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关系   作者:肖翊   简介:   年下疯批超高双商疼老婆攻x隐忍克制极致温柔没安全感受   姜山(攻)x何野(受)   何野并不知道大学时期顺手一帮的小男孩,如今长大了竟成为一只会咬他的狗。   还是那种英伦风会做饭的狗。   一个冷静持重,非常有距离感,一个热情奔放,不顾一切要挤进对方的私人空间,这段不良关系,极难磨合。   ——   年少时期,何野因为拒绝了姜山赠予他的生日礼物,竟被对方记恨了整整十二年,等到他准备找一个伴侣稳定生活时,“仇家”姜山天降杭州,一举入侵了他的生活。   老婆的饭?我做!老婆的衣服?我洗!老婆上下班?我接!老婆喜欢看肌肉男?我来擦边!   何野关注一个不露头的健身博主好多年,却没想到这个博主与此同时也在偷偷观察他的社交账号。一次偶然的机会,两人有了联系,可他却越来越觉得这个博主的声音很熟悉……   姜山:糟了,掉马了,以后不能在网上擦给老婆看了。   他转念一想:不对,老婆一直背着我偷偷看男人,说!你还在看哪个狐媚的! 第0001章 他喝的是我的咖啡   “今日多云到阴有时阵雨或雷雨,部分城区有大雨,局部暴雨,请各位市民注意带伞,居家注意防潮……”杭州已经连着三天大雨,整个城市笼罩在阴霾下,一片死气沉沉。   何野伸手换电台,财经主播字正腔圆地播报今日刚更新的融资政策,这会儿是下班高峰期,路堵得水泄不通,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闷在狭小空间里让他格外疲惫。   顺着车流缓慢前进,冷不防的,好友的电话将他拉回了思绪。   “喂?小野,在干嘛呢?”傅春意的声音传来,但并不清晰,嗡嗡的喧闹声夹杂着乱七八糟的鼓点声,显得尤其滑稽。   何野扫了眼车里电子屏幕上的导航:“我在xx路这里,堵车。”   “哟,那真是巧了,改道来天街商场吧,这边一楼开音乐会呢。”傅春意笑道,“你小子,别成天忙工作了,咱们几个礼拜没见了?”   何野稍加思忖,果断在这个红绿灯口右转,这几周忙着看报表,签了不知道多少个字,脚不沾地的日子终于告一段落,是该好好放松下了。   到了地方,蹒跚跟着车流进了地下停车场后,电话再打过去,已是无人接听状态。   不过音乐会所在位置很好找,即便是站在门口,都能听到男人的引吭高歌和电吉他的双重奏,他慢吞吞地进了咖啡店点了两杯热腾腾的拿铁,便顺着人流挤进了观众群。   主唱看起来是个30岁左右的男人,长发盘在后脑扎了个小啾啾,看着和气。   “唱的真棒啊!”何野身旁的两个女孩儿大声呼喊起来,手里举着一块闪光的牌子。   主唱冲着人群一鞠躬,道:“各位观众大家晚上好啊,连着献曲三首,我要下台休息一下,接下来由我的朋友为大家献上经典老歌《光X岁月》。”   人群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鼓掌声。   主唱下场后,随即就走上来一个青年,何野刚想再打电话看能不能找到傅春意,结果一抬眸,却看呆了眼。   那青年男人有着一双极美的桃花眼,眼神里荡漾着秋波,风流又多情,浑身发散着荷尔蒙,让人移不开眼。不仅有着极为出彩的五官,身材也是一顶一的好,混在人群中更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何野很快从愣怔里缓过神,手指插进头发里动了动,感慨自己都30多了怎么还对一个年轻男人随便心动,实在不妥,于是调整过来状态,将暗涌的情绪藏下。   他个子极高,为了不让众人过于仰视,遂拉来一个高脚凳,待调整好话筒高低后,他清了清嗓子,好听的声音让所有人都为之疯狂:“大家好,我是小姜,先说好喽我不是专业歌手,所以不足之处多包涵。”   他冲着人群微微一笑,那笑容好看到何野都有些心猿意马,周围女生们的欢呼声更多了,何野忍不住又多看了他几眼。   自称小姜的男人怀抱着一把吉他,在经典的开头乐响起后,他旁若无人地唱起了歌,他的嗓音很独特,慵懒又惬意,透着几分较真,唱歌的时候眼里像闪着光,跟他那副多情的脸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让人连连感叹。   “今天只有残留的躯壳,迎接光辉岁月,风雨中抱紧自由……”他操着一口流利的粤语唱了起来。   跟随他的节奏,众人不禁举起一只胳膊晃动,跟着一起整齐划一地歌唱,甚至有中年男人听着听着就感动地热泪盈眶。   不得不说,唱的真的很不错。何野隐在人群里,和大家一样,眼里只有这个长相俊俏的男人忘我地在唱歌。   整个世界似乎就只有他一个人,他的目光不知道盯在何处,有神又温暖的目光把人迷的神魂颠倒,连何野这种禁欲已久的人都忍不住心脏砰砰直跳。   “何野?”肩膀被人轻拍了拍,傅春意艰难地挤到他身边,“可让我找着你了,哎这小伙子唱的真不错,可有咱们当年那味儿了。”   何野笑着回怼他一句:“少来,咱们有这么老吗?”   “哎笑了笑了,你这几天愁眉苦脸的吧,可算笑一回了。”傅春意也笑了,精明的眼眶下是数不尽的疲惫,他这几个礼拜也不好过,但他什么都没说,拍了拍何野的肩膀又道,“晚上喝一杯?还是老地方。”   何野答应后,这才想起手里还拎了两杯咖啡,连忙递给傅春意,结果下一秒,一个小孩儿吵闹着从两人中间强行穿了过去,何野一个趔趄,周围人赶紧让开一条路,傅春意危急关头拽住了他,这才免于摔倒。   这下好了,阴差阳错地直接站在了最里圈,刚才想挤都挤不进来。   何野尴尬地转过身,对着那坐在高脚凳上的男人轻轻一颔首,就准备拨开人群离场,可小姜却突然叫住了他。   “今天准备了一朵花,本来准备送给其中一位观众的,我看你有缘,不如就送给你。”小姜笑了笑,让人如沐春风,他从旁边的箱子里取出一朵包装极其精美的玫瑰,郑重其事地递到了何野手上。   “哥,我叫姜山,你……叫什么名字?”姜山顿了顿,淡淡一笑。   何野接过花束:“谢谢你的花,我叫何野。”   “何野?何野……哦,是吗。”姜山的笑瞬间凝固在了脸上,短暂的愣怔后笑得更灿烂了,“哥,你长的真好看,可以交换个联系方式吗?”   不等何野回答,他便俯身凑近,视线未曾离开何野分毫,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哥和我是同类,对不对?”   何野被他如此放肆的话弄得一怔,暗暗感叹对方竟然能一眼看穿自己,不过他没计较,只是礼貌地拒绝了他:“不好意思,我没有和陌生人交换手机号的习惯。”   姜山有些不依不饶,手指攀住了何野的手臂:“哥,你也喜欢我的吧,你都不敢看我的眼睛。”   何野被他这无理取闹的发言弄得有点无语,他抬起头定定地注视着姜山的眼睛,却发现对方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尤其像饿了几天的豺狼突然见到白兔那贪婪又兴奋的目光。   何野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他从发现自己跟正常男人不同的性取向后,一直都喜欢做掌控者、上位者,喜欢的都是乖巧可爱的孩子。   这个叫姜山的,眼神里就满是欲望和野心,不用猜都知道是个小狼崽子。   不好拿捏的,何野干脆就不要,免得惹祸上身,为了一时的下_体欢愉而长期地把自己陷入一个被动的位置,是他不想看到的。   “不好意思,我不喜欢你,可以放开我吧?”何野冷淡地抽回了手,“你送我花,我送你咖啡,怎样?”   何野直接就把那杯原本要给傅春意的咖啡塞到了姜山手里,姜山手指勾着外包装塑料袋,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在何野的指尖里停留了段时间,才道:“哥,我对你一见钟情了。”   “谢谢你的喜欢,你会遇到适合你的。”何野礼貌地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场。   等到两人走得远了,傅春意才调侃他道:“哎哟艳遇啊,这孩子我看着挺讨喜的,怎么就不想发展发展?”   何野腹诽道:那是你没看见他茹毛饮血的眼神,不然你也跑了。   何野没接嘴,只道:“本来要送你的咖啡送他了,为表歉意,请你喝酒喝到你开心吧。”   傅春意眼睛都笑弯了,手肘撑在何野肩膀上:“咱俩还这么客气做什么?不过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客气了哈。”   何野比傅春意小了一岁,都是Z大的计算机专业出身,两人在读研时是一个导师,因此相伴着度过了枯燥的大学时光。   傅春意人如其名,春风得意,他相貌堂堂,风度翩翩家里又有钱,性格又是那种八面玲珑型的,所以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职场,都混的如鱼得水,目前在经营自家的酒庄,名气满杭州,不少富豪开宴会都会来他那儿订酒,不可谓是赚的盆满钵满。   而何野性格闷一些,因为家庭的,他被迫去打理家族企业,现在是杭科的执行总裁。   何野说不上特别帅,但五官周正耐看,典型的理工生打扮,眉目温和,鼻梁上架着一副半框眼镜,目光干净又纯粹,总能让人对他放下戒心。   何野拿起手中的咖啡,并不打算浪费,但等凑到嘴边的时候,才傻眼了。   这杯没开过口!   给错了!给姜山的那杯咖啡是自己喝过的!   何野的脸腾地就红了,尴尬地不知所措,僵在原地紧紧抓着那杯咖啡。   “我给了他我喝过的那杯。”何野狠狠抿了抿嘴,“我现在去换回来。”   【作者有话说】   开更! 第0002章 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哦,你说那杯咖啡啊,姜山喝了,喝完走的,临走时和键盘手说了句咖啡不错。”主唱笑盈盈地回答道,顺口又多嘴一句,“怎么了吗?”   何野彻底僵在了原地,随即摇摇头,恢复了之前的冷淡:“没事。”   傅春意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手搭在何野的肩膀上:“喝就喝了,你也没传染病,不过这孩子也真是,开了口的咖啡能下得去嘴?”   何野无奈地淡笑着捶了拳傅春意的胸口:“走吧,喝酒去。”   南川路是著名的酒吧一条街,充斥着各类会所,酒吧、酒店,甚至还有一家私人医院,可以算是一条龙服务了。   霓虹灯乱人眼,花花绿绿纸醉金迷,江南人就是细腻,看着西装革履,衣冠楚楚的,结果脱了衣服禽兽不如,这边的玩法简直超乎想象。   这条街最出名的就是“blue”,是家静吧,卖的都是高档酒,连带着酒客都上了个档次,当然了,他们本就是手持健康证的约p对象,哪个不是富二代企业家?个个眼高于顶。   作为最大供货商的傅春意款款而坐,指尖迂回勾着酒杯上沿,眼神满是揶揄笑意:“小野,你爸的逼婚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我可不好回答。”   何野无奈地连抿两口酒:“让你看笑话了,我现在正装病躲着他们呢。”   傅春意眉眼弯了弯,精明深邃的眼神打量着他,道:“你躲下去也不是个事,还是回家吧。你爸说了,过两天回杭州亲自带你去夏小姐家里拜访。”   “……”何野紧了紧眉头,“他明知道我……”   傅春意手一转,吧台调酒师立即给他添酒,续上新的冰块,两人良久没有说话,最后还是傅春意率先开的口:   “咱俩都30多了,连个家都没有,算不算失败?你爸着急也不是没有道理。”   “我明白,但我不能随便辜负一个纯洁的女孩子。”何野严肃地回答道,“这件事我会想办法推掉的。”   两人惆怅之际,一个面容精致的男生吵吵闹闹地挤到中间来,笑嘻嘻地挽着两人的胳膊:“嗨帅哥们,干嘛呢?喝闷酒多没意思。”   走来的男生艺名祁元宝,是个十八线小明星,皮肤白皙,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嘴巴最爱叫人,跟含着蜜罐子一样甜。   “何兄,好长时间没见你了,最近在忙什么呢?有没有想我?我倒是想你啦。”祁元宝拱起水润饱满的嘴唇,隔空给了何野一个火热黏腻的kiss。   何野低头笑了笑,祁元宝很能审时度势,总是让他们几个活的不痛快的成年人开心开心,有他在的时候,生活都充满着乐趣。   何野抖落了浑身的阴翳:“公司忙,你最近在干什么呢?”   “你都没回答有没有想我!”祁元宝佯装发怒,夺过何野的酒就往肚子里灌:“算啦,告诉你们,我最近接了一部剧,男主角三号!和我搭戏的那可是一线女明星呢!”   “哟,这可不得了,什么时候播出了绝对给你捧场。”傅春意哈哈大笑。   “那可不!那主角还没我好看呢,看我不把他比下去,哼哼。”祁元宝臭屁地昂起头,“片酬200万,等我拿到钱了,给你们开个几瓶好酒。”   何野忍俊不禁道:“好,我们等着,祝你大火,早日跻身一线。”   祁元宝叉腰大笑完,突然转过身,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今晚上有个场子,你们来不来?”   “全0缺1,看上带走,都干净。”   何野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这孩子……”   祁元宝晃了晃他的手臂,但何野依旧不语,淡淡地抿了一口酒,于是他泄了气,开始抱着傅春意的胳膊撒娇。   何野不乱玩,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但仍旧有不死心的,知道他脾气好不发作,就来招呼他去镇场。   何野又帅又多金,身材特棒,性格温柔,他这款可是无数小0的梦中情1。   有多少富二代都想跟他玩一回,砸钱都被他婉拒了,而何野的地位也被推上了史无前例的高峰。   何野性子稳,从不滥交,自从大学毕业以后,就更加清心寡欲,隐忍克制到傅春意都笑话他是不是成了性冷淡。   隔壁傅春意扶了扶眼镜,脸上露出深刻狡猾的笑容:“你这小屁孩鬼点子真多,不过我今天真累了,不太想玩,就陪你们喝喝酒,介绍点朋友吧,行么?”   “行行行!傅老板真好!么么哒。那现在走吧,行吗,我的朋友们都等着你呢。”祁元宝高兴地咧开嘴,露出两颗尖锐的小虎牙。   他仰头把最后一口酒一饮而尽,整理了下休闲西服,又给衣服喷了点香水祛酒味,这才意气风发地跟着祁元宝走了。   临走前,傅春意特地交待了下:“小野,我就先走了,你记得找个代驾,可不许喝酒开车啊。”   何野点点头,算是拜别。   夜里喝酒的人很多,尤其是这种出名的酒吧,不仅是个消遣的地儿,还是个极佳的社交场所,坐那儿差不多才两个小时,何野已经打了不知道多少个招呼。   喝差不多了,何野撑着吧台站了起来,拎着背包起身走向门口,在走回车里的这段时间里,他摸出手机准备叫个代驾。   正当他思索是找这个年轻的王师傅还是这个老一点的郑师傅时,耳边传来一个轻浮婉转的口哨声。   何野忍不住抬起头,看看究竟是谁,口哨还能吹得这么骚。   结果一抬眸,便对上了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两人四目相对,眼神中交换的复杂情绪在这微凉清冽的秋夜中擦出了不小的火花。是姜山。   何野一怔,警惕地抓紧背包:“你跟踪我。”   姜山眯起狭长的眼睛,眼尾翘起挑逗般的弧度,他抱着手臂,大长腿交叠,斜着倚靠在何野的汽车上,像堵山一样,压迫感十足。   “哥,我的心被你勾走了,如果今天要不到你的手机号,我想我可能会失眠。”姜山耸肩笑了笑,语调轻松又惬意,循循善诱的腔调让人沦陷。   但凡是个普通人,估计会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可何野不是一般人,他混迹情场多年,早就练成了非一般的定力,他若不主动出击,绝不会有任何人能把他撩走。   “天很晚了,妈妈不等你回家吗。”何野淡淡一笑,顺手提了提背在身后的包。   姜山身子一扭,手撑着车门起来,哂笑一声:“我早就过了妈妈管着的年龄了,我可不小,别看轻我。”   何野扶了扶眼镜:“是吗?我看你倒是挺幼稚,堵着别人要手机号我是第一次见。”   “哥太勾人了,我真的控制不住我自己。”姜山摊了摊手,非但没有被何野吓退,反倒更厚颜无耻地说出一番无辜的话来。   何野嘴角扯出一个牵强的笑,目光开始游离。   姜山看他手机上显示的代驾信息,便先一步跨腿凑到他身边,用修长的手指按灭他的手机,在他颈边嗅了嗅:“哥,你喝了这么多酒,姜师傅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何野礼貌地点了点头,直接拉开了一段安全距离。   姜山见到他抗拒的神色,终于表示放弃:“对不起,我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我刚来中国一个礼拜,还没适应中国的恋爱方式。”   “哦?”何野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有些讶异,“原来姜先生不是中国人?怪不得如此奔放大胆。”   姜山顿了顿,乖乖道歉:“对不起,我确实有些强人所难,吓到你了,可以原谅我吗?”   见他低头道歉,态度诚恳,何野终于松了口气:“我接受你的道歉。不过姜先生还是多注意,入乡随俗,这里毕竟不是你的国家。”   “可是你给我喝过的咖啡,我怎么会不多想。”姜山委委屈屈地看着他。   何野颔首:“抱歉,我给错了。”   姜山的目光在何野的嘴唇上一扫而过,半开玩笑道:“我以为我这副长相,不会有人拒绝我。”   “你长得的确很不错,不过可惜,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何野诚实地说道。   姜山只好让开一条路,亲自把何野送进了副驾驶,整个人扒在车门上,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哥,如果我们再能遇见,你给我留个电话吧,我对你是认真的。”   何野浅浅一笑:“如果真这么有缘,我愿意给你我的电话。”   “好啊,我们一定会再见的。”姜山语气笃定,笑眯眯地帮他关上了车门,趁着夜色,双手插兜漫步在街头逐渐走远。   何野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疲惫地拨打了代驾师傅的电话。 第0003章 姜山   何野的公寓在西湖区的边郊,他不喜欢喧闹,特地选了个离地铁站远的地方住。   这是一套90平的房子,带一个阳台,阳台上都是他种的绿植,放眼望去,一片绿色的繁荣。   因为交通不方便,周围也没有任何学校,这小区的入住率并不可观,何野对门那家自装修好了之后就被挂出去卖,但直到现在都没有住户。   疲惫地回到家,冲了个热水澡后,再拿起手机,上面有几条短信,是他爸。   他爸要回来了,从美国,带一个新的女人。   还是个超模,身材一顶一的辣,走到面前能把人魂儿都勾走,叫Selina,何野以前见过。   那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里已是凌晨,发来的短信像滔滔江水,大有一种不回就发到你回为止的气势。   何野无奈地把手机按灭,整个人陷在大床上。   他有冥想的习惯,入睡前都会思考今天发生的一切。   何野很尽力地去想着白天刚和几个老总敲定的合作内容,但想着想着,姜山那张风流俊俏的脸却跳了出来,而且跟阴霾一样笼罩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灭了灯后辗转反侧的但就是没有丝毫困意。   真烦,他坐起身,重新又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打开社交软件翻了翻,正好翻到他关注的一个博主发布了新照。   这个博主从不露脸,只拍脖子以下的部位,最多也就是来个半身照,上半身还是下半身全看他喜欢。   这种欲盖弥彰的方式,反倒更激起别人的好奇心,甚至有粉丝在评论区里喊“老公求露脸”,但博主从未回应过。   这次他发布了一张抱着吉他的照片,裸着上半身,从头顶的视角拍了一张,发旋往下看,肌肉如山峦般起落,他的身材很不错,十分健壮,但没有那么爆发性的肌肉堆砌,一切都是恰到好处。   他的社交平台上各种发的自拍,都骚的一批,腹肌照,腿照,手照都有,就是不拍脸,但从他配的文案和评论中大致能让人联想到是一个可爱的人,类似于娃娃脸,金刚身……   明明各方面都符合1的标准,但这个博主亲口承认自己是0,而且是纯0。   何野点开自己曾经收藏的这位博主以前发的一段黑色封面的视频。其实不是视频,调大音量就能发现其中的奥秘。   他在低低地喘气,像是一只天鹅在吟唱,他唱的似乎是一首童谣,那标准的英式英语跌宕起伏,就好像人在耳边唱一般,哄得人心神荡漾。   受不了……何野耳边不停回荡着男孩子清爽又乖巧的声音,他的眼中透出几分难寻的心动,想要他……想要摸摸他的脸……   视频结束,仍处在余韵的他,倚靠在床头柜上,眼神失神地盯着被子,脑子里却在想着那个男孩子究竟长成什么样,才配的上这副身材和声音。   想着想着,他终于找回了一丝理智,他头疼地捂了捂脑袋,懊悔地低声道:“我怎么会变得这样……”   难道真的像祁元宝说的一样,是他空虚太久了,听到一段音频都起反应了?   何野在三个月以前,刚结束一段感情,只因对方实在是蹬鼻子上脸,本就不光彩的关系,竟然还要放到台面上来说,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挽着他的手,这让何野气的,冷处理之后就安排了机票把他赶出了杭州。   那男生被甩了后还发朋友圈和微博,大肆宣扬何野就是个死渣男,银行卡塞人腿缝里的家伙。   何野对此事并不作任何回应,清者自清,他从没给过人家银行卡,但送的都是高档奢侈品,那男生的球鞋,哪双下过7000?手表,背包,就差没给他买黄金打造的内/%裤了!   就当看走眼了,谁知道那孩子之前那么乖,古灵精怪又嘴甜的,会跳热舞会唱歌,还完完全全照着何野的喜好长的,何野自然对他极为宠爱,但真没想到……   他抓起手机,给那个博主的微博点了个赞,点完后便躺着迷迷糊糊睡着了。   一觉睡到天亮,今天是周六,上午约了耀辉文化的老总和好友傅春意一块儿打高尔夫,明面上是玩儿球,实则是要谈一个月之后就要举办的慈善晚宴,何野作为嘉宾出席,流程和捐款数目都得敲定。   何野有早到的习惯,在约定时间的半个小时前就已经候场准备。他穿着一身休闲服,白t黑长裤,头上一顶鸭舌帽,倚靠在栏杆边跟球童聊天。   “哥,你一点都不老啊,真的,你穿这身我还以为是大学生呢。”球童笑着捏了捏何野的肩膀。   何野无奈地摇了摇头:“谢谢你抬举,我都32了。”   “真看不出来,我不骗人,穿这身衣服回大学,保安都不拦你。”球童又笑道。   何野终于轻松地笑了下,从腰包里掏两张塞他手里:“拿杆吧,人到了。”   球童笑嘻嘻地把钱放进口袋,抽出球杆擦了起来,擦得蹭亮后便在球车上等着。   耀辉文化的董事长李琛和傅春意齐齐走来,二人都是商界的风云人物,尽管合作不多,但刚一见面,却和多年好友一样相谈甚欢。何野暗暗感叹,傅春意这张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李琛与傅春意不同,自带疏离感,尽管和人开着玩笑,但观察他的眉眼间,却没有丝毫笑意,抬眸一瞬间,杀气腾腾,让人不寒而栗。   “来了。”何野迎了上去,仔细斟酌了下措辞,这才道:“李总今天看着特别帅。”   “何总真是客气了,我哪儿还特别帅啊,你才是帅。刚我还找你呢,看了半天场上就你一个,这才走过来瞧瞧。”李琛笑道,“你就跟一学生一样,第一眼真没认出你。”   “何总不老,李总你也不老,男人三十一枝花,李总这长相,这能力,打着灯笼都难找。”傅春意接嘴道。   李琛侧过去看他:“瞧傅总这给我捧的,都给我弄不好意思了。”   三个男人大笑起来,并肩上了车,由球童一路带着他们到场地上。   五杆球毕,这会儿傅春意正是打的痛快的时候,于是何野和李琛便走到了休息区喝茶。   两人闲聊着,就扯到了慈善晚宴上。晚宴地点已经定在了傅春意开的酒庄里,半个月之后就会动工修缮一个庭院,酒直接由酒庄提供,一场晚宴所用到的酒价值近三百万。   傅春意不仅酒水豪气,而且还决定在捐款环节再砸进去三百万,但这老狐狸精明得很,请的都是主流媒体前来拍摄宣传,这么一搞,他的酒庄没几天就能把本钱全赚回来。   李琛嘴里叼着烟,刚要点火,风大没打着。   何野赶忙走过去伸出双手给他拢火,李琛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烟点着后享受般地吐了口气来,道:   “何总,你知道这次晚宴,京运资本要进来吗?”   “刚听说,京运资本的董事长是池锦升母亲,我和池锦升是很多年的朋友。”   “哦?何总和京运的公子还有联络?”   “我们从小学开始就是同一所学校,后来大学他出国了,现在就是节日里会发祝福。”何野思索道,“他说年底会回来。”   李琛点了点头,但又低声笑了下,悄声道:“京运这次来了三个人,一个董事长,一个财务总监,还有一个年轻人。”   李琛顿了顿,别有深意地勾唇一笑,深邃的目光紧紧盯着何野:“京运董事长跟我介绍了那个年轻人,说是她儿子,可我知道他不是池锦升。”   何野一怔,眉头拧起:“儿子?我记得池锦升没有兄弟,只有一个妹妹。”   李琛思索了下:“这个不清楚,我只记得,他叫姜山。”   姜山?哪个姜山?何野震惊地瞪大了双眼,下意识道:“个子很高?桃花眼?”   “个子的确很高,不过桃花眼我没注意,怎么了?何总也见过?”李琛努力地回想那个年轻人的样貌,但除了“气质好”这个第一印象,其余他也不记得了,因为当时这个年轻人溜得很快。   何野的心揪了起来,他摇了摇头:“我知道了,李总,还打球吗?”   “再来两球就收杆。”   【作者有话说】   喜欢的宝宝可以给一点点免费的小海星嘛,你们的支持是我创作的动力! 第0004章 爱情追不上   回去的路上,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何野手肘横在降下的车窗上,呆呆地盯着自己的方向盘。   车停在红绿灯路口前良久,直到后头传来两声不同的喇叭叫,催促他起步,何野这才回过神来。   也是……姜山这个名字这么大众化,说不准就是另一个人呢?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能勉强安慰自己。   可不知为何,心里头突然多了两分期待,他有点希望是那个姜山,尽管这人第一次见面就对他纠缠不清,还死皮赖脸要电话。   对方毕竟生的好看,何野承认自己有点颜控,他搓捻着方向盘,想着想着,竟然把姜山的脑袋和那个“无头”博主安在一起了。   嘿,还正合适。   他吓了一跳,慌忙把这乱七八糟的想法清理出去。   周六的下午商场有促销活动,等何野推着购物车进入后,发现抢菜大妈大爷们早把蔬菜水果区堵得水泄不通,连个苍蝇都挤不进去。   何野站在人群外观望许久,还是作罢,转身推车去了肉食区。   肉类不促销,与隔壁鲜蔬区一对比,不可谓是萧条清冷。   何野一个人生活,因此买菜都只需买一人份,推着车正好看到货架上摆着“火锅一人食”字样的一个盒子。   他毫不犹豫地拿下,购物完回到家后正在玄关处脱鞋,祁元宝打了电话来,铃声很急,催促着何野快接电话。   “喂?何兄,在干嘛呢?”祁元宝爽朗清脆的声音响起。   何野一边接电话,一边把食材放进厨房:“刚回家,准备做饭,怎么了?”   “你可别告诉我你一个人吃饭!那也太孤寡了——”祁元宝语调略显夸张。   何野一听这调子,大概猜到祁元宝此通电话的目的了,但他今天依旧没兴趣,于是直接开门见山道:   “你要是想往我家里带人,那就算了啊,我话先说好,饭只做了一个人的。”他说罢,轻声笑了下,只听对面传来一声长长的哀叹。   何野又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真的累了,我现在的状态还是不要见客。”   祁元宝不死心,“哥,这个你绝对喜欢,文文弱弱看着就乖,是个照顾人的,我好不容易给你物色的,你给点面子嘛。”   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战一番,但何野终究是没挡住祁元宝的一厢情愿,无奈地点头答应。   祁元宝是个会来事儿的,风风火火地带着小男孩一路往何野家奔,路上还买了不少好菜。   何野一身家居服,袖子松垮垮地卡在手肘上,眼中漾开平淡却温暖的目光,嘴边带着浅白又不失礼貌的笑意,给两人开了门。   祁元宝故意长大了嘴:“哇何兄好帅啊,家里这么干净整洁,做饭洗衣,什么都会啊,真是个好男人。”   旁边的小男孩红着脸往祁元宝身边凑了凑,不好意思地抬头看了一眼何野,这才嗑嗑巴巴地说道:“你……你好,我叫杜瑞,打扰了。”   这是个栗子头的男孩子,脸蛋圆圆肉乎乎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可怜兮兮的,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何野微笑着伸出手和他握了握:“你好,我是何野,请进。”   祁元宝不客气地把食材递给何野,轻车熟路地从门口的柜子里取出两双拖鞋来,带着杜瑞直接坐到了桌子前等吃。   杜瑞站起身,走到厨房门口,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何野哥,需要我帮忙吗?”   “没关系的,你和元宝先坐吧,我把锅底端上来就好。”何野打开门,轻轻在杜瑞肩头拍了拍,随后转身进去端锅。   等三人正式落座后,祁元宝这个大媒人的作用便体现得淋漓尽致。   “呐,我们杜瑞,那可是个技术高超的画家呢,是xx公司的王牌原画师,圈子里也都是画师,平常爱好就是喝喝茶,看看电影什么的,多好啊。”祁元宝笑眯眯地介绍了一番。   何野自然明白,他这是在说杜瑞圈子干净,无不良嗜好,是个好孩子。   他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温柔地看了眼杜瑞,杜瑞的脸更红了,跟热油浇过似的,手不安地在桌底下扯了扯祁元宝的衣角。   祁元宝又笑道:“杜瑞,我们何兄是杭科的执行总裁,我早说过了,人家又帅又有钱,人品好脾气也好,最主要是那个功夫特别棒,不会疼的。”   “啊,我……我要去厕所。”杜瑞腾地站起,脸红地跟滴血一样,慌张地逃走了。   两人齐齐望向杜瑞的背影,何野默默吃了一口菜,祁元宝却冲何野眨了个单眼,走到厕所门口大声道:“啊呀小瑞瑞,我突然有点事,老板找我呢,先走了哈,你和何兄慢慢吃。”   “啊元宝!”杜瑞在里头叫了一声,但祁元宝溜得飞快,跟脚底抹油一样迅速跑了。   等了足足五分钟,杜瑞探头探脑地从厕所里出来,脸上的红晕散了不少,端正坐在何野面前,鼓起勇气说道:“何野哥,你还记得我吗?”   “嗯?”何野放下了筷子,面露不解,“我们以前见过,是吗?”   杜瑞见他早把自己忘了,哀伤地垂眸,点了点头道:“何野哥,三年前我刚大学毕业,因为一点事错过了应届生资格,找不到什么好工作。我农村来的,没人脉在这个城市里很难扎根。”   他顿了顿,又道:“我最落魄的时候在公园湖边坐了一晚上,醒来的时候是你给我买的早餐,我记了你的脸很久,后来看新闻才知道,你是杭科的大老板,我真的……很感激你。”   久远的记忆扑面而来,何野皱了皱眉,确有其事,但他早不记得曾救助过的男孩长什么样了。   “你现在过得很好,我很高兴。”何野真诚地凝视着他的眼睛,“我相信你会越来越好。”   杜瑞认真地点了点头,突然攥紧了拳头:“何野哥,我喜欢你,特地找的元宝让他带我来,我是认真的……我,我以前不喜欢男人的,我我我……我就是喜欢你。”   似乎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告白吓了一跳,何野一时间哽住了,但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镇定,他淡笑着让杜瑞坐下:“谢谢你的喜欢,但是,我最近没有什么想法,可能是快到年底了压力比较大。”   杜瑞听完,并没有因此退缩,他的勇气远超何野想象:“何野哥,我会等你的。”   “你是个好孩子,不过恩情不是爱情,如果你是怀揣着报恩的想法才想要和我在一起的话,我还是希望你要认清自己的内心。”何野笑道,顺便给杜瑞夹了刚煮好的肉。   吃完了饭,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何野刚准备开车送人回去,但杜瑞却摇摇头:“何野哥,我自己打车回家吧,不麻烦你了。”   两人推脱一番后,何野作罢,只是嘱咐两句:“路上小心,到家了给我回信。”   “好,今天谢谢招待,何野哥再见。”杜瑞恋恋不舍地挥了挥手,转身带上了门。   何野收拾完餐桌,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后百无聊赖地翻电视节目,最后还是随便选了个新闻频道。   打开电视不为看电视,只为有个人声,能让原本寂寞空虚的房间里有那么一星半点的烟火气,何野沉默地望向窗外。   随手刷了刷微博,发现关注的那个无头博主“Vincent_btm”就在两小时前发布了一张照片,并配文“today”。   何野瞬间瞪大了眼睛,点开照片后手指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这张照片里的主人公不是那个博主,而是他!是他何野!   尽管拍的有点模糊,但何野仍然能够一眼认出照片里的人就是自己!   照片中的自己,一身烟灰色的呢大衣,戴着黑色的针织帽,低垂着头,正在那个火锅食材货架前仔细挑选。   拍摄角度十分刁钻狡猾,把他的身材拍得一顶一的好,侧脸俊美得如同明星一样,而且整个人都散发着顾家的温柔男人气质。   这个博主是外国籍的,可若不是照片里那三个“肉食区”的中文大字,何野甚至都要怀疑是不是国外也有个跟自己长得很像的人了。   那么就是说,这个外国博主,来到中国杭州,偶然去到了那个超市,还拍下了他发到网上?   世界上怎么还会有这么巧的事?   底下的评论清一色的都是“哇这个小哥哥好帅哦,小v是喜欢这一款的吗?”或者就是直接开挖地点,还真有粉丝直接说出了这是杭州某区的天街商场,并震惊小v竟然悄悄来到中国了。   Vincent并没有正面回复这些,只是发布了一条评论“so coooool~”   何野焦虑地翻了下,有一条热评是:“杭科总裁何野?一定是!财经新闻上见过,可帅了,年少有为啊。”   何野终究还是怕产生什么不良影响,只能硬着头皮找到了Vincent私聊:“您好,我是这张照片里主人公的朋友,这张照片给他带来了不小困扰,恳请您删除。”   对方很快给了回音:“okay, sorry sir.”   果然,三秒钟之后,这张照片便被删除了,何野松了口气,可没想到的是,Vincent又发布了一条微博,大意是:   “刚才的照片我删掉了,我看上他了,你们都不许看,也不许扒他的信息,我会生气。”   这条微博一出,评论区彻底炸开了锅,但粉丝都默契地闭口不谈他,只是默默祝福,最后评论区没有出现任何“何野”的字样。   何野不淡定了,虽然Vincent一向爱开玩笑,但可从来没发布过这样的微博。   他又找到Vincent:“您为什么会发布这样的微博?”   “因为爱情。”那头给了回信,发了一条语音,纯正的英式英语让人不禁怦然心动,“您好,您的朋友今天走得很快,下次可以提醒他走得慢一点,他的爱情追不上他。”   他的声音酥酥麻麻,性感的声线中掺杂着一丝野性暴戾,让人忍不住幻想他就是个挠人的小野猫,在舔舐你时还会亮亮爪子,让你既沦陷于他的可爱,同时又忌惮他的乖张。   这种感觉实在美妙,何野狠狠咽了口口水,狂躁的气息在体内回荡喧嚣,他情难自持,一时兴起竟然也用英语回了条语音过去:   “不妨再跑快一点,下次遇见请不要拍照,尝试去抓住他,他没有伴侣。”   “well.”Vincent回答道。   短短四个字母,何野脑中汇聚成不小的风暴,这博主还真有趣,早知道以前就去逗逗他了。   最喜欢的博主竟然也喜欢自己,何野抿了抿嘴,眼中泛起兴奋的光芒。 第0005章 酒店偶遇   原计划周二落地杭州的何大军,却频频留恋花丛,硬是拖到了周天才不情不愿地带着两个女人回来。   一个是Selina,还有一个从未见过的性感尤物。   十月的杭州正处于一个又湿又冷的时期,两个女人却穿着宽肩带的吊带裙,乳白色的大胸就和商品一样供人观赏,何野礼貌地别开目光,望向他爸。   他爸又胖了,中年男人独特的油腻感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没和何野他妈离婚的时候,就爱吃些肝脏,还酗酒,这到了美国,就跟“大开杀戒”一样,任由自己放开了吃。   十几年前,杭科集团在何家老爷子的管理下,事业如日中天,但老爷子突然暴毙,一向不成气候的何大军便顺势一揽子全搂下。   短短五年间,杭科这么大一公司,硬是被他搞得上下一团糟,该跳槽的跳槽,该摆烂的摆烂,公司甚至直接退市了。   何大军着急啊,但着急的不是杭科的陨落,而是担心自己没钱花,这才心急火燎地把刚毕业的何野召了回来,何野也不愿看着爷爷的心血毁于一旦,这才咬牙接下这个烂摊子。   今年是杭科重新上市的第一年,何野快累吐血了,一看他爹这副鸟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何大军打了个饱嗝,恬不知耻道:“哎哎哎,你那个西湖边上的别墅,有没有打扫?”   “没人住,就不打扫了。”何野盯着他,无波无澜的眸子里投射出几分阴冷。   这是谎言,何野名下任何一套房产都定期有家政清扫,但何大军要的这套别墅,是何野小时候一家三口住的地方,充满了童年的回忆,是断不可能让何大军带别的女人回去的。   何大军翻了个白眼:“知道我回来还不打扫一下,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拱墅区那边还有一套带泳池的。”何野投来一记冰冷的眼刀,把正想把手搭在何大军肩膀上的Selina吓得缩了回去。   何大军见他吓了自己的女人,觉得自己丢了脸,口气顿时凶恶了起来:“你有病不是?谁让你吓唬她的!”   “你住,还是不住。”何野的声音再度沉了下去。   何大军恼怒地狠狠剜了他一眼:“敢这么跟你爸说话?翅膀硬了啊!”   Selina赶忙一步挽住何大军的手臂,娇声娇气道:“别生气,何先生可能是工作太累了,没有儿子会对自己父亲不好的。”   何野对她这突如其来的话有些意外,他原以为这女人是个吹枕边风的,结果竟然出人意料的识大体,他看着女人裸在外面的肩膀,口气顿时软了三分:“上车吧,外面冷。”   何大军顺着台阶下,也没有过多的把注意力放在何野身上,上了车之后就旁若无人地和两个女人胡吹起来。   到了地方,何野把人带进别墅后,几人一块儿随便吃了顿饭,何野就准备告辞了。   何大军叫住了他:“下个礼拜三,你去跟我见一下启悦集团的女儿。”   何野严肃地拒绝了他:“我不会去的,我会告诉夏小姐我不喜欢女人。”   “你胡说八道什么?哪个男的会不喜欢女人?我看你就是没上过,上过就知道女人的好了,男人那几把玩意儿倒是当宝贝了。”何大军啐道。   这话直接把何野激怒了,他真没想到何大军竟然能无耻到这个地步,当着两个女人的面竟能讲出如此粗鄙的话来。   他把女人当什么?他还有没有羞耻心!整天把这种下流话挂在嘴边还引以为傲?   何野愈发愤怒,但他极力克制住自己体内的暴虐因子,他扶了扶眼镜,目光犀利冰冷,口气却淡淡的:“知道了。”   “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好儿子。”何大军得意地背过身,“他们家做的生意可大了,你最好把他们家女儿娶过来,生个两个儿子的,以后他们家的东西,不就是我的了吗?”   “嗯。”何野盯着他的背影。——从何大军那儿出来,他坐在驾驶座上,手指死死捏着方向盘,力气大到指骨泛白。   盯着车窗良久,他自我安慰着平复了心情,开车回了公司。   下午与李琛有约,何野带上秘书和财务总监以及法务,匆匆前往耀辉集团。   “久等了李总。”何野前脚刚到,后脚就有另一个中年男人进来,两人异口同声道。   李琛正在会客厅指挥人放资料:“一块儿到啊,真是巧了,介绍一下,这位是巨匠传媒的老总,陆一清。陆总,这位是杭科的总裁何野。”   “你好,陆总。”何野礼貌地和他握了握手,“早听过陆总的名号了,今天有此机会相见,不胜荣幸。”   陆一清开怀大笑:“何总客气了,何总生的一表人才,能力也强,怪不得杭科能够蒸蒸日上。”   何野淡淡地抿了抿唇,李琛撑开座位:“二位请坐。”   秘书恭恭敬敬地烧上一壶极佳的西湖龙井,给三人放好茶后,便先行退出,偌大的会客厅里,仅有三位人中龙凤侃侃而谈。   “李总,我听说啊,你们下个月要办场慈善晚宴?”陆一清笑容和蔼,直接开门见山道。   何野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李琛,半垂眼眸,修长的手指端起茶杯,并不接茬。   巨匠传媒是北京市的龙头企业,是整个传媒行业的领头羊。一来,这种晚宴达不到巨匠来做宣传的高度,二来,这是江浙沪一带的企业家联谊,这个北京的大哥千里迢迢的来凑什么热闹?   李琛眼中闪过一丝犀利,自嘲道:“我们这种小打小闹的,陆总有兴趣?”   陆一清反倒笑了,手一摆:“谦虚了啊李总,你们这场晚宴啊,我老远就听到风声了,这不,跟着京运过来看看形式,也好顺便了解下南方的市场。”   哦,原来是跟着京运资本过来的,怪不得。何野心里有底了。   京运集团只是一个分部,而其总部设在英国,规模很大,员工人数高达两万,董事长叫燕北,一个极具野心和魄力的女人,虽然面上看着温和优雅,但真的和她接触后,完完全全就会被她的气势压倒。   巨匠跟着京运过来,想必是要在这场晚宴中大放光彩,把举办方都压下去一头,李琛肯定不愿意,两人“你来我往”了一番,最后巨匠老总直接撂下话来:   “李总你放心,我这次只是陪燕北夫人来江南玩玩,晚宴的事儿,我们就来凑个热闹,稍微投点儿,意思一下就行。”陆一清道。   事已至此,人家大白话表示不会抢风头了,李琛只得同意,现场写了封邀请函,滚金边的信封上庄重正式地写下了陆一清的名字,递到了人手上。   陆一清站起身,跟两人握了握手:“李总,何总,那我就先告辞了。”   三人又是一番客套后,终于把陆一清送上汽车,何野站在路边,在风中拉紧了袖口。   “京运进来了,就是不好搞。”李琛盯着汽车离去的方向,直到陆一清的车消失在尽头里,这才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和火机来,拢火点上一根。   烟从他微启的薄唇中溢散,他道:“既然如此,那就借着他们的名气,把我们的晚宴扩大,让一些小的民企也进来,多一个人投资,我们就多一份力量。”   李琛的狼性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他接受事实的速度很快,而且见风使舵的能力十分强。他身上不仅有着儒雅高贵的气质,又兼备了大刀阔斧的英武之力,不可谓是真正的实力派。   何野点了点头:“那就全听李总安排了。”   “何总,那么傅总那边,得挑个时间再商量下。”李琛道,“毕竟砸下去了不少好酒。”   三天后,山河国际酒店,何野盛装出席,摘去了那副青涩的眼镜后,整个人又温柔了三分,浑身都散发着顾家男人的气息。   见面点选在了酒店顶层,落地玻璃外是一片大泳池,从边门进入,视野十分开阔,放眼望去,整个杭州的繁华都映入眼帘。室内装潢高档奢华,整体采用北欧风格,清冷又不失高雅,豪门聚餐地莫过于此。   整一层仅有两张桌子,相距不远,但中间并未用任何墙壁或者帘幕隔开,而是搭建一个小小的木制舞台,一支乐队坐在上面,根据客人的心情和喜好随意切换演奏的曲目。   室内空调温度打得有些高,端正坐在何野对面的女孩不知是热的还是害羞,脸颊红扑扑的,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两人中间摆着的一盘水果。   女孩在抬眸一瞬间,目光触碰到了何野,她又很快别开目光,转过去看着她母亲然后笑了起来。   何野淡笑着垂眸,只是礼貌地站起身,伸出了手:“你好,夏小姐。”   夏林雨受宠若惊似的站起身,也伸出了手:“你好,何先生。”   何野绅士地跟她握了半手,温热的肌肤在与对方相触后,夏林雨的脸又红了几分,何野这才确定,她不是热的。   但他见过太多对他有好感的目光了,早能做到波澜不惊,他定定地看了一眼她的脸后,又转过身与夏家两位长辈握手。   夏家长辈慈爱地看着何野,何野作为晚辈自然是要给长辈敬酒,在敬了一圈后,夏父开口道:“小何快坐下吧,让我好好看看你。”   何野应了一声,坐在座位上。   “几年不见,那是更加成熟稳重了,记得上次见你,你还在念书呢,骑个小自行车。哎,犹在昨天啊,一下子就长大了。”夏父感慨道。   “夏叔叔,我那次差点撞到你,愧疚了很久。”何野轻声笑道,“还好夏叔叔反应快,不然我可闯了大祸。”   “哈哈哈哈不要紧,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嘛,什么事儿,遇到了就算个缘分,是吧?”夏父一边点头一边抿了口酒。   何野不傻,自然知道他意有所指,但他不擅长恭维,只是接下话茬:“是啊,遇到了就算缘分。”   何大军坐在一旁直接把话题带了上来:“哎呀,我们老一辈了,交情还得娃娃来续,你看他们俩,郎才女貌的多般配呀。”   话糙理不糙,但这正是夏父的目的,他乐呵呵地点了点头:“我们家小姑娘一直都想找个能力强点,年龄又合适的,找来找去,耽误了这么多年,这不,终于有了个又帅又有实力的小伙子,那我这不得多留意一下。”   何野微微一笑,道:“多谢叔叔抬举,不过我......”   刚准备谢绝对方好意,结果一个服务生礼貌上前,询问了下在场所有人:“尊敬的客人您好,现在有两位客人,非常想要在顶楼享受我们的服务,虽然您已包场,但对方愿意出双倍的价钱,想与您一同使用顶层大厅,不知您是否愿意。”   夏家夫人挥了挥手,手指手腕上的钻石珠宝如天上繁星,十分高贵艳丽,她微微一笑:“不用出钱的,反正那边的位置还空着,让他们上来吧。”   “好的女士。”服务生恭敬地鞠了一躬,转头便往下带客。   这样一打岔,何野怎么都开不了口,尴尬地坐在座位上,直到门扉缓缓翕开...... 第0006章 跟我走还是揭穿谎言   “哎哟,何野?”走上来的女人惊讶道,“好巧啊。”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儿?来的竟然是燕北夫人,京运资本的董事长!   尽管人家是北京的企业,但她的名号如此响当当,饶是没跟她有合作过的夏家,也是第一时间起身跟她握手打招呼。   “夫人。”何野走上前,跟她轻轻拥抱了下,“好久不见。”   “真的好久不见了,我刚回国,这就赶来杭州看看你。”燕北目光灼灼地看着何野。   后面传来一阵躁动:“妈,我外面转了一圈,这里环境和北区那块地装修风格很像......”   何野看清楚来人后猛地瞪大了眼睛,和上来的这个年轻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姜山?   真的是那个姜山!姜山真的是燕北的儿子?燕北什么时候又生的儿子?   震惊之余,更多的却还是感叹这人世间的巧合,何野心底翻起澎湃的浪花。   不得不说,姜山的脸完全长在了他的审美点上,红唇齿白的,一双桃花眼风流多情。他偏偏就吃这套,就是可惜,这虎狼一般的眼神一看就跟自己撞号了。   他按捺下多变的情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姜山愣了愣,随即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小野哥?你怎么在这儿?”   “你们认识?”燕北讶异道。   何野摇了摇头:“见过一次面。”   燕北一边微微点头,一边又转身瞥了姜山一眼,这才道:“这是我养子姜山,他十二岁跟的我,现在落了英国国籍。”   “这位是何野,是你哥的朋友,杭科的执行总裁。”燕北道。   姜山的眼神跟狼一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直勾勾盯着何野,他开心地露齿一笑,上挑的嘴唇微微咧开,好看极了:“呵呵,我就说嘛,我们会再见的。”   何野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目光:“夫人,你们点菜了吗?这边的鲍鱼味道很不错,要不我给你推荐几个好吃的菜吧。”   服务生立即送来了厚厚的一沓菜单,何野点上了几道招牌,又安排了最好的红酒,然后把菜单递给燕北:“夫人,你看看还有别的喜欢的菜吗?”   “就这些吧,我觉得很好。”燕北笑道,往夏家那边瞥了眼后压低了声音,“那我就不打扰你相亲了,先过去了。”   何野干笑了一声,风度翩翩地坐回了夏林雨对面,跟她礼貌地交流起来。   不知为何,总觉得如芒在背,浑身激起一阵恶寒,何野抬头看了眼墙壁上的中央空调控制板,上面温度显示是24度,怎么会冷呢?   他站起身,对着众人道:“失礼了,我去一下洗手间。”   杭州的夜晚降温很快,刚走出大厅,迎面吹来一阵刺骨的寒风,何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有点后悔自己没带外套出来。   上完厕所出来,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前,凝视着窗外杭州的盛景,街道上川流不息,闪光的车灯在马路上留下一晃而过的浅短痕迹,他呆呆地站着,头脑清醒了不少。   “小野哥,小心着凉。”身后一个干爽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一阵沁人的香味扑鼻而来,乍一感觉,像热烈的玫瑰。这是某个牌子洗衣液的味道,他有个朋友用过。   肩膀上多了一件外套,顿时暖和不少,何野拉紧外套,慢慢转过身体,审视着眼前这个比他高了快十公分的男人。   好高……何野仰头看了他一眼。   “小野哥,你该兑现承诺了。”姜山晃了晃手机,递到了何野面前。   何野无奈地只好输下自己的手机号,递还给姜山。   “哇哦,哥的手机尾号是4520,是我爱你,真浪漫。”姜山笑嘻嘻地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这话说在了点子上,这个手机号是何野特意挑的,不过他没声张出去,要是让别人知道他一个三十多的男人还有这么幼稚的行为,那可不笑掉大牙了。   姜山凑近了一步:“哥今天是来相亲的吗?可是哥喜欢男人,那个女孩知道吗?”   “不好意思,这是我的隐私。”何野皱起眉头,“你问这些,不好吧。”   “我喜欢哥,当然不希望哥和别人相亲了,我会吃醋的。”姜山理所当然地说道。   “你这样的行为有点越界了,我和你只是第二次见,我不是你的男朋友。”   何野定定地看着他。微风吹过,扬起何野额角的碎发,由于整个人都隐在暗处,有一丝扑朔迷离的朦胧美。   姜山忍不住抬起手指,想要拨开阻挡他那双漂亮狗狗眼的头发,但被何野无情地打落了。   “你可以是啊,小野哥,我吻技很不错,要试试看吗?”姜山笑了,自然地把双手撑在何野两侧,把他禁锢在自己的怀抱与天台间。   这个动作对他而言有点危险,何野心里一沉,赶忙推了他一把,竟然没推开。   他冷声道:“放开我,你想干什么。”   “小野哥,让我亲一下,我就放开你。”姜山直勾勾地看着他,眼中是无限的蛊惑和渴求。   何野盯着他:“英国人都这样吗?第一次见跟踪,第二次见就要接吻?”   姜山显得很无辜:“当然不是了,那是因为对象是你,我怕把你放走了,第二天就和别人结婚了。”   “我结不结婚,是我的自由,你无权干涉吧姜先生。”何野皱着眉头,“我要回去了。”   姜山笑眯眯地理了理何野松了的领带:“可是我看你好像并不想去相亲诶,你不喜欢女人,却又要来,怎么,是你爸要你来的,你瞧不上你爸,但是你不想闹得太难看,对吗?”   何野震惊地盯着他,他全说中了,可何野不想认,这么一个自我的男人,一旦肯定他,他必定会更加“嚣张”,出于年龄上的年长方,何野并不想在一个年轻人面前失态。   “我和夏家是合作伙伴,出于这一层面,我也会来的。”何野慢条斯理地重新弄松领带,“我不喜欢束紧领带,正如我不喜欢比我高的,能明白吗?”   很好,就这样委婉地拒绝他,他也不至于太伤心,何野心道。   谁曾想,他话音刚落,姜山便矮下身,双手环住他的臀/部,一下子就把他托了起来。   何野瞳孔猛地颤了颤,手足无措地抓住他的肩膀,焦急道:“你干什么!这里是外面,明天上新闻了怎么办!”   姜山调笑道:“我出来前和我妈还有夏家说了,你喝醉酒身体不舒服,我先送你回家。怎么样,现在是和我走,还是回去揭穿我的谎言?我给你五秒钟选择。”   “你简直疯了!放我下来!”何野气恼地偏过头去,顶层虽只接待两桌客人,宾客不多,但保不准哪个服务生会撞上来,这就丢脸丢到太平洋了。   “没错,我是疯子。”姜山的眼神中充满着无限的渴望,“和我走吧,我送你回家。”   迫于压力,何野只得硬着头皮答应,被放下来后,他拧了拧手表,往后拉开了一步距离:“我和你没有什么过节吧?你这样让我不得不怀疑我是不是得罪过你。”   “过节自然是没有。”姜山冲他眨了个单眼,“喜欢你是真的,小野哥,我车停在门口,走吧。”   他的车停在一个喷泉附近的停车场,一路走来,不少男男女女都驻足往他们这边看去,兴许是极少见到如此俊俏的两个人走在一起,难免多分了些目光。   姜山看着像个花花公子,但开的车极其正式,是一辆限量款宾利,因为看着就极其昂贵,导致原本就不好停车的地方愣是在他左右空出了两个位置,对它敬而远之。   “你如果是这样对人示爱的,那我不得不怀疑你的恋爱对象都是被你威胁来的。”何野系好安全扣,往姜山的方向瞥了一眼。   姜山打开了空调,直勾勾地盯着他:“我没有谈过恋爱,你相信吗?”   “你没有谈过恋爱,就像我和女人结婚一样离谱。”何野半开玩笑,目光投向金碧辉煌的酒店。   姜山不语,盯了他两秒后,便坐了回去:“地址。”   半小时后,姜山便把车停在了西湖边上的一栋老宅子前,这栋宅子的墙壁上生长出了一大片爬山虎,生机盎然的样子,整座房子犹如陷落在了神的花园中,神秘又寂静。   姜山降下车窗,对着那个离去的背影用英语大声道:“我赌3英镑你不住在这儿。”   那个背影怔了怔,随后毅然往房子里走,最后停在了合金大门前,他转过身,对着车里的人轻轻颔首,便开门隐进了黑暗里。   “有趣的家伙。”姜山盯着二楼亮起的熹微光芒,一脚油门便驱车离去。   何野眼睛透过拉开一条细缝的窗帘,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那辆宾利,直到他远去,这才把悬着的心重新塞进了胸膛。   不安犹如一剂毒药,被注射进身体里后便以一发不可收拾的速度扩散。   明明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身体里却涌动着强大的掌控力,他望向人的眼神都充满着欲望和野心,让人看着不寒而栗。   何野发誓,这辈子就没见过这样的人,但很快,他便调整过来状态,无论如何,不能被一个毛头小子吃瘪,他得有一个年长者该有的风度和智慧。   他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一串手机号,想也不想地把它拉进了黑名单。 第0007章 双面人   “看来聊得不错?”身旁一个穿着白色貂皮大衣的女人笑道,细微的皱纹随着她的笑容舒展开。   姜山并未回答,从兜里摸出一盒烟,自己一根,又递给女人一根,就着路灯的微弱光芒,点着了烟,白色烟气顺着他的呼吸喷出,在风中消散。   燕北上下打量他一眼,吐出一口烟:“何野跟你哥有交情,下手注意分寸。”   “我知道。妈,天冷,让司机送你回家。”姜山抿唇,站在燕北跟前,手掌在她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把烟蒂搓灭在垃圾桶上,转头进了身后的一家会所。   此次他们千里迢迢从英国回来,又匆匆南下,为的就是一桩生意。   杭州有一个做项链的艺术家,苦心钻研项链工艺二十年,这位艺术家早已享誉世界,他不轻易接受定制,一切都要看眼缘,因此他的手制品极难获得,甚至达到了千金不换的地步。   而姜山此次回国,就是因为他在英国有一个想要合作的对象,但对方十分狂傲,对于他们的筹码和条件不屑一顾。   姜山在了解到对方在这位艺术家面前碰了两次壁后,这才决定回国亲自拜访一下艺术家,如果能得到艺术家的青睐,那么他就有了谈判的一线机会。   他花重金买通了艺术家的助理,助理告诉他,这位艺术家经常出入ZOON会所,他非常喜欢鲜嫩的小男孩,而且他需求很大,经常一次性要两三个,轮着被他拖进房间里。   姜山乘电梯上到17楼,一出电梯便遭到了两个服务生的阻拦:“先生,这里是私人楼层,您不可以随意进入。”   “拿去买点烟抽吧。”姜山笑眯眯地凑近他,径直往他们俩的口袋里放了一叠人民币,“帮我问一问Clinton先生愿不愿意见我一面,就说我是京运的二公子,手里有他想要的东西。”   “先生,这不合适......”两个服务生面面相觑,犹豫地开口道,但谁都没有把钱拿出来。   姜山微笑着点了点头,又给两个服务生加了点儿,这才得到了对方的回应:“我想您一定有急事吧,我来帮您问一问。”   足足在门口等了十分钟,服务生这才从可视门铃中得到应允,然后他小步快走到姜山面前礼貌道:“我们的贵宾说您可以进去。”   “多谢。”姜山拍了拍身上莫须有的灰尘,翩翩公子一般推门进入。   一进房间,一股扑面而来的腥味,房间里空气十分浑浊,里面光线很暗,巨大的落地窗帘只微微拉开一角,一个男人正坐在沙发上,正对着姜山,而身旁则围着三个男孩。   他优雅地架着一只脚,散落的自然卷发及肩,他身上流着中美两国的血液,两种截然不同的基因将他改造成了一个绝世美男,他的脸庞如刀子刻下一般,深邃的眼眶里是无尽的柔情与暧昧,他摇了摇头,两根手指夹着烟,吐出一口气后,便在一个小男孩递上来的烟灰缸里拧了拧。   “姜山?”Clinton嘴角微微上翘,“找我什么事?”   “先生,我这次来,是为了......”   “先说你能给我带来什么?”Clinton无情地打断了他。   姜山淡淡一笑,胸有成竹地拉过一把椅子,径直坐在了Clinton面前,“一个新的,干净的小明星,满足你的全部幻想。”   谁知他刚说完,Clinton冷笑一声,偏过头去,对着脚底下的男孩说道:“你听见了吗?他说要给我弄个‘干净’的明星?”   “他叫沈弈。”姜山笑盈盈地看着他。   这个名字十分有震慑力,Clinton猛地瞪大了眼睛,腾地站起身,怀疑似的重复道,“沈弈?”   “我有他的把柄,他现在完全听我的话,”姜山挑起下巴,“先生,我需要你为我的朋友打造一条项链,三周之内。”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Clinton重新坐回沙发上。   姜山早料到他会这么说,于是点开手机,给他看了一条视频。   视频中的清秀男孩,正是沈弈,被脱掉了外裤,上衣胡乱地撕开。他被束缚住了手臂,两条白嫩的大腿跪在地毯上,而他的双/腿间竖着一个黑色的东西,他浑身颤抖,一个劲儿地求饶。   “你这畜生,你对他做了什么?!”Clinton猛地暴起,一把揪住姜山的衣领,硕大的拳头就要招呼在姜山脸上。   姜山冷笑着扬起一边脸,说出的话如同恶魔低语:“先生,你知道的,你打不过我,而且只要你的手落在我脸上,第二天,你在网上就能看到他被伦/j的视频,你喜欢他,不希望看到这些吧。”   “......”Clinton咬牙切齿地放下了手,“三周,三周我会让人送到你手上,把他放了,视频删掉。”   “好的先生,我这人一向信守承诺,今晚就把他送到你的床上,附带小视频。”姜山优雅地整理了下凌乱的衣领,背对着他耸了耸肩,“祝你玩的开心。”   就在他关门后的下一秒,里头便传来一阵摔玻璃杯的声音,紧接着就是Clinton不可遏制的破口大骂声。——几天后,又是一个周六,何野望了望窗外斑驳稀疏的草地,看了眼天气预报,今天只有11度,于是他穿好冲锋衣,带了一顶鸭舌帽,为了抗风,又戴上口罩,全副武装后,这才骑了辆自行车出门。   他的生活欲望很低,对金钱并不痴迷,因此日常出行十分低碳,除了骑车就是走路,一点总裁的架子都没有。   每逢周末,他都会抽空回一趟西湖边上的宅子,请一个家政阿姨打扫房子,他则去修剪一下花园和清扫大院。   到宅子后,定期来打扫的赵阿姨早就在那儿了,正在拎一大桶水,摇摇晃晃的。   “赵姨,我来吧。”何野快步走上前来,直接接过赵阿姨手里沉重的桶,拎到了大门边上。   赵阿姨看着面前的金属大门:“我擦完这个门就收工啦。”   “哦?今天这么快,赵姨,你不会起大早来吧。”何野笑了笑。   “不是,有个年轻人,可俊了,大高个,来帮我搞卫生,他说他是你朋友,侬,还没走呢,在屋里。”赵阿姨微微一笑,拿出毛巾开始擦拭大门。   何野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他头也不回地带上自行车就准备“跑路”,结果下一秒,身后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小野哥。”   何野笔直地站在原地,像是在心里强烈斗争了一番,这才把自行车停靠在门边,慢慢地转过身来。   姜山笑得如沐春风,他暖色的大衣在阳光的照耀下,像是在发光,他俊美得如同一个明星,光是站在那儿,都跟演电影似的,让人移不开眼。   “我就说你不住这儿。”姜山眨了个单眼。   何野并没有接茬,只是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你找我有事吗?”   “有啊,我来找你,是为了问问,为什么把我拉黑了?”姜山举起手机晃了晃,“小野哥,你就这么讨厌我嘛,我很伤心的。”   何野溜开了目光:“姜山,我觉得我应该跟你说清楚。”   赵阿姨一看形势不对,立马拎着毛巾和桶走开了,留下二人面对面。   “第一,我今年32,跟你年纪差的大了,我这个年纪该有个家了,想找一个安稳过日子的人,但男人只有到我这个年纪才会想有个家。第二,我性格比较保守,不喜欢太奔放的,你能明白吗?”   姜山笑容淡淡的,似乎只听到了前半句话,于是眨眨眼睛:“跟你过日子也不是不行。”   “......”何野闭了闭眼,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看来他还是没明白。   罢了,罢了......多拒绝他几次应该就明白了,何野无奈地把手插进口袋。   “我不管,你不能拉黑我。”姜山抿起嘴,漆黑的眼珠一直盯着何野,孩子气似的倔强,“快中午了,和我一起去吃饭吧,我刚来杭州,你带我吃点好吃的。”   何野刚想婉拒他,但姜山直接来了一剂猛药:“我哥不喜欢我,你是我哥的朋友,所以你也不喜欢我。可是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我。”   说罢,他便低下了头,垂头丧气地蜷缩起身子,看起来真的可怜兮兮的。   何野咽了口水,心里头闪过复杂的情绪,但他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如果你能正常一点,我们是可以做朋友的。”   姜山低着头小步走上前,在何野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直接一把抱住他,但很轻,一推就能推开,给予何野充足的自由,没有把人逼急。   “小野哥,我是个孤儿,小时候就被人欺负,他们都打我,嘲笑我,好不容易我被收养了,但大家都还是讨厌我,呜呜呜......”姜山小心翼翼地把头枕在何野的肩膀上小声诉苦。   何野皱了皱眉头:“真的?”   “我骗你我jj短10厘米。”姜山蹭了蹭他的脖子。   何野垂眸,还是败给了他的卖惨行为:“好了,松开,你别做过分的事情,我可以带你逛杭州。”   “小野哥,你真好。”姜山用力地抱了抱他,便松开了手,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出了门。   何野这才想起来自己骑的自行车,带不了人,姜山便径直走到了自己的车前,十分绅士地拉开副驾驶,抬起手迎接他并挑了挑眉:“何先生,请。”   “呵。”何野被他这行为逗笑了,走过去在他面前停留两秒,这才坐进车里。 第0008章 我喜欢你   深秋的西湖边时不时有游客摆姿势拍照,迫近正午,游客愈发减少,何野带着姜山绕着西湖大约走了四分之一后,姜山赖在长椅上撒娇不肯走了:“小野哥,我好饿,走不动了。”   何野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和小孩子一样......附近是银泰,去吃饭吧。”   姜山笑嘻嘻道:“好呀,我就知道小野哥疼我,不舍得我太累。”   “……”何野无奈地捂住眼睛,并不答话。   进入银泰商场后,何野问道:“想吃什么?”   “我受够土豆和牛肉了,所以想吃......鱼。”姜山笑眯眯地碰了碰他的手臂,“刚拿了张广告单,我看到三楼有一家石锅鱼,你喜欢吃鱼吗?”   “很喜欢,”何野实话实说,“那么就这家吧。”   进入餐厅后,服务员照例给二人推荐了招牌,点完餐品,一个小哥便上前仔细在石锅里擦拭消毒一番,而后就端上了三斤重的鱼,盖上盖子后,水蒸气大有冲天的气势,从顶部的出气孔中蹿出。   姜山露齿笑了出来:“好有趣的玩意儿,还会冒热气,我从来没见过。”   “我也没见过。”何野背靠椅子,静静地注视着那个冒热气的小孔,他抬眸,凝白透光的水蒸气后,是姜山那对似笑非笑的眼睛,两人目光一对上后,何野忙不迭地躲开了。   一瞬间,心脏怦怦狂跳。何野呼出一口气,这也不怪他,对方实在长得好看,他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长得比姜山还好看的,也难怪他那颗冰封已久的心重新跳动。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姜山的话,就是浪漫吧,姜山是英国人,身上容纳了英国人的风流与激情,一个眼神就能把人魂儿都勾走了,若不是自身定力强大,早被他整个儿吃下去了。   姜山两只手肘撑在桌子上,托起那张俊俏的脸蛋,目光黏腻得快要拉丝:“小野哥,我喜欢你。”   “......”何野扭头不作回应。   十秒,三十秒,一分钟......足足一分钟过去了,何野余光一瞥,姜山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略有慌张,但强装镇定地倒了口热水喝。   “小野哥喝水的样子真迷人。”姜山半垂眸,托着一边脸颊冲他来了个wink。   “噗,咳咳咳。”何野狠狠呛了口水。   “怎么了。”姜山调笑道,十分自然地伸出手指轻轻抚上了何野的脸颊,但很快就被何野打落。   他也不恼,只是静静地等着服务员揭开盖子,把最好的鱼肉夹给何野,何野刚要拒绝,但他先行岔开了话题:   “这次京运和巨匠一同进入,你们有做什么对策吗?”姜山道。   何野敛了神色,在面对工作的时候,他总能专心致志:“我和李琛有过商量,我们决定降低进入门槛,通过扩大招商范围的方式,筹得更多的资金。”   姜山微微点头,但并不认同:“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不过你有想过吗,一个小的民营企业,他最后投的钱可能还不如一瓶香槟贵,你们的选择只能获得一点蝇头小利。”   “是么。”何野转动眼珠,稍加思索后问道,“那你有什么主意?”   姜山垂下眼眸,修长的手指勾着玻璃杯上沿缓缓转动,醇香的牛奶杯壁留下乳白的痕迹:“既然两大公司进来了,何不加以利用,用它们的名头来打广告,吸引上海的龙头企业进来。”   这次虽然是江浙沪的企业家联谊,但上海那块的大企业并没有怎么参与,姜山是说在点子上了。   何野看向他:“不是这么容易的。”   何野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个办法,只是姜山根本不清楚李琛的性子,李琛是个极好面子的人,在他的主场,绝不允许有任何人能比他风头更盛,能让京运和巨匠进来已经是他的极限。   “其实不难办到,只是你们少写了几封邀请函。”姜山凑近他,那双漆黑的眸子紧紧地盯着他,犹如黑夜中潜行的野兽,“小野哥性子稳,不太会拿主意,看来是你那位李总,他的想法了。”   “......”何野不禁瞳孔微颤,但他强忍住了自己想要询问的意图,一旦开口,他将处于一个十分被动的地位。在一个晚辈面前失态,实在难堪。   何野岔开话题笑道:“鱼肉不错,很鲜美。”   姜山盯了他两秒,也回应道:“牛奶配鱼,味道更鲜。”   “我第一次和喝牛奶的人一起吃饭。”何野半开玩笑道,“你看起来不太像是会喝牛奶的人。”   姜山俏皮地眨了个单眼:“你不了解我的地方多了去了,没关系,我们会有很多时间相处。”   何野欲笑不笑地看着他的眼睛:“前提是我们可以正常交往。”   “当然。”姜山举杯道。   吃完饭后,姜山借口说自己有事,便把何野送到西湖边上的别墅后绝尘离去。   打扫卫生的赵阿姨早已离开,只留下她修剪整齐的花园和打扫的干干净净的院子。   何野瞥见那原本随意倚靠在墙边的自行车,也被赵阿姨小心地锁好停靠在大院里,心里一阵暖和,这个阿姨的确心细。   他掏出手机,刚想给赵阿姨发个红包时,急促的电话铃声迫使他按下了接听按钮。   “喂?”接下电话后那头并未传来声音,“喂,在吗,元宝?”   “何兄......”祁元宝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撕心裂肺地吐出了三个字后,便陷落在了断断续续的低喘声中。   “怎么了?元宝你说话?”何野眉毛微皱,“你在哪里,出什么事了?”   “哥,我在南巡路那边的摄影棚里,出事儿了,我之前不是和主演有一场对手戏吗,然后我使道具不小心把主角手指头弄破了,他发了个微博,现在我被他的粉丝堵了呜呜呜。”   “你怎么样?没受伤吧?”何野眉头紧蹙,抬手看了眼手表,“我现在过来,你不要动。”   他懊恼地看着自己那辆自行车,随即跑出门去,随便拦了辆出租车,快速抵达了摄影棚。   果然,摄影棚外聚集了很多亢奋的女同胞男同胞,各个义愤填膺地叫嚣着祁元宝滚出来道歉。   何野绕开他们,因为提前联系好了祁元宝,工作人员一见到他便确认了他的身份,而后立即打开门禁,把何野放了进去。   何野到处问人,这才在化妆间里找到了哭哭啼啼的祁元宝,祁元宝红肿着眼睑,飞扬的眼线糊了一整个眼睛,看起来狼狈不堪。   “何大哥,你来了……”祁元宝站起身,打了一个哭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当时,当时就是不小心,我……”   “好了元宝,这件事总要去解决,对吗?”何野温柔地拿起桌上的纸巾,轻轻擦拭着祁元宝眼角的泪水。   祁元宝点点头,又摇摇头:“太疯狂了那些人,我听说他们要打死我。”   “这是法治社会,如果有人敢动这样的念头,我不会放过他。”何野皱起眉头,“现在出了这件事,最先做的是不是道歉呢?因为你的确伤害了他。”   “对,我是要道歉,我马上发微博。”祁元宝立即止住了眼泪,拿起手机吧嗒吧嗒地打出了几行字,言辞恳切地给那位主演道歉。   果不其然,这条微博在发出去后,立即就被那位男明星的粉丝攻占,祁元宝只好先关闭私信。   “我该怎么办……”祁元宝的眼眶里再次蓄满了泪水,他早没了以前的神气,现在手足无措地坐在椅子上哭。   何野看着姗姗来迟的导演,率先询问道:“您好,您是张导吧,现在出了这事您是准备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他们骂骂就好了呗,又不是什么大人物,犯不着矫情,正好给我们宣传一下。”张导眼皮都没抬一下。   何野淡淡笑了下:“原来您是准备让电视剧走黑红路线啊。”   张导听罢,一瞬间火气上来了,他这才正眼瞧了何野,不过在看清何野的脸后,他的愤怒便被掐灭了。   “你是杭科的那位何总吗?”张导的脸立即展开笑容,变脸速度之快,让人咋舌。   “现在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元宝因为这件事出不了摄影棚,至少要解决这个。”何野冷道。   张导马上一拍脑门:“哎哟,接女三的车还停在后门呢,先让元宝走吧!”   旁边看戏许久的女三立马板着脸跳脚:“什么啊张导?他走了那我怎么办?”   “你别说话!”张导瞪了她一眼,“这样吧何总,我先让元宝坐车出去,女三的车他们不会拦也不会跟的,坐别的车出去怕他们闹。”   “……”何野思忖了下,点了点头,“那位女士你们好好安排一下。”   果然,在祁元宝坐上汽车后,出摄影棚大门根本没人拦,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辆车后面紧跟的黑车上。   祁元宝胆战心惊地抱着何野的手臂,眼睁睁看着那群人透过黑色的车窗往里面看,尽管知道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但祁元宝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下。   “好了元宝,这件事交给我来解决,别担心。”何野柔声道,抬起手摸了摸祁元宝的脑袋。   祁元宝突然又“哇”的大声哭了出来:“我祁元宝,这辈子能认识你,上辈子一定拯救了银河系。”   “好了好了,哪有这么夸张。”何野看着那群喧闹的人如狼似虎地扑向他们后面那辆车,他垂下眼眸,喃喃自语道:“真是疯狂。” 第0009章 暗中潜伏   “这个电视剧,不想做的话,就算了,我帮你起诉,你的安全最重要。”何野搀扶着祁元宝从小区门口走出。   “唉,我也不知道,但是钱……算了,我再看看。”祁元宝一脸惆怅。   他们下午两点畅通无阻地回到家,现在已是晚上八点,若不是祁元宝洗澡时发现腿上莫名其妙被割开了一道不浅的口子,他是准备在何野家睡一晚再走的。   于是何野只能临时送他去医院挂急诊。   小区里没有停车位,他的车停在路边,等他搀扶着祁元宝从正门出去时,一堆男男女女面色不善地站在他们跟前。这是……   “姜哥,这里就是何野住的小区。”一个约摸二十岁的少年把车停在马路边,他叫陆超斌,是姜山的手下。   姜山往陆超斌跟前凑了凑,上下打量一眼这个小区的建筑物,粗眉微皱:“你确定他就住这?”   “我把何野一个炮-友灌醉了问出来的,绝对错不了。不过这何野处过的对象嘴还真严,给钱都看不上,非得灌。”   陆超斌絮絮叨叨,他原本是准备夸大下自己的功劳,好在姜山这里讨个赏,谁知脸刚转过去,正好对上姜山那一副要吃了他的表情。   “你说什么?”姜山攥紧方向盘,力气大到上面包着的真皮都吱呀响。   “哥……我错了,我这嘴巴欠抽,没把门儿。”陆超斌这才想起来,何野这位主,那可是姜山心心念念多年的白月光,他这明目张胆往人家枪口上撞,简直找死。   陆超斌还想继续打圆场,谁知恰好瞧见车头前这伙人忽然乱成一锅粥,其中包围着两个人,正埋头往人群外冲。   那其中一位可不就是何野?!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哎哟,那是什么牌子……‘杨黎’。”陆超斌指着地上一块被扔下的荧光板,“这不是最近刚拍了本电影,票房大卖的一个明星吗?这些人是他粉丝?”   姜山替他放下手刹:“朝那群人,撞过去。”   紧接着,他带上口罩帽子,毫不犹豫地钻出汽车,四下望望,最终从路边水果店顺走一根甘蔗。   陆超斌哎呦哎哟两声,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干脆心一横,缓缓开动汽车往人群里钻。   姜山的甘蔗很快砸到了其中一个录视频的男人头上,登时砸得那人肿起一个大包。   “什么人啊?操你妈的。”随着男人的一声叫唤,这个小团体的针对目标顿时有了改变。   这时,陆超斌一边打开窗户,一边把头往外凑,慢悠悠地挪动过来:“别挡路啊!我刹车坏了!要撞死人啦!”   人群立即四散开,纷纷为这辆汽车让开一条路,谁知陆超斌开的歪歪扭扭,还偏就往人多的地方跑。   姜山的甘蔗一棒一棒地捶打在这群疯狂的粉丝头上,哀嚎声和尖叫声不绝于耳,周围凑热闹的群众越来越多,何野好不容易趁乱跑出去,回过头发现:这人的身形好像姜山。   “先去医院,这里交给警察。”何野收回目光,没有再去开自己的车,路边随意拦了辆出租车。   祁元宝的眼泪滴滴答答地落下来,他抽噎着摸向何野的手臂:“你的手流血了,对不起,都怪我,是我连累你。”   “这没什么,你有没有受伤?”何野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给他。   原本应该只有一人缝针,最后却沦落到两人一起缝,祁元宝的还好,倒是何野,被刀划开了一道足足有0.5公分深的伤口。   祁元宝自责地坐在他身边,等他缝完又打吊瓶,一直等到近十二点,祁元宝迷迷糊糊地阖上眼睛,再次睁开时,自己已经靠在何野的肩膀上。   “好冷......”祁元宝浑身一哆嗦,忙不迭从何野身上起来,“为什么这么冷,这不是才十月初吗。”   何野望向中央空调:“出门忘记给你拿外套了,医院确实冷,盖我的衣服吧。”   祁元宝连忙双手握拳抵在脸颊两侧,满眼星星:“哇我大哥太温柔体贴了,有你真好呜呜呜。”说罢,他又再度靠上何野的肩膀。   “贫嘴。”何野温和地笑了笑,往后靠坐在椅背上。   这时,祁元宝打开微博,猛地坐起来,声音大到隔壁输液的阿姨都惊醒:   “杨黎出事了。”   就在他们被杨黎粉丝追打十分钟后,当地最有名气的媒体就赶到现场,路人将所见所闻一一告知,甚至还有非常清晰完整的视频,但只有何野被仔细地打了码。   吃瓜群众一:“之前拍电影的时候,女主薅了他两根头发,他就在那儿嗷嗷叫唤,现在终于倒霉了吧,活该。”   吃瓜群众二:“妈呀矫情哥这次又造什么孽,他演的电影假的要死,粉丝也特么这么狂!纯纯找死行为。”   吃瓜群众三:“只有我觉得这个男配长得还挺可爱的吗?叫什么名字?我去探探路。”   这条微博发布还没半小时,评论数就已经破一万,转发量高得吓人,这位刚升起的明星,就在顷刻间倒台。   祁元宝的粉丝却疯狂飞涨,他紧张地联系好自己的经纪公司,那头表示今晚上加班处理。   “点他主页。”何野低头,祁元宝利落地搜索“杨黎”,发现他没有发布任何声明。   祁元宝马上察觉到不对劲:“他们公司的公关一向很能察觉风声,从来都是未雨绸缪,不可能半个小时过去了还没消息,除非他们是放弃杨黎了。”   “今天晚上你先别回家,住附近的酒店。”   祁元宝有些后怕地缩了缩:“你是怕那群人报复我们?我觉得有可能。你家现在也不安全,那你去西湖边上的房子,还是和我一起住酒店?”   “住酒店,我去那里太远。”何野见药瓶差不多空了,便让护士拔下针头。   姜山坐在输液室的角落里,一袭黑衣,口罩墨镜帽子一个不落,抱着手臂就这么看着何野的背影,从开始输液,一直到现在,一眼都不肯松懈。   几个护士从他跟前来来回回经过,愣是被他身上这股寒意吓得不敢多瞧。   陆超斌急急忙忙走到他身边,满头大汗:“处理好了姜哥,他们出五百万要买断消息,我给拒了,买了水军带节奏,现在谁都保不了杨黎。”   “他人在哪儿?”姜山眼见那个长得像小白脸的男生屁颠屁颠跟在何野身后,脸色垂青,恨不能上去踹两脚。   “杨黎就在自己家里,我们的人过去了,他最看重的脸就别想要了。”陆超斌低眉顺眼,说完飞快瞟一眼姜山,“那个娘不拉几的男的,叫祁元宝,跟何野是朋友......只是朋友。”   陆超斌刻意把最后四个字咬得很重,随后默默观察姜山的脸色,见他脸色稍缓,试探性道:“我们的人已经跟着何野了,全方位无死角保护他,你要和他住同一个酒店吗?”   “你觉得呢?”姜山起身,左右活动了下脖子,从他身旁走过的护士,战战兢兢地抬头仰视他,好高......没想到这样大的五星级酒店,愣是只剩下最后两间房,还隔得很远,前台小姐抱歉地望向他:“先生,最近是旅游旺季,我们的房间数量确实不够了,您要订吗?”   “订。”何野摸出身份证,祁元宝却焦急道:“我没带!”   “那要不就开一间......”   “没关系的先生,报一下身份证号就可以。”前台小姐连忙抢过话道。   何野抬眸,修长的手指扶了扶眼镜,他盯了前台几秒,若有所思地别开眼:“好。”   前台恭敬递给他们两张房卡,何野住在1608,祁元宝在414。   “怪晦气的这个房间。”祁元宝不满地捏着房卡,“我说被剩下,没人订呢。”   何野轻声安慰他:“我和你换。”   “没事儿,楼层矮,我正好方便去二楼温泉里泡个澡。”祁元宝笑嘻嘻地朝他眨个单眼,“明早上我来找你,回家里看看。”   何野回到自己的房间,简单收拾了下,掏出手机拨打助理电话:“小江,查查这次杨黎的事是谁下的手。”   “好的何总。”   不过半小时的功夫,何野从浴室洗完澡出来,正在擦头发,手机滴滴滴传来响声。   资料显示,是一家当地的民营企业与媒体公司合作,联合把这件事捅大,杨黎的经济公司开出五百万的价格要压下,却被这家民营企业拒绝。   但这家民营企业注册资本都没五百万……显然,他们根本不是瞄准钱去的。   何野漫不经心地瞥一眼这家企业的法人代表,叫……   陆超斌。 第0010章 好巧   “咚咚咚。”   何野一愣,擦头发的手停顿住,下意识拿起手机,见祁元宝没有给他发任何消息,心中警惕加剧。   不是元宝找他,这个时候,会是谁?   他环顾一圈,从小茶几上端走一个烟灰缸,反手藏在身后,像壮胆一般大声道:“是谁?”   “我,姜山。”   何野的门刚打开一条细缝,一具完美的肉体毫无保留地闯进他的视线——姜山上半身一丝不挂,健硕的肌肉堆砌在身上,明晃晃地曝-露在走廊的暖色灯光里。巨大的胸肌上,粉红色一块抓痕十分醒目。   他脖子上环着一条洁白的毛巾,水珠顺着毛巾滴下,落在又大又壮的腹肌上,就像镶嵌在贵妇帽檐上的华美珠宝,盈盈闪着微光。   何野心跳漏了一拍,强大的定力只让他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就飞快地别开目光,连呼吸都清浅起来:“你怎么在这?”   姜山压过一只手臂抵在墙边,见何野耳朵染上绯红,知道自己不穿衣服果然有用,笑了笑:“我一个朋友正好得了消息,说你被脑残粉追打,我来看看你。”   “是吗?明明是你冲进人群制造混乱,也是你打的码,更是你解决的杨黎。”   何野不甘示弱地微微仰起头,目光柔软,却带着不可忽视的锋芒,“你给我处理掉了一个麻烦,谢谢,不过下次,不要自作主张。”   “......”姜山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取而代之的则是更加暧昧的笑容,“我的小野哥就是聪明,这么快就知道是我做的。”   何野后退一步,并没有接茬,临关门前,轻声道:“谢谢你来看我,下次记得穿衣服,晚上气温低。”   姜山盯着在他面前“砰”的一声关上的门,饶有兴趣地舔舔嘴唇,眼神中是肆意烧起的欲望,越是若即若离,越是对他爱答不理,这份喜欢就越是只增不减。   他就喜欢得不到的东西,从小到大都如此。那种征服的感觉,比中彩票还让人兴奋。   关上房门,何野按住自己怦怦狂跳的心,刚才那番话全是他揣测的,他压根就不知道陆超斌和姜山是什么关系,没想到姜山倒承认了。   他躺进被窝里,脑子一片乱七八糟,每每闭上眼,姜山那雕刻一般的肌肉又跳出,挥之不去。   就在这时,手机发出震动,他拿起一看,Vincent有一条最新发布的微博,他正好想冲一冲有关姜山的一切,于是迫不及待地点开。   是一张正对着胸肌的照片,微微露出一小截下巴和饱满的下嘴唇,性感的锁骨上环着曲别针制成的项链,吊下的十字架饰品夹在胸肌里。   Vincent的手指上戴着一枚银白色指虎,扭曲的血管布满手背,抓在自己的左胸上,像代替屏幕前的粉丝的手,对他狠狠蹂躏。   “……”何野吞咽一口水,足足盯了快十分钟,直到手机自动黑屏。   他小心地收藏,往下翻评论区,粉丝们骚-话不绝,不是叫他“男妈妈”就是“大-奶哥”,一个劲儿地发“舔舔”表情包。   何野从未在他微博下发布过任何评论,今天却破天荒地发了一条“最近杭州冷,小心感冒”。   发完后,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其妙,难道真是想在心理上用Vincent把姜山比下去?   正想删除时,那头已经回复了他:“谢谢亲爱的,你的关心是我最温暖的外套。(亲亲.jpg)”回……回了?   很快下面跟了几十条评论,把何野顶上了一楼,大家都嗅到一丝非同寻常的气息,纷纷等着吃瓜,毕竟Vincent几乎没有回复过粉丝,更别提是这种极其暧昧的回复。   何野飞快把自己的评论删了,他不想惹上乱七八糟的麻烦。   就住在何野隔壁的姜山,点上一根烟,他身上仅覆着一条薄薄的丝绸睡衣,面色不悦。   “这就是你说的,‘保管让何野难忘今宵的一句话’?”姜山口气阴冷,犀利地瞥了陆超斌一眼。   陆超斌吓得瑟瑟发抖:“我也不知道他会删评……他他他,他也太小气了。”   姜山一脚踹翻跟前的茶几,抄起沙发上的硬枕头,抡圆了手臂,猛地向陆超斌砸去:“你他妈再敢说他坏话?什么狗屁军师,都吓到他了!”   “姜哥,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找场补回来,我都谈了多少对象,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九,绝对给他撩得不要不要的。”   “你?”姜山居高临下地抱着手臂,不屑地哼出一口气。   陆超斌讨好地爬起:“你这么多年都混在赌场里,谈恋爱这块肯定没我懂,何野这个性格呀,太好拿捏了,你就不要脸粘着他,保管追到手。”   “放屁,明早上要是再失败,我就弄死你。”姜山踹他一脚,“滚。”   翌日清晨,何野刚洗漱完,就接到祁元宝的早餐邀请:“你起床了吗?要不要和帅气的我共进早餐?”   “起了,等我五分钟。”何野把手机开免提,对着镜子收拾了下头发。   “你的伤口还疼吗?有没有发炎?”祁元宝接着道。   何野淡道:“没关系的,一点小伤,不用担心。”   收拾完毕,他带上东西和房卡,吃完早餐就准备退房。   刚按下电梯关门键,即将合上的门缝中忽然闪过一道黑影,何野吓得浑身一抖,匆忙按开门键,同时下意识伸出一只手。   外面的人恰好也伸出一只手挡下,两人的手撞在一块儿,何野冰冷的手瞬间被暖意入侵。   电梯门缓缓向两边退去,姜山一张如电影明星般闪耀的脸缓缓露出,他无辜地眨眨眼,抓住何野的手不肯放开。   “进来。”何野有些生气,顺势要抽回手,结果被姜山这个牛皮糖黏住,任凭他怎么甩都甩不掉。   “小野哥,你走的好快,我追不上你。”姜山可怜巴巴地靠着他肩膀,夹着声音道。   何野没好气地一根一根把姜山的手指掰开,然后把手插进冲锋衣口袋,避免对方再偷袭:“跟我住一层?你想做什么。”   “我想和你一起吃早饭。”   “我有约朋友,不合适。”   “合适,带我见见你的朋友,他一定会喜欢我。”姜山眼睛亮晶晶地注视着他。   何野简直无语,但他多年的修养和脾性没有让他再出言拒绝:“好吧,那你乖一点。”   “我一定乖乖的。”姜山笑嘻嘻地眯起眼睛。   何野有私心,尤其见的朋友还是祁元宝,以祁元宝的性子,绝对会把姜山夸上天,到时候他也很有面子,满足那么一点点虚荣心。   他目光溜开,借着电梯门内的反光,上下打量了眼姜山今天的穿着:从头到脚一身黑色,耐克的鸭舌帽挡住他一头秀丽的头发,一套同品牌的运动服松垮垮地搭在身上,尤其像一个还在上大学的学生,果然,年轻就是好,有活力有热情。   “哥,你今天打扮得好帅,我都把持不住了。”姜山凑近他,鼻尖翕动,嗅闻他颈间刚撒的男士香水。   何野猛地惊醒,抬手挡住姜山的脸,他都给忘了,这小子最近骚扰他呢,万一在祁元宝面前说点乱七八糟的,难堪的还是他。   “等下在我朋友面前,不要乱说话。”何野想了想,觉得这话毫无威慑力,又警告他,“否则我会生气。”   姜山伸出手抓住脸上的何野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知道了,哥哥,我一定不让你生气。”   何野脸上臊得慌,耳朵红得像个熟透的樱桃,但他自己浑然不觉,假装淡定地抽回手。   这家伙,简直就是个行走的荷尔蒙,明明只是亲了下手,他就好像心脏爆炸了一样,激动得身体有点发抖,他很久没有和男人这么亲密了,一时半会儿竟然对姜山的攻势毫无招架之力。   只是,就凭姜山这副长相,追他的人估计能从这里排到英国,姜山凭什么就对他示爱呢?无外乎是新鲜感,这是一种在特定时间特定地点下产生的所谓的“一见钟情”。   这种感情是最容易产生,也是最容易崩裂的,如果是年轻时候的他,或许想要品尝一下姜山这颗甜葡萄,但是......他今年32了,没有精力再去和一个年轻人玩闹,他想好好找一个人稳定过日子,柴米油盐,每天回家可以有热饭吃,有人陪他说话,生病时有人知冷知热地疼着。   这才是他想要的,而不是和一个小男孩打打闹闹,一分钟不在一起,或者没回电话微信,就会被对方质问“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他最烦这种,毫无私人时间,他需要有人陪伴,但也需要偶尔独处,享受一下冥想的时光。   既然不合适,一开始就不要给对方甜头,否则对他,对姜山都不好。他心里头这么想着,一下子豁然开朗。   姜山很快察觉到了何野心头暗涌的情绪,眉毛扬了扬,什么也没说,乖巧地跟在他身后。 第0011章 桌下的手指   “卧槽!”祁元宝忍不住站起,手指头哆哆嗦嗦地指着姜山,“这是!哪里来的帅哥!”   “是我朋友的弟弟,叫姜山。姜山,这是祁元宝,他比你大,叫祁哥就行。”何野绅士地为姜山拉开座椅。   姜山在坐下前和祁元宝握了握手,礼貌地微笑了下,嘴角勾起的弧度像精心计算好似的,看着就讨喜,甜甜叫了句:“祁哥好。”   祁元宝整个人就快软成泥,兴奋地脸蛋红扑扑:“你好你好,你居然比我小啊?我今年25呢。你是学生吗?”   “嗯,在剑桥大学,还没毕业。”姜山一板一眼地介绍着自己,不过眼神总是往何野那里瞟,“我是英籍华人,目前在读法学硕士,明年就能毕业了。”   “这么厉害!你还是高材生呢!”祁元宝有点亢奋,“你还长得这么帅,要不是何兄介绍了,我还以为你也是娱乐圈的,我说我怎么对你这样的帅哥没印象。”   姜山略有娇羞地扯了扯何野衣角,目光顺过去:“谢谢祁哥夸赞。”   祁元宝自然看出他们之间肯定有别的关系,绝非简单的“朋友的弟弟”,于是趁机道:“你怎么在这里呀?也是出来玩?”   姜山笑盈盈的:“我一直住这儿,刚回国没几天,还没找到稳定的住处,只能先住酒店了。”   “哦哦原来如此,那太巧了。”祁元宝高兴地和他说着话,“哎我都不知道何兄带朋友来,光给他点了燕窝粥,按他口味点的,你要喝吗?后台那边可以自己搭配,我也不知道你的口味,就不给你瞎点了。”   姜山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是祁元宝故意支开他呢,大概是趁他走了要和何野单独说说话,他乖顺地点点头,起身往自助台那边去。   等他走后,祁元宝果然耐不住了,望着姜山的背影,咂了咂嘴:“这是怎么回事儿?”   “和傅春意出去喝酒前,看了场街边音乐会,偶然碰到了他,他就赖上我了,我也没办法。”何野见瞒不住,便如实道。   “这个长相也太妖艳了,不像是个踏实的,何兄,你确定吗?”祁元宝担心地说。   何野顿了顿,他也说不清楚,不可否认的是,就和姜山相处的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已经有些心动,但强行被自己所谓的理智和不安压下,只是,压着火的锅盖能坚持多久呢?   祁元宝见他不说话,急道:“何兄,不是我见不得你好啊,这个款你可能吃不消,我看他那风流样,估计谈了一卡车了,妈呀,男人都玩烂了,你说你这样,没谈过恋爱的,哪里玩的过他呀。”   “我谈过。”何野一本正经地反驳他,“谈过三个。”   祁元宝抿起嘴,一副没好气的样子:“你们这不叫谈恋爱,只能说是固定床-伴,你想一想,哪一个和你真正有情感交流?你不是最不喜欢别人黏着你,可谈恋爱就得黏着。”   “好吧。”何野哭笑不得,“那么我确实没有谈过恋爱。”   祁元宝眼珠一转,颇有兴趣地说:“如果你真的喜欢的话,我帮你,我祁元宝久经沙场,保管帮你把他吃的死死的。”   “别了啊元宝,他好像是……top。”何野难以启齿地说。   祁元宝下巴都快掉到桌子上,一拍脑门:“靠,我都没注意,他笑得太甜了,那要不……你把他让给我?”   “这似乎不是让不让的事。”何野笑道,正好,姜山这会儿冲他们走来,及时打断了这个话题。   姜山拉开座椅:“你们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我们在聊谈恋爱的事呢。”祁元宝冲他眨个单眼,“你找对象了没有?”   何野刚准备拦住祁元宝,谁知他嘴太快,这个话题再次被抛出。   气氛瞬间安静了一会儿,姜山望向何野:“哥,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你是我唯一喜欢的人。”   “......”祁元宝一口热茶险些喷出来,他故作淡定地把茶杯放下,嘴角疯狂上扬,无论如何都压不住。   姜山转过脸,冲他眨眨眼睛:“不信啊?”   “姜山,你有没有照过镜子,你这样的说自己没谈过,谁相信?”祁元宝伸出手去,指尖刚要触碰到姜山的嘴唇,后者很快闪开了。   姜山眼疾手快地扑向何野,躲到他的怀里呜呜叫:“你朋友欺负我。”   何野愣了一瞬,下意识就抚上他后背,在反应过来后,又尴尬又无奈:“哪里欺负你了,别闹,起来。”   三人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开始聊别的娱乐新闻。   姜山一开始倒很安分,没一会儿,手就开始乱摸,把何野的屁股、大腿都像玩具一样细细摸了一遍,面上却风平浪静的。   祁元宝正聊到行业里一个超模时,姜山的手忽然伸到那个地方,手指头轻轻一弹。   “呃。”何野猛地夹紧大腿,瞪着面前夸夸其谈的祁元宝。   祁元宝疑惑地歪过头:“怎么了?”   何野简直用他三十多年练出来的定力,强硬让自己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但胸中已经怒火中烧。   这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如此不知廉耻?在大庭广众下,还是在他朋友面前,对他做这种事?   姜山的手虽被他的大腿紧紧夹着,手指头却灵活地像一条舌头,上下骚挠着那个地方,转着圈儿地刺激他。   祁元宝撑着下巴,沉默地盯着何野几秒,又道:“你不喜欢听那个超模呀?那我给你讲讲另一个男明星的事儿吧,可带劲儿了。”   “不......不了,我吃饱了,现在就回去看看吧,等下还有事。”何野屏着气,僵硬地吐出几个字,断断续续的。   姜山悄悄收回手,把手上的水擦在裤腿上,眼珠亮晶晶的:“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吗?”   “不行”“好啊”,何野和祁元宝同时叫道。   姜山马上转向何野,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可怜样:“我从英国回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没人理我,只能一直呆在酒店里,我也想和大家一起玩。”   何野瞪他一眼,简直无话可说,嘴唇动了动,最后也没吐出来一句话,直接拿起自己的包走了。   姜山很快追了上去。   为避免姜山再做出些过分的举动,副驾驶直接是按在了祁元宝身上,独留姜山一个人坐在后头。   何野一边开车,一边透过车内后视镜,时不时观察着他。   车内的气氛一时间十分诡异,连一向能活跃场子的祁元宝都带动不起来,只好倒头靠在车窗上。   大约开了一个小时,下了高架后,再拐一个弯就到了祁元宝住的高档小区。   车子环绕整个小区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何野松了口气:“回家吧,应该安全。”   “你等一会儿我,我上楼给你拿一盒糕点带走,哦,姜山也拿一盒。”祁元宝笑嘻嘻地拍上车门,很快从楼上拿下来两盒包装精美的糕点。   姜山下车接过,漫不经心地绕到副驾驶,自顾自打开车门,对着祁元宝笑:“祁哥再见。”   何野戳了戳他的肩膀,皱起眉头:“坐后边儿去。”   “我不要,我就要待在你身边。”姜山扭来扭去,安全带早就扣好了。   “......”何野秉持着不跟孩子一般见识的心思,没有继续赶他,“我送你走,还是回酒店吗?”   “对。”   汽车再次行进在高架桥上,趁着何野专心开车,姜山的目光愈加放肆,何野贴着国-旗的冲锋衣下,藏着的不知道是多么劲瘦的身体,摸上去该是多么光滑刺激。   要快点搞到手,否则这么肥美的鱼肉就要跑到别人的嘴里了。姜山眯起眼睛,心里头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抵达酒店,姜山忽然抓住何野的手臂,黑黢黢的瞳孔里闪烁着期待:“哥,你亲我下,我就走。”   何野一巴掌轻轻呼上他脑门:“你脑子里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还在读书的年纪,好好学习。”   “不想读,读书哪里有谈恋爱快乐,哥,你亲我,不然今天别想我走。”姜山凑过去,努起嘴唇。   何野想了想,果真靠过去,在姜山嘴边停下,姜山闭起眼睛,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吧嗒”一声,何野解开姜山的安全带,又解开自己的,推门而出,绕到姜山那头,笑道:“下来吧,我有点事。”   姜山只好不情不愿地抱着两盒早就拆开,每块都咬了一口的糕点出来,原本精致的糕点,个个都跟狗啃过似的,看着就让人倒胃口。   何野又忍不住笑了下:“喜欢吃的话就都吃掉,不要浪费。”   “我才不爱吃。”姜山气哼哼地走了。   等姜山走远,再看不见背影时,何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跟这样一个幼稚的小孩子谈恋爱、谈未来,又有多少希望呢?不过是无聊时的消遣品罢了,等那股劲儿过去,又将是毫无关系的两个陌生人。   对姜山来说,无非是路途上一段优美的风景,过去了就过去了,可他呢?他不能再浪费本就不多的时间。   他有点疲倦,按了按微胀的眉心,驱车前往傅春意的酒庄,这会儿装修公司应该已经过来策划了。 第0012章 我不疼,我骗人   自那天分开之后,他的手机频繁会跳出各种骚扰短信,什么“我想你了”“今天也爱你”“晚上愿意和我约会吗”诸如此类,电话也是一个接着一个地打。   开会前,何野忍无可忍,决心关机时,姜山再次抢着打进来一个电话。   他深吸一口气,本想挂掉,可突然转变了想法,他倒要看看,姜山到底有什么话说。   “喂,姜山。”何野轻声道。   姜山显然没料到何野接了电话,声音还懵懵的:“哥,你在忙什么呀,一个上午都没理我。”   “忙工作。”何野言简意赅地回答他,一个字都不想多说,“我很快要开会了,不要再打过来。”   姜山顿了顿,声音沉下去几个调,听着似乎有点委屈:“我惹你生气了吗?你凶我。”   “......”何野再次深吸一口气,“没有,但我真的要工作。”   姜山不依不饶:“我肚子疼,给你打电话你不接。”   “肚子疼?具体是哪里疼,肠胃疼吗?还是阑尾?”何野皱起眉头,江助理敲敲门,眼神示意他会议即将开始。   何野举起手屏退他,耐心哄孩子:“你自己去一下医院,实在不行打救护车,好吗?”   “祁哥受伤了你还陪他去医院呢,我肚子疼你就敷衍一下,哼,我还是自己挨一会儿吧。”姜山说完,果断挂断电话,独留何野焦心。   有了这通电话,何野开会的心思都没了,心里不停想着他到底是哪儿疼,想着想着又开始回忆自己刚才说话的语气是不是真的太重,让人听着不太舒服。   姜山毕竟年纪还小,就算有什么出格的地方,他作为长辈,理应多包容,尤其是现在人家身体不舒服,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说明很信任他,他就更不应该冲人家发火。   “何总?您看这个方案如何?”一个男经理不好意思地叫他。   何野恍然间回过神,目光有些慌乱:“我再看看。”   男经理让旁边的几个文员把方案重新讲解给他听。   这下何野再不敢分心,认认真真分析完方案,改了大约三个模板后,他松了口气:“走流程吧,等股东大会决策。”   “好的何总,我马上提交策划案,预约股东会议。”男经理恭恭敬敬地把笔电合上。   何野点点头:“辛苦了。”   等人都走光了,何野掏出手机回拨过去,那头嘟嘟嘟地响了几声,没人回应。   真生气了?还是......疼得接不了电话?   他唤来江助理:“下午有什么行程安排吗?”   “有的。今天下午三点,傅总预约了您和李总去小池花园公馆。”江助理一板一眼道。   他看向手表,现在已是中午,也不知道姜山有没有吃饭,他让江助理打包了一份公司食堂的饭菜,驱车前往酒店。   向酒店前台询问了姜山的房间号,发现就住在他隔壁,还有这么巧的事儿。   何野拎着饭盒站定在房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门:“我是何野,你在房间里吗?”   那头没有回应,正当他准备再敲一次时,房门忽然打开了一条缝,姜山一张惨白的脸暴露在阳光下,连脸颊的毛细血管都依稀可见,正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眼中透着几分迷茫。   何野几乎是一瞬间心脏狂跳了起来:“你怎么了?到底是什么疼?”   “先进来吧。”姜山把门打开,又把房卡插进卡槽中,头顶的吊灯很快亮起。   何野把饭盒放在茶几上,扶着姜山坐在沙发上,一脸担忧:“我给你打电话不接,只能过来了。”   “我好像,有点水土不服。”姜山面如土色,“能不能把那个盒子拿开,我想吐。”   何野把饭盒放到他看不见的地方,“我送你去医院挂盐水。”   “你不是忙工作吗?我就不麻烦你了。”姜山别过脸,脸上没什么情绪,但何野却从那话里听出了几分不满。   何野勾起手指打了下他的额头:“别赌气,我就是不忙了才过来的。”   姜山撅起嘴,被扶起时快速又轻巧地亲了口他的脸颊,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何野有些羞恼,但又无可奈何,他不能拿姜山怎么样,却也不想总是被偷袭,在坐进车里后,他语重心长地说:   “姜山,我和你哥差不多岁数,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小弟弟,我不是很想和小弟弟谈感情,太幼稚了。”   “我怎么就小弟弟了?我弟弟可不小。”姜山仰倒在靠背上,侧目盯着他,眼中闪过几分暧昧,“你总是不拿正眼看我,是害怕多看几眼就忍不住和我亲嘴吗?没关系的,我很乐意。”   “你真的......”何野简直气笑了,他决定从现在开始,到医院这段路上,不会再和这个臭小子说一句话。   他把钥匙插进锁孔,旁边的人忽然挣扎起来,他转过脸,姜山正好解开安全扣,一手伸向他的后脑,一手箍住他的腰,一瞬间堵住他的嘴唇。   那张堪称绝美的脸蛋在他眼前无限放大,他震惊地瞪大双眼,脑子反应过来时,他的嘴唇已经被亲了个遍。   何野彻底怒了,忍不住推搡他,但前排的空间拥挤狭窄,两人的个头都不小,推来推去的姜山又重新黏上他,把他气个半死。   “你要是再这样,我就把你赶下车了。”何野蛮狠地擦掉嘴上的濡湿,气恼地盯着他。   姜山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哥,你好温柔,这样都没有把我直接踹出去。”   “我是看在跟你大哥的交情上,不跟你一般见识。”何野严厉地说道。   姜山哦了一声,不敢再动作,现在的何野犹如惊弓之鸟,要是把他逼得太紧了,倒会适得其反了。   何野一边监视他,一边紧赶慢赶地前往医院,停车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后背都沁出一层汗来。   附近只有一家公立医院,排队等号的人很多,姜山有些支撑不住,脑袋歪在何野肩膀上:“难受......”   “难受就坐那边,我给你等号。”何野指了指大厅里两排公共座椅。   “不嘛。”姜山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他的无名指和小拇指,轻轻地牵着,跟小孩儿牵大人手似的。   排队人多,他不好发作,乌压压的人群中,没有人发现这两个男人正牵着手,指尖中交换着难分难舍的情愫。   一种隐秘的快感爬上他的大脑,他浑身战栗,紧张又兴奋,姜山的手又大又热,被触碰的地方像灼烧一般。   他这千年寒冰一样的手,没牵一会儿就调整到了和姜山一样的温度。   实话说,他有点儿不想放开,他长这么大,除了他妈,就没有第二个人这样对他。   何野佯装挣了两下,却反被姜山整个握住,动弹不得,他索性也就不反抗了。   比起和谐的床上生活,其实他更注重日常生活中的情–趣,例如气馁时的一个拥抱,起床时的一句早安,或者就像现在一样简单地牵着手,这些都能让他动容。   单纯的性只能让他身体满足,但精神上的满足很难拥有,这也是他三十多岁了仍然觉得空虚的原因。   何野没有谈过恋爱,也从来不懂怎么去谈恋爱,更没有对什么人产生过恋爱冲动,可唯独对这个姜山,他心底有一丝动摇。   从没有人像姜山一样厚颜无耻地骚扰他,被骂了也当没听到。真是又气又想笑。   若是再大几岁的话,他还是很愿意的……也不对,就姜山这张脸,他不勾引别人,别人也要勾引他,终究不是个稳定过日子的人。   “那个护士把我扎疼了,真坏。”姜山小声嘟囔道。   何野挑了挑眉,来扎针的护士看着极其年轻,抓着姜山的手时还在颤抖,脸蛋红得像一个熟透的西红柿,走时还频频回望,必定是被姜山这张脸吸引。   “你饿吗?我去食堂给你打一碗粥。”何野道。   姜山摇摇头:“不饿,我想你陪着我,一秒都别走开。”   “我只能陪你到两点,还有点事。”   “什么事?还有比我更重要的事?”姜山努起嘴撒娇道。   何野不说话了,叹了口气。   “我难受。”   “我知道你难受。”何野摸摸他的脑袋,“等下给你叫出租车,你回酒店了之后给我打电话。”   姜山气哼哼地仰倒在冰冷的座椅上,“知道了,你去忙吧,我不重要,肚子疼就疼一会儿吧,不碍事。”   “挂完药就休息会儿,不会再疼了。”何野不再理他,能送他到医院已经是压榨了他的休息时间,他觉得自己算是仁义至尽。   不知是累的还是药有催眠作用,姜山很快歪在他肩膀上睡着了,小心翼翼地抓住他的手臂,企图留住他。   “喂?何总,我现在已经在医院门口,送您去小池花园。”江助理给他打电话说。   何野把姜山毛茸茸的脑袋扶正,把自己的外套罩在他身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他走后,姜山睁开眼,眼神中闪过一片阴翳。   他拔下针头,嗅闻了下外套的领口,一股沁人的淡香摄人心弦,他难得情动地捧着,犹如捧着这世间最珍贵的东西。 第0013章 失意日   “小野,这儿!”早就等在座位上的傅春意满面春风地冲他招手。   一旁的李琛也微笑着点点头。   “你好,李总。”何野率先伸出手,李琛也很快回握。   李琛让服务员上茶,“这家店吃的是粤菜,是我一个朋友开的,专门去广东请的厨师,很正宗。”   “李总挑的地方,很雅静。”何野适时恭维道。   李琛亲自给他和傅春意倒上茶:“私底下还这么拘谨,多见外呀,叫我声李哥就很好听了。”   “那我可得跟李哥好好唠唠了。”傅春意笑盈盈地抿一口茶水,“真香啊这龙井,吃饭前来一口太痛快了。”   “呵呵,喜欢就好。”李琛也笑道,“你还真难约啊傅大老板,最近忙得很吧。”   傅春意望向何野:“这不是忙着筹划场地嘛,出了点岔子,我们那边有一块地,本来是弄来搞临时地窖的,使用权马上落到我们手上,谁知道和政-府那边有了冲突,那边儿啊,有关系户,硬得很,非得跟我们抢,现在政府要征用,我都头疼,搭场地都搁着了。”   “还有这种事?连你的手腕都抢不过,这关系户可不一般。”李琛嘴上含笑,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傅春意。   何野看懂脸色,帮衬着傅春意说:“慈善晚宴这么重要,傅哥也想仔细筹备,怕国外运过来的酒没储存好,最后让客人们不满意,酒不好事小,拂了李哥面子事大。”   “那帮酒囊饭袋,有几个懂的,里面扔块泥巴,好一通吹牛,怕他们也当成国外特色了。”李琛笑道,“罢了,我让秘书去问问。”   何野松了口气,李琛的话里带刺,虽不是刺的他,但他还是觉得慌张。   菜很快上来,小池花园的老板向他们走来,谄笑道:“老板们,我们的特色菜全都给上齐了,祝你们吃的开心。”   何野微笑着冲他点头,余光一瞥,视线中忽然多出了某个熟悉的身影。姜山?!   傅春意率先察觉到他异样的脸色,顺着何野的目光回头望去,一个十分年轻且帅气的男人正乖巧地坐在靠窗的位置,双手捧着一本菜单,但心思完全没在菜单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何野。   李琛也很快注意到,问道:“这是你的朋友吗?他好像在看我们。”   何野的嘴角僵硬地扯了扯:“不知道。”   “不知道?”李琛扑哧一声笑出来,“反正我们也没事,把他叫过来一起吃。”   “不......不了吧。”何野尴尬地低下头去。   这臭小子,什么时候跟进来的,小蟑螂似的,有缝就钻。他懊恼地抠着真皮坐垫。   “哎等等,这不是那个......音乐会上唱歌的小伙子?”傅春意愣怔了一瞬,“你后来跟我说过的,叫姜山是不是?”   “姜山?京运的二公子?”李琛顺着他的话茬说道,又回头瞧了一眼,发现跟印象中的那个男生,气质上相差无几。   “啊?李哥也见过?”傅春意更惊讶了,脸上喜色像波浪般漾出,“一起吃饭呗,让我仔细瞅瞅,我这把年纪了还从来没见过长这么牛逼的小孩。”   李琛可能不知道,但傅春意清楚他的性取向,这小男孩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这,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在追何野。   不过看何野这反应,估计是没心思考虑人家。   傅春意歪脑筋一动,叫来服务员,指了指姜山:“把那个男孩子叫过来,添副碗筷。”   姜山噔噔瞪小跑过来的时候,眼睛跟用502胶水涂过似的,牢牢粘在何野身上,小心翼翼地叫他:“小野哥。”   何野扶额,没有看他,脸上臊得慌。   “坐。”李琛目光明媚,“还记得我吗,little boy。”   “耀辉文化的李总,您好。”姜山中规中矩地叫他。   傅春意也简单地自我介绍了下,姜山本就胆大加自来熟,很快跟这些比他大了快一旬的男人们打成一片。   眼见他们哥长弟短,被晾在一旁的何野心都寒了几分,他有一种预感,姜山在逐渐进入他的生活。   这种侵略性行为,却像雨点一样润物无声,在他不知不觉中,攻城略地,等他彻底反应过来时,大概城楼上已经被插上了独属于对方的旗帜。   他有点不悦,只庆幸自己发现得早。   姜山人帅嘴甜,一口一个“哥哥”把李琛哄得直乐,现场就答应手写一封邀请函,请他参加一个月后的慈善晚宴,单独用他个人名义,而非公司集体名义。   “弟弟啊,你可一定得给你老哥捧个场,有你来,我整个晚宴的颜值水平都被拉高了。”李琛笑呵呵道。   姜山脸蛋红扑扑的:“怎么会,有琛哥这样成熟有魅力的男人在,我不过是来锦上添花罢了,到时候我可得沾您,还有春意哥和小野哥的光喽。”   “你这嘴巴太甜了,什么做的呀。”傅春意来了劲儿,“哎哟,比那新鲜采来的蜂蜜都甜。”   何野无聊地嚼嚼烤乳鸽,姜山却忽然张开大腿,碰了碰他。   本就烦躁的何野更火大了,把脆皮乳鸽咬得嘎吱响,好像嘴里嚼的是姜山一样。   “李哥,我吃得有点饱。”傅春意说道。   李琛和他对视一眼:“哦,那我们出去散散步,消消食?”   “行。”何野很快说道。   李琛及时打住他:“我们稍微商量下土地的事儿,我看你俩都没吃啥,再吃点吧。”   说罢,他们俩迅速抽身离开。   姜山顺势坐到了他对面,眼神中带着讨好:“哥……”   “谁让你来的。”何野冷漠地拿纸巾擦了擦嘴,“这是你第二次跟踪我。”   姜山从背包里拿出叠好的外套:“我不是跟踪你,我听见你讲电话,要来小池花园,我就自己打车过来了,想还你外套。”   “哦。”何野根本不信,哪有人为了一件外套,跑那么老远追到这里来?   见他依旧冷漠的样子,姜山抬眼瞥他,又低下头:“我真的很喜欢你,为什么不给我一个追你的机会,我很丑吗。”   何野握紧拳头:“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就是肆无忌惮地侵占我的生活,打乱我的计划,把我的世界搅得一团糟,我是个很死板的人,我希望我的生活每一天都不要出现变动,这样我才能安心。但你,你就是我生活中的不定因素,懂吗?”   “我惹你生气了,对不起。”姜山眼眶微红,“我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该怎么去追人,只知道跟着你,你真的讨厌我了吗?”   眼看着顶着一副神颜的大男孩在他面前掉眼泪,饭店老板的目光也若有若无地投射在他们身上,何野无奈,刻薄严厉的话根本说不出口。   “别哭。”何野一时词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他,“你就没别的事做吗,不能总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姜山抿起嘴唇,嘴角止不住地颤抖,忽然拿起自己的包,快步冲向大门,拉开门后跑了。   糟糕,事情好像往不好的方向走了。   他本意只是想和姜山划清界限,却从没有想过要伤人家的心,毕竟是他挚友的弟弟,闹得难看对谁都不好。   追不追?追吗?追上了该说什么?难道真的给他机会?当然不行。   何野无意识地摩挲着大腿,纠结半天,还是决定不追了。   就这样吧,以后别来烦他了。   夜晚11:00,某KTV包厢,音乐声和人的叫骂声不绝于耳。   陆超斌兴奋地和几个狐朋狗友划拳,他连赢四把,整个人都飘,站在沙发上不停地冲下面的人换手势,嘴上的口令声越来越响。   “哎你输了!你又输了!”陆超斌用力指了指对面的男人,“喝酒,快喝!”   “妈的,不玩儿了!”那人边笑边骂,“再他妈输下去,老子今天醉的家门都进不去了,认输,行吧。”   陆超斌骂他:“妈个比的,喝酒还忘不了臭得瑟,就得意你那个宝贝媳妇儿,滚吧你。”   “差不多了,我是该回家了,老陆,我下次白天陪你喝。”那男人一抱拳,他出门后,剩下几个也觉得没劲儿,纷纷找理由提前走了。   他们一走,陆超斌也松了下来,本该是这场聚会焦点的姜山,却一脸阴沉地坐在角落,盯着桌上那盆果盘快半个小时。   这场聚会本就是因为姜山心情不好,陆超斌才组建的,原以为唱几首歌喝点儿小酒,他心思能舒开,没想到他跟个臭脸大佛一样光坐着,什么也不做。   陆超斌暗骂这群孙子溜的真快,就把难题丢给他一个人。   “姜哥,和我说说吧,你们到底怎么了。”陆超斌抹一把脸,“我好歹也是个心理咨询师,你不跟我说,我没法儿帮你呀。”   见他跟木头似的杵着,陆超斌心一横,干脆把音乐关了,大灯打开,严肃地坐到他身边。   姜山忽然开口道:“我想好了。”   “想好什么?”陆超斌被他吓了一跳。   姜山口气平淡:“我想好怎么和他相处了。”   “啊?”陆超斌瞪大眼睛。   姜山没理他,自顾自喃喃地念叨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对准桌上几乎没动几口的饭菜,咔嚓咔嚓照了几张,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回到酒店后,很快就把美食图片和一张用浴巾遮住脸的擦边照放到了社交网站上,配文:失意日。 第0014章 我的厨艺,世界第一   吵了他快一个礼拜的姜山,不出意外的,再没有和他发过一个骚扰短信。   他的生活中出现了一段小插曲,片刻后重新归于宁静,虽然这是他期盼的,但总觉得心里空荡荡,有一种抽丝的粘连感。   “何总,今天的午餐,我给您打包了一份上来。”江助理恭敬地把饭盒放在桌上,见自己老板情绪有些低落,又道:“您累了吗,我给您煮茶。”   “我想喝拿铁。”何野长吁一口气。   “好的。”江助理点点头,退了出去。   没一会儿,江助理又重新敲门进来,何野抬头,疑惑道:“这么快?”   “京运资本的董事长找您。”   何野很快站定在镜子前,快速整理好有些松垮的西装和衬衫,遂往会客室走去。   “何野,你来了。”燕北一袭黑色水貂,帽子脖子上都堆砌着华贵艳丽的珠宝,手腕上挎着一圈满绿的翡翠,正是何野之前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她身旁的人顺势跟着站了起来。   何野一看来人,脸色瞬间变了。   姜山眼巴巴地瞧他一眼,又低下头,老老实实地跟在燕北身后。   “您坐。”何野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吩咐好江助理上茶,“您怎么来了?”   燕北瞪一眼身旁的姜山,扭过头时,立马换了张笑脸,“我儿子呢,很快就要毕业了,最近说是得做合同研究,而他暂时得呆在杭州,我思来想去,只有你有能力带带他。何野,你能不能帮阿姨这个忙?”   何野想都不想地婉拒:“阿姨,我资质平庸,累死累活这么多年,才干到这个水平,姜山跟着我,有点屈才。”   燕北淡淡一笑:“你这还能叫平庸吗,太谦虚了。杭科退市的模样我历历在目,现在又是如何蒸蒸日上,你的功劳和手段,可不是一般人能够企及的。”   两人又是一番你攻我守,何野一向以行动力和绝佳的脑力来获得投资方的青睐,但要真论口才,他确确实实是笨嘴拙舌,很快就不敌燕北一通夸赞加保证,硬着头皮接了这“苦差事”。   “你帮我一个大忙,我自然也不能亏待你。听说你们要开拓太阳能市场,我在上海有一块地,把它作为谢礼送给你。”   何野忙说不用,但架不住燕北的热情,只好收下,并答应给她股份。燕北笑了笑,借口有事,先一步走了。   他喜出望外,上海寸土寸金,他们开发太阳能需要的土地面积不小,正在商量去哪里建设,燕北真给他帮了大忙。   