了,赶紧追上去,“你走反了,地铁站在右边。”   严阴郎充耳不闻,越走越快,沐阳小跑才能跟上。   “你怎么了?”沐阳察觉到不对劲,“你要去哪儿?”   蓦的,严阴郎骤然停住,望着街对面的麦当劳。   车流在眼下飞速而过,渐渐模糊不清,四周的斑斓如浮光掠影,色彩慢慢消失,在余光中变成了暗沉的灰白,仿佛天地间都失去了光泽,瞳孔里只有那笑面如花的一家三口。   “严阴郎?严阴郎。”   沐阳的声音好似从天外传来,由远及近,将他从黑白的静默里拉出。   严阴郎回过神,呆呆地转头对上了沐阳疑惑而关切的眼神。   “你怎么了?”沐阳问,“怎么站在街边发愣?”   严阴郎再次看向街对面,哑声开口,“那是我妈。”   沐阳当头一愣,瞪大双眼,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麦当劳里的人很多,靠着玻璃窗坐的就有好几桌,但沐阳还是快速地从人群里锁定了目标。   那个女人穿着一件毛呢大衣,配着小皮裙,酒红色的头发烫成了大波浪,多余的头发别在耳后,耳朵上戴着香奈儿的大logo耳环,桌上的包包是深棕色,上面布满了LV的专属图标。   她妆容精致,气质很好,面相看起来也听和善的,对着旁边白白嫩嫩的小孩颇有耐心,笑眯眯地说着话。   而她的眉眼与严阴郎酷似,特别是沉默着不说话时,从她的脸上完全能找到严阴郎的影子。   沐阳心里升起悲凉的酸涩,有些难过,他动了动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绿灯亮起,严阴郎跟着人群过街,刚迈出一步,沐阳一把拉住他,“你做什么?”   严阴郎静静地看了他几秒,淡淡地说:“去打个招呼。”   “……”   沐阳摸不准他此时在想什么,狐疑地问:“只是打个招呼?”   “嗯。”   “那…我在外面等你,”沐阳拉着严阴郎的手指,有几分依赖的味道,“你快点儿,时间不早了,我要早点回家。”   严阴郎颔首,“嗯。”   手指分离,那点儿温热的触感被凉风一吹,散得无影无踪。   严阴郎推门走进去,巡视了一圈儿后,径直走向张素。   张素正在给小孩儿喂薯条,小男孩吃得满嘴都是,她笑着拿出纸巾帮他擦嘴。   “这里有人吗?”   “不好意思,有……”张素一抬头,少年冷峻漠然的面孔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眼前,后面的话生生的卡在嗓子眼儿里。   她愣住,肉眼可见地变得慌乱,呼吸急促了几分,瞳孔里的惊恐慌张分外明显。   小男孩不明所以,扯了扯张素的袖子,奶声奶气地问:“阿姨,他是谁?”   张素答不出来,甚至不敢看严阴郎的眼睛,支吾道:“你……你怎么在这……”   以她自己儿子的了解,严阴郎的生活从来都是两点一线,放学后根本不会有什么课余活动,这个时间点应该老老实实的待在屋子里,怎么可能跑出来,甚至还是市中心的闹市区……   严阴郎看着小男孩,对张素说:“聊聊?”   “小素,咖啡卖完了,我给你买的奶茶。”一个中年男人走过来,稳重而温柔,“你想点什么?我去给你买点小吃?”   “爸爸,”小男孩指着严阴郎说,“这个哥哥找阿姨说话。”   男人这才看到严阴郎,看清他的长相后一愣,又转向张素,狐疑地问:“他…他是……?”   严阴郎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原来你没给他说,自己还有个儿子?”   张素僵在原地,惶恐不安地望着男人。   男人皱眉,“小素,你还有个儿子?之前为什么不给我说?”   张素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我……我和他也很久没见了,你……我……待会儿再给你解释行不行?”   男人脸色不佳,但没说什么,抱着孩子换了个位置,给他们说话的空间。   严阴郎不客气地坐下,眼里淬着冰碴。   张素如坐针毡,之前的优雅、和善统统被局促、惶然取代,捧着奶茶杯子的手甚至在轻轻发抖。   ———她在害怕   “你……”她声音是哑的,清了清嗓子才继续说,“你……过得还好吗?”   严阴郎没回答,就这么沉默地看着她,眼眸静得如一潭死水,麦当劳里灯火通明,他眼里却找不到一丝亮意。   他的视线如有实质的、一寸寸地割着张素的血肉,他很平静,甚至一点怒气都没有,可就是这样的平静,令人不寒而栗。   “……阴郎,我当初不是故意不管你的……”张素低着头,忐忑不安地替自己辩解,“我是……我是想安顿好后,然后把你接过来。我知道你过得很不好,你放心,等我……”   “刘勇南死了。”严阴郎突然开口。   张素愣住,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问:“什……什么?”   “刘勇南死了。”严阴郎的声线没有任何起伏,又重复了一遍。   “怎……怎么死的?”   “车祸。”   “那你现在怎么生活?”   严阴郎:“租房、兼职。”   张素更加难以相信,“你?兼职?!”   她那个从来不会人情交往的儿子会兼职?   张素的反应把严阴郎逗笑了,硬朗的轮廓线条变得柔和,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   “你觉得很意外?”严阴郎反问,“那我如果告诉你,在你走之前,我就一直在兼职赚钱,你会不会更意外?”   “怎么可能……”张素震惊,只觉得眼前的人无比陌生,“你……你哪儿有时间?”   严阴郎说:“因为你不关心,所以觉得不可能。我过来不是和你叙旧的,是和你彻底道别的。”   张素哑口无言,神色呆滞而惊愕。   “其实你从来没有把我当过自己的儿子,哪怕我们有血缘关系。我自认为和你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可你一个笑脸都没给过我,反而对着管你叫阿姨的外人和善可亲。”   张素眼眶发红,神色痛苦,“不是的,阴郎……”   “你当初和刘勇南在一起是为了钱,离开也是为了钱。我,只不过是你的退路而已。如果到最后分文没有,至少还有儿子依靠。”   严阴郎对她的示弱视而不见,自顾自地说着,仿佛讲述的是与他无关的故事。   在张素的印象里,严阴郎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从来没有……   “可后来你又发现这个儿子依靠不了,他软弱、怯弱、面对困境没有任何反抗的想法,甚至成绩也平平,无法给你带来任何有用的作用。于是你走了,拿着拆迁款,走得毅然决然、毫无留恋。”   “你有没有想过,我真的会被刘勇南打死?”严阴郎问。   张素捂着嘴,泪水糊满了脸庞,她的化妆品应该挺不错的,哭得这样悲痛,妆容丝毫未变。   她的眼泪严阴郎只觉得讽刺,“应该想过吧,打死了应该正好。拖油瓶没了,刘勇南也能理所应当的进监狱,那就彻底解脱了。”   “不是!”张素情绪激动,不顾旁边的人,尖锐的否认,哽咽道,“我没有这样想,真的不是。”   “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严阴郎终于对上张素的眼睛,“我现在过得很好,也不会去打扰你的生活。以后生老病死,都和对方无关。”   “……你说什么?”张素忘了哭,愣愣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严阴郎站起来,最后叫了她一声妈,“谢谢你生了我,以后见面就当不认识吧。”   说完他提着书包转身离开。   “不…不是这样的……阴郎……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张素被汹涌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双腿如同灌了铅水似的钉在原地,只能被迫看着他的身影渐渐变远。   今日的见面是她想不到的,同样没想到的还有严阴郎十七年来第一次说这么多的话。   而他说的这些长篇大论抱着一个明确的目的———和她断绝母子关系。   严阴郎变了,变得和以前不一样、变得她完全不认识。   后知后觉的愧疚和痛心将张素包裹着,令她不顾形象伏在桌上崩溃大哭。   不止是严阴郎从始至终冷漠的态度,还有身体里无法割舍的血脉,曾经的种种在脑子里一一浮现。   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但严阴郎从头到尾都没有半分对不起她。   严阴郎走得毫不留情,走得比她更决绝。   她一直把严阴郎当作自己的后路,觉得自己某一天发生了变故,只要再重新找上他,哭一哭、跪一跪就能获得儿子原谅,为她养老送终。   可现在,严阴郎亲手将他们的之间的羁绊斩断了。   母子之情,绝无可能。   正如他所说的,生老病死再无关系。·   严阴郎从麦当劳里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沐阳。   少年站在梧桐树下,脚边飘满了落叶,似乎是有点冷,手缩在袖子里,百般无聊地踩着枯叶。   他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门一打开他就抬头看过来,见人出来后眼睛一亮,快步跑过去。   “怎么样?谈得还好吗?”沐阳问。   严阴郎颔首,“走吧。”   没有什么好与不好,只是和过去的一切彻底告别了。   沐阳问:“她后悔了吗?”   严阴郎:“?”   “刚刚我看到她哭来着。”沐阳像个讨着便宜的孩子,幸灾乐祸地说,“她一定会后悔当初走了!”   “......”严阴郎扯了扯嘴角,做完这一切后没有想象中的畅快,“或许吧。”   沐阳放慢脚步,把糖葫芦递给他,“尝尝呗,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甜甜的东西。”   严阴郎接过来吃了一颗,甜脆的糖浆裹着酸酸的山楂,酸甜完美融合,果然把心底的苦涩压了下去。   沐阳期盼地问:“好吃吗?”   “嗯。”严阴郎深吸一口气,把肺腑中的浊气叹尽,打起精神,“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沐阳拉住他的胳膊,眨眨眼,“回哪个家?”   严阴郎:“……”   沐阳凑近小声问:“回你家好不好?”   严阴郎的喉结滚了一下,差点把山楂核咽下去,“可是……”   “哎哟,有什么可是的啊。”沐阳拉着他的袖子快步走着,“我喜欢抱着人形抱枕睡!”   严阴郎红着耳垂,看了一眼四周,低声道:“......别瞎说。”   沐阳笑嘻嘻地问:“现在知道害羞啦?下午拉我手的时候怎么没见你羞啊?”   少年爽朗的笑声在夜晚的街道回响,随着他的跑跳,细碎的额发将他的眉眼衬得越发澄澈明亮。   ———皎皎如月,灿灿如星。   严阴郎跟着笑了笑,由着他拉着自己快步奔向地铁站。   趁着月色,一起回家。 第103章 【筹备】   “你之前不是说对校庆表演没兴趣嘛?”赵麟故作高傲,睨着沐阳,“这会儿又要表演了?”   沐阳正在喝中药,挪不出嘴反驳,只能由着他说。   “你这怎么跟姑娘家似的?一会儿一个主意,这才过了多久就变卦了。幸亏我没找人组队,不然……”   沐阳擦了擦嘴角的药汁,“哎……我可没强迫你,你不加入我就找别人去。”   “你有没有良心?”赵麟不满,“这种挣表现的时候怎么能不带我?”   沐阳:“好啦好啦,确定要一起咱们就商量一下表演什么。”   宋一茗问:“班长也参加?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音乐。”严阴郎说,“我只会弹钢琴。”   “我初步想的是我和他四手联弹,或者我用别的……”沐阳思索道,“你们会什么乐器吗?”   赵麟积极举手,“我会拉小提琴和吹箫!”   三人均有些意外,诧异地看着他。   赵麟扬起下巴,把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少爷范儿发挥得淋漓尽致,“怎么?很意外啊?你们以为这年头富二代很好做吗?可以不学无术,等着继承家里财产啊?少看点霸总小说,那都是欺骗单纯女孩儿的。我爸妈从小对我要求严格,琴棋书画每样都得沾,我才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优秀少年!”   他说得激情澎湃,让人忍不住为他鼓掌叫好。   沐阳:“开学第一天怎么没听你说过?”   “低调!低调懂不懂?”赵麟说,“太优秀是会招人恨的。”   沐阳:“……”   宋一茗幽幽地问:“那你怎么到二中来了?”   “......”赵麟那股子傲娇劲儿没了大半,磕巴道,“那……那不是年少不懂事嘛……跟我爸闹脾气,中考直接逃了。气得我爸差点心脏病发作,最后买通了关系给我扔这儿来了。”   沐阳乐了,“赵少爷家那么有钱,怎么不把你扔一中啊?”   赵麟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的,“我爸觉得我进去也是个祸害,在这凑合念三年得了。”   严阴郎瞥了他一眼,默默地继续看书。   赵麟:“......”   他怎么觉得班长的眼神里有鄙夷的感觉??   自己好歹是富二代耶!一个没他有钱、没他有才、成绩还没他好的小班长居然鄙夷自己?   “好了,言归正传。”沐阳问宋一茗,“你有什么表演特长吗?”   “......”宋一茗沉默了一瞬,“我不会乐器,小时候被我妈逼着学过古典舞…和舞剑。但很久没练了。”   赵麟最近和宋一茗不太对付,刚刚这人一针见血地戳穿他来二中的真相,害得被班长鄙夷,这下可算揪到小辫子了。   “哟,古典舞很考验身体的韧性吧?”赵麟贱兮兮地问,“听说有拉韧带、劈腿、劈叉的基本功。你还有这能耐呢?我一直有个疑问,男生劈腿啥的,会拉着蛋吗?”   宋一茗冷冰冰地看着他。   沐阳:“......”(_ lll)严阴郎:“……”(_)赵麟乐此不疲,“会不会啊?”   沐阳见宋一茗的情绪即将到临界点,赶紧充当和事佬,“好了好了,别纠结这个问题了。我有个想法,你们听一听。”   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转向他。   沐阳思索道:“既然咱们既有古典音乐、又有现代的,不如将它们做和结合,咱们这个队伍不行,人太少了。还需要几位女孩加入才行……班长,你快看看有没有纯女生的团队?最好是和音乐相关的,比如跳舞什么的?”   严阴郎拿出花名册,目光停在姜姚的名字上,“柯景如、赵暖还有罗岚,她们四个准备跳舞。”   “就她们了。”沐阳打了个响指,“赵麟,一会儿你跟我去找她们商量,先办法说服他们让团队合二为一。”   赵麟不懂,“为什么?我们四个不好吗?又全是女生,人多是非多……而且你到底想干嘛呀?”   “我说了啊,要把古典和现代音乐结合。”沐阳神采奕奕,胸有成竹,“我要在那天给大家一场音乐和舞蹈的视觉盛宴!”·   “我始终觉得这首曲子不太好。”赵暖端着食盘挤出层层人群重围,“没什么力道,太软了。最近韩国那个男团组合FIREFIVE不是很火吗?他们的歌曲又燃又有力度,咱们就选他们的歌来跳呗。”   柯景如笑道:“你可不能假公济私啊,咱们都知道你喜欢他们组合,头像都是那个谁……Crane。他们都是男舞,女孩儿怎么跳?”   赵暖不服:“女孩儿怎么不能跳男舞了?咱们个个身高腿长的,跳起来不比男孩帅吗?”   女孩儿们找了一个空位坐下来,一边吃饭一边讨论。   她们四个的意见不一致,舞蹈迟迟定不下来,反复商量无果后都有些焦躁。   赵麟和沐阳打好饭后,在偌大、拥挤的食堂里搜寻目标,很快在靠近角落的位置里找到了她们。   赵麟率先走过去,吊儿郎当的打招呼,“吃饭呢?我和沐阳找不到位置了,能和你们挤一挤吗?”   女孩儿们齐刷刷地望向他们,然后目光落在旁边的长桌、长椅上。   边上就是空位,用得着和她们挤吗?   赵麟扬了扬不存在的刘海,拿出自己少爷的魅力,“这不是和你们吃饭觉得香嘛……哎哟,沐阳你踹我干嘛?”   亏得沐阳戴着口罩,不然脸都被他丢光了。   他拉着赵麟在隔壁桌坐下,和她们只隔了条走廊的距离,说话足够听话到了。   “我们是来邀请你们加入我们参加校庆表演的。”沐阳直奔主题。   女孩们有些意外,对视一眼,柯景如问道:“你们表演什么?”   沐阳:“我们打算把现代和古典音乐结合,同时搭配现代舞和古典舞融入。”   罗岚是学舞蹈的,闻言皱眉,“这难度会很大,现代舞和古典舞根本不是一个基调,硬融会很生硬突兀。”   “舞蹈是根据音乐来跳的,”沐阳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而且我所说的’融合‘并不是一定要二者变为一体,也可以相辅相成,互相搭配。”   “你懂音乐?”姜姚问。   “当然了。”沐阳莞尔一笑,“开学第一天我不是自我介绍了嘛。”   赵暖半信半疑,“你只是说会乐器,没说还会作曲啊?”   赵麟啃着鸡腿,说得轻轻松松,“学音乐的人多少都懂点儿,沐阳、班长和我都会乐器,随便拿两首曲子改一改就不得了!你们放心,我们不会拖后腿的!”   沐阳:“......”   他怀疑赵麟是不是真的懂音乐,不然怎么把编曲说得跟吃饭一样容易。   姜姚问:“就你们仨?”   “还有宋一茗。”赵麟回答,“咱们四男四女,搭配起来正好,俗话说得好,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怎么样?考虑考虑我们吧?”   女孩们儿沉默一会儿,然后交头接耳,低声商量。   少顷,姜姚说:“谢谢你的好意啊,我们觉得还是算了。八个人太多了,我们只有四个人都会因为分歧迟迟做不了决定,八个人的意见更多,到时候会更乱。你的方案听起来确实很动心,但不知道最后呈现出的效果是怎样的,我们还是不冒这个险了。”   沐阳听着她的话,细嚼慢咽地把东西吃完了,擦了擦嘴,正准备大势辩论一番。只见赵麟调整了一下坐姿,跷着二郎腿,神情严肃,拿出了谈八百万生意的架势———   “姜姚同学,恕我说句实话,刚刚我看班长的花名册,班上打算跳舞的队伍就有三个,而且以校庆的这种场合,要么你足够燃、要么你足够炫技,否则很难在众多节目里出彩,如果最后上台的节目反响平平,丢的也是七班的脸。”   女孩们脸色沉下来,赵麟的话不尖锐,却明明白白地说出了事实。   刚开始大家确实是不想揽这些破事儿,但被班主任激一激,既然做了,都想做到最好。   “沐阳的想法很新颖,在节目的根源上就采取了大胆地现古结合,这就足够的脱颖而出,绝对会大放光彩。”赵麟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至于你刚刚说意见混乱的情况,用不着担心,既然这个想法是沐阳想出来的,咱们都听沐阳安排就行。至于最后节目排出来好与坏,让他背锅,咱们尽力了啊。”   沐阳越听越不对,笑骂道:“有你这么谈的吗?怎么还把自己人往坑里带?”   女孩儿们也捂嘴轻笑。   赵麟没被欢乐的气氛影响,依然颇有做派,“反正沐阳就是咱们的总监,鄙人不才,家中只有略略金钱可供驱使……”   沐阳:“说人话。”   赵麟气势恢宏,霸气侧漏,“我家有钱,沐阳有才,服化道具、节目效果你们都不用担心,就等着你们加入强强结合,到时候闪瞎众人双眼!”   “......”   “......”   他以为自己的帅气360度无死角,其实在女孩们眼里就是一条披着藏獒皮的二哈。   为了不影响这位霸道总裁的自尊心,她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没有狂笑出声。沐阳头疼。   早知道就拉着严阴郎来了,有班长的稳重和自己的巧嘴,效果没准儿还好些。   女孩儿们还没说什么,沐阳看不下去了,端着盘子把赵麟拉走,陪笑道:“你们好好考虑一下,如果实在不愿意也不勉强。我们就去找别人……”   “干什么干什么?”赵麟被迫拉着走,“我这马上就要说服她们了。”   “用不着说服,话已至此,她们一定会加入的。”沐阳无奈道,忍不住问:“你最近是不是在和宋一茗玩儿什么霸总paly啊?”   赵麟眨眨眼,“啊?没有啊?”   “那你这风格怎么……算了。”沐阳叹了口气,“你刚刚说,服化道具一力承担?”   “对啊,”赵麟说,“你有什么想法吗?”   沐阳眼睛一亮,“我要定制一款服装,穿上身是现代的衣服,需要设计一些关窍,把云水袖和长裙隐藏起来,表演时达到现代和古代的无缝连接。”   赵麟表情怪异,沐阳问:“怎么?你们家那么有钱,难道找不到设计师吗?”   “......找是能找,”赵麟神色复杂,发自内心地问:“请问您这是准备去教育局局长面前表演吗???”   要设计服装,还古现结合。   哎哎,他知不知道设计一套服装要多少钱啊?   虽然他们家确实穷得只剩钱了,但他长这么大都没有享受过穿原创设计的服装待遇呢,这份殊荣居然这么草率的献给了校庆,还是四个和他关系平平的女孩……   草,好气。 第104章 【表演磨合】   按照沐阳的推测,四个女孩们果然很快找上了他们,其实对于她们来说加入是最好的选择。   第一,不用因为表演什么起纷争,就像赵麟说的,沐阳相当于节目总监,一切听他的就好,最后呈现出的好坏和她们无关。   第二,一个团队里能有像赵麟这样出手阔绰的少爷实在找不到第二个,这样一来经费什么的完全不需要她们负担,就好比现在———今天是周末,八人在音乐练习室里,沐阳正在弹奏昨晚连夜改编出来的钢琴曲,其他七个人坐在地板上,一人手里一包小零食,吃得咔滋咔滋、津津有味。   赵暖小声说:“辣椒味儿的好吃,赵麟,你下次再多带点。”   “是吧!我也觉得这个最好吃!”赵麟压低音量,“明天我再带点儿新口味,宋一茗,你想吃什么?”   宋一茗:“都行,五香味的可以来点。”   柯景如:“还有甜辣味的。”   “当———”钢琴突然发出一声突兀的声音,是黑白按键一起被人拍下。   沐阳无奈,“少爷、小姐们,你们认真听了吗?”   “听了。”罗岚站起来,认真地和他讨论,“这段你打算怎么处理?只用钢琴就有点单调。”   沐阳笑了笑,“英雄所见略同。我打算和严阴郎四手联弹,再让赵麟加入小提琴。”   “古典音乐又怎么结合?”姜姚问。   “我想以笛子、萧和古筝来衔接古典音乐。”沐阳思索道,“你们的舞蹈服装我已经让赵麟定做了,届时乐曲风格转变,你们的舞蹈也要跟着变动,以宋一茗为C位,他舞剑、你们跳舞。在后半程的古风曲调里时不时加入一点钢琴的音色,这个得我们后期排练的时候合一下,看能不能行。”   赵暖举手:“古筝怎么办?我们班上没人会古筝啊......”   “我……我会。”门口突然传来一道弱弱的声音,众人齐齐地望过去。   于椿羽站在门外,探进来一个头,他个子小小的,厚厚的镜片都不能遮挡他的仓皇不安。   “你怎么才来!”沐阳把他拉进来,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就你迟到了。”   众人很是意外,姜姚诧异地问:“他会古筝?没听着他说过啊?”   “很多事不是听别人说的,”沐阳微微一笑,“我是学乐器的,所以对别人的手比较敏感,刚开学的时候我就留意到他手上的茧。”   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在于椿羽的手上。   “弹古筝的人手上的茧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小指拨弄琴弦、一种是食指、中指和无名指,也是因为拨弦留下的。”沐阳拉起于椿羽的手指展示,“你们看。”   七个脑袋挨一块儿,凑近了果然发现指尖上有一层硬硬的老茧,光从厚度和硬度上来看就知道平时一定练得很多。   “可以啊于椿羽。”柯景如笑道,“你还会弹古筝呢?真厉害。”   于椿羽并没有多高兴,推了推眼镜,为难道:“……我没有在外人面前表演过,小时候我去考级每次都考不过,因为老师每次都盯着我看。校庆的时候那么多人,人一多我就弹不出来……我不知道自己行不行……”   “没事啊,”沐阳拍了拍他的肩,语气轻松,“我之前不是也和你说了吗?你如果上不了台,那就在后台弹,到时候用麦克风把声音外放就行了。你不喜欢别人盯着,排练的时候大家都不看你,你认真弹就行了,别有心理压力。”   大家对视一眼,纷纷顺着沐阳的话安慰他。   于椿羽心里非常挣扎。   昨晚沐阳和他打了半小时的电话,他坦言自己学古筝并不是因为喜爱,而是妈妈想圆自己儿时的梦想才从小逼着他学。   后来因为性格有这些自卑的原因,再加上小时候被同学嘲讽男生弹古筝娘娘腔,渐渐地对表演产生一种畏惧的心理。   特别在众目睽睽之下演奏,这让他感觉自己的缺点无处遁形,心慌意乱根本无法静下来弹琴。   可他又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渴望得到认可的,从六岁到现在,他一次都没有成功地在人前演奏过———小时候妈妈在别人面前炫耀,让他在亲戚面前弹奏,他吓得手指发抖,脑子一片空白,成为亲戚们的笑柄。   考级时被监考老师注视着,脑子一片混乱,在家练得特别顺畅的曲子弹得磕磕巴巴,毫无曲调可言。   他好像除了数学成绩优异以外,一无是处。   失败得越彻底,心中对成功的渴求也更浓烈。   所以他踌躇了一晚上、纠结了一晚上,最后还是决定来了。   “于椿羽,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别怕,这是不是你一个人面对观众,有大家一起陪着你呢。”   “我从小就在舞台上表演,你信我,当你成功演奏完成的那一刻,骄傲和自信像罂粟,会让你上瘾的。给自己一个机会尝尝这种感觉,也给我们一个机会,我们需要你。”   于椿羽不得不承认,昨晚沐阳的话字字戳心,言语间有种魔力,一点一点地勾着他。   ———因为别人需要他,哪怕在后台演奏,只要节目能成功,也是大家对他的一份认可。   “我试试吧……”于椿羽微微弓着背,眼神闪躲,“可……给班主任表演的时候怎么办?”   沐阳安慰道:“没事,到时候我来想办法,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把曲子和磨合出来,琴你带来了吗?”于椿羽点头。   赵麟大大咧咧地说:“于椿羽,相信自己嘛,咱们可是精英团队,要才华又才华、要实力有实力、要金钱有金钱。你别想乱七八糟的,拿出做数学题的自信!”   宋一茗嗤笑一声,“能别逮着机会炫富吗?”   赵麟趾高气扬,用鼻孔看他,“有钱不让说啦!”   “只会招人恨,”宋一茗说,“到时候被人裹了麻袋勒索,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赵麟炸毛,“你就不盼我点儿好?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众人乐了,于椿羽也跟着笑了笑,低落的情绪渐渐消失。   “好了,既然人都到齐了,咱们抓紧时间。距离下个月给班主任交作业只有两周的时间了,咱们的节目比较复杂,需要多次排练才行。”沐阳雷厉风行地下命令,“严阴郎、赵麟,你们过来,我们把曲子合一下。罗岚,你是学舞蹈的,得辛苦你了,根据曲子编舞,四天之内给我一个较为完整的舞蹈,会不会对你有很大难度?”   “确实有难度。”罗岚笑了笑,云淡风轻地说,“不过我喜欢挑战。”   说着把手机拿出来打开摄像功能,“你们开始吧,我把音乐录下来,方便思考怎么编舞。”   沐阳这边儿刚坐下,手机在兜里嗡嗡地响个不停,他掏出来看了一眼,无奈道:“你们先弹奏合一下,我出去接个电话。”   赵麟正把小提琴和萧拿出来呢,闻言问道:“哎?你走了怎么合啊?”   沐阳推门出去,“不是还有严阴郎吗!”   赵麟眨眨眼,“班长,你能行吗?”   严阴郎面无表情,气压有些沉重,在钢琴前坐下,“不知道,第一次听。”   “啊?第一次?那怎么合啊?”赵麟叹气,“那还是等沐阳回来吧。”   严阴郎微微蹙眉,神色略微不耐烦,黑眸中透着几分锋利感,“别浪费时间,开始吧。”   大家第一次见班长露出这样的神态,空气里隐隐透着压迫感,一时没人说话,赵麟和于椿羽老老实实的听从安排。   严阴郎的指尖轻轻地落在键盘上,凭着记忆,灵动悠扬的曲调随着手指灵活地弹奏缓缓流淌。   这是他第一次在除了沐阳以外的人面前弹琴,他微微垂眸,随性而投入,根本不像初次演奏的样子。   “快到你了。”严阴郎开口,淡漠地提醒赵麟。   赵麟沉浸在对班长的惊讶里,被这么一说,赶紧回过神,把小提琴夹在脖边,仔细地听着调子,跟上节拍拉出绵长清悦的音色。   旁边的女孩们愣愣地看着眼前陌生的班长,他平时里的少言少语和音乐形成了完美的融合,弹琴时的他完全脱离了以往的形象。   沉默寡言成了内敛沉静、漠然疏离成了温柔投入。   “之前沐阳说要和严阴郎四手联弹,我还以为只是说说而已。”赵暖呆愣地说,“想不到班长钢琴弹得这么好……”   柯景如目不转睛地望着严阴郎,眼里有着崇拜,还有不易察觉的羞赧,小声说:“他……一直挺优秀的,家庭不幸,自己出来租房、兼职,在这么忙的情况下成绩也勉勉强强看得过去。”   “他钢琴是谁教的啊?”姜姚小声问,“他以前的家庭应该不会有心思花钱让他去学钢琴吧?”   “不清楚,看样子很可能是自学的。”赵暖把最后一块凤爪扔进嘴里,舔了舔手指,感叹道,“优秀的人果然在哪儿都会变得优秀,班长性子好、做事沉稳、也不爱多话、嚼舌根,景如军训的时候晕倒主动把她背去医务室。这样有安全感的男生,真是新一代绝世好男友了。”   姜姚说:“不过我看他刚刚情绪不高,是生气了吗?”   柯景如摇头,“不清楚,我注意到好像是他瞥到了沐阳的电话情绪才有些不好的,难道他和沐阳有什么矛盾?”   女孩儿们面面相觑,得不出结果。   待沐阳打完电话回来,他们第一遍合奏已经结束了,四个女孩们围着严阴郎,细细打听关于他弹琴的来龙去脉,个个两眼放光、眼珠子里的钦佩和欢喜都快装不下了,就差把“颇有好感”四个字写脸上了。   沐阳:“……???”什么情况?   自己弹琴的时候怎么没人围过来??   不过是出去打了个电话的功夫,严阴郎怎么跟个花蝴蝶似的,招惹了这么多情……呸,不对。   ———招惹了这么多迷妹啊?!   【作者有话说】   任何艺术都不应该有性别之分,男生可以弹古筝,女孩儿也一样可以舞刀弄枪~ 第105章 【你有喜欢的人吗?】   秋风朔朔,浓黄的落叶在半空打了个卷儿,顺着微风的余韵缓缓飘落。   落日伴着一阵阵激昂缠绵的曲调,消弭于云层之下。月上朗空,星斗满天,一首还处于磨合期的、不成熟音调见证了一场朝阳落幕。   女孩儿录好了音乐就回去琢磨编舞了,音乐室里只有男孩们儿依然反复扣着细节,想方设法把古今衔接做得更加自然。   赵麟转了转僵硬的胳膊和脖子,有气无力地说:“沐总监,咱们能结束了吗?都练一下午了,我好饿……还累。”   沐阳还在低头和于椿羽讨论古筝的琴谱,闻言看了一眼时间,确实不早了,大家都还饿着肚子。   “那行吧,今天就先到这里。”沐阳也叹了口气,“椿羽,晚一点我再和你说这里的衔接,你有什么想法也可以提出来。”   于椿羽动了动隐隐发酸的手指,笑了笑,“嗯,好的。”   宋一茗在这里练了一下午的剑,他和女孩儿们一样,需要听着曲子的节拍挥舞。再加上他很久没练了,四肢僵硬,很多高难度动作都没法完成。   他们合奏是停停练练的,但宋一茗是除了喝水擦汗,实实在在地练了一下午。   他此刻满头大汗,衣服被汗水打湿,疲惫地放下剑,擦了擦汗,“那我先走了。”   赵麟立刻来了精神,“你干嘛走啊?都这个点儿了,咱们一起吃饭呗?”   “下次吧。”宋一茗微微喘气,“今天还有事儿。”   “天都黑了你能有什么事儿啊?”赵麟不高兴,戒备地问。   宋一茗面色平淡,说得意味深长,“私事。”   赵麟皱眉,动作迅速地把乐器收拾好,往背上一背,“我和你一起走!沐阳,咱们下次在一起吃饭啊。走了!”   沐阳凑过去,压着声音一脸坏笑,“你知道自己现在像什么吗?”赵麟:“?”   “得了宝贝怕被抢走,走哪儿都得看着。”   “滚滚滚,”赵麟有些羞恼,“对财神爷好好说话。服装的设计图纸明天就能出来,当心我不给你看!”   “好好好。”沐阳忍着笑,“您俩慢走不送。”   于椿羽也收拾好东西,“沐阳,我也得走了,我妈发微信来催我好几次了。”   沐阳让他注意安全。   五分钟前还颇为热闹的音乐室一下子只剩沐阳和严阴郎两人。   沐阳把笛子收好,然后把房间打扫了一遍。   这教室是他找钢琴老师借的,自然不能像别人一样拍屁股走人。   “下次不准赵麟带零食来吃了!”沐阳提着两袋垃圾,愤愤地说。   严阴郎手里还有两袋,跟着沐阳下楼扔进垃圾桶,二人并肩朝大门走去。   沐阳空下来后,第一时间拿出手机看微信消息。   严阴郎是不想看的,但他俩挨着这么近,屏幕的光线勾引着他的目光往上面瞥。   这一瞥,就瞥到了于敬发来的一长串照片,明菲的独照比较多,还有一些他们兄妹的合照。   沐阳每张都点开看,时不时还放大,完全没有留意路,差点儿一头撞树上,幸亏严阴郎拉着他。   “走路别看手机。”严阴郎语气淡淡的,但仔细听会发现有些冷。   沐阳不以为然,“反正有你拉着我嘛,还有三张,马上就看完了。”   夜色下人影憧憧,严阴郎的脸色隐于模糊的光影下,被暗夜勾勒得晦暗阴沉。   “你白天是和于敬打电话?”   “对啊。”沐阳回答,“本来不是答应明菲带她去看话剧嘛,她听说我不去,缠着于敬闹。他没辙,只能给我打视频。我哄了她好一会儿呢,嘴巴都说干了才消停。”   严阴郎沉默须臾,沉声问:“他挺喜欢你?”   “她一开始不喜欢我的,我和她第一次见面就差点儿把这小祖宗得罪。”沐阳终于看完照片,回完了消息,把手机收起来,“幸亏后来我发挥了自己的人格魅力,把小姑娘拿捏得服服帖帖,她现在可听我的话了。”   严阴郎:“……”   沐阳和严阴郎相处久了,能敏感地察觉到他每一次沉默透露出的情绪。   这会儿沐阳隐隐觉得身边这人情绪不是很高。   “你不喜欢明菲吗?”沐阳问。   严阴郎:“没有。”   “那怎么每次提到她,你都不高兴?”   严阴郎反问:“我为什么要高兴?”   “……”   也是哈,他们只见过一次算不上熟,对严阴郎来说更像个陌生人,实在没必要对陌生人有太大的情绪。   沐阳把自己说服,转移话题,“你要回家吗?”   “不,兼职。”   “好吧,我今晚要回家。小爸出差回来了,爸爸在家做了火锅,让我回去吃呢。”沐阳觉得风吹在身上凉悠悠的,不由得缩起肩膀打了个冷颤,“你要不要跟我回去一起吃?”   “不了。”严阴郎主动拉过他的手,微微蹙眉:“这么凉,怎么不多穿点?”   “我看了天气预报说白天有太阳嘛,”沐阳顺势两只手在他火热的手掌心里蹭了蹭,“我发现你身体真的好暖和,手随时都是热的。”   严阴郎把沐阳两只手捂热,“我把外套给你穿。”   “不用啦,”沐阳双手暖起来后,身上也不觉得冷了,把手踹兜里,“这里离我家又不远,一会儿就到了。”   这时候二人的手机同时振动,一般这种情况都是班级群有消息,艾特了所有人的情况。   他们拿出手机,果不其然,微信群里发了两三个严阴郎弹琴的视频。   【姜姚:今天才知道班长会弹钢琴!@所有人】   【卧槽!班长居然会弹钢琴?!还弹得这么好!】   【人不可貌相啊,别看班长平时不声不响的,才有这等隐藏才艺呢?】   【[哇]班长这等禁欲气质,和钢琴很配啊!!】   【班长反差好大……居然又会打篮球又会弹钢琴。】   【曲子好好听,是在为校庆做准备吗?】   【赵麟:@姜姚 你是猪吗?现在他们都是竞争对手啊,怎么能泄露我们的机密!赶紧撤回撤回!】   【姜姚:……哦对,但是超过两分钟,撤不回了[尴尬]】   沐阳瘪瘪嘴,“班长现在挺受欢迎啊,我现在都在考虑该不该让你上台,到时候不会有一大波人来给你追你、给你表白吧?!”   “……不会。”   “为什么不会?”沐阳想到白天女孩们欣喜的眼神,心里就有点不舒服,“今天姜姚她们不是已经被你吸引了吗?哎,你当初究竟和柯景如说清楚没有啊?我怎么瞧着她有点旧情复燃呢??”   严阴郎被他突如其来的质问搞得莫名其妙,老实回答:“说清楚了。”   “……噢。”   沐阳堵得慌,也觉得自己这反应有些反常。   他在这激动什么劲儿?一没资格、二没立场的,管别人有没有人追呢?   夜晚的街头喧嚣繁闹,二人的沉默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半晌,沐阳突然问:“严阴郎,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严阴郎步子一顿,瞳孔猛缩,不由得瞪大双眼,愣愣地看着他。   听清沐阳问题的一瞬间,他心脏跳得出奇得快,体内血液加速,热气一下就涌上来,紧握成拳的掌心也生出了潮湿感,他咽了咽唾沫,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随便问问,你这么紧张干嘛?”沐阳挑眉,玩味地问:“反应这么奇怪,难道有喜欢的人啦?”   严阴郎不敢看沐阳的眼睛,“没……没有。”   沐阳凑近,借着路灯的光线,仔细看他的脸,一字一句地问:“真、没、有?”   “……没……有。”严阴郎后退一步,耳尖烫得厉害,“我兼职,先走了。”   说罢不敢有一丝的逗留,转身落荒而逃。   沐阳叫住他,“哎,严阴郎,你走反了!便利店走右边!”   严阴郎:“……”   沐阳瞧着他匆匆离去的身影,乐不可支,待他完全消失在视野里时才渐渐收敛了笑容,嘴角的笑意变成了苦涩。   一进家门,香辣的火锅味儿猛然钻进鼻腔,许久没有吃过辣的沐阳几乎是立刻,嘴里分泌出大量的口水,肚子非常应景地咕咕叫。   “沐亦宸!”沐阳脱了鞋,非常不满的哀嚎,“你为什么要准备红锅啊!”   沐亦宸无辜地耸肩,“干嘛?你不能吃还不让我们吃啊?赶紧,洗手吃饭。”   沐阳盯着红彤彤的火锅,不断地咽唾沫,“你是故意的吧?”   “哪儿能呢?”沐亦宸朝他放了一个wink,“你小爸想吃了,我作为好老公,总得满足一下啊?”   林郁把洗好的蔬菜端出来,笑道:“好啦,快去洗手,我另外单独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沐阳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还是小爸对我好,那我去洗手啦!”   “快去,等你吃饭。”   沐阳放下包,进洗手间锁上门,下一秒掀开马桶盖,朝里面吐了好几口唾沫,血丝混杂在唾液里,猩红夺目。   他打开水龙头,捧了好几口水漱口,吐出的水里也混着血丝,没会儿就把马桶里的水给染红。   沐阳咽了咽,嘴里的铁锈味让他心烦意乱。   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面色红润、精神奕奕,从外表上看不出任何异常。   前几天他的口腔里就有点出血,他以为自己上火了没注意,吃了点下火的药也不见好。   自从病情稳定之后,他再也没遇到过出血情况,按理说吃着药,半年定期检查着,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沐阳还是有点慌,掏出手机打算给陈医生发消息问问,然而于椿羽的微信抢先一步发了过来,一个视频和一段语音。   “沐阳,我回家想了好久,把曲子中间部分改了改,发了视频给你。你现在有空吗?能不能听听,给我点建议。”   紧接着,罗岚也给他发了条微信:现代舞的部分我已经编好了,明天你找个地方?跟着你们的音乐和一次。   林郁在外面催促,沐阳只好先把手机收起来,他把马桶里的血水冲走,对着镜子调整自己的状态。   沐亦宸和林郁特别会洞察人心,在他没确定自己是否病情加重前,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异常。   万一只是乌龙,省的他们为自己担心。   想到这里,沐阳的眼眸黯淡了几分,浓密的眼睫也无法遮住他的落寞和难过。   严阴郎的心思他不是毫无察觉,这人整天和自己在一起,能有什么机会去喜欢旁人?   可他只能装傻充愣,自己的身体情况令他无法坦然地去接受严阴郎的好意。   他不能这么自私,为了自己短暂的快乐,给予别人不完整的感情。   这对严阴郎不公平。   现在这样最好,不管未来如何,他们只是朋友而已,真有什么变故,二人都能从现在的暧昧中全身而退,回到原本的位子上。   “沐阳!你掉坑里了吗?!还不出来!”沐亦宸吼道,“再不出来我砸门了啊,我都快饿死了!”   沐阳回过神,低头洗了把脸,对着镜子让自己露出一个最自然的笑,然后开门出去,“来了。” 第106章 【出血】   自从开始排练节目后,沐阳就开始忙起来,虽然节目是大家的,但正如赵麟所说,所有人把他默认为了节目总监。   服装的细节、音乐和舞蹈的衔接,还有古今音乐的融合,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需要他过目、决定。   沐阳从小学习音乐,在音乐方面的造诣很高,同时要求也非常严苛。常常因为一个一两个音调的别扭,推翻一大段琴谱,从而重新编曲。   尽管严阴郎、赵麟和于椿羽觉得难以负荷,但也知道沐阳是为了节目效果,只能默默跟着他不断的推翻、重来,不断地整改,以求达到最完美的境界。   舞蹈的事情他不懂,全权交给了罗岚,她也是追求完美的人,周末拉着另外三个女孩常常一练就是一整天。   宋一茗的剑舞需要和她们配合,所以每逢周末他和女孩们儿一起出入舞蹈练习室,五人早上朝气蓬勃的进去,晚上疲惫不堪地出来。   为了配合严阴郎的兼职时间,大家会利用在学校空余的时间借,音乐教室来排练,周末严阴郎也会特意请假,为大家留出一天时间严阴郎最开始拉着沐阳表演完全是出于私心,不想让他和于敬整天在一起,现在他的目的确实达到了,但又偏离了想要的效果。   这下沐阳不仅没时间去于敬那儿,也没时间去他家睡。放学后跟着赵麟去跟踪表演服装的事情,晚上窝在自己家里编曲子、改曲子,还得和罗岚沟通舞蹈与音乐的衔接。   人家忙得更个陀螺似的,他也不好主动要求,不然显得满脑子不务正业,只想着跟人睡觉似的。   ———这让严阴郎很郁闷。   人一旦忙起来时间总是会过得很快,他们觉得还有很多细节需要细化,却已经到需要给班主任展示的时候了。   邓琳打算在班上让大家展示节目,把桌椅移开,留一片空地供大家闹腾。所有人都没有异议,唯独沐阳这个团队有些困难。   他们的组合有九人,是班里组合人数最多的,而且还涉及到钢琴、古筝这种较为大型的乐器,还有舞蹈和舞剑,教室那点儿地方根本不够用,再加上于椿羽有表演的心理障碍,不得不另想法子。   沐阳和姜姚都是英语课代表,他们利用自己和邓琳关系更亲的优势,让邓琳给了个特例,让他们单独去音乐教室表演。   那天于椿羽背着比他还高的古筝、赵麟背着小提琴和萧、沐阳拿着一支长笛、宋一茗握着剑,女生们穿着简易的水袖上衣, 气势汹汹地进了音乐教室。   当初为了防止琴音泄漏影响其他老师授课,音乐教室特意采用的是隔音设备,一丝声音都透不出来,更没法儿知道里面什么动静。   谁也不知道九人的节目如何,他们利用中午半小时午休的时间,在里面待了二十分钟才出来。   紧接着,邓琳去班上宣布了校庆上台表演的人选,班上大多数聚在一起排节目是冲着寒假作业减半去的,对结果并没有太大的争议,只是好奇为什么搞得这般神秘,好似生怕泄露什么机密一样。   距离校庆一周左右,女孩儿们的表演服装才赶出来,之前不确定他们能不能上,所以一直没有做成品。   她们拿到服装后被狠狠的惊艳了,疯狂地在群里夸赞实物比图纸上的还精美。   【赵麟:那可不!也不看看是谁找的设计师!】   【柯景如:这裙子难道不是沐阳的思路吗?我怎么听说每次都是沐阳和设计师沟通,你就在边儿上站着呢?】   【赵麟:……那……也是我家的设计师啊!没有我,你们上哪儿找设计师去!】   【姜姚:是没错![鼓掌] 赵少爷功不可没,等我们的演出圆满结束,好好地找个地方,我们请客,请你吃饭!】   【赵麟:这可是你们说的啊!那我可就敞开了吃!】   【赵暖:没问题.jpg】   【柯景如:我挺好奇男生的服装是怎么样的?你们吹箫、吹笛的也会跟我们一样,在服装上转变吗?】   【赵麟:[嘿嘿] 秘密。】   【罗岚:故弄玄虚】   “群里在说男生服装的事,”严阴郎的声音夹杂着些许电流声,醇厚中的磁性竟有几分青涩的性感,“你怎么想?”   沐阳耳里塞着耳机,坐在被窝里,捧着电脑在淘宝上看男款的汉服,非常惆怅地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啊……从钢琴到古筝的转变,留给我和赵麟的时间太短了,完全没有时间换衣服。可后面如果穿着西装吹箫、吹笛又会不会太怪了?”   耳机里传出时柔时强的钢琴音,严阴郎一心两用的陪沐阳聊天。   夜色低垂,繁星满天,万家灯火延绵。   “你的西装试了吗?”沐阳问,“我依照你的尺寸去买的,本来想定做,但咱们这年纪身体长得快,过几年就穿不了了。”   “嗯,试了。”严阴郎说,“合身。”   “那就好,我就怕……哎,你这这弹错了,”沐阳也一心两用的听着他的琴声,精确地指出他的错误,“这一段,重来。”   “……”严阴郎重新弹了一遍,这回没有出错。   “你怎么总是这一段要弹错呢?”沐阳无奈,“排练的时候没事,可是上台的话可不容一丁点儿失误,这段你好好练一下,每晚都弹给我听。”   严阴郎:“好。”   沐阳在网上看了半天服装也没做出决定,他把电脑合上,倒在被褥里,闷闷地说:“我最近好累啊。”   他嗓音清悦干净,这会儿放软了语气,尾音拉长上扬,在严阴郎听起来软软糯糯的,仿佛冲自己撒娇一般。   严阴郎指尖一顿,又弹错了一个音,和上次错的地方一样。   沐阳:“……弹错了,再来。”   严阴郎只得又来一遍,同时沉声说:“对不起。”   沐阳翻了个白眼,“你这不是对不起我,如果表演的时候弹错了,你不止对不起观众,还对不起和你排练了这么久的‘战友’们。”   “嗯。”   “这次是第一次上台表演吧?”沐阳问。   “嗯。”   沐阳嘿嘿一笑,“那你紧张吗?”   “目前还没有。”   沐阳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陷入回忆:“我第一次上台的时候可紧张了,那是一次千人场的表演,我在候场的时候往下面看,乌泱泱全是人。那会儿我才七岁呢,吓出一身冷汗,紧紧地抓着小爸的手,差点儿上不去台。”   严阴郎见过沐阳小时候的照片,脑子里浮现出小脸儿肉嘟嘟的小男生害怕的样子,眼神柔和,“后来?”   沐阳顿了一下,声音沉了几分,“后来我的好朋友来安慰我好久好久,才勉强消除我的紧张感,但上台后我还是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弹得什么。”   严阴郎没听出沐阳的停顿,接着问:“结果如何?”   “结果……”沐阳突然笑了笑,“我是第一名。结果出来时我都懵圈儿了,抱着我那好朋友差点哭出来,说获奖感言的时候都委屈巴巴的,感觉下一秒就要落泪了。”   “有视频吗?”严阴郎问,音乐涓涓流淌,静慰人心。   “你咋现在变得这么坏了呢?”沐阳负气地说,“怎么?想看我哭的样子啊!”   严阴郎的声音带了点笑意,“没有,只是好奇你的获奖感言。”   沐阳才不信,“得了吧,你现在好有心机啊,都会拐着弯儿说话了。跟谁学的?”   “没有。”   “少来。”沐阳轻哼一声,听起来似乎情绪不好,可脸上一直挂着笑。   严阴郎突然喊道:“沐阳。”   “嗯?怎么啦?”   “……我买了排骨。”严阴郎说。   沐阳不明所以,“啊?”   严阴郎沉默须臾,琴音听起来都有些僵硬,“我会做糖醋排骨了。”   沐阳很快反应过来,笑道:“哦~某人是在邀请我去吃吗?”   “……”   “严阴郎,你还说自己没心机!”沐阳戳开他的虚伪,“想我去你家就直说啊!用得着拿糖醋排骨勾我嘛?”   严阴郎耳朵发烫,一连弹错了好几个音。   沐阳就爱逗他,快乐地在床上打滚儿,“知道啦,你会做糖醋排骨了,等校庆结束我就去你家吃!”   严阴郎欣然答应,“好。”   沐阳的嘴角就没放下来过,“哎对了,你说……”   话说一半没了声儿,严阴郎问:“什么?”   “……”沐阳的舌尖从牙龈处舔过,铁锈味漫过舌尖,他心里一紧,立刻坐起来,拿出镜子看嘴里的情况。   “沐阳?”他这边儿突然没声,严阴郎那边的琴音也停了下来。   “我……我这有事儿了,先挂了。”沐阳不等严阴郎反应,飞快地挂了电话。   他张着嘴,看到自己牙龈一片通红,隐隐冒着小血珠,腥味越来浓郁。   之前忙着排练,再加上后面没有再有过异样,沐阳完全把自己出血的事儿给忘了。   一个月不到,出现两次出血,这让他警铃大作,不敢耽搁,立刻给陈医生打电话说明情况。   “出血?严重吗?”陈医生问。   沐阳喝水漱口,“……不严重,我就是想问问……需不需要去医院检查。”   “我当然是建议来的,”陈医生说,“你这个情况对出血本来就很敏感,任何出血对你来说都不是好事。空了之后来查查吧,如果是上火的话最好,真是你身体出了问题也好及时解决。”   沐阳点头,闷声说:“我知道了。”   “你最近身体有没有不舒服?例如四肢无力,盗汗,精神不济?”   “好像没有……”   最近他一直忙着节目的事儿,满脑子都是曲子和琴,回家累得不行倒头就睡,没有留心自己是否有异常。   陈医生安慰道:“你不用有思想包袱,放轻松一点,没准儿就是普通的上火呢?你抓紧时间来检查,也好安心。”   “下下周可以吗?”沐阳问,“下周我们学校校庆,我要表演节目。结束后我约您具体时间。”   “好。”   “陈叔叔,”沐阳恳求道,“这件事先别告诉爸爸们,像您说的,万一只是上火,我不想他们白白担心。”   陈医生无奈道:“好,但你一定要尽快来检查。”   挂了电话后,沐阳再次拿着镜子看自己的牙龈。   恐慌的情绪像毒蛇的信子,淬满寒光,和毒液混杂着,丝丝缕缕地侵入心脏,四肢百骸、五脏六腑全被侵蚀。   沐阳浑身发冷,血色退去,皮肤变得青白,那股凉意从背脊直达脑门儿。   小小的镜子重若千斤,他关了灯,缩在被子里把自己裹成粽子,双目无声地盯着窗外幽暗的夜色,恐惧的同时又抱着一丝侥幸。   老天应该不会对他这么残忍的……   一定不会…… 第107章 【只能是朋友】   校庆当天是周六,一周前学校就开始张灯结彩、拉横幅、挂彩串儿,贴窗花,布置得比过年还热闹。   晚会是晚上开始,学校要求学生中午到校,可需要表演的人一大早就得去彩排、还要沟通灯光、音效等问题。   冬日的天阴雾沉沉,不见一丝阳光,小风一吹,寒气入骨,呼进去的冷气像冰渣似的,划得呼吸道生疼。   严阴郎到学校的时候在门口碰见了姜姚她们,彼此打了招呼一同前往大礼堂。   “班长,早啊。”柯景如热情地打招呼,“大冬天的,你穿着点儿不冷啊?”   严阴郎穿得单薄,一件长袖衬衫,外面一件羽绒衣,没拉拉链,把胸口那片儿露在外面。下面就一条牛仔裤,还是破洞的,膝盖露在外面。   他这一身打扮,女孩们儿看着就觉得冷,不由得把领口拉了拉。   严阴郎说话呵着热气,“不冷。”   “你现在觉得不冷,当心以后老寒腿啊!”姜姚语重心长地劝他,“不要觉得自己年轻,我爸以前就这样,冬天从来不穿秋衣秋裤,再冷也咬着牙关说不冷,结果现在上年纪,天气刚转凉膝盖就受不了。班长,你可得小心。”   严阴郎:“……”   这会儿学校里已经来了不少老师同学,老师们布置着校内,校门口那一截布置了迎宾台,正在往上面放小吃糕点。   赵暖路过的时候偷偷拿了一块,“学校这次出血本了啊?居然还有零食小吃!难怪下午通知大家来呢……咱们也是命苦,别人来是玩儿的,我们还得练习……怎么办?怎么办?我现在都有点紧张了!”   他们到大礼堂时里面儿已经有不少同学和老师了,舞台上也站着人,正在排练小品,个个中气十足,声音洪亮。   沐阳和于椿羽坐在观众席里面儿,正在确认服装、道具是否齐全。   严阴郎扫了一圈儿,问:“赵麟和宋一茗呢?”   于椿羽说:“他们去找灯光老师了,沟通今晚的打光。”   沐阳:“你们来得正好,待会儿就到咱们彩排了,试试音效和舞蹈,你们各自准备一下。”   罗岚微微蹙眉,“于椿羽怎么办?他不是怕人看?”   于椿羽支支吾吾解释:“我不是怕人看……是没法在很多人面前表演……”   罗岚:“不是一个道理?”   沐阳自信满满,“放心吧,我都处理好了,他是纯古风演奏,会在面前给他弄个帘子,给观众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   姜姚打趣道:“那岂不是成姑娘家了?”   于椿羽脸蛋微红,推了推眼镜。   赵暖笑道:“于椿羽,你这毛病可得赶紧改改啊。”   于椿羽:“好……好的。我努力……尽量。”   “好啦好啦,先别聊了,我带你们去后台,先把服装什么的放一放。”沐阳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严阴郎伸手主动接过他手里的,步伐稳健地跟在旁边。   沐阳给了严阴郎一个饱含深意的眼神,同时悄悄扣了扣他的掌心。   严阴郎和沐阳的目光有一个短暂的交汇,飞快地移开视线,眸光微动,暗涌流转。   沐阳双手空空,转而去帮女生们提东西。   柯景如好奇地问:“沐阳,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你总是戴着口罩?之前开学你说自己感冒,大热天的都坚持戴着。可这马上就期末了,平时也没见你摘,”   沐阳干笑两声,“我……身体弱,呼吸道也不是很好,我爸怕我犯病,让我平时也不准摘。”   “呼吸道?”赵暖嘴里含着“偷”来的棒棒糖,“你有哮喘啊?”   沐阳含糊其辞:“……差不多吧。”   男女的化妆间和更衣室是分开的,这会儿大家都忙着在外面排练,化妆间里一个人也没有,于椿羽把东西放下后去上厕所,一时只剩沐阳和严阴郎两人。   “晚上就要上台了。”沐阳倚着化妆台,“紧张吗?”   严阴郎舔了舔干涩地唇,坦然说:“有点。”   他其实和于椿羽一样,不习惯被人围观、也不喜欢万众瞩目的感觉,这会让他觉得不自在,如坐针毡,感觉自己的灵魂都遭到审视。   若不是当初脑子热,只能出此下策,他对这种场合向来是敬而远之。   “别紧张。”沐阳在他面前站定,微微抬头与他相视,从兜里递给他一颗橘子糖,“你不是一个人,有我陪你呢。还有你的同学、朋友们。”   沐阳继续说,干净的眼眸里透着清亮的光,“你就把这当做简单的练习,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和我一起,把我们最好的样子呈现给大家看。”   最好的样子……   严阴郎看着他手里那颗橘子糖,突然想起第一次吃它的口感。   浓郁的甜味里裹着强烈的酸味,明明是一颗再普通不过的橘子糖,却给了他无比新奇的口感,新鲜的感觉刺激着味蕾,感觉整个世界都甜起来。   ———那是他脱离苦海的开端。   他撕开包装纸,嘴里含着糖,熟悉的味道立刻充斥着口腔,将他的紧张感抚平不少。   “嗯。”严阴郎发出一个沉沉的鼻音,喉头滚了滚,嘴里分泌的唾液缓解了嗓子里的干涩,“好。”   沐阳莞尔,聊起别的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你怎么穿得这么少?不冷吗?”   “还好。”严阴郎舌尖卷着小圆球,口腔内壁黏膜被甜份侵的有些木讷感,“你不热?”   室内开了暖气,每个人都脱了外衣,穿得单薄,只有沐阳还戴着帽子围巾口罩,羽绒服也拉得严严实实。   沐阳眼里猫着坏,没人的私密空间里,让他大胆地从严阴郎的衣服里钻进去,手掌贴着他精瘦的腹部,还能摸到一层薄薄的肌肉。   “嘶———”严阴郎被狠狠地冰到了,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腹部用力,腹肌越发明显。   沐阳坏笑道:“我体寒,哪怕在室内也回暖比较慢。哈哈哈哈,冰着了?”   说着,他把手缩了回去。   严阴郎摁住,不让他抽走。   沐阳:“……?”   严阴郎神色淡淡的,耳尖却蔓着不易察觉的红晕,“暖暖手。”   “好啊。”沐阳眼里有几分狡黠,索性更朝前两步,双手伸进他的衣内,环着他精壮有力的腰,喟叹道:“真暖和啊。”   橘子糖在嘴里融化变得越来越小,甜味也越来越浓,逐渐将酸味完全覆盖。   “这糖……”严阴郎觉自己掉进蜜罐儿里,“太甜了。”   “嗯?是吗?”沐阳仰着头脖子酸,偷懒地把下巴抵在严阴郎的肩膀上,整个人陷进他火热的怀抱,“不都是一个口味吗?我吃着是一样的,是你嘴巴问题吧?”   “哎沐阳啊———”门被突然打开,赵麟高昂的嗓门儿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二人备受惊吓,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同时朝门口看过去。   他们反应很快,但赵麟的视线更快,从他的角度看到的是二人亲密无间地抱在一起,个子稍微高一点,从背影上来看、应该自家班长的人微微低着头,他怀里的人仰着头,两个脑袋紧挨着一起,是“不知道在干什么”、“这距离什么也能干”的亲密。   宋一茗紧跟其后,自然也把这场面看了个清楚,他颇为意外地挑眉,“打扰了?”   “没有……”沐阳讪讪道,“想什么呢,严阴郎衣服乱了,我帮他整理一下。”   他可太庆幸自己戴着口罩没法做什么,不然跳进黄河也解释不清了。   二人目光落在严阴郎身上仅有的两件衣服上:“……”   一件衬衫和羽绒服,用得着搂着腰整理?   严阴郎面无表情,耳垂却越来越烫。   沐阳轻咳两声,缓解尴尬,“你们和老师沟通好灯光了吗?”   “当然了。”赵麟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我们来是叫你们彩排,轮到咱们班了。再不去待会儿被其他班插队,又得等好一会儿。”   “行,马上就去。”沐阳把帽子口罩摘下,也脱了羽绒服,“姜姚她们呢?”   赵麟懒懒地倚着门框,“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俩了。”   臃肿的羽绒服脱下后,沐阳的身形削瘦,米白色的高领毛衣把他衬得温柔清淡,同时也有少年人独有的朝气。   许是暖气太足,他脸蛋白里透红,双眸水润,眼尾含着点暧昧的羞涩,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潮,鬓角的碎发落在领口,耳根后粉红的皮肤若隐若现。   严阴郎斟酌好几秒:“……你不冷了吗?”   “……”沐阳僵了一瞬,看了一眼旁边的两人,“不……不冷了。”   这出了一身的汗……   四人朝舞台走去,赵麟跟在沐阳身边,贱兮兮地问:“冷什么呀?”   沐阳瞪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啧,问问嘛。你瞧你还急。”赵麟嗤笑道,“我是想不到你们胆子这么大,居然敢直接在学校搞起来,追求刺激感?班长看起来不言不语的,内心这么闷骚?”   沐阳被他臊的耳根子通红,羞恼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我想的哪样?”赵麟意味深长地反问。   “……”沐阳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赶紧把心思放在节目上来吧!”   赵麟翻了个白眼,压低声音地说:“节目要练,兄弟的感情也要关心啊。哎,你俩发展到什么程度了?牵手?拥抱?接吻没?”   沐阳:“……”   他能说这些统统没有,直接滚上床坦诚相待了吗?   赵麟见他不说话,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我靠,不是吧,你们……”   他声音有些大,走在前面的宋一茗和严阴郎同时侧头看了他们一眼。   “哎呀没有!不是!”沐阳想把赵麟嘴巴堵住,“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你闭嘴吧!”   “行行行。”赵麟见他急了,不再刨根问底,“我不问了,你总得告诉我你俩的关系的吧?确定了?”   沐阳看着严阴郎挺拔宽阔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轻声说:“我和他……只是朋友。” 第108章 【你心跳的好快】   下午学生陆陆续续地来学校,大家穿着校服,有说有笑,没有平时面对老师们的拘谨,校门口的迎宾台很快被洗劫一空,校门口的红色横幅在萧条的冬日里被寒风吹得摇晃。   学校安排了娱乐活动,整个下午,操场上的笑声就没停过,还有起哄的喝彩,老师们难得放下架子和学生们打成一片。   需要彩排的人只能眼巴巴地望地望着窗外,反复叹气,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参加节目是对还是错。   晚餐是在学校吃的,可能是已经为日子特殊,菜品前所未有的好。   “白水煮虾、红烧牛肉、蚂蚁上树、醋熘土豆丝还有炸鸡腿………”赵暖感慨,“今天学校真的是下血本了啊!平时咋没这么好的伙食?赵麟,你爸又捐钱了?”   “我爸闲得慌吗?”赵麟啃着鸡腿,满嘴油光,“虽说我家有钱,也不是这么个捐法,学校自己安排的吧。”   “那说明学校可以把伙食提高嘛!”赵暖愤愤不平,“平时吃得叫个啥呀!每次去吃饭还得抢,抢不到就没肉了。今天所有人都有一大勺,怎么没人抢了!真是过……”   “暖暖,你如果再说废话,待会儿我们可就不带你化妆了。”柯景如说。   这会儿赵暖才注意到他们吃饭都吃得很快,似乎赶着去做什么事儿一样,严阴郎和宋一茗更是已经吃完起身去还餐具了。   赵暖懵了,“你们怎么吃这么快?”   难得伙食这么好,不得细嚼慢咽好好品味?   “大小姐,人家能慢悠悠地吃,咱们能吗?”赵麟鄙夷道,“我们可以是肩负重任,晚会几点开始?”   “……七点半。”   “现在几点了?”   “……六点。”   “咱们第几个上场?”   “……第三个。”   赵麟把最后一只大虾剥完塞进嘴里,“做造型、化妆、换衣服。你确定一个半小时能搞定?我听说化妆师和造型师只有各五位,咱们可有十个班,还得帮上台讲话的老师们化妆。”   赵少爷优雅地擦了擦嘴,正巧沐阳也吃完了,他把两个餐盘叠着一起还,“大小姐,您就慢慢吃,咱们先去化妆了~”   正说着,柯景如、罗岚和姜姚也同时起身,给了一脸懵圈儿的赵暖一个友好而同情的眼神。   姜姚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暖暖加油,我们去化妆间等你哟。”   “.……”   刚才还热热闹闹地长桌,这会儿就只剩赵暖一个人了。   室内明明开着暖气,她却感觉到一丝凉意,那是被同伴抛弃的心酸。   “哎!你们真不等我啊!”赵暖回过神,立刻开始狼吞虎咽。   靠,他们难道不是一个团队的吗?还真说走就走,一点儿都不等她啊!   赵暖囫囵地把晚餐吃完,都没尝出个什么味儿,匆匆赶到化妆间时正好轮到七班化妆。   化妆师人数不够,只能按照节目的先后顺序来。   他们七班是第三个节目,刚刚他们快速地吃完就是赶来排队了,幸好吃得快,没等多久就到了他们。   而赵暖刚坐下,后面陆陆续续涌进好多人,每班选一个代表,按照节目顺序在化妆室门口排着,外面候场厅也热闹起来,插科打诨的笑声起此彼伏。   赵暖嘿嘿一笑,“我就知道你们不是故意抛下我的。”   姜姚闭着眼,任由化妆师给自己打粉底,“怎么敢啊小祖宗?刚刚我们来的时候四班的都化完了呢。”   “那么早?”赵暖惊讶,“他们不吃饭?”   罗岚:“他们把饭打到这里吃的,就怕一会儿人多。这不,人家现在又去排练了。他们第一个上,压力应该挺大的。”   柯景如掌心里有些湿润,“你还别说,我现在有些紧张了……”   “我也有点儿……”赵暖反复地深呼吸。   于椿羽:“我……我现在背上都是汗。”   沐阳笑道:“有那么夸张吗?这还没开始呢。”   赵麟白眼翻上了天,“紧张能别说出来吗?这情绪是要传染的!”   化妆老师:“别动,当心给你画个熊猫眼。”   赵麟立刻老老实实,“……哦。”   六点四十的时候学生和老师们陆陆续地进场,把场厅里的座位渐渐坐满,等着晚会开始。   妆发完成后,大家利落的为后面的人让位置,然后去换衣服准备候场。   沐阳换好衣服出来后,被眼前的人惊艳了一番。   严阴郎的服装是沐阳亲自挑的,白衬衫打底,小马甲再配上黑色的绒面西装,领口别着一朵金棕色的小花,下面和同色系的裤子和一双深棕色的皮鞋。领带换成了一个红色的蝴蝶结,成了这一身深色的点睛之笔,沉稳中含着妍丽的俏皮。   严阴郎的五官已经张开了,渐渐的褪去青涩,轮廓深邃、俊朗,成熟内敛里透着点不近人情的漠然,西装贴合的包裹着他挺拔的身子,宽肩窄腰长腿,这身西装把他身材的优点无限放大,再配上他冷漠的眼神,增加几分禁欲的感觉。   他站在镜子前整理蝴蝶结,脖子上第一次栓了个东西,总觉得不舒服,呼吸不畅。   旁边有不少男生往他这里看,严阴郎是圆寸,没什么造型可言,要想好看全靠脸撑着,大家都很意外七班的班长只是换身衣服而已,竟然这么帅。   沐阳在旁边欣赏了好一会儿,见他一直和蝴蝶结做斗争,笑着走过去,“人家招惹你了?你把蝴蝶结揪得都快皱了。”   “我觉得不舒服……”严阴郎看向沐阳,同样先愣了一下。   相比严阴郎的正式,沐阳的就休闲了许多,里面穿着一件纯白色的高领羊毛衣,贴合着皮肤,外面穿着一件白色西装,领口两边延至肩膀镶嵌这金色的花纹,面料里藏着细闪,在灯光下泛着细碎的光,简单精致又低调奢华。   沐阳的头发做过造型了,打了发胶,刘海三七分垂在额间,化妆了后气色红润,眼睛澄澈水灵,整个人灵动得像一只小鹿,温柔又乖顺。   严阴郎看愣了,目光黏在沐阳身上似的,颇具侵略性。   沐阳不觉得冒犯,歪头一笑,“看傻了?”   严阴郎收回视线,强行忽略自己的心跳加速,磕巴道:“这……这个太紧了。”   “我帮你弄弄。”沐阳上前仔细地帮他戴。   二人不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了,在被褥里贴得比这还近,但今天却是第一次在沐阳身上闻到除了消毒水以外别的味道。   他形容不出来是什么,有点柠檬的清爽,鲜花的香甜,闻到最后似乎还有青草的甘甜。   若有若无、丝丝缕缕地往他鼻孔钻,无形之中好似有根羽毛,轻轻缓缓地撩过他的嘴唇、下巴、喉结,一路痒到心脏。   蓦的,沐阳轻笑一声,把严阴郎本就泛起波澜的心搅得更乱,“班长……”   “……嗯?”一个简单的鼻音却走了调。   沐阳笑意更甚,压着声音,帮他整理西装的时候手指飞快地点了一下心脏的位置,“你心跳得好快啊……”   尾调拉长,气音勾人。   严阴郎眸光暗了暗,呼吸明显停顿。   这不是小鹿,根本就是暗藏心机的小狐狸。   严阴郎手指蜷缩起来,心里突然升起一种无法控制占有欲,紧紧地盯着沐阳的耳垂,想狠狠占他身上的味道,要出属于自己的牙印,衣物下遮挡着隐秘的欲望。   沐阳感受到严阴郎平静之下的暗潮涌动,他的目光更具侵略性,仿佛要自己层层扒开似的。   “你俩换好了啊!”赵麟走过来,打破二人之间的意味不明的旖旎,搂着严阴郎的肩膀,“班长挺帅啊!不过和我比起还是差了点儿吧!”   沐阳笑骂道:“不要脸,明明是班长帅。”   说话间于椿羽和宋一茗也换好衣服一出来了,他俩走的是古典乐的路子,宋一茗身着黑色长袍,上面是金色的刺绣,大气华丽,袖口收紧,素白的腰带圈着他的窄腰,将他高挑的身形显得更加颀长。   头发戴的发套,马尾高高竖起,刘海垂下些微遮着眉眼,手里拿着配剑,扑面而来的英气侠骨。   于椿羽则是一袭青色长衣,也是戴着发套,长发飘飘,儒雅清秀,像个柔弱书生。   赵麟盯着宋一茗就挪不开了,眼睛亮亮的,围着他反复打量,“不错嘛……沐阳你眼光真好啊,当初我说选红色的,你非说他穿黑色好看。果然……真有气质。”   沐阳也很满意,“宋一茗穿红色太艳了,黑色沉稳大气,才配得上他。”   赵麟看了看自己,“那我穿红色就合适了?”   “可不嘛。”沐阳也帮他理了理领口,“你性格这么张扬,只有你才能把红色穿得最好看。”   “……你夸我还是损我呢?”   宋一茗嗤笑道,“当然是损你。”   赵麟怒道:“滚蛋,你这个花蝴蝶。”   宋一茗:“咱俩这衣服到底是谁比较花?”   “你衣服还是老子给你选的呢!”   他们打闹了一阵,算着时间和姜姚她们汇合去后台准备候场。   女孩们穿着现代的小皮衣和红裙,头上扎着双丸子头,上面点缀着闪闪地头饰。   于椿羽打量着女孩们的衣服,奇怪地问:“感觉你们的衣服没什么特别的啊?怎么还大张旗鼓地定制啊?”   姜姚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一会儿上台你就知道了!”   “于椿羽你行不行啊?”赵暖说,“可千万别紧张,就当普通的练习,反正你也有帘子遮挡着,害怕的话别看台下,专心弹自己的。”   于椿羽心跳如鼓,手心湿湿的,不停地深呼吸,“我……我没事,我会好好表现的。”   “你不用好好表现。”沐阳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力量,嗓音温和,“像平时一样,做自己就好。”   “来来来!咱们来加个油!”赵麟主动伸出手,宋一茗紧随其后把手贴在上面。   大家相视一笑,把自己的手叠上去,众人异口同声地喊:“七班加油!”   与此同时,舞台上的主持人正在说串词,“小品真是精彩看得我们意犹未尽,我看到好多老师和同学们都在大笑,谢谢六班的精彩表演。”   九人一字排开地站在后面,等着主持人报幕后上台,沐阳、严阴郎和赵麟站在最前面,他们最先上场。   后台光线昏暗,人多嘈杂,沐阳悄悄勾着严阴郎的小拇指,轻声问:“紧张吗?”   严阴郎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下一秒他感觉到掌心里塞进一个硬硬的东西,塑料纸的小齿轮有些膈手。   “反正你也不用开口,”沐阳捏了捏他的手,“吃一颗,缓解紧张感。”   麦克风将主持人的声音传遍场厅,“接下来有请高一(7)班的同学为我们带来一场音乐和舞蹈的盛宴,大家掌声欢迎———” 第109章 【惊艳】   舞台上的灯光熄灭,全场静默了几秒,突然一束光线打下,与此同时,清悦灵动的琴音在偌大的场厅里响起,如涓涓细流缓缓流淌,洗涤一切浑浊。   身穿黑色西装的少年垂着眼眸,修长的手指自然随性地在琴键上行走,容颜在白光下清晰可见,侧颜轮廓清晰分明,下颌线勾勒出一丝锋利感,黑色将他的气质沉淀得更加厚重,漠然地气场,渐渐地琴音的力度也随之增加。   “叮———”   一声轻灵的高音在流畅的旋律里突兀地响起,随之又奇妙的完美融合。   另一道音律夹其中悄然兴起,如同一幅水彩画,不同色彩的加入,与之交融、相辅相成,最后以艳丽、清新的色泽完美地呈现。   ———大家这才看到黑西装那人的旁边还坐着一位,纤瘦的背脊挺得很直,姣好清俊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温柔、华贵,是多年来在台上表演练就的游刃有余的气质。   他闭上眼,不去看手下的黑白琴键,完全融进音乐的世界。   一黑一白、一冷一温,二人并肩坐在凳子上,手里散发着一种令人陶醉其中的魔力,观众们被上个节目跳动起来的热情高涨在这一刻奇异的抚平,安静地聆听着音乐的祥和。   这时,悠扬的小提琴琴音渗入,另一道光束同时打在一身红衣的少年的身上。   他缓缓走来,在钢琴边上站定,优雅地拉着小提琴,风格再次转变,两道琴音快递融入在一起,轻灵、绵长,包罗世间最美好的万象,一点点地渗透心灵。   三位少年配合默契,相视一笑。   与他一同出现的还有四位女孩,舞蹈轻柔、稳健,红裙在光束下如同一朵朵花苞,在音律的滋养下缓缓绽放,一下子捕获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观众席响起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那是七班的班长吧?他还会弹钢琴呢??”   “对,就是上次运动会篮球冠军那个。