他原本还想找个借口把姜山塞到傅春意或者是李琛那边,现在就冲这块地的事,他怎么都得把姜山带在身边。   古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他无奈地打量一眼姜山,叹了口气:“吃了吗?”   “没有,我饿着肚子来的。”姜山眨眨眼,“想和你一起吃饭,吃什么都行。”   “我一点钟有会议,没空出去,吃食堂吧。”何野说罢,先一步打开门,带他下到六楼。   杭科曾经也是杭州的龙头企业,拥有着市中心的一栋十七层写字楼,若不是他爹个败家子瞎倒腾,不至于被转租出去,不过现在他已经把租出去的楼层全部收了回来,里面食堂健身房台球室等等应有尽有。   何野沉默地听着江助理一板一眼地给姜山介绍公司,眼睛注视着电梯间不断跳动的数字。   姜山噗呲一笑:“我发现这位小哥和何总的说话方式好像,性子也像,跟亲兄弟一样。”   江助理脸一红,低下头去:“您说笑了,老板一直栽培我,可能才有点像。”   趁何野拐进包间的时间里,姜山从口袋中摸出一个不薄的红包,眼疾手快地塞进江助理的口袋:“一点小心意,以后还要你多多关照。”   “啊......不,公司规定......”江助理紧张地把红包拿出口袋。   姜山又推回去,低声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不是贿赂你,只不过是朋友间送的小礼物,好吗,悄悄的,你这么年轻,用钱的地方不少吧。”   江助理小心地在口袋里搓捻着红包的厚度,在姜山的蛊惑下,不吱声了。   姜山早就调查过江助理的底细,发现他欠了四十多万的手术费,他爹有白血病,现在正是急用钱的时候,但是江助理似乎并没有把这个事情告诉何野。   从何野身边的人入手是最快速的,也是最高效的,说不准某一天,这些被他贿赂过的人,能为他说上举足轻重的两句话。   这就是人情世故的力量。姜山胜券在握地瞟他一眼,微笑着跟进包间。   何野和姜山面对面坐下,食堂经理很快呈上来几道硬菜,有鱼有虾,何野轻咳一声:“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姜山拿起筷子,看了一圈,把红烧排骨里最漂亮的一块夹到何野碗里:“哥,这几天我好好反思了一下,我想向你道个歉。”   “......”何野没说话。   姜山又道:“我这个人吧,太直了,说话做事都没有过脑子,也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所以,我写了这个......”   他从身后的背包里拿出一沓纸,递到何野跟前。   何野飞快地瞥一眼,发现抬头居然是“检讨书”,他再也忍不住,捂脸笑出声。   怎么能......这么傻。何野心想。   不过这个字,还挺漂亮,飘逸中带着锋芒,像一把软刀,外柔内刚。   “这么正式。”何野心头的阴翳一扫而空,对姜山的好感一瞬间从负数直线上升,“别管这些了,已经是过去的事,吃饭。”   姜山见他真不生气了,心里默默松一口气,不过刚把一块鱼肉放进嘴里,脸色微变。   “怎么了?”何野皱眉道。   “好难吃。”姜山酸得龇牙咧嘴,“是馊了吗?”   何野见他吃的正是西湖醋鱼,连忙道:“不喜欢就换别的吃。”   姜山的筷子在饭桌上转了一圈,都没有吃到合口味的,于是嫌弃道:“哥平常就吃这些吗?”   “是,我觉得还好,食堂总比外卖或者天天吃饭店要干净。”何野抬眼,“食堂经理是我一个经理推荐的,是他亲戚。”   姜山长长地“哦”一声:“我懂你,总要给老员工面子,不过确实不好吃,没我做的饭万分之一好吃。”   “真的假的?”何野盯着他。   “当然是真的,我在大学里参加过‘小厨娘’比赛,荣获第一名呢。”姜山挑眉,得意洋洋地看着他。   何野摆出一副“我不相信”的脸色。   姜山比一根手指:“明天,我就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吃了之后保管爱上我。”   看他信誓旦旦的模样,何野觉得尴尬,自己似乎是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了,跟个小孩儿一样和姜山幼稚地打赌。   但是,他还是很期待能够吃到姜山亲手做的,毕竟他是个美食控,能吃下平庸的食物只不过是因为人情和对事物的容忍度比较高罢了。   没想到这个随心的赌局,姜山竟上心了,第二天中午就急匆匆地送来了他精心准备的饭菜,正好五菜一汤,简直跟国宴一样。   何野愣了愣,坐在办公桌前不知所措。   糖醋排骨、番茄炒蛋、三色炒虾仁、干锅花菜、爆炒平菇,外加一个玉米排骨汤。   都是很简单的菜色,但越是这样的家常菜,反倒越考验厨师的水准。   在几个饭盒打开的瞬间,香味儿就直冲天灵盖,他看了几眼,这些菜颜色也极其鲜艳好看。   他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尝尝吧,我的好哥哥。”姜山甜甜地叫他,递过来筷子。   他很快动了筷子,排骨进嘴里的那一刻,酸甜的味道像一枚炸弹一样在他嘴里爆开,他一下子就被打开了味蕾,连带着多日的疲惫都在这短短的几秒钟被扫空。   他难掩喜色,第二口、第三口下肚,整个胃里都暖暖的,喉咙里都是各种菜的余香。   姜山做的菜,已经不堪用“好吃”二字简单形容,就这厨艺,打着灯笼都难找到这么厉害的。   他悔恨,他伤心,他庆幸没有和姜山彻底闹翻脸,否则他哪里有机会吃上这样的饭菜。   “好吃吗?有没有对我产生那么一点点好感?”姜山俏皮地眨了眨眼。   何野诚实道:“很好吃,谢谢你给我做饭。”   “你多见外呀,我又不是为了听你说一声谢谢。”姜山扁扁嘴。   “……”何野不好意思地看他一眼,埋头继续吃饭。   姜山看着他动筷子,见别的菜都差不多吃完了,唯独那蘑菇没吃多少,心里头默默记下,而后问道:   “我都忘记问了,你有什么忌口吗?”   “我不太吃内脏。”何野简单道,“也不是很喜欢吃油炸,别的好像都行。”   姜山点点头:“知道了,除了这俩,我以后每天都给你做不重样的,把你的喜好都摸清楚。”   他刻意地加重“摸”这个字,口气暧昧。   何野耳朵微微发红,虽在办公室,四下无人,但他还是不自在地左右环顾,掩饰性地扶了扶眼镜。   姜山眯起眼睛,眼尾不自觉上翘,他大概能拿准何野的性子了:这是个很保守的男人,不喜欢公共场合做些引人注目的事,对自己也有点不自信。   姜山想了想,他这么排斥和自己谈恋爱,无外乎就是觉得“配不上”,然后就会“不长远”,而这又和他的另一点对上了,他不喜欢动荡,想找一个人稳定过日子。   姜山脸色沉了几分,他想不明白何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当初见他,他是那样自信,浑身都散发着光芒,像一个太阳般闪耀。   也正是因为他太耀眼,当初小小的自己,竟然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哪怕是去了英国,也频繁做梦梦到他。   为什么会这样……那几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0015章 你要记得我   腐烂的空气,潮湿黏糊的地面,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巷子里,靠在墙壁边,缓缓地摸索着前进。   这里是繁华大都市被遗忘的一角,一座破败灰暗的城中村。   但这里是姜山的家,一个曾经温暖过他整个童年的地方。   他撩起肮脏的衣服,兜着几个根部发白的草莓,他一步一个脚印,眼前越来越模糊,又热又黏的液体从眉骨淌下,铁锈味随之而来。   这是他从卖水果的小贩那里偷的,但很不幸,他偷东西时正好被其中一个顾客瞧见,老板一边厉声叫骂,一边狠狠抓起他的领口,把他拎到半空,几个响亮的耳光啪啪啪地就扇到他脸上。   他被甩到地上,眉毛处磕在一块碎石头上,顿时鲜血淋漓。   姜山吃力地走着,虽然浑身是伤,但眼睛里却充满着希望。   今天是他的生日,他妈妈一定已经拆好了毛纱去换钱,只要他回家,就能吃到妈妈做的鸡蛋面条,再吃一点草莓,想想就幸福。   姜山越走越快,兴奋地扑开大门,见房子里一片黑暗,他怔了怔,突然慌张。   “妈妈?妈妈!”年幼的姜山急急忙忙的在摇摇欲坠的房子里四处寻找,终于,在打开卫生间时,找到了他的妈妈。   血,铺天盖地的血......冷白的瓷砖下,那夺目鲜艳的颜色犹如地狱里燃烧的鬼火。   他吓得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他妈妈安详地躺在浴缸里,轻轻闭着双眼,就像睡着了般,浴缸里放满了水,已经和血液融合成了淡红色,从浴缸里溢出,就像一朵盛开的玫瑰。   “死者刘彩燕,割腕自-杀,看这个僵硬程度,已经死了快五个小时。”接到邻居报案的警察匆匆赶来,马上处理掉了尸体。   所有人都在忙碌,无人在意角落里偷偷哭泣的孩子。   这起自-杀案很快就像小石头扔进水潭里,溅起一点浪花后,没有人再记得。   “你说这小孩子,倒霉死了。姜盛岳年纪轻轻的就赌博,沾了高利贷,听说就是在彩燕死在浴缸的前一天,被那些追债的逼得跳楼。”   “两个人离婚之后,彩燕一直就是疯疯癫癫的,我看就是突然受了这个刺激才想不开的。”   “说是欠了三百多万,他还不上就跑了,留下孤儿寡母的,就靠着做杂活还钱呢。”   姜山沉默地听着,麻木地收拾着自己的行李。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搬家,他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辗转在各个亲戚们当中,亲戚们都把他当成皮球一样踢来踢去,谁都不想抚养他。   那年,他九岁。   第七次搬家后,他没有再去表叔叔家,表叔叔也没有来找他,他重新回到了那个快倒塌的破房子。   他整天失魂落魄在街上捡垃圾吃,睡在路灯下,或者24小时营业的商铺旁。   他是没人要的小孩,是没人疼爱的孤儿。   无数个难挨的夜晚,他抱着妈妈的照片坐在床上哭,他把他爸的所有东西都咬成碎片,猩红的双眼中尽是恨意。   很快,冬天来临,他没有过冬的衣物,冷风吹进他破漏的棉袄时,他的心和这风一样寒冷绝望。   他坐在天桥栏杆上,望着头顶这灰白的天空,晃了晃脚丫子,心情难得有些愉悦。   姜山那双眼睛仍然充斥着孩童的天真。   他想,他确实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这座天桥距离市中心很远,平常几乎只有上下班高峰期才会有车辆经过,他害怕给别人造成麻烦,于是走了二十多里路,千挑万选了这里。   他微微探出头去,这样的高度让他的心快速地跳动起来,他忽然觉得身体发热,脚下飘浮,于是趁着这股劲儿,闭上双眼......   “小朋友,那里很危险,哥哥抱你下来好不好?”一个极其温柔干净的声音在他右后方响起,一下撕开了他灰暗的世界。   姜山猛地睁开眼睛,呆呆地转过头,目光中,一个穿着运动服,背着一个巨大的长条形东西的男人,正喘着粗气,冲着他伸开双臂。他表面上看起来十分随性坦然,但他的手臂却在微微颤抖。   “你看你,今天吹这么大的风,坐在那里是不是很冷呀,来,哥哥这里有保暖小手套,送给你好吗?”他勉强挤出一个有点不像笑容的笑容。   姜山平静地凝视着这个男人,微风吹起姜山有些长的头发,他就像一株断了根的浮萍,很快就要随风而去,死亡和腐烂的气息笼罩着他。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那男人身后忽然又急匆匆跑上来两个人,无一例外,都瞪大眼睛注视着这边,神情紧张。   “何野,你千万小心。”另一个男人压低声音道。   何野吞咽一口水,手掌小心翼翼又探出去一段距离:“跟哥哥先下来,哥哥给你吃好吃的三明治,还有各种野餐小点心。”   “小点心......”姜山喃喃地重复道,“我可以吃小点心吗......”   “当然可以了,你这样可爱的孩子,就要吃最甜的小点心。”何野见他动摇,赶忙甩甩手,让后面人递上来一块面包。   趁姜山要接面包,何野眼疾手快地死死抓住他的腰,一把把他拽下围栏,何野的心跳得飞快,砰、砰、砰......姜山被他抱在怀里,听着这个人和自己一样快的心跳,还有那时不时传来的粗重的呼吸声,竟一瞬间贪恋上了这种感觉。   “小朋友,你知道家里人的手机号码吗,我给他们打电话。”何野扯开外套,把这还穿着破棉袄的小孩裹进衣服里。   姜山失落地说:“我没有爸爸妈妈了。”   “......”何野一愣,把他裹得更紧,“有没有住的地方,我送你回家,给你买好吃的。”   何野原以为他住在附近,直到陪着他足足走了十公里......他累的双腿发麻,穿过那条长长的甬道后,他终于松了口气。可看到这座破破烂烂的小房子时,心一下子又被吊了起来。   “这么小的孩子,没了父母,居然无人抚养,政-府到底在做什么?不行,我马上报警。”何野的其中一个朋友忿忿不满道。   姜山毫无征兆地大哭:“我不要他们养!他们都不喜欢我,一直要我搬家。”   这时,另一个看着文弱的男人轻声道:“何野,你爷爷不是在做慈善基金,这个情况能申请基金会帮助吗?政-府那边审批慢,流程也复杂,先不考虑。”   何野想了想,郑重道:“我会尽我所能去申请最高额度的抚养金。”   年幼的孩子不懂什么是抚养金,他只知道何野一定会救他于水火,就凭刚才吃到的奶油小面包。这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他仰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何野的脸,像要把这副皮囊刻在大脑上,用世界上最尖利的刀子也无法削去分毫。   何野很快带着他去附近的衣服店里买了三身衣裳,姜山穿着暖和的棉袄,仍然垂头丧气地跟在他身边,始终不敢相信这一切都不是梦。   “你穿上新衣服,就像一个蓬松的小面包。”何野眯起眼睛笑道。   姜山呆呆地注视着他,一时间被何野的笑容感染,他发誓,他从没有见过这样好看的笑容,犹如春日的暖阳,融化了他周遭的寒冰。   夜幕降临前,何野找工人修缮好水管,又给这孩子提前预存了一年的水电费,买了很多新鲜的水果和可以存放一段时间的面包干粮,最后他特地去附近的商铺找零兑换了很多的十块钱,压在姜山家的床底下。   姜山依依不舍地追上他,大哭道:“哥哥,我还会再见到你吗?”   “会的,孩子。”何野矮下身,宽厚的手掌抚上姜山的脑袋,温柔地笑着,“答应我,不可以再去做危险的事了,等你长大了,就来找我。你要记得我的名字,我叫何野。”   何野……何野。   在何野离开的一周后,就有一些自称是基金会的人前来查看他家,他很不喜欢别人对他的家指手画脚,所以又是哭又是叫。   尽管如此,那些人还是铁了心要给他钱,而且和何野当初的做法一样,把百元大钞兑换成很多很多的10块钱,放在他的床底下。   当然,后来姜山才知道,这时何野特地嘱咐的,一方面是防止他乱花,一方面也是怕那些商家欺负他年纪小,收了一百却少找他钱。   何野就是这样,提前想到了一切,却什么也没有说,让人自己去体悟。   姜山自学了画画,把何野的模样画在纸上,一遍又一遍,等何野再次出现时,他就把这些画拿给何野看,亲口告诉他自己有多想他。   从那天起,姜山每天都翘首扒在窗边,期盼着何野出现,可是,何野再也没有来过。   他的生活,又变成了一滩死水。但是这一次不同,他彻底没有了轻生的念头,他的心里已经被播下了一颗名为希望的种子。   等我长大了,就来找你。姜山仰望着天空,轻声呢喃道。 第0016章 情人坡   第二年夏天,酷暑难当,街道上忽然响起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车轱辘辗在泥地上,扬起阵阵灰尘。   “是不是这儿啊?这房子怎么看着不住人的。”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外头吆喝着。   姜山见那个女人骑着个自行车,就站在他家大院里打电话,摆明了是冲他来的,于是惊恐地躲到卧室里,小心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那个女人进来了,门没锁,她直接站在客厅里,冲里头喊:“有人吗?我是禾苗基金会的总负责人谈颂音,姜山小朋友,你在不在?”   一听是禾苗基金会的人,姜山这才小跑出来,红着脸:“是我。”   “小朋友,我们为你争取到了好学校的名额,今年的九月份,你就可以去附近的教工学校读书了。”谈颂音笑眯眯地说道。   姜山磕磕巴巴地重复道:“读书?”   “对,九年义务制教育,你应该去读书的,将来考一个名牌大学,找一个好工作,那么何野就可以放心了。”谈颂音摸摸他的脑袋。   姜山一听到何野的名字,眼睛都亮了:“哥哥也会上大学吗?”   “是啊,你何野哥哥可是Z大的,有没有听说过呀,那个学校很大很大。你想不想读书?”谈颂音忽悠他。   姜山点点头:“想读书。”   于是那年九月,他穿着朴素的衣裳,背着书包自己走去了学校。   他原以为,只要去了学校,上课好好听讲,就能考上好大学,谁曾想,就在他念书的第二个月,就遭到了学校里几个小混混的霸凌。   那天他最晚一个回家,因为要留在学校里值日,他看了看时间,现在做完作业再走也来得及,于是干脆拿出本子,埋头苦读。   他本就没有上过学,却突然被调到三年级试读,就像一个还没学会爬的孩子,突然要他学会走路,他只好课下比别人努力百倍千倍,才勉强跟上同学们的进度。   姜山很痛苦,不仅仅是身体上,还有心理上的压力,周围人经常有意无意地盯着他,他能从那些目光里看出嫌弃和厌烦,就因为老师总是为了他拖慢课堂。   一边想着,一边快速地做完作业,他收拾好书包,关掉所有的灯,往楼下走去。   秋日的黄昏带着微凉,他走在静悄悄的竹林中,这里是学校的“小花园”,同时也被一群孩子们戏称为“情人坡”。   就快走到竹林深处,他耳朵动了动,一个破碎的呻吟声夹杂着冷风一同吹向他。   “啊......操,你他妈别夹着老子。”一个男生的声音响起。   姜山一下子没走动道,竟鬼使神差地往声音源头走去。   重重掩映的竹林中,手机微弱的屏幕光在竹林中若隐若现,他睁大眼睛,在看清竹林中那两个纠缠在一起的男生正在做什么时,他吓得轻轻“啊”了声。   “什么人!”居上位的男生低吼道。   姜山紧张得连路都认不得了,慌忙在偌大的竹林中乱窜,最后终于冲出重围,狂奔向大门,一路疯狂地跑回家。   那是两个男的......他们,他们怎么能......他靠在门边,满脸通红,明知道不该去想,但他还是无法控制地去回忆那激情的一幕。   教工学校是小学和初中一体,看那两个男生的体型,应该是初二初三那种,这个年纪的男生,身体在慢慢成熟,是长个子的绝佳年龄。   那个居上位的男生,个子大约有一米八,身上覆盖一层薄肌,蛮狠地摆弄着另一个看着稍微瘦小一点的男生,把他背对着压在地面上,屁-.股高高jue-.起,一边用力地ding-.弄,一边又用巴掌扇屁-.股,清脆的声音回荡在竹林中。   怎么会......品德课老师说过的,学生就要有学生的样子,要以学习为主,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他焦虑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这段黄色的记忆逐渐变了味儿——如果是他,是他和何野......何野趴在地上,哭着哀求他,而他,也和那个上位者男生一样,有着很高的个子,还有肌肉,还有,大大的手掌,一下一下地打在何野白白的屁-.股上。   姜山不敢想了,整个意-淫戛然而止,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小裤裆,有点肿。   他很想见何野一面。   这件事他谁也没说,就当个没事人一样上学放学,直到下周的周五放学。   这天他值日,等同学们全部走光了,他才把教室的地面打扫干净。他正准备背上书包回家,一抬头,一个高大的男生带着两个小弟,跟山一样堵在门口。   “你们......”姜山话还没说完,眼睛就盯在为首的那个男生身上。   “就是你,那天偷看?”那人口气桀骜不驯,抱着胸,居高临下地瞪他。   姜山忙不迭否认:“不是我,你们认错人了。”   “我可是去调的监控,一个一个比对了各个年级,各个晚出校门的人,你想蒙我,找死。”男生恶狠狠地吐一口唾沫,硕大的拳头上握着一把指虎。   姜山颤抖地往后倒退,两个进出口已经被另外两个男生堵住,他比为首那男生矮了不止一个头,那男生步步紧逼,直到把他逼到了墙角。   “你小子不老实,还敢说没有?看来你这口牙是别想要了。”那男生一把抓过姜山的脸颊,手指用力地掐着,堪堪要把他骨头捏碎。   姜山被他抓得生疼,眼泪就咕噜噜地顺着沟痕滑下。   男生狠狠地把他推在地上,举起硕大的拳头,毫不防水地一拳砸在他的左脸,顿时,一股火辣的刺痛感像电流一样流向他的身体。   姜山急忙抬臂防御,但指虎的威力不容小觑,配上男生本就蛮横的力量,几下就把姜山打的双臂肿胀,眼睛充血,嘴角和鼻孔都流下殷红的血液。   “老大,你别打了,万一真打死了,老师会告诉家长的。”后面两个小跟班见姜山一动不动地躺着,就跟个尸体一样,害怕得直哆嗦。   为首的男生本就气头上嚣张,冷静下来后也跟个胆小鬼一样从他身上下来,颤抖地伸出两根手指,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探了探姜山的劲动脉,吓了一跳:“不会真死了吧?快跑快跑。”   姜山躺在地上,就听见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和摔门声,他已然没有任何力气睁眼,或者说,他是疼得睁不开,只好一直躺在这样冰冷的大理石地砖上。   本就是周五,连着两天放假,没有任何人发现他,要不是实在肚子饿得厉害,他想着,就这么躺这里算了。   他强忍住眼泪,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走到大门处时,发现大门都是锁住的,他忽然憋不住眼泪,放声大哭。   一个保安听到哭声,从附近的卫生间里跑出来,一边提裤子一边叫道:“怎么了你?今天礼拜六呢怎么还在学校?哎哟,你这个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别是跌倒了!”   保安慌了,要是在学校里跌的,今天又是周六,他一定会被校方问责,因为他没有在周五检查各个教室,未确保教室是无人状态。   保安赶紧把他送到附近的医院,又趁空问他:“是摔的还是怎么回事?”   “被人打的。”姜山小声回答他,饶是保安再怎么问是谁打的,他也不敢开口了。   保安眉头紧锁:“孩子,你是哪个班的?”   “306班。”   姜山没有电话,只好让保安代写一张请假条,送去给班主任,然后就在家里休息了整整一个礼拜,直至脸上没那么肿了,才敢返校。   一个礼拜没有学新课,他更加跟不上课堂节奏,只能下课时抱着书本去找老师。   刚进到办公室,班主任就一脸严肃地叫他罚站,张口就是:“你和校长的儿子打架了?”   “我......”校长的儿子?   “你这叫寻衅滋事,别以为自己年纪小就不用担责任。”班主任冷道。   姜山愣了愣:“我没打他,是他打我。”   “他无缘无故为什么打你?肯定是你嘴巴欠,惹他了吧。”班主任丝毫没有给他还嘴的机会,又说:“学校会给你记大过,先留校查看,下周周一你要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念检讨,听见没有?要是再敢打架,我们只能把你开除了。”   姜山一听,登时委屈地掉下眼泪,他什么也没做,光被对方按在地上打了一顿,到头来却反倒成了他的错,还是他先去“惹”人家。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教室,不仅是班主任,几乎每一个任课老师,在上课时都会有意无意地提起这件事,虽没有指名道姓,但话里话外都是讽刺。   只是过了一个礼拜而已,原来都向着他、喜欢他的老师们,全都转变了态度,就好像他是什么罪大恶极的罪犯一样。   他躲进厕所里委屈地哭了,他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他不敢顶撞老师,更不想真的被开除,于是默默地写完了检讨书。   原以为念完检讨书就万事大吉,却不曾想,这竟是他噩梦的开始。   回到教室里,同学们肆意地开始挖苦他,嘲笑他是没人要的孤儿,是扫把星。他忍气吞声地回到座位上,但他的课桌台面,全都是各种恶毒的涂鸦,咒骂他快点去死。   他眼前逐渐模糊,上课时又因为低头哭而被老师叫起来到教室后面罚站。   从那天开始,他的生活完全变了,走路会有人故意绊倒,吃饭也有人把拖把水弄到他的汤里,他的作业本也被撕掉和画掉,他不知所措地伫立在空旷黑暗的教室里,这已经是周第二次被同学们反锁在教室。   这天,学校举办运动会,姜山一直挨到放学,抓起书包就跑,谁知却在回家的路上刚好撞上在这里等候已久的那个曾经打他的人。   叫俞孟源,校长的独生子,一个不折不扣的地痞流氓,常年倒数第一,打架斗殴,但听说读完初中,他就要去英国上学了。   俞孟源一脸邪笑着冲他走来,姜山下意识就想跑,但另外两个男生马上就抓住他的肩膀,强行把他压到俞孟源面前。   “哟,你说你,这么没脸没皮的,挨了老师和同学们不少欺负吧,这样还能来学校?”俞孟源挑起半边眉毛,捏住姜山的脸,阴损地笑道。   姜山咬牙,不让自己的脸仍他搓圆搓扁:“是你让他们欺负我的。”   “是又怎么样?你他妈的当天敢把老子供出来,害的老子一个月都没有零花钱,你给老子赔!”俞孟源啐出一口白花花的唾沫,正好吐到姜山的眼睛里。   姜山小小的脸上充满倔强:“是你打我,为什么,是我赔?”   “去你妈的!敢顶嘴!”俞孟源再次把他摔到地上,三个人对他一顿拳打脚踢,数不尽的巴掌和咒骂落到他身上,他呜咽着抱着腿哭出了声。   俞孟源打开他的书包倒立过来,书本草稿纸和笔一哗啦全部散在地上,他打开夹层,发现里面还有五张十块钱,他哼了一声:“想读书呀?明天拿过来五百块,每天给你祖宗上供,就饶了你,否则,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老大,你瞧瞧这是啥。”其中一个小弟从一堆灰白色的东西中捡出唯一一个五颜六色的东西。   俞孟源拿起东西一看,居然是一副画像,画的还有模有样的,就是看着是个男人。   “你还会画画呢。”俞孟源嘲讽道,但看着画的如此好的人物,他毫不犹豫地撕碎,往垃圾桶一扔,“画的也是个娘们,死人。”   娘们......死人......姜山瞪大眼睛,眼球布满血丝,泪水缓缓顺着沟壑滴落。   他们......怎么敢这么说何野哥哥?何野哥哥......也是这帮狗杂碎能置喙的?他们连说何野的名字都不配!   杀了你,杀了你们......姜山沉重地爬起,他缓缓握紧拳头,眼神中的懦弱胆怯在一瞬间荡然无存,他一声不吭地盯着那群人的背影,那眼神,就犹如地府里爬上来的恶鬼般阴冷。   【作者有话说】   喜欢的宝宝们可以留下一个评论咩,可怜作者求互动 第0017章 假表   那天他一步一步地走回家,带着满身的伤痕。   姜山把那张画的碎片一点一点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用胶水沾在一起,可唯独少了一片,正好是何野的一只眼睛。   这是他最喜欢的地方。当初何野就是用那样温柔的眼神看着他,没有嫌弃他孤苦无依,他永远记得,永远刻在心上。   他的嘴角又沉了下来,眼中的光霎时间被仇恨扑灭。   姜山很快从老旧的抽屉里拿出一把扁扁的剪刀,用磨刀石细细密密地打磨。   他照常上课下课,只是没了那股子可怜劲儿,平日里专门欺负他的几个男生,见他这厉鬼一样的表情,纷纷吓得躲开。   又是一个礼拜五,俞孟源今天必定会来找他麻烦,他就等着。姜山冷静地盯着自己书包里的剪刀,嘴角勾起。   他从未如此期待下课过,一边留心着身后的俞孟源三人,一边故意往河边走,河边没有人经过,方便他动手。   俞孟源见他没有往大道上走,还在窃喜,很快跟在他身后,直到走进桥洞底下,面前的姜山猛地扭头冲向他,手里一把明晃晃的剪刀,毫不犹豫地捅进他的大腿。   俞孟源疼得当场都暴起,一拳头结结实实打在姜山的左脸上,但姜山爬起速度极快,冲过来就把他按倒在地。   两个跟班一下子就吓傻了,平常唯唯诺诺的姜山,突然跟换了个人似的,还动刀子!   “妈呀!见血了!”一个跟班快步扑上去,一把抓住已经陷入癫狂状态的姜山。   谁知姜山彻底兴奋了起来,二话不说,对准俞孟源的另一条腿又是一剪子,俞孟源登时血流不止,双腿抽搐起来,正要痛苦地叫唤时,姜山把剪刀尖利的那头怼上他的颈动脉,只要姜山使劲,俞孟源就会当场丧命。   俞孟源立马瞪大眼睛,屏住呼吸,再不敢乱动乱叫。   “你要是敢对外吐一个字,我就捅死你。”姜山冷笑道。   俞孟源的嚣张气焰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战战兢兢道:“你捅死我,就不怕被警察抓走吗?不怕被枪毙?”   “我害怕?”姜山五官笑成一团,“我什么都没有了,没爸没妈,更没钱,我怕什么。死了,那就死了吧。”   早就孑然一身,像他这样的人,就只有一条命拿的出手了,都说光脚不怕穿鞋的,真要怕死,也是俞孟源这种有钱人。   俞孟源果然被唬住了,吓得当场尿失禁,哭丧一般地说道:“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姜山愤恨的拳头再次招呼到他脸上,把他踹进河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可俞孟源最后还是在他爹的威胁下把事情说了出去,他爹当场就报了警,姜山也很快就被警察抓进了局子,但由于他未满十四周岁,又认错态度良好,并且十分清晰地告知警察,他们这次是互殴,而且俞孟源几人曾多次对他实施单方面的故意伤害行为,都有监控和医疗记录为证,最后俞孟源本人也承认了。   警察们愣了愣,几个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人嘀咕说:“这么小的孩子,居然还懂这些?”   当时的法律对未成年并没有那么严苛,所以他在拘留所呆了一个礼拜,进行法治学习后,又对俞孟源郑重道歉,并承担相应的医疗费,这才被放了出来。   不过在道歉时,他的表情上一秒还是自责愧疚,与俞孟源单独对上后,却换成了另一种看猎物垂死挣扎般的表情,他幽黑的瞳孔中闪烁着兴奋的白光。   他眉毛一挑,面带诡异的微笑,轻轻用口型道:你死定了。   俞孟源顿时吓得脸色惨白,一个腿软,险些当场给姜山跪下。   从那之后,姜山就没有学上了,而俞孟源还没毕业就飞去了英国,那两个跟班也各自转学。   他离开了那个家,在床上留下一封给禾苗基金会的纸条,告诉他们,以后别再来了。   他担心何野知道他被退学,亲自赶来看他,到时候,他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何野呢?   他不怕被退学,更不怕死,但唯独怕的就是看到何野苛责的目光,他真的害怕自己让何野露出失望的表情,光是想想,枕头也会濡湿一片。   没了基金会的扶持,他最大的问题也就是生计,于是他游走在一个重点高中附近,专门卖给那些男生香烟打火机,卖给女生化妆品和镜子,就这样,他居然发了一笔横财。   他搬过砖,洗过盘子,发过传单,捡过破烂,只要能赚钱,他什么都肯干,于是就这么活了下来。   这天,某家餐馆里认识的一个小工高兴地告诉他:他们老板要进驻Z大,只要愿意跟着去的,工资可以加七百块钱。   “Z大?”姜山的耳朵竖了起来,“我去。”   “哎,老板说了,这次要的是长期工,你不是只做小时工的吗?”那小工说。   姜山没有多说,只留下两个字:“我去。”   “那好吧,不过要是遇到检查,你就说自己是老板的儿子,来帮忙的,千万别让人查着是童工。”   十一月中下旬,杭州又潮又冷,姜山跟着他们老板一同去了Z大的食堂,一个小小的窗口,姜山整日忙着,生怕不小心错漏了何野经过。   当然,他根本不知道何野到底大几了,有没有毕业,但他就是愿意等着,他想,老天总不会辜负他。   这天是元旦,老板答应他可以给三天假,因为他已经连着一个月没有休息了。   姜山摇摇头:“我继续留下吧,反正我没爹妈,回去也是一个人。”   老板愣了愣,叹口气:“法定假三薪哦。”   老天不负有心人,他等对了,何野真的来了。   何野被众星捧月似的拥簇着来到食堂,他们在这家店定了包厢,姜山当时还在窗口发呆,一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时,顿时傻了。   他进包厢前,狠狠舒出一口气,正巧听到里头的人在聊天:   “何野!祝你生日快乐!今天不仅给你庆祝下生日,更是要恭喜你保研本校!”   “真是的,之前大家都忙,不能当面恭喜你,你可别生气。”   一个沉静如水的男声响起:“我怎么可能生气,临近毕业了,大家还能来看我,谢谢大家,希望大家都能有好前程。”   姜山鼓起勇气打开门,迎着所有人的目光进去,颤抖地递给何野一本菜单。   旁边有人不满了:“我们点好菜了呀,就前两天订了的。”   “哦......哦,不好意思,弄错了。”姜山红着脸,微微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盯着何野。   何野看向他的目光十分温柔,但完全没有见到故人的讶异。   姜山一瞬间犹如晴天霹雳:何野不记得他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退出去,怎么回到后厨的,他只知道,心脏那块地方,在隐隐作痛。   多年缝缝补补的一块破布,又重新漏开了一个小洞。   他哭了。一个人躲在杂物间里,抱着膝盖蹲在地上哭。   哭够了,他勉强打起精神,擦干净眼泪,若无其事地给他们端菜倒茶。   何野比当初清减很多,也没有当初那样活力十足,脸上带着些许颓然,姜山偷偷瞟他好几次,却不敢开口证明身份。   今天是何野的生日,原来他在元旦生日。   生日,就要送生日礼物,哪怕是迟到的礼物。   姜山算了下工资,他11月的工资是扣发的,相当于是没有,12月总共拿到2100块,算上之前的积蓄,加起来就有一万七千六百五十二块。   记得之前工作时,有学生来他窗口,提起过手表的事,当时好像说过一个牌子,要两万块,如果他凑一凑,是可以买的。   每天从食堂下班以后,他就去附近的游乐园找活干,但是因为他没成年,那种需要露脸的岗位都不敢用他,最后黑心老板还是给了一个工作:穿上玩偶服,扮演各种NPC,每天从五点工作到晚上十点,一个月1000块。   做玩偶NPC远没有想的这么简单,熊孩子们经常会对着他拳打脚踢,有次往他向外看视野的小洞里扔树枝,害的他的眼球被划破,所幸只是一点轻伤,眼睛充血了几日就自愈了,没花钱。   他不敢辞职,每次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对着光画何野的画像。他可以少吃一点饭,但不能不挣钱,要是晚了,也许那块手表就没有了。   一直挨到发工资那日,游乐园老板居然还少发他四百。   姜山向老板追讨半天,倒换来一顿打,他缓缓握紧拳头,阴毒的目光投向老板的那辆汽车。   三天后,老板出了车祸,撞断了一条腿和几根肋骨。   最后还是跟食堂老板借的钱,他勉强凑上了两万块,去手表专卖店买到了一块看着非常漂亮的手表。   当他郑重送给何野时,何野轻声道:“小朋友,我不能接受你的礼物的,这个是你爸爸的表吗?快还给他吧。”   “不......不是,是我自己买的,我我我,我喜欢你,想送你礼物。”姜山嗫嚅道,他仍然不敢说出自己的身份,只用“喜欢”二字搪塞过去。   “喜欢?”何野露出新奇的表情,“小朋友......我好像见过你,你是不是XX家的啊?这么小,是老板儿子吗?”姜山点点头。   “你只见过我一次,怎么会喜欢我呢?而且我看起来好像快比你大十岁了。”何野笑起来,好声好气地说道。   何野的一个朋友正巧走过,瞥一眼姜山手里的表,低声对何野说了什么,眼神戏谑。   何野无动于衷,摸摸姜山的头,柔声道:“小朋友,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你的礼物我真的不能收,好吗?”   姜山抱着手表站在冷风中,犹如一尊雕像,他默默注视着何野上宿舍楼,眼泪滴在手表表盘上,盈盈闪光。   他送了很多次,以各种理由塞到何野的包里,宿舍里,但最后都被何野退回。   他最后一次去送时,何野同寝室的人告诉他:何野出国了。   出国?姜山十分震惊,问了理由,对方只说不方便透露。   等他关上门,正欲走时,里头几个室友忽然爆发出一阵笑声。   “那小孩儿得了失心疯了吧?一块假表送来送去,人家都说不要了,还不死心,来个人告诉他一下呀。”   “哈哈哈别说了,何野不都吩咐了别告诉人家吗?免得人家又哭哭啼啼的,听着就烦。”   假表?姜山傻眼了,不敢相信自己花了整整两万块的东西,是假的?!   这个消息一下子击垮了他的自尊心,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扒光了扔在大街上,所有人都在嘲笑他,所有人都知道他用两万块买了一个假表,偏就他自己不知道,还异想天开地想把这块表送给他心爱的人。   何野早就知道了这是假表,却仍然给了他体面,可这份温柔,此刻在他眼里,于耳光无异,狠狠打的他爬不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姜山的眼中滚出几大块泪,飞快地抓起那块手表冲下楼梯,一不小心又跌在楼梯上,直接从楼梯上滚了几圈下去,磕的鼻子膝盖全是血。   他已经顾不上疼了,心底里生出的羞耻感就像一把火焰,烧得他体无完肤。   他强撑着自己最后的尊严,回到出租屋,他颤抖地把墙壁上所有的何野的画像一一揭下,那曾经是给予他力量和希望的东西,现在就像一个个嘲笑他的鬼神,他不敢去看,不敢面对这一切。   他想不通,为什么他的生活会像一坨垃圾,凭什么?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可老天爷像是跟他开了一个玩笑。   我真的活不下去了,妈妈。姜山对着窗户,哭了整整一夜。   后来就是,有天他在街边自暴自弃地喝散酒,正巧遇上几个街头流氓管他要钱,他当场就暴走了,一打三,把几个人都打得吐血昏迷,这种残暴的打法正巧被路过的燕北注意到。   她几句话就摆平了警察,对着姜山伸出手,于是他就跟了她,去到陌生的国度。   但造化弄人,回国后的没几天就遇上了曾经让他又痛苦又爱慕的人。   不过现在的何野,却和当初的何野判若两人,他不知道他走的那几年,何野经历了什么,只是既然遇到了,那他,就准备重新来追一次。   以一个崭新、强大的姿态。   【作者有话说】   喜欢的宝宝们可以留一个评论咩 第0018章 危险来临   何野坐在偌大的办公室里,时不时地抬头望向墙壁上的钟,虽然表面上云淡风轻,但内心却在期待今天的饭菜。   姜山今天会做什么呢?有点饿了。   昨日做的红烧肉真的让人胃口大开,还有前几日的香酥鸡,光是想想,嘴里就开始分泌唾液。   他承认,他被姜山的厨艺迷倒了。但其实姜山的一切都吸引着他,他迟迟不肯接受对方,无外乎三点:其一,年龄差距太大,如果是年轻时候的他,倒是乐意和对方交往,可他已经三十多了,和一个这么小的男孩混在一起,总归不长久。其二,姜山性格过于强势,真的相处起来,万一又作又闹,他不好收场。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方面合不了,姜山一看就和他撞了。   何野陷入了纠结中,他知道再这么相处下去,弓迟早会搭上弦,可真让他推开,他又舍不得......一阵电话铃声把他从神游中拉回现实,他瞥一眼上面的来电显示,是祁元宝。   “喂?元宝,有什么事吗?”何野问道。   祁元宝再次在电话里痛哭起来:“何兄,救救我——”   何野几乎是飞奔向办公大楼底下那家咖啡馆,他拉开门,目光快速扫视一圈,就看见窗边坐着的祁元宝,正戴着墨镜流眼泪。   “元宝。”何野快步走向他,“到底怎么回事?你的脸......谁打的。”   祁元宝肩膀哭的一抖一抖:“你听我说,今天早上,我从楼里下来,本来要开车,谁想到车的坐垫里藏了一根针......”   “针?为什么会有针?”何野严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心里大概有了些揣测。   祁元宝狠狠一哆嗦,又带着哭腔道:“不仅仅是针,车里还有一把带血的刀。”   “我吓坏了,然后,然后我就打车去影棚,因为杨黎的戏份都被换成了别人,导演安慰我让我继续演,我就去了,可是,今天进化妆间,突然就看见杨黎躲在化妆台后面,他一见到我,就冲出来打我,警察都来了,他的粉丝们也堵在外面,还是警察带我出来的。”   何野眼里逐渐有了愠色,这个杨黎,不是已经被姜山解决掉了吗?   姜山这件事,做的不干净,也是,他年纪还小,办事不周到也是正常的。何野垂眸,若有所思。   “何兄,你帮帮我,我不敢回家,我能不能,去你家里住几天,只要我找到房子,就搬走,求求你了。”祁元宝低声下气地哀求道。   何野叹了口气:“这没什么,小房子里空着一个房间,晚上跟我走吧。”   “何兄,电视剧......”祁元宝如小鹿般可怜兮兮的眼神注视着他,欲言又止。   何野温和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知道了,我安排助理去帮你打官司,杨黎那边,你也不用管了,我绝不允许他再伤害你。”   “谢谢你,你的恩情我没齿难忘,我的梦想就是下辈子做你的小狗,每天冲你汪汪叫,哄你开心。”祁元宝站起身抱住他,亲昵地蹭蹭他的胸口。   何野被他逗得直乐:“哪有想做小狗的,要注意避谶,下次不许说了,好不好?”   “哦我都忘了,你信这些的。”祁元宝赶紧撒娇一样地轻轻打自己的嘴,“何兄,你今天中午吃什么呀,我肚子饿了。”   窗外,一辆纯黑的迈巴赫静静地停在路口,姜山用力地握着方向盘,刀子一样的目光落在何野怀里的祁元宝,他眼尾微微吊起,又看向自己副驾驶座位上放着的饭盒。   何野果然打来了电话,告知他今天有事要去外面吃,不能和他一起吃了。   “哥,你和谁一起吃饭呢,我能不能......”姜山话音未落,何野很快就拒绝道:“一个朋友,不太方便。”   姜山顿时用一种受伤似的语气道:“你凶我,我做错了什么吗?”   “......”那头沉默了下,口气软了三分,“明天周末,我请你吃饭,好吗?”   “这样算是约会吗?”姜山半开玩笑道。   何野很快回道:“不算。 ”   “好吧,那我只能等到明天,才能和我心爱的小野哥一起吃大餐了。”姜山的声音甜的发腻,但脸上根本没有任何触动。   挂了电话,他冷眼瞧着祁元宝跟个麻雀一样围在何野身边,而何野也乐在其中,一点没有嫌弃的神色。   他给陆超斌打去电话:“把上次收的那瓶Mezcal带过来。”   “ok。有一个事我刚知道,杨黎跑出来了,在影棚打伤祁元宝......对不起,是我当时心软了。”陆超斌紧张地吞一口口水。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姜山微微一笑,“那就安排他,陪我演出戏吧。”   何野吃完午饭回到公司里,听江助理说,姜山下午临时有事外出,今天直接不过来了。   下午的时光很忙碌仓促,现在不仅要忙着筹划慈善晚宴,更是要讨论新能源市场的开拓问题,他们公司除了他这个老总话少了些,其余的经理们各个都是三寸不烂之舌。   何野饶有兴趣地听着他们唇枪舌战,手指尖不自觉点着桌面:“好了别吵了,你们各自做一个方案出来,前期策划阶段,把好点子聚集在一起就行。”   就此散会,何野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在卫生间里用冷水抹了把脸,抬起头时,他发现自己的脸,有点沧桑了。——又是一个周末,这个周末尚且清闲,昨晚上祁元宝拉着他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影一边说话,聊到了半夜三点,年轻人还精神头足,他却眼底发青。   还好,今天祁元宝说有朋友约,没有继续吵他,早上九点多的时候就走了。   他站在镜子前拾掇自己,本来已经穿好衬衣和西装裤,正要往头上抹发胶时,他像是被敲醒了。   这样和姜山出去,太过正式,显得他有点假正经,倒不如随便一点,看上去可能会更年轻些。   于是他换上了一套运动服,带上一个鸭舌帽,松松垮垮地下楼了。——陆超斌见姜山打完电话,便简单地说道:“姜哥,那我就先带这个项链走了,酒和戒指给你放着。中午11点半,在X店门口,你注意一下。”   “办的不错。”姜山勾起嘴角,对着镜子,仔细地抚摸着自己这张绝世无双的脸,老天赐他这张脸,就是为了收服何野的。   他颇有点得意,在确认今天一定会把何野吃到嘴里后,就更加迫不及待。   他端起刚从一个朋友那里收的贮藏了八年的高档酒,把戒指藏进口袋,乖乖等在酒店门口。   何野的车缓缓开到他跟前,降下车窗:“上车。”   “遵命。”姜山的目光望眼欲穿。   何野偏过头,上下打量他这副军绿色背心加工装裤的穿搭:“今天穿这么点,不冷吗?”   “你关心我,我就像烤着热炭。你要是不关心我,我就像站在天桥栏杆上,冷风吹着,心都拔凉。”姜山目光中闪烁着期待的光。   何野眉毛微挑:“好吧,希望你不要感冒。”   姜山的脸色沉了下来,很快转过头,目视前方。   何野随口问道:“想吃什么?”   “我想吃水煮鱼。听你旁边的江助理说,Z大附近有一家特别好吃的店,你和春意哥常去吃。”姜山眨眨眼。   何野眼睛亮了亮:“是张记小鱼吧,味道是不错,难怪江助和你提起。”   “需要预约吗?”   “不用,我开过去就是。”何野放下手刹,缓缓把车驶离酒店。   何野原本还担心这小子路途上动手动脚,却没想到他今天尤其安分,一路上只和他聊了聊在剑桥的事。   何野听他滔滔不绝地讲着他们老教授的风流事,忍俊不禁道:“教授要是知道你在这里笑话他,得揍你两下。”   “......”姜山静静看着他笑,心中流过暖意,“哥,你笑起来真好看。”   何野咳嗽两声,跟变戏法似的很快恢复了之前的稳重。   就在这时,姜山的肚子毫无顾忌地咕咕叫起来,何野一愣,开口道:“饿了?我路上给你买点东西吃,还有一段路要开。”   “这条路我熟悉。”姜山望向前头这条川流不息的路,“很久以前,我每天都走着去打工,前面是不是有一家卖烤面包的。”   “你是说三小牛烘焙坊吗?”何野遥远的记忆扑面而来。   姜山一瞬间眼角微红:“你记得?”   “记得啊,我大学的时候经常去那家店买甜品吃。”何野似乎察觉到他语气不妥,柔声道:“怎么了?”   “我以前在那里打过工,怎么没有见过你,你长得这么好看,我应该会有印象。”姜山的声音逐渐颤抖。   何野忽然想起姜山是十几岁被燕北收留,在此之前,应该是到处打工过日,他有点心疼:“我读研究生的时候常来这家,还是傅春意推荐的呢。你在这里打过工,是不是经常能吃到免费小点心?”   “原来是......错过了。”姜山低声呢喃,长长的睫毛耷拉下去,一副可怜的样子尤其惹人怜爱,“我想吃,你带我买吧。”   何野顺着车流一路开进烘焙店附近的商场地下室,这边的道路连临时停车都不允许,他只好和姜山走路过去。   两人买好东西,一边高兴地往外面走,一边交谈甚欢,丝毫不注意墙角边的那个人,手里握着一把小刀,闪着寒光。   【作者有话说】   求收藏求海星求评论呀>A< 第0019章 带人回家   “想不到你喜好和我一样,你也爱吃绿豆糕?”何野抬眼,姜山的盘子里盛着的几样东西,正巧也是他所喜欢的。   姜山拿胳膊肘顶顶他手臂,坏笑道:“看来我们天造地设。”   “就贫嘴。”何野无奈地让他把盘子放到前台,自己摸出一张会员卡结账。   结完账,两人刚从烘焙店出去,正讨论着西式糕点和中式糕点的差异,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嘈杂混乱的脚步声。   何野匆忙回头,就见到一把明晃晃的刀子从头顶冲他袭来。   “小心!”姜山眼疾手快,一把推开何野,就在一眨眼的时间里,他毫不犹豫地一脚正踢,当场把人踹出去几米远,那人口中喷射了一路的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除了他出腿的破空声,何野甚至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姜山......竟然一脚就能把人踢得站不起来,这是何等的武力。   残忍、暴力,和姜山第一次见面时产生的所有的恐惧感在一瞬间全部捡了起来,何野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没想到姜山把人踹昏死过去后还不准备放过,冷酷地大跨步走过去,一把揪住那人的后衣领,把人的脑袋吊在半空中,紧接着又是狠狠一拳,打得他下巴脱臼,鼻子眼睛全是血,整张脸都完全不能分辨了,肿得像个馒头。   就在他即将挥出第二拳,何野死死抓住了他的肩膀:“别打了,他会死的。”   姜山猛地扭过头,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充满杀气和恨意,他的瞳孔细细的,就像与猎物厮杀的狼一般。   “......”何野下意识松开了手,不敢置信地盯着姜山,身体已经本能地后退。   姜山很快反应过来,扔下手里半死不活的人,飞快地站起身,用手蛮狠地抹去脸上的血珠,但不管怎么擦,脸上仍然粉红一片。   杀过人的刀,刀尖沾的血就算擦去了,但血腥气仍然残留在上面。   姜山突然意识到自己吓到了他,连忙跑过去,敛了身上的戾气,一把抱住他:“哥,我好怕。”   何野的呼吸都变得如履薄冰,但身上的男孩止不住地颤抖,像是真的吓坏了。   何野抬起手,轻轻抱着他:“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有没有受伤?”姜山期期艾艾地抬起脸,眼神无辜又可怜,眼角发红,一滴眼泪垂在眼角,欲落不落。   那一刹那,何野的心都被他软化了,想来他刚才只是因为过于恐惧,整个人才会那样残暴。   他曾经听说过,久经沙场的战士们,因为长时间处在危险中,整个人高度紧张,他们的眼神也和狼一样,看着可怕,其实只是恐惧的另一种表现形式。   “我没受伤。好了,好了,别怕。”何野轻声安抚道,手掌一下一下在他后背拍着。   周围聚集的群众越来越多,直接堵塞了交通,很快,警察就接到报案赶来,听烘焙店的店员还有几个热心群众说完前因后果,他们马上把地上躺着的人抓起来,先送进医院治疗。   何野也马上叫来了江助理,让他把这件事妥善处理。   姜山受了惊吓,坐在副驾驶一言不发,垂头丧气的,问什么也不答。   谁都没心思去吃什么鱼了,何野靠在椅背上,焦急地等着江助理回电话。   很快,江助理就打了过来:“何总,已经确认袭击者的身份了,就是杨黎。”   “......”何野侧目瞥一眼旁边的姜山,确保他没有听见,若无其事道:“知道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好的何总,刚才傅总有一份文件需要我转交过来,我去哪里找您?”   他想了想,说道:“西湖边上的房子。”   何野挂掉电话,抬起手,却僵在空中,犹豫了下,还是温柔地摸了摸姜山的脑袋:“我看你真的吓坏了,去我家里坐坐吧,喝杯茶。”   “我十岁的时候,曾经被学校里的小混混殴打过,三个人,其中一个人带着指虎,拳头砸在我身上的痛,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姜山小声说道。   何野抬起眼眸,安静地听着。   “被毒打了很多次之后,我不想再被他们欺负了,就主动反击,他们打我,我就打他们,他们后来也就不敢欺负我了。”姜山说完,侧过脸,眼圈通红,“我刚才是不是真的很可怕,我只是想到了曾经欺负我的人,我恨他们。”   何野马上抱住了他:“对不起,我没有怕你,让你回忆起这种伤心事,是我的错。”   姜山吸吸鼻子,用力地拥住他,在无人注意处,偷偷地弯起嘴角。   何野主动带他回了家,这里除了傅春意和定期的钟点工阿姨,就没有人进来过。以前倒是有py要求来这,但都被他严肃地拒绝了。   何野望向姜山,心里头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情绪,他是用什么样的名义把姜山带回来的呢?   这座房子里曾住着他最爱的母亲,他带人回来的时候,总是会在心里给人下定义,他发过誓,除了极好的朋友和决定相伴一生的人,他不会再带任何人进入这里。   “哥,我有点冷。”姜山站在他身后,悄悄拽了拽他的手袖。   何野微微一笑,低头把复杂的心情藏好:“走吧,快进去。”   等姜山把那瓶酒放在桌上时,何野才发觉:“你还带了酒?”   “一个朋友送的,品质特别好,本来是准备和你一起吃饭的时候喝点的,却没想到泡汤了。”姜山叹一口气。   何野见他失落,安慰道:“没关系,等下也可以喝,酒本就是助兴的东西。”   “哥,你真好,有你在我都安心。”姜山顺势走过去,钻进他的怀里,和一只求主人垂怜的大狗狗一样。   何野推了推他:“快去洗澡吧,换身衣服,入室带血腥,不好。”   姜山把手机拿进了浴室,洗完澡擦头发的时候,给陆超斌发去了消息:你知道,今天杨黎差点伤到了何野。   陆超斌赶紧回了条语音过来,他自从知道杨黎差点真伤了何野,已经吓得冷汗直流:都是我的错!我真的不知道他居然敢带刀!本来已经废掉他右手,想着应该没什么危害了,姜哥你放心,他永远都出不来了!   姜山没有再回他,打开门,冲着楼下喊了一声:“小野哥,我没有衣服穿了。”   “我找了两件t恤,你看看能不能穿的上,195的码。”何野走上楼梯,把衣服递给他。   姜山愣了一瞬,这似乎不是何野的尺寸,脱口而出道:“谁的?”   “是......”何野一下子说不出口了,硬着头皮道:“好吧,以前交往过的人,我本来要送他的,但后来发现买错了码,一直放在这,是全新的。”   “不要。”姜山直接拒绝。   何野也不知怎么了,心里头闪过几分尴尬,好像自己真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我光着也不穿你前男友的。”姜山气哼哼地把浴巾裹在下身,就这么水汽腾腾地钻出浴室。   “现在冷,就算打空调也可能会感冒,穿上。”何野拽住他的手腕。   姜山不理他,头扬到一边去。   “行了,那你穿我的衣服,我有一件毛衣买了大码。”何野无奈地呼出一口气。   如愿以偿地穿上了何野的衣服,姜山美滋滋地看着他,一副得了便宜的样子,扯扯毛衣:“哥的衣服香香的,我也香香的。”   何野忍不住笑了:“你怎么和小孩子一样,算了算了,坐着吧,我去做饭。”   “好。”姜山俏皮地吐个舌头。   何野走进厨房后,刚切完菜,就见姜山鬼鬼祟祟地从卧室里出来,抱着刚才那两件衣服,然后扔进垃圾桶里,还踩上两脚。   真是幼稚。何野摇摇头,炒菜时却忍不住弯起嘴角。   偶尔这样放纵下,和一个年轻的小男孩共处一室,倒也是一种生活趣味。   他简单地做了四菜一汤,都是极其普通的菜,口味也一般,他自知跟姜山的厨艺是完全不能比的。   但姜山吃的格外的香,连吃带夸,把他哄得十分高兴。   吃完饭,已经是下午一点,江助理把杨黎的事情处理完毕,就把傅春意订下的初步的晚宴流程文件送来。   何野坐在一旁,上上下下审核一遍,改了大约八处地方,又和傅春意视频聊天了两个小时,期间姜山一句话都不说,光顾着欣赏他认真工作的侧脸了。   “你们场地是不是已经搭建好了?我明天能和你一起去看看吗?”姜山托着下巴,眨了眨眼睛。   何野摇摇头:“明天不行,有点事。”   “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都不告诉我。”姜山趴在桌子上,努起嘴假装生气。   何野避开他灼热的目光:“私人的事情。”   “不会是见前男友吧?还是又去相亲?”姜山哂笑两声,见人不说话了,他赶紧站起身,“哥,对不起,我多话了,别生气。”   何野淡淡一笑,让他坐下:“你今天救了我,功过相抵,我不会生你的气。”   他顿了顿,轻声道:“我去看看我妈,她在精神病院。”   【作者有话说】   求评论呀~ 第0020章 我没躲   从他说出那句话开始,整个别墅的气氛骤然冷了三分,姜山见那瓶酒还端正摆在餐桌上,于是微笑着把它拿来。   “哥,我们要不要喝点酒?是我朋友珍藏的,我好不容易从他嘴里撬出来。”姜山晃晃酒瓶,见他无动于衷,直接拉着他坐在茶几边。   何野心不在焉,但不想拂了人家好意,于是强撑着抿起嘴:“酒杯在那边橱窗里。”   眼见白色的酒液被倾倒在酒杯中,激起一个小漩涡,朦胧的雾感附着在杯壁上,何野吞了口水,问道:“什么酒,烈吗?”   “是mezcal,不是很烈,适合微醺。小酌几口是不会醉的,心情不好的人喝,保证把烦恼忘得一干二净。”姜山半哄半推荐地把酒杯塞进他手里,自己则一口喝下了一半。   何野凑近鼻尖,嗅了嗅,一股涩味扑面而来,他又看了眼姜山,这才抿了一口。   酒液入喉,整个食管都跟火燎似的,他顿时觉得脸上有点热,但是毫无醉意,不像白酒,他光是这么一口,没一会儿就会上脑。   “哥,慢慢喝,好酒细品,方解千愁。”姜山低眉顺眼地把他的酒杯倒满,给自己也满上。   眼瞧着何野又是几口喝干,姜山劝了两句,便不再劝,专心给他倒酒,偷偷观察着何野的反应。   两人什么话都没有再说,何野本就心情不佳,闷酒一杯接着一杯地灌进肚。   果真如姜山所说,这酒喝了确实能忘掉烦恼,他五杯下去,简直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飘飘似神仙。   “我怎么……晕。”何野迷迷糊糊地支起脑袋,面前的人像面条一样扭来扭去,他抬起手,想抓住这根面条,却一瞬间被对方紧紧握住。   “哥,你喝的太快了,这酒后劲大。”姜山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他抓住何野的手,放在嘴边轻轻一吻。   他起身,一把压制住何野的肩膀,把他牢牢按在柔软的沙发上。他太着急了,太迫不及待地想把何野吃到嘴里,连这样卑鄙的手段都用上了,他知道何野醒来一定会生气,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谁叫何野当初突然就走了,让他苦等了这么多年。   姜山一口咬上他柔软带着酒气的唇瓣,像泄愤似的吸-.吮,把多年的恨和爱一股脑儿地全撒在面前这个人身上。   何野睁开泛着眼光的眼睛,他虽然醉着,但并不是完全不省人事,他自然清楚现在正在和姜山做什么,也清楚再这么亲下去最后的结局又是什么。   “别……”何野有气无力地推他,但力气小的可怜,很快又被姜山更用力地压在沙发上,动弹不得。   “张开嘴,哥,我好好亲亲你。”姜山按住他的双手,解开包装酒的绳带,像捆礼物一样把他的手束缚起来,一边压倒性地俯下身亲他,一边扯开他的运动服外套。   “姜山……你故意灌我……”何野气恼地咬姜山嘴角,谁知他刚张开嘴,姜山的舌头就像条小滑鱼一样游进他的口-.腔。   他的舌头拼命逃跑,却被姜山追得无路可逃,他实在没有办法,嘴巴已经完全合不上,姜山又亲得他舒服……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脑子很乱。   姜山拎起他被绑好的手臂,从自己头上穿过去,口齿暧昧不清地说:“别把我当成谁的弟弟,别记得我的年龄,也别守着那些破规矩,今夜我是你的情-.人,好吗?”   “你简直疯了,我不能……唔……”后半句话还未出口,就被姜山堵了回去。   姜山的吻技炉火纯青,几下就把他的火全部拱-.了起来。姜山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拿起桌上还有一半的酒,往嘴里猛灌一口,重新覆上那张一直叫停的嘴。   烈酒从姜山的嘴里被渡到他嘴里,残存的温度更是把酒精挥发得彻底,他喉结上下滑动着,在酒精的作用下,很快卸下了对姜山的防备,闭上眼睛享受别人对他的讨好。   两人缠-.绵在一起,唇-.齿相接,连空气都充满着暧昧。   “闷骚。”姜山得意地亲他一口,“让你端着,心里很渴望我对你这么做吧。”   何野根本听不清他在讲什么,迷茫中像是被人抱起来,跟一条鱼一样上下浮动,最后又落在一片柔软的东西上。   一种压迫感再次笼罩着他,他睁开眼,姜山撑着双臂在他两侧,一张俊脸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停下,那双含情眼盯着他,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姜山温热的手覆在他侧脸上,颤声道:“何野,我等这天,等了十二年。”   “什……什么。”何野喘着气,难受地扬起头,如一头雌-.伏的小兽,露出自己最脆弱的咽喉,等待丈夫的啃-.咬爱怜。   明明已经把气氛调动上来,现在也是最好的时机,可他却迟迟没有进一步动作。   见何野难受地喘着气,浑身都在发抖,姜山突然停住了,他的呼吸不可遏制地抽动起来,所有的恨和委屈一瞬间涌上大脑,他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手掌握成拳头,狠狠砸在床头柜上。   姜山再次俯下身,用力地咬他的肩膀,把他咬得同样泪眼婆娑,这才倒在他的胸膛上,倾听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心跳。   他没做下去,起身走了。   厨房里有多的食材,姜山在里头挑挑拣拣,最后煮了一锅醒酒汤,小火慢慢煨着,设了定时后,他打开了浴室的淋浴头,冷水浇在头上身上,他就在冷水里坐了半个小时,直到全身的火热褪去。   一觉到半夜,何野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他头晕恶心得厉害,打开被褥,攀在家具上,摸黑去了卫生间。   吐了三遍,他咬牙拿起杯子漱漱口,嘴里全是胆汁的苦味,他喘息着,刚想扶墙走回去,突然一阵天旋地转。   身旁传来猛烈的动静,一个人趁黑直接打开他的卫生间门,动作飞快地扶住他的腰身。   “你......”何野吓得不轻。   “是我,姜山。”姜山亲他嘴角一口,“我扶你上床,给你煮了醒酒汤,喝一点吧。”   何野没力气说好,也没力气说不好,只能仍由他把自己扶到床上。   姜山打开一盏不是很亮的床头灯,暖黄色的光从灯罩中投射出来,映在何野那张看着温柔却又充满着疏离感的侧脸上,看的姜山喉头一紧,心里像是打鼓一样颤抖着。   略有咸味的醒酒汤被凑到嘴边,何野嘴唇动了动,没有喝。   “喝吧,我替你吹凉了,现在喝着正好。”姜山哄他。   何野依旧没动,带着敌意和怀疑的眼神从碗边向他投来。   姜山只好凑近他,半威胁半玩笑道:“我的小宝贝不肯自己喝,那就只能我来喂了,用嘴,好不好?”   “我......我自己喝。”何野脸上臊得慌,他是醉得不成样子了吗?这是真的还是在做梦?他和姜山刚才......他喝了一口,感觉没什么味道,他又尝了一口,仍然如此。他不想喝了,就想睡觉,于是把碗放还到姜山手里:“不喝了,我想睡。”   姜山目光深沉地看着他,拿起碗,一口闷下去,捏住何野的下巴,强行嘴对嘴喂进去。   “不要!”何野推搡他,醒酒汤趁乱进了他的胃里。   “喝完了就好了,明天就不会头疼。”姜山拿纸巾抹去他嘴角的水渍,却被他一巴掌打落,姜山也不恼,冷静道:“何野,你现在醉着,我才敢这样对你,你听我说......”   “说什么。”何野头肿胀得难受,忍不住沉下脑袋,双手扶着太阳穴,“明天说。”   姜山不依不饶地抓住他的手,强行让他抬起头与自己对视:“当初你读研究生时不告而别,去了国外,是不是为了躲着谁?”   “躲?”何野努力地打起精神,“我没有躲过......任何人,没有人,值得我躲。”   姜山眼睛一亮:“真的?”   “你是谁?”何野拧紧眉毛,他晕晕乎乎的,堪堪要倒下去时,被姜山一揽子抱住,一股浓烈的酒气和沐浴乳的香味混杂在一块儿,一股脑儿地冲进他的鼻腔,可他竟觉得安心,靠着没多久就陷入了沉睡。   “够了......够了,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那是我最难堪的时候,我不想再把那段记忆翻出来给你看了。”姜山眼角滑出一滴泪,他终于在今天得到了曾经垫着脚都够不到的那个答案。 第0021章 我们试试吧   早上九点半时,一阵吵闹的电话铃把他叫醒。   眼皮子照到光,还一点儿都睁不开,何野张开嘴,沉重地呼出一口气,把手臂挡在眼前,待适应了,这才起身。   等等......姜山?何野瞪大眼睛,大清早上的,姜山一丝-.不挂地侧躺在他身边,头发丝飘得乱七八糟,一张脸蛋红扑扑的,嘴唇润得像颗樱桃。   睡着的姜山,虽然丢了平日里刻意堆砌出来的笑容,但那种浑然天成的无辜和小可怜样儿,倒是更加让人动容。   何野吞了口水,坐在床上,脑子里乱得像团浆糊,他拼命回想昨天的事,但除了和姜山的那个吻,另外全都没有任何印象。   做了吗?昨晚。   他懊恼地闭上眼睛,本就不想更进一步关系的人,现在趁着醉酒和他强行绑定在一起,他不得不掰过头来正视这段抵触了很久的关系。   按理说,他醉成那样,只可能是他在下面,可是,他那里却一点都没有痛感。   何野记得以前和人做的时候,第二天早晨,他的伴侣总是会嚷嚷着叫疼,然后指使他做这做那。   姜山那个总不能是装饰品吧?何野想着想着,逐渐有些羞臊,于是偷偷看了眼还在熟睡的姜山,轻轻拽起被子。   嗯,他想多了。   难不成......难不成他在醉得神志不清的时候,反倒把姜山给上了?可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何野看向自己身上,自己穿着睡衣,但姜山却什么都没穿,还真有可能是这样。   “嘀嘀嘀......”手机铃声再度响起。   何野赶忙看向屏幕,是傅春意的电话,他马上接起:“喂,春意。”   “你到了吗?”傅春意懒洋洋的声音在那头响起。   何野懵了:“什么?”   “啊?你今天不是看宋阿姨去了吗?我记得你平常九点就到金城医院了,特地晚半个小时再打给你的。”傅春意也愣了,“怎么了,今天有事没去是吗?”   何野呼吸一僵:“我睡过头了,还没起床。”   “是不是昨天咱们讨论太长时间了,你也累了吧,偶尔睡懒觉很正常的,不过你等会儿还去吗?我这里正好有一条很雅致的裙子,我想着阿姨会喜欢,你要不带过去,也顺便替我问个好。”傅春意说道。   何野赶紧收拾收拾起床:“好,我一会儿过来取,谢谢,我妈收到一定会很开心。”   “咱俩还说什么谢,那行,我就小公园附近那套房子里等着你。”傅春意说完,很快挂断电话。   他妈的情绪不太稳定,医生不建议经常探望,通常都是一个月一次,草草聊一个上午,他妈累了他就必须得走。   何野不想错过,平常他没有多少时间,这次不去的话,就又得等上一个礼拜。   正当他洗漱完要换衣服时,床上的姜山缓缓睁开湿漉漉的眼睛,颤抖地朝他伸出手:“哥……”   “……”何野扣扣子的手忽然怔住了。   姜山哈着热气,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他露在被子外的皮肤一片粉红,眼角噙着泪,长长的眼睫毛上下呼扇,躲在被子里发抖,尤为惹人心疼。   何野这才发现,姜山好像不太对劲,于是走到床边,伸出手探了探对方的额头。果然发烧了。   他起身去柜子里翻找消炎药和退烧药,又找出一管水银温度计,然后把姜山扶坐起来,温度计塞到他嘴里。   何野耐心等了一分钟,抽出来一看:39度2,烧得不轻。   “姜山,醒一醒,我送你去医院,你烧得太严重了。”何野把人拥在怀里,被子牢牢裹着,没有露出一块地方。   姜山喉咙嘶哑,依偎在他怀里:“不想去。”   “总是耍性子,这次我不会答应你。”何野皱眉严厉道。   何野站起身,去卫生间找了找,只找到他那件昨天刚给姜山穿的毛衣,但已经完全湿透,这栋别墅实在老,没有安装现代的烘干机,一时半会儿姜山还真没衣服穿。   何野拿起手机,打给他的医生朋友:“喂老盛,你过来西湖这边一趟......对,家里有人发烧了,不方便挪动。”   盛逾海拎着医药箱抵达何野的别墅后,看看床上一丝不挂的姜山,又看看何野,再看看姜山,再看看何野,眼神里带着戏谑。   “......”何野正脸看着他,一副“我倒要看你究竟想看到什么时候”的表情。   盛逾海嘴唇在抖,憋笑了好一会儿才装模作样地走到姜山面前,查了下体温,最后说:“呃,就是不要过度了,我开点药,打一针就好。”   “哦,那个药我也带来了,你叫他伤口涂一涂,这两天就别在一块儿了。”盛逾海拍拍他的肩膀。   何野扭身一闪,还没做什么,盛逾海点了炮仗一样跑得飞快。   打完针,何野把医生送了出去,自己坐在床头,看这样子,今天去看母亲的计划是泡汤了。   “哥,我冷。”姜山呜咽着,躲在被窝里的脑袋瑟瑟发抖。   何野只好把刚用热水泡过的手伸进被窝,“我让人去把你的衣服送进洗衣店里了,等下就能穿,你安心睡吧。”   如果,真的是他昨晚上把姜山弄得发烧,那他就必须要尽到相应的责任,至少不能让人病着走。   姜山竟然是bottom吗?何野靠在床头深思,他和姜山闹到现在,别的不说,心里最过不去的坎儿就是谁上谁下。   之前他先入为主地以为姜山就是1,但仔细想来,身高和体型也不能完全定上下,有些看着健壮的反而是0。   既然原则性问题解决了,那他也就没有顾虑了,姜山完完全全就是照着他的喜好口味长的,厨艺又极佳,他完全没有理由不心动,这样的极品,再荒唐几个月又何妨呢?   他在心里劝说自己,既然知道走不长远,不如干脆一开始就不抱着相伴一生的想法,搭个伙儿就罢,等到他或者姜山腻了,再体面地分开。   他想的很透彻,连怎么开口,最后该怎么收场都在脑子里预演了一遍,心里头有了底,行事自然就干净利落。   何野给傅春意打去电话,告诉他今天有事,明日再抽空去取衣服。   他安安静静地拿起一本书,靠在姜山身边,陪着他一直到下午。姜山昏睡了几个小时后,逐渐有了退烧迹象。   姜山一醒来,就和找奶吃的孩子一样,撑起被子,一下子就把犯困的何野罩进去。   “你刚退烧,就上蹿下跳吗?像只小猴子。”何野在黑暗的被子中眨眨眼睛。   姜山舔舔嘴唇:“你刚才偷亲我。”   “你做梦吧。”何野轻声笑道。   姜山不依不饶地凑近他:“我病着,但不是没意识,你亲我了,下午一点十分的时候。”   “真的就记的那么清楚?”何野眯起眼睛,紧靠的双腿忽然一松,姜山重心不稳,直接一整个扑了上去。   姜山懵了,原本是想调戏对方,反倒被对方调戏了,他从未见过何野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像是换了一个人,不似之前一句情话都会脸红,现在他面前的何野,气场十分强大,犹如操控棋局的人,正游刃有余地指挥着一切。   “姜山,我们可以试试。”何野清朗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姜山撑在他身体两侧:“你怎么突然......想通了?”   “对,我想明白了,你很好,我很中意你。”何野摸摸他的脑袋,“但是我们要约法三章。”   “什么?”姜山正色起来,他从未见过谈恋爱还要约法三章的,不过想想这个人是何野,他也就没那么反感了。   姜山把被子扯下,老老实实坐在何野对面:“你说。”   “我们不公开,周围所有人都不会知道我们的关系。”何野认真道,“你不能打扰我的生活,不能侵犯我的私人空间,也要少接触我的朋友。”   “还有呢。”姜山的脸色越来越沉,用力地攥着床单。   何野想了想:“我平常很忙,不太有时间,所以约定周五晚上,我来找你。”   “你想和我做那个?”姜山直截了当地说道。   何野不屑于把这个不雅的称呼放到台面上来说,他皱了皱眉,不置可否。   “不同意,我一个从来没谈过恋爱,连性-.生活都没有的人,你让我第一次谈感情,就是做这种?”姜山下颌骨动了动,撇过脸不看他。   何野看不明白他了,一开始对自己展开这样猛烈的攻势,真当自己好不容易成功劝说自己,偏偏又来一句不想要这种关系,难不成还真要和十几岁的小孩子一样谈情说爱吗?   都24岁了,英国大学生,又是这副长相,说没有谈过恋爱,简直就是扯淡,顶多能骗骗没走入社会的女孩子。   “我不勉强你,只是我能给的就这些。”何野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一板一眼地跟像谈判一样。   姜山猛地站了起来,手指点了点自己:“你把我当什么?我看起来就这么轻贱?还是说我在你眼里根本就是一个野鸭?”   “这不是我的想法,是你臆想的。”何野毫不畏惧地盯着他的眼睛,“我和你年纪差距这么大,你追我,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姜山简直被气得想笑,他跳下床,目光在这偌大的房间里晃来晃去,拼命想要把火气压进肚子里,这是他爱而不得多年的人,他不能发火,也不敢发火。   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往错误的方向走去,他记得他应该从来没有表达过只要床上情的想法。   何野依旧不为所动地看着他,脸色毫无波动。   “我不接受!”姜山撂下话,冲进卫生间里,发现没找到衣服,又冲出来,正好撞到何野。   何野递上一条裤子,又指了指楼下的客厅:“我的风衣你可以穿。”   姜山嘴唇动了动,盯了他半晌,忽然笑了,笑得十分阴损:“知道了,我穿上就走,不用你赶。” 第0022章 冷战   自从那天在别墅里吵架后,姜山四天没有在他跟前转悠,但每天的午餐,都会由专门的送餐员送来。   没有电话,没有短信,更没有莫名其妙的相遇,要不是每天的午餐还在,何野都以为他人间蒸发了。   江助理走进来,敲敲门,见何野盯着茶杯发愣,又敲了敲:“何总,我该送您去傅总的酒庄了。”   “哦,下午还有别的行程吗?”何野收回目光,淡道。   江助理道:“我看您今天心情不佳,所以几个不太重要的会议都给您推到明日了。”   “好。”何野起身,去卫生间里整理好自己的西装,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失去,但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何野强打起精神,给家里的祁元宝打去电话,告知对方今天可能要晚点回来。   祁元宝在那头笑嘻嘻地说道:“我找到房子了!差不多这两天就搬出去,打扰你这么久,我都不好意思了。”   “这么突然吗。”何野眼底的疲惫又加重几分,“好的,有联系好搬家公司吗。”   “嗯嗯,我一个朋友帮我找好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平常做事黏皮带骨的,一下子脑袋灵光了。我住的地方在xx街那边,是一套大平层呢,有空多去坐坐。”祁元宝的声音掩饰不住的欢喜。   何野又草草聊了几句,挂断电话,随着江助理一同下去。   慈善晚宴已经准备好了,只等下个礼拜五,到时候各界名流都会相聚于此,当天所筹得的钱财将全部捐赠给禾苗基金会,启动下一阶段的“助力贫困儿童入学计划”。   禾苗基金会是他爷爷倾注了大半生的心血,当年他刚保送研究生那会儿,基金会就差点被他父亲何大军毁于一旦,他到处求人,甚至去到美国,只为了寻池锦升帮忙,这才勉强保下。   想到基金会又将被充盈起来,更多的贫困儿童也能如愿以偿地进入学校,他就由衷地高兴,连带着车窗外的树木都看顺眼几分。   刚到酒庄,盛逾海就欢欢喜喜地主动给他拉开车门:“你怎么来的这么晚?知不知道那几个超模快走了。”   盛逾海不仅是他的私人医生,更是他发小,家族世代做医药产业,本次也被受邀参加晚宴。   傅春意紧随其后道:“逾海那条舌头厉害的,我的酒什么年份都尝得出来。”   “是啊,老盛喝酒一向厉害。”何野笑道,“到彩排了吗?”   盛逾海和傅春意一左一右靠着他,三人并肩走向会场。   傅春意指着这条路周围的布置:“这个园林造景漂亮吧,到时候我就安排周围的农户进来,他们在这里摆摊,卖点农产品。”   “好主意。”何野点点头,“不过你这个大忙人还有的逛吗。”   盛逾海晃晃脑袋:“春意就安心做晚宴,我陪何野逛街,两个男人最合适逛了。”   “无聊。”何野别过脸笑骂道。   看完彩排,又跟各个供应商对接完,何野见傅春意忙得像个陀螺,也不方便再跟着,先一步告辞。   盛逾海紧随其后,撞了下他肩膀:“听说你上周没去成阿姨那里?”   “傅春意说的吗。”何野抬臂瞥一眼手表,正好下午两点,“走,现在去。”   “真假的,不用跟金城医院打招呼吗?”盛逾海皱眉,“不会不让见吧。”   何野掏出车钥匙,一边走一边说:“我已经约好了,本来就准备今天去。”   “行,我好久没见宋阿姨了。”盛逾海大咧咧地坐进车里。   两人风风火火地抵达金城医院,这里专业做精神病疗养,出院率在同行业里排名前三。   虽说门口的石碑上明晃晃挂着“医院”大字,但进去后,根本没有医院冷冰冰的模样和刺鼻的消毒水的气味,这里像苏州园林一样,有山有水,更有重重掩映下的古风亭廊。   按着别墅号找到独属于他母亲的那一栋,何野刚踏进这座别墅的庭院,忽然睁大眼睛。   “这门怎么是开着的?”盛逾海也很快发现不对劲,“难道是护工太粗心忘记关门了?”   何野不由分说地快速冲进去,等进入别墅后,就看到他母亲就坐在餐桌前,摆弄桌上一个小兔子模样的蛋糕,而她旁边,一个年轻的男人正抱着一个裱花的容器,甜甜地笑着。   那男人抬起头,正好冲撞上何野的目光,他愣了愣:“小野哥?”   何野此刻顾不得风度了,厉声道:“你为什么在这?谁让你来的?”   姜山眉眼低了下来,伤心失落的样子跟桌上那只小兔子如出一辙。   何野的母亲宋英粲被何野一吓,也跟着站起来:“儿子......”   “妈。”何野凌人的气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口气软得像水:“医生说了,要你好好调养,这个点应该要午睡的。”   宋英粲抬头望向姜山:“我已经睡过了,小姜陪我做蛋糕呢,我想给你吃。”   “好,做了半天也累了吧,我扶你去楼上休息。”何野一眼都没分给姜山,和盛逾海搭了把手,把宋英粲扶到楼上。   姜山抬起头,还想跟上,何野不紧不慢地扭过脸,居高临下的眼神里怒气与冷漠交织。   那眼神,无形中像打开了一道屏障,让人望而生畏。   姜山没有再动,默默看着何野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里。   宋英粲坐在卧室的小沙发上,何野为她盖上毛毯,又把空调温度调节好,这才抹了把脸,心力交瘁地坐在她对面。   “妈,听医生说,你最近头不是那么疼了。”何野弯起嘴角,尽力平复下自己的情绪。   宋英粲目光深沉:“确实好多了,那些针没有再扎我,我也不用再跟它们对抗。”   何野喉咙里噎着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他垂下眼皮,轻声道:“那就好。”   他又抬眼,偷偷看向他母亲的手背,那几道自_残的刻痕变成了极浅的颜色,没有再添新伤。   他母亲的抑郁症已经很严重,时而发狂时而痛哭,还说有人在对她唱歌,记忆力也有衰退现象,若再不控制,以后就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了。   幸运的是,今年转到这家医院后,宋英粲的病情在减缓。   何野一个月探视一次,一方面是谨遵医嘱,另一方面也是怕自己的出现,又让母亲回忆起往事,继而加重病情。   当然,抛开这两点,其实他根本就不敢来,不敢面对这一切,这桩桩件件、所有的事儿堆在一起,照妖镜下,最懦弱最无能的亦是他自己。   他害怕看见母亲病弱的样子,害怕回忆起曾经父母闹离婚鸡飞狗跳的模样,他每次见到母亲,都像渡劫,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能勉强应对。   记得老爷子还在的时候,父母表面看上去很和谐,实际上他能感受到别扭,他们只是在老爷子的威压下,没有那么快分崩离析罢了。   这段婚姻,从来就只是他母亲一厢情愿,最后甚至卑微地愿意对那些小三小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还是换不回来何大军的心。   婚姻,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轻易得到,也轻易逝去。   他母亲心肠软,对于感情难以割舍,他绝不会学他母亲那样,把垃圾一般的感情当作宝物。   何野抬起头,把复杂的情绪藏进笑里。   盛逾海在一旁不停观察他,见他皱起的眉毛逐渐舒展开,这才松一口气,小心地抛出话题:“阿姨,那个男孩,为什么会在这里呀?”   “哦小姜啊,儿子……你是不是和他吵架了。”宋英粲慈爱地望向何野,“我知道你喜欢男孩子,我也不求别的什么,只希望你能过的好,你们要是有什么误会,大可以好好坐下来谈,别生什么嫌隙,就像我和你爸......”   何野瞪大眼睛,他母亲上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就像被鬼附身一样浑身颤抖,抱着脑袋凄厉地惨叫起来,不停地口吐白沫。   “快叫医生!”何野抱住他妈,盛逾海赶紧冲向床头,按下紧急按钮,就住在本栋别墅旁边的小平房里的医生们嗖地冲进来,不由分说地对着宋英粲打下镇静剂。   何野很少在外人面前掉眼泪,此刻一下子忍不住红了眼眶,眼看着他妈一点一点失去意识,被抬着送到床上,他艰难地呼吸着,腿上灌了铅似的走出去。   “对不起,何野,我不该问的,都是我的错。”盛逾海抓住他的手臂。   何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不用自责,这不是你的错,是我说了太多话,她累了。”   “好不容易好一点了,又......”盛逾海说完,余光一瞥,说道:“你们聊吧,我就先走了。”   他想了想,站住脚跟低声道:“阿姨这边,我会把护工换成我的人,贴身照看,寸步不离,不会再让乱七八糟的人进来了。”   “好,多谢。”何野淡道。   盛逾海目光一动,“我记得,金城医院没监护人授意不得探视的。”   何野扭头往楼梯下方看去,目光中,姜山正扶着楼梯把手,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第0023章 我只给你一个人看   “你跟我出来。”何野经过他,轻声道。   姜山跟上他,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别墅,往僻静的亭子走去。   姜山前脚刚踏上亭子的台阶,后脚何野的巴掌就落在了他的左脸,清脆的一声,他的脸很快就红了。   他毫不意外,低下头:“哥,你要打我,我认。”   他顿了顿,抬眼直视他:“你说我错,我不认。”   何野嘴唇发抖,肩膀耸动,他握紧拳头,压抑着满腔怒火:“别的什么事我都不可以不计较,但我妈,是我的底线,如果你害她犯病,我不会让你好过。”   “我没有害她犯病。”姜山无所畏惧地回答道,“我和她呆了五天,她的状态究竟是什么样,你大可以问医生。”   医生早已经在刚才告诉过他,姜山来的这几天,宋英粲的状态出奇的好,一开始护工陪伴在侧,后来也是瞧着姜山照顾得当,这才放心出去采买制作蛋糕的奶油的。   但是,这种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一想到姜山在背后调查他,找到他母亲,又在他母亲面前搬弄是非,他就生气。   “你对她说了什么。”何野逼近他。   “我说我在追你,但是你忙顾不上我,别的没有说什么。”姜山说道。   何野一把抓住他的领子,把他压在涂了红漆的柱子上,抬高音调道:“你以为我是傻子吗?五天!整整五天!”   “你不信我没关系,等阿姨醒了,你亲自问。”姜山没有反抗,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眼中尽是哀伤,“我妈以前就是抑郁症死的,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个度的把控,我比你清楚得多。”   何野愣了,他知道姜山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但还真不知道具体死因。   “那天你说要去看你妈,我就让人调查了下,发现你妈和我妈一样,都是抑郁症,我就想,如果我去照顾你妈,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不是也在照顾我自己的妈妈呢。”姜山难掩失落,眼眶中泪水打转。   姜山字字恳切,一下子就击中了何野的心脏。这种家人生病的痛苦,旁人很难真正共情,只有和他一样的人,才能感悟和理解。   “你说的……都是真的?”何野缓缓放开钳制的手,低下头。   姜山顺势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脏处:“是,都是真的,我在的这五天里,陪着你妈妈种花和做西点,别的我什么都没做,我也不敢提和你的事。”   “是我小人之心了,我向你道歉。”何野抬眸,望向他微红的左脸,“还疼吗?我给你敷一下。”   姜山一把抱住他,声音闷闷的:“哥,你打我骂我都没关系,但是别不理我,我心里疼。”   “我什么时候不理你了,你也没联系过我,更没来上班。”何野口气颇软,手掌抚摸在他的后背上。   姜山掏出手机,点开自己的微信,上面都是红色的感叹号,点开电话,也都显示拒接。   何野这才想起,当时和姜山在别墅分开后,他就像断了一个炮_友关系一样,直接把所有联系方式全部拉黑。   这都是做惯了的事,他一下子还真给忘记了。   “我胆小,不敢来找你,只好先来找丈母娘了。”姜山一脸委屈地说。   何野看他那副弃犬似的可怜样儿,也顾不上他又嘴上占自己便宜,现在他心里只想好好把这个男孩子安抚好,哪怕做不成伴侣关系,做个朋友也是好的。   “好吧,我在这里发誓,以后我们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拉黑你。”何野认真道。   见他这么严肃地发誓,姜山眯起眼睛直乐:“干嘛突然发誓啊,我的小野哥一言九鼎,不发誓我也信你。”   这下何野真丧失了抵抗力,姜山本就长得跟女娲亲自捏的一样,又对他母亲这么上心,还特别懂事乖巧,他怎么能不心动。   盛逾海出来的时候,瞥见何野和那个小子肩并肩从亭子里下来,何野脸上毫无愠色,反倒是与那小子有说有笑的。   盛逾海身旁跟着的人忍不住唏嘘道:“有点本事。”   “岂止是‘有点’。”盛逾海收回目光,“我和何野相处这么多年,才逐渐摸清他的性子。你去查查那个男的底细,要是个安分的,就由着他去吧。”——天色已晚,何野开车送姜山回酒店。   姜山站在驾驶室车门边依依不舍:“哥,我真的不能亲你一下吗?没有亲亲,晚上睡不着觉。”   “不行。”何野看着他,虽然是拒绝,但没有那样强硬,“那天我喝醉了,确实和你上了床,但是并非我本意,我会好好补偿你。”   “什么?”姜山微微皱起眉头,很快反应过来,将计就计道:“你要怎么补偿我?”   “我......再说吧。”何野一下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不敢盲目下结论。   姜山嘴角挂着玩味的笑:“你都把我弄发烧了,想赖账?”   “我没有赖账,也不会赖账。”何野认真地盯着他,漆黑的夜里,他一双明亮的眼睛尤其让人怦然心动。   姜山俯身逼近,双手压在车窗上,幽黑的眼眸紧紧盯着他:“那先让我亲一下。”   “姜山,你非要这样吗?我......”   何野话音未落,姜山一把抓住他的后脑勺,强行把他的脸侧过来,自己热乎乎的嘴唇一下子就贴了上去。   何野没有抗拒,但也没有迎合,神色如常,等着姜山自己放开。   姜山如蜻蜓点水般简单贴了一秒就放开了他:“你真冷漠,让我寒心。”   “......”何野伸手赶他,又被姜山抓住,吻了下手背。   他的脸有点红,在窗户即将完全闭上时,他对着外面站着的人说道:“我那天在别墅里说的,还有效,只要你愿意。”   “做男朋友我愿意,做pao-.友,我不愿意,回见吧小野哥。”姜山冲他眨了个单眼,倒退着走了两步,双手插进口袋里,很快背过身走了。   该死,真是心烦。何野皱眉看着自己的方向盘,临走前,他还是忍不住伸长脖子瞧了一眼姜山的背影。   他回到家后,刚进门,就见地上好几个大箱子,都是祁元宝的东西。   祁元宝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嘴里啃着一包减脂鸡胸肉,他听到门外有动静,一骨碌爬下来:“你回来啦!”   “嗯,你是准备什么时候走。”何野脱下外套挂在衣帽架上,往厨房走去。   祁元宝努起嘴跟着他:“我知道了,你嫌我吵你了,哼。”   “怎么会呢。”何野摇摇头,“你就吃这个?”   祁元宝笑嘻嘻地挽着他的手臂:“下个月,咱们以前常去的游乐园就要举办周年庆,这次又和元旦连着,办的很大,邀请我去做客串,我得减肥。”   “那很好。”何野微微一笑。   祁元宝拉着他走进厨房:“快给你看看我做的饭。”   他拉开冰箱,三道肉菜就摆在最上面,他把菜端出来,简单地用微波炉热了下,又端到餐桌上。   “快尝尝,我新学的。”祁元宝高兴地把筷子递给他。   何野尝了一口,很快停下了咀嚼,他抬起眼,瞥一眼祁元宝。   祁元宝凑近他,巴巴地等着他说话。   “好......”何野艰难地咽下去,拿起旁边的水杯送服。   祁元宝泄气地垂下头:“可恶,又失败了。”   “还好吧。”何野呛了一声,筷子落在别的菜里,他没多挑食,很快就把祁元宝做的菜一扫而空。   祁元宝感动地抓住他的手:“何兄,你人真的太好了。”   “唉,下次少放点盐。”何野无奈地收拾好碗筷,和他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祁元宝起初叽叽喳喳的,后来看到精彩地方,就不说话了,何野对综艺不感兴趣,于是打开微博,随便划拉了下。   Vincent在半小时前发了一条微博,询问粉丝朋友们杭州有没有滑雪场。   底下有很多粉丝都在推荐大明山,何野看了下,大明山的确不错,就是人太多,他曾去过一次,体验感很差。   他想了想,傅春意去年正巧投资过一个新的滑雪场,目前才开放不久,所以人比较少,那场地维护得极好,救援人员也安排妥当,就是可惜不在杭州。   也不知道Vincent愿不愿意去,何野犹豫了会儿,最后私聊了他。   Vincent很快回了过来:亲爱的,你去过那里吗?   何野:还没有,是一个朋友投资的。   亲爱的......何野盯着那三个字若有所思。   这家伙真自来熟,明明前不久还拍了他的照片,说喜欢他,扭头又对着自己这个冒充的“何野的朋友”称呼亲爱的。   可能是英国人都这样吧,觉得亲昵一点的称呼更有人情味,也许并没有那种情侣间的意思。   但是,莫名不爽。   姜山也会这样吗?和他一样亲昵地呼唤别人?   Vincent又发来一条消息:你喜欢滑雪吗?   何野回他:一项运动,谈不上喜欢。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久到何野都以为对方离开了,刚准备放下手机,Vincent发了条消息:我穿滑雪服的样子,你想看吗?   那头很快又接了一条语音,声音低沉沙哑,犹如在他耳边哈气:“我只给你一个人看,好吗宝贝。”   【作者有话说】   求评论求互动呜呜,凄凉呜呜呜 第0024章 陪演   何野忽然心脏狂跳起来,他放下手机,脸颊通红,不知所措地抓着沙发抱枕。   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明明说要追“何野”,为什么撩他这个“何野的朋友”,太没原则了吧。   何野又羞又恼,干脆冷静了一会儿,盯着电视上的综艺,过了大约五分钟,他打开手机,颇为冷静地打了一行字:你不是喜欢我朋友?   Vincent发来一条语音,他在笑:“甜心,你想和我演到什么时候,你打开看看自己的相册。”   何野猛地睁大眼,忽然想起自己曾发过和傅春意他们的旅游照,是一个九宫格,当时是祁元宝后期编辑的,虽然有几张合照,但也有单人照,稍微有点脑子的都看的出来主人公到底是谁。   原来Vincent早就知道他是何野,还陪着他一起演戏。   可恶!太可恶了!想挖个地洞钻进去!他的脸烫得厉害,突然觉得自己真他妈幼稚,都多大年纪了还玩这一套。   “我滴个好大哥呀,你怎么了?”祁元宝疑惑地打量着他,见他这副羞红了脸的模样,他挑了挑眉:“怎么回事呀?是不是谈恋爱了?是哪个?是那个酒店里碰到的吗?”   何野匆忙道:“不是不是,是另外一个。”   “哦——”祁元宝一下子扑上去抢他手机,“居然还有呢?我看看!让我看看嘛别抢!”   在祁元宝的软磨硬泡下,何野只好把Vincent的两条语音都给他听,祁元宝一听就撅起嘴,装腔作势地学着Vincent的声音说话。   “像吗?有没有他夹?”祁元宝摇头晃脑地笑着。   何野无奈地叹了口气:“像,比他夹。”   “那就好,我就怕他撩一下你,你就被冲昏头了,看来我的何兄还是很理智的。”祁元宝笑盈盈地戳戳他,“怎么样,他真说追你?”   何野笑道:“可能是玩笑吧。”   “我先看看他主页。”祁元宝抢过手机,一见到Vincent的身材照,登时眼睛直发光,跟白骨精见了唐僧似的。   祁元宝咽下口水:“何兄,你什么好命?碰到的都身材这么辣?”   何野没回答他,心里头略微有点得意。   “脸呢?”祁元宝翻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疑惑地望向他。   何野回答道:“没有脸,他不拍脸。”   “不会长得像李逵一样吧?”祁元宝眨眨眼。   何野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祁元宝立马严肃地皱起眉,竖起一根手指:“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没有不爱炫耀的人,如果他的脸真的长得很好看,绝对会发出来的,不可能藏着掖着。”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何野点点头,认真地听他分析。   祁元宝站起来,还想说什么,一下子话到嘴边又忘了,他忽然睁大眼睛盯着何野:“你有姜山的朋友圈的吧?你翻翻,绝对能证明我的话。”   何野饶有兴趣地拿出手机,他还真没翻过,但是点开一看,发现只有一条,还是一串光秃秃的数字。   是一个日期,很久远的日期,何野大致推算了下,似乎是他刚出国那会儿。   这个日期,对姜山来说,一定意义非凡,会是什么呢?   祁元宝一看自己落空了,无语地扁着嘴,小声嘟囔道:“还真有不炫耀的人啊。”   “好了,我去洗澡了,你也早点睡吧。”何野淡道,很快起身去了浴室。   凌晨时分,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拼命阻止自己去想那串数字,但大脑还是不受控制。   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姜山会保留它这么长时间?是和什么重要的人或事相关吗?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发朋友圈,是那个日子对他造成了什么伤害吗?   何野沉沉地叹出一口气,盯着透光的窗帘良久,心里只觉得失落。   第二天早晨,他照常去上班,进电梯间时,正好碰到江助理。   江助理眼底下一片青黑,看样子没睡好。   “何总,您有黑眼圈,昨夜没睡好吗?”江助理反倒先开口道。   何野抿起嘴唇打趣他:“还说我,你也该照下镜子。”   “昨天和朋友喝多了。”江助理低下头,“我保证不耽误工作。”   何野拍拍他的肩膀:“大家都是人,不用时刻苛求自己,累了就请假吧,我不扣你全勤。”   江助理凝视了他很久,最后认真地说道:“何总,谢谢您,能跟着您是我的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何野疑惑地扭头望向他:“你怎么了?突然说这个。”   “没什么,就是昨天看到一篇员工猝死的新闻,有感而发。”江助理目光恍惚。   姜山今天来的很早,坐在员工的工位上和别人聊天,男男女女都围着他,无一不喜欢这个年轻又俊朗的小伙子。   一见到何野路过,大家都站起来和他打招呼。   何野轻轻点头:“小吕,小宏,还有陈经理,等下的会议不要忘。”   陈经理马上仰起头:“好的何总,我已经定时了。”   “嗯,大家都自己休息吧,还没到工作时间。”何野转过脸,吩咐江助理煮咖啡分给大家喝。   姜山坐在人群中,见何野的目光转了一圈,所有人都照顾到了,唯独没看他。   姜山跟进了总裁办公室,刚关上门,大狐狸尾巴就露了出来。   “我看你没睡好,两个黑眼圈跟熊猫一样。”姜山拉开椅子,坐在何野面前。   何野漫不经心地翻开文件夹,“昨晚失眠了。”   “有心事啊?”姜山两手交叉叠在桌上,脑袋趴在上面,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和我说说,能为你排忧解难是我的荣幸。”   何野头也不抬:“没有心事。”   姜山眯起眼打量他一会儿,忽然站起身,撩开衣服:“那给你摸摸我的腹肌,别不高兴了。”   “你的脸皮怎么就这么厚。”何野忍不住闭上双眼,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姜山一撑桌子,直接坐在桌子上,居高临下地抓住何野的下巴,一个香吻直接覆了上他的脸颊。   “别这样。”何野用力推开他,眼镜下投射出抗拒的目光,“听说你要做研究,正好,我司最近有一起案子,你和我的律师一起看看。”   姜山挑了挑眉:“你忘了,我是英国人,可能会错判中国的案子。”   何野尴尬地扶了扶眼镜:“抱歉,我忘记了。”   何野忽然想起什么,抬起头:“那你为什么跟着我,明明连法种都不一样,你根本做不了什么研究。”   “想见你啊。”姜山坦诚道,“跟着你,不就可以天天见你了?”   “没个正事。”何野嘴上斥责他一句,可却十分喜欢这句恭维的话。   姜山见他嘴上有笑,忍不住低头亲他一口:“我的宝贝笑起来真好看。”   何野脸上微红,强装镇定地继续看文件,姜山就跟着他一块儿看看合同。   两人各做各的,临近中午时,姜山看了眼手表,忽然叫道:“完蛋,都这个点了,我忘记做饭了。”   “不是什么大事,食堂吃吧。”何野瞥他一眼。   姜山摇摇头:“我不想吃食堂,我们出去吃好不好。”   “我不想走动,还是......”何野拒绝的话刚说出口,抬头时,姜山迎着光的脸就像一支箭羽,在那一刹那狠狠射穿他的心脏。   姜山的眼眸在阳光下焕发琥珀色的光芒,散下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白皙的皮肤,嫣红的嘴唇,连那长长的在颤动的眼睫毛,都在诉说他的委屈。   何野被他的双臂圈着,虽然被同为男性的人禁锢在身下,但他却真心不想打断这暧昧的一刻。   姜山缓缓凑近他,扶着他的手摸上自己的胸肌,口鼻间交换的热气喷薄在脸上,何野脸颊微红,慢慢垂下眼皮。   “砰。”何野手中的钢笔突然掉落在地,粗暴地打断了他们将要做的事。   两人火速分了开来,何野愣怔中回过神,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后,内心刚升起的欲望之火很快就被浇灭了。   何野,你怎么了?又被这小子迷了心窍!   “这附近又新开了一家吃鱼的店,我们一起去吧。”姜山拿出手机,把定位发给他看。   何野拗不过他,只好点点头:“行,你想吃我就陪你去。”   姜山高兴地拉了拉他的手,快到门口时又放开,悄声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知道,那就偷偷地牵个手。”   “......”何野偏过头,“还吃不吃鱼。” 第0025章 不许去   这家店距离公司不远,再过去两公里便是姜山住的酒店,当然,再过去那么一点,就是何野住的小区了,那座90平的小房子。   这条街停车不便,周围也没有停车场,两人默契地谁都没提开车的事,肩并肩走去。   姜山一边走一边说:“哥,你除了鱼,还喜欢吃什么吗?”   “我也不知道,都还好。”何野如实道。   姜山抿起嘴:“那看来我得和你把全杭州的菜都吃一遍,再整个中国吃一遍,这样才能找到你喜欢的。”   “你这牛吹的也太大了。”何野乐了,“全杭州都吃不过来,还吃全中国?”   姜山得意地拿胳膊肘碰碰他:“怎么了?你不相信啊?”   “好好好,我信。”何野笑道,“你这样年轻的,做什么都能成,我也希望你想做的都能成功。”   姜山不说话了,双眼盯着何野那露出的半截脖子,何野的脖子很白很漂亮,肩膀也是,虽是正常男人的宽度,但他越看越觉得小巧可人起来,想圈在怀里,他不求什么,只求能和何野安安静静地拥抱着,以抚慰他多年求而不得的心情。   做_爱是一方面,但他更渴求和这个男人两心相许,彼此无猜。世界上并不是只有性才能维系关系,爱也可以。   姜山从去了英国之后,就没想过能再和他重逢,已经抱着孤独一人的想法活着,再到35岁就......既然上天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那么,他就一定付出所有,来对这个人好。   “小心。”何野一声呼唤把他从冥想状态中拉回。   姜山猛然看向自己面前的红灯,还好何野及时拉住了他,不然就要和汽车抢道了。   “在想什么?”何野皱眉道。   姜山反手拉住何野的手:“想你啊。”   “快点松手,周围都是人。”何野小幅度扯了两下,姜山很快就放开了。   两人在黑鱼煲店里吃完一餐,这家店味道的确不错,才开业没多久,连烧火的锅灶都还摆在两户房子间的弄堂里。   何野想着穿过弄堂回公司更近,于是带着姜山走了进去,谁知一个洗碗阿姨一脚踩空,一大盆温热的洗碗水直接冲何野扑了上来。   “躲开!”姜山一把拽过何野到身后,几乎所有的脏水都一股脑儿地倾向他,顿时全身湿透。   洗碗阿姨吓坏了,忙不迭地道歉:“对不起小伙子,我不小心扭到脚了......”   姜山顶着湿漉漉的头发,下意识嗅了嗅身上的味道,那里头尽是鱼腥味,还有各种调味料的味道,混杂在一起恶臭无比。   “你住的酒店在这附近,我送你过去。”何野焦急地看着他。   现在已是十一月,穿着湿衣服很容易感冒,何野想都不想地把他身上的湿大衣扒下来,把自己的西装外套盖在他身上。   姜山冻得发抖,可怜巴巴地低下头:“我早就不住那里了。”   “这么不巧。”何野皱眉思索,忽然睁大眼睛,“我这附近有套房,你和我走。”   “嗯......”姜山乖巧地点点头。   何野上街拦了辆出租车,很快抵达他住的小区。   姜山跟着他,不声不响地记路,很快就把这条路烂熟于心,同时也记住了何野家住几幢,门牌号是多少。   一进门,就看到几个大箱子堆在门口,姜山眼神动了动,飞快地把这么一个巴掌大的地儿扫视一圈。   门口的拖鞋有两双,桌上也摆着两个喝水的杯子......他笑了笑,问道:“祁哥还没搬走吗?”   “你怎么知道他和我住一起?”何野露出狐疑的眼神来。   姜山仰起头:“杯子,拖鞋,还有桌子上的化妆品,说明这里有除了你以外的人住着,我知道你最近没谈恋爱,不可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只能是祁元宝了,我听说他上次被杨黎粉丝追到摄影棚,你心善,一定会帮他的,是吗?”   姜山说的全中,何野叹了口气:“你挺聪明的。”   “我去洗澡。”姜山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用低沉的嗓音道:“现在就不亲你了,怕弄脏你。”   趁着姜山洗澡的时间,何野一看餐桌底下扔着一个快递,他捡起一看,包装上写着智能管家,正是祁元宝前天提起要买给他的。   反正祁元宝还没回来,就算回来了也会央求他帮忙安装,于是他就把东西拆了,照着说明书摆弄两下。   这玩意儿很好弄,能调节灯光和空调,还能随时播放音乐。   他拉上遮光窗帘,播放最近常听的一首英文歌,再把灯光切成昏暗的蓝色,只留下一盏靠着墙壁伫立的落地台灯。   听着喜欢的音乐,手里一杯热腾腾的水,若是外面再下点雨,他就真觉得自己像是在隐居,过着遗世独立的生活了。   他害怕孤独,却也享受孤独。   何野舒服地闭上眼睛,就在沉浸式享受时,卫生间的门忽然打开,姜山裹着何野的浴巾,边擦头发边光脚走出来。   何野的眼睛动了动,锁定姜山的身体后便目不转睛地盯着。   姜山一甩毛巾,搭在自己宽厚的肩膀上,整个人背光向他走来。   台灯暖色的光像给他的身体描了个边,他宽大的肩膀,劲瘦的腰-.身,又长又健壮的大腿全部暴-.露在何野面前。   何野往后一仰,水喝干了放在旁边的架子上。   姜山二话不说,俯身侧过头,快速轻巧地在他唇上点了一口。   何野眼眸半闭,双手按在他肩膀上,不说拒绝,也不说答应,被亲一口后静静地等着。   姜山挺腰扶住何野的臀-.部,两人像棋局博弈一样,你进我退,直到何野被逼到餐桌前,臀-.部抵上餐桌一角。   姜山一把抱着他,扶着他坐到餐桌上,双手规矩地放在他的腰上。   何野浑然不觉自己早已陷入被动位,双手下意识地环在姜山的脖子上,闭上眼睛认真地享受和姜山的亲吻。   昏暗的房间里,彼此只能听见对方的飞快心跳和粗重的呼吸,何野的脑子完全乱了,他不想再去想什么未来,他只想和姜山接吻,姜山的吻让他忘记了所有的烦恼。   对方很快入侵,在昏暗的房间里,小火苗猛烈炸开。   正情到深处,姜山的脸忽然稍稍退开一段距离,但拥着他的手没有放松一丝力度,甚至握得更紧。   刚升起的欲-.望被掐断,任谁都不好受,何野睁开眼,眼中湿润,低声呼唤他的名字:“姜山......”   “何野,说你爱我。”姜山沙哑低沉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何野羞得面红耳赤,他记事以来,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爱”,爱这个字眼,对他来说,只可放在心里,是难以启齿的。   可他现在急于和姜山继续,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地商讨说:“我喜欢你,好不好?”   不等姜山回答,他一把扣住姜山的后脖颈,强行再次贴在一块。   火越烧越旺,何野伸手要去触碰姜山那个地方时,姜山却用力地攥住他的手腕,反剪到身后,空出一只手探了出去。   何野猛地睁大眼睛,似一盆冷水浇在头上,急忙抵抗他:“你想干什么?”   “和你做。”姜山被推开,有点不悦。   “你不是0吗?”何野抬起一条腿,抵在两人之间,不让姜山靠近。   姜山眼神躲闪,期期艾艾地冲他撒娇:“你都上我一次了,我不能上你一次吗?”   “我不做。”何野用力推他,但姜山就跟块石头一样堵在他面前,不让他下来。   两人互相推搡起来,在斗争过程中,姜山腰间围着的浴巾唰地直接掉了下来。   何野彻底看清那玩意儿后,恐惧更甚:“不行!坚决不行!”   “小野哥欺负人,都把我弄成这样了,你倒是说走就走,我怎么办?”姜山不依不饶地抓住他的手臂,牛皮糖一样黏在他身上。   何野奋力抵抗他:“是我的错吗?我不是也......算了,你不愿意就算了,我要上班了。”   “你不许上班,你陪我。”姜山委屈地垂下眼皮,嘴角都往下耷拉。   “啊!”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何野猛地偏过头,就见祁元宝拎着两袋子菜站在门口,一脸震惊地盯着他们。   “对不起!是我打扰了!”祁元宝扭头就跑,一把摔上门。   “元宝——”何野发了狠,一下子推开姜山,收拾完毕自己,刚要出门,姜山再次抓住了他的手腕。   姜山咬牙切齿道:“不许去。”   “你......”何野回眸,面前的人喘着粗气,一双眼睛像老鹰似的盯着他,犹如盯着一块肥美的肉。   这种恐惧感深入脊髓,犹如野兽扼住咽喉,他愣了神,盯着姜山一言不发。   一向乖巧可爱,习惯撒娇的姜山,骤然展现出如此强大的气场,一下子就镇住了他,他站在原地,往外看了一眼,最终还是没敢出去。   他被姜山背对着圈在怀里,姜山口气很快软了下来:“我要穿衣服。”   “前几天路过服装店,顺手给你买了新的,洗好了放在衣柜里。”何野被搂着,浑身僵硬地说道。   姜山亲他脖子一口,转身去了卧室。   何野这才放松下来,深深地喘了口气。 第0026章 慈善晚宴   江助理正在收拾会议资料,一看何野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出电梯,何野脸色极差,身后的姜山也没好到哪儿去。   何野走进办公室刚想关门,姜山的手直接伸出,堪堪卡在门缝中,险些被夹。   “你能不能不做危险的事?”何野吓了一跳,心脏差点扑出去。   姜山却当没事人似的大咧咧走进来:“那你下次别关门嘛。”   “胡闹,我不关门,让门外的员工听墙角吗?”何野走进办公室,扯开领带,一屁股坐在老板椅上。   姜山老老实实关门,走到他面前说:“我亲你亲的不爽吗?你冲我发火。”   “公共场合,注意你的言行。”何野没好气地说。   姜山舔舔嘴唇:“我知道,你喜欢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做点羞羞的事,外人面前要装的一本正经。”   “你......”何野张嘴刚要说他,一阵电话铃突兀地打断他。   接通后,傅春意的声音很快响起:“小野,有个事我跟你商量下。”   “好,你说。”   傅春意有点迟疑,说话吞吞吐吐的:“就是......夏家你知道吧,他们家那个女儿,这次晚宴想和你搭档。”   “她开口求你?她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何野眉毛皱起,一看旁边姜山竖着两只耳朵,就抱着手机往里面休息室走。   傅春意叹了口气:“我看你就是太招人,她今天跟她爸来跟我喝茶,一开口就问你好不好,我一听就感觉不对了,她呀,变着法儿地问你有没有对象。”   “你有说我......”   傅春意立马否认:“我没说,她爸还在,毕竟隔了一辈,我也怕对你造成不好的影响。”   “谢谢。”何野垂下眼眸,瞥一眼休息室外正贴着一只耳朵在门上的姜山,这门是半透明的,外面是完全看不见里面的,里面看外面是磨砂,依稀能辨认出人形,姜山不知道这一点。   他忍不住轻笑一声,傅春意马上追了过来:“在笑什么呢。”   “没什么,那你帮我拒绝了吧。”何野道。   傅春意为难地说:“小野,这就是我要和你商量的事,我这次要打开上海的高档酒市场,夏家......对我有帮助,他的女儿我......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何野顿了顿,没说话,良久才艰难地回答他:“知道了,一个晚宴而已。”   “我欠你一个人情,谢谢你,何野。”傅春意喜出望外,连声音都欢快起来。   何野笑道:“行吧,到时候筹资金还得靠你这张嘴呢,何来欠不欠的。”   两人一通寒暄,傅春意挂了电话,何野握着手机,凝望着门口站着的人,不知怎的,他忽然有点想和夏林雨搭档,就为看看姜山吃醋的模样。   也不知会闹出什么有趣的事儿。   几天后,傅家酒庄。   酒庄大门用玫瑰和各种枝条做成拱形式样,进门的红毯边上尽是用珍珠形状的夜灯装饰,几道明亮的黄白射灯冲天,整个酒庄都精心装饰过,乍一眼望过去,就像神明的后花园,用繁星点缀过一样。   几十辆大气低调的豪车来来往往于门口,车上下来的,尽是事业有成的大老板。各大媒体一逮着人下来,照相机就举过头顶,生怕被人挡住视线。一时间,咔嚓咔嚓的快门声不绝于耳。   各种年轻的俊男靓女跟着大老板们进入会场,何野的助理也很少见这样盛大的席面,忍不住紧张道:“何总,我怕我等下认错人说错话。”   何野拍拍江助理的肩膀:“没关系,紧张的话,就少说话,但是你气势不能输,要拿出主场的架势。”   “您才是主场。”江助理低着头道,“啊,您头发好像被风吹得有点散,我去找化妆师过来。”   因为何野是主场嘉宾之一,自然是从早晨就过来的,造型也是早上就做好的,一天下来,头发塌了一些。   化妆师熟练地给他梳理发型,重新抹上发胶,他望着镜子里那个散着半边刘海的人,一时间有些错愕。   他很久没这么精心装扮自己,恍然发觉原来自己也有如此“风流倜傥”的一面,镜中的自己,剑眉冷目,一双眼眸看着薄情寡淡,嘴唇微微抿着,总有一种不近人情的气质。   摘了眼镜的他,确实看着更端庄严肃了,也更像一位经营着上市公司的总裁了。   “何总也太帅了。”化妆师笑着说。   何野欣然一笑:“谢谢,也是你的技术好。”   江助理在旁轻声道:“夏小姐很快就到,您得去接了。”   “好,走吧。”何野起身,穿过化妆间外的走廊,一路上遇到好几个熟人,他一一打好招呼,眼睛忍不住往人群中瞟,没发现那个人,他有些失落。   夏家的车分了两辆进场,夏家老总和他夫人先一步下车后,夏林雨的车单独跟在后面。   何野从会场内走出,走在红毯上时,几乎所有的摄像头同一时间对准他。   何野停在接车的地方,冲着镜头微微一笑,顿时拍照声更响了。   夏林雨的车缓缓停在他跟前,何野很快打开车门,绅士地伸出手,另一只手按在车门上,防止她撞头。   夏林雨略有羞涩地看他一眼,低着头把手搭在他的手心里,小心地走下车。   “夏小姐,你穿得太少了。”何野低声道,一边带着她往内场走。   夏林雨轻轻挽着他的手臂:“谢谢你送来的水貂,但是我妈妈说,水貂是夫人穿的,不是女孩子穿的。”   “......”何野一时语塞,只好道:“会场里面比较暖和。”   夏林雨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何先生,你今天好帅。”   “谢谢,你也很漂亮。”何野微笑道。   夏林雨脸上有点尴尬,进会场之前没有再和他说话,两人沉默地走着,忽然后头爆发出一阵起哄的声音。   两人不由得往后看去,目光中,一个穿着米色风衣,脖子间围着格子围巾的男人正站在一群记者当中,向他们抛掷两个飞吻,他身旁的燕北甚至都被他比下去了风头。   “这是那天酒店里碰到的人,是京运的二少爷?”夏林雨怔了怔,一边侧过脸和何野说话,一边眼睛紧紧盯着姜山,“他今天穿的,很休闲嘛。”   何野完全说不出话了,他的魂儿彻彻底底地被姜山勾走了。   姜山的头发随着风乱七八糟地飘着,风衣和围巾也随意地搭着,但就是这副不修边幅的样子,衬得他随心简单,不过即使如此,他身上的贵气完全掩盖不住,看起来就像大家族里养尊处优的少爷故意穿着朴素地来到百姓面前露脸似的。   周围声音嘈杂,音乐喷泉声、争闹声、相机声,全都一股脑儿地混在一起,可他一见到姜山,世界都像安静了一样,什么都阻止不了他那颗想看着姜山的心。   姜山的目光穿透人群,精准地投向他,而后抿唇一笑,冲他眨个单眼。   何野的心跳得飞快,匆忙携着夏林雨落荒而逃。   姜山追了上来,不过才走到一半,李琛忽然“杀”了出来,堵住他的去路:“诶弟弟,你跟老哥一起过去敬个酒吧,你这样的帅小伙,年轻的老的都喜欢。”   “我......”姜山望向那个越走越快的身影,旁边的那个女孩儿抱着他胳膊,两人还交头接耳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妈的,敢碰我的何野。姜山眼神犀利,但奈何架不住李琛的热情,只好先一步跟着他走。   何野带着夏林雨进入会场,现在灯还没有开全,他们找了张桌子坐下,夏林雨在他身边,十分好奇地盯着会场内的布置看。   “有点冷呀。”夏林雨搓着双臂,“空调开的不是很高。”   何野很快把自己的西服外套脱下,披在她身上,“小心感冒,叔叔阿姨要担心了。”   “何先生,你真好。”夏林雨腼腆地笑起来,然后拿起果盘里的一颗葡萄:“你吃吗?”   何野礼貌地拒绝道:“谢谢,但是我不爱吃葡萄。”   “哦......哦。”夏林雨垂下眼眸,尴尬地把手收了回来,把葡萄含在嘴里,左边脸颊鼓鼓囊囊的,尤其可怜。   何野实在不忍心这样欺负一个女孩,于是主动拿起桌上的糖果,抓了一把放在她面前:“吃点糖吧,我听阿姨说你低血糖?”   “不是什么要紧事,难为你挂心。”夏林雨脸颊红扑扑的,看向他的眼神十分怯生,又含着两分娇羞。   何野权当没看见,陪她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两人又一块儿去了摆着餐点的地方和各个老板打招呼。   “你们两个,看起来可真是郎才女貌,太登对了。”一位面善的夫人调侃道。   “是啊,何总有能力又帅气,谁不喜欢?”何野正欲说话,后头一个清朗的男声响起,语气听起来酸溜溜的。   姜山走上前,十分自然地搂了下他单薄的肩膀:“何总,我有事找你,借一步说话?”   “好。”何野答应他,跟面前的夫人和夏林雨微笑着点了点头,跟着姜山往外走去。   【作者有话说】   求评论呀! 第0027章 恩是恩,仇是仇   何野被他带到僻静的林子里,他抬头:“说吧,有什么事?”   姜山缓缓转向他,一把掐住他的下巴,急匆匆地将嘴唇覆上他的嘴唇。   姜山唇齿间火热,凉意瞬间被驱散,何野皱眉推他肩膀,腰肢却被他握住,根本动弹不得。   “郎才女貌?”姜山醋意横生,“登对?何野,你什么意思?”   何野不为所动地看着他:“只是搭档而已,别人看见我们,恭维两句罢了,你也不能管住别人的嘴。”   “你昨天刚和我亲过,转头就找了个女的?”姜山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那我呢,我是什么?你之前怎么不说你和她一起?今天打扮得这么勾人,也是为了她?”   “你是什么,这得问你自己,我给过你机会的。”何野十分不客气地说,“你质问我?你用什么身份质问我?”   姜山隐忍着怒气:“你别和她搭档,现在就去回绝她,不然你别怪我当众不给你面子。”   这话直接戳中了何野的心,他最讨厌别人插足他的选择,干涉他的生活,何况还是他十分看重的晚宴,现在怎么可能直接和夏林雨取消搭档关系?这个脸他可丢不起。   “姜山!”何野低吼他一声,“我以为你懂事,没想到这么会无理取闹,你要是敢闹,以后我们不会再见面。”   何野气的转身就走,没走出去几步路,后头一阵奔跑的风声传来,姜山狠狠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拽到墙边,矮下身托起他顶到墙上,用力地亲他的脖子和嘴唇。   