人靠衣装马靠鞍,以前他穿校服的时候也没觉得怎么样,这会儿西装上身,也太帅了吧。”   “而且他是寸头啊,寸头最考验颜值了,你们没发现他山根挺高的嘛?眉眼那块儿很深邃,以后绝对是帅哥!”   “现在也是帅哥好吗?穿白西装那个也好好看,是谁啊?平时没太注意啊……”   “你两耳不闻窗外事吗?他是七班的沐阳啊,英语特别好,之前还代表学校参加了梧城的英语作文竞赛和口语竞赛,得的都是一等奖啊。”   “卧槽?我咋不知道??”   “学校的告示牌上贴了整整一周呢,周一的全校早会上也表扬了的,你特么就没注意过。”   “……那会儿不是不知道他这么帅吗?我还以为咱们高一的没一个帅哥呢,结果现在一来就来俩……”   “那红衣服的也好帅……”   “这我知道!好像叫赵麟,他家特别有钱,有时候七班的人开玩笑会叫他少爷。他家给学校捐了好些设备呢,据说性格也好,有少爷命、没少爷脾气。以前二班那吴度都有印象吧?他家也有钱,但和七班这个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了。”   “卧槽……看来七班藏龙卧虎啊,一学期都快结束了,我都不知道竟然还有这种大佬。”   “当当当———”   一道清脆的古筝陡然从音响里传出,音色饱满通透,尾音绵长,惊得的众人心尖儿一颤,观众席里的讨论戛然而止,惊异地看着舞台。   钢琴和小提琴配合着完成最后一个音调,结束在婉转、悠长琴声中。   女孩儿们跟着节拍踩点,在音乐停下的同一秒,静静地跪坐在地,低着头,随着灯光再次消失,与黑暗融为一体。   昏暗的环境里,一声清悦的笛声划破长空,同时略显沉闷冷清的箫声紧随其后,二者如姣姣游龙,在场厅内肆意游荡,所过之处余音缭绕。最终缠绵交颈,音色完美融合。   “当当当———”古筝再次响起。   蓦的,灯光大亮,身后的LED屏投放出绚丽的色彩,天穹之下秀丽山河,蜿蜒山脉如盘伏巨龙,巍峨壮阔,花瓣飘飘。   沐阳吹着笛,和吹箫的赵麟并肩而站,大家还注意到舞台左侧出现了一道屏风,上面的龙凤刺绣精美华伦,把弹琴的人遮得严严实实,依稀看到似乎是个长发飘飘的少年。   静静蹲在地上的女孩儿们在舞台亮起的那一刻就动了,起身、跳跃、旋转,在古筝和笛、萧并进的那一瞬间,四位姑娘们整齐划一的360旋转,解开了脖子后面的暗扣———她们的衣服随之变化,冰蓝色一点点侵入视线,裙摆越转越大,颜色越来越深,最终裙尾晕染成如海水般深沉浓厚的深蓝,上面镶嵌的金线和细碎的宝石在灯光下闪着灼灼亮光。   全场哗然,被这个现场变装的手法惊艳,更惊讶于服装的华丽美伦。   飘飘若仙的水袖陡然抛出,与衣服一样同为渐变深蓝,女孩们儿分散站位,舞台中心的位置空出来,似乎在等什么人。   身穿黑色长袍的少年挥剑帅气登场,占据C位,一套剑法耍得行云流水,和舞者们刚柔并济。   古筝越来越快,曲调里蕴藏的暗涌柔情表达得淋漓尽致,笛、萧紧随其后,音乐将这场盛宴推至最高|潮。   “我草了……”在后台候场的同学们目瞪口呆,“七班这个表演绝了,让我们后面还怎么表演??”   “表演顺序是谁安排的?为什么不让七班的压轴?!”   一曲毕,观众们安静了几秒,随后响起热烈的掌声,还有许多疯狂的呐喊。   于椿羽从屏风后走出来,少男少女们喘着气,在舞台上一字排开,动作整齐地朝下面鞠了一躬。身后的大屏幕放大了他们的汗水、羞涩、笑容以及略微急促的喘息。   他们的眼里闪着光,里面承载着对自我的肯定、未来的期冀。   他们朝气蓬勃、青春奔放。   他们风华正茂、意气风发。   他们是灼灼骄阳,也是皎皎月光。   ———满腔热忱,星途璀璨,是少年人们最盎然的模样。   严阴郎有些恍惚,耳边的掌声络绎不绝,下面不少同学喊着他们的名字,每个人的眼里都是赞叹和钦佩。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的人群,突然感受到沐阳曾说过的那种快.感,所有人仰视着他,为他欢呼、喝彩。   从小小的泥潭里赫然走上云端,隐去泥巴和污垢,那是一种油然而生的骄傲和征服感。   嘴里的糖即将融化,甜味在舌尖久久不散,严阴郎侧眸看向沐阳,发现他也正看自己。   二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经久不衰的掌声中相视,沐阳冲他无声地做了一个口型:你很棒。   九人一下台,后台所有人都围过来,毫不吝啬地夸赞他们的表演。   “你们这个衣服太绝了吧?究竟怎么做的?”   赵麟非常有公关的我自认知,端着架子,傲娇得不行:“这个是我们的秘密武器,特意为了这次的表演定做的!具体细节都是这位想的———”   他拉过了沐阳,得意洋洋地说:“他出想法,我出钱,这可不是钱能买到的!”   台上被拥簇的感觉很好,可在台下被人围着看感觉怪怪的,沐阳挣脱赵麟的手,无奈道:“少爷,你知道低调两个字怎么写吗?”   “为什么低调?”赵麟拉着他不放,“咱们表演大获成功,还不允许我们骄傲啊?”   宋一茗擦了擦额头的汗,睨了赵麟一眼,“骄傲过了头就是自负。”   沐阳点头附和:“正解。”   “切。”赵麟不屑地哼了一声,又说:“哎!咱们赶紧卸妆换衣服去庆祝啊!表演这么圆满,难不成云淡风轻的就略过了?”   “可以啊,”姜姚喝了两杯水,休息够了,开口说:“不过去哪儿啊?”   赵麟举手:“去我家吧!我刚搞了一套最新款的VR设备,有一个游戏需要五人以上才能玩。玩儿得太晚的话我家有车也能送女孩儿们回去。”   众人一致赞同,赵暖感叹:“有个土豪朋友就是好啊,赵麟,你赶紧好好读书吧,大学毕业后就去继承家产。以后咱也能吹有个资产过亿的好哥们儿啊!”   赵麟听着这话怪别扭,“我怎么没好好读书?我上次月考成绩可是全年级前10呢!”   大家嬉闹了一阵,才各自回更衣室换衣服。   “于椿羽,你今晚弹得真不错,”沐阳夸赞,“超常水平发挥啊。”   于椿羽腼腆地挠了挠头,“还……还好吧。”   沐阳笑道:“其实你完全用不着自卑,我认识弹古筝的男生就有好几个。而且男生比女生更适合弹古筝,因为手指的力量更大,弹出的音色会更圆润有力。音乐从没有性别之分,任何事都是,所以别有压力,做自己就好。”   于椿羽感激地点头。   男生们动作迅速,三下五除二地把衣服换好了,校庆还得有半小时才结束,他们没法提前离场,只能等着结束后再去狂欢。   沐阳、赵麟和于椿羽三人细细地将乐器擦拭了一遍,古筝太长,一个人不太方便装进袋子里,沐阳帮着于椿羽一起弄。   “沐阳!”赵麟拿起桌上一直振动的手机,扬声喊道:“于敬的电话!”   正在收拾衣服的严阴郎动作一顿,立刻转头看向沐阳,眉头微蹙。   沐阳费劲地帮于椿羽把古筝装好,“你接一下,问他什么事儿?”   赵麟帮他接起来,没说两句话,他又喊沐阳:“于敬让你接,这事儿似乎挺急的,你赶紧来。”   沐阳快步上前,把电话放到耳边,听着听着脸色就变了,挂了电话后匆忙地拿起衣服往外走。   严阴郎将他拉住,沉声问:“你去哪儿?”   “我有急事,要先走了!”沐阳甩开他的手,脚步不停,同时急切地说:“你帮我给班主任请个假!”   严阴郎站在原地,保持着手臂半举起的姿势,掌心空空如也,目光一直注视着沐阳奔跑的背影,嘴唇抿成一条线,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哎?什么情况?”赵麟一脸懵逼,“他什么时候和于敬关系这么好了?一个电话就走了……”   宋一茗扫了一眼严阴郎,手下无情地打了一下赵麟的头,“闭嘴吧你。” 第110章 【病情加重】   沐阳匆匆赶到医院时于敬在大门口等他,他打车来的,医院门口的交通一直堵得不行,司机把他放在前面一个十字路口。   沐阳跑着来的,羽绒服没有大敞着,帽子也拿在手上,鬓角被汗水打湿,口罩也没把口鼻遮严实,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于敬见他这样,脸色很沉,“你怎么跑来的?我说了不着急……”   “少废话,”沐阳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擦了擦汗,“打电话的时候明菲在旁边又哭又闹,你以为我没听到?她在病房还是七楼化疗室?”   “妈妈把她抱去七楼了,但她一直不愿意进去,医生护士怎么劝都没用。”于敬很无奈,歉疚地说,“她现在越来越喜欢你,我也是实在没辙了,才打电话……如果影响到你的事,我给你道歉。”   进医院后沐阳便把口罩戴好,底衣打湿了,汗津津的贴着背不太舒服,“没事,反正我也已经忙完了。”   二人到七楼时于明菲正在大喊大闹,其他病人纷纷驻足查看。她妈妈抱着她怎么劝说都没有,这种情况也不能打骂,否则闹得更厉害。   “明菲,”于敬喊了一声,“你看谁来了?”   于明菲听到哥哥的声音,动作停了下来,紧接着就看到旁边个子高高的沐阳。   沐阳上前蹲下,温柔地看着于明菲,“怎么啦?谁欺负我们明菲了?”   于明菲盯着沐阳,眼眶越来越红,之前她虽然一直在闹,但都是撒泼打滚,从没要哭。   这下看到沐阳了,铺天盖地的委屈如潮水涌上来,泪水汹涌地溢出来,如短线珠子似的大颗大颗的滚下。   她扑进沐阳的怀里,细胳膊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嚎啕大哭,无助地喊着:“沐哥哥……沐哥哥……”   于妈妈被女儿惹得也开始难过,背过身不停地抹眼泪,于敬拍着她的背,无声的安慰妈妈。   沐阳像给小猫顺毛似的,一下一下轻轻地从她背心抚过,轻声说:“嗯,我在呢。怎么了?受什么委屈了?告诉我。”   “我……我不想化疗……我不想做化疗……”于明菲情绪激动,不断地抽泣,泪水鼻涕糊了沐阳一肩膀。   沐阳的脸在她光光的脑袋上蹭了蹭,反复说:“我知道,我知道。”   “沐哥哥,你带我走好不好?”于明菲无助地拉着沐阳的衣服,“我不想在这里……呜呜呜呜……我想走,我要回家。”   于敬开口:“明菲……”   “没事。”沐阳摇了摇头,给了他一个眼神,表示自己能搞定。   沐阳任由她抱着自己哭了一阵,待她稍稍平静下来,才拿着纸巾帮她擦眼泪,轻笑道:“你看你,哭得跟个小花猫似的,一点都不漂亮了。”   小孩子的世界很单纯,情绪发泄出来后就没那么难受和抵触了。   于明菲吸了吸鼻子,赌气的别开脸,“我本来就不漂亮,头发都没了。”   “谁说的?”沐阳不赞同,“我们明菲五官这么好,眼睛大大的,嘴巴小小的,鼻梁还这么挺拔。你问医生叔叔和护士阿姨,是不是没有头发也好看?”   一直在旁边等着给她化疗的医生们纷纷点头,顺着沐阳的话安慰她。   于明菲吸了吸鼻子,闷闷地低着头不说话。   沐阳轻轻地摸着她圆嘟嘟的小脸儿,耐心安慰:“我知道你不愿意化疗,换作是我,我也不愿意。但是明菲,我们生病了,生病了就得吃药看病、配合医生治疗。所有人都在帮你恢复一个健康的身体,你不是一直想去游乐园吗?你不好好看病,怎么让医生叔叔同意你去?”   于明菲半信半疑,“真的吗?”   “当然了,不信你问医生叔叔。”沐阳说。   一旁的医生还没开口,于明菲率先否定起来,“你骗人,哥哥以前也答应过我去游乐园,可每次都说医生不允许,最后也没带我去。”   沐阳无奈地看向于敬:看你在妹妹心里的形象。   于敬也无奈地耸肩:我也没辙啊。   “这样吧,”沐阳说,“你好好去化疗,等你休息一周,我带你去,怎么样?”   于明菲眼睛一亮:“真的吗?!”   紧接着她戒备地看了一眼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们,以及妈妈和哥哥,“你不会骗我吧?”   沐阳捏了捏她的小脸儿,“什么时候骗过你?我和你说话不算话的哥哥可不一样。”   于敬心累:“……”   于明菲松动了一些,拉着沐阳的手,“那你不许走……我出来要见到你。”   “明菲,”于敬实在忍不住,“沐哥哥晚上需要休息,明天再来看你,别任性。”   小姑娘噘着嘴,倔强地望着沐阳。   “没事啦,”沐阳抬手摸了摸她的小光头,“你乖乖进去,我在这等你。保证你一出来就能看到我,行不行?”   于明菲点头,不情不愿地跟着医生进了化疗室。   “谢谢你了,小阳。”于妈妈眼睛红红的,拉着沐阳的手说道,“她性子太拗,跟我们软硬不吃,如果不是你来,只怕不知道闹到什么时候。”   “没事的阿姨,”沐阳扶着她坐下,“举手之劳,而且我和明菲关系这么好,她既然需要我,那我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只是……我记得她好像是一个月化疗一次,这才过了半个月,是她的病情又严重了吗?”   于妈妈捂着嘴,泣不成声,只好于敬代为回答:“是的,情况又严重了,之前检查出来体内已经有少量出血情况。我们瞒着没告诉她……”   沐阳惊愕,心脏像被狠狠地拧了一把似的,之前汗水把底衣打湿,忙着哄于明菲不觉得凉,这会儿坐下来才后知后觉的感到背上发冷,此刻戴着口罩,看不到他青白的脸色。   急性白血病最怕体内出血,一旦到达这种程度已经是非常严重的了,任何地方都有可能渗血。仪器只能检查出血的地方,却没法未卜先知,提前知道下次出血点在哪儿。   或许这次是皮下,下次就可能是内脏,再或者脑内……   沐阳咽了咽唾沫,肚子有些难受,身上提不起劲儿,明明身上很冷,却一直在冒汗。   “所以并不是我们不带她出去玩儿,”于敬叹了口气,“是她现在的身体情况,医生根本不允许她出去,现在已经在住在医院了。”   “……怎么没告诉我?”沐阳哑声问。   于妈妈平复了心绪,拉着沐阳的手,“我让于敬不告诉你的,你前段时间一直忙着,不想让你为明菲的事情担心,何况你身体也不太好。你对明菲已经够操心了。”   沐阳扯了扯嘴角,“没事的阿姨,我现在知道了也不会坐视不管,我每天都会来看看她的。虽然不能帮她分担痛苦,但至少逗逗她开心也是好的。”   于妈妈说着说着又要掉眼泪,于敬赶紧说些别的事情打岔,“妈妈,你不是要给明菲拿些衣服来吗?你先回去休息休息吧,这里有我守着。”   于妈妈这才想起正事,不再沉浸在悲伤里,和沐阳说了几句后匆匆离开。   “不好意思啊……”于敬很是愧疚,“耽误你的事情,又影响你的心情。我妈就是爱哭,说两句话眼泪就下来了,你别在意。”   沐阳把手揣兜里,“没事,能理解。”   “你要喝热水吗?”于敬注意到他在轻微发抖,“我去给你倒点儿?”   “我自己去吧,顺便出去打个电话。”沐阳站起来踏了两步,缓解双腿的僵硬感,“有什么东西需要我带的吗?”   于敬:“帮我带杯咖啡吧,今晚明菲肯定会不舒服,指不定闹到什么时候呢。”   “好。”   打电话只是借口,沐阳不想呆在里面,有种窒息感令他喘不过气。   他用一次性纸杯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小口小口地啜着,温度顺着食管进入胃部,却没能将身体暖起来。   沐阳头晕脑胀,掏出手机给林郁发消息告诉他自己要晚点回去,他低头打着字,没注意来往的人群,迎面撞上一个人。   “对不起……”沐阳脚步虚浮,被撞的踉跄,率先道歉。   那人扶了他一把,“小阳,走路可不能看手机啊。”   声音很耳熟,沐阳抬头,陈医生穿着便服,温和地看着他。   “陈叔叔……”沐阳笑道,“你这是上班还是下班啊?”   陈医生:“上班,老远就看到你低头边走边玩儿手机。小心点,别磕着碰着了。”   沐阳乖乖点头,“好。”   “你是来医院检查吗?”陈医生问,“虽然我今天值晚班,但检查最好还是白天多,很多部门都下班了。”   沐阳解释:“不是,我来医院看朋友。她……也是白血病,急性的。”   “谁?叫什么?”   “于明菲。”   “这小姑娘我知道,”陈医生思索道,“是我学长手里的病人,她已经有出血的情况了,不太乐观啊。”   沐阳心里一沉,垂眸道:“我知道,所以来看看她。”   陈医生见他神色不好,安慰道:“别难过,急性白血病本来就来势汹汹,她能通过药物和化疗把病情控制到现在已经很好了。”   “我知道。”反正戴着口罩,沐阳脸笑容都懒得挤。   “好了,那我先走了。你后面记得找我约时间来检……”突然陈医生注意到他湿润的头发,目光沉了沉,“你头发怎么湿了?”   说着,伸手去摸了摸他额头。   沐阳不以为然,“刚刚我跑着进来,出了点汗……”   “你发烧了。”陈医生表情凝重。   沐阳一愣,伸手摸自己的脖子,“没……没有吧……”   陈医生把他的口罩摘下,沐阳苍白的脸色暴露在光下,没有血色,嘴唇都是灰白的。   “你最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陈医生把手伸进他的羽绒服里,隔着毛衣摁着腹腔,“后面牙龈还出过血吗?”   闷痛从肚子里传出来,沐阳忍不住后退一步,神色有些痛苦,“有点痛……出过一两次,这几天没怎么出了。”   “最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陈医生又问了一遍,神情严肃。   沐阳顿时紧张起来,老实回答:“不……不想吃饭、时不时会觉得恶心、还……还有晚上睡觉的时候会出汗……”   陈医生又贴上他的额头,感知着温度,拉着他大步走向电梯,“你别走了,今晚住院,给你爸爸们打电话。我马上给你做个全面检查。”   沐阳彻底呆住了,心仿佛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一样,脑子里隐隐出现一个想法。   “陈叔叔,我怎么了吗?”他的尾音止不住的发颤。   “如果只是单纯的感冒发烧,那也没事。”陈医生沉声说,“但我怀疑你的病情进入加速期了。” 第111章 【别让自己后悔】   沐亦宸和林郁赶到的时候,沐阳已经做完血常规检查了,躺在床上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头都没露。   屋内暖气开得很足,门窗紧闭,空气完全不流通,闷得不行。   二人对视一眼,沐亦宸去开窗通风,林郁朝床边走去,俯下身,拍了拍床上的粽子,“小阳,我和爸爸来了。”   粽子动了动,慢慢探出脑袋,眼睛湿漉漉的,委屈巴巴地看着林郁,“小爸……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自己会这样。你别怪我,我没有瞒着,我主动给陈叔叔说了身体不适的症状……”   上次的事情把他搞怕了,当结果出来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该怎么给林郁解释……   “我知道,陈医生已经告诉我了。”林郁揉了揉他的脑袋,“你冷吗?能不能坐起来?”   “不冷。”沐阳闷闷地说,慢腾腾地从被窝里坐起来,忐忑拘谨地垂着眸。   沐亦宸走过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沐阳,锐利地眼神无形中给人压迫感,说的却是与之相反的话:“行了,别担心。当初检查出来这个病的时候,咱们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没什么大不了的,治就是了。”   慢粒白血病分为三个阶段,慢性期、加速期和急变期。   这三个阶段的转变是必然的,之前沐阳吃着药,每个月定期去医院检查,不仅仅是为了抑制病情恶化,更主要的原因是随时观察血液情况,如果发展成加速期能很快地察觉,不至于拖到严重的地步才发现。   一旦进入加速期,转变成急变期的可能性非常大,还会伴随着体内出血情况,这是很危险的。   沐阳忙着节目的事情,唯独这两个月没有定期去复查,偏偏出了岔子。   林郁拉着沐阳微凉的手,“亦宸说得没错,你千万不要有思想压力,好好配合医生治疗。”   沐阳乖顺地说:“我一定好好配合,你们也别为我担心了。刚刚陈叔叔都给我说了,化疗嘛,没事的。”   林郁一眼看破沐阳的强颜欢笑,心里不是滋味,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沐亦宸站在他旁边,看似随意地搂上他的肩,实则暗暗用力,给他力量。   病房里的消毒水味非常浓郁,空气里弥漫着压迫人心的沉闷感。   “陈医生说你最近最好住院,观察一下身体的反应,明天还得做全身检查,看看体内有没有出血的地方。”沐亦宸说,“学校那边,我们替你请假了。”   沐阳乖乖点头:“好。”   沐亦宸继续说:“还有寒假的音乐比赛,可能也参加不了了,陈医生不建议你去人多的地方。”   “嗯。”沐阳还是乖乖点头,“好的。”   沐亦宸交代完后也陷入了沉默,屋内被静默压抑的气氛笼罩着,不论表面上再不以为然,阴鸷始终萦绕三人心头。   沐阳的手机一直在振动,他趁机拿过来看分散自己注意力,他怕再这样沉默下去会忍不住哭出来。   他点开微信,消息迫不及待地跳出来,置顶的对话框只有一句简单的询问。   【严:明天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做糖醋排骨。】   沐阳怔怔地看着条消息,少顷,他涩声开口:“小爸,明天检查完,我想出去一趟。”   “去哪儿?”林郁有些不赞同,“刚说了你的身体暂时不适合出去。”   “我要去一趟严阴郎那里,”沐阳盯着手机屏幕,“您明天有空吗?送我过去吧?耽误不了多久。”   林郁还是担心他的身体,“可是……”   “送他过去吧,”沐亦宸开口,“正好你明天不是休息吗?就辛苦你给小阳充当一下司机了。”   说着,沐亦宸给沐阳递了一个眼色。   沐阳会意,立刻说:“那就麻烦小爸了。”   林郁瞧着这俩父子一唱一和的,无奈地勾了勾唇,“行吧,明天做完检查去,不过也得问问陈医生你能不能出去。如果不能的话,我也没办法。”   父子三人又聊了一会儿,沐阳等着于明菲做完化疗出来,去病房里看着她入睡。   小姑娘面色痛苦,脸色灰白,睡得很不安稳,似乎做了噩梦,额头出了一层薄汗。胳膊比起上次见面又瘦了一圈儿,整个笼在宽大的病号服里,显得人更加清瘦弱小,静静地躺在白色被褥里。   沐阳握着她小小的手掌,皮骨之下的血液带着冰凉,能感觉到她的生命如指尖流水,抓不着、握不住,只能看着流逝。   乌云遮月,厚重的云层堆得严丝合缝,不见一丝亮光。   窗外的光影稀稀疏疏地透进来,小姑娘胳膊上的血管隐隐可见,指甲盖都失去了原有的红润。   空间急速扭曲,沐阳在黑暗里看见病魔从虚空之中的裂痕间爬出,带着阴间独有的恶寒与腥臭,贪婪地伸出滴着黏稠黑墨的舌头,吸取着玫瑰的养分。   含苞待放的玫瑰花瓣缓缓枯萎,病魔的身躯变得更加庞大,心满意足的放过了花苞,转而盯上沐阳。   镰刀高举,阴气暴涨,病魔狞笑着朝沐阳砍去!   “啊!”沐阳猛地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惊恐地瞪着面前雪白的墙面。   “小阳?”林郁从洗手间里走出来,刚洗了脸,下巴挂着水珠,关切地问:“出了这么多汗,做噩梦了吗?”   沐阳调整着呼吸,把瞳孔里的惊惧掩下,挤出一个虚弱地笑,“对啊,我刚刚梦到我们一家三口出去儿,爸爸们突然不见了,可把我吓坏了。”   林郁拿毛巾帮他擦汗,“傻小子,我们怎么会不见?你衣服湿成这样,赶紧去换一件。亦宸去买早点了,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沐阳下床洗漱,他嘴里发木,没什么胃口,“让爸爸买点小笼包吧?还有豆浆。”   医生们上班后,陈医生领着沐阳去做了各项检查,如果说昨晚只是因为血液的指标各项异常的推测,那今天就是确诊。   “之前开的药身体已经产生了抗药性,”陈医生拿着沐阳的检测报告,“后续吃药保守治疗的意义不大了,昨晚我就给你们提过,目前化疗是最有效的方式。其次,我会尽快安排做骨髓配型。”   “陈叔叔,我现在的身体情况不适合去人多的地方,那以后呢?”沐阳问,“如果病情稳定了,我还需要住院吗?”   陈医生推了推眼镜,“如果稳定下来是不用住院的,可以回家休养,定期来做化疗和检查。林郁,我之前听你说在给小阳喝中药?”   “是的,”林郁蹙眉问,“现在不能喝了吗?”   陈医生:“没有,还是可以继续,中药比较温和,虽然没什么决定性的作用,调理身体还是可以的,不过你得把小阳的情况告诉他。”   林郁颔首:“这个我知道。”   陈医生叮嘱:“其他没什么别的事情,注意补充蛋白质和高热量的食物保持体力。你没有胃口、乏力、发热、盗汗这些都是正常的,但还是得逼着自己吃东西,明白吗?”   沐阳听话地点头。   “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及时说,你现在会有一些出血情况,稍不注意会容易感染。”   “好,我记下了。”沐阳忍了一天,借此机会问道:“陈叔叔,我待会儿可以出去一下吗?就一下,小爸送我去,绿都花园那边。”   陈医生看了一眼林郁,无奈地笑了笑,“可以是可以,防护注意做好,口罩不能摘。”   沐阳眼睛一亮,“谢谢陈叔叔。”   “你今晚早点睡,后天我安排你做化疗。”陈医生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心里有些不忍。   虽然这一天迟早会来,他的私心还是希望能晚则晚。   沐阳这样活泼开朗的孩子,实在不应该被化疗折磨得痛苦不堪。·   “小严知道你这时候去吗?”林郁开着车,问道,“他周末不是要兼职?”   沐阳低头回着微信,“我昨天给他说了,他会在家等我的。”   【沐:你兼职下班吧,我有事给你说。】   【严:好,我等你。】   “你打算怎么说?”林郁问,“小严知道你的病情吗?”   “……”沐阳放下手机,疲惫地将头在座椅上,看着沿路后退的景象,轻声说:“不知道,他也不知道我生病。”   林郁眼里闪过一丝诧异,“我以为以你们的关系,他早就知道了。前段时间还找我要蛋白粉的牌子,我以为他知道你的病情后,要给你补身体。”   “他不知道。”沐阳喃喃道,“自始至终,他都不知道。”   “那你……”   沐阳知道林郁要问什么,“我不打算告诉他。”   “……”林郁静静听着。   “我和他只是朋友,以前是、未来也是。”沐阳双目没有聚焦,盯着虚空,声音飘得随风而散,“没有什么改变,这件事也改变不了什么。我好好治疗,他好好上学,各自过各自的生活。”   “你喜欢他,对吗。”   沐阳没有回答,车里陷入了沉默。   半晌,沐阳眨眨眼,眼睫有些微润,他笑了笑,“我喜欢他……那又怎么样呢?”   红绿灯口,林郁将车停下,怜惜地看着沐阳,“小阳……”   “我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沐阳的指尖掐着自己掌心,扯了扯嘴角,“小爸,我不能和他在一起。”   不是不想,是不能。   林郁心里被刀割似的,鼻尖发酸,扭头看向窗外。   沐阳的想法他都了解,正因为这样,他才格外的心疼。   一路无言,车子缓缓停在绿都花园的大门口,沐阳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小阳,”林郁叫住了他。沐阳回头。   林郁摸了摸少年鬓角间的碎发,温和地说:“不论做什么,别让自己后悔。”   沐阳眼里闪着细碎而水润的潮气,眼睛弯起来,“我知道。” 第112章 【是因为于敬吗?】   沐阳进门的时候严阴郎也刚下班回家,他在厨房里忙着做饭,听到开门声后忙探出脑袋看了一眼。   沐阳站在玄关处对他对视,一时竟对严阴郎的目光有些紧张。   “你休息一会儿,我正在做。”严阴郎心情似乎挺好的,说话间嘴角上扬。   沐阳点了点头,躇步进去,坐在沙发上。   冬天的昼夜长,不到八点天色已经黑透了,严阴郎估计到沐阳畏寒,只要他来睡都会把暖气打开。   沐阳坐在沙发上发愣,羽绒服和帽子都忘了脱,口罩也戴得严严实实的,没一会儿就捂得发热。   严阴郎出来拿东西的时候看到这一幕,走过去奇怪地问:“你不热?”   沐阳没说话,抬头看着他。   严阴郎微微俯身,替他把帽子摘了,又去摘口罩。   手指碰到挂耳绳时也不免碰到了沐阳耳根后的皮肤,这个轻微的触碰像是一记重雷砸到他的脑中,唤回了呆愣的神志。   沐阳立刻别开脸,身子也往后退了退,抗拒之意尤为明显。   严阴郎的手停在半空,露出不解的神色,“怎么了?”   沐阳干笑两声,缓和气氛,“……我不想摘,也不热。”   严阴郎静静地注视了他几秒,“好,我去把暖气开低点。”   “不用了。”沐阳说,“你去忙吧,我饿了,等着你投喂呢。”   “你出汗了。”严阴郎伸手蹭了蹭他潮湿的发丝,“排骨在煮着。”   严阴郎去把暖气调低后,屋内的温度立刻降下不少,沐阳问:“你不冷吗?”   他端着一碗鸡汤走出来,“不冷。”   鸡汤只用香菇炖的,香气浓郁扑鼻,汤汁微黄,一点油脂都没有,鸡肉炖得软烂,入口即化。   沐阳爱喝汤,所以每次吃饭严阴郎都会变着花样地炖汤,今天是番茄山药炖排骨、明天是酸萝卜老鸭汤。   只要有沐阳吃饭,那饭菜一定会很丰盛,冰箱里筹备的菜也越来越多,客厅里也会放很多水果和小零食。   严阴郎这个只是安身的居所变得越来越有人气儿。   沐阳端着碗喝了好几口,赞叹道:“你的手艺真的越来越好了,都快赶上小爸了。”   “你喜欢就好。”严阴郎不错眼地看着他进食,问出了一直压在心里的问题:“昨天于敬……找你什么事?”   闻言沐阳动作微微一顿,捧着碗一口气将汤喝完,满足地擦了擦嘴,“没什么事儿,还有吗?再帮我盛一碗呗?”   沐阳没脱衣服,这会儿喝了汤浑身暖洋洋的,脸蛋儿红扑扑的,期盼着望着严阴郎。   严阴郎心里一软,什么疑问都烟消云散,接过碗去给他盛汤,起身时目光却瞥到了玄关处的行李箱。   他步子停住,回头问:“你的箱子?”   沐阳目光闪烁,微微点了点头,“嗯……”   严阴郎越发疑惑,今天的沐阳似乎总是怪怪的,在刻意回避他们之间的触碰,没有平时自然、笑容也少了,像是心里压着事儿。   “你带箱子做什么?”他问。   “你先去做饭吧,”沐阳脸上挂着笑,手指扣着布艺沙发的纹路,掩盖自己的心虚,“吃完饭咱们再说好不好?”   严阴郎站在原地没动,执拗地看着他。   沐阳的笑容渐渐消失,微微垂着眸。   二人就这么僵持着,空气凝固,方才温馨的气氛一扫而光。   最终,沐阳开口:“收拾衣服。”   严阴郎握着碗的手指微微用力,“你以后不来了?”   “嗯。”沐阳费劲地发出一个鼻音,挤出一个笑,“之前偷懒,时不时来这麻烦你。我后面……后面……”   他说得语无伦次,根本没意识到说了些什么就把自己逼入死角,慌乱地找借口,“我后面……有个音乐比赛,我得专心练习,所以……可能没时间过来了。”   严阴郎紧抿着唇,眸光晦暗,“为什么?”   沐阳以为他要问别的,比如“你比赛和在我这里住有什么冲突?”、“之前住得好好得好好的,偏偏这时候就麻烦了?”   他已经准备好了措辞,但严阴郎这一问倒把他问懵了,“什么为什么?”   “是因为于敬吗?”严阴郎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紧迫。   好端端地怎么扯上于敬了?   沐阳跟不上他的脑回路,“和于敬有什么关系?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严阴郎呼吸微重,倔强地盯着他,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沐阳被他这反应搞得莫名其妙,站起来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捧他的脸,“怎么了?”   怎么搞得受了委屈一样……   严阴郎像他刚才一样,身子往后退了退,什么也没说,转身进了厨房。   沐阳胸口发闷,把羽绒服解开透着气。   他一直自虐般地把自己捂成粽子,心里的郁结一直得不到发泄。   严阴郎的一言不发让他更加的难过。   干嘛啊?这人是在甩脸色吗?   是自己想搬走的吗?   严阴郎把鸡汤盛出来放桌上,然后又沉默地回去继续做菜。   沐阳把鸡汤喝完后,端着碗进了厨房,他站在门口,看着严阴郎有条不紊地用小火翻炒着糖,随着蒸腾的热气,香味很快蔓了出来。   沐阳走过去站在水池那里装模作样地洗碗,余光一直往旁边瞥。   严阴郎没有开口的样子,沐阳没法一直沉默着不说话。   他病情稳定前都不打算和严阴郎见面了,今天的话是说一次少一次。   沐阳深吸一口气,把心中的郁结暂时放下,调整回原来的状态。   他把碗洗好放在一边,就着手上的水朝严阴郎脸上撒去,笑吟吟地搭在他宽厚的肩膀上,“不说话?不高兴了吗?”   严阴郎没什么表情,把排骨倒下锅和糖一起翻炒。   “真不高兴啦?”沐阳戳了戳他的脸,“等我忙完比赛……如果没什么其他的事情,我再过来住嘛。别不开心,理理我呗?”   严阴郎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无从说起。   他在意的并不是沐阳再也不来,而是和于敬的关系。   前段时间沐阳和于敬的关系这么亲密,放学就在一起,周末也形影不离。   若不是用校庆表演的借口拴住沐阳,指不定二人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他面对于敬有一种很大的危机感,特别是当于敬一脸温柔地看着沐阳的时候,那种眼神令他感到不安。   严阴郎知道沐阳人缘好,每周都会有很多朋友约他出去。   那些人是沐阳以前认识的,他无力改变,可于敬不一样,他不想看着于敬后来居上,一点点渗透沐阳的生活,把自己挤到一边。   昨晚于敬一个电话就让沐阳抛下同学们匆匆赶去,今天又来说因为音乐比赛的时候暂时不来这住了。   严阴郎有太多想问的了,想问沐阳为什么和于敬关系那么好?他收拾东西搬走是不是和于敬有关?为什么于敬的一切他都这么上心,连带着对他妹妹都那么在意……   可严阴郎问不出口。   他没有立场和身份去质问,也无权干涉沐阳的人际交往。   他的这份喜欢只能卑微的藏在心里,拖着沉重的步伐追随他的阳光。   沐阳始终缠着严阴郎说话,非得把他嘴巴撬开似的。   严阴郎没辙,只能挑一个最无关的问题:“你今天为什么一直戴着口罩?”   进门后一直不摘,喝了鸡汤后又戴着。   沐阳神色一僵,幸好严阴郎始终注意着锅里的火候,没留心他的反应。   “冬天嘛……我有点鼻炎,空气干燥,鼻子不舒服。”沐阳解释。   糖醋排骨出锅后严阴郎又炒了一个木耳山药片和凉拌黄瓜,吃完饭后沐阳拖着行李箱进卧室收拾东西。   平时没觉得,这会儿收拾起来才惊觉,不知不觉间衣服已经快占据严阴郎半个衣柜了。   玩偶也被他隔三差五地往这边抱,床头上大大小小堆着好些。   沐阳这会儿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我箱子带得有些小,这些玩偶……”   “就放这吧,”严阴郎帮他叠衣服,又问了一遍,“以后你还来吗?”   沐阳迟疑几秒,“……来啊。”   严阴郎淡淡地嗯了一声,“以后可以抱着睡。”   沐阳看着严阴郎替自己事无巨细地收拾一切,实在不忍心告诉他自己以后哪怕来了恐怕也在这睡不了。   化疗虽然能有效控制病情,但副作用也非常大,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和严阴郎朝夕相处,会露出破绽。   而且他们不能再这么亲密下去,得回到朋友距离和位置,否则越陷越深对谁都没有好处。   沐阳的视线在玩偶身上停了几秒。   算了,就当给他个念想了。   本以为东西没多少,结果箱子塞得满满当当,又重又沉。   严阴郎提着箱子送沐阳到小区门口,寒风凛冽,吹得人脸颊发疼,沐阳穿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俩眼睛。   他们站在路边等林郁,严阴郎发现沐阳一直仰着头,“你怎么了?”   “没事啊!”沐阳说,“我看天上有没有星星,结果除了乌云什么都没有。”   “天气预报说晚上会下雨。”严阴郎说。   沐阳吸了吸鼻子,没说话。   林郁很快就来了,沐阳怕冷,第一时间钻进了车内,摇下窗户朝严阴郎挥手,“我走了,拜拜。”   严阴郎居高临下地看他,注意到沐阳下巴处的口罩似乎染上了一抹血色,但光线昏暗,没太看得清。   他也朝沐阳挥手,“明天见。”   林郁开着车扬长而去,“和小严聊得还好吗?他有没有起疑心?”   沐阳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匆忙地在车里找着纸巾。   林郁侧眸一看,沐阳摘下的口罩已经被鲜血打湿,下半张脸上糊满了血迹,看起来狰狞恐怖。   沐阳艰难地抬头用手捂着鼻孔,血还在不断地从鼻子里流出,很快将他白色的高领毛衣染红,刺眼夺目。 第113章 【休学】   严阴郎刚进校门就被自称音乐部的人给拦住了。   校庆那天他们表演得轰轰烈烈,惊艳了全场师生,高一(7)也迅速在学校里“火”了起来。   “你那天的钢琴弹得真好,”音乐部的学姐脚跟脚地跟着严阴郎,“有没有兴趣来我们音乐部?大家一起交流音乐嘛,而且时不时也会有一些比赛,为学校争光嘛。”   严阴郎谢绝了他们的好意。   “来试试嘛,”学长继续游说,“你们七班的赵麟都加入了,他小提琴拉得很好啊。你们表演又这么有默契,一定如虎添翼。”   严阴郎:“真不用,谢谢。”   他每天忙着兼职讨生活,哪儿有时间参加什么音乐部。   学长学姐们无奈地叹了口气,旁边校篮球队的队长幸灾乐祸,“上次运动会后我们就找过他了,人家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音乐部的人纳闷儿,“也没听说他的成绩有多好啊?啥都不参加?莫不是不合群吧?”   学姐翻了个白眼,“人家那是高冷!他要是不合群,能参加篮球赛和校庆表演吗?”   “噢……”   “我们得想办法把人弄过来,”音乐部的学长说,“可不能让篮球队的抢去了。”   严阴郎刚进教室,赵麟就兴致勃勃地冲过来,“嘿,音乐部的找你了吧?”   “嗯。”严阴郎淡淡地说,“说你加入了。”   “我闲着也是闲着,”赵麟说,“而且他们说时不时会有比赛,代表学校去参加。那不正好是我表现的机会吗,省得我爸觉得我一天到晚不务正业。退一万步讲,我成绩也不差啊。”   赵暖鄙夷道:“你整天放学不是K歌就是约饭,我是你爸也觉得你不务正业。”   “那我作业都在学校写完了啊。”赵麟不服气,“我回家又没作业做,不玩儿干什么?”   这赤裸裸的炫耀把人气得不行。   “班长,你答应了没啊?”赵麟问。   严阴郎把作业拿出来交,“没有。”   “我就知道你不会答应,你兼职那么忙呢,哪儿有功夫参加这些。”赵麟吊儿郎当的跷着腿,“沐阳呢?他音乐好,又不是很忙,应该会参加吧?”   严阴郎:“不会。”   赵麟疑惑,“你又知道了?”   严阴郎心下了然,“他要参加一个比赛,应该没时间参与这些事情。”   “什么比赛啊?”姜姚收作业路过,顺口问了一句。   严阴郎:“钢琴的。”   “以后沐阳应该会走艺术生这条线吧?”姜姚说,“他钢琴这么厉害,不去考音乐学院岂不是白瞎了?”   宋一茗说:“未必,他文化课成绩一直很好。”   “优秀的人不管做什么都出彩,”赵麟不以为然,“这才高一呢,急什么。哎?今天沐阳怎么还没来啊?他都快迟到了。”   严阴郎看着身边空落落的位置,又想到昨天沐阳收拾东西离开,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   直到邓琳进教室沐阳也没来,而她进来后的第一件事就宣布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沐阳同学因为个人身体原因,暂时休学,后面都不会再来学校。全班愕然。   再过不了多久就要期末考试了,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他连一两周的时间都熬不过,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休学?   有同学问:“身体原因是指他生病了吗?”   邓琳说:“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你们也别问了。”   赵麟趁邓琳不注意,偷偷回头问:“你不是说沐阳要去参加比赛吗?那班主任说得身体原因什么情况?”   严阴郎也很惊异,邓琳和沐阳说的话截然不同,他不知道该相信谁的。   沐阳说要参加比赛,可什么比赛用得着休学去筹备?   他家里明明有钢琴,完全能符合沐阳的练琴条件,为什么要匆匆搬走?   两相比较,心中的天平偏向邓琳的话。   疑云笼罩心头,严阴郎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一些很重要的细节。   沐阳的口罩、反常的体寒畏冷、从未间断过的药、需要补充营养、不能吃任何刺激的东西、还有……昨晚口罩下的一抹淡淡的血色。   严阴郎脑子里混乱不已,一下课他就冲进厕所拨通沐阳的电话。   电话迟迟无人接听,里面的嘟嘟声让严阴郎心烦意乱,脸色冷峻,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扩大。   课间休息只有十分钟,没有充足的时间让严阴郎理清一切。   他一整天都心绪不宁,整个人散发出来的阴鸷令人望而却步。   终于熬到放学,严阴郎提起书包快步走了出去,他兼职请了假,直奔西馨苑。   他在门口站了半小时,摁了门铃也无人开门,严阴郎摸不准到底是没人还是有人故意不开门。   他早上给沐阳发的消息一直没回,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严阴郎默默地安慰自己也许沐阳是忙着练琴。可是哪有什么练习是一点空闲时间都没有的?   这样的安慰只会让严阴郎更加焦虑。   他一直不太敢想,如果真的按照邓琳所说是因为身体原因,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能让沐阳休学,避着不见他?   暮色四合,晚夜低垂,走道儿里的声控灯自动熄灭,寒风一吹,阵阵阴风拂过耳畔,安全通道的字样亮着诡异的绿灯。   严阴郎太阳穴隐隐作痛,眸色沉得如一片死水,他走到走廊尽头的窗口,掏出手机拨通了于敬的电话。   “喂,严阴郎?”于敬似乎在外面,陆陆续续传来车辆的喇叭声。   严阴郎没有任何寒暄问候,直奔主题:“沐阳为什么休学?”   “……沐阳休学了?”于敬也很诧异,“什么时候的事情?我不知道啊。”   “昨天你叫他出去,今天他休学。”严阴郎盯着雪白的墙面,“你不知道?”   于敬苦笑道:“冤枉啊,昨天我叫他来是一些私事,连学校两字都没提到过。”   严阴郎觉得“私事”这俩字特别刺耳,体内有种暴戾的情绪无法发泄,强忍了好一会儿,才冷冷地问:“你们关系这么好,他没告诉你?”   “我真的不知道。”于敬叫苦,“虽然我和他关系还行,但人家也不是什么都得告诉我吧?如果不是你打电话给我,我都不知道他休学了。”   严阴郎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判断话语的真实性。   “我和沐阳关系真的一般,”于敬继续说,“是我妹妹喜欢他,缠着他玩儿。”   “知道了……”严阴郎声音很沉,“谢谢。”   于敬笑道:“没事儿,我这还有事儿,先挂了啊。”   严阴郎放下电话,静静地倚着墙。   声控灯持续了几秒后走廊再次回到黑暗。   他在暗夜里久久未动,他要再等等,他得知道沐阳的消息……·   于敬提着水果走进病房时沐阳在睡觉,林郁见他来了露出一抹淡淡的笑,示意他把水果放桌上就好。   于敬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压低声音问:“林叔叔,沐阳好些了吗?”   “上午做了化疗,一直不太舒服。”林郁说,“陆陆续续睡了一天了。”   于敬脸色沉重,“昨天您带他回来的时候可把我们吓坏了,好在没什么太大问题。”   林郁合上电脑,摁了摁眉心,想到昨晚沐阳满脸是血的样子还有些后怕。   “你妹妹怎么样?”林郁问。   于敬叹了口气,很是忧愁,“这几天有些尿血,一直吃药、输血、化疗好转了一些。”   林郁眉头不展,“这么严重?已经到输血的情况了?”   “嗯……”于敬愁眉不展,“而且……”   “唔……”床上的人动了动,发出一声嘤咛,紧接着沐阳猛地趴到床边干呕起来。   林郁和于敬立刻噤声,赶紧拿过垃圾桶接着。   沐阳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也吐不出什么,但就是觉得心里恶心,食道和胃止不住的筋挛。   林郁帮他顺着背,关切地问:“还好吗?”   沐阳接过于敬递过来的水漱了漱口,坐回床上,虚弱地笑了笑,“没事小爸,别担心。”   “你睡的时候亦宸来过,给你送的胡萝卜肉末粥。”林郁把保温杯递给沐阳,“多少吃一点。”   沐阳乖乖地接过来,立刻用勺子舀了一大口。   林郁提着水壶,“你们聊,我出去打点热水。”   沐阳嘴里含着粥,米粒软糯非常,他还是细嚼慢咽,吃得难以下咽。   于敬递给他纸巾,“慢点吃,别噎着了。”   “你不去陪明菲?”沐阳问道。   “她精神不济,已经睡了。”于敬说,“我在来的路上接到了严阴郎的电话。”   沐阳动作一顿,立刻看向,“他说什么?”   于敬:“他问我你休学的原因,他觉得我应该知道。”   “不应该啊……”沐阳蹙眉,“我给他说了自己要打比赛的……”   于敬无奈:“你这理由太拙劣了吧?什么比赛用得着休学啊?”   “哎哟我当时就没想好该怎么骗他,”沐阳懊恼,“可关键是什么理由都不对啊……我手机在哪儿?拿给我。”   沐阳白天忙着化疗,身体状态比较虚弱,一天没看手机,这会儿打开全是严阴郎的未接电话,有十多个,还有一些微信。   最后一条是他七点过发的:我在你家门口。   “……”沐阳头疼,“他肯定察觉不对劲了。”   “那你打算就这么一直瞒着他?”于敬不解,“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你以后真的……那他到时候也会知道啊,不会更放不下你?”   沐阳盯着严阴郎的微信头像,低声喃喃:“他如果一直不知道,我可以让爸爸们找借口说我去国外了。如果现在就知道了,他会永远放不下。”   “可是……”   “白血病有那么容易治愈吗?”沐阳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我注定活不长的,何必耽误人家。”   他的脸色很白,刘海垂到眉毛处,将他苦涩的神情隐去大概。纤瘦的脖颈线条没入宽大的蓝白病号服下,整个人忧伤而瘦弱。   于敬心里一阵酸楚,“别这样,还有骨髓移植呢。”   “那是随便一个就能匹配上的吗?”于敬沉默了。   明菲已经等了一年了,一直没有合适的类型,白血病人能有几个一年?   “……那你打算……你怎么对他说?”于敬问,“瞒不住的,只要他去你家找你,谎言就不攻自破了。”沐阳苦笑。已经去了。   严傻狗比他想象得更聪明。   “能多久……是多久吧。” 第114章 【跟踪】   严阴郎已经一周没有联系上沐阳了,不论是电话还是微信统统没回,好似这个人从他生活中完全消失一样。   他每天放学后都会去一次西馨苑摁门铃,第二周的某天是沐亦宸开的门,警察高大宽厚的身子以及不自觉流露出的凌厉气场让他有些畏惧。   一直以来屋里都呈现出无人的状态,这会儿突然开了门,倒是让严阴郎有些意外,打好的腹稿的质问变成了:“您好……我找沐阳。”   “噢,小严啊。”沐亦宸神色困倦,头发乱糟糟的支棱着,懒懒的倚着门框,难掩帅气,打了个哈欠说:“他不在,他最近一直住在…音乐练习室。”   “可以告诉我地址吗?”严阴郎问。   沐亦宸:“不可以。”   “……”严阴郎蹙眉,“为什么?”   沐亦宸冠冕堂皇地说:“他要专心练习,不能受到外界影响。”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忍不住唾弃,这他妈又不是练神功,搞得跟闭关修炼似的……   沐阳找的什么破借口,撒谎都不会,害得他要跟着圆谎。   圆谎就圆谎吧,毫无可信度的谎有什么可圆的?   果然严阴郎表情怪异,摆明了不相信,“请问,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沐亦宸挑眉,“为什么这么问?”   严阴郎没解释,直勾勾地看着沐亦宸等他回答。   “你想多了,”沐亦宸说,“小阳如果出事了,我会安安心心在家睡觉?”   严阴郎看向屋内,“那木木呢?”   沐亦宸:“最近我们都很忙,没时间照顾它,送去沐阳爷爷奶奶家了。”   “……”严阴郎知道他问不出什么了,只能说:“麻烦您告诉沐阳,我等他回消息。”   沐亦宸特别爽快地答应:“你放心,我一定替你转达。”   严阴郎没在逗留,转身离开。   沐亦宸关上门后无奈地叹气。   他最近一直在外地办一场连环杀人案,今天中午放飞机落地,他回警局汇报完工作后打算回来睡一会儿。   还没睡到俩小时呢,就给这个兔崽子的连环夺命门铃给摁醒了。   索性不睡了,收拾了一番去医院看沐阳。   车子从西馨苑大门开出,不远处一辆出租车悄然跟上。   “哟,这是奔驰G500啊,”出租车师傅说,“我这小车和他的可没法比,如果跟丢了你可别怪我啊。”   后排的少年嗯了一声,目光如炬地盯着前面的车。   五分钟没到沐亦宸就察觉到自己被跟踪了。   这辆出租车一看就没有跟踪经验,一点距离都不懂保持,连等红绿灯都紧挨着后面。   沐亦宸嗤笑一声,心想有机会真的得教教严阴郎,跟踪的手段这么拙劣,能探听出什么情报啊?   绿灯亮起,他油门一踩,车子轰然而出,轮胎溅起一地灰尘,在宽阔的柏油马路上扬长而去。   严阴郎神色一禀,“师傅,跟上!”   出租车比不上奔驰的起步,隔了一两秒才仓促起步,勉勉强强地继续跟着。   沐亦宸一手搭在车窗上,一手悠闲地握着方向盘,耳朵里戴着的蓝牙耳机传出林郁清冷温和的声音。   “小阳还好吗?”沐亦宸问,“今天情况怎么样?”   林郁的声音听起来很放松,似乎心情不错,“还行,最近精神也还可以。”   沐亦宸也笑了笑,眼睛瞥向后视镜,那辆出租车被他甩得很远,但还是不懈努力地跟着。   “你不是说要来吗?”林郁问,“什么时候过来?我给你准备饭。”   沐亦宸:“在路上,小阳醒着吗?能不能说几句?”   “醒着的,你等等。”林郁的声音由近及远,“你爸爸的电话。”   很快,沐阳略显虚弱的声音传过来,“喂,爸爸。怎么了?”   “你的那位好朋友现在跟着我呢,”沐亦宸戏谑道,“大马路上,找了辆出租车,和我的奔驰大G比速度。哎?他到底知不知道我是干嘛的?敢跟踪警察,胆子不小啊。”   沐阳声音发紧,“以您的能力……能把他甩掉吧?”   沐亦宸满不在乎,“可以是可以,不过他跟着我应该是想知道你的下落。我出门前看了一眼门外的监控,连续一周多他每天都来,在门口等待半小时或者四十分钟。林郁每晚在医院陪你,所以一直没碰上。”   沐阳脑子里想象出严阴郎站在门口执拗等待的样子,心脏揪起来似的发疼,下意识地咬着唇,把青白的嘴唇咬出了一抹殷红。   “别咬。”林郁拍了拍他的手,“当心出血。”   沐阳回神,放过了自己的嘴巴。   沐亦宸还在继续说:“依我看,如果我贸然把他甩了,以他这么执着的性子估计得坐着出租车满城晃荡。要不,你还是给他打个电话吧,路上车辆这么多,万一出事了可不好。”   “……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后沐阳拿过自己的手机,看着通话记录里的未接电话,难受得喘不过气。   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林郁说不应该瞒着严阴郎,于敬也说这事儿迟早会知道。   可是要让他怎么开口?   难道直接地告诉严阴郎:我得绝症了,活不长,咱俩好聚好散别见面了?   失去朋友的痛苦沐阳再清楚不过,何况……他们之间还不仅仅是单纯的友情。   当初吴小川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是多么得痛彻心扉,至今都无法走出死亡的阴影,这种感觉沐阳实在不忍心让严阴郎再体会一次。   况且,沐阳从心底里不想见严阴郎。   见面后他会变得脆弱,变得想有所依靠。   化疗是他自己的事、治病也是他自己的事,他必须也只能坚强,依靠不了任何人。   沐阳捧着手机,手指迟迟无法摁下通话键。   林郁在端着杯子坐到一边办公,给他充足的空间。   半晌,担心严阴郎的心情占了上风,还是拨通了电话,连音乐都没响一下,几乎是接通的瞬间就被接起来。   “沐阳。”严阴郎显然有些意外,同时嗓音也很沉,“你在哪儿?”   沐阳盯着自己手背上的留置针,液体缓缓输进胳膊,整条手臂隐隐发冷。   他挤出一个笑,轻松地问:“你跟着我爸爸干嘛?敢跟踪警察,不要命了啊?赶紧停下,多危险啊。”   严阴郎又问了一遍:“你在哪儿?”   “我……”   “之前排练的音乐教室我已经去过了。”严阴郎抢先说道,“你要说要比赛,却休学、离开家、连音乐教室也不在……”   沐阳听着他干涩的声音鼻子发酸,眼尾蔓上了红意。   “沐阳……”奔驰大G已经全无踪迹,严阴郎忐忑地问出压在心头的疑问:“邓老师说你因为身体原因休学……你出什么事了吗?”   话落,严阴郎的指尖止不住的轻颤,一种莫大的恐惧感如寒流过境、冰霜蔓延,瞬间席卷全身。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疑问,可这一刻他很害怕听到答案。   当心中已经笃定了某种想法之后,不论别人承认与否,他听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沐阳干笑两声,“真的没有,你别多想,我没事。如果有事的话怎么能给你打电话呢?”   “……一周前呢?”严阴郎深吸一口气,隐藏自己发颤的尾音,从未如此咄咄逼人,“你整整一周没有联系过我。为什么?”   “……”沐阳第一次觉得在严阴郎面前无处遁形。   他没法给出解释,只能扯开话题:“你听话,别再跟着爸爸了,很危险。”   严阴郎几近咬牙切齿:“沐阳——!”   “我真的没事,这样吧,从今天开始我每天都给你打电话、回消息,不再玩儿失踪了。”沐阳眨了眨眼,缓解眼中的水汽,“你好好上学、好好兼职,别担心我。”   说完不等严阴郎反应,沐阳飞快地挂了电话,然后再也忍不住,眼泪如决堤的潮水疯狂涌出。   他情绪崩得厉害,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忍的脖子和额头上的青筋直冒。   无数的刀片割着他的心脏,里面血肉模糊,痛得他直不起腰。   林郁走过去坐在床边搂着他,轻拍他的背,“实在难受就哭出来吧,我不会笑你的。”   沐阳顾不上正在输液,双手紧紧地抱着林郁的胳膊,像溺水的人终于得到了一支救命的木桩。   “小爸……我该怎么办?”沐阳满脸是泪,无助地说,“我活不长的……我不应该耽误他的。”   林郁眼眶也很润,酸楚地说:“如果他真的喜欢你,也不算是耽误。”   沐阳摇头,抽噎着,“我不行……我了解他,如果让他知道,他会一辈子记住的。我不能这么自私,真的不能……”   林郁叹了口气,紧紧地将少年搂在怀里,默默地给他力量。   路是自己走的,选择也是自己定的,别人无法干涉更没法阻止。·   严阴郎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久久未动,脸色冰冷,眼里淬满冰霜和不解的困惑,车内的空气都凝固着。   司机通过后视镜看了他好几眼,默默地把暖气打开,问道:“小伙子,咱们现在去哪儿啊?”   严阴郎缓缓放下电话,报了便利店的地址。   这个电话让他更加笃定沐阳有事瞒着自己,而且他的情况应该不容乐观。   暮色已临,车流和霓虹灯形成条条灯带,严阴郎的眼眸浓厚如墨、任何光彩照进都被一一吞噬。   他像个被即将被处死的人,刀刃高高悬挂头顶,不知何时骤然落下。   在此之前他只能紧绷着神经,怀着忐忑不安的心,踌躇地等待着未知的真相。 第115章 【自作多情】   林郁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时,正好碰上迎面走来的沐亦宸。   沐亦宸颀长宽厚的身躯出现在走廊上,给人一种紧凑的压迫感,小护士们都低着头赶紧走过。   他伸手摸了摸林郁温热的手,看了一眼房内,“小阳睡了?”   “嗯……”林郁坐下来,摁了摁眉心,与沐亦宸十指紧扣,“给小严打了电话之后抱着我哭了一阵,身心的状态都不太好,喝了中药就睡下了。”   沐亦宸有些意外,“他又哭了?上次我守夜的时候瞧着他在睡梦中掉眼泪来着,他怎么最近成了小哭包了?”   “我觉得他的心理状态……很不好。”林郁眉宇间透沉重,“也不能怪他,之前他的病情一直很稳定,医生也说在慢性期活个一二十年完全没问题。现在病情骤然严重,肯定会有压力……”   “不是还有骨髓移植吗?”沐亦宸了解林郁的担心,宽慰道,“总还有希望的,咱们至少还有三四年的时间来找适合的骨髓配型。已经比其他白血病患者的时间充裕很多了。”   林郁依然愁眉不展,疲惫地叹了口气,“但愿吧……小阳这次是病情突变,这是谁也料不到的。我就害怕后面……”   慢粒白血病一旦加速期转为急变期,状况就和急性白血病情况类似,那是真的回天乏术的状态,平均患者活不过几个月。   “没事的,”沐亦宸不顾旁边来回的人群,搂着林郁亲了一口,沉声安慰,“小阳会长命百岁的,老天不会那么残忍。”   林郁苦笑一声,“但愿吧。”·   下课铃一打响,各班的人蜂拥而至地冲向食堂,待严阴郎不紧不慢地把东西收拾好,教室里……乃至整个高一都没人了。   他出门后没有朝食堂走,而是去了老师办公室。   老师们有特权,可以在学生开饭前十分钟把饭打到办公室吃。   严阴郎算准了时间,走到办公室门口敲响了门。   “请进。”   办公室里只有邓琳一人,她面前放着三个碗,米饭、菜、汤各用一个碗装着,旁边还摆着一个小巧可爱的渣盘。   赵麟他们不止一次吐槽过班主任的无效精致,脚边就是垃圾桶,非得用渣盘,多洗一个盘子不嫌累吗?   邓琳看到他来有些意外,“严阴郎,你不去吃饭?”   “邓老师,我来是想问沐阳是不是生病了?”严阴郎站在她面前,淡漠地问。   邓琳笑了笑,“这个我不清楚。”   严阴郎:“您之前说过他是身体原因。”   “你和他关系那么好,为什么不自己去问他?”邓琳一针见血。   严阴郎:“……”   邓琳眼里透着了然,“沐阳连你都没说,就说明不想让别人知道。既然如此,又何必打破砂锅问到底?”   严阴郎的情绪有一丝起伏,“他跟我说的,和你说得不一样。”   邓琳挑眉:“噢?他怎么给你说的?”   严阴郎嘴唇紧抿着,眼神紧迫。   “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真有什么想知道的,就自己去问他。”邓琳说,“他想告诉的话自然会说,不然怎么着都没用。”   严阴郎更加笃定,“所以他真的身体出问题了?”   邓琳没有正面回答,“行了,时间不早了,赶紧去食堂吃饭吧,再晚点儿只能喝洗碗水了。”   严阴郎没有逗留,利落的转身走出办公室。   如果昨天是猜测,那么今天就是来找班主任求证的。   尽管邓琳没有明说,但和他猜得八九不离十。   凛冬已至,寒风吹在脸上如刀刮似的生疼,空中飘着小雨,整个城市潮湿而阴冷,枯枝落叶萧萧,凄凉而冷清。   严阴郎没去吃饭,而是去厕所里抽了根烟。   他是在这短短一周内学会的,心里的焦灼和暴躁混杂成复杂的暴戾情绪在体内乱窜。   沐阳迟迟无消息让他整夜不得安眠,盯着手机坐到天亮成了常态。   说来也奇怪,当年严阴郎受尽刘勇南的折磨,他仍能苟且偷生。如今沐阳短短一周的推拒、失联,足以让他情绪近乎崩溃。   得到过阳光后就不再想回到阴暗潮湿的角落里。   他是被日光眷赖过的人,如今骤然和他生命中的光切断联系,那是从骨子里浸出来的寒意。   午夜他常常被冻得手脚僵硬,暖气开得再足都不顶用。   那一刻他突然理解到沐阳的畏寒,心冷尤胜天寒。   种种情绪总得有发泄口,尼古丁刺激着鼻腔和肺腑,眼前烟雾缭绕,心理的满足感让他有种解脱的快意。   这不至于无事可做,总有点精神寄托。   严阴郎含着滤嘴猛地一吸,大量的烟雾猝不及防的喷进咽喉,呛得他直咳嗽,白雾从口鼻里涌出,食道有些火辣辣的疼痛。   方才与邓琳交谈的焦躁得到了缓解,心绪慢慢平复下来。   待他抽完打算再点燃一根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一股烟味,哪个傻逼抽了烟都不知道开窗通风的?”韩兴骂骂咧咧地道。   张元冷笑道:“说得好像每次你开过一样。”   韩兴邪气地勾了勾唇,拉过张元直接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里,暧昧地咬耳朵,“这不是有你嘛。”   严阴郎:“……”又是他们。   每次他在厕所里都能遇见。   “嘶———”张元倒吸一口凉气,恼怒道,“你他妈拿出去,冰死了!”   “捂捂不就暖和了。”韩兴亲着张元的脸,含糊不清地说。   张元被他捏的欲迎还拒,嘴里骂着身子却软下来。   严阴郎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把烟盒揣进兜里,打开门锁大力推开门。   他待在最里面的隔间,门撞到墙面又弹了回来,这动静可把腻歪的二人给吓了一大跳。   韩兴回过头看清人,眼里的柔情瞬间冰封,脱口骂道:“怎么又是你?!”   妈的,回回都能遇见,真他妈见鬼了。   严阴郎冷冷扫过二人,“我也想知道。”   他俩其实没做什么,衣服整整齐齐的,单纯的角落里腻歪一下而已。可两次亲密都被同一个看去,气势自然会稍稍弱一些。   张元无情地推开韩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严阴郎不想和他们有什么过多的纠葛,洗了手后转身离开。   韩兴瞧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突然说:“哎,我突然想起来,我爸说这几天空了去看一下沐阳。”   严阴郎本来就没走远,韩兴说话没压着声音,刚好能隐约传到门口,听到“沐阳”的字样。他停下脚步。   张元皱眉,“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两天。”韩兴解开裤头放水,“我都给忘了,刚瞧着那人又想起来了。”   张元踹了他一脚,“你他妈你也能忘?那我们下午……”   “你们下午要去看沐阳?”严阴郎突然从门口冒出来。   二人吓了一跳,张元冷眼看过去,“是,怎么?”   “一起吧。”严阴郎淡淡地说,“我正好也好去。”   韩兴眯了眯眼,“咱们的关系,好像没有到需要同行的地步。况且,你和他关系这么好,他休学一周了,你会没去看过,用得着跟我们一起去?!”   “……”严阴郎目光微闪。   二人自然没错过他的反应。   “耍心思耍到我们这儿来了,你胆子还真是不小啊。”韩兴冷笑道,“你和他不是形影不离吗?怎么,他这次休学的原因告诉你?”   韩兴懒懒地靠着洗手池,歪头戏谑道:“你下午是不是还想着跟踪啊?真是可怜,平时看着关系那么好,这会儿什么都不告诉你。心里不好受吧?”   严阴郎面无表情,双手紧紧握拳,手背上青筋凸起。目光冰冷,如有实质地在韩兴的脸上剜过。   “行了,废什么话。”张元呵斥了一声,率先走了出去。   韩兴紧跟其后,和严阴郎擦肩而过时发出一个嘲讽的轻哼。   严阴郎在原地站了许久,手臂紧绷着,掌心被指甲掐出了一道道血痕。   窗外乌云密布,昏暗的光线不甚明显地从外面透进来,严阴郎的脸隐没于晦暗之中,看不清脸色。   之前对沐阳的担心在方才的三言两语中全部转化成被欺骗的恨意。   韩兴、张元和沐阳的关系并没有多好,可凭什么他们能知道沐阳的真实情况,甚至还能见到他?   自己等了一周期望沐阳能给他一句话回复,到头来是跟踪沐亦宸,沐阳才不得已打来的电话。凭什么?   又或者一切是他自作多情?   严阴郎眼底浮现出一抹狠厉,拿出手机盯着通话记录里“沐阳”二字又迟迟摁不下去。   许久,他生生的将心里的负面情绪压下,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仿佛要将体内的愤怒、委屈、不解、难受给叹尽。   “哎哟!”背后突然撞上来一人,捂着鼻子控诉,“班长,你站厕所门口干嘛?是要进去还是出来啊?”   严阴郎不动声色地收起手机,转身离开。   不论如何,还是先见到沐阳再说。   隔着手机、隔着不知的距离,很多东西都没办法扯清。   他不想相信韩兴的挑拨,沐阳如果瞒着他一定有理由,但他不想被蒙在鼓里。   沐阳的一切他都必须知道、也必须参与。   大狗露出了自己的獠牙,那是鲜为人知的占有欲。   阳光不能灭,那是他温暖的源泉。   严阴郎脑中反复想起刚才韩兴说过的一句话,眸光沉了沉,心里有了计划。   警察他跟不了,那还不能跟普通人吗?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三天结束小虐,我知道剧情有些慢……但都是我认为有必要的铺垫。12月4号正文完结,大家追文辛苦啦!() 第116章 【看望】   医院里不论何时永远人潮涌动,为了空气流通,室内没开暖气,可一进去就能感受到一股热浪,放眼望去全是人头。   俩身材修长高挑的少年穿着同款校服,戴着口罩,提着水果站在大门口愣住。   张元冷眼瞧着,皱眉道:“你他妈走错地方了吧,这是门诊部!”   韩兴低头看手机里的地址,恍然道:“噢,走错了,住院部得去后边。”   张元骂道:“智障。”   韩兴嘿嘿一笑,颇为痞气,“我又没来过,你老公从不生病。”   “滚几把蛋。”   二人兜兜转转了一大圈儿,终于来到住院部,根据爸爸发来的楼层和房间号找了上去。   张元站在门口望了望,礼貌地敲了敲门。没人应。   他俩狐疑地对视一眼,又敲了敲。还是没人应。   韩兴不耐烦,直接推门进去,病房里空无一人,被褥半掀,床单有些皱,桌子上的开水还冒着热气。   “这人不在。”韩兴把东西放下,“咱们走吧?反正都来过了。”   “滚。”张元瞪了他一眼。   特意跑来看人的,人都没见着就走?   他掏出手机给沐阳打电话。   韩兴拿起桌上的苹果不客气地吃起来,坐在沙发上,俨然跟个老大爷似的。   电话接通了,铃声却从身后传来。   张元一回头,看到林郁扶着裹得严严实实的沐阳正从外面走进来。   林郁看到他们神色淡淡的,倒是沐阳眼睛一亮,很是意外。   “你们怎么来了?”沐阳摘了围巾,露出了消瘦的脖颈。   韩兴在看到林郁进来的那一刻,立马站起来,没了平时得吊儿郎当,走过来和张元站在一起。   “我们来看看你,”韩兴嘴里还含着苹果,说话有些含糊,“给你带了一些补品,查过了,都是你能吃的。还有这个……”   韩兴拿出来一个厚厚的红色信封递给沐阳,“我爸让我转达给你的,让你买点自己喜欢的,年底了,他工作忙走不开。”   沐阳当然不要,笑着说,“别……我不能收。你们都送这么多东西了……”   “不收回去没法交差。”张元说。   沐阳很是为难,求助地看向林郁。   “拿着吧。”林郁淡淡地说,“也是韩叔叔的一番心意。”   “……那好吧。”沐阳不好意思地接过,“替我谢谢韩叔叔。”   林郁把屋内的暖气打开,“你们聊,我出去买点东西。”   沐阳招呼他俩坐下,好笑地说:“韩兴,你怎么这么怕我小爸。”   林郁一走,韩兴又恢复了张狂的样子,大老爷们儿似的瘫在沙发上,嘴硬道:“我怕他干嘛?”   “怕他在把你关局子里?”沐阳旧事重提,打趣道。   韩兴不耐烦道:“滚吧,那他妈是个意外,老子没想打你的。”   “你好像瘦了。”张元盯着他的脖子。   “是有点。”沐阳苦笑,“化疗没胃口,吃下去也觉得堵得慌。”   二人颇为意外地对视一眼,韩兴皱眉问:“你在化疗了?要死了?”   张元冷声骂道:“你他妈会不会说人话?”   身患重病的人来就忌讳这个,他还把死字挂嘴边。傻逼吧他!   沐阳倒是坦然地笑了笑:“没事,韩兴说得倒也不错。算起来,我也只有三四年的存活时间了。”   张元心里一惊,沉声问:“没有其他办法了?”   “骨髓移植当然可以治愈,”沐阳说,“可哪儿那么容易有合适的配型呢?有父母或者兄弟姐妹还有点机会,偏偏这么巧,我是孤儿。”   “你爸不是警察吗?”韩兴说,“找个人不是动根手指头的事?”   沐阳笑得有些苦涩,“找过啦。”   “……”   二人沉默下来,病房里一时有些寂静,外面飘着小雨,稀稀疏疏地刮在窗户上。   沐阳倒是轻松地说:“好啦,别这么气死沉沉的。你们最近在学校还好吗?有没有发生有趣的事情?”   韩兴冷哼一声,鄙夷道:“你就是想打听严阴郎吧?”   沐阳眨眨眼,“那怎么样了?”   “校庆上出尽风头,成了学校里的风云人物。”韩兴跷着二郎腿,漫不经心地说。   “你没告诉他生病的事?”张元问。沐阳摇头。   韩兴嗤笑一声,“难怪呢,听到我们来要看你,还装模作样地要跟我们一起来。当我是傻逼吗?被我一眼识破了。”   沐阳心里一紧,“你们给他说我住院了?”   张元面无表情:“当然没有。”   沐阳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盯着手机屏幕,心里惴惴不安。   之前答应了严阴郎每天都会联系,可一天过去了,严阴郎一条消息都没发过来,也没有再询问他的下落和情况。   和过去一周的反应相比,这样的情况实属反常。   严阴郎其实很聪明,他怕那人在憋什么大招。   “时间不早了,走了啊。”韩兴把苹果啃完,随时一抛,苹果核准确无误地扔进垃圾桶。   沐阳也不挽留,“行,替我给韩叔叔说谢谢。”   “那唯利是图的老头儿有什么可谢的?”韩兴眼底闪过一丝厌恶,“要不是你爸一个是他公司的律师顾问,一个是警察,他会招呼你?反正他钱多的用不完。”   沐阳打趣道:“那以后至少有百分五十是你的吧,我谢谢你行不?”   韩兴挑眉,狂傲地扬了扬下巴,“不客气。”   张元跟在后面,回头看了一眼沐阳,生硬而别扭地说了一句:“自己保重。”   “会的。”沐阳回以他平和温柔的笑。   这俩大佛刚走,门口又钻进来一个小脑袋,“沐哥哥……”   沐阳正打算给严阴郎发消息呢,见着来人只好又把手机放下,“怎么了?小明菲。”   于明菲穿着厚厚的毛绒居家服,从头到脚的粉嫩,她带着一顶毛线帽,上面俩兔耳朵,走起路来一甩一甩的,俏皮又可爱。   她拿着iPad麻利地爬上沙发,紧挨着沐阳,“哥哥还没来呢,我好无聊啊。”   “你哥哥应该才放学呢,”沐阳拨弄着她的兔耳朵,“你不是有iPad吗?里面那么多游戏,医院又有WiFi,怎么就无聊了?”   他们做了化疗免疫力很低,为了避免细菌交叉感染,在病房里也要求戴着口罩。   于明菲的口罩有些大,总是往下滑,露出了小小的鼻尖,“就是无聊,你陪我玩!”   “口罩戴好,”沐阳帮她把挂耳绳系了个小结,把人抱在怀里,宠溺地说:“好啊,玩儿什么?”   于明菲的右手灵活地在ipad上点着,她的右手手背一片有好几块淤青和针孔,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小孩儿的手很肉,不好找血管,血管也细,输液的时候稍稍不老实一动,立刻肿个打包。现在她的留置针在左手,小手被透明的胶布缠了好几道,包得像个木乃伊胳膊似的。   沐阳陪着她玩儿植物大战僵尸,俩孩子凑一块儿玩得不亦乐乎,林郁回来的时候瞧着沐阳还在跟小姑娘挣ipad。   于明菲气呼呼的,“不给!这是我的ipad!你是陪我玩儿的,给了你就成了我陪你玩儿了!”   “嘿,你这小屁孩儿!”沐阳也不示弱,“你玩儿得太菜了!植物都要被僵尸吃完了,咱们经营到这程度容易吗?赶紧给我,我还能挽救一下。”   “不给!不许碰!我的!”   “小气鬼,谁稀罕你ipad了?当我没有吗?”沐阳扬声道,“小爸,让爸爸今晚把我的ipad送过来!”   林郁失笑,“你至于吗?跟小姑娘计较。晚上想吃什么?”   沐阳还没出声,于明菲率先说:“沐哥哥,我想吃糖葫芦了,你让哥哥给我买一串?”   “这会儿知道叫沐哥哥了?”沐阳掐她的小脸儿,“ipad给我玩儿。”   于明菲瞪他:“不给。”   沐阳被她气笑了,“小气鬼。”   虽然和明菲斗嘴,沐阳手里也没闲着,直接给于敬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小祖宗想吃糖葫芦了,自己也有点儿想吃,请他来的时候顺带买两串。   于敬今天留下打扫卫生,出校门的时候比平时晚了好些,刚准备骑车去医院就接到了沐阳的电话。   病人为大,于敬只好先去买糖葫芦。   路边随处可见老头或者老太太扛着糖葫芦叫卖,但于敬担心他们的不卫生,特意饶了十五分钟的路程去梧城里有名的糖葫芦店买的。   少年在冷冷寒冬中骑得飞快,呼吸间喷出来的热气消融在空气里,耳朵冻得通红。   他身后不远处同样有个骑车的少年,一头圆寸,五官如刀削笔描般深刻,紧紧抿着唇,下颌轮廓锋利,视线紧迫地盯着前方的人。   严阴郎兼职请了假,之前打篮球赛的时候大家聊天知道彼此在哪儿上学。一放学他就赶过来,本来担心自己到的时候于敬离开了,结果运气不错,等了十多分钟,便见人走了出来。   于敬和沐阳关系那么好,肯定知道沐阳的下落,事已至此,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跟着于敬骑车了十五分钟,见他把车停在路边,匆匆忙忙地跑到街上排长队的地方排着。   严阴郎定眼一看,那是卖糖葫芦的网红店。   沐阳喜欢吃糖葫芦,于敬现在大老远地来买。   哪儿会有这么巧的事?   严阴郎手掌紧了紧,心里更加笃定几分。   网红店外排着长队,于敬又是最后一个,一时半会儿轮不到他。   严阴郎打算去附近咖啡厅坐坐,顺便吃点东西,等着于敬买好了之后再继续跟着。   他刚把自行车放稳,肩膀就被拍了一下,一个温柔的女声喊道:“小严。”   严阴郎回头,张素有些局促地看着他,嘴角挂着笑,她旁边是一辆看起来似乎很高档的轿车,驾驶室的门大敞着。   严阴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我跟着你很久了,”张素恳求道,“你要去哪儿吗?我送你。”   “不用。”严阴郎转身就走。   张素赶紧拉住他,“小严,我……我想和你聊两句,就两句。给我几分钟时间好不好?就当我求你……有些话,想和你说。”   严阴郎停住脚步,看了看街对面那边依然排着长龙。   胳膊上颤抖的手泄露了张素的心情,严阴郎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冷漠道:“我只有十分钟。” 第117章 【请问沐阳住这吗】   咖啡厅里暖气开得很足,空气里萦绕着浓郁的咖啡香以及糕点的奶香。   张素让严阴郎点东西,他倒是真不客气,点了一桌子的糕点,一边注意着街对面的于敬,一边大口大口地吃着。   他赶时间,不知道于敬什么时候会买好,只想着赶快吃点东西垫底。   这一幕落在张素眼里就变了味道,哪怕上次严阴郎说他在兼职、租房,已经彻底独立。但她对儿子的印象还停留在以前那个不声不响、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她瞧着儿子吃得这般快,以为他没吃过这些,心里更愧疚了些,难受地说:“你慢慢吃……没人和你抢。”   严阴郎也没想着和她说话,目光盯着街对面。   张素对面儿子还是有些尴尬,涂着指甲油的手不知所措地叠在一起,轻声说:“阴郎,上次事发突然,我没机会和你好好说说话。是我不对,但……我这次来找你,是想弥补。说到底我还是你妈妈,当初是我做得不对,叔叔已经接受了你的存在。我这次来,是想带你回去,和我们一起生活。你会有好的环境、好的生活条件,不用再过辛苦的日子。”   严阴郎放下叉子,舔了舔嘴角的巧克力酱,冰冷而云淡风轻地反问:“你把我当什么?”   张素迫切道:“我……”   严阴郎的声线,不带一丝情感起伏,随后轻笑一声,“叔叔接受了我?我用得着被他接受?”   张素红着眼眶,眼前的人变得有攻击性,如此得冰冷淡漠让她觉得无比陌生。   他们只分开了几个月而已……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   严阴郎一直看向窗外,淡淡地说:“您不必如此,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阴郎,我知道你怪我、恨我,”张素的眼泪滑落脸庞,“但……我当初是有苦衷的。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你不能这么狠心。”   严阴郎猛然起身,拿纸巾擦了擦嘴,“我没兴趣知道你的苦衷,我的亲人也不是你。以后也别缠着我了。”   说完后他拎着书包大步离去,门一开,凶猛的寒风瞬间吹得他险些睁不开眼,不敢耽搁,立刻骑着路边的共享单车紧跟着于敬。   张素注视着严阴郎的离去,眼泪流得更厉害。   她是自找的,但她不后悔。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当初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她自然是要为自己找其他出路的。拆迁款到手,她不走难道眼睁睁看着刘勇南拿着这些钱去赌博、喝酒、嫖/娼吗?   她才三十多岁,不甘心自己就这样沦落下去。不带严阴郎走确实是她的自私,但现在她有能力了,刘勇南也死了,所有的障碍都没了。   他们母子自然是要重聚的,血缘是分割不了的,她相信只要自己够有诚信,一定会感动他。   她的儿子如今这么独立优秀,是她最后的依靠和退路。   张素擦了擦眼泪,拿出包里的阿玛尼气垫补了个妆,叫来服务员:“买单。”   “一共686,请问你微信还是支付宝。”   张素:“.......?”·   于敬到医院时俩病人正准备吃饭,桌上放着林郁做的菜,卖相没有刚做出来那么鲜艳,但依然香气扑鼻,勾人食欲。   于敬踏进房门就开始嚷嚷:“林叔叔,您做的饭真是香死我了!我好饿啊,可以开饭了吗?”   “特意等着你呢,”林郁笑着说,“快来吃。”   于明菲想去拿糖葫芦:“哥哥,我要吃。”   “不可以。”于敬把糖葫芦放在高处,去洗手间洗了个手,“先乖乖吃饭,你表现乖才能吃。”   于明菲撅着嘴不乐意,指控道:“那为什么沐哥哥都能吃?”   于敬和林郁同时回头,看到沐阳偷偷拿着糖葫芦吃了一个,腮帮子鼓鼓的,像做错事被发现的小松鼠。   于敬:“……”   林郁无奈,走过去把糖葫芦拿走,“先吃饭。”   沐阳把山楂核吐出来,“于明菲,你太过分了。”   “我都不能吃,你凭什么可以吃?”于明菲趾高气扬的,颇为得意。   “我比你大啊,”沐阳坐下先给自己盛了一碗汤,“我吃了糖葫芦也能乖乖吃饭,不像你,吃了别的就吃不下饭了。”   于明菲小眉头皱着,“我没有。”   沐阳故意逗她,“还没有呢?昨天是谁需要别人喂饭呀?这么大的人了,羞死了。”   “没有没有没有!”于明菲脸红了,开始耍赖皮,“那你还说话不算数呢,你不是说要带我去游乐园吗?结果自己都住进来了。”   “我再过段时间出院了就带你去呀。”沐阳给她夹了一块排骨,“我答应你的事怎么时候食言过?”   于明菲半信半疑:“真的?你都在这住了这么久了。”   “医生说下周检查如果稳定,我就能出院了!”沐阳说。   于明菲有些羡慕,“那……那你要带我去啊。”   沐阳得意:“好~放心吧!”   林郁给两个病人夹菜,“赶紧吃吧,好好吃完饭才能吃糖葫芦,不然不给吃的。”   “我马上就吃完了,”沐阳睨了小姑娘一眼,“不能吃的肯定不是我!某人要是不能吃,她的那串只能我吃了。”   于明菲警铃大作, 赶紧刨饭,“不行!那串是我的!”   三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于明菲化疗之后胃口不好,每次吃饭不是追着喂就是追着哄。   小姑娘性子要强,沐阳看准了这点,每次都激她,一激一个准儿。   吃了饭于敬帮着林郁收拾碗筷,两病号缩在沙发里美滋滋地吃着冰糖葫芦,ipad里放着动画片。   “小阳,你班主任刚才给我发消息,一会儿要来看你。”林郁说。   沐阳有些抵触,吃着糖葫芦含糊不清地问:“您帮我拒了呗,我不想见。”   他不想让太多人看到自己脆弱的样子,如果可以,希望大家尽可能记住的是自己朝气蓬勃的模样,而不是以后每每提起,脑子里浮现的是他憔悴不堪的柔弱样。   “她是你班主任,何况上学的时候对你多加照顾,”林郁屋内的东西整理了一番,“我帮你拒绝了,但人家说只是来看看,略坐坐就走,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的。”   沐阳没再说什么,继而嫌弃于明菲的动画片,“你这个太难看了,咱们换个别的?”   “不行,我就要看。”于明菲不准沐阳碰自己iPad,“这是我的,我想看什么就看什么。”   于敬说:“明菲,教过你东西要和朋友分享呢?”   “我分享了啊。”于明菲理直气壮,“是沐哥哥自己不爱看,怎么能说我不分享?”   沐阳被她逗笑了,“你这小姑娘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可真是把你机灵坏了。”   “上午有人来看你了吗?”于敬在果篮里拿出一盒草莓,去洗干净了盛出来,“这草莓看着还挺新鲜。前几天明菲想吃,我去买了点,几十块一斤,差点儿惊掉了我下巴。”   林郁莞尔,“现在物价是很贵啊,你很少去买菜,现在普通的蔬菜都十多块一斤了。”   于敬给明菲喂了两颗草莓,叹气道:“这么贵,饭都快吃不起了。”   病房里突然静下来,只有明菲看的动画片发出的声音。   于敬家的情况并不是特别富裕,只能算得上小康,有车、有房、有存款,开着一家烤肉店,维持生计完全没问题。   可明菲突然生了这个病,家里的所有积蓄都用来治疗、吃药,经济情况举步维艰,甚至到卖车、卖房的地步。   父母忙着挣钱,只有晚上能来看看女儿,白天于敬上学,小姑娘只能一个人在病房里输液,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也只能自己摁门铃叫护士。   林郁知道他们家困难,晚饭一般都会多做一些,叫他们兄妹过来一起吃,能省下每月医院的饭钱。   沐阳抱着明菲的胳膊紧了紧,糖葫芦很甜,却压不下舌尖的苦涩。   于敬他们家才是万千家庭的常态,没有富裕的经济情况,可面对小孩的病情又不可能不治,大人们只能逼着自己了。   昨天沐阳见到于敬的妈妈,比上次在化疗室门口见到时憔悴了不少,眼里布满红血色,碎发凌乱地搭在额头,一看就没休息好,面对明菲时费劲地笑着,不让女儿察觉出自己的疲惫。   相比之下,沐阳真觉得自己是被老天眷顾的那个,不然何德何能,他能遇到这么好的爸爸们。   沐阳吃完糖葫芦后把口罩戴上,像蜗牛缩进了壳,掩盖住自己的酸楚。   过了一会儿,林郁的收到一条消息,他起身穿衣服,“邓老师来了,我去接她。”   于敬也跟着站起来,“那我们也先走了吧,明菲,走了。”   于明菲没动,“一分钟,马上他们要打大魔王了!!”   “我们回去看,沐阳哥哥老师来了,在这不礼貌。”于敬走过去直接将ipad关掉,“赶紧的,走了。”   于明菲不情不愿的穿鞋,手里的糖葫芦还没吃完。于敬牵着妹妹往门口走,没走几步,脚步顿住。   站在门口的人对上了于敬惊异的目光,然后落在于明菲的身上。   沐阳趁机将水果核和于明菲弄得残渣收拾干净,他背对着门口,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人在于敬不知所措的视线下,抬手敲敲门,“请问……”   沐阳俯身扔垃圾的动作一僵,大脑立刻一片空白。   这个声音太熟了……   熟到他不敢转身,甚至忘了呼吸,心脏跳得很快,一下一下地砸在神经上,背脊上生出一阵凉意。   严阴郎的目光越过于敬,停在里面那人的背上,“沐阳是住这个病房吗?” 第118章 【真相】   严阴郎一路跟着于敬到医院,尽管他有心理准备,但真的看到他奔向医院时,心中依然闷痛。   凛凛寒风无法比拟他眼中的严寒,乌黑的眼眸中酝酿着风雪。   他不敢跟着于敬太近,特别是在进医院后,看眼看着于敬上了电梯,他只能借着人群躲在远处。   住院大楼一共二十多层,电梯里的人很多,他没办法确认于敬去了几层。   严阴郎在大厅里站了一会儿,然后在医院门口买了一个果篮和一束花,从第二层开始一层层地找上去。   每个层楼出电梯口都会有个护士中心,他捧着花、提着果篮挨个地问:“您好,我来看望叫沐阳的病人,请问他住多少病房?”   “沐阳是吧……我们这没有叫沐阳的。”   “谢谢。”   “您好,请问沐阳住多少病房?”   “沐阳?等会儿我查查……他不是我们这儿的病人。”   “您好……”   “不好意思,我们这没有叫沐阳的。”   “您好……”   “你确定是我们这儿的?我们没有叫这个的病人。”   严阴郎麻木地重复着话,听到的答案也是大同小异。   他每层楼都没放过,包括精神科和肿瘤科。   他倒是宁愿自己搞错了,希望于敬只是来看望别的朋友,与沐阳毫无关系。   直到严阴郎踏进血液科的楼层,他在护士站重复着同样的问题,这次护士给了他准确的答案。   “沐阳是吧?他住1536。”小护士说,“你戴一下口罩哦,白血病人抵抗力偏弱,尽量避免细菌什么的。手伸出来,消个毒。”白血病人……   严阴郎脑海里炸出一道白光,将他的神志轰的模糊不清,耳鸣绵长浓厚重,周围的声音被覆盖,耳里只有“白血病人”四个字来回得打转。   “哎?你怎么了?在听我说话吗?”小护士见他神情呆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严阴郎的瞳孔缓缓印出小护士的脸,耳鸣声如退潮般缓缓淡去。   他艰难地嗯了一声,把花和果篮放在桌台上,用酒精洗手液洗了手,“我……没有口罩。”   “我这有呢。”小护士递给他一个口罩。   严阴郎戴好后,抱着东西一步步朝1536病房走去,他突然希望这条路能远一点、长一点。   真相就在眼前,可他却突然没了勇气面对沐阳。白血病人……   这四个字如针扎似的在他的末梢神经上刺过,他呼吸有些重,明明呼进去的是冷气,可是却堪比硫酸,令他的呼吸道有种灼辣的痛意。   太阳穴突突直跳,每一步都无比艰难。1532。1534。1535。1536。   严阴郎的脚步在门口缓缓停下,微微侧眸,骤然与正要出门得于敬来一个对视。   他很快将目光落在于明菲身上,然后怔愣片刻。   为什么沐阳和于敬关系那么好?   为什么沐阳每周都要去见于敬?   ———不为别的,只因……于明菲也是白血病人。   这一刻,所有的困惑和嫉妒引刃而解,真相全部大白。   空气凝固成一片死水,谁也没动,都不敢轻易打破这份沉寂。   过了很久,似乎又只有短短几秒秒,于明菲仰着头问:“哥哥,还走不走啊?我还要看动画片呢。”   “走……走啊。”于敬局促地说,“那个,严阴郎……你来了。你们先聊,我陪妹妹回病房。”   严阴郎颔首,后退了一步让路。   于明菲看了严阴郎几眼,冲屋子里嚷嚷:“沐哥哥,你一直念叨的闷葫芦哥哥来了,你怎么站那里不动?”   于敬恨不得捂着妹妹的嘴巴,赶紧拉着她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隔壁的病房“砰”地一声关上门。   屋内那人依然背对着门口,不用质疑,如果他背后有壳的话,此时已经缩了进去,自暴自弃地放弃外界一切事物。   严阴郎正要抬步走进去,旁边传来林郁惊讶的声音:“小严?”   严阴郎侧头,林郁和邓琳并肩而站,她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盒子,手里抱着百合花。   “林叔叔,邓老师。”他礼貌地叫人。   邓琳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以为他也来看沐阳,笑着说,“哎,真巧。我说你怎么今天一放学就溜的没影儿了。我想找你布置点事都没人,原来你也来看沐阳啊。”   严阴郎点头,一双深邃乌黑的眼睛看不出什么情绪。   有邓琳在,林郁也不好说什么,请他们先进病房。   沐阳在里面听到了动静,已经倒了两杯开水。   邓琳一进去,他乖巧地说:“邓老师。”   “沐阳,我本来早说来看你,但最近实在是太忙了,就耽误到现在。”邓琳搂着他坐下,“怎么样?最近身体状况还好吗?听你爸爸说,你已经开始化疗了?副作用严重吗?”   “……嗯……”沐阳手心生汗,目不斜视地看邓琳,尽量忽略旁边侵略感十足的目光,“还……还行,没多严重。”   林郁说:“小严你也坐,别光站着。”   严阴郎把果篮递给林郁,把怀里的花放在茶几上。   那是一束向日葵。   沐阳眼眶莫名有些湿润,他赶紧垂下眸调整情绪。   “我给你带了一盒燕窝。”邓琳握着沐阳的手,“我特意问过了,你需要增强营养,让你爸爸用红枣炖燕窝。益气补血,把你的身体好好养养。”   林郁浅笑道:“谢谢您了。他最近就是不怎么好好吃饭,您可得说说他。”   “那可不行。”邓琳拉着沐阳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   全程严阴郎一直在旁边默默地坐着,时不时喝几口水,不至于无事可做。   聊了大概有十二分钟的样子,邓琳准备离开,走之前嘱咐沐阳一定要注意身体,班上的同学都很想他。   沐阳点头,把她送到病房门口。   临走前邓琳睨了严阴郎一眼,“你也别和沐阳聊太晚了,早点回去休息。”   严阴郎淡淡道:“我和他还没来得及聊,您就来了。”   言下之意一直是她在和沐阳说话,他插话的机会都没有。   邓琳失笑,“得,我来看他影响你们说话了呗。走了,沐阳,我改天再来看你。”   林郁故意送邓琳下楼,给俩孩子独处的空间。   这会儿人一走,病房里立刻静了下来。   沐阳走回去坐在沙发上,把桌上的那束向日葵抱在怀里,垂眸细细地打量着每一朵花。   严阴郎站在一旁,二人都没说话。   “班长挺聪明的。”沐阳开口,终于朝他说出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瞒得了。   “跟着于敬。”严阴郎顿了顿,沉沉地说,“一层层找上来的。”   窗外寒风呼啸,宛如狼群哀嚎。   屋内冷白的灯光打在二人身上,沐阳低着头,整人陷入严阴郎的颇具压迫感的阴影里。   严阴郎盯着他头顶的发旋儿,“为什么不告诉我?”   沐阳:“……”   “为什么……”严阴郎上前一步,“所有人都知道,唯独瞒着我?”   沐阳的手悄然握紧,包装向日葵的复古英文报纸被他的指尖戳破。   他嘴唇微动,千言万语到嘴边不知如何开口。   严阴郎又上前一步,沐阳的眼里出现了他的脚尖。   “沐阳……”严阴郎的声音从嗓子里逼出来,又沉又涩,似乎压抑着眸中苦楚,“说话。”   当初逼着严阴郎开口说话的人如今沉默不语,二人的角色对调,换成了他逼沐阳开口。   沐阳垂着头,脆弱得脖颈暴露在空气里,消瘦而流畅的线条隐没于衣服之下,有种自暴自弃的脆弱感。如羽的眼睫轻颤,似乎陷入某种挣扎。   “你要我怎么说?”沐阳轻声开口,鼻音浓重,“……难道告诉你,我的白血病恶化了,我活不长了,你以后别跟我来往了?”   严阴郎:“……”   “你不是傻狗吗?傻狗为什么这么聪明?”沐阳盯着严阴郎的脚尖,声音颤抖得越发厉害,竭力地控制着情绪,“你为什么要发现?等我出院后依然能像以前一样和你相处,我们之间永远不会变……”   “我最不想让你知道,你为什么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沐阳情绪崩溃,嗓音嘶哑,眼泪疯狂地往下掉,很快打湿了口罩,“你看到我这样你就好受了?我不想让你知道,你明不明白!我不想让你见到我这副样子,我也不想未来某一天你亲眼看着我死去。严阴郎,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你别来看我了,就当我死了。就当我从来没有在你的世界里出现过!”   沐阳厉声说着,心如刀绞,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在这个人面前肆无忌惮地爆发。   曾经他以为自己有近二十年的时间可以活,所以可以毫无顾忌的去挥霍青春,去喜欢别人、去拥有一场普通而难忘的恋爱。   可现在他没有多少时间了,最多四年?或是三年……   严阴郎还有漫长一生。   他不想用这短短的几年禁锢住严阴郎,只要严阴郎不知道病情,往后有的是借口解释他的突然消失,爸爸们也会帮他隐瞒。   哪怕严阴郎心存疑惑,也绝不会忘绝症、离世方面去想,各奔东西本就是青春的常态。   可今夜严阴郎的出现把一切计划都打乱了,这副病恹恹的样子被他看到,往日光鲜亮丽的人失去了风采。太狼狈了。   沐阳既难过又委屈,严阴郎强硬的态度让他止不住的大哭。   自己这么费劲心力的隐瞒为的是什么?凭什么那人还要这样质问?   向日葵倒在一旁,窗户倒映出紧紧抱在一起的少年。   严阴郎蹲着把沐阳抱在怀里,一手握着他的后颈,一手搂着他的腰,笨拙而温柔地安慰着那人。   沐阳涌出的泪水很快打湿了严阴郎的衣服,他费劲地揪着校服的布料,说不清是依赖还是抗拒。   屋内的暖气开得很足,没一会儿沐阳哭得出了一身汗,潮湿的头发贴着额头。   严阴郎等沐阳情绪稳定下来,帮他把口罩摘了,拿纸巾细细的眼泪鼻涕擦掉,然后伸手去解沐阳的衣服扣子。   “你干嘛!”沐阳睫毛上还挂着泪珠,鼻尖和眼眶红红的,可怜委屈的样子惹人心疼。   严阴郎:“你衣服湿了,换一件。”   “我不要。”沐阳难受劲儿还没过,闹起了小性子,平日坚强听话的模样在严阴郎面前消失殆尽。   严阴郎没辙,只好去衣柜里找了一条干净的毛巾,给他垫在后面,避免着凉。   沐阳全程抿着嘴,也不看他,闷闷地坐在沙发上,任由那人忙前忙后。   严阴郎给他倒来一杯水,“喝点。”   哭了好一阵确实现在嗓子干,沐阳接过水喝了大半杯。   严阴郎拿来了一个新口罩帮他戴上,然后坐在桌子上,他比沐阳高出一小截。   刚才发泄了那么一阵,沐阳现在心里好受多了,但依然无言地坐着,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   病人情绪敏感无常,往往会在最依赖的人面前展现。   沐阳眼尾一片殷红,严阴郎抬手,拇指指腹在那片轻轻蹭了蹭。   “……”沐阳没料到他这个举动,睫毛轻颤了两下,抬眸看着他。   “不是的。”严阴郎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句。   沐阳不解,静等下文。   严阴郎眸色很深,隐约有些波光流转,“我们之间早就变了。”   沐阳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不断地朝自己靠近,那双乌黑深邃的眼眸在眼前放大。   严阴郎闭上眼,低喃的轻语如羽毛钻进沐阳的耳道。   ———“在我……喜欢上你的时候。”   从动心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就回不到以前了。   因此严阴郎不可能放任沐阳有事瞒着自己还不闻不问。   他对沐阳有种独特的占有欲,那是他的太阳,他不允许阳光离开自己的视线。   沐阳心跳得厉害,无措地看着严阴郎近在咫尺的眼睫和眉眼,手指紧张地蜷曲着,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思考。   最终,他缓缓闭眼。   屋内暖气充足,亮堂的灯光打在向日葵上,浓艳的明黄耀眼夺目。四下寂静,风声停歇,万家灯火之中两个少年亲密相拥———他们隔着口罩,接了吻。   【作者有话说】   口罩吻约了张稿,放在wb了,感兴趣的读者可以去康康()终于表白了,可以求点海星吗~~ 第119章 【顾虑】   最近沐阳有点不正常,他身边的所有人都这样觉得。   整天抱着手机,不知道在跟谁说话,哪怕是戴着口罩也能看到盈盈笑意。   于明菲输完液来找他玩儿时候也心不在焉的,魂儿都跟着手机去了,常常连人家说什么都不知道,惹得小姑娘不高兴,一连三天都不理他,沐阳却不以为然。   后面一段时间学校放寒假了,严阴郎每天晚上都会来,背着书包来病房里写作业,有时候也会陪床,让林郁回去休息一下。   而且林郁发现只要严阴郎在,沐阳时不时地会使小性子,冲严阴郎撒娇发火的,完全没有平时的乖顺模样。   好几次沐亦宸也在,瞧着沐阳把严阴郎吃得死死吃得死死的样子,打趣道:“小阳,你这是青春期吗这么凶?也就人家小严性子好,当心人家不要你了。”   这句话可把严阴郎臊的脖子耳朵红了一片。   从小的家庭环境让他不习惯在长辈面前表露太多,他尽可能像平常一样和沐阳相处,谁料他们早就看出来了。   沐阳也有些不好意思,硬着头皮争辩,“我怎么欺负他了?人家愿意被我欺负!”   沐亦宸更来劲了,逗严阴郎可比逗沐阳有意思,戏谑道:“是不是啊小严?”   “……”严阴郎接不上话,只能借着打水的借口落荒而逃。   沐阳维护道:“您别欺负他!”   “我怎么欺负了?”沐亦宸挑眉,“你这还没嫁出去呢,就这么护短啊?人家养女儿外向,我寻思着也没把你当闺女养啊?”   “……”沐阳自然是说不过他这混蛋爸爸,缩在被子里不吱声了。   寒冬腊月,春节在不知不觉间悄悄地来了,以沐阳和于明菲的情况,这个年是注定会在医院过了。   住院部冷清,随时都有生命的离世,自然不会像别处一样张灯结彩的。但林郁觉得应该趁着过年这个机会让大家换个心情,所以和于敬他们家商量着买点窗花灯笼,虽然在医院一切从简,还是应该有点儿过年的气氛。   这天严阴郎来得很早,天色还没亮,他就摸着黑悄悄走进病房。   林郁刚洗漱穿戴好,见他来了拉着他在门口小声嘱咐沐阳的输液情况,什么时候该吃什么药,几点去化疗。   年底了,林郁的公司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之前一门心思忙着照顾沐阳,工作积压,要趁着过年前全部完成妥当。   严阴郎一一记下,待林郁走后,无声地进去打算去接壶开水。   床上的人动了动,胳膊从被窝里伸出来,慵懒地喊了一声:“严阴郎……”   严阴郎握住他的手,“吵醒你了?”   “没有,我本来就睡得迷迷糊糊的,小爸起床洗漱我都知道。”沐阳睡眼朦胧,拉着严阴郎的手贴着脸。   严阴郎想抽回来,“我还没洗手。”   沐阳的抵抗力弱,不想把细菌带给他。   沐阳拉着不放,睁开眼,清透的眸子在昏暗的房间里聚焦了好半天,只能看到严阴郎的轮廓。   他笑了笑,仰着头问:“那亲一下?”   “……”严阴郎俯身在沐阳额头上轻轻碰了碰。   沐阳心满意足了,放开严阴郎的手,把脸缩在被子里,“好啦,我再睡会儿。”   严阴郎把被子给他盖好,提着水壶出了门。   沐阳睡得并不踏实,胃里痉挛,觉得浑身都不得劲儿,身上一直冒着冷汗。   他做了梦,梦到了吴小川、梦到了自己骨髓配型失败,最后一段希望都彻底湮灭,只能等死。   他梦到了一片血海,自己像陷入沼泽里一样,越挣扎陷得越深,整个人被鲜血覆盖,白皙的脸上是触目惊心的红色。   吴小川站在面前朝他伸手,笑着说:“小阳,我们要见面了对吗?我们又可以像以前一样形影不离了。”   沐阳疯狂地挣扎着,吴小川温和的眉眼在他眼里变得狰狞。   沐阳猛地睁开眼,眼里的惊恐还未消,瞪大眼睛急促地喘息着,额头的汗珠打湿了头发。   严阴郎坐在床边关切地看着他,天已经大亮了,难得天气不错,明媚的阳光照进来,能看到空气里飘着细小的尘埃。   “做噩梦了?”严阴郎拿着毛巾帮他擦汗。   沐阳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呼吸渐渐平息下来。过了一会儿,他哑声说:“严阴郎……”   “嗯?”   “我活不长的……你这样,有意思吗?”   沐阳是个内心非常细腻敏感的人,生病之后这种敏感里夹杂了很多对病情的恐惧、对未来的渺茫。   他陷入感情之中后也非常的不安,他不确定自己以后会怎样,更不知道和严阴郎有没有以后。   那个吻之后,虽然他们没有明说,已经心照不宣地确定了关系。   沐阳一边矛盾不该耽误严阴郎,一边又沉溺于幸福之中无法自拔。   及时行乐是他的座右铭,可这份快乐如果要赔上别人的一生,那样的代价太过未免太过沉重。   他害怕,害怕严阴郎像他无法摆脱吴小川的影子一样、无法摆脱自己。   爱情比友情会更深刻,何况他对严阴郎带去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严阴郎没回答,帮他擦汗,然后把床摇起来,将热好的中药递给他,看着他皱眉喝下。   沐阳静静地坐在床上,神情呆滞,好似还沉浸在方才的噩梦里没走出来。   蓦的,他的手被严阴郎握住。   沐阳最近化疗,各种副作用,再加上一直以来心理压力很重,尽管各种营养补充着,人依然消瘦了不少,胳膊比严阴郎细了一圈儿,近日没见阳光,皮肤越发白皙,二人的肤色差形成鲜明对比。   “最近张素一直在找我。”严阴郎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沐阳的手背。   沐阳眸光微动,僵硬地看过去。   “你不能不要我。”严阴郎低声说,“不能把我往外推。”   沐阳清透的眸子氲着水汽,心口里充斥着细碎而凶猛的坠痛。   “她说,我和她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严阴郎把玩着沐阳纤细的手指,一根根地揉过,最后穿过指缝十指紧扣,“对我来说不是。”   严阴郎注视着沐阳,言语沉重而滚烫,“我只有你。”   沐阳怔怔地看着他,眼眶红得厉害,布满血丝。   明明是个傻狗,却像突然开窍一样,说的话让他心悸不已。   “可是我活不长的……”沐阳再一次重复自己的顾虑,哽咽道:“我们不会有结果,你真的要把自己感情全部压在我身上?万一你一辈子都忘不掉我呢?”   “我已经压了,就算你只活得了几个月,我也收不回来了。”严阴郎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而且我从没想过忘掉你。”   沐阳破涕为笑,眼睛在泪水的浸染下很亮,“刚刚才觉得你会说话了,果然不能夸你。你会不会安慰人啊?什么就活几个月?我还能活三四年呢。”   严阴郎勾起一抹浅笑,冷峻的眉眼柔和了些,“嗯。”   沐阳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直起身子扑进严阴郎的怀里,闷声说:“严阴郎,我喜欢你。”   “嗯。”严阴郎用力抱住他。   “……”沐阳问:“那你呢?”   严阴郎眼底闪过一丝不自然,“……之前说过了。”   沐阳仰起头,眼睫上还挂着泪珠,脸上有些隐隐泪痕,神色已然恢复成严阴郎最熟悉的俏皮模样,“我还要听一次。”   严阴郎帮他揩去眼尾的泪渍,拗不过他,只好红着耳朵,磕磕巴巴地说:“……喜…喜欢你。”   沐阳笑出声,心情雨过天晴,揪着严阴郎的耳垂,放肆嘲笑:“这么难为你呀?耳朵又红了?之前吻我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害羞啊?”   “隔着口罩,”严阴郎目光闪烁,“不……不算真吻。”   “怎么不算了?!”沐阳炸毛了,“你想不认账是不是?我都把初吻给你了,你现在给我说不算?!严阴郎,你太渣男了!!”   严阴郎慌忙解释:“不是的……我……”   沐阳搂着他的胳膊,骤然拉近距离,消毒水混杂的淡淡的中药香的气息在严阴郎跟前萦绕。   严阴郎顿时僵着身子不敢动。   “既然你说不算,那我们重新亲一个不戴口罩的。”沐阳盯着严阴郎削薄的嘴唇,轻声说。   “……”严阴郎顿时口干舌燥,眼里闪过挣扎,“不…不行,有细菌。”   “不会的,我们只碰一下,又不伸舌头。”沐阳每说一句,就靠近一点,到最后已经和严阴郎鼻尖贴着鼻尖,暧昧的引诱。   二人只距离几毫米,说话时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唇瓣在自己嘴唇上若有若无地划过。   严阴郎喉结狠狠地滑动了好几下,气息完全乱了,在沐阳说不伸舌头的时候,耳尖的绯红蔓延到了脖子。   沐阳保持着这个距离就不再往前了,微微扬起下巴,闭着眼等着严阴郎亲他。   之前他们的关系一直是沐阳主动才能发展到现在,如今关系都确定了,总不能事事还是他主动吧?   也该让这傻狗主动一回了,自己还生着病,谈恋爱是需要被宠着的。   严阴郎深呼吸,下定决心般,低头去吻沐阳的唇瓣。   二人的距离非常近,微微靠近就能触碰到的距离,然而就在四片唇瓣相碰的一刹那———病房门被猛地推开,于明菲兴致勃勃地提着窗花灯笼进来:“沐哥哥!我们快来贴……”   于敬跟在后面,眼疾手快地冲上去捂着妹妹的眼睛,十分无奈地看着床上慌乱分开的二人。   “哥!你干嘛!”于明菲挣扎,“你放开我!”   严阴郎局促地站在床边,整理着自己并不凌乱的衣服。   沐阳这回是真的脸红了,崩溃地拿过口罩戴着挡住脸,羞怒道:“进来为什么不敲门啊!” 第120章 【烟花浪漫】   于敬也面红耳赤的,“谁知道你俩这光天化日的干嘛呢!”   沐阳闷声赌气不说话,于明菲不明所以,挣扎着掰开她哥的手,冲向病床,“沐哥哥,赶紧起来,我们贴窗花!”   于明菲平时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今天情绪格有些激动,眼里闪着期盼的光,语气轻快了不少。   沐阳脸上的热气还没消下去,愣愣地问:“贴窗花干嘛?”   “要过年了啊!”于明菲看白痴似的,“我妈妈买了好多年货呢,还给我买了新衣服,过年的时候给我穿!昨天我听林叔叔说还要给我们包饺子送来!”   沐阳纳闷儿,看向旁边两人:“我咋不知道?”   “昨天你去检查了,”于敬说,“后来本想给你说,你精神不好,一直在睡。”   于明菲拉着沐阳的手,“你赶紧起来,别睡了。”   “行吧!”沐阳掀开被子下床,舍命陪君子。   三位少年陪着小女孩开始打扮病房,窗户、床头、大门,就连厕所都没放过,按照于明菲的指示全都贴上了窗花、挂上了福袋。   小姑娘个子不够高,把东西挨个递给他们,全权指挥着。   很快,冷清素净的房间里充斥着过年的气氛,火火红红的福字、福袋散发着喜气,看得人心头暖暖的。   两间病房打扮完了还不够,于明菲把新衣服拿过来显摆,“你看,妈妈给我买的新裙子!”   她手里拿着一件大红裙,袖口和领口是短而密的白毛,裙面上绣着大大小小的福字,精美而华丽。   沐阳坐在沙发上,靠着严阴郎啃苹果,故意问:“这么冷的天儿,你穿裙子不怕感冒啊!”   “下面有裤子的,”于明菲白了他一眼,“妈妈说了,这叫格格服,以前宫里的格格都这么穿。”   沐阳乐了,“那岂不是你穿上也成格格了?我们是不是还要给你请安啊?”   于明菲颇为得意,“那可不。”   沐阳笑盈盈地摸了一把她肉嘟嘟的小脸儿。   这时外面一阵喧闹,还伴随着欢呼和掌声,三人对视一眼,拉着明菲走出去看。   走廊的不远处站着几位穿着便服的人,捧着锦旗给正在送给医生和护士们,病房里的病人都探出头来,有些陪床的家长好奇,走过去看。   “这是1508房里的那个急性白血病小孩儿,”于敬平静地说,“一周前就听说他做了骨髓移植手术,很成功,今天好像是出院的日子。”   沐阳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明菲,方才说着新衣服的神采淡了下去,她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小男孩,一言不发。   急性白血病虽然来势汹汹,但并不是全然无法治愈,小孩儿的治愈率相对来说会高一些,而姊妹之间的骨髓配型也并非一定会成功。   凡事无绝对,或许正如那句老话说的:一切都是命。   于敬曾和沐阳说过,他一边期待能早日找到和妹妹匹配的骨髓,但一边又有些庆幸没有找到。   