双脚没了支撑点,悬在半空中,他心里头一吓,只好环在姜山腰上,又气又急:“你简直就是个疯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放我下来!”   “反正我已经惹你生气了,你让我亲个够再走。”姜山仰头,眼里闪着委屈的光,他把头埋在何野胸口:“我就喜欢你低着头看我。”   何野被放下来后,整了整弄皱的衬衫,瞪了姜山一眼。   姜山却扯下围巾,给他脖子环上,低头后退两步:“你去吧,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懂事,打扰你们了,我走还不行吗。”说罢,他落寞地走了。   “......”何野想叫他,最后还是咬了咬牙,转身回了会场。   晚宴开场前,几大公司的领导人聚在一起,一人手里拿着一杯香槟,对着媒体的镜头微笑。   他们互相点头示意,在李琛带头喝下后,纷纷把酒杯凑到嘴边,一仰而尽。   何野站在台上喝酒,瞥见姜山一言不发地坐在角落里,连发旋都可怜兮兮的,也不看他。   他忍不住心里难受起来,心想自己刚才的话是不是太过分了,可是,要是他自己拉下脸去求和,他又不肯,毕竟自己确实没什么错。   想着想着,李琛在旁边低声叫他:“你怎么看着不高兴呀?饿了?”   “可能还真是。”何野强撑起精神道,“李总,下去喝杯茶吗?”   “走。”李琛笑着搂着他的肩膀,并肩走下台,前往会场外的茶亭。   李琛要给他倒茶,何野眼疾手快地按住他的手,从他手里夺过茶壶,给他倒上:“李总,你也累了吧。”   李琛很受用别人对他的讨好,也不客套了:“还好,为了你的禾苗基金会,我怎么也得拼一把。”   “真的很感谢。”何野由衷道。虽然这次慈善晚宴被开办的主要原因是李琛要提高他公司的知名度,但不管怎么说,他的基金会将会涌入一笔资金。   “你知道我们这次摸底摸了多少钱吗?”李琛凑近他,压低声音道。   何野睁大眼睛,同样悄声:“多少?”   “两千三百多万。”李琛挑眉笑道。   何野松了口气,拍着胸脯,有了这笔钱,他接下来这两年都能安心地给贫困儿童安排上学了。   “瞧你高兴的。”李琛笑呵呵地举起茶杯,“碰一个,敬我们合作顺利。”   何野把温下来的茶一口喝干:“谢谢你,李哥,我会让孩子们都感恩你的。”   李琛笑了,幽黑的瞳孔中倒映着何野的脸,他抬起手指,打了下何野的手背:“可别感恩我,该感恩你,没有你这么多年呕心沥血,世界上会少多少个优秀学子。”   慈善晚宴将通过拍卖形式进行,所有的参与者均拿出自己珍藏的物品,一场下来,拍卖所得总共是两千四百六十万,比预期还高。   这是何野最高兴的一天了,从没有一天能让他这样放松,他似乎已经看到了基金会和孩子们的未来。   拍卖结束后,宾客们纷纷来到会场外的花园,在灯光师的调节下,射灯的七彩光芒射向天空。随着指挥手里指挥棒的舞动,一支乐队缓缓奏响第二华尔兹圆舞曲。   在场的男男女女们都跳起舞来,像翩翩起舞的蝴蝶一样。   夏林雨悄悄裹着外套过来,安安分分地坐在何野身边,嘴上什么也不说,眼里却满是期待。   何野正在兴头上,于是站起身,颇为礼貌地向她伸出一只手:“你愿意和我一起跳舞吗?夏小姐。”   “我......我愿意。”夏林雨一激动,声音止不住颤抖,她把手搭在何野肩膀上,随着音乐节拍跳起舞来。   姜山藏在暗处,毒蝎一般的目光投射在夏林雨身上,把她从头到脚看了个遍,最后嗤笑一声,呢喃道:“你要是知道何野是个gay,还会喜欢吗。”   慈善晚宴终于迎来尾声,何野不胜酒力,醉得腿软,傅春意本来安排司机送他回去,夏林雨抢先道:“我送何先生回家吧,司机还要送你呢。”   “呃,也好,那就麻烦你了。”傅春意愣了愣,最后把何野一套不常住的房子地址报给她。   夏林雨扶着何野出门时,一辆迈巴赫缓缓停在他们跟前,里头的人降下一半车窗:“你好夏小姐,谢谢你照顾我男朋友,我现在带他回家了。”   “什么?”夏林雨怔住了,她无助地扶着何野的手臂,大声问道:“男朋友?何先生是你的男朋友?你是谁呀?”   姜山打开车门,潇洒利落地从车里下来,绕到何野身边,一把拽过何野的手臂,冲着夏林雨笑了下:“确实麻烦你把他扶出来了,他可不轻。”   夏林雨跟碰到烫手山芋似的,马上后退两步,眼里闪着泪光:“对不起,我不知道他谈恋爱了,我不是故意冒犯的。”   “没关系的,美丽的小姐,你的司机在哪儿,我把我男朋友送进车里,再陪你等一下吧,现在有点晚,我和何野都会担心你的安全。”姜山温柔地冲她一笑。   夏林雨此刻只想逃离这个让她难堪的地方,她颤抖地摇摇头:“多谢,我家司机停在前面,我自己走吧。”   她不等姜山回答,踩着高跟,飞快地跑了。   姜山得意地勾唇一笑,走进车里。   何野睁着眼睛瞪他:“这下你开心了吧。”   “你醒着?我还以为你醉得马上要和她一起脱光光躺在床上呢。”姜山哼了一声道。   何野无奈地闭上眼睛,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找个机会跟夏林雨道个歉,毕竟是他没有解释在先,伤了人家女孩子的心,是他不忍的。   “你真就不理我?心虚了?承认了?”姜山拔高音调,气鼓鼓地说。   何野气笑了:“我哪门子的心虚?我就算真和别人做了什么,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姜山不说话了,一时间车内的气氛诡异僵硬。两人沉默无言地坐在车里,突然,姜山一把推开车门走了。   “你去哪儿?”何野不解道。   姜山没有回头,一步步走的飞快,很快就要不见了。   何野握紧拳头,这么晚了,这臭小子要往哪里去,车也不开,手机也放在副驾驶上,当真是跟他赌气呢,这么点幼稚的伎俩能吊到谁?真以为他会去追吗?   他果真去追了。   他心里对自己说了无数遍,只是怕姜山夜晚出什么事,万一不小心磕了碰了,摔跤了滑倒了,冻感冒了,他对不起燕北和池锦升,绝不是因为喜欢和心疼。   有了这层心理安慰,他脚步更快了些,但是喝了酒,总觉得腿软,没年轻人跑的快,追了两步,进到小巷子里,转来转去没找到人。   何野懊恼自己出来的太晚,原路返回时,竟发现姜山站在一家酒馆门口,眼睛盯着里头一个电视机,像小孩子盯着橱柜里的糖似的。   何野走过去一看,上面正在报导今日的慈善晚宴,说今天的全部拍卖所得都捐献给禾苗基金会,紧接着画面一转,几个贫困儿童正睁着大眼睛,怯生生地盯着镜头。   “禾苗基金会……”姜山垂下眼眸,扭头正巧对上何野的目光。   两人在寒风中对视了一会儿,何野走上前,借着酒劲,胆子也大了几分,直接拽住姜山的衣服:“既然你不想回去,那我们去夜市吧,傅春意的酒庄旁边新搭的。”   夜市同邀了游客进入,乍一眼望过去热闹非凡。   因为知道酒庄刚开办晚宴,这边有好几个小摊都温着酸梅子汤,解酒用的。   何野端起一碗,豪气地一口全部饮下,刚放下碗,盛逾海的声音在旁响起:“哟,我还以为你回去了呢,傅春意说你喝得人都晕。”   姜山立即凑过来,挡在何野前面:“你好。”   “你就是姜山?”盛逾海敷衍地笑了下,“我还没正式自我介绍吧,我是盛逾海,何野的发小。”   姜山听出他对自己似乎并不太友好,但还是耐着性子恭维道:“虽然是第三次见,但我看盛哥很亲切。”   “不是吧,我们应该见过四次了。”盛逾海目光如炬,挑眉道:“你都长这么大了,书读得还好吗?”   姜山一愣,脸色瞬间变了,他抬起头,毒辣的眼光把盛逾海这张脸印入脑海,紧接着眼神一动。   难道,这就是当年跳天桥时,跟在何野身后的其中一位?看这性格和气势,应该就是当时骂政-府不作为的那一位。   盛逾海那么咄咄逼人,暗中必定查过了他的事情。姜山快速地眨了眨眼:“当年不爱读书,还是劳烦老师们挂心。”   “是吗?不过都是以前的事了,以前的事我不管,以后好好对何野就行了,我知道你一向恩是恩,仇是仇。”盛逾海眼神锐气地说道。   何野酒醉未醒,并没有看出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还拍拍盛逾海的肩膀:“怎么突然说这些了。”   “哦,你耳根子软,我也是担心你,嘱咐这家伙两句。”盛逾海大咧咧地说,“走不走,和我一起逛下夜市。”   “乐意奉陪。” 第0028章 元旦旅行   新的一年将近,财务部在把年终报表提交上去后,整个公司都欢呼起来。   “今年元旦老总说了怎么过吗?”一个女员工笑嘻嘻地问道。   一个男员工回她:“应该和去年一样,不想回家的就跟着老总出去旅游,想回家的就折个红包。”   “哎呀谁问这个,我当然知道出去旅游,我问去哪里旅游。”   “听说是去云南吧,云南多好啊,我们这里这么冷,正好去暖和点的地方。”   何野坐在办公室里审批各项报表,手边的茶热了一遍又一遍,江助理看不下去了,轻声道:“何总,您休息下吧。”   “赵律那边的案子处理得怎么样?”何野头也不抬道。   江助理抿起嘴唇:“我们现在跟银行那边打交道,那老赖把名下财产都转移给别人了,手头一点资产都没有。”   “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对了,姜山去法院旁听,还没回来?”   江助理点点头:“是,还没回来。需要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吗?”   “不必了,实在没空和他聊天,你把几个部门的经理全部叫来,我们等下开个总结会议。”   “好的何总。”   一直加班到凌晨一点,他困得眼皮都睁不开,干脆打了个车,送到地方时,师傅叫了他两三声才醒。   他打开家里的大灯,在灯光亮起的一刹那,一种绝望的孤独感扑面而来。除了妈妈,从来没有人等着他回家过,他就像一只漂泊的船,找不到避风港。   越到这种阖家团圆的日子,他越羡慕有老婆孩子的员工,也越觉得自己可怜,无家可归。   他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面对着橱柜旁的鱼缸出神。   群里的接龙“去”、“不去”一长串,元旦能出去旅行的人不多,都得趁着假期和家人团聚,何野匆匆扫了一眼,没看见姜山接龙。   不去?何野伏在冰冷的餐桌上,盯着姜山的头像发呆。   是一个发卡的照片,看这模糊程度,像是从哪张图片里截下来的,只不过,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也许是某个大牌,他广告上见过吧。   到底什么样的人,会把微信和邮箱头像都设置成同一张模糊的照片,朋友圈也只有一个很久远的日期。   何野忍不住去想,会不会是初恋什么的,像这个发卡,通常是女孩子会用。   姜山的初恋?长什么样?好看吗?可爱吗?他们现在还有联系吗?那如果有一天又和初恋见面了,姜山会不会一下子就不追他了。   烦,竟然吃一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人的醋。何野懊恼地呼出一口气,自己的气量怎么越来越小了。   就算如此,他大脑中仍然开始自导自演一出姜山遇初恋的戏码,然后他怎么被姜山冷落,又怎么一个人孤零零地离开。   他想着想着,瞬间清醒,忽然发觉自己这颗心已经有了姜山的一席之地,就算占地不大,但纵然割去,他大概也会疼上几天。   何野有些慌张,这种不受他理智掌控的情绪,万一有一天生根发芽,他就很难再拔除了。   一个人拥有了感情,相当于是拥有了软肋,而有了软肋,行事就会悖乱,想当初,爷爷就是因为感情上的事,导致禾苗基金会险些毁于一旦,他不能再和爷爷一样被感情左右。   他闭起眼睛,自己又冥想一会儿,最终理智占了上风。他要彻底地把情绪压下去,绝不被它牵着走。   第二天早晨去上班,在路途上就收到了一条短信,姜山说这几天都有事,不来公司。   何野皱眉,很快拨过去电话,那头响了几声,马上就被挂断了。   何野:为什么不接电话?出什么事了,告诉我。   大约半个小时后,姜山回过来短信:学校做研究,这几天写报告。   何野:做研究为什么不接电话。   这句发出去后,犹如石沉大海,姜山没有再回他,他忽然觉得不太对劲,姜山从没有不回他消息的时候,哪怕是他一句无聊的话,姜山也必定会回表情,每次聊天结束,姜山的消息一定会是最后一条。   何野又发了几句,确定对方真的不会回了之后,索性放弃了,问对方去不去云南旅游,良久,姜山才回他:去。   几天后,何野带队前往机场,昨晚收拾行李的时候,给姜山发去了机票消息,虽然对方回复了“ok”,但都这个点了,人也没到场。   江助理靠近他:“何总,我们上去吧。”   “好吧。”何野难掩失落。   乘务员引他前往头等舱,他把座椅调节到舒适的角度,就带上眼罩歇下来。   旁边来来往往的声音吵得他心烦,他打开蓝牙,静心一会儿,缓缓睡了过去,连飞机何时起飞都毫不知觉。   恍然间觉得身上被盖上一条薄毯,淡淡的香味勾起了他大脑中的某段记忆,他睁开眼睛,见旁边一直空着的位置,现在正坐着一个人。   等他看清那人时,那人也发觉他已醒来:“哥,你睡觉也不盖毯子,不怕着凉?”   “你来了。”何野瞬间清醒,揉揉眼睛,他高兴地说:“什么时候上来的,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姜山靠在椅背上,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我只不过晚点登机,一上来就看着你在这呼呼大睡,不忍心叫醒你。”   “确实有点困,现在到哪儿了。”   “在湖南上空。”姜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你应该有话要问我,问吧。”   何野心思被戳穿,只好道:“这几天你在做什么,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我在......”   “别说你在做报告,我不会信。”何野严肃地说道,口气不容置喙。   姜山只好无奈地摊了摊手:“我帮着我妈打点一下广东的生意,因为涉及机密,我不好跟你多说什么。”   何野眼尖地发现姜山的手背和手臂上竟有几道醒目的刀伤,匆忙抓住他,心里头一紧:“姜山,你是不是做什么违法生意了?”   话音刚落,姜山的脸色沉下几分,不过很快又被别的情绪覆盖:“如果我真的做违法生意,你会帮我吗。”   “不会。”何野抽回手,“我不会让我自己趟浑水,但帮你请律师可以。”   姜山哦了一声,眼里闪过几分失落:“我的小野哥如此理智,是对我一个人理智呢,还是对所有人都一样?”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的朋友们永远不会做出格的事,一直遵守法律,这也是我选择和他们做朋友的原因。”何野不咸不淡地笑了笑,手指暗暗握拳,“所以,你真的违法了?”   姜山显得很无辜:“我随口一说的,我一个学法律的怎么会去违法呢?不过就是试探下我在你心里的地位,没想到竟然和一只蚂蚁一样微贱。”   何野悄悄呼出一口气,松懈几分:“倒也没有这么夸张。”   飞行时间不长,看完一本电影后,飞机就开始降落,很快抵达昆明,再从昆明转机到西双版纳。   云南四季如春,就算冬季也一直保持着二十几度的天气,他们裹着厚厚的羽绒服从飞机上下来时,身体都燥热起来。   江助理接过何野的羽绒服:“何总,我们的包车在南出口处,马上接我们去酒店。”   这次短假出游照例还是全权由江助理安排,他定了个温泉山庄,在泡温泉时,玻璃窗外还能看到当地的孔雀,十分清新雅致。   于是四十几个人坐着一辆中巴车,晃晃悠悠地来到了温泉山庄。 第0029章 我爱你   温泉山庄的经理领着一群迎宾小姐站在门口,热烈恭候他们的到来。   经理一边领着何野走,一边给他们介绍山庄的各项设施和周围的风景。   这里十分偏僻,一路走来大大小小十几个露天温泉,颜色不一,经理介绍说这里很多是药浴。   “自行分配住宿,一共十八套小院,两到三个人一套房。”何野对着众人说。   大家欢欢喜喜地快速捆绑好,心有灵犀地谁都没有和何野组队,单给他留下一间房。   倒是有两个不知情的女孩子走到姜山身边,大胆邀请他一同住宿。   姜山瞥她一眼,露出一个极为乖巧的笑容:“姐姐,你们是两个女孩子,我和你们住一起很不方便,万一晚上走错了,不小心躺到你被窝里去了怎么办?”   那两个女生瞬间面红耳赤,互相对视一眼,尴尬得随便聊了几句就走开了。   何野在一旁看笑话,等笑话看完了,人走到自己身边时,才假装咳嗽几声:“别躺我被窝。”   “那你可得把我看紧了。”姜山低声道,一双眼眸里闪烁着兴奋的光。   这套房子只有两层,底层是个用木板和石头围造的温泉池,氤氲散发着热气,何野微凉的手刚伸进水里试温,一下子被烫的缩回来。   “你的手凉,裹着我的手再试试。”姜山在他耳边亲了一口,一把抓住他的手,小心地往温泉里伸。   有了姜山的体温做铺垫,这水果然没刚才那样滚烫,但是何野的脸却烫得厉害,他忍不住偷看一眼身旁的姜山,姜山的侧脸赏心悦目,在二人独处的空间里,掌心相对无疑是一种调情剂,让暧昧升温。   “我想亲你。”姜山握住他的手目光如灼热的火,烧得何野无处可避。   何野偏过头去:“我不太想。”   “你骗人。”姜山早用薄荷糖润过口腔,亲上他时,一股浓烈的薄荷味迅速闯入他的唇间。   何野挣扎两下,被姜山逼至墙边。姜山接吻方式十分霸道,会扣住他的双手,整个人像块巨石一样压在他身上,不允许他有任何反抗的动作,完完全全地被姜山所掌控,直到姜山把他嘴巴亲肿了才算完。   “你吻技这么好,却说没谈过恋爱,简直不可思议。”何野气喘吁吁地低着头。   姜山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眼与自己对视:“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确实没有谈过恋爱,如果我骗你,我被汽车碾死,不留全尸。”   “我没让你说这些!”何野焦急道,“别乱发誓,‘死’字很不吉利。”   姜山挑了挑眉:“你信宗教?”   “信一点,但没到出门都要看黄历的程度。”何野如实道。   姜山用力地抱着他:“你是在关心我吗,我死了,你会不会伤心。”   “为什么总是说这些,住口,你再说我就会生气。”   “可我总有一天会死,不管是早还是晚,是病死还是意外死,或者也有可能是自杀……”姜山毫不忌讳地大谈死亡,死亡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很可怕的事。   何野突然抓住他的后脑勺,手指嵌进头发丝里,狠狠用嘴堵住了他这张净知道吐些不吉利话的嘴。   姜山瞪大眼睛,何野竟然主动亲他!   他扶着何野的腰,缓缓把他放倒在暖和的地板上,何野双手冰凉,但衬衫下的肉体滚烫,实在是表里不一。   何野闷哼一声,眼里尽是尴尬和羞涩,他虽然嘴上抗拒,可在姜山富有技巧的触碰下逐渐燃起诡异的情绪。   他无法阻断这种缠身的感觉,忽然觉得自己真是疯了,明明雌伏在另一个男人手底下,心里头却在期待。   “哥,我想做你的男朋友,想每天回家都能看到你,想给你做一辈子的饭。”姜山低沉磁性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带着一缕一缕哈出的热气,“礼尚往来嘛,应该换我来了。”   何野大脑乱成一团,抬起手臂挡住自己的眼睛:“我没有做过0,你能理解吗?我......我不能克服那种感觉。”   “你害怕吗?我会小心的,真的。”姜山俯下身,舔舔他的衬衫纽扣,熟练利落地用舌头咬开。   何野狠狠咽下一口水:“不仅仅是这个,姜山,你不仅比我小,还是池锦升的弟弟,我......他要是知道我……我抬不起头。”   姜山脸色微沉,悄悄动了下手:“我不想在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从你嘴里听到第三个人的名字,何野,明白吗。”   何野吓了一跳,刚支起上半身,直接被姜山压了回去:“你别这样,我们都收手吧。”   “何野,你听话。”姜山眼眸半垂,突然展现出与之前大相径庭的气场,如果说前一秒的姜山是可爱的,会撒娇的,那么现在的姜山,就是冷酷的,严厉的,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姜山竟然完全换了副面孔?   难不成是精神分裂吗?何野想到这点,还没来得及取证,姜山就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扶起,而后转了个身,绕到何野身后坐下。   一种前所未有的慌张涌上心头,但他被抓着,根本不敢乱动,全身心都系在姜山身上。   姜山的手上全是茧子,刚才牵手时何野就已然感受到那种凹凸不平的感觉,可没想到,这么快就用到了他自个儿身上。   “别动,何野。”姜山声音漠然,犹如最威严的上位者,对他的手下败将下达命令。   “你再乱动,我不知道我会做什么。”姜山的口气严厉,见何野真的乖乖听话,他眉毛扬了扬,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何野,你喜欢我这样对你,是吗?”   何野忍得难受,颤抖着身体:“你要怎么对我?”   “说你爱我。”姜山勾起嘴唇,漫不经心地把大拇指按在某处。   何野难以抑制地“惨叫”起来:“你疯了吗?你放开!你放开我!姜山!”   “说你爱我。”姜山不厌其烦地重复道。   何野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他不明白姜山为什么会盯着一句话不放,明明这句话,最容易包含着欺骗与讨好的性质。   姜山亲吻他的发丝:“何野,哪怕你是骗我的,也没关系,我只想亲耳听到你说你爱我。”   何野咬牙切齿地挣扎,不惜把姜山的手臂抓出几道红印子,但姜山的禁锢稳如泰山,他兴奋又难受地仰起头,脚趾像痉挛一样勾抓在姜山的脚踝处,情到终点,他泄了气般地哭出一声:“我爱你。”   随着姜山放开手,他闷哼一声,失神地向地板坠落。   何野手指握成拳,狠狠捶打在姜山的手臂上,一下,一下,又一下。   “泡温泉吧,我的宝贝,今天到此为止。”姜山满意地收紧身体,用力地环着他。   他们又紧紧地抱了会儿,一个双目失神还在缓劲儿,一个心满意足还在回忆,谁都没有说话,最后姜山起身,把软得像泥似的何野抱进温泉里。   何野眼睛一刻不敢离开姜山,看着姜山收拾地板,准备毛巾,最后正对着他脱掉衣服裤子,光溜溜地站在他面前,然后下水。   在姜山脱衣服的时候,何野的眼睛就飞快下移,就快掉进水池子里了,他不敢看,半张脸溺在水中。   姜山的气息一点点向他靠近,停在他身旁,他承认,他真的无法忽视这个人,哪怕是装的都不行。   姜山的性格太强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当初他退而求其次地说出“我喜欢你”,姜山根本没有满足,今时今日终于强迫他说出了那句话。   虽然“我爱你”三个字,世界上每分每秒都会有人在说,有些是真情实意,有些则是虚假哄骗,有些人把它当回事,有些人不把它当回事,姜山爱听这种虚妄的话,可何野偏偏就难说出口。   “我爱你”三个字,对何野来说,重达千斤,轻易不可说出,一旦说出口,就像板上钉钉,极难再撼动。   何野懊恼地盯着水中倒影出的月亮,忍不住回想起刚才自己那轻浮的样子,竟如此轻松地对着一个才认识不过两月的人说出口。   这出闹戏,将会如何收场?还是说,仍由它继续混乱下去?他不得而知,只是一点,他享受这样的生活,有个人陪伴他,总比孤零零地对着吊灯数有几颗装饰玻璃珠要好的多。   “你看外面那个黑乎乎的东西,是什么?”姜山笑着,指了指巨大的落地窗外。   何野抬起眼眸,以为他在开玩笑,故意转移注意力,谁知转过去一看,还真有一个小东西凑在窗户边上,小心地往里面探头探脑。   是孔雀,一只没有开屏的孔雀。   动物园里见过的孔雀很冷漠,不似现在这只有灵气,它没有被人类圈养过,就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美玉,散发着自然界的生机。   “天晚了,要是在白天,它应该更好看。”姜山游到他身边说。   何野放松下来,静静看着那只孔雀,孔雀也看了他一会儿,然后高傲地走掉了。   姜山见他脸上有些失落,于是岔开话题,开始讲他在英国遇到的八卦事儿。   他幽默风趣,很快就把何野逗得笑起来,心事也马上一扫而空,谁都没再想起刚才的事。 第0030章 沉沦前奏   今年的元旦连着周末一起放,何野为了防止他们回去得太匆忙,周二带着困意上班,所以干脆连放四天,周三上班。   整个温泉大厅里爆发出一阵响亮的欢呼声,人人高喊“老板万岁”,吓得不知情的游客们还以为新中国又有土皇帝登基了。   白天逛动物园,看大象孔雀,逛森林公园,欣赏自然风光,逛佛寺,烧香祈福。夜晚去夜市,吃舂鸡脚,吃竹筒饭,吃各种当地特色小吃。   更晚一点,就回到温泉山庄,舒舒服服地泡上一会儿,然后进入安眠。   从温泉里上来后,何野先一步裹上浴巾,去到二楼的卧室。   因为是仿古建筑,室内采用精美的古风屏风来隔开两个“房间”,虽说是房间,不过是各自铺了一层榻榻米,两个床铺仅两米之隔,晚上哪怕呼吸声重一些,旁边的人也能听见。   何野熄灯后侧身躺在自己床上,看着那薄薄的屏风上的成双成对的大雁,忽然有悲凉之感。   不一会儿,那头传来走路的动静,轻轻的,跟小猫走过似的,紧接着屏风闪过影子,而后响起被子翻动的声音。   何野出声道:“你今天在寺庙里许愿了吗?”   “你还没睡呀,我以为你睡着了,都不敢动作重。”姜山在那头说道,“我许了,许我爱的人身体健康,万事顺意。”   何野爬起半个身子:“你怎么说出来了?”   “你不是问我吗?”姜山反问他,又轻笑道:“没关系的,我把心里的话再说一遍,佛祖一共就能听到两遍了,那我实现心愿的概率岂不是更大了?”   何野笑了:“好吧,你的话很有道理。”   “是啊,我的何野就能被佛祖眷顾了。”那头说道。   何野的心跳漏了一拍,紧接着快速地跳动起来,他慌张地把被子压在身下,生怕自己的心声顺着地板传到姜山那头去。   姜山仰面望着天花板,悠悠道:“何野,你可能不相信,不相信一个仅仅认识两个月的人会如此疯狂地爱上你,但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其实我们很早就见过了,我也很早就爱上你了。”   “真的?”何野翻开被子露出脑袋,他快速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还是没有想起任何与姜山有关的事。   姜山知道他在想什么,叹了口气道:“你不记得我很正常,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所以,我对你做过什么事?足以让你......对我动心。”何野暗暗握紧拳头,他期待着姜山的回答,期待着合理化这段关系的一个理由。   谁知姜山的手指在屏风上轻叩了下:“我偏不告诉你,自己猜去。”   何野简直气的想揍他,大晚上的不睡觉非得吊他胃口,害的他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踏实。   夜半时分,好不容易入睡的何野,迷迷糊糊地听到旁边人起来上厕所的声音,他深呼吸一口气,微微睁开眼睛,看了眼时间,又闭上。   他耳朵里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但他懒洋洋地不想动,听着听着,声音离他越来越近。   背上一凉,冷风顺着被掀开的被子灌进他后腰,他哆嗦了一下,那头很快察觉到,快速地钻进了他的被窝,一只手环上他的腰身。   滚烫的胸膛瞬间贴上他的后背,凉意顿时被炽热的体温驱逐,何野被他紧紧地圈在臂弯里,一时间贪恋上这种温暖的感觉。   “手脚都这么凉。”姜山低声嘟囔一句,自己热乎的脚顶上何野如冰块一样的脚,然后五指扣着何野的手,没一会儿,何野的手脚就和他差不多温度。   何野睁开眼睛,感受着后脖处姜山呼出来的暖气,他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舍得放开姜山的手。   第二天早晨,何野率先醒来,发现自己被一个巨大只的男人熊抱着睡觉,他挣开怀抱,坐起身。   姜山被他吵醒,揉揉眼睛,也跟着坐起来,看着何野瞪他,还无辜地环视一圈,面不改色地撒谎道:“我怎么睡在你被窝里,是你把我拉过来的吗?”   何野不答话,就这么盯着他,两人面面相觑地对视了会儿,何野实在受不了姜山一大早上就对着他抛媚眼发-春,起身去洗漱了。   两人平静地吃着早饭,何野刚吃完想抹嘴,但桌上没餐巾纸了,他打开放备用物品的柜子,忽然惊呼一声。   姜山手撑在下巴上,意犹未尽地看着他的后背。   “这里怎么会有玫瑰花?”何野蹲下身抱起这把超大花束,一眼就注意到藏在花束中的一张滚金贺卡。   上面的字体飘逸洒脱,刚劲有力:祝何野生日快乐!天天开心!   何野怔了怔,缓缓转过身,姜山眼里含着笑意:“这么惊讶?”   “谢谢,真的很感谢你记得我的生日。”何野抱着花站起,手指拨弄了下花瓣,云南的鲜花的确漂亮,暗含香气,沁人心脾,当然,让他喜不自胜的不仅仅是花,还有送花人的珍贵心意。   姜山站起来,一把抓住他的手,从心脏处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枚银白色的戒指,郑重地交到他手心里:“这是对戒,是珠宝艺术家Clinton先生的手作,我知道你还没接受我,没关系,等到哪一天你真的把心交给我,我为你戴上它。”   何野手足无措地抓着戒指,见姜山目光殷切,而且也给足了自己台阶下,他实在不好在兴头上拒绝,也没有理由拒绝,毕竟以后的事谁说得清呢,万一真的就和姜山......走到最后。   “我听江助理说你喜欢旅游,尤其喜欢去各个地方泡温泉,所以我把这个山庄买了下来,手续年后就办好,送给你,就当是我聘礼的小小一部分。”   何野震惊地瞪大眼睛:“你钱没地方花吗?何必如此。”   “给心上人花钱,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姜山笑盈盈地咧开嘴,抱着他往阳台上走,“亲一个。”   何野抬手挡住他的脸,红了耳朵:“你这家伙,太意气用事了,这么大一个山庄,要不少钱吧。”   “我又不是让它关门大吉,只不过让最大的股东易主罢了,营业利润都抓在你手上。”姜山亲他脖子一口。   何野叹了口气:“谢谢你的好意,但这份大礼我不能承受,我不会签字的。”   “老婆管钱,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姜山甜甜地叫他,一口一个“老婆”把何野哄得团团转。   趁何野还在斟酌怎么拒绝,姜山抓起他的手:“走,我们出去玩。”——黄昏时分回到山庄,他们在台球室刚坐下,姜山就接到一个电话,屁股还没坐热就出去了。   何野自己先开了两杆,正低头拿杆对角度,旁边走来一个皮肤很白,脖子纤长,套着露肚脐的一字肩紧身短袖的男人。   男人画着精致的妆容,两个钢圈耳环十分醒目,他五官很周正,眉宇间有一股子女人的婉顺,扎着丸子头,手里晃着一杯酒,暧昧地对着何野笑:“哥哥,你一个人吗?”   “请问有事吗。”何野冷漠地回答他,只粗粗看他一眼,便低下头继续看球。   男人小腰一扭,水蜜桃般的屁股坐上台球桌边缘,目不转睛地看着何野一杆进洞,他鼓了鼓掌:“好帅呀哥哥,你球技这么好,经常玩吗?能不能教教我。”   “不太行。”何野起身,冷淡地说。   男人被拒绝,根本不尴尬,反倒更兴奋了,他凑上去,跟在何野身边,用挑逗的眼神看何野:“哥哥,你喜欢玩什么,我什么都能玩,s-m,s-p,还是多人,窒息,都可以。”   “没有兴趣。”何野惜字如金,绕到台球桌另一侧,目光紧紧盯着那颗白球,然后一杆出去,连进两球。 第0031章 下药   男人不依不饶,显然是真看上何野了,他再次厚着脸皮凑上去,手指灵巧妩媚地勾掉何野的眼镜。   那双冷情的眼睛,此刻就跟看着一坨垃圾一样看着他,男人兴奋地抖了两下,两腿都在晃:“哥哥,你这双眼睛,我喜欢。”   他伸出手,刚要去摸何野的那里,被何野一把捉住,举过他头顶。何野用劲不小,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何野不疾不徐地夺回眼镜,把台球杆扔到桌子上,一言不发地扭头就走。   “啧,有脾气,我更喜欢了。”男人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目光像毒蛇一般缠住何野的脚,慢慢上爬。   旁边立即走来一个穿着西装的人:“少爷,您的手......”   “去把我那药取来,今天我非得把他吃到嘴里不可。”   何野走进卫生间,思来想去还是没进去,就站在外面洗手台上,泼了自己一脸水。   他关掉水龙头,耳朵里忽然闯入姜山的声音,还有,另一个陌生人的声音。   “姜哥,你说你上海那块地,就这么借着燕北的名头给出去了,何野哪里能知道,他肯定感恩燕北,你到底图什么?”   姜山缓缓道:“我给他,不需要回报,只要他高兴,我就高兴。”   “我就说你恋爱脑吧,你想跟他处对象,就得让他对你产生点情绪呀,哪怕是感恩也好。”那人道。   姜山否认他:“他对我,只能有爱,不能有亏欠和感恩。”   “好好好,所以为了这块地,你当时挨得那么重的打,都无所谓了吗?都忘记了吗?”那人叹了口气,“姜哥,你能不能让我见见他,到底是何方神圣,把你的魂儿都勾走了。”   “不能,你东西送到了,可以滚了,别让何野看见。”   何野一慌,赶忙快步走出卫生间,假装无事地回到台球桌边,重新拿起台球杆。   这块地,原来是姜山的吗?那种黄金宝地他早就做过资产评估,目前可以开到40多亿,绝对是一块人人馋涎的肥肉。的确,如果是燕北给他这块地,他确实能够接受,毕竟他和燕北勉强可以算是合作伙伴,是同级的,他做出的利润,将会分一大块给燕北,所以他并没有那么大压力,钱地交换,他只需要安心做项目。   但如果是姜山给他,他绝对不会要,姜山对他来说,并没有利益纠缠,只有感情上的联系,姜山若直接给他,他将会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会觉得是亏欠对方的。   姜山竟舍得给他,还千方百计让到燕北名下,只为了让他心安理得地接受。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何野闭紧双目,支撑在台球桌上的手微微颤抖,连姜山什么时候走过来都不知道。   “你的手快碰到母球了,是准备把它推到洞里去吗?”姜山俯下身笑他,把自己的手按在桌上,摆好姿势后,另只手握住何野拿着杆子的手,精准打出,一发进洞。   何野沉默地把杆扔给他,自己走到墙边的长凳上坐下:“你清台,我看着。”   姜山意味深沉地看他一眼,像故意展示自己的身体似的,刻意地“搔首弄姿”。他台球技术好,转来转去的几圈,就把球全部清空。   何野认真地盯着他打台球,恍然间觉得面前这个男人浑身都散发着荷尔蒙,怎么看怎么顺眼。   当然,姜山本就帅得快和周围人不在一个图层里,在他打台球时,几十双眼睛都盯在姜山身上,还有人拿出手机偷拍。   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陡然响起,何野一惊,待他反应过来时,周围已经黑压压一片,六七个身着西服的男人将他团团围住。   “你们有什么事。”何野暗暗握紧拳头,他双拳难敌四手,一下子被这些大汉围住,心脏砰砰狂跳。   其中一个长相英武端正的男人用低沉的声音道:“你好,我们少爷想见你,请跟我们走一趟。”   “你们少爷是谁?为什么见我。”何野抬眸看他,“不去。”   “请不要推辞。”男人冷道,周围人已经蠢蠢欲动,随时准备拿下何野。   何野扶了扶眼镜,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可笑,大庭广众之下,想绑架?”   “喂,我说,你们是把我当空气?”姜山傲慢嚣张的声音穿透人群,十分有震慑力。   为首的西装男转过身去,就见姜山似笑非笑地抓着根台球杆杵在地上,左脚直着,右脚交叉斜在左脚前,手臂上青筋暴起,像长长的蜈蚣盘踞着。   一根头发丝挡在他眼前,他双眼瞪着,浑身的暴戾之气像流水般倾泻出来,为首的西装男双眼微微皱起。   有姜山在,何野的心很快松懈下来,气定神闲地端坐着:“你们少爷,是谁。”   “上海荣盛集团的三公子,荣望。”   何野被西装男带着上三楼VIP包厢,一打开门,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熏得他眉头一皱。   里头的沙发上有一个人懒散地躺着,何野定睛一看,正是不久前向他搭讪的男人。   “可把哥哥这尊大佛请来了。”荣望手里夹着烟,目光越过何野肩头,愣了愣,“还有一个?”   姜山把手放进口袋,不可一世道:“难道荣公子想单独见我男友?”   “不碍事。”荣望脚尖一挑,“请坐。”   两人盘腿坐在地上,面前的矮茶几上摆着五个骰子和一个骰蛊。   荣望一骨碌滚下来,没骨头地坐在他们面前:“晚上这么无聊,我们玩个游戏吧,很简单,比大小,谁开出来大谁赢,输的喝酒,怎么样?”   “我为什么和你玩。”何野直接拒绝,刚要起身,姜山抬起手臂,用体重把他的肩膀压下。   何野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姜山没有看他,而是瞥一眼面前围了茶几一圈的酒杯,然后盯着荣望:“可以,你先。”   荣望笑意渐深,白嫩的手指一把抓起骰蛊,扣在五枚骰子上,紧接着骰蛊从茶几边滑出,利落地在空中摇晃,骰子相互碰撞,声音清脆。   “砰”,荣望把骰蛊砸在茶几上,目光紧紧盯着何野。   何野屏住呼吸,静静等他揭开。   三个五两个四,绝对的大数,姜山赢的概率比较小。   “你来摇。”姜山把骰蛊移到他面前,见他紧张,笑道:“怕什么,输了我来喝酒。”   何野犹豫了下,学着荣望的样子,快速抓起骰子,一阵摇晃后,甩在桌上。   一个六两个四两个五,刚好比荣望大。   荣望拿起手边一杯酒,仰头一口喝干,杯口朝下向他们比划了下。   姜山不慌不忙地伸出手,示意他继续。荣望眯了眯眼睛,低下头抓骰蛊,两个大耳环随着他的动作小幅度地摇晃。   这下是三个六一个五一个四,荣望勾起一侧嘴角:“看来这把你们要喝。”   “是吗?”姜山眼中含笑,从荣望手中接过骰蛊,小拇指勾走上面夹着的一根断掉的头发。   荣望脸色大变,身体一哆嗦,藏在茶几下的手,手心直冒汗,他是出老千的,手段在行业内算是上游,若非常年混迹在赌-场,且精通各种作弊手段的人,是断断发现不了的。   谁知姜山只是默默说了句:“怎么还有头发。”   荣望松了口气,眼睛飞快地眨着:“可能我不小心勾到了吧,到你了。”   不出意外的,姜山的点数比他小,于是姜山端起自己手边的酒杯,一口喝下去。   接下来连着几次,姜山都输了,一杯接着一杯的酒下肚,何野有点看不下去,抬手挡在他嘴边,轻声道:“我来喝。”   “喝酒伤身,还是我来喝吧。”姜山憨厚地对他一笑,又是仰头喝下。   荣望掂了掂手里的骰子:“帅哥,喝酒是尽兴的,就咱们两个人喝,那这位哥哥岂不是被我们冷在一旁了?”   他话音刚落,旁边一直杵着跟个木头似的西装男走上前,不由分说地把酒杯端起,毕恭毕敬地送到何野嘴边。   “何野,你不许喝。”姜山直接夺过,但何野却没有领情,而是认真道:“我不是不能喝酒的人,给我。”   还未等姜山抢回,何野直接倒进嘴里,喉结上下滑动了下。   姜山闭上眼,甩了甩头,捂着太阳穴道:“我去趟厕所。”   何野点点头,姜山刚进入卫生间,荣望也站起身,紧随着他进去。   何野皱起眉,与旁边的西装男相互对视一眼,西装男面无表情地站着,盯着他。   姜山进入卫生间后,狠狠咬紧牙,他浑身都像被火烧过一样,又痒,又麻,在药物作用下他脑袋发昏,已然在崩溃边缘。他把脸凑在水龙头下,狠狠用冰水浇灌,企图恢复些理智,但还是难受得想打滚。   荣望进来了,不由分说地走到他跟前,跪下身,眼神百媚千娇。   荣望凑过去,隔着一层薄薄的料子,就要进行下一步时,姜山一把抓住他的头发,拎到旁边。   荣望吃痛,用力叫了一声:“你干嘛?” 第0032章 良宵一夜   “你父亲在广东有一家赌场吧。”姜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犹如寒冬的冰。   荣望跪在地上:“什......什么?”   “你知道他欠了我50多亿吗?”姜山背光而立,宽大的肩膀像一座山,挡住了荣望眼中的光,“他出老千,被我发现了。”   荣望吓得一把扑过去,抱住姜山的腿,去年的时候,他父亲的确从广东被抬着回来,就听说是被发现了作弊,被毒打了一顿,但他父亲的作弊技术炉火纯青,这么多年都无人察觉,就这样被一个看着和他同龄的人抓住了。   荣望的声音带着哭腔:“哥哥,我求求你,放过我爸爸好不好。”   “想办法把钱弄过来,我不砸你们招牌。”姜山踹他一脚,“滚。”   对于生意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招牌”,一旦名声损坏,那就是企业衰落的开始,尤其他们自家还是开赌场的。   荣望跪地连连磕头,收拾掉眼泪就马不停蹄地滚了。   他出去的时候,正巧和要进来的何野撞上肩膀,何野脑袋有些昏沉,也顾不得被撞,扶着脑袋进去。   谁知刚进来,忽然被一个黑影粗暴地压在墙砖上,他瞪大眼睛,见姜山脸红得像熟透的西红柿,露在外面的皮肤上也浮着不对劲的粉红色。   姜山的气息滚烫灼烈,chun/齿相接时,从他嘴里渡出来的热气带着一股奇异的香味,何野被他用力地抓着,很快喘不上气来,奋力推搡了下姜山。   “何野,我要,难受......”姜山委屈地双眼满是眼泪,重新黏上何野的身体。   何野忽然想到那酒不对,明明是啤酒,入喉时却有诡异的甜味,而且看姜山这反应,直接就确定了他的猜测。   这酒,被加了料。   他才喝了一杯,就已然觉得全身发热,别提姜山几杯下肚。   何野有点怕,他的大脑一团糟,虽然不是最清醒的状态,但他无比清醒地知道,如果现在不和姜山分开,接下来一定会发生些不堪回忆之事。   趁姜山不备,他一脚踹上姜山的膝盖,后者身体一晃,立即吃痛地半跪下来。   何野快速地打开门冲出去,刚跨出去几步,还没打开VIP室的大门,就被追出来的姜山狠狠扑倒在地。   何野被压在身下,连抬手都不能,姜山啃咬他的后背,腰,一只大手有力地搓揉着。   “姜山!”何野颤抖着咬牙叫他,挣扎着想跑,姜山的体重完全就碾压他,他发了疯似的扭动,翻了个身后抓住姜山的头发用力往自己反方向扯,谁知姜山大脑净想着那回事,一点没觉得痛,反倒更兴奋地张嘴咬他。   何野瞬间傻了眼,就在一会儿功夫里,他的外衣被褪了个干干净净,犹如雨后春笋般洁白无瑕,他们肆意地生长,两根竹子被新长起的笋尖纠缠着,很快就被挤出一道不小的缝隙。   他慌了,眼瞧着姜山双眼迷离,硕大的拳头用力地砸着他们身下的地板,甚至砸出一个坑来,他惊恐地支起上半身,往门口倒退。   “不许走,你不许走......”姜山喘着粗气,布满青筋的双手狠狠掐住何野的大腿,往自己身下拖,结实的触感从他手心传来,被掐住的地方,很快就泛起红色。   他低下头,看着那新鲜漂亮的笋儿,着急得连脑子都混成一团浆糊,他饿了,只想吃下去。   “呃啊......”何野抖了抖,他闭起眼,既兴奋又害怕地仰起头,露出咽喉,可怜得紧。   姜山的技术十分青涩,好几次不小心磕上它,他痛得把脚蹬在姜山跪起的大腿上,单手扶住姜山的后脑勺,轻轻地咬着牙。   脑子里有两个声音激荡,一个劝他理智,因为他必定打不过被下了药的姜山,再继续,就只能做被动位。   但另一个声音却劝他安心享受,他虽然没做过0,但偶尔来一次未尝不可,如果舒服就最好,他可以心安理得地和姜山在一起,不用每日焦虑。   当然,如果不舒服,他真的要认真审视下这段关系,男人间无非就是身体和精神上的契合,姜山若一样都给不了他,他就只能说拜拜了。   也不知是不是药物上脑,劝他做0的声音越来越响,他再也忍不住,一声哭腔后,身体一软,彻底放松了下来。   眼见何野乖乖地对他服了软,姜山急不可耐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泡泡来,用嘴撕开,跟个毛头小子一样急哄哄地凑上去,被踹了两脚也不觉得疼。   快到11点时,他躺在地板上,姜山“不眠不休”地还在他身上耕耘,已经近四个小时没有停下,他的身体根本连抬臂的力气都没了。   偏不凑巧,他的挚友池锦升突然在这时打过来电话。   “不......”何野急促地说道,声音又干又涩,活像脱了水的核桃,“别接......”   姜山恶劣地笑了笑,一滴汗珠滚下来,淌在何野的锁骨上,接着划开电话。   “喂?野哥,我最近忙忘了,差点错过你的生日。”池锦升的声音徐徐响起。   何野想死的心都有了,拼命捂住自己的嘴,不敢让自己发出一点让人误会的声音。   “生日快乐,你的礼物应该已经送到家了。”池锦升又道,“喂?野哥?能听到吗?”   姜山直起身体,沉静道:“大哥,是我。”   池锦升顿了顿:“我打的似乎是何野,怎么是你接的。”   姜山抚摸着何野满是汗水的身体:“他病了,在睡觉。”   “病了?”池锦升疑惑道,“所以你在照顾他?”   姜山回答道:“对,我在照顾他。”   “好,他身体好些了,给我回电话。”池锦升说完,很快挂断电话。   这场几近单方面泄欲的性-事终于结束,何野做得直接晕了过去,被姜山抱着出了VIP室的门,直达他们住的小院。   何野在塌上睡得极不踏实,翻身就哭,闷叫,姜山一步不敢离开,抱着他哄着。   他没想过何野还有这样磨人的一面,除去刚才做的时候,就剩现在最可爱了。   平常的何野,严肃的时候多,总是不爱笑,被夸赞笑得好看时,还会很刻意地板起脸,实在是不坦率,但接触得多了之后,就能发现,这个人其实很喜欢别人亲近他,也许是缺爱,用冷酷的外表伪装自己罢了。   想到这里,姜山的心柔软起来,抱着他的脸,小心翼翼地亲吻他的头发。——翌日中午,何野终于从无尽地昏沉中清醒过来,脖子刚动,就疼得他全身的肌肉都抽动起来,抖得不成样子。   竟然能疼成这样!姜山竟然能把他弄得这样狼狈!   “我在呢。”姜山着急忙慌地从屏风后面绕过来,见他要起来,赶紧跑过来,小心地扶着他的肩膀,帮助他坐起身。   “水。”何野抬起眼皮,瞥他一眼。   姜山端过来一杯温热的水,对到他嘴边。   何野捧着水杯喝下,又足足喝下两杯,才勉强坐直身体,把自己所有的窘迫都藏下。   “哥,我做了鸡丝虾仁粥,一直煨着火,我端来给你吃。”说罢,他不等何野回答,一溜烟地跑了。   何野见到那碗色香味俱全的粥时,肚子真饿了,纵使他再怎么不给姜山好脸色看,但肚子的咕咕声无法忽视。   姜山得意地笑了,拿起瓢羹舀了下粥,吹几口气,放到嘴边试过温度,而后递到他嘴边。   何野倔强地不肯看他,他心里有气,气姜山,也气自己,精-.虫上脑,就这么容易地把自己送了出去,守了三十几年的“防线”,就这么简单地被攻破了,还他妈是他自己开的城门!   他气得半死,浑然不觉自己用力地把勺子给咬住,气鼓鼓地咬得咯咯响。   姜山低下头,亲他嘴角,一双桃花眼深情脉脉地看着他。   何野松了口,手指紧紧揪住被子。   “我怕你发烧,昨晚上已经叫过医生来了。”姜山额头抵着他的额头,笑了笑,“还好你没烧起来。”   何野昨晚睡得不安稳,好像是睡着了,但外界的动静他能感受到,他也知道姜山守了他一晚上,现在起来一看,姜山眼皮子底下青黑一片。   可是把他弄成这样的不是别人,就是姜山自己,姜山伺候他本来就是应该的。   等他把这碗粥吃干净后,姜山邀功似的撒娇道:“我昨晚,有没有让你舒服。”   何野尴尬地偏过头去,但马上被姜山的手掐住下巴转了回来,姜山个臭小子非得逼着他把话讲明白,尽管笑着的,但口吻却不容置喙。   何野溜开目光,不肯承认自己昨天确实很爽:“还好。”   他想到什么,突然转回来目光:“现在我们扯平了,以后是不是该我了。”   姜山一愣,神色慌张,他吞了口水,紧张道:“我、我骗了你。”   尽管何野心里早就有疑影,但真听到姜山承认时,心中怒不可遏,本就带着一层愧疚才同意做一次下面的,谁知道这层愧疚根本就是莫须有的。   他瞪着姜山,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你行啊,好,很好。”   姜山装可怜似的低下头:“我没办法了,你一直不肯,我做这些不过是想和你在一起。”   “你混蛋。”何野冷道,“我讨厌别人欺骗我,懂吗?”   姜山抓住何野的手,放在自己心上,让他感受着自己快速跳动的心:“只有这一件事我确实无法妥协,但别的,只要我有的,全部都给你。”   “那我呢?我就能妥协了?”何野不敢相信地质问他,“你不觉得你的话很可笑吗?”   姜山嘴唇颤抖,几根蔫巴的头发丝垂在额前:“发生过一些事情,我......我不能。”   “好,我不问,只要你高兴就好。”何野推开他,“帮我拿衣服,下午就回杭州。” 第0033章 袭击   何野从床上起来的时候,全身肌肉都在痛,尤其是腰,从那里以下的地方,跟瘫痪了一样。   姜山要帮他收拾箱子,何野直接拒绝,一个电话便把江助理叫过来。   江助理抵达门口的时候,就见到姜山一脸落寞地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丢了魂似的。   “姜山。”江助理轻轻叫他,“你和何总吵架了?”   姜山没说话,缓缓从嘴里吐出一口烟,而后把烟蒂在石板上拧了拧,走了。   江助理走进屋,何野此时正面对着窗外,呆呆地盯着外面觅食的孔雀。   他没有打扰,他知道何野遇到事儿的时候不喜欢别人在旁叽叽喳喳,何野他自己会想明白,想明白之后也会自己做出应有的判断。   事实如此,何野确实在认真思考和姜山的以后。   说到底,他和姜山上了床,不过是因为那药的缘故,姜山替他挡了那么多酒,到最后控制不了自己,这事儿本该落在他头上,却阴差阳错地被姜山捞走了。   到底算福还算祸?他不知道。姜山的确为他做了很多,为他做饭,为他照看母亲,为他挡下恶臭的脏水,明明他从未开口要求过。   他心里是感动的,不会因为一次欺骗而彻底寒心,只是他没那么容易这么快就对人敞开心扉,他决定再考量考量。   姜山对他不可谓是不上心,可他却一直左顾右盼,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也许是太杞人忧天,太不自信,总怕自己走了母亲的老路。   傅春意多次劝他享受当下,不要为未来不可遥想的事担心,万一真的发生了,那就再说,再应对,谁也不知道灾难和明天哪个会先降临。   何野想了想,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算了,水到桥头自然直,顺其自然吧,姜山要对他好,他也赶不走。   傍晚上飞机之前,他在休息室里闭着眼睛小憩,忽然一个电话把他吵醒。   是负责最近一起官司的赵律师,这个时候打他电话,难不成是官司出了问题?   何野赶忙接起,那头响起的声音,却不是赵律师的。   “您好,是何总吗?”一个陌生男人问道。   何野皱眉:“我是,请问你是?”   “我是赵律带的实习生,我本来和老师一起在家里看案子,然后有人按了门铃,老师去开门,就被全羽飞拿酒瓶子砸了头。”那人气息不稳道。   全羽飞就是这起官司的被告方,当初他作为公司法人代表和何野签订了一个合同,共同建设新能源汽车市场,何野出项目,他出资金。   但由于全羽飞的婚姻问题,在离婚时他前妻分掉了近一半资产,再折价转售给别的股东,导致他的权力被架空,当然,促成这一局面的根本原因是他婚内出轨。   “赵律怎么样?”何野顾不上官司,先关切他的律师要紧。   实习生简直要哭出来:“很不好,已经颅骨破裂,有感染风险,何总,我实在拿不定主意,你快来吧。”   “通知赵律的家人了吗?有没有报警?”何野焦急道,他现在远在云南,一时半会儿还真赶不回去,最快也得明天。   实习生一五一十回答他:“我不敢,老师没有老婆,只有一个得了高血压的妈,我怎么敢去说,不过我已经报警了。”   “好,辛苦你了。”何野放下电话,胸膛中郁结着一股燥热的气。   姜山见他神色有异,又把他的话全部听进耳里,这件事的大概猜了个七七八八,他道:“赵律出事了?”   “对,被全羽飞袭击。”何野道。   姜山眼眸半垂:“这件事你们也有过错。”   “我们?”何野不解道,“你是说,我不该打官司吗?”   姜山摇摇头:“你没去旁听过吧,全羽飞他这个人,典型的光脚不怕穿鞋的,他没了老婆,两个儿子跟前妻,没钱,房子车子什么都没有了,说难听点,就剩一条命,何必把他逼那么紧。”   何野一愣,全羽飞的状况确如姜山所说,他一无所有,一无所有的人看着像是最低等的蝼蚁,但其实这样的人最可怕,完全就有可能成为反社会人格。   “我能体会到这种感觉,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一条命,这个时候但凡有一个人打破了他心里最后一根弦,他就有可能成为罪犯。”姜山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当初我流落街头,无家可归的时候,就动过这种念头。”   “我痛恨这个世界上每一个幸福的人,凭什么他们这么快乐,而我就这么孤苦,我一直抱着恨意活着。”   何野却不以为然,反驳道:“如果人人都不用承担做错事的代价,那犯错的成本也太低了。他出轨,最后导致被股东大会架空,这一切难道是别人的错?”   “他当然有错,也当然要承担代价,只是这件事你也牵扯其中,我不希望他伤害到你。”姜山握住他的手,“他报复了赵律,接下来很有可能报复你。”   何野犀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毫不畏惧地说道:“他可以来试试。”   马上就要登机,何野最后看一眼手机,没有任何电话短信,于是关了机。   他想起姜山刚才的话,于是说:“人到了绝境,如果只想着死,那太简单了,你得活,哪怕是靠着恨意活着,只要不去伤害别人。”   姜山怔了怔,恍然觉得自己记忆中那个温和从容的何野不见了,或者说,是生出了以前从没有的武断和坚定,这样的何野,或许更有血肉。——飞机落地,已然是第二天中午。何野刚把手机开机,和那个实习生联系上后,一个人马不停蹄地赶到了人民医院。   实习生还在读大三,是个喜怒形于色的毛小子,个子很高,大冬天还穿着一身背心。   那小子一见何野冲他走来,很快站起身:“您是何总?老师就在里头。”   何野瞥他一眼,进入病房里,见赵律师才被推出手术室,整个头都被缠上绷带,还没有清醒的迹象,于是他和实习生交涉了下,一旦赵律师清醒,即刻给他打电话。   从医院电梯下去的时候,他看着被几个医生护士推着走的病人,正好也是头部受损伤,满头满脸都是血,他吓得心惊肉跳,更加坚定地要把全羽飞绳之以法。   几天后,警察那边只是简单地录了口供,全羽飞虽然伤人,但并没有造成被害人死亡或残疾,何况他前妻已经全额支付了赵律师的医疗费用,按警方的意思,是想小事化了。   赵律师已醒,见到何野第一句话就是:“别放过他。”   “一定。”何野坐在他床前,敲定好继续打官司的律师。 第0034章 回家   杭州这几天雾霾沉沉,乍一眼看过去,能见度不足五十米,好在周六这天,天气预报说会是一个大好晴天。   他跟金城医院约了一个周六的下午,他想,如果他母亲状态好的话,他就准备春节来医院过。   他打开手机,找到姜山的聊天框,姜山中午出去了。   何野:我想这周六去金城,你去吗?   姜山很快回过来:那我得想想给丈母娘拎点什么东西去。   何野一怔,又羞又尴尬地趴下身,匆匆打了几个字:无聊。   姜山:我老时间过来,接你回家。   从赵律师出事那天起,姜山就以“全羽飞可能报复他”的理由,上班必定会提前等在小区门口,下班也会准时接他走。   虽然有时间和这家伙独处,关系近了不少,但是这么一来,他的好多行程相当于夭折,因为只要他傍晚有聚会,姜山一定会老老实实等在餐馆或者KTV外,然后送他回家,赶也赶不走。   连傅春意都打趣他:“你这情人看得紧,我都不敢约你出来了。”   何野只好灰溜溜地坐上车:“下次不要再来。”   “你在说什么,万一晚上有人冒出来打你两拳可怎么办。”姜山无辜地眨眨眼,贴心地为他系上安全带。   何野反笑道:“谁会冒出来打我两拳?”   两人互相嘲笑起来,姜山笑着笑着,缓缓冷下来,在红绿灯口认真地对他说:“等全羽飞的事情过去吧,我担心你。”   何野侧过头去,正巧与姜山深邃深情的目光对上,他心里狠狠一抖,忙不迭地转回脑袋。   他的那颗心,从很小的时候就封闭起来,他自以为刀枪不入,无人能撬动心门,当然事实如此,他从不曾为谁心动过,姜山是一个。   不过姜山也是第一个厚颜无耻地追他的人,从前追过他的人,他自己是清楚的,根本没有对他有过真心,不是图钱就是图名利,图那个的也有。   他总是害怕,害怕自己捧着一颗真心出去,回来时千疮百孔,母亲遭过的罪他最清楚不过,他开始权衡利弊,舍弃掉感情,只拿理智来对待一切。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竟在这样一个年纪,遇上了这样一个堪称对他死心塌地的男人,何野总是感到矛盾、担心、害怕。   “怎么了?”姜山见他脸上一会儿害羞一会儿冷漠的,于是空出一只手,牵住他的手。   何野记得自己那天没有放开,握着他的手一直回到家里。   想着想着,思绪回到现在,何野把文件放到手边,由江助理收走整理完后,江助理道:“何总,我看到姜山在楼下。”   “知道了,你也差不多收拾下吧。”   一月的寒风冻人,何野裹着厚厚的羽绒服下去的时候,姜山正倚在车门上,穿着长款羽绒服,略长的头发别在耳后,露出一个浅色的耳钉,他一双大长腿斜着交叠,眼睛一直盯着公司大门。   何野出来时,姜山明显眼睛亮了亮,身子直了起来,兴冲冲地走上台阶迎他:“今天有没有约?”   “没,没人敢约我。”何野睨他一眼,见他鼻子冻得通红,有点心疼,“你怎么不上楼,在外面等,不冷吗?”   “暖着车呢。”姜山搂他肩膀,何野迅速躲开,快速道:“这么多人。”   姜山一愣,脸上闪过几分落寞,讪讪地缩回手:“我买了排骨,你炖还是我炖?”   这是想去他家里。何野一眼看穿姜山的诡计,但他今天心情不佳,不想和人太亲近,轻飘飘地说道:“我今天不想吃排骨。”   “没事儿,明天我给你炖吧。”姜山被拒绝也不尴尬,依旧乐乐呵呵地把他送到家里,然后驱车离去。   今天,是何野母亲和他父亲离婚的日子,虽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当时的惨状,他记忆犹新。   他爸爱面子,狂躁,被当着两个保姆的面揭穿养了好几个小奶时,在家中大砸家具,推倒好几个沉重的柜子,昔日一副幽默风趣的样子骤然消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面目狰狞,眼球布满血丝,指着他妈,恶毒地咒骂她。   家里几个保姆吓得躲在阳台上,她妈当时也不知怎么了,一向温柔贤惠的她,忽然也挣红了脸,疯狂地辱骂何大军。   何野当中劝架,也被何大军指着鼻子骂道:“都是你妈教的!你们俩都是一个货色!”   这句话他记了很多很多年,这话不仅仅是他们吵着去民政局离婚那天说过,平常何大军也会用这句话羞辱他妈,更是羞辱他。   但是他爸不常在家,不是外面“出差”,就是哪里喝酒打牌,所以也只能何野的妈来教,何野有一次反问他:“爸,你一个月回来几天,有本事你来教啊。”   “装吧你,老子花钱供你上学,你还敢帮着你妈来对付我?”何大军点着他脑门,点一次,点一次,再点一次。   他彻底对何大军失望的时候,不是大吵特吵那天,而是,他父亲挪用基金会公款的时候,当时因为赌博,输了很多很多钱,何大军没脸跟宋英粲要钱,想着先用基金会的钱,赢了再还上。   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他还真的挪用了那笔钱,后来自然是还不上,以贷养贷,基金会的窟窿越来越大,他被人匿名举报,基金会险些就栽在了他手里。   何野恨得牙痒痒,每每想到这,他就想一刀捅死何大军,杀了他!杀了他!   他开始发抖,牙关打颤,缩在沙发上,头顶天花板上的灯光在他眼里看来忽明忽暗,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声,很响,咚......咚......耳边开始嗡鸣。   何野有神经衰弱的症状,大脑里不断开始播放自己曾听过的歌曲,控制不住地疯狂地循环播放,他痛苦地抱着头,晾了一会儿后,抓起自己的外套,狂奔出门。   回家看看的想法在此刻达到巅峰,他一狠心,开得极快,在无人的路段飙车,冷风从敞开的车窗中灌入车里,他的心脏在咆哮,一种极端的快-感在体内沸腾。   他一脚刹车,停在一个无人的斑马线前,猛地额头撞在方向盘上,眼泪翻滚而出。   只是浅浅落了两滴眼泪,所谓的“理智”就把他这失意倒霉的样子给逼了回去,明明没有人看到,可他就是觉得,不能失态,他不能被打败,不能对别人流露出任何弱点,他是无懈可击的。   对,何野,不能哭,懦弱。何野在心里对自己说。   周五的傍晚,西湖边上散步的人尤其多,临近过年,道路上已经挂上了各种发光的装饰物,他顺着车流一点点挪动,最后停在老宅子门口。   老宅子光亮着,里头有人。 第0035章 夜半不轨   原本该寂静无声的房子里,骤然传出一片不和谐的嬉闹声,何野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窗户上一闪而过的影子。   是谁?是谁他妈的敢在这里撒野?   何野怒火中烧,此刻的他本就在气头上,被长期压制住的不良情绪忽然就炸了,他浑身发抖,猩红的双眼狠狠瞪着,快速地在地上寻找着什么。   他在草丛里捡起一块尖锐的石砖,紧紧攥在手里,一步一步,沉重的脚步声踏在月光下,犹如索命的厉鬼。——姜山摘下运动耳机,连着做了两组引体向上后,他左右歪了歪脖子,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小帅哥,单身吗?要不要加个微信,我刚才就在观察你,发现你动作好标准呀,我健身总是一个人,怪无聊的。”一个中年女人晃着步子冲他走来。   姜山冷下脸,刻意把带着戒指的手拿起,扶了下脖子:“结婚了。”   “哎呀又不是做什么,交流一下健身心得嘛。”女人不依不饶,贪婪的目光在他被肌肉撑起的运动背心上转了一圈。   姜山转过头,那双尤为吸引人的眼睛,却投射出毒辣的目光,像一把刀似的,剜着女人脸上的肉。   女人登时吓了一跳,边走边嘀咕:“神经病吧,至于给脸色吗......”   姜山重新挂上耳机,走到靠近落地窗边的跑步机上,打开一台机子,慢慢地散步走,顺便调整呼吸。   这家健身房比较老旧,设备也不是很好,但姜山直接办了张年卡,只因为......它在何野小区旁边,从跑步机这边的窗户望出去,正好能看见何野停在路边的汽车,他的停车方式和他人一样,墨守成规,总停在同一处,雷打不动。   姜山照常望出去,只是这次,发现那个熟悉的停车位空了出来,何野的车不见了!   姜山跳下跑步机,趴在窗户上,皱起眉头,而后飞快地打了个电话过去。无人接听。   再打,依旧是无人接听。他突然生出不好的念头来,抓起自己的背包,马不停蹄地跑了出去。——西湖边的宅子,在夜晚中爆发出一阵躁动声,周围有居民被吵,忙不迭搭着伙儿过来查看情况。   “我去,这是打架了吗?”年轻小伙站在何野家的大门边探头探脑。   另一个老大爷说:“这是大军的家呀,他儿子偶尔会过来看看,平常都没人的,今天是怎么了。”   “快点报警,我看到他们在里头扔东西!”裹着毛毯的女孩指着敞开的窗户大叫。   宅子内,一片狼藉,何大军跟疯狗一样地蛮狠大叫,对着何野又骂又打,他弓着背,用力地推倒红木餐桌,掀翻茶几,砸杯子,水壶,碎渣子甚至把他的手割出血来,他左右寻找,从厨房里找出一把菜刀,望着同样崩溃疯狂的何野,何大军的牙在抖,狠狠几刀砍在沙发上。   “你个兔崽子翅膀硬了!要是没老子,你还能活到现在?”何大军怒骂他,举着菜刀对准他,“滚!滚!”   “你才给我滚。”何野攥着那块尖锐的石头,他极力克制住自己体内不断喧嚣的火气,“这是我的房子,你敢带那两个下贱东西来?”   两个年轻女人站在墙边瑟瑟发抖,不断地向何大军眼神求助,但何大军已然发了酒疯,根本注意不到她们。   “你才贱!你妈也贱!你都是你妈教出来的!都给老子装!”何大军话音刚落,何野噌地暴怒地向他冲过来,举起那块板砖,毫不犹豫地一下子砸在他额角。   “啊——”两个女人吓得惊慌大叫,只见何大军额角凹陷下去一块,顿时血流如注,整张脸都是血。   他歇斯底里地怒骂起来,和何野抱头扭在地上打,跟街边地痞流氓无异。   何野看着身体瘦,但力气不小,很快制住何大军,单方面暴打他,把他打得当场昏死过去。   何野跌跌撞撞地爬起身,但爬起没多久,很快就像脱力一样地重重摔倒在地,他无助地失声痛哭起来,看着这面目全非的家,他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   这个宅子,他连一个家具都不敢挪动,生怕破坏自己印象中的“温暖的家”,他把这个宅子伪装成父母还居住在这的样子,这么多年了,他就靠着这么点零星温暖来麻痹自己,可今天,他什么都没有了,他的幻想被何大军彻彻底底地打碎了。   何野的眼中闪过杀意,布满青筋的手缓缓向那把被扔下的菜刀伸去。   “不要......不要......”Selina脸上挂满泪水,跪在何野手边,死死抓住他的手,长发在耳边一甩一甩,哭得他心软。   他很快冷静了下来,漠然地甩开Selina,慢慢站起身,目光涣散地看着被他爸砸破的玻璃窗,平静又虚弱地说:“你们都走。”   两个女人扑到何大军身旁,一左一右地架起他肥厚的身体,把他拖到门外,紧接着何野用力一脚踢上门。   急救车的声音很快在门外响起,何野抱着膝盖坐在换鞋的台阶上,他咬着牙,强力忍住不让自己落泪,但眼泪越聚越多,他的裤子濡湿一片。   他的胃在搅动,他伸出手去揉,但越揉,那种想要呕吐的感觉就越强烈。   没用,何野,没用,何野。   已经三十多岁了,早该是情绪稳定的年龄,可他却跟个疯子一样,在夜里跟他亲爹打架,他想了想,他怪他爹,但今天勃然暴怒,不仅仅是因为他爹,更是一种窥见自己无能后的愤怒。   他始终没有迈过去那道坎,不停地欺骗自己,压抑自己,他觉得他自己长大了,可以成为别人的依靠了,但真正被逼着面对这个童年的窟窿时,他发现,他仍然是那个只会坐在台阶上哭泣的少年。   他想回头看看犹如废墟的家,可几次想转头,都放弃了,他连看一眼这个惨状的勇气都没有。   等到外面的动静彻底消失,他打开门,启动汽车,去了附近一家酒吧,既然清醒是痛苦的,那就把自己灌醉。——   “先生,这个酒很烈,您已经喝了四杯了。”吧台调酒师劝阻道。   何野舌头咂了下,烈吗?他一点没感受到,只觉得嘴里苦涩,他把杯子重新推到调酒师面前:“续。”   调酒师不忍,但何野执意要续,甚至把酒钱拍在桌子上,只好叹了口气,再次为他调酒。   “先生,您有点醉了,要不要联系一下家里人来接?”   “没有家里人。”何野头晕晕乎乎的,手指捏着太阳穴,目光失焦。   老板走过来,和调酒师低声交谈几句,调酒师很快抓起何野放在手边的手机,对着何野的脸,打开面容解锁。   电话栏中最上面的是个叫“姜山”的人,打了一共12个电话,均是未接状态,调酒师很快回拨了过去。   “喂?何野,你在哪儿?为什么不接电话?”姜山很快接了,声音急促道。   调酒师尴尬地说:“您好,我是黑熊酒吧的员工,这位先生喝醉了,您是他朋友吗?”   “是,发给我定位,我马上来接他,谢谢。”姜山说道。   何野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夺过手机,尽管再难受,但他绝不想让熟人看到他这副窝囊倒霉样,他在别人心里,只能是稳重的,有风度的。   他收拾好衣服,不顾调酒师劝阻,推开门,踉踉跄跄地走出去。   寒风袭人,吹散他不少醉意,他晃晃悠悠地扶着酒吧门口的栏杆走下去,没走几步,胃里忽然翻江倒海,他再也忍不住,对着草丛吐了出来。   就在他难受之际,一辆银色的面包车突然在他面前急刹车,他还没反应过来,那车的车门猛地被打开,几个高大威猛的外国佬拿着棍子跳下来,目光凶狠地盯着他。   这是......何野醒了一半,睁大眼睛观察着面前的几个人。   面包车的驾驶位缓缓降下车窗,一张不怀好意的脸渐渐出现在他的目光中。全羽飞?!   全羽飞跟换了一个人一样,胡子拉碴,原本乌黑的头发不过一周的时间里变得花白,而那双眼睛,从和善到充满了恨意与憎恶。   像是要杀了他。 第0036章 他来了   何野想都不想,扭头拔腿就跑,甩开酒吧大门,径直冲了进去。   几个壮汉抄起棍棒,紧随其后地钻了进来。   店内的员工们被何野撞开,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又是几个高大的男人鱼贯而入。   “哎你们......啊!”女服务员话音未落,一个壮汉当场踹翻玻璃圆桌,玻璃在地上瞬间破裂炸开,发出的响声震耳欲聋,吓得周围顾客们纷纷跳起,霎时间整个酒吧里乱成一锅粥。   何野快速地推开一个个的顾客,不知往哪里奔去,他用力地挤过缝隙,他的心狂跳,额头手上全是冷汗。   他频频回头,身后的壮汉们跟他的距离越来越小,他疯狂地在人群中逃窜,直至退无可退,酒吧内部全都是高墙,没有任何逃生通道。   男人们逐步向他逼近,何野用力地喘息着,目光在周围打转。   他飞快地抄起地上一个喝空的酒瓶,攥着细长的瓶颈,目不转睛地盯着这群人。   全羽飞踏着沉重缓慢的步子,他似乎是瘸了,一轻一重地走过来,站定在男人们身后,沉默地盯了何野一会儿,忽然头一晃,苦涩地笑了。   “老弟啊,你说你什么都有了,何必跟我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计较呢。”全羽飞的声音沙哑粗糙,他双眼暴起一根根醒目的血丝,狠狠瞪着何野。   何野紧张到极点,大脑混沌不堪,却偏偏说出一通最“理智”的话:“我只是走流程,你让我启动项目,我启动了,结果你的资金链断了,我只能起诉。”   谁知他这番公正客观的话,一下子激怒了全羽飞,他最脆弱的那根弦直接绷断,他愤恨地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你他妈的就是个死人!我跟你合作过一次了,算不上陌生,我落魄了,你不仅不帮我一把,还落进下石!”   “我恨你!我恨死你!我跟你同归于尽!”全羽飞一把扑过来,直接抓住何野的头发和衣领,两人瞬间扭打起来。   一个全羽飞不足为惧,何野空出手来狠狠把酒瓶子砸在全羽飞额头上,当场鲜血淋漓,可全羽飞跟感受不到痛似的,死死掐住他的脖子,想要他窒息而死。   何野奋力挣脱他的钳制,谁知刚占得上风,几个外国佬一拥而上,胳膊粗的木棍子痛击他的眉骨,一棍子打得他眼睛骤然发黑。   何野痛苦地惨叫一声,抱着眼睛摔到地上,就在他松开全羽飞后,又是两棍子痛击他腹部,他登时吐出血来,面目狰狞地蜷缩着,他牙齿一片血红,咧开嘴,发狠地叫了一声:“全羽飞......”   他说完,那几个又高又壮的男人虎视眈眈地冲他走来,几个人团团将他围住,残暴野蛮的气息在他身边打转,他皱了皱眉,不堪忍受地瞪着那些人,尽管一只眼睛已经看不见了。   那一瞬间,他心里头只有后悔,他想起姜山曾对他说过的话,要他别把事情做绝,别低估人心,他当时嗤之以鼻,甚至觉得姜山这个人心慈手软,不堪大用。   何野闭上眼,他确实经历过不少的事,被威胁恐吓也有,但毕竟是法治社会,从没人敢真的对他做点什么,他也没想到真的会有人不顾一切地要带着他一起下地狱,如果他今天死了,全羽飞也一定会被枪毙。   他后悔了,他后悔没听姜山的,后悔没趁早收手,酿成今日大祸,现在没有人能救他,他死路一条。   就在他无计可施,准备赴死时,他身边突然传来一个猛烈的击打声,像一根箭羽,狠狠射穿黑暗,带来光明。   他吓得睁开眼,惊慌失措地盯着那个人,一个背摔,把近两米高的外国佬摔出去几米远,当下就昏死过去,很快抄起掉在地上的木棍,愤恨地抽打在那几个人的要害上。   姜山来了!姜山来了!   姜山冷硬的侧脸在他看来是那样充满安全感,何野刚想说话,姜山却没搭理他,用力地拽起他的手臂,把他拎了起来,而后几乎是拖着他走。   何野磕磕绊绊地跟着,疼得直不起腰,更是跟不上姜山那风一样的步伐。   “你要带我......去哪儿?”何野忍不住流下眼泪,像一只被欺负的可怜兔子。   姜山回答他的只有一个冰冷的后脑勺,他把何野强行拖进酒吧的一个杂物间,用力一推,关门锁门拔钥匙,一气呵成。   “姜山!姜山!”何野折回来,不敢置信地双手拍打门,他发了狠一样地抓着门把手上下摇动,但那门却纹丝不动。   姜山一个人怎么能打得过?不能,他不能把姜山放在那样混乱的地方,姜山会被打死的,这件事本来就跟姜山不相干,是他把姜山拉下水的。   何野急得眼泪簌簌直掉,他腹部还在剧烈疼痛,可他完全顾不上了,捂着肚子弓着背,费力地在杂物间的柜子里寻找,看有没有备用钥匙。   终于,他在堆起的箱子的顶端发现一大串钥匙,但他现在直不起腰,只能勉强去够,他挣得满脸通红,终于用手指勾到边缘,“啪嗒”一声,钥匙被他甩到地上。   “这个不是,不是......这个也不是,不是......”何野手指紧张得直哆嗦,他总觉得地面在颤。最后试了整整二十二次,门才打开。   他扶着墙小步往大厅里去,谁知眼睛刚接触到大厅的光亮,就见姜山背对着他,手里攥着一根带血的棒子,宽大的背肌上满是暴力与狠辣,他的脚踩在全羽飞的手指上,用力地左右转着圈,全羽飞痛叫起来,声音凄凉。   那群外国佬全被他打趴在地,满头满脸全是血,还有几颗带血的牙齿掉在地上,十分瘆人。   周围的桌子砸得砸,酒毁得毁,窗户被打破,椅子被折烂,连地板上都是坑坑洼洼的痕迹,放眼望去,满目疮痍。   好恐怖的破坏力......姜山低着头,缓缓转过来一只眼睛,目光犀利阴毒,像刚咬死猎物的狼。   何野愣在原地,虚弱地看着他,又怕又急,一下子气血上涌,直接扶着墙跪了下来。   姜山很快冲向他。何野使出浑身力气,双臂紧紧环着他的脖子,死死抓住他的后衣领,泄了气似的哭叫出声:“姜山,姜山……”   “我在这,别怕。”姜山的声音低沉带着分量,不由分说地抄起他的膝弯,将他打横抱起,一步一步,走的稳稳当当地出门。   那些吓傻了的顾客们没有一个敢进来,报了警后都站在门外,紧张地透过玻璃窗往里瞧。   见姜山出来,他们纷纷退让开一条路,姜山冷冷地瞥了他们一圈,走了。——何野大病了一场,睡梦中一会儿浸在冰冷的水中,一会儿被油锅煎过。   他时时梦魇,想起小时候父母吵架,他孤单地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抱着膝盖,寒风吹着他,雨落在他身上,常坐的那块石砖,早已被他磨平。   他觉得自己从来都是一个人,哪怕母亲对他好,但母亲从来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不知道他到底是怀揣着怎样的痛苦长大,他不会说,也不愿意和亲近的人倾诉。   因为孤独惯了,每次做事时,都会下意识地自己去承担一切,但从未想过,在他人生的某一天,有人会成为他的希望和依靠。   何野始终记得,他倒在地上,一只眼睛看不见,一只耳朵嗡鸣的时候,那个不顾一切的身影,犹如一道光,破开他黑暗的生活,把他从阴沟里拽上来,紧紧抱着他,告诉他,生活是美好的。   从未有过的心安的感觉流遍全身,他躺着躺着,忽然全身抽搐,猛地惊醒。   他刚睁开眼,就发现自己一边眼睛是黑着的,费劲地抬手一摸,只摸到绷带,难不成?眼睛......没有了?   何野惊恐地想爬起来,奈何肚子疼得厉害,姜山的声音从旁传来:“你刚动过手术,手上还挂着水,不要大动作。”   “我的眼睛?”何野用渴求的目光盯着他,眼底满是害怕。   姜山坐到床边,摸着他的头认真地说:“放心吧,你的眼睛休息一周就能复明。”   “真的吗?”何野见他面容憔悴,神色困倦,总觉得心慌。   “真的,我不骗你。”姜山刮一下他的鼻梁,“喝点水吧。”   何野被喂下两杯水,靠坐在床头,两手不安地搅动着,闹出这样大的事,姜山大概会埋怨他几句,虽然被一个比他小的孩子训斥很丢人,但这是他应该认下的。   左等右等不见姜山提这事,他实在憋不住,主动说道:“对不起,是我想当然了,连累了你。”   “没事的。”姜山低头亲他一口脸颊,“那几个雇佣兵算是捡着便宜,他们会被遣送出国,终生不得入境,而全羽飞,我要他死。”   他最后四个字咬得极重,说完瞥一眼何野,脸色缓和下来,单手扣住何野的手:“以后不要单独出去,尤其是晚上,和我报备一下。”   “我又不是小姑娘。”何野无奈地叹一口气,但见姜山眼眸半垂,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上去有些生气,于是只好答应:“好吧,我会和你说的。”   “这才对。”姜山满意地松了口气,“饿吗?我们吃饭。”   在主任医师确认病人状态后,就送来了早餐。病人的早餐十分清淡,何野伤了胃,医院这边只送来一些流食,他吃了一小部分,便没了胃口,专心看着姜山吃饭。   姜山坐在陪护床上,支起一个小桌板,一手扒拉米饭,一手攥着花卷和馒头,就着一个炒胡萝卜和肉末香干,他吃的狼吞虎咽,嘴里还没咽下去就迫不及待地再咬两口馒头。   何野被他这个吃法吓到了,眼见他闷声不响吃下六个馒头,四个花卷,两碗米饭两个小菜,吃到一半还噎住了。   姜山左右寻找,瞥见何野手边一碗剩下的蛋花汤,遂用渴望的眼神看着他。   “这是我喝过的。”何野颇有点为难,但姜山二话不说,拿起碗一口干了下去。   何野用一种慈爱的眼神凝望着他:“看你饿的。”   “两天没怎么吃饭了。”姜山淡淡开口道,低着头,盯着自己的碗,忽然声音变了调:“我把你送到医院的时候,你进了手术室,一个医生走出来告诉我,说你胃部大面积出血,情况很不好。”   何野一愣,他只觉得自己睡了个舒舒服服的觉,却没想到这已经是两天后了,更没想到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姜山睡不着觉,吃不下饭,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你何必对我这么好。”何野眼圈发红,他不知该怎么表达他的感谢,任何东西都无法报答姜山的这份恩情。   姜山鼻头翕动,强压下去眼泪,抬起头时眼眶里闪着光:“因为我爱你,我唯一能活下去的动力就是你,你要是真不好了,我也想随你去算了。”   “你别胡说。”何野用力过猛,突然肚子发痛,他赶紧沉住气,轻轻捂着腹部,平躺下来,语重心长地对姜山说道:“一天到晚的说这样的丧气话,倒不倒霉?”   “一点也不倒霉。”姜山气鼓鼓地扒在他床上,“我愿意跟你殉情。”   何野两眼一黑,这是什么狗屁话,他绞尽脑汁也不知道怎么回,只好泄气地抿起嘴,结果躺着一会儿,眼皮子就再也睁不开。 第0037章 你只能爱我   他在医院躺了快一周,腹部的手术伤口在愈合,而眼睛也如姜山和医生所说,拆掉纱布后能看见一点,但望出去还是有淡淡的阴影,说是毛细血管破了。   他住院期间,不少人来看过他,有朋友,也有合作伙伴,但他不喜欢这么热闹,便装睡,姜山也心领神会地帮他回绝不想应付的人。   这天,何野刚睡着,护理部主任走到病房前,敲了敲门。   门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十几个保镖或者是助理模样的人站在病房外,围着为首的男人。   姜山站起身,对着那个走进来的男人叫道:“大哥。”   池锦升抬手示意他别出声,长腿一跨,轻轻坐在病床上,注视着何野的睡颜。   这时,门外忽然扑进来一个小孩儿,一把抓住何野的脚,把他吓得差点从床上弹起来。   “你......”何野瞪大眼睛,惊魂未定地盯着池锦升,而后目光下移,盯着床尾的小孩。   这小孩是池锦升和同性恋人领养的孩子,长得甚是可爱,被池锦升领着叫了一声“何叔叔”后,就欢快地奔出去玩了。   池锦升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吵醒你了。”   “你不是在美国,为什么会在这?”何野抹一把脸,小心地撑起上半身。   池锦升瞥一眼旁边杵着的姜山,又转回头:“听说你夜里被袭击,我想着本来也要回国,就提早几天,来看看你。”   “还好,不算很严重。”何野咳嗽两声,姜山立马把身后的窗户关上。   池锦升自然注意到他们中间不同寻常的关系,他眼皮子动了动,吩咐姜山:“你先出去,看着点孩子。”   “哦。”姜山不情不愿地打开门,独留他们在病房里。   多年挚友,一个眼神何野就知道池锦升在想什么,故作轻松地说道:“我们偶然认识,没想到他居然是你弟弟。”   “是真偶然还是假偶然。”池锦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可能不知道,他最喜欢搞这种小动作。”   虽然是自己好朋友,但乍然听到他这样说姜山,何野心里不太高兴,也许姜山是做过些什么他不知道的坏事,但就冲着那天被袭击,姜山奋不顾身过来救他,他也愿意相信姜山是个不错的孩子。   池锦升察觉到他不悦,于是直截了当问道:“你喜欢他?”   这话一语点醒梦中人,何野愣了愣,他喜欢姜山吗?   他还未来得及思考,否认的话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那就好。”池锦升似乎松一口气,“姜山这小子,心眼子太多,某些程度上和你很像,你们要是在一块儿,日后一定会有很多矛盾。”   何野想起姜山说起过小时候的一些遭遇,也许就是因为悲惨的童年,才导致他心思深沉,他问道:“姜山小时候的事,你知道多少?”   “他不常提起,我只听说他被收养以前成绩不错,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读了。”池锦升惆怅地叹了口气,“虽然我不喜欢他城府深,但我可怜他。”   池锦升不轻易说“可怜”二字,何野年少时期曾与他在街头遇上过流浪汉,何野同情那个流浪汉,但池锦升却觉得没什么好可怜的,大家都是人,哪怕是残疾人也有自己的生存方式,贸然同情别人,也许是对别人自尊心的一种践踏。   何野愣怔地抿起嘴唇,听见池锦升淡淡地说道:“那小子刚来家里,不敢吃不敢穿,他以为他是被捡来给我当仆人的。有一次他自己拿着一张纸来给我看,他说他以后不会分走我一点财产,他长大了就回中国,我当时挺不是滋味的,反正后来去美国定居,英国的房产我就想着留给他了。”   “可是,他就要了一套老宅子。”池锦升顿了顿,接着说道,“除了日常吃穿,他没往家里拿过钱,他说他自己勤工俭学。”   “勤工俭学?没有别的收入了?燕阿姨没给过他钱吗?”何野突然坐直身体。   池锦升摇摇头:“家里的财产我有数,我妈可能给过小钱,但值钱的房产地基是没有的。”   何野脸上有些僵硬,他想起姜山借着燕北名头偷偷塞给他的那块地,那可以堪称非常大额的财产了,如果不是燕北给的,那只能是他自己赚的,他怎么赚?这可是40多个亿!   “挨得那么重的打......”何野忍不住呢喃着那天在卫生间里听到的话,当时他没在意,可今天连起来一想,这才发现端倪,难道姜山是做了什么特殊交易?   他不是不知道,有些人走投无路,为了生计不择手段,甚至出卖自己的身体,有一些老板癖好独特,喜欢暴力。姜山那副皮囊,若是真有老板看上,也是极有可能的。   除了这种恶心的皮肉交易,何野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情况,被打了一顿就能换取如此昂贵的土地。   怎么会这样......何野沮丧地垂下脑袋,心中愧疚感加剧,如果姜山真的是忍辱负重换得这块地,又送给他,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对待这份如此宝贵的真心。   何野觉得自己这个人本就不适合谈恋爱,他的防备心太重,不会完全地相信一个人,也就不会完全地爱一个人,面对姜山这样真挚热烈且毫无保留的感情,他手足无措,进而十分头疼。   “你不舒服?我给你叫医生来。”池锦升见他捂着太阳穴,以为是眼部伤口开裂,但何野叫住他,疲惫道:“你叫姜山进来。”   姜山抱着小孩子进来时,那小孩正开心地笑着。池锦升伸出手,他就很自然地举起双臂,上半身倾斜到池锦升那边去。   池锦升抱着孩子与姜山擦肩而过,带上门出去了。   “怎么了?你们是聊了什么不愉快的话题吗?”姜山见他脸色不好,很快把自己的笑意收敛起来。   何野脱力般呼出一口气:“你老实告诉我,那块地是怎么来的?”   “什么地?”姜山微微歪过头,眼睛上下眨动,一副无辜单纯的模样。   何野喉结滚了滚:“上海那块地,从你这里让到燕北手上的土地。”   “我不太明白你说什么,我手上怎么会有地呢?我猜你和大哥聊起我了,大哥应该告诉了你,我不拿家里钱,名下只有英国一栋房产......”姜山笑盈盈地说。   何野无礼地打断他,口气严肃:“姜山,你骗我,我会知道,我不是好忽悠的小孩儿。”   姜山闭上嘴,面若寒铁,他眼珠一动,佯装灰心丧气地试探道:“是大哥告诉你的吗,他说我有一块地?”   “是在温泉度假的时候,我听到你和某个人在卫生间里说的。”何野回答他。   姜山突然瞳孔微颤,他假装看向墙壁上的钟表,快速站起身:“对了,医生说你这个点要换药,我去找他。”   “姜山!”何野不顾伤口的疼痛,很快撑着身体靠近他,一下子就抓住他的手,“你要是走了,我们到此为止。”   这话直接唬住了姜山,他缓缓坐了下来,侧过脸不敢看他:“是啊,一块地,我想给你而已。”   何野锲而不舍地追问道,“是不是你,被包养了?我听见那个人说你被打了才换来这块地。”   姜山听完,眼中的光重新点燃,他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我怎么可能搞这种,这块地本来是我帮母亲竞标收来的,但是有一家公司搞小动作,让政府介入了,我这个人你知道的,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我就去和那家老板打架,谁知道他们人多,我就挨了揍,不过后来还是拿来了。”   见他说的有头有尾,何野还是怀疑地追问一句:“你说的是真的?”   “对啊,你不信可以问燕北。”姜山可怜巴巴地垂下脑袋,用力握住何野的手,“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既然你问,我知无不言。”   何野捏捏他的手,虽然心中仍然存有疑惑,但没有确切证据前,应该是问不出什么了,燕北那边估计在他开口询问之前,就已经串好口供。   姜山心眼子多,绝非妄言,这事儿他会好好地去查一查。   “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真的很感激。”不管怎样,这块土地已经无法被归还,他能做的只有补偿,“既然如此,那我会重新规划,给你股份。”   姜山用力抱住他:“不用感激我,也不用给我股份,我爱你,我就想看你挣钱,等以后我们结婚了,你的钱不就是我的钱了吗?还推脱什么。”   “我怎么和你结婚?”何野哑然失笑,“ 你就那么肯定我会和走下去?也许和你白头到老的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姜山握着他的手,虔诚地轻吻他的手背,十分坚定道:“你如果加入英国国籍,我们就可以领取结婚证,我这辈子只认你一个,如果这辈子你不爱我,我就自-杀,下辈子重新再来追你。”   何野沉静地看着他,姜山严肃又认真,一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明明生着一张风流倜傥的脸,说出的话却有着与之相悖的深情。   当然,不仅仅是深情,更是一种无形的威胁与绑架,若是姜山真的因为感情失败而草率结束生命,对于何野来说,后半生无疑是和愧疚自责相伴。   他疲惫地叹了一口气,抽回手:“你让我,好好想想吧。”   姜山主动递上来一杯水,岔开话题道:“对了,你昏睡的这两天,有两拨警察来过,一拨为全羽飞,一拨为了你父亲。”   听到父亲二字,何野忍不住皱眉,甚至觉得反胃,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哦,然后呢。”   “你父亲颅骨破裂,肋骨断了几根,手臂骨折,据周围市民所说,他们看到你和你父亲在家里打架。真的吗?”   何野淡道:“真的。”   “为什么?”   “别问。”何野睁开眼,一双漆黑的眼珠像锋利的刀,看得人浑身发冷。   姜山闭上嘴,与他对视。   “你在西湖的那套别墅,怎么处理?警察说里面很乱。”姜山避开他的视线。   何野自觉刚才实在有点凶,他是没必要对一个毫不知情的人动怒的,只是一瞬间没控制住火气,和何大军沾边的事,他一件都不想听到。   “就...找个家政吧,把东西收拾了,就算了。”何野颓然倒下,叹了口气。   姜山乖乖应下,刚要去打电话,何野又说:“姜山,别去查我以前的事,我实在难堪。”   姜山站在门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第0038章 迟来的表白   临近除夕,何野才办理出院手续,姜山领着他去了医院附近一家粥店。   “你瞧你,都生着病呢,还在医院里开会,瘦了那么多。”姜山拿起碗和勺,给他盛上满满一碗排骨粥。   窗外在飘鹅毛雪,小孩嬉笑着在冻冰的地面上滑行,粥在陶瓷锅里煮得冒泡,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姜山拿起喝粥的小勺,放置在他碗里时,手机刚好震动。   金城医院的人已经打过一次电话,但上次他忙忘了接,后来也没想起这回事。   “喂?何先生,今年要和宋女士一起过年吗?”医生道。   何野一怔,皱眉问道:“我母亲最近状态怎么样?”   “一周前有过一次狂躁,后来我们陪她一起做甜品,宋女士似乎对西点类很感兴趣。”   何野抬起眼皮,与姜山对视一眼,姜山微笑了下,用双手比划了下做蛋糕的动作。   何野无奈地回他一个笑容,进而道:“好的,我知道了,这周周末我会过来。”   姜山悄悄在桌子底下夹住他的腿,俏皮地眨眨眼:“我就说我那次没去错,阿姨果然喜欢这些。”   “看来你比我懂得多。”何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认真地看着他。   姜山挑了挑眉,眼中闪过几分犀利,他说:“如果一个人全身心地扑在同一个人、同一件事上,当这个被寄予全部希望的东西骤然抽身时,那么人的精神是会垮掉的。”   “这点我很认同,所以我不会和我妈一样,只围绕同一个东西。”何野眯起眼。   姜山点点头:“所以我支持你,也支持你母亲,在爱一个人的同时,更要爱自己,你当然可以有喜欢做的事情,爱人与爱己从不冲突。”   何野微微睁大眼睛,他第一次从姜山嘴里听到这样的话,他忽然对眼前这个24岁的男孩产生了别的情绪,一种想要深刻了解对方的情绪。   但他冷静下来,又觉得姜山是伪装的,因而试探性说道:“所以,你也不应该完全地围着我转,你有自己的学业,未来也会有事业,更有爱好,但我和你相处快三个月,我没有在你身上看到你说的这点,难道你自相矛盾吗?”   后来,何野听到了他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一段话,他记得他那颗心,在那时跳得飞快,也让他做出了改变人生轨迹的选择。   姜山说:“其实我很早就死了,因为你曾经的一次善意,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所以接下来的人生,我的心只能依靠你跳动,我已经没有自我了。”   我已经没有自我了......不知为何,何野突然鼻头一酸,脑海中浮现出池锦升说过的,当初那个小小的男孩,举着一张纸,站在桌子边告诉池锦升,说不会和他争财产。   多么可怜,让人产生了浓厚的保护欲, 何野本就嘴硬心软,一瞬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如果只是谈个恋爱,只是恋爱的话......对于何野来说并没有可预见的害处,恰恰相反,还有诸多好处。   如果姜山真的和他说的那样,他的人生只围着自己转,那么自己还有什么顾虑呢,本就是担心姜山会在某一天腻了,离开了,自己会接受不了,怕一把年纪还为感情的事伤心。   现在这个先决条件消失了,而自己又早就和姜山做过了,不过是颠覆了以往的上下位置,他扪心自问,姜山的技术是极好的,牺牲一下也......就这样吗?真的要在一起吗?会不会出现什么差错?他能够承受谈恋爱带来的弊端吗?他能做好一切吗?   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何野缓缓撑着桌子站起,紧张得牙关都在颤抖,他一字一句地说:“姜山,我们可以试一下。”——   “什么叫试一下?试一下?什么试一下?你说清楚啊。”姜山像个跟在他身后汪汪叫的小狗似的,追着他,咬着他。   何野闹了个大红脸,一口粥都来不及吃,脚步匆匆地在街道上走。   “你说话啊何野!你到底是要和我试什么?我要听你说出来。”姜山在后头一个劲儿地嚷嚷,街上行人纷纷侧目。   何野越走越觉得丢脸,咬着牙头也不回地说:“我收回好吧,你当我什么也没说。”   “不行,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出去的话跟泼水一样收不回来!”姜山不乐意了,快走几步,一把抓住他的手,迫使他停下。   何野气哼哼地拽了拽,没拽动,周围的行人们目光都聚在他们身上,他的脸臊得慌,十分后悔当时自己脑子一热,傻不拉几地说出那番话来。   现在收是收不回来了,他只能硬着头皮说:“就那个,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是一直在求吗?”   “不,我就想听你说,你总是吝啬表达,可是如果你不说出来,很多事情的意义都会发生变化。”姜山旁若无人地牵着他的手,尤其执着道。   何野实在害臊,喉结上下滑动,声音低低的:“好吧,我们,可以......在一起。”   姜山几乎是立即贴了上来,深深地抱着他在一家咖啡店前狠狠亲了一下,周围顿时传来惊呼声,路过的两个女孩忽然惊喜道:“拍到了拍到了!”   何野噌地推开他,一把抹掉嘴上的濡湿,倒是姜山神色如常,走到那俩女孩面前,低下头满面春风道:“拍到了什么?”   “啊啊啊啊好帅。”其中一个女孩满脸通红,激动地说。   另一个女孩鼓起勇气举起手机,上面正是姜山刚才和何野接吻的一幕,他们在飘扬的雪下亲吻,姜山一脸兴奋,何野像是被强迫似的,全身都写着抗拒,但脸红红的,十分可爱。   “我们可以把照片发给你,祝福你们呀。”女孩高兴地说道。   姜山看着照片传输过来,收回手机,大拇指往何野那边翘了翘,低声说:“谢谢,他刚和我表白呢。”   “感觉像你跟他表白呢。”女孩半开玩笑道,“好甜,磕到真的了。”   眼见姜山和那伙陌生女孩有说有笑,何野不悦地把手放进口袋,脚尖烦躁地扒着地上的雪。   姜山一溜烟地跑回来,轻柔地握住他的手,揣进自己口袋里:“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哥,你刚才真的跟我表白了吗?”   “是梦就好了。”何野尴尬地低下头,半张脸藏在高领毛衣下。   姜山得瑟得走路像是要飘起来,攥着何野的五根手指不肯放开,嘴里哼着一首粤语老歌。   两人漫无目的地沿着商铺下的屋檐走,快走到停车场时,何野听到一阵吸鼻子的声音,他转过头一看,姜山双眼通红,竟毫无征兆地掉下两行眼泪来。   “哭什么。”何野无奈地抬起手,摸摸他被雪压弯的头发。   话音刚落,姜山突然控制不住自己,失声痛哭起来,他自知荒谬,只好拿手臂挡着眼睛。   “男子汉流血不流泪,上次和全羽飞他们打架,我看你手都划破了,也没哭啊。”何野温柔地笑了笑。   姜山拿手袖抹掉眼泪,小心翼翼地说:“你能再抱抱我吗?”   “好。”何野伸出手环住他,在他的后背上慢慢拍了两下。   回到家里,这次何野没有赶他,把他让进屋内,冰冷的房子里很快有了生火做饭的热气。   姜山一共没来过他家几次,每次来几乎都要下厨做饭,何野想进去帮忙,也被各种理由推出厨房,他只好躺在沙发上,抱着平板看菜谱。   厨房很快飘来阵阵香味,是他爱吃的排骨的味道,他偷偷吞咽一口口水,不想让姜山看到它嘴馋。   “小野哥,快来吃饭。”姜山把菜端上餐桌,熟练地找到碗筷汤勺,率先给他盛了一碗鲜香排骨汤垫垫肚子。   何野毫不客气地端起碗,品尝一口,还是一样的味道,姜山的手艺十分不错。   姜山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喝吗?你喜欢的话,我天天给你做。”   “好喝。”何野点点头。   何野曾无数次幻想过这样的场景,和伴侣坐在餐桌上,桌上是热气腾腾的饭菜,外面在下雨或者下雪,一道窗户隔绝所有寒冷,他喝下一碗热汤,和伴侣无所顾忌地聊天。   如果永远能这样,似乎很不错,他希望这一刻不会成为短暂的回忆。   吃完饭,姜山收拾好桌面,拉上羽绒服拉链,拎着背包,就要打开门。   “你去哪儿?”正在喝水的何野站起身。   姜山歪过头看着他:“我要回家了。”   “回家?哦,回家。”何野脸上流露出失落的神色,但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喉结滚了滚,急切地说:“外面下雪了。”   姜山眼中含笑,静静地盯着他:“我知道下雪了,没事,我有帽子,可以挡住雪。”   “雪很大。”何野再次说道,声音迫切,带着几分哀求。   姜山抓着门把手,调皮地冲他眨眨眼:“没事儿,我以前还光着膀子在雪里滚呢,这点算什么,我走了,下次见。”说完,他真的打开门,半个身子钻出屋去。   何野紧紧抿着嘴唇,靠在玄关处的柜子上,一言不发,他的内心在疯狂地撕扯,他是从不肯低头服软的,通常是伴侣主动给台阶,可这会儿居然要他自己开口。   他就想姜山留下,这样寒冷的夜晚,他不想再一个人孤独地睡在怎么都捂不热的床上,他想有人陪着他。   何野心一狠,追出门去,直接抓住姜山的手,姜山回过头,深邃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同时分开五指,和何野的手相扣。   “留下来。”何野咬牙,面红耳赤道。   姜山立即把他推到墙边,高大的身体覆上来,将他圈在身下,结结实实地亲他的嘴唇。   两人吻得难舍难分,姜山矮下身,单手环住他膝弯,一下子把他扛在肩头,迫不及待地打开门,何野闷哼一声,任由他把自己扛到房间。 第0039章 第一个新年   何野算是过上了一段很淫/靡的日子,刚开始还觉得被伺候的感觉很爽,但很快就力不能及。   自从和姜山确定关系后,姜山每次来都要抱着他睡觉,哪怕他刚开始说身体不舒服,但摸着摸着,很快又被点着火。   这天他陪完年前最后一个客户吃饭,看着姜山发来的铺天盖地的短信,一时间十分烦躁。   他没回,把手机静音,反扣在桌面上,注视着面前的小提琴手。   和客户约见的地方正是和姜山第二次见的酒店顶楼,一队乐队旁若无人地演奏着动人的乐曲。   生活需要热情,也需要偶尔独处,和姜山在一起很快乐,但时间一长,他就觉得有点心烦,姜山实在太过于黏人,经常占据他的私人时间,好在还没真正同居,他还有喘气的机会。   他想着想着,忽然沮丧,自己果然不适合恋爱,还没怎么开始,就已经想着如何和对方割裂开。   这时,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拉开他面前的椅子,坐在原本客户坐着的位置上,恶作剧似的在桌底下踹他一脚。   “无聊。”何野闭上眼睛。   盛逾海眉毛扬起:“想什么呢?”   “没什么。”何野道。   盛逾海伸出手比了个“二”:“我到处托人,找到了点姜山的消息,两个内容,想先听哪个。”   “别卖关子,到底发现了什么。”   盛逾海压低声音:“你那个对象,赌-.博。”   何野猛地瞪大眼睛,声音克制不住地陡然升高:“赌-.博?”   “对,英国那里先不说了,在中国沿海一带,像福建、广东和上海,当然还有香港澳门的赌-场,都是他常去的地方。”盛逾海手指点了点桌面,见何野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又说:   “据说是操盘的。”   这话简直给了何野当头一棒,他何尝不知道操盘手擅于控制盘面,各种作弊,里应外合,让人一夜之间赚的盆满钵满,又在瞬息之间倾家荡产,妻离子散。   何野喉咙像是堵上什么东西,吐不出来咽不下去,他艰难地捂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此刻舍不得和姜山断掉,可姜山做下这样罪恶滔天的事,他没有办法去原谅。   赌-.博?为什么会是赌-.博?居然会是赌-.博!   所以姜山才能拥有钱,而不用从池家那边拿,原来就是靠这种违法行为获利,亏他之前还同情姜山,根本就是在和罪犯共情。   他几乎要脱力,深深地摇了摇头:“那么我让你查的那块土地,也是姜山非法所得?”   “目前看来不是。”盛逾海见他脸色苍白,忙不迭送上来一杯温水,“我要和你说的第二件事,就是他这个经济来源。”   “你说吧,我没有什么不能接受了。”何野垂下眼眸,眼神黯淡。   盛逾海说:“姜山做的这个操盘的活儿,不挣钱不盈利。”   何野抬眼盯着他:“你是在扯淡吗?”   “还真不是,我手底下有人混进去赌场,疏通了内部人员,他们告诉我,姜山就是做一个人情账,他想办法让那些赌徒们输钱,然后换取明面上的项目,利用项目来赚钱。”   “所以他还涉及洗-.钱。”何野又叹了口气。   盛逾海笑了:“光明正大,就算查也无所谓,项目赚的钱跟赌字不沾边啊。”   “我猜猜,赌徒如果不履行约定,姜山的人会跟收高利贷的一样吧,砍手剁脚,对吗?”何野不紧不慢地拿起水杯,抿了一口。   盛逾海轻哼了声:“目前没查到相关信息,但我也觉得如此,或者更狠吧。”   何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靠在椅背上思索。   “何野,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我劝你一句,像这样的人,毫无底线,你不要突然跟他分手,得想办法和平分开。”盛逾海突然严肃起来。   从知道姜山就是当初要跳天桥的孩子,盛逾海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死亡是很可怕的,如果一个人坦然地准备去死,说明他心底里的根基已经被摧毁,而根基一旦摧毁,这个人很容易暴动,因为一点小事而疯狂,这也是为什么很多自-杀未遂的人后期会再次尝试自-杀。   他不是歧视,只是下意识地想要避开极端的人,他和何野都很普通平凡,姜山若是想做点什么,何野一定承受不住。   哪怕只是简单的分手,何野都必须斟酌措辞,想方设法让姜山自行离开。   当然,关于姜山的身世,他决定替姜山隐瞒和处理一下,何野看上去理性,实则内心敏感多疑,如果真的知道当初救下的孩子成了如今这个样子,不知道会有多难过。真是孽缘。   两天后的除夕,杭州迎来今年冬天的第一场暴雪,窗外银装素裹,路面全是融化的积雪形成的黑色的车辙印,人们来来往往,各自都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忙碌着,何野站在楼下等姜山开车过来接他。   当姜山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停在跟前时,他正靠在墙上发呆,浑然不觉姜山打开车门,绕到他这一侧来。   姜山打开双手,温热的手掌揉了揉何野的脸颊,低下头亲了一口:“在想我吗?”   何野一抬头,就对上姜山一张白里透红的脸,长长的眼睫毛上下眨动,红润饱满的嘴唇微微抿起,他越凑越近,靠在何野嘴边,哈出的热气像小猫一样在何野心里抓挠。   何野自然而然地闭上眼,享受着姜山高超的吻技,他很快被亲得上气不接下气,双手推阻着姜山的胸膛。   但姜山早已习惯他这种“欲拒还迎”的方式,更加用力地箍着他的腰,把他压在汽车上更激烈地亲吻着。   亲足了三分钟,姜山终于舍得放开他,乖巧地眨眨眼:“走吧,我们去看看你妈妈。”   那张好看的脸在他跟前,他怎么都说不出重话,他承认自己很看脸,姜山的脸完完全全长在他审美点上,他舍不得断。   但盛逾海的话在他脑中盘旋,他不得不重视起来。   “你都不和我说话。”姜山委屈地说道。   何野回过神,敷衍道:“我走神了,你说了什么?”   “我总有感觉,你这几天好像都不太愿意搭理我,从你和那个老板在山河酒店吃完饭那天开始。”姜山敏锐地察觉到何野变了,一开始只以为是倦怠期来得太快,可后来一查......见何野不回答,姜山余光一瞥,把何野的脸色收入眼底,他不动声色地沉下这口气,安静开车。   既然敢阻挠他和何野,就要承担相应的代价。   盛逾海......姜山用力抓紧方向盘。   抵达金城医院后,宋英粲正在护工的陪伴下,在完全封闭的阳光房里荡秋千,窗外大雪纷飞,她的眼睛也一样灰暗。   “妈。”何野打开门,拍掉羽绒服上的雪花。   宋英粲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几乎是小跑过来迎接他:“儿子你怎么来了?小姜也来了。”   “阿姨。”姜山甜甜地叫着她,顺手放下自己手里刚买的年货。   宋英粲当即眉开眼笑,绕过何野,对着姜山嘘寒问暖。   “这大雪天的你们还过来......”宋英粲一高兴,差点忘了他们还站在门口,于是赶紧让开路,招呼他们进来喝水。   一杯温热的水顺进肚子后,何野感觉自己全身都舒软下来,等他冰冻的神经彻底解封时,姜山早就和他妈聊上了。   从学历、工作,到年纪,家庭,宋英粲的问题跟洪水一样,但姜山却一个个地耐心回答,问到最后,宋英粲忽然说:“你是个优秀的孩子呀,和我儿子是什么关系呀?”   此言一出,何野愣了愣,突然站起身,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不对劲,姜山已经不是第一次来,那些问题他妈早就刨根问底过,他和姜山的关系姜山上次也跟她说过。   宋英粲的记忆力在退化的事实,他一直懦弱,不敢面对,但今天,他不得不面对了。   他下意识看向姜山,姜山同样脸色微沉,但眼神示意他坐下。   宋英粲不明所以,还热情地招呼他们吃她昨天做的蛋糕。   姜山去厨房做饭,宋英粲一直站在透明的门外看,还打趣何野:“这孩子做饭有模有样的,不知道好不好吃。”   何野僵硬地笑了下,拉开椅子:“妈,你来坐,我和护工去整理下年货。”   他们不敢走远,走到能看得到宋英粲的二楼,他对护工说:“我妈最近经常忘事吗?”   “其实还好,我跟她说的很多事她都记着,吃药也都记得,你的事也记得,就是我之前和她聊天,说起了这个小姜,她想了半天,只记得一张脸和名字,别的......”护工摇了摇头。   何野难掩失落,但他还是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红包,交到护工手上,护工连连摆手推脱,最后一番好说,护工才笑着收下。   何野进去厨房给姜山打下手,两个钟头后,一共八道菜被整齐地摆在餐桌上,有鱼有虾有肉,还有何野最喜欢的排骨汤。   护工吃完饭,很有眼力见地先一步走了,独留他们聊天。   餐桌上宋英粲倒是很正常,问什么答什么,还算流利,就是累的快,吃完饭连水果都没力气吃,看了会儿电视就睡着了。   何野沉默地在厨房里洗水果,洗着洗着,双眼发红,眼前逐渐模糊。   他忍不住用袖子偷偷擦干眼角的濡湿,在这个世界上,他只有宋英粲一个亲人了,如果宋英粲有一天彻底忘记了他,他该怎么办?   他不敢想,这是他心底的一根刺,就算他再长大,也永远无法迈过去这道坎。   窗外忽然闪动着亮光,漆黑飘雪的天空中绽开几个绚烂的烟花,何野睁大眼睛,站在窗户边仰头看着。   这是疗养院外的那座公园里放的,他和姜山开车来的时候见到有海报放在树下,说今天会有一场烟花盛宴。   烟花啊,是烟花,今天过去,就是新年了。   “哥,你快出来。”姜山在阳台上叫他,尽量压低声音,没有吵到宋英粲。   何野赶紧抹了把手,走到阳台,见姜山正在捯饬一个烟花棒,很小巧一根,姜山拿出打火机,给它点燃,那小玩意儿很快扑哧扑哧地冒出白光,在昏暗的阳台上,显得尤为好看。   何野的目光悄悄地穿过烟花棒,盯着后面的姜山,他的心暖洋洋的,在他伤心失落的时候,姜山的陪伴给了他莫大的安慰。   “你来玩玩。”姜山递给他一根新的,给他点燃,何野笑了,举起它,对准窗外频频升起的烟花。   姜山靠近他的耳朵,轻声说:“我背过一句诗,感觉很能表达我的心情,叫‘愿与君做梁上燕,年年岁岁常相见’。这是我们第一个一起过的年,我希望我们以后都能一起过年,再不分开。”   “我也希望。”何野由衷地说。   姜山顶了顶他的脑袋:“我在英国认识一位很棒的神经科医生,等年后,带咱妈去那边看看,好不好?”   何野的情绪一下子绷不住了,忽然眼泪滚下来,他自觉丢人,只好快点擦掉:“谢谢,谢谢你。”   “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担心,以后不用再一个人扛了。”姜山拿手擦他的眼角,轻轻抚平。   姜山从背后抱住他,他们安静地站在阳台上,看着窗外的美景。 第0040章 猜疑   早上他妈还在睡着,等何野洗漱完的时候,护工已经做好了简单的早饭,当然,有些东西是外面买的,怕他们吃不惯宋英粲的那些清淡的食物。   何野打开电视放新闻,而后坐在餐桌上,不一会儿,姜山也走下来,坐他边上:“好香。”   “吃吧。”何野有轻微起床气,早晨不太爱说话,把鸡蛋放姜山手边就闷头喝皮蛋瘦肉粥。   护工在收衣服,转头见他们穿个差不多款式的卫衣,姜山一边吃一边凑到何野耳边说悄悄话,别提多赏心悦目了,她笑了笑:“两个俊小伙诶!”   姜山准备剥鸡蛋,不过这玩意儿没过凉水,很不好剥,他磨蹭半天,有点不爽。   何野很自然地从他手里接过鸡蛋,颇有耐心地把壳一点点去掉,再用勺子把壳上粘着的蛋白挖到姜山碗里。   于是姜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享受着被照顾的感觉,他轻声说:“哥,你脾气真好,我特别喜欢你这点。”   “贫嘴,再不吃油条也要凉了。”何野说道。   姜山乖乖吃下三大碗粥,何野愣了愣:“你食量一直这么大吗?”   “对啊。”姜山从饭碗里抬起头,咽下去一口油条。   何野皱起眉毛:“那怎么之前......”   “之前在追你,我不好意思吃得多,要矜持。”姜山抹掉嘴上的油腻,“现在追到手了,我就不装了。”   他顿了顿,又道:“还记得我们在银泰吃的石锅鱼吗?其实那玩意儿两锅都不够我吃的。”   “......”何野挠挠头,一时语塞,只好说:“厉害。”   他这副欲笑不笑的模样,跟在姜山心头挠痒痒似的,姜山越看他越喜欢,忍不住拿脑袋拱了拱他的肩膀。   吃完早餐,本应该出去采买东西,谁知姜山那边一个电话过来,说是燕北有事叫他,何野连忙摆摆手:“你去吧,我等下自己走就行。”   姜山亲他嘴角一口,跟妻子叮嘱丈夫似的:“那你路上小心,雪天很滑。”   “你也是。”何野浅浅地露出一个微笑。——姜山开着车,一路直奔杭州的某家会所。   车随意地停在门口,大长腿跨出去半步,就有人一路小跑过来,毕恭毕敬地从他手里接过车钥匙,而后帮着停车去了。   姜山整了整大衣,落在头顶的雪花很快化成水珠,他抓了抓头发,一脸阴沉地走进会所。   走到一扇雕刻着花纹的合金大门前,两个侍者为他打开大门,他走进去,里面烟雾缭绕。   除了十几个站着抽烟的,地上还躺着一个半死不活的男人,他全身都被麻绳捆着,头上套着一个蛇皮袋,上面染着发黑干涸的血液。   “死了?”姜山走过去,往柔软的沙发上一坐,立即有人给他递烟点火,他只动了动嘴,一口烟顺着微微张开的唇缝散出。   陆超斌赶紧说:“姜哥,人还活着。”   “拿掉头套。”姜山垂下眼睑,两根手指夹着烟,目光盯在那个人身上。   头套很快被摘掉,一张肿得像猪头似的脸露了出来,姜山翘起二郎腿,皮鞋尖顶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   “自己报名字,哪个场子的,跟盛逾海的人说了什么。”   那人颤颤巍巍地说:“我是小立,福建AB场的,姜总,您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打。”姜山抬起头,单手撑在沙发顶部的平面上,他的脸色淡淡的,丝毫没有被凄厉的惨叫声影响,这时,一个手下毫不留情地徒手掰断了小立的两颗门牙,他登时痛得吼叫起来,又是一巴掌被打倒在地。   “姜总......我上有老下有小,盛逾海他不是东西,他威胁我的家人,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呀!”小立嘴巴漏风,一道血条子从下嘴唇流下来,淌在地上。   姜山冷道:“我待你们不薄。”   “盛逾海也是道上混的,我一个喽啰我能怎么办啊!我真的不敢背叛您!我只说您常去赌场,别的我什么也不敢说!”   姜山失了耐心,对着陆超斌道:“把他送回AB场,让他们负责人处理。”   小立还在哭叫,陆超斌点点头,很快招呼过来两个人,让他们把小立抬走。   见姜山心情不佳,陆超斌把屋里的人全部遣散,坐在姜山脚边的凳子上,搓了搓手说:“小立接触不到地下赌场,他说的那些话价值不大,盛逾海查不到什么的。”   “他三言两语让何野对我起了疑心,你知不知道,仅凭一点点疑心就能毁掉我们的感情。”姜山握紧拳头。   陆超斌沉默了下,说:“真的吗?就这么脆弱?”   “我在他面前从来不敢放松,连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要斟酌,我知道他根本不信任我,只要哪天触及他原则,他二话不说就能把我踹了。”姜山垂下脑袋,眼神落寞。   陆超斌叹了口气:“姜哥,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你是真喜欢他呀。”   “我栽他手里了。”姜山深深地感受到一种无奈的感觉。   自从被收养,他凭着这颗天才脑子和超高情商,还有非凡的家族撑腰,他想要什么没有,不管是什么,他都有办法搞到手里,哪怕是犯法。可唯独面对何野,他总觉得挫败。   何野像握在手里的沙子,越用力越攥不住,但松开的话,直接就会从指尖流逝。说好听话人家不信,强硬点人家生气,最重要的是何野不爱向他倾诉什么,很多东西都是他自己偷偷查到的。   这样的人,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惹到他,一旦失望攒多了,一下子就会爆发。   陆超斌见他不说话,于是道:“姜哥,赌一把吧,就赌何野对你有几分真心。”   “也赌盛逾海会不会帮你,盛逾海调查你,大概是怕你伤害何野,但他要是知道你对何野确实是真心的,他会心软吗?”陆超斌说。——何野刚到附近的大超市买菜时,手机便响了,他拿起一看,是金城医院来的电话。   不好,难不成是他妈……   何野飞快地接起,果不其然,责任医师的声音急促冷厉:“何先生,你父亲来医院闹事了,你快过来一趟!”何大军来了。   何野瞬间心慌到了极点,撇下菜篮子冲出超市,外面寒风刺骨,他顾不上自己敞开的外套,马不停蹄地奔向汽车,路边行人纷纷侧目,为他让开一条路。   他心里升起不详的预感,何大军的到来,宋英粲会不会......为什么会这样?!当初说好老死不相往来,为什么何大军又会突然来金城医院? 第0041章 倒霉透了   何大军,何大军......何野摔上车门,迎着满头风雪,怒气冲冲地前往金城医院的待客室。   他前脚刚跨进去,一只茶杯精准地摔在他脚边,随着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玻璃渣子碎了一地。   放眼望去,屋内一片狼藉,两三个医生抓着愤怒咆哮的何大军,何大军一看见他,各种粗鄙不堪的脏话一股脑儿地全砸向他。   何野压抑着快喷出胸膛的怒火,面上冷静得出奇,单手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对着总负责人说:“单院长,以后他来,直接报警,不用等我。”   单院长点点头:“我们也很为难,一方面是医院规定,一方面他又是你父亲。不过有你这句话,我们就明白了。”   “老子是你爹!你敢这样对你老子!你要遭报应!天打雷劈的玩意儿!”何大军恼怒地挣了挣,但后面两个人死死地扣住他的肩膀和手臂,他根本动弹不得。   何野已经无所谓了,他在和何大军打架的那天晚上彻彻底底想明白了,得不到的东西就是得不到的,再怎么欺骗自己也没有用,他不想再被这所谓的亲情血缘捆绑,他恨何大军,很恨。   他转身正欲走人,就听见身后的何大军冷笑着一字一句道:“我告诉你,我又有儿子了。”   “去年十二月,我的女人怀上了。”   这二十二个字,字字诛心。   何野一愣,颤抖地回过头,震惊地盯着他,一言不发。   “我有别的儿子了,等他出生,我就把我所有的股份都给他,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何大军邪笑着看着他,双眼迸射出犀利得意的目光。   何野却突然冰冷地笑了一声,眼神裹挟着杀气:“才两个月,你就知道是儿子?”   “是个闺女也没关系,至少我他妈还有个指望,以后能给我养老送终的,你个不孝子,迟早被老天劈死!”何大军急得龇牙咧嘴。   何野冷哼一声,根本不当回事,扭头就走,谁知道里头再次高喊起来:“早知道当时就不娶你那个妈了,连个孩子也怀不上,还得试管。”   试管?何野一下子被戳中了痛点,是啊,他妈为什么试管?还不是当初怀着二胎的时候,跟何大军在高速上吵架,被何大军赶下车,那是个雪天,她一个人,走了八公里多,才被警察找到。   找到他妈的时候,他妈腿上已经全是血了,孩子就这样悄悄地回了天上,因为伤了子宫,后来很难再怀上,他妈只能去试管,打针吃药,虽然又怀上了,但只保了五个多月就胎停。   何野的五官扭曲成一团,一瞬间像是被人掐住脖子,他无法呼吸,为什么?宋英粲堂堂一个千金小姐,会无法自拔地爱上这样一个人渣?被伤害千百回,仍然无怨无悔?   他痛得快窒息,扶着墙,每挪动一步,就耗散一大部分力气,他要快点走,快点把自己摘出这块令他恶心的地方。   就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宋英粲的其中一个护理医师急匆匆地扑了进来,跟他撞个满怀。   “何先生!你妈妈接了个内线电话,突然抽搐不行了!快点转院!”   “你说什么?”何野噌地一下抓住他的衣领,眼珠子简直快瞪出眼眶,他飞快地冲回单院长办公室,暴跳如雷地指着何大军:“是你!是你!”   单院长显然也才刚知道这回事,马上推搡着何野:“走啊,你妈是突发性心脏病!先转院!”   很快警车和救护车同时从金城医院正门出去,一个带走了何大军,一个带走了宋英粲。   