骨髓移植的手术一般在20万到50万左右,他们家给妹妹治病已经卖了车、卖了房、也借了钱,尽管有报销,但这些费用依然是他们家承受不起的。   于敬宁愿因为找不到合适配型无法做手术,也不想找到之后因为没钱迟迟不能做。   沐阳懂他的心思,这绝不是狠心不爱妹妹的表现,恰恰因为他是这个家的长子,不得不承担起更多的一些责任,他要成熟的多替父母分担一些,他们才是最孤立无援的角色。   一切东西在健康面前一文不值,可并不是所有人能都那么幸运,可以毫无金钱之虑。   沐阳蹲下来搂着于明菲纤瘦的肩膀,轻声问:“看什么呢?”   于明菲没说话。   沐阳笑了一下,小声问:“你在羡慕他吧?”   “……”于明菲呼吸重了几分。   沐阳看着她浓密卷曲的眼睫,清悦的嗓音温柔如水,“你看,他和你一样,都是急性白血病。他都能痊愈,这是不是说明你也很有希望?”   于明菲眨了眨眼,依旧不吱声。   沐阳揉了揉她小巧的耳垂,“你想痊愈吗?”   “……”于明菲闷闷地说,“当然想。”   “那不就对了。”沐阳把她抱起来,往房间里走。   于明菲皱眉,“想又不一定会。”   “你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沐阳将她放在沙发上,顺手拿起桌上花瓶里的一支向日葵,清澈的眼眸里是浅浅的笑意,“只要心存希望,奇迹会眷顾你的。这朵花送你啦!”   这个小插曲影响了于明菲几天的心情,不过小孩子忘性大,很快她的全部精力都放在过年这件事上。   除夕这天人到的很齐,就连工作最忙的沐警官都空下来好好的陪老婆孩子过年。   年夜饭是在于明菲病房里吃的,两家人的父母在家里做好了饭,大包小包地提来,沐亦宸特意找医院借来人家开会的大圆桌,一屋子人热热闹闹地吃着饭、电视里播着春晚。   外面一直在陆陆续续的放着烟花,于明菲是今晚最忙的人,要收红包、看节目、看烟花,还要吃好吃的。   屋里开着暖气,大家穿得都很少,小姑娘不论多热都不摘假发,一身红裙配上齐刘海儿的丸子头,把她衬的俏皮可爱,衣兜里胀鼓鼓的,红包都装不下了,最后只能交给妈妈保管。   “我们晚上放不放烟花呀?”于明菲今天食欲很好,小嘴吃得泛着油光。   “放!”于爸喝着酒,豪气地说,“今天过年,你有什么愿望爸爸都满足!”   于明菲啃着鸡腿,含含糊糊地说:“那我一会儿要下去和你们一起放!”   “那可不行。”沐阳故意说,“晚上可冷了,风又大,你穿裙子会把你吹感冒的!还会把你的头发吹跑!哈哈哈哈哈!”   他想到那个画面顿时乐不可支,笑倒在严阴郎身上。   严阴郎不动声色地扶着他的腰,“坐好。”   众人跟着笑了笑,于明菲羞恼道:“才不会!”   “怎么不会?”沐阳揶揄道,“不信你现在出去试试?”   于明菲气呼呼地跺脚,“你好讨厌!”   “好啦,别逗人家了。”林郁嘴角噙着笑,“先吃饭,到零点咱们一起去放烟花。不过明菲,到时候你得去换一件厚衣服。”   于明菲蹬了沐阳一眼,转头乖乖应和林郁的话。   沐阳冲她做了个鬼脸。   饭吃到一半,沐亦宸提议趁着这个机会一起拍张照。   屋内灯火通明,所有人都穿得喜气洋洋,就连严阴郎这么冷淡的性子,黑色的毛衣上都绣着红色的刺绣。   沐阳今天也没穿病号服,和严阴郎穿得同款毛衣,只不过是白色的。他把于明菲抱在腿上,不忘帮她整理一下刘海儿。   相机摆好,倒计时三秒。   众人看向镜头,桌上摆着丰富的饭菜,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欢乐的笑容。   咔嚓一声,相机将这一刻的温馨与幸福定格。   一桌子人慢悠悠地喝完酒、吃完饭,三位少年帮着父母一起收拾碗筷垃圾,一切妥当后带着小姑娘去沙发上玩儿扑克牌,四位家长则凑在一起打麻将,条件有限,他们打不了机麻,每局结束后只能费劲地码牌。   于明菲没熬过夜,到了平时睡觉的点儿就开始哈欠连天,到最后实在熬不住在于敬怀里睡过去,睡之前还拉着哥哥的手说:“我先眯一会儿,放烟花的时候一定要叫我啊!”   沐阳坏心眼儿地说:“就不叫你,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了!”   于明菲可气坏了,硬是瞪着眼睛多熬了半小时,最后还是不敌困意沉沉睡去。   其实沐阳也很困,他们的药里面儿有安眠的成分,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要不去睡觉?”严阴郎说。   沐阳摇头,执着地说:“辞旧迎新,这可是好兆头,我不睡。”   于明菲睡后三人继续斗地主,沐阳手里特别好,每把都是好牌,把把抢地主,把他俩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他俩的手机一直在振动,群里热闹的不行,轮番发红包。   沐阳每回都抢了大的,还拿过严阴郎手机帮他抢。   越接近零点,外面的烟花爆竹声越紧凑,此起彼伏的没断过。   他们结束牌局准备下楼放烟花,沐阳本想叫醒明菲,可于妈不让,觉得守岁只是一个形式而已,比不上孩子睡眠重要。   沐阳没有强求,穿了件厚棉袄,戴着帽子口罩把自己捂得只剩俩眼珠子。   医院楼下里很清冷,过年都需要住院的一般是重症病人,家属也没那心思放烟花什么的。   响亮的爆竹声响彻整个城市,华丽的烟火在夜幕下尽情地绽放,天空亮如白昼。   于敬的父母没下来,在病房里守着小姑娘,放烟火的事由于敬代劳。   火花点燃,随着一声声巨响,如梦如幻的火树银花在头顶炸裂开来,绚丽的色彩接踵而至,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刻画出最美的瞬间。   沐阳仰着头,五彩的花火印在虹膜上,他贪恋地注视着这场全城盛宴。   在壮阔瑰丽的夜晚下,他们的身影颀长而渺小,星河璀璨无垠。   严阴郎穿得单薄,呼吸间呵出的热气随风快速消散,烟火的靓丽将他眉宇间惯有的淡漠冲减了不少。   这是他第一次其乐融融的过年守岁,更是第一次和亲人朋友一起放烟花。   感觉……很不一样。   “严阴郎!”沐阳叫他。   他侧眸一看,沐阳手里握着两根仙女棒,正刺啦刺啦地闪着火花。   严阴郎:“?”   “拿着啊。”沐阳递给他。   严阴郎接过,“这什么?”   “仙女棒。”沐阳手腕微微动力,火花在手里摇晃,“我小时候可喜欢玩儿了,现在也喜欢。”   严阴郎学着他的样子拿着仙女棒在空中划着圈儿。   沐阳牵着他空闲的那只手,凑到他耳边说:“哎,亲一下呗?”   一整天都有长辈在,他们一点亲昵的时间都没有,现在气氛太好了,沐阳憋不住了。   严阴郎心虚地看了一眼不远处正专心放烟花的三人,干咳了一下,“你爸爸们在。”   “你快一点儿,他们不会发现的!”沐阳不以为然,主动把口罩摘下。   寒风凛冽,严阴郎却觉得脸发烫。   沐阳面容清俊,缤纷绚丽的烟花将他的脸色衬得红润,双眸熠熠生辉,殷切地望着他。   严阴郎微微低头,呼出的热气消散在风中,削薄冰冷的唇瓣贴上了沐阳的。   单纯、深情,不夹杂任何欲望。   他终于触及到了他的小太阳。   严阴郎无师自通地轻轻厮磨,嘴上柔软的触感令他心悸眷恋,脉搏快速地跳动,血液加速,热流从心脏涌入四肢百骸。   他的手臂无意识地搂住沐阳的腰,让人更加贴近自己。   沐阳顺从仰着头,在这个温柔、克制的吻中沉醉。   他们手里的火花燃的热烈,夜幕下的画卷华美而经久。   寒风裹挟着青涩的爱恋,硝烟的味道中夹杂着爱意浓甜。   零点的钟声敲响,二人微微分开,呼出的热气喷在彼此的脸上。   沐阳的眼睛很亮,嘴唇红红的,露出了一个比烟火更为灿烂的笑,“严阴郎,新年快乐。”   严阴郎回以他浅笑,嗓音低沉:“新年快乐。”   一切病痛与苦难皆为过往,辞旧迎新,岁岁安康。   【作者有话说】   我真的挺喜欢写过年的,上一篇文《为你归来》里也写到哥哥弟弟回家过年。   春节喜庆、热烈,是新的开始,也是属于我们国人传统节日的浪漫情怀~ 第121章 【讲述过往】   沐阳的身体各项数据得到了稳定,陈医生为他安排抽血,寻找和他匹配的骨髓。   之前迟迟未安排是因为沐阳的身体状态不好,如果贸然抽血,体内的再生细胞没办法及时补上,会造成一系列不可控的后果。   沐阳出院也是这天,护士上午来给他抽血时,顺带摘去了手上扎了许久的留置针。   手背上有着一些零散的针眼,留置针拔出的时候还有些轻微的痛感。   “回去要注意休息、保暖。”陈医生站在床边叮嘱,“千万不能感冒,定期来做化疗和复查。”   沐阳乖顺地点头。   “要补充营养,你做了化疗之后食欲会不好,这是正常的。但你也要逼着自己多吃,不然没有抵抗力。每天蛋白粉不能断,让你的小男朋友给你做点补血的食物。”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严阴郎现在不会像以前那样动不动脸红了。   他帮沐阳背着书包,提着行李,静静地站在旁边。“小男朋友”这四个字让他手指蜷缩了一下,若有所思。   倒是沐阳有些不好意思,“知道啦。陈叔叔,我能养狗吗?”   “可以,但要定期给它洗澡。”   林郁又问了一些平时要注意的事项,沐阳把自己穿戴整齐,白色的羽绒服将他裹在其中,像个蓬松的棉花糖。   严阴郎帮他整理领口,戴帽子口罩。   沐阳心情很好,伸手去戳严阴郎的脸。   “你多大?”严阴郎冷不丁地问。   沐阳:“16……今年满17。”   “我17,今年满18。”严阴郎淡淡地说。   沐阳眨眨眼,反应过来,扑哧一声笑出声,凑到严阴郎耳朵上说:“是,你不小,可大啦。”   说完还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下面。   严阴郎总是被他撩得不知所措,略微慌乱地移开视线,“明菲来了。”   沐阳扭头看见小姑娘站在门口,欲进不进的样子。   他忙走过去,蹲下来,“明菲。”   于明菲看起来还挺开心的,“你出院了是不是能带我去游乐园了?”   “是。”沐阳笑道,“等我出去养几天,医生说你身体也稳定了我就带你去。你知道你最近身体在出血,也有炎症,贸然出去会加重病情的。”   明菲点头,伸出小手指,“那你一定要带我去,不能把我忘了。拉钩。”   沐阳伸出小指与她勾着,“当然不会了,我答应过你的事什么时候会食言?你好好配合治疗,乖乖吃饭,不许闹脾气知道吗?”   “嗯……”于明菲看了沐阳两眼,斟酌片刻,抬起胳膊抱住他,声音闷闷地,“我在病房无聊怎么办?”   他们一起住了这么久,每天明菲都会跑过来赖着沐阳玩儿,这下沐哥哥走了,她一个人在病房可孤独了。   “你无聊就给我打视频,”沐阳说,“只要我没睡觉都会接。”   小姑娘没再说什么,只是紧紧环着沐阳的脖子,二人抱了好一会儿。   沐阳回家后把沐沐也接了回来,他整天在家无事,有小家伙陪着心情也会愉快点。   木木是小型犬,和博美差不多大,洗了澡后的毛柔软又蓬松,给它剪了圆圆的造型,看起来像个小团子。   严阴郎之前参加了校庆,邓琳真的说到做到,给参加了表演的同学们寒假作业减半。   所以他整个寒假并不忙碌,白天兼职,下午下班后去西馨苑,为了方便出入,林郁在门锁里加入了他的指纹,还给了他小区的门禁卡。   严阴郎进门时木木激动地扑过来在脚边直摇尾巴,他换了鞋先去洗手间洗手,然后把狗抱起来,轻手轻脚地走进沐阳的卧室。   谁料卧室里没人,鞋柜里放着沐阳的鞋,他应该没出去。   严阴郎转身去了音乐房,沐阳站在满墙的奖状面前,正拿着抹布擦拭。   “你来啦。”沐阳头也没回,“我听到你开门的声音了,快过来帮我一起擦擦灰。”   这个房间一直是沐阳亲自打扫的,他从医院回来一周,每天都会进来用抹布擦一遍,根本没有灰。   除了困倦回房睡觉的时候,音乐房是沐阳待的最多的地方。   严阴郎把木木放在地上,从沐阳手里拿过抹布,认真仔细地挨个擦过光洁明亮的相框。   整面墙都是沐阳的荣誉,还有一些他比赛时的照片,高大的柜子里放满了各种奖杯。   沐阳抱着狗在坐在凳子上,目光一一从曾经的过往中掠过。   沉默片刻,他掀开琴盖,轻柔音乐在指尖缓缓流淌。   “我曾经有个朋友,”沐阳垂眸注视着黑白分明的琴键,跟着音乐陷入回忆,“他叫吴小川,我们是在孤儿院认识的。”   “我知道。”严阴郎说。   “你知道?”沐阳一心二用也不会影响弹奏,每首曲子已经刻在了脑子里。   严阴郎说:“住院的时候你做噩梦,会叫这个名字。”   沐阳指尖一顿,琴音停了下来,转身问:“你怎么从来没问过我?”   “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沐阳接着刚才的继续弹,“我睡觉的时候叫别人,你有没有不高兴?”   严阴郎:“……”   “有没有啊?”沐阳缠着问,指尖在琴键上跳动得越来越快,弹到一曲的高/潮。   严阴郎还是没吭声。   一曲毕,沐阳起身,钻进严阴郎的怀里,非得问个所以然,“我之前教你什么?坦诚啊,嘴巴长来干嘛的?有没有啊?”   严阴郎被逼的靠着墙,忍着害臊,从嗓子眼儿里逼出一个音节,“……有。”   沐阳笑了,“那亲一下?”   严阴郎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   沐阳没动,还是仰头望着他。   “……”严阴郎又低了低,亲上沐阳的唇瓣。   沐阳趁机咬了一下他的嘴唇,不满道:“你什么时候能主动亲我?”   严阴郎薄唇抿着,没说话。   不是他不想亲,出院前陈医生担心他们年轻人气血方刚容易乱来,特意把他俩叫过去说了好一阵话。   “沐阳现在属于慢粒白血病的加速器,身体情况不稳定。你是他男朋友,得好好注意一下,接吻的时候不能伸舌头,口腔里的细菌少说有上万个细菌。还有性生活也不能有,他身体弱,禁不起折腾,射/精也会导致他身体虚弱。”   难为两人面红耳赤地听着,臊得抬不起头。   沐阳拉着严阴郎走进储物间,翻翻找找了好一阵,从杂物里搬出一个箱子,上面布满了灰尘。   箱子不大但挺沉的,里面放着一本厚厚的相册,沐阳翻开,两个肉乎乎的小孩儿冲着镜头咧嘴笑。   一个露着智齿,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一个眉眼弯弯的,笑得温柔内敛。   严阴郎一眼就认出了沐阳,只有他才会笑得那样灿烂,稚嫩的小脸透着张扬的朝气。   沐阳的指尖在男孩的脸上轻轻摩挲,低声喃喃:“他是吴小川。这张照片是我拉着他拍的,我们刚成为朋友,他性子害羞,拍照都不敢看镜头,这张照片拍了四次才拍好。”   “这张是我们午睡尿床,睡前我逼着他和我打赌,看谁喝了水能一直憋着午休结束去尿尿。”沐阳失笑,“结果躺着躺着就睡着了,一觉醒来,水漫金山。老师还罚了我俩……”   “这张是他第一次做饭,西红柿炒鸡蛋。那会儿他才六岁,没事儿就爱往厨房跑,喜欢看食堂阿姨们做饭。我现在还记得,盐放多了,好咸。”   “这是我第一次上台演奏,紧张得不行,他拉着我的手让我别怕。”   “这是我们上小学……”   “初中的时候学校组织春游,我悄悄带了手机和他拍照。”   相册一页页翻过,每一张都是沐阳和吴小川的合照。不同的年龄、场景、时间段,吴小川充斥着沐阳整个童年和青春。   “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我和他关系这么好,却从没见他来看过我。”沐阳说。   严阴郎静静地看着他,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他死了。”沐阳轻轻地说,嗓音喑哑,手指开始轻颤。   严阴郎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变化,把人抱在怀里。   熟悉而充满力量的怀抱让沐阳心安,心悸稍稍缓解,埋在严阴郎的胸膛闷声说:“他从我的面前跳下去,血肉模糊。”   严阴郎搂着他的胳膊紧了紧,“所以你恐高。”   沐阳嗯了一声,“他有抑郁症,收养他的父母虐待他,打得他浑身没有一块好地儿。一年四季都穿长袖,就像……曾经的你一样。”   “我们曾经约好,他成为世界顶级的厨师,我成为顶级的音乐家。”沐阳苦笑一声,吸了吸鼻子,委屈又遗憾,“天意弄人吧,我现在这样的身体,活着都是问题,怎么去考取心仪的学院?”   沐阳心仪的学校在美国波士顿,同时也是世界一流的音乐学府,每年无数人挤破头想进去。   严阴郎的视线落在沐阳演奏的照片上,眸光沉了沉,   “说实话,我当初是因为你太像他了才接近你的。”沐阳抬起头,眼眶有些微红,“现在你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不会。”严阴郎喟叹一声,与沐阳额头相抵,笨拙而亲昵地蹭了蹭鼻尖,“那我得谢谢他。”   沐阳的眼睫忽闪忽闪的,“嗯?”   “不然你怎么注意到我?”严阴郎说。   沐阳勾了勾唇,心里甜甜的,像吃了糖一样,“在哪儿学的这些?油嘴滑舌。”   沐阳没有再把相册放进盒子里,而是抱回房间搁在书架上,“昨晚我又梦到他了,可能因为心里一直害怕,所以对吴小川也越来越恐惧。以前爸爸们都把他的东西收起来,不想刺激我,但我现在想直面它们。”   木木在跟着二人进房间,在脚边打转,扑腾着想让人抱。   “现在我有你啦,”他把狗抱起来,笑吟吟地望着严阴郎,“以前我都是一个人熬着,现在你会陪着我的对吧?”   严阴郎点头,摸了摸木木的脑袋,“我不会走。”   他没有别人了,除了守着沐阳,哪儿也不去。   沐阳的手机振动起来,上面显示着于敬得来电。   他接起来还没说话,于敬颤抖地声音传进耳膜。   严阴郎看着沐阳脸色巨变,神色呆滞,手机从手里滑落,在木地板上砸出剧烈的声响,紧接着人就腿软跪了下去。   “怎么了?!”严阴郎一把将他扶住,冷峻地问。   “……走……快走……”沐阳紧紧地抓着严阴郎的胳膊,艰难而嘶哑地说:“去……去医院,明菲不行了!” 第122章 【死神】   之前于明菲一直有体内出血的情况,还伴随着炎症,她的病情一直在恶化,这对于急性白血病人来说,是到后期时很常见的症状。   从沐阳出院后于明菲就转了无菌病房,避免细菌感染,进出的陪护都要穿防护服。   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太大问题,可是于明菲的脑部也开始渗血,并且越来越严重,血小板急速下降,从无菌病房转进了ICU。   于敬给沐阳打电话时医生已告诉家属做好心理准备,于明菲躺在床上,瘦弱的身子艰难地呼吸着,脸色白的像纸一样。   于明菲拉着哥哥的手,微弱的声音透过氧气面罩,似小猫呻吟:“我……我想见沐哥哥……”   沐阳赶到的时候于敬在病房门口等他们,整个人颓废地蹲在地上,眼眶通红,应该是哭过了。地上一堆烟头,无法顾及医院不能抽烟的要求。   沐阳是跑着上来的,站在他面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第一句话就是:“明菲呢?!”   于敬低着头,声音如粗粝的砂纸,“在里面。”   “重症监护室”几个字如地狱的暗火,灼痛了沐阳的眼。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沐阳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掌心,咬牙问。   于敬没有解释,费劲地站起来,整个人憔悴而疲惫,“她快不行了,想见见你,你快进去吧。”   重症病房里人员的进入有严格要求,不能超过三人。严阴郎很不放心,怕沐阳情绪崩溃出事,但碍于医院规矩,只能在门口和于敬等着。   沐阳做了全身消毒,穿好防护服,在医生的带领下走进于明菲的病房。   于爸、于妈都在,坐在床边守着女儿,眼泪一直流着,又不敢哭出来,只能一个劲儿地忍着。   沐阳鼻子发酸,感觉心脏泡在硫酸之中,里面的血肉被腐蚀,心脉开始溃烂。   他在床边蹲下来,隔着塑胶手套,握住了明菲细瘦的小手,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地稳住情绪,轻轻地说:“明菲,我来啦。”   小姑娘的手指动了动,听见声音后艰难地睁开眼,原本透亮的眸子变得暗淡无光,声音破碎,“沐…哥哥……”   沐阳轻轻抚摸着她光洁的脑袋,每一次呼吸身子都在颤抖,呼吸变得困难,“嗯……我在呢。”   “你食言了。”于明菲说,“说好的……带我去游乐场呢?”   “我没有食言呀,”泪水蓄满眼眶,沐阳眼前的景象一片模糊,仍笑着说,“我不是说了嘛,等你情况稳定就带你去。你快点好起来,好起来我才能带你去啊。你现在躺在这里,怎么坐过山车、海盗船?怎么去玩儿旋转木马?”   于明菲气息虚弱,呆呆地看着沐阳,突然眼角滚落一滴眼泪,“……我其实……还是最想坐摩天轮的。”   心电图的波动开始缓慢,机器甚至发出了警告声。   于爸于妈不约而同地站起来,哭声不止。   沐阳紧紧地握着她的胳膊,力气大的留下了微红的指痕,慌乱而急切地说:“好……当然可以了,我……带你去坐,你快点好起来,你好起来才能去坐!”   于明菲笑了笑,用尽全力地回握沐阳,气若游丝,“……别哭啦……要坚强。”   沐阳忍不住,泪水如洪水决堤般疯狂的涌出,如同陷入深海般,周遭的压力让他五脏六腑破裂般的剧痛。   “我没有你坚强……”沐阳泣不成声,是从灵魂深处传出的锥心刺骨,“我一点都不坚强……明菲别这样,别离开我们,我们还要去游乐场呢,别睡…别睡……”   “可是……坚强太辛苦,我好累。”于明菲的语气越来越弱,到最后完全是在嗓子里嘟囔。   沐阳冰冷的体温隔着塑胶手套传出来,他情绪激动,感觉体内燃着一把火要把他吞噬,可皮肤表面仿佛镀着一层厚厚的寒霜。   他跪在床边,用尽全力握着明菲的胳膊,想通过这样的方式阻止生命的流逝。   “明菲……明菲别睡!”沐阳声音哑了,歇斯底里地大吼,嗓子里涌出些许铁锈味,“于明菲!别睡,你不许睡听到没有!你如果敢闭眼,我就不带你去游乐场了!”   于爸于妈也扑过来,哽咽地喊着女儿的名字。   面对生死总会有种无力感,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病床上的人撒手人寰。   “沐哥哥……我好像看到游乐场了……”于明菲盯着天花板,瞳孔涣散,“下一次……你可不能食言了……”   “滴———”监护仪发出尖锐的声响,上面的条纹波动变成一条条长线,机器冰冷而无情地宣告着此人的生命结束。   于明菲握着沐阳的手指软下去,她闭着眼和平时睡着的模样无异。   沐阳浑身发抖,铺天盖地的绝望和悲痛把他的灵魂和肉体撕成了碎片,嘴里一直喃喃地说着:“不要,别睡明菲……不要……求求你别走,求求你睁开眼看看我……”……   “小川……吴小川!求求你别跳,你别跳!跳了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小阳……活着太累了。”少年站在天台的边缘,脚下是能令他解脱的云端,风吹起他的衣袂,腰上的淤青鞭痕若隐若现,他惨笑着回头,神色一如既往的温柔,“对不起,我要食言了,你的梦想需要你一个人走了。”   “不要……小川,你过来,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谈,算我求求你了,你千万别冲动。我真的求你了……”   少年嘴角始终噙着笑,最终闭着眼,毅然决然地迈出了那一步。   “不要———!吴小川———!”……   一切没有任何改变,当年沐阳的苦苦哀求挽留不了吴小川赴死的决心,如今他同样唤不回于明菲消亡的生命。·   沐阳的神志缓缓回笼,嗓子疼、浑身都疼,整个身体陷入麻木的冰冷之中,睁开眼看到的是熟悉的天花板。   严阴郎坐在床边一直守着,见他醒后问道:“还好吗?”   沐阳费劲地坐起来,脑袋昏沉沉的,嗓子哑着,“我怎么了?”   “身体虚弱、情绪激动,晕倒了。”严阴郎把水递给他,“嗓子出血,留院观察。”   “……明菲……怎么样了?”沐阳抱着一丝希望,期盼着方才那一切只是他做的一个梦。   只是梦而已,梦醒之后一切未变。   严阴郎神色复杂,是沐阳从未见过的沉重。   “……”   沐阳眼中仅剩的光黯淡了下去,沉默地靠着床头。   病房里暖气开得很足,可沐阳的双手依然呈现出冻成的青白色。   严阴郎握着他的手轻轻搓着,时不时放在嘴边哈气,想尽快焐热。   房间寂静无声,能听到外面急诊室杂乱匆忙的步伐,二人都沉默着,严阴郎不懂怎么安慰人,只能静静地陪着沐阳。   “害怕吗?”沐阳突然问。   严阴郎抬眼看着他。   沐阳扯了扯嘴角,笑得凄冷,“未来你也会像我亲眼目睹明菲死去一样,看着我从你眼前消失。”   “……”严阴郎的手骤然收紧。   “你也害怕对吧。”沐阳用力地挣脱,眉眼间闪过一丝不正常的狠意,“所以你还在这干什么?我也会死的,你守着我这个要死的人做什么?你走,我不想见到你,滚啊!”   严阴郎从未见过沐阳这样,浑身扎满了刺,抗拒别人的靠近,曾经开朗活泼的小太阳变得面目狰狞,口出恶言。   任由沐阳怎么推他、打他,严阴郎稳稳地坐在床边,固执地说:“不走。”   “我说了我不想见到你!你放过我行不行?!”沐阳身体没恢复,拳头打上去都是软绵绵的,说着说着就带着哭腔,“我是个等死的废人了,你在这守着我做什么?!你滚啊……”   严阴郎没说什么,拉住他的手将人抱在怀里,任打任骂。   泪水夺眶而出,沐阳哭得撕心裂肺,严阴郎成了他溺水而亡的救命稻草,清悦的嗓音变成了犹如被掐住脖子的乌鸦,干裂、沙哑,“我没用……我是个废人,我什么都守不住……守不住吴小川、守不住于明菲,就连自己也守不住。严阴郎……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严阴郎乌黑的眼眸里浮着一层淡淡的水光,宽厚肩膀给沐阳支撑的力量,“你不会死的,要抱有希望,这是你自己说的。”   “没有希望了……”沐阳埋在严阴郎怀里痛哭流涕,无助而脆弱,陷入了自我否定,“白血病能有什么希望呢?严阴郎,你走吧,别管我了,我除了死没有别的出路了……她还那么小,人生才刚刚开始,我答应带她去游乐场还没有兑现。明菲死了……严阴郎她死了啊!就像吴小川一样,在我面前消失了,再也回不来了……”   沐阳痛彻心扉,神志迷茫而混乱,在严阴郎怀里语无伦次地说着。   他太痛苦了,病痛的折磨、生死的无情时刻折磨着他的灵魂。   都说生病人的格外的坚强,他们并不是坚强,而是命运如此,只能顺从地接受。   乖乖地治疗,努力地活着,他们随时抱着能恢复的希望,面对一切难受都得咬牙坚持。太累了。   所有人看到的是他们乐观向阳的模样,却不知每当深夜,他们无助地望着圆月,恳请老天爷能恩赐一份眷顾,健康成了可望不可求的奢望。   【作者有话说】   完结倒计时,还剩四天啦 第123章 【雪中白头】   于明菲下葬那天絮雪纷飞,梧城的空气降到了历史新低,一夜而已,满城覆上一层白霜。   梧城已经很多年没下过雪了,沐阳看到窗外景色时一愣住,穿着单薄的秋衣在床上怔怔地看了许久,林郁敲门进来他都没听到。   “小阳,下雪了,你要去吗?”林郁问道,“温度已经零下了。”   沐阳目不转睛地看着飞雪,过了好几秒才僵硬地点头,“要去。”   林郁没说什么,帮他拿出加厚的羽绒服和保暖衣,“小严已经来了,等着你呢。”   梧成很少有这么冷的时候,沐阳只有一件加厚羽绒服,是蓝色的。   “小爸。”沐阳将裤子、毛衣穿好,阻止了林郁拿那件衣服,“不合适。”   林郁微微蹙眉,“外面真的很冷,别让我担心行吗?”   沐阳无声地看着林郁,眼里的执拗很明显。   这是他来这个家后第一次和小爸反其道而行之,没有往日的嬉笑打诨、撒娇玩闹。   “……”林郁叹了口气,首次在健康的问题上妥协。   沐阳换好衣服走出房间,严阴郎坐在沙发上捧着乐理书看,见他出来后合上书站起来。   二人一样的打扮,从头到脚的黑。   严阴郎主动拉过沐阳的手,低声问:“昨晚睡得怎么样?”   “还行。”   “我做了煎饼,你吃了再走。”   “好。”   “要不要再穿厚点?”   “不用了。”   沐阳坐下吃饭,机械地咀嚼着食物,清透的眼眸有些空洞,反复丢了几缕魂魄般无神。   严阴郎问一句他答一句,不问就不说话。   雪天的风格外大,雪越下越猛,狂风呼啸,雪花在空中打转,飘得天花乱坠。湿气随着风雪往人骨子里钻,呼吸喷出的雾气几乎是立刻消弭在冷气中。   林郁开车他们一块儿去的,车里静得压抑,沐阳的手被严阴郎握着,暖气开得很足,沐阳的手依旧冰冷,他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银束,神志已然飘向远方。   他们到陵园时于敬也刚到,陵园门口浩浩荡荡停着一长串车,挂着白花,都是于家的亲朋好友来为于明菲送行。   于爸捧着骨灰盒,被簇拥着走在最前面,于妈泣不成声,倒在于敬怀里几度晕厥。   他们跟在队伍最后面,严阴郎撑一把打伞替沐阳遮挡风雨,祭奠过死者后,林郁上前和于家父母说了几句话,拿出一个白信封递给他们,嘴里说着什么。   于敬找着机会过来和他们打招呼,眼睛有些红肿,黑眼圈很明显,诚恳地说:“谢谢你们能来。”   沐阳一直盯着于明菲的墓碑没说话,雨雪如细小的针扎进皮肤,刺得眼睛生疼,睫毛挂着细小的雪花。   “没事,应该的。”沐阳无心交谈,严阴郎只好接话,“节哀。”   于敬的眼眶越来越红,一米八的大男孩有些哽咽,努力的稳住情绪,“谢谢。”   “你可以不用来的。”于敬的鼻尖冻得通红,看向沐阳,“这么冷,万一感冒了怎么办?”   “我来送送明菲。”沐阳的嗓子没好利索,尽管戴着口罩,被冷风吹了这么久又开始沙哑。   于敬瞧着他状态不好,“天儿冷,你早点回去吧,这里没什么事了。感冒的话就麻烦了,当初明菲就是感冒加重了病情……”   于爸叫于敬过去招呼客人,沐阳和严阴郎站在白雪堆积的树下,落雪沉沉地落在伞上,最后和地面的积雪融为一体。   风雪缥缈,这场雪出奇的大,雪花纷飞,模糊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   隔着飘雪,沐阳恍惚看到了明菲站在雪中的样子,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一身娇艳活泼的长裙,她的小手捧着白雪,冲沐阳歪头笑。   没有对外界的抵触、没有被病痛的折磨,她是曾经玉雪可爱的娇俏模样。   “沐阳。”   沐阳回过神,这才注意自己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走出去好几步,身上沾到了雪絮,严阴郎拉着他的胳膊,正关切地盯着他。   “……”沐阳挤出一个笑,“要不要去走走?陪我看看雪。”   严阴郎瞧着他强颜欢笑,心里如同被积雪压断的树枝一样,裂成两半,沉声答应:“好。”   陵园被白雪覆盖,放眼望去茫茫一片,万物岑寂,只有风声呼啸耳边。   严阴郎打着伞,二人并肩走着,沐阳双手插兜,微微低着头看着自己每一个落脚点。   “你别难过。”严阴郎斟酌着言语安慰他,“你……不会和她一样。”   沐阳突然停下来,看着空中飞雪,伸手让雪花落在掌心,喃喃地说:“这是我第一次在梧城看到雪……”   严阴郎:“嗯,我也是。”   沐阳把口罩摘了,深深地洗了一口冷气,自顾自地说:“这场雪……我觉得是明菲在成全我。”   严阴郎没听懂,“成全什么?”   沐阳摘下帽子,头发被风吹乱,他用力将伞移开,雪花顷刻间落满二人肩头。   严阴郎脸色微变,想把帽子夺过来给他戴上,“你会感冒的。”   沐阳不让他抢,抬起头迎着寒风,有一种解脱的释然,脸色比落雪还白上几分,接着严阴郎刚刚的问题:“成全我和你。”   沐阳眼里的悲戚和浓情复杂地交织着,白雪映在眼底,将褐色的眼眸衬得像琥珀般通透。   他上前一步,抬手与严阴郎头上的雪沫相碰,冰凉的触感从指尖钻进体内,经过血液的加速化成温暖的细流,足以抚平一切伤痕。   二人的视线在雪中纠缠着,严阴郎乌黑的瞳仁很沉,他注意到雪花无声地落下,打湿了沐阳的头发。   沐阳嘴角倏尔勾起,露出了这几天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她给了我们一场白头。”   严阴郎心下一震,眼眶立刻红了,嘴唇紧抿,压抑着某种令他痛心而又悸动的情绪。   沐阳倾身向前,用冰凉而柔软的唇瓣贴上严阴郎的,不似以往的克制,而是伸出舌尖舔了舔,企图撬开他的唇缝。   理智和感情拉扯着严阴郎,一边是沐阳的健康,一边是自己的欲念。   “吻我吧。”沐阳贴着严阴郎的唇,颤声说:“我想放肆的爱你一回。”   下一次的大雪不知又是何时了。   严阴郎脑中紧绷的弦断了,手里的伞落在地上,把人紧紧地搂在怀里,凶狠而粗暴地吻着他。   欲望如猛兽出笼,严阴郎猛烈灼热的气息铺天盖地的砸下来,唇舌交缠,沐阳感觉自己的舌根发痛发麻,不知是谁的嘴唇磕破,濡湿的缠绵里带着令人绝望的血腥味。   甘甜腥辣,如痴如醉,二人用力地搂着彼此,恨不得与对方融为一体,永不分开。   身体被雪淋得发冷,可心却异常的火热,甚至能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   风雪成了最天然的屏障,万籁俱寂,苍穹之下雪景绵长,狂风驻足,飞絮漫天。   这一刻世界摁下了暂停键,忘却了病痛,抛下了生死。   他们相爱,拥吻。   他们在这场大雪里共赴白头。·   那场大雪下了三天,沐阳回来后就生病了,刚出院没多久又住了进去。   低烧、高烧反反复复,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削瘦下去。   于明菲的死仿佛把沐阳的魂也带走了,他变得不爱说话,清醒的时候就愣愣地看着窗外,目光空洞而茫然,像个没有生机的布娃娃。   他会配合医生治疗,每个月也听话地去化疗,眼里却失去求生的光泽。   严阴郎每天都在医院陪着,有他在的时候沐阳会稍稍好些,会有情绪起伏,更多的时候是躺在严阴郎的怀里,眷恋又贪婪地吸取着他的气息。   沐阳常常抱着严阴郎不撒手,以至于严阴郎沦为他的人肉靠垫,一坐上床就是一整天。   以前是他追着严阴郎说话聊天,现在完全反过来了,严阴郎不是话多会聊天的人,费尽心思地想着话题和他聊,偶尔能逗得沐阳笑一笑。   寒假的时间一晃而过,林郁不想耽误严阴郎的学业,拿出家长的威严让他去上学。   沐阳的感冒渐渐好了,不再沉默寡言,和以前一样开朗活泼什么都能聊,但笑容却越来越少。   日子渐渐回暖,又到了枝繁叶茂的盛夏。   每到周五,放学后严阴郎直奔西馨苑,周末或是和沐阳窝在家里或者陪他出去走走,很多时候甚至住在西馨苑,沐亦宸和林郁知道二人的关系,并未反对。   午后的阳光热辣又刺眼,室内开着26度的空调依然把沐阳热醒,光线从不甚遮光的窗帘外透进来,晃得他心烦意乱。   “唔……”他不舒服地揉了揉眼睛,热的有些烦躁,负气地坐起来瞪着专心写作业的某人。   严阴郎抽出纸巾帮他擦汗,沐阳沉着脸躲开。   “怎么了?”严阴郎问。   “我热。”沐阳不耐烦,“你把空调调低点。”   严阴郎:“不可以,容易感冒。”   沐阳噘着嘴,气愤又委屈,“我想吃冰。”   “不可以。”   这些沐阳当然知道,他生了好几年的病,每年夏天都这么过来的。   只是现在有男朋友了,想着冲他发泄心中不满。   沐阳盘腿坐着,不吱声。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他越来越习惯隐藏情绪。   严阴郎抬手摸了摸他清瘦的脸,哄着他,“晚上我陪你出去散步?”   “蚊子多,出去干嘛。”沐阳嘟囔,“本来就贫血,还拿去给虫子吸?”   “……”严阴郎帮他擦着额头的汗,“你已经半个月没出门了。”   沐阳的下巴抵着膝盖,玩着木木的毛,拧成一根根麻花似的线条。   严阴郎继续说:“我以前小区那边拆迁修了新的商业区,我带你去看。”   沐阳:“……”   严阴郎:“想吃什么我给你买,冰激凌……可以吃一点点。”   沐阳还是不说话,抬眼幽怨地瞪着他。   严阴郎:“?”   沐阳依旧瞪着,那眼神还挺凶。   “……”严木头脑中灵光一闪,福至心灵,凑过去在沐阳因不满而撅着的嘴唇上轻轻亲了一下,“去吗?”   沐阳不噘嘴了,像个泄气的皮球,心中的烦躁和气愤化为虚无,顺心地捋着木木的毛,赏脸似的说:“去吧,带上木木。” 第124章 【熟人再见】   晚上小虫子多,沐阳不愿意出去,所以他们在黄昏落幕前带着木木去遛弯儿。   林郁爱干净,每次遛完狗回来都要求给木木洗脚,后来沐阳懒得洗,在网上给它买了几双小鞋子,花样繁多,蹦跶蹦跶着还挺好看。   他们刚把门打开,迎面撞上下班回来的林郁。   沐阳意外:“小爸,你今天这么早?”   林郁心情似乎很好,眼角眉梢带着笑意,“我买了点菜,今晚做好吃的。小阳,有个好消息,你现在听还是回来听?”   能让清冷的林郁这么高兴的事情,严阴郎第一反应就是沐阳的病情,心里紧绷了几分,迫切地想知道。   沐阳倒是神色平平,没什么兴趣,“回来听吧。”   “也行,今晚亦宸也要回来。”林郁提着买的菜进屋,“你们要去哪儿?”   沐阳:“严阴郎说他以前住的那地儿改造完成了,带我去看看。”   “挺好,那边变化挺大的,你好久没出门了,好好逛逛。我打电话就回来吃饭。”林郁说,“你的中药喝完了,正好你过去找李爷爷再捡几副,顺便说说你最近情况。”   “好。”   下电梯后木木撒欢儿似的跑,吐着舌头,圆溜溜的眼睛直转悠。   沐阳懒得使劲儿,把狗绳递给严阴郎。   “刚刚…你怎么不听林叔叔说?”严阴郎问,“万一是你……病情?”   “我病情能有什么好消息。”沐阳并未上心,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儿,“许是小爸工作上的事吧。”   天空的火烧云浓烈而迤逦,余辉将云层晕染成橘黄交织的画,微风习习,油绿的梧桐叶晃动,碎片似的光影落在少年的身上。   上谷新街是原来严阴郎住的那片儿老城区,城市规划,所有破旧的小区、商贩全部拆迁。重新扩路、搞绿化,又修建了商场和电影院,焕然一新。   沐阳很久没来过这了,对这片儿的印象还停留在以前破破烂烂的时候,这会儿一看,大为吃惊。   “变化居然这么大。”沐阳扯了扯他的袖子,“你们原来住哪儿的?我都找不到地方了。”   严阴郎俯身给小祖宗捡粑粑,头也不回地说:“左边的商场。”   “那咱们进去逛逛?”沐阳提着领口给自己扇风,“戴着口罩好闷。”   严阴郎提醒:“先抓药。”   沐阳之前跟着林郁去过几次医馆,现在这里附近全部重新整改,他也不知道搬走没有,只能凭着记忆领着一人一狗在错综复杂的街头穿梭。   五分钟……十分钟……   严阴郎终于忍不住问:“医馆叫什么?”   “仁心诊所……”沐阳东张西望,“我记得是这里……应该没有变……”   严阴郎觉得怪耳熟的,拿起手机准备导航。   “喏,就是这,我说没变吧。”   严阴郎抬头,曾经一段时间天天进出的小诊所的大门赫然出现在眼前。   “……”严阴郎有些错愕。   竟然是这里,那岂不是……   沐阳率先推门进去,严阴郎紧随其后。   小诊所里萦绕着严阴郎熟悉的消毒水和中药味儿,老头儿坐在桌子后面,戴着眼镜搞着瓶瓶罐罐里的药材,一副大有研究的模样。   穿着白大褂的小姑娘在旁边给病人拿药、输液、打针,忙得团团转。   他俩这大高个儿进去,一下子把本就不大的空间显得有些拥挤。   沐阳进去后走到老头身边乖巧地喊:“李爷爷。”   李老头儿嗯了一声,“来了啊,我一直等你呢。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挺好的,没什么不舒服。”沐阳说,“最近脱发有些严重。”   “你在化疗,这是正常的。”李老头儿捣鼓着手里的药材,“好啦好啦,知道你们年轻人爱美,我给你增加点防脱发的。”   沐阳:“谢谢李爷爷。”   李老头儿把药材放下,抬眼看向屋里的人,一看就愣住,“你小子……快一年多没见了啊。”   严阴郎点了下头,跟着沐阳喊:“李爷爷。”   沐阳诧异,“你们认识啊?”   “这小子以前天天受伤我来这看病,还欠着药费给不了。”李老头儿哼了一下,打量着严阴郎。   还不错,人结实了,精神也好了,以前眉宇间的颓丧之气全无,取而代之的是灼灼有神的目光。也懂事了,还知道喊人。   沐阳问:“所以你以前采药还债,是还李爷爷的药费啊。早说嘛,我和李爷爷可熟了,”   老李头儿给沐阳把脉,询问他最近的情况,并叮嘱他要注意休息,补充营养。捡药的时候他八卦地问:“你俩怎么认识的?”   沐阳如实回答:“我和他是同学,开学那阵儿就认识了,那段时间我还帮着他采药呢。”   “我说呢,”老头儿嘟囔,“一看精挑细选过的,根叶都没坏,他一个外行人怎么懂。”   沐阳喝了这么多年中药,以前没事儿的时候也会来诊所帮着老头儿做事,所以一些基本的草药都认得。   老头儿将每副中药细细的打包好,嘱咐道:“还是像以前那样熬,饭后喝,一小碗儿就够了,不用那么多。一副喝三天。”   “好。”沐阳吆喝自家男朋友,“严阴郎,给钱。”   有严阴郎在的话沐阳出门不会带手机,没谁需要联系的,而且一般都是严阴郎付钱,像这种金额大的回去再转给他。   严阴郎掏出手机扫码,挂掉了打进来的电话,“多少?”   “367。”老头儿瞅着他爽快付钱的样子,好笑地问:“现在有钱了?”   “给了。”严阴郎把支付页面给他看,不知名的电话又打了进来,他再一次点了拒绝。   沐阳在一旁看着,提着药主动说:“时间不早啦,爷爷,我们先走了,过几天再来拿药。”   “下次让那小子拿来就行,”老头指了指严阴郎,“最近天儿热,少出门,当心中暑。”   “知道啦!”   他俩走出诊所,严阴郎的脸色沉下来,神色很是不耐烦地拿出一直振动的手机,接听了电话。   他全程没说话,冷脸听着对面说,沐阳听着话筒里传出来的是女声,噼里啪啦地一直在说,语速很快,似乎怕严阴郎挂电话。   “不用、不需要,谢谢。”严阴郎言简意赅地挂了电话。   沐阳问:“你妈妈?”   严阴郎冷冷道:“她不是。”   他们断绝关系,早就互不干涉。   他没有母亲,张素也别想要他这个儿子。   沐阳主动牵手,木木在脚边跑得欢快,“回家去看看小爸做什么好吃的。”   严阴郎拉着他,“别跑,出汗。”   “我饿了嘛,你说要给我买冰激凌的!”沐阳突然想起这茬儿。   街边正好有家冰淇淋店,严阴郎说:“一小口。”   沐阳眼睛发亮,忙不迭地点头。   自从沐阳出院后严阴郎能察觉到他的心里藏着事儿,变着法的哄沐阳开心。   哄人开心的同时又谨遵医嘱,说一点点还真一点点,半勺都不到,入口还没尝出个味道就没了。   沐阳不乐意,想再吃一口,严阴郎不给,三下五除二地把冰淇淋吃光,不让沐阳有盼头。   这冰激凌吃了,又没完全吃,气得沐阳叉腰骂人:“其实就是你想吃吧!我说你怎么这么好心,居然带我吃冰淇淋!我味道都没尝出来!严阴郎!”   他张牙舞爪地去掐严阴郎脖子,让他把冰激凌吐出来。   严阴郎嘴角噙着浅笑,“别闹,你不能多吃。”   “我那一口还不如不吃!”沐阳炸毛,一路上都不和这人说话。   严阴郎去牵手,沐阳甩开不让他碰。   这倒好,哄人哄得更生气了。   “明天给你吃一勺。”严阴郎妥协,又强调一句:“能尝出味道的一小勺。”   “这可是你说的!”沐阳转过头,脸上是得逞的笑,“反悔就是乌龟王八蛋!”   严阴郎:“……”   这变脸的速度令人哑然。   沐阳的笑容让严阴郎怔愣了几秒,随后牵着他的手,“不反悔。”   二人回家时林郁已经把饭菜做好了,沐亦宸穿着睡袍,头发湿漉漉,应该刚洗完澡,在厨房帮着端菜。   “你们回来了。”沐亦宸说,“赶紧洗手吃饭,今晚饭菜可丰富了。”   沐阳看了一眼,桌上都是自己爱吃的,洗了手后迫不及待拿起一块糖醋排骨,“嗯!好吃!”   其他三人纷纷落座,木木直摇尾巴,等着桌上的人“不小心”掉下来的东西投喂。   严阴郎:“林叔叔手艺又进步了。”   林郁笑道:“你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沐亦宸问:“你不是说有个好消息要宣布吗?是什么?”   “今天我接到陈医生的电话,”林郁难掩兴奋,“他告诉我在中华骨髓库检索到了和沐阳DNA较为符合的数据。”   桌上所有人一愣。   “这意味着有一定概率骨髓配型能成功!”林郁冷清的面容上出现狂热的惊喜,“陈医生让我下周一带着沐阳去医院做进一步检测!”   严阴郎眼瞳发亮,被这个消息砸蒙了,不自觉地笑起来。   沐亦宸一样惊喜得不行,“这可真不错!又有希望了!”   林郁点头,“小阳,下周一我带你去医院,咱们……”   “我不想去。”沐阳打断他的话。   林郁被沐阳抗拒和冷漠的态度噎住,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严阴郎转头看他。   沐阳垂眼盯着碗里的白米饭,在三人直勾勾地视线下,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想去。” 第125章 【爆发】   桌上顷刻间静下来,三人不约而同看着沐阳,纷纷露着不解。   过了一会儿,沐亦宸皱眉问道:“为什么?”   “小爸也说了,只是有机会。”沐阳平静地说,“并不代表一定能匹配成功。”   “可是有希望不应该试试吗?”林郁说,“小阳,这次陈医生说有很大把握能匹配成功,咱们去试一试,就算不成功也没什么影响不是吗?”   沐阳抬眼看向林郁,“陈医生每一次都这样说的,这些年这种话您听得少了吗?每次找到符合的我都积极配合,可是结果呢?您每次都这样开心,可是最后呢?有哪一次是成功了的?”   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消息,也不是第一次被通知去医院做进一步骨髓配型检测。   可每一次的结果都是无疾而终。   从曾经的狂喜到如今的彻底麻木,他的希望一次次破灭后还得继续告诉自己:没关系,下次一定可以。   期盼永远在下一个“下次”。   他不是铁人,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而已。   他没那么坚强,身心早已被病魔折磨得血肉模糊,掀开光鲜的皮囊,里面是腐烂的身躯,流着化脓的血水。   现实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他白血病是一个多么难治的病,哪怕用尽一生的希冀也换不回一次如意。   所以现在他释怀了,和自己和解了,不想再用希望去换无尽的失望。   林郁被堵得说不出话,看着沐阳这副淡然无波的样子心里隐隐作痛。   “话不能这么说。”沐亦宸语气重了几分,“小阳,你不想康复了吗?你准备混过这几年的加速期然后进入急变期等死吗?”   “……”沐阳的手渐渐握紧。   “你想过我们吗?你想过小严吗?”   沐亦宸常年和匪徒打交道,经过时间的沉淀和人相处时会有一种强烈的压迫感,私下有意地收敛,这会儿又不自觉地流露出来,言辞犀利,气势强硬。   “林郁为了你的病奔波了这么多年,哪次你生病、病情恶化不是他守着你?他拼命地赚钱,一个月接五六个案子,最忙的那段时间直接睡在法院,他这么辛苦为的什么?我们求遍名医,听说哪里有治疗白血病好的医生就带你去。现在到头来你不愿意治了?沐阳,你不能这么自私,你就没有想过你如果死了我们会多伤心?!我们只有你这一个儿子!”   沐亦宸悉数曾经的事情,他想把人骂醒,可想不到每一个字都往沐阳的最痛处扎,字字诛心。   严阴郎注意到沐阳的胳膊轻颤,出声阻止:“叔叔,别说了….”   沐阳像是个不断往里注水的气球,沐亦宸的话成为最后一个临界点,这大半年累积的所有负面情绪骤然爆发!   他猛地站起来,眼眶通红,少年清俊的面孔变得狰狞,“是!我就是自私!我对不起你们!我对不起所有人!是我拖累你们,拖累了严阴郎,我就是个累赘!是个负担!所以让我去死啊!我死了你们都解脱了!不再因为我心力交瘁,不再因为我伤心难过!反正我也只是你们收养的,你们没了我,正好可以去收养别的孩子,世界上孤儿这么多,你们的儿子还多的是!”   林郁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声音止不住地颤,“你怎…怎么能这么说?”   沐阳骤然转身奔进房内,传来翻找东西的声音,没一会儿他拖着三个大口袋出来,费劲地扔在地上,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地滚出来———全是他吃空的药瓶。   沐阳指着这一地狼藉,眼神凶狠,泪水滑落脸庞:“之前说国际上有吃药治愈慢粒白血病的例子,这些药吃下去我有什么改变吗?!之前说慢速期在十年左右,我至少能有二十年可以活,可结果呢?我日复一日地吃药、积极配合治疗、遵循医嘱……可换来的却是病情突变!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为什么你们到现在都不能正视白血病根本就无法治愈这个问题?!你们说我自私也好,说我脑子有病也罢,我不想治了,我不想再把自己有限的生命放到令我作呕的医院里!”   他压抑得太久了,面对家人他得懂事听话,得配合治疗不让爸爸们操心;面对朋友他要笑脸相迎,隐藏自己一切的痛楚,强行压下心中沉甸甸的包袱,努力挤进正常人的生活里。   可他本来就是不正常的,他有病,是绝症,再怎么伪装也无法全身心的去拥抱世界、开怀大笑。   沐亦宸和林郁都以为沐阳心情不佳只是因为于明菲去世,却不料这么多年来心里积攒了这么多的“怨气”。   他们知道这些“怨气”不是针对任何人的,是沐阳对命运不公的恨意,对这场没有尽头的病情一种反抗。   沐阳满脸泪水,粼粼水光都无法将他的眸子映亮,眼里充斥着灰暗和绝望,胡乱地发泄了一通后倒是冷静了些,他哽咽着喃喃道:“别管我了……顺其自然吧。”   说完他转身回了屋内,“嘭”地一声关上门,余音在三人耳边回荡。   他们在凝固的空气里沉默着,气氛宛如一片死水,沉闷而压抑。   过了一会儿,严阴郎动了,他默默地将地上的瓶子挨个捡回去,收拾这片狼藉。   小小的空瓶如此之重,重到每一次拿起要费尽全力,里面装的不是空气,是沐阳这些年来积攒的全部失望。   桌上的饭菜渐渐冷却,这顿饭谁也没心思吃,满心欢喜做出来的菜品,正如沐阳这些年的心绪一样,随着时间推移、病情折磨,到最后仅剩的那点儿希望也消失殆尽。   沐阳回屋后把自己困在被子里,捂得严严实实,一丝风也不透,屏蔽外界的所有事物,自虐的憋着自己,享受的临近窒息的快/感。   眼泪不受控的流着,身体深处传出一阵阵闷痛让他倍感无力。   黑暗、潮湿、窒息,这些东西把他拉入深渊,尽头是死亡地狱。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慢慢靠近,严阴郎把被子掀开,沐阳侧躺在床上,怀里抱着娃娃,像个蜗牛一样蜷缩在自己的壳里。泪水和汗水混在一起,脸上湿漉漉的,头发也微润,眼尾泛着潮红,气息不稳地抽噎着。   那可怜劲儿让严阴郎心疼。   “你想憋死自己?”严阴郎抽出纸巾帮沐阳擦脸,动作轻柔。   沐阳鼻音浓重,赌气道:“对啊,这样你们都解脱了。”   “……”严阴郎摸着沐阳的脸,虎口贴合着下颌线,拇指指腹轻轻地蹭着,“不会,我们都会很难过。大概……”   沐阳吸了吸鼻子,闷声问:“大概什么?”   “我不会再喜欢上别人,叔叔们也不会再收养其他孩子。”严阴郎眼里的深情浓郁,可眼底又藏着悲切的哀伤。   沐阳鼻子发酸,坐起来抱着严阴郎,背脊因为哭泣而抖动着,“我……我不想这样的,我也不想伤害爸爸们,也不想伤害你……对不起,对不起……”   严阴郎拍着他的背,像给木木顺毛一样,轻轻抚摸着,“嗯,我知道。”   他安慰了许久沐阳的情绪才稳定下来,抱着人不放,把脸埋在严阴郎怀里时不时地抽泣。   严阴郎的视线刚好落在沐阳的后颈处,他握上轻轻捏了捏,提议道:“想出去玩儿吗?”   “大晚上出去玩?”沐阳问。   “明天。”严阴郎说,“周六,带你去散心。”   沐阳抬起头,嗓音有些沙哑,“去哪里玩儿?”   严阴郎抹去他眼角挂着的泪珠,“你想去哪儿?”   “……我不知道。”沐阳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的,“我很久没关注过游玩这种事了。”   严阴郎说:“那就跟着我。”   沐阳眼巴巴地望着他,眼里还浸着水光,半信半疑。   “赵麟推荐的,”严阴郎解释,“坐着一小时,他和宋一茗去过了。”   “好吧。”沐阳把脸贴在男朋友的肩膀上,疲倦地闭上眼,“那我明天把自己全权交给你了。”   严阴郎帮他衣服脱了,空调调制恒温,把人严严实实的塞进被子里,“早点睡。”   沐阳拉着手不放,却已然困得不行,“你陪着我,不准走。”   严阴郎嗯了一声,凑过去在沐阳额头上亲了一下,“不走。”   许是心里念着事儿,沐阳睡得并不安稳,还不到七点就醒了。   他呆呆地盯着天花板,手心里似乎还有昨晚握着严阴郎的余温。   外面有些细碎的响动,他起身无声地走出去。   林郁在厨房里熬粥,肉末搅碎和胡萝卜一起倒进去,没一会儿甜香就飘出来,米粒儿煮得软烂,锅里用小火煨着,咕噜噜地直冒小泡。   他正低头切着哈密瓜,把猕猴桃用勺子整个挖出,又切了点西瓜,有条不紊地忙着,没注意到后面来了人。   沐阳看着他的身影,心里钝痛,死死咬着唇,泪水流进嘴里是辛酸苦涩的味道。   “小爸……”他哑声喊,然后冲过去紧紧地抱着林郁的肩膀。   林郁诧异,“怎么不多睡会儿?这才六点过。”   沐阳鼻涕眼泪直流,难过得不行,说话断断续续的,气音黏稠:“小爸,对…对不起……我昨天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说那些话伤你心的。对不起……对不起,我最爱你和爸爸了,你们不要生气。”   林郁深吸一口气,轻拍着他的背,安抚道:“没事,我们没有生气。我也有错,没有及时关注到你的情绪,我们是辛苦,但真正和病魔抗争的是你,顶着死亡压力的是你。你才是最痛苦的那个……你不用压抑自己的情绪,想哭就哭、想闹就闹,我们不需要听话懂事的乖孩子,只想你没有压力、活得舒心。”   沐阳哭得更厉害,愧疚地哽咽着,对不起三个字翻来覆去地说,到最后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好啦,”林郁的尾音也有些发颤,眼眶微红,帮沐阳擦眼泪,“别哭了,今天不是要和小严出去玩吗?哭成大花脸怎么去玩儿?”   沐阳皮肤白,每次哭眼尾都得红好久,眼睛湿漉漉地泛着水光,像被人欺负了似的。   “小小年纪好的不学,学着约会啊?”   二人同时回头,沐亦宸和严阴郎在客厅里不知站了多久了。   严阴郎耳根微红,解释道:“不……不是约会,散心…而已。”   林郁无奈道:“你来凑什么热闹?”   “小阳道歉也有我一份儿啊,我当然得出来听了。”沐亦宸走过来倚着门框,“小可怜儿哭得梨花带雨的,哎哟,这么委屈呢?昨天发脾气的架势呢?”   沐阳羞恼地瞪着他,“你……”   话到嘴边,气势刚拿出来,鼻子却非常不配合地冒了一个鼻涕泡儿,还发一个轻微的一声“啵”。   沐阳眼里噙着泪,满脸通红:“……”   “哈哈哈哈哈哈哈———!”沐亦宸毫不客气地狂笑。   严阴郎也忍不住勾着唇。   木木在众人脚边晃悠,不明所以地瞪着大眼。   沐阳羞耻地扑进林郁怀里,“小爸,爸爸混蛋!”   林郁失笑,给怀里的人顺毛,“是,他混蛋,别理他。去洗漱吧,粥快煮好了。”   沐阳顶着大红脸飞快地跑出厨房,偏偏沐亦宸眼疾手快地拉着他,揶揄道:“鼻涕虫,记得把鼻涕擤干净。”   沐阳恼羞成怒,狠狠地踩了他一脚,红着脸毫无威慑地咬牙说:“不用您操心!”   一家子其乐融融,插科打诨地嬉笑着,气氛轻松而欢乐。   四人心照不宣的没有提及骨髓配型的事情,他们知道沐阳已然绝望的心境,却不知该如何再把人拉在阳光下。 第126章 【完结】   一家子和和美美地吃过早餐,严阴郎带着沐阳出了门,沐阳全然不知今日安排,老老实实地跟着男朋友走。   曾经买个东西都支吾半天的人,牵着沐阳的手熟练地打车、取票、领着人坐上高铁,还贴心地拿出自备的毯子和脖枕,让沐阳在路上安心地睡觉。   沐阳昨晚没睡好,启程没多久就困了,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困倦的缩在椅子里,“要多久啊?”   “一个小时,”严阴郎帮他把毯子盖好,“睡吧,到了叫你。”   毯子很宽大,盖着二人紧紧握着的手,松软的毛毯盖住了沐阳大半张脸,闻着熟悉的气温、颇有安全感的沉沉睡去。   下了高铁后沐阳才知道严阴郎带他来了梧城下面的一个小县城,地方偏远,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和污染,空气清新怡人,天气也特别好,阳光明媚而不刺眼。   沐阳没问去哪儿,总之跟着男朋友走就对了。   他们坐了公交、转了地铁,最后来到一处山脚下,坐着观光车上山,公路曲径通幽,两侧是繁密而茂盛的树林,侧眸往下看,小小县城尽收眼底。   夏日的风总是带着点炎热和潮气,却又有独特的风情和朝气,是属于阳光的味道。   悠长的钟声在山林回荡,鸟鸣啁啾,观光车在一座寺庙的大门前停下,前来朝拜的人很多,甚至有好些三步一拜的信徒,嘴里念念有词,无视周遭异样的目光。若皈寺。   沐阳仰头看着匾额上苍劲有力的三个大字,在阳光下隐约闪着金光。   “你信佛?”沐阳问。   “信。”   沐阳意外,“你什么时候开始信佛了?”   “前不久。”严阴郎说,“你呢?”   沐阳沉默片刻,“……以前信。”   二人在门口的香火处领了两捆香,跨过高高的门槛踏进朝拜圣地。   寺庙静静地屹立在山林之中,庞大而肃穆、庄严而朴素,佛祖高坐殿堂之上,左右两侧神明为其护驾,主殿内的整片墙上都刻着经文,无数的菩萨静坐墙内,冰冷而尊贵。   严阴郎全程认真地参拜,该烧香的烧香、该磕头的磕头,双手合十胸前,跪在佛前虔诚而宫恭敬。   沐阳站在他旁边,好笑地问:“佛祖要管成千上万的信徒,轮到你不知道得什么时候了?”   “心诚则灵。”严阴郎闭着眼说。   沐阳望着端庄典雅的佛祖,短暂地闭了闭眼,“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严阴郎站起来把最后三根香插进香炉,对着佛祖拜了拜,把人带去斋房里吃素斋。   沐阳不是嫌弃和尚们吃的东西,粗茶淡饭,和平时吃的家常菜没什么两样,只是不见荤腥而已。   这可是他们确定关系后第一次约会啊!能不能有点重视性?!   不想着带他吃点好吃的,在寺庙里就把他打发了?!   沐阳埋头干饭,不开心三个字赤|裸|裸地写在脸上。   严阴郎察觉到他的情绪,问道:“不合口味?”   沐阳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说:“别人约会都是电影院、逛街、烛光晚餐,你倒好,拉着我来和一群和尚吃饭。严阴郎,你倒真够清醒脱俗啊!”   “不……不全是和尚,有游客……”严阴郎没想到这茬,被沐阳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不妥,“这附近没有餐馆,晚上请你吃饭。”   沐阳吸溜着粉条,睨了他一眼,“我要吃火锅。”   “好。”严阴郎拿纸帮他擦去嘴角的饭。   待二人用完午饭,准备离开时,一个外国男人捂着肚子,神色痛苦地说:“你好,你们会英文吗?我想问一下洗手间在哪儿?”   沐阳的英文从小就学着,口语自然没得说,正想接话,严阴郎先一步回答:“出门左边,第一个岔路口右转,有标志。”   他说的英文,是非常标准的美式发音,可能说得比较少,有些生涩,但完全不影响沟通。   外国男人顿时松了口气,忙不迭地道谢,小跑着离开。   沐阳被严阴郎的英文惊艳,奇怪地问:“你口语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偷偷练过?”   严阴郎没做过多的解释,拉着人下了山,路上递给沐阳一个精致的木盒子,里面装着一串佛珠,珠子呈深褐色,光泽圆润,大小均匀,色泽光莹,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檀香。   沐阳诧异,“你买的?”   严阴郎说:“在寺庙求的。”   沐阳将佛珠拿手里,仔细看了看,这就是一串普通的佛珠,估计在寺庙里供久了,沾染了些许香火的味道。   他明知故问:“送我的?”   严阴郎嗯了一声,“戴上试试。”   沐阳将佛珠一圈圈串在手上,深色的珠子将他的皮肤衬得更加莹白。   “和尚说这个可以保平安,”严阴郎说,“开过光的。”   沐阳笑了笑,自家男朋友送礼都送得这么腼腆,若不是旁边有许多其他游客,他真想凑上去亲两口。   “好。”沐阳晃了晃手腕,另一只手与他十指紧扣,“我天天戴着,这可是你送我的第一件礼物。”   “不是第一件。”严阴郎更正。沐阳:“?”   严阴郎:“向日葵。”   沐阳想起了医院的那束花,倾身在他耳边轻轻地发出一个“啵”的声音,“欠一个亲亲,回去补上。”   严阴郎如今不会轻易被撩得面红耳赤了,不动声色地扶着他的腰,“坐好,前面弯道。”   下山后严阴郎租了一辆自行车,带着沐阳在林荫小道里穿插着,树林茂盛,斑驳的光影散落在沐阳的肩头,在手腕的珠子上留下浅浅的光。   他一手搂着严阴郎精壮的腰腹,抬起左手打量着佛珠,甚至凑近闻了闻,檀香久久未散,顺着鼻息沁入心肺后有种心静的禅意。   路越走越窄,视野却越来越宽,柏油路变成乡间泥土,穿过一片片绿油油的农田,很快,一片片灿烂的金黄进入视野。   沐阳一开始无心留意景色,一路都在欣赏手上的佛珠,但黄色太抢眼了,阳光更充盈了它们的色泽。   他抬眼瞥过,下一秒被这场日光下的绚丽震撼。   望不到尽头的向日葵向阳而开,放眼望去是一场浩瀚壮观的金色花海,热烈、秾丽,与远方蔚蓝的天色相接,蓝黄相映,是一幅让万物失去光泽的绝美画卷。   严阴郎把车停在路边,沐阳有些失神,怔怔地问:“怎么……带我来看向日葵……”   “我们约好的。”严阴郎站在他身侧,同样看向这片璀璨,蓬勃的生机扑面而来,“你忘了吗?”   是了,他曾经向严阴郎提过,有机会一起去看向日葵花海。   后来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他把这个约定全然抛之脑后,忘得一干二净。   想不到严阴郎竟还记得。   周围一片岑寂,只有微风拂过发梢,吹起衣衫一角,空气里飘着花朵的清香,不刺眼的阳光照在脸上,柔和惬意。   “我下学期要出国了。”严阴郎突然说。   沐阳转过头,惊愕道:“你说什么?”   “我向学校交了资料,去波士顿。”严阴郎侧眸注视着他褐色的眼眸,“沐阳,你完成不了的梦想,我帮你。所以……可不可以请你不要放弃自己的生命?”   “你……你疯了?”沐阳呼吸急促,这个消息宛如晴天霹雳,直接他砸懵了,大脑搅成一团蜘蛛网,捋不清头尾。   严阴郎冷静地说,“我没有,这件事沐叔叔和林叔叔都知道。”   “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沐阳艰难地问,无心欣赏向往已久的美景。   “不晚,学校的消息昨天才下来,”严阴郎说,“我本想昨晚告诉你……”   后来因为骨髓移植的事情打岔了,想说却没说出口。   过了好久,沐阳才找回自己声音:“我以为……你今天带我出来,是想劝我去做检测的事。”   严阴郎点头,“一开始确实是,但后来想想,好像不用。”   沐阳瞪着他,眼眶通红,“为什么?”   “不管以后怎么样,沐阳早已活在这里。”严阴郎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少年青涩而坚定的眉眼在蓝天下越发深邃,“你活着,我追随你;如果……你死了,我会替你完成梦想。”   沐阳的视线渐渐模糊,短短的句子,在心里刻上永不消灭的印记。   ———他说:“沐阳和严阴郎,永远在一起,分不开。”   “你故意的是不是?!”沐阳的泪水夺眶而出,怒骂道:“你故意说这些让我内疚,让我觉得自己毁了你原本的人生轨迹是不是?!”   严阴郎伸手替他擦去眼泪,沉沉地说:“我的人生轨迹因你而正确。”   沐阳打他、推他,感动和心痛两种感觉疯狂地冲击着神经,语无伦次,不知道该拿这人怎么办,“你知不知道那所大学有多难考?美国的费用有多昂贵?你这个疯子,你简直疯了!”   严阴郎握着他的手,鲜少强势地把人摁在怀里,情绪也有些失控,“所以你现在有两条路,要么和我一起去美国,要么……让我永远活在你的阴影里。”   “你混蛋!”沐阳气得眼泪直流,“哪有你这样逼人的!你……!”   严阴郎不听他谩骂,直接堵住他的唇,没有进一步进攻,只是贴着唇瓣厮磨,动作狠戾,磨得沐阳嘴唇红肿发痛,最后张嘴咬他。   血迹粘在两人的嘴角,绽放成瑰丽的玫瑰。   “沐阳……给我一次机会,”二人贴着额头,严阴郎苦涩地说,“让我成为你活下去的理由。”   沐阳的眼睛又红又肿,心脏传来绵密的疼痛,他舔了舔嘴角的血,哽咽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吗?严阴郎,我以前竟然不知道,你是个混蛋。你就知道逼我!凭什么?爸爸们都没有逼过我!”   “因为我不想做鳏夫。”严阴郎认真地说。   “滚蛋!”沐阳破涕为笑。   严阴郎也跟着笑了笑,低头亲着沐阳红肿的眼皮。   沐阳的眼珠不安地转动着,“要是……这次也失败了……”   “试试……”严阴郎看着眼前的向日葵,思绪飘回某天月朗星稀的夜晚,“就当为了我,勇敢一些……一些就好。”   曾经沐阳说过的话,如今严阴郎原封不动地回赠给他。   二人兜兜转转,命运的悲欢离合将他们紧紧锁在一起,笑与泪、情与爱在阳光下发酵,在这万千浮沉中成为彼此的稻草,彼此为之坚强的光。………   “其实……我刚刚在寺庙里也许了愿。”   “什么?”   “希望严阴郎长命百岁。”   “嗯。”   “你呢?”   “严阴郎和沐阳能永远在一起。”   【正文完】 第127章 后记   终于完结了!谢谢大家四个月的陪伴!鞠躬!   说实话,这篇文写成这样的结局是我没想到的,当初让我动笔写的原因,是因为我想写一篇虐文。   原本设定里沐阳会死的,死在严阴郎的怀里,向日葵没看成,这件事成了二人一生的遗憾。最后严阴郎替沐阳完成了梦想,考上了心仪的音乐大学,养了木木;于明菲没有死,他空了也会去看看小姑娘;未来多年单身,却一直对外宣称自己已经有爱人了,每年清明、或是想沐阳的时候拿着一束向日葵去陵园。   为了这个be结局,我一直在渲染悲伤,这也是为什么有读者说“如果不是看到作者在微博上发了he结局,真的好担心be”。   ———那时候我真的特别想回复:原本的设定就是be啊!!!   但后来没办法,太多的读者来给我发私信让沐阳好好活着我动摇了两三次,找了很多朋友讨论:究竟为了自己快乐,还是给读者一个圆满结局。   消息我都有看,不是故意不回,是没办法回。   所以最后……结局改了,这算一个开放结局,后面会有甜甜蜜蜜的番外,还是he了。   也行吧,让我笔下的少年们的永远热恋也挺好的!   有一部分读者会觉得严阴郎的设定太过悲情,觉得他的懦弱、软弱非常的假,他是一个人又不是动物,被打了难道一点都不知道反抗?   不知道他们能否读到这篇后记,我想说的是: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   常常会有儿童被虐待、或是家暴致死的新闻,大家有没有想过,他们如果他们活下来,和严阴郎相比怕有过之无不及,小时候的噩梦需要一生去治愈,这并不是夸大其词。   严阴郎没有原型,我想通过他和吴小川呼吁反对家庭暴力,不论是夫妻之间的争吵殴打,还是切切的打在孩子身上,对孩子的心理和生理都是非常大的伤害。   至于沐阳,在第一次有读者反映想要he的时候,我就思考过该怎么he,想来想去觉得实在he不了,于是找学医的闺蜜吐槽。   而闺蜜却不以为然:“就让他死呗,白血病本来就不好治愈。或者你给他设定一个别的病。”   我:“……什么病致死率高啊?还得符合他这个年龄。”   闺蜜鄙夷道:“以我们现在的医学水平,只能治愈百分之五左右的病例,剩下的都是目前医疗水平无解的。你随便去百度一个奇怪的病不就行了。”   我还真去查了,难受的一晚上没睡着。   闺蜜说‘尽力救治,常常安慰‘是医生的常态,医院是在这和平年代之中距离生死最近的地方。   我深有体会,因为小时候自己也是医院的常客,所以我在写沐阳不愿意去化疗,情绪爆发的时候是代入了一部分的自己。   生活中太多太多的不幸,甚至很多事连小说都不敢那么写。   不过还好,在某个异次元的世界,我们钟爱人的纸片人们会幸福的在一起,他们没有遗憾和痛苦,会带着我们的那份期许幸福快乐。   这篇文有缺点,很多问题我都知道,在这里也为自己作品的不完美道歉,辛苦大家追文(再次鞠躬)。   我写文是没有大纲的,包括后面决定改结局,甚至动笔码完结章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这篇文的结局究竟该怎么写。   其实大部分是主角们牵着我走,他们有自己的思想和决定,而我仅仅是一个阐释者。   沐阳一直是定位在救赎别人的角色,最后发展成了他才是最需要被救赎的那个;严阴郎从黑暗中走出来,站在阳光下,给沐阳带去力量。   以上这些互换是我曾经没想到的,完全是角色自己拓展出的空间,我在构思的时候只是单纯的想让严阴郎获得救赎而已,却没料到他仍有余力带给别人力量。   ———很多时候角色、剧情的发展会出乎作者的意料,这大概就是写文的乐趣之一吧,不到最后一刻就连作者都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   茫茫世界、万千浮沉,不幸故事的太多了,但愿不论何时,我们都要心存希望,那是支撑我们前行的光。   严阴郎和沐阳的故事就到这里啦!谢谢大家这些日子见证了二人的成长和伤痛。明天会继续更新番外,依然日更,青涩的校园阶段结束了,后面是写长大啦,撒糖撒糖!!   12月9号番外完结,届时故事彻底结束,下一篇电竞、ABO题材的文将无缝连接。10号开,已经在预收栏里,感兴趣的读者可以去康康。   山高水远,感谢遇见,有缘下篇见[笔芯] 第128章 番外一【多年后】   音乐大厅里金碧辉煌,万人场厅里坐满了人,舞台上的音乐团队缓缓就座,中央摆放着一台漆黑亮丽的钢琴,在灯光的照耀下棱角线条华美优雅,静候开启。   海报上的男人身型挺括,轮廓分明,下颌线锋利,勾勒出完美的侧颜。他闭着眼,沉醉于音乐之中。   “Clarence个人音乐会”几个大字位于海报中心,写得潇洒洋溢,金边增加了几分华丽。   观众席的灯光渐渐暗下,舞台上的灯光集中而至,在观众的掌声中,一位帅气挺健的男人迈着优雅从容的步伐走向舞台,朝观众席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落座于钢琴前。   随着琴音涓涓而至,一旁的交响乐队也跟着节奏快速跟上,优美的音乐响彻场厅,所有人静静地聆听着,志同道合的人共赴这场音乐盛宴。   音乐会持续了三个小时,Clarence演奏了上百首曲子,有梦幻灵动的温柔乡、也有激情澎湃的滔天猛浪,一场结束后听得众人意犹未尽,纷纷鼓掌叫好。   男人像以往一样,简单地讲了两句感谢词后便下了舞台,他语调平淡,谢得云淡风轻却透着真挚,举手投足间是成熟男人的稳重和大气,无名指的戒指泛着淡淡的光彩。   下台后由保镖护送回后台,中途有一群胆子大的女孩们拿着Clarence的钢琴专辑曲求签名。   Clarence没说什么,接过笔龙飞凤舞地写着自己的英文名。   女孩们主动和他聊天,有心拉近距离,男人好脾气地一一回答问题。   “Clarence,你平时不练琴的时候会干些什么?”   男人说:“遛狗、出去走走散心。”   女孩儿们笑得暧昧,“一个人吗?和Rafa一起吧?”   男人不置可否,倒是加快了签名的速度。   其中一个第一次来听音乐会,并不了解圈子情况的女孩不懂她们的笑容背后的深意,问道:“Clarence,你现在是单身吗?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   男人没回答,旁边的女孩赶紧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别说。   