宋英粲面色发白,嘴角还有混进血液的唾沫,何野蹲在她身旁,一瞬间眼泪掉了下来,他握着宋英粲的手,心中向菩萨神佛祈求,他什么都可以丢掉,妈妈不能丢。   送到附近的三甲医院后,何野坐在冰冷的长椅上,心如槁木,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面前走过多少人,最后只有一双磨损的皮鞋在他跟前停了下来。   他逐渐向上望去,是主刀医生,他深邃的眼神从眼镜下透出来,沉稳冷静地说:“你母亲的情况暂时控制住了,但还是尽快转到北京。”   从此刻起,他母亲不再是简单的抑郁症,核磁共振结果出来后,医生初步判定是精神分裂。   精神分裂,加上心脏病,宋英粲已经走到悬崖边了,只要踩空一步,便会万劫不复。   何野呆呆地凝视着宋英粲虚弱的脸庞,他觉得自己快疯了,疯之前却又格外冷静,让人看不出一点端倪。   他拿出手机,开机,上面跟点了炮仗似的跳出来几十个未接电话,有盛逾海的,池锦升的,还有傅春意的。   他给盛逾海回拨过去,那头几乎是立即接了:“何野?阿姨还好吗?你怎么样?”   “老盛,帮我一个忙。”何野机械地说道,“最快的速度,把我妈接到北京。”   “已经联系好那边了,等下直升机就会过来。”   “谢谢你。”   “你何必跟我说谢,好了,我刚联系好那头,现在马上过来找你。”盛逾海那头声音杂乱不堪,像是边开车边打电话,鸣笛声,呼吸声,一股脑儿地涌了过来。   “老盛,来派出所。”何野说。   何野慢条斯理地穿上外套,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他靠在车窗上,看着车外飞快倒退的树木,轻声说:“师傅,再快点。”   到了派出所,还没进门,老远就能听见何大军的叫骂声,他不紧不慢地走进去,流利地回答好警察的询问,而后走到何大军做笔录的地方,对准何大军错愕的脸,狠狠一拳,一颗大牙直接飞出口腔。   “喂!别打架!”两个警察站了起来,冲向何野,一边一个架住他的肩膀。   何野整个人紧张地弓起,恶狠狠地瞪着何大军,蛮狠地甩开警察的桎梏:“人渣!去死吧!”   何大军怪异地吼叫起来,一下子和他扭打成一团:“你去死吧!和你妈一起去死吧!敢管我?你们什么东西敢管我?没你跟你妈,我他妈早就逍遥自在去了!”   室内空间狭小,两个高大的男人跟街头流氓似的抱在地上打,周围的警察竟一时间不敢乱动。   “快点拉住他们!局里也敢撒野了!”警察怒道。   “何野!”后头两个男人的声音同时传来。   傅春意和盛逾海一个抱住何野的腰,一个矮下身抓住何野的大腿,何野瞬间重心不稳,倒在傅春意的怀里,旁边的警察眼疾手快,马上冲过来压制住何大军。——   “真是的,为了这种人,不值得。”   傅春意举起酒瓶,为他倒上一杯威士忌,酒瓶碰撞的声音清脆,何野看着自己的酒杯,酒液在中间旋转,一个倒三角的漩涡缓缓消逝。   何野淡淡地抿一口酒,啧了一声。   傅春意瞥他一眼:“逾海已经跟着宋阿姨去北京了,医院那边他最熟,你就放心吧。”   “春意,让你看笑话了,今天过去之后,把这件事忘了吧。”   “何野,你不用时时刻刻都绷紧着,我有的时候看你,觉得你跟那个拉开的弦一样,我们是朋友,你不用在我面前……”   “春意,忘了吧,我够难堪了。”何野打断他,自嘲地干笑一声。   傅春意沉默地喝下半杯酒:“你把我推开,我可是伤心得很。”   一杯接着一杯的酒下去,他大脑开始混乱起来,迷迷糊糊中像有人把手按在他的额头,很温柔,轻轻的,像小时候妈妈送他上学,临分开时,妈妈抚摸他的头那样。   他小猫似的蹭蹭那只手,渴望得到更多的垂怜,结果下一秒,他被那人打横抱起来,冷风拂面,他醉意淡了些,但恶心的感觉随之而来。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为什么,何野,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   何野缓缓眯起眼睛,对焦了一会儿,似乎是熟人,熟人……最不能看见……他的狼狈。   真是,倒霉透了。 第0042章 分手吧   洁白的天花板,华丽的吊灯,他睁开眼,视线在对焦。   曾几何时,他已经开始习惯用酒精麻痹自己,总是睡得昏天黑地,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知道。   这里不是他的家,床上的气味不对,枕头的触感也不对,连身上穿的这套睡衣,都不是他买的。   何野从被窝里伸出手,缓缓向上,遮住了吊灯的光。   “啪”一声,另一个人的手稳稳地握住他,何野一愣,侧目望向那只手。   “嗯,他已经醒了......没事的,你尽管放心,他在我这里很好......一点也不麻烦,春意哥,你也喝了不少酒,今天多休息吧......好的,再联系。”   “你醒了。”   何野懵懂地看着他,姜山赤着上半身,腰上围着一条浴巾,水珠沿着身上的肌肉曲线缓缓坠下,一身热腾腾的水汽在空中蒸发消散。   何野垂下眼眸,尽量不去看他的身体,尽管他已经摸过好多次了:“这是哪儿?”   “我家。昨天你和傅春意喝酒,把胃都喝伤了,我给你打电话关机,打他的倒是通,就过来接你了。”姜山见他要起来,连忙扶着他缓慢坐起。   何野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谢谢。”   “我不知道你是谢我扶你坐起来,还是谢我昨天接你,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你不用说谢谢。”姜山微微一笑,盯着何野的这双眼,像含着冰,寒气袭人。   何野换下姜山准备好的衣服,从豪华的主卧中出去时,外面等候的保姆立即给他披上保暖的羊绒披肩。   何野跟着他从电梯下到一层时,打量了一眼这栋超大别墅的装潢,光是客厅,就做了十几米高的顶,挂下来一个犹如水晶城堡似的吊灯,底下的沙发软软塌塌,看上去就很好躺的样子......   “喜欢吗?”姜山一路牵着他的手,走到餐厅里,这里采光极好,三面都是玻璃覆盖。   何野顿了顿:“还好,挺大的。”   “如果这算大的话,你要是去了英国,见到我和我哥曾经住过的庄园,你就知道什么叫大了。”姜山凑到他耳边暧昧道,“还好你没去,不然我会忍不住把你关起来,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不会有人找得到你。”   姜山为他拉开座椅,两个厨师很快开始布菜,他瞥一眼,几乎全是他爱吃的。   何野望向他:“这栋别墅,还有那么多人伺候,要不少钱吧,你哪里来的钱?”   “这里是我妈上个月过户给我的房产,就因为上海的土地,我让渡到她名下后,她就给了我这个,这是交易。”姜山夹起一只虾,剥好后放到他碗里,“把它作为我们杭州的婚房,好不好?”   何野侧过头,闷声不响地把虾拨开,他的背十分挺拔,就像他自身的气节一样。   他很忌讳别人窥见他无能懦弱的一面,哪怕是发小都不行,只不过他最好的朋友们都在潜意识里和他达成共识,第二天,会把所有的事都“忘”掉,当然,如果不这样做,根本和他成不了朋友。   他原本很庆幸何大军是在姜山出去的时候来闹的事,避免让姜山看到这尴尬难堪的一幕,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姜山来接的他。   姜山......肯定知道了一切。   他突然恨上了姜山,恨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出现,如果放任自己不管,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要几天时间,他就可以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若无其事地继续下去。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非要这样。何野搅动着手边的汤,香味顺着搅动的速度,逐渐爬上他的鼻腔,那里突然有点酸涩。而擦得一尘不染的桌子,倒映出他那张略显疲惫的脸。   “姜山,我们还是分手吧。”何野平静地说。   他以为姜山会暴跳如雷,也有可能站起来指责他为什么提分手,或者有可能哭,像当初在一起的时候那样,最糟糕可能就是揍他一顿。   但出乎意料的,姜山和他一样平静,似乎是早有预料,只是淡道:“我们聊聊吧,为什么会想到分手呢?”   何野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慌张地低下头,姜山果断站起身,抓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和他对视。   “放开我。”何野掐住姜山的手腕,这个姿势对他来说十分有威慑力,让他有一种被上位者藐视的感觉。   姜山在接何野回家的时候已经和傅春意沟通过,傅春意也很仗义地告诉他,把何野送到家里后就暂时别联系了,何野自尊心太强,也倔,盲目地关心只会适得其反。   “自尊心?”姜山忍不住把想法脱口而出,手指慢慢收紧,玩味的笑容挂在嘴边,“我看你这不是自尊心太强,是无能吧。”   何野怔了怔,双眼怒视他:“你说什么?”   “出了事不去想办法解决,倒先把自己藏起来,把关心你的人都隔绝在外,你的刀子不对准伤害你的人,反倒捅向周围的朋友,这不是无能吗?”姜山冷笑道。   何野猛地站起来,死死揪住姜山后脑勺的头发,两人凑得极其近,近到姜山甚至能看见他额角突突跳动的神经。   “你有本事再说一遍!”何野咬牙切齿道,他的耐心快被耗空,他快发疯了,他的怒火已经溢到了嗓子眼,他爸的事他极力压制住火气,一直告诉自己,要冷静,要理智,但这种强行压制住自己的方式,无异于负薪救火,他的不良情绪根本没有得到有效疏解。   姜山偏头一笑,半垂下眼眸,脸上丝毫没有惧色:“让我猜猜,你忍着不肯发火,是怕自己变得和那个暴躁的父亲一样吗?你觉得自己和他不是一类人,你想要用行动来证明这一点,对吗?”   何野忽然露出痛苦的表情,眼中晶莹闪烁,姜山见他动摇,继续说道:“我去派出所见过你父亲了,确实是个色厉内荏的人,没有智商,下-.体支配大脑,很好面子,一开始见我就骂,我稍微恭维他两句,他就消气了。”   何野的手指在发抖,所有的愤怒一瞬间化为悲哀,姜山放下手,箍住他的腰,两人翻了个面,他被姜山的手臂困在餐桌前。   “你的心太软了,只会折磨自己,如果是我,我就悄无声息地杀了他。”姜山舔舔嘴唇,“他没给过你爱,也能被称为父亲吗?”   何野睁大眼,他从姜山一双谄笑着的眼睛里看出几分严肃,这不是玩笑,姜山是认真的。   “你疯了是不是?杀人不违法吗?我还不想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何野甩开他的手,厉声道。   姜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稍稍松懈下来,冲他露出一个笑容:“我胡说的。话说回来,你真的要和我分手?”   何野推开他,背对着他说:“姜山,我一开始就说过,我这样的人不适合恋爱,也许做朋友都不适合。我的性格太古怪,越是人人要关心我,我越觉得难受,最好,大家都点到为止。”   “何野,你可以冲我发脾气。”姜山叫住他,“也许对别人你有顾虑,但在我这,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何野打开门,摇摇晃晃地走出去,管家望向姜山,得到眼神示意后,很快跟上去。   在管家的固执下,何野只得答应,让他送自己回家。   车停在他的小区楼下时,管家冲他一鞠躬,旁边立即有探求好奇的目光投来,何野转过身:“辛苦了,你回去吧。”   “少爷说,您到家了给他回个电话。”管家道,趁何野要开口说话前,又说:“少爷想听您的声音,我说了不算。”   何野沉默地看着他,转身走了。   快到家门口前,他拿出手机,拨打的却不是姜山,而是盛逾海。   “老盛,我妈情况怎么样?”何野一边脱鞋一边说。   盛逾海轻松道:“没事儿,我请了我导师坐诊,他是业内顶尖的心血管科医师,有他出马,一般无碍。”   “好,如果有情况一定要和我说。”何野呼出一口气,他不能跟着盛逾海一起去北京,因为再过两天,基金会的计划就要启动,这会儿他根本不敢走开。   盛逾海是他信任的人,有老盛跟着去,他能够放心很多,至少在当下,能让他空出时间来思考。   他望向客厅里的鱼缸,彩色的小鱼儿成群结队地游动着,他盯着盯着,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还好这次有盛逾海他们,否则让他一个人,他觉得自己真的会彻底崩溃。   在浴缸里放满水后,他把自己的身体沉下去,下巴也浸在热水中,泡了一会儿,感觉好了很多,刚才那种燥热的情绪也慢慢压下。   他开始回想姜山的话,这是第一次被人当众揭开“遮羞布”,姜山直接说出他是个无能的人,这让他很没面子,想发火,仔细一想又觉得没有理由发火。   他的确无能,平常做事看着游刃有余,一旦遇到大风大浪,就会自乱阵脚,这么多年了,他依旧没有学会自我抚平情绪,只靠蛮力压下,而这,又和他糟糕的父亲有多大区别。   他仍然流着父亲的血,仍然和何大军一样暴力、冷漠,太糟糕了,连最根本的爱人的能力都没有,他就是个怪物。   分手吧,就这样吧,管什么怪物不怪物的,只要不去触碰他心里最难堪的地方,他看上去就永远是个得体的样子。祁元宝就是这样,和他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既能享受到他的温柔,又感受不到他心底的肮脏。   为什么姜山不能这样,为什么偏偏要戳穿他,为什么......穿好衣服出去的时候,放在卫生间门口柜子上的手机,屏幕是亮的。   何野把毛巾搭在肩膀上,随意地拿起一看,是他...... 第0043章 来见我   我们很久没聊天啦,你最近还好吗?   何野单手擦拭湿漉漉的头发,另一边打着字:还好,这个季节适合滑雪,你有去过滑雪场吗?   Vincent:一直没有精力去,真是麻烦呢~何野:没有精力去吗?是因为什么?   Vincent:是因为一个人。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为此我苦恼很久,感觉你和我朋友的性格很相似呢^^何野:我可以听听。   Vincent:我的一个朋友,最近情绪不好,我想安慰他,但是他和我大吵一架,让我离开,我很伤心,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不想失去一位朋友。   何野擦头发的手停顿了下,下意识想起自己和姜山,他刚才是那样冷漠地推开姜山,姜山也会为此伤心吧。   也许是在自己身上经历过,他对Vincent天然地产生了一种同情心,希望对方能够和朋友好好的,于是打了一行字:他为什么情绪不好?   那头很快回复:具体我不清楚,他不愿意和我提及,我开口询问时,他发了脾气。   何野叹了口气:也许过几天就没事了,给他一点时间。   Vincent马上回了一条语音过来,何野仔细听了两遍才明白那口音下的意思:“可是我觉得这样永远都不可能和他成为好朋友,他自我安抚的时候我不在,那么以后他再遇到困难,也不会想起我,孤独会成为一种习惯,而我作为朋友的意义,也不复存在。”   是吗?孤独会成为习惯?何野若有所思,这情况和他有些像,但也许是升级版的他。   何野喝下一口温水,自己倒不至于如此,他也是会选择去依靠朋友的,只是不会全身心地依赖罢了,朋友、恋人、父母,所有的关系都是阶段性的,如果完全陷入某一段感情,当真的失去的时候,会很难抽身。   戒断未尝不是一种自我保护,他不想自己那么难过而已。   何野:也许他的性格不适合交往过深,虽然这话有些残忍,但我希望你能和他保持一个适中的距离,这是为你好。   Vincent:我知道中国人有一个成语,叫明哲保身,你也认为,和这样的人靠近,是对我的一种伤害吗?   何野咬紧牙齿,他何尝不想被人靠近,可是他怕自己糟糕的性格伤害到别人,孤独一辈子只会伤害他自己,而不会牵扯旁人,也许这是他唯一一点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但另一个和他相似的人,何野衷心希望那个人能收获Vincent这么一个如此关心他的朋友。   何野苦笑一声,打下一行字:那就去找他吧,好好和他说清楚,我不知道具体效果会是如何,但我想他不会那么冷漠地推开你。   Vincent:谢谢你开导我,上天给予我们好运。   和Vincent结束聊天后,何野靠在墙壁上,缓缓坐下来,心脏在隐隐作痛。   何野,你什么时候嫉妒心这么强了。何野心想,自嘲地笑了笑,他冷静下来后,走到沙发上,重重地摔下去,就这么面朝下地趴了会儿,就累得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手机忽然在地上震动,声音不小,何野闷哼一声,艰难地爬起,从地上捡起手机。   “喂哪位?”何野声音沙哑。   那头顿了顿,“哥,是我。”   何野几乎是瞬间清醒过来,冷声道:“有什么事?”   “我想见你。”姜山委屈地说。   何野呼出一口气:“我们已经分手了,以后还是不要再见了,好吗?”   “哥,我在你楼下,你下来好不好。”   何野握紧手机,快步走到窗户前,楼层不矮,但一眼望下去还是能很清楚地看见他单元楼下有一辆车,两束车灯亮着,一个人站在车头,光照着他半个身子,影子被无限拉长。   姜山仰着头,虽然看不清姜山的脸,但何野却觉得,姜山的目光似乎和他对上了。   “你回去吧,我不会下来的。”何野停在窗户前,沉静地说。   “哥,你在看我吗?”姜山的目光中尽是黑暗,他潜意识里觉得,何野一定不舍得他,就凭刚才微博上的对话,何野肯定是希望他留下的。   何野急忙侧过身,躲在墙壁后:“没有,我在卧室。”   姜山吸了吸鼻子:“我听见你气息不稳,你撒谎了。”   “你想说什么?”   姜山低下头,皮鞋尖磨磨水泥地面:“我不想和你分手,我喜欢你,我躺在床上想了很久,想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所以,我关心你是一种错误吗?”   “不,我说过了,从头到尾你都没错,只是我们不合适。”何野淡淡地说。   姜山咬牙:“都说三个月是一个坎儿,我们才一个月都没到,什么合适不合适,你连和我走下去的勇气都没有,怎么谈合适?”   “......”何野偏过头,偷偷往下瞥了姜山一眼,见他穿得单薄,连围巾都没有,顿时心里头难受,“回去吧,晚上很冷。”   姜山声音染上哭腔:“我已经喜欢你十三年了,没有你我活不下去,你下来见我,就现在,不然我出去就被车撞死。”   “你是不是脑袋缺根筋?”何野强压下怒火,“大过年的能不能别死不死的,不觉得晦气吗?”   “你下来。”姜山说道,“我只能等你五分钟,算了,六分钟,六六大顺,很吉利吧。”   “碰上你算我倒霉。”何野急匆匆地拿上外套,快速地冲出去。   姜山安静地在车前等着,现在是凌晨三点,晚班的人没下,早班的人没上,周围静悄悄的,他甚至能听见楼道里电梯运行的声音,以及拖鞋踩在一楼地砖上绵长的声音。   一见到那个身影,姜山迫不及待地冲过去,把他压在墙上,用力地亲了下去。   “你......”何野拉拽姜山后背的衣服,但一点用都没有,姜山实在太野蛮,每次亲吻的时候,除非姜山主动停下,否则他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   姜山的吻技让他腿软,他慢慢地放松下来,靠着墙壁下滑。   口中交换着彼此的气息,他嗅闻着姜山身上独特的气味,这是一种很淡的花香,其实他偶然路过超市,有买过一种不同牌子,但味道相似的沐浴露,他偷偷地用过,后来觉得自己这种行为实在变-.态,就把沐浴露放起来了。   姜山一挺身,把他的两条大腿抓起,而后托着他的臀部,把他抬高,压在墙壁上,从下而上的强吻他。   何野闷哼一声,低下头抓住姜山的肩膀,不自觉地伸出舌头,他被吻得气喘吁吁时,姜山情动地说:“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里吗?是眼睛,是下巴,有的时候我讨厌我自己长这么高,再没有当初那种感觉了。”   “放我下来,听见没有。”何野垂下头说。   姜山空出一只手,手指插进他柔软的头发丝里,又亲了一口后,慢慢的把他的脚放到地上。   姜山抓住他的手:“我知道我接下来说的话会让你生气,但我必须要说。哥,你如果不跨出这一步,你会永远活在你父亲的影子下,他学不会爱一个人,所以失败至今,你呢?你也要和他一样吗?”   何野僵在原地,手指握成拳,打开姜山的手,头也不回地拐进电梯间。   临走前,他说:“天冷,快点回家,冻感冒了不要找我。”   姜山凝视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第0044章 小孩子们   年假结束得很匆忙,员工回到办公室时,虽然人在曹营心在汉,但整体还算喜悦的,这个新年过的不错。   中午时,所有人都在餐厅里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唯独何野坐在办公室,看一个又一个的合同。   马上基金会项目就要启动,现在大事小事都需要他过目,他昨晚上看到凌晨两点,今早又六点起,整个人像冬天的草一样蔫巴。   “何总,您快吃饭吧。”江助理提着几个饭盒,敲敲门。   何野头也不抬地说:“放桌上就好。”   江助理见他毫无吃饭的意思,干脆把饭盒摊在桌子上,打开盖子,香味顿时散发出来,何野一顿,瞥了眼饭菜。   一看就是姜山做的。   “他今天来了?”何野随口问道。   江助理点点头,诚恳道:“他说让我来看看您的脸色,如果您心情比较好的话,他就上来,心情不好就不上来。”   何野忍不住笑了出来:“那你准备怎么回答他?”   “如果您想让他上来,那您的脸色就是好的。”江助理认真地说。   何野满意地看他一眼:“我很忙,没有时间见他,今天让他早点回去吧。”   “好的何总。”   从白天到黄昏,再到夜里八点,何野松了口气,只有埋在公务里,才能让他停下胡思乱想,他伸个懒腰,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摸出一包藏得很隐晦的烟。   他抽出其中一根,在桌子上掂了掂,然后点上火,对着巨大的落地窗,静静地抽上一口。   火光照亮他的唇角,白色的烟沿着他的脸部曲线缓缓散开,他置身其中,犹如博物馆里冰冷的古董,隔着一层玻璃罩,美艳不可方物。   他并不喜欢抽烟,当初学它还是因为叛逆,高中时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一个乖学生,但他却偷偷地去学这些“坏学生”才会沾染的东西,他觉得这种感觉很爽,有一种你永远猜不到我会做什么的快-.感。   仅仅抽了两口他就失了兴趣,把烟扔进马桶里,打开空气净化器,给自己西服上喷上香水,确保没有烟味后,他关上灯,坐电梯下去。   平常都是姜山接他回家,他已经习惯坐在别人的副驾驶上,不过现在他们分手了,他只能......   “哥。”熟悉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何野一怔,回过头去,目光中,一个黑影冲他扑过来,他很快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姜山埋怨似的说道:“你怎么下班这么晚?我快冻死了。”   不等他说话,姜山自顾自地牵起他的手:“我送你回家。”   何野僵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诧异还是怀疑,他挣开姜山,冷漠地分开一段距离:“我记得我和你分手了。”   “分手了就不能送你回家了吗?”姜山若无其事地笑笑,大跨一步追到他身边。   何野扶正眼镜:“姜山,有件事我还没和你说,我已经查到你出入赌场了,我为什么和你分手,不仅仅是因为我的性格,更是你违法犯罪,我不可能和一个罪犯掺和在一起,当初在去云南的飞机上我就和你说过。”   “我没赌。”姜山无辜地垂下眼眸,沮丧地抿起嘴唇。   何野又道:“你控制赌局,让赌徒们输牌,然后用欠款换明面上的项目,我全部都知道了,你还想狡辩?你以为我为什么问你?”   “哪有这么容易操控赌局的,又不是演电视,我要是有这个水平,还需要半工半读吗,早就飞黄腾达了。”姜山委屈地拽拽他的手袖,“我是去过赌场,想赌,但是没有那么多钱,赌不起,更别提什么操控赌局了,你是哪里查来的呀,这么不靠谱。”   何野简直快气笑了,这都铁板钉钉的事情,他居然还能信口雌黄,装无辜,这张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何野现在开始怀疑,之前姜山和他说的一切,是不是都是用谎言构架的。   什么爱了十三年,什么小时候受过恩惠,何野以前从没有追问过,但现在一想,发现姜山只不过是口头一说,根本没有说过具体细节。   见姜山还恬不知耻地要亲他,何野一把揪住姜山的衣领,寒声道:“我车里有你在赌博的照片,你想看看吗?”   “我不想看。”姜山幽黑的眼珠在黑暗里闪烁,“你在套我的话对不对?你不可能有我的照片。”   何野盯了他几秒,果断扣着他的手腕,把他拽到无人的角落里:“你实话告诉我,赌了没有?”   “没有。”姜山肯定地说,“你其实不信我会赌,不然你也不会来问,是什么离间了我们?”   何野一瞬间无话可说,盛逾海告诉他的那些,确实是一面之词,他现在手上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但他相信盛逾海不会骗他,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姜山仍然在说谎。   好,既然说谎,那就得做好圆一辈子谎的准备,何野冷哼一声,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厌恶感,他怎么会喜欢一个满口谎言的人,真是被这副皮囊迷了心窍了。   “你最好别碰这些肮脏东西,不然你会知道我有多绝情。”何野抬手,手背轻轻碰了下姜山的左脸,使得他微微偏过头去。   何野撇下他,趁着夜色朦胧,慢慢向停车场走去。——几天后,杭科集团召开新闻发布会,以杭科为主要投资方的禾苗基金会,开启了新阶段的“助力贫困儿童入学计划”,在本次计划中,将有1421名适龄儿童背上小书包。   禾苗基金会已经成功帮助七千多名孩童完成高等教育学业,其中有不少孩子成为了各自领域的精英,他们作为见证者,将会把这份慈善事业继续延续下去。   这是何野难得舒心的时刻,他像是忘记了一切烦恼,在面对无数媒体镜头时毫无顾忌地展露自己喜悦的笑容,他把演讲稿一字不落地背诵下来,不仅表达了对各个投资方的感谢,也虔诚地祝福着这些马上可以读书的孩子们能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在主要领导方做完演讲后,一位记者感动得热泪盈眶,她面对着媒体自我介绍,她就是何野的爷爷曾经资助过的贫困生,虽然何野的爷爷已经去世,但这份恩情她永生难忘。   因为这场发布会邀请的都是曾受过资助,且已经成为某行精英的人,而这位女士虽没有成为所谓的“精英”,但像她一样平凡的人,占据了绝大多数,更生动,也更象征着禾苗基金会是真正做到实处的,他们这些普通人,就像青草,野火烧不尽。   现场出现这样一个没有事先安排的例子,马上点燃了发布会的气氛,何野也很意外,很快这一幕被单独剪辑,上传到各大网站,各种褒贬不一的评价纷至沓来。   姜山坐在沙发上看现场直播,同时不停地刷着微博的评论区,只要看见质疑何野的评论,他就去踩,举报那人。   他连续转发了三条夸何野的帖子,很快在媒体渲染下,何野的名字冲上了热搜前三。   何野偕同各大资方,一起去了附近的一座教工学校,这座学校已经和基金会达成长期合作关系,为贫困学生开设两个班级,减免全部书费,而食宿费和生活费全部由基金会提供。   学生们为了感恩基金会的资助,一起编排了一出舞台剧,等何野几人落座后,大灯熄灭,几个由孩子扮演的小草率先手拉手走上舞台。   傅春意坐在何野左侧,低下头小声笑道:“你看这些小孩,脸上怎么涂得这么红。”   “傅总觉得如此吗?”何野右侧的李琛笑呵呵道,“为了舞台效果吧。”   何野没什么心思看表演,一心牵挂着宋英粲的病情,虽然盛逾海再三说过宋英粲目前状态良好,但没有亲自确认,他总是不放心。   他双眼空洞,心不在焉地看着孩子们在他面前唱歌跳舞,偶尔有孩子的目光冲他看过来,他也会微笑回应。   校方的人频频在他跟前晃悠,对着各大资方嘘寒问暖。一场表演结束后,校长立即迫不及待地邀请他上台合影,孩子们都高兴地跑下来,簇拥着他上台,看着他们朴实羞涩的眼神,何野忍不住笑起来,挨个摸摸他们的小脑袋。   照例是一张大合照,他们几个投资人、校长副校长,还有政府人员一块儿站在孩子们身后,由媒体拍照。   咔嚓咔嚓的快门声伴随着闪光灯,孩子们都局促不安地目光乱瞟,何野看出他们的不适,于是对着傅春意说:“帮我们单独拍一张合照吧。”   “果然是我们这群大人太讨厌了,孩子们都不爱笑了。”傅春意开玩笑道,和各方讨论了下,他们撤下舞台,独留空间给何野和孩子们。   这下只有傅春意的手机举在他们前面,何野本想在最右侧蹲下身,不曾想几个孩子飞快地围住他,抱着他的胳膊脖子,像花瓣围着花蕊似的,傅春意赶紧按下快门,把这和谐可爱的一幕照下。   何野正欲下场时,一个小男孩拉住何他的手,他耐心地蹲下身:“怎么了,孩子?”   “这是我和妈妈做的......想送给叔叔,谢谢你让我上学。”小男孩害羞地红着脸,从背后拿出一个花环。   何野温和地摸了摸他的脸颊:“那你给叔叔带上吧,好不好?”   小男孩用力地点点头,轻轻地把花环放到何野头上,何野低下头,等他戴正,才站起身:“谢谢你,我很喜欢,等你以后考上大学了,再给我做一个吧?”   “我一定会考上大学的!”小男孩大声地回答他。   “好。”何野牵着他的手,从旁边的阶梯下去。   媒体继续跟踪报导,在校方的带领下,何野他们又考察了下学校新修建的各项设施,这所学校小初一体,时间久远,设施虽然比不上城里其他的公立,但它的升学率一直居高不下,是上面重点关注的。   一天的行程结束,何野累得快要瘫痪,返回公司后,他躺在休息室的床上,江助理早就为他收拾好行李箱放在公司,他准备在这对付一晚,明早就出发去北京。   入睡前,他打开微博看了眼,发现前五条热搜有两条都是他,一条就俩字“何野”,另一条则是“禾苗基金会启动仪式”,而他的微博不知道怎么被人肉到的,一晚上涨粉七万多,他零零散散的几条微博,都被粉丝们挤占,大家都在底下表达了自己的祝福。   何野翻了翻,大多数网友们都在感谢他为公益事业做出的贡献,但仍有不少人在对他说骚话,什么“好帅的总裁,舔舔”“少年感大叔斯哈斯哈”“温柔人夫我喜欢”“那里都张开了”......何野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所措地盯着那几行字。   他叹了口气,看来他只能把这个账号当作公众帐号了,还得让团队管理,虽然被这么多人关注有点不悦,但如果能让更多人来帮助孩子们,未尝不是件好事。   关掉手机,他躺在床上,尽管开着空调,他的脚仍旧冰凉。   【作者有话说】   求作收,求海星,求收藏,求评论呜呜呜,感谢大家对小作者的支持,祝大家周三快乐 第0045章 是孽缘吗   “何总在公司的休息室,明早七点的飞机去北京。”江助理打来电话。   姜山在电话里笑了笑:“知道了,你回去吧。”   “请别告诉何总是我泄露的。”江助理说道,“他是我尊敬的上司,我不希望他不开心。”——姜山站在公司楼底下,他仰头,回想起那场直播,孩子们围在何野身边,何野笑得那么开心,他总是被各种事情缠身,很少那么单纯地笑了。   他原本只是安安静静地欣赏何野工作的样子,谁知突然看到那个送花环的小男孩……   他一瞬间戒备地坐起身,那个孩子的眼神和他如此相像,别人对何野都是感激,唯有那个小男孩,和他是一样的,看向何野的眼神里,是崇拜和仰慕。   尤其是何野牵着他下场时,他仰起头看何野的那一幕,和当初的自己一模一样。   姜山心里浮起危机感,何野招人喜欢又不自知,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情敌要和他竞争,他必须要快点改变何野对他的态度,否则就麻烦了。   他收回思绪,这里有前台值夜班,匆匆略过加班人后,他坐上电梯,上达顶楼。   何野侧身躺在床上,他的呼吸声很重,姜山站在窗户前,低头看着床上的人,月光照在他的西装夹克上,他就这么看着何野的睡颜。   姜山抬起手,对着月光,欣赏了下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   Clinton的手制品就是漂亮,何野戴上一定更漂亮。——黎明时分,在手机震动下,何野缓缓清醒过来,他按掉闹钟,扶着昏沉的脑袋坐起。   他艰难地从胸腔里吐出一口浊气,正要起床,忽然发觉自己的被子被压住,他侧目,见姜山正坐在他床边,上半身压着他手边的被子。   何野呆愣在床上,姜山是什么时候来的,他竟然一点都没有感觉。   姜山伏在他床边,闭着眼睛,头发乱糟糟的像团鸟窝,眼底下有浅浅的黑眼圈,似乎是瘦了一点,看着可怜,跟丢了家的小狗似的。   何野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爱怜似的抚了抚他的脸颊,动作极轻。   说到底也不过是个25岁的孩子罢了......何野叹了口气,不准备打扰他,从另一侧下来,去卫生间洗漱。   听到动静,姜山飞快地睁开眼睛,醒来一见人没了,慌张地四处寻找,最后找到卫生间去,正巧和刚漱完口的何野四目相对。   何野并不意外,把牙刷杯放回原位,淡道:“说吧,有什么事。”   “你今天去北京?”姜山关上门,熟练地给他放热水,在要拿毛巾时,何野先一步抢过,自己放进脸盆。   何野低头洗脸,并不回答。   姜山靠近他:“阿姨怎么样了?如果情况良好的话,我马上安排人接她去英国治疗。”   “不用了,盛逾海已经帮我联系好了国内顶尖的医生。”何野洗完脸,把毛巾放在架子上,转身出去。   姜山不依不饶地跟着他,小声嘟囔:“我们除夕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突然变成这样?真的是突然吗?你敢坦然地面对我吗?何野暗暗握紧拳头,他厌恶赌博,更厌恶欺骗。   “我要赶飞机了。”   “我……”姜山张开嘴,话还没说完,何野无情拒绝道:“不能,我不会带你去。”   “不是,我想跟你说一下,我准备回一趟英国,可能要一个月才回来,我不在你身边,期间有任何事都给我打电话。”姜山捉住他的手,恳求道。   何野这才知道是他自作多情,人家根本没想和他一起去北京,他侧过头,掩饰性地扶了下眼镜:“你去吧。”——四个小时后,北京大兴机场,何野拉着行李箱,从快速通道出去。   “何野,这儿!”盛逾海站在围栏处向他招手。   何野很快冲他走过去:“果然比杭州冷。”   “你在说什么呢,这里好歹是北方啊,快点上车。”盛逾海搂着他的肩膀,旁边随从立即跟上。   先从盛逾海的家里呆了会儿,又在附近的馆子随便吃了点东西,他们马不停蹄地赶往医院,据盛逾海的导师所说,宋英粲是受了刺激,才诱发的心脏病,问题并不严重。   接下来只需要静养,不一定会动手术,只是以后不能再受任何刺激。   见完熟睡着的宋英粲,何野艰难地走出病房,他蹲在台阶上,心里像压着一块巨石。   “你和那个......”盛逾海站在他身边道。   何野很快回他:“分手了。”   “分了就好,这孩子笑起来挺好看的,就是眉眼间有股戾气,像隐形的家暴男。”盛逾海笑眯眯地戳戳他的肩膀。   何野叹了口气:“他倒不至于对我动手。哎,分的早也好,省的麻烦。”   “不提这个了,我们去市区转转,你不是最喜欢逛景点了吗?”盛逾海扯开话题道。   盛逾海的司机是个十分健谈的人,而且非常喜欢古代历史,一路上他滔滔不绝地讲着各种野史,什么皇帝的风流事儿,什么妃子公主,连死后葬在哪儿都说的头头是道的。   盛逾海笑了好几次,偏头发现何野一脸阴沉地看着车窗外,双眼呆滞,完全没有在听的样子。   “何野,你不会真的对他动心了吧?”盛逾海打断司机,扭头对着何野道。   何野一愣,躲开盛逾海锐利且带着探究的视线。   动心?什么是动心?他真的动心了吗?他不知道,他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也无人告诉他这种心脏像被揪打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他不是没有和炮-.友“分手过”,只是这次不同以往,他竟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无数个声音在告诉他,要挽回这段感情。   挽回姜山,这简单得只需要他一句话,但开口却难于上青天。   “何野,你别忘了,这小子沾了赌,当初禾苗基金会差点就被‘赌博’毁于一旦了。”盛逾海沉声道。   何野拿手挡住脸,他不敢看盛逾海的目光,盛逾海是他的发小,他的一举一动,都逃脱不过盛逾海的眼睛,他突然烦躁,这个时候怎么会和这个人掺和在一起。   盛逾海明显急了,一下子拨开他的手:“你疯了是不是?你真喜欢他呀?你喜欢他什么呀?脸,还是身材?是,我一时半会儿确实找不着这种级别的,但你不能为了他脑子都不要了。”   “我没有,别说了。”何野颓废地扭过肩膀,留给他一个后背。   盛逾海提高音调:“你别躲着,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只要告诉我一句话,我倒要看看你想干什么!”   “我不会喜欢他的,我不想再经历那种事了。”何野大声把他顶了回去。   当初为了恢复基金会,他就差给别人下跪磕头,在那么冷的天里,他挨家挨户地去找基金会的资方,简直卑微到尘埃里,那个时候他才23岁,23岁就感受到了所谓的人情冷暖,还有这世界上最大的恶意和揣测。   没人知道高利贷的人提着刀站在他学校附近租的房子前是多么可怕,没人知道他发着烧还要给人家送钱去,连打车费都舍不得花,更没人知道他一个人面对着那么多刁钻的媒体,一个劲儿地道歉,但换来的却还是铺天盖地的谩骂。   他一下子就从养尊处优的少爷变成了“丧家犬”,他怎么能不恨?   这种事,他真的不想再来一次了,赌博,为什么是赌博?还偏偏是姜山?何野难受得嘴唇直发抖。   盛逾海气急败坏地扯下墨镜,砸在坐垫上:“真他妈造孽,我还以为你就跟他玩玩呢,他有没有动心我不知道,你倒是先掉进去了。”   何野咬牙看着窗外,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被忽视的司机小心翼翼道:“我认识一个算命很准的大师,要不要让他给算算,如果真是情劫什么的,断了也好......”   “走。”盛逾海气势凌人,双腿一敞,马上命令司机开走。   司机口中的大师是个女人,自称是什么佛请她来到这里的,就住在二环外的一个小弄堂里。   何野走进充满积雪的小巷时,还感慨这里实在潮湿,等走到大师住的门前,发现大师的院子里十分干燥,一点水痕都没有。   屋檐下挂着各种红绳编织物,串着铜钱,风一吹过来,像欢迎他们似的发出叮铃铃的声音。   “哎呀来了。”一个和蔼的胖女人穿着羽绒马甲走出来,把何野一行人请进屋。   盛逾海还在气头上,口气不善:“大师,帮我朋友算算这个感情,最近他刚分手,还想着复合呢,不知道是不是孽缘。”   “行的,你们买三支香就可以。”大师让何野把现金投到门口摆着的功德箱里,然后她拿出三支香,亲自为何野点上,何野遵照她的意思,朝着墙上几个巨大的佛祖拜了拜,然后把香插在香炉里。   香很快燃烧起来,明明是同一时间插进去的,一根毫无征兆地断掉,剩余两根烧得一长一短,长度差距不小。   大师在一旁折金元宝,一箩筐焚烧下去后,她垂下眼皮道:“小伙子,你以前感情也不顺利吧?”   盛逾海急忙抢过话茬:“对,他就这个不让人省心。”   何野紧张地端正坐着,心里头千丝万绪。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下章就要开始收费啦!请喜欢的宝子们多多支持,肖翊感恩(¥A¥)恭喜发财   ◇ 第46章 比赌更可怕   盛逾海知道他信这些东西,特地把他带来,想必是真的着急了。   在抵达小巷子时,他就对盛逾海发誓,如果算出来真的是孽缘,他将毫无顾念地斩断,因为当初他母亲在灵隐寺的时候,就算出来情路不正,但他母亲不相信,这才导致今天成了这副模样。   两人都焦躁不安地盯着大师掐手指,终于,大师像一锤定音似的说:“那个孩子,是你唯一的正缘。”   何野猛地抖出一口气,一瞬间竟觉得如释重负,心里头的大石头就在大师说完后掉在了地上,砸出一个不浅的坑,而那个坑,就是姜山在他心里的分量。   “不可能!”盛逾海噌地跳起来,“大师你是不是算错了?那个不是好人啊,我朋友跟着他肯定得吃苦。”   大师摆摆手,示意他坐下,一板一眼地说:“你只问是不是正缘,没问是不是好人啊。”   盛逾海简直要气冒烟了:“敢情何野你跟一个罪犯是天造地设啊?”   正所谓皇帝不急太监急,何野倒是很平静地问出关键点:“我和他,已经分手了,难道还有可能吗?”   “不急,等几天就知道了。”大师温和一笑,“不过比起这个,我算了下你的正缘的命数,他似乎不太对劲,我应该和你说说的。”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何野皱眉,上半身忍不住向大师倾斜几分。   大师拿出她刚买来的葱,快速地掐了三段,每个部分间还藕断丝连,没有彻底断裂,她道:   “你正缘的命数和它一样,命途多舛,只要一步走错,就不行了,而且他好像对35岁这个节点很有执念,你务必小心。”   35岁?难道姜山在35岁的时候很有可能遭遇不测?不,不对,大师的意思很明确,这个35岁是主观意愿上的,而不是天灾人祸,那么就是说,姜山想在35岁死亡?   神经病吗?何野顿时恼怒地握紧拳头,平时嘴上说说也就罢了,难不成心里头真有自杀的欲望在?   盛逾海在一旁默不作声,在听到大师说姜山确实有自杀倾向后,他脱力似的瘫在椅子上。   他看向何野,何野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脸色,那是一种跟爱挂钩的表情,担心、生气、恐惧交织在一块,他看愣了,一瞬间觉得茫然。   盛逾海知道何野肯定是劝不回来了,因为何野不仅倔,还相信这种所谓的命。   他一开始笃定姜山是孽缘,想借这个机会让何野彻底死心,没想到这家伙真的能和何野走到最后。   是福还是祸,是祸躲不过,这中间因果,已经不是他能介入的,他只求何野能够善终。   盛逾海狠狠呼出一口气,替何野问出最后一个问题:“这个人,有没有参与赌.博?”   大师折元宝的手停滞住,下垂的眼皮中透出像鹰一样犀利的眼神:“没有赌.博,但他做过的事,比赌.博更可怕。”——没有赌.博,但他做过的事,比赌.博更可怕。   饶是何野再怎么追问,大师也不肯再透露一字半句,这是天命,他迟早会知道一切,只等时机。   回家的路上,何野的心脏忽然抽痛起来,跟灌了风似的,他忍不住蜷缩在一起,疼得满头大汗。   姜山,好样的,你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我还要遭受多少次打击?   姜山的确没赌.博,但他隐瞒了更可怕的事实,这种未知带来的恐惧感,更加深入骨髓。   何野缓缓抬眼,望向旁边同样不痛快的盛逾海,盛逾海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虽然有的时候暴躁,但总归是为了他的事担心,他轻声说道:“你这个派去的人,靠谱吗?为什么和大师说得不一样?”   “不知道,但那个是我最信任的属下,他业务能力还是很不错的,既然他说姜山赌了,不可能空穴来风,具体我再好好查查。”盛逾海哼一声,“我不管你们了,你自求多福吧。”   何野笑了笑,无奈地扯了把他的手臂:“老盛,谢谢,我会照顾好自己。”   “服了你,跟青春期的小姑娘一样……不说这个了,吃饭去。”——好在这一周并没有他必须出席现场的会议,他呆在盛逾海父亲早些年买下的四合院里,难得落了几天清闲。   期间江助理来过北京一次,给他送一些必要的合同和文件,不过脸色不太好,说是家里有事,何野没多留他,让他快点回家了。   宋英粲的病情没有加重,心脏病来得突然,走的也突然,目前没有什么症状,他唯独担心精神上的问题。   盛逾海请了他的导师,他导师的朋友正好在带博士生,干脆将宋英粲作为研究对象,一来二去,全是专家坐诊,何野稍稍放下心来。   这天,他偶然接到一个电话,是杜瑞。   算起来上一次打电话还是除夕,杜瑞亲口对他说了“除夕快乐”,何野礼貌地对他说了“同乐”后,就没什么交际了。   “何总,你最近好吗?”杜瑞小心翼翼地问道。   何野在起雾的玻璃窗上擦出一个五角星来:“怎么这么叫我?太生疏了,就叫我名字吧。”   杜瑞那头没有了声音,就在何野以为通话出问题的时候,杜瑞扭捏道:“我给禾苗基金会捐了五万块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何野顿了顿,杜瑞的情况他知道,并不算富裕,五万块不是小数目。   他皱起眉头,尽量委婉地说:“捐款这种事,如果给你带来负担,我会不忍。”   杜瑞紧张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想报答你的恩情,如果当初不是你给我买了早餐,鼓励我继续生活下去,可能我现在已经回到老家打工了,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   “只是举手之劳,比起你捐款,你如果告诉我你在杭州过得好,我会更高兴。”何野柔声道。   “你真好。”杜瑞握着手机,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我能不能见见你呀,现在。”   “要开视频吗?”何野问道。   杜瑞说:“不,我想......在现实里见见你,我听元宝说你去北京了,我现在正在山东出差,马上就结束了,能不能和你见个面?”   “当然可以,来吧,我请你吃饭。”何野爽快答应他。   下午四点多时,何野租了辆车,去机场接杜瑞,几个月不见,杜瑞似乎是晒黑了一些,看着也更健壮了,不似之前风一吹就倒的模样。   杜瑞仍然顶着一个栗子头,不过额前的头发太长,几乎挡住了他快一半的眼睛。   “何......何野!”杜瑞看见他,兴奋地扬起手臂。   何野热情地和他握了个手:“最近都在山东出差吗?”   “是,是的,公司接了外包任务,我作为美工主笔,要去带,学生。”杜瑞一边说,一边羞涩地低下头,怯生生地偷看他一眼。   何野点点头,赞许地说:“好啊,游戏公司的美工主笔,还是很不容易的。”   “是,确实很累,我一开始瘦了十几斤。”杜瑞欣喜地看着他,“不过后来我去,健身,是个很厉害的教练,我现在,有肌肉了。”   何野回他一个笑容:“那确实不错,是个好教练。”   “其实,我去健身,只是听说......你喜欢那种,阳光可爱但不柔弱的,我才......”   “杜瑞。”何野站住脚跟,“你没有必要为了我强行改变自己,当然,健身是好的,但如果目的不是为了让自己更健康,而是为了迎合我,我不希望你这样做,爱人前先爱己。”   杜瑞愣了愣,尴尬地低着头:“对不起。”   “你是个很好的人,未来有无限可能,我真心希望你的每一个选择,都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好。”何野叹了口气,岔开话题道:“想吃烤鸭吗?我请你。”   最后因为没有预约烤鸭店,等待时间太长,他们转进了一家新开业的烤肉店。当烤肉放在炭火上,烤出滋滋的声音时,杜瑞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发夹,把额前的头发别到头顶。   何野很快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在看清这枚发夹时,脸色一变:“这个发夹,是什么牌子吗?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是啊,这是某一个动漫和手工艺高奢的联名款,时间很久了,差不多是八年前吧,但是销量还是很高。”杜瑞把它拿下来,“是我公司的老板团建时候发的。”   何野一惊,脑袋里瞬间浮现出他研究生毕业那会儿,和朋友们单独拍毕业照的时候,一个追他的女孩子非得给他头上别个发卡,当时那个女孩儿就说过,这是联名款,要送给他。   何野惊慌地打开微信,找到姜山头像,那张模糊的照片中的发卡,正是杜瑞手上这个。   他手忙脚乱地从自己的云端储存里找到一张七人合照,当时那个追他的女孩子就站在他身侧,满脸笑容地向他这边歪头,因为那个女孩子动作实在太刻意,导致和另一个方向的男生隔得很远,乍一眼看过去,还以为何野和她是一对。   而正如他所想的,姜山的头像里那个发卡歪曲的角度,就和这张照片里的一模一样,而且背景,还有上面很小的一抹白,都和照片一样。   姜山的头像,就是从这张照片里截下来的。   “为什么会是这张?”何野苦恼地垂下眼帘,姜山为什么会有这张照片?看了之后又为什么故意截了这张?   虽然这张照片很能让人误会,不过何野后来跟她没有任何交集了,那个姑娘之后也是去美国读了博,现在已经有了家庭。   “何野,你怎么了?”杜瑞小声叫他。   何野摇摇头:“没什么,这个发夹很适合你,戴着可爱。”   “其实它是一个恋爱番,这个发夹是番里男女主的定情之物,女主把发夹别到男主头上后,他们就在一起了,最后步入结婚殿堂。”杜瑞笑道。   ◇ 第47章 他必死无疑   傍晚时分,何野躺在床上,对着光翻看这个发夹,刚才吃饭时,杜瑞见他喜欢,当场就表示要送给他。   所以姜山用着这个发夹当头像,他在想什么?不过怎么想,应该都不会是高兴。   他看向自己的手机,姜山每天都很固定地给他发早安晚安,有没有吃饭,不过何野从没回他,现在已经分手了,本就不该有任何联系,不删他只不过是之前答应过对方。他不喜欢食言。   不知怎么,他鬼使神差地竟有了一种诡异的探究的欲望,他想知道姜山为什么要这么做。   何野打下一行字,删删减减,反复修改了下,发了出去:你的头像是什么?没回。   按理说英国现在是上午,姜山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大概是正在忙。   好吧,又是他自作主张,何野烦躁地捶了两下枕头,想撤回发现已经超过时间,那行字就这么孤零零的摆着,看上去特他妈傻逼。   独自烦闷地想了会儿,他起身去书房处理公务,不知不觉趴在桌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浑身酸痛。   早晨七点,手机屏幕上闪过微信提示,他心里一惊,连忙点进去查看,发现姜山给他回了一句话:小野哥早上好,吃早饭了吗?   为什么不回那个问题?何野仔细看了眼自己上面发的那句话,确认是发送成功后,他再次问道:我问你头像是什么。   仍然没有回复,他一个上午心不在焉,手上的合同根本看不下去,连经理向他汇报工作,都听岔了几次。   他一直挨着,到了中午,姜山又无视了他的问题,继续向他问好,而且正好卡在11:30,是他平常中午吃饭的时间。   他往上划,这才发现每次问好的时间都卡得很精准,这绝对是定时发布。   他干脆打过去电话,嘟嘟嘟响了三声,系统音提示对方已关机。   好,很好,手机都关机了,还记得给他定时发消息?这是笃定他不会回复,趁此机会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大师说的那番话很炮仗一样在他大脑里炸开,姜山到底在做什么事?连跟佛祖挂钩的大师都脸色一变。   他感觉自己全身血脉偾张,怒火从心脏一直燃烧至大脑,濒临爆发的时候,猛地把手机摔向沙发。   只那么摔了一下,他猛地察觉自己又发了脾气,急忙平复下心情,他不能和父亲一样,不能急,要冷静,要想办法。   他重新拿起手机,给江助理打去电话:“小江,查一下姜山去英国的航班号。”   “好的,您稍等。”江助理回答道。   不消一会儿,江助理重新打来电话:“您确定姜山出国了吗?我只查到他来中国的航班,他最近没有出境记录。”   “什么?他没出国?”何野暴躁起来,“那他在哪儿?”   江助理顿了顿:“我查到他最近的一趟航班,是飞往澳门的。”   澳门,澳门赌场?   何野大脑紧绷的一根线霎时间断裂,他两眼一黑,一下子倒在座椅上,磕到了一只茶杯,它“砰”的一声砸在地上,吓得江助理猛喊:“何总?何总!您怎么了何总?”   手机里不断传出江助理的叫声,何野的耳朵嗡鸣,他呆呆地坐着,大脑一片空白。   盛逾海说他出入赌场,大师又说他没赌,不过做的却是比赌博更可怕的事,何野实在想不到,姜山到底在搞什么东西,他一刻都忍不下去,当即让江助理订机票。   “何总,下周是股东大会,要进行分红会议,您准备什么时候回杭州?我给您把回程的机票也一起订下吧?”江助理问道。   股东大会?何野猛然惊醒,是啊,下周的会议,他作为总裁是必须出席的。   我怎么了?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听到姜山的事,就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明明我以前是最克制的,从不会出差错。   为什么?在姜山出现后,生活会变得一团糟?曾经的冷静自持到哪儿去了?   何野垂头丧气地盯着面前的地板,良久,他艰难地说:“算了,我不去澳门,给我订周一回杭州的机票。”   “好的何总。”   挂断电话,他仰头就倒在地上,盯着天花板,他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只剩下一具空壳。   明明只是认识了几个月而已......他以为能够轻松斩断的感情,却没想到彻底拔除是这么艰难,也许真的如大师所说,这是他唯一的正缘,失去了姜山,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拥有爱情了。   他浑浑噩噩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原本明亮的客厅,一点点被黑暗笼罩,逐渐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唯有插排的红光在闪烁跳跃。   何野忽然在黑暗中暴吼一声,像把所有的的愤怒都发泄出来,他打开手机,盯着盛逾海的名字,很快拨过去电话。   电话那头很快接通,盛逾海已经睡下了,声音带着困意:“这么晚给我打电话,怎么了?”   “老盛,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姜山没出国?”何野恼怒地逼问道。   “......”盛逾海咂了下嘴,“对。”   何野宛若被一棒子捶在头上,他眼睛一闭:“为什么不告诉我?”   “知道又怎样,徒增烦恼而已。他骗了你,没去英国去了澳门,但我们的人查不到他一点踪迹,澳门那么大,各方势力盘踞,我根本不敢轻举妄动。”盛逾海闷声道。   何野听完,无话可说,他知道自己不该冲着盛逾海发火,但那一瞬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他懊恼地捶了脑袋两下:“抱歉......”   “除了宋阿姨,我从没见过你为谁这样生气,你好好想想吧,气头上不要做决定,明天早上,来找我。”盛逾海冷静地说,很快挂断电话。   这一晚,他辗转反侧,彻夜难眠,迷迷糊糊地像睡着了,又觉得自己很清醒。   翌日清晨,何野站在镜子前,镜中的自己,双眼无神,脸部浮肿,一改往日洒脱随性的模样,现在的他,实在太颓废。   洗了把脸,他勉强打起精神,机械地穿好大衣,戴上围巾,把头发吹得十分蓬松,看上去就和Vincent曾经拍下的那个人一样,他本就该意气风发的。   到了盛逾海在北京的分公司后,盛逾海的助理接他上去,在电梯间时,何野瞥一眼身旁的人,这人气度不凡,看上去不像善茬。   很快到了盛逾海的办公室,他的门半开着,何野还未进门,就听到盛逾海在里头说话。   “你确定他接了这么一个单子?应该活不了了吧?”   活不了?何野果断冲了进去,瞪着眼睛:“什么活不了?姜山接了什么单子?”   盛逾海原本背对着他,听到声音缓缓转过身来,用一种极其怪异的眼神凝视着他。   办公室内烟雾缭绕,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盛逾海周围,嘴里叼着烟,虎视眈眈地盯着何野。   何野像一只贸然闯入狼群的兔子,一刹那愣在原地,他的脸在灯光的照耀下,跟一张白纸似的。   “你来了。”盛逾海很快把烟头拧灭在灌了水的烟灰缸里,指挥手下们开窗通风,他把何野拉到沙发上,指着刚才送何野上来的助理道:“你来说。”   助理姓印,一板一眼地说:“您要调查的姜山,在地下拳场工作,他是监督。”   “一场比赛,等于一场赌.博,押注是五百万起步,押胜者平分所有资产。”印助理道。   何野的眉毛压了下来:“五百万?”   “何野,你知道五百万放进这种拳场,会闹出什么样的事情吗?”盛逾海抱胸道,“会死一大片人,残疾是最轻的,像这种黑拳,大家都不是只凭力气和技巧,有的人会偷偷带武器,一拳头黏掉人一块皮,或者挖眼,各种残忍的打法,甚至我都想象不到。”   何野身体忍不住发抖,他低下头:“姜山不是监督吗......”   “很不幸,今天早上五点的时候我刚得到消息,姜山参加拳击比赛了。”盛逾海叹一口气,“你知道现在押他的总金额达到多少了吗?”   “多少?”何野声音变了调,他恐惧地盯着盛逾海,就看见盛逾海的上下嘴唇一开一合:“三十二亿六千万,还在增加。”   何野一下子傻了,瘫坐在沙发上,整个人跟水里捞出来似的,他的心狠狠被打了几拳,一种刺痛感遍布全身。   “对了,这不是他第一次参加,上一次,他赢了,然后拿下了上海那块地,现在已经在你手里。”盛逾海仰着头,锋利的下颌线像一条笔直的琴弦,他长长的眼睫毛里含着轻易不能察觉的怜悯。   何野一瞬间全身疼得厉害,灵魂像飘出身体,他有点听不清楚盛逾海在说什么,耳朵嗡鸣。   “据我们了解,上一次姜山虽然赢了,但是他一条手臂硬生生被踩断,大腿也被敲断,被打到昏死过去,耳朵好像是全部撕裂,后期缝上去的,最严重的还是心脏附近一刀,差点就让他当场丧命。”   “他们不会让姜山赢第二次的,所以,这场,如果没有外界干预,他应该......必死无疑了。”   【作者有话说】   何野:你的头像是什么?   姜山:早上好,吃饭了吗?   何野:我问你的头像是什么?   姜山:中午好,吃饭了吗?   何野:你是不是有点问题?   姜山:晚上好,吃饭了吗?   何野:吃你个头吧。   ◇ 第48章 两大帮派   乘坐在飞往澳门的飞机上时,他的心碎成一片一片,散得七零八落,他痛苦地捂着脸,眼泪从五指的缝隙中溢出。   在知道姜山为了哄他高兴,竟把自己几乎耗了半条命才换来的资产送给他时,他撕心裂肺地大声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他要送给我?我有什么值得他这么对我?”   盛逾海异常冷静地说:“何野,你还记得我们刚上大学那会儿,和小陈,从一个露营地玩完回来时,经过一座天桥,你救下了一个马上要跳下去的孩子吗?”   何野抬起头,眼神瞬间充满慌张和错愕:“是他?”   “是他。”盛逾海感慨道,“一晃过去十多年了,也许真的和大师说的一样,他和你是有缘分的,冥冥之中又回到你身边。”   “他是谈颂音负责的孩子,听谈姐说,他没读多久就辍学了,因为和别的孩子有矛盾,他把别人打伤了。辍学这种事在贫困孩子里有很多,根本管不过来,谈姐找他无果后,干脆就放弃了。”   “辛苦捞起来的孩子,又堕落成原来那副样子,很让你心痛吧。”盛逾海的声音在他脑中不断响起,像涟漪一般激荡开,频频交错,连绵不绝。   何野简直快要崩溃,他把自己埋在臂弯里,伏在小桌板上。   他想起和姜山的最后一幕,姜山哭着抱着他,问能不能再见到他,他保证会再见,虽然站在现在的角度来说,他没有食言,可站在当时来说,他对着一个孩子,说出了一个巨大的谎言。   禾苗基金会有明文规定,上层管理人员不得在私底下与被救助人见面,防止生成其他关系。   姜山一定很恨我吧,恨我撒谎,恨我狠心不来看他,现在重新见面,又恨我忘了他。   他又回忆起在天街的露天音乐会,他以为和姜山是第一次见面。姜山那一瞬间流露出的诧异和欣喜,他都看在眼里,当时还窃喜是所谓的“一见钟情”,现在看来,不过是旧地遇故人,那个时候,姜山在想什么呢?   何野不敢再去想,他只知道,他把一个很爱他的人推开,而这个爱他的人,现在面临着极高的死亡风险,要进行拳击比赛。   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盛逾海对着飞机窗户外一片建筑物发呆,扭头见何野蜷缩成一团,肩膀抖得不成样子。   他暗暗握紧拳头,在移到何野头上时,又吃力地张开,轻轻揉平何野翘起的头发丝:“一切都会没事的,我带你去。”——下午两点,他们的直升机停靠在澳门一座五星级酒店顶层天台上,何野下来时,已经恢复了冷静。   他接过盛逾海递过来的金色面具,罩在自己的脸上,而后跟着下楼,进了一辆无牌照贴国-徽的黑色汽车里。一共有六辆车,除了他们乘坐的第五辆,其余坐的均是盛逾海的保镖和属下。   “如果没有你,我连他在哪儿都不知道,谢谢,真的很感谢。”何野低下头,声音沉闷。   盛逾海拿手肘怼他:“你呀,还是好好的做一个正面榜样,这种底下的腌臜事,就交给我吧。”   盛逾海家里黑白两道都有门路,明里暗里帮了他不少忙,他也算明白了,当今社会,不是什么事都能放到台面上解决,身边能有这样的朋友,是他的福气。   汽车停在一个很大的赌场后门,迎宾的男侍从们马上过来接车,他们各个都是一米八大高个,又帅又有气质。   “两位先生,请。”为首的男侍从恭敬地领着后面一众人向他们行45度鞠躬礼。   在侍从的带领下,他们穿过走廊,进入一个包间,这里很小,但沙发冰箱等家具,一应俱全。   包间其中一面被凿通,按上一层玻璃,据侍从介绍,这是单面镜,只能他们往外看,外面是完全看不见里面的。   何野靠近那面镜子,只见镜子外的那座擂台,上面两个强壮的男人正在搏杀,他们都带着不同颜色的头套,露出一双残暴嗜杀的眼睛。   盛逾海走到他身边,嘴里叼着烟,含糊不清地说:“这里的规则跟外面不一样,不是回合得分制,而是活着就赢制,比赛不设时间,谁先倒下谁就输。”   “那个红色头套的,手里有钝器,黑色头套的会吃亏。”何野十分担忧地说。   这时,盛逾海走到旁边的操作台,手里一边夹着烟一边快速地操作,很快他说:“你看得还是不够仔细,那个黑色的,才是狠角色。”   就在盛逾海押下赌注的后一秒,全场爆发出激烈的吼叫声,伴随着黑色拳击手猛烈的一击,红色拳击手当场砰的一声被踹飞出去,猛地砸在围栏绳子上,顿时口喷鲜血,双眼发白,擂台很快血红一片。   “黑方,win!”裁判吹哨,黑色拳击手的手臂,在众目睽睽下,被裁判举起。   盛逾海吐出一口烟气:“看到他身上的纹身了吗?这是澳门的‘全胜会’,他是顶尖黑-.帮派来的拳手,这可不简单。”   “那么底下坐的一片,全都是黑-.帮的?”何野顺着他的话,目光往台下坐着的几个拳手看去,搜寻着姜山的身影。   盛逾海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是啊,不同的派系,有些是主帮会的分支,多的我都认不清,这里很少有散的拳手来,大部分都是黑-.帮内部人员。”   “所以......姜山也加入了黑-.帮?”何野颤抖地说。   盛逾海深邃的目光盯了他一会儿,转头再点上一根新的烟:“不清楚,只知道他上一次获胜,动了别人的蛋糕,这场专门是设来报复他的。”   “你答应过我会救他的。”何野近乎哀求地看着他,“老盛,我不想他出事,他......”   “何野,我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具体能不能成,还得看老天的意思。”盛逾海打断他,“先安心看比赛。”   何野只好重新把注意力放在比赛上,在红色拳击手被KO后,又换上来一个新的拳手,继承了红色头套,不过他身上的纹身和之前那个不一样,应该是新的帮派。   他和姜山做过很多次,姜山很喜欢开着灯做,所以他见过对方身上每一寸肌肤,也被引/导着摸过对方全身的肌肉。   姜山的皮肤上虽然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伤痕,但绝对是没有纹身的,可他放眼望去,场上几个没有纹身的,身材都和姜山完全不符。   你到底在哪儿?何野心里赌着一块巨石,见那个黑色拳击手一个接着一个地KO对手,他只觉得恐慌。   “居然是古泰拳......”盛逾海皱眉,很快打电话把印助理叫进来。   因为这个操作台只能下注,不能查看每个拳击手被下注的总金额,盛逾海心存疑惑:“你到下面去看看,姜山在哪儿?有没有上场?”   看着擂台上的黑色拳击手拿下17连胜,而且每场结束只休息了一分钟就上台继续比赛,这是何等可怕又充沛的体力,最让人敬佩的是,他完全是赤手空拳取胜。   等等......何野紧张地睁大眼睛,整张脸几乎要贴到镜子上,这个黑色拳击手的身材......似乎有点像姜山。   在意识到这点后,他不留余地的,一点一点从那具覆盖着纹身的躯体上,寻找姜山的痕迹。   是他吗?何野的心吊了起来,只见那个黑色拳击手再次一拳把人打到笔直地昏死过去后,走下台,一个穿得十分暴露的欧美女人扭着屁股走向他,给他递上矿泉水和毛巾。   黑色拳击手把水瓶拧开,仰头喝下一口后,把水浇在头顶,犹如沐浴雨露的狮子,他甩了甩头,布满青筋的手用力抓了把女人一直撅着的硕/大肥/厚的臀部,又粗暴地打了一巴掌,把那女人逗得直笑。   何野无意识地扣着镜面,那个拳击手在笑,眯眯眼的样子,他虽然带着头套,但挺拔的鼻梁把那个皮质头套顶出一个不小的山包,在拳场刺眼的灯光的照耀下,面部弧度清晰可见。   第十九场比赛开始时,黑色拳击手原本还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翻身上擂台,但红方的拳击手上台后,他很快就没了笑容。   “这是仅次于全胜会的‘真颜会’,看来今天最大的看头是他们两大黑-.帮内战。”盛逾海坐在沙发上,目光逗留在双方拳手上。   就在双方做准备时,红方拳手举起一只右手,而后跟裁判说了什么话,裁判立即作出停止手势,而后拳手直接抓起旁边人递上来的钢板制成的腿部挡板。   “真颜会拳手使用胜利津贴!真颜会拳手使用胜利津贴!”包间内的广播忽然响起,何野打开操作台的比赛规则一看,发现上一次成为总冠军的人,可以获得一个“津贴”,用于下一次比赛,而这个津贴,就是让拳手自己选择一项武器。   不同于那些悄悄拿武器的人,一旦被发现,就会被取消比赛资格,所以需要偷偷摸摸,而这个“津贴”,完全就是光明正大地开挂。   那么,黑色拳手这次对上的,是上一次的总冠军。   ◇ 第49章 垂死挣扎   巴西战舞对上古泰拳,两大格斗禁术之间的碰撞,同时也是两大帮派之间的斗争。   台下的欢呼声和叫嚣声此起彼伏,如海浪一般汹涌袭来,何野忍不住捏住自己胸口前的衣料,手心中浮起一层冷汗。   他越来越肯定这个黑色拳击手就是姜山,那个歪头扶脖扭动的动作,和姜山之前打杨黎时一模一样。   印助理很快进入包间,冷静地说道:“我对比了各项信息,黑色拳手大概率是姜山,全胜会主干派少主的手下。”   何野猛地扶着镜子蹲下,盛逾海赶紧站起身拉住他:“你怎么了?”   “胃疼。”何野吃力地咬着牙,“老盛,怎么办,姜山真的会死吗?”   “我已经安排人去准备了,再等等。”盛逾海直起上半身,扶着何野坐回沙发。   红色拳手实力深厚,在比赛哨声吹响后,追求速战速决,他试探性地旋身踢腿,只踢到姜山抬起的手臂后,他小跳着后退,在姜山周围寻找机会。   姜山跃跃欲试地等待对方攻击,他眼神凌厉,不敢小觑对手,在对方试探性进攻后,小撤到另一头。   就在这时,红色拳手突然暴起,整个人像高速旋转着的陀螺,在空中连续旋身360度,带着钢板的腿径直劈向姜山!   这样快的速度,姜山根本躲不掉,他被迫抬臂防御头部,就在那一瞬间,钢板踢在骨头上的声音十分响亮,广播自带的收音功能将这个声音无限放大。   “砰”的猛烈一声,姜山支撑不住,疼得脊骨直接弯了下去,他的手臂当场骨折成两截!   “姜山!”何野恐惧地大声吼道。   红色拳手见姜山已经丧失一条手臂,借着刚才的劲头,再次周旋在姜山身侧,两臂做出防御动作。   姜山甩了甩头,很快恢复状态,连续蹬踹对方意图进攻的腿,逼退对方的高强度攻击。   虽然没了一条手臂,但姜山没有给对方继续攻击的机会,他已经完全摸透了对方的水准,接下来,他便展开极其霸道且压倒性的打法。   可仅仅过去了八分钟,姜山的力量就开始断崖式下跌,红色拳手毕竟是上一届的总冠军,自然不是吃素的,再加上他是第一场,相当于和姜山是六四开。   有了钢板的加成,他每一次踢到姜山身上,都会给姜山带来重创性打击。   眼看着姜山节节败退,被红色拳手逼到角落里殴打,何野终于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他拍打着镜面,无助地低声哀求:“你站起来,姜山......”   “KO!KO!KO!”底下观众们的声音响彻云霄。   姜山抱头,几次想站起身,都被红色拳手踩在脚底下,红色拳手像拿他泄愤似的,一直不停地羞辱他,踩断他的手指,废掉他的四肢。   姜山连续打了十八场,其实体力已经耗掉一部分,又突然和总冠军对上,一旦落于下风,翻盘几率渺茫。   “就是你啊,让我们少主颜面尽失,你倒是站起来啊。”红色拳手拎起他的衣领,照着他的左脸狠狠一拳,把他用力地扔到地上,再次一脚踹在他的腹部。   姜山滚到一旁,整张脸霎时间就肿起来一块,猛地吐出来一大口血,粘稠的血液混杂在本就是各种污浊附着的擂台上,他捂着肚子,吃力地喘息着。   姜山倒在地上时,一边眼睛里融进血液,他睁不开,剩余的一只眼睛眯着,迷茫中只能看着红色拳手冲他走来。   他感受不到疼痛,甚至有些兴奋,被人不遗余力地痛打一顿,终于让他有了被重视、被尊重的感觉,尽管这种尊重会让他付出死亡的代价。   “十、九、八......”裁判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忽近忽远的。   “这位选手,你不能再靠近!”裁判见红色拳手不顾阻止继续走向姜山,急忙吹哨。   他感觉自己被从地上拎起来,头顶的灯光十分刺目,他眯起眼睛瞧着面前的拳手。   “姜山!”何野疯狂地拍打着镜面,力气大道脚下的地板都在震动。   盛逾海被他吓了一跳,急忙冲向他:“别这样!何野!你冷静啊!他听不见的!”   “听不见......对,听不见。”何野推开他,跌跌撞撞地往门口跑,谁知就要打开门时,外面拦着十几个保镖,不让他出去。   “别他妈拦我!我要救他!”何野粗暴地挣脱他们的钳制,但在盛逾海的眼神授意下,他们马上把何野架起,送回了包间。   何野已经完全顾不上,重新跑回镜子前,狠狠用拳头锤打,打的手骨破损,鲜血淋淋。   他控制不住地崩溃大哭,一下一下地捶击。   在对方的拳头重新落到他脸上时,姜山无力地偏过头去,吐出一口深褐色的血,粘稠的液体不断地从嘴角滴落。   他感觉有人在哭,声音很低,可环顾一圈,也没有见到有人落泪,所有人都兴奋地大声说着“KO”。   “姜山!你站起来!”何野扯着所有的力气大声吼道。   姜山忽然睁开眼,朝着一个方向看去,他颤抖地抬起一根手指,用口型念着那个名字:“何野......”   盛逾海一愣,不敢置信地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骚乱,有人冲进了拳场,高呼“着火了”!   现场顿时乱成一锅粥,只见那扇打开的门,已然滚进浓浓黑烟,几秒后连头顶的灯光都被严密遮住,拳场内很快陷入一片黑暗。   所有人都开始逃命,红色拳手也不例外。印助理带人风风火火地打开他们包间的门,对着盛逾海恭敬道:“成功了,警方已经到位。”   何野几乎是扑出去的,在狭长逼仄的走廊里狂奔,即将跑到拐角处的一刹那,一个穿着黑色连帽冲锋衣的男人突然出现,他躲闪不及,直接撞向了那人的肩膀。   何野刚想说抱歉,那人已经转过头来,他半张脸藏在帽子下,露出一张痞里痞气的带着唇环的嘴,冲何野玩味一笑。   恍然间他有一种被毒蛇咬住咽喉的感觉,身体为之一震,但他此刻顾不上多想,道完歉后匆匆奔出门去。——澳门没有雪,但此时外面飘起小雨,路上行人匆匆,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光着上半身的男人颓废地瘫坐在窄窄的屋檐下,雨打湿了他的额发,他几乎全身都湿光了。   活下来了。姜山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低垂着脑袋,看着自己身上的伤痕。   疼痛来得后知后觉,他的脸火辣辣的像被灼烧过,肩膀、手臂也是。   其实他有赌博的成分在,他让人偷偷给盛逾海的手下递消息,他不知道盛逾海会不会告诉何野,也不知道何野听到之后会不会来澳门找他,更不知道何野对他到底有没有一点真心。   但是他只能这么做,这是最好的时机,放在其他时间让何野知道,结果不一定比现在好。   他记得快被打死的时候似乎有人在叫他,也不清楚是不是幻听,只是那一瞬间,他感动得想当场死掉,就死在最高兴的时候。   何野来了吗?姜山落寞地想,越想越觉得眼睛难受,他没力气擦眼泪,孤零零地坐着。   直到目光中,停下一双休闲鞋,长到膝盖的衣摆随风晃动。   ◇ 第50章 唯一的男朋友   他顺着那双腿向上看去,何野站定在他跟前,举着一把伞,伞面向他倾斜,用身体把所有风雨挡在身后。   那一瞬间,思绪飘回当年。他仰着头,看着何野低下来的脸,何野的眼睛、下巴,全部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唯独不同的是,现在的何野,不会再用那种饱含怜悯的目光看着他了。   但他仍然喜欢从下而上地仰望这个人,虽然是被俯视的感觉,但他却特别的心安。   何野审视的目光投射在他身上,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样,两人无声地互相对视着,谁都没有打破这短暂的平静。   “......”姜山愣了愣,恍惚间清醒过来,何野来了?他真的来了!   虽然何野来见他是他最期望的,但真的面对面时,他竟然有一种想逃跑的感觉。   姜山眼珠转了转,躲开对方锐利的视线,艰难地用手肘撑起上半身,往角落里缩了缩,而后低下头。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趁现在,我什么都会原谅你。”何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不带丝毫温度。   姜山小心翼翼地仰头瞥他一眼,不说话。   看着这幅窝囊样,何野一下子怒了,把伞狠狠砸在地上,俯下身掐住姜山的脖子,把他勒到墙上,他收紧手中的空间,咬牙切齿道:“你这个疯子,你他妈找死吗?疯子!现在打黑拳,小时候跳天桥,你还想做什么?我还要承受什么?你要把我逼死吗?”   姜山嘴唇颤抖,眼泪夺眶而出,滴在何野手上,他小声道:“对不起......”   “你......”何野一把摘掉他头上的头套,原本一张风流倜傥的脸,现在肿得不成样子。他哭得可怜,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小狗。   何野最终没狠下心揍他两拳,把外套脱下,罩在他光溜溜的身体上。   他扯下自己的围巾,在套到姜山脖子上前,用力地压住姜山的脑袋,亲吻姜山的嘴唇,姜山很快乖乖地张开嘴回应他,一股血腥味在何野口腔里炸开,他不退反进,把姜山按在墙壁上,更猛烈地亲他。   姜山被抬上救护车时,还觉得这一切都是虚妄的,他轻轻握着何野的手,可怜巴巴地说:“哥,真的是你吗?到底是不是我做梦,我死了吗?”   “是我,你没死。”何野冷着脸,对着医生说了几句话,而后坐在姜山身边,看着医生给他插上呼吸管和针头。——   “这场火灾,是怎么回事?”何野站在病房门口,他趁着姜山刚被推出手术室,麻药还没过劲儿的时候走出来问道。   盛逾海偏头一笑:“喜闻乐见,我让人把他们的库房烧了,伪造成意外,现在警方介入,他们顾不上火灾的事,要抓这里成堆的罪犯了。”   “不会查到我们头上吧?”何野皱眉道。   盛逾海摇摇头:“你猜我们为什么辗转多方去赌场,又为什么戴面具?他们要抓,也只能抓那些现场看比赛的傻子。”   “这次多亏了你,这份大恩,我无以为报,谢谢,真的很感谢。”何野垂下眼皮,认真地说道。   盛逾海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嘴角:“有这么生疏吗?我们之间不用说谢。瞧你这不高兴的样子,快笑一个我看看。”   何野不着痕迹地悄悄避开,扭头听到里头医生叫他,他赶紧打开门,而后对着盛逾海说:“老盛,我等下来找你。”   门被关上,盛逾海打开自己的手掌,那上面,似乎还有残存的温度。——姜山醒来时,已经是三天后。   在他昏迷期间,直升机接上他回了杭州,转进了杭州最好的骨科医院。   他一睁开眼,就看到何野坐在他床边,一丝不苟地翻看着手头的资料,翻纸的声音哗哗,何野认真的模样,真好看。   真好啊,如果这一刻是永远,那就更好了。姜山心想。   “你醒了?”何野察觉到他有动静,扔下资料,很快站起,“我给你喂点水。”   姜山吃力地摇摇头,声音干瘪得不成样子:“我想你抱抱我。”   何野一愣,责怪道:“什么时候都可以,但现在还是先喝水。”   “不要,你不抱抱我,我感觉我还在做梦。”姜山眼睛湿润地望着他,眼底满是期待。   何野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半跪在床上,尽量避开对方的伤口,动作极轻地搂着他的身体。   “我所有的事你都知道了吧,哥,对不起,我没能长成你希望的样子。”姜山小声道。   何野心脏像被猛击,他忍不住缩紧手臂,把这个大男孩搂在怀里,这些天没有了外力阻拦,他彻底冷静了下来,好好地思考和姜山的关系。   他以为他永远理智克制,可以随时随地斩断对他不利的关系,他以为自己能够屹立不倒,不被情感左右,但现在他才发现他错了,在听到姜山打黑拳挣钱的一刹那,他真的心疼了,心软得像一摊子水,从被姜山亲手凿开的小洞里流出去。   压抑着不去听、不去看姜山的一切,结果造成的情绪反扑他根本承受不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只知道姜山被对方拳手拎起来的时候,他彻底失控了,不顾一切地想冲上去救他。   我真的,爱上他了吗?何野隐忍着心中翻涌的情绪,把所有的不甘和恐惧化作这个温暖的拥抱。   “没有什么我希望的样子,你的人生是你自己选择的,只是我心疼你,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是我没有出现,才让你遭受了这一切。”何野在他耳边说,“这些年,过得很痛苦吧,对不起。”   姜山愣愣地看着他,忽然笑了一声出来,像开玩笑似的说:“你不用感到自责,我从来不觉得那种生活方式是痛苦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遇见你铺路,只要能等到你,结局就不算太坏。”   何野立起身子,用一种不敢相信的目光看着他。   那么多的痛苦他避之不谈,最后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把所有的伤痛都吹散了。   只是为了等我......   “你从前不信我喜欢你,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你,明明我应该恨你的,当初你答应我会再来看我,可却让我在破房子里一直等着。”姜山目光如炬,遥想起当初那段不堪的经历,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我不敢恨你,我怕我恨你,被你知道了就真的不来见我了。我在学校里被人欺负之后,和那些人打架,后来就退学了,再后来,我去你的大学打工,你还记得吗?就在你保研那会儿,你的生日,我是你生日会上的那个小服务员。”   何野猛地瞪大眼睛:“你是那家店......送手表的人是你?”   “是我。”姜山压抑着满腔的酸楚,他眼泪汪汪,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我当时不懂,送了你一块假表,我以为你生气了,才出国不肯见我,躲着我。”   何野急忙否认道:“那个时候基金会出了问题,我国内求遍了人都没用,我去美国找你大哥了,他可以作证,我绝对不是躲着你。”   “我讨厌你。”姜山闭上眼。   他很快又睁开眼,见何野真的低下头自责起来,他费劲地动了动手指:“我骗你的。”   何野再次叹了口气:“所以呢,为什么去打黑拳,只是为了赚钱吗?你这样的头脑,又有好的学历,不应该沦落至此。”   姜山嗫嚅了半天,低声说:“就是为了赚钱,没有别的目的,像我这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吧,我被燕北捡回来,就是为了给池锦升做垫背的。”   “你胡说什么?”何野的语调突然拔高,这是他不曾想过的问题,更不曾想过这事儿会跟他挚友有关。   “我加入全胜会是燕北的意思,在中国,他们的势力很大,有了全胜会少主的帮忙,我们才能把业务推动得这么快。”姜山眯起眼睛笑了笑,语气轻松,像在阐述另一个人的故事般。   “当然了,如果有一天出了问题,我就会被推出去,我不值钱的,没有人在乎我,哪怕死掉也无所谓。”   何野咬牙道:“我在乎!你能不能别自轻自贱,你还年轻,你还有大把的时光,为什么总是想死?”   姜山沉默了一瞬,欣慰地笑起来:“你在关心我吗?从没有人关心我。”   何野握紧拳头,他看向面前这个病弱的家伙,居然还在笑,顿时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包裹着他。   姜山就像一个定时炸弹,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他不敢用力,也不敢放松,任何的极端对待,也许都会出现最坏的结果。   他不经意间露出怜悯的表情,就像他曾经面对着街边乞讨的人一样,姜山是个孤儿,中间到底经历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痛苦,最后又怎么艰难地走到他身边,他不敢去想。   “我最害怕你这样看着我。”姜山盯着他,“这让我想起来当初被退学,我什么都不怕,就怕你知道后,来看我,这是我第一次被别人关注,我真的好害怕,我害怕你觉得我是个坏孩子,你讨厌我,你不要我。”   他失声抽泣起来,眼泪如泉涌一般溢出眼眶,浑身都在发抖。   何野快速地抽出纸巾擦拭他的眼睛:“不许哭,会感染的。好了好了,不怕,我不会不要你的。”   何野从未见过姜山如此孩子气的一面,往日里,姜山虽然年纪比他小,但因为在恋爱关系中是主动方,一直很刻意地把自己伪装成十分成熟的样子,今天他把自己内心积压的所有的痛苦全部倾斜出来,终于有了一丝二十五岁孩子的幼稚感。   “不哭了......”何野无奈地拍着他的肩膀哄他,“你告诉了我这么多,作为交换,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你是我唯一一个用个人账户资助的孩子。”   “真的吗?”姜山很快止住眼泪,小狗一样的眼神注视着他。   何野点点头:“嗯,真的,遇见你的时候,我爷爷还没去世,基金会一直由他操持,因为我知道你急用钱,就拿自己的银行卡了。我好几次想来见你,但爷爷说,资助人不可以随便见被资助人的,怕产生各种金钱关系,所以作罢。”   “好吧,如果是这样,我可以原谅你。”姜山抽动两声,委屈巴巴地说:“那我也可以成为你唯一的男朋友吗?”   ◇ 第51章 哥哥的认可   唯一的男朋友什么的,听起来很幼稚。   何野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冷风吹过他的发丝,他在心里说:如果彼此都是唯一,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不过他当时却告诉姜山说:“我们可以复合,但是必须约法三章,第一,你退出全胜会,第二,不能欺骗我,第三,不可以再有自-.杀的想法。”   “只有这点要求吗?”姜山淡淡一笑,“这是我为全胜会打的最后一场比赛,我输了,对少主来说就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所以从现在开始,我完全属于你。”   “希望如此。”何野推了推眼镜,“对了,纹身是怎么回事。”   “哦那个啊,是贴纸,过几天我能下床了,还要麻烦你帮我搓掉。”   “真是胡闹。”——一个半月后,杭州迎来了春天。何野开着车,车里广播正在播报最近的天气,女主播甜美的声音在整个车内回荡,最近刚开春,流感频发,需要市民多加防范。   “喂姜山?在干什么。”何野点开蓝牙,与姜山通话。   姜山懒散的声音在车内响起:“在想你啊。”   “别贫嘴,等下医生会上门来给你做复健,好好配合人家。”何野叮嘱一番,姜山现在已经出院了,但一条腿一只手还缠着绷带。   姜山懒洋洋地拖长尾音:“知道了——”   等挂断电话,他驱车直奔与客户约定的酒店。   开拓新能源市场本身就需要巨大资金投入,杭科集团立志打造续航能力和动力以及安全性能相当的新能源汽车,目前已经在研发过程中,加上政/府支持,他们的推动速度很快,预计两年内将会制造出初代的汽车,再耗费一年完成投产。   可就是这么一个炙手可热的项目,在别人都要抢破头入股的时候,他们最大的股东之一,突然一个电话通知他要退出。   股东易主,将有可能改变整个资方结构,造成公司动荡,何野最想不通的是,这个股东跟他合作了很多年,虽不算是好朋友,但也算是非常默契的商业伙伴。   何野带着劝说对方的意图入座,开口就直奔重点:“城哥,为什么突然要退出?”   被称作“城哥”的中年男人叹了口气道:“我公司出了点岔子,目前现金流出问题了。”   “怎么会?”何野一愣神,现金流是公司最重要的东西,一般这个出了问题,那么整个公司相当于站在悬崖边了,而城哥的公司一向稳定发展,他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是这个原因。   城哥无奈地抹了把脸:“我司出现重大投资失误,二十七个亿,全部被套住了,我们报警追查,发现对面那个法人代表名下有一百多家公司,人跑了,钱款也被层层套现,追不回来了。”   “前期没有调研吗?为什么会出现这样大的问题?”何野忍不住皱眉道。   这可是二十七个亿!绝对不可能随便投出去,只要最基本的背调做到位,就根本不会出这么大的纰漏,发生这种事的概率,就跟深海里捞到淡水鱼一样低。   “小野,我被人搞了。”城哥懊恼地伏在桌子上,“现在我们还没有对外公布这件事,而一旦披露,我们的股票将会跌停,甚至有可能就退市了。”   这顿饭吃得索然无味,城哥现在急得焦头烂额,何野也无心再呆下去,起身走了,临走前他对着城哥说:“城哥,我尽量疏通关系,你把股份回收之后,还有挽救的机会。”   “多谢。”城哥面如土色地点点头。   从酒店出来后,何野心事重重地回了姜山那套大别墅,还未进门,就听见里头传来一阵音乐声。   管家打开门,就见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孩儿抱着笨重的小提琴,给沙发上的姜山和池锦升表演。   这孩子拉得有模有样,脸上表情时而严肃,时而欢乐,把两个大人逗得笑起来。   何野心中郁结顿时散了几分,可突然想到池锦升还不知道他和姜山......就在他准备默默退出去的时候,姜山的声音传了出来:“小野哥,你怎么不进来?”   “......”这下他真进退两难了,面对着挚友灼热的目光,他硬着头皮走进来,先跟池锦升打了声招呼:“小锦,你也在啊。”   “嗯,野哥。”池锦升歪着头看他,眼神里的情绪十分复杂,看来已经知道了一切,当然,这本就是纸包火,瞒不住的。   何野一时间尴尬得连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明明当初在医院里和池锦升说好的,他不会喜欢姜山,结果就这么短短的两三个月时间里,他和姜山在一起,又分手,又复合,速度快得跟坐火箭似的。   真想挖个地洞钻进去,跟谁谈不好,非得跟朋友的弟弟谈,还是做下面的那个。   “何叔叔,我给你拉小星星。”那小孩子扑到何野腿边,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西装裤,又飞快地回到自己搭建的舞台上,给他拉曲子。   姜山看出他难堪,一瘸一拐地走向他,毫不畏惧地牵着他的手:“干嘛站着呀,桌上有水果,快来吃。”   “我们上楼聊聊天。”池锦升起身,整理了下自己的衬衫,而后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何野紧随其后地跟进书房,把门关上。   “不是说不喜欢吗?”池锦升一到无人处就忍不住开口询问,眼睛一直盯着他,“这又是怎么回事?”   何野缓缓呼出一口气:“说来话长,我只是,被他感动了,他对我很好。”   “对你好又怎样,你说过你想找个稳定的人,可姜山跟稳定完全不沾边,这次澳门的事我多少听说了,你以为瞒得住我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自己不清楚吗?”池锦升加重口气,连问两句,颇为着急。   何野面露窘态,姜山确如池锦升所说,十分极端,也许还有暴力倾向,甚至还有轻生念头,光看这些缺点,确实不适合做一个伴侣,但是......他没办法控制住自己不去关心这个人。   他仔细剖析过自己的内心,大概对姜山的喜欢里,也有一层怜悯和亏欠在,姜山是他当初救上来又没有充分关心过的孩子,他时常自责,总觉得如果那个时候多加引导,也许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姜山的极端和暴力,有他添的一份砖瓦,他不想再把一个马上走入正轨的孩子抛弃,他觉得愧对上天,认为把姜山照顾好也是一次善举,行善积德的人总会有好报。   “我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但是他真的对我很好,那块地,让我很感动,这个世界上可能没有第二个人会为我这么做,他差点付出生命的代价。”何野抬起头,平静坚定的目光与他相对。   池锦升动了动嘴唇,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后浅浅一笑:“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不想你走错路,既然你已经作出选择,那我希望你和他能走下去。”   “谢谢你的祝福,我该去照顾他了。”何野温和地回敬他,打开门时,正巧与偷听的姜山撞个满怀。   姜山立马吹吹口哨,一瘸一拐地扭头就走,谁知他走的还没乌龟爬得快,何野大跨几步就追上他:“臭小子,偷听什么?”   “没有,我没有偷听。”姜山垂下眼皮,眼珠子往上瞟,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来。   这小可怜模样简直跟在他心里挠痒痒一样,何野忍俊不禁道:“你抹护肤乳了吗?”   “我抹不上。”姜山举了举自己受伤的手臂。   何野戳了戳他另一只手:“这只难不成也断了?”   “我想你帮我抹。”姜山半边身子靠上何野,毛茸茸的脑袋拱拱他肩膀。   送走池锦升他们,何野马上把姜山拽进了卧室,姜山把衣服脱掉,艰难地趴在床上。   何野刚洗完手,就看见他刻意撑起一点胯,好把这个姿势摆得更加...虽然不知道他仅仅只是上个厕所的时间,这个“残疾人”是怎么把衣服都脱掉的,明明平常连脱个衣服都要嚷嚷着让他帮忙。   何野溜开视线:“也不盖被子,不冷吗?”   姜山扭了扭腰,长期锻炼的身材紧致,连腰肢那里都有浅浅的凹痕,他背肌练的十分发达,上面盖着一层很薄的没有彻底擦除的纹身印,一直延伸到黑色的四角裤里,鼓起来的两坨胖团子把整个裤子都撑起光滑的弧度,一双大长腿明晃晃地露在外面,不知道翘着是要干什么。   “你真是......”何野强忍着不去看,红着耳朵拿起床头的护肤乳,因为姜山受伤不能经常洗澡,只能擦身,难免皮肤干燥。   姜山趴着,何野每抹开一下,他就故意哼哼两声,何野沉住气,又往手里挤了一泵膏体,摊开来抹在他的大腿上。   在他叫唤的第十七次时,何野终于忍无可忍,往他腿上扇了一巴掌:“你叫什么?是我欺负你吗?”   “你抹得我好爽,打我也爽,你可以再打我吗?”姜山侧过头,多情的桃花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一呼一吸间都释放着荷尔蒙。   何野忍不住笑了:“别,我可不玩这种乱七八糟的,快趴好,抹完我要做饭了。”   “有厨师呢,不用你操心。”姜山缓慢地撑着床榻,翻过身来,正面冲着何野,鼓鼓囊囊的。   何野没有正面回答,单手抓住姜山的大腿,把它拎起,将膏体抹在内侧,这样好的触感,他忍不住吞咽一口水,他能感受到姜山灼热的视线,但他羞于回应。   谁知姜山大胆地抓住他的手,往自己身上引,一向游刃有余的人,此刻竟也露出羞涩隐忍的表情:“哥,我想要。”   “要什么要,我难道还要被一个小瘸子上吗?”何野逗他,实际内心已经被勾起火来。   “小瘸子动不了,哥哥动。”   ◇ 第52章 挣扎   何野一觉睡到大中午。   起床时腰酸背痛,连坐起身这样简单的动作都要调整呼吸,他疼得扶住腰,暗骂这个狗崽子又给他咬得全身都是牙印。   忍耐......何野揉揉自己红肿的臀部,扶着墙走到卫生间里洗漱。   姜山很快一瘸一拐地钻到卫生间来,单手扶着何野的腰:“你醒啦。我正好要叫你吃午饭,你猜今天我做了什么?”   “你这情况还能做饭?”何野一边刷牙一边上下打量了一眼姜山的手臂。   姜山怼怼他:“哎呀别管这个,猜猜嘛。”   “不会又是排骨汤吧。”何野移开眼睛,从镜子里观察着姜山的表情。   姜山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你昨天不是说不想喝了吗?没做那个,给你一点提示,是长长的,粗粗的,上面沾点白色的。”   “......”何野削他一眼,“大中午的真是翻了天了。”   “什么呀,是英国产的红肠,我做了奶油红肠。”姜山委屈巴巴地撅起嘴,顺势搂住他,“你在想什么呢。”   见他“倒打一耙”,何野一下子涨红了脸,急忙低下头快速刷牙。   姜山凑近他,嗅闻他身上与自己相同的沐浴露味道,陶醉般地闭上眼:“哥,我们都在一起了,你搬来和我一起住吧。”   “我最近不是来这里好几次了吗。”何野开始洗脸。   姜山不满地搂紧他的腰身:“一个多月了,你才睡在这里几天啊,一个礼拜有没有?每次把我照顾好就走,我好寂寞。”   “你这儿离公司太远了,车程一个小时,不如我自己的小房子方便。”何野把自己收拾完毕,拍拍他的手,示意他松开。   姜山一边嚷嚷一边跟着他出去:“那就我搬到你那里去呗,好商量啊,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住茅厕也行。”   “你简直离谱。”何野无奈地笑起来,不过很快收起笑容正色道:“姜山,我还是觉得,有一点距离更好,有的时候我需要独处。”   “那我们以后结婚怎么办?我跟你一直分居吗?不要。”姜山马上露出一副受欺负的小媳妇样,不依不饶地贴着何野的后背,饶是面前走来俩保姆,他也没有任何收回的动作,一点不害臊。   何野尴尬地错开保姆的目光,俯身想打开姜山的桎梏:“这种事还长远着,以后再说吧,你先放开我。”   “你是不是不爱我。”姜山的口吻突然冷了下来,前一秒还跟个牛皮糖一样黏在何野身上,立马就站直了,高大的身体把何野怼到墙上。   何野脸红得快要滴血:“你是小孩吗?整天什么爱不爱的......”   “你说,我要听你说。”姜山撑开双臂,虽然其中一只手臂跟鸡翅膀一样折起来挂在胸前。   何野完全没有办法,甚至觉得自己根本和他讲不通道理,就跟秀才遇到兵似的,他再怎么理智,再怎么克制,遇上这么个黏人精,什么拳脚都施展不开。   他有的时候只感觉哭笑不得,又不能拿这小子怎么办,也许正如大师所说,这是他唯一的正缘,大概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真正地进入到他的生活,而其他人,都点到为止,不会侵犯。   “我偏不。”何野挑了挑眉,一双眼睛闪烁着挑-逗的目光。   姜山眯起眼睛,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你说,你再不说,我让人把床边上打一个铁笼,把你关起来,操到你说为止。”   “好吧,我很害怕,我知道你应该能干出来这种事。”何野很快服软,被驯服一般温和地看着他,然后凑到他耳边。   姜山美滋滋地也凑过去等他说那三个字,结果何野一下子跟兔子似的从他那只断了的手臂那儿钻出去,奔到楼下,边跑边笑:“我去吃饭。”   “何野!你完了!”姜山扭着身子往楼下走。   何野一边品尝所谓的奶油红肠,一边喝着白葡萄酒,吃着吃着,也不知道是酒劲,还是这个红肠,越吃越上头。   “洋人饭,够难吃吧。”姜山优雅地切了几块香肠,面不改色地放进嘴里。   何野忍不住瞥他一眼:“怎么了,听你的口气,你不是洋人吗?”   “那也难吃,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做饭好吃吧?都是逼出来的。”姜山晃晃叉子,“不仅如此,我修灯泡啊,修车啊,什么都会。”   “是池家不照顾你吗?”何野用很委婉的语气问道,他以为是燕北不给他钱用,才让他被迫学会独当一面。   姜山摇摇头:“英国跟中国不一样,中国的孩子十八岁以前都跟襁褓孩童没区别,要父母代行一切,但英国通常都是督促孩子自己去处理,像我读私立高中的时候,进宿舍什么也没有,连床板都是我去二手市场淘的。”   何野撑着脸,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你不知道,我买的床板,还是我学长的学长的学长用过的。”姜山笑道。   何野笑起来:“那刚开始很艰难吧?”   “是啊,适应了就好了,就像你和我同居一样,不过是需要时间适应。”姜山冲他眨眨眼。   何野假装没听懂,继续刚才的话题:“在学校里跟同学们相处得怎么样?”   “怎么和中国家长一个口气?我是刚从幼儿园小班放学回来吗?”姜山撇撇嘴,不过还是认真回答了他:“不怎么样,表面上我混得不错,但是我没有交到什么朋友,有几个洋人,歧视亚洲人种,我还打架了呢。”   “你打赢了吗?”何野温声道。   姜山倒盯了他一会儿,笑了,张牙舞爪地说:“还以为你会批评我打架呢。我当然打得过,那几个洋崽子被我打得嗷嗷哭,屁滚尿流的,一边跑一边说‘panda kungfu’。”   何野联想到那个场景,顿时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你这么厉害。”   见他笑起来,姜山也觉得高兴,在桌子底下悄悄拉着他的手,结果跟摸到冰块儿似的,险些被冰得缩回去。   “你的手还是凉,是不是气血不足?我带你去看看中医,调理一下。”姜山歪了歪头,“差不多下周吧,我应该能拆石膏,我带你去。”   “不想喝药。”何野抽了下手,没成功,遂叹了口气,“好吧,知道了。”   姜山暧昧地亲他一口:“真乖。”   何野推推眼镜,把羞涩和尴尬藏进这个细小的动作里。   被人当小孩一样养着,总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既喜欢这种被照顾和关心的感觉,同时也觉得不对劲,他似乎在一点点地丧失主动权,沦陷在名为姜山的陷阱里,一旦他放弃挣扎,他将永远地陷落沉沦。   他有点恐惧,一旦全身心地投入这段感情,如果真的有一天分开,他连最后的体面都没办法保存下来。   他心海里有一块孤岛,那里存放着他的自尊,他不敢让任何人窥见。   前头有母亲这样一个失败者的例子摆着,像把尖刀一样悬在头顶上,他不敢松懈,可是对于姜山,他真的无法放开。   完全没人教他该怎么去爱一个人,他苦恼地抿了抿唇,冲着叽叽喳喳跟他说话的姜山露出一个敷衍的微笑。   ◇ 第53章 陷阱   这天姜山刚拆掉全身的石膏,在医生的嘱咐下,他马上会进行后期的康复治疗,近期不能再有剧烈运动。   姜山扭扭手腕脚踝,虽然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但何野仍然坚持要他参与复健,他只好答应,桌子底下悄悄拉了拉他的小拇指:“医院味道好重,我们什么时候吃饭?”   “等下吧,医生看完片子我就送你回家,厨师现在已经在准备菜品了。”何野一边说,一边瞥一眼手机。   姜山皱了皱眉,撅起嘴不悦道:“不是说好外面吃吗?吃完带你看中医,我医生都预约好了。”   “抱歉……我刚接了电话,临时有事。”何野脸上浮现愧色,见姜山的脸一点一点地耷拉下来,连忙补救道:“晚上我留下来陪你,好不好?”   姜山把手放进口袋里,一言不发,脚尖踢踢走廊上冰冷的长椅,顺带用哀怨的眼神盯着他。   “你在忙什么呢,跟我说说嘛,我好歹也算杭科的实习生,多少可以知道一点吧。”姜山试探般小心开口道。   何野避开和他对视,犹豫着说:“也没什么……就是一个股东要退出,得开会。”   “如果很简单的话,你不会把眉毛皱起来的。”姜山歪过头盯着他的眉毛看。   何野恍然大悟似的松开拧紧的眉毛,心虚地说:“是吗……”   “我是你男朋友,不涉及机密的事,你是可以告诉我的,我想帮你分担,哪怕只能提供一点情绪价值也好,别自己一个人扛着。”姜山握了握他的手,掌心中传递过来的温度让他定下心来。   何野叹了口气,回给他一个浅淡的微笑:“我知道了,等我回来再说。”   “嗯。”姜山戳戳他的嘴角,“你看你,嘴角都在说着不高兴,我能看不见吗?”   何野刻意弯起嘴角看着他:“看来我的表情管理还是有欠缺。”   中午时分,何野把他送回别墅门口,就风风火火地拉开车门,头也不回地驱车离去。   姜山站在原地,很快拨过去陆超斌的电话,那头响了几声就被接通。   姜山直截了当地说:“何野的公司出了什么问题?”   “据说是股东之一的樊文城出现重大投资失败,资产被套现,原因是他公司内部出现贿赂情况,在明知道需要融资的企业有问题的情况下选择无视风险,盖了公章。”陆超斌说。   他又说:“这件事很蹊跷,我不知道樊文城到底有没有参与贿赂,但是目前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按理说要真是他自己做的,那也太蠢了,都不给自己留后路,反正我了解情况之后还是觉得像个神话。”   “所以何野的新项目出现了资金空缺?”姜山听完后直接问道。   陆超斌哎了一声:“姜哥你就关注自家媳妇儿啊?这可是大案子,有趣得很!”   “别废话,到底有没有空缺?”姜山不耐烦道。   陆超斌赶紧回答他:“听说有一家金融机构要进来,实力不容小觑,在港股和美股都上市了。”   “去查。”姜山冷道,“看看这家机构和黑-.帮有没有直接联系。”   “你怀疑是那些人干的?”陆超斌紧张地攥紧手机,压低声音道。   姜山挂断电话。——开完股东大会后,何野很快走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冷水泼洒在水池里,他对着镜子,猛地往自己脸上泼水。   他已经疲于应对那群人,每次看着他们之间互相争吵,话里夹枪带棒的。他作为一个所有人都不愿意与之争吵的对象,承担起了协调的责任,这边劝完那边就又吵了起来。   好累......这种力不从心的感觉正是从前年母亲的病骤然恶化开始,再加上各种杂乱的家务事,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不停旋转的陀螺,根本没有时间休息。   “何总,您还好吗?我给您休息室整理了一下,要不要睡一觉?”江助理敲门走进来,体贴地给他灌上一杯漱口的温水。   何野接过,苦笑一声:“算了吧,有什么电话打来吗?”   “刚才您开会的时候,姜山打了四个电话来,一直没接通,后来他直接打了我,他问您什么时候下班,他会和司机一起过来接您。”江助理又递过来热毛巾,“我说您今天有点忙,可能会和股东们一起吃饭。”   何野从胸腔里呼出一口气,带走了些许烦闷:“所以,他们又要约饭局了是吗?会上吵不完的吃饭接着吵。”   “是的,您要参加吗?”   “不去了,我要回家,有点头疼。”何野把毛巾重重地压在架子上,勉强挺起胸膛走出去。   江助理快速地给他带上门,同时给姜山发了短信。   姜山很快回复:收到,我马上过来。   江助理一直送他到楼下,本想陪他一同等着姜山来接,何野疲惫地说:“小江,你也回家吧,不用和我等。”   等人坐上出租车,消失在路口时,他缓缓舒出一口气,靠在长椅上,望着面前这条川流不息的路,看着看着,他上下眼皮闭在了一块儿。   他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非常短暂,梦里他的公司大楼坍塌下来,他就这么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心血毁于一旦,却无能为力。   “嗯......”何野睁开眼,懵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被姜山抱了起来,正往汽车里走。   姜山颇为宠溺地亲了他额头一口:“我把你弄醒了?上车再睡一会儿。”   坐进汽车后座,姜山赶紧拿起毛毯盖在他身上,何野闷闷地哼唧两声,微微睁开眼,迷茫地盯着姜山的手。   这是一双非常有劲儿的手,曾掰开他的臀/肉,让别的家伙进去,略微有弧度的静脉管从手背开始,一直延伸到手腕,而后藏在了袖子里,一枚银色暗沉的戒指毫不避讳地戴在无名指上。   这是枚对戒,他看过姜山给他的那枚,内环刻着姜山的名字缩写,那么姜山现在带着的,里面刻的就是他的名字“HY”。   “睡不着了吗?”姜山抬起手,按着他的脑袋往自个儿肩膀上靠,车窗外闪过花花绿绿的光斑,在姜山那张脸上转瞬即逝。   “我给你唱摇篮曲?英文版的怎么样?”姜山温柔地说。   何野轻声一笑:“好吧,偶尔做一回小孩。”   司机眯起眼从车内后视镜看他们一眼,把车内空调温度打高。   姜山的嗓音很独特,平常说话的时候很干净清纯,给人的印象就是阳光大学生,一个劲儿“哥哥”“哥哥”地叫,适合被//cao,不过唱起歌来,声线略微低了些,很性感,有一种伏在他身下被扇打的刺激感。   事实上,他被拉到姜山身边时,整个身体斜着,臀部腾空了一部分,此刻姜山正轻轻拍打着那里,哄他睡觉。   他一下觉得不对劲了,想坐起来,不过他的意图马上被姜山识破,姜山的手臂使了点力气,把他扣在臂弯里:“害羞啦?”   何野忍不住转了转眼珠,往司机那里瞟。   姜山也瞥了眼司机,说道:“好吧我不逗你了,我们回家再说。”   没曾想刚回到姜山家里,何野一沾上枕头就睡得昏天黑地,连晚饭都没心思吃,姜山见今晚是没戏了,于是也早早地爬上床,搂着他睡觉。   才刚闭上眼没多久,黑暗中闪过一道白光,姜山睁开眼,很快锁定白光来源,他拿起何野的手机,见微信跳出来两条消息提示。   姜山谨慎地瞥一眼自己怀里的人,睡得安稳,呼吸均匀绵长,他低下头亲了亲何野的嘴唇,然后冷静地试密码。   何野的生日?不对;银行卡密码?不对......他试了三次,均失败了,锁定了一分钟。   他在心里说,如果第四次还是失败,就算了,如果锁机,必定会让何野起疑心。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同时又分出心来观察何野,等到锁屏时间结束,他犹豫着输入了自己的生日,当然,他其实不抱什么希望,他觉得何野还没有彻底地接纳他。开了。真开了?   何野什么时候把密码换成了他的生日?姜山受宠若惊,但他兴奋完后很快再度冷静下来,点开微信,一个备注叫“城哥”的人跳出两条消息来。   城哥:小野,我想求你个事,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的资金链断了,天信金融的董事长说跟你有一面之缘,想和你一起吃个饭,要是你同意,他愿意溢价收购我的股份,同时提供你接下来所需的全部资金。   诚哥:小野,我知道你可能不愿意,只是这是我最后的路了,我求求你,一旦被查我还会面临牢狱之灾,打官司都得好几年,就算洗清冤屈也没用了。只要你和他吃个饭,真的。   呵,一面之缘,就愿意割让这么多利益,怎么想都觉得是个圈套。姜山靠在床头,眼睛微微眯起。   他捏捏何野的脸颊,唉声叹气道:“我的宝宝,你就是太好说话了,谁都敢骑到你头上来。”   【作者有话说】   么么叽   ◇ 第54章 一步一步落入陷阱   翌日清晨,从另一个人温暖的怀抱中醒来,何野揉了揉眼睛,打开手机,见樊文城昨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给他发了消息。   那时他已经睡着了,所以没接到,他打开一看,城哥一共给他发了四条消息,前两条十分真诚地恳求他帮忙,结果他这边还没答应,城哥在十二点多的时候直接甩了过来酒店名字和饭局的时间。   “......”何野烦躁地扒扒头发,握着手机思考怎么回复。   旁边的人动了动,一只手臂横了过来,抱住他的腰肢,嘟嘟囔囔地撒娇:“要起床了吗?不准走。”   何野拍拍他:“还没有,你再睡一会儿吧。”   姜山忽然坐起身,顶着一头乱得像干草似的头发,眼睛里还揉着困意,他滚烫的身体贴上何野,脸颊在何野的肩膀上蹭蹭:“我睡不着了。”   何野摸摸他脑袋,下床和他一块儿去卫生间洗漱。   很快他们下到餐厅,厨师为他们准备了两份餐品,何野的是非常规矩的中式早餐,豆浆油条小笼包,还有一个水煮蛋,而姜山吃的仍然是西式,是刚做好的奶酪培根煎蛋三明治,配一杯咖啡。   何野一边吃,一边留神注意着微信,姜山瞥一眼他,漫不经心道:“公司有事吗?”   “啊?”何野集中的注意力被打断,他愣了一瞬,低下头说:“嗯,不是什么大事。”   姜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侧脸,见他一直低着头,连对视都不敢,于是姜山凑了过去,直接趴在桌面上,从下而上的注视着他。   何野吓了一跳:“怎么了?”   “我就想问问你今晚上还回来吗?”   何野想了想:“我中午过来陪你吃饭,晚上就不过来了。”   姜山眼眸闪过几分黯淡,樊文城就在今天约了何野和那个狗屁董事长见面,虽然不知道对方到底存了什么居心,但放任何野一个人去,他绝对是放不下心的。   不过比起何野独身赴会,他最难受的是,何野不告诉他实话,这说明,在何野心里,他始终是一个边缘人物,不值得信任。   “哥,我知道你家附近开了个火锅店,等你下班我接你去?吃完直接在你的小房子里过夜吧。”姜山笑盈盈地说道。   何野忙不迭地婉拒道:“明天吧,我今天不知道会忙到什么时候,你好好呆在家,吃完饭做好复健,给我发消息。”   “哦,那看来我们只能明天见了。”姜山露出一个刺眼的微笑。   从姜山的别墅出来后,司机开车送他去公司。   他办公室的椅子还没坐热,江助理脚步匆匆地走过来,敲了敲门,说道:“何总,正华资本的樊总要见您。”   对了,他还没回樊文城的微信,本来吃早饭的时候想问问具体细节,结果被姜山一打岔,上了车又开始困,一来二去的,他把这茬给忘了。   “请他进来。”何野说。   樊文城几乎是跑进来的,一个快四十的中年男人,又是杭州金字塔顶端的投资商,像这样的人,最要脸面和尊严,走路都是淡定从容,从没有如此狼狈不堪的时候。   看来这件事,真的是迫在眉睫,已经把樊文城的内心防线击垮了。   樊文城的头发甚至来不及打发胶,他踩上何野办公室的地毯,第一句话就是:“小野,可不可以帮帮我?”   “你先坐,小江,上茶。”何野打开手,示意他坐下。   樊文城气喘吁吁地拉开座椅,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扯开自己皱巴巴的领带,狂躁大吼:“他们逼我!都是他们逼我!”   “城哥,你到底有没有掺和进去贿赂的事。”何野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冷静,又冷漠:“如果你真的犯罪了,我没有办法帮你。”   樊文城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你不信我?我对天发誓没有做,我骗你我不得好死。他们这群人,早就内外勾结好了,私刻萝卜章,伪造阴阳合同,我被骗了!我真的被骗了!”   何野用探究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良久,他沉默地松了口气:“城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帮帮忙,只有这一次。”樊文城忽然红了眼眶,一双眼睛里布满血丝,他缓缓地站起身,竟直接跪了下来,声音染上浓厚的哭腔,“这是我半辈子的心血,我不忍心看着它覆灭,求你了。”   何野吓得急忙去扶他:“你快起来,我们好好说。”   樊文城重新坐回椅子上,一字一句道:“那个董事长,说是和你见过一面,他现在发达了,看你现在资金短缺,他又刚好对这个项目感兴趣,所以想见见你,然后顺带帮我处理一下贿赂的事。”   “他的话可信吗?他叫什么?”何野皱眉问道。......一番细节交谈后,何野仍然没有从脑海里翻出这个人来,哪怕是仔细地看着这位董事长的照片,他也丝毫没有印象,他不由得开始怀疑起来,是这位董事长说了谎,还是樊文城。   事实上,他没有信任过任何人,只要他心里存有疑心,哪怕是板上钉钉的证据摆在他面前,他也会斟酌再三。   这种诡异的性格从童年时期一直伴随他到现在,虽然因为这个,他没有交到什么知心朋友,但也为自己砍去了很多潜在风险。   他不后悔自己变成这样,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代表着他的深思熟虑,不过现在,他即使知道可能有圈套,他也会义无反顾地跳进去。   不为别的,只为樊文城的那句话——“这是我半辈子的心血”。   这句话,真的精准地刺中了他内心的柔软。他曾经,也亲眼看着禾苗基金会是如何从“蒸蒸日上”一夜之间倾覆,最后变成“人人喊打”的模样。   如果那个时候,池锦升没有对他伸出援手,那么他现在,估计就完全颓废下去了。   潜意识里,他想把这份善意传递下去,也许上苍能感受到他的虔诚,许他拥有一段美好的人生。   “好吧,我会去的。”何野郑重地点点头,“我希望他说话算话,能让你度过难关。”   樊文城用力地咬紧牙齿,脸部绷紧:“你是我的恩人,我会用一辈子来报答你。”   【作者有话说】   即将出事了呜呜   ◇ 第55章 少主欺我   今天是周五,夜幕降临时,主城区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尤其是各大商圈的街道,基本上得等一个小时起步。   何野干脆放弃了开车,随便找了个商场,地下停车场绕了三圈,还是没有找到停车位,他艰难地喘口气,停在了银行前面的停车位里,步行直达酒店。   他给盛逾海打去电话,因为周围噪音太大,他只能捂着一只耳朵:“老盛,我快到了。”   “好,我在你楼下那层,你那层的两个服务员都是我的人,全是练过的,你安心去吧,我护你。”盛逾海语气轻松。   也不知道是不是风声,还是他听错了,盛逾海的声音逐渐变得含糊起来,像是嘴里嚼着什么东西:“听说他是个老实人,目前没查到什么可疑的地方,不过你谨慎点也好。”   盛逾海从容的语气给了他莫大的安慰,何野终于卸下紧张的包袱,信步向酒店走去。   一进顶楼的总统套房,他就注意到了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是个约莫七十左右的男人,穿着一套十分有艺术气息的衣服。   他友好地站起身,向何野伸出手。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陈仲富,以前和你爷爷一起下过海。”陈仲富脸上皱纹舒展,和蔼可亲地笑了笑。   何野登时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问道:“和我爷爷?”   陈仲富脸上扬起光:“是啊,就九几年那会儿,你爷爷不是下海经商,当时做的是丝绸生意,还记得吗小伙子?”   说罢,他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徽章递到何野手上,这是何野的爷爷曾经找工艺大师做的一套纪念品,专门送给合作伙伴的。   见此徽章,何野的防备当即卸下几分,他凝视着这枚小巧的徽章,旧日里爷孙俩的美好回忆顺着它一股脑儿地涌上来,他一时间竟觉得如鲠在喉。   他爷爷去世多年,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亲近的人,原来还有人记得他爷爷,这小小的善意举动,居然如此让人动容。   “我应该叫你一声陈叔的。”何野小心地把徽章还给他,腼腆地笑了下。   陈仲富摆摆手:“我和小樊以前做过生意,偶然听说他出了点事,不能继续给你出资了,我想着你是阿二的孙子,帮你是应该的。”   阿二就是他爷爷的小名,如今像尘封已久的古董被人揭开遮掩的幕布,这个名字被亲昵呼唤后,再一次重创了何野的心。   他彻底地敞开了心扉,爽快地坐在陈仲富面前,接过对方递来的酒,一口闷下。   他在与陈仲富的聊天中,不知不觉地喝下一杯又一杯的高度酒,他喜悦地听着陈仲富畅谈当年与他爷爷经商的那些趣事,这些都是他没有听过的,好像记忆中那个有些模糊的人,一点点地从水上浮起,重新变得鲜活起来。   这是从未有过的感动,他也从未这么快就对一个陌生人卸下防备。   他醉得头晕眼花,伏在桌面上,一只手臂松垮垮地歪在头上,指尖都醉成了粉红色。   这时,门敞开一道缝,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缓缓走进来,他穿着黑色连帽冲锋衣,哑光皮靴踩在套间的地毯上,不发出一点声响,犹如一条在暗中爬行的毒蛇。   他两指凑近嘴唇,漫不经心地吸了口烟,脚尖在何野的腰上踢了踢。   谁知他力气太大,竟把何野直接踢翻在地,何野闷哼一声,躺在地上发愣,半天回不过神。   “把他架过来。”男人重重地陷在沙发里,翘着二郎腿,目不转睛地盯着何野。   两个身着西装的男人二话不说,一人扣着何野一边的肩膀,把他拖到连帽男人面前。   “就是你啊,把我的得力干将撬走。”沈培风一下敞开大腿,俯下身,抓起何野的头发,强行把他的脸暴露在灯光下。   何野如同一只不安的小兔子,迷茫地眯着眼睛,全身上下连一丝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只是软趴趴地叫着,唇间呵出氤氲热气:“姜山......”   “还挺纯的,我说姜山怎么被他迷成这样。”沈培风兴奋得肩膀微微抖动,他瞪大眼睛,不遗余力地把何野的脸印入眼中。   沈培风松开手,他立即摔倒在地,酒精在他体内游弋,裸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肤都染上潮红,他挣扎了下,怎么都爬不起来,只好暧昧地哈着气,傻乎乎地舔舔嘴唇。   “少主,还需要敲打敲打他,让他离开姜山吗?”身边一个男人道。   沈培风冷下脸,原本的好兴致在这一句扫兴的话出口后荡然无存,他抓起桌上一瓶未开封的酒,猛地把酒瓶颈部磕在茶几上,玻璃登时炸开,他死死掐住何野的脸,力气大到何野的皮肤上浮现几道红痕。   冰凉的酒液被狠狠灌进何野的嘴里,他痛苦地呜咽着,混乱中抓住了沈培风的手臂,但那只有力的手纹丝不动地禁锢着他,他终于承受不住,脱力地摔下来。   “喜欢吗?”沈培风顽劣地笑起来,用脚尖怼着何野的下巴,把他的脸重新挑起来。   何野已经处在昏厥的边缘,一双下垂的狗狗眼里充斥着无辜与恐惧,他呆呆地注视着沈培风,尽管他根本无法对焦视线,但他只能这么做,大脑已经停止思考。   沈培风眼眸半垂,盯着他失神的模样,还有那嘴角缓缓留下的淡黄色的酒液,如果是他的茎叶......   “我改主意了,打他一顿,再恐吓他是没用的,他如果只是害怕被打而离开姜山,我想姜山也不会这么痴迷于他。”沈培风狰狞地笑起来。   沈培风盯着他,重新弯腰捉住何野的头发,另一只手蛮狠用力地蹂躏着何野饱满红润的嘴唇,像要把他掐出水来:“也不知道长这么乖,cao起来怎么样?嗯?舔。”   何野喘着气,小心翼翼地张开嘴,含住不断往他嘴里探的手指,灵活火热的小舌头缠绕在上面。   沈培风愣了愣,浑身上下燥热起来,继续把手指往里推进搅动,直到堵到他的嗓子眼前。   何野干呕起来,无助地摇晃着脑袋,一口小牙咬咬沈培风的手指,双臂抵在沈培风的胸上,妄图通过这样可怜的方式来保持距离。   “......”沈培风不知道怎么了,脑袋嗡得一声跟断了电似的,突然就想强/-jian他,把他弄-哭,搞到泛白眼。沈培风觉得,何野哭起来一定贼带劲儿。   他沈培风玩过那么多人,男男女女,什么类型都有,唯独没见过这种看着就有距离感,无形中有隔阂的人,因为太不好上手,这条钓鱼线放得太长,他没这个耐心收线。   在来之前,沈培风仔仔细细地看过何野的照片,第一印象就是这个人礼貌端庄,绝非俗物,不是能轻易吃到嘴里的。   当初在地下拳场匆匆一见,看见何野那么着急地冲向姜山,他就觉得火大,自己最得力的手下就这么被他给撬走了,他就恨,想咬死这个人。   可现在......沈培风单膝跪地,喉结上下滚动了下,慢慢的,慢慢地欺近眼前这个人。   “少主,姜山过来了。”一个手下匆匆打开门,紧张道。   沈培风这才发觉自己刚才跟中了邪一样,连忙推开何野,站起身:“走。”——等姜山带着人风风火火地上来时,正好撞上想出来查看情况的盛逾海。   盛逾海刚才给自己的属下发消息,结果一个都没有回复,他觉得不对劲,想上去时,电梯门在他面前缓缓敞开,姜山一张盛怒的脸骤然逼近,冷白的灯光压在他身上,就跟个索命的鬼煞似的。   “你是干嘛的,何野的骨头被人啃干净了你都不知道。”姜山咬肌绷紧,狠狠砸了下关门键,怒气冲冲地盯着盛逾海,直到电梯门关闭。   盛逾海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几秒后,他冲向另一部电梯,上行到顶楼。   顶楼的地上躺着两个服务员,他一瞥,就猜到那群人下了迷药,心中不安更甚。   何野......他粗暴地拽了拽门锁,没拽动,他一下子暴怒地猛踹两脚,门锁登时就被踹破,他冲进屋内,见何野已经倒在地上,顿时声音凄厉:“何野!何野你怎么了?”   何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胸膛小幅度起伏。   姜山吓得心脏狂跳,看着自己媳妇儿脸上脖子上都有红手印,身上也湿漉漉的一大片,就知道那群人肯定是欺负他了。   何野浑身发抖,神志不清,姜山恼怒地拿起酒瓶子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还好,只是普通的酒,没有加什么东西。   姜山把何野翻过来,抓起他的衣领一闻,虽然不易察觉,但上面特殊的香水味道,是那个人错不了。   “这……”盛逾海刚上来,就看见屋内一片狼藉,他僵硬地站在原地,“何野怎么样?”   “沙发还是温的,那些人刚走,我要是再晚点,何野会怎么样都不知道。”姜山抱着何野跪在地上,侧过身冷目瞥一眼他,“他委托你保护他,你就是这样保护?”   盛逾海被噎得说不出话,事实上,姜山说的一点不错,他掉以轻心了,差点把何野架在刀尖上。   “我带他回家。”姜山打横抱起他,“你请便。”   ◇ 第56章 疯狂的争吵   一路飙车到家,姜山飞快地把人抱上沙发,保姆在厨房里温着醒酒汤,在他们进屋后就端了过来。   姜山呼呼两口吹凉,一勺一勺喂到他嘴里,起初何野不肯吃,被强硬捏住下巴灌进去后,他泪眼婆娑地看着姜山,呜呜两声。   姜山的手骤然捏紧,就这副样子出现在别人面前,人家能把持住才是真见鬼了。   他忍不住跨腿坐到何野腰上,用力地亲何野的嘴唇,何野不老实,想躲,被他捏住下巴,压得毫无反抗的机会,最后嘴被亲到肿得发紫。   何野不信任他这个事实,犹如一把利剑贯穿他的心脏,让他痛不欲生。   在刚接触何野时,他就感受到了何野身上那股子与生俱来的淡漠感,他也是人,也会犹豫踏出去的每一步究竟能不能获得回报。虽然这条路肉眼可见的艰难,但他做下选择后就从来没有后悔过,更没有回过头。   他始终坚定地选择这个人,选择眼前这条看不见尽头的路。   他相信时间和行动能改变一切,可没想到,面前这座大山居然有这么高,而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愚公移山,聊胜于无。   姜山头一次感受到这样无力的挫败感,他生气地躺在何野边上,黑暗中瞪着眼,反复琢磨着到底该怎么和这个冷漠的男人相处。   在全胜会手底下做事时,只要有任务派到他头上,就几乎没有不成功的,无论有多难,他都会想尽办法去应对,可唯独对何野,他绞尽脑汁,毫无办法。   怒归怒,听见何野睡懵头踹被子的声音,他又赶紧起身,把被子盖好,这简单机械的动作,持续了一整夜。   于是他彻夜无眠。   沙发就这么大点地方,何野醒来时,见自己身上盖着毯子,而姜山则靠在沙发上,保持一个坐姿勉强睡着。   昨天晚上......何野扶着额头,他喝得断片,只记得跟陈仲富说了很多话,不过具体到底是些什么,他也没什么印象,但是后来,似乎是有别的人进来了,可是......是姜山吗?否则他怎么会在姜山家里?姜山又是怎么知道他在酒店的?   他正思考着,姜山被他的动作带醒了,痛苦地伸了个懒腰,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你醒了。”   “我昨天......”   “你昨天马上就要被强/-奸了。”姜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像要把他戳出几个洞来,咬牙切齿地继续说道:“我不来,你以为你还能好好的吗?”   “陈仲富?”何野不敢置信地脱口而出,这老男人看着都六十了,再大点都能赶上他爷爷,那玩意儿还能立起来?   姜山仰头怒目而视道:“全胜会少主来找你了。”   何野犹如一盆冷水泼在头上,下意识地皱起眉,心里挣扎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问道:“盛逾海他知道吗?”   “什么时候了你还顾着他?他能干什么?等他上来你肉渣都不剩了!”姜山怒不可遏地冲他吼道,点了点自己:“我呢?我是死的吗?我这么大一个人站在这,你在问别人?”   何野被他一吼,瞬间僵硬地呆坐着,跟木偶似的盯着姜山,良久,他才缓过神来。   姜山在吼他,姜山第一次吼他。   何野吞了口口水,不甘示弱地回瞪他:“所以,你想说什么?”   “我才是你男朋友!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是他?你遇到事情为什么第一个想到他!”姜山简直气昏了头,他双肩发抖,整个人像绷紧的弓,下一秒就要绷断。   何野垂青着脸,淡道:“我和他认识很多年了,他是我发小,我能相信他。”   “所以你不信我?你觉得我是什么?你爱我吗?你到底对我是什么想法?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姜山噌地站起来,用力地指责他,质问他,说到最后声音都在发抖,连尾音都被委屈吞掉。   何野紧张得后退,直到后背抵上沙发靠背,他退无可退,强行逼着自己挺起脊骨,冷静道:“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话,那么我的答案是,我确实没有那么信任你。”   尽管这个答案两人都心知肚明,但真正曝露在阳光下检验时,还是那么鲜血淋淋,不堪入目。   姜山像一瞬间崩塌的大坝,他疯了一样地撕扯何野的衣服,何野一直压抑着浑身的躁动和恐惧,面上依旧风平浪静,好像什么都撼动不了他,他依旧得体端庄,只是姜山疯了。   越是这种涉及情感上的冲突,他越是保持着表面的平静,正是因为没有那么信任对方,他觉得,吵架是一件极其亲密的事,只有十分稳固的关系,才能完整地做完这件事,第二天又能若无其事地和平聊天,而没有产生任何嫌隙。   而他和姜山,他觉得,一旦有激烈的,爆发一样的争吵,那么整个关系就会很快崩裂,他是没有那么信任姜山,但他对姜山并不是毫无感情,他不想和姜山崩坏。   不过现在这个情况,他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只要他不低头,他就永远屹立不倒,永远处于情感的上位。   他扪心自问是不想分手的,更不想和姜山吵架,一旦吵起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会说出多伤人的话,也许当下冷处理是最好的。   姜山冷静下来,就会好,还会向他撒娇,还会亲他,给他做饭......会吗?真的会吗?他瞬间清醒过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这个即将崩溃的人。   姜山伤心得揪着他的衣领,往日里跟个坏坏小狗似的人,现在歇斯底里地冲他哭、叫、闹,像变了个人一样,整个大厅都回荡着他的哭声。   周围有保姆和管家悄悄看着,谁也不敢上前询问,面对着这群人探究好奇的目光,何野只觉得丢脸,他咬了咬牙,强硬地掰开姜山的手指,一根一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和耐心。   “姜山,你冷静下,我们再说。”何野艰难地叹了口气,终于把那纠缠不清的手指从他的衣领上挪开,尽管他心里觉得太痛苦。   姜山一根手指被掰下,又追上来抓住他,掰下,又抓住,拉扯着他,不肯放手。   这个过程持续的时间太长,长到一向有耐心的何野都忍不住有了火气,干脆地全部扯下,一点余情不留。   他起身,走向沙发的另一侧。   姜山跟小孩儿一样倔强地擦掉眼泪,恶狠狠地盯着他:“你不喜欢我为什么骗我说喜欢?我是这么下贱的人吗?你看着我这么死心塌地的喜欢你,很得意吧?”   说起这个,何野真是觉得冤枉,极力克制着说:“是我的错吗?我当初说过那么多次不喜欢你,你听进去了吗?我还告诉过你,我性格不好,没有办法正常恋爱,你听进耳了吗?让你喜欢我,是我的错吗?”   不是,不是这样的,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不想把这句话说出口的,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步?不,这不对,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说完,立马撇过头,不敢再看姜山,现在多看一眼,都有可能导致更坏的结果。   管家见何野看过来,登时反应过来,连忙遣散这些看戏看得入迷的保姆们,大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连姜山的眼泪掉在衣襟上的“滴答”声都十分清晰。   何野觉得心里有一头狮子在咆哮,他不能发火,不能像何大军一样,他见过无数次父母的争吵,对“争吵”这一字眼甚至有了反胃和恐惧感。   所以这一次,他仍然选择逃离,虽然不知道逃避的结果是怎样,但他此刻没有勇气去面对姜山,面对所有复杂关系的源头。   何野就这么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堂而皇之地走出姜山的视线,连衣角都带着潇洒。   “何野,何野......何野!你敢走!”姜山怒吼道,三步并作两步冲出去,一把拽住何野的手臂,把他狠狠按在墙壁上,猛地把嘴唇覆上来,像暴风雨一样把所有的爱意和怒气倾泻在他的嘴唇上,连一点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何野一愣,被姜山近乎报复性地亲嘴,牙齿都隔着嘴唇硌到他的牙龈,他疼的顿时恼怒起来,用力推了姜山。   但他这才意识到体型差是个多么可怕的东西,姜山的肩膀又宽又有力气,手臂也粗,一下子把他整个人圈住,禁锢在怀抱与墙壁之间,他就像砧板上的鱼一样,动弹不得,连推开的劲儿都显得可笑。   “你放开我!听见没有!快点放开我!”何野吓得直叫。   姜山身上的气息侵略性十足,很快席卷了他整个口腔,手指也顺着他的发丝插入,两人再次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何野被他的舌头缠住,唇间本就稀薄的空气还在减少,他害怕了,那个东西在欺压着他。   何野吓傻了,难不成姜山还想强来?他惊慌地用力去推姜山的肩膀,平常一碰就歪在他身上的人,此刻就跟个大石头一样,牢牢地把他堵在这里。   何野嘶哑地叫起来:“你是不是疯了?外面?你的保姆都在看我们!”   “你跑什么?你以为跑就有用吗?”姜山声音沙哑,就在大庭广众之下,一把扯开他的上衣,使他半个肩膀都漏在外面。   何野疯狂地挣扎起来,慌乱中狠狠一巴掌扇在姜山脸上,他本就皮肤白皙,顿时出现了一个红掌印。   姜山顶着一个巴掌印,像强忍着全身快要爆炸的怒气,舌尖碰了碰被打疼的侧脸,再次野蛮地扑向何野,把他压倒在地。   这个吻极具压迫力,把何野亲得气喘吁吁,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他只能踹姜山的腿,用膝盖顶姜山的腰。   谁知姜山的腰硬得很,他还没踹成功,姜山趁机把大腿挤进他双腿间,膝盖顶上他胫骨。   何野大腿一下子麻到无法动弹,顿时老实了,姜山气急败坏地啃咬他的嘴唇,把他的大腿架在自己的腰侧,而后重重地往他臀上扇巴掌,响声尤其干脆,回荡在这座巨大的,可以堪称是何野的囚笼的别墅里。   何野实在没想到都三十多了,还有今天这一出,当即面红耳赤,眼里浮上一层水雾,好疼,又麻,但又隐约觉得有几分痛快。他终于忍受不住雨点一样的扇打方式,把手挡在前面,企图能少承受一点痛苦。   “还跑吗?”姜山咬牙切齿道。   何野颤抖着摇摇头。   “说话,我看不懂你想干什么。”姜山再次一巴掌扇上去。   何野被打得往后耸了耸,又羞耻又害怕地说:“不跑。”   “你非要我这样才肯好好说两句话是不是?”姜山低头咬住他的嘴唇,蹂躏一番后,在他耳边暧昧道:“在外面,还是里面?”   “里面。”何野咬牙说道。   他把姜山惹生气了,在被抱着走进一楼的客房时,姜山的动作急促又粗/暴。   姜山把他放上床,一边亲吻他的嘴唇,一边快速地解开他的衣服。   何野疼得夹紧,两手搂着姜山的脖子,闭着眼睛承受来自姜山的怒火。姜山低头含着他的嘴唇,手头上了动作。   “呃......”何野闷哼一声,不轻不重地咬了口姜山的舌头,把他疼得一缩,血腥味顿时在唇间蔓延开来。   “不许咬我,乖点。”姜山口吻不容置喙,一箭把他钉死在软床垫上。   “别,难受......”何野小声告饶,他已经完全沦陷进去,他的愤怒,他的恐惧,他的所有的不愿意拿到明面上来说的不良情绪,在这一刻,就像一把越烧越烈的火,由姜山亲自点着。   即使害怕,嘴上告饶,但他心底里希望,姜山能再狠心一点,别让他跑,好让这些情绪彻底被烧没。   虽然不愿承认,但他真的很喜欢被束/缚起来,然后他会挣扎,会反抗,但一切努力都是徒劳,他就这样被人坚定地选择着,把他欺负得迷糊的时候,再问他到底爱还是不爱,那个时候,他一定会说爱,因为可以借着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说自己是迫不得己。   这样他就可以再次端着那个架子,其实心里爱得不得了,但嘴上还是可以占理,没有人猜得透他,他也不会被拉下神坛。   有的时候他在想,上别人还真没有被人/上/爽,不过上他的人,只能是姜山。   “乖乖,咱们都做这么多次了,还不长记性,刚才我发火的时候,你来抱抱我,我就会消气,但你要是跟我硬碰硬,就只有这个下场。”   说罢,他俯身,何野马上叫了出来,不过他的叫声很快淹没在了绵密的亲吻中,最后变得支离破碎。……   何野哆哆嗦嗦的可怜地喘着气,他的体力快被耗空,像具木偶一样在床上躺着,双眼失神。   姜山动了动,呼出一口气,何野以为他差不多了,这才敢稍稍放下心,没想到姜山从抽屉里拿出麻绳,当着他的面,就把他双手绑了起来,他惊恐地看着姜山,声音哑得犹如一口枯井:“你还要?”   “我知道你没力气,没事,你只要乖乖配合就好,今日不宜议事,我们再好好谈谈。”姜山狞笑着看着何野。   何野跟滩烂泥一样瘫在姜山身上,被抱着前往卫生间。   在被蹂躏到无法自拔时,何野哭了,他真的哭了,小声啜泣着,眼泪哗啦啦地顺着眼角滴落在刚要亲他的姜山脸上。   姜山怔在原地,眼眸半垂,半晌,他平静地说:“你知道错了吗?”   “我知道......”   “错在哪儿?”姜山不紧不慢地动了动,见他不说话,又冷哼了声,扇他两下,“看来你还是不知道,还需要教训。”   “我不该自己一个人去酒店,不该不告诉你,也不该吵架的时候走。”何野的声音带着浓厚的哭腔,他想抱抱姜山,想让这个生气的男人疼惜他,不要再做下去了,他真的承受不住,身体已经麻木了。   姜山先抱住了他,亲了亲他的耳垂:“你爱我吗?”   “嗯。”   “不对,你只能回答三个字,多一个或者少一个字,你都知道后果。”   “我爱你。”何野抖出一滴眼泪,这一次,不仅仅只是滴在姜山的肩膀上,更滴在了姜山的心上。   原谅一个人竟是如此轻而易举,姜山落寞地垂下眼眸,眼睫毛蹭在他绯红的颈侧,属于何野的气味在他鼻腔里疯狂逃窜。   何野话落地不久,人就跟昏过去似的,倒在床垫上,平稳的呼吸声徐徐传来。   【作者有话说】   喂饭喂饭   ◇ 第57章 和我吵架也没关系   他再次醒来,是第二天早晨。   阳光投进主卧的房间时,他虚弱地抬起一只手臂,缓缓压在眼睛上。全身疼得都不像自己的骨头了一样,像是灵魂附在将死的躯体上,那种空洞感,让他头皮发麻。   姜山汹涌的攻击让他惶恐,若不是手上还有绳子带来的淤痕,他还以为自己做了一个很累很累的春梦。   他强撑着不适感,双腿互相蹭了蹭,没想到那里黏糊糊的......难道没清洗?何野猛地把眼睛睁大,姜山不可能这么粗心,还是说,真的烦他了?讨厌他了?都不帮他清理了?   他想着想着,越想越难受。这时,姜山悄悄地打开门走进来,一见他脸憋得像块猪肝,急忙走到他床边安抚道:“难受是吗?我给你喂点水,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   何野忿忿地瞪他一眼:“我身上怎么黏的。”   “我两分钟前刚给你上的药膏。不是我的东西。”姜山拨开他额前的头发,露出他光洁的额头,“想再睡会儿,还是起床?”   何野认真地用目光描摹着姜山的五官,想从那张他最熟悉的脸上找到一丝昨天的狂暴气息,可他对焦了半天,还是没找到姜山露出的任何马脚。   那个疯狂的姜山,好像一夜之间蒸发了,不复存在,而面前这个人,满脸担忧,时刻把他捧在手心里爱护着。   何野时常想,难不成这家伙有精神分裂吗?温柔起来像水,让他忍不住沉溺,但凶猛起来像山上的野兽,对着他亮亮爪子,等他发觉时,早就已经把他的脖子咬断。   何野大早上的不想跟他有什么接触正面,于是想侧过身自己起来,不曾料到这样一个简单的翻身动作,那个难以启齿的地方突然剧烈地痛起来,跟刀划开一样,他痛得面部狰狞。   姜山忙不迭地递过来手,凑到他跟前,就这么安静地停着,等着他自个儿搭上去。   何野看见他这只满是茧子的手就来气,又想起昨天那档子事,坚持要自己起来,结果试了两次,他瞧瞧那只手,叹了口气,把手放了上去。   “起床。”何野艰难地打断自己的思路,不去想这些,得过且过吧,毕竟是他先惹的姜山,以后还是少惹为妙。   在姜山几乎手把手的帮助下,他完成了洗漱和上厕所等高难度动作,等坐着电梯下到一层的餐厅时,姜山给他的椅子上放好软垫子,扶着他慢慢坐下。   姜山已经吃过早餐,就这么默默坐在他身边,一眼都不肯丢似的看着他吃早饭。   何野虽然饿得饥肠辘辘,但他却一点吃饭的心情也没有,匆忙结束了用餐。   “你就吃这么点?等下会胃疼的,再吃一点,至少把鸡蛋吃下去吧。”姜山见他难受,自己心里也不好受,昨天确实是气过头了,他也不想变成那样。   他讨好般把鸡蛋剥好,何野撇过头:“不想吃。”   姜山只好耐心地哄着他,说了很多好话,这才让何野赏脸吃了下去。   何野慢条斯理地吃完,又被伺候着喝了口豆浆,然后转过脸,目不转睛地盯着姜山,等他开口。   很烦躁,但他知道,姜山一定会说昨天的事,既然怎么都躲不过,干脆迎面上吧。   左右事情已经发生,他再怎么去懊悔也没有用,他喜欢姜山,虽然昨晚上是做得狠了,但他确实做了个爽,原来做爱真的能把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发泄出来,他现在对姜山,只有表面上的气,毕竟他要脸面,不可能直截了当地说自己喜欢那样。   姜山缓缓泄出一口气,说:“好好谈谈吧,我们是恋人,有些事情说开了比较好。”   “嗯。”何野低着头轻声道。   “所以,昨天为什么直接就走了,我想过你会生气,会打我,骂我,说出多难听的话我都能接受,我唯独没想到你会直接走,我一下子气昏头了,后来没控制住,对不起。”姜山自责地翻起眼皮看他一眼。   何野长叹一口气,心情十分复杂,他纠结地想着,到底要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姜山,因为这种想法也许在别人眼里,十分可笑幼稚。   他忍着疼痛,两肘撑在桌面上,强行让自己坐直身体,尽管这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因为,吵架不好。”   “我父母,就是因为长年累月地吵架,最后才离婚的。”   这句话在说出口没多久时,就遭到了姜山的反驳:“不,你错了,吵架不会导致离婚,爱丢了才会。”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这些,何野愣了愣,仔细一想确实有道理,但他心里不敢承认是父母不相爱,他的懦弱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本就不相爱的两个人,不管做什么,最后的结果都是分开,吵架只是一个导火索。但我们之间不是这样的。”   何野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充满希望地看着他。   “我爱你,也许你对我没有像我对你的爱意那么多,但我知道你对我不是毫无感情,所以你别害怕,哪怕你和我吵架,我也不会不爱你,你是被我主动选择爱着的,你不需要有顾虑。”   何野哂笑一声:“昨天不是还质问我不喜欢你吗?如果忘了的话,你的管家也许还记得。”   “我认,但我那是气话,我是等着你否认的,你应该扇我两巴掌,然后告诉我‘姜山你放屁,我明明爱你’。”姜山蹭蹭他,委屈地说。   何野无奈地摇摇头:“说的轻巧。”   “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不可能对我没感情。”姜山狡猾一笑,“你猜我怎么知道你去哪儿的?”   何野顿了顿,皱眉问道:“你......”首先绝对不是盛逾海说的,其次也不是江助理,他根本没告诉人家。   那会是......何野疑惑地看着姜山,想从那张脸上找到些蛛丝马迹。   他心里有个答案呼之欲出:“你看我手机了?”   姜山满面春光地瞧着他,不置可否。   “所以你......”   “对,我知道你把密码设成了我的生日。”姜山笑盈盈地抱紧他,因为知道何野等下一定会挣扎,这个男人实在太会害羞了。   何野的脸噌地一下涨红,他的小秘密被人发现,好像心里面那个小小孩被人抓住了名为“幼稚”的尾巴,他有了受制于人的把柄。   “混蛋!别看我手机。”何野推搡他,但姜山缠着他,怎么都挣不开。   他一动,就牵扯到了伤口,疼得“嘶”了一声,歪在姜山怀里不动弹了。   一个清朗的少年音在他耳畔响起,像春日里的暖阳,驱散了他心中冻结许久的寒冰:   “何野,我爱你,但我是第一次和人谈恋爱,很多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也许做错了,但我只是想照顾你关心你,和你共度一生,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来信任我。”   在这样美好的早晨,姜山如此虔诚地诉说着自己的爱意,这样的场景,哪个gay跑得了?何况还是一个颜控?   何野的心脏砰砰跳动,借着喝豆浆的动作,掩饰了下自己的害羞。   姜山直勾勾地盯着他,像狗盯着肉,看着何野漫不经心地举着一杯豆浆,眼神迷离没有焦点。   他就喜欢这双眼睛,这双眼睛如果不搭配上嘴角的笑容,总是显得很漠然,天生就带着距离感,但他偏偏就喜欢这点喜欢的不得了。   男人就有这种胜负欲,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想要把他征服,何野越是含蓄,越是不愿意把爱说出口,他就越要逼他,强迫他,让他乖乖地说“我爱你”。   姜山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把何野的椅子往自己这边转,何野吓了一跳,还未来得及开口,嘴唇上就印上了一个吻。   吻毕,何野低下头,泄了口力气:“我会尝试的,给我一点时间。”   “什么?”姜山眉毛一挑,高兴地抱着他的肩膀,“你再说一遍。”   “不要。”何野故作矜持地撇过头。   “快点说啦!”   两人重修于好,在餐厅里浓情蜜意,看得老管家十分欣慰,中午吃饭时,他悄悄对着何野说:   “何先生,小少爷对您确实是一片真心啊,他以前浑浑噩噩的,遇见您之后好像才真的活了一场。”   “什么?”何野向他倾斜身体,“他以前,是怎么样?”   管家眉毛皱起,每一道褶皱里都藏着对姜山的怜悯和担忧:“我是和少爷一起回的国,以前在英国时,他经常自-残,身上老是鲜血淋淋,长大了才好点。”   何野愕然,说起自-残,他第一时间想到自己的母亲,饱受了感情上的折磨,最后无法承受情感失败,而伤害自己。   “您昨天和少爷吵架的时候,我担心的不得了,少爷这个人,有的时候看起来好像没事,其实会偷偷躲起来伤心的。”管家又道。   何野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块石头,他张了张嘴,没说话。   姜山费尽心思把他哄好了,那谁来哄姜山呢?姜山的苦又是谁来排解?默默咽下去,然后装作没事人?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何野忍不住沮丧。   【作者有话说】   咱也不知道为啥,一样从chenggua复制过来,有的时候段落和段落间有空格,有的时候没有,很奇怪,一个个删除实在很麻烦,所以影响阅读体验了,斯米马赛。   ◇ 第58章 我有家了   中午的太阳暖洋洋的,何野去外面的院子里溜了一圈,惊讶地发现走廊的围栏上,摆着几盆胖乎乎的多肉,这小玩意儿长得非常好看,一眼就瞧出来是仔细养着的。   过来搬花的保姆见他好奇,便走过来说:“何先生,这是少爷吩咐养的,他说您很喜欢这个。”   “是。”何野肯定她的话,“养的不错。”   保姆见他笑,也舒心地笑起来:“何先生笑起来很好看呢。”   何野蓦地敛了笑容,很刻意地抿了下唇,走到新搭建的阳光房里,里头又摆着一张躺椅。   他坐上去,只觉得原本能晒着脸的阳光突然被挡住大半,一抬头,就那块特定的位置,安着几片磨砂玻璃,也不知是不是装错了。   见旁边的小桌板上放着一本杂志,于是顺手拿起来,这才发现了这其中巧妙。   原来是怕他看书被阳光蜇着了,看坏眼睛。   何野忍不住被这小细节打动,目光跃过花花绿绿的杂志,望向客厅里的人。   姜山吃饭前就说等下要和自己的导师视频通话,他导师现在在孟加拉,被当地的高官聘请去做法律顾问,因为出席了非常重要的国际会议,而姜山作为他唯一的学生,尽管隔着海洋,也理应旁听。   何野刚还想问问他为什么不去书房,偏偏要在不算安静的客厅里,结果趁着教授得空走开时,姜山光明正大地转过身,目光跟舔他脸似的盯着他。   哦,原来如此。   姜山挂着扁扁小小的耳机,头发被压得乌糟糟的,一个麦克风怼在嘴边,手里还握着一杆笔,在笔记本上哗啦啦地写着一些字。   何野想起了自己年少时也是这样,奋笔疾书,认真地听着老师讲解的知识。   是啊,姜山还是个学生呢,风华正茂的年纪,未来有很多时间可以去做各种不同的事,可以自己创业,可以继续读博,唯独就不能像花朵一样凋零。   那天和姜山闹腾,简直是把姜山往死路上逼,何野现在只觉得后怕,万一他真把姜山惹急了,姜山走极端了怎么办,这家伙总是把死挂在嘴边,保不齐哪天就真的......他的困意被驱散了大半,起身走进客厅,从姜山面前绕了过去,走进卫生间。   上完厕所,他低头洗手,正好瞥见姜山扔在左边衣架子上的衣服,姜山不穿的衣服都会扔在这,稍后会有保姆过来收走。   他上下打量着那件乳白色的卫衣,胸口还印着米老鼠的图案,看着十分幼稚,跟姜山完全不搭,但姜山就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衣服。   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但这件衣服穿在姜山身上,倒只能靠着姜山的脸和身材撑着...他想着想着,笑了,把衣服拿起,看着敞开的领口,他情不自禁地凑到鼻子下边闻了闻,果然是那股熟悉的味道,混杂着若有若无的香皂味......我在干什么?何野猛地惊醒,把衣服撇开,浑身不自在地盯着镜子,镜子里的他,脸颊发红,活像醉了一样。   他赶紧把衣服放进洗手盆,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就是想给姜山洗衣服,他觉得自己可真够犯贱的,可自己又揣摩了下,也许只是想弥补一点内心的愧疚。   他习惯于洗衣服前掏一下口袋,在摸进卫衣兜里时,突然摸到了一个细长的东西,拿出来一瞧,是一个扎辫子的粗皮筋,上面有某个著名牌子的标识。   “先生,先生!”一个保姆赶紧走进来,拦住他的手,“洗衣服是我的工作,我来吧,不能让您的手沾上污秽的。”   “没关系,你休息一下也好。”何野脸上浮现一抹温和的笑意。   保姆看愣了,在一旁绞着手指,局促不安起来,她又试着拦了几次,以各种理由,但何野都轻声婉拒。   保姆没辙了,只好走出去,走到姜山身边,假装擦花瓶,她不敢打扰姜山和教授讲话,只能小心地寻找机会。   姜山终于注意到保姆时不时投来的灼热的目光,他对着她皱了皱眉,保姆赶紧冲着卫生间指了下。   姜山目光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这个男人上半身微微弓着,翘挺的臀部撅在洗手台前,他把袖子撸到臂弯上,两条手臂因为用力地搓着一件衣服而鼓起肌肉线条,看上去格外赏心悦目。   姜山看愣了,这个角度看过去,何野浑身都散发着顾家男人的气质,恍然间只觉得岁月静好。   “不好意思博士,我临时有些事,稍等我一下。”姜山打断教授。   教授很意外:“当然可以,是要紧的事吧?”   “是的,我的男朋友在为我洗衣服,真让我心疼,我得把他带走。”姜山冲教授眨眨眼。   教授喜笑颜开,露出一副“我懂你”的表情:“快去吧。”   姜山摘下耳机,大步流星地走向卫生间,一把捉住何野的两只手,送到水龙头底下让热水冲洗。   “怎么上赶着给我洗衣服呀?难不成你现在就想和我结婚?我愿意。”姜山搂着他笑道。   何野没好气地拿手肘怼他腰:“你不是在开会吗?怎么跑出来了?快点回去。”   “嗯?我媳妇儿都要给我洗衣服了我还能坐视不管?不许洗,你的手我可宝贝着呢。”姜山握着何野的手仔细瞧了瞧,唏嘘道:   “你看啊,都搓红了,下次可得记着点,洗衣服的事交给保姆们,真的是,一个都不中用,不知道拦着你。”   何野只好洗手,由着他擦干,两人手牵着手走到客厅,何野正巧闯入了视频里,虽然听不见那个教授的声音,但何野能看到他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姜山把他扶到沙发上躺下,冲边上勾勾手,一条毛毯立即被呈上来,由姜山亲自盖到他身上。   “睡吧,看着你我安心。”姜山轻啄他一口嘴唇,揉了揉他的头发,温柔的语气,像是他们已经结婚多年了。   何野眼睛睁得溜圆,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重新带上耳机,熟络地和教授对话。   “是啊,我的男朋友,我们以后会结婚,到时候带到英国来给你看看。”姜山用流利的英语说道。   何野脸一红,把毯子盖到脸上,心里头说不出的高兴,这种被人规划进未来里的感觉,让他怦然心动。   “哥,我导师说你特别有东方人的风骨。”姜山撇过头,戳戳那个遮得严严实实的脑袋。   何野被他的手扒拉着,只好扯下毯子,露出一双眼睛:“帮我谢谢他,好了,不要再说我的事了,你快点上课吧。”   看着姜山单手记笔记,另一只手在速算,手指不停地晃动,嘴里也在不断地往外吐着专业名词,何野能听懂日常的英语,这些词倒是一筹莫展。   最后他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听到姜山一句话,似乎是答应这位教授,几个月后会出国,协助教授工作。   出国?他留心听着,姜山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他感受到自己鼻子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凑过来。   那玩意儿散发着热气,他甚至不用刻意嗅闻,就闻到一股体香,他猜测这是姜山的手指,呼出的空气被姜山的手指阻挡,有一部分撞回他的鼻腔。   何野依旧闭上眼,没动弹,照例是稳稳地呼出气儿来。他下意识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博士,你知道的,我现在有了男朋友,很多事情,都会考虑后续影响。”姜山的声音不疾不徐,就像清泉一样倾泻出来。   后续影响?因为自己?何野呼吸一窒,姜山要背着他做什么?姜山没和他在一起时,又做过些什么?   居然还有他意想不到的事。他只愤怒这点。   “......好的,我会考虑的。”姜山挂断视频,捶捶自己坐得发麻的双腿,撑着茶几要站起时,目光像被绊住似的,停在何野的脸上,挪不开。   何野感受到姜山温热的手背在他脸颊上抚弄,跟阵风一样轻。   爱抚完,一个吻印在他额头,再后来,他听到一句话。   “我不会再做危险的事,我有家了。”   后来何野也不知道那句话是对他说的,还是姜山对着自个儿说的,不管怎样,他那天中午睡得很安稳。   ◇ 第59章 染指他,就死   礼拜二返回去上班那天,何野穿戴整齐,自行开车从公司附近的九十平小房子里出去,直达公司楼下。   还没坐热办公室的凳子,江助理脚步匆匆地赶到他门口,敲敲门。   何野一抬眼皮,翻阅过去一页纸:“怎么了?”   “是樊总邀请您中午吃饭,就订在您上次去过的小池花园。”江助理一字一句说。   何野眸子暗了几分,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震了震,几条消息跟机关枪似的打向他。   自那件事出来后,他就把樊文城拉黑删除,他不想再见到这个人,听到这个人的声音,他只想把自己藏起来,隔绝一切有关樊文城的事物。   看着这串新的,没有标记过的号码,他用脚趾头都能猜到是谁。   樊文城:老弟,我刚听说你的事,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你相信我。   樊文城:你怎么样都成,我只求你见我一面。   陈仲富跟全胜会有关联这件事,他完全没有料到,更没有料到全胜会少主沈培风会为了见他一面,而大费周章。   也许樊文城和他一样,确实不知道这件事,但要是明知故犯,那就该死。   何野压下去心头火,最后还是答应了,至少他要见樊文城一面,才好做判断。——姜山站在寸土寸金的香港地界上,仰头看着这明亮的天空,香港是个五步一小楼,十步一大厦的城市,在这里,还能看到很多属于别的国家的文化。   兴许是他长得太好看,从下了飞机开始,就有不少人的眼睛盯在他身上,还是早春的时节,他恍然有一种被扒光了站在大街上的寒冷感。   他戴上墨镜,按照约定好的,前往酒店。   何野到小池花园的时候,樊文城已经坐在那里等了,一见到何野真的来了,他眼睛直冒光,很快站起来,讨好似的给何野推开椅子,手都尴尬得不知道往哪里放。   “你消息来得太迟了。”何野冷漠地瞥他一眼。   樊文城战战兢兢地坐回去:“我本来给你打过电话,你没接,后来我忙忘了,直到今天,陈仲富说好了要帮我解决事情的,结果人没出现,我才想起来。”   “所以我去赴约,只是让你换回了一个虚假的承诺。”何野隐忍着浑身的怒气,声音都不稳,强行遏制住想要逼问对方的冲动。   樊文城的自尊心仿佛被他踩了两脚,自责地垂下眼皮:“我没办法了,我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我不会再帮你了。”何野恼怒地瞪着他,撂下一句话就准备走人。   樊文城一把拽住他,从前的坦荡和自信在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他俨然成为了一个失败者,但他顾不上脸面,只能不断地哀求何野。   “杭州的那些朋友,在我落难之后都跟避难一样的避着我,只有你,只有你肯对我施援手,小野,我求求你,你再帮帮我吧,我愿意后半辈子都给你当牛做马。”   何野漠然地盯着面前的装饰树,冷声道:“我帮不了你。”   “小野,小野......你能帮我的,只有你能。”樊文城喝过酒,藏不住心思,忽然眼睛一闭,眼泪就跟水龙头一样放下来。   何野终究受不了另一个人对着他哭,烦躁地扒了扒头发,眼瞧着那个鸡贼的老板又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偷看他们,他只好先把人稳下来。   “坐着说。”何野坐端正,没好气地皱起眉,樊文城的人品其实他没有多怀疑过,毕竟合作这么多年,樊文城算是个好良心的,在大方向的利润分配定下后,一般都会选择把多余的利润让给何野。   但是,这一出戏唱出来,他这个观众,再不生气,再不掀台子,可就真让人给欺负狠了。   真他妈把他当傻子耍了,还差点酿出大祸。   “何野,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后面事情解决了,你要怎么样我都成,但是眼下我真的没办法,我再求你一件事,能不能让我见见李琛。”樊文城哀求道。   何野一挑眉,手指不轻不重地点着桌面:“我跟李琛不太熟,你觉得就凭我这么一点薄面子,能让他帮你?”   “这个我自己想办法,我只求你帮我约一下他。”   何野用探究的眼神审视着他,可从他那双眸子里只看出可怜,一个活了快半辈子的男人,鲜少这样狼狈过。   何野终究是没忍心,念在往日的交情上,徐徐叹出口气:“帮你牵个线,算我最后能做的了。”   樊文城感动得热泪盈眶,他对着老天,竖起三根手指:“大难过去,我愿意用一切东西来回报你的恩情。”   正当他们准备再沟通一点这诡异的贿赂案细节时,何野的手机再次震动了下,他拿起一看,几乎是瞬间瞳孔紧缩。   江助理:何总,陈仲富死了。   陈仲富,死了。   姜山从这座金碧辉煌的酒店出来时,还咂了咂嘴,回味着口腔里那股子好酒的味道,陈仲富与他相约在此,也许是对方刻意讨好他这个曾经的“全胜会二当家”,也许是已经知道了他和何野的关系,装疯卖傻来赔罪的。   总之,人不是好东西,酒是好酒,回味无穷,只是可惜,陈仲富这辈子是再也尝不到了。   姜山环顾了一圈,最后趁着绿灯亮起,慢慢悠悠地随着人群走到对面。   想起与那个和蔼的胖子坐在同一张酒桌上,陈仲富笑得精明,连倒酒这种晚辈该做的事都亲力亲为。   “小姜啊,我知道你们的手快伸到香港来了,就是你说的那些东西,我怕是难找到啊。”陈仲富看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   姜山歪了歪脑袋,像是开玩笑似的说:“怎么会呢?听说何兆川送给陈老板的东西,陈老板最宝贝了,绝对是偷偷藏在哪儿,不肯给我瞧罢了。”   何兆川就是何野的爷爷,曾经也是杭州叱咤风云的人物,说起南方的丝绸生意,那是无人不知他的名号,在十七岁时就跟着父亲和哥哥下海经商,二十四岁就挑了大梁,独揽地方生意。   在别人吃饭还需要兑粮票的时候,何兆川的家里金条白米还有各种古董能堆满几十个仓库,何家的财富就这样被原始积累起来,最后直接坐到了杭州首富的位置。   但天妒英才,他十几年前突然暴毙,这偌大的家产都被无良亲戚吞了好些,再加上何大军的肆意挥霍,快败得一点不剩,轮到何野上台的时候,几乎是个空架子了。   所以何野能走到现在,想来真是不易。姜山想到这,颇为心疼,他想为何野做点什么,好安慰何野那么一点点孝心。   姜山从傅春意嘴里打探到,何野这些年一直有意回收爷爷曾经送出去的东西,徽章也好,布匹也好,字画也好,只要确定是何兆川的,他宁可出高价也要买回来。   而这位陈老板,除去徽章外,手里头有一匹绝佳的丝绸布匹,是何兆川当初从自己那件做工精美的衣服上裁下来送给陈仲富的,因而珍贵无比。   陈仲富摆摆手,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他对着姜山点烟,在他面前吞云吐雾,“哪儿就那么宝贝了,只是一些普通的收藏品,你要是喜欢,我仔细找找,就是可能找的慢,最近事儿多。”   姜山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这是变着法儿地跟他讨东西来了,他耐着性子道:“陈老板被什么事儿绊住了?”   “也不是什么事,就是咱们外贸,最近过不了海关,那帮条子查的紧呀。”陈仲富笑呵呵地盯着他,连眼球上几道红血丝都显得精明。   姜山反而笑道:“我哪有这通天的本事,陈老板忘了,我是英国人,现在又脱离了全胜会,现在出去办点什么事,都得夹着尾巴。”   “是你忘了,你不是有个‘朋友’的。”陈仲富把“朋友”二字咬得极重,似意有所指,带着含蓄探究的笑容。   那笑容在姜山看来十分刺眼,姜山知道他说的是何野,已然猜到了陈仲富接下来要说的话,他的脸色逐渐沉了下来,扬起半边眉毛,抬高音调“哦”了一声。   “要怎样?”姜山把脚架在陈仲富身边的空椅子上,“咣当”一声,踹出去一截路。   陈仲富也不甘示弱地拿酒杯点了下桌子:“他和国外有丝绸合作,他的船是政府特批,不会大查,只要他肯,悄悄带上去那么一点,就可以了。”   他沾了点酒,手指快速地在桌面上写下一个字,很快,水痕被蒸发,而他的龌龊心思,也随着这水一块儿消失了。   那个字是:面。   “面粉”,du/品。   姜山心里翻起汹涌的波浪,表面上仍然云淡风轻,这事儿陈仲富没少干,只是最近确实查得紧,这才收手一段时间,他不是惊讶陈仲富要做这种吃花生米的勾当,他只是震惊和愤怒,这死胖子敢把目光放到何野身上来了。   何野也是你配染指的?   陈仲富双手交握,好像把所有的心思吞进肚子,慢悠悠地点上一根烟,烟雾升起时,恰好挡住他一双老皱发黄的眼睛,“何野这个人,怕是不太好弄,看你的了。”   “好啊,我回去好好说说,不过这个肯定少不了。”姜山两根手指搓了搓,要钱。   陈仲富笑了:“没问题,多少随你开。”   开了给你买棺材吧。姜山心想,他起身,跟亲兄弟一样地搂着陈仲富,又说了些无关痛痒的体己话,这才颇有风度地离开酒店。   他走过这条熙攘的十字路口时,头顶的绿灯刚好切成黄色,眼睛一睁一闭,又红了。   一辆货车也在此刻,跟脱缰的野马一样,笔直地撞向正要右转弯的一辆宾利,顿时火光冲天,爆炸产生的余波甚至把他脚下的土地震了三震,而那可怖的轮胎摩擦声,也划破了天空。   姜山背对这些悲惨萧条的一幕,站得很直,风吹起他大衣的衣摆,他跺了跺脚,拍掉身上莫须有的灰尘,对着天空,欣赏着高耸入云的大厦。   周围的一切都在叫,女人疯狂尖利的喊叫声,男人们低沉的咆哮声,风声,汽车喇叭声,还有他自己的皮鞋辗在草坪里的声音,糅杂在一块儿,像是一首奏鸣曲。   以前他很喜欢看着这些惨状,他觉得很兴奋,一条生命从他手中流逝,他觉得格外刺激,全身血液跟倒灌了一样,他就好像活了一次,心脏跳动了一次,只凭着这种诡异的方法,来获得短暂的快感。   但这一次,他没有去看,他记得,何野信佛,而他现在,在造孽。   ◇ 第60章 我只要你   何野几乎是风一样地往姜山的别墅开去。   他已经开始抵触姜山这种不接电话的行为,记得第一次,在去云南前,姜山回来的时候,身上一身的伤,第二次,是姜山骗他说出国,其实去了地下拳场,也是一身的伤,而现在是第三次。   他的火简直快烧到嗓子眼,他气得想一脚给姜山踹成残废,能不能省点心?能不能老实点?   虽然还没确认,但他心里头猜了个七七八八,在看到江助理发来的新闻时,他看着媒体报道,说陈仲富死于一场意外车祸,但看完监控视频,他就觉得这场车祸来得十分诡异,这辆货车,分明是跟着陈仲富的车一块儿走的。   如果排除意外,按他杀来处理的话,他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姜山在他要走之前,说了一番话:   “哥,你觉得一个恶人,会不会有报应?”   何野瞥他一眼,漫不经心道:“自然,因果报应,世间轮回,如果真的有下辈子,此生造孽者,必将转世成畜生,任人宰割。”   “说得好,可要是这些恶人迟迟没等到应该有的现世报呢?”   何野怔了怔,整理了下思绪,定定地看着他:“这不是我们应该考虑的,做好自己就可以了,我相信恶人自有恶人磨。”   恶人自有恶人磨,这话是对应了陈仲富,还是对应了姜山?还是一石二鸟,二者兼顾?   真的是意外吗?这场车祸,十有八九是人为,而且这个凶手,大概率就是他自个儿枕边人,也许现在就在香港地界上晃着呢。姜山!姜山!   这种杀人的事你也敢干!不怕遭报应吗?   汽车在公路上疾驰,要不是红绿灯阻拦,他甚至想飚到180码。   等开到姜山家的别墅,他砰地甩上车门,还未进门,就急切地叫着:“姜山!你在不在里头?”   管家走出来,一副一无所知的表情,站在门口远远地眺望他:“二少爷昨晚上出去了,我也不知道去了哪儿,何先生要进来吗?”   何野心中猜测被印证了一半,于是没有为难他,怎么来的怎么走,甩开车门就扬长而去。   汽车再次疾驰在路上,他的脸色阴沉,整个人惨白惨白的,嘴唇上一点血色不见。   现在离去深圳的航班还有三个小时,他还来得及赶上,到了香港,他必要狠狠扇姜山几个巴掌,让他跪在佛祖面前忏悔赎罪。   臭小子打黑拳也就算了,毕竟是为了生计,但去杀人,简直是疯子!   他顾不上危险,一边开车,一边手指往手机上扫,在匆忙输下自己的信息,就要付款时,一个突兀的电话跳了出来。盛逾海?   自从上次陈仲富的事儿出来,他自觉愧疚不安,何野每每约他,他都找借口推辞了,就在昨天,他直接上了飞机,去北京照顾他父亲的生意,顺便探望下宋英粲。   这个时候怎么会打电话来?何野皱了皱眉,很快接通,盛逾海的声音在狭小的汽车空间内回荡,急促又慌张:   “何野,你母亲突然心脏病复发了!”   这短短的十三个字,犹如一盆冷水浇在他头顶,他一下子握不住手机,砰的一声砸在挂挡边上。   “喂?何野?何野?你怎么了?”盛逾海在那头拼命叫他,但何野整个人都僵硬了,甚至连呼吸都觉得艰难。   他眼神恍惚,浑然不觉自己还在开车,脚踩在油门上,汽车还在咆哮着加速,等他反应过来时,差点就要擦上边上一辆福特车。   好险!何野急忙扭正方向盘,一边注意着前方道路,一边伸长手臂侧过身子捡起手机,贴在耳边:“我马上过来,你等着。”   他看着上面飞往深圳的航空信息,立即退了出去,将目的地切到北京。   另一边,正等在码头百无聊赖的姜山,目光眺望着面前的河道,他等的着急,从白天等到黑夜,等到月亮和星星都在天上发亮光,都没有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看着一艘接着一艘的渡轮停靠在港口,望着上来下去的人们,终于忍不住了,拿出手机,再次检查了下是不是漏了何野的电话。   只有中午打过来的,那会儿他还在指挥人从陈仲富的宅子里找东西,没接上,他也没敢再拨回去,这种事,只有面对面才能说清楚。   可没想到,何野就这么销声匿迹了,一点没担心他这边。   姜山知道他必定猜到了陈仲富不是意外死亡,而是被伪造成意外的他杀案,估计也很快能顺藤摸瓜猜到是他做的,但是陈仲富死的不冤,他走私贩/毒,他强/奸未成年致死,他贿赂高官,还有很多很多,这桩桩件件加在一块,够他下几回地狱了。   可就是这样的恶人,居然活到了六十七岁,身体健康,孙儿辈均是才貌双全,什么报应也没有,反倒是被他害死的那些人,冤魂还在人间徘徊。   姜山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是对的,所以他很自信,但细看还是掺杂着几分胆怯,何野站在他面前,他觉得自己那张巧舌如簧的嘴也能卡壳。   他骗过那么多人,谎言甚至能信手拈来,他想做的事,只要他不想被别人知道,那么别人就永远也不会知道,但是在何野面前,他觉得自己就是个蠢货,做坏事都跟实名制一样。   而且面对着何野苛责探究的目光,他说出的谎言也顿时变得十分脆弱,一下就能看穿。   姜山叹了口气,他以为何野会马不停蹄地赶来找他,到深圳机场,他以为何野会坐渡轮来到香港的港口,所以他就这么等着了,等在这个口子,等着来来往往这么多人的目光都投在他身上。   “你等错了,他不会来的。”一个高昂嚣张的声音在他右后方响起,说出的话与他内心的轨迹重叠。   姜山回首一瞥,没理他。   “我说姜山,何必呢,我让你做热脸贴屁股的事儿你从来不做,这是怎么了?吃错药了?”沈培风大咧咧地站到姜山身边,背着身靠在栏杆上,手插在裤兜里,整个人跟个长歪的树一样,站没站相,侧过头看着他。   姜山点燃一根烟:“你怎么在这?现在不是应该去给陈仲富收尸吗?”   沈培风凑得更近了些,暧昧地拍拍姜山的屁股:“死了一个陈仲富而已,你喜欢,我手上的人随你杀,嗯?把他们的头割下来给你当球踢?”   “我不会回去的,你死了这条心吧。”姜山一语道破,事实上,他和沈培风之间,确实没有过虚与委蛇的时候,因为不需要,他们心里跟明镜似的。   沈培风哈哈大笑:“我以为你是跟我闹脾气呢,还把你香港的宅子好好修了修,怎么了?不就是谈个恋爱么,我又没拦着你。”   “这不一样,他是我......”   “是是是,他是你初恋,你的白月光,白月光回来了你要给他洗手做羹汤,姜山,你傻逼吧!”沈培风终于换下去刚才那张好脸,顿时面露凶相,犹如一把匕首从袖中掏出,寒光乍现。   姜山几乎是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把他反摁在栏杆上,他身量颀长,上半身挂在栏杆外摇摇欲坠,而下面,就是港口用来放置货物的水泥地,几十米的高度,摔下去必死无疑。   “你这是对你的前主子动手?”沈培风一点没害怕,还十分兴奋地盯着他。   姜山叼着烟,用后槽牙生生磨出来几个字:“别多管闲事。”   他把沈培风拽回来,又趴在栏杆上,恼怒又烦躁地抽着烟,目光盯着下一辆要到港的渡轮。   沈培风阴阳怪气地笑了笑,骨节分明的手指探出去,从姜山抿起的口中夺过那根吸了一半的烟,转了个圈,放进自己口中吸了一口,优雅地吐出一口烟圈,打到姜山那张如稀世珍宝一样的侧脸上,最后消散在朦胧月色中。   姜山一眼都没分给他,同样阴阳怪气道:“沈二少爷都没烟火钱了,手底下那群人上供不及时啊,该杀。”   “我只要你。”沈培风忽然吐出这么一句不清不楚的话来,乍一听,还以为是哪对情侣在互诉衷肠,表白心意呢。   姜山无动于衷地盯着面前波光粼粼的河道:“说好了,只要我去打那场拳赛,我就退出全胜会。”   “我也说了,是要你赢。”沈培风敛了笑容,一头乌黑的长发散在栏杆外,任由带着水汽的风吹着,他拉高领子,眼珠溜到边侧,声音悠远:“你明明可以赢的,不是吗?”   “你可以赢,然后光明正大地退出,我不会有任何异议,更不会来你这贴冷脸,但你故意输,宁可冒着无法退会的风险,你是想让那个大叔可怜你,心疼你吗?”沈培风年纪比姜山还小,但像狐狸一般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精明的眼神在姜山身上打量着。   姜山冷笑一声,语气极重地反驳他:“我不需要他心疼我。”   “姜山,你变了,你以前不会和我说谎。”沈培风举起那根被姜山抽了一半的烟,重新塞进口中。   姜山反观他一眼,贴近他的耳朵,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你也变了,你甚至不惜屈尊去找他,还用这样拙劣的方式,真就这么着急啊。”   沈培风目光像水一样在周围流动,就挑在无人的时间,他抓住时机,也抓住了姜山的腰,一口咬上了姜山的耳朵,他嘴角的唇环也随着晃了晃,跟妓女勾在脚尖的花边内/裤似的。   耳垂顿时被他那口尖牙咬得鲜血淋漓,姜山也不恼,这家伙生起气来就是这样,咬人打人摔东西,若非是在人流量巨大的港口,他必是要拆掉什么东西才肯满意的。   “姜山,我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沈培风从容一笑,掸了掸烟灰,“如果这次你回去,分手了,就回到我身边吧,香港这块区域,随你走。”   这可真是份大礼,要是换了旁人,一段感情和未来的香港区全胜会主干分支的少主,根本不用去衡量,闭着眼都能知道怎么选。   可偏偏这个人是姜山。   【作者有话说】   沈培风出场啦!   ◇ 第61章 暴风雨之前   姜山几乎是冲下阶梯,急急忙忙往渡轮上跑的。   他一边跑一边打电话,刚才还一直不敢回拨,现在就跟催债一样着急忙慌地打过去。   何野的手机,也跟他心底预料的一样,关机了。   姜山口齿不清地在风中骂了一句,扭头回望栏杆上站着的男人。   沈培风正在保镖的帮助下,穿上一件纯黑的立领外套,还是按原来的习惯,头上戴一顶黑色帽子,只露出锋利的一鼻一嘴,还有那刀削般的下颚线,像个黑夜中才能行动的吸血鬼,优雅,也裹挟着杀机。   沈培风一直在看着他,见他看过来,微微一抬手,算是饯别,也是等待下次见的信号。   一直看着姜山越来越小,最后像粒芝麻一样消失在拥挤的人群中,他才收回目光,不知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对风说的:   “姜山,你和我是一样的人,你跑不掉的。”——凌晨四点,北京。   何野一坐就坐到天明,他亲眼看着高挂在天空的太阳缓缓坠落下去,最后陷入一片漫长的黑夜,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等下去的,完全控制不住地发抖,连手机什么时候掉在地上摔碎了都不知道。   头顶那盏红色的“急救中”的灯,终于在4点15分时,熄灭了。   他紧张得呼吸困难,灯灭了后只有两种结果,要么生,要么死,无论哪一种,现在都已经成功把他砍了一半的精力了。   那是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何大军和他那个情人Selina在拥吻,何大军虽然胖了很多,但他年轻时也是生的俊俏,无数姑娘都对他趋之若鹜,现在还是能在脸上看到一点曾经的模样。   这张照片就这么明晃晃地挂在宋英粲床头,跟宣战书一样。   当然,也成功地把宋英粲气到当场心梗,何野差人仔细养着不肯让她受一点伤害,马上就要熬过危险期的时候,这张照片,就堂而皇之地钻进来了。   盛逾海立马就调了监控,发现是一个护士趁着送饭的时候,把照片贴在床头的,但看她从容淡定的模样,似乎并不知道这张照片意味着什么。   何野压着满腔的火,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对着那个护士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做?是谁把这张照片给你的?!”   那个护士已经知道病人就是因为这张照片才心脏病复发,登时吓得直哆嗦:“我什么也不知道,只是一个男人,他早上找到我,把照片塞到我手里,让我这么做的。”   “那个男的长什么样?你仔细说来,否则警察会替我们问清楚。”盛逾海同样气得不轻,千防万防,居然还是没防住,这让他觉得十分丢脸,他自认在何野心中是个靠谱的存在,可这已经是第二次搞出事情来了。   护士眼珠乱颤,整个人缩在一起,仔细想了想,就说:“那个男的长得很普通,就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嘛,我说不清楚他长什么样,见到他我才能认出来。他跟我说,这个是病人的丈夫,这是他们恩爱的照片,要我贴过去,能让病人好得快。”   何野凌厉的眼神投射在她身上,好像要把她捅穿几个窟窿。   只见他手一探,从那个护士的口袋里拿出一个极其厚实的红包,寒声道:“我说你怎么这么没脑子地相信这么一段无厘头的话,原来是钱到位了!”   护士吓得花容失色,一下子瘫坐在地,眼看着两人将她一前一后围住,吓得当场要爬走。   盛逾海手一挥,几个手下就把人一左一右地架起来,送到公安局去了。   “何野。”盛逾海刚回头,就见何野跟寒风中的蒲柳一样往前晃了晃,他眼疾手快地抓住何野的腰和手,着急道:“你没事吧?”   何野推开他的手,像是故意要把自己放到寒冷的地方清醒清醒,好折磨一下自己的愧疚之心:“我没事。”   盛逾海不忍心地瞧着他,自从宋英粲被何大军气了一次,何野就开始逐渐消瘦,刚才他摸上他的肩膀时,那里已经有生硬的骨头硌出来了。   何野一步一步地往前挪着,视线中那盏红灯,犹如海上灯塔,指引着他这艘漂泊无依的船找到方向。   妈,妈,没有妈,就真的没有家了。   他突然两眼一黑,控制不住地栽倒下去,很快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盛逾海就这么搂着他,然后费了不少力气把他抱到输液室,看着一瓶葡萄糖下去一半,何野又缓缓醒了过来。   何野醒来就拔掉针头,不顾盛逾海和护士的劝阻,坚持要等在急救室外,不管宋英粲的手术能不能成功,他都会陪在外面,他不能让他妈孤单地被推出去。   而现在,灯灭了,他的心被吊在了嗓子眼,吞不下吐不出。   手术医生满面愁容地走出来,单看他帽子下露出的满是白发的鬓角,再看他48岁的年纪,就知道这个医生必定是业界权威,如果连他......如果连他都皱眉了,那么宋英粲,真真是凶多吉少了。   “小盛。”医生没有第一时间看向何野,而是看向他的得意学生。   盛逾海马上站了出来:“于老师,病人情况怎么样?”   于教授松了口气,摘下口罩:“病人生命体征已经稳定,只是接下来,万万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   此言一出,何野整个人都软了,还好有盛逾海扶着,才不至于跌倒出洋相。   “谢谢医生,谢谢医生。”何野扶着于教授的手,眼泪夺眶而出。   “没事的,治病救人是我应该做的,而且病人平常保养得不错,唯一棘手的是跟精神病搭边,之后会有张教授过来坐诊。”于教授一边看着何野,一边讲给盛逾海听。   何野亲眼看着他妈被推出手术室,快步跟着护士们,最后跟到病房外,就被护士劝了出去:“这位家属,现在还是不要打扰病人休息比较好。”   何野沉默地点点头,从门缝里远远瞧了一眼,然后门缝阖上,他的脸也从刚才的缱绻之态,随着那道被关上的门,砰的一声冷了下来。   他要给这个该死的人一点教训。   盛逾海见他一脸阴沉地从自己面前擦过,吓了一跳,忙不迭拽住何野的手臂:“你去哪儿?”   “杀了他们。”何野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话,满眼都是憎恨和杀意。   都说信佛的人不杀生不虐生,永远耳根清净,波澜不惊,可这个曾经一直严于律己,一直有着稳定情绪的男人,就在这一刻,彻底崩坏了那根名为理智的琴弦。   “你疯了?你要杀谁?”盛逾海忍不住拔高音调,瞪着他。   何野甩开他的手,一眼都没分给他:“老盛,今天多谢你,之后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什么叫我不用管了?我管你的事还少吗?还差这一件?你好好冷静一下,冲动是魔鬼啊,你的脑子呢,你的智商呢?哪怕现在凶手就站在你面前,你把人捅死了又怎样,你不要坐牢?你妈离了你不是更危险了?”   这番话跟刀子一样,字字刻在他心上,滴下来的血瞬间冲刷掉他一半的疯狂。   是啊,就这么杀了他们,又怎样?杀了一个,还会有下一个,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搞明白这些人靠近他母亲的意图是什么。   他素来不愿得罪人,除了那个全羽飞,但人已经进去了,也没什么威胁,所以他想了一圈,那些人的脸一张张地从自己脑子里过了遍,还是一无所获。   他根本没有仇家,更不可能是因为要报复他才费尽心机地要置宋英粲于死地。   “何野,你把那张照片拿出来我看看。”盛逾海想起这桩污糟事的源头,他那会儿只是匆匆瞥了眼就给何野了。   何野握紧拳头,怒不可遏地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快揉碎的照片。   这张照片虽然只是简单的一个拥吻,在别人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在他们这些置身其中的人看来,这简直就是一个丑闻,一个笑话。   何野一眼都不肯再看,就匆忙丢给盛逾海,没曾想盛逾海手一抖,没接住。   照片飘飘然落在地上,白底朝天,上面居然有一行字!   “何野,你快看!这有字!”盛逾海立即半跪下身,手指拈起那张照片。   只见上面写着一句话:离开姜山,否则她必死无疑。   【作者有话说】   今天去了雍和宫,拜了拜财运,见此者,财运+1+1+1……   ◇ 第62章 二世祖的争夺   这简短的一句话,犹如一把烈火,彻底让形势急转逆回。   盛逾海端着那张照片,放也不是,丢也不是,干脆心一横,揉成一团塞回了口袋。   何野呆呆地伫立在原地,眼神空洞,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连每一根头发丝都耷拉着,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跌坐在医院冰冷的长椅上。   “何野......”盛逾海紧张地咂了下嘴,他不怕何野发火,也不怕他砸东西或者更极端的,再怎么样,至少还有一个发泄的口子暴露在光明里,可他唯独怕的就是何野不说话。   何野不说话的时候,不知道心里头在酝酿着什么,怒火会演变成火山,悲凉会化作一潭深水,所有的不良情绪都会在这一刻被“添油加醋”。   盛逾海在他面前蹲下身,既担忧又着急,轻轻握着他的手,企图用这么幼稚的方式来让他冷静下来。   “何野,你看着我,我在这呢,你别怕,跟我说句话吧,好不好?我看你这样我真的很难受。”盛逾海仰头,眉毛中间皱成几道沟壑。   尽管两人对视着,但盛逾海依旧看不清他,他的眼睛放在自己身上,可灵魂却像飘出了身体。   盛逾海忽然起身,一把抱住了他,用一种十足的力气,要把他彻底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盛逾海颤抖地说:“和他分手吧,把阿姨接到我的庄园,我二十四小时看护她,不会再出任何差错。”   何野的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目光逐渐从浑浊变得清明。   这么想要他和姜山分开,不惜得打压他的母亲,他想,除了那个人,没有别人了。   看来这个沈培风,还真是在乎姜山啊。   虽然他不知道姜山在全胜会的地位是什么,但他想,能让少主青眼有加,姜山一定是有过人之处的,而有才能的人,又怎么能轻易走出全胜会?   既然姜山因为他不肯回去,那么沈培风必定会给他这边施压,用尽手段让他主动离开姜山,他之后的路,已经是能够预料到的坎坷了。   “不,老盛,我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放手的,有人要害我,害我母亲,更要把姜山推到深渊里去,我如果就这么松了手,那我受的气,就只能往肚子里咽了。”何野平静地拍拍他的手臂。   等盛逾海和他分开一点距离时,盛逾海盯着他的眼睛,忽然倒退了两步。   他从未在何野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尽管平静得犹如一汪清泉,但内里却藏着深不可测的暗河,似愤怒,似悲伤,像是带着镣铐跳舞的人,压抑着全身的力气,只等一刻倾泻出来。   为了谁?究竟是为了谁?一个姜山,区区姜山!   “你......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让你分手是因为我......”   他话音未落,何野就出声打断他:“老盛,你的人有问题,仔细着点吧。”   他顿了顿,接着说:“当时我质问那个护士的时候,她往你的人方向瞟,你去看看,那个护士被送到公安局了吗?”   盛逾海愣在原地,他眼睁睁看着何野站起身,何野的话指向性已经十分明确,他本应该现在就去查看情况,但他的脚底板跟粘在医院冰冷的地砖上一样,他磕磕巴巴地说:“何野,不是......你听我说。”   何野抬脚欲走,见他迟迟没有动作,淡淡地抬眸瞥了他一眼:“不重要的事下次再说吧,别让那个护士和叛徒跑了。”   盛逾海想说出口的话一下子就被堵在了嗓子眼,他像是慌了一般地伸出手,却只捉到何野手袖甩出的一阵风,手上痒痒的,跟姑娘的秀发轻拂过一样,转瞬即逝。   他就这么看着何野走出了他的视线,消失在转角,他低下头,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不是我......”——何野从医院的后门钻出去,如果他的猜想是对的,那么沈培风派过来安排照片一事的人,大概率还在医院附近徘徊,等着查看具体情况再去回禀呢。   他打开水龙头,在手上揽了一手心的水,快速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抓成一个背头,摘掉眼镜,换下刚从盛逾海一个手下那里拿来的衣服,最后戴上口罩。   绕到医院的侧面,这里几乎是一片荒芜,他悄悄走到到正门附近的拐角处。   正门对面有一整条街的店铺,除了药店,还有殡葬类用品店,以及一些店面极小的小吃店。   现在还不到五点钟,早餐店人流量很小,何野觉得如果那个人真的还在等着,应该不会掺和在这些小店里。   他的目光快速地在这些店铺中扫动着,最后锁定一家茶馆。   这家茶馆在这栋店面房的二层,有一面墙全用玻璃打造,靠在窗边的位置,只要随便一瞥,就能看清医院大门的全貌。   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既不用忍受夜里寒风的侵蚀,又能大大方方地观察着医院的一切,而不会惹人疑心,最好的地方便是这里了吧。   何野打开手机,让盛逾海身边的印助理乔装打扮过来。   印助理走到他跟前时,对他一颔首,脸上冷漠,眼里带着探究的神情:“何先生,有何吩咐?”   “你从这个走廊上去,到二楼茶馆,不用做什么,看一圈里面的人,你会知道怎么办的。”   印助理跟在盛逾海身边多年,自然不是个脑袋里没货的,这么一听,也明白了,登时就大跨步,挺胸抬腿地走上去。   何野就这么靠在茶馆旁边小巷子的墙壁上,整个身体隐在巷子的黑暗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在水泥壁上。   随着印助理消失在走廊里,不消一会儿,旁边的木制走廊便传来了噔噔瞪的响声,连带着他靠着的墙壁都开始发抖,那声音十分急促,何野眯起眼,心中一紧。   走廊里跑出来一个男人,帽子口罩把脸遮得严严实实的,在走出来后,不似常人般左顾右盼的,然后钻进了何野所在的这条巷子里。   何野赶紧撤到了另一个拐角,悄悄地跟着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环顾四周,见这巷子静悄悄的荒无人烟,于是很快掏出手机,对着那头的人压低声音说:“少主,我觉得那边的人好像发现我了......不,没有抓我,只是时不时盯着我看......好,我先撤。”   就在他要挂断电话的一刹那,一把尖利的刀子忽然怼在了他颈侧的血管上,他一瞬间不敢动弹了,瞪大眼睛,连呼吸都战战兢兢。   手上的手机很快就被挟持他的人顺走,只听身后的人用冰冷的声音对着电话说:“沈培风,你用这样的手段,不觉得太卑劣了吗?”   沈培风正坐在某栋五层别墅的顶楼,看着面前这个底部全透明的泳池阳台,里面有五个胸大长腿的超模正穿着比基尼,一边嬉闹戏水,一边又娇滴滴地唤着他“沈少爷”。   他躺在长椅上,两腿交叠,懒散地打了个哈欠,举起一只手,两指跟挠小猫一样互相蹭了蹭,算是回应。   他漫不经心地听着手下递过来的电话,原本恶心油腻的声音突然换成了他从未听过的男人声音,声线冷淡清冽,犹如山上潺潺清泉,不由得挑了挑眉。   “是你吗,何野。”沈培风目光一动,接过手下递过来擦手的热毛巾,然后主动拿起手机贴在耳边,刻意地板正了自己的声音道:“找我什么事?”   何野手里攥的刀子握紧几分,恨不能即刻扎进沈培风的动脉管里:“我不喜树敌,但如果你主动招惹我,我不会让你好过。”   “哦?”沈培风恶劣地笑了一下,尾音上扬,连带着这个简单的哦字都显得玩世不恭,“OK,OK,我应该现在就躲到国外去,不小心被你绊了一脚可怎么办。”   随之而来的是十分刺耳的一片哄笑声。   何野静静地听着,并没有被他们嘲笑的声音扰乱心智,紧接着一板一眼地说道:“难怪姜山不愿回来,原来如此。”   沈培风一抬手,周围的笑声顿时跟唱片机断了拨片似的戛然而止,他眸子闪过一丝愠色:“你他妈的,装什么东西?”   “我大学时曾经在国外一家公司里实习过,但还没呆够时间就解除了合同,你知道是为什么?”何野冷哼一声,笑了,“因为那家公司的老板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我压在他手底下,毫无用武之地。”   这话跟刺一样深深地钉进他心里头去,沈培风就算是个傻子也听明白了,何野这是在讽刺他是蠢货,也挑明了姜山离开全胜会根本就不是因为何野,而是因为自家领导太蠢,一直压着他,他是为了施展拳脚才离开的。   真他娘的够气人!沈培风咬牙切齿,五官狰狞,不过又突然卸了力气,兴奋地肩膀耸动。   好啊,带刺的玫瑰,摘起来才更有成就感,他倒要看看,倔强清高的人被拉下神坛,沾上肮脏的泥土时,会是何等有趣的模样。   “有意思,我会记得你的名字。”沈培风仰倒在长椅上,笑道。   何野不卑不亢地回答道:“不敢让沈少爷记得我,我今天只想告诉你,从我这里下手是没用的,姜山不会因为我放弃他而回到你身边,学聪明点吧,孩子。”   一声“孩子”结束对话,沈培风跳了起来,一脚踹翻了面前那夯实沉重的茶几,玻璃砸上地面,随即裂开几道树杈一样的可怖痕迹,泳池里的女人们被狠狠一吓,纷纷叫起来。   “都滚!”沈培风嘶哑地冲她们咆哮。   霎时间,偌大的房间里空无一人,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他恼怒地再次吼了一声,用力地推倒沙发,把所有柜子上放着的摆件儿一哗啦全甩在地上,短短几分钟里,能摔的都摔了,能撕的都撕了,好端端一个房子,一下子沦为了废墟。   看着面前杯盘狼藉,满地碎瓷,真是可笑,他竟然被别人嘲讽是一个“孩子”!   他最讨厌别人拿他年纪说事,就好像他所做的一切都不应该成功。   他二十三岁,又有极其显赫的家世,所有人都下意识地以为,他的成功都仰赖家里,其实不然,他在澳门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从无数的獠牙下抢夺猎物,这才有了今天。   他最忌讳别人嫌他年纪小,是个二世祖。   可如今他心里头虚虚遮掩起来的脆弱,竟被一个大叔毫不留情地拆穿。   何野!沈培风咬紧牙齿,脸绷得生硬,他突然萌生了一个邪恶的想法,看着那张清高自傲的脸,他就忍不住要毁掉何野。   得不到姜山,他总要从别处挽尊,而何野,就是他的突破口。   【作者有话说】   作者:啊何野,我的大儿子,亲亲脸,啊姜山,我的二儿子,亲亲脸。   沈培风:(站在一旁偷瞥)作者你真恶心!   作者:啊培风,我的三儿子,亲亲脸。   沈培风:(极不情愿)谁要你亲,恶心!   作者:那不要亲了,我最不喜欢不听话的小朋友了。   沈培风:(走过来)(气哼哼)别叫我小朋友,快点,我要亲脸。   实话说,沈培风是我很早定下来的人设,我超喜欢黑长发美人的设定,傲娇毒舌有洁癖,战斗力超高,又聪明,还心思敏感,因为小时候无人关怀,所以是个一夸就开心的孩子。我给他单开了一本书,就是隔壁的《在吗老公?爆点金币》有喜欢的宝宝可以去隔壁的评论区扣1扣2,决定一下那本文是年上还是年下,年上年下我都嗑,看大家的意见。   ◇ 第63章 竹马的情愫   在挂断那通同样也让他不好受的电话后,面前这个被控制起来的男人,忽然爆发一样地甩开他的桎梏,一脚踹上何野握着刀子的手,一下就把那把手术刀踹出去几米远。   形势忽然急转直下,何野低头晃过对方进攻的拳头,正要攻对方下盘时,身后突然跳出来一个人,猛地抓住他的手臂,将他往反方向一扯。   同党?何野的心骤然颤了颤,就在他要反击那个新出现的人时,熟悉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是我。”   何野讶异地抬起脸,昏暗中匆匆瞥了声音源头一眼,见真的是姜山,他瞬间就安定下来。   很快两队人迈着整齐的步子跑进这条巷子,将沈培风派来的人团团围住。   “都看见了,哪只手碰到我的人了?”姜山稳如泰山,嘴上叼着根烟,盈盈火光映照着那挺拔的鼻梁,他就像一个审判官,但却是一个偏心偏到姥姥家的审判官。   他话音刚落,旁边手下就快速上前来,不由分说地把那男的手臂用力一折,喀拉一声,清脆的骨头断裂声响彻整条巷子。   那男人刚要痛苦地叫唤,马上就被人用地上的脏抹布塞进嘴里,一下就没声儿了,只能任由他们拳打脚踢。   何野就这么看着那人被打到昏死过去,被那群手下拖上路边的面包车,然后开走了。   “我们走。”姜山主动牵起他的手,却被他强硬甩开,因为动作幅度太大,堪堪从姜山脸颊上擦过,跟被扇了一巴掌似的,当场就火辣辣的疼。   何野眼中闪过一刹那的惊讶,回过头时,见姜山双手捂着一边脸,垂头丧气地看着他,乌溜溜的眼珠子在颤。   何野倒是没想打他,但现在做都做了,只好佯装平静地说:“我妈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我要陪着她。”   “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你想怎么样都成,反正我已经做好准备了,只是......”姜山低下头,小声地说:“只是不许分手。”   那小心翼翼的,讨好的模样,跟冬天里缩在墙角的流浪狗似的,冲着人呜呜地叫,想讨一点温暖或者吃食。   不知怎么,他的心跟湖水被搅乱一样,看着姜山这张脸,怎么都说不出重话,心里头大半的火气也随着散去了。   算了,算了。究其根源,姜山也是无奈,这一切都是沈培风做的,他和姜山置气又有什么用呢,还不如留着力气对付沈培风。   他很快原谅了姜山,毕竟一开始就没真的发火。   “不会分手。”何野一句话,犹如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我如果再不约束你,只怕到时候你到阎王爷面前,下油锅煎炸都不够,我不能纵着你胡来。”   姜山眼睛一亮,不敢置信地拉拉他的衣袖:“你......你......”   何野没有再理他,手放进口袋里,就默默地走了。   姜山赶紧跟上,没想到他臆想中的事儿一件没发生,看来沈培风的计划是落空了,还好。   等回到医院的时候,在长椅上,他看见了颓废的盛逾海。   盛逾海领口敞开着,上面还有水迹,头发也抓得乱糟糟,看上去十分狼狈。   盛逾海察觉到周围有人靠近,于是抬起头,第一眼看到何野,第二眼,就从何野肩头跳过去,落在了后面跟着的姜山身上。   他几乎是一瞬间站起,脸上浮现出恼怒的神色:“你小子怎么在这?”   “听说我前主子做了不地道的事,我是来赔罪的。”姜山面色也不太好,宋英粲现在彻底落在盛逾海的手上,却还是受了意外的伤害,这足以说明,盛逾海中看不中用。   盛逾海几乎是破了音,颤抖地指着他:“要是没你!阿姨怎么会被人刺激到心脏病发作!”   姜山不悦地动了动下颌骨,口气不善:“这件事是有我的责任,但你就没有半点责任吗?人在谁的手底下出事儿的,你心里没数?”   “你!”盛逾海用力指了指他,一时间无话可说,这事儿跟把刀一样悬在他头顶上。自从上次何野出事,他就对宋英粲加了倍地仔细照顾着,企图从别的地方捞回一点自尊心,可没想到,还是出了岔子。   “罪魁祸首又是谁?何野都是跟你在一块儿之后才搞出这么多破事,你敢扪心自问半点问题都没有?”盛逾海声音陡然升高,引得周围的护士侧目。   姜山不依不饶地回怼他:“是啊,我唯一的错就是没把阿姨接到我那儿去,我总不至于这么糊涂,还会出这样的纰漏。”   何野夹在两尊大佛中间,终于忍无可忍地一手推开一个,寒声道:“够了!”   一声怒喝,把两个气头上的家伙彻底喊醒了,盛逾海瞪了姜山一眼,姜山哼了盛逾海一声,都自顾自地扭过头。   就在这时,印助理大跨步冲进来,对着盛逾海说道:“盛总,出事了,刚才让小齐送那个护士去公安局,路途上两个人都不见了。”   盛逾海一听到“出事”两个字就眼皮子突突直跳,此刻更是在一个毛头小子面前又狠狠丢了一把脸,他气急败坏地对着印助理骂道:“没用的东西!这么点小事也办不好!”   印助理一愣,低下头,自责又愧疚地鞠了个躬:“对不起盛总,我会快点把人追回来。”   “不用了,他们现在肯定去沈培风那里复命了,你追不回来的。”姜山动了动嘴,没好气地说。   盛逾海憎恶地看了他一眼:“你这么聪明,那你说,怎么办?”   “等。沈培风接下来一定会有新的动作,只是不会再伤害阿姨了,我们只能等着他先出手。”姜山镇定地说道。   盛逾海的火再次蹭蹭地冒上来,简直是在咆哮:“还等着他继续对何野下手?是你傻逼还是我傻逼?”   何野压住他的肩膀,不解地皱了下眉毛,抬高音调:“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火?”   这句话犹如一盆冷水浇在盛逾海头上,他自个儿也愣了愣,瞬间沉静下来,更准确来说,是迫不得已地认清了形势。   他看着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落寞地垂下眼皮,抬手拨开了何野的手:“我只是担心你,我不想再看到这种事发生了。”   姜山盯着他,眼神发紧,一把扯过何野,拉到自己身侧:“左右阿姨也没醒过来,咱俩出去商量一下吧。”   接着,不等何野回答,他便蛮狠地把何野拉走了。   ◇ 第64章 你喜欢他?   一辆奥迪停在医院的停车场上,迫近黎明,晨光熹微,太阳照亮一方天地,光芒也投射进那辆汽车的前挡风玻璃。   一个男人坐在驾驶室呼呼大睡,听到窗玻璃上有人在敲,才懵懂地擦掉嘴角流下来的口水,打开车内保险,让车外的人进来。   没曾想自家老大进来之后,随即又跟进来另一个人,陆超斌瞬间警觉起来,往后排看去。   “这位就是,何先生?”陆超斌挠了挠头发,发现眼前这个看上去有些冷漠平淡的男人,跟自己臆想中的样子相距甚远。   能让姜山日思夜想,肯把自己的珍贵资产拱手相让的,至少也得是个...可爱的,乖巧的吧?   何野轻轻点头,算是肯定。   陆超斌来了劲儿,笑呵呵地指指自己:“你应该不认识我吧,我自我介绍一下。”   何野眼皮也不抬,声音沉静:“你是陆超斌吧,风行投资的总裁,哈佛大学心理研究所最年轻的客座研究员。”   陆超斌闻声色变,探寻的目光偷偷望向姜山,姜山也很意外何野知道这些,他记得他们没见过,他也从未在何野面前提起过陆超斌。   陆超斌身体往前凑了凑,腆着脸问道:“你见过我?”   “没有见过,但你太大意了,处理杨黎的时候,用了自己名下的公司。”何野抬头,“不管怎样,幸会。”   陆超斌暗骂一句:“妈蛋,那个臭小子脑子发癫了,敢用我名字招摇。”   何野当初知道陆超斌是这么一号响当当的人物,顿时对姜山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样堪称天才的人能心甘情愿给姜山做小弟,想必姜山还是很有本事的。   他对于聪明、有能力的人,天然地带着一种欣赏的滤镜。   “既然大家都认识了,那么我也要说一句,姜哥现在刚脱离全胜会,沈少一定会想办法把姜哥捞回去的,全胜会内部分裂很严重,沈少没了姜哥,短期内会很艰难。”陆超斌抿了下嘴唇,看着何野。   何野静静地点点头:“原来如此,那我猜猜,你杀陈仲富,陈仲富和沈培风应该不是一条心的吧。”   姜山眼眸一动,与陆超斌彼此交换一个眼神。   何野舒出一口气:“姜山,你去了一趟香港,据我所知,全胜会现在已经在向香港开拓,你在香港地界杀了一个很有地位的人,沈培风难道不知道吗?当初我被陈仲富设计时,我以为他们是一伙儿的,后来一想,如果他们真是一条船上彼此不离,你根本没有机会下手。”   姜山轻松一笑:“是这个理,陈仲富有想过投靠全胜会,但被主干派拒绝,于是他加入了依附于全胜会的另一个帮派。”   “你杀他,不仅仅是因为他陷害我,更多的还是想帮着沈培风排除异己,其实你并不讨厌沈培风,相反,你对他还算不错。”何野搓捻着衣角,瞥见姜山也在看自己,于是笑了笑:“你猜我怎么知道这些的。”   “排除异己”这事儿连陆超斌都不知道,陆超斌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瞧着姜山。   姜山不动如山,嘴角还挂着笑容,用开玩笑的口气道:“人人都说我和他总是不对付,你从哪儿知道我和沈培风关系不错的。”   “还记得那天我给你洗衣服吗?我从你口袋里找到了一个皮筋,皮筋是国外的一个高奢品牌,它家只做男装,这个皮筋是SVIP达到单笔10万元消费的赠品,虽然是一件偏女性化的用品,但还是有不少男人喜欢收集它。”   何野侧过身,自信得像是获得大捷的将军,即将拔下对方军旗:“你的每一件丑陋的卫衣,都藏着这么一根皮筋,我去查了下,这个品牌驻中国区的代言方,就是沈培风家的企业,正好,我看了眼他的照片,他是长发,漂亮得像一个公主。”   他已然逼近了姜山,一步一步地,把自己的猜测和实际查到的内容相结合,虽然他不确定姜山和沈培风到底是什么关系,但他想,没有人会收着一个讨厌之人的东西,所以,他决定赌一把。   姜山似乎抓错了重点,歪过头无辜地看着他:“我的卫衣真的很丑吗?”   “是,和你完全不搭,但你喜欢,我也尊重你。”何野摇摇头。   陆超斌忽然懊恼地泄了口气,整个空间内紧张的氛围顿时一扫而空:“哎呀姜哥,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还是被你发现了,我的宝贝就是聪明。”姜山畅快地笑了起来,“我不愿骗你,你说得对,我和他关系确实不错,皮筋是他的,替他排除异己也是真的,这是我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何野暗暗握紧拳头,咬着牙,从灵魂深处传来一阵酸软的感觉,也许这就是嫉妒,他一直不愿意让自己产生这种不好的情绪,但此刻,他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所以,你喜欢他?”何野挣扎着,终于把这句辗转反侧也没想明白的问题抛出,他已经被这句话困了好几个日夜了,索性问问明白也好。   姜山瞬间坐直了身体,全身绷紧:“没有,从来没有。”   “那你留着他的皮筋做什么?不觉得像是睹物思人吗?”何野瞪着他,口气有点咄咄逼人。   姜山跟受了欺负似的呜呜道:“我真忘了扔了,平常和你在一起,我几乎不穿那些衣服,哪儿还记得皮筋啊。”   “那你为什么会揣着那些皮筋?”何野再次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他,想从他那张脸上找出些欺骗的痕迹。   姜山只好乖乖回答道:“从前我在他手底下的时候,他总是不记得带皮筋,长头发会掉到吃饭的碗里,然后就会发脾气,会打人摔东西,我也没办法,只能替他带着,哪天他要是从我这里没要到皮筋,也会打我,所以我每件衣服里都带着皮筋。”   何野思索了下,点点头,算是接受这个回答。   “我回去就扔了。”姜山拉拉他的手,旁若无人一般地要亲他脸,却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何野望向窗外,平静道:“也许哪天他还会向你讨要皮筋,没必要扔,还是留着吧,别让别人以为都是我小气。”   陆超斌赶紧又凑过头来,趁机会瞟了眼姜山。   姜山知道他这肯定是呷醋了,顿时露出狡猾欣喜的笑容来,跟寻常人家老公哄老婆似的,抱着他的肩膀,语气柔和几分:“我知道错了,我保证全部扔掉,一个不留,真的!”   何野扶了扶眼镜,藏住脸上的红晕,岔开话题道:“所以沈培风那边,你准备怎么办?”   “他只是想逼我回去而已,我暂时回去一趟就是了,也让他转移目标,不要再对你下手。”   何野摇摇头,认真道:“我明白,所以我问你,长期的计划是什么,反正我不同意你再回去,黑/帮是什么好地方吗?”   “......”姜山被他这么一问,倒是必须当场说出个所以然来,看何野这副严肃的表情,他要是现在打哈哈,估计就得吵架了。   可他现在真没辙,因为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退出全胜会,更没想过回国后就遇到了初恋。   姜山无奈地说:“我扶持一个人上位,顶替我的位置,帮助沈培风站稳脚跟就是了。”   说的轻巧,如果真的这么容易,沈培风还会抓住他不放?何野看破不说破,没搭理这句空话。   “我和他通过电话,我不觉得他是个很有心机的人,容易暴躁的人通常不会处于一个行业的顶端,所以,你到底为什么扶持他,你自己做一把手绰绰有余。”何野转过脸,心思深沉地凝视着他。   这个问题,姜山对他撒了谎,他说:“沈培风和我的地位天差地别,他是沈家的二少爷,是天之骄子,想要什么都必须得到,我是荷塘里的污泥,我是不配做全胜会少主的。”   当然,具体原因,远不止这些,不过这句话说出口时,姜山没料到会有意外的威力。   他话音刚落,何野就突然冲他扑过来,一把将他搂在怀里,声音里带着自责:“对不起,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你很好,值得这些。”   “是吗?谢谢,我长这么大,没人对我说过这些。”姜山呵呵一笑,不过这笑容在何野眼里,于自嘲无异,更加剧了他的愧疚感。   看着他们在后排你侬我侬,陆超斌没好气地捏汽车喇叭玩,把它捏得滴滴叫,过路的行人纷纷侧目。   这种单方面的自责一直持续到他们回医院。   盛逾海已经冷静下来,端正坐在病房门口,他的助理在给他汇报工作,他听得仔细,眼神全部聚焦在他的笔电上。   何野原本不准备打扰,但他前脚刚走,盛逾海就在背后叫他:“何野,你来了怎么不叫我?”   “怕影响你,你结束了?”   “嗯,不是什么大事。”盛逾海让印助理收好笔电,冲何野走来。   姜山戒备地梗直脖子,像要跟盛逾海比身高似的,在何野看不见的地方,显露出他凌人的气势,像一只张牙舞爪的狼狗。   盛逾海完全没在意他,只对着何野面色平静地说:“刚才我失态了,抱歉。”   “我知道你是着急我母亲的事,所以我从来没怪过你,相反,我很感激你做的一切,老盛,我们是朋友。”何野拍拍他的肩膀,温和地笑了下。   “朋友……嗯,朋友。”盛逾海自说自话,头越来越低,最后徐徐呼出一口气:“都怪我,我知道的太晚了。”   “什么?”何野一愣,以为他是在愧疚宋英粲的事,发现内奸发现的太晚了,于是安慰道:“一点也不晚,如果没有你,不知道会成怎样。”   “啊,晚了,确实晚了。”姜山把何野的手抽走,一边握着一边放进自己口袋里,不许他逃走。   盛逾海瞪了他一眼,鼻子出了口气,头也不回地走了。   ◇ 第65章 别报应到他身上   一天后,何野见宋英粲仍然没有清醒过来的迹象,心中焦急万分,风衣快被他的手指扣出几个洞来。   根据医生所说,几天没有清醒过来都是正常现象,但目前病人的生命体征是稳定的,他们只能等。   等,一个简单的字,实施起来却难于上青天。   江助理的电话给他打了好几回,催他回杭州,很快就要召开新的会议,届时他必须要出席。   他一推再推,最后一通电话打过来,告诉他,他们将要视察基金会项目开展,实地检查孩子们的学业以及食宿情况,确保孩子们都能得到良好的学习条件。   听到这,姜山难得感慨道:“可惜你接手基金会太晚,如果我当时能等到你就好了。”   何野一怔,交握的手指瞬间顿住,良久,他才道:“姜山,你和我去一个地方。”   何野从盛逾海那里借了辆车,从医院出去,往北京城区里开。   现在正是上班高峰期,在进城的四环线上,又遇上两辆小轿车相撞事故,他们改了三次道,紧赶慢赶地在十点不到的时候,姜山清楚地听到那导航说:   “您已抵达‘雍和宫’附近,本次导航结束。”   姜山伸了个懒腰,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坐姿,让他腰酸背痛:“是求菩萨保佑啊?嗯,最近确实运气都不算好,给宋阿姨求个平安,听说雍和宫的神明很灵。”   “下车吧,我安排了人过来帮忙停车。”何野把车停到空旷处,立即有一个男人小跑着上前替他拉开车门。   尽管是工作日,但雍和宫这样的地方,从来不缺善男信女的供奉,从昭泰门跨入,香火不断,一路上檀香的味道厚重,连带着姜山这样从不信神佛的人,都由衷地觉得寺庙威严,神圣不可侵犯。   两人各自领了一把香,在供奉的坛炉里点燃后,轻轻扇起香火,随着它发出微弱的火光,何野在主殿外跪拜完,插入香炉。   姜山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跟蹒跚学步的孩子似的,学着何野的动作,一举,一跪,一拜,一插,把三根香插进炉里。   “走吧,我们去别的殿。”何野起身,深呼吸一口气,虔诚地冲着佛像又拜了三拜,而后轻车熟路地带着姜山前往万福阁。   姜山赶紧查了下资料,发现万福阁是求健康平安的,果然,还是给宋英粲来求的佛。   他心底忽然闪过一刹那的失落,总想着何野会顺带着帮他也求一求,虽然自己并不信这些,但是,喜欢的人若是为他做这些,他当然会高兴。   这种失落很快消逝,他有心事走得慢,一抬头就看见何野站在走廊的一个小出口处等着,一双眼睛温和地望着他。   他瞬间高兴起来,刚才的难受一股脑儿全抛了出去,兴冲冲地扑过去搂着他肩膀:“久等啦,我们快走。”   这次进殿,何野从口袋里拿出一叠人/民/币,用丝带包好,认真地投入功德箱里,刚想给姜山一叠时,姜山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跟工作人员唠上了。   姜山没多少现金,掏出钱包一看,都是英镑,津津乐道地问工作人员能不能投点外国佬的钞票。   何野赶紧瞪他一眼,生怕他被人家赶出去,但后来发现,工作人员心静如水,平和道:“只要有心即可。”   于是姜山走过来,同他一起跪在蒲团上,这一次进香,姜山见他闭眼,严肃庄重地跪直身体,于是就眯着眼睛,偷偷地用余光瞟着他,想从他默念的口型中看看有没有出现自己的名字。   如果神佛真的有用,那他希望,何野能岁岁平安,永远幸福快乐下去。何野是个好人,应该过上好的生活,肮脏的事情,就让他这个恶人来处理吧。   何野磕一个头,轻声呢喃道:“善男何野,祈求菩萨保佑,一愿宋英粲身体健康,二愿全体基金会的孩子们平安长大,三愿......”   他再次俯下身,磕一个头:“三愿姜山曾做下的恶事,都不要报应到姜山身上,我作为姜山曾经的捐赠者,没有履行监护义务,姜山成这样是我的错,请菩萨宽恕姜山,都报应到我身上吧,我愿意代姜山受过。”   祈愿完毕,他再次磕一个头,默默起身,把香放在跟前的小篮子里,礼成。   姜山赶紧跟着起来,见他跪得久了膝盖发麻,体贴地挽着他胳膊,扶他慢慢走到殿外。   何野拍拍他的手,示意他松开,这边来往游客多如麻雀,一不小心就会被发现他们这边的异样。   姜山慢吞吞地放开手,眼里像含着光,犹豫又充满期冀地问道:“你有没有跟佛祖们聊我呀?”   “有啊。”何野会心一笑,知道这个回答必定会吊起姜山的胃口,但他没再说下去,岔开话题道:“你记得,进了这里以后,再出来,就不能想着杀戮了,否则你倒霉,我也倒霉,懂吗?”   他远低估了姜山的智商,姜山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拽住他的手臂,迫使他停下:“哥,你该不会是把我造的孽都揽到你自己身上了吧?”   何野不自在地撇过目光:“反正你不能再搞那种乱七八糟的。”   “何野。”姜山瞬间变了脸,用命令的口吻说道:“你不能这样,去换回来,就现在。”   “雍和宫不走回头路。”何野要扯自己的手臂,却被他挣得死紧,没有任何松懈的余地。   姜山眼里怒火中烧,一字一句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变成这样都是你的缘故?是我那句话刺激到你了吗?是吧,一定是。我再最后解释一遍,我变成这样,根本不是你的错,我也从来没怪过你,我那么说只是惋惜没有等到我心爱的人,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把自己推出去。”   他越说越急躁,甚至快把何野怼到旁边的柱子上,惹得周围游客都纷纷冲他们投来探究的目光。   何野默默地低下头,悄声道:“如果我当初来看你,你应该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也许你会考上名牌大学,走上正轨,拥有美好的人生。我仍然觉得,是我一念之差,让你拥有了截然不同的人生。”   “我爹不疼,娘死的早,如果没有你,我当初就死在天桥底下了,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难道还不是大恩吗?你没错,你在我眼里,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姜山急得跳脚,何野心思多他是知道的,但没想到细到这个程度,当时一句没过脑子的话,就能让他联想和牵扯出这么多破事,该死,真该死,这破嘴拿出去卖掉算了。   何野听到他这样说,自顾自笑了下:“你觉得我是一个好人吗?那是因为你不够了解我,姜山,如果我是一个好人的话,那么当初,基金会和公司就保不住了。”   “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点什么,你也说过不希望我去查曾经的事,但我想,没点手段和心计,是成不了事的,所以偶尔走偏路又如何,大道从来不是直的!”姜山握紧他的手,攥得他生疼。   何野强忍着手上的疼,说:“也许吧,也许当初不是我,也会有别人救你,只是我的出现,让你走了歧路。”   “你闭嘴!”姜山一把掐住他的脸,热乎乎的嘴唇就这么堂而皇之地靠上去,何野跟受刑似的被他咬着唇,被钉在柱子上亲吻。   周围发出几声惊呼,姜山一怔,匆忙发现这还在宫门里头,他惦记着何野不喜欢大庭广众之下出丑,于是赶紧敛了浑身的恼怒,拉着何野的手快步往门外走。   两人都沉默不言,中间只有手牵着,何野一下子忘了这事儿,垂着脑袋,一点没去看那些人的目光。   等出了雍和宫,姜山拽着他直往附近的巷子里走,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姜山再次把他压在墙壁上,手挡在他脑后怕他磕着。   又是一阵口角厮磨,姜山不紧不慢地揉他的臀,舌头在他口腔里搅动。   一吻毕,姜山看着何野乖顺地低着头,虽然面上冷淡,但脸蛋红红的,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他心里苛责的话跟洪水被大坝堵住了似的,怎么都说不出口。   何野只要服软,他就毫无办法,慢慢哄吧。   姜山的眼神像勾人的软刀,一击刺中他的心脏,“是谁教你这么想的?”   “......”何野没回他,这话倒是有了一种长辈训斥晚辈的感觉,有点丢面子。   可他不说话,姜山就是越是要逼他说话,于是眯着眼睛看他,再次把嘴唇覆上去。   “好了好了,我不想了,放开我吧。”何野推搡他的肩膀,却没推动。   姜山松开他的嘴唇一点,贴在他颈侧叹气:“我都不知道,就这么一句话,你能想这么多事出来。”   何野摇摇头,没有说话。   “都怪我,我以后不说这话了。”姜山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捂着,“你也是,人要向前看,你要是真觉得亏欠我,就对我更好一点,比如每天上班前都对我说‘我爱你’,或者我回来的时候,对我说‘老公辛苦了’。”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在幻想我们以后结婚的日子了?只要你肯,我就帮你转国籍,我们马上领证。”   霎时间,心中惊涛骇浪,何野像沉溺其中的小舟,随着水浪起伏。他抬眼,将面前的少年纳入眼中。   结婚?我会和他结婚?怎么结婚?把姜山推到这种地步,想结婚也是难吧?沈培风会放过姜山吗?   他情不自禁地又想,既然开始错了,那就把结果纠正,姜山是因为他走上了歪路,加入了全胜会,他必要把姜山捞回来,不能再被沈培风拽回去。   这个想法一出现,犹如一颗种子播了下去,快速地抽根发芽,他不自觉地开始盘算着接下来的路。   “你很爱我的吧。”见他脸色不好,也许是不想和自己结婚,姜山心里头不太舒服,把话题绕开,“不然你不会觉得亏欠我。”   何野想了下,没正面回答:“你追着我这么久,我又不是石头。”   “我错了,我不应该在这问你,我应该在雍和宫问的,看看神仙脚下,你会不会说真话。”姜山哼了一声,把他重新抱进怀里,一下一下给他后背顺毛。   他又说:“别多想了,我还好好的,你越是苛责自己,我这颗心就越是难受,别激我了。”   姜山有力稳定的心跳就像寺庙里敲的钟,莫名给人安稳的感觉,何野下巴靠在他肩膀上,身体放松下来。   是的,爱上了,而且这份爱还不少,乃至他宁愿自己遭天谴也不愿意让姜山去承受。   不过这些话如果不是被强迫着说出来,他是绝对不会主动去说的,他还是太要脸,太腼腆,像这种爱不爱的事,又有什么必要放在嘴上呢,实际行动就能证明一切。   ◇ 第66章 这是你逼我的   这几天他过得算是惊心动魄。   姜山想着,自己设计杀了陈仲富,一方面是为了帮沈培风处理祸端,一方面也是为了试探何野,看看何野知道自己杀人之后会怎样,他是希望何野生气的,有情绪就代表在乎,如果真的放任他不管,就完了。   陈仲富的事情一出,紧随其后的就是宋英粲出事,他简直快把心都提到喉咙口了,不过见何野还是原来那副样子,一丝不苟地处理好所有的一切,也没跟他闹分手,他终于松懈下来。   只是他不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何野心里正在酝酿一件大事。   两周后,何野参加了一场宴会,主办方是澳门一个十分有名的慈善组织。   原本相距几千公里的澳门,他是不会涉足的,但他特地盛装打扮,只因为这场宴会将会有一位十分尊贵的女士出席。   她是华荣集团的董事长,沈培风的母亲,舒丽雯。   因为舒丽雯同样是信佛的,而且为人低调,不喜张扬,主办方为了迎合她的喜好,特地将会场布置得十分雅致,将场内所有的酒都换成了从佛寺求来的茶叶。   何野端起茶杯一品,果然是好茶,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但从佛寺出来的东西,不仅煮起来清香扑鼻,入口甘醇,更是沾染了寺庙独特的檀香味,犹如一剂佐料,让人心旷神怡。   所有人都在会场忙着社交时,唯独他站在煮茶人跟前,与之交谈品茶。   何野从他的谈吐气质,以及身上佩戴的装饰物,初步判断出这人应该也是佛门中人,后来一问,果然是,还是某家寺庙的住持。   何野握着茶盏的手一怔,冲着周围转了一眼,而后与这位主持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   住持注意到他手腕上带着的一串佛珠,便低头凝视着,看清楚后开怀一笑:“您和渡风大师相识?”   “是的,不过应该说是我爷爷和他相识,这串佛珠是借着爷爷的光才得到的。”何野慢悠悠地回答道。   住持欣慰地点了点头:“看来您和佛门有缘。”   “的确有缘。”一个女人的声音犹如古琴弹奏出的音节似的,虽横插他们中间一脚,但出奇得和谐。   何野退步让开一格,舒丽雯一袭墨绿色旗袍,外着白色格子开衫,淡雅清丽,五十多岁的她,保养甚好,脸和身材都没有走样。   周围的保镖已然在他们外围开始拦截别的敬茶的人,独留给他们说话的空间。   舒丽雯似乎是认识渡风大师,颇有怜悯和惋惜地看着这串佛珠,叹息道:“大师已经圆寂多年,没想到今日有缘一见他唯一留下的真迹,以前只见过一个仿品,放在博物馆内。”   “爷爷曾和渡风大师有很深厚的友谊,乱世之中,渡风大师得了爷爷的帮助,于是在我满月时,赠与我这串佛珠,护佑我平安。后来爷爷也是体悟到众生疾苦,因而创立禾苗基金会,现在我遵从家训,将它运营下去。”何野风度翩翩,温和有礼地回答她。   舒丽雯一下子眼中亮了亮:“原来如此,大爱传承。”她瞬间对这个儒雅的男人有了好感,更别提还是渡风大师亲自选定的人家。   这时,一个女孩儿从保镖中穿过,亲昵地挽着舒丽雯的胳膊,好奇地冲着何野笑了笑。   “介绍一下,这是我家的老幺,沈禾。宝贝,这位是禾苗基金会的......”舒丽雯顿了顿。   沈禾和她母亲的口味一模一样,就喜欢这种看着很和顺的男人,她父亲也是因为这个得了她母亲青眼,于是她欣喜地看着何野。   何野礼貌地伸出手,解了舒丽雯的尴尬:“你好,沈小姐,我叫何野。”   沈禾伸手回握,她是个热情的女孩儿,连带着手上的温度都滚烫:“你好啊,感觉你看着年纪也不大,可以叫你野哥吗?”   “全凭沈小姐喜欢。”何野轻轻握了半手,便很快收回,抬眸轻柔地凝望着她,眼中像含着秋波,让人心神荡漾。   沈禾果然上套,一向大大咧咧的她忍不住变得和寻常小女子一般娇羞。   舒丽雯自然一下察觉到自家女儿的反常,于是轻笑道:“我家老幺还是第一次脸红呢,敢问何先生今年多大呀?”   “我33了。”何野沉着道。   舒丽雯明显顿了下,在她们这些世家眼里,这个年纪配自己18岁的女儿的确是差得大了,但是何野相貌堂堂,又有能力,还是自己敬佩的大师所钦定之人,因而她很快想通,接着问道:   “何先生结婚了吗?”   何野又看了眼沈禾:“前几年一直忙着基金会和公司,还没有想过这块。”   沈禾顿时止不住脸上的笑意:“真的吗?感觉你这样的,肯定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吧,是不是骗我呢?”   “小禾,不能无礼。”   沈禾扁扁嘴:“我知道,妈妈。”   何野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于是装作恍然大悟道:“对了,我差点忘了,渡风大师有一位徒弟,法号长明,我曾向他求了三枚平安扣,我记得您信佛,不如送给您三位孩子吧。”   舒丽雯一怔,脸上藏不住的惊讶,长明大师同样赫赫有名,而且轻易不见人,更别提是开过光的宝器。   何野把平安扣拿出来,还带着体温的玉就这么郑重其事地被放在她手心,她如获珍宝一样地捧着,仔细辨认了下,应该是真的。   “你可真愿意送给我?”舒丽雯试探道,即使现在何野狮子大开口要几千万,她也肯给,这些玉,太难得了。   何野微微颔首:“我信佛,自然要给它们寻一个好去处,但是我送这些给您,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是什么?”舒丽雯睁大眼睛。   何野搬出一套说辞:“长明大师说您家二公子最近偏出正路,将会遇到几重风浪,恐怕会有性命威胁。”   “培风?”舒丽雯眼珠转了转,脸上情绪波澜起伏,似乎是心里有数,她很快镇定下来:“何先生怎么会突然向长明大师问起我家培风呢?”   何野定定地看着她:“小孩子恶作剧,给我得了心脏病的母亲送了份大礼,现在我母亲疾病复发,前几天刚醒过来。所以长明大师感受到了我身上的血腥气。”   舒丽雯瞬间脸色煞白,眉眼中隐忍着怒气,马上应下他的话:“何先生啊,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我的这个儿子,从小就叛逆,我一直管不住他,索性随他去,没想到酿成这等大祸。”   但沈培风毕竟是她亲儿子,在外人的指责面前,她道完歉后还是选择维护儿子:“所以你们是不是闹了点不快呀,我儿子虽然脾气大,但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做这种事的。”   这话实在犀利,一下子就把脏水泼了回来,何野自然料到她会这样说,能在澳门站稳脚跟的人,总不至于蠢货一个。   “本来我不想拂了他的面子,但既然您问,我也只能知无不言。沈小姐,可以请你回避一下吗?”何野转头对着沈禾道。   沈禾不悦地抿了抿唇,最后在舒丽雯的催促下,闷闷不乐地走到外面,眼睛还往这边瞧。   “培风他,喜欢我一个朋友,是个男孩子,以前在培风手底下,但现在偶然到我手下做事了,我想培风可能是误会了,以为是我挑唆,所以才一时糊涂。”   这话滴水不漏,既撇清了自己的关系,又把话头全引到沈培风身上,还激了下家风传统的舒丽雯,顺带显露了下他是多么宽容大度的人,一箭四雕。   舒丽雯两眼一黑,几乎是一下子就站不住了,踉跄下,险些摔倒,好在何野手快,扶住了她。   “你说的都是真的?”舒丽雯最后挣扎一般地问道。   何野趁胜追击:“我原本不知道,后来看到我的朋友口袋里放着好多皮筋,是X牌的,我朋友短发不可能用,我就好奇查了下。”   听到品牌名,舒丽雯终于是无话可说,她儿子就喜欢这个牌子,还很喜欢收集累计购买才能获得的皮筋,这个特殊癖好只有她家里人才知道,既然何野能堂而皇之地说出,必然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看来真是得严厉管教了,我就是纵着他,连这种腌臜事都敢做。”舒丽雯气不打一处来,恨不能现在就冲回去把沈培风狠狠批评一顿。   同样被刺中的何野溜开目光,继续补刀:“我想您也希望儿子能走正道,也许为他找一个温婉的女朋友,他会改变的,也会逐渐明白您的苦心。”   “女朋友......”舒丽雯若有所思,继而点点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希望你也能真心原谅他,既往不咎。以后如果有困难,可以来找我,我必定回报你。”   当然,这肯定是客套话了。   原本何野还在思索用什么办法报复沈培风,但一听说舒丽雯,立马就想到了针对的办法,信佛的人通常会在大是大非面前有正确的决断,所以他决定试一试。   不过,沈培风喜欢姜山这件事,是他瞎说的。不管是不是真的,都不重要了。   他深知,一旦被打上喜欢男人的疑点,尤其是在长辈面前,沈培风就百口莫辩。   沈培风,这是你逼我的。   他搓捻着手中的佛珠,趁着夜色悄然离去。   【作者有话说】   何野展开暗黑模式!   ◇ 第67章 与她见面   他从萧山机场下来时,已是晚上,夜间的机场灯火通明,从通道出来,一路上几十辆出租车停靠在路边,他刚想拉开第一辆车的副驾驶,忽然一只手闯入他的视线,猛地把车门关上。   何野看着车玻璃的反光,那双炽热的眼睛正盯在他身上。   “这几天,你对我这么冷淡,原来是在做这些?”姜山咬牙,柔软的发丝顺着风,在额前飘动。   何野无动于衷地盯了他一会儿,最后淡道:“嗯。”   “你说你和沈培风通过电话,也知道他脾气不好,像这样的人,只能顺着哄,从没有人会主动去招惹他,根本就是得不偿失,你为什么要去澳门?不觉得太点眼了吗?”姜山一把拽住他的手臂,迫使他正面面对自己。   何野轻飘飘地说:“我知道。”   姜山皱眉:“你故意的?为什么?”   “他来搞我,我就用同样的方式回敬他,礼尚往来,怎么了。”何野的声音不大,却有滔滔江水的气势。   姜山还是很少见他这样,心目中曾经的那个温柔可亲的男人似乎又变得不真实了些,何野,何野,你是这样的?   “你疯了。”姜山眼睛一闭,“本来他只是想要我,但现在,你会成为他新的目标,你明白吗?”   “只要能阻挡你回全胜会,我不怕。”何野干脆说出了目的。   姜山瞪大眼睛,呆呆地望着他:“你是为了我?”   “......”何野扭过头,不说话。   姜山一时间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是脸色沉重,抓着何野的手不肯放开,最后用强硬的语气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和我住在一起。”   “不。”何野直接拒绝,给沈培风的教训远不止这么简单,如果这个时候和姜山同居,那么接下来的计划,差不多就断送了。   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这么狠,只是想到他妈,还有姜山,他必须要这么做。   他早不是学生时代那个天真善良的何野了,人善被人欺。   “送我回家。”何野淡道。   姜山下颌骨动了下,站在那里一会儿,最后还是乖乖地开车送他回了那栋小房子,跟着他进屋。   “怎么?”何野不解,“十点多了,你不回家吗?”   “我在这住啊,你不跟我回去,那我跟你回去。”姜山大咧咧地蹬掉鞋子,穿上拖鞋,然后把衣服外套往旁边的钩子上一挂,就扑在沙发上,赖着不肯走了。   何野抓他手臂要赶他,结果这家伙太沉,一点都没拽动。   “反正迟早要同居,早点晚点都一样。”姜山翘翘脚,得意地看着他,“你赶不走我的。”   “让我试试看。”何野把眼镜摘下,规矩地放在茶几上。   姜山眉毛一挑:“什么试试看?”   他话音刚落,何野就凑上来,一手伸到姜山后脖颈,一手绕到膝盖下,只听哼唧一声,姜山屁股就悬空了一点,挪了几寸摔到地毯上去了。   “你力气还不小,就是可惜啦!”姜山笑了笑,抬手勾住何野的腰,就在一眨眼的时间里,二人位置上下颠倒,何野被压在身下,双手被缚住举过头顶。   就在姜山舔舐着他的腰时,一声手机震动声陡然打断他的兴致。   “啧,谁啊。”姜山半跪起身,拿起桌上何野的手机一瞥,似乎是个女人名字,再一瞧,居然是沈培风妹妹!   见他脸色大变,何野果断起身抢过手机,发现手机上跳出来一个微信的好友添加消息,上面是一行简短的字:野哥,我是沈禾,我追你到杭州了,和我喝酒呗。   “……”姜山目光一动,重新把身体覆上来,两手撑在何野两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何野。   何野叹了口气,知道今晚上肯定是没有好觉睡了,“我不知道,反正不是我给她的手机号。”   “屁话,你去的时候就想好了要勾引她吧,穿的这么好看。”姜山直接拆穿他的谎言,当时手下发来何野身着西装,打扮得跟个花蝴蝶一样的出现在澳门的慈善会的照片,他气的快要爆炸,真想立马冲过去把何野的衣服扒下来。   但他没有这么做,事后问责总比当面逼问要好的多,至少不能拂了何野的面子,何野最要面子。   何野不自在了,还在狡辩:“我难道风尘仆仆地赴宴吗?只是打理了下头发。”   “是吗?你说谁不好?非得让这么个眼高于顶的姑娘看上你,还说不是故意的?你当你男朋友是傻子呢?”姜山拍拍何野的屁股,“现在我生气了,你怎么办?”   “不做就走吧,我不送你了。”何野故意说反话激他。   “既然你喜欢穿着那身衣服,那你就继续穿着。”姜山坏笑着看着他,“我们玩点新鲜的。”……   姜山年轻气盛,体力惊人,何野三十多的男人,被他折腾得不成样子,清理完毕后倒头就睡,怎么都叫不醒了。   就在他合眼没一会儿,姜山就猛的睁开眼,手臂一伸,从他身体上绕过,拿过手机。   试了下密码,发现已经不是他的生日了。   姜山顿时不满,气了一会儿,就从自己的外衣口袋里拿出一个细小的芯片,这是军方用品,只要插进手机,密码什么的,简直形同虚设,这玩意儿还是从沈培风这边翘来的。   他熟练地插到手机孔里,进入微信,看见那沈禾已经在何野的联系栏里,但点进去一看,光秃秃的一条信息也没有,一看就是聊好了再删除的。   看来是刚才趁自己洗澡的时候聊上的,千防万防,就是防不住自己对象胳膊肘往外拐。   不过这芯片还有恢复记录的功能,姜山瞥一眼熟睡的何野,暧昧地亲了口,然后恢复数据。   何野:周五晚上十点,白桃酒吧。   沈禾:野哥,我二哥被关在家里了,现在家里有很多女孩子来往,是你干的不?   何野:你不是想有嫂子。   沈禾:嘿嘿,比起嫂子,我更想有一个男朋友,懂我?   何野:不早了,晚安。   沈禾:别啊,你陪我聊聊天,野哥,哥啊——寥寥数语,跟相识多年似的,看着就让人来气,真是拎不清了,有男朋友的人了还出去沾花惹草。   白桃酒吧,好,何野,既然你敢去,就别怕我“抓奸”。   周五,九点五十,城市酒吧。   何野在吧台前等候,看着调酒师那双如玉骨一样漂亮的手指,握着一根杆儿,在那二十厘米高的酒杯里搅动,不由得出神。   “先生,您的酒。”   何野嗯了声,付了点小费到他手边,然后握着酒杯,抿了口酒。   低头看见手机亮起屏幕,是姜山在问他去哪儿了。何野一想,干脆关机了,省的等下又被电话轰炸,烦人。   这时,玻璃门轻开,夜晚的寒气顺着那道不小的缝隙进入酒吧,连带着头顶的风铃,都轻晃了晃,发出“叮咚”一声。   “野哥!”沈禾大大咧咧地叫他,拍他一下肩膀。   何野手一摆:“沈小姐请坐。”   “你还真谨慎啊,居然临时换地方,防谁呢?”   沈禾腰一扭坐到高脚凳上,说完便看了眼上面的菜单,说道:“给我盛一个...啤酒就行!用内个杯子!”   她手一指,点着货架上一个比奖杯还大的啤酒杯,很快一大杯啤酒被调酒师捧着送到她跟前,何野一瞧,笑了。   “沈小姐很豪爽。”何野看着自己面前一丁点的白兰地,忍不住对比了下。   沈禾喝下一大口,“哈”了一声:“你还没回我呢,谁啊,你要这么小心?”   “不算防着谁,是我自己多疑,我也不清楚,换个话题吧。”何野淡道。   沈禾:“哦,你不说算了,我今天来找你,还是想说我二哥的事。”   “愿闻其详。”何野拿起酒杯,对着沈禾一抬,算是碰杯。   沈禾凑上脑袋来,趴在他身边,低声神神秘秘道:“他呀,最近天天相亲,我妈也不知道怎么了,尽给他物色那种,看着就好拿捏的,我猜应该是宴会上你跟我妈说了什么。”   “所以你是来问罪我。”何野口气平淡,手指捏住酒杯边缘。   沈禾连忙直起身:“当然不会了!我也没跟我二哥说起这事儿,说起来,我大哥二哥拿到你送的平安扣的时候,那个脸色叫好玩呢。”   沈家有两个儿子,长子雷厉风行,颇有气势,次子在“江湖传闻”中,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性格乖张暴躁,动不动都拆东西,两人性格大相径庭。   何野很有兴趣,抬眼道:“怎么个好玩法?”   “我大哥也信一点这种,所以就收下了,说有机会要见见你,当面感谢,我二哥就......呵呵,摔破了。”沈禾眨眨眼,“然后你猜怎么样了?他就被我大哥绑在桌子上挨揍呢。”   两人相视一笑,何野听到沈培风出丑,心里头好过几分。   不过还是可惜了长明大师的平安扣,这是他好不容易求来的,为了这样一个人,真是浪费,有违佛祖慈悲心肠。   何野兀自嘴角勾起一个浅白的弧度,心中掀起巨浪,沈禾的到来,无异是给讨伐沈培风加了一把火。   ◇ 第68章 爱要说出口   他从参加澳门宴会的时候,就是冲着舒丽雯和沈禾两个人去的,现在前者已经按照他的计划在走,沈禾也如他所愿,追着来了杭州。   沈禾点点酒杯,有点陶醉地看着何野的侧脸,最后情不自禁地亲了一口,浓郁的香水味摄人魂魄,勾搭在何野身上。   何野看向她的手腕上的一块镶嵌着钻石的手表,看起来富丽堂皇,于是轻轻捏起:“沈小姐,你喜欢手表吗?”   “还好,你突然问我,是想送给我手表吗?”沈禾眼中闪过狡猾的神色,手肘抵在何野的肩膀上。   何野侧过脸,眉毛一弯,像慈爱的大哥哥一样笑了下:“嗯,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真的?”沈禾来了劲儿,原本只是想借这个机会跟何野有进一步的联系,没想到无心的话,竟实现了。   