女孩一脸懵逼。   这有什么不能问的?   另一个女孩趁机转移话题,“Clarence,最后那盒是我的,可不可以签你的中文名字?”   “好。”   签完名后男人把专辑还给她们,然后又一次感谢了她们的支持,然后大步走向休息室。   “人家有男朋友的,没瞧见他手上的戒指吗?你问什么女朋友啊…多尴尬。”   女孩诧异:“啊?我不知道啊……以为只是装饰品。我第一次被你们拉着来听,光看人帅了,没深入了解过呢。”   另一个女孩科普道:“他是美国洛比恩克大学毕业的,据说当年考试的时候音乐能力不稳定,差点儿没考上,但后来进学校后非常努力,不到两年就崭露头角,让老师们看到了他,渐渐给了他很多机会。再后来学校又出了一名音乐才子,就刚刚提到的Rafa,是他的学弟,之前上过几档音乐综艺,你可以去看看,长得也非常帅。比Clarence晚一年入学,以非常优秀的成绩考进去。没多久就宣布在一起了,到现在已经6年了!当初大家都叫他们洛比恩克双星。”   女孩儿震惊:“卧槽……牛逼。那他戴着戒指,是结婚了吗?”   “不太清楚,应该吧……他和Rafa很注意隐私的,除了知道二人在交往,其他问题都扒不出来。”   “那Clarence的中文名字叫什么啊?”   拥有中文签名的女孩把专辑递给她,上面签着大气潇洒的三个字:严阴郎。·   严阴郎刚进休息室,一道身影直扑过来,撞了个满怀。   女孩们儿提到的Rafa非常主动地献上自己的吻,暧昧而轻佻地说:“恭喜音乐会圆满成功。”   严阴郎薄唇微勾,摁着他的脑袋,反客为主,四片唇瓣严丝合缝地贴着,两条舌头放肆的纠缠,吻得濡湿情动,时不时泄露出几声暧昧的鼻音。   殷红蔓上了沐阳的脸颊,一条腿难耐地勾上严阴郎的腰,暗示颇强地一下下蹭着,双臂挂在严阴郎脖子上,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与严阴郎同款的铂金戒指,奢华而低调。   严阴郎呼吸有些乱,却冷静自持地从沐阳嘴里退了出来,拍了拍他的大腿,“别闹,下来。”   “我不,”沐阳眼里猫着坏,“你也硬/了,要不要在这里来一发?我们还没解锁过休息室play呢。”   “再做就超量了,你忘了医生的话?”   当年沐阳骨髓配型非常成功,但有五年的排异期,在美国的时候联系了医院,一边读书一边治疗,现在依然需要定期去医院检查,变成了半年一次。   病情多多少少伤了沐阳的身体,他的体质会比寻常人弱些,更容易感冒,体力消耗过大会很累。   所以床事方面医生给的建议是一周不超过三次,严阴郎非常严格地遵守医嘱,格外珍惜床上的时光,也非常顾忌沐阳的感受,每次把人喂得饱饱的,让沐阳无比餍足。   但年轻人嘛,一个二十五岁、一个二十四岁,感情非常稳定,一直处于热恋中,正是干柴烈火的时候。   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对视三秒以上想亲亲,亲着亲着就上火了。   沐阳是及时行乐的乐天派,他的想法很简单,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上床这种事是冲着舒服去的,自己舒服了能有什么不好的?严阴郎就是瞎操心!   严阴郎的想法也很简单,沐阳的身子弱,不能耗费体力和精力,必须以健康为先。   所以二人的状态常常是沐阳欲/求不满,把人撩得起火,上赶着找/操。   “医生的话都是夸大其词,你别听!”沐阳亲着严阴郎的唇,伸手去解下面的皮带,“我想做,给我……”   严阴郎忍得额头青筋直冒,摁住沐阳作乱的手,铁面无私地吐出俩字:“不行。”   沐阳气得去咬他的下巴,“严阴郎你混蛋!满足伴侣需求是你的义务和责任!”   “嗯,”严阴郎赞同他的话,帮他整理略微凌乱的衣服,“这周已经尽完义务和责任了。”   刚才沐阳胡乱地蹭着,袖口往上翻了翻,露出了手腕上戴着的一串佛珠,经过时间的沉淀,每颗珠子的色泽越发饱满莹润。   “那我硬着怎么办……”沐阳泄了气,改为装可怜。   严阴郎不理他,转身去换衣服,“会自己下去的。”   “……”沐阳咬牙切齿,“严阴郎,你能不能别这么守原则?!”   严阴郎脱下西装,衬衫包裹着他健壮的胳膊和宽阔的肩膀,稳重而熟练地扯开领带,简单的一个动作被他做的荷尔蒙满满,“为了你的健康,不能。”   沐阳在后面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他艰难地闭上眼,急促地呼吸着压下心里的欲念。   这人一定是故意的,说了不做还搞出这些动作勾引他……   二人在休息室磨磨蹭蹭了好一阵,出来后观众已经走光了,工作人员带着他们从VIP通道离开。   这会儿是深冬,一出去寒风呼啸而来,把身上的暖气吹得无影无踪,沐阳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严阴郎加快步伐,快速地上车打开暖气。   沐阳已经裹得严严实实了,帽子、手套、耳罩、口罩装备齐全,他体寒,冬天总有些难熬。   上车后沐阳费劲地把装备一一脱下,无奈道:“今年怎么格外冷,我觉得可能会下雪。”   严阴郎将车开入宽阔的马路,两侧的霓虹灯斑斓旖旎。   天色很晚了,他们却不急着回家,而是去另一个地方,后排座椅上的白色菊花格外冷然。   沐阳捧着手机,笑着说:“赵麟在群里发脾气呢。”   他把语音点开,赵麟炸毛的声音传出来:“严阴郎!你这个烂人,咱们还是不是老同学、好哥们儿了啊!每次都不给我们留票,一场两场就算了,你他妈这都第五场音乐会了,你再给老子找借口!”   沐阳把自己手机放在他嘴边,摁着语音,示意他回复一下。   严阴郎:“……是真没有票。”   赵暖:“这回我站赵麟的,咱们这俩音乐双星从来不给老同学们留票,怎么?不想咱们去啊?”   “可不是嘛!”赵麟见有人附和,更加来劲儿,“你俩太过分了啊!咋滴,咱们是给你们丢脸了吗?”   【宋一茗:可不是么。】   【于椿羽:音乐双星,苟富贵、勿相忘啊。】   【吴嘉旭:+1】   【姜姚:二位不给个说法?】   沐阳颇为无奈地解释:“不是我们不留票,是真的抢不到……严阴郎的音乐会,我作为家属都得在后台看。对不住各位,对不住。想看音乐会来不简单?改明儿找个大家都空闲的时间,我和班长请大家吃饭,到时候给你们来一场专属演奏。”   看音乐会是其次,大家其实就像让这对夫夫请客而已。   当年瞒得这么好,除了赵麟,大家都不知道。先是沐阳莫名其妙休学,后是严阴郎突发奇想要走艺考这条路,然后这俩转身齐齐去美国谈恋爱了。   后来忙于工作,同学聚会都没时间参加,可不得趁机好好宰一顿嘛。   沐阳安抚了好一阵群里才消停,他把手机扔储物盒里,“这群人越来越难搞了。”   严阴郎:“你不是挺擅长?”   “所以你把我当你经纪人使唤呢?”沐阳揪着严阴郎的耳朵,“下次自己解决,我才不管你被谁围攻。”   严阴郎眼里噙着浅笑,握住沐阳微凉的手,车子在夜色里快速地朝着人迹罕至的陵园驶去。   夜深人静,萧条的枯枝在夜色中如扭曲的鬼影,白天这里庄严肃穆,夜晚却十分的阴森鬼魅。   二人捧着花,一步步踏上陡峭的阶梯,走过众多墓碑,在其中一个面前停下。   光线昏暗,隐约能看见上面贴着一个小姑娘的照片,石碑上刻着“于明菲之墓”五个字,面前摆着三束菊花,已经有人来祭拜过样子。   今天是于明菲的忌日,前几年他们在美国没法来看她,后来回国后忙于工作、演出,错过了一两次,所以今晚不论再晚,沐阳都要来看看她。   沐阳把菊花放在碑前,拿出纸巾擦了擦照片上的灰尘,轻声说:“明菲,我来看你了。”   四周静寂无声,照片上的姑娘笑得俏皮,抿着唇还有几分腼腆。   “对不起啊,耽误了这么久才来看你,你不会怪我吧?”沐阳的声音很轻,尾音随风消失在寒冬中,“这些年我过得很好,每年会去一次游乐场,每个项目都玩一遍,你在天上一定看着的吧?”   沐阳继续说:“你放心,现在我回来了,有空就来看你,有我想着你,你不会孤单的。”   严阴郎站在沐阳身侧,静静地听着他诉说这年的经历和事情,把每件难忘或是有趣的事都说给明菲听。   不知过了多久,一些小白点儿落在沐阳的肩头,严阴郎眼中闪过一丝意外,打断了沐阳的喃喃低语,“沐阳……”   沐阳停下,回头望去,“?”   严阴郎仰头看天,空中飘着细小的飞絮,沉声说:“下雪了。”   沐阳一愣,看到严阴郎的黑色大衣上逐渐落上零星的雪花,还有一些飘在了自己的鼻尖。   “又下雪了……”沐阳笑了笑,伸手摸着冰冷的照片,“知道啦,我和严哥哥会白头偕老的,你在天上好好看着吧。”   雪花越飘越大,沐阳不好多待,聊了一会儿后被自家男友牵着往回走。   沐阳伸手去接雪,戴着口罩闷声说:“你看,我们又一次共白头。”   “嗯。”严阴郎握着他的手紧了紧。   这不算什么,他们以后有的是时间陪伴彼此走完余生。 第129章 番外二【第一次】   他俩的第一次是在酒店里,沐阳过完十八岁生日后的一个星期。   沐阳本想十八岁当天把自己送出去的,早早地定了一间情侣套房,偷摸地买了一堆避孕套还有润滑剂。   他不指望那个呆子找片儿学习了,所以自己在网上做足了功课,学着怎么给清洁、如何扩张。   沐阳兴致勃勃地准备好这一切,就等着生日当天二人能有个甜蜜的欢爱。   然而他生日的前两天,严阴郎突然接到一个任务,被学校派位代表,和同学一起组成团队去另一个国家交流几天,刚好错过沐阳的生日。   单人宿舍里,沐阳躺在严阴郎腿上,噘着嘴不高兴,“非你去不可吗?”   严阴郎坐在床上,摸着沐阳的头发,感受发丝从指尖滑过,“嗯,过几天就回来。”   之前化疗,沐阳掉了很多头发,曾经毛发旺盛的小狮子都快秃顶了,恢复后沐阳费心地把头发养了回来。   沐阳没有告诉过严阴郎自己的生日,所以严阴郎只当他刚进学校不习惯,有些依赖自己。   这一年沐阳刚进学校还是新生,严阴郎已经是大二的学长了。他在学校初露头角,代表学校参加了一些国际上的大型比赛,获了奖。   严阴郎逐渐受到校方的关注,打算着重点培养,这关系到自家男友的前程,沐阳知道孰轻孰重,还是免不了失落。   严阴郎走了,自己这……这筹备了这么多天岂不是白费了?   到头来男朋友不在,那还说个屁!   严阴郎瞧着沐阳闷闷得不开心,俯身亲吻了亲他的唇,“我把钥匙给你,这几天睡这里。”   沐阳摁着他的脑袋不松手,可劲儿把自己往他怀里送,最后亲的二人气喘吁吁的,沐阳眼里含着潋滟,“严阴郎,你究竟什么时候上我?”   严阴郎嗓音喑哑,像低沉的大提琴,低声说:“等……等你身体完全养好。”。   这他妈再憋下去,只怕要被活活地烧死了。·   严阴郎走后,沐阳每天都去男朋友的宿舍睡,被褥里有着令他安心的味道,倒床就能睡着。   沐阳生日当天收到了爸爸们的祝福还有礼物,他虽然性子活泼开朗,为人却很低调,不会大张旗鼓找人庆祝,以前病魔缠身,也没那心情。   况且他是孤儿,具体的日期并不准确,孤儿院当年把见到他的日子作为出生的日子。   如今大病初愈,再没了死亡的胁迫,想一起庆祝的人却不在,沐阳整天的心情不怎么样。   晚上回去时,他收到了严阴郎的微信,说U盘里有份音乐文件忘拷贝了,让他帮忙传一下。   沐阳出入严阴郎的宿舍无数次了,却是第一次翻找他的东西。   依照严阴郎的指示,他在抽屉里找到了U盘,同时发现了一个红色的锦盒。   沐阳心里一动,拿出来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两枚戒指,款式一样,一圈儿鎏金增加了精致感,中间镶着一颗小钻,简约而不简单。   他脑子发蒙,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取出其中一枚认真地打量着,指尖在光亮的圈口上细细摸过,内侧刻着英文字母:YYL&MY沐阳心跳如鼓,没精力去管什么音乐文件了,拿起旁边放着的一张小贺卡,没有长篇大论,只有寥寥几个字———生日快乐。   严阴郎爱沐阳。   沐阳眼眶湿润,冲着这几个字笑出了声。   这倒符合那呆子的行事风格———简单直接。   他拨通严阴郎的电话,对面很快接起来,沐阳问:“你是怎么知道我生日的?”   “之前看到了你的身份证,”严阴郎有些迟疑地问,“喜欢吗?”   “喜欢啊。”沐阳爱不释手,拿在手里反复看,“简直喜欢死了。”   严阴郎放了心,继续说:“对不起,没能陪你过生日。”   沐阳一整天的低落统统消散,头发丝儿都带着愉悦,“没事儿!生日而已嘛,每年都有,你明年再陪我过呗。你什么时候回来?后天?”   “嗯,到学校晚上八点过。”   “那我等你回来,”沐阳笑了笑,透着些隐秘的暧昧,“我等你亲手帮我戴上。”   严阴郎那边的声音嘈杂,没注意沐阳的深意,二人又聊了一会儿才挂了电话。   两天后严阴郎刚下飞机就收到了沐阳的信息,说爸爸们来美国了,自己正在酒店里陪他们吃饭,让他落地后先过去一趟。   严阴郎不敢耽搁,来不及回学校,拖着行李直奔酒店。   他站在门口摁门铃,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人拉进去摁在墙上亲吻了。   严阴郎摸不清什么情况,费劲地从沐阳火热的吻里找回声音,“叔叔们……”   “爸爸们没来。”沐阳喘着气,穿着浴袍,不知什么原因脸色潮红,目光迷离而情动,“我特意定的情侣套房,严阴郎,戒指你都送了,这回……我说什么也得把你睡了。”………… 第130章 番外三【婆媳关系】   梧城的冬天阴冷阴冷的,随时飘着小雨,大风一吹骨子里浸满了寒意,让人瑟瑟发抖。   昨夜飘了点小雪,一夜过后天气更加潮湿冰冷,地面湿漉漉的浮着一层白霜,匆匆忙忙的上班族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外面风声呼啸,屋内温暖如春。   沐阳体寒畏冷,当初装修的时候安装了暖气片,立冬就打开,一直到第二年回暖之后才关。   被窝里的人地动了动,胳膊从被子里探出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一觉睡到自然醒的舒适让他心情愉悦。   沐阳揉了揉眼睛,还赖着不想起,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装修卧室里的洗手间时,沐阳耍了个心眼儿,全部用的是玻璃,上面贴了一层磨砂膜。里面的人洗澡时,在外面能看到大概的轮廓,隐隐约约、似见非见,比坦诚相对更诱人。   沐阳这会儿舒服地躺在被窝里,看着浴室里自家老公的身影,宽肩窄腰长腿,完美的肱二头肌、块垒分明的腹肌……每一下抬手弯腰背上的肌理都紧绷着,随着他的动作起伏。   看着看着就把自己看得口干舌燥,体内有些躁动,他赶紧喝两口水转移注意力。   沐阳算着日子,距离下周还有两天的时间……再忍忍……两天后看他不把这木头榨干!   床头的手机恰到好处地响起来,打断了沐阳脑子里的黄色废料。他翻了个身,拿起来晃了一眼,是个没备注的陌生号码。   “喂,您好哪位?”   对面的人沉默了几秒,冷淡地说:“我找严阴郎。”   沐阳反应过来自己拿的是严阴郎的手机,听着这声音微微蹙眉,回以同样的语气,“他在洗澡,阿姨。”   这些年张素一直在单方面的和严阴郎联系,下狠心要弥补的样子,两天打个电话、发个短信,也会给严阴郎买东西、转钱。   之前在国外那几年,她更是每个月都会飞去美国看他,当着同学们的面,严阴郎不好冷脸拒绝,只能被迫地和她一次次吃饭。   日积月累下来母子关系有所缓和,但她无法接受自己儿子和男人在一起,哪怕如今同性已被大众接受。   她的意见和态度对严阴郎来说完全不重要,他不可能、也不会去征求她的同意。   而沐阳因为当年她抛弃严阴郎的事情耿耿于怀,对自己这个“婆婆”打心眼儿里抵触,对别人的撒娇卖乖从来不会对张素使。   张素顿了顿,似乎气息有些不稳:“你们为什么还在一起?这都多少年了?”   沐阳觉得好笑,反问:“阿姨,这都多少年了,您怎么还盼着我们分手啊?”   “两个男的能有什么结果?”张素刻薄道,“你能生孩子吗?你要让阴郎绝后?”   “阿姨,恕我直言,您好像也没有皇室血脉需要延续的吧?您当初抛弃严阴郎的时候怎么没想着自己绝后?”沐阳懒洋洋地靠在床头上,手指抚过自己锁骨上的咬痕和吻痕,似是无言的炫耀。   浴室的门打开,蒸汽疯狂地涌出,白雾之中,严阴郎穿着浴袍走出来,头发还滴着水,正拿毛巾擦着。   沐阳瘪了瘪嘴,开了免提,把手机扔床尾,负气地缩回被子里。   “你!”张素气得不行,“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好歹是你长辈,阴郎知道你对我这态度吗?!我可是他妈妈!”   “我知道。”严阴郎拿起手机,“他的态度有什么问题么?”   “……阴郎,”张素尖锐的声音立刻弱了下来,“我在手机上看到你的音乐会报道,还顺利吧?”   严阴郎对张素态度没有曾经那么抵触,不冷不淡的,没什么感情起伏。   他注意到沐阳的情绪,和张素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坐在床边扒拉被子。   被子里冒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眼睛圆溜溜地瞪着他,像个受委屈的小媳妇儿,“干嘛?”   严阴郎微微低着头,几缕碎发凌乱随性地垂在额头,眉眼深邃,“怎么了?”   “你妈还盼着我俩分手呢!”沐阳一大早的好心情被这电话给毁了,冲人发脾气。   严阴郎亲了亲沐阳的眼睛,通透明亮的眼珠勾得他心里软软的,低声说:“别理。”   干净爽朗的剃须水味在沐阳鼻尖萦绕着,目光扫过严阴郎的性感的喉结和大片胸膛,喉结滚了滚,手掌攀上严阴郎的肩,躺在棉花似的床垫上,哼哼唧唧地说:“我可不是什么乖儿媳,别指望我和她和睦相处。”   “嗯。”严阴郎顺势吻住沐阳的唇,顺着他的话说,“不相处。”   “我和她吵架的话,”沐阳仰起头,顺从地让身上的人越吻越向下,喘着气说,“你可得站我这边啊!”   严阴郎抬眼说,“有什么可比性?”   沐阳不客气地摸着自己男人完美的肉/体,十分得意地说:“显得我更重要啊!这样表示你心里只有老婆,妈妈什么的靠边儿站。”   严阴郎无奈:“不用‘显’,你一直第一位。”   沐阳勾了勾唇,容颜清俊,笑容如春日暖阳,对这个答案特别满意。   他掀开被子把严阴郎裹进来,手脚并用地缠住,暧昧地说:“回答得真好,奖励今天床上一日游。”   严阴郎抗拒:“别……”   “你给我老实呆着!”沐阳恶狠狠地下命令,然后一头钻进被窝。   没一会儿,房间里隐隐传出压抑隐忍地喘息。   虽然一周能做三次,可不进去就不叫做吧?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沐阳有的是花样儿玩老公呢。 第131章 番外四【备注】   一到冬天沐阳就不爱出门,只要没工作,能在家里宅十天半月。   之前二人在床上厮混了一上午,这会儿中午了才起来吃早餐和午饭。   沐阳的刘海长了还没去剪,在家懒得打理,用皮筋扎了一个冲天炮,穿着毛茸茸的居家服躺在沙发上一边吃水果,一边看美剧。   电视里的剧情也是冬天,主角们在寒冷的冬天吃火锅,沐阳生出些别的心思。   “严阴郎,我想吃火锅了。”沐阳抬脚蹭了蹭坐在沙发另一头的人。   严阴郎正在看过几天要演奏的曲单,把沐阳的脚掌塞进自己衣服里,“又不穿袜子。”   沐阳的脚趾在严阴郎的腹部勾了勾,歪头道:“我要吃火锅。”   严阴郎:“家里有锅底,想吃什么菜?”   “虾饺、黄喉、蟹棒、鱼丸、牛肉!”沐阳兴致勃勃地说,“还有鹅肠和毛肚!再来点素……海带、藕片、土豆、凤尾……我还要吃……”   “吃的完?”严阴郎打断他。   沐阳想了想,去拿手机,“我们把赵麟那俩叫来呗!有他们在就吃得完了,家里有菜吗?”   “没有。”   “那正好,让他们顺路把菜买来!”沐阳眼睛一亮,“反正今儿周末,他俩不用上班。”   赵少爷向来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让他在这么冷的天去超市买菜?呵,别想了。   人懒钱多的赵少爷直接在网上下单,快递员服务周到,提着火锅底料和配菜送货上门,主动帮他们把锅底熬好。   沐阳正激烈地和赵麟打游戏,瞥了一眼满桌子菜,无语地问:“你该不会到现在吃东西还是每天点外卖吧?”   “当然不了!”赵麟趾高气扬地说,“宋一茗会做饭啊,每天我回去人家都做好了,可贤惠了!”   “那别人出差呢?”沐阳翻了个白眼,“上次人家出差一个月,你他妈和垃圾食品泡一起了怎么不说?”   “几百年前的事儿了你怎么还提?”赵麟不满,塞了一个小橘子进嘴里,“你在家会做饭?我可不信。”   严阴郎将菜品一一拿出来,替大家把佐料和筷子准备好。   沙发上的二人战况激烈,不断地操控游戏手柄,说话都带着咬牙切齿,“我不做饭不代表我不会,不至于像你饿死。”   “怎么就饿死了?”赵麟游戏里落了下风,怒问,“外卖也不全是垃圾食品好不好?你就是被严阴郎养得太娇气了!矫情。”   沐阳率先结束了游戏,捧着严阴郎榨的果汁喝了两口,故意去闹赵麟影响他发挥,“要你管。”   “哎……你别闹!操,马上就赢了!”   这时候赵麟的手机也响起来,页面上是名为“宝贝”的人打来的电话。   赵麟全心地跟游戏死磕,冲沐阳说:“快帮我接电话,宋一茗的。”   宋一茗问赵麟需不需要把家里珍藏的红酒带来尝尝,之前赵麟的爸爸给他们好几瓶很有年份的红酒。   “要!”赵麟扯着嗓子说:“带来给他们见见世面!”   “见什么世面?”沐阳踹他,“我和他严阴郎在美国的时候什么酒没喝过?”   挂了电话后,沐阳没陪着赵麟瞎闹,若有所思地走进厨房,倚着门框看着忙碌的人。   严阴郎:“?”   沐阳伸手:“把你手机给我看看?”   “桌上。”   他俩的手机里存了彼此的面容ID,互相知道密码,没什么秘密可言。   宋一茗的电话让沐阳突然想看看严阴郎给他的备注是什么,之前从注意过这个小细节。   沐阳点进微信,自己的账号在置顶,很容易就看到。   沐阳:“.......严、阴、郎!”   “怎么了?”   沐阳举着手机质问:“你给我备注木木什么意思啊?还故意把三点水去掉,你把我当狗啊?”   木木听到主人叫它的名字,以为有什么事儿,迈着小腿儿啪嗒啪嗒地跑过来,摇着尾巴,眼睛圆溜溜的,站在门口望着二人。   严阴郎面不改色,毫无可信度地解释道:“打错字了。”   “放屁。”沐阳才不信,“你就是故意的!赶紧给我改了。”   只要不是涉及到健康问题,平时严阴郎都是无条件听从沐阳的。   他接过电话,把备注字删掉,正要重新打,脑子里灵光一闪,问道:“你给我备注得什么?”   “……”沐阳目光闪烁,气焰弱了一大截。   严阴郎挑眉,伸手去掏沐阳兜里的手机。   沐阳自然挣扎着不让他得逞,大喊道:“赵麟!快救我!严阴郎耍流氓!”   赵麟头也不回地说:“自己家里还怕羞啊?放心,我不看。”   沐阳被禁锢在墙和严阴郎的胸膛之间,双手被摁着,眼睁睁看着严阴郎拿出手机解了锁。   他的微信置顶也只有严阴郎一人,对话框的备注里写着三个字:严傻狗严阴郎:“............”   沐阳心虚地干笑两声。   严阴郎松开沐阳,拿着自己手机把刚刚删掉的“木木”二字又重新打回去。   沐阳没吱声,也没底气继续闹。   好呗,都是狗,谁也别说谁。 第132章 番外五【花语】   临近年关,严阴郎和沐阳受邀参加很多的商业庆典和慈善晚会。   他们是音乐圈儿和娱乐圈儿的新宠,长得一副明星脸,实力强且为人低调,收到的邀请函堆成了小山。   严阴郎刚举办完自己的音乐会,想趁着过年的时候休息一下,沐阳也结束了一年的工作,没那么多精力应付商业的晚会。   二人挑挑拣拣,最后决定参加一个慈善晚宴,主办方的所有收入用来资助白血病儿童。   他们不是艺人,没有专业的服装团队,衣服什么的都得自己准备。   家里空出来一个房间专门打造成衣帽间,里面挂满了他俩出席活动、出席音乐会时穿得正装,衬衣、领带、裤子、外套,以及各种玲琅满目的配饰。   赵麟第一次来参观的时候打趣道:“你俩这件屋子可以直接去首都买一套房了。”   沐阳勾着赵麟的肩揶揄,“买房倒不至于,不过可以买得起你。”   那会儿赵少爷还不乐意呢,觉得自己在沐阳心里居然只值几千万。   慈善晚宴是晚上开始,沐阳一点儿都不着急,大中午还窝在床上,避光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在昏暗的卧室里呼呼大睡。   一到休息的时候,他永远像睡不醒似的,很多时候甚至一觉睡到下午,早餐、午餐和晚餐直接一起吃了。   严阴郎非常不赞同这种作息,常常逼着沐阳八点起来把早餐吃了再睡回笼觉。   “哗啦”一声,窗帘拉开,卧室一下变得亮堂无比,刺眼的日光照进来,床上的人不舒服地动了动,把被子拉起来蒙着脑袋。   地上扔着凌乱的衣物,空气里残留着昨夜暧昧的气息,无声地透露着二人过了一个多么火热的夜晚。   严阴郎把被子拉下,“起来吃午餐。”   “我不要……”沐阳没睁眼,烦躁地抗议着。   “快一点了。”严阴郎直接把人拉起来靠在自己怀里,帮他解睡衣扣子,“晚上还有活动。”   沐阳困得不行,脸颊靠在严阴郎的肩上,浑身软绵绵的,任由他摆弄,“知道有活动你还把我折腾到凌晨两点过?严阴郎,你是禽兽……”   “……”   严阴郎冤枉,昨晚明明是他缠着不放,把自己勾得理智全无。等清醒过来时,沐阳已经躺在身/下晕了过去,床单一片狼藉,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臊。   这会儿爽过了,翻脸不认,还反咬一口。   严阴郎没跟他计较,帮人把衣服穿好后抱去浴室洗漱。   昨夜确实太放肆了,沐阳这会儿腰以下还使不上力,双腿像踩在棉花上似的,微微打颤。   他难受地喘了一下,靠在严阴郎宽厚的胸膛上,委屈巴巴地说:“我难受。”   严阴郎贴心地搂着他的腰,把挤好的牙膏递他手里,面无表情,心里却默默吐槽:自作自受。   “唔……我头好晕啊。”沐阳满嘴泡沫儿,口齿不清,柔弱地连水杯都端不起的样子,“我要是今晚状态不好,演奏错了可就丢人了。”   严阴郎淡淡地反问:“怪谁?”   “当然是怪你了。”沐阳理直气壮,弯腰冲洗脸上的洗面奶,“要是你昨晚懂节制,我也不会这样了!”   严阴郎:“……”   昨晚不懂节制缠着要做的究竟是谁?   沐阳洗漱完随意套了件居家服,吃完饭后他去了衣帽间,为晚上的活动搭配衣服。   说实话,虽然这是他俩共同的衣帽间,可三分之二都是沐阳的衣服、饰品之类的。   他对这方面特别考究,特别是去国外留学回来之后,经常在各种风格之间转换,出门前都会把自己打扮得靓丽可人,每天一套从不重复。   他突然想起了曾经在美国和严阴郎一起订做的一套礼服,那身好像只穿过一次,精致而简约,特别适合今晚的场合。   于是沐阳翻箱倒柜地找了许久,礼服一时没找到,倒是在柜子的夹层里翻出了一个收纳箱。   他见过,是严阴郎用来收纳一些比较有纪念意义的旧物,是两年前严阴郎放进来的,时不时会还会翻出来擦拭一下。   沐阳比较注重隐私方面,很少主动去翻看严阴郎的东西,他知道这箱子的存在从没翻过,今天却突发奇想地想看看。   箱子里有一沓厚厚的英语试卷,上面不光有严阴郎的笔记,还有沐阳的。   这些字迹立刻把他拉回了高中,曾经他逼着严阴郎学英语,从一开始的几十分,到后面能考一百二三,以至现在口语熟练,书房里还有很多国外的原版名著。   沐阳笑了笑,拿起另外一本厚厚的、类似于相册一样的册子,里面的东西让他完全没有意料到。   ———每页里全是干枯的向日葵花瓣,它们变成了标本,失去了光泽和鲜嫩,密封在不见天光的册子里,以枯萎的状态保留住鲜活无比的记忆。   一页页翻过,沐阳眼前浮现的是曾经满屋向阳的景象,他曾送了严阴郎一屋子的向日葵,花期短暂,严阴郎却用这样的方式将它们永远的保存下来。   沐阳鼻子有些发酸,心里如岩浆流过,涌起无法言说的饱胀感。   严阴郎不善言辞,也不懂表达,但他永远以自己的方式让二人之间所有的美好停留。   沐阳的指尖一一拂过这些永生花,眸里盈着温柔而幸福的笑,喃喃道:“傻瓜。”   “感动还骂我?”严阴郎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   沐阳回头,眼里的笑意还未褪去,“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听见。”   “从你翻箱子开始。”严阴郎也跟着蹲下来,把东西搁回去放好。   “你故意想看看我的反应是不是?”沐阳说,“你现在变得好坏。”   严阴郎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没有。”   沐阳倾身亲了亲他的唇,“坦诚学到了不少,还会口是心非了?我可没教你这个。”   正说着,目光一瞥,瞧见了箱子里的白色手机,沐阳拿出来看了看,“这个你还留着干嘛?”   严阴郎说:“你的东西,当然留着。”   沐阳眨眨眼,一脸懵逼,“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严阴郎盯了他好几秒,缓缓道:“我当年只是不爱说话,不代表我傻。”   沐阳:“……”   他一直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呢,以为这件事会成为他们之间的秘密,结果人家早就知道了……而且从头到尾都知道。   沐阳泄了气,胳膊缠上严阴郎的脖子,亲了他好几下,眼睛亮亮的,笑着说:“是嘛?我怎么觉得你一直很傻呢?你再怎么挽回也改变不了在我心里的傻狗形象了,严阴郎你放弃吧!”   严阴郎冷漠道:“我也不会改备注的。”   “……你他妈当年是故意的是不是?我就说嘛,好端端的怎么会取个‘木木’,你早有准备!严阴郎你这个心机狗!”   “选衣服,别迟到。”   “你少转移话题!”   “你穿这个怎么样?”   沐阳气结:“严阴郎,老实憨厚只是你的表象,我以前怎么就被你给骗了呢!”   表象吗?或许吧。   严阴郎笑了笑,透着几分孩子气。   “你知道向日葵的花语吗?”沐阳收起了几分随性,望着严阴郎深邃的眼眸。   “嗯。”严阴郎说,“忠诚且沉默的爱。”   “所以你和向日葵最配了。”沐阳笑得动人,“改天再去买点吧。”   “好。”   沉默寡言是他用来保护自己的躯壳,沐阳层层剥茧,把他从不见天日的深渊中拉出。   从此一如向日葵那般,向着太阳而生,将自己一生的赤忱和热烈全部奉上。   骄阳灼灼,他敞开心扉,用以真挚的余生回报。【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小严和沐阳的故事彻底结束啦,为他们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第133章 番外六【平安夜】   严阴郎和沐阳在国外呆了几年,平安夜、圣诞节自然是不能错过的。   沐阳12月中旬的时候接了个工作,需要去外地商演,计划的是一月初回梧城。   本以为要错过节日了,跟严阴郎抱怨了好几次,委屈巴巴的在电话里装可怜。结果主办方的效率很高,原定的行程提前结束,刚好卡在平安夜前夕。   他没告诉严阴郎,偷偷的买了机票,打算给一个惊喜。   “你干嘛呢?”沐阳坐在vip候机室,打着电话。   “睡觉。”严阴郎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困倦,音色低低的。   沐阳觉得奇怪,这都早上十点了,按照严阴郎的作息,不应该还在床上,“你昨晚干嘛了?”   “没……”严阴郎清了清嗓子,“可能感冒了。”   “哈?”沐阳震惊,“你可真行,咱们家有暖气你还给我整感冒了,吃药了吗?哪里不舒服?严不严重?”   严阴郎懒懒的嗯了一声,“吃了,别担心。”   “你好好的,记得吃药,这几天别出门了。”听着他沙哑的声音,沐阳心疼的不行。   “好。”   严阴郎似乎挺疲倦的,沐阳不忍缠着他说话,关心了几句让他赶紧休息,更加的归心似箭。   飞机是上午十一点的,到梧城已经是晚上了。   华灯初上,深冬的夜色萧条又唯美,沿路的秃枝上挂着斑斓的灯串儿,火树银花,迤逦又温暖;店铺的玻璃上贴着圣诞老人的窗花,偶尔能看到路边摆着小摊,贩卖包装的精致、华丽的苹果。   沐阳下飞机后给严阴郎发了条信息,问他有没有好些。   严阴郎没回,打了个电话也没人接。   在沐阳的印象里,严阴郎的身体素质特别好,从来没有生过病。可越是不常感冒的人,一旦感冒就会特别严重。   就像是病毒压在体内,需要一个契机彻底爆发。   “师傅,麻烦快点儿。”沐阳有些焦躁,没心思顾及惊喜了,只想确定严阴郎的感冒严不严重。   终于到了小区,沐阳提着行李跑进单元楼,站在电梯里,看着缓缓上升的数字喘气。   咔嚓一声,指纹锁打开,沐阳推开门,里面黑漆漆的,唯一的光源就是外面霓虹的灯光。   沐阳伸手开灯的一霎那,屋内突然亮起一道微弱的光源———暖黄的灯线像一根导火索,一路延伸,所过之处亮起了温柔旖丽的色彩,从地面一路螺旋往上,在黑暗之中勾出了一棵树的形状。   到达顶点之时,灯光点亮了五角星,随之而来的是如同画卷一样徐徐展开的美景。   落地窗旁立着一棵和屋顶一样高的圣诞树,上面挂满了精致的饰品,华丽的灯光闪耀着,把远处灯带般的霓虹大道衬的黯然失色。   屋内挂着错落有致的灯串儿,五彩斑斓,绝美动人。   客厅被大大小小的礼物盒堆满,圣诞树旁站着上午才说自己感冒的男人,手里捧着一束苹果花,见人进来迎了上去。   沐阳被眼前的景象震惊,愣愣的站在门口不知该作何反应。   严阴郎把人拉进来,亲了亲沐阳还未回温的唇瓣,“往后也要平平安安。”   沐阳眨眨眼,接过了那束沉甸甸的苹果,总算回过神了,把事情从头到尾的顺了一遍,“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的?”   严阴郎眼里闪过笑意,“你买票时刷的我的卡,也留成了我的号码。”   “........”沐阳整个一大无语。   他还纳闷儿呢,这次坐飞机怎么没收到航班提醒,搞了半天信息直接发严阴郎那去了。   沐阳仰头咬着严阴郎的唇,愤愤道:“你还装病,知不知道我多担心!”   “抱歉。”严阴郎搂着沐阳的腰,“不算装,早上确实太困了。”   昨天他收到航班信息后紧赶慢赶的布置了一晚上,刚睡下就接到沐阳的电话。   沐阳放开人,认真地打量着客厅,心里像滚过蜜糖一样,“这些都是你亲手弄的?”   “嗯,喜欢吗?”   怎么会不喜欢?   屋内的暖气让沐阳的手脚回温,整个人亢奋起来,血液加速流动,身体开始燥热。   他把苹果扔沙发上,搂着严阴郎,一个用力,双腿缠上了男人结实的腰,捧着严阴郎的脸狠狠地吻上去。   他们俩半个月没见,这会儿自然是干柴遇见烈火。   严阴郎没客气,这几年培养出的强势在床上彰显,回应着沐阳的吻,舌头伸进口腔,席卷着独属于沐阳的味道。   他抱着人走进房间,突然停住脚步,转身拿了一个散落在沙发的苹果。   “你干什么?”沐阳的外套已经脱了,穿着羊毛衫,面色潮红,被严阴郎兜着臀,伸出舌尖舔吻着自家男人的耳垂。   严阴郎喉结滚了一下,眸光深幽,粗喘一声,抱着人大步走进卧室,有些发狠的把人扔在床上。   沐阳笑嘻嘻的,不知死活的撩起衣服,露出了白皙的胸膛,抛了个媚眼,“老公,快来吃我奶,头。”   严阴郎俯身把人吻住,刻意的下压身体,让沐阳整个人陷入床垫和他的胸膛之间,“先吃苹果。”   沐阳湿喘着,露出茫然的目光,“怎么吃?”   严阴郎脱掉沐阳的裤子,缓慢而低沉地说:“我喂给你吃。”   【作者有话说】   码字前有想过究竟是写平安夜还是圣诞节,定在今天有两个原因:①严阴郎一直希望沐阳平平安安的,所以平安夜比圣诞节更有意义。   ②如果沐阳圣诞节当天赶回来,那严阴郎费尽心思布置的圣诞树只能看一晚上,第二天节日一过就不是那味儿了,浪漫应该延续久一点嘛~大家要记得吃苹果噢,往后的日子都要平安喜乐!浪漫不会缺席,美好会不期而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