何野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绒毛盒子,递到她手边:“拆开看看?”   沈禾自然不客气地拆掉上面的丝带,打开盒子,里面一个大气精致的手表安然地躺在绒布上,她随意地拿起,摩梭着上面的小珍珠装饰物,高兴地笑了起来。   沈禾果然爱不释手,虽然这块表没有自己手上这块贵重,但也不算便宜了,这款夜空系列的表,起码也要小一百万,主要是何野送的,她最在乎心意。   “谢谢你送我,我很喜欢!”沈禾立马摘了手表,把何野送的表带在手腕上,炫耀似的在何野面前甩了甩。   何野镇定地看着她:“喜欢就好,感觉你带着这款表,更庄重。”   “庄重吗?我妈妈还嫌我一直幼稚呢,那正好,我过几天在上海有一场国际交谈,我带着这块表去,他们是不是都不敢把我当小孩子看了?”沈禾吐了吐舌头。   何野忍俊不禁道:“嗯,像一个成熟的小大人。”   沈禾见他笑,明明是一句恭维的话,可从何野这张嘴里说出来,倒多了几分宠溺,不由得脸红起来:“好吧!反正我一定会带着去的!我要跟那群老东西好好炫耀一下!”   两人一度喝到凌晨,聊了些无关痛痒的话,临走时,沈禾醉得不成样子,在被何野送到车里时,抱着何野的肩膀,嘴唇在他身上磨蹭。   “你住在哪儿?”   “就...就在山河。”   何野与随行的司机送她到酒店,到门口时,几个保镖一拥而上,问了才知道,沈禾特地吩咐他们不许跟来的。   看他们把沈禾安置好,他终于放下心来,开车回了自己的小房子。   停好车,慢悠悠地按下自己的楼层,等电梯门再度打开时,漆黑的楼道里,一个黑乎乎的玩意儿缩在角落,好像在动。   何野皱眉,一走出去,就猜到是谁了。   姜山可怜巴巴地抱着膝盖坐在门口,头发乱糟糟地像个鸟窝,被手臂圈在中心,身上也脏兮兮的,还沾着溅起的泥土。   何野踌躇,虽然他早就做好了准备,但真的面对时,还是害怕。   他怕姜山大发雷霆,又像上次在别墅里一样...想到这儿,他就浑身一抖,远远地站着,不靠近。   姜山抬起头来,靠着电梯发出的光,一双眼睛平静得像水一样,直溜溜地盯着他。   那受伤的眼神,跟钉子凿到他心里似的,何野再次抖了下,强装镇定地把问题抛出去:“大半夜的,为什么在这?”   这就是他计划的精妙之处,他就怕姜山看他手机,过来捣乱,所以先选地方再变更,如果姜山来问他酒吧变更的事,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询问姜山为什么知道他在哪儿,然后占据主导位置,如果姜山不问,那自然相安无事。   这是他亲手策划的棋局,两步路,他都斟酌好了对策,也算是一场知道结果的赌博。   赌博,人人瞧不起赌徒,人人都是赌徒。   “你手机关机了。”姜山声音沙哑得厉害,何野这才发现门口的地毯上,一地烟头。   看来在这里呆了很久了。   何野佯装无辜,语气挑不出任何错误,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可能是没电了吧。”   “不可能,你从来都惦记着电量,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个习惯吧。”姜山冷淡地说道。   何野干脆把手机放回口袋,低头瞧着他,良久,他还是心软了:“我确实自己关机了,我有事,怕你电话吵我,抱歉。”   原来真话竟然这样难听,姜山艰难地呼出一口气,裹紧了外套,脚步沉重地从何野身边经过。   “你去哪儿?都到我门口了,进来吧,我家的钥匙...”何野拿出家门钥匙,因为心虚和愧疚,他咬了咬牙,正要把备用钥匙的位置告诉姜山,就遭到了姜山的拒绝。   “不用了。”姜山按下电梯下行键,凌晨无人用电梯,很快电梯门就敞开,一道光投出来。   何野一愣,声音大了些:“什么不用了?你回来。”   姜山沉默地按下按钮,低着头看脚,跟丢了魂似的,就在电梯门要合上时,何野看见,他抬起手臂,袖口擦泪。   这扇昭示着冷战的门,终于在他面前合上,他没追,也不敢追。   沉默地打开门,换鞋,脱衣服,他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忽然看到自己颈边一个十分明显的口红印,估计是搬沈禾的时候不小心沾到的。   怪不得!甚至不给他时间解释!这谁看到不怀疑是出轨?   他骂了一句,怪自己不当心,愤怒地捶了一拳墙壁,顿时手上破皮,鲜血糊在洁白的墙砖上,然后一拳,又一拳。   完了,彻底玩完了,他根本没想到这事儿会超出他的预计范围,乃至于到了不可控的地步。   为姜山设计的迷宫,最后却把他自己绕了进去,他无路可走,狼狈不堪。   他开始后怕,不知道该怎么办。没有人教他怎么爱人,更没人教他怎么处理这段复杂的感情,他只会逃避,只会冷处理。   他甚至拉不下脸去哄人,总觉得丢面子,若是哄好就算了,哄不好怎么办?会不会成为别人口中的“舔狗”,尽管这事儿百分百是他的错。   他打开手机,见姜山给他打了十二只电话,时间跨度比较大,应该是在等他开机,微信,短信加起来快三位数,甚至还写了一条很长的微信,得划拉两秒才能看到尾。   何野忍不住难过起来,等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尝试着回了一条微信,问姜山还好吗。结果只看到一个红色的感叹号,刺眼得很。   好一个风水轮流转,从前只有他拉黑人家的,没见过别人拉黑他的,何野抱着手机,叹了好几口气。   他生出“求救”的念头,也许有朋友知道该怎么处理。   盛逾海,不行,瞒不住;傅春意,也不行,他能想出的办法自己肯定做不出来;祁元宝,更不行了,刨根问底。思来想去,他脑子里跳出来一个人。   Vincent。   置身事外的人,反倒安全,他问起来没负担。   说干就干,他马上给Vincent发了消息:睡了吗?   后来一想,Vincent也在杭州,现在是凌晨,自己这个问题问得真蠢。   他立马撤回,结果那头居然回了:honey?   何野见他没睡,欣喜万分:你还没睡啊?   Vincent:我和朋友喝酒,请说^^何野吧嗒吧嗒把事情经过打了一遍,后来觉得繁杂,又删改了下,想先试探对方:我谈恋爱了。   之前Vincent还说要追他,结果现在也没具体行动,何野只当他是玩笑话,索性直说了。   Vincent:好的,祝你幸福,我愿意给你做贺卡,下次送给你~还好,没什么事。何野放下心,继续说:有一件事我没办法,半夜打扰你,实在不好意思。就是,我和我的恋人吵架了,他现在不肯理我,我该怎么办?   Vincent:是你做错事了吗?可以给他道歉,我想他会原谅如此可爱的你。   何野:是我做错了,但我没有办法给他道歉,他把我的联系方式删了。   Vincent:你是笨蛋,当然要面对面,最好约在一个浪漫的咖啡馆里,或者酒吧,电影都这样^^何野颇为为难:我不敢,我怕他不原谅我。   Vincent:你很小心,但是会伤害你的恋人,从你的话里,我知道你爱他,爱要说出口,如果第一次不原谅,就尝试第二次,第N次。   何野看着那行字“爱要说出口”,陷入沉思,这话姜山也说过,只是难的不是不理解意思,而是做不出来,他好面子,这点遗传了他父亲,尊严比命都重要。   何野最后问道:如果我失败了,你会不会觉得我特别的丢人。   Vincent:Love is always something to be shown off.这话说到了何野心坎儿里,他眼眶湿润,连忙感恩对方开解自己,而后放下手机,冲了出去,直往姜山家里。   ◇ 第69章 只等东风   一路上心情错综复杂,寒风顺着敞开的车窗灌进车里,他激动地握紧车盘,在这寂静的城市中呼啸而过。   从前都是姜山开车带他进入这片巨大的别墅区,今儿个他自己开车,一开始还担心物业阻拦,谁知畅通无阻。   汽车缓缓停靠在姜山那栋漆黑的别墅前,何野跨腿出车,连“砰”的一声关车门声都显得沉重。   别墅的栅栏边有一个安保亭,里头坐着一个昏昏欲睡的男人,何野走过去敲敲窗户,那人醒了,立马站起来:“何先生怎么来了?”   “姜山在不在家?”何野直接问道。   保安点点头:“在的,少爷几个小时前刚回来。”   “打开门,我开进来,谢谢。”何野话音刚落,那保安十分为难地说:“少爷说...谁都不见。”   何野一怔,难掩失落,但很快从口袋里拿出一包天叶,从窗户口塞进去:“要不你再打个电话,问一下姜山,我想见他。”   保安更为难了,但眼睛盯在那包烟上不肯挪开:“我...我哪有少爷电话,我给管家打一个问问吧。”   看着保安拉上窗,在里头打电话,又是仰头露出惊讶的表情,又是低头沉思,就差把“这事儿办不了”写脸上了。   何野在外头等得浑身冰凉,运动鞋鞋尖在水泥地上磨蹭,他忍不住搓搓手,充满希望地看着保安。   外头下起毛毛雨,听管家这口气,见姜山是没戏了,保安不忍心看着何野受冻,把烟塞了回去,说:“何先生,少爷现在真的谁都不见了,房门反锁,您回去吧,下雨啦。”   “真的不能了?”何野冻得嘴唇乌青,往里头的漆黑的窗户瞟了眼,只好点点头,苦涩地冲着保安一抿唇。   保安拿着烟对着他的背影喊道:“烟!烟您拿回去!”   何野没理,落寞地回了车里,姜山这下子就不仅仅是生气了,而是心寒,真正对人失望的时候反倒不会大吵大闹。   真糟糕啊,我到底做了点什么。何野把脸埋在臂弯里,缓缓把车开回家。   等到天凉,他从来没觉得睡觉是个体力活儿,孤枕难眠,被窝像个大冰块一样怎么都捂不热,他躺在床上,反复地猜着姜山是怎么在那么冷的楼道里等他回家。   很愧疚,很难受。何野起床做早餐,因为出神,手不小心被油锅烫了下,很快就肿了起来,冒出水泡。   煎蛋索然无味,他吃了两口,跟塑料似的,吐到垃圾桶里。   他又开车去了姜山家。   这一次,他直接把管家叫了出来。   管家从偏门走出,见到何野,他马上使了个眼色,对着边上的一家别墅业主自己开的小咖啡馆瞧了眼。   何野把车开走,从另一侧绕回咖啡馆。   一进门,何野就看见管家头上一块淤青,皱眉问道:“他不至于把火撒到你们身上吧?”   “不是,不是...”管家捂着额头坐下,“少爷回来的时候,很平静,就跟我撂了句话,就说...您来的话,不准开门。”   “所以你这块淤青...”   管家叹了口气:“少爷搬进去很多酒,又把房间反锁,我实在怕他喝出什么问题来,就叫人开锁,谁知道里头没开灯,我一脚踩上酒瓶子,摔倒了。”   见不是姜山迁怒别人,他稍微放下心,搓着十指:“我和他闹了点矛盾,怎么才能见他?”   管家摇了摇头。   何野把口袋里的红包拿出来,推到管家面前,管家吓得上身一抖,连忙推回去:“使不得啊!何先生,我不是不想帮您,只是连我自己都见不着少爷了,他不肯开门啊。”   何野失落地低下头,艰难地挤出一句话:“那...什么时候他肯见我了,你跟我打个电话吧。”   走出咖啡馆,似乎连空气都是冷的,他真的很后悔,如果当时在电梯里抓住姜山的话,就不会闹成现在这样,都是可恶的自尊心牵制住了他。   何野刚要离开,手机在兜里震,他心一激,立马拿出,见是江助理,又冷了下去。   “何总,您今天中午约的李总,我什么时候来接您?”江助理问道。   李总?李琛!他上周约的李琛在周六见面,届时会有几大公司的领导层参与,为的就是即将开幕的上海会谈会。   忙着处理感情的事,连公事都差点忘了,这可不像他。   何野很快道:“你到xx路口接我,我把车停在路边,你让人把我车送回去,对了,给我备一套西服,带我常用的造型师过来。”   实在顾不上姜山这头,他飞快地把车开出去,直达约定的路口。——六个人在酒店的包间里胡吃海塞,一桌人差不多年纪,除了何野和李琛还保持着健身的习惯,其余几人各个肥头大耳啤酒肚。   他们都被受邀参加会谈会,只有何野置身事外。   何野的企业是做新能源的,但杭州只分到一个新能源席位,他作为杭州第二大新能源公司,所以无缘参与这场国际会谈。   但李琛不一样,无论是从文娱上,还是房地产上,抑或是作为投资商,他都有资格参与,所以,李琛成为了何野最要攻克的对象。   李琛作为重创沈培风的一杆枪,他必然要好好打磨。   先是聊起了樊文城的事,李琛只说帮他把政府关系疏通了下,其余的就看他自己争不争气。   何野知道李琛做到这份上已经很好了,于是说了一通感恩的话,绕来绕去,最后聊起了国际会谈的事。   “何总,如果你想去,一句话的事,加个席又如何?”李琛直接开口道。   何野清楚这话不是客套,对于李琛来说确实太简单,只是他不想出场:“李总,我自知能力不足,去了也是德不配位,所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李琛上半身倾斜过来,又嫌离何野不够近听不清楚,拉过来椅子,“你说吧。”   “这次会谈,我有一个朋友也同去,你知道华荣集团,就是澳门那家,他们有一个千金叫沈禾,我想请你在会谈里照顾照顾她。”何野握着酒杯开口道。   李琛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笑了下:“哪儿还要我照顾她了,她妈可厉害着呢。”   “毕竟不同辈,我怕她放不开,如果有李总带着,一个小姑娘肯定很有面子,也安全。”何野恭维道。   李琛十分受用他的话,加之喝了不少酒,还在兴头上,于是当下就答应:“一个小姑娘嘛,我会看着她,不让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靠近。”   “听说会谈日那两天,中国海关对于船只的检查力度会增加?”何野又道。   这时,另一个老总大着舌头说:“海关...国外那些使者自己坐的船查得松,怕坏了友谊,但是使者带货物的那些船,很严...”   “听说本次随行的海关总署是个眼睛比针都尖的。”何野半开玩笑道。   那老总嗯了声:“不然怎么做总署,那可是咱们海关!难不成选我们这群脑子发昏的吗...不喝了不喝了,再喝等下家门在哪儿都找不着了!”   又是一阵哄笑声。   何野也随着他们笑,冰冷扭曲的笑意藏在了眼角里。   做完这些,何野去了趟医院,和安保部协商完,关掉了宋英粲病房监控,然后就把自己的女亲信与宋英粲调换,让宋英粲穿上女亲信的衣服,带好脸部遮掩物,重新回了金城医院。   只是这次,他没有做病人登记,也就是说,谁也不知道宋英粲住在哪儿,除非一家家搜,当然,金城医院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因为有了上次何大军的情况,当地媒体已经闹过一波,现在金城医院的安保系统以及电话系统提升了好几个档次,宋英粲的病房里,全部都是何野信得过的人。   求人不如求己,哪怕盛逾海再好,宋英粲毕竟跟盛逾海没血缘关系,逾海肯定会有疏忽之处,只有他自己做,才真正放心。   现在一切就绪,只等会谈。   ◇ 第70章 低头   把公事有条不紊地安排好,已是下午,聚会上他光喝酒,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不过吃饭前,他惦记着姜山那儿,于是给管家打了电话。   管家的语气充满忧虑:“何先生,少爷还是不肯开门,也不肯吃饭,今天下午倒出来过一次,搬进去几箱酒。”   何野头疼得闭上眼,从前处过的对象,通常都是点到为止,不会真的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何野送他们点礼物也就消气了,可关键是姜山跟那些人都不一样,是真得费心思去讨好的。   察觉到那头没声音了,管家着急地加快语速:“喂?何先生?还在吗?”   “啊...我知道了,我...我去挑点礼物,今天晚上我再来一趟。”   江助理一边开车,一边说:“您现在去哪儿,我送您。”   “去严哥那儿。”   何野口中的严哥,是个业界有名的手表工艺大师,送给沈禾的那块表,也是从严哥这里改装好送出去的。   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以送的,只是想起很久以前,姜山在他读研的时候送过一块表,当时他不肯收下,导致闹出很多不愉快来,现在就反过来送姜山一块吧。   严哥是东北人,见他来,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咋了老弟,是我上次的表出毛病啦?”   “不是,我想再买一块。”何野点点橱柜。   严哥哦了声:“送上送下?送男送女?送奢华送低调?”   何野手指尖点着橱窗,思索了会儿,说道:“送小男孩儿,算是平级吧,他应该喜欢...说不清楚,我也不知道他喜欢奢华的还是低调的。”   严哥低头擦橱窗,再问道:“他开车不?”   “开。”   “开的什么车?”   “有卡宴,大劳,还有宾利吧。”何野很快回答。   严哥点点头:“送低调的就行,你说小男孩儿是吧?那估计也就二十来岁。有几个小孩儿这么年轻开这种大老板开的车呀,一般都压不住,他性子算稳的。”   “也是。”何野笑着应他。   严哥很快领着他往内院走,穿过走廊,进到藏品室,越往里走,越是贵重,每块表都用钢化玻璃隔开,底下有特殊的照明灯打光,一眼看上去,像一个个冰冷的美人。   严哥带好手套,取出其中一块来,怼在何野跟前:“这块怎么样?我去年刚收的。”何野摇摇头。   严哥又换了几块递给他看,最后何野一眼瞧中了一块星空系列的百达翡丽,这块表内部表盘犹如群星环绕,熠熠闪光。   表盘上停着一个小月亮,沉稳中又多了几分俏皮,十分适合姜山的性子。   “就要这个了,包起来。”何野已经迫不及待地想送给姜山。   严哥乐乐呵呵地把表从展示柜里取出,放在桌子上拆手表外面的保护层:“你的眼光真不错,这两天你可算是大出血了。”   “都送在点子上,值得。”何野拿出一张支票,手指抵着它移到严哥面前,“还是老样子,你帮我把表加工一下。”   另一边,姜山别墅门口,寂静的院子里吵吵嚷嚷。   “不是啊,陆哥,少爷真的谁都不见,他撂了话的,咱不敢自作主张啊。”保安从安保亭跑出来,拦在陆超斌的跑车前。   陆超斌降下车窗,墨镜跨到额发上,伸出手,指了指保安:“我跟你说,这门防君子不防小人,你看我撞不撞得烂就完事儿了。”   保安连忙躲到一旁,生怕被撞,劝阻的话还没说出口,陆超斌轰的一声,启动发动机,犹如猛虎,作势要撞。   保安无奈,只得把围栏升上,任由陆超斌的汽车开进去。   陆超斌人还没进屋,声音大得跟喇叭似的:“我的哥啊!你谈恋爱怎么谈成这样了——”   周围有保姆聚上来,管家一个眼神,大家纷纷散了。   “钥匙,给我钥匙。”陆超斌尝试打开姜山的门未果,于是向管家伸出只手,后者很快递上去。   开了门,陆超斌进入房间,房间里一片黑暗,巨大的落地窗被遮光窗帘挡住,一点光都没有透出来,他只好拿出手机照明,见地毯上全是喝空的酒瓶子,一股酒臭味熏得他直打呕。   就在他皱眉之际,一阵破空声忽然传了过来,他耳朵一动,赶紧躲开,很快身侧的墙壁上就炸开一个酒瓶,碎片掉了满地。   “姜哥,你怎么喝这么多酒?也不怕自己胃出毛病了。”陆超斌一脚踢开几个酒瓶,拉过来一个椅子坐下。   姜山靠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像个活死人,要不是时不时拎起酒瓶子喝酒,陆超斌还以为这是个僵尸。   “别喝了。”陆超斌毫不客气地夺过瓶子,狠狠拍在小茶几上。   姜山被用力一拽,忽然胃里翻江倒海,急忙拖来垃圾桶,吐得一塌糊涂。   呕吐物的味道瞬间飘散在偌大的屋子里,陆超斌站起身,打开窗户散味。   “听说你跟何野闹矛盾了?怎么回事?”陆超斌递来一杯温水。   姜山漱了漱口,吐出来后脑子略微清楚了些:“他...他去见沈禾,避开我。”   “他不纯gay吗?你还担心什么?”陆超斌不明白了,看姜山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一惊:“不会他对女的来劲儿了吧?”   姜山不语,在陆超斌眼里,形同默认。   “分手!马上分手!都给你戴绿帽子了还惦记着呢。”陆超斌激动地站起来。   姜山恼怒地踹他一脚:“滚!你要来就说这个,就滚。”   “得,你就是想跟他好,那你找他去呗,你在这儿喝酒算什么意思?”陆超斌不解,想和好又不主动去找,不想和好却不愿分手,扯淡嘛。   “他不是出轨…他找沈禾,肯定为了沈培风的事,但他什么都不跟我说,也不解释。”   “那你直接问他,其实你们俩我当初就不看好,一个赛一个的精,跟比心眼子似的,我倒觉得你干脆直肠子一点好了。”陆超斌无语道。   姜山忽然双眼一红。喝了酒上头,他心里头所有的委屈一股脑儿地全冲了出来,去他妈的冷静,去他妈的稳重,他就要何野,他就喜欢这个人。   可是他不想自己再低头了,他想何野来找他,好好哄他,但何野这个脸皮薄的,竟然就开到门外就不进来了,可恶的保安,都是保安的错。   陆超斌看他这样,叹了口气,在他心里,姜山一直是个流血不流泪的铁男人,哪怕是被人打到重伤难行,甚至是生缝伤口不打麻药都没流过一滴泪,可怎么就变成了这样,谈恋爱跟被下降头似的。   “哥呀,你听老弟一句劝,男人都是大贱人,你越是跟他嬉皮笑脸,低声下气的,他就越不把你当回事。你得有底气,干脆不理他几天,他要来找你,你就欲拒还迎一下,不来找你,你也别去找了,单方面付出算个屁恋爱,是不是?”   姜山怒瞪他:“你才是大贱人,何野不是!”   “我...”陆超斌顿了顿,立马给了自己两个大耳刮子,“我是大贱人,我是大贱人。”   姜山没好气地把自己裹进薄被子里,鼻音浓厚:“他来了两次了,我不想再摆架子了,我怕他真不理我了,反正现在给个台阶我就下了算了。”   陆超斌刚要说话,管家在门口敲敲门,语气有些欢快:“少爷,何先生来了,他送过来一份礼物。”   姜山一甩被子,几乎是跳起来要往门外冲,却给陆超斌一把拉住,陆超斌真真是使出浑身蛮力,硬是把姜山拖了回来。   “我靠,比猪还难按,先看看他送了啥!”陆超斌一身热汗,抢过管家手里的丝绒盒子,命管家打开灯,凑到姜山面前,砰的一下打开。   一块漂亮的手表如璞玉一般暴露在灯光下,这款表可是限定,就是有钱都得寻门路买,钟表收藏家一般也都是当宝贝珍藏,看得陆超斌都有了一种想占为己有的感觉。   何野这回是真够诚心了!   再看姜山,差点俩眼珠子黏在上面了。   “他还在外面?”姜山仰头看向管家。   管家点点头:“他说想和您道歉,现在还等在门外。”   “不能去。”陆超斌一口回绝,剩下两人震惊地瞪大眼睛瞧他。   陆超斌又说:“现在能确定他肯定喜欢你,但你要是这么简单就原谅他,他肯定不会珍惜,之后也不会考虑这个吵架的成本,你听我的,按兵不动,再等一次。”   这下管家都不忍心,于是小心地反驳道:“何先生他很少会主动来找少爷的,我感觉他这几次来,都是提着脸面的,要是真的闹大了,会不会...”   “我不能再让他等了,我他妈装个屁的蒜。”姜山一把推开陆超斌,抓着那块表就准备冲出去,这时,陆超斌再次挡在门口,阻挠他。   “三日!我一定让他来找你!”陆超斌的话犹如定海神针,立马把姜山钉死在地板上。   姜山盯着他,狐疑道:“你拿什么让我相信?”   ◇ 第71章 世上唯你爱我   陆超斌把他稳下来,呼出一口气道:“刘备还三顾茅庐呢,他如果是真心想和你好,害怕这一次吃瘪吗?”   “这不过是一个礼物而已。我之前有找过何野曾经处过的人,何野也喜欢送他们礼物,如果你也和那些人一样,何野就不会把你另眼看待,他会觉得,一个礼物就可以哄好你。”   陆超斌的话有理有据,何况他又是个业界有名的心理咨询师,且恋爱无数,姜山立马就被他唬住了,慢慢地坐下来:“那你有什么主意,让他再来找我?”   陆超斌凑近他,在他耳边悄声说了自己的计谋。——何野在围栏外观望了快半个小时,翘首期盼着那扇门会为他敞开,姜山会走出来,拉着他的手与他和好。   可是最后等来的,还是那个老头。   管家一路小跑,满脸歉意地说:“何先生,您的礼物我给送进去了,只是少爷现在还是不肯见。”   “...”何野欲言又止,“那,那他不愿见我就算了,饭有没有吃?”   管家点点头:“喝酒度日,刚才我听见响动,少爷好像吐了。”   何野登时紧张起来:“怎么办...我不知道怎么办。”   他像个孩子一样站在原地,两手搓着外套,眼神清澈无辜,看得管家都不忍心欺骗他。   “我尽量让他吃一些东西,您也是,这个点您还没吃饭吧?快回吧。”管家说完,一眼都不敢再看他,生怕露馅,一溜烟地跑了回去。   真的沦落到这种地步,何野垂下脑袋,陡然心里一揪一揪的疼,明明他已经拉下面子主动求和了,还是没有换来他预想中的结果,这种挫败感让他更加没面子,想就地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他什么时候这么放下身段讨好别人了?上一次还是为了挽救禾苗基金会。   他最后看了眼别墅,打开车门跑了。——两天后,周二,小雨。   这天下午三点钟,何野随着政府机关人员,视察了教工学校的教学设备情况,目前老师们上课都可以使用希沃白板,孩子们也能参与电子互动,情况都在变好。   晚饭简单在学校食堂对付一顿,他们几个资方和政府人员都不怎么说话,倒是这个学校校长,嘴巴跟机关枪一样,听得他们耳朵快起茧子了。   何野把最后一口汤饮下,正巧瞥见碗边的手机亮屏,是管家打来的。   何野很快接起,那头火急火燎地说:“何先生,不好了,我刚才见少爷出来,拿了把小刀进去。”   小刀?不会要自残了吧?何野登时吓得血色全无,顾不上合作方,拿上外套就直奔姜山家。   这下没人再拦他,他车直接开进大院,冲向姜山所在的房间,见管家几人都在拍门呼喊姜山,他忍不住大声道:“没备用钥匙吗?”   “里面有东西堵住了,打不开。”管家急促地说,又狠狠推了下门,这门却纹丝不动。   何野恐惧到了极点,他咆哮着拍门:“姜山!姜山!你干嘛呢!你开门!”   没听到声音的何野,扭头就对管家喊道:“报警!打120来!”   如果姜山真的…何野两眼一黑,心脏狂跳,他不由得在脑子里幻想着姜山倒在血泊中的场景,于是推开众人,向门外跑去。   姜山所在的这个套间在一楼,窗户与花园联通,可以从那里进入房间,如果姜山没锁窗就最好。   何野急忙跑向姜山的窗户边,这栋房子的一层要高,有五米多,一方面太高不好爬,另外也是窗户底下种着一片装饰性灌木丛,如果摔下来,极有可能会被刺伤。   他顾不得那么多了,奋力往上一跳,手指够到墙壁上漆的一块一块的砖石。   果然还是年纪大了,想当初大学军训的时候,区区五米的墙他还是能翻过去。   他脚踩着别的石块,就要够到窗户边时,忽然向上爬的脚踩不到新的着力点。   他瞪大眼睛,脸挣得通红,可想到姜山可能还在危险中,他就咬紧牙,晃了晃身体。   谁知这下彻底让他失去了着力点,他瞬间摔了下去,后背堪堪擦上了灌木从的树枝,身上立即刺开了几道血口子,汩汩往外冒血。   何野疼得龇牙咧嘴,狼狈地爬出来,忍着疼,再一次扑上去。   姜山…你小子怎么向我保证的,说好了不再动这种念头。   艰难地爬到顶端,好在窗户没锁,他一把推开,长腿跨进去,眼睛在黑暗的环境中睃巡。   小客厅…没有,那就在卧室。   他果断打开卧室的门,巡视一圈,在床边的角落里,看见一个黑乎乎的身影,缩在里头,一如当初在他家门口一样。   他跌跌撞撞地拨开地上的酒瓶子,冲着那团身影走去,寂静的房间里,只能听到他自己那粗重的喘息声。   何野站在姜山跟前,慢慢俯下身,宽厚的手掌轻轻按在姜山的头发上:“姜山,你抬头。”   姜山从环着的手臂里仰起头,乌黑的眼睛直溜溜地看着他。   何野立即打开灯,一把拽起姜山的手腕,撩开衣服,检查手臂上有没有伤口。   其实在开灯那一瞬间,他就看到白色的卫衣袖子,染上了渗出来的鲜血,已经发黑干涸。   何野强忍着心头惊惧,哆哆嗦嗦地撩起姜山的手袖,后者察觉到他的意图,飞快地抽回手,缩到背后。   “给我看!”何野的口气不容置喙,甚至有些气急败坏。   姜山偏过头:“反正你也不在乎我,管我怎么样呢,我死了也跟你没关系。”   这就是气话了,何野一巴掌呼他头上,打得他脑袋一歪,还没反应过来,手臂就被拽走了。   何野撩起他衣服一看,果不其然,三道刀伤排布在白皙的手臂上,已经结痂,昭示着曾经他做下的可怕事迹。   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是第一次清楚地看见姜山伤害自己,这家伙跟感觉不到痛一样,伤口看着都不浅。   “你就是这样来折磨我?不吃饭,光喝酒,还自残,你多大了,是孩子吗?人家小孩子都没你这么不懂事!”   何野看着姜山无动于衷的样子,浑身的火气都点燃了,他抓住姜山的衣领,强迫对方抬起头,但在二人目光相撞一瞬间,他还是被姜山委屈可怜的眼神打败了。   他没有办法对这个比他小了快八岁的孩子动怒,何况,他真的喜欢姜山。   姜山双眼平静得像水,呆板地看着他:“你走。”   “那天,我衣服上的口红印,只是沈禾不小心蹭到的,我们没有任何不雅的举动,我没有出轨。”何野急得冒冷汗,他太想把一切都解释清楚,可越解释,越觉得苍白。   姜山哀怨的眼神瞧在他身上,他就紧张,他就害怕。   “我根本就没看见什么口红印。”姜山沉静道,一句话就打破了何野准备好的所有的道歉的词。   何野一下子傻眼了,犹豫地试探道:“还是因为我关机吗?”   “你走。”姜山重复道,尾音带上哭腔,他眼眶通红,跟被欺负狠了似的。   何野手足无措:“你别哭,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我跟你赔罪,可是我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我们的未来,我想和你好。”   看着姜山还是低着头,他急了,卑微地低下头道:“我答应你,我以后再也不会私自行动,都以你为先,好不好?”   “骗子。”姜山再度把脸埋了回去,委屈巴巴地说道。   简直太磨人了!下次打死也不惹他了。何野的忍耐度到了极限,再这么下去,他真要把脸皮都给削薄了。   “宝宝,原谅我。”何野咬牙切齿地叫他,这个词还是刚从微博上看来的,见某些帅哥博主的评论区底下,经常有女孩子这么叫博主,他想,也许姜山也会喜欢。   姜山耳朵动了动,染上绯红,却依旧不搭理他。   何野在他耳边吹一口气,使出浑身解数想勾引他:“你跟我回家吧,你上次不是说喜欢那个卡通杯子?我买了,放在家里,要去看看吗?”   姜山纹丝不动。   何野叹了口气,站起身,整了整衣摆,最后瞥他一眼,边走边说:“算了,既然你想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听见门锁晃动的声音,又“啪”的一声,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卧室中,姜山急了,这谱还没摆完,何野真走了。   他迅速爬起,冲门边跑去,谁知就在厕所门转角处,迎面撞上走出来的何野。   他一头撞进了何野怀里,急促的心跳声在他耳朵里震动,砰、砰、砰......他甚至分不清这是自己的,还是何野的。   霎时间天旋地转,何野握在他腰部的手一使劲儿,他即刻就被掀翻在地,背靠在墙壁上。   何野跨腿在他两侧,冰冰凉凉的手覆上他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的他,唇上忽然一阵温热,全身血液跟沸腾一般,他嗅着何野身上清爽的男士香水味,顿时心潮澎湃。   何野在亲他。他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不断回旋交错,犹如涟漪荡开。   “我爱你。”何野说。   一句话,掷地有声。   姜山瞪大眼睛,眼睫毛挠在何野的手掌心里,忽然眼泪就下来了。   也许终其一生,都不过是为了这么一句话,这句话可以从任何人嘴里说出来,但都不如何野自个儿说出来动听,以至于他忘了所有,心脏细细密密的伤口一瞬间全部愈合了。   他本身就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   他知道,这个世上没人爱他,何野是唯一一个,也是他最想要的一个,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他觉得,手上剌的几道口子,真值啊。   ◇ 第72章 同居吧   何野拽着他走到被一个大柜子堵死的门前,何野抬头,目光比划了下柜子的高度,然后用力推了下,但连0.5公分的距离都没推动。   姜山走过来,不知道在哪儿拨了下,柜子底下马上卡住地面的小凹槽,再一推,轻而易举地就被推到边上去了。   何野扭过头,眼神复杂。   姜山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拽拽他的小拇指:“你的宝宝不厉害吗?”   何野尴尬地扶了扶眼镜,从此他的字典里,将彻底删除这个词语。   走出门,门外列着两队人,保姆管家全围在门口,一个个都兴奋地冲着他们瞧,何野一看管家嘴角挂着笑,一下子明白了,这是一出戏。   而且只为他一个人搭建的戏台。   虽然如此,算了吧,只要能和姜山和好,使一点把戏也无伤大雅。   何野无奈地摇摇头,对着管家说:“他手割伤了,我给他涂点碘酒。”   管家一使眼色,立马有跑腿的保姆拎来个医药箱,里头绷带碘酒样样齐全。   姜山坐在沙发上,乖乖地看着何野在他跟前蹲下,于是就这么看着何野头顶的发旋,感受着冰凉的碘酒涂在肌肤之上。   “手表喜欢吗?”何野眼睛一瞥,就见自己送的那块手表早就被他戴在手腕上了,明知道他肯定喜欢,但亲耳听到,总是高兴。   姜山跟吃到糖果的小孩一样美滋滋地笑起来,手腕转了转:“喜欢。”   “好,喜欢就好。”何野话音刚落,自己手掌就被姜山抓起,姜山眉毛拧在一块,口气重了些:“你手怎么了?”   何野淡道:“刚才爬窗户,不小心摔了一下,没什么事。”   “摔了下还摔出水泡?这还有烫伤,我不在的时候,都不会照顾自己了吗?”   何野无语地抿起嘴唇,低下头看脚:“能怎么办。”   直到现在,姜山才发现,何野颈侧有一道藏在衣襟下的伤口,只是不明显,他站起身,把何野也拽起来,不由分说地开始脱他的衣服。   “姜山,我没事...别...”何野脸臊得慌,好在周围没人瞧着他,他的外套很快被摘下来。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剥了壳的玉米,扒下穗,一层层地去掉绿皮,最后只剩下淡色的肉。   西装夹克被扔在地上时,衬衫下的血口子也暴露了出来,白纸上晃着几抹红,瞎子也看得见。这下何野死活不肯再脱,大庭广众之下,衣服都被剥干净了,像什么样子!   “我去浴室,等下洗完澡再涂一下药就好了。”何野倔强,抓着自己的衬衫领口。   这一点挣扎在姜山眼里,形同挑衅,他抱着何野,转了个身,避免真有不长眼的保姆撞过来看见他的人,而后很快按住何野乱动的手,拧到背后,接着解开了何野最后一件衬衫。   白皙的肩膀如浮出水面的芙蓉,让人爱不释手,总想把玩一二,何野香肩半露,羞地只好靠在姜山的胸上,借姜山的肩膀遮挡自己。   “这些该死的灌木丛,我今天叫他们全砍掉。”姜山手指轻抚过何野的肌肤,留下几道指甲的粉色抓痕。   姜山矮下身,把他打横抱进另一间干净的卧室,从卫生间里取出干净的热毛巾为他细细擦拭,再上好药,正想拉着他吃饭时,何野道:“去我家吧。”   “为什么?都这个点了,留我家不好吗?”姜山不解。   何野偏过头,纠结着手指,把身下的床单委出来几道褶皱,他的声音不大,却有力:“不是说同居了吗,去我家。”   姜山噌地站起,大声道:“什么时候说的同居?我怎么不知道?”   “不愿意就算了。”何野巴不得他不同意,现在还忙活着处理沈培风的事,姜山一旦住到他家里,将会有很多事受限,刚才这么说,只为了哄一下他而已。   “同意,当然同意,只是我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说的‘同居’两个字,难道是我没注意的时候说的?”姜山追问道,大有一种你不回答我就不罢休的气势。   何野鼻腔里哼出一声:“你自己不留神,不怪我。”   “不怪你,你是我以后的媳妇儿,都是我脑子不好使,这么重要的话都能听漏。”   一个小时后,管家就帮忙收拾好了两个大箱子,拎到何野的后备箱,趁着夜色朦胧,他像个老父亲一样语重心长地说道:“少爷啊,你们好好的。”   “嗯。”姜山冲他一扬头,坐进汽车副驾驶。   何野很快开着车,往自家奔去。汽车连着蓝牙,忽然响起电话的提示音,动静不小,睡着的姜山都清醒过来。   姜山不动声色地瞥一眼屏幕显示,是李琛,他闭上眼,假装睡着。   何野把电话挂了。   何野突然开始后悔,内心挣扎着把姜山带回家到底是不是个正确的选择,明明他一向习惯独处,乍然有一个人闯入他的生活,和他绑定在一起,他完全不敢想象。   还没开始,就觉得烦躁,这通电话犹如导火索,一下牵动了他的不耐。   但事已至此,还是他亲自要把人领回来,说出去的话总没有收回的道理,哪怕这颗枣是苦的,他也只能咽下去。   人一旦年纪大了,习惯就很难改变,每踏出一步,都是在“顶风作案”,跳出自己的舒适区太难,去接纳另一种生活方式更难,可是,为了姜山和未来,他总生出一种念头,他想试着改变自己。   他想着想着,豁然开朗,把蓝牙切断之后,用手机回拨过去。   这会儿李琛应该在国际会谈的现场了,但听这个环境音,如此安静,难道..…   “喂?何总,你现在有空吗?”李琛问道。   何野偏头,余光把姜山的睡颜纳入眼底,继而道:“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   “不瞒你说,我带着沈禾去社交,跟海关总署那边的人交涉后,海关署长好像对沈禾很感兴趣,只说要带她去敬酒,强行把她从我身边带走了。”李琛急道,“虽然我知道海关署长肯定是有事,但是我总觉得不对劲。”   何野对于这个结果一点也不意外,轻描淡写地回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既然这样,你就不用管她了。”   李琛一顿,叹了口气:“她自求多福吧,现在她妈也吓坏了,一动不敢动。”   何野渗出一抹窃喜,沈禾被抓走之后,一时半会儿肯定是出不来了,趁着这个时候,他应该做些准备,来保护自己。   沈禾,算我对不住你,但是,你的二哥自己作的孽,我只是替天行道,佛祖是不会怪罪我的,之后的事,慢慢补偿你吧。   沈培风所在的全胜会,涉及多项走私,其中涵盖面最广的是药物类,虽然这家伙聪明,懂得在走私案中把自己摘干净,就算何野检举他,也完全查不到他头上。   只是,何野的目标也不在于要把沈培风送进去,沈家的人不是草包,绝不会让自家人吃劳改饭去,何野只是要削减他的羽毛,断了他的手脚。   没了主要经济来源,且其党羽被抓,沈培风本就根基不稳,日后在全胜会的地位将会更加岌岌可危。   不是想让姜山回去扶持你?既然自己没本事坐稳这个一把手的位置,干脆就下来吧。   比起把沈培风彻底弄死,让他痛苦,更能解恨。何野双眼中像是矗立起千年不化的寒冰,成事以前,他能最大限度地沉住气,只等着黎明到来。   回到家,一看姜山病怏怏地歪在车窗上呼呼大睡,他拿手指凑过去,勾了勾姜山的脸,冰得他险些跳起来。   姜山睡得满头大汗,从汽车里出来的时候,冷不丁地一哆嗦,他从自家出来只喝了碗粥,现在饿得肚子疼。   何野从驾驶位绕到副驾驶,一抬手,挡在姜山与车门间:“姜山,你可想好了,你真的想和我过一辈子吗?”   “都到这儿了,我能不想好吗。”姜山反笑道。   何野却不依不饶:“也许在你眼里,我是个不错的人,但往后接触得更深,你就会知道,我不是什么善人,我自私,我多疑,我跟你幻想中的那个人完全不一样。所以我最后再确定一次,就算我这么说了,你也愿意和我走下去吗?”   “我知道你想对我说什么,你想说我真正接触到你恶的一面之后,发现和大脑中的样子不匹配,进而产生厌恶感。但是你还是不够了解我,我整个人都是围着你转的,哪怕你做坏事,我都愿意包庇你。”   霎时间,空气仿佛静止,何野认真瞧着那双看起来一点也不正经的眼睛,叹了口气:“放心吧,我不会做坏事,也不会随便挥霍你的信任。”   “好,我们回家。”姜山仰头,正好撞上何野低下来的头,他在姜山额头轻轻一吻,温柔无边。   后备箱打开的声音闯入耳畔,何野走到后备箱那儿,火速拎起两个大沉箱子,提溜着向家门走。   不可否认,何野有一点说的对,他确实多疑,在相处起来的每一个瞬间,都是考验与试探。姜山由衷地想着,如果刚才那个问题没回答好,他与何野之间的桥梁顷刻间就会断裂。   只是何野说自己不是个善人,姜山绝不同意这点,能为成千上万个孩子提供资金以及关怀,这已经是绝顶的好人了。   所以,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站在你这边。姜山打开手机,看着屏幕上的那行字:全胜会的船,被截了。   ◇ 第73章 电影彩蛋   周五早晨,姜山先一步从床上醒来,照例煮好早餐,等着何野起床吃。   都说在英国读书的中国人,个顶个都是大厨,这点在姜山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姜山在厨房间里忙活,穿着一袭围裙,打起的蝴蝶结就在那有劲儿的后腰上随动作晃着,活像只真蝴蝶似的。   不仅如此,他的侧脸实在完美,眼睛大,眼睫毛长,在英国呆久了,长得都像英国人,又浪漫,又活力四射。   他动作随性,早就对何野的厨房了如指掌,葱花、胡椒粉,修长的手指拈起,手腕骨一动,就下进了煎好的鸡蛋里,顿时香飘四溢。   何野看呆了眼,觉得这个男人真是性感,一举一动都在勾人。   姜山撩开盖子,看粥在锅里咕噜噜地冒泡,拿勺子一掂,粘稠度正好,是何野喜欢的。   这早饭喜人,早上刚出的新闻也喜人。   虽然已经是三天前的事了,但今天才曝出来,说明是证据确凿,人赃并获,就是神仙也扭转不了局面了。   沈培风的十四艘货船,被中国海关查封八艘,其中查获物品有精神类药物,还有我国禁止进口的名贵补药,以及各种象牙或珍奇动物等管制物品,现已将负责人刑事拘留。   这一切能成功的原因,都在于他送给沈禾的那块表,这块表经过严哥改装,里头的数字有变动,改成了一串具有特殊意义的数字,内容覆盖了交易时间。   中国海关是何等的精明,一丝一毫都是不肯放过的,沈禾就这么傻兔子似的去老虎眼皮子底下溜一圈,能不褪层皮出来,已是万幸。   当然,这块表肯定已经被海关收走了,沈家人就是再疑心,也无从查起,民如何与官斗,何况是危害祖国安全的。   这一局,何野胜他一子。   何野淡定地拿起手边的水杯,温水顺着喉咙涌进胃里,他疼了这么久的地方,终于获得了一丝安慰。   难得过了几天消停日子,最近回温,小区附近的树下,开始长一些小小的蘑菇了。   业主群里不乏有热爱生活的,发了照片问大家这是什么品种的蘑菇,有没有毒,能摘了拿回家吃不。   有个人很实诚地回答他:这是狗尿苔,有毒。   于是业主群就消停了。   何野看完,觉得真滑稽,然后就把手机放回口袋,和姜山慢悠悠地散步回家,黄昏时间下班,和爱人一起做晚饭,真好,时间都是慢的。   “真没用,连点蘑菇都长不出来。”姜山喃喃道。   蘑菇?何野皱眉,想到什么,于是群里搜了搜姜山的名字,果然看见他在群内!就是倒数第二个。   “你什么时候进的我业主群?”何野又好气又好笑地逮住他后腰。   姜山痒得一抖,手里拎的菜随之一晃,发出哗拉拉的清脆响声,他露出哀怨的眼神:“你的房子就是我的房子,我偏进。”   “你这小子,成天惦记我这套房子,白送给你要不要啊?”何野还有闲心给他开玩笑。   姜山扭来扭去,跟条水塘里的泥鳅似的,左躲右闪,就是没让何野抓着,最后怕何野恼了,才故意停下来,趁没人看见,偷亲一口他的脸颊。   巧的是,姜山刚回神,就看见右手边的24小时超市,门口摆着牌子,说今日的平菇特价。   “要吃蘑菇吗?我觉得可以炖个鲜汤。”姜山想了想,说。   何野倒是很久没吃蘑菇汤了,于是点点头:“行啊,那我们去买吧。”   “算了,你先回家,手里拎着这么多东西,逛超市不方便,我买完就回来。”他说完,冲何野一扬头,转身进到超市里。   何野站在原地没动,想着姜山出来,一眼看见自己没走,应该会高兴。他不会恋爱,只能笨拙地专注这些细节。   他拎着两袋子东西站在路口,路灯昏暗的余光将他身影无限拉长,他注视着面前来来往往的车辆,逐渐出神。   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人行横道的尽头,多出来一个人,与他隔着一条街相望。   那个人一袭黑色连帽衫,身子扭得像棵歪脖子树,一点没个正形,两手插在口袋里,从容不迫地打量着何野。   原来是沈培风啊。   何野一点也不怵,站得笔直,泰然自若地直视着他,就这么你看我我看你了一会儿,沈培风沉不住气了,一个箭步冲他奔来。   他长腿跑了几步,又停下来,头上的帽子被颠得甩到脑后,飘逸的长发散下,一张邪魅无边的脸便直冲着何野,随后桀骜不驯地跨步走来。   小孩都这样,不习惯被人看破自己的轻浮躁动,总是刻意伪装成大人的模样。   不过沈培风比他想象的还要高一些,个子在他之上,姜山之下,有点瘦,但肩膀宽衬得腰也细。   沈培风在他跟前三尺的地方站住脚跟,一双丹凤眼微挑,似是无神,但透出一股子狠辣,他的眉毛很浅很细,十分隽秀,因为眼部过于优越,导致乍一眼看过去,反倒忽略了他唇上闪闪发光的唇环唇钉。   照片视频都不如真人站在他面前冲击感强烈,那一刹只有恍惚。   沈培风也在打量他,目光放肆嚣张:“大叔还是喝醉酒的时候好看,清醒的时候很一般嘛。”   “沈公子的船都被扣了,还有闲心出来瞎溜达,我很敬佩。”何野镇定自若地回击他。   沈培风肩膀一耸,嗤笑道:“我以为你是只不经吓的兔子,没想到是匹明狼。”   “我是兔子还是狼都无所谓,全看沈公子需要。”何野微微一笑。   沈培风咧嘴笑起来,眼睛直视着他:“你挺聪明的,只是手段还是有缺漏,亲自跑去送了我妹妹那只手表,你是生怕我不知道是你干的?”   “我没说不想让你知道。”何野眼神定定,带着不加掩饰的讥讽笑意。   直到现在,沈培风才恍然大悟,何野这么做,从没想过不要让他知道,但为什么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何野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连找替死鬼的环节都省了,这完全就是赤裸裸的蔑视。   蔑视!蔑视!你凭什么!   沈培风一点就炸,拳头捏成一团,喀拉喀拉的骨头声顺着风爬到了何野耳朵里,何野冷眼瞧着他绷着脸,进而继续说道:   “这是我们之间的纷争,我也没想把你的母亲妹妹掺和进来,她们俩现在还不知道吧。”的确如此,沈禾在被海关扣押以后,很快做了尿检,全身上下除了贴身衣服,其余所有的物品都被上缴,连手机、钻戒、珠宝都搜罗走了,谁会在意区区一块手表,何况它藏得如此隐蔽。   海关见检查无误,马上也找到沈家,沈家自然是知道自家次子在全胜会的勾当,本以为小打小闹,没想到惊动了最铁面无私的海关。   叹息倒霉的同时,也悄悄地把沈培风“定罪”了,认为是他不检点害了全家,就把他关起来,他这次甚至是偷跑出来的。   沈禾连自己被利用了都不知道,舒丽雯更是无从查起,何野从头到尾都扮演了一个优雅的先生,一个温柔的哥哥,弹指间,硝烟四起,顷刻间,沈培风多年心血灰飞烟灭。   而这一切最残忍的是,除了他们两个,无人知道其根本,沈培风自己作的孽只能自己打碎牙齿咽下去。   “你毫无底线,任意作践我母亲,但我和你不一样,所以我没有伤害你的家人,你该谢我。”何野露出一个极浅的微笑,刺眼得很。   沈培风歪头抱手嘲讽道:“装什么清高。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吗?”   何野当然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比起沈培风来说,他可算是个大善人了,这种程度的讽刺于他而言,如隔靴搔痒。   “我不需要让你觉得我是好人,姜山觉得我是好人就够了。”何野淡道。   沈培风脸色骤变,胸膛剧烈起伏,这句轻如鸿毛的话,最后像千斤巨石压在他身上,他狠狠地瞪着何野,最后狰狞地捧腹大笑,引得路人侧目。   “好,厉害,你是这个。”沈培风比一个大拇指。   何野不为所动,又道:“姜山要回来了,你想和他说说话吗?”   “去你妈的。”沈培风流利地吐出一口脏话,扭头欲走。   何野最后叫住了他,把本场电影的“彩蛋”全盘托出:“看你最近不太顺利,长明大师的话要记得,以后小心行事。”   ‘二公子最近偏出正路,将会遇到几重风浪,恐怕会有性命威胁。’这第一重风浪已经祸临己身,正和长明大师所言吻合,信佛的舒丽雯,接下来会怎么做呢?   原来如此,原来在这等着。   沈培风一瞬间毛骨悚然,他就像一个迷失在森林里的人,在其中兜兜转转找不到方向,摔得鼻青脸肿,最后又回到起点,引他入林的人就站在那儿,静静地等着他。   他不恨,也不怕,只是震惊。   事到如今,他心底倒是生出几分敬佩和忌惮,他算是知道了,何野压根不是个能随意揉捏的软柿子。   “你最好能在姜山面前藏一辈子。”沈培风认输,一边点头肯定,一边向后慢慢撤去。   ◇ 第74章 我同你约定的   姜山去买蘑菇买的也太久了,何野忍不住长吁出一口气。   说曹操曹操到,就在他转身想自己先一步回家时,姜山从出口一路小跑过来,双眼放光:“你怎么还在啊,我不是让你先回去!”   “你说呢。”何野扭过头,不正眼看他,脸上在笑。   “等我回家呢。”姜山正要搂他肩膀,可惜手里有菜不方便,于是作罢,膝盖顶了下他大腿,以示亲近。   姜山的肩膀靠过来时,一股淡淡的香味扑鼻而来,似乎是肥皂的味道。   他愣了愣,没多想,和姜山一块儿慢慢走回了家。   春天有两部分,上半段和寒冬衔接,所以都说春寒料峭,下半段则为酷暑铺垫,人人都说清明之后,一片暖阳。   今天是清明节,说起来,何大军那个小情人Selina,怀了有四个多月了。   佛说,福祸相依,Selina怀孕的事,确实给何野带来了不小的冲击,但从她三个月显怀以后,何大军竟愿意守在她身边,也不作妖了,也许他是知道,这个孩子会是他养老送终的唯一指望。   一个襁褓孩童,出生只为了给他人做保障,不知道长大以后会是什么想法。   何野确实不太喜欢这个孩子,但心底总是同情,何大军对自己这个长子都没多上心,别说对这个新来的孩子了,养孩子多不容易,何大军顶多三分钟热度。   他昨天晚上就收拾好了东西,准备第二天就早早的进入灵隐寺,清明节烧香祈福的人会很多,去晚了麻烦。   “姜山。你明天有什么安排?”何野一边整理东西一边问道。   姜山想了想,反问道:“你明天是不是去扫墓?”   “对,不过我会先去一趟寺里,再去墓地。”何野看一眼他。   姜山很快答道:“我陪你一块去吧。”   何野愣了下,试探地问道:“不去看看自己的父母吗?”   姜山摇了摇头,脸上并没有多余的哀伤,反倒还笑着:“他们死的时候,我还小,警察给他们烧了埋了,埋在哪儿我不知道。”   何野放假花的手一顿,心情五味杂陈,他浅浅瞥了姜山一眼,淡道:“好,我们一起为他们祈福,希望他们来世功成名就,幸福安乐。”   “你还不是把祈福内容都说出来了。”姜山打趣他。   何野笑道:“不是你说的,心里一遍,嘴上一遍,佛祖就能听到两遍。”   姜山心脏咯噔一下,犹如被击,隐隐传来一阵闷痛感,他盯着何野忙碌的身影,眼眶涌上热意。   当天堵得很厉害,他们没开车出去,坐三号线转了趟公交专线,走了十几分钟的上坡路,沿途的信徒们已经开始在拜。   寺庙点香插香祈愿,何野虽不喜何大军还未出世的孩子,但最后还是给他祈祷了下。   等做完,他们从庙里出来时,一个大叔站在门口拉客:“观光车上法喜寺哦!十块钱一个人马上上车!走过去远得很喽!”   “我记得法喜寺求姻缘,你说要不要去问问那些神仙,咱俩是不是天造地设。”姜山拿胳膊肘戳他。   他侧目,视线与姜山期待的眼神撞上,于是道:“好吧,今日本就该踏青。”   法喜寺的游客比他想象得还多,何野见旁边立着的巨大架子上,飘着许多的情缘结,一把小锁锁着,红色的丝带下,写满了一对对恩爱鸳鸯的名字。   “写一个吧。”姜山蹭蹭他,“我去那边买,你等我下。”   何野见他去排队,于是自个儿在这殿里转了转,听见旁边一对情侣在那儿算姻缘,大师就坐在椅子上不疾不徐地说话。   何野来了兴趣,北京那个大师一个人算的也许不准,再多一重保障也好。   他付了钱,站在大师面前,大师瞧了瞧他的面相,徐徐说道:“小伙子,你求的是什么?”   “我想问问大师,我的正缘在哪儿?”何野说道。   大师看着他,扇面摊开,掩面一笑:“虽经历诸多波折,但正缘已经在身边了,无需担心。”   “小野哥!我拿到同心锁了!”这时,姜山的声音好似一箭贯穿了他的身体,何野甚至连全身的骨头都被震了一震,他猛地回过头去,目光中,姜山举着一把小锁,站在台阶底下冲着他爽朗一笑。   青葱少年,时光正好,树荫下,他举着一把锁,彻底锁住了何野的心。   命运如琵琶女手中的琵琶,演奏着不为人知的曲目,而在这一刻,终于和他心里那段曲谱,撞了个满怀,之后的曲调,他已经能够想见。   原来,这就是命,命啊。无人能逃啊!   于是他们的名字,就这么被挂在了姻缘墙上,随风吹,被雨淋,来时坎坷,之后一片光明。   公墓地,有人在放爆竹,一地的碎红屑,从放完的鞭炮上面踏过去,何野以眼做尺,一个个地数着数。   在某一个墓碑前,他的脚跟停了下来。   这里是何家祖坟,何野的奶奶去世得很早,何野都没有见过她,当初就葬在这儿,何兆川死后,也与自己唯一的妻子同穴。   何野摆好酒杯倒上他爷最喜欢的茅台,摆上几道贡品,黏牙的青团放在正中央,他点好香和蜡烛,一杯酒撒在地上。   “爷爷奶奶啊,我来看你们了。”何野继续往土里插入假花,墓碑周围种着的两棵小树苗,现在已经郁郁葱葱。   姜山帮他一把,随后对着墓碑弯腰大声道:“爷爷,我是何野的相好,我以后会好好对何野的。”   何野瞧他一副耿直憨厚的样子,好像面前真坐着何兆川似的,小辈见家长,害怕又紧张。   何野忍不住笑了起来,拍了下他肩膀:“你想干什么?你声音这么大,不怕吵着老爷子。”   “老爷子精神着呢,你领我来,他肯定很高兴。”姜山露齿一笑,唇红齿白的,看得人心痒痒。   喝完酒,何野又絮絮叨叨地对着何兆川说了很多的思念的话。   听着何野的话,姜山大概能猜测出老爷子的性子,应该是个脾气很暴躁的,对儿子十分苛刻,但对何野这个亲孙子特别好。   “我爷爷很好,他总是很爱护我,但我爸不是这样。”何野平静道。   姜山屏住呼吸,安静地听着。   “记得那个大年夜,我爸给压岁钱,我和我的表姐表哥们,就在我家门前,我表哥站在放空的烟花炮筒上,就那种四四方方的箱子,他拆开我爸给的红包,对着我表姐说,‘你舅舅真小气,才给我两千块钱’。”   何野叹了口气,接着道:“然后我表姐也拆了红包,也是两千,他们俩就在那里说我爸小气,可是他们不知道,我偷偷拆了红包,我是八百块。”   姜山不解:“为什么你还比他们少?多就不说了,跟他们一样也是起码的吧。”   “我爸就是这样的,他对我外面的几个哥姐都比对我好,在家里也总是说他们好话,我就一无是处,他觉得贬低我会让他很有面子。”何野说道。   姜山不说话了,悠悠地叹一口气。   何野看着爷爷的墓,说:“我爸很要面子,亲戚求我爸做事的时候,他就倾囊相助,最后也不过是换来他们一句夸赞。但禾苗基金会出问题的时候,我去求他们,他们把我拒之门外,甚至辱骂我,诅咒我。”   “这种不算亲戚。”姜山握了握他的手,安慰道。   “其实我们何家只出了我爷爷一个英雄,其余都只是坐吃山空、没文化的人,我爷爷倒下以后,兄弟几个闹遗产闹得很厉害,最后那些人几乎把爷爷留下的财产都分走了,留给我的杭科,只是一个金玉其外的空架子。”   何野仰头望天,那双乌黑的眼眸,就这么直溜溜地盯着:“我很恨他们,他们拿到钱财之后就去赌,很快就不剩什么了。前年,在我叔叔得胰腺癌求助我的时候,我把他赶出家门,导致我表哥铤而走险借了高利贷,还不上钱后被人打死了,一个家庭就这样堕落了。”   姜山抬起眼皮,眼中闪过一刹那惊讶,但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神色自若地在墓地前插香。   何野低头,不安地看着姜山:“你不觉得我特别狠心吗?”   “怎么会?不费一兵一卒,就除掉了曾经伤害你的人,我的小野哥,聪明。”姜山乖巧地笑着。   何野被他这傻劲逗乐了,于是一同蹲下身,紧挨着他,继续说道:“我姑姑一家也不好,后来我表姐找对象,叫我给买大别墅添嫁妆,她以前这么骂我,后来看我公司发展起来了,就想着利用我,我才不会遂她的愿,现在我表姐也离婚了,她前夫嫌我姑姑家事多才离的。”   “都是活该,叫他们欺负人,你爷爷要是在,肯定不会让他们欺负你。”姜山忿忿地说道。   何野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随意地画画,良久才说:“你知道当时你送我手表的时候,我为什么出国?因为我爸赌博,挪用基金会公款,我爸收拾不了就跑了,我到处求人都没办法,我去美国求了你哥帮忙,反正我也就把这烂摊子弄好了。”   姜山看了他一眼,挪用基金会公款可不是小事,这其中肯定会牵涉到多方利益,内里必定盘根错节,而在基金会口碑倒塌的情况下,想要把它重新做起来,姜山甚至想不到该怎么做。   可就是这样一件难于上青天的事,何野如此轻易地一句话代过,就好像他所有受过的苦难,都如一阵风散了。   姜山只觉得这个男人比他想象中还要坚强,也更让人心疼,同时也挺高兴,这是何野主动提起自己的事。   何野发着愣,姜山的手悄悄递过来,拉了拉他,温柔的嗓音在他耳畔响起:“你已经很棒了,说出去都是可以吹牛皮的程度。”   不知是白酒上脑,还是刚才在法喜寺一瞬间被所谓的“宿命感”震撼到,他现在无所顾忌,只想把灵魂深处那根刺拔出来,尽管它已经嵌入骨髓,密不可分:“其实我很怕别人说我伪善。”   “我虽然做好事,可也有脾气,也会拒绝别人,但是就因为基金会,大家把我捧得太高了。我真的很害怕,怕我有一天摔下来,所有的一切都荡然无存。”   他说着说着,眼眶一热,脸埋在臂弯里,孤孤单单的,无人可以依靠。   “天塌下来还有我撑着呢,别怕。”姜山搂着他肩膀,两个脑袋凑在一块儿,“原来你一直纠结这事儿啊,伪善不伪善的,问心无愧就好了。”   “我想供那些孩子们上学,可有的时候也觉得好累,总在问自己值不值得,你说我是不是很矛盾?明明是做善事,可却总想放弃。”何野说道。   姜山倒笑了:“你是机器吗?人都有累的时候,不过你想想,那些孩子们多喜欢你呀,是不是值得?”   何野想起小孩子们围在他身边咿咿呀呀的场景,不由得笑出一声,而后抬起头,擦掉眼角的泪,对着姜山说道:“和你说话,我很开心,谢谢你听我说。”   “以后也多和我说吧,我愿意做你的解语花。”姜山眨眨眼。   最后把何兆川的墓碑擦干净,姜山先去丢垃圾,何野停驻在原地,轻声道:“爷爷,就是这个人了,我同你约定过的,看中了就领来见你,现在我们要回去了。”   当然,这话只有墓碑边的树听到了,哗啦啦地随风摇动着。   ◇ 第75章 婚闹   时间一晃,一个月又翻了篇。   这天,何野在公司忙活着新能源汽车投产分析大会,刚刚合上笔电,外面进来一个秘书:“何总,您那位姓祁的朋友来了,我给他安排到B接待室了。”   “好。”何野点点头,把笔电放到江助理手上,“把我电脑放回去,你去吃饭吧。”   走进接待室,他扣上门,祁元宝就飞扑过来,一把搂住他的胳膊:“好久不见,想我没有?”   “有点。”何野一笑。   祁元宝戳戳自己的鼻子:“我刚去韩国垫了鼻梁,好看吧?”   “好看。”何野由衷夸赞道。   祁元宝拉着他坐到沙发上,而后拿起面前秘书刚煮好的牛乳茶,小酌一口,笑道:“何兄,我这次来是有事找你。”   “什么事啊,说吧。”何野对此见怪不怪了,祁元宝每次出现,不是找他吃喝玩乐,就是有求于他。   祁元宝指了指何野的手机:“何兄,你上午很忙吧,刚才杜瑞给你打了两次电话,你都没接上,他就给我打了,说想邀请你参加他姐姐的婚礼。”   “婚礼...”何野顿了顿,“为什么会邀请我?”   祁元宝大大咧咧地回答他:“他姐姐嫁了有钱人,丈夫是肯的,公婆瞧不上他姐,我猜可能是想请你过去撑场子吧,有你在,他们应该不会闹得很尴尬。”   “如此的话,我很愿意去,婚礼是什么时候?”   “五月十二。”就是下个礼拜日。   何野点点头:“那么你帮我再要一份请帖吧,我带个人一块过去。”   立夏刚去,树上已有蝉鸣,不过人们很快就听不见了,杭州从热意里醒来后,几串大地红劈里啪啦地震天响,大约放了快十几分钟,地上厚厚的一层屑,像给新人铺上了一层红地毯。   大人们一簇簇地聚在一起,喝茶聊天打趣新人,小孩们叽里呱啦地在大院里外地奔跑嬉闹,这时,车轱辘声在院外不远的地方响起,紧接着一声又一声,越来越近。   有人叫起来了:“新娘子来了!”   迎面开过来十二辆挂着鲜花的婚车,头车缓缓停在大院正门口。新郎这边的车门就打开了,一条穿着剪裁得当的西装裤的腿缓缓跨出,只听“砰砰”两声,两边的礼炮同时喷出彩带。   新郎头发梳成大背头,满面春风地从车里头出来,绕到另一侧,才刚打开新娘那头的车门,人们已经开始起哄了。   新郎撑开一把伞,携着新娘的手,缓缓走进大门,礼炮再次向天空齐发。三个摄影师飞快地跟上来,头顶两架无人机嗡鸣,所有人都将目光锁定在这位新娘子身上。   新娘子面露娇羞,眼神与小鹿一样亮晶晶的,挽着夫郎的手臂。   两位新人互相被喂了糖水,吃下糕点后,男方家的人就开始唱贺词了,很快摄影师镜头一转,一位身着休闲西服,眉眼温和却带着矜贵气质的男人出现在了众人眼中。   “这是女方家的人吗?这是那个...杭科老总吧!以前写论文的时候用过他公司的报表数据呢。”很快有年轻人认出了他。   “杭科?何兆川他们家的呀,哎哟,我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听过了,大名鼎鼎,见所未见。”   “不是都说他是杭州最帅总裁吗?还真的是。”   何野的出现,瞬间拉高了整场婚礼的逼格,谁也没想到,说是乡下来的土丫头,还能认识这么个响当当的人物。   何野第一步就与新娘点头示意,新娘确实也是第一次见他,难免紧张,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夫郎,才冲何野点点头。   何野让人送上来一份盖着红布的礼物,新郎笑呵呵地接下并道谢,当即就撩开一看,是女孩子都喜欢的翡翠镯子,凑了一对,绿得妖艳,光照下来,里头的纹路依稀可见。   新娘讶异地瞪大眼睛,本不敢收这么贵重的礼,不过杜瑞马上开始唱了一段贺词,何野也笑着祝福了一句:“祝你们百年好合,携手余生。”事就这么了了。   龙凤蜡烛开始燃烧,大家也重新把目光放在新人身上,何野这才察觉本该站在自己身边的姜山,不知道溜到哪儿去了。   他避开纷乱的人群,慢悠悠地在大院里寻找,终于在外头摆着的新人照前,找到了正站在那儿发呆的姜山。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何野走近他,顺着他的目光瞧了一眼面前等身高的婚纱照,下面写着新人的名字,新娘杜如玉,新郎俞孟源。   一对璧人,满面春风,挑不出任何错来。   姜山仍然盯着那张照片,面色冷得可怕,瞳孔幽深,却是无神。   “姜山?”何野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像魂魄刚归位一样,猛地一抖,脸上闪过一刹那的阴冷,甚至额角还能看到青筋在跳。   何野马上察觉到不对劲:“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没有。”姜山很快平复下来,慢慢把自己的脸色摆正,“他们是不是要拜见公婆了,我们上去吧。”   何野盯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隐隐不安,可今天是杜瑞姐姐的大喜日子,想来也不会闹出什么事吧。   都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纵使俞孟源的公婆对这个未婚先孕的儿媳再怎么不满意,今天也只能等着他们来敬茶,然后改口叫爸妈,送完红包,今天的礼就成了。   可偏偏俞孟源的妈就是不想让这事儿这么顺利。   俞孟源在父母住的卧室前连敲三下,都没得到里头的应肯,杜如玉尴尬地搅着自己的婚纱,不知所措地看着俞孟源。   俞孟源有点不耐烦了,对着杜如玉说:“你来敲吧。”   杜如玉只好走上前敲门,叫了声:“爸,妈,我来给你们敬茶了。”   “这还没敬茶呢,就改口了?这么没规矩?”一个颇为刁钻的声音在里头响起。   杜如玉哪儿见过这阵仗,一瞬间眼睛就红得跟兔子似的。   周围不仅有摄影师看着,还有伴郎伴娘们,以及各种亲友,几十双眼睛都盯在她身上,她羞愤地看着自己丈夫,但身旁她唯一可以依赖的男人,却用和周围人一样的目光打量着她。   杜瑞刚要走上前,忽然身后传来一个高昂的声音。   “来来来让一让啊!咱们有个仪式还没搞呢!”姜山握着一把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电锯,只见他“嘶啦”一声,电锯轰隆隆地开始震动,周围人皆是一惧,匆忙躲开。   姜山镇定地握着电锯,好像真的是仪式一环似的,走到新娘面前,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如玉,我们这些娘家人,今天一定送你风光出嫁。”   “锯门锯门,谐音‘聚门’,此门一通,财源广进,子孙满堂!”姜山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带着最真挚的祝福,也带着他无边的恨意。   他直接拿锯子奋力地砍向那道门,瞬间炸开点点火星,紧接着他猛地用力一踹,门向内倾倒进去,那张满是戾气的脸如同索命的鬼煞,跳进了那两个刻薄人的眼中。   “好!小伙子真会说话!等下他们要包大红包!”摄影师也察觉到了这仪式实在诡异,马上帮着姜山转变气氛 。   姜山很快换了脸,一副笑盈盈的样子,顿时身后的亲友们也开始叫好鼓掌,纷纷以为这是新人和公婆串通好演的一出戏。   公婆吓得脸色都变了,看着走进来的杜如玉,也是赶紧好脸相迎,于是喝茶改口递红包,这出污糟的婚闹,这才结束。   杜如玉感激地看着姜山和何野,眼中闪着泪花。   见大家都散了各自吃席,何野默默地从姜山手里拿过那把瘆人的锯子,扔到地上:“不开心的话,我们回去。”   “你抱抱我吧。”姜山用商量般的口气说道。   何野毫不犹豫地拥他入怀:“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了,但是以你的情绪为重。咱俩都喝过酒,我联系了代驾过来。”   “嗯。”这个音,已然带着委屈的腔调。   姜山伏在他肩头,很小心地呼吸。   何野感觉自己肩膀上濡湿一片,安慰似的抚了抚他毛茸茸的脑袋,而这一幕,刚巧被走上来送红包的杜瑞瞧见。   杜瑞惊讶地睁大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待看清楚,他眨了眨眼,飞快地把脸上的失落与惊慌藏下,面无表情地走了下去。   洞房花烛夜,有人欢喜有人忧,有人夜里吵架,有人辗转难眠,更有人相互依偎在一起,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是如何。   ◇ 第76章 孩子没有了   “姜哥,这个俞孟源还是去年回国的。”陆超斌说道。   俞孟源和他一样,都是年纪不大的时候出的国,也许国外的水土能改造人,俞孟源的长相也开始偏欧风,所以姜山若是没看见新郎名字,已经认不出是那个曾经霸凌过他,甚至害的他无书可读的人了。   姜山看着自己手里的一份调查资料,俞孟源毕业于曼彻斯特大学,又读了个硕士,学历倒是能拿得出手,不过这感情史糟糕得像一坨屎。   俞孟源他是个纯gay,中学时代已经初尝过云雨的滋味,到了国外更是玩烂了,这种看着又坏又风流的,是欧洲圈子里最喜欢的亚裔品种。   姜山当初确实是没相通,一个gay为什么会和一个看着就传统的女孩结婚,直到陆超斌说:   “他父母哪里知道他这么乱,都催他结婚,他有一晚上喝醉了,强要了杜如玉。”   “然后呢?”姜山眼皮子在跳。   “本来准备赔个钱就算了,也没声张,后来那姑娘查出来怀孕,这小子就将计就计,拿个媳妇摆在供案上,正方便他玩儿呢。”   姜山明白了,像杜如玉这样的,招架不住这种货色的,所以也陷进去了。   “啧啧啧,看着人模狗样的,背地里祸害人家好姑娘,我呸。”陆超斌忍不住骂道。   姜山倒在沙发上,以手掩面,缓缓吐息后,道:“公婆不待见新媳妇未婚先孕,可如果这是俞家唯一的孩子,他们会怎样?”   “当然会好好珍惜这对母子。”陆超斌笑意深邃。   “姓俞的什么时候出国?”   “六月中旬。”   “你要出国了?”何野的手肉眼可见地一怔,不敢置信地转回身,愣愣地看着他。   姜山歪在门框上,小声纠正:“是回国,我还有我的学业在那儿呢,今年我就要硕士毕业了,很多事要忙。”   “哦...…好啊,什么时候走?”何野很快恢复神色,淡定地倒了杯温水喝。   姜山道:“六月中旬吧,现在还有一个月。”   “那什么时候回来?”何野绕来绕去,只想问这个。   姜山一向爱哄他,讲他喜欢听的话,不过这次很实诚地告诉他:“不知道,我也有可能会去德国读博。”   何野拳头暗暗收紧,姜山走了之后,他们只能异地,姜山本就是英国国籍,就算永远不回中国也是很正常的,可是......何野这才把目光放回到这段感情的源头,他是中国人,在中国有很难割舍的事业和友情亲情,他是不可能舍弃一切追随爱人走的,姜山大概也是如此。   “那我们...”何野犹豫地开口。   “你放心,我会时时回来,不会总是见不着面的。”姜山朝他走来,撑开双臂,一把抱住他。   何野摇了摇头,语气冷了下来:“未来也如此吗?长期异地,我只能等着你偶尔回来,或者我偶尔去见你。你说过考虑过我们的未来,可是未来就是这样。”   他抬眸,一双眼睛犹如深潭,任何石头扔下去都溅不起一点波澜。   “不是,我会找到机会回国的,我们当然会在一起,你不要多想。”姜山见怀里的人别扭地躲开他,一下和他拉开一段可以说是陌生人的距离,顿时着急了。   何野慢条斯理地说道:“我这个人,不喜欢别人给我开空头支票,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其实你根本没有想好和我以后的路,不过追溯一下我们第一次见,你也根本没料到会在杭州和我相遇吧?”   “如果你这么问,我就如实回答你,我知道你在杭州,也知道你管着禾苗,但我真没想过主动来找你,因为我也害怕,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可我就是遇到你了,也许是老天不想让我有遗憾,所以我的人生轨迹就因为你发生了变化。”姜山认真说道,“你相信我,我一定会给你好的生活,我们不会分开,我以我的性命发誓。”   何野泄气地点点头:“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我只告诉你我不接受长期异地。”   “好啦,我每天都给你打视频电话,你对我可以百分百放心。”姜山赶紧把这茬翻篇,亲了他一口又道:“咱们看看鱼汤是不是煮好了。”   刚吃完晚饭,他正在看书桌前看着经理新做的数据,然后回复别的老总们邮件。   姜山敲敲门,端进来一杯拿铁,就在这时,何野的手机震了震,他拿起一看,是江助理的。   “喂,小江。”   江助理说道:“何总,您一直让我盯着大何总那儿,就在一个小时前,他的女朋友在医院查出胎儿不好。”   “怎么不好了。”何野淡道。   “说是胎儿过弱,医生说会损害母体,不建议生下来要引产,大何总就跟人医生闹起来了,现在在警局。”江助理道,“我已经安排人过去了。”   “知道了,别让他把事情弄大,现在马上要开新闻发布会了,注意影响。”何野说完,很快挂断。   姜山一个挺腰,屁股就坐在何野手边的桌板上:“你爸都多少岁了,精/子早不行了,还硬要女人生孩子,真是不顾别人死活。”   “能怎么办,只能想办法保着了。”何野抬手扶眼镜,话里颇有惋惜之意。   姜山忽然握住了他的手,很不解地问他:“你真希望那个女的把孩子生下来,然后跟你分家产?”   “他托生在我父亲情人的肚子里,我很厌恶,可是我厌恶的只是生他的大人,我与他是无冤无仇的。何况,我喜欢小孩子,尤其是刚出生的。”   姜山听完,肃然起敬,双手合十道:“感觉我的媳妇儿下一秒就要坐上莲花飞升了。”   “你胡说。”何野要赶他下桌,手堪堪擦上姜山胸前柔软的肌肉,那饱满的触感让他心头为之一动。   “要不要摸一下。”姜山极具蛊惑性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见何野怔在那儿不动作,于是手掌包裹住他的手,慢慢握住。   姜山凑过来,他的吻带着安抚气息,让何野逐渐放下心来。   不一会儿,屋外大雨磅礴,树叶随风摇晃,雨水抖落在地上,有小动物争先恐后地躲着雨。   这场大雨持续了足足两个小时,等到何野在浴室洗完澡,一阵不和谐的电话铃声陡然打破了屋子里的宁静。   “喂?”   “何总!不好了!那位女士突然腹痛难忍,出了好多血!”江助理急促地喊道。   这下可糟糕了,何野飞快地从床上爬起来,快速地穿上衣服裤子,霎时间紧张的气氛蔓延向整个卧室,连刚从浴室出来的姜山都不禁一愣:“这晚上你去哪儿啊?”   “我爸的那个女人,小孩可能保不住了,我去看看。”何野一边戴口罩,一边抓起玄关处放着的车钥匙。   姜山脸色沉下几分,没说什么,很快穿好衣服随着何野下楼了。   手术室外,何野匆匆赶来,第一眼就看见自己的助理蹲在角落里,浑身发抖,一件米白色的休闲衬衫上染着血污,看着十分瘆人。   “小江。”何野出声唤他。   江助理抬起头,脸色苍白,好像是他刚流了个孩子似的。   “何总...”江助理一开口,就猛地干呕了下,他捂住嘴,换了口气才道:“那种出血量,胎儿大概率是保不住了。”   何野早看过他发来的照片,心里头已经猜到这个结果,叹了口气:“孩子就不说了,小江,你晕血是不是?”   “嗯,有点。”江助理艰难地点点头。   何野拍拍他肩膀:“回去吧,这么晚了,辛苦你了,如果明天还是不舒服,你就在家休息。”   “何总,我现在不能走。”江助理强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刚才是我们去警局,本来要调解的,大何总看见我们就发了脾气,辱骂我们和警察,还袭警,警察就强制控制他,不小心碰着了那位女士,害得她...”   说完,他恐惧地偷看一眼何野的反应,就低下头不敢说话。   “哦。”何野气定神闲地一点头,算是回应。   江助理一直战战兢兢地等着,以为何野会对他发脾气,谁知只等来了何野一句轻飘飘让他回去的话,不由得瞥了眼姜山。   姜山与之对视,眼眸一动,嘴角勾出一个不易发觉的弧度。   江助理走了,何野深呼吸一口气,朝着何大军那里走去。   何大军颓然地坐在长椅上,像个没要到饭的乞丐,惆怅地思考着接下来的生活。   他低着脑袋,狭隘的视线里,慢慢悠悠地走来一双脚,他仰头看去,窄窄的裤脚,雪白的衣衫,再上去,是一对冷目,藏在一副半黑框的眼镜下。   何野冲他露出一个刺眼的微笑。   ◇ 第77章 完美谎言   何大军蹭地一下跳起,不由分说地抓着他的衣领,暴怒地吼道:“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我儿子要是有什么损失,我要你偿命!”   何野冷笑道:“是你自己没能力保不住,你怪谁呢?”   就在父子俩的战争爆发前,走廊里传来一阵突兀的女人声音,哭声悠长,隔着老远都觉得哀伤,不过仔细一听,就觉得矫揉造作。   原来是何野的姑姑,何义婷来了。   “作孽啊,作孽啊。”何义婷用杭州本地话叫着,尾音拖得极长,周围路过的护士也被她吸引,纷纷侧目而视。   有些人的嘴脸哪怕不用说,都知道肮脏无比,姜山确实是第一次见何野除了父母以外的亲戚,难免新鲜。   姜山眉毛一挑,快步走了两步,站在何野身边,以防不测。   何义婷注意到姜山不寻常的举动,但没多在意,听说是何野的助理带人去警局之后,孩子才没的,她下意识以为姜山就是那个助理,不由得露出嫌恶的眼神。   “小野啊,我知道你肯定不喜欢新来的弟弟,但是人家那么小,连肚皮都没钻出来,你这个哥哥怎么就这么狠心呢。”何义婷俨然做出一副长辈责怪小辈的神态来。   这话倒是前后矛盾了,知道他不喜欢,又怪他狠心,不过这个狠心,说的只是对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吗?   何野嘴角微微勾起,笑得惨淡:“姑姑也没想到我三十多了还能做哥哥吧,这是哪里来的好福气。”   何义婷没想到他不按套路出牌,咳了咳,看了一眼何大军:“阿哥呀,儿子没了就没了,小野又不是故意的,可以再养一个的。”   何大军听完这话,刚下去的火气又一下涌上来,咬牙切齿地指着何野骂道:“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畜牲!真是报应!”   何义婷马上帮腔,眼珠子快白到天上去,但还是装腔作势地“帮着”何野说话:“阿哥你别骂他,小野他虽然年纪慢慢大了,毕竟没成家,哪里懂生小孩这种事?找媳妇都成问题呢。”   对了,何义婷知道他是同性恋。   曾经在一次年酒宴上,何大军为了博众人一笑,特地把何野的秘密公之于众,结果自然不负何大军所望,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了何大军身上,何大军当场就得意地指着何野又骂又打,最后那是那帮看笑话的亲戚假惺惺地拦下的。   何野那天回家,哭了一整晚,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父亲要这样对他,不过二十年后的他,终于与自己和解了。   有些人就是这样的,通过揭露别人的老底,来让自己获得所谓的“万众瞩目”的感觉,其实不过是自尊心作祟,用这样拙劣的方式来获得一些认同感罢了。   何大军作为长子,却德行最差,不得何兆川喜爱,老爷子总是恨铁不成刚,所以他经常被打骂,因而他性格古怪,长大后极重脸面,谁忤逆他,谁就会遭受到他如雷霆一样的怒火。   何野不动声色地站在一旁,看着这对兄妹俩一唱一和,话里话外都在骂他不孝子,嫉妒自家未出世的“弟弟”,连同辈的哥哥姐姐都照顾不好,害的他们一个死一个离婚。   何大军见他不说话,好像看戏的派头,登时脸上挂不住面,怪叫道:“你这是什么眼神!我问你这是什么眼神!你敢看不起你老子!”   “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有些人的德行配得上他现在的一切,如果不是你闹事,你那个女人不会被撞坏肚子,如果不是姑姑你经常挑唆表姐往自家拿钱,又三天两头往表姐家里跑,姐夫也不会选择离婚,这都是报应。”   何野冷静得可怕,一字一句犹如审判官敲下的锤头,在话音落下的时候,整个手术室外,鸦雀无声。   何义婷终于装不下去了,手里的包一扔,砰地砸在冰冷的地板上,歪着的嘴角吐露着她最大的恶意:“你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当初你给你姐买了别墅不就好了!你姐不幸福都是因为你!”   “就是,你赚那么多钱,分给你姑姑家一点怎么了?”何大军气得脸红脖子粗,把这所有的不幸,都归在了何野身上。   何野忍无可忍,怒火中烧,连胸膛的骨头都传来一阵绞痛,他颤抖地指着这对兄妹:“当初爷爷那么多钱分给你们,哪怕就是放在银行里存利息都够你们两辈子活了!你们俩就赌啊,底裤都输掉了怪我吗?我有没有给过你们钱!你们扪心自问!”   “你疯子!你不要脸!那么一点钱打发叫花子!哎哟!怎么会有这么一个没良心的侄儿啊!”何义婷泼妇本色显露无疑,当即坐在地上,拍着大腿骂何野。   有护士过来了,皱眉拉扯着何义婷的手臂:“这位家属,医院里不能大声喧哗,你再这样我们只能让你出去了。”   “我侄儿欺负人了!欺负我这么个没用的女人,你们赶紧报警,叫记者也来看看,看看这么大个老板,这样狠心啊!”何义婷又哭又闹,简直是鳄鱼的眼泪,半分伤心也没有。   这时,姜山站了出来,一句话像定海神针:“这位阿姨,我是何总的秘书,关于你说的资产问题,其实何总本来是有一套别墅要留给你的。”   何野眉头一皱,向他投来探究的目光。他镇定一笑,示意何野宽心。   他的话很快把这个贪婪的女人拉了起来,何义婷满脸写着不信,可还是开口问道:“哪有别墅?”   姜山自信地款款说道:“其实何总一开始有准备好别墅,准备给你女儿添嫁妆的,但是怕你们拿去赌,所以当时没说,后来处理何宏发还不上赌债的事,已经砸进去了九百万,就前几年,你记得吧。”   何宏发就是何野的叔叔,前年刚得癌症去世。   何义婷眼珠转了转,何宏发确实有过一次赌得很严重,欠款最后利滚利到三千七百多万,何野当时也确实拿过钱给他,但也只是一次,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何宏发的欠款就没下文了。   大家都以为他自己想办法还上了,不过现在听姜山这么一讲,难道里头还有内幕,还跟何野想要给表姐的嫁妆有关?   “所以要给我女儿的嫁妆跟这个有什么关系?”何义婷目光炯炯,已然被姜山带着往设好的陷阱里跳。   姜山站在何野身边,一张堪称国色的俊脸眉毛一挑,宛若掌握生杀大权的刽子手,说出的话掷地有声:“你说九百万和三千七百万中间差了个什么?”   对了!刚好差了套别墅的钱!如果这么一想,倒是真能对上。   何义婷咬着嘴唇,手指无意识地抓着衣服下摆,犹豫道:“是差了那套本来要给我的别墅吗?给他抵押了?”   “女士,怎么会是抵押呢?分明就是给他填平了大窟窿,这事儿正好就是我去处理的,你猜何宏发当时说的什么,他说‘你把房子悄悄卖了,钱给我去还债,我妹妹那里你就别告诉了,反正她也不知道。’这可是原话。”   何义婷听完,涂得红彤彤的指甲用力地攥紧,直往掌心的肉里钻。   她气得嘴唇发白,这个世界上最恨的不是天上没掉馅饼,而是本该砸到自己身上的好事,被别人一口叼走了。   姜山还在火上浇油,语气颇为惋惜:“何总本来想的好好的,给你一套,表表孝心,可是当时何宏发声声哀求先别给你,先给他还债,等他赌赢了再给你买的...”   “放他娘的狗屁!他哪次赌赢过,被别人出老千都不知道!他就是成心吞了我的房子!王八蛋!畜牲!”何义婷愤怒地骂道,忽然失控地大叫一声,尖利的声音回荡在走廊中。   姜山摇了摇头,劝她平复下心情:“赌博可真是个无底洞,何总的一点积蓄全部都填进去了,哪儿还有余钱再买别墅?公司现在债务这么高,大何总作为公司股东,也明白吧?咱们多久没分红了?”   一直沉浸在回忆中的何大军,突然被点名,耳朵里只听到什么债务。本就在公司里一点作为都没有,只顾拿分红的他,自然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愣愣地点点头。   何义婷一看自己大哥都点头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似乎她吃了天大的亏,跺着皮鞋跟跑了,临走不忘捡起自己富有时期买的名牌包包。   就在这场闹剧收尾时,手术室内走出一个医生,眉目严峻,审视的目光在何野与姜山之间徘徊,问道:“哪位是里头这位女士的家属?”   何大军浑身脱力地抬起头:“是我,我的儿子怎么样了?”   医生终于注意到他,眼中一晃而过的讶异,很快镇定下来,严肃地说:“我们已经尽力了,孩子没有保住,是个女儿。”   “女儿...怎么会是女儿...”何大军缓缓吐息,“女儿算了。”   何野脸硬得像块石头,勾起嘴角冷笑一声,把手插在口袋里自顾自地走了。   姜山快步追上他,等靠近自己的汽车,何野甩开姜山抓着他的手,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给何宏发扔了九百万的?”   “现在赌场都是‘全国联网’,他在哪儿赌都没用,我在全胜会里干过,一查就知道。”姜山盯着他的眼睛道。   何野嘴唇动了动,张开又合上,就这么看着姜山这张脸,好一会儿才说:“到底是你处心积虑,还是真的就这么短的时间里,编织出这样高超的谎言?连我都快相信了!”   “你怪我吗?怪我欺骗你的姑姑和父亲,还是怪我编排一个已死之人?”姜山嘴角努起,眼睛湿润,看似十分无辜。   何野艰难地吐出一口气,以手掩面,声音像捆着几百吨的重物,又闷又哑:“你让我害怕。”   姜山沉重地低下脑袋,小声道:“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让他们继续骂你,心里难受。”   “告诉我,对于我叔叔的事,你知道多少?他那三千多万的欠款,最后又是怎么平息的?”何野追问道。   姜山一抬眼:“他最后没还上的钱,拿你爷爷老家的宅基地抵押了,具体他使了什么手段我不知道,但是有你姑姑和父亲的手印在,不过我看今天这情况,他们俩压根都不知道这回事。”   理智像绷断的弦,何野一瞬间浑身僵硬麻木,全身脱力一样的直冲着水泥地栽倒下去。   姜山眼疾手快地一把捞住他的腰,把他打横抱起来,塞到汽车里。   他最后只听到何野一句话,虚弱得很厉害的一句话:“我一定不会让他们好过。”   姜山微微一笑,像守护王子的骑士,郑重许下承诺:“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无论你要做什么。”   ◇ 第78章 难道是前男友?   不知不觉,盛夏在蝉鸣中降临杭州,杭州地处江南水乡,空气潮湿,一旦混合上炎热的天气,简直像火遇上油,一发不可收拾。   而姜山回国的时间,也悄悄逼近,尽管何野再怎么不安,再怎么忧愁,可真的去想姜山要走这个事实,还是妥协,他只想好好地和姜山度过这最后几周。   于是,六月十八那天,何野开车,送姜山直达上海浦东机场。   一路上两人几乎没什么话,气氛沉重得犹如一块乌云,姜山几次想开口,硬生生憋了回去。   眼看着姜山进入安检通道,两人隔着一道半身高的玻璃围栏,姜山依依不舍地看着他,眼尾耷拉:“哥,我不想走了。”   “不想走的话现在就退票。”何野双手插兜,唇角微微上扬,口气揶揄:“说好还要读博呢?忘了?”   姜山不说话了,安静地看着他。   “空话少说。”何野深吸一口气,最后又揉揉他的头,目光缱绻温柔,对着这个年轻的恋人,他也是不舍的。   姜山的手伸出去,何野见状,也马上伸出自己的手,两人掌心相对,姜山几乎是哀求着他:“你要等我。”   何野一顿,只淡道:“我愿意等你,可我也怕你变心,你还年轻,未来怎么样都不知道。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如果真的有一天,你有了更好的选择,记得告诉我,我不会让你为难。”   “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敢情我这快一年的努力都是狗屁。”   姜山嗔怪他,又不敢说得太重,离别之际,他不想最后一面还停留在吵架上。   何野反倒笑了,上半身往姜山那边倾斜,两手用力地抱住他,在他耳畔小声道:“一路顺风,去吧。”   姜山毫不犹豫地捧起他的脸,蜻蜓点水一般简单地吻了吻他,而后很快分开。   姜山进去了,隔着很远的一段距离,何野脚步匆匆,追着姜山往同一个方向走,就在即将走到站外时,何野嘴唇动了动,那是三个字。   “我爱你”。   姜山怔在原地,突然发疯一样拖着行李箱跟着何野跑,但何野已经走到场外,走到他看不见的地方去了。   他一瞬间泣不成声。   姜山回国了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周围好友的耳朵里,当天晚上他们就约何野泡温泉。   “果然有家室的比不得我们这些。”傅春意调侃道,“你可好久没出来了。”   温泉酒店自带的KTV包厢中,盛逾海坐在高脚凳上,举着麦克风,点了一首很老的歌。   何野一边听着,一边往嘴里塞葡萄,笑道:“你们也不约我啊。”   “瞎说,我上周六晚上约没约你。”傅春意假意生气,不屑地哼他一声。   何野无奈道:“那天姜山感冒了,我得留下照顾他。”   盛逾海唱歌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转过头,幽深的目光对着何野的背影,说道:“他现在出国了,以后你什么打算?”   “等他回来。”何野双手攥着杯子,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壁。   盛逾海下颌骨动了动,坐到他身边:“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何野忽然想笑,这段对话有点熟悉。   傅春意见气氛过于僵硬,赶紧站出来打圆场:“你们俩好着呢,等姜山上完学,就一块儿过日子嘛。”   盛逾海沉重地叹了口气,扶着自己的膝盖点了点头:“挺好,我知道你不是个瞎胡闹的人,如果他真对你好,等待也是值得的。”   何野举起拳头,与他相碰,其实何野也察觉到盛逾海变了,以前的盛逾海,总是笑得没心没肺,可自从姜山出现后,他的笑容少了很多。   他不敢多想,很多事很多人都经不起推敲,就这样保持着微妙的平衡,足够了。   从KTV出来,穿过长廊走到温泉馆的这段距离,面前走过来一个低着头捂着肚子的女人,何野匆匆一瞥,待快走到尽头时,双目微微眯起,扭过头去。   似乎有点熟悉,是谁?   “刚才走过去的人你认识?”傅春意顺着他目光回望,就看到那个穿着酒店员工服的女人,一甩衣袖,消失在转角。   “不认识,走吧。”何野摇摇头。   都说一年四季均适合泡温泉,冬天驱寒,夏天则祛除体内湿气,亦不知是真是假。   因为都是露天的,每个池中间只用一道屏风隔着,他们这头才刚适应温泉水的度数,那头就传来了嬉闹荒淫的声音。   “啧,你说现在小年轻真的玩的开。”盛逾海露出鄙夷的神情,手指往屏风那头一指。   傅春意打趣他:“我们逾海长得这么帅,什么时候也找个对象啊?”   “啊?我可是无敌的单身贵族,倒是你啊,什么时候领个人回来,我们都好把把关。”盛逾海开怀大笑,低头正巧瞥见傅春意颈侧一个小小的紫痕,颇为隐晦。   盛逾海眉毛竖起,不怀好意地指着他脖子:“你这脖子上有草莓,谁的?什么时候的事?瞒得这么严实?”   “什么?”傅春意肉眼可见的慌了一瞬,赶紧抬手遮住自己脖子,脸上闪过绯红。   何野来了兴趣,身体往前倾斜:“真的吗?春意。”   “哎呀...就是一个学生,之前我不是回Z大做酒庄的宣讲,招来三个实习生,就他不安分,一直缠着我,天天跟到我家里去,现在我有家都不敢回,酒店都包月了。”傅春意尴尬地笑了下。   一向对任何事都应对自如的傅春意,竟也有吃瘪的时候,何野兴趣盎然,继而问道:“他人怎么样?”   “五官倒是很俊,就是那个表情啊,活像别人欠他八千万一样,到我家里二话不说给我炒芹菜,只因为我之前说了他一句炒的芹菜太难吃,然后他炒了一个多礼拜,哎,我快变成芹菜了。”傅春意无奈地叹息,眉眼间只有笑意。   何野侧目与盛逾海相互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凑到傅春意身边,一左一右地架住他,要他说出更多细节。   忽然一阵地动山摇,身后的屏风直接被那边暴力掀翻,何野猛地定睛一看,是两个男人在撕扯一个酒店女员工的衣服,还有一个女客人在旁录像。   “救命啊!”女员工哭喊起来,可刚喊出一句,就被一个男人强制捂住嘴,她犹如一只被狼咬住后颈的兔子,无助地伏在温泉池边的鹅卵石地上,手指甚至扣得出了血。   是她!这下何野知道刚才那股似曾相识的感觉从何而来了。   是刚结婚不久的,杜瑞的姐姐——杜如玉。   “喂!你们几个!”盛逾海声音比人先上岸,气势汹汹,连身体都来不及擦干,抓起一块长毛巾裹在腰上就起来了。   何野和傅春意紧随其后地从水里爬出来,那头两个男人看着也不像好惹的样子,鹰一般的眼睛钩在盛逾海身上,嚣张道:“别他妈多管闲事。”   “哦?真是新鲜,我的地盘还有这种杂碎闹事。”盛逾海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贱种,我给你个选择,要么,就立马给我滚,要么,我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盛逾海绝非空话,在他一声喝令下,酒店经理匆忙领着几个保安冲这边跑来查看情况。   那两个男人明显没了刚才的神气,在听到“我的地盘”四个字的时候,就开始慌张,最后两人对视一眼,后退着跑了。   何野赶紧冲上去扶起杜如玉,关切地问道:“没事吧?你怎么会在这,都怀孕了,还不在家里养胎?”   “你认识?”盛逾海惊讶道。   “嗯,我朋友的姐姐。”何野简单解释完,杜如玉就羞愧地低下头,像掩盖耻辱一样,慢慢拉好自己的衣服,等检查无误,才抬起头,一对我见犹怜的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何野。   杜如玉很漂亮,是很典型的东方美人,面相看着毫无攻击性,她小心谨慎地看着何野,第一句话是:“我没事,没磕着肚子。请何总不要告诉我家里,尤其是我弟弟。”   “不过你要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在这。”何野说完,想到身后还有人,于是给他们使了个眼色,他们心领神会,干脆进了屋。   杜如玉眼泪挂在眼角,如实道:“我在这里打工赚钱,供我弟弟以后娶媳妇,他很辛苦,赚的钱都贴给家里,以后怎么办呀。”   “他是一个健全的人,结婚的钱他可以自己想办法,倒是你,你在这,是干的陪酒的工作吧?”何野看着她那身与别的工作人员不同的衣服,她身上的衣料明显剪裁过,很能显现身材。   杜如玉赶紧捂着自己遮不住胸的前襟,又急又羞:“我不陪酒,只是送酒,顶多被他们摸一下,说两句而已,所以赚的比陪酒的少。”   “只送?如果今天不是我们在,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何野通常不会对女人严厉,但现在不得不严肃地质问她。   漂亮,是一个很重要的加分项,可若前提是没有文化,没有权势和金钱,甚至连自觉都没有,那么漂亮,简直就是一个自毁项。   “对不起,何总,您千万别告诉我弟弟,我以后不来这里就是了。”杜如玉声声哀求,甚至第一反应是用自己的美色来求得他的怜惜。   何野站了起来,内心不为所动:“你的丈夫拥有一定的社会地位,你应该好好利用他的资源,来让自己获得提升,这样你就可以从事更好的工作。”   “婆婆不喜欢我未婚先孕,所以对我很一般,我的老公又出国了,现在我只能自己攒一点钱,否则日子都难过。”杜如玉说着说着,泪如雨下。   何野很快抓住其中重点,面露不解:“你刚怀着孕,他还出国?”   “就是今天走的,去了英国,他告诉我他要在那里工作一段时间,让我务必把孩子生下来。”杜如玉失落地垂下眼眸,可是对于这样优秀的丈夫,她根本不敢有丝毫意见。英国,今天。   何野的心脏狠狠一颤。   ◇ 第79章 误会   他仍然记得,那天在杜如玉的婚礼上,姜山先是丢了魂,后是怒不可遏的样子。   可他怎么问,都没有从姜山嘴里翘到任何消息,姜山成心要隐瞒的事,他也一个字都问不出来。   当时只以为有什么过节,可今天杜如玉的话,犹如一根棒槌,卯着劲儿地砸在他脑门正中。   他疯狂地遏制住自己胡思乱想的脑子,颤抖地扶着杜如玉坐上回家的出租车,他站在路边,僵硬得像块雕塑。   姜山和俞孟源,不会是...飞机降落在英国的土地上时,天空漆黑一片,他把手机切换成伦敦时间,现在是晚上九点。   俞孟源的飞机比他早两个小时落地,据资料显示,俞孟源的房子在泰晤士河河畔,现在人应该已经到家了。   姜山带上耳机,坐在自家司机的汽车后座,车窗敞开着,他凝望着车外的风景,在这个熟悉的国度,他恍然间有了陌生的感觉。   他打开手机,无数次想给何野打过去电话,可是现在已经很晚,中国现在是凌晨四点,他如果现在打过去,会扰了何野清梦。   他吧嗒吧嗒地打了一行字:哥,我到英国了,想你,你起床了给我打电话~   “先生,我们很快抵达泰晤士河。”司机是一个亚裔,小麦色的皮肤,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的时候,会讲中文。   姜山漫不经心地翻看着家族企业的新闻,随口道:“哦,下个路口你右转,去那边的小区转一圈。”   司机听话照做,在绕着那座堪称是伦敦富二代天堂的小区外,有不少年轻情侣在路边的露天酒吧里喝酒。   姜山抬眸,以眼做尺,飞快地数着名牌号,在定位到第15栋的时候,俞孟源刚巧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姜山猛地挺直后背,拍了拍斜对面的司机,示意他停下,他瞪大眼睛,盯着俞孟源,还有身边的一个白人。   别墅的屋檐灯下,两人你侬我侬地拥吻在一块儿,这白人看着年纪很小,很俏皮,五官深邃,嘴唇红得像颗樱桃,在被亲吻完后,乖乖地冲着俞孟源眨眼,手指抹着俞孟源的鼻尖,一副勾人的样儿。   俞孟源揉着他的屁股,抱着他一下顶到旁边的墙上,接下来又是一阵口角厮磨。   姜山眉毛挑了挑,不屑地笑了声:“走吧。”   在酒店一觉到天明,他打开手机,发现没有任何何野的消息,他忍不住了,干脆打过去。   “喂?”何野很快接通,通话后有些杂音,算算时间,何野快下班了。   姜山听到他声音,一瞬间委屈了:“你怎么都不给我打电话。”   “嗯,我想着你这边还是凌晨,就没打,怎么样?到英国之后还好吗?”何野的声音很平淡冷静,每次一听到,就像被下了安抚剂,让人心旷神怡。   姜山扣扣床单,撒娇道:“我好不好,你看看我不就知道了。”   那头沉了沉,没说话。   姜山敏锐地察觉到不对,于是赶紧打开摄像头,那头也很快接通,何野一身西装,坐在他办公室里。姜山躺在床上,一脸刚睡醒的模样,镜头里的自己,头发乱糟糟的。   他坐起身,展示性地转了几圈他的套房,上到客厅厨房,下到卫生间和门口,任何一个角落都没放过,连窗帘都撩开给何野看:“怎么样?我住的酒店漂亮吧,窗外就能看到泰晤士河。”   何野果真凑近,通过镜头看着外面的河道,于是点点头,问道:“酒店?没回家吗?”   “我哥给我留的房子在伯明翰,现在过去也远,不过我一般也不住那儿,主要都住学校附近,有一个租的房子。”姜山答道。   何野缩回去,浅浅嗯了声:“挺好的,好好读书...”   姜山看他吞吞吐吐,知道他有话藏在肚子里,于是干脆替他说出来:“我会尽快回到你身边的,才刚来一天,我就觉得难受,没有你在的国家,好像坐牢。”   何野被他这话逗笑了:“好吧好吧,照你这意思,不想读博了?”   “我不一定读博呀,或者和现在一样,在外地和教授连线,定期汇报就好。”姜山歪了歪脑袋,眼角微眯,满眼都是爱意地看着他。   何野无奈地摇了摇头:“别因为我打断自己原本的计划,想读就要好好读,德国的博士含金量很高,难度也很大,我一个大学同学,去年才毕业,你想在外面读完,很难。”   听他两三句话都不离“读博”二字,姜山这才后知后觉:“原来你生我气了。”   “什么生气?我没有生气。”何野眉毛一低,装作无事的样子。   姜山笑了:“你不希望我读博,那我就不读,硕士毕业就好了。”   “你自己不想读可别赖我身上,我从来没这么说过。”听到姜山说不读了,何野脸上明显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只是他本人应该是不知道的。   看着自己认定的媳妇儿偶尔也有娇俏的一面,姜山别提多高兴了,真想现在就飞回去,搂着他亲两口。   可是不能,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哥,我很想你入英国国籍,这样我们真的可以领证,结婚证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有了它,我会很有安全感。”姜山看着手机里的何野,不经意间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何野内心触动,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仍然能感受到来自姜山的依赖,他从来是不相信婚姻这种东西的,认为是枷锁,可对于这样一个恋人,他也动过结婚的念头。   结婚,结婚啊...他浑身抖了下,何大军摔东西的场景和声音忽然跳了出来,还有宋英粲歇斯底里的骂声,最后口吐白沫,凄凉地倒在地上,她原来是这样一个温柔娴淑的女人,最后却被婚姻逼成这样。   “不、不...”何野瞳孔骤缩,跟梦魇一样呢喃着,被姜山连叫两声才清醒过来,“再说吧,我要下班了,晚上再打。”   姜山见视频被啪地挂断,顿感不爽,看来这事儿还得多提提,好让何野从内心开始接受。   “还没说我爱你呢。”姜山惋惜地看着黑掉的屏幕,叹了口气。   伯明翰的天空阴雨连绵,因此雨伞也是英国绅士文化的其中一部分。姜山从自家庄园出发,他举起伞,前往约定好的酒吧。   今天约见的人,叫Kevin,是个留洋的新加坡人,曾是他高中时代的同学,现在在帝国理工学院深造。   他进到酒吧里时,Kevin正好抬头,两人目光一对上,相互一笑。   “好久不见啊Vincent,你去大陆去了这么久?”Kevin拿过菜单放在他面前。   姜山很自然地接过,点了一杯酒,而后道:“是啊,遇到了我的初恋,所以耽误了回国的时间,拖了这么久。”   “哦,就是你一直说的,那个像天使一样完美无瑕的人?你们恋爱了?”Kevin眨眨眼,坏笑道。   姜山边笑边摇头:“确实恋爱了,但是他变了好多,和我记忆中那个人不太一样,可我还是爱他。”   “可以啊。”Kevin竖起大拇指,“你准备之后回到大陆和他一起生活吗?”   姜山双眼微眯,眼尾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我准备把他拐到英国,而且会尽快,他总得呆在我眼皮子底下。”   ◇ 第80章 这一切都是谎言   体育馆内熙熙攘攘,从楼上往楼下看去,一个个排队的人如盛夏夜空繁星点点,今天游泳馆爆满,何野看了看人群,最后道:“我们打羽毛球吗?”   傅春意“行”了声,吩咐身后的属下去开台场子租个装备,就跟在何野身后。   何野拿到球拍,掂量了下羽毛球,一个平稳的开球,傅春意后退两步,打了回去。   一来一回的,羽毛球飞了十八次,最后落在傅春意这片,两人默契地又连着打了半个多小时,旁边那个跟着傅春意来的小子,向何野递过来一瓶水。   “谢谢。”何野接过水,拧开瓶盖时,皱了皱眉,扭头看了他一眼。   这小子长得挺清秀,就是眉眼间一股化不开的“怒气”,好像谁惹他了似的,他察觉到何野在看他,于是抬起头,板正地与何野对视,像个倔强小牛犊。   哦,原来是他啊,缠着傅春意的那个大学生。何野藏下笑意,喝完水后,对着这小子说道:“你会不会打球?”   “会。”他简单吐出一个字。   何野把球拍递给他,只听到不远处的傅春意冲他叫“喂小野,你别...”,何野冲傅春意一昂头,就叫这小子开球。   他走到附近的长椅上坐着休息,面前的场子是对小情侣,那个女孩儿上肢力量微弱,打的有些吃力,何野正仔细瞧着,面前忽然漆黑一片。   一只丰满挺翘的屁股对着他的脸,挡住了他全部的视线。   何野疑惑地仰起头,目光所及之处,那人一头乌黑的长发散下,只见他缓缓扭过上半身,一张堪称邪魅的脸背对着阳光,他动了动手指,搓了两下,像个流氓:“嘿,大叔。”   何野眉毛微不可察地上扬,他扶正眼镜,十指交叉:“偷跑出来可不好。”   “托你的福,我相亲到现在了,前天刚确定关系。”沈培风咧嘴,一口白牙亮晃晃。   何野淡淡一笑:“好事啊,有了女朋友,总要收心了。”   “...收心?”沈培风用好奇的眼光打量他,“你都说我是同性恋了,我和一个女人结婚,就能收心了?”   何野喝下一口水,眼睛盯着面前打球的人,口气仍然平淡:“你是不是同性恋,只有你自己知道。”   沈培风双手插兜,脚尖勾了勾何野的小腿,在他的运动裤上蹭出一道白印:“姜山走了,你还敢用这样的口气对我说话?”   何野握紧拳头,盯着他极其冷漠道:“我是人,是个男人,不是你呼来喝去的狗,沈培风,你又是用什么样的口气对我说话?”   他话音刚落,沈培风猛地一把推倒他的肩膀,把他狠狠压在身后的墙壁上,阴惨惨地笑道:“大叔,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都兴奋了。”   “抱歉,我对于你这样随意发-情的变-态没有任何好感,怎么了?夜店的小鸭子满足不了你?来我这里撒泼?”   何野不甘示弱地瞪着他,同时伸出一只手,死死扯住沈培风后脑的头发。   沈培风忽然伸出舌头,舌尖上一颗镶钻的舌钉闪闪发光,他兴奋又戏谑地舔了口何野的左脸。   何野感觉到刚硬的钻石剐蹭在他肌肤上,连脸颊的绒毛都一根根竖起。身上一阵颤栗后,他眯起眼,另一只手卡住沈培风的下巴:“你让我恶心。”   “恶心?我还偏偏要恶心你。”沈培风眼神晦暗暧昧,像黑夜里徐徐前进的毒蛇,从何野的手臂缠上,直直钻入他的短袖里。   如此诡异妖艳的一幕,被这样一条美丽的蛇纠缠着,何野血脉偾张,经不住喘息一口,继而道:“真是不好意思,把姜山从你身边夺走,你都饥渴成这样。”   “那你还真是误会了,我对于姜山,可没有那种感情,他仅仅是我最契合的搭档。”沈培风笑了下,滚烫的气息覆在何野唇前。   何野抓着他头发的手又用力几分,终于把他扯疼了,暴力地甩开了何野的手,后退几步。   “哈哈,真有意思。”沈培风撩起长发,束了个高马尾,说道:“要不要打球啊?”   何野很快拒绝:“我把你的船都截了,你还有心思和我打球?”   “反正我只是个傀儡少主,你截的是姜山的船,与我何干?”沈培风说完,就见他双眼瞪着,知道他心底所有的怀疑被挑了上来,于是把球拍扔到他手里,“打赢了我,姜山的事,随你问。”   何野手是抖的,在听到“傀儡少主”这四个字时,他就已经猜到了大概。   什么“沈培风尊贵,他卑贱,不配做少主”,什么“沈培风逼他回全胜会”,全都是狗屁。   如果沈培风说的是真的,那么姜山才是幕后的操纵者,何来别人逼他回去一说。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个谎言!是谎言!而他,就这样像个傻子一样被姜山忽悠得团团转,他还自以为很聪明,能够看穿姜山,结果最愚蠢的就是他自己。   何野握着那杆球拍,视线开始恍惚混乱,他浑身都在冒着冷汗,就在这时,沈培风的一个开球,稳准狠地击中了他的眉心,像一根利箭,彻底穿透了他的身体。   他轰然倒下,身体沉重,骨头疼得不成样子。   “想知道真相的话,就打败我,堂堂正正地赢我一次吧,而不是靠着姜山在背后的推动。”   沈培风的声音很远,又很近,犹如一阵风,把他的思绪带走。   何野重新握紧羽毛球拍,缓缓站了起来,用那毫无生气的眼神紧紧盯着面前的人。   沈培风被他吓了下,但还是昂首挺胸地拿好球拍。沈培风深深呼吸一口气,一个中规中矩的开球。   两人无声中较劲,何野每一个扣杀,都像要把他按死在砧板上,而下一秒就好像屠刀要落下,把他砍成几段。   终于,沈培风打不下去了,他确实不擅长任何球类运动,从各方面来说,他都被这个三十多的男人完完全全地比了下去。   这一场和何野的博弈,和姜山的博弈,他们都没输,输的只有沈培风。   “行 ,那我就告诉你吧,全胜会能在十年内从末流提升到澳门首席,依靠的大部分是姜山,而我只是他摆在明面上的一尊佛,他为了你要离开他努力了这么多年的帮派的时候,我问了他一个问题...”   沈培风顿了顿,道:“我说你真的要离开吗?你真的要亲自毁了自己的基业?”   而姜山的回答是:只要何野高兴,我自断手脚也无妨。   “当初他惹了澳门一家帮派的老大,于是胁迫我成为他的挡箭牌,我认了,和他组成合作关系,现在我与他兢兢业业这么多年,可只是为了你,就一朝回到解放前,我在全胜会付出了那么多,我太不甘心了,我要他回来,但他铁了心要和我拆伙,所以我恨你。”   何野手中的球拍,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他颤抖地眨着眼皮,心中惊涛骇浪,无限的悲哀和恐惧涌入其中,直到今天,他才知道,他从一开始就被骗了。   在听完沈培风对姜山这些年大致行径的陈述后,他头顶上笼罩了一片乌云,黑压压得让他喘不过气。   他一直沉浸在名为爱的深潭里,导致他看不清岸上的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这个只把他捧在手心的男人,原来是如此面目可憎!   是他低估了人心,也是他把这样一个可怕的狼崽子请到窝里,还不自觉。   他好害怕...真的好害怕,一个人可以在十五岁的时候就炸毁别人的房子,点燃别人的汽车,可以在十八岁的时候,单枪匹马地捣毁一个有枪的帮派窝点,而像陈仲富一样,被姜山制造意外死亡的人,还有很多很多,多到连下辈子都还不清这个孽债。   怪不得,在雍和宫的时候,他向上苍祈求别报应到姜山身上的时候,姜山气急败坏要他把话收回,原来姜山自己也知道,他的恶行太多,无法赎清。   他咬紧牙关,在球场中闷闷地低吼一声,他看着沈培风,颤声道:“你说他一直在背后推动我,那么我问你,我把你们的船举报了这件事,他也参与了吗?”   “否则你怎么能这么快拿到我们交易违禁品的消息?”沈培风用反问句回答他,同时一歪脑袋,又道:   “你还记得你来我地下拳场的时候吗,是让那个姓盛的查的吧?如果没有姜山的授意,你们根本查不到任何消息,还有,他口袋里我的皮筋,应该也是故意放的,二度激化你与我的矛盾,借你的手,来让我死心,好彻底摧毁全胜会。”   “呵呵...原来如此。”何野苦笑一声。原来如此啊!   姜山费尽心思让全胜会鼎立,最后又亲手把刀递给他,好整以暇地等着他把这些姜山努力了很久的东西摧毁,他握着刀子挣扎的模样,全被姜山看在眼里,就好像...好像一个小孩子,莽撞地毁掉了大人积攒了很多年的心血,但大人一点也不生气,还一直纵容他、娇惯他,这种被彻头彻尾愚弄轻视的感觉,居然这么不好受。   何野自诩聪明,能掌握别人的生杀大权,可临终才发现,原来这一切的权力,都是那即将斩首的人给的。   他只是惆怅、无助。   姜山爱他,他信,可所有的爱,都敌不过姜山欺骗他这个事实,更别说姜山这个“爱”下,还藏着这么多血淋淋的事迹。   何野忽然不敢再爱他,他现在就想跑,带着他母亲躲得远远的,藏在一个姜山永远都找不到他的地方,他要离这个疯子越远越好。   “我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姜山说的,他为了上海那块地,是不是差点快被打死了。”   沈培风盯着他,重重一点头,算是肯定。   何野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拿起自己的背包,默默地走了。   ◇ 第81章 从良   曾经他经常失眠,在每一个父母吵架的晚上,他就会坐在床边,对着月光哼歌,今夜也是如此。   原来人在痛彻心扉的时候,心里反倒是平静的。   他漠然地点上一根香烟,随着一点火光快速出现,又骤然熄灭后,干涩呛人的感觉在口齿间回转,彼时,像有什么东西冲破了内心的屏障。   何野用一个晚上的时间想明白了,他决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决定看起来很颠覆人性,犹如一把黄沙,盖住了他前一晚所有的恐惧和不安,好像在沈培风面前流露出的感情都像是一场戏。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失去了姜山,就没有人再爱他了。尝到了这块糖果后,他已经无法再去想象那些黑暗的日子,所以,哪怕这块糖包裹着碎刀子,他也不想吐出来。   对未来“孤独终老”的恐慌,在这一晚上彻底超越了被欺骗的痛苦。   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开始走错路了,和宋英粲一样,明知道面前有可能会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但还是义无反顾地扑了进去。   没办法,他真的爱上了这个人,很爱很爱,每次失意气馁的时候,姜山都在,他是一个被割裂的墙面,而姜山就是填补那道缝隙的胶水,一旦脱胶,他会散得七零八落。   罢了,再难的坎都迈过去了,身上多挨一刀也无所谓了,只是最亲近的人扎的这刀,让他疼得快站不起来。   他自我安慰地哼着老旧的歌谣,哼着哼着,一瞬间泣不成声。   “何野,懦弱,别哭了。”何野抱着膝盖,脸深深地埋在臂弯里,他把自己缩起来,眼泪越聚越多。   好在,这块地是真的,姜山没骗他,姜山还是好的,至少没为了追到他而把事实夸大,他还是可以原谅姜山之前的一部分所作所为。   天终于亮了,晨光熹微的房间里,一个男人缓缓站起,他收拾好自己破败不堪的情绪,走到卫生间里,洗漱,打发胶,最后系好领带,又是新的一天。   “小野来了。”女人的声音在厨房间里响起,她探出头来:“你坐,我给你泡茶。”   何野撑着茶几,慢慢坐在沙发上,看着桌上一盆切好的水果,道:“没事的谈姐,喝点水也行。”   谈颂音,禾苗基金会江浙沪地区的总负责人,何兆川留下来的老将,何野对她一直礼貌有加。   谈颂音还是把茶杯放在他跟前:“好久不见,以前都是叫你的助理跟我对接的,今天怎么自己来找我拿新一批的学生资料?”   “因为正好有件事想问问您。”何野举起茶杯,小抿一口,“您还记得我刚上大学那会儿,从天桥上救下来的孩子吗?送到教工学校的那个。”   谈颂音皱了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地说道:“哦哦记得!后来就不读了,我去他家里找过,没人,叫...叫姜山吧,印象深刻。”   “是的。我查了一下,发现有一个叫俞孟源的人,您还记得吗?和姜山在一个学校,姜山退学之后不久,俞孟源也退学,这两件事中间有什么联系吗?”   谈颂音听完,眼睛闪过精光:“当时这事儿都闹到警局去了,不过时间久了,那会儿警局也没电脑录入,所以你现在查不到。他们俩打架,姜山把那个小俞打得浑身都是血,特别严重。”   “姜山打俞孟源?那为什么姜山退学之后,俞孟源还要退?”何野问道。   谈颂音脸色有点沉重:“我去取证,有小孩说是小俞霸凌姜山,姜山是合理反抗他,因为舆论传得大了,所以校长安排小俞退学,后来去哪儿我就不知道了。”   “其中一方是咱们基金会资助的孩子,为什么闹出来这种事,校长不联系基金会?”何野拔高语调,这完全不符合规定。   谈颂音眼皮一低,似有犹豫:“小俞是校长儿子。”   何野一抖,心里跳出来一个人,教工学校现任校长,一个话很多,非常圆滑的男人。   不对,他参加了俞孟源的婚礼,也见到了俞孟源的父亲,不是他心里想的那位。   谈颂音很快回答他:“小俞父亲是上上任的校长,当时教工学校还和咱们基金会是一个简单协作关系,不像现在是长期互助,出了事不会报备的,而且当事人还是自家儿子。”   “真他妈的。”何野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就保自己儿子,别的孩子明明挨欺负也不管,不给念书就算了,送回基金会啊!”   谈颂音两手交握,哀叹道:“这事我也有错,没有后续跟进,不知道姜山现在怎么样,希望他能好好的。”   “他现在在剑桥读硕士,被我朋友的母亲收养了,日子还算不错。”何野说到这,才堪堪松一口气。   谈颂音欣喜地笑了:“真的啊?福气蛮大,还好还好,他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从谈姐家出来,心脏像郁结了一块,他明明该高兴姜山和俞孟源不是他想的那种关系,但真正的事实又让他好难过。   见到昔日的仇人如今这么有钱,又娶上一个美女媳妇,还有了孩子,怎么想都成了人生赢家,何野换位思考了下,他也会恨的。   凭什么呢?霸凌别人却得不到报应,被霸凌者要是没有像姜山一样的好运气,估计也就彻底“腐烂了”。   只是...姜山虽然当场没有发作,但现在追着俞孟源飞去了英国,怎么想,都应该是要报复俞孟源。   就是可怜了杜如玉。   这一次,就任由姜山自己做吧,何野想了想,干脆不管了。   姜山回英国的半个月最难挨,好在他们每晚上都会视频聊天,姜山那边是白天,视线极好,会给他展示英国的风景。   不过这一次,他们通话后,他发现姜山的屋子里有人,尽管是一闪而过的镜头,他还是看得清清楚楚。   “......你家有客人?我们挂了吧。”何野瞅见那男孩了,但他选择默不作声,他想看看姜山的自觉性。   姜山果然着急了:“你生气了吗?不是我的客人,是我同教授的师弟,教授让我带一下他。”   “噢好,没事啊,我就是问一下,既然你还有事情要忙,之后有空再联系。”何野淡淡一笑,就要挂断时,姜山的声音陡然响起:“别啊哥,我们才刚打电话呢,我把他赶出去。”   很快,他就听见姜山真的赶人走了,门“砰”的一声响,姜山抱着手机一转悠,屋里果然没人了。   何野笑了,长得这么好看的恋人只钟情他一个,怎么想都很得意,“你把人赶走,不怕关系变僵?”   “没事,很熟了,我跟他介绍过你,他还说你好帅。”姜山抱着手机,镜头里冲着何野甜甜地笑起来。   何野忍俊不禁:“给他看了我哪张照片?”   “就是你参加筹款的慈善晚宴,我偷偷拍的,做了我的屏保。”姜山道。   何野点点头,认真地看着姜山的模样,姜山笑起来又可爱又纯洁,可若不是从沈培风这里知道...不,其实他早就知道一些,只是想不到姜山比他想象得还要狠毒和狡诈。   “姜山,你会不会是骗我,你师弟不会没走吧。”何野忽然半开玩笑道。   姜山一脸无辜地努起嘴唇,黑黢黢的眼睛里倒映着白光:“你怎么这么想我,我从来不会骗你的。”   “是吗?”何野故作轻松地笑了,从来不会骗我,连这句话都在骗我。   怀揣着答案问问题,有的时候就是自欺欺人。何野不想再追究什么了,只要姜山是对他好的,爱他的,就算了吧。   姜山躺在沙发上沉默地看着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慢慢的双眼发红:“我真的好想你,感觉不在你身边,你都没那么爱我了,你有点冷漠。”   何野抿起唇,温声道:“那怎么办?你回来吗?”   “我九月份毕业就回来。”姜山说完,缓缓凑近手机屏幕,隔着万里亲吻他,眼神间满是依恋。   何野饶有兴趣地盯着,轻声呢喃道:“你可要说到做到。”   “当然了。我不在的时间,你不准和别的人走得那么近,我要吃醋的。”姜山佯装生气地瞪着他。   何野无奈地摇着头:“我有分寸。”   两人又对着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姜山等着他挂断电话,而后把手机收好,对着躲在门口的男人道:“挂了,你进来吧。”   “没想到有一天还能做你的师弟。”Kevin边笑边走近他,懒散地歪在沙发上,“你这样骗他,也不怕他生气。”   姜山倒是无所谓地拿起桌上的咖啡,刚才的柔情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骗他是为他好,有些事情告诉他反倒麻烦,我只想他快乐。”   “深情的男人啊。”Kevin调侃道,“马上就要见到俞先生了,你准备怎么做?要杀了他吗?”   “...废了他吧,有些人活着,比死还难受。”姜山晃动杯子,纯黑的咖啡液中,倒映着他那双冷漠的眼眸,像一把刚杀过人,还淌着血的尖刀。   Kevin摆摆手,眉毛微压,同样冰冷地笑着,让人胆寒:“去了趟中国,你变善良了呢。”   善良?只不过是那一瞬间,姜山想到了何野信佛,曾在雍和宫真心祈求过上苍,让报应都落在他身上,虽然姜山不信这些,但还是不忍心。   何野永远是他内心柔软的一块地,每每想到这个人,就像轻软的羽毛落在他肩头,点化他,让他放下手里屠刀。   所以,他只把当年受到的欺辱还回去,就够了。   ◇ 第82章 太监   不知怎么,挂掉姜山那通电话后,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他喂好鱼苗,准备煮一锅热牛奶的时候。   何野拿起杯子,瞥一眼自己杯子位置边上的姜山的杯子,它静静地摆在那儿,上面一个很卡通的哆啦A梦,是姜山喜欢的图案。   他叹了口气,一口温奶才刚下肚,催命般的电话“叮铃铃”的把他的思绪拉回,他很快接起:“喂?元宝,这么晚了什么事。”   “哈哈何兄!我现在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祁元宝那头环境音很吵,似乎还有音乐声。   何野安静喝下一口奶:“好消息是什么?”   “好消息就是我今天酒吧周年庆抽奖抽了个大电视!”祁元宝兴奋地大叫,分贝高的感觉楼都要被他震塌。   他的笑声太有感染力,何野不自觉地跟着笑起来:“很好啊,那坏消息是什么?”   “嘿嘿,坏消息就是我车坏了,停酒吧旁边的大门那儿,好像碰着钉子了,你能不能来接我和我的宝贝电视机一下呀?”祁元宝声音小了一点儿。   何野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事,好吧,你把地址发给我,我很快到。”   酒吧距离何野家也不算远,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就赶到了,接到祁元宝的时候,他正巧被自己的粉丝堵在小门那里要签名。   祁元宝整个人飘飘忽忽的,抱着电视机傻乐,何野凑近一闻,才知道他喝了点酒。   “你是喝了多少?”何野蹙眉,祁元宝的酒量一般,能醉成这样,起码得喝了二两烈的。   祁元宝掰手指数,最后说:“我喝了两瓶威士忌。”   得了,都开始胡说八道了。何野无奈地叹息一口气,领着他先回了自己家。   路过小区附近的超市时,他板正祁元宝的肩膀,道:“元宝,你在这等我下,我去买点做醒酒汤的材料。”   “啊——我的电视机。”祁元宝哼哼唧唧的,又歪倒在车窗上睡过去了。   何野开门出去,上到二楼,买了些新鲜的豆芽菜,下来时,他站在出口处,刚巧接了江助理的电话。   “何总,事情紧急,明天我想请假一天,家里有人生病了,我得去陪护。”江助理声音沉闷沙哑,干瘪得犹如一口枯井。   何野欣然答应:“好的,有事就去吧,希望你家人能够恢复健康。”   “谢谢何总,再见。”   挂断江助理的电话,他拎着一袋子菜,突然嗅到空气中一股淡淡的芳香,他忍不住低头看去,一盆肥皂水端正摆在墙角的位置,上面漂浮着芝麻粒大小的蚊虫。   “那是防虫子的。”旁边收拾纸箱子的大姨见他认真,笑呵呵地说道。   何野顺着她的话接下去:“肥皂水还能防虫?”   “是啊,这个肥皂水香,专门吸引虫子的,我们这个法子用了好多年了,一年四季都好用!”   居然用了好多年,他还是第一天才发现这里有盆肥皂水呢。   等等,肥皂水...他猛然想起姜山去买蘑菇的时候,扑到他身上,姜山的衣服也有一股肥皂水的味道。   他和姜山都不是第一次去这家超市,可就那一次他闻到了姜山身上有肥皂水的气味。他低下头,嗅闻自己的胳膊,果然也有一股独特的香味。   他能沾上这股味道,大概是因为他站在出口处跟江助理打了会儿电话,平常都是匆匆就走,根本不会有浓厚的味道攀附。   所以,那天他和沈培风的见面,姜山就站在这儿,观察着他和沈培风的一举一动。   怪不得,买个蘑菇会买这么久。   被窥视的恐怖感瞬间让他毛骨悚然,同时对沈培风的那番话,他是更加深信不疑了。   我的选择,究竟对吗?何野抬起手腕,深沉忧思的目光投向腕骨上那串褐色的佛珠。   就在这一刹那,他的心脏猛地像是被痛击了一拳,他一个趔趄,几乎站不稳,扶着墙面直直栽倒下去。   “啊...”何野揪着心口处的衣服,跪在墙边痛苦地呻吟着,他像是被人掐住了咽喉,窒息的感觉涌了上来,好痛苦,好痛苦——   “哎呀小伙子你怎么了!”大姨一扔手里的废纸板,忙不迭地向他冲来,在被人触碰的瞬间,那种恐怖的僵硬感才缓缓褪去。   何野被她扶起,用力地呼吸几口新鲜空气,道:“谢谢阿姨,我没事。”   这是怎么回事?我应该没有心脏病。何野心想,拎着菜重新回到汽车上。   清汤在一口汤锅里汩汩冒泡,他举着一把勺,呆呆地盯着它,直到那口锅里的水漫出锅沿,“嘶啦”一声,浇灭了些许火焰。   他如梦初醒,关掉天然气,给祁元宝盛了一壶汤去,边看着祁元宝喝下,边给姜山拨了过去电话。   电话“嘟嘟嘟”三声,接了。   “哥...”那头传来姜山模糊不清的声音,像是刚睡醒,还带着困顿。   何野问道:“你在干什么呢?”   “午睡呢。”姜山靠在墙边,低头瞥一眼脚边匍匐着的俞孟源,Kevin和另外两个男人分别捂住俞孟源的嘴,压住他的四肢,令之无法动弹。   何野松了口气,也许真是他想多了:“你睡到现在吗?我看你们那边快下午两点了。”   “中午看数据太累了,想睡觉,我可是个乖乖睡觉的好宝宝。所以哥找我什么事?”姜山柔声道。   何野身体向前倾斜:“哦也没什么事,就是刚才突然心脏疼,心里总感觉你这里好像不太对劲,所以打电话来问问,你没事就好。”   “怎么会心脏疼?你明天赶紧去医院查一下,给我看看报告。”姜山急促地说道。   何野手指扣在桌面上,想了想,姜山说的也对,是该查一下,于是说:“好,我这周末抽空去看一下医生。”   “你一个人在家,我真不放心。”姜山抱着手机,像逐渐忘记了正事,趴在地上的俞孟源瞪着大眼,奋力地要挣脱,最后也只发出了几声跟猫叫似的“呜呜”声,但马上就被Kevin一拳头砸进了土里。   何野有点挂不住面:“我都三十多了,又不是孩子,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好了,既然你没事,我就先挂了,再见。”   “好好好,再见。”姜山含笑着挂断,扭过头时,一双眼睛阴毒狠辣,让人心惊胆寒。   他自顾自地点燃一根香烟,Kevin膝盖压在俞孟源后背上,半蹲着仰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姜山:“你动手还是我动手?”   “你们处理了吧。”姜山垂眸,漠然地看着俞孟源如杀猪般地挣扎,不过因为疼痛,很快就没了声息,从这个私人医院里出来的时候,他就是个太监了。   那张放在电影荧幕上也是一等一的英俊的脸,在为年少的自己报完仇时,却没有一点高兴的样子,或者说,连一点表情都没有,冷静得像在宰一只鸡,杀一只猪。   “算他走运,还痛快了这么多年呢。”Kevin拿抹布抹掉脸上手上的血,笑盈盈的走向姜山。   姜山下颌骨动了动,像是在跟Kevin说话,又像在和自己说话:“他能感受到我这里的事,他肯定很爱我。”   “......”Kevin嘴角抽搐了下,紧接着指着他哈哈大笑:“太有意思了,Vincent,你干脆放弃英国国籍算了,回中国去,和你的乖乖老婆好好过日子。”   姜山冷哼一声:“放屁,要是回中国,我们还怎么领证?”   “gay有什么可领证的,圈子里谁领啊,玩得差不多了搭伙过日子就好了呗。”Kevin不以为然,谁知一抬眸,就对上姜山空洞可怖的眼睛。   Kevin被吓得一缩,嘴角瞬间僵硬,很快敛了笑容:“开个玩笑,祝你们幸福。”   “管好你的嘴。”姜山剜他一眼,扭头就走。   半个小时后,这栋阴森恐怖的医院里,被像坨垃圾一样丢着的俞孟源,缓缓苏醒,他费力地脱下自己的裤子,看着自己的家伙包着纱布,上面还有渗出来的血迹。   他是亲眼看着自己的家伙被手术刀打开,又切掉了某一根管子,而现在剩下的,只有一个空架子了!   他顿时痛苦地哀嚎起来,愤怒悲凉的声音回荡在医院中,一声又一声,歇斯底里,直至嘶哑。   ◇ 第83章 被盯上了   江助理说好去陪护一天,不过已经三天没来上班,没有助理在旁,何野的工作只能交由江助理底下的人处理,这么一对接再整理,工作进度拖慢了不少。   何野趁着空闲时间,给江助理打去电话,那头接了后,何野很快道:“小江,你家人怎么样?”   “我...我父亲白血病恶化,现在刚稳定下来病情。”江助理声音疲惫不堪,带着一点尖锐嘶哑。   何野从不知道江助理的父亲生病了,十分震惊,他知道江助理并不算富裕,于是试探着开口道:“江助,手头宽裕吗?”   “刚凑齐手术费,劳您费心。”江助理闷声说。   何野皱眉思考着,又道:“我有朋友是医院行政人员,医疗体系这边他有门路,找配型的话,我帮你。”   “已经找到了,八月中旬会手术,谢谢何总关心。”江助理吸了吸鼻子,“我明天就回公司,这些天我不在,一定耽误了您工作,很抱歉。”   何野也无心什么工作不工作,听着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家里发生这样的糟糕事,他也觉得难受:“工作都是小事,家人才是最要紧的,如果家里需要你,就去吧。”   “谢谢您。”江助理这三个字,掷地有声。   中午没了姜山亲手做的午餐,他就随着员工们下到餐厅。   虽然这饭他曾经吃了两年多,但尝过姜山的手艺后,他的嘴就被养得极其刁钻,现在再吃,就觉得恶心。   唉!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扒拉下难吃的带鱼,拿起手机,准备出去吃了。   杭州的天气变幻莫测,上一秒还是大晴的天,下一秒就跟变了脸似的,蓦地下起了瓢泼大雨。   他急急忙忙跑回公司底下的停车场,才刚下到陡坡,耳朵里传来一阵劈里啪啦的声音,似乎是在砸什么东西。   何野心中警铃大作,赶紧招手叫来了两个保安,他们拿着棍子往前走去,就看见四个大汉一人抡着一个武器,有凳子,有刀,有砖块,最狠的是把斧头。   他们围着一辆高大的SUV,一人砸着一块地儿,那辆汽车残破不堪,挡风玻璃全部碎掉,车门都被卸下来两扇,后两个轮胎也报废了,汽车往下歪斜倾倒,十分萧条凄惨。   何野看清他们围着的汽车后,眼皮突突直跳,这不就是自己的车吗?!   就这短短几秒,他飞快地回想着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可就算绞尽脑汁,他也不知道得罪了谁,要沦落到被砸车的地步。   所幸那些人光顾着砸车,一点没注意周围的动态,何野马不停蹄地带着保安跑了,顺带报了警。   一路惊心动魄,如果他人在车里,现在会是怎样一番光景?想想都觉得可怕。   他忐忑不安地坐在办公室里,因为和警方有点关系,下班时间,他的警察同学便带着一窝同事,开着私家车来接他。   “说起来,何野你不是个惹事的呀,怎么会有人瞄准你的车来?”警官说道。   他们调过监控,这四个男人是正午时间,各自提着东西,往地下停车场里走后,绕过那么多条岔路口,直奔何野的车来的,绝非临时起意。   何野也一头雾水:“我不清楚。”   “他们很有可能会再来,小齐,你和何野同一个小区的,你多注意一点。”一个警官说道。   齐警官认真地点点头,看向何野:“好的。”   送到楼底下后,何野冲他们点头示意,上楼了。   而到家门口时,他瞬间瞪大双眼,他家门口的鞋柜还有地垫,全部都被捣毁撕碎,门锁也是,有明显的撬动痕迹。   他抿紧嘴唇,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摸着墙从电梯又下去了。   在电梯间里,何野打开祁元宝上次送给他的智能管家,这玩意儿平常就用来听听歌,但其实它还自带监控功能,真是帮大忙了。   他打开监控,在下午四点多的时候,那伙人闯入了他的家中,个个都带着头套,手里拿着麻绳等一系列看着像要绑架人的工具,在确认他不在家中后,就搜罗了些值钱的家伙什走了。   很勇,也很蠢,尽管带着头套,但这么点眼的行为,无异于自投罗网,何野立马下到底楼,联系上了齐警官。   齐警官很快调取小区监控,这伙人是坐着一辆面包车来的,从何野家出来后,就跑向了小区附近的监控盲区,再调取大街上监控的话,就需要上级批准了。   “领导说今天会给批示进行调查,最快出结果也是明天,要不你今天先住酒店?”齐警官道。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毕竟没有人员损伤,他也不想仗着关系给人警察添麻烦,于是就住到了公司附近的酒店。   他从浴室洗完澡出来,准备躺在床上看些白天没看完的文件,恰好此时,杜瑞的电话赶了过来。   “何野!何总!我我我...”杜瑞急促地呼吸着,抽噎一口气后大声道:“我姐夫,出事儿了!”   何野手指一僵,电子笔“吧嗒”一声掉在iPad上,他强压下心头的震惊,刻意冷静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他在英国,喝酒的时候,被一帮,黑/社/会的人给绑了,然后...那群人就直接废掉了他的,生育能力,他现在就...”   杜瑞简直吓得要哭出来,他在杭州没有什么能够依靠的朋友,他只能打何野的电话。   何野跟遭了雷劈一样,俞孟源果真出事了,尽管这个结果他早有预料,不过真知道结果的时候,心里仍然浮起不小的浪花。   “先别急,你姐姐现在怎么样?”   “我姐她,胆子小,一直在哭,刚才她和我姐夫,打电话,我姐夫还,安慰她。”杜瑞可怜巴巴地说着,在提到俞孟源的时候,他的声音明显软了一点。   何野听出点端倪,像试探一般开口道:“你对你这个姐夫,印象如何?”   “啊?”杜瑞被这个横出的问题拌了脚,结结巴巴地说:“我觉得他是个,好人,很温柔,很绅士,而且,他特别,优秀,这么好的大学毕业,现在又在,经营公司,我和姐姐都,崇拜他,就像崇拜你一样。”   “是吗...”何野沉思了会儿,“我知道了,明天我们见一面吧,你可以带上你的姐姐。”   杜瑞赶紧道:“好,谢谢你。”   何野挂断电话,紧接着又拨过去另一个电话:“阿凯?我让你查的东西,怎么样了?”   阿凯的哥哥是驻英国大使馆的高级翻译,各路都有人脉。   他这次联合了英区几位顶尖审计师,翻查了俞孟源家的账目,果然发现了他伪造及变造账本,设置两本账等等多项黑色业务,内里涉及的偷税漏税和洗钱金额拢共达到两千九百万英镑。   “...知道了,保留好证据,给我邮一份备份。”何野眼眸微沉,没有任何表情地说道。   阿凯又戏谑地笑了一声:“对了野哥,我还知道一个事,你让我查的这位俞少爷,原来就是gay圈里很有名的小钢炮啊,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他中文名呢。”   “什么?”何野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俞孟源是gay?那他还娶杜如玉?还弄出了孩子?   他瞳孔微颤,立马恢复了平静,是,这种事在gay圈里不少,骗婚生子,搪塞长辈,只是他见过俞孟源,在那个斯文和善的男人身上,他完全没有嗅到同类的气息,自然也没想到还会有这种事。   知人知面不知心,如果再附上这一层罪孽的话,俞孟源这个人,就得倒霉了。   第二天中午,他们约在一家咖啡厅,何野正坐在靠窗的位置,盯着面前醇厚的咖啡,搅了搅,端起抿了口。   随着一声“叮咚”声响起,杜瑞和他姐姐推开门,一眼就瞥见坐在那儿的何野,于是快步走来。   “请坐。”何野撑开手,杜瑞看了他姐一眼,在何野对面各自落座。   杜瑞随便点了两杯饮品,便开门见山道:“何总,求求你帮帮我们。”   “不用这么见外,我会尽我所能的。先跟我说说吧,你和你丈夫到底关系怎么样?”何野说完,眼睛直视着杜如玉。   杜如玉别扭尴尬地喝了口水,眼珠乱窜,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道:“我们很好啊...”   杜瑞觉得这问题和昨天一样莫名其妙,但是看自己姐姐这反应,还有何野这一副严肃的,像是知道些什么的样子,他就觉得,这里头一定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何野猜到她会这样,于是干脆托了一部分底出来:“据调查,俞孟源在英国,同时谈了好几个男人,所以他这次被阉了,说不准是情仇报复。”   杜瑞“啊”的一声跳了起来,发出的声音引得周围人投过来鄙夷的目光,他赶紧坐下,颤抖道:“他...他是gay吗?那...姐...”   他看向他姐,杜如玉阴沉着脸,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   何野手指点了点桌面,礼貌地说道:“所以,你是知道的,对吗?”   “他说他这次去英国,就跟他们断了,回来好好照顾我和孩子。”杜如玉怯生生地眨着眼,眼底泛起泪光,“我相信他。”   何野盯着她,沉重缓慢地摇了摇头:“你明知道他是骗子,却仍然愿意相信他、和他在一起,到底是为什么?”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财富,杜如玉的出身不高,高中没读完就出来打工养家,这样的女孩子,极容易被金钱诱惑,可就在他深思的时候,杜如玉缓缓开口道:   “因为我爱他。”   何野睁大眼,眼中闪过转瞬即逝的惊讶,他觉得滑稽,可又被内心另一个声音推翻。   爱?最容易产生,最不理智,最可笑的东西,为了所谓的“爱”甚至接受与内心完全相悖的事物。可“爱”同时又是世界上最珍贵的,能让人忘记烦恼,忘记悲伤,勇敢坚定地走下去。   “何总,这个答案,您觉得可以吗?”杜如玉轻缓地抬起眼皮,一双眸子带着哀伤,还有女子特有的,如水一般的柔情,让人动容。   何野像一个急于证明自我的小孩,他心里开始生出别的情绪,明明是追讨杜如玉,可想着想着,却又像是在一遍遍地追问自己,追问那个站在大雾中的自己:“为什么爱他?爱他什么?他欺骗了你。”   这话是有点咄咄逼人了,何野明知道,却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何总,我和弟弟是留守儿童,我们从小没得到什么疼爱,我从来没有遇见这样一个男人,他会给我的粥吹凉,他会在下雨的时候主动接我下班,他会关心我,会保护我,我们确实有一段不光彩的开始,但相处之后,我真的控制不住地去爱他,而且,他说,他也不止喜欢男孩,他说我是他最爱的女孩。”   杜如玉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摆,一字一句的陈述着她和俞孟源这几个月的相处细节,最后泣不成声。   【作者有话说】   更新啦!喜欢的宝宝可以评论一个咩~求收藏求海星呀!   ◇ 第84章 拍个小视频而已   最爱的女孩,这听起来完全就是一句哄人的话,可对于从小没有得到爱的人来说,它像一道咒语,困住了不被爱的人。   直至今日,何野才明白,他伪装起来的城墙,在面对旁人给予的爱时,会不攻自破,哪怕是旁人施舍的一点爱,也能让他咀嚼很久。   他会爱上姜山,是因为姜山爱他,而他,从来没有被真正地深爱过,所以,哪怕知道前路坎坷,他也愿意一试。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在对杜如玉那不堪一击的爱表示不理解时,是不是也在嘲笑那个深陷于饱含着欺骗的爱的自己呢?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但他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杜如玉也是,所以,不要对自己和杜如玉那么苛刻了。   “我知道了,那么你好好保护这个孩子,这是俞家唯一的孩子,有了他,你下半辈子都可以衣食无忧。”   何野微微一笑:“俞孟源那边,我只能尽力把他的性命保住,他回国之后,应该会好好待你。”   杜如玉紧张激动地站起,深切地握住何野的手:“谢谢,我只求他能平安回来,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何总,您是个大好人,我和他一定会铭记您的恩情。”   “不客气,一点绵薄之力。”何野大掌覆盖在她的手上,拍了拍。   杜瑞紧随着站起,双眼带着殷切的光,像看着崇敬的神明一样,默默地看着何野,他什么都没有说,最后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目送两人走远,何野沉默地喝下最后一口咖啡,拿起手机打了一行字:计划暂停,如果俞有挫伤姜或者转移资产的举动,即刻检举他。   杜如玉的反应在他意料之外,他原本准备告诉杜如玉一切,想让她把孩子打掉,逃离这个魔窟,但现在却发展成这样,只能将计就计了。   虽然偏离大道,何野还是分得清主次,手肘往自家拐,俞孟源是个什么东西,一旦威胁到姜山,他不会心慈手软。   他刚要起身,余光瞥见自己正对面的位置上,搭着杜瑞的防晒服。   真粗心。何野抓起衣服,一边拨打杜瑞的电话,一边往咖啡店的左边的路走,穿过那条巷子,就非常好打车。   杜瑞很快接通了,语气满满的抱歉:“真是麻烦你了,我陪我姐,在咖啡店右手面的集市,闲逛呢,你走到哪儿了,我马上,过来!”   “不凑巧,我以为你们要打车,所以我出门往左手面转了...”何野看了看面前的路,说道。   杜瑞赶紧道:“好!你稍等!”   “没关系的,你慢...你们什么人?!”   话音未落,面前不知何时突然蹿出来两个高壮的男人,不由分说地一脚踹向何野的小腿。   何野痛苦地呼喝一声,登时就一条腿跪了下来,手机摔在地上,就在其中一个男人的不锈钢管要落到他头上的前一秒,他猛地生出一股狠劲儿,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拳头自下而上直冲那人的下巴。   “喀拉”一声,是关节错位的声音,一百五六十斤的男人瞬间爆出一口水来,另一个人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就眼睁睁看着同伙像一块板砖一样笔直地栽在地上。   何野趔趄地站起,顺手抓起倒地的人手里的钢管,瞪直了剩下的一个人,脸上平静、从容,带着隐匿的狂暴。   对面的男人忽然抖了抖,紧接着一棍子呼来,速度之快,一阵破空声随进他的耳朵。何野抬起钢管一挡,就见那人骤然变换了角度,一脚踹上他那条坏腿。   一阵刺痛涌上脑门,他咬牙后退两步,在面对敌人下一次的进攻时,他抄起钢管,双眼通红,犹如一只暴怒的狮子,彻底起了杀心。   他几击挡开对面的攻击,就在对方来不及防御时,他猛地跳起,钢管瞄准敌人的眼睛,那动作,竟没有丝毫心软和犹豫。   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被压在地上的男人吓得魂不守舍,连动弹都没了力气,瞪大双眼,看着一片阴翳逐渐笼罩住自己。   就在钢管要插入对方眼睛的一刹那,杜瑞骤惊大喊:“何野——”   这一声来得突如其然,一瞬间他像是被唤醒了神智,很快身体侧了下,一棍子砸在那人头顶的水泥墙上,刮下一层石灰。   杜瑞瞳孔颤抖,吓得呼吸都战战兢兢,在他眼中一向温文儒雅,正直善良的男人,居然还有这样恐怖暴力的一面。   何野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慌张的一瘸一拐地走向他:“杜瑞,你听我说...”   “何野你身后!”杜瑞又是一声划破天际,拼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推何野。   就在一眨眼的功夫里,一只箭羽“咻”的一声,何野猛然抬眼,就像慢动作一样,那尖利的玩意儿,瞬间击穿了杜瑞的肩膀,爆出来的血液砸在他脸上,一片滚烫。   何野惊惧地睁大双眼,凄厉的声音回转在这狭小的巷子里:“杜瑞!”   杜瑞双眼发白,身形弱得如同没有根的浮萍,嘴角一咧,冲他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而后重重摔在地上。   复合弓?!何野转眸,瞥见背光的地方,站着一个男人,手中抬着一把弓,箭羽中心对准他。   他大脑一片混乱,视线全放在那个拿弓的男人身上,浑然不觉身后有两人悄悄逼近,只听“喀拉”一声,那两人果断地扑向何野,一个拿出绳索勒住他的脖子,另一个掏出一块散发着诡异气味的毛巾,压在他的口鼻上。   短暂的挣扎四五秒后,脖间绳索缓缓松开一些,他经过窒息一劫,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大口呼吸着,甜甜的气味迅速涌入他的鼻腔,很快,他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他睁开眼瞅着天花板,天还亮着。   这种迷药吸入后昏不了多久,他在被绑着上车的时候,其实已经恢复过来一部分意识,只是太累了,加之完全动不了,干脆放弃。   他记得,这辆车开了很久,在途中,他能听到前排的人喋喋不休地在吵:“这娘们唧唧的死了就扔到野地里,谁知道?”   “你傻逼啊,这么好的人质,可不能威胁一下后面的这个?”   “告诫过你们别伤了何野的脸,你丫的敢往他脑门上砸?想死啊?”   不能伤脸?为什么。他听完这几句话,就再也听不清别的,再次醒来,已经被挪到了一个房间里。   何野费劲地爬起来,环顾四周,这个屋子里家具应有尽有,就是看不见可以充当武器的家伙。   窗户被封死,勉强凑过去能看到外面是一片巨大的树林,看楼下这个装饰好的花园,他猜测这应该是一栋别墅。   何野长这么大,还是第二次遇到绑架这种事,上一次是很小的时候了,被爷爷的仇家绑走,在地下室里关了整整三天,期间滴水未进,也是因为这个契机,爷爷开始教他武术。   可是这次,他还是不明白,到底是谁要绑架他?   他很快就有了答案。   在他醒来后的半小时,被锁住的房门外传来沙沙的钥匙声,而后“吧嗒”一响,六个男人就闯进来,其中有两个,一左一右地架着杜瑞。   杜瑞被用胶带封住嘴巴,一双发红的眼睛惊恐地看着他,肩膀处已经做好了简单处理,他看起来狼狈不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何野心中起了不小的波澜,强装镇静道:“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绑架我?”   “其实这事儿本来跟你没关系,谁叫你这个男朋友不长眼,动了不该动的人呢?”说话的男人正是之前用复合弓射穿杜瑞的那位,穿着朋克服,一头卷毛,看样子,他应该是这伙人的首领。   何野目光沉静,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   “俞孟源?”   “没错,我们是他的手下。”他冷笑一声,“你对象把我们老大废了,我们把你废了,如何?”   杜瑞吓得“呜呜”两声,求证和害怕的目光落在何野身上,可何野一眼都没瞧他,只是对着那人继续道:“你如果想废了我,或者杀了我,大概是不用这么麻烦的。”   “所以,直接说吧,你们想干什么?”   何野站得笔直,面上没有一点表情,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卷毛首领狰狞地笑起来:“好啊,你这脑袋挺聪明,那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何野,你这张脸,这副身材,如果拍成小视频,应该会有很多人喜欢。”   何野脸上一僵,感觉浑身血液都倒流了,他脑中闪过无数念头,连被弄残四肢、毁掉器官都想过,可唯独就没想过这种,如此侮辱人的方式!   “这样吧,我给你个选择,你是选我们中的一个,还是...一起?”他低声笑起来,语气轻松,像是开玩笑一样。   六个男人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他站在人群中间,一下子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这一刹那,他只觉得不公平,明明做坏事的不是他,最后承受结果的却是他。可能,也许,真的是雍和宫下的祈求,实现了,姜山的错,都报应到了他身上。   他的拳头缓缓握紧,手背青筋暴起。   【作者有话说】   何野有点阴暗属性……是的。   ◇ 第85章 爱人前先爱己   见他沉默,卷毛男率先走了过来,手掌轻轻放在何野的肩头,而后缓慢地,往他的肋骨滑去。   报复何野最好的方式,就是毁了他,让这张看上去好像断绝了一切欲望的脸,沾上世俗的尘土,看着他沦陷,最后疯狂,俞孟源想的这招,高明,也下作。   何野硬得像块木头,僵在那儿,低着眼皮,无动于衷地盯着那只恶心的手在他身上游动。   终于,何野再也忍不住这种恶意的调戏,狠狠一巴掌扇开了卷毛的手,就在这一掌落下后,卷毛眼中闪过扭曲的兴奋,蛮力地提起膝盖,用力地撞上了何野的小腹。   何野就要和他打成一团,身后又上来两个人,粗暴地压制住他,把他按在地上,拳头狠狠往何野身上招呼。   何野单枪匹马敌不过他们,才挣扎没一会儿,就散了大部分力气,被他们逮着机会,又踹了几脚,腹部一片淤青。   “他妈的,别打脸,不然我弄死你们。”卷毛走到床前,很快把用布盖着的摄影装置拿出来,像欣赏一样,对准了何野的脸。   看着何野那张宁死不屈的脸,谁也没想到,有些人激烈的反抗反而会让人兽/性大发,男人的征服欲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你这样可不行,好像我们强迫你一样。”卷毛顽劣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冲着架住杜瑞的两个人使了个眼色。   一个男人抽出一把刀,一手扯住杜瑞的头发,把他的脸扬了起来,刀抵在了他细嫩的脖子上。杜瑞吓得瞪大眼睛,被封住的嘴里不断地发出小兽般呜咽的声音,两行眼泪不争气地滚了下来。   “跪下。”卷毛双眼直视他,发出不容置疑的命令。   压住何野的人纷纷退让开,何野捂着小腹,又看了眼旁边的杜瑞,冲着卷毛缓缓跪了下来。   “现在,你自己选吧。”卷毛傲慢地说道。   何野心头强压下怒气,仰头用毫不畏惧的眼神瞧着他:“如果我只选一个,别的人能出去吗?”   “你在想什么呢,总不会以为我蠢到这个地步。”卷毛一挑眉,“我没耐心了,老三,过来把他架到床上去。”   老三不客气地抓起他的手臂,当拎鸡崽子似的把他扔到床上,何野被他撕扯衣服,那双恶心的手对着他撒野时,他怒不可遏地给了老三一拳。   “操你妈的!弄死你!”老三一屁股坐在他身上,拳头就要落下时,卷毛赶紧捉住了他,并道:“行了,把他绑起来,还怕没你潇洒的时候?”   老三很快爬了下来,拿起绳子,把床边的围栏升起来,何野眼看着这围栏跟墙一样把他圈住,他就像一头待宰的羔羊,最后又转过脸,看了眼还被刀刃抵住脖子的杜瑞,露出了视死如归的表情。   杜瑞怕得浑身发抖,看那伙人麻利地把何野的双手双脚捆在栏杆上,嘴巴也被封了起来,摄影机就对着何野敞开的身体。   几下的功夫,何野的衣服全被撕破,这撕扯时间不长,却极度难熬,他奋力地挣扎着,四肢被绳子勒得擦出血来,还是无济于事。   卷毛先覆了上来,双手撑在何野脸部两侧,不紧不慢地开始剪他的裤子,何野的眼神快要咬死他,就听见“咔嚓”一声,什么都没有了,他脑子嗡的一下,跟宕机了一样。   卷毛带好东西,而后道:“扛机子的别拍到我的脸。”   马上就有人拿着小摄像机怼到了何野的脸上,而后拉大场景,他们如蛇一样纠缠在一块儿,何野羞愤地闭上眼睛,脸红得快要滴血。   卷毛贴上来的时候,他疯了一样地抗拒扭动,卷毛不耐烦地一拍他:“别动!”   何野骤然瞪大眼睛,双目猩红,开始用后脑勺砸着床垫,卷毛怒了,从口袋里摸出一粒包装好的药,撕开后,胶囊在何野眼前转了转:“这个会让你很舒服的。”   几分钟后,何野开始浑身滚烫,皮肤如同温热的红酒,他再也没了力气挣扎,双眼迷离地对着天花板。   “对了,过来再拍拍他的脸,姜山看到了一定会乐坏了!”卷毛说罢,吩咐摄像机走近。   在场的男人们无一不兴奋地盯着这桃色场景,跟狗盯着肉一样,只要老大玩完了,剩下的就是他们来了。   何野看着窗外的黄昏,大脑一片空白。   坚硬的东西抵在他时,他狠狠地闭上了眼。   “卧槽——”边上一个男人突然大叫,何野猛地抬眼一看,杜瑞不知怎么了,竟然挣脱了控制,飞快地滚到一边,后背用力地撞向一面橱柜。   一次不够,再撞第二次,直到那橱柜歪歪扭扭的,开始往摄像机的方位倾斜,并很快地把摄像机砸到地上,瞬间成了碎片。   刀见了血!一个男人走了过去,那把刀子被稳准狠地插进了杜瑞的手背!   何野看着那可怖的一幕,怒从心生,这把刀直接把杜瑞钉死在了地板上!   杜瑞破碎撕裂的声音封在胶条下,一向胆小老实的他,竟然发了狠,双眼像要倾吐出所有的痛苦。   他不屈地瞪着何野,用眼神无声地告诉他,别怕。   就在这时,窗外响起警车高亢的长鸣音,鸟雀惊飞,枝桠乱颤,就在下一秒,大门被暴力破开,几个抱着防爆盾的警察猛地冲进来。   “警察!放下武器!原地抱头蹲下!”警察黑洞般的枪口对准屋内几人,厉声呵斥。   一分钟的功夫,警察就快速地制服了这群罪犯,银白色的手铐咔嚓咔嚓扣锁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   直到现在,他才从恍惚中醒过来,得救了,他还是得救了。   何野被随行的医护人员救下,重新穿戴整齐。杜瑞被撕开嘴上胶条后,一下子又哭又笑,脸部抽搐得厉害。   杜瑞因为肩部伤口撕裂,加上手部刺入刀具,地上一滩血,他的脸色也白得像纸。   何野对上他的目光,身体一抖,快步走到警察身边,毫不犹豫地抓起地上的椅子,就要砸到罪犯头上。   “你冷静一点!”立即有警察发觉他的异动,抬手一挡,另外一个警察也赶紧转过身,捉住他的手臂:“他们自有法律审判,你动手就会吃责任的!”   冷静,冷静...…盘踞在他脊梁上的恶魔终于被正义剥离开,何野慢慢地松开手,被警察夺走椅子,整个人脱力地直面倒下去。   他们很快抵达医院,他体内的迷药被清出,在做笔录的时候,才知道,是杜如玉先发现杜瑞去了太长时间,而后打了电话。   因为没接通,她于是赶到东面的巷子,看着地上杜瑞的手机和血迹,她就报了警。   警察能这么快追踪到他们的位置,全靠何野手上这块指针表。   这是严哥改装过的,每一块都自带定位系统,并在手机上安装追踪软件,最初目的是防丢失盗窃,没想到阴差阳错下救了大命。   面前的警察接了个电话,扭头对着何野说道:“受伤的那位男士,他的姐姐在找你。”   何野进入住院部,转口就看见几个警察等在屋外,他就走了进去。   姐弟俩一同抬起脸,杜如玉一双眼睛哭得通红,她站起来,鞠了一躬,声音发抖:“对不起,让你受伤了。”   “......”何野平静地关上门,看杜如玉这反应,猜到杜瑞已经把所有的事都跟她说了。   杜如玉吸了吸鼻子,俨然没有当初尊敬何野的模样,她还是很害怕,在听完杜瑞说俞孟源找人报复何野,是因为何野的对象先把俞孟源废了时,她震惊,她不知所措。   最敬佩的人,背后却隐瞒了这样大的事,哪怕何野受了伤害,她也觉得,何野不无辜。   “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的男朋友,为什么要对我丈夫...我丈夫甚至都没和人吵过架...”杜如玉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生怕触怒他。   何野站在门边上,说道:“你丈夫曾经霸凌过我的男朋友,这是他们之间的仇恨,我没办法替我男朋友做主。”   “可是...可是有多大的仇恨,要这样对待我丈夫...”杜如玉豆大的眼泪哗啦一声滴落在洁白的被单上,她很想逼问这个男人,可她不敢。   何野略一沉思,摇摇头:“我不知道。”   “但你一定知道你男朋友伤害了我丈夫,还...还假惺惺的说要保护我丈夫,你,你怎么可以这样!”杜如玉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   杜瑞严厉道:“姐,你看中的人,未必是好人,我相信何野,也相信,法律,所有的真相,一定会水落石出。”   何野怔住了,心脏处传来隐痛,看着躺在病床上虚弱的杜瑞,他愧疚万分,但与此同时,被坚定信任的感觉,很让他感动。   杜如玉沉重地点了点头,她的心确实偏向丈夫,但杜瑞说的对,在事实还没确定前,她不能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对不起啊,我的话有点重,但我真的很怕,如果没有他,我以后怎么办。”杜如玉蜷缩起来,呆呆地看着脚。   杜如玉出去买晚饭,何野就坐在杜瑞旁边,跟他面对着面。   两人无言对望,最后还是何野先开的口:“我那个时候,很吓人吧。”   杜瑞愣了愣,轻轻点了下头,马上又说:“是他们,先,欺负你的,我支持你。”   “是吗?”何野哂笑一声,道:“很多人都觉得我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其实你们都被我骗了,有的时候我会暴怒,连我都控制不住我自己,拿起钢管的时候,我承认,我想杀了他。”   杜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静静地看着何野的侧颜,何野是个五官很周正的人,眉眼、嘴角都带着一点圆润的弧度,只看一眼就觉得这个人面相极好,是个老实的、温和的人。   他垂眸轻声道:“没事的,何野,你不用被这些东西困住...自己,人从来不是一个,绝对的事物,如果为了别人的看法,而活,你会很累。”   “我没有叫你失望吗?”何野侧过脸,一双眼眸带着哀伤。   杜瑞摇了摇头:“你不为我而活。”   何野眼中闪过一瞬间的诧异,像是小行星偏离了既定轨道,他对于这个答案,非常意外。   没有人对他说过这些,他不会爱人,他无法逃离被亲戚和父亲伤害的阴影,他偏执固执,他始终生活在“害怕别人发现他是个冷漠暴力的人”的世界里,其实归根到底,他只是不明白自己为了什么而活。   终于今天,有个人告诉他——你要为自己而活。曾经在机场对杜瑞说过的话,在几个月之后,像利箭一样射穿了他的身体。   原来如此,豁然开朗,迷失在大雾中的人,找到了归家的方向。   他不禁热泪盈眶。   ◇ 第86章 我回来了   他遇袭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大洋彼岸。   然而比姜山的电话来得更快的,是阿凯。   阿凯给他发了一封邮件:野哥,俞那边开始转移资产,而且他现在股市价格被抬高,他们要大量圈钱跑路了,我们已经按照流程检举他。   何野盯着这潦草几行字,又瞥一眼面前的姐弟俩,回复道:尽快。   这两个字刚发出去,姜山的电话就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他走到门外去接,划开接通键,一阵堪比咆哮的声音传来:“你被绑架了?!”   “嗯。”何野顿了下,淡道,“警察来救我了。”   电话里沉默了几秒,姜山的声音降了下来:“对不起,我没在你身边。”   何野握着手机,那玩意儿忽然冷得像块冰,他只很轻地说了句:“对我来说,这是无妄之灾,姜山。”   “从你决定下手的那一刻起,你就要明白,很多事,会由我来承担代价。”何野走向医院外的花坛,靠在墙壁边上,静静看着来往的病人和家属。   姜山深深地呼吸一口气:“你已经知道了...…”   “我不应该知道吗?”何野反问道,“还是说,如果没出这事,你是准备瞒我一辈子?”   两个问题,问得他哑口无言。   姜山嗫嚅着说:“对不起,可我恨他,在看到他靠着伪装自己过的这么好,我就恨死他。”他越说,越是咬牙切齿。   “我明白。”何野一句话,彻底打破了他的担忧,他以为何野会指责他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惦记着,会怪他为什么这么小心眼,这么记仇,可是何野仅仅只是一句“我明白”。   这句话,轻如鸿毛,重如泰山。从来没被尊重过的姜山,在这一瞬间真正感受到了来自长者的疼爱和包容。   姜山坐在候机厅里不争气地红了眼眶,但是何野很快又说:“你这么聪明,事事都想的这么周到,为什么这件事想不明白?”   姜山一愣:“我什么想不明白?”他又开始怀疑何野在怪他针对俞孟源的事。   “我不想和你说这么多,你自己慢慢悟吧。”何野果断挂掉电话。   有些东西,说的太直白了,反倒失去了本真。对于俞孟源这事,何野早就知道姜山会行动,他决定放手,让姜山自己选择,可姜山就是这样处理,留下一个祸害。   我都已经想好怎么给你处理之后的事,也都在替杜如玉物色新的夫郎和工作,不过你的行为真让我失望。   阿凯的行动速度像坐了火箭,尤其是听到何野险些真的被强/奸时,更是气愤得扬言要把他们一锅端了。   仅仅是第二天早晨,何野从病床上醒来时,就收到了俞孟源被带走调查的消息,速度之快,让他咋舌。   “我们只是向上催了两下,谁知道他们马上就批下来了条子,真是老天都助我。”阿凯在那头哈哈大笑。   何野嗯了声:“太感谢了,阿凯,我承诺予你的股份,会在你回国的时候兑现。”   他现在还不能单独出门,警察朋友怕他被报复,于是用取证未结束的理由,把他扣在了警方眼皮子底下,所以昨晚上他只能睡在病房里,由警方照看。   去隔壁病房看了眼杜瑞,杜瑞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病怏怏的,细看眼睛下一片乌青。   “没睡好吗?”何野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他身边。   杜瑞咳嗽一声,低着头说:“做噩梦了,我梦见你被...如果那个时候,我还是懦弱,胆小的话,梦就成真了吧。”   “我很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可是,如果不幸再有类似的事,千万不能再鲁莽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有可能会丧命?他们难道是跟你开玩笑吗?”何野口吻不容置喙。   杜瑞微微睁大眼睛,不甘心地辩解道:“看着你被那样,对待,我做不到,冷眼旁观!”   “杜瑞。”何野叫住他,“这件事本身跟你无关,我只要不死,怎么样都能接受,我不想拖累别人。”   杜瑞握紧拳头,大声道:“这不是,拖累,为你做这些,我愿意,因为...我喜欢你。”   何野一愣,下意识道:“谢谢你的喜欢...”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杜瑞撇过头不肯看他,眼里满是落寞,“我好羡慕姜山,他可以和你,很亲近,你也愿意,亲近他,可是对别人,你永远,都那么礼貌克制,像陌生人一样。”   有很多人对他说过类似的话,包括傅春意,关于这点,他没办法改变,性格使然。   “你上午还有,工作,还是不要耽误。”杜瑞低下脑袋,悄悄瞥一眼何野,而后便做出想睡觉的姿态。   他被绑架了的消息,警方封锁得很快,这事儿除了当事人谁都没有惊动,他回到公司后,员工们纷纷向他问好。   看着堆成小山丘一样的文件,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卑微的中年人,连被绑架的时间都没有。   从早上一直忙到下午,他暂时把这一阶段重要的文件都过目和审核了一遍。   下班时分,警车在楼下等着,要接他去医院旁边的酒店。   “我想回一趟家里,拿点东西。”何野对着警察道。   警察习惯性问道:“是什么东西?”   “枕头和被褥,还有毛巾。”何野回答道。   警察不解:“这些酒店里都有。”   “在陌生环境里我实在睡不好,明天后天都有很重要的会议,我怕我状态太差影响工程进度,所以麻烦你送我一趟了。”何野疲惫地呼出一口气。   警察点点头,透过车内反光镜瞥一眼他的状态,很快道:“好,知道了。”   为确保无虞,警察随同他一块上了电梯,就在电梯门打开时,面前突然站着一个人。   双方都吓了一跳,何野这层楼就住他一户,怎么还会有别人在这呢?   那人是个工人模样的打扮,身上的灰色工作服上还沾着水泥浆和白漆的痕迹,警察立即挡在何野跟前,严肃询问道:“你是?”   “哦我是这户人家搞装修的。”工人指了下何野家的对门,何野抬眼一看,果然看到那扇一直紧闭着的门现在敞开着,有好几个工人在里头搬家具、做装饰。   何野不知怎么,心里头隐约觉得不安,就在他出事的这几天里,这户人家就有人搬进来,真的是巧合吗?   反观他自己的家门,除了锁被换过后,里头暂时还是一片狼藉,他简单收拾了下自己的东西,疑心重重地跟着警察回了酒店。   在酒店铺好床,他瘫在床上,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在放松下来后,又回想起那种被陌生男人触碰的感觉,跟胃酸反流一样,恶心得他浑身发抖。   怎么会这么恶心,他跑进浴室,滚烫的热水浇在他身上,他拼命地搓,直到把全身的皮肤都搓红,那种像章鱼触手吸附在他身上的感觉,好恶心,怎么都擦不掉。   他咬牙切齿,像感受不到痛一样继续搓着自己胸膛,直到擦出一大块面积的血斑,他低下头,湿漉漉的头发里,一双眼睛充斥着迷茫和颓然。   直到门铃作响,他呆愣了好久才缓过神,披上浴袍后,打开了门。   然而看清门外站着的人时,他淡漠的眼神中忽然闪过几分慌张狼狈。   姜山就站在门口,发丝凌乱,被口罩和帽子忽略的一双眼睛,带着哀伤和悲悯,又看起来很委屈,在见到他完好无损时,眼睛很快红了。   姜山飞快地抓着行李箱闯进来,“砰”的一声拉上门,把带他过来的警察关在门外,他不遗余力地看着何野,一边往里走,一边脱下自己的口罩。   何野步步后退,姜山步步逼近,直到他的手臂被姜山死死抓住,微凉干涩的嘴唇就吻了上来。   姜山扣住他的腰,把他按在墙壁上,粗重地吻他,舔舐他的舌头,想要把他口腔这方寸地彻底染上自己的气息。   这张让何野极为喜爱的脸,在他眼前无限放大,姜山独一无二的气味裹挟着他,宽大的肩膀和身体把他圈在这儿,让他沉溺,让他窒息,让他...兴奋起来,甚至倍有安全感。   “够了,放开我。”何野轻轻推他,姜山纹丝不动地粘在他身上,啃咬他的脖子,肩膀,大手摸进他的浴袍里,摸着他消瘦一些的身体,不加掩饰的心疼起来。   姜山重新把他抱在怀里,倾听着他的心跳,声音都在颤抖:“我来晚了,都是我的错,我向你保证,绝对不可能再有下次。”   “没什么可说的,事后补救有什么用。”何野简单的一句话,又在两人中间立起一道屏障。   姜山放在他后背的手更加用力地锢着他,想要把他揉碎一般,声音沉闷又冷静:“那些人,一个都活不了。”   “你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那又怎么了?他们看过我了!摸过我了!要是再晚一秒我会变成什么样?你懂不懂啊?凭什么?!”   见姜山毫不羞耻地在这做事后诸葛,何野一下子火气控制不住的涌上来,愤怒地咆哮道,一把推开姜山,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胸膛剧烈起伏。   姜山握紧拳头,白皙的皮肤上一下子印了个红手印,低着脑袋,看着极为可怜。   终于意识到自己失控的何野,慢慢地扶着墙壁,走到客厅里,喝下一口温水后,逐渐平静下来。   何野,你为什么又发脾气,现在事情都已经发生,明明是该静下心来商量对策的时候。何野心里头对自己说,在与姜山相遇后,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放肆,他的脾气不停地被发泄出来。   内心的恶魔,只有在姜山这儿,才显露了头尾,他开始恐惧这样的发展。   他忐忑不安地坐在沙发上,余光瞥一眼还站在那儿的姜山,姜山收拾了下自己的东西,防晒服扔在地上,帽子丢在柜子上,而后走了过来,站在何野跟前。   高大的身体一下矮了下来,他跪在何野身边,低低地说:“对不起。”   ◇ 第87章 小心你马甲   何野紧张地拉扯他的手臂,见他不动,口气凌厉了起来:“你再怎么错,也不必这样,站起来说话,你难道没有自尊心吗?”   姜山倔强地一直跪着:“自尊比不上你重要。在毁了俞孟源之后,我根本没想到他会把矛头对准你,等我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是我大意了。”   “......”何野转过头,没有理会。   姜山又轻声说:“你挂断电话之后,我在飞机上反省了很久,可是如果再让我选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只不过我会优先保护你不受伤害。”   如果能重来,依旧坚定地选择废了俞孟源,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他不知道曾经到底发生了什么,谈颂音寥寥几句根本让他无法想象。   与其自己在那里猜,不如干脆问出口吧,他看向姜山,犹豫地问:“俞孟源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太多了。”姜山摇了摇头,神色落寞,“他不仅仅只是殴打我,弄脏我的饭、衣服,书,诬陷我偷东西、作弊,更重要的是,他很会精神打压别人,那段时间,比我跳天桥前的日子,还要黑暗。”   何野不禁瞳孔微颤,能让一个本该安心读书的少年,觉得人生如此没有希望,这个俞孟源,竟然可怕到这个程度。   “你起来。”何野再度扶他,最后恼了下:“你再不起来我真的生气了。”   姜山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后,又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一份厚重的资料,递到何野面前,“俞孟源不仅仅只是霸凌我,这是所有被他霸凌过的人的资料,你看看吧。”   首当印入眼帘的是一张彩色的照片,照片里的女人,看这皮肤状态,还有脸上如黄土沟壑一样的皱纹,目测也许有四十多,可又觉得她似乎没这么大年纪。   她一左一右两个孩子,最大的那个好像有七八岁。   他扶正眼镜,又看了眼这女人的眼神,那是一种饱含着深刻苦难的眼神,夹杂着几分难寻的清澈,面对着镜头很局促,当他往下去看备注时,忽然连呼吸都不可遏制地抖了下。   李明雪,25岁。   禾苗基金会被资助人,20XX年被同校学生俞孟源长期校园霸凌后,于当年退学,十六岁嫁于老乡,现有二子一女。   后面几沓纸里,是记者对她的采访,访谈中有这样一句话:“李明雪对我们的采访是排斥的,那段记忆对她来说,像噩梦一样缠绕着她直到现在...”   一个优秀的学生,每次期末考试都在年级前三的学生,一夜之间高楼坍塌,她内心所有的自尊都被摧毁,不可挽回地走上了一条不归路,而她明明可以拥有更出色的人生。   何野那一瞬间只有震撼。   继而怀疑、惋惜、愤怒!   除了李明雪,还有张孝仪、庄正、温平平、张喆等共十六名惨遭荼毒的学生。   这十六名受害者声声控诉,甚至在最后还签字画押,只因为采访的记者告诉他们,这个恶人马上就要被制裁,他们充满了期望,尽管这是迟来的正义。   “我是被他霸凌的人里面,唯一一个念完书的,也是活得最好的,我读法律,从业法律,所以我太清楚了,这些东西哪怕拿到法庭上,能判他几年,还要花掉多少时间来打官司,可是这么多人的人生都被他毁了。”   姜山站起来,字字铿锵,何野拿着这份沉甸甸的资料,沉默着。   “我知道这辈子我的罪孽是赎不清了,在所有人眼里我都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所以报复他这种事,我愿意做,也只能我来做。”姜山眼里含着泪,却始终没有落下,他又道:   “其实我本来想弄死他的,杀了他泄愤,可是那一瞬间,我想到了你,我想起你说要替我背上报应,我就怕了。”姜山一把擦掉眼泪,固执地看着窗户。   何野收好资料,心里堵得厉害,最后也仅仅是自嘲地轻声一笑,带着浅浅的愉悦:“报应?你不是从来不信。”   “我是不信,可只要跟你有关,我就畏惧,万一呢?”姜山转过头,湿漉漉的眼神凝望着他。   无声中,何野似乎听到了锁断裂的声音,那是从姜山心上传来的。   时至今日,他才知道,姜山走到今天有多么不容易,苦,难,被人当枪使,被践踏,一路走到现在。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我会支持你的。”何野由衷地说道,他又欣慰,又心疼这个男孩。何野抬起手,两指柔缓地为姜山抚顺额上的发丝。   姜山惊讶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瞄他一眼:“你不生我的气了。”   “还记得昨天你给我打的那通电话吗?我说过的,有些事你没想明白,所以我再告诉你一个事吧,你跟俞孟源之间的仇恨,在你去英国后不久我就知道了。”   姜山一愣,只见何野站起身,整理了下自己的浴袍,一副潇洒的模样。   “你早就知道?”姜山不可置信地盯着他,“那你不拦我...你不是最见不得我做这种事...”   他说完,空气中一阵诡异的沉寂,但此刻,无声胜有声,有什么东西,好像破开了重重泥土,生长出了芽。   何野在明知道放任他不管就有可能闹出大事的时候,仍然选择不动声色,这是...何等的信任,和尊重,把一切的选择权都交给他。   何野的头侧了过去,独留一个后脑勺给他看:“这件事我没办法左右,如果你可以为那些人鸣不平,我相信上天会保佑你。”   “冰箱里有冰袋,拿去敷一下脸。”何野又说。   话音刚落,就听见“噗通”一声,何野被撞得险些摔倒,姜山从后面狠狠地抱住了他,脑袋埋在他香喷喷的浴袍里。   何野难得有了一点好心情,他为姜山做的那些隐秘小心的事,终于被对方发掘。   像伯牙遇到了钟子期,内心的共鸣让他非常满意。他喜欢悄悄地为对方做一些事,但不喜欢高调宣扬,同时又希望对方能自己发现。   他太矛盾了,只有在姜山这里能够满足,因为姜山足够聪明。   “下次吭一声,吓我一跳。”何野嗔怪地拍拍他的手臂,见他依旧抱着,于是叹了口气,望着窗外的医院,那里灯火通明。   姜山藏在头发丝里的一双眼睛委屈巴巴的,声音都带着一种乞怜的感觉,他岔开话题,问道:“你爱我吗?”   “这个问题只有小孩子才会反复地问,你都这么大了,幼稚不幼稚?”何野无奈地说道。   姜山不依不饶,双臂逐渐收紧,声音愈发低沉,他抬起头,在何野耳边用夹杂着口音的英语说道:“你明明为我做了这么多,却为什么吝啬表达爱?”   “......”何野眉头一皱,这口音有点似曾相识,好像在哪儿听到过。   他浑身都僵硬了,眼珠转了转,目光落在那用下巴硌在他肩头的姜山的脸上,他的脑中翻起巨大的浪花,无数珍藏过的身材照,还有他最喜欢的一段音频,以及和姜山吵架时,那人问的恰到好处的问题,而那个人是...   “......Vincent?”啪的一下,所有零碎的记忆都交叠在一起,汇聚成了一条笔直的线。   颈侧的呼吸蓦地一滞,就像印证了何野的猜测一般,何野很缓慢地转过头,盯着他看。   姜山一向精明的眼神此刻带着点钝感,像是疑惑,又像是求知,他傻乎乎地问:“Vincent是谁?好霸道的名字。”   何野看了他半晌,姜山这双漆黑的眸子深沉似水,没有溅起一点慌乱的痕迹,何野一时间倒开始怀疑自己。   是了,Vincent一开始就说自己是bottom。何野想起来这回事,畅快地呼出口气。   “就是觉得你的声音和身材像他,我听他的口音,大概也是英国人。”何野从桌上拿过手机,熟练地点开btm-Vincent的主页,向姜山展示Vincent绝美的身材。   听着Vincent奉献给粉丝的娇媚音频,何野听着听着,心里躁动不已,耳朵也跟着红起来。   不对,他现在都是有男朋友的人了,怎么能当着姜山的面看别人的主页,以姜山的脾气,肯定会闹起来。   何野猛然惊醒,急忙掐灭手机,心脏跳动幅度像打鼓一样,轰隆隆的声音在耳朵边回荡。   谁知他回过头去,发现姜山竟也红了耳朵,脸上停留着几分难寻的绯红,眼睫毛快速地颤动,眼珠不知道转在哪儿,总之是没看何野。   “别听了,以后不许关注他。”姜山一把夺过手机,用力往沙发上一扔,赌气地哼哼两声:“我吃醋了。”   “我不关注他了。不过在取关之前,我应该给Vincent发一张我们的合照,告诉他一声取关缘由,突然取关,我想他会不高兴。”何野说。   姜山忙不迭的摆了摆手:“不用发给我......的仇人,这个狐媚子天天在社交网络上发点擦边照,真是脸皮厚,还把我老婆给钓走了,他是我的仇人。”   姜山到处找补的模样实在狼狈,好在还是把那句脱口而出的话圆了回来,没引起何野的注意。   何野对他的话表示认同,于是点点头,准备在姜山不知道的时候,再和Vincent说明一下情况。   因此,当天傍晚,姜山便收到了来自枕边人的“道歉”。   ◇ 第88章 撬他墙角   互相坦白之后,事情就进展地飞快,姜山这头忙着搜集俞孟源的犯罪证据,何野开始疏导杜如玉。   作为俞孟源的枕边人,杜如玉拥有得天独厚的获得俞孟源机密文件的机会。   虽然挖墙脚这种行为不厚道,但是他不能放任一个罪大恶极的人逍遥法外,何况这个人是让姜山性格大变的罪魁祸首。   自从那天姜山对他坦白之后,他内心的罪恶感少了很多很多,因为转接到了俞孟源身上,没有负担地活着,他面对姜山,也更洒脱了。   于是他约了杜如玉今天见面,地址就在俞府附近的一条街上的花房里。   杜如玉的肚子有点明显了,这次来的时候,身上多了很多的首饰,不比之前,灰扑扑的,一点不像有钱人家的媳妇。   “俞家开始重视你了。”何野起身为她拉开椅子,她小心翼翼地扶着肚子坐下,眼神飘忽不定,在躲闪何野。   杜如玉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杜如玉才刚享受上好日子,他的到来,无外乎是揭露俞孟源的罪行,等于毁掉她的生活,能给面子来,就已经是下定很大的决心。   杜如玉像小鹿一样的眼睛含着悲伤看着他,还不等他开口,便直接道:“何总,无论如何我不会拿掉孩子的。”   一向软似水的杜如玉,十分坚定地昂起头,跟法官宣判似的,说:“我不想再过以前的日子,我的公婆现在对我好,哪怕以后俞孟源进去了,我也能靠着这个孩子活下去。”   称呼已经从“我丈夫”变成了“俞孟源”,杜如玉知道了些东西。   既如此,何野也不愿跟她多费口舌,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资料摆在杜如玉面前:“俞孟源这些年做下的事,全部都在这,你看完后决定。”   杜如玉怔了怔,看着面前一沓厚厚的资料,沉重地吸了口气,拿起来随便翻到一页。   她粗略得连那一页都没读完,便放了回来,说道:“你们想怎么样都好,我还是坚持要生下来,不要阻拦我。”   “你放心,我们只是替那些曾被他欺辱过的人讨回公道,不会连累无辜。所以我要请你做一件事,事成之后,你就安心过日子吧。”   杜如玉抿了抿嘴唇,抬眼道:“什么事?”   “俞府的保险柜中,有一个他私刻的,关于TCI集团的公章,麻烦你你帮我拿出来,这是足以当场定罪他的证据。”何野十指交握,坐在杜如玉面前,颇有大刀阔斧的气势,不容他人拒绝。   杜如玉张了下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她看着何野眼中勃勃野心,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问道:“俞孟源会不会被枪毙?”   “不会。”何野如实回答她,所以,他还在搜集能让俞孟源变成无期的证据,这话他没说。   杜如玉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她对俞孟源是有感情的,听到他不会死时,还是高兴了一瞬,哪怕再等十年二十年,能和俞孟源度过剩余的日子,也可以了。   “那我怎么拿?保险柜的密码我也不清楚。”杜如玉声音萎靡犹豫,但何野早已做好对策,他道:“密码是他的手机屏保,他初恋的生日后加27,27是年龄。”   杜如玉呼吸一顿,哆哆嗦嗦的,像是猛然知道这个秘密。   何野不清楚她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既然挑明了,他干脆就不再与杜如玉虚与委蛇:“09......”   “090827。”杜如玉抢先一步脱口而出,说完猛然呼吸两口气,像是无形中掐住她的手刚松开似的,抬头时泪眼盈眶,“他说这只是做梦梦到的,一串无规律数字。”   何野正要安慰她几句,手机嗡嗡震了两声,他低眉一瞧,微信跳出来几条消息。   于是他就按灭手机,非常客观地对着她说道:“如玉,不管未来如何,这都是你的选择,我希望你能过得好。”   杜如玉轻巧地点点头,在何野说完的下一秒,她就赶紧起身,扶着肚子要回家,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呆。   快走出门口时,杜如玉站住脚跟,对何野挤出一个很勉强的笑容,“何总,我之前对你态度不好,千万别生我的气。”   “不会的。”何野温厚一笑,冲她挥手。   目送杜如玉坐上俞家送她来的车后,何野打开手机,最上面江助理的消息停在一句“他们准备起诉您了。”   何野皱眉,忙不迭点开一看,那帮畜生亲戚居然要联合起来起诉他不给“赡养费”。   他看着这行字,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感到悲哀,呆呆地坐在花房的椅子上,盯着木头桌子上黑色的扭曲纹路,它张牙舞爪,它狰狞滑稽。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最想图安逸宁静的人,却迫不得已的要像陀螺一样,一刻都不能休息。   有的时候真是哭笑不得。   这些窝囊亲戚要起诉他的导火索是,何野的表姐,昨天因为没钱而去找了她的前夫,结果被前夫一家赶出来,而后去到前夫的公司里闹,在和公司保安争吵后,不小心被推落台阶,摔断掉好几根骨头。   医药费,还是何野垫付的。江助理说,今早上他们又觉得医生开的不是好药,闹出了医患问题,有医疗器械被摔坏了,他们赔不出,要叫何野赔。   江助理的消息后面,马上就跟进来一个陌生号码,接起一听,果真是XX医院的行政人员来向他询问赔偿的事情。   “你好,我是何野...哦这次赔偿款我这里一分也没有...嗯对,你直接起诉他们就可以,好的,有问题就找警察,不用再联系我。”何野说完,一个字都没有留给对方说,便挂断电话。   他收好手机,瞥见花房的学徒正在修剪一束鲜花,这花开的艳丽,平淡的芳香散播在空气中,让人心旷神怡。   金城医院的土地混杂着草腥味,他的汽车停在草坪上时,新换的护工正巧出来倒垃圾。   宋英粲在客厅里拍着护工教她的特效视频,何野举着花束进去的时候,她还在笑,对着手机自言自语道:“哎呀这个真厉害,跟我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何野把花藏在背后,凑过去一瞧,原来是个“变年轻”特效,宋英粲玩得不亦乐乎,连何野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都不知道。   一看镜头里忽然多出来个人,宋英粲忙不迭偏过目光,立马把手机凑过去:“儿子你怎么来了。快看,这个能看到你以前的样子呢。”   何野垂眸,目光落在屏幕上那个只是略微幼态一点的脸上,轻笑一声,附和了句:“真有趣啊。”   宋英粲玩心大发,又抱着玩了会儿,才后知后觉道:“儿子,你吃饭没有?”   “我吃了,吃完过来的。”何野说完,从身后拿出一束花,递到他母亲跟前,“你喜欢的百合。”   宋英粲高兴得像个小孩,抱起花凑到鼻子底下一闻,欣喜地看着他:“还挺香的,摆在卧室里最好。”   “我以后让人天天送来。”何野扶正眼镜,坐在一旁的小椅子上。   宋英粲亲自把花插进花瓶里,看着何野跟在她身后,又问道:“对了,护工做了糖醋排骨,还有好几块没有吃呢,你吃饭没有?没有就正好吃了。”   何野一愣,脸上还停着僵硬的笑容,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尴尬地笑了笑:“我吃了,妈。”   宋英粲点了点头,提着雪白的裙摆走上几节台阶,站在护工边上,低头打量着她制作咖啡:“你这个咖啡做的真香,再给我做一杯吧。”   “阿姨,这个你不能多喝的,每天最多半杯,今天的你已经喝掉啦。”护工柔声劝阻她。   何野帮腔:“对,咖啡不能多喝,你要午睡了。”   宋英粲拗不过他们,只好答应下来,就转头的功夫,她说:“儿子,厨房里好像有新煮的莲子汤,我去看看好了没有。”   “阿姨我来吧!”护工赶忙扔下手里的工具,几步追上宋英粲,随她一同去了厨房间。   何野就坐在沙发上等,想着有护工在应该没什么事,于是打开茶几上的煮茶机。   然而左等右等,茶水在器皿中发出咕噜噜的泡泡声时,仍然不见她们出来。   何野顿感不好,拔腿就从沙发上起来,快步冲向厨房。   等他闯进厨房,垂眼就见他妈倒在地上,脑袋枕在冰箱门的下半截上,闭着眼睛,呼吸均匀。   护工仰头,无声中给了何野一个“你放心”的眼神,同时一根手指竖在唇前。   两人互相帮忙,这才在不吵醒宋英粲睡眠的情况下把她搬到一楼的临时卧室。   护工细心地收拾好宋英粲身上换下来的脏衣服,又检查一遍卧室内的监控,这才带着何野出去。   刚出卧室,何野便等不及问:“我母亲最近情况怎么样?”   “虽然记忆力有点衰退,但是她暂时是没有精神失常的时候,情绪在稳定,你放心。”护工是个冷静的女人,且是国内医科大毕业的,高薪聘请,她的话对于何野来说,极具权威。   何野悬着的心落了下来,重新坐在沙发上时,疲惫不已,他很像吹过许多遍又瘪下来的气球,紧张和放松两种情绪不断交错置换,使他的反应能力在下降,人逐渐麻木。   如果可以,他甚至一点不想听到宋英粲的消息,好累,好烦,好痛苦。   这并不是不孝顺,只是看到自己的至亲被病痛折磨,他打心眼里难受,想逃避,捂住耳朵就听不见亲人被折磨的声音。   护工为他递上凉下来又煮过一遍的茶水,指了指他的手机:“你的电话在响。”   何野恍然找回神智,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喂?姜山,怎么了?”   “......我在我妈这儿,你要来也可以,地址......算了,你先到金城医院吧,我出来带你。”   金城医院的保护病人的措施进一步升级,整个片区全部摘下了门牌号,只有医院内部的人才能分清哪栋,所以何野一下子跟姜山说不清楚。   不过姜山回来的还挺快,昨晚上睡觉时向何野提过,今早上姜山会去机场接两位朋友。   是什么朋友,姜山没说。   何野坐着金城医院的接送车,停在金城医院的石碑前时,他的疑惑被解开了。   姜山身边站着两个约莫五十岁的外国男人,均是白大褂的穿搭,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充斥着权威,连眼镜都像点睛之笔。除此以外,后面还跟着几个年轻些的男男女女,手中抱着笔电。   怎么回事?何野看了看那两个外国人,目光又落在姜山脸上。   ◇ 第89章 你就当我想结婚了   姜山熟络地撑开手,对着何野介绍道:“这两位分别是英国顶尖的心血管科和神经科的专家,刚在北京开完研讨会,我把他们请了过来。”   何野对待这一类精英人物一向礼敬有加,不过不打招呼突然到访,他总觉得不适,有一种措手不及的感觉。   但是这是姜山带来的,而且这专家含金量有多高,他大概能猜到把他们请来是多不容易的事,也就只好先硬着头皮迎接。   何野率先伸手,专家看了看,迟缓地伸出手回握,短促地握了下后,又带着试探的目光看了眼何野,显然是还未适应中国的礼仪。   姜山已经向专家们介绍过何野,现在正式见面,又简单地对着他们说:“这位是我的男朋友,他的母亲在心脏和精神上有联合疾病,烦请两位博士看一下。”   两位专家很严肃地回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于是一群人乌泱泱的来了,跟着何野的接送车,一群人乌泱泱的又走了。   在进屋前,其中一位专家直接问了何野,口吻客观不带个人情绪:“你同意我的学生们进入房子吗?作为陪同会诊。”   “我的母亲生病之后,对待陌生人有恐惧感,所以......尽量少一些人。”何野用英语流利地回答他。   专家并未表示出任何不耐,接通电话后对着在后头跟着的汽车里的学生说:“你们在车里等,我会拿到报告出来。”   何野自己倒是觉得抱歉,坐在副驾驶没有说话。   姜山坐在后头握了握他的手,指尖传递上来热度,“只是例行询问,不会怎么样的。”   两个专家迈着利索的步伐,后头跟着一个专门负责安抚病人情绪的女专家,于是五个人轻轻地走进别墅,没一会儿,金城医院的副院长和医师也过来了。   业内顶尖专家的会诊现场,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何野站在安装了单面镜的卧室外,看着挤在镜前只能探头探脑的医生,听着对讲机里传来的声音,他们眼中闪烁着崇拜和求知的光,一眼都不肯落下地看着两位专家。   宋英粲午睡醒来时,第一眼见到专家后,吓了一下,很快就被女专家抚平情绪。   女专家的中文非常好,外貌可亲,肢体语言极为专业,没有让宋英粲应激。   何野在这拥挤的空间里闷着呆了会儿,出去了,站在阳台上,俯瞰底楼的秋千。   天气燥热,加之江南雨水多,空气湿度大,走出空调屋没多久,后背上就有粘腻的汗,薄薄的体恤衫紧贴着皮肤,他揪了几次,仍是无用。   不知怎么,他想抽烟,于是进屋,从公文包里捞出打火机和一盒还没抽完一半的烟,毕竟上一次抽,还是沈培风说姜山骗他的那天。   何野把烟从烟盒里抽出一根,含在略薄的唇间时,突然想到,如果有专家的诊治,宋英粲或许真的可以恢复健康,甚至和正常人完全一样。   但是这大概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也需要姜山从中牵线搭桥。   这个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也必然要给予对方一点好处。   而姜山想要的好处......打火机“吧嗒”一声开火时,姜山正好把移动落地窗推回原位,站在他身侧,说:“不热吗?”   “屋里太闹。”何野解释说。   姜山听完,手臂靠在半人高的栏杆上,大理石台面相较于体温来说有点凉,靠着很舒服,侧过头说道:“好,一会儿再进去。”   何野心情不太好,又没说话,自顾自地抽着烟,看着远处的树林出神。   姜山看着他抽完一根烟,笑了:“我答应过你的,要让宋阿姨接受最好的治疗,我没食言吧?”   “没有。谢谢。”何野把烟掐了,浸在边上灌了水的烟灰缸里,漱了漱口,又说:“还是进去吧,我怕我妈又累了。”   姜山打量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他似乎兴致不高,姜山抬手,抓住了何野的手腕,问:“哥,你怎么了?”   “有点困。”何野简单回答他。   姜山毫不留情地戳穿他,碰了碰他紧锁的眉心:“你单纯困了不会皱眉头,到底是什么事?”   何野抬眼看姜山,很快就被姜山抱在怀里,姜山的气味和拥抱让他很安心,姜山的声音也是,“好了不怕,我在呢,快点告诉我了。”   何野很疲缓地眨着眼睛,上下睫毛耷在一块儿,再分开,小兔子窝在大兔子边上一般,没有正面回答姜山的问题。   只道:“你就当我想结婚了吧。”   姜山抚摸他后背的大手很突兀地停住了,发紧地环着他的腰。何野一怔,这才如梦初醒地发觉自己刚才说的什么话。   他心里闪过一个念想,刚好由姜山说出了口:“结婚不是能开玩笑的。”   姜山极少用这种口气教育他,何野马上觉得挂不住面,推开他,后退几步:“你一直嚷嚷着要结婚,你说可以,我说不可以?”   “因为我不是开玩笑,你是。”姜山极其严肃地攥住他手腕,把他重新拉到阳台上,风声传递着姜山的声音,“你知不知道结婚要考虑的东西很多?”   何野现在就想停止这个话题,胡乱推了姜山两下想进屋,但姜山没放过他,姜山跟这句玩笑话杠上了。   “你当我什么也没说,你也什么都没听到,行吧?”何野无奈地说道,已经是求饶的姿态。   姜山无视他的求饶,钻了牛角尖,开始伸手比划:“首先就是国籍问题,要领证的话,你必须要转国籍;婚后如果我们要居住在英国,那么公司和基金会必须要委托专人打理,当然在中国生活也不错,不过我想带你妈去国外稳定地接受治疗,因为国外的话,你爸就碍不到她...”   姜山自说自话,絮絮叨叨半天,真的在认真规划结婚事宜,还有婚后的计划,还扯到要不要领养小孩子,毕竟何野喜欢小孩子。   何野听完一半,有点动容,没打断姜山,由着他说。   他想听听,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姜山一个人在思考点什么,关于他们的未来做了多少规划,细节又如何。   何野对热衷于设立明确计划的人非常有好感,也很欣赏,而且这个人是姜山。   姜山说了很多,大到怎么转国籍最快速,公司怎么在短期内变更上层管理人员,当然这些何野都知道,何野已经仔细了解过流程了,小到以后多久做一次炖排骨。   听姜山大致说完,何野很用力的一点头,幅度不大,他很清楚,姜山早就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只等他什么都不用管地和姜山结婚。   当然了,姜山不想要一句空话、玩笑话。   所以何野说:“抱歉,我不知道你这么认真,我不应该说的。”   何野也想不通自己当时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可能是傻了,情绪控制人的本事有点大。   姜山看何野低头道歉,愣了愣,脸上肉眼可见地变得苍白落寞,连眼神都从刚才的神采奕奕变得黯淡,但他很快就收了这副可怜的样子。   夏日的热浪催下来的汗水从颈侧滑落,滴在打湿的衣襟上,姜山额角有青筋在跳,手指紧紧抓着阳台上专供给宋英粲使用的扶手,整个手掌都在颤抖。   姜山其实想说: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但他张了张嘴,停顿了下,又安慰自己和何野一般的说了句“你知道就好”,语气轻松愉悦,像个没心没肺的小狗。   何野进屋的时候,全身都是汗,想去卫生间简单冲洗一下时,恰好其中一位专家走出屋子,正对着他说:“你现在有空谈话吗?”   何野马上正色起来,绷直身体说:“有空的。”   “你英语水平如何?”专家又问。   何野皱眉,他明明已经用英语进行对话,英语水平不是显而易见,但他还是如实回答:“我大学时期雅思八分,现在也许有些退步。”   专家点点头,示意他借一步说话,等走到外面,几个学生就围了上来,专家一点没有吝啬表达地说:“我们初步判断,你的母亲病情并不太严重,有时可能是装病。”   此言一出,不仅何野愣了,后面的学生也震惊地瞪大眼,纷纷竖起耳朵听。   何野连忙追问道:“装病?为什么?这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专家见这位家属居然很罕见的不生气,很快回答他:“我已经和另外一位博士看过宋女士所有的就诊资料,按照xxx来说,她的发病频率不会如此之高,否则她就会xxx,继而xxx,但是我们查看过她近期的诊断报告,并没有出现上述的症状。”   怪不得专家询问他的英语水平,更准确来说,专家应该询问他能不能听懂医学专用词汇,否则他就不会听的这么一知半解。   他犹豫着要不要把姜山叫出来,因为刚才和姜山不算很愉快,下意识想避开这个风口。   不过姜山自己打开门出来了,规矩恭敬地叫了声博士,然后走到何野边上,伸手让何野退一步,站在姜山身后。   下意识的护犊行为让专家改了探讨对象,两个英国人交流起来十分通畅,没一会儿,专家上车了。   姜山对何野说:“他的意思是,如果真的有非常严重的精神病,那么她会有相应的症状,比如...我一下子解释不了,就是大脑哪个地方会出现某个样子的病变。”   “就这样。”何野淡淡地说。   “专家说宋阿姨确实有记忆力衰退的问题,但看ct和核磁,理论上说并不会达到你说的,经常性忘记的程度,所以他推测宋阿姨有的时候发病可能是装的,身体上没问题,只需要心理上开导。”姜山解释道。   何野忍不住抬高语调,有点着急:“脑部没问题我知道,但是医生解释精神类疾病也有可能不对大脑造成影响。”   “问题就在这,专家认为精神类疾病是可控的,尤其是定期看顾治疗,但为什么宋阿姨的病反复无常,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的病发作得很有规律。”   发作的有规律?何野忽然浑身浮起一层鸡皮疙瘩,这个东西他完全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   “我不知道,现在都只是猜测,还需要后期的检查。”姜山说道。   何野嘴唇动了动,最后只说:“好吧,那就继续观察。”   姜山搂了下他的肩膀,告诉他“别担心”,然后挟着他的肩膀回到屋里。   ◇ 第90章 开春结婚吧   姜山一直留到了晚上七点,他每次来,宋英粲都很高兴,总是夸赞他做饭好吃。   不过这次,有两个菜盐放多了,而且鱼汤都煮得过了头,鱼肉散得像豆腐一样,夹不起来。   不过宋英粲和何野相互对视一眼,低下头默默吃完了。   姜山也许还在为“结婚”一事心不在焉,何野猜的,非常自责。   吃完了饭,宋英粲和护工一个看电视一个研究做咖啡,一副和谐的样子,何野享受这难得安稳的时刻,舒出一口气。   电视机换台后,从暖色光切换成冷色光,照在何野的脸上,他刚想说电视里的内容,厨房间里“啪”的很响一声,好像什么东西摔在地上了。   姜山在厨房。何野慌忙站起,冲到厨房间里,就见姜山捂着手指在水龙头下冲洗,何野余光瞥见旁边的水果刀刃上、地上还有血迹,就知道是刀掉了,划开了手。   “冲水不能止血的。”   何野一把抓过他的手,刚离开水流,汩汩鲜血又冒了出来,看着吓人。   护工跟进来,追问道:“怎么了?划伤了?严不严重?”   “有点。”“不严重。”两人飞快地说出对立的答案。   何野眉毛皱了下,用有些生气的声音对护工说,但却是看着姜山的:“很严重,有医药箱吧,先止血,快。”   在二楼的房间里处理完,何野用心地包扎好姜山的手指,这才长吁一口气:“太不小心了。”   “嗯,下次不会了。”姜山低着眉眼,抖了抖手指上打好的绷带结。   从这个角度看,姜山柔软的头发正好挡住眼睛,只能看见姜山高挺的鼻尖,他的皮肤白,眉毛深,五官精致的像雕刻出来的模型,但嫣红的嘴唇告诉何野,姜山是个人,不是个模型,姜山会有脾气。   姜山也会不高兴。   何野的手指抚上姜山的眉骨,撩开他的头发到耳畔,低声又有磁性地明知故问道:“你生气了吗?为了中午的事。”   “……”姜山委屈巴巴地抬眼看他一眼,又低下去:“嗯。”   何野握着他的手,不敢碰到伤口,声音很闷:“对不起啊,你别生气了。”   哄人难,以前何野不会轻易招惹别人,可是跟姜山在一起之后,他发现自己总是和姜山起矛盾,现在落到进退两难的地步。   但是还好,只要何野愿意低一点点头,姜山会自己哄自己。   姜山小心又贪婪地蹭着何野的手,见何野服软了,大胆地抓着何野的手,往自己脸上抚摸。   何野的手指其实很粗糙,中指侧面还有大拇指与食指的连接部位有钢笔碾磨出来的很厚的茧子,他的左手手指也是,在爷爷出事以前,他经常会拉小提琴,不过现在再也没有拿起过,茧子也变薄了。   可是姜山很喜欢蹭他的手,尤其是事/后温存时,会躺在床上冲何野撒娇,让何野摸摸自己。   房间里也开着电视机,播放最近新出的综艺,男嘉宾吵嚷的声音传递出来时,竟意外的和黑暗中的他们相处得十分融洽。   没有人的心思放在电视上,最后何野单手撑在不算太软的沙发垫上,用了点力靠到姜山那儿去。他们贴在了一起。   何野一条腿站在地上,另一条腿屈膝跪在姜山大腿一侧,徐徐靠近姜山,把已经用温水润过的唇贴在姜山的唇角上。   印上一吻后,又上移,吻了吻姜山的鼻尖,和侧面的鼻梁骨,动作轻柔缓慢,看上去似乎游刃有余,但其实就像恋爱中的差等生在套用学霸的公式,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先在心里演示一遍,然会又调用下一步操作。   姜山痒得微微勾起嘴唇,生怕破坏气氛,只好忍了下来,何野很少会主动,他就抬起手,搭在何野的腰上。   真瘦了不少,摸上去能硌到生硬的骨头,姜山心疼之余,还得分心来照顾一下何野的吻技。   唇齿相接的时候,口中的温度在上升,不同于以往姜山给予何野的欲求不满的掠夺之吻,何野的吻一向温柔,进退有度,不会让人觉得不适和窒息,好像吃惯了荤腥后,来了一场全素宴。   很新鲜,很动人,姜山被他带动上来情绪,情到深处,他睁开眼,不耐烦地盯着电视,一边顺着脊梁骨摸上何野滚烫的背肌,一边摸索了下遥控板,闭了电视。   “不行,打开。”何野舌头退了出来,重新按亮电视,而后顶着姜山不解的眼神,解释道:“这里隔音很差,因为怕听不见病人的呼救声。”   姜山眯了下眼睛,枕在沙发靠背上,仰头哈着热气重复一遍道:“你怕等下听不见你母亲呼唤你吗。”   何野皱眉,从这张无辜的脸上想寻找点刻意的痕迹,但姜山乖巧地眨眨眼,伪装得太好,所以他只能红着耳朵扭过脸,进一步递台阶道:“不做算了。”   一小时后,何野扶着酸痛的腰,走进淋浴间里清洗,姜山紧随其后地跟进来,在满是热气的浴室里,又接了会儿吻。   在临穿衣服的时候,何野想了想,他觉得,有些话应该说出来,他也应该做出一些改变。   他抬手,按住姜山想开门的手,姜山微微回过头来,看着他,等他说话。   何野一下子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只好先把话题抛给姜山,“就是中午,结婚的事......”   “没关系,我已经原谅你了。”姜山偏过头,说这话的时候没看何野。   何野开始害羞,支吾半天,扣着姜山的手就是不放。姜山也很耐心地等着,高大的身体挡在他和门中间,从何野开口起,何野就必须要给姜山一个交代,否则姜山脸皮厚,赖着不走。   反正等一秒钟是等,等五分钟是等,等十年也是等,姜山等得起。   何野于是吸了口气,鼓起勇气说:“其实我,是想的。”他说完,又补道:“真的。”   然而想象中的惊讶和欣喜并没有出现在面前这个爱人的脸上,甚至他连头都没有回,何野垂下目光,瞥见他喉结上下一滚,吞咽的声音在这死一样的寂静中尤为清晰。   何野还光着身体,在这恬不知耻地给姜山表白,结果姜山没有给他想要的反应,他脸颊都在发烫。   何野自顾自地生了气,布满青色血管的手把湿漉漉的头发随便往头顶一撩,刻意地用冷淡的口吻说:“为什么不说话,不相信吗?”   “哦。”姜山很轻地说,好像一点都不在乎。   何野急了,抓住姜山的手上移,攥紧姜山的手腕,不许他出门,非常难得的霸道了一回。   “我想和你结婚,就是现在还没到时候,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何野见他仍然面朝门站着,开始为自己辩解:“姜山,我...反正我不可能和别人结婚,你再等我下,可以吗。”   这已经是很大的妥协,姜山还是背对着他,后背硬得像一堵墙,很镇定地说:“你说过一句话,你说你不喜欢别人开空头支票,所以我做了很多很多的准备,但是,你能不能...也给我一个准确的答案,好让我心里有底。”   “不是想,不是应该,不是可能。”姜山迟缓地转过身,哀伤祈求的目光落在何野的眼睛上,“而是一定。”   何野的手攥得更紧了,生生把姜山粗壮有力的手臂勒出几道褶皱,待何野松开时,姜山手腕红得很彻底。   “明年开春,可以吗?”何野轻声说。   事实证明谁都爱听情话,在何野话音刚落的时候,他就被姜山带着压在洗手台上,就像浴缸里护工准备的洗澡小鸭子一样,在雪白的牛奶浴中上下起伏,姜山的肩膀宽到他差点抱不住。   第二天一早,何野从床上醒来时,吃完护工做好的早饭,便歪着身子坐在椅子上看新闻。   枯燥的新闻上播报着昨日一起“毒饭碗”事件,一所幼儿园的小孩子们饭后集体出现上吐下泻状况,现在已经在医院里挂盐水,幼儿园负责人被通报批评,杭州市教育局表示,最近会严查,不再发生类似事件。   姜山吃完早饭后就接到一个电话,神神秘秘地躲到卫生间里去听,何野留意他出来的时候,脸色不算好 ,于是问:“怎么了?”   “我的手下告诉我,俞孟源涉嫌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的案子,已经有了实质性证据。”姜山说完,便垂下眼眸,盯着地上的木制地板。   何野应了他:“好事啊,为什么看着不高兴?”   “我......我又得回国了。”姜山嗫嚅着,很谨慎小心地抬头瞟他一眼,又补充一句:“我需要检查和保护证据。”   何野要端水杯的手微微一怔,继而漫不经心地看着ipad,说:“嗯我明白,什么时候走?”   “暂时是后天的样子。”   “好,到时候我送你。”   姜山走近他,俯身在他脸侧轻轻一吻,试探似的问道:“公司最近也没什么大活动,要不直接和我一起去英国?”   “马上就要到基金会的中期检查了,抽不开身,而且我母亲这边还需要照看,专家的诊断意见,我想了下,确实是个新思路。”何野回答他。   姜山乌黑的眼睛里明显晃过几分失落,还是蹲了下来,握着何野的手说:“专家这边你放心,他们会在杭州留一周,足够了。”   “好。”何野空出一只手,怜爱地在姜山的额头上抚摸,“别不开心,冬天过去后,春天就来了,等我,好不好。”   ◇ 第91章 住我对面的是你?   从金城医院出来后,他先去了趟杜瑞所在的医院,带了好些东西探望,而后回到酒店,收拾好自己的随行物品,跟警察打了声招呼。   警察表示,现在仍未脱离危险,被逮捕的几名罪犯还在叫嚣,说必定会让何野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何野眉毛一耸,看向身边的姜山,“你觉得呢?”   姜山挺直了腰背,声音板正带着从容不迫的镇定:“别怕,我会处理。”   警察被他这气势打动,于是对着何野又嘱咐几句,就让他们离开了。   他90平的小家才刚叫好家政收拾,也不知这两年是不是跟屋子犯冲,他西湖边上的别墅被砸了,现在公司附近的房子也被砸了。   不过其实车也被砸了,弄得他很无奈。   回到小家后,电梯门刚向两边退去时,两个工人一人扛着玻璃移门的一边,满头大汗地往何野家对门走。   何野探出头去,目光追着他们直到进入对门那户。   姜山紧随其后地探出头去,两人傻乎乎地凑在电梯门外的墙壁边上,看着何野对门的工人们忙活。   “我新买的房子,你喜欢吗?”姜山忍不住出声打断何野的凝望。   何野很快“嗯”了声,立马又拔高音调地“嗯”了声,“住我对门的,是你?”   “准确来说,会是我聘请的保镖的住所,从我回英国开始,他们会24小时地贴身保护你,直到俞孟源入狱。”姜山抓着他的手,像是要印证自己的话一样,带他走到屋内。   工人们很刻意地纷纷避让开,没有人敢把目光落在他们身上,正在帮忙收拾家具的三个穿着西服的男人冲着姜山二人走来,分别一鞠躬。   “这三位就是今后负责保护你的,都是国内个顶个的高手,我向你保证,你不会再受到一点伤害。”   这其中一个专门负责看家,每天何野出门上班后,他就会在何野的家门口,以及小区内留意可疑人员,一个专门负责开车接送,守护何野的出行安全,一个则跟随何野去到任意地方。   何野听完姜山的安排,于是一点头,对姜山完美的计划表示肯定。   姜山见他偶尔露出欣慰的笑容,心里乐得就像经常考零蛋的孩子突如其然地拿了五十分,虽然没有那么值得夸赞,但总归是得到了上位者的一点表扬。   何野余光看见身边人自顾自地傻乐,好笑道:“你笑什么呢?傻瓜。”   “看你笑我也想一块儿笑嘛。”姜山摸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头上,他就顺便揉了下,就放回去了。   自家屋子里有些装饰品消失不见了,大概是被砸了,不过基本格局没有变化,何野的保险柜也没有被撬动的痕迹。   看着这熟悉的家,他恍然还是觉得有了几分陌生的感觉,也许是这几天的变动太大,让他这颗心还没有彻底缓和下来。   也许真的像之前说的,他就是单纯的想结婚了,想和一个人安定下来,人到中年,任何一点风吹雨打都能让他疲惫不堪,想逃避,想躲在别人身后呼吸。   何野确实是认真地考虑过转国籍和把公司与基金会委托代理给第三方,然后和姜山在英国定居,毕竟他本身就想贪图安逸。   姜山去做午饭,屋子里刚飘出来羊肉汤的香气,何野身边的手机就“嗡嗡”的震动起来,像有某种巧妙的联系。   “喂?阿凯。怎么了。”何野下意识觉得,阿凯这时候给他打电话,大概率不是好事,手指紧张地扣着沙发坐垫,眼神往姜山的背影瞟去。   阿凯的声音短促发抖:“我上次和你说的那个,俞的那个初恋,听说前几天跳楼了。”   “什么?”何野猛地瞳孔颤了颤,声音都在抖,“怎么会突然跳楼了?人现在怎么样?”   阿凯简单解释道:“人现在还在ICU里,没脱离危险期。他跳楼是因为俞倒台后,有人通过挖掘俞的私生活,挖到他了,进而骚扰他,本来就有抑郁症,所以......”   何野听完,没说话。   阿凯察觉到这头呼吸不稳,很快又补了一句话:“野哥,我给你打电话,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   “你说吧。”何野费劲地长叹一口气。   “俞有一名负责管理情人的助理,八个小时前刚到韩国,之后的行踪就查不到了。”阿凯说,“这还是我得知俞的初恋跳楼后,查了俞的初恋的关系网才知道的。”   何野对这个特别的称呼感到不解:“管理情人?”   “对,专门负责维护好俞的情人们的,俞需要的时候,就把人召过来。主要工作就是定期给情人们发钱,带他们检查身体,而且不许这些人私自扰乱俞的生活。”   何野嘴角勾起的笑容充满讽刺,对这一条烂黄瓜极度蔑视,但既然一向警惕心十足的阿凯都这么重视这件事,他就必须要关注一下这个消失的助理。   “那么我去查查,他叫什么名字?”——   “韩助理?”杜如玉猛然一吓,刚打开保险柜,已经从里头拿出俞孟源私刻公章的手就被身后高大的男人压制住。   韩助理捉住她的手腕,把她硬生生地扯了出来,手腕吊在半空中,她无助地捂着小腹,双眼一下子湿漉漉的。   韩助理冰冷的眼神在杜如玉身上扫视一圈,道:“俞太太,您这么做,是准备让俞先生改判死刑吗?”   杜如玉闻言一愣,带着一种不敢相信的口吻怯生生地重复一遍:“死刑?”   “是的,死刑。”韩助理从她手里抢夺过来公章,攥在手心里翻看了下,放进口袋。   杜如玉慌张地跌在地上,抱着肚子,眨着眼看着面前的男人,她太漂亮了,一张隽秀的脸上两只眼睛,像纸糊的灯笼上点缀的珍珠,火光和珍珠自带的光泽糅杂成一股,看得韩助理心里跟被抓挠了似的。   “我不知道。”杜如玉温吞地啜泣起来。   韩助理被她的美貌打动,不忍苛责,但碍于老板吩咐,他依旧公事公办地说:“俞太太,如果俞先生倒了,您以为,您还有安生日子过吗?”   杜如玉摇摇头,她想起何野对她说过的,何野他们只是想讨一个公道,不会涉及无辜,她虽然没有和何野有多深的接触,可比起俞孟源的助理,她更愿意相信何野。   韩助理见她脸上有很明显的不相信,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在屏幕上划过几道,最后手机反转,怼在杜如玉跟前。   “这位,以前和俞先生处过对象,您在俞先生的书房里见过的,现在是什么样子,我给您看看。对了,他正是被公众逼到跳楼的。”   韩助理手指一划,切换到下一张图片,图片中,有一个全身缠着绷带,躺在病床上的男人,以及一段楼顶的监控,视频中男人从四楼天台一跃而下。   “舆论的压力很可怕,此事还没传到国内,一旦进行披露,您作为死刑犯的妻子,首当其冲的会承受来自社会的最大的恶意和揣测。”韩助理收起手机。   他抬眼,像寻求答案一样瞧着她,“这点您想清楚了吗?或者说,那位何先生,有告诉你吗?”   杜如玉下意识抓住身下的地毯边缘,流苏地毯很快被她抓出几道褶皱。   “我们回到一开始的问题,俞先生被判处死刑,这是您的想法吗?”   这次,杜如玉坐不住了,大声道:“我不想他死!我也不想死!”   “如此,那么我们更要同仇敌忾,您保护俞先生,也是在保护您自己,和孩子。”韩助理一顿,刻意强调了下孩子一词。   杜如玉垂下眼眸,俞孟源犯罪的事实摆在她眼前,而且她答应了要帮何野,可是她最后落得的结果,何野并没有如实告知。   何野这个人,原来也不是什么好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就可以牺牲她。   她一下子就想通了,靠谁都没有用,人只能自救。   这点并非韩助理刻意引诱,而是作为人类,天然就存在自我保护意识。   所以杜如玉又去见了何野。   何野接到电话的时候,以为杜如玉拿到了公章,但经过姜山一句随意的提醒,他没有让杜如玉来到他现在住的小房子,而是约在了拱墅区的别墅里。   杜如玉的说法是,保险箱里没有公章。她现在月份不算小,常常身体不适,以后不能再配合何野行动。   公章不过是加重俞孟源判刑的一个条件,顶多加个三年五年,既没找到,也就罢了。   但何野听说了俞孟源初恋的事,再次下定决心劝说她:“你和俞孟源离婚吧。”   口气坚定的像是下一句就是“孩子生下来,我养。”   杜如玉撩起长发,笑了下:“离婚的话,我和孩子怎么办。”   其实她想说的是,连俞孟源分手多年的男友都能被挖出来鞭尸,她又能怎么办,何野怎么保全她?   杜如玉只是需要一个完整的,能够保护她的计划,可是她不敢问,因为她不知道何野有没有。   于是各自揣着心事的两人,吃完一顿简单无聊的饭后,就此别过。何野开始联系李琛,俞孟源案发后,李琛将会控制舆论走向,尽力将杜如玉描述成一个完美受害者。   而杜如玉,就在镜头下,签署了一份协议。   ◇ 第92章 拿符得亲一口   “怎么样?拿到了吗?”姜山在卫生间里洗衣服,见何野一身疲惫的回家,口气很不满。   何野刚挂完背包在玄关处的衣架子上,又给自己倒了杯温水,才慢慢道:“TCI公章没找到,她跟我说明了情况。”   “你相信吗?”姜山放下衣服,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抱着手靠在门框上。   何野低垂着头,目光落在水杯上,又从自己的水杯,跳跃到桌上那个属于姜山的卡通水杯。   怎么可能相信,这个公章,还是上个月俞孟源使用完后,差人送过来的,这个人已经被姜山掌握,俞孟源不可能转移。   但杜如玉的行为,何野能够理解,也不去追究,爱一字,很难说出个理由。   姜山朝他走来,在他对面倒了杯水,给他也添了点儿,然后贴在他耳边说:“处理掉吧。”   语气循循善诱,像在哄何野好好吃饭,尾调温柔,缠在何野的小腿上,让他不能拒绝。   何野把水杯放置在桌面上,陷入沉思。   姜山眼睫毛微颤,细密的充满疑惑和探究的目光落在何野肩颈侧露出的雪白的肌肤上。   何野竟然没有当场反驳他。   姜山眼珠转了转,藏匿下去情绪。   过了很久,何野才说:“这样吧,你安排一些人,先控制住她还有俞家的人,我怕她做出对你不利的事。”   “嗯。”姜山总觉得何野不太对劲,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何野心疼他,刚才的不安瞬间烟消云散,他又乐得龇牙傻笑,何野的衬衫都洗的很小心。   待那件雪白的衬衫被悬挂在阳台的半垂吊杆上时,何野坐在沙发上,又说:“姜山,我心里慌,我不知道为什么。”   “哦?那要不还是听我的。”姜山笑了笑,做出一个乖巧的,抹脖子的动作。   何野没好气地摘下眼镜,用丝绸一般质地的眼镜布擦了擦,随后说:“我去给你拜一拜,求个保佑平安的符吧。”   夏日的阳光投撒在杭州河道的水面上,像凝结成一块又一块的小冰晶,团成团向一个方向游去。   风穿树林,一辆黑色的SUV停靠在山脚下的别院里,带起一阵尘土。   何野只手关上车门,等副驾驶的人站稳脚跟后,他“滴”的一声,锁上车。   渡风大师的关门徒弟——长明大师在此地隐居,修行,轻易不见人,只有何野是例外。   两人费力爬到山顶,叩三声木门上的锁环时,等了许久,才唯有一只手把门拉开一个很浅的弧度。   长明穿着一身陈旧的薄长衫,站在门缝里,一双慈悲眼目视前方,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小何施主,今日带客了。”   “大师,这是我......”何野一怔,出家人面前不知该不该提起这些东西,但还是微笑介绍了,“是我男朋友,姜山。”   姜山顶着一张极能讨长辈喜爱的乖巧脸,在听完何野的话后,对着长明甜甜一笑。   长明脸上笑容淡而平和,侧身将两人让入内室,何野带来的清茶在紫砂壶中浮动时,整个内室一片茶香。   何野先说起了明年开春要重建渡风大师故居的事,渡风故居倒塌了四年之久,重建师父的房子是长明的愿望,但故居所在地地段极佳,政府一直想征用,因为年中换了领导人,这块地才被松口。   长明听完这个消息,眼皮抬了一抬,用一种像是悲又像喜的眼神打量着何野,他很珍重地一点头,常年劳作粗糙的拇指抚上茶杯壁上已经变浅的雕花。   “于我而言是大恩,多谢小何施主。”长明以眼观鼻,双手合十,就要站起。   何野连忙捧着他的肩膀制止他,轻声道:“一点绵薄之力。”   长明仍然很感激地微微欠身,上头如狼虎,虎口夺食,何其之难,这块地能够等到今天的“豁免”,何野下了苦功夫,他心里有数。   关于这事,姜山听过一耳朵,但是不懂其中内幕,便没有插嘴,默默在旁给他们倒茶。   姜山杵着下巴,他发现,进入佛堂或者这种隐居仙人的居住地,何野总是很安静平和,好似真的半只脚跨入仙门一般,肉体凡胎下,只剩一副慈悲心肠。   实不相瞒,这样的何野,和姜山记忆中的那朵盛开的白莲花最相像,温和、善良,总是用心怀天下的目光看着他。   姜山的手指开始无意识地磋磨着木制桌面上斑驳的小洞,他的内心逐渐割席,一个声音告诉他,无论何野变成什么样,何野就是何野,他应该爱这个灵魂,而非只爱上那个阶段的何野。   可另一个声音很微弱地传出来,它说,爱是当下的一种情绪,当情绪转变后,没了激情,再爱只凭良心。   姜山很偶尔会产生这种奇怪的思想,不过对当下走的大道没什么影响,都快结婚的男人了,媳妇儿变了点又怎样。   就在姜山发愣的时候,面前忽然闪过一道黑影,姜山下意识“啪”的用手背打落,逐渐清明的视线里,一个红红黄黄的绣了字的平安符袋摔在桌面上。   何野紧张地手一缩,说道:“吓到你了。”   长明和何野已经走开一会儿了,姜山太出神,一点都没察觉,眼看他们重新落座,才尴尬地说:“我刚刚发呆呢。”   求完符,姜山陪在何野身边,又听长明说了些佛门中规劝弟子要静心等等诸如此类的话。何野看了看天空,似有下雨之兆,于是准备离开了。   临走前,长明站在门口,风吹动他的薄长衫,虽身如残柳,眼神却坚毅,他叫了句:“小何施主。”和何兆川一样的亲切。   何野缓缓转过身来,就见长明难得的欲言又止:“为什么不为自己求一个呢?”   为自己求难免太刻意,也会让内行人觉得这个人修行不够,何野是个很要面子的人,所以他宁死不求。   天气如他预料的一样,在他们刚钻进车里的下一秒,山里降下一层又一层的如纱巾般的雨雾。   车内音响在播天气预报,女主播表示,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全城有雨,局部地区雷雨。   何野挂挡,汽车钻出别院,行驶在一望无际的郊区公路上。   姜山手指揪了揪平安符袋下挂着的金黄色的穗,而后拎着小符袋上的绳结,举在眼前看了会儿。   姜山把这个平安符挂在了何野的汽车上,行车记录仪的杆子下方,小小的符随着汽车的前进而小幅度晃动。   何野眉毛像是拧了下,趁着开车的空隙粗略瞥一眼符,又瞥一眼姜山,不太理解:“我给你求的,怎么给我挂上了?”   “因为我爱你啊,这是什么很难理解的事吗?”姜山侧过头,看着他笑。   “......”何野吸了口气,“拿下来吧,给你贴身用的,把袋子里的符拿出来,最好放在手机壳里。”   姜山倒是很无所谓地说:“我不信这些东西,给我没用。”   “听话。”何野拿出长辈的气势说。   姜山没动,趁何野停在红灯路口的时候,他坏笑一声,跟何野撒娇:“那你亲我一口,我就答应。”   这个十字路口人烟稀少,周围只有树苗在晃动,何野感觉脸上有点热,尽管已经接过无数次吻,但每次还是会脸红。   红灯开始倒计时,就在这时,何野干脆解开了安全扣,大幅度侧过身,捧着姜山的脸,重重地吻上去。   他们一下子就吻得擦出了包含情欲的火花,在这无人的街道口,车内车外,狂风暴雨。   何野坐回去,重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扣上安全带,问他:“还不把符拿上。”   姜山歪头,靠在车窗上,指尖在嘴唇上摩擦,回味刚才那个吻,良久才答应他,但是还是答应得很缓慢:“比起我平安,我还是更希望你平安。”   情愫在两人中间不断升温,已经定下婚期的爱人,对他说着动人心肠的情话,怎么能让人没有触动。   可就在何野一扶眼镜的当口,车内蓝牙发出电话铃的声音,何野快速一瞥屏幕,来电的是教工学校与基金会的对接人。   他很快点了绿色通话键,女人的声音急促道:“何总,孩子们吃了晚饭后,有一小半人上吐下泻!我们现在全都在医院陪孩子们挂盐水了!”   “是食物中毒了吗?晚饭吃了什么东西?”何野一慌,踩了脚制动,汽车停靠在路边上。   女人又道:“是食物中毒,我问了一下,中毒的都吃了学校的面。”   “面?”何野提高音调。   女人说对:“我们夏天每周都有一天会提供凉面给孩子们选择。”   何野当然知道他们的饮食菜单,他着急的是这个女主任把重点抓错了,于是他又说:“不,我是问,这个面——”   何野张了张嘴,又用手指抵住嘴冷静下来,思考怎么快速解释清楚自己的问题,姜山镇定地按住他的肩膀,眼神示意他先别说话,而后对着女主任说:   “哎你好,我是何总的助理,我想问下这个面你们什么时候送来的,是存放时间久了?还是厨房里不干净?监控有没有查过?”   这事儿正巧卡在教育局严查的风口浪尖上,女主任急得团团转,一下子有了个能说话的,一股脑儿地吐了出来:   “我们面都是饭点前一小时送来的,当场做,几年了,从来没有问题。厨房间每天上下班都会清洁,也从来没出事过!”   何野知道她没撒谎,教工学校哪怕是突击检查卫生都没有出过岔子,所以这事儿来得蹊跷。   姜山与何野交换一个眼神,很短暂的时间里就明白了何野的意思,继而又道:“校长那边怎么说?”   “校长已经报警,查监控看是不是有人出入。”   挂断电话,何野疲惫不堪地闭上眼,瘫坐在驾驶位上,狭小的空间里,长长的叹息声与平稳的呼吸声不断交错重叠。   “麻烦。”何野掩面道。   姜山听着他的呼吸声,手臂一捞,把他揽到自己怀里,轻拍着他的肩膀说:“不怕,我在呢。”   ◇ 第93章 这不过是一场戏码   天总是不随人愿,何野在得知教工学校发生食物中毒事件后的当天晚上,他发烧了。   一烧烧到第二天中午,体温仍然没有从39度6退下来的征兆。   姜山从何野口中抽出体温计,犯难地看着何野:“我们还是去医院吧。”   何野不以为然,勾手示意姜山把桌子上的手机拿过来,他要接电话。   但递到何野手心里的,只有姜山一只又大又热的手,体温像是比何野还烫,何野一点都没力气甩开,只好怪他真幼稚。   姜山无奈又怜悯地打量他,把他的手送回被窝里,而后接起何野的电话,对那头说了几句。   何野的耳朵犹如浸透在水里,嗡嗡的听不清楚姜山在讲什么,只知道那头说话的时间长,姜山说话的时间短,更多的时候是沉默。   大概率不太妙。   眼看姜山挂掉电话,何野忙问:“怎么样?是谁打来的?”   姜山撑开腿坐在床边上,侧过脸俯视他,用很严肃的口吻训他:“不关你事,你就睡吧,先把病都养好了。”   “什么不关我事,快点告诉我,我很急。”急急何野说完,手肘撑着床垫,就有要起来的意思。   但紧随其后的就是姜山压制的手掌,姜山按住他一侧肩膀,微使了点劲儿,就让何野躺在床上起不来。   何野真生气了,另一侧身折过来,还要爬起,然而姜山直接整个爬上床,迅速地坐在何野跨上,两掌扣住何野的手臂,强制他不许乱动。   作为一个经过专业格斗训练的人,姜山不想让何野起来,何野就绝对起不来。   一个生病的人很快就挣扎得脱力,冒了很多虚汗,却还是陷在床里恼怒地瞪着姜山:“你知不知道这事儿的厉害,能不能有点轻重缓急?”   “我知道,但我更知道我爱人现在还在生病,在我这里,你的身体是第一位。”姜山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柔软的发丝垂落下来,整张脸温和,又充满压迫感。   何野一瞬间就安静了,像个被家长教育的小朋友,乖乖地躺在姜山身下,因为发烧,他的眼皮和鼻尖有点红,跟哭过一样。   “你应该多相信我一点,我可以解决好,好吗?”姜山问他。   很久,何野才轻轻说:“别让我失望。”   姜山浅笑一声,俯身下去,两掌顺着何野的身体下滑,放置在何野腰侧,小心握住,而后低下头啄吻何野,舌尖探入何野湿乎乎又滚烫的口腔。   吻着吻着,何野就被他哄睡着了,闭上眼的模样可爱恬静,上下嘴唇红润晶莹。   何野睡了很不安稳的一个觉,梦里他回到了上小学的时候。   那会儿他很乖很听话,长辈们都说他“白白净净”“腼腆”“懂事”“好学生”。   他一直都是旁人眼中的“别人家的孩子”,而且他还很有钱,同学们都嫉妒他。   盛逾海从小就跟在他屁股后头追着嚷嚷,叫他别那么内向,小心挨欺负。   不过盛逾海又说,就算挨欺负了也不怕,他会帮何野打回去。   在这样一个有爷爷保护,有盛逾海罩着的时光里,他长成了一个很善良老实的软柿子。   可这份善良在父母日复一日的打架争吵中慢慢地磋磨了些,何野逐渐敏感多疑,对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生出警惕,他会悄悄算计别人接近他是不是别有目的,但他内心仍然坚信好人有好报。   这微妙的平衡终于在基金会出问题的时候被打破了,他跪在地上请求一个以前和爷爷关系不错的资方帮忙,但那人的回应是倒在他头上的一瓶啤酒。   冰凉的酒液顺着他的头发淌下,一直流到肚子上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善良,是站在金字塔尖上的人,向底下的跪拜者撒的谎。   没有权力和地位,善良狗屁不是。   何野从污泥里爬了出来,拉了曾经那个单纯的少年一把,在面对池锦升提出的尖锐的问题的时候,他说:   “我想好了,哪怕是栽赃诬陷,我也要把这群人灭掉,重新让基金会起来。”   没人知道,当初基金会是如何在一夕之间极限逆转口碑,仅有何野自己知道,那是他最肮脏的手段。   从此以后,世界上多了个何野,但再无何野。   他突然吓醒了,惊恐地瞪着天花板,屋内一片漆黑。   何野扶着心脏坐起,后背上全是冷汗,一看窗外,对面那栋楼亮起了很多灯,他胡乱地在枕头侧,床头柜上乱摸,没摸到手机。   他自己探了额头体温,已经正常,全身力气都恢复大半,就是有点饿,他站起来,找拖鞋穿上。打开门出去。   客厅只亮着主灯和墙体灯,主灯开到中档,没有很晃眼,他巡视一圈,姜山不在家。   茶几上是何野的手机,上面显示有几条微信,但是何野一眼就找到了姜山发的:饿了的话,电饭煲里温着青菜粥,我和校长去学生家里上访了,别担心。   何野拨过去电话,那头孤零零地响了几声,接了,瞬间传递过来很吵的环境音。   “喂?哥,你醒了,粥喝了没有?”姜山似乎是躲到安静一点的地方去,背景音在减小。   何野没先回答,而是问:“你去上访?就你和校长两个人?”   “还有谈颂音和另外一男一女,一个姓朱一个姓姚,我们在和学生家长谈话。”姜山简短回答道,又问了遍,“喝粥了没有?”   何野骗姜山:“嗯。”他又马上岔开话题:“你在哪里,发我定位,我过来。”   姜山发过来定位,加了句话:把粥先喝两口,我蓝牙显示你没开盖,宝宝。   何野猛然回想起家里装了智能管家,他自个儿都没连上厨房间的电器,姜山倒先管上了。   他喝下两口粥,紧赶慢赶地驱车直达学生家里,等他到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快谈完了,这个时候上楼,反倒会打乱谈颂音的节奏。   于是他就坐在车里等人下来。   姜山率先一路小跑出来上车,谈颂音站在楼道口,跟校长一群人说了些话,大家就各自散去,谈颂音独自上何野的车。   谈颂音进车就大大地哀叹一声,紧接着翘起二郎腿,降下车窗抽烟。   何野已经习惯她这办完事就开始随心所欲的样子,没觉得不自在,直接问她:“你们在谈什么?谈的如何?”   “这学生家长啊,钱没有,脾气是他妈的一点都不小,他孩子是吃坏肚子了,但是算轻的了,他居然要闹到北京去,妈的真当太子了!”谈颂音骂道,“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还有大舅二舅叔叔婶婶,一窝人呢!还好是劝好了。”   姜山补充一句:“真的和菜市场一样,但谈姐站在里面最威风,一句话嚎得他们不敢说话。”   谈颂音得意地扬起尾调“嗯”了声,认同姜山的话。不过她又“嗯”了声,点着姜山说:   “哎这就是当年那个小孩!如今都长这么大了,小野,他比你还高呢。”   何野瞥一眼姜山,看姜山这眼神,应该是没说他们的关系,于是何野很礼貌地回答她:“嗯是。”   “姜山今天表现不错,我唱红脸他唱白脸,唬得他们一愣一愣的,他们都拍胸脯保证不会往上告,没事了。”谈颂音冲姜山一昂头,姜山冲谈颂音笑笑。   听到长辈夸赞姜山,不知怎么,何野比姜山还高兴,问了很多谈判细节,谈颂音就生动形象地复述当时的场景。   听到最后,何野爽朗一笑,笑容清纯澄澈,姜山看痴了眼,浑身不禁躁动。   谈颂音说完,复盘了下这次的食物中毒案:凉面的确部分变质,但却是因为保鲜冰箱有损坏,先做先盛给学生们的反倒没馊。   姜山肯定她的话,像是急于表现自己的插嘴道:“我和教育局的人联络了,过几天校长会被全市通报批评,没有别的惩罚措施了,不会连累基金会口碑。”   何野一方面担心孩子们的饮食安全,一方面也是怕这事会拖累基金会,但他没想到心里头的担忧被姜山一眼看穿。   有点不悦,这个时候提起基金会,反而让人觉得何野十分功利化,像是着急撇清关系一样。   但是这事算是完美解决,姜山出了不少力,他也不想说什么。   当然,他本身就不该说什么,否则就是越描越黑,欲盖弥彰。   谈颂音一支烟毕,遂下车,开上自己的车回家了,何野也一脚油门出去。   何野本来开车来的时候想问一件事,后来想不起来了,现在又想起来了。   “我记得你说今天回英国。”   姜山嗯了声:“我改签了,你的事没做好前,我不会走。”   “谢谢啊。”何野趁空看他一眼,“没有你,我还乱着。”   姜山忽然气哼哼地抱着手臂往座椅上仰了仰,眉眼间有点小得意:“那你现在肯相信我吗?”   这个回答其实很简单,哪怕是哄骗小孩的随意回答一下也可以,但是何野没有这么做。   何野开始回想和沈培风在体育馆里的那天。那天他有点伤心,但想了想,他又劝自己忘掉,伤心的人活不长,他很惜命。   于是他很郑重地张开嘴唇,空调的冷风从他唇齿间转了圈,舌头上翘,剐蹭了下上颚,最后归于平静。   他说:“我相信。”   这三个字的威力,在姜山心里,不亚于“我爱你”。   是刚从地平线上升起的朝阳,是教堂里虔诚的祷告,是公园里跳着华尔兹的年轻男女,是医院里刚出生婴孩的啼哭。   一切昭示着希望。   姜山开始相信和期待那个春天。   ◇ 第94章 劫后余生   八月的风很热,日落很晚,教工学校食物中毒一事结束后,姜山的飞机向着余晖出发。   何野从上海回来后,坐在离公司不远的公园的长椅上,心情很空落,大脑也很迟缓。   他看着面前沿着河边新做好的蓝色跑道,有很多成双成对的人从他面前经过,有些是情侣,有些是朋友。   只有他是一个人。很可怜,但是周围没有人注意他。   果不其然,他坐在这里没多久,姜山雇用的保镖就打了电话过来,询问他在哪儿。   何野说不用,他很快就到家。   刚回到家里,跟对门保镖打好招呼,他有点饿,拿出手机点外卖。   在未结识姜山前,他要是回家晚了,都是点点儿外卖吃。   附近有一家他以前常吃的家常菜,等外卖送达时,他打开盒子,发现这个味道让他很不舒服,有一种很奇怪的排斥感。   他站在桌子边,呆呆地盯着饭菜,一直等到它彻底凉透,他还是一口未动。   不过倒了确实浪费,他拿起盒子准备放进冰箱,结果他的厨房间,已经完全被改造成了有姜山风格的样子。   他从前进厨房的时候怎么没发现,他放置刀具的架子被调高了,抹布悬挂的位置、调料的摆放位置以及放蔬菜的地方,这些姜山还在这儿的时候,他根本没注意过。   何野表面很平静地走到冰箱面前,突然发现保鲜区冰箱门上贴着一个翘起角的标签。   上面是用很飘逸的字体写的一句话:别又忘了开电饭煲,里头有好吃的。   何野读着读着,一下子连表面的镇定都维持不住,他开始皱眉,鼻尖酸涩。   电饭煲里果然有温着的饭,是姜山新学的豌豆咸肉饭,何野拿起饭勺,盛了满满一大碗,就坐在客厅里吃了。   入口的饭有点湿咸。   工作日何野忙碌得很刻意,在处理完公务后,他又去教工学校探望小孩子们,检查一遍厨房电器。   从教工学校出来,保镖载着他和江助理抵达嘉兴市新建立不久的汽车分厂区,这里原来是一个大型的电子设备制造厂,因为经营不善,现在已经把厂子折价卖给杭科集团。   看着工人们搭建厂内设备,杭科在越来越好这个事实,振奋人心。   跟在他身旁的江助理也挺高兴的,一向被称为闷葫芦的他,今天和何野说了许多话。   何野侧过头看他一眼,说:“你最近兴致不错,遇到好事了?”   “是的何总,我爸术前状态不错,后天就要动手术了,医生说他会好的。”江助理腼腆地冲何野一笑。   何野听到这里,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微沉了下,紧接着很快扬起浅淡的笑脸说:“一定要好起来,这不是什么大病,对不对?”   “对的,一个小手术而已。”江助理认同道。   何野抬臂看表,现在三点不到,开回杭州市区大约还要一个半小时,何野便拍了拍江助理的肩膀,说回去了。   等进入市区,天有点暗下来的征兆,偶尔有几条繁华的街道会亮起路灯。   “晚上有事吗?我请你吃饭。”何野坐在驾驶位后头,对着身侧的江助理说话。   江助理摇摇头说没事,又说了句好。   何野的汽车开进一家很老的刺身店附近的停车场,这家店虽然很偏僻,但是停车场爆满,还得排队。   “老板是我初中同学,他爸传给他刺身手艺,很不错,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何野说道。   江助理跟着何野进店,老板给他们带进顶楼包厢,等了没多久,各类刺身一盘盘地端上来,放在还冒气的冰盘上。   第一道北极贝就滋味极鲜,江助理忍不住埋头只关注着吃。   何野沉默地盯着他吃东西。   何野给江助理开的薪水不算少,但江助理来上班之前欠了很多钱,薪水大多用来还债。   两个人都不是那种饭桌上喜欢吹牛说话的,就索性谁都不说话,吃了快一半的时候,也不知道谁先起的头,聊起了江助理父亲的事。   江助理又冷了下来,很犹豫地抬头看了何野一眼,说:“何总,我可不可以申请调岗。”   他努力了很多年才在这个岗位站稳脚跟,何野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自己调岗。   江助理很快解释道:“白血病,您知道的,就算治好了,也不能说百分百就没问题了,我爸结婚生育晚,老了,我想多抽出一点时间在家。”   “好,那么你准备什么时候办理交接?”何野欣然同意。   江助理很流利地回答道:“可能您有别的想法,不过我私自向您推荐一个人,就是市场部的小刘,他很聪明。但是最后决定还是看您,您选好谁接替我之后,再择日交接。”   何野见他早已规划好,就嗯了一声,出去打了个电话,回来时心情不佳。   为身边有一个孝顺的人高兴,也为失去一个知根知底的人伤心。   一顿饭吃完,何野又打了个电话,保镖推门而入,拎着一个看上去有点分量的手提箱。   何野示意保镖把箱子交给江助理,道:“那么我再让你做最后一个资料吧,这个板块一直都是你做,有始有终。”   江助理回到家里,密码一核对,打开一看,里头不多不少,五十万整。   外加二十二岁的江助理写给何野的一封申请当总裁助理的信。   姜山落地之后第一时间给何野打视频报平安,他们又开启一段不知道尽头的异国恋。   但这次与上次不同,姜山已经开始计算着处决俞孟源的时间,等把这事儿了结了,他就和何野求婚。   何野肯点头答应结婚这点,让姜山很意外,他本来以为还要再追个三五年。   姜山第二次打视频过来的时候,何野正好在别处做完招标会,保镖开车送他去附近的酒店吃饭。   他们正对话,保镖突然一个急刹车,何野瞬间因为惯性往前一撞,疼得嘶了一声。   姜山的声音在手机里叫:“怎么回事啊?何野?你们怎么了?回答我何野!”   前头两个保镖同时转过头来,其中一个说:“对不起何总,前面这辆车突然急刹车。”   “前头有车祸。”另一个保镖看着导航屏幕,脑袋又从车窗探出去看。   何野皱了皱眉,对着姜山说:“没事,就是刹车。”   姜山不满地怪罪两句,何野就跟他挂了电话。   三个人闷在车里大约五分钟,这条路还没有疏散的迹象,于是副驾驶的保镖打开门钻出去查看情况。   不消一会儿,他们身后长长的车队里响起震耳欲聋的救护车的长鸣声。   有警车带头开道,在对侧行车道中领着救护车逆行而上,很快挤进了车祸源头,把重伤者抬上车。   何野的车离事故车不远,干脆他也打开车门瞧了瞧,就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上半身几乎是浸在深红色的血里,然后被抬走。   保镖跑了回来,说道:“是医院的实习医生,我听见报警的人说的。”   何野皱了皱眉,叹息一口气。   救护车离开后不久,事故车便被拖走,重新恢复交通秩序,何野抵达酒店,饭菜才被端上来时,口袋里手机在震。   何野接起问道:“江助,什么事?”   然而江助理却突然在电话里崩溃大哭,声音断断续续,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隐约察觉到不对劲的何野忙道:“你怎么了?先别急,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什么都完了......”江助理凄惨地哭着,“捐赠骨髓的志愿者出了车祸,现在人还在ICU里急救。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会是他!”   何野紧急与他沟通了下,这才发现刚才出车祸的那位实习医生,就是这次捐赠骨髓的志愿者。   天底下竟还会有这么巧的事儿?   但是,仅仅只是捐赠者无法进行捐赠,也不算特别大的事,何野可以帮他再找一个配型。   何野把想说的话在脑子里先过了一遍,再脱口而出,显得很从容不迫,何野不能让一个慌张的人继续慌张下去。   “别怕,江助,我帮你再找,短期内我们一定可以继续手术......”   “不,不,没用了......”江助理粗暴地打断他,“我爸已经做了骨髓摧毁,回不了头了。”   等死的人最脆弱难熬,任何风吹草动都足以击溃人心里最后一道防线。   何野的汽车疾驰在市区的道路上,让充当司机的保镖在医院的停车场停车,他和另一个保镖飞奔上楼,连电梯都来不及坐。   距离那通电话,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没办法,市区太堵。   医院的手术科室太多,何野再打电话过去时,已经提示关机状态,他只好随便逮着一个护士询问,再过去挨个找。   在三号手术室外面,他看见坐在长椅上的江助理。   何野几乎是狂奔过去,连吸进嘴里的空气都带着艰涩的苦味。   被何野用力地拍了下肩膀,江助理很缓慢地抬起头,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   “江聿寒。”何野喘息着,叫他的全名,很快速又很机械地说着,“我从江苏的骨髓库里找到了新的配型人员,人已经在过来的路上,我们可以继续,别担心,还有机会的,好吗?”   江助理忽然很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眼里闪着泪花:“没事了何总,手术又进行了。”   何野呆住了,像是不信,有点犹豫地问道:“是给那位实习医生采集了骨髓?他的手术已经完成了?”   “不是,是另一位安徽的捐赠者,他正好在杭州,就直接过来了。”江助理说完,呆呆地又靠在椅背上。   劫后余生,江助理累得犹如瘫痪了一般,独留何野在原地出神。   ◇ 第95章 病是装的   在手术过去了半个小时的时候,江助理重新恢复一点力气,支起上半身,撑着椅子起来。   他突兀地站在何野跟前,膝盖距离何野只有五公分,近得让何野不适。   何野仰头,微微蹙眉,不解道:“怎么了?”   江助理平而直地询问他:“我可不可以抱您一下。”   何野愣了一瞬,他不是个擅于拒绝的人,而且只是拥抱一下,他没理由拒绝。   但是他觉得怪异,因为江助理本身和他是类似的人,拥抱这样亲密的行为,按江助理的性子,不应该会提出,难道有什么事?   何野还是答应了,站起身,很浅地与江助理靠在一起,下意识抬起手想放在江助理后背上,不过最后只有四个手指的指尖碰了下对方。   不显得太生疏,但又不过于亲密,这是何野最大的让步。   毕竟他都是要结婚的人了。他偷偷抱别人,姜山知道会不高兴,这家伙真生气的话,太难哄好了。   江助理抱他很紧,让他差点没稳住身体。   江助理矮他一点,在他耳边很小声地说:“对不起,何总。”   “我没事的,也算上天保佑你的父亲。”何野故作轻松地安慰道,“还好,不然江苏过来也需要一点时间。”   江助理把脸低下来,靠在何野的肩膀上,很可怜地蹭着他,呼出的热气像刀刺在他身上。   何野还是很不舒服,从江助理提出要拥抱开始,所以很匆忙地结束拥抱。   下午还有公务要忙,何野只陪他等到两点半,就驱车去了跟别的老总约定的地方。   一顿饭结束,偶然碰上李琛,李琛刚在同酒店的别的楼层接待完朋友,何野与他在一楼洗手间相遇。   “何总,前几天教工学校出现食物中毒?”李琛一边往手里打洗手液一边说。   何野嗯了声,很平淡地叙述:“李总也知道了。”   “对,有个记者,报导了一刊,溅起了点水花,这个你知道吗?”李琛把手放到水龙头下快速冲洗。   何野在半人高的洗手台前微侧身,没说话,但眼睛盯着李琛。   李琛没看他,盯着面前的镜子,左右照照自己的脸,很漫不经心地说:“你最近得罪了什么人?那篇报导很明显是冲着你来的。”   他转过身,双眼直勾勾地瞧着何野,像要从何野身上打探到他想要的信息,可是何野无辜的眼神打散了他的意图。   “他投稿的是我旗下的一家文娱公司,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有了二十万的浏览量,所以马上撤了。”李琛说。   何野追问他:“李总还有原稿吗?能不能发我一份。”   “有,我让助理发你邮箱。”   等看到原稿,何野彻底明白了李琛那句“明显冲他来”是什么意思。   这篇报导近乎扭曲事实,将一切矛头指向何野以及禾苗基金会,声称他们监管不力。   而且最恐怖的是,这虽然与事实不符,但所陈列的证据十分有逻辑性,就像蒙太奇谎言,完全构架了很虚假的“真相”。   如果只是一个小小记者,根本不可能有这样清晰的“诬陷”水平,背后一定有专业团队。   李琛肯定是一眼洞察,因此一针见血地问他得罪了什么人。   何野不禁毛骨悚然,如果这篇稿子没有投给李琛那边,而是放在了别处,那么他现在说不准就陷入舆论风波了。   他回到公司,和公司宣发部紧急开了会议,要求他们打起十二分精神,盯紧最近风向。   何野刚坐进办公室,脑子里跳出来一个人,正想打电话,又想起来时差,打开伦敦时间,现在是上午,姜山可能有事。   这就是他排斥异地恋的最大原因,好像人一不在身边,就有了隔阂,连打电话都需要斟酌时间和措辞。   何野郁闷地发了微信过去:俞那边有什么进展。   姜山很快回过来:电话说。   姜山就打了电话给他,开口便问:“怎么不直接打我电话?不想听我声音?你嫌弃我了?”   “我没有。”何野听他倒打一耙,心情反而好了一点。   姜山委屈地哼哼两声,才把话题转到公事上,用很通俗易懂的语言解释给何野听:“我们用重大刑事案件嫌疑人的身份暂时将他扣住,但他一直在申请保释,如果保释成功,保释期间他一定会回国,回国之后,从中国法律上来说,他约等于无罪。”   “什么叫约等于无罪?”何野推了下眼镜,往嘴里送一口茶水。   姜山耐心地解释道:“本身他还没有被定罪,而且他到了中国国土,他作为中国公民,理应受中国法律保护,针对海外犯罪,在实践中,中国不会主动调查,因为司法资源有限,放在别国也一样。”   何野明白了,虽然俞孟源在海外犯罪,回到中国了其实也应该受到审判,但具体流程会比俞孟源呆在国外接受审判更复杂。   “那么,你之前说的有了他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的证据,没有提交上去吗?”   此言一出,电话里突然安静了,静得连姜山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久到何野心慌,何野正欲问他怎么回事,姜山突然说:“证人死亡了。”   “......”   姜山口中的证人,就是俞孟源的初恋,一位叶姓的男子。   而叶先生曾被俞孟源在教工学校实施强奸,后俞孟源出国,也把叶先生一同捆绑过去,为期一场长达了十多年的囚禁。   后俞孟源倒台,叶先生勇敢站出来并愿意作证,但本身就因为被囚禁而得了抑郁症的他,原以为走出那栋别墅后,就能沐浴在名为自由的阳光里,但意外的是,他感受到的首当其冲的是社会的报复。   而且明明是应该针对俞孟源的,叶先生作为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却为俞孟源承受了这些。   何野一瞬间说不出什么话,心里空落落的,手边的热茶冒出的白烟缓缓向上,他甚至能听到钟表的指针声。   何野想了想,说:“姜山,我们一定会扳倒他的,对吗?”   “是的,我们一定。”姜山的声音清晰、坚定。   誓言成立,他与姜山并肩。   何野陡然生出不好的念头,叶先生的死,会成为一个至关重要的转折点。   所以他对姜山说:“你去叶先生家里,他居住过的英国的别墅,找找看有没有什么他留下的东西。”   “好,我已经在他家里了。”姜山环顾一圈,抬眼看着这别墅的每一处安装的监控,像无数只眼睛在盯着他,让他极度不适,然后他又补充一句,“我偷偷进来的。”   “好吧。”何野微叹一口气,“那你先找,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他伏在桌面上,早已过了下班时间,但杭州从不缺少奋斗的人,对面那幢大厦里,依旧灯火通明。   他拿起手机,解锁后又不知道干什么,像块木头一样坐在老板椅上发呆。   最终他决定去金城医院看宋英粲。   作为监护人,何野出现在金城医院其实无需提前报备,只要宋英粲状态好,他随时都可以来。   但是何野几乎没有在晚上特地过来看她,除了过年。   当何野悄悄打开宋英粲的卧室门时,宋英粲正背对着门的方向躺着,手里捏着什么东西在看。   一听到开门的响动,宋英粲如临大敌地把手上的东西藏到枕头下,很慌张地背过身。   何野怔了怔,下意识问:“妈,那是什么?”   宋英粲不说话,犹如犯了错误的小孩,眼神胆怯,掩耳盗铃一般把东西又往枕头深处藏了藏。   “是什么?”何野尽量用柔和下来的声音问她。   神经科专家已经来检查过第二遍,仍然坚持第一次的说法,专家得出此结论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负责缓和病人情绪的女专家说,宋英粲的肢体语言是很典型的撒谎状态。   撒谎?撒什么谎?何野强行压制住的,呈现给宋英粲的温柔下,是快爆发的火山。   他依然不敢相信,宋英粲的病达到如此严重的程度,是装的。   在僵持了长达两分钟的时间后,何野大跨步走过去,一把抱住宋英粲的肩膀,颤声道:“是什么?”   “儿子,别问了——”宋英粲突然哭了出来,哭得十分凄厉,护工紧随其后地冲进来,看着这对母子几近疯狂地嘶吼。   何野的优柔寡断和懦弱完全遗传自她,此刻何野只有很深的无奈,有的时候他也想自毁。   宋英粲真的发病了,就在何野怀中急促的抽搐,嘴角开始歪斜,双眼发白。   “糟了糟了!”护工猛地扑过来拉床边的警报铃,何野就这么抱着她,直到几个值班医生破门,把宋英粲放上担架抬出去。   偌大的空间里,又只剩他一人。何野呆呆地盯着宋英粲的枕头,忽然生出了逃避的念头。   他大概已经能猜到是什么。   何野很缓慢的,像蜗牛一样慢腾腾地挪过去,有些消瘦的能看出青筋的手指在枕头上蜷曲起来,然后扣住,手指微微发力提起,这简单的动作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   而枕头底下,是一方小小的照片。   ◇ 第96章 收到你的爱了   晚上七点,何野站在急救室的门外,等了很久很久,他先等来了江助理的电话。   “何总,我爸的手术成功了。”江助理的声音很疲惫却充斥着喜悦,又补充一句,“期间有出现一点问题,好在最后结果不错。”   何野很轻地嗯了声,想起在自己母亲的手术室门口说恭喜似乎不太好,就挪到医院外面的草地上,郑重说:“恭喜。”   “何总。”江助理握着电话,鼻音很重,又叫了他一声,“何总。”   何野正奇怪他为什么如此反常,就听见江助理很小声地叹了口气,说没什么,就挂断了。   可能家里有事的人能互相共情,何野只当他现在心理脆弱,并未多想。   同处于一片月光下的杭州人民,各自也有着千差万别的命运。   何野沉默地在停车场附近的栏杆处抽烟,栏杆外有一排卖东西吃的小推车,有老板的手伸进来做生意。   何野摇头拒绝向他递过来的烤香肠,低头瞧见一个很小的小孩正在外头扒着栏杆,葡萄大的眼睛盯着他。   小孩很害羞,被何野察觉后就跑走了,抱着她妈妈的腿。   她父母一起摆摊,一个炒饭,一个做炸串,虽然看上去不算很富裕,但父母间互相递佐料瓶子的动作,亲密无间。   “要来一份炒饭吗?”女人假装怪罪地轻轻拨开小孩,对着何野十分客气地笑道。   何野顿了顿,同样回敬她微笑:“好,来一份吧,谢谢。”   何野抱着一盒炒饭坐在医院小门的台阶上,双腿蜷缩着,他不饿,就很慢地吃。   吃着吃着,他停了下来,手袖在眼眶上胡乱地擦了把。   他难受得想呕吐,但是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于是只好默默地在风口处继续吃饭。   说不上来什么情绪,就是想起了宋英粲藏在枕头下的照片,那是何野小学作业拍的“我们一家人”,他,宋英粲,还有何大军。   照片摩挲得光溜溜的,掉了一部分颜色,就像美好的时光随之褪去。   彼时他是天之骄子,彼时他很幸福。   何野咀嚼的动作一滞,看着地面,忽然发疯似的把饭狠狠摔进垃圾桶,再站起来的时候,原本的忧伤被冰冷的怒意取代。   宋英粲被推出手术室后,待在特护病房里,护工在一旁叹息。   见到何野进来探望,她看了看宋英粲,随何野出门。   两人走在透着凉风的一楼大厅里,护工率先站住脚跟,说:“何先生,这张照片,我知晓。”   “那么不告诉我的理由是什么。”何野并没有用质问的语气,很平淡地问她。   护工说:“这是宋女士的情感寄托,宋女士说不能告诉你,否则她就不活了......我不敢冒风险。”   “哦。”   何野像是接受这个回答,又问:“我妈有时是装病,对吗?其实并没有你们口中那么严重,对吗?”   “......也许是,但是——”   “那么装病的理由呢?”何野又问。   护工闻言抬头看他,恍然间从那双反射着医院顶光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何野正平静地盯着她,眼中光斑在抖。   “也许就像小孩子哭闹要糖吃吧。”   何野明白了,故作轻松地深呼吸一口气,医院的穿堂风吹过他薄薄的衣衫,他的脊背上一层冷汗。   站在走廊里的何野终于搞明白了困囿他好多年的牢笼,此刻他发现自己居然没有人可以倾诉。   于是他挣扎很久,给姜山发去短信:你有找到东西吗?   姜山的电话回得很及时,那头有风声,姜山的声音不太流畅,说道:“找到了一封遗书,我正在回伯明翰的路上。”   “有话对我说吗?”姜山又问。   何野没说话,盯着自己的鞋子。   姜山立马就觉得他不对劲,追问他:“你状态不对,今天心情不好?发生了什么事?”   “专家说的是真的。”何野沉闷地回答他。   那头愣了一下,笑了一声,说:“这样啊。宋阿姨也许只是想你多去看看她,有什么错呢?”   姜山的声音太随意,就像吃完晚饭对他说了句“今天终于轮到你洗碗”一样轻松自在,瞬间消除了何野一大半的烦躁。   “或者换个思路想,从前她真的病入膏肓,现在慢慢地在治好了,她怕你开始不重视她了,所以用这么可爱的方式来寻求你的关注。”姜山的声音贴在他耳边,一字一句让他逐渐卸下防备。   姜山温声劝导:“这不是错,对不对?”   何野听着听着,忽然对着医院外的那颗小树苗红了眼睛。   “姜山......姜山......”何野的声音染上哭腔,但又刻意地保持着最后的体面和冷静。   姜山“嗯”了一声,轻叹:“我应该在你身边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我都愿意听。”   何野彻底绷不住了,在走廊的尽头处压抑地哭出声来,哭他多年的提心吊胆,哭他和宋英粲同时欺骗自己还有一个完整的家。   他很想对小时候坐在台阶上的自己说:抱歉,我没能挽回这个破碎的家庭。   也很想对宋英粲说:妈,往前看吧,别困住自己了。   宋英粲病情好转后,就开始一次又一次地骗自己,幻想自己还是那个何太太,等幻想破灭的时候,她就会难受,呕吐,哭叫,昏厥,不安,但这一切其实都是“自作自受”。   痛苦的她却也在寻求活下去的方法,她把目光放在唯一的儿子身上,企图从何野这儿得到安慰和关怀,可她不知道,她的做法实在是往何野身上扎钉子。   一对可怜的母子罢了。   抽丝剥茧后的真相,不过是一场名为“自毁”的修罗场。而从此,大道向阳,他终于要开始放下这段不良关系了。   听着何野从一开始的很费劲的哭声,后来抽噎,最后归于平静,姜山知道何野想明白了。何野是个善于思考的人。   而且何野很要面子,这个时候陪着何野但别说话是最好的。   姜山一直沉默,听到何野吐出来喉咙间一口浊气,才说:“好点了吗?”   “我没事了......”何野逐渐恢复冷静,对着窗外的风揉眼皮。   他抬眼看向外面的小树,正在摇晃,表扬他坚强勇敢。   他们说了很多话,何野面部肌肉越来越累,他快说不动,只能听姜山犹如倾泻般喋喋不休。   在挂断电话的最后,他对姜山说:“谢谢你,姜山,和你走下去是我最正确的选择,你真的很好。”   “是吗,那你是不是应该对你正确的选择说一些好听的话。”姜山引诱他,声调动人温柔。   何野被他一语逗笑,满是无奈地对着电话说着:“我爱你。”何野觉得不够,好像又有点不正经,再说了一遍:“我爱你。”   “收到了,长官。”姜山握着手机,冷酷得犹如一个士兵,“over。”   ◇ 第97章 冒犯的问题   以防万一,姜山在获取这封遗书的两小时内,立即做好了备份,以及母版放置银行中进行高级保管。   具体内容抄送一份到何野邮箱,何野半夜对着台灯的光,仔细阅读。   这份遗书用日记的形式完整地记录了俞孟源对叶先生的施暴行为,其中除了长期囚禁外,还涉及强奸、侮辱、致人伤残,以及威胁恐吓等多项行为,直接导致叶先生间歇性精神失常,重度抑郁。   叶先生的遗体被送至法医处进行尸检,尸检报告出来后,如果再和这份遗书进行比对,就坐实了俞孟源的罪责。   目前来说,这会是判决最重的一个刑事案件。1   但这并不是此封遗书的高光,叶先生在陈述俞孟源对他施行的暴力行为外,他像一个劝导他人从善的哥哥,字里行间都是对俞孟源重新做人的期盼。   夏日炎炎,一封七页的书信,让人脊骨寒凉,悲从心来。   时间一转眼来到第二天早晨,宋英粲清醒过来,盯着洁白的天花板发呆。   何野靠在窗户边上,看外面的骨科病人一瘸一拐地复健。   察觉到空气的震动频率发生变化,何野缓缓转过身,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宋英粲。   宋英粲却微微瑟缩一下,突然说:“你有的时候和你爸很像......”   “我知道。”何野向她走来,扶着她的头和腰,协助她靠坐在枕头上。   “怎么办呢。”何野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妈,你告诉我实话,你故意装病,到底想得到什么呢。”   “怎么样做,才能不去想这些伤心事。”何野已经很累了,他无法用更好的语气对待她。   宋英粲是一个像水一样的女人,别人痛击她时,她将以更惨烈的方式回应,而低声下气地讨好,甚至向她示弱时,她又会变成一个可怜无助的样子。   宋英粲沉默地流下眼泪,她揪着床单,跟下定决心一样说道:“儿子,不如你就把我送回家吧。”   何野不说话,她就继续说:“我知道你忙,不是总是能来看我,但是你不在的时间里,我在金城能做什么,我谁都不认识。”   她顿了顿,又颓废地低下头:“我宁可死在家里,也不想这样过日子了。”   “那你也不能!”何野忍不住拔高语调,又突兀地收住,憋着火咬牙切齿地说:“你每次病情稳定了就看看照片,然后刺激自己引我注意是吧?你有没有想过我呢?你儿子怎么想呢?看着你发病吗?”   宋英粲别扭地把头抬起来,一张满是皱纹却仍然风华绝代的脸上写满了倔强:“活到五十七岁也足够了,我去死了好了。”   “你跟我爸吵架的时候这句话说过多少遍?你还要把这话跟我讲吗?你要真想死还能活到现在?你早就死了。”   何野怒不可遏地指着地板,但当他的声音回荡在病房内时,他就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多难听刺耳的话。   何野,冷静,何野,控制。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可是来不及了,宋英粲痛苦地捂着脸,蜷缩起来,沉闷地哭着。   宋英粲哭了很久,久到何野觉得她的眼睛都快要哭瞎了,此时何野还是没有想到解决措施。   最后他退让一步,说:“妈,来年开春以前,如果你能和正常人一样自己生活,我们就回家,西湖边上是我们的家。”   宋英粲回应他的只有更剧烈的哭声,一声一声,像涟漪在他心底荡开。   停止这场乱糟糟的闹剧吧,让一切回到正轨吧,他想。   处暑这天,他把宋英粲重新送回金城医院。   分开的时候,宋英粲很难得的笑了下,宛若当初在南京美龄宫前和何野合照时那样,笑得轻松惬意,开玩笑说要当一个住大别墅的公主。   何野目送她关门,而后驱车离开。   往年这个时候,Z大都会邀请优秀毕业生回校演讲,顺便公布新的校园招聘信息。何野总共推辞了五次,今年说什么都得去。   想起来江助理还是在他演讲之后才投递的申请信,一时间感慨万分。   正行驶在城区拥挤的道路上,车内广播忽然切换成电话铃声,何野发现自己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动开始恐惧。   低头一看,还好是傅春意。   “到哪儿了?”傅春意熟络地问道。   何野没明白这问题:“什么?”   “今年Z大也邀请我了,我说把演讲名额给你,我就来看看招聘,怎么样,没想到我也会来吧?惊喜吧。”傅春意爽朗地笑出声。   何野确实意外,陪他一起笑:“是够惊喜的,我们很久没一块儿在学校里走了,师兄。”   “哎哎哎这个称呼可很久没听你叫了,等下我坐下面给你拍照,你笑好看点。”   他和傅春意在学校正门碰头,有两个主任出来迎接,从正门走到多媒体大教室的路途中,有不少学生的目光投在他们身上。   何野身着一件雪白的衬衫和修长衬腿的黑色西装裤,优雅又极富青春气息,一眼看过去,与周围的大学生无异。   他们来得早,提前调试设备插入PPT,何野站在演讲台前查看自己的PPT时,抬眼就瞧见傅春意坐在第一排,挤眉弄眼冲他笑。   好似真的回到当初他比赛结辩的时候,何野一瞬间有点不好意思了。   本场宣讲并没有强制性要求学生观看,但是整个教室热闹得像菜市场,不仅座无虚席,还有不少学生或站或蹲在四周的空旷地上,连大门都被堵上了。   杭科集团连续五年没有参加秋招,因此所有的学生们都非常重视,毕竟谁不想一毕业就拿到杭科的“金饭碗”。   到点了,何野环视一圈,抬手示意噤声,接着拿起话筒:“欢迎各位同学们的到来,我是20XX届毕业生,现担任杭科执行总裁,我叫何野。今天我将为大家呈现新能源汽车从设计到投产的所有流程。”   这时,不知哪个胆子大的学生大叫一句“学长好帅”,惹得何野一怔,周围学生都在笑,他要说的话全堵在喉咙里。   插曲一过,何野正式开始演讲,忘我地投入进去他准备好的PPT里,连傅春意什么时候打开摄像头对准他都不知道。   傅春意发过去消息:何野开始了。   姜山:谢谢春意哥(感谢.jpg)。   两人相遇后,何野每一次公开露面的场合,姜山都不会缺席,这次尤其不会。   这个教室他熟悉,姜山来过,Z大的每一个角落他都去过,但是他从来不知道何野在这些角落都做过些什么。   在操场奔跑的何野,在图书馆翻书的何野,与同学相伴吃饭的何野,姜山都没有见过,他只能依靠幻想,去脑补何野的大学时代。   因此,当听到何野回Z大的消息时,姜山比任何一个翘首的学生都要期待。   傅春意犹如带着一个没买到演唱会门票的粉丝,粉丝在镜头里痴迷地看着心目中的偶像在熟悉擅长的领域里发光。   傅春意轻笑道:“何野本科阶段一直是专业第一,经常参加省级及以上的比赛的,所以总结演讲很厉害。”   “他很优秀,万里挑一的优秀。”姜山很自豪地称赞他。   “所以你得把他看紧点,你瞧瞧底下这么多小姑娘崇拜他呢。”傅春意半开玩笑道。   姜山笑呵呵地回答他:“我会的,我们明年开春就结婚,一定请你吃喜酒。”   一小时后,演讲结束,何野公布今年杭科的校招名额和专业需求,顿时全场的手机都被高举起来拍照。   距离正式结束还有一小段时间,何野照例说道:“如果同学们还有相关问题,现在可以提出。”   这时,有一只手高高地举了起来,是个瘦高个的男生,老师立即快步走过去递话筒。   这个男生自我介绍说是新闻学专业的,何野点头示意他继续,所有人都安静地等待着他接下来要问的问题。   “何学长,请问您对于8月X日刊登在XX新闻上的,关于基金会互助学校的食物中毒一案的看法是什么?”男生声音浑厚,在宽敞的教室中仍然很有定力。   何野愣了一瞬,明显看到有不明所以的学生们举起手机对准他。   傅春意紧皱眉头,侧目冷厉地瞥一眼说话的男学生,而后低头与自己助理说了几句话,助理于是走了出去。   演讲台很小,何野今日的穿着显得他尤其瘦削,有一个月没修剪的刘海贴在额前,眼镜下的那双眼澄澈、冷静。   他说:“这位同学,我今日只解答关于杭科的相关问题。”   男生不依不饶地追问道:“但是基金会与杭科相关,这篇报导很清晰地指明了基金会的不作为,而且上线没多久就被撤下,有掩盖事实的嫌疑,我们都很想知道这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那么作为未来新闻行业的工作者,对于刻意歪曲事实的新闻,我们应当抵制,而不是纵容它继续危害社会,对不对?”   “我曾读过美国学者阿特休尔的观点,他认为新闻媒介应当探求真理、反映真理,如果你真的对此有疑问,不妨实地考察,而不是只凭媒体的一面之词。”何野不卑不亢地撂下话筒,安排助理收起笔电。   一席话下来,男生被怼得哑口无言,孤零零地站在人群中,身边人都在嫌弃他黑白不分,把何野惹生气了。   何野被助理和保镖护在中间,从一群争着还想询问他关于杭科事宜的学生们中穿出去,一言不发。   姜山的电话追过来,他一直没听见,直到和傅春意一起坐在汽车后排,才闷闷不乐地接起。   姜山通过傅春意的视频通话,完整地把这出闹剧收入眼底,他先安慰了下何野,而后用漫不经心的口吻直奔主题:“这学生问得很专业。”   “是新闻学的,我助理说他是专业前三名,所以问的问题确实刁钻尖锐了点。”傅春意在一旁搭腔。   何野却很快从姜山的话中听出了别的意思,遂问道:“你怀疑他背后有人指导?”   傅春意张了张嘴,眼皮微微一抬,坐在一旁不再说话。   “一个学生,在这种场合临危不乱,明知道这个问题很冒犯,但是还是坚持问下去。除非他真是个蠢货。”   姜山的分析瞬间让他理清现状,让他从刚才的情绪中清醒过来。   “哥,我顺便有件事要告诉你,俞孟源最近见他的律师很频繁。”姜山说。   ◇ 第98章 特殊服务   律师。   何野从这一个职业中联想到很多内容,俞孟源见律师,极有可能是委托对方代理一些事。   “能不能从律师这边突破。”何野平复下来烦闷的心情,简单问他。   姜山的回答不太乐观:“律师是他的亲信,而且他反侦察能力很强,大概是被俞孟源提醒过,我们暂时窃听不了他的手机。”   “那就是没办法了。”何野替他总结,但被他反驳。   “是‘暂时’,我会找到别的方法,你放心。”姜山的回答让他很快安定下来。   傅春意见何野挂断电话,他多少听了一点何野讲过的关于俞孟源的事,但何野说的不细。   “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个男生背后确实是有人指导,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把基金会拉下水吗?”傅春意摇摇头,“这点手段,很难做到。”   是,一个经营了几十年的基金会,不可能轻而易举地被摧毁。   “假设是俞孟源做的,他一定是想通过伤害我,来获得报复别人的快感,因为他知道姜山唯一在乎的只有我。”何野说完,心里一惊。   他潜意识里也觉得,姜山一无所有,没有父母疼爱,只有养母的利用,还有一个很表面关爱的哥哥,所以,姜山只有他了。   正因如此,有的时候他手足无措,觉得自己回馈不了掏心掏肺的爱。   傅春意抬手碰了下他的手腕,轻笑道:“算了不说这些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咱又没做坏事,还怕别人诬陷?”   “不过,”傅春意扶了扶眼镜,还是劝了一句,“你要做好准备,舆论也是很厉害的,一旦掀起怀疑的风,基金会也会受影响。”   何野晚上睡觉开始不安宁。   频繁做噩梦,总是梦见当年基金会出事的那段时候,很多不愿意再回想的细节,在梦境中不断被延续填充。   他夜里起身,再次翻看公司宣发部面对部分网友对食物中毒一事的报导被秒删的质疑,而作出的天衣无缝的应答。   他看了很多遍,把自己当作其中一个网友来思考,思考这个完美的应答里究竟有没有漏洞可以攻破。   何野发现自己还是找不到什么错误,但是又心里不安,就开始盯着姜山的照片发呆,企图找到安慰。   手指在照片上姜山的脸颊处摩挲,淌出的温度却浮现在何野的脸上。   姜山不管一颦一笑,都好看得像是精修图,无论是什么死亡角度,只要姜山一笑,就能当成壁纸的程度。   何野想到这,也不自觉地弯起嘴角,心情好了一点。   接下来几天,除了要处理日常的工作,何野必须要分神来和宣发部门开会,要他们全力盯紧微博等等各种媒体的风向。   然而就在他中午吃饭的时候,宣发部经理紧急敲开总裁办公室的大门,叫道:“何总,有新的问题出来了。”   一个叫“豆仔说世界”的大V博主,针对基金会发布的一条帖子表达了新角度的质疑,他认为基金会对学生的慰问态度非常平淡,没有看到重视的感觉。   “他还要怎么重视啊?基金会本来就行事低调,无盈利组织为什么要发布慰问视频和相关流程啊?我们又不做推广。”宣发部经理简直气到极点,但又无可奈何。   何野思忖了会儿,对经理说:“既然民众需要,那就先发一下图片,毕竟我们没有录视频。”   “可是只有几个工作人员私下随便拍的,有点上不得台面。”经理为难地说。   何野点头允肯:“只求真实性,我会带助理重新去学校里摄录。”   但是那事儿过去了一段时间了,没有重拍的机会,就算摆拍一下,也会留下刻意的骂名。   于是何野临时又拉了一个组,用一天时间策划好慰问事项,带着专业拍摄人员重新踏入教工学校。   既然要做,就要做好,何野慰问完杭州教工学校的小孩子,又去了在福建对接的一所小学,几天忙的脚不沾地。   才把身体沉进福建一家酒店的大床上,宋英粲打来电话,“儿子,现在空吗?”   何野抬头艰难地看一眼书桌上堆放的需要过目的资料,还是说道:“空的,妈。什么事啊?”   “就是我花园里的多肉快死掉了,我给它浇水多一点,就烂,少浇一点,就干枯,不知道怎么办。”宋英粲犹犹豫豫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何野听明白了,于是说:“这样吧,开个视频,我看看你要浇多少水。”   宋英粲立马答应说好,忙不迭打开摄像头,水多水少的调试几次,何野耐心地看着,叹了口气。   “妈,我周末来金城。”何野说。   两人对着沉默了好一会儿,宋英粲伸手数了一下日子,不算很高兴地点了下头。   金城医院离何野任何一个住所都不近,在工作得空之余,何野就往医院跑,探望完还要回家,否则第二天上班极不方便。   何野很累了,感觉自己的精神全部被掏空,可他不能露出一点疲态,否则就会有数不尽的敌人将他拖下水。   他从来没觉得做公益是一件这么让人烦躁的事,也从来没有如此的有危机感过。   大约九点半的时候,酒店工作人员送上来一杯热好的牛奶。   何野不喜欢独处的时候被打扰,示意对方放在茶几上。   小服务员蹲在茶几边看他,他能感受到灼热的视线,于是从堆成山的文件中抬起头,恰好对上一双水灵的眼睛。   是个长相乖巧可爱的男孩,目测年纪没超过二十岁,他拿起牛奶,没有按照何野的指示放好,而是向何野走来,放在何野手边。   “我看您摸颈椎,是不舒服吧,您需要按摩服务吗?”小服务员低着头,小心地问道。   何野没有任何余地的,很直接地拒绝他:“不需要服务,谢谢。”   “我的手艺很好,能帮您缓解的。”他低头,飞快地瞥一眼何野笔下的资料。   何野干脆放下笔,十指交握,挡住重要信息:“你们经理是谁。”   “对不起,是我冒犯了,我只是听经理说您特别大方,会给......小费,我家里困难......”服务员头压得更低,脑袋上有一个可怜的发旋。   何野依旧不为所动地盯着他,两手把摊开的资料合拢放在一旁,继续追问:“陆经理是吗?我今早上确实给过他小费。”   “您记错了吧,我们没有姓陆的经理,是......是陈经理说的。”小服务员磕磕巴巴地纠正。   何野看了他一眼,目光下沉,盯着手边氤氲冒气的牛奶,一层奶皮浮在表面。   “嗯。你过来吧,帮我按按肩膀,谢谢。”何野抬手压了压自己的肩膀。   小服务员听话地绕到何野身后,一双手不知刻意还是无意的,在何野肩颈侧的皮肤上滑过。   何野不喜欢陌生人的靠近和触碰,还是强压下心里头的不适,忍着。   他的手嫩滑,人也白皮肤好,手上劲儿不算小。何野一动不动犹如受刑般被他按摩,眼睛一刻没有离开书桌对面反光的玻璃。   “你多大年纪了?还在读书吗?”何野平直地望着前方,说道。   何野的语气很温柔,但仔细听来,却带着极具威严的审查感,仿佛说错一个字,就会被打入地牢。   这个小服务员,骤然感觉身上凝结起了寒冰,他很谨慎地回答道:“我19岁,刚上的大学,家里本来不错,但是破产了,爸爸死了,我出来做兼职还债。”   “......”何野抿了下嘴唇,又叹气道:“还债是次要的,不要为了钱而废弃身体和学业,你还小呢。”   服务员一惊,手掌慌忙抖了下,即将擦到何野眼睛时,就被何野压住手腕,拉到旁边。   小男孩顺着何野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口袋,杜|蕾|斯的包装盒有一小半露在外面,有种欲盖弥彰的意思。   “我什么都会,不会让您不舒服的,也洗好澡了。”他轻飘飘地说道,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羞赧。   何野的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一个站着,双手握着垂在前头,一个坐着,淡定地看着对方的脑袋。   良久,何野先动了下,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钱包,里面利落地取出一叠钞票,数了下,还有十几张红颜色的。   “谢谢你的按摩,我现在脖子和肩膀都不太疼了。”何野把钱递到他手里,又说:“这是酬金。”   小男孩很快接了过去,无声用眼神询问何野,得到何野肯定的目光后,才又紧张又激动地把钱收好。   “你还年轻,还有很多可能,相信我,先读书,好不好?”何野拍了拍他的手臂。   小男孩沉默地点了下脑袋,就听到何野说:“出去吧。”   待他的卧室重新恢复寂静,他打了个电话,叫门外的保镖进来。   “和这家酒店的总负责人说一下,那位姓陈的经理,不太适合这个岗位。”何野说。   保镖低头鞠躬说好,就要走时,被何野叫住:“把这杯牛奶倒掉。”   何野顿了顿,又道:“不,送去化验。”   【作者有话说】   啊……好想要评论……   ◇ 第99章 牛奶里有药   “何总,检测结果出来了,牛奶里含有致幻类的药物。”   何野早晨洗漱,还在卫生间的洗手台前洗漱的时候,保镖在门口给他带来这样一个消息。   致幻类药物,保镖说的还是委婉了些,其实就是春|药。   何野怔了下,吐掉泡沫,漱口,拿起干燥的毛巾冲过热水,在脸上抹了一把后,说道:“知道了。”   “少爷打来电话。”保镖又说。   何野走到门外接起,姜山果然是来问服务员下药的事。   姜山听到他亲口说没事儿,心里的石头才落地,让他打开视频,姜山要亲自检查。   “宝宝。”姜山浑身光着,趴在沙发里,下巴垫在一个软枕头上,正故意摆出一副妖娆的姿态冲何野撒娇。   何野一瞬间就睁大眼睛,尴尬地眨了眨眼,不自在地扶着脖子说:“怎么了,不冷吗?”   “不冷啊,大夏天呢。”姜山扭了下,从何野这个角度看去,正巧能把姜山练得很翘的臀部收入眼底。   何野慢吞吞地呼吸一口气,尽量克制住内心的躁动,但是通红的耳垂依然诉说着他的喜欢。   “我没有和那个小服务员做什么。别不高兴,把衣服穿起来。”何野一眼看破他的目的,柔声道。   姜山笑盈盈地答应他,但是反手就在沙发上转过身体,将镜头对准自己的胸肌,上面仍然有残存的洗浴过后的水珠。   “想你了,最近你老是不跟我打电话。”姜山委屈地看着何野,手机凑到嘴边一吻,“很久没摸我,有没有觉得饥渴?”   何野感觉有点好笑,姜山不是不知道他好几年都没有找过伴侣,其自律程度可是很罕见的。   “怎么,你今天只是来给我吃点荤的?”何野好整以暇地笑了笑,把手机靠着茶杯立着,然后开始处理手上的文件。   谁知姜山慢慢地褪下了脸上的笑容,一缕湿漉漉的头发沾在额头上,很像某种小动物,看着主人发呆。   “听话,快把衣服穿起来,夏天也会着凉。”何野再次说道。   姜山坐了起来,把手机架好,而后拿起沙发上的被毯罩在身上,才说:“我只是担心你被别人勾引走,多看看我就不会看别人了。”   “我不会的。”何野回答他,“放心吧。”   “嗯。”姜山点了点头,“那个小服务员,是专门派过来勾引你的。”   “是照着你喜好挑的吧。”   姜山说这话的时候,是直视镜头的,隔着海洋,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爱人在那头怔住,然后笔帽在晃动下掉落。   何野很快收敛起一刹那的惊讶,抓住姜山话中重点,而没有回应姜山的醋意和试探:“什么叫专门派过来?”   “如果你和他上床了,他就会以强奸罪名控告你,最后的结果,你可以想象一下。”   何野一下子慌了,心里闪过一个名字:“俞孟源干的?”   “是。”姜山回答得很利落,“我们昨晚成功在律师身上投放了录音的设备,清楚听到了他和这位小鸭子的对话,具体时间是在你拒绝这鸭子之后。”   姜山一副很落寞的模样,头发散得乱七八糟,眼神中还带着没睡醒的混沌,从桌上拿起一杯纯黑苦涩的咖啡,不顾滚烫,一仰而尽。   “那么,你觉得那个小男孩好吗?是不是长得很符合你的喜好?”姜山又问。   何野张了张嘴,很自然地要承认,他觉得这没什么可遮掩的,他以前确实就喜欢这种类型的男生,乖巧,会照顾人。   但是他突然闭上了嘴,知道姜山不高兴。也许有的时候真话并不重要,他应该学会在恋爱中适当地说点好听的假话。   他说:“我不喜欢瘦弱的,我喜欢做饭好吃的。”   他说完,又补了一句:“当然,做饭好吃的少有,对不对?”   姜山不说话,裹着被毯含笑看着他,连呼吸都带着上扬的气音。   “可是做饭好吃的再少,放在全世界,也依然是一个数量庞大的群体,我想听到更确切的。”姜山说。   他们互相对视着,又过了不短的一段时间。很正经的时候,何野总是不擅长说情话,但是他还是腆着脸说了:“我只爱你一个,姜山。”   “我现在不吃醋了。”姜山双手忍不住搓了两下,坐在沙发上幸福地冒着泡泡。   何野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幼不幼稚?”   “怎么会是幼稚呢?有你的这句话,我现在干活都有劲儿。”姜山朝他抛去一个飞吻,才说:“确实有点冷,我去穿衣服。”   姜山穿衣服回来,便暂停了情感节目,开始与何野商量俞孟源的事。   据姜山所说,俞孟源的律师是业内顶尖,此人口风很严,而且背景雄厚,不是能够被贿赂或者被威胁的。   “那怎么办。”何野发现自己逐渐的下意识会这么问,把决定权交给姜山。   姜山也不辜负他的信任,继而说:“不怕,是人就有弱点。”   “好,你说说计划。”何野说。   姜山很快速地解释了下,只说看看能不能从叶先生原生家庭入手找线索,但还有很多具体细节没有和何野说,他怕何野担心其中风险,选择隐匿了一部分。   何野一言不发地听着,因为姜山说的太含糊,他才细问几句,就会被姜山用另外的内容搪塞,于是他后来就没有再问,他觉得姜山可以做好。   “好的,那么我们分头行动,我去找叶先生的家人。”   遗书中有写到,叶先生十几年前被俞孟源用特别手段带出国后,因为太不听话和总想逃跑,所以原身份被俞孟源伪造成死亡状态,“叶然”这个身份,是后来新做的。   何野通过自己的警察朋友,终于通过户口查询到叶先生的家人,一对中年丧子后重新又生了个孩子的夫妻。   进展不太顺利,这对夫妻并没有告诉后来生的二胎,他们还有个死了的大儿子。   说是不吉利,会让小儿子有心理阴影,但是何野派去的人说,看样子是这对夫妻自己接受不了,才选择避而不谈。   “你这次去,没碰上他们小儿子吧。”何野一边搅动手里的咖啡,一边问道。   “没碰上,孩子在上学。”那人说,“初中了,住校。”   何野“嗯”了一声:“趁孩子不在继续上访,必须要从他们口中套出叶柏被俞孟源校园霸凌的相关细节。”   叶柏,叶先生原户口本上真名。   其实何野想不通为什么他们会拒绝透露叶柏被霸凌的事情,这明明是为死去的儿子争取光明的行为,只要他们肯递上来一份口供,就能把欺负他们儿子的人摁死。   叶柏自述小时候被多次性|侵,而且俞孟源有殴打他的行为,那么身上必定会留下伤口,叶柏的父母也不可能完全一无所知。   “何总,我们去追问别人,会不会......太残忍了,他们好像真的不愿意说。”手下顿了顿,说道。   何野却很坦然地告诉他:“我需要一个结果。”   手下叹了口气,挂断电话。   他们的效率不高,和手下打完电话的时候,墙面上的钟,显示已经晚上七点。   何野去洗澡,洗完澡出来,听见放置在浴室门外架子上的手机正在嗡嗡震动。   何野擦头发的手停顿住,飞快地接起电话。   “何先生!花园里的浇花系统突然爆炸!宋女士被吓得晕厥了!”   何野一下子毛巾扔在地上,走路带着砰砰砰的闷响:“浇花的怎么会爆炸?我妈呢?我妈送医院没有?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正好有专家的学生跟进会诊,现在已经帮忙送医院去了,就十分钟前!”   “你们没跟着去?”何野听他这口气,像是没和宋英粲在一块儿,顿时拔高了音调。   “他们来了两个人,先把宋女士抬进汽车后排,坐不下了,我们坐了另一辆车跟着去附近医院。”责任医师说道。   何野再次忍不住质问他:“怎么就坐别人的车了?你们没救护车?”   “事情紧急,大家都慌了,而且他们先抬了人,我们只能跟着去,后来才想起来救护车这回事。”   何野怒不可遏地咬紧后槽牙,最后生生憋下去一肚子火,才压抑着吐出来几个字:“跟紧了!马上联系手术医生!”   正在会议室中和众多高层领导人员加班开晚会的盛逾海,突然被走进来的秘书打断:   “盛总,何野先生说有很要紧的事找您,希望您立即答复。”   盛逾海从秘书手中转过来电话,对着高大的落地窗看外头这条路灯和汽车灯共融的街道,他说:“喂?何野,什么事啊?”   “老盛,我妈不见了。”   这简单的几个字,像给他钉死在墙上一样,他顿时微张开嘴,瞠目结舌。   他来不及思考,就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会不见了?”   “拜托了,请你去杭州市公安局一趟,我在福建,我一下子回不来......求你了。”那头何野时而声音大,时而声音小,声音在发抖,像是极力控制自己来稳住最后的体面。   但在盛逾海听来,何野快崩溃了。   何野发给他一行信息,他瞥了眼,拳头逐渐握紧。   ◇ 第100章 姜山,扫把星   金城医院有警察来了。   速度调取了最高级别的监控,院长针对此事无地自容。   盛逾海的汽车停在杭州市公安局门口,由警员接进去。   警察那边很快速地解释了下情况:两名外国籍人员开车将宋英粲带走,金城医生在XX路因为车流量剧增导致和对方车辆间隔开,而后跟丢。   金城医生没有对方联系方式,便率先抵达XX医院,在等待了近八分钟后察觉不对劲,然后报警。   “你们的调查结果呢?人呢?”盛逾海不悦地打断面前这个年轻的警察,絮絮叨叨讲了半天都没有讲到他想要听到的。   警察解释道:“我们调取监控后,发现他们往山河酒店去了,与此同时,三辆直升机从顶楼起飞,飞向三个不同方向。”   盛逾海脑门青筋突突直跳,暴躁地一拳捶在警局用的有些破旧的木桌子上,顿时拳下凹进一个深坑。   “追!三条都追上!”盛逾海在监控室里暴吼一声。   这话不仅是责令警察,盛逾海身后的印助理也谨慎地一点头,打开门跑出去。   何野的电话在他开往警局的路上响了无数次,但现在又突然失联了一样,盛逾海猜他上了回杭州的飞机。   盛逾海很恐惧,从小到大他都用“略长几个月”的哥哥身份来保护何野,可是这快两年的时间里,他一次又一次地让何野失望。   “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人!”盛逾海嘶哑地对着电话怒吼。   何野坐在头等舱的椅子上,空姐来来回回几次,温柔劝他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   他很痛苦地等到不能再等下去的时候,才恐惧又慌张地把手机信号切断。   期间有很多次,他颤抖地打开手机屏幕,但是又不敢把飞行模式按灭。   何野怕得浑身战栗,脚趾抽筋,连接胃部的喉管像是有棉花堵住,痒得发烫,他只能呆呆地盯着面前黑着的电视屏幕。   大脑一片空白,他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   飞机上不长不短的一个半小时,几乎快让他窒息而亡。   等江助理开车接他到杭州警局,游离在外的魂魄又迫不得已地被拽回身体。何野强打起精神,面对着盛逾海的安抚,只是很难过地笑了下。   何野从下飞机开始,直到现在,才自言自语一样地说:“这是不是我的报应。”   “什么报应,胡说八道,这根本不是你的错。”盛逾海刻意放平自己的情绪,责怪道。   何野摇了摇头,跟突然换了个人格似的,发狠地抓着盛逾海的双臂,不停地问他:“找到了吗?是不是找到了?”   “何野,我会尽全力。”盛逾海用力地抱住他,咬牙箍住何野的后背。   江助理站在门口,还在联络,以何野的状态,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了,江助理觉得自己必须要守住战线。   “我妈...我妈还有心脏病。”何野剧烈地开始喘气,他后仰往下摔倒,即将坐到地上的时候,盛逾海捞住了他,把他送到凳子上。   何野在发抖,双眼失焦地盯着一个不知名的方向,他把自己埋到臂弯里,以为这样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小小的空间里,一个蜷缩的,没用的,懦弱的何野,一个欲言又止,只会傻傻看着何野伤心的盛逾海,这场景与小时候无异。   年少没有探出去的手,随着年岁渐长,再也没有了探出去的勇气。   盛逾海始终没有越过这道红线。   “盛总,已经查到其中一架直升机的航线了,他们在上海一辆已离港不久的货船上降落。”   电话里的声音不算响亮,但是何野还是抬起了头,像是看到希望。   盛逾海立即说:“有没有确认直升机上的人员?”   “我们不敢靠太近,这辆直升机在东海能飞的最远的距离降落,我们只能看见上面下来了三个人,一个躺着的,另外两个是男人,别的分辨不出。”   这特征很明显,甚至明显得有点刻意。   可是低头看见何野一双发红发肿的眼睛,还有期冀又哀求的眼神,盛逾海只能让他们继续把货船信息翻出来。   他又对印助理说:“另外两架飞机,也不能掉以轻心,这有可能是障眼法。”   说完,他走向何野,一把将何野拽起来,而后道:“我们去金城。”   在去往医院的路上,何野如擂鼓一样狂跳的心脏缓缓趋于平静,他开始镇静,转向思考。   他知道慌张是没有用的,必须要靠自己想到办法,但是具体怎么去解决一个相当棘手的问题,他父母从没教过他,甚至连控制情绪都是自学的。   盛逾海开车速度很快,快速的风争先恐后爬进一指宽的车窗缝隙,呼啸声可怖。   所以何野愣了很久才发觉自己的手机在响,他也惊讶旁边没有人听到。是姜山。   何野还没来得及和姜山说宋英粲被绑架的事。   江助理结结巴巴地说:“是我打的......”   盛逾海透过车内后车镜,不算很友好地瞥了一眼江助理。   何野握着手机,呆呆地看着屏幕上的名字,对方等了很久,等自动挂断,又重新打来。   何野突然想到,这两个外国男人,是跟着姜山介绍的专家进来的,是专家的学生。   他一直在挣扎这两个人为什么会绑架他妈,但他忽略了这两个人可能本身就是带着某种目的,从一开始就在布局。   是的,从一开始就跟在专家身后,与金城医院的人混了脸熟,又借着复诊的名义,来过两次,那两次何野都在,所以连何野自己都没有打起警惕。   然后花园的浇花系统爆炸,他们就来了,带走了宋英粲。   姜山,为什么?   “我来吧。”盛逾海单手控住方向盘,另一只手空出来从何野手中夺过手机。   按下接听键,他很仓促地说了句:“我是盛逾海,你有什么要说的。”   “让何野接电话。”姜山并未回答他,口气凌厉。   盛逾海冷笑一声:“你还想他接电话?是嫌给他的打击还不够?”   “我再说一次,让何野接电话。”姜山像是压制着浑身的怒气,声线在抖。   盛逾海从不怕别人威胁,此时何野在他身边,他更神气了几分,话里都带着尖锐的刺:   “姜山,我实话说一句,你是不是扫把星的命?”   那头没说话,盛逾海握着手机,看着面前汽车踩停的红色尾灯,然后一字一句十分清晰地说:“你克死爹妈,和你亲近的人好像都没善终。”   那头依旧沉默着。   盛逾海终于觉得自己等待时间太长,才稍微和缓一点语气,像是讨商量一样地问:“和何野分手吧,你不是最喜欢何野了吗?”   “这事轮不到你来说。盛逾海,把手机给他。”姜山换了一种语调,展现出与少年不符的气场。   盛逾海骤然攥紧手机,手背上皮肤都绷紧起来:“你以为你是谁?你......”   “够了!”何野大叫一声,从盛逾海手里抢回来手机,艰难地瞪着挡风玻璃,换了一口气,才对着姜山说:“我是何野。”   “我会把人找回来。”姜山首先说,先稳住何野,再开始说别的,“相信我,我和很多国家的港口都有过贸易往来,我有渠道去找人。”   何野一开始没说话,等姜山说完,空了半天的时间,他才幡然醒悟般机械地回答他:“好的,好的。”   那头又不说话了,很久才带着凄凉的语气说着“抱歉”。   “没关系,我们可以找回来的,对不对?”何野尽量控制住自己又要爆炸的情绪,他对姜山说,也对自己说。   他现在绝对不能把姜山惹急了,他需要姜山的力量。   何野可以应对提前能预知的风险,但永远不能对突然的问题有很及时的反应。   这时,盛逾海的手机在响,他接起的时候,车里没人敢大声呼吸。   “盛总,另外一辆飞机在北京落地,最后一辆飞往海南方向,我们已经和上级报备,将进行拦截。”   “好,务必要把人翻出来确认。”盛逾海简短地说,挂断后打去印助理那边:“货船信息。”   印助理说:“货船的识别号是xxx......,将在12日后的中午到达纽约港。”   印助理的飞机没有取得货船停靠权限,因此在飞至最远距离的时候,就被迫返航。   12天,何野像是猛然坠入冰窖,极端的冷热感在他身体里对撞,一个心脏病人,怎么熬得过12天。   所以,如果这群人是想利用宋英粲来对付他,就绝对不可能用这么高风险的方式,人质要是死了,他们还有什么筹码?   何野忽然坐直起来,双眼瞪大。   “你说有没有可能,这三架飞机都是假的。”何野深呼吸一口气,说。   盛逾海嗯了一声,回应他:“所以在你回杭州的路上,我已经以山河酒店为圆心进行排查,但是我们两个现在要做的,是找到那两个外国人在金城的喷水系统里安置引爆物的证据。”   然而盛逾海话音刚落,何野的手机再次震动,他端起一看:何总,都市日报有没有看?   ◇ 第101章 别他妈找我   李琛发的,问他有没有看某日报今天的晚间新闻。什么新闻。   何野烦躁地戳着手机,因为紧张输错了好几个字母,最后找到那家挺有名气的报社,看到他们发的推送。   标题取得很狗血:《慈善组织到底是圈钱名利场?还是政商联谊会?》已经有五千多条评论,四十万浏览,点进去一看,又是一些无聊的捏造,写的好像真的一样。   但有一张图片吸引了他,是何家三代人的拼接图片,何兆川、何大军、何野,三个人都选用了二十多岁时候的照片,均是意气风发。   禾苗基金会在何兆川时代被创立,交到何大军手里时,出现过信誉危机,在何野的操纵下,多方势力团结,把何大军描述成一个完美受害者,暗地里再加上对报案人的施压,最终报案人撤诉,把矛头指向别的与何野不睦的资方,既保住了基金会,又把不想合作的资方踢出,完成闭环。   这是何野的思路,但当时的媒体和公众只知道何大军是一个被诬陷的,被欺负的,只求父亲重视的可怜人,在证据做足的情况下,何大军一纸悼亡父书彻底改写了民众的舆论走向。   当时媒体远不如现在这样普及率高,推广速度快,所以很多人,乃至媒体都不知道这件事。   今时今日,再次把这件事翻出来,这家媒体,用蜘蛛网一样细的探究方式来针对那时的证据一条条提出质疑。   只是没有实质性证据,他们还不敢说的太放肆。   何野现在脑子里全是宋英粲,大致翻阅一遍,和李琛回了个消息:不是什么大事,他们瞎说的,过几天风头会过去。   李琛很快回复过来:要慎重,多关注你们公关。   因为XX日报说的没有太清楚,何野临时拉起来的团队也不敢说的太直白,怕被说是“做贼心虚”。   何野说了“好”,没再回复,他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了,无暇顾及其他。   抵达医院的时候,已是深夜,金城医院的人纷纷跑来。   他们从出事起就在看监控,在何野到的那一刻,刚巧找到了那两个外国人其中的一个在喷水系统上捣鼓什么。   “倒回去看,”何野点着屏幕,倒映着晃眼白光的眼睛里满是血丝,却一眼不敢错漏,“这里,停,放大。”   保安协助放大屏幕,在金城医院极度高清的监控器下,能看到外国人手里是一个带环状的和瓶盖一样小的东西,时间是十一天前。   “这能确认是爆炸物吗?”何野扭过头,急切地询问身后的警察。   花园里因爆炸而留下的微量粉末已经由爆破类专家鉴定出爆炸物类别,现在只要鉴定出是由这两个外国人埋下的,就可以发出通缉令,逼停货船。   两位专家扶正眼镜,很肯定地一点头,于是通缉令就在十分钟里发布。   然后货船在最近的港口靠岸,警察抵达,抓捕犯人,找到宋英粲,或者别的飞机被扣住,总之会找到宋英粲。   这是何野愿意想的最好的结果,他不愿去思考宋英粲不在那三架直升机的任何一架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可以做的只有等消息,无尽的等待让他逐渐丧失体力和耐心。   何野坐在冰凉的椅子上,手肘抵在膝盖处,低着头一言不发。   时不时有人上来说话,他就会抬头迫切询问是不是找到宋英粲了,对方说没有,他就又低下头去。   何野的脸苍白得可怜,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血色,因为忙碌而很久没有剪的头发耷拉在额前,挡住一部分镜片,手指间正在向上散发着白色的烟雾。   他举起抽了一口烟,双目没有焦点地上下缓慢一眨,直到视线中出现一双皮鞋。   何野眼中闪过光点,几乎是立即抬眼皮,站起身,把烟头掐在烟灰缸里随便一搓,“找到了?”   “三架飞机都排查了......”盛逾海低着脑袋,“都不是。”   何野婉拒盛逾海要开车的要求,他把车开的很快,在市区里冲山河酒店奔去。   然后排查,看一个又一个如玻璃碎片般琐碎凌乱的监控视频,监控中有他们三个人上到天台的视频,但是天台没有监控。   盛逾海的手下早就盘问过这里的前台还有一些客人,那些人都说记得其中一个外国人,是个染成红棕色头发的印度裔。   这样鲜明的特征,上了天台之后又没有坐其中一架飞机,肯定只能下来,那么一定是可以找到人的。   在有了这个确切信息后,他便开始调取周围商户的监控。   和警察一起连续忙碌了近三个小时,何野看到有一家24小时便利店门口,出现一个红棕色头发的人。   经过辨认,正是那名外国人。   警察接到信息,又分了一部分警力出来排查商户周边。用了一小时,往后倒退摸排出红发外国人的具体行动路线。   在他们上天台的视频过后,仅仅过去十分钟,酒店后门就出现两个黑发男人带着一个坐轮椅的女人,然后就在酒店附近一公里左右的超市,其中一个黑发男人摘下了发套,露出一头红发。   据初步推断,他们很有可能从天台出来后,先走疏散通道到下一层,而后坐没有监控的货梯下去。山河酒店是有监控死角的,警察的推断可行。   他们上了一辆商务车,车牌号在监控下清清楚楚。   警察们火速行动,在排查到它往高速上去后,立即联系相关人员进行拦截。   接下来又是恐怖的等待时间。   很快就可以有消息了,何野,很快就会有了。何野在心里对自己说。   等到凌晨五点,他先等到了姜山的消息,姜山给他打电话,语气明显做过防紧张训练,但是还是暴露了:“那艘货船不是。”   “嗯。”何野对这个过期信息没有什么反应。   姜山顿了顿,很小声地说:“已经确定是俞孟源做的了,他的律师有打过一通电话,说会把宋阿姨转移到英国,我把所有的机场和港口都做好了布防。”   何野呼吸一怔,但仔细一想觉得确实应当如此,于是说:“嗯。”   两人就此无话,都握着手机,思考着该如何说话或者委婉地挂断。   最后何野先挂了。   他转头和盛逾海对了个眼神,盛逾海打电话出去,告诉他们盯住最近去往英国的航班和轮船。   盛逾海又交代了很多,说到最后口干舌燥,何野觉得他似乎在较劲儿。   何野整整二十二个小时没有合眼,在福建做完慰问和实地考察后,又进行高层会议,又商讨叶先生的事,刚想休息就接到了宋英粲不好的消息。   他从来没觉得清晨的天空这么灰暗过,揉揉眼睛,好像挤出来一点眼泪。   宋英粲还是没有消息。   他唯一的妈,唯一的家,如果在24小时内还是没有找回来,家有可能就散了。   江助理在一旁给他倒热水,催促他休息几次,均被他拒绝,最后江助理看着手机上的信息,叹了口气:   “何总,昨天那个新闻,有民众在打电话咨询我们是不是真的。”   何野冷淡地说:“让宣发那些人正常回应就好。”   江助理垂下手,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又叹了口气。   等手边的烟灰缸蓄满的时候,桌上的手机震了震,何野几乎是一下子跳了起来,抢过手机,上面是一个没有标记过的号码。   “是何先生吗?您好,我是万通俱乐部的经理,您的表姐昨天消费了共十二万五千三百元的账单,需要您代为支付一下。”   何野瞬间怒了,对着手机咬牙切齿地骂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谁花钱找谁不可以吗?我是她老公吗?天天找我干什么?”   他啪的一下狠狠挂断,把手机摔在沙发上,面目狰狞地用力砸了一拳自己的胸口。   也许是他欲发火又没有发火的模样实在可怕,江助理站在一旁不敢动弹。   然而他表姐不合时宜的作妖还没结束,在经理被挂断后不久,她就打来了电话,听声音醉醺醺的,质问何野为什么不帮她付钱。   何野原以为自己会怒骂她,但是在真正听到那令他恶心的声音的时候,他却突然心里空了一块,思绪好像陷入了虚无之中。   有一种生锈的铁链断掉的感觉,他眼睛微眯起,非常生硬非常客气地说道:“你想我付钱?那我来付钱。”   何野的车稳当地停在万通俱乐部的门口,他换了一身烟灰色的轻薄款西服,跨出腿的时候,他得体得像是要去参加发布会。   接待人很客气地把他引进去,到何小姐的包间里,当打开门的一刹那,一股浓稠的麝香味和酒臭味像混合发酵了一样钻出来。   他姐确实是出息了,点了两个男陪侍,三人歪歪扭扭地各自找了个角落倒着。   何野很镇定地看了身后的接待人一眼,说:“你先出去一下,我想和他们说说话。”   “啊好的,好的。”接待人一点头,就把门关上了。   何野把锁往左边一拧,慢条斯理地把西装脱下来,然后领带,最后眼镜。   盯着面前四人的时候,像是要把他们生吞活剥。   ◇ 第102章 你是不是在说谎   酒吧的清洁工先听到了包间里的躁动,她拍着厚重的大门,大叫道:“来人啊快点来人啊!里面打架了!”   等几个保安打开门锁闯进来的时候,包间里一片狼藉。   何野像一个恐怖的失控的狼,压着其中一个男陪侍在地上打,挥出的拳头扬起一片鲜血。   一颗牙齿悄无声息地掉在深绿色的地毯上,底下传来一声极其虚弱的呼救。   “打死人啦!”不知谁叫了一声,保安从刚才的愣怔中回过神,终于发觉进门还温柔的西装男人现在像个地痞流氓。   两个保安把失控的,瞪着一双血红眼睛的何野架开,并报了警。   “先生,你冷静一点。”经理跑了过来,看着眼前的惨状,十分惊讶。   “我怎么了?”何野强忍住鼻尖泛起的酸涩,脸上还是冰冷的模样,他从不展示在外人面前的,毒辣的眼光在这群人身上环视一圈。   是,他承认,他就他妈的是个混蛋,是个疯子,他所有的好,所有的温柔,所有的宽容,都他妈的是装的。   他本质和何大军就是一模一样的人,只是他太会伪装,而且不擅长发泄。   但他今天打了个爽,他把他所有的愤怒都爆发了出来,他抬眼看向这个包间,里面的酒瓶都碎了,窗户破了,桌子被掀翻,他竟然觉得好高兴,好舒服,好像它们就应该是这样的。   他委屈得双眼发红,可是别人却以为他还要打人,连忙把他架得更紧。   最后盛逾海接到电话来了,和俱乐部的人商量了下,他会出全部的医药费和修理费,然后把狼狈的何野带走了。   打了一架,何野恢复了冷静,低头坐在副驾驶上,像个等挨骂的小学生。   “厉害。”盛逾海口气有些揶揄,“跑出来打一架,还骗我说是吃饭去?”   “你怎么想的,在这个时候。”盛逾海趁着等红灯,问他。   何野保持缄默,放下来的挡光板遮住了一大半的阳光,他漂亮的,低垂的狗狗眼阴沉着,但圆润的鼻头被阳光描绘出一圈金边。   盛逾海握了握他的手腕,眼神逐渐凌厉,嘴动了动,只是皱眉叹气。   “边吃饭边等吧,我看你真是要崩溃了。”盛逾海收回手,放在挂挡上。   当天下午四点多,何野坐在警察局里继续查各种航班的时候,感觉后背一阵疼。   被人掀开了衣服看,才发现背上全是血,他的黑色衬衫看不出来。   “你不疼吗?”盛逾海低下头看他的背,把黏在背上的衣服撕开,伤口很长,应该是打架的时候被碎玻璃划开的。   何野摇摇头,继续趴在电脑屏幕前搜索。   “去医院,不然你撑不到去见母亲的,我们有可能会去英国。”盛逾海这次没有顺着他,拽着他出去。   何野现在依靠他的力量,没有多余的反抗,就去了医院缝针。   没想到麻醉剂才刚注射进去,他就两眼一黑,昏倒了。   醒来时,他躺在病床上,大脑空空地盯着天花板,眼神茫然。   空气中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烟味,不重,但是尼古丁却让他有一种不太恰当的放松感。   他平躺着,手升起来看被缠上绷带的手指。   这时,风吹进来,他就忍着痛侧过头去看。   一个长发男人趴在窗户边上,半个身子探出去,西装裤上吊着一串金色的车钥匙,随着臀部的小幅度晃动而反射着病房内的光。   “哟,醒了。”沈培风像一直在等着他,很快发现他睁开眼,而后不怀好意地笑了声,挑眉嘲弄,屁股还是对着何野。   何野疲于面对这个人,尤其因为这个人曾被他设计陷害过。   沈培风终于舍得把身体转过来,肩膀耸起,手肘撑在窗台上,整个人很悠哉惬意。   “杭科的总裁。”沈培风头昂了下,“笑死人了。”   何野闭上了眼,然后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原来是沈培风拿出手机在拍照。   “你也有今天。”沈培风摇头啧了几声,心情好的不得了,“太有意思了,大叔。”   何野像是被他弄烦了,强撑着没露出半点疲态,没什么情绪地说道:“看够了?”   “闭嘴。”沈培风好心情来的快,去的也快,在面对依旧不肯服软示弱的何野时,又摆出一副世家公子的高姿态来压迫何野。   何野本来就不想说话,才闭了嘴。   “跟我去英国。”沈培风说。   何野用探究的眼神瞧着他,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沈培风懒得解释,调侃一句:“你毁了全胜会,最后还得靠全胜会。”   “你的报应。”沈培风踹了脚折叠椅,说不上是嘲讽还是生气,总之何野听出来沈培风能找到他妈。   何野被几个保镖架起来往外面走的时候,盛逾海和沈培风站在角落里,一个朝东面,一个歪着朝西北,应该是说过话了。   盛逾海看何野走过来,然后说:“何野,你随他去吧,我还有别的事需要做。”   发小不去,何野开始下意识的紧张,眼神询问为什么。   盛逾海安抚的笑了声,激将法一样的反问:“我不在,就不会想办法了吗?”   这招只有很少数何野心情好的时候管用,何野平静地看着他,垂下眼眸,忽然觉得好像确实应该如此,别人又不是一直围着自己转的。   但是何野又思考沈培风为什么会帮他找人。   像刚被抓住的小偷,何野被两个很高大的保镖押进车里,关门锁上。   沈培风看着窗外,看上去似乎心情不错,不过时不时的眼珠转过来,正大光明地瞥何野几眼。   何野煎熬了快半小时,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带着戒备。   “两个选项,你可以自己猜。”沈培风拢了拢头发,眼里戏谑,又有几分孩童般的顽劣,“一,姜山替我结婚。”   “二,姜山跟我合伙。”   何野愣了愣,搭在车门上的手微不可察地抓紧了。   从到浦东机场,再从机场飞到英国的这两段路,何野没有再说一句话。   伯明翰,晚上十点,阴雨。   从伦敦机场出来,沈培风上了另一辆车,而他则被迫和保镖坐在一起,保镖有时看看他,有时在低头发消息。   他并不是第一次来英国,上一次是签合同,上上次是实习,他以为下一次会是和姜山来这里结婚。   所以早早地做好签证,没想到来英国的时间提早了几个月。   车停在一个老远就能看见宅楼灯光的庄园前,何野记得姜山说过,他十二岁被接到英国的时候,和池锦升一块儿住在这里。   汽车在门口通过检查,由一个看上去大约只有四十岁的外国人打开围栏,然后往深不可测的小路里开去。   姜山说的不错,如果真的把他关在这里,他可能出不去,因为车开了二十分钟才进入住宅区。   进入住宅区后,他就开始观察,记住每一个岔路口和标志物建筑。   快到楼底下的时候他才想起来手机关机了,于是很快打开,盛逾海先打过电话,再是江助理的信息跳了出来,很客观地告诉他XX日报的那条新闻有很多人关注。   然后是姜山在他落地伦敦时打的三只电话,不多不少,好像想多打几只,又不敢。   姜山在门口站着等待,因为有风,他额前的头发被淋湿了,看着很可怜,像无处躲雨的流浪狗。   姜山没打伞就跑出来,跟献殷勤一样给何野开车门,何野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下来,问他:“找到人了,是吗?”   “还没有......”姜山小声地说。   何野抿了下嘴唇,缓和气氛般的说:“进去吧,外面在下雨。”   到屋里坐下以后,何野先给盛逾海回了电话,再给江助理打了电话,最后把手机按灭。   何野看着坐在和他隔着一个茶几的沙发上的姜山——他瘦了,从微发青的眼圈中能看出来疲惫,脸也苍白,而且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但是嘴巴红红的,好像是为了接吻特地润了下。   何野头一次因为姜山搞小动作而不高兴。   “今天就会有消息了。”姜山平静地陈述事实。   何野脸上一动,不相信地说:“真的?”   “真的。”姜山闷闷地说。   何野还是不信,问道:“他们比我早出来,我已经在英国,他们会比我到的晚?你说过的,会立即盯住他们抵达英国。”   “是,他们从港口出来,先到东南亚,再转机英国,是为了做障眼法。”姜山说完,伸手去拿桌上那杯管家倒好的热水。   因为发了烧,他的行动相对迟缓,所以何野先一步用手盖住了水杯,盯着他看:“你喝水?为什么?”   姜山问:“什么为什么。”   “你是不是在说谎?”   【作者有话说】   啊……想要宝宝们的大评论……   目前存稿已经完结了,现在在肝番外,有姜山x何野的番外,还有一个是本文提到不多的副cp,就是傅春意那对。   人设这块我在微博上有写到,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去瞅一眼,我的微博是@小狗肖总副cp的番外我会彻底放飞自我,所以写得超级高兴,当然了,如果看过人设介绍然后不太感兴趣的可以选择跳过哟~   ◇ 第103章 我好疼,救救我   何野实习时学过带他的副总口述的谈判技巧,但是通常来说,谈判桌上不需要他,他只要审查。   别的他记得不太清楚,只记得有一条,“部分说谎的人会在话题结束时有口渴的行为。”   姜山不仅口渴,而且把整个流程说的很含糊,这不像姜山平日的习惯,姜山是个连结婚流程都算计得不愿意偏差一毫米的人。   姜山的手停在半空中,很尴尬地又缩回去。   他有点恐惧这么敏感的何野,因为何野猜对了。   “我发烧了。”姜山把手放在脸上轻慢地揉一把,微微喘着气,“我真的不记得他们经过了哪个国家。”   何野似乎很快就相信,把水端起来凑到他面前,“对不起,我太着急了。”   姜山喝完了水,对何野说:“我去洗个澡可能会好一点,你吃一点东西吧,管家准备好了。”   何野想起他刚才站在门口吹风淋雨,心里不太舒服,于是站起身,看着姜山佝偻着背,软绵绵地扶着楼梯上去。   姜山走的很迟缓,每走一步,何野就小幅度往前挪了一步,看着姜山的后背。   终于,现实和何野心里想的不差,姜山像是身体站不稳了,头重脚轻,完全不分场合地直接往后栽倒。   何野一下子就冲上去抱住了他的腰,因为姜山实在太重,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何野身上,闭上眼睛昏迷。   何野一手抓住姜山,一手死死抓紧栏杆,对下大喊:“快来人!”   管家急匆匆地跑上来,和何野一块儿把人扶下来,坐电梯送到五层的医疗室,因为池锦升以前训练经常受伤,所以安排了这么一间特殊的房间。   何野其实心里有闪过姜山是不是装的,故意惹他心疼的想法,但是姜山真的完全昏迷了,这个想法才烟消云散。   姜山病得比他想的还严重,高烧到三十九度七,管家用不太流畅的中文说,姜山两天没合眼。   何野先对管家说自己会英语,然后说:“我也两天没合眼,期间昏迷半个小时。”   说完,他就后悔了,他跟一个管家置什么气,管家又不知道。   姜山安静地躺在床上挂盐水,病弱使得他看起来十分憔悴,而且本就乖巧亲人的脸显得更加人畜无害,很能让人产生疼惜的感觉。   何野握了握他的手,粗糙的指腹搓揉他的手指关节,坐在床边看着他发皱的眉心,于是伸手去抚平。   姜山突然睡梦魇了,微微张开嘴,小声地在呢喃。   何野凑过耳朵去听,剥开混乱的呵气声,从中找出一句话,仿佛是“我不是”。   “不是什么?”何野问道。   回应他的只有姜山逐渐平稳的呼吸声,以及窗外雨水落在树叶上的沙沙声,宁静又和谐。   而此时距离宋英粲被绑架,已经过去了37小时。   期间没有任何人来威胁他,向他索要什么东西,于是他更加害怕。   何野陪着他短暂地眯了会儿,开始时是靠坐在床头,有点不记得什么时候枕在了姜山胳膊上。   他被电话吵醒,准确来说是给姜山打的电话。   上面一个“A风”,何野觉得可能是沈培风,看了眼还在睡觉的姜山,毫不犹豫地接起。   “你准备什么时候收网?他妈虽然心脏病没发作,但是长久不进医院也撑不住的。”   何野的瞳孔不自觉地颤了颤,很缓慢地眨了下眼,仿佛他是在演什么badending狗血电视剧,男主的心脏被一根小牙签击穿,然后在茫然中等待失血过多死亡。   他倒下来,好像从此听不见声音。   “什么收网。”何野的声音平静得犹如庄园里人工湖的湖面。   那头顿了下,显然没料到接电话的人被调包了,急道:“怎么是你?让姜山接电话。”   “什么收网。”何野再次问道。   沈培风把电话挂了。   何野端着手机,不知所措,又像是在等待什么。   他从未在一个病人面前抽烟,这次却从口袋里拿出有些潮湿的烟盒, 拈起一根,夹在两根手指间,对着打开一条缝的窗户拢火。   微弱的火光照亮一方天地,他有棱有角的下巴和一寸嘴唇投射在窗户玻璃上,他看着看着,慢慢失去聚焦。收网。   他再一次想到这个词语。只是大脑空空,他思考不出来什么东西。   何野很难过地仰头看屋檐下滴的水,前半生的港湾和后半生的幸福在不断地撕扯对抗。   何野终于察觉到姜山在他心里的分量不小,甚至达到了能和宋英粲博弈的程度,所以他痛得喘不过气来。   他不再思考,安静抽烟,等姜山自然醒。   姜山一般不会做梦,就算偶尔做梦,醒来时也不过是记得自己只是做了个梦,梦中的一切都像被清空。   但是今天很反常的,他记得梦的内容。他回到了九岁的时候,那个秋天,他被俞孟源双手拎着两个耳朵,把他后脑勺用力往讲台的台阶上磕。   他痛得大哭,眼泪糊住面中被指甲掐和划出来的伤口,如辣椒油滚过的刺痛让他连昏厥都做不到。   有人在边上嘲笑他,说他现在很像大耳朵图图。   他闭眼之前,唯独记得教室的天花板上有一盏很长的白炽灯,但是它坏了,靠近边角的地方泛着橙色的光,他和灯一样,也许马上就会报废。   画面切换,这次他躺在台球桌上,桌边烟雾缭绕,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光|裸的胴体,有人在他耳边说:小可怜,你真漂亮。   但这段记忆很短暂很模糊,因为他从不会主动去回忆。   又过了一会儿,他在梦中再次睁开眼时,他就长大了,躺在地下拳场的擂台上,被一个连续拿了三年冠军的选手拎起一只耳朵,从耳垂边上开始,他的耳朵被撕掉一半。   有的时候想,可能有些人的意义不是存在,而是死亡。   所以姜山开始自|残,但是天不随人愿,他每一次自残后,就会想起何野的话,何野叫他长大了去找他。   姜山于是更迷恋上了这种极度矛盾地活着,他要死,何野不让他死。   他记得以前是找过算命的,把他和何野放在一起一算,那老头拍板说:哎呀,你们天生一对!   姜山不信,以自己的耳朵为誓,他说,如果35岁之前还是没有和何野在一起,他准备离开。   耳朵被撕开的地方,好像在隐隐发烫,他缓缓睁眼,发现何野正坐在床边,手指抚摸他的耳垂,那里生长出了白色的疤痕。   姜山痴迷地看着眼前背着光的,看不清脸上表情的人,贪恋温柔般把手覆盖在摸自己耳朵的手上。   【作者有话说】   快肝完了   ◇ 第104章 我有一颗小葡萄   何野很小声的,像是刻意隐忍着什么地说:“姜山,你会不会骗我?”   “我不骗你。”姜山下意识地说。   摸着姜山耳朵的手骤然抽走,带起一片冷风,何野站了起来,往窗台那里走去。   “沈培风在车上说,你会替他结婚,以此为交换,才帮我找我妈,是吗?”何野问。   姜山还沉浸在那个可怕的梦中无法清醒,龇牙咧嘴地摸了下痛着的太阳穴,“替他结婚?怎么可能。”   姜山口气就是反问,没别的情绪,好像只是听了个笑话。   所以何野更坚定了沈培风说的第二个选项。   他嘴唇抖了下,上下开合,心里面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说,但是话到嘴边,却察觉自己还没有理清它们的前后顺序。   何野最后先说:“你准备什么时候收网呢?我妈可能撑不住的。”   姜山瞬间睁开眼,一向被藏得很好的狠毒突然在眼睛里过了一趟,随后被暴力镇压下去。   何野极度平静地直视着姜山,晃了下姜山的手机,补充说:“A风。”   “他放屁!”姜山恼怒地瞪大眼睛,就要夺过手机,但何野很快按住了他,展现出强大的,与姜山犹如不相识的气场,盯着他的眼睛说:“姜山,我一直在给你机会。”   姜山愣了愣,很罕见地慌了。   “我知道,其实你做过很多坏事,但我都可以接受,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无来由的坏,你是为了自保。”何野说完,又说,“但你不应该一次一次地欺骗我。”   姜山眼皮忍不住抖了两下,嘴角在抽搐,他嗫嚅着说:“你听我说......”   “你先听我说。”何野沉静地打断他,嘴里开始泛着苦味,他觉得自己也快要崩溃了,快装不下去了,“和沈培风合伙,对吗?”   “全胜会的时候,不是他胁迫你,而是你胁迫他,对吗?我自以为是地帮你,其实你都知道,对吗?”何野越说,语速越快,像是极其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又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姜山一时间无话可说,握着何野的手不敢松开。   何野面容扭曲了下,很快恢复正常,他最后带着嘶哑的腔调,问他:“我妈已经找到了,对吗?”   言至此,何野忽然委屈地哭了出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手掌捂着下半张脸,面对着窗户,眼泪从他指缝里穿过。   他总是觉得自己的日子太苦了。大学以前被父亲利用来获得他人的注意,工作之后发现自己被亲戚利用,成为提款机。   然后磕头求别人帮忙的时候才知道又被利用,母亲同样利用他获取家庭温暖,现在姜山也利用他。   从来没人问他被利用的感觉好不好受,他喜不喜欢。   何野看着窗外,突然生出一股奇怪的冲动,他想从这个地方跳下去。   但是姜山冲过来从后抱住了他,力气大的他往前撞了几步,姜山的手臂发紧,死死箍住他的腰和胸膛。   “我是保证她的安全的,把俞孟源的人引到伯明翰,人赃并获。”姜山低头,额头抵在何野的背上,在哭,“我只是想,既然他们都做了,我才将计就计。”   何野双眼空洞地望着窗外,没有任何辨认姜山的话的想法。   何野很轻地对他说:“你混蛋。”   姜山怔了下,抬起头,这时,何野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他的力气大得出乎姜山想象,姜山一下子居然没抓住他。   何野发了疯一样地打开门,从楼梯上狂奔下去,一路上险些撞到女佣她们。   周遭是乱七八糟的英语,有惊呼,也有呼喝“拦住他”,他像一个闯入了王宫的,即将在十二点恢复原样的灰姑娘。他要跑,留在这里他会被姜山榨干一切。   但是情绪上头的何野根本没有逃出去的机会,在跑向二楼时,底层的大门就被两个安保人员拉上。   就在锁门的声音响起的时候,何野“砰”的一声狠狠摔了一跤,擦伤了下巴,背部伤口开裂。   熟悉的香水味顺着攀过来的手臂传递到他身侧,他被旁边蹲下来的人抱起来,然后他曾经很喜爱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已经走到这里了,我不可能放弃,但我承诺明天会让你见到你妈,忍一忍,好不好。”姜山的声音很冷,何野这个时候才发觉,姜山之前的声音都是伪装过的,故意讨他喜欢的。   姜山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疯狂,可怕。但何野最寒心的,是他之前愿意选择相信姜山。   何野死死咬住那只手,无声地流泪。   何野发现有些话是不可以说出口的,因为有可能会成真。   从被姜山架起来,被打进麻药,有家庭医生过来给他缝针,然后他就没有了自由。   不算关起来,但是姜山不让他在伤口闭合之前走出房间,说怕他情绪不好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来。   他开始理解那位叶先生。   但他永远不会理解一个愚弄欺骗他的人。   姜山把一间很大的卧室留给他,床品是简单的深蓝色加白色,没有落地窗,窗户是半封死的,打开之后能倾斜30度角,不能容忍一个成年男性爬出去。   他翻了抽屉,什么都没有,只有床边上一个嵌入式柜子里放着一盒|套。   何野没办法,坐在窗户边的飘窗上,眼神呆滞地向外看,从远处最高的大楼,一直向下到主楼楼底的花圃。   然后转回来,抬头看见桌上有一杯热水,还在向上冒气。   他想起来自己很久没喝水了,看见水的时候产生了可怕的欲望,于是走过去,一口气喝完了。   看着刻意被调整过的灯光,他慢慢地觉得困得睁不开眼,后知后觉地想到那杯水可能有问题。   何野醒的时候,是伦敦时间上午九点。   睡了一觉,他散去了很多不好的情绪,开始思考怎么从这里出去,怎么找回他妈。   何野在梦里想到了和姜山的以后,姜山现在会因为一己私欲,不惜得利用宋英粲的命来做要挟,以后也会因为别的,来威胁何野。   他觉得这个很可怕,不能想象。   得到女佣通报何野睡醒的消息,姜山进来了,蹲在床边,用一种很低的姿态说:“睡了一觉,心情有没有好一些啊。”   见何野不理他,又摆出自己的筹码:“你妈妈很好,看看视频吧。”   何野沉默地坐在床边,连一眼都不看他,像是在说“我不信”。   “这样。”姜山打开平板,切到一个看角度应该是监控位置拍下的视频。   宋英粲躺在床上,手上扎着针在挂水,面色不是太虚弱,那伙人不敢真的把宋英粲怎么样。   只看了一眼,何野还想再看看宋英粲的细节,但是姜山很快把平板收走了。   何野皱了皱眉。   “你......”姜山犹豫了一会儿,“亲我一下好不好。”   何野没什么反应地盯着他,连唇角都向下。   姜山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来,蹲在那里,好似昨天那个让何野忍一忍的人不是他一样。   “亲一下脸就可以。”姜山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何野的大腿上,凑过来一点。   何野气得想笑,想问他脸皮为什么可以这么厚,还是说他的脑袋跟计算机格式化一样,可以清空一切。   于是何野抬起手,轻轻给了他一巴掌,准确来说是推了一把姜山的脸。   宋英粲还落在姜山手里,何野不敢太激进。   姜山很配合地往左歪了下脑袋,露出乖巧的,小狗看着主人一样的深邃眼神,但饱含情欲。   他又主动凑过去,嘴唇飞快碰了下姜山的脸。   姜山把平板递给他,站了起来:“都是实时的,我们今天中午会去他们所在的仓库实施抓捕,如果情况良好,晚上七点把阿姨送回庄园。”   是的,姜山不骗人的时候就是这样,每一个计划都说的很清晰。   何野点了下头,姜山弯下腰,在他额头上郑重一吻,说:“在庄园里玩一会儿,等我回家。”   这是何野第一次来姜山口中的“在英国的大庄园”,庄园很漂亮,有一块区域是专门种植葡萄,然后酿酒的,旁边有一个秋千。   在几个女佣的陪护下,他坐在搭建好的秋千上,他看着阳光普照在低矮的葡萄树上,像是笼了一层金黄色的纱。   转过头看见秋千老旧的架子侧面,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刻痕。   “我有整个庄园”。   女佣解释说,这是大少爷在六岁的时候刻的,然后何野看了下,底下还有一行字,像是依附着那句话,是“我有一颗小葡萄”。   女佣又说,这是二少爷刚搬来的时候刻的。   何野忍不住心里发酸。   【作者有话说】   www求评论呀   ◇ 第105章 不结婚我就死   姜山递给他的平板很清晰地放映着有一伙人进入了那间房。   而后姜山送到庄园里一个人,是姜山在帝国理工学院的高中同学Kevin。   Kevin负责给何野解释姜山的行动。   何野期间问了很多细节,明白了姜山原来早就在准备,放网,然后投诱饵,等待大鱼。   何野又沉默了很久,没有喝Kevin递过来的冰美式,像是戒备什么。   Kevin不喜欢和同处同一空间的人一直保持缄默状态,于是主动跟何野说话:“我听他说,你以前救过他。”   “是。”何野说。   Kevin又说:“那你现在后悔救他吗?”   何野愣了愣,呆滞了下,很缓慢地回答道:“救人怎么会后悔。”   Kevin笑了,扣了下桌面,转变话题:“被你救过的小孩儿缠上,你是什么想法?”   何野下意识不悦,没什么表情地打断了他:“你不是他的朋友吗?”   Kevin挑眉,不怀好意地勾起唇角,说:“他没有朋友,他眼里好像只看得见你。”   何野没有回答,而是撇过头,盯着桌上摆着的装饰花瓶。   他们坐的桌子位于客厅的东南方向,靠近出去的玻璃门,从这个角度望出去,人工湖波光粼粼,一艘小船停在岸边。   何野在想,一个眼里只有他的人,在这样大的庄园里会是怎么生活的,会不会孤独。   他看了很久,Kevin忽然插了句话:“你和他形容的不太一样,完全是两个人。”   “我知道你对基金会做了什么,被诬陷的一个人前不久刚跟我做过生意,悄悄透露过。”Kevin笑盈盈地说,“他应该是不知道的。”   何野“哦”了一声,转回来脑袋,没什么表情地问他:“你是想以此要挟我吗?”   “当然不是。”Kevin摇了摇头,“我只是很好奇,你能做出这种事,大概生来就冷漠,那么怎么会救他呢。”   “其实你和他一样坏,但是你伪装得很好,是不是?”Kevin只手撑起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在等待一个符合自己想象的答案。   何野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Kevin有点不爽,把探究的笑容收起来,坐姿不正的靠在椅背上,打量着何野。   中午十二点,何野拒绝了管家提出的午餐请求,他坐在沙发上,看着平板,直到屏幕中出现另一伙看起来与之前那伙不是一起的人。   这应该是姜山派过去的,闯进去后就被俞孟源的人给困在了门内,然后简单粗暴地拆门,打架。   最后警察都来了。   宋英粲仍处于昏迷中,何野可以从监控中听到一些琐碎的英语,在说宋英粲被注射了镇定剂。   监控到这里就终止了,何野看着漆黑的屏幕,有些恍惚,然后喉咙很疼,好像没从眼睛里流出来的眼泪都从咽喉里吞下去,一路火辣。   他站起来,站得离他不远的管家随即挺直了腰板,有点紧张地问道:“先生,你要用餐吗?”   “我要出去。”何野对他说,虽然知道单独出去的希望不大。   管家说:“我需要和少爷打电话确认。”何野听完,点了下头。   管家和姜山打完电话,姜山马上就向何野打过来电话,何野握了一会儿,接了。   “都结束了。”姜山的语气里带着轻松,又有藏的不深的愉悦,“想来也行,管家送你到医院来。”   管家带着他走到地下停车场,从大少爷池锦升留给姜山的古董车里挑了何野看起来有点喜欢的一辆,然后载着何野抵达医院。   没想到给宋英粲诊治的动静和排场大得吓人,何野到医院的时候,感觉医院里所有的医生都来了一样。   何野差点挤不进去,等宋英粲缓缓清醒过来时,几个年纪比宋英粲还大的医生们带头鼓起掌。   好像在表扬认真午睡的小朋友......宋英粲在人群中一眼就注意到她的儿子,冲着何野虚弱地张了张嘴。   何野立即走了过去,握着她的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急切地询问道:“妈,你怎么样?”   宋英粲好像还是说不出话,或者有可能是太累了,气声呵了两下,何野还是听明白了,是“我没事”。   来不及说更多关切的话,有一个医生走上前,拍拍何野的肩膀,说:“先生,我们需要再做一下检查。”   何野说了“好”,站起来退到一边,扶着宋英粲坐到轮椅上,随着几个医生出去。   他不敢走太远,又不想一直熬在检查室门口,便坐在医院出去的台阶上。   英国的气候他一直不太喜欢,总是不合时宜地下雨,下雨代表着没有晴天,没有晴天代表着没有希望。   他可以接受偶尔连绵阴雨,接受不了时常没有太阳,连台阶都是湿漉漉的,很寒凉。   他惆怅地叹了口气,镜片倒影中忽然闪过一个熟悉的影子,紧接着他听到地砖因为被踩而发出的闷声。   姜山在何野身旁站了一会儿,见何野不理他,于是大跨一步,站在台阶底部,蹲下身看何野。   何野不避讳地与他目光相触,但是目光很平淡,没有掀起什么波浪。   姜山也是个对脸色比较敏感的人,很容易察觉到何野心不在焉。   他安抚道:“别怕,很快就会好了,不放心的话,今天可以留在这里。”   何野垂下眼眸,轻轻地叹气。   姜山试探性地伸出手,抓住何野的手,体会着何野与他完全不同的温度,何野的手很凉。   “俞孟源的事算是了了,那我们什么时候考虑一下入籍的事呢。”   姜山很殷切地看着他,犹如之前说的,做的,都是为了这句话铺垫。   何野很平静地看了姜山一眼,从姜山颤动的瞳孔中解读出,姜山也在思考昨天晚上的那几个问题。   可是心照不宣的,两人都没提起来。   最后何野直接说:“我不想和你结婚了。”   姜山两只手交叉在一起,缓缓站起身,在何野看不到的地方,脸色阴沉,盯着何野的发旋。   “还是因为我骗你。”姜山压低声音说。   何野的手臂紧紧环住自己,蜷缩起来。   姜山说:“那你知道我为什么骗你?”   何野听完这个,发现自己有点想笑的冲动,马上忍住了,因为这个问题幼稚得可怜。   又是一阵沉默,何野觉得自从宋英粲出事,他就习惯性地开始沉默,没有人可以倾听他的痛苦,他只能往肚子里咽。   “除了全胜会,其余的事我都不算骗,我只是没告诉你。”姜山解释了下,“当然了,你揣着答案问我,我以为你不知道,选择隐瞒。”   姜山又进一步解释:“我怕你担心我,我知道你会担心。”   看他把“欺骗”都分得井井有条,何野想起来高中的时候和买分数进来的富三代同桌一起打牌,结束的时候他和同桌“分赃”,一包中华被拆散,他的同桌说“这是你的”“那是我的”。   何野心里很痛苦,但是表面上依旧很冷静。   他不能容忍最亲近的人这样骗他,又这样无所谓地给他解释。   他真的很心痛,心脏那里犹如刀绞。   “你有没有想过,这37个小时我是怎么过的。”何野眼眶发酸,他抬起头,用力地睁开上眼皮,很快速地眨了两下眼。   何野又说:“我担心你会被沈培风带走,那几个夜晚我又是怎么睡不着的,你知道吗?”   “我只是想你对我坦诚一点。”何野很少觉得这样难受过,也许可以和基金会出事的那天比肩。   他无助,好似在泥潭里挣扎,肮脏浑浊的泥土涌进他的嘴里,没有呼喊的余地。   “你只要对我说句实话,我就一定会原谅你。”   何野觉得自己挺卑微的,为了和姜山结婚,他暗地里做过很多劝说自己的工作,他觉得和姜山在一起与父母的在一起不一样,他时常觉得自己就是那个中彩票的人,他会幸福。   所以在沈培风告诉他,姜山骗他的那个晚上,他又劝了自己很多,可能姜山会在哪天告诉他一切,而不是被动地被拆穿。   可是姜山明明已经找到了宋英粲,明明可以第一时间通知他,安抚他,或者干脆一点,直接告诉他计划也行。   何野觉得自己一定会接受,因为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俞孟源马上要被定罪了,他觉得自己再不愿意,也一定会接受的。   但是姜山就是不告诉他。   何野认为自己不被信任,也没有被放在一个同等的地位看待。   “我没办法接受我们的感情出现瑕疵,我对婚姻的要求很高。”何野诚实地告诉他。   姜山仰头看医院的房檐,看墙壁上发黑的水痕,再往下,看着何野后背上凸起的一块纱布的褶皱。   “如果你不和我结婚的话,我就只能去死了。”姜山轻松地笑了下,重新蹲下身,注视着何野的双目。   姜山用不容拒绝的力气,抓住了何野的手,然后放在自己的脸上,压住何野的手背,让他揉着自己的肉。   “何野,你看看清楚,如果你不和我结婚,我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 第106章 传家宝   何野看起来不为所动,实际并拢的双腿在发抖,他刻意板正自己的声音说道:“如果我不在乎,那你的威胁就无效。”   “我可能会被火车轧成一块一块,或者服毒,死相难看。”姜山睁大眼睛,跃动的、明媚的眼神中裹挟着笑意,他自顾自地说:“或者也有可能跳海,毕竟淹死的话会好看一点,当然了,要在泡发之前捞上来。”   何野闭了闭眼,像在封闭自己的五感,尝试着不被姜山带偏,而钻入那个姜山会死得很凄惨的想象。   姜山半跪着吻了他的唇角,移开时轻柔地说:“那么我死之后,把我的脸皮寄给你吧,你不是最喜欢我的脸了。”   何野蓦的睁开眼,忽然尾部翻江倒海,他没有吃午饭,胃酸从食道反流了。   姜山又笑了下,仿佛在说与自己不相关的事,呢喃着:“非自然死亡可以捐赠器官吗?”   何野想抽回自己的手,但被姜山牢牢地扣住,而姜山还在幻想:“要不然还是把我喂老鼠吧,感觉做了这么多恶事,突然做件好事很虚伪。”   “姜山。别说了。”何野脱力地放弃了挣扎,长长地呼吸一口气,脸色极为难看。   姜山唇角向上扬了一下,不算很高兴地冲他笑:“我真的会死,这下绝对不骗你。”   他又补充一句:“我刚来英国的时候,在伦敦的唐人街遇到一个算命的,我对他发了誓,如果35岁前不能和你结婚,我就不准备活下去了。”   何野一下子瞪大双眼,惊慌地重复道:“35岁。”   一些回忆很突然地被翻了出来,大师掐葱的样子历历在目。   姜山随着他一起站起来,又挨近他一分,轻轻抱着他,不敢太用力,像抱着一件古董般珍重。   “我爱你,这点也不是骗你的,我不能想象没有你的未来。”姜山很委屈地把头埋到何野的肩颈侧,“我做错了事,所以我要用一辈子补偿你,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吧,好不好?”   何野哽咽了,没有立即回答,但是也没有推开。   而在他们靠得十分紧密的时候,有医生出来告诉他们,宋英粲的病情很稳定,没有心脏病发作的迹象。   这消息无疑是个好兆头,为何野原谅姜山并愿意和姜山结婚的路铺下了一块稳稳的砖。   看过宋英粲后,宋英粲说想要马上出院,何野拒绝了她,表示应该再观察一下。   宋英粲又问他什么时候可以走,她不喜欢陌生环境。   何野怔了怔,想到了什么,就回答了她:“那我们晚上七点出院。”   “这里是英国。”宋英粲揪着被褥的一角,有点紧张地低下头,“我们回哪里?”   何野抿了抿嘴唇,神色有些许不自然。   姜山很快替他开口,对着宋英粲说话的时候,会露出很乖巧的,独属于小辈的笑容,说道:“阿姨,我们晚上回我家,我有一个庄园,很漂亮,种了很多的葡萄,明天白天你就可以看见了。”   宋英粲看了一眼何野,当做何野默许,才点点头:“好啊。”   姜山没有食言,在晚上七点,他准时地派了辆车过来接宋英粲。   宋英粲因为虚弱走不动路,只能坐在轮椅上,由人抬进去,然后把轮椅的轮子固定好。   何野和姜山各自坐了一头,两排座椅面对面,谁也不说话。   宋英粲很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于是装模作样地要喝水。姜山先一步起来了,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在她喝水之余,姜山说:“阿姨,我想和何野结婚。”   宋英粲一口水险些喷出来。   何野猛地站了起来,拉拽了下姜山的手臂,眼神质问他胡说些什么。   可是宋英粲却误会了,她慢吞吞地放下水杯,说:“儿子,我知道你喜欢男孩子,我也早就准备好这一天了,你不用着急。”   “挺好的。”宋英粲替何野做了决定,仿佛只要她同意,这桩婚事马上就会举行。   何野忙着要解释,但是宋英粲很难得的硬气了一回,继续说着:“我身体不太好,也不知道能活多久,能早点看到你有人照顾,感觉也没什么担忧的了。”   “结婚吧,我觉得姜山确实不错,但是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何野的手停顿了下,垂了下去,良久,很轻地说了句“好”。   宋英粲抬眼看向姜山,姜山于是半蹲下来与她平视。她摸了摸姜山的脑袋,从自己左手手腕上摘下来一只翠绿的镯子,叫姜山伸手。   何野很无奈地说:“妈,男的又不带手镯。”   姜山却一点不害臊地伸出手,乖乖凑到宋英粲跟前,把手心朝上。   宋英粲坚持要把手镯送给姜山:“儿子,你不明白,这是给何家未来媳妇的见面礼。”   她对姜山说:“孩子啊,我家何野呢,有的时候心情不好不爱说话,但是他不是故意的,你多担待呀。”   她看着手镯,又说:“这个呢是我出嫁那会儿,我妈传给我的,往前追溯的话,还是皇宫里头流出来的,我把它送给你,希望你们幸福恩爱,然后早生......”   宋英粲急忙把话止住了,补救道:“不好意思,领养也可以。”   何野抹了把脸,最后手掌停在唇上,一言不发地看着姜山。   姜山很自然地向他投来一个黏腻的目光,然后把手镯小心收下,跟得了糖果的孩童一样,天真烂漫地笑道:“谢谢阿姨,孩子的事,我听何野的。”   “你们商量就可以。”宋英粲说累了,和姜山沟通没多久就有困意,结束话题后很快就睡着了。   何野给宋英粲盖上毛毯,调高一点车内的温度,回头看见姜山正对着小桌板边的阅读灯,看那只手镯,一副很宝贝的样子。   何野没想打扰,于是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看姜山看那只手镯。   如果没有这桩子事,何野想,自己有可能就着手准备转国籍了,但是现在......他又陷入了很深的矛盾中。   姜山看完了手镯,把手镯放好,转头趴在桌子上盯着何野,哼着歌,看起来很高兴,又很放松的感觉。   “你会把手镯要回去吗?”姜山直起身突然问道。   何野收回目光,后仰靠在沙发上,抬头看车顶:“送出去的礼物哪里有要回来的。”   姜山嗯了一声,补充道:“那你会和我结婚的吧,传家宝都在我这了。”   “姜山。”何野叫他名字,声音听不出情绪,“人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姜山低下头,安静地听着,脸色不好,很可怜的样子。   何野看着他,又说:“什么时候我妈的病彻底好了,什么时候再谈结婚的事。”   然而他给姜山,给自己留下余地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来自姜山的威胁,他还是害怕姜山会做极端的事。   一条人命的代价,他承受不起,余生都会带着很深沉的愧疚。   姜山的眼睛在他说完之后,几乎是一刹那,很快地亮了起来,像是愣了,没反应过来何野会松口。   “这次绝对不会再出现类似的事了,我一定把阿姨的病治好。”姜山向他保证。   ◇ 第107章 大局已开   何野在这座被当地人称为“巨人花园”的庄园中度过了还算清闲的两天。   宋英粲在帮助下,把睡了两天然后肌肉略微萎缩的腿养好了,现在可以自己走到葡萄园里荡秋千。   而何野渐渐把重心又移回了工作上。   这天,趁着姜山在和教授商量什么很重要的事的时候,何野陪着宋英粲在庄园里逛了一圈。   他们回来时是晌午,何野刚拿出手机,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调成了静音,江助理给他打了六个电话,还发了五个消息。   何野隐约觉得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于是立即回拨过去,那头马上接通,气息不稳地向他报告:“何总,俞先生的太太,在网络上宣称您威胁了她。”   “我威胁她?”何野不可置信地呼出一口气,走到没人注意的角落里,又说:“发给我原稿。”   江助理很快把已下架的视频发到他邮箱里。   何野抱着笔电进了姜山的书房,姜山正站在窗户前打电话,一听到身后有门声,转回头瞧了眼他,又转了回去。   他说的是法语,何野听不懂。但何野认为与俞孟源有关的事,都应该让姜山知道。   打开视频,杜如玉身后是一堵惨白的墙,就像被感染了一样,杜如玉的脸也毫无血色,像是受尽精神上的折磨,天然让人同情。   杜如玉并没有很直白地陈述何野在威胁她,但是话里话外都是何野利用职务之便,强迫她寻找一个公章,来起诉俞孟源。   杜如玉把自己打造成了一个什么都不知情,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的可怜妇人。她自称非常正直,如果丈夫有错,她坚决支持法院判决,并会提出离婚。   何野很清楚,一个高中毕业,没有太多文化的人,不可能几句话就把自己的责任撇的一干二净。   这背后有人在指导,而且想把这盆脏水全部泼到何野身上。   何野想起一个人,阿凯说过的,俞孟源的姓韩的助理,何野只查到他在上海的机场出现过,而后没有踪迹。   如果算一下时间,正好是他和杜如玉见面,他提出要杜如玉找公章那会儿。   何野给杜如玉打了电话,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许杜如玉把他拉黑了。   但是没有,这很让他意外。他以为俞孟源的助理至少会对杜如玉进行管控。   杜如玉接起后,声线很平稳,向他道歉:“何总,我知道我做了一件对你不好的事,对不起。”   “能告诉我为什么?”何野惊讶她的坦白,又憎恨她的胡编乱造。   杜如玉顿了顿,声音变得小了一些:“何总,你总要允许我们这样的普通人活下去。”   “我知道俞孟源的那个初恋跳楼了,然后死了,因为他是个普通人,会被舆论逼死,我也是。”   “我很卑贱,什么都没有,和那个男人一样,所以如果我不自保,我只会和他一样的下场。”杜如玉又说。   何野吞咽了一口水,正色道:“杜如玉,不是这样的,我会帮你的。”   杜如玉打断了他,非常地坚定:“求人不如求己,我不想把我的命放在别人手里,以后怎么样都不知道。”   “你们有钱,有权,有社会地位,损失一点又没什么,但是我只有一条命。”她说,“何总,我只是想把自己摘出去,也没有夸大多少。”   谈话到这里就结束了,杜如玉没有勇气再和何野对峙,匆忙说:“何总,本来是该把你拉黑的,但是我心里愧疚,我在等这通电话。”   “杜如玉,你告诉我,你有没有和俞孟源身边的韩助理接触。”   她犹豫了下,才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下次不要再打了,我要拉黑了。”   何野放下手机,嘴唇不自觉地微微颤抖,他皱起眉,眼中难以掩饰的悲伤。   “哥,我查到韩助理现在在美国了,正和俞孟源其中一个情人接触,对方手握实权。”   何野抬起头,目光锁定声音的来源。   姜山俯身,很慢很轻地在他额头上印上一吻,问道:“录音了吧?”   何野上下睫毛一碰,镇定自若地小幅度点了下巴。   “还好她没我的小野哥聪明,她以为自己可以先给大众做一个心理铺垫,减轻来自对俞孟源的讨伐而附带对她的压力,其实不然,只要你公布这个录音......”   何野站了起来,把姜山逼退了两步,迎着头顶冷硬的灯光,他还算深邃的眼眶被投下一片阴影,眼中闪过阴鹜。   “姜山,别说了。”何野板着脸,打断他。   姜山觉得自己离何野又近了一步,莫名感受到了来自同类的吸引力。   像是一个开不了屏的孔雀,在脱离名为“正常”的大部队后,又找到了另一只相同的孔雀。   姜山十分欣慰,并有惺惺相惜的感觉。但何野本人似乎觉得冒犯。   这段视频并未引起轩然大波,但已经掀起不小的舆论,在事情发酵得更严重之前,杭科的高层已经联络平台,删除视频并压了热度。   何野认为这只是一个开场,他给李琛打了个电话,电话里提到自己想尽快回国和李琛见面。   李琛说“不用”,然后说:“我后天会去意大利和一个客户签合同,我们可以在那里见。”   和李琛见面时,已是三天后。   李琛在一个咖啡店定下了一整个二层,并遣散出去所有的服务员,包括乐队。   何野率先落座,盯着楼下来往的船只,还有对面的楼里,正穿着雨靴坐在水中切牛排的本地人。   李琛姗姗来迟,把衣服递给助理,款款坐在何野对面,笑着说:“抱歉,来晚了。”   李琛说完,很粗略地瞥一眼他,就随口说:“瘦了啊,心思不好。”   “我之前让你预防的,你不相信我。”李琛半开玩笑,端起咖啡杯要喝。   何野还想求他点事,也只好托了点底给他:“我妈被绑架了,前几天没精力关注别的。”   “哦......”李琛皱了皱眉,杯子才贴上嘴唇,又被放下,觉得何野这话语焉不详,“那现在怎么样?救回来了吧?”   何野沉重地点了点头,低下来时,头上浅浅的发旋都在诉说着疲惫。   “我说怎么跑国外来了,我还以为你和小姜......”李琛很快止住这个话题,察觉到气氛不对。   李琛又问:“视频看了吧?之后什么打算?还准备帮这小姑娘吗?”   何野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转头看向窗外,他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情绪,只是有声音在告诉他,别帮了。   “她也无辜受牵连。”何野的目光从船只上移开,落在楼下插在水中的柱子上,最后回到面前的咖啡杯,像下定决心地一叹气,“帮吧。”   李琛无奈地笑着摇摇头,闲着无聊晃了下咖啡杯,“你挺善的,挺好的,和你做朋友我放心。”   何野这才意识到刚才的问题也不过是试探,至于什么做朋友,到底掺着几分真,他就无从得知了。   “那么就这样,我尽快联系媒体,不管你们要做什么,我保下她就是。”李琛话说一半,站了起来,何野也赶紧站起来,见李琛要握手,便一同伸出手。   像是达成了什么交易,他们用力地握了下,然后分开,李琛带上自己的钱包,表示还有点事先一步离开,请何野自便。   他把这杯咖啡喝完,在李琛离开后不久也下了楼。   下楼看到李琛仍然在门口,背对着他,和一个差不多身高的人在说话,何野追上去一看,发现正冲着他笑的人,是姜山。   “你不早说带小姜来。”李琛搂了下姜山的肩膀,“怎么不一起上来?罢了,算我的,下次我请客啊。”   姜山甜甜地说“谢谢哥”,又跟他客套几句,他就走了。   何野靠在柱子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等他先说话。   “这不是阿姨想你了,我就来接你回去。”姜山说完,也没管何野信还是不信,走过来熟络地揽着何野的肩膀。   何野有拒绝的动作,不过仅仅是抵抗没一会儿,姜山就跟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牢牢地抓住他。   何野作罢,说:“俞孟源绑架我妈的事,往上报了吧?”   “嗯,之前就起诉了,刚提交了新的证据,九月二十一号就会开庭。”姜山有点高兴,好像做了件不得了的大事,等着何野表扬。   何野很淡地嗯了一声,说“好”。   “那天是我生日。”姜山又说。   何野感觉自己的衣角好像被拽了下,侧过头低下去看的时候,姜山的手是垂着的,没碰到他一点。   “我妈的传家宝,算是生日礼物了。”何野不知怎么,就是不太想迎合姜山的愿望。   也许是姜山骗他,瞒他,以及自作主张的事,他仍然耿耿于怀。   姜山不太高兴,但是没敢和以前一样无所顾忌地撒娇,闷闷不乐地看了何野一眼,见何野没看他,又低下去,说“好吧”。   何野不想理会他故作腔调的委屈感,自顾自先走一步。   【作者有话说】   快完结了宝宝们   ◇ 第108章 老婆   不同于杭州,英国一年四季气候都相对比较稳定,不会太热,不会太冷,没有安装空调的必要。   傍晚何野和姜山回到庄园,看到宋英粲在女佣陪护下,在一块地里拨弄着花朵。   姜山像是恍然大悟般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证件,塞到何野手里:“之前阿姨是被黑进来的,我办妥了签证,想去附近国家玩也可以。”   宋英粲没注意到身后的两人正在看她,还对旁边的女佣说着英语,交流起来十分自然。   何野这才想起来,宋英粲是个会四国语言的才女,外公外婆把她培养得很优秀,以前还在联合国工作过。   她从哥伦比亚大学毕业,工作之后有次回到中国,遇上了渣男何大军,自此一颗彗星坠落。   何野回忆起来只觉得惋惜,替她不值,但是宋英粲却反驳他,说他不懂爱情。   爱情怎么配和自己的事业相比,何野想,如果有一天爱情和事业相冲,他觉得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事业。   “晚上有点凉,我把阿姨叫进来。”姜山从沙发上拿出外套,盖到何野身上,握了下他冰凉的手指,又搓了搓。   不等他回答,姜山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打开门,对着宋英粲打了声招呼,宋英粲就站起来了。   她似乎很高兴,进屋之后还在对何野说着那些花,又问姜山是怎么培养的。   “阿姨,以后你想住在英国吗?”姜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岔开话题道,体贴地给她也盖上外套,一边走一边说。   宋英粲下意识看向何野,见何野没什么表示,就问:“可以吗?”   “当然。”姜山笑了下,“我安排好了专业的医生住家,负责贴身给你治病,等治好了,就可以随便出去了。”   宋英粲听到可以随便出去,满脸欣喜地晃了下何野的手臂,像是取证。   何野没有说话,双眉微微皱起,看得姜山和宋英粲都紧张起来。   最后说:“是,他说的对。”说完,他就听到两声来自不同方向的呼气声。   晚餐时分,三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姜山和何野分居两头,宋英粲挨着何野坐。   晚餐吃的是由英国人做的中餐,有种四不像的怪异感。   庄园里现在人员进出都是严查,刚找到一个原四川籍的厨子,现在还在做背调,预计明天才可以过来。   宋英粲依旧兴致盎然,吃得很香,吃完饭喝了一碗从中国进口的羊肉做的汤,吃完优雅地擦了嘴,问道:   “小姜,你怎么带着戒指?”   又问何野:“你怎么不带?小姜带的是无名指,是婚戒。”   何野总觉得她表演得太明显,但无可奈何,只好放下筷子,也不算撒谎地说:“忘记了。”   “是吗?”宋英粲眨眨眼,“我记得你公文包里装着一个戒指,是那个吗?不要忘记啦。”   姜山惊喜地抬起头,用目光询问他是不是真的。   “......”何野耳朵发烫,手撑着额头低下去看桌子上的花纹。   他感觉到自己的脸逐渐升温,有可能也红了,但是趁宋英粲提出要帮他找戒指之前,他站起身,先去找了公文包。   公文包装在江助理临时收拾好的行李箱里,放在夹层中,夹层上了八位密码锁。   何野又忘了密码,打开手机想翻看聊天记录,但是不小心碰了下,打开了某短视频平台。   好巧不巧,是一条他几天前看过一遍的,被压下去热度的杜如玉的自述视频。   发布时间是前两分钟,他看见转发量和评论数,居然加起来有三百多条,猜到可能是买水军了。   然而就在他打开评论区后的下一秒,视频显示被删除。   杭科联合政府要压的热度,不是那么容易引起舆论广泛关注的,他们连冒尖都难。   但是何野向来不会在尘埃落地前先放下警惕,他联系到江助理,询问他近况。   江助理在电话铃响的一秒内就接了,大概是一直守着,何野听到他沙哑的声音,突然意识到那边是凌晨两点多。   “小江,你没睡?”何野先问道。   江助理轻声咳嗽,说“是”,然后说:“何总,我们在轮流守着信息,确保杜小姐的视频不会扩散,他们在大面积散播。”   何野心里很不是滋味,想起江助理之前还说想调岗,好空出多一点时间来照顾父亲,结果搞成这样。   “你们一共几个人守着?是不是人手不够?调几个人过来。我不在杭科,公司都听你们指挥。”   江助理叹了口气:“何总,就我还有宣发部门中层及以上的人员在守,让别人来,不放心。”   何野陪着他叹气,颇有点心疼,脑子里想了很多奖励方式,又一个个pass,最后想到杭科目前在筹划的,要在下城区开一个新能源汽车体验店,缺一个主管。   “辛苦你了,等今年十月份,国庆之后,我给你调岗,去新开的体验店里吧,我那里交给你打理,可以吗?离你家也近。”何野问他。   那头愣了很久,又惊又喜的,呼吸声都在发抖,反问道:“真的吗?”   生怕何野犹豫似的,他禁不住地连连道谢,又说自己一点都不辛苦,都是应该的。   挂断电话,他翻到密码,从夹层里打开,找到了那枚内环刻着“JS”的铂金戒指。   他对着房间的书桌上一盏护眼灯,欣赏着这枚偶尔摩挲过的戒指,但是以前都有点排斥。   铂金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并没有因为太高调而让人觉得十足的奢华,何野想,如果他自己去买婚戒,也会选择这样的材质。   他看着,戒指放在手背上,侧面模糊的映着手背上的血管颜色,犹如树杈一般分裂,顿时有一种冲动,想带上试试看,也许很漂亮。   戒指套上的一瞬间,他发觉好像签署了什么无法挽回的协议,那枚戒指在无限收缩,在他手指上钉死,可是莫名觉得有一种被管束的兴奋感,穿透他的手指,顺着血管来到心脏。   “带上可就不能脱下来了哦。”姜山的声音在他后背响起,他猛地回头看去,姜山正抱着手臂,斜着靠在门框上,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何野好似一个被纠察抓住的小兵,没有临阵脱逃的余地,只好双手背过去,抓住桌角,低着头看椅子角。   姜山一步一步走过来,大掌伸向他身后,去握那只手,然后放在灯下观赏。   姜山捏着他的手骨,力量忽轻忽重,犹如把玩着一个玩具,还是尤其珍爱的,不敢弄坏了。   他看了好几眼这个戒指,又像怕何野看出来似的,装作不经意地摩挲了下,才郑重又带着试探地说:“老婆。”   “你不记得我的话没关系,但你总记得你自己说过的。”何野不紧不慢地抽回手,说:“忍一忍。”   “走开。”何野很轻地说,手背碰上姜山的脸,推了他一把,从姜山身侧绕出去。   被推了脸的姜山格外高兴,手指去蹭被何野碰过的皮肤,那里很烫。   吃完饭,宋英粲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综艺,她没什么兴趣,但是看得认真。   桌上一盘水果,她吃了一部分,抬头看见姜山走过来,便道:“我看到他先出来了,你们怎么了?”   “阿姨,你太敏锐了。”姜山笑笑,很无奈地说:“我们吵架了。”   他又补充:“吵了好几天。”   宋英粲叫他坐下,很慈爱地摸了他的脑袋,跟他讨论:“我儿子确实倔,但是讲道理。你们好好商量一下,吵架嘛,别伤了人心。”   姜山想到什么,赶紧止住了这个话题,指着桌上的水果说:“对了阿姨,这个葡萄甜吗?”   “甜啊。”宋英粲精神抖擞地一笑,在来庄园后,她的脸上有了气色,不像在金城一般,笑得疲劳,好像维持着什么体面。   但她很快又累了,栽了半天的花,看了半天的风景,趁着姜山矮下身吃葡萄的时候,闭上眼睡着了。   姜山和一个女佣把她送回房间,而后扭头就跑去了何野的房间,在没拉紧的门缝边探头探脑。   等了半天才等着何野的茶杯空了,他赶紧走进来,拿起水壶,殷勤地给何野倒水。   何野看都不看他,下了逐客令:“我自己会倒水,你还是出去吧。”   “你辛苦了,我给你倒。”姜山脸皮厚,站在一边不走。   于是场面变得滑稽起来,何野每喝上一口茶水,姜山就迫不及待地把水壶提起来给他满上。   直到何野再一次想喝水时,因为太专注电脑,手指一下没捏住茶杯,茶杯晃了晃,溅出一些水,烫到了他。   两人都吓了一跳。姜山匆忙从起居室的冰箱里取出冰袋,按在他手上,一边连连道歉。   何野扶正眼镜,由着他帮自己冷敷,没好气地皱起眉:“别倒水了,过来看一下这个。”   姜山赶紧拉过来一个椅子坐好,何野把笔电斜过来一些,他就看着屏幕。   屏幕上是一封字数很多的邮件,姜山草草看了个开头,大概猜到这是俞孟源的初恋——叶先生的事。   但是看了几行,发现似乎是第三视角写的,于是姜山问道:“这是他父母说的?”   “是。”何野回答他,“他父母不承认自己儿子遭受过霸凌。”   ◇ 第109章 不速之客   【我的儿子是个很老实的人,他从不会主动惹事,不可能遭受别人的霸凌,被霸凌的都是有问题的。   小柏身上没有伤口,我每天都会检查。   小柏没有心理问题,他的成绩非常好,是班里前三名,一个有毛病的人是考不了这么高的分数的。】   ——8月30日,记录来源为叶柏先生的父亲。   叶父的记录较少,后面很长的几段都是叶母对叶父的话的再补充。   “很正常,没人愿意承认被霸凌。”姜山对这个结果并不特别意外,款款说:“我去找那十六个人的时候,遇到的困难比这个还多。”   何野茫然地看着这封手下传过来的邮件,他怎么也想不懂,直到叶柏这两个字被他看得越来越陌生。   他像一个飘在水面上的小舟,以为自己距离岸边越来越近,结果被一个浪打走了,而功亏一篑。   “为什么不愿意承认?”何野颓然地说,像是自言自语。   姜山抱了他一下,说道:“回忆苦难比经历苦难更艰难,人可以在当下做出抉择,但无法在事后去复盘当初。”   “人人都想用时间淡化一切,谁愿意再想起来那段时光呢。”姜山温柔地说。   何野自嘲地笑了一笑,发觉这个比他小八岁的男人比他要懂人心。   “那怎么办?”何野问道,“没有叶先生父母的口供。”   姜山靠坐在椅背上思忖良久,借着何野桌角处的暖色护眼灯光,他有了主意。   “他们儿子明年六月中考。”姜山看过资料,想起来这个细节。   何野也不知怎么,瞬间紧张起来。   “帮他们找个重高吧,他们没钱,孩子学习也一般。”他又说,“读重高还有考好大学的希望。”   何野长舒一口气,说这个方法可行,也许可以让他们感激之后改口。   “现在已经能够定罪俞孟源,我们可以慢慢搜集证据再提交。”姜山宽慰他。   何野哑然失笑,再次拿起这本被翻阅了无数次的,连油墨都蹭掉了些的资料,上面是叶家这二十年发生过的事件记载。   上面有很多何野做的笔记,其中有一行被重点圈出。   【叶家在20XX年X月X日中彩票,扣税后换购滨江区160平新房。】   他们中了五十万,很突然,就在叶先生被俞孟源掳到英国去后的第十二天。   当时的五十万很了不得,而且这家彩票单买需要170块。   170块,哪怕是放到现在,都是他们一周的菜钱,甚至还有余。   何野想不通当时他们会用稀少的工资去买一张中奖概率渺茫的彩票,他们平日里也没有买彩票的喜好。   事出反常必有妖,手下问完之后给了他解答,叶父说是朋友送的,具体是哪个朋友送的,忘记了。   姜山看何野盯着这行字很久,又用手指摸着笔记,于是问他:“你怀疑这是俞孟源给的封口费?”   思绪被打断,何野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时间太久远了,只要他们咬死不松口。”姜山掩面,叹了口气,“所以要找突破点。”   他又补充:“太强硬会适得其反。”   何野感觉他在内涵什么,收起笔电,还是答应下来。   何野把电脑放回包里的时候,背过身,脸色很淡地问姜山:“你是不是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应付方法?”   “对他们,要感化,对我,要死皮赖脸。”何野简单概括道。   姜山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幽深的瞳孔中倒映着灯光和何野的脸,他摇了摇头:“对他们是人情世故,对你是爱,不一样,追人当然要投其所好。”   也不知道何野信还是没信,何野没有再说话,抓起自己放在床上的浴袍,手上的戒指在丝绸浴袍间若隐若现。   这周五,杭科集团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何野不在,总助江聿寒负责接待了这位来自省教育厅的客人。   “您好,钟主任。”江聿寒恭敬地叫他,为他打开接待室大门。   钟主任带了两名随从,只有一位随同进入接待室,而在门外等候。   江聿寒简单说明何野有事出差,钟主任表示这次是专程来找他的。   “你和禾苗基金会对接的,是吧?”钟主任扶了下豹纹式样的眼镜,笑着抿了口茶。   江聿寒没立即回答,而是谨慎地问道:“钟主任是要做什么吗?”   “之前你们这个基金会,上一任的管理人是何大军,挪用公款是吧?省里面开始重视这件事了,之前X媒报道过,现在呢我们有新调任来的领导,想看看资料。”钟主任说。   江聿寒来杭科的时候,这件事的风波刚过去没多久。   为了应聘成功,他查过何大军一事的报导,这件事处理得十分完美,没什么可质疑的地方。   “人员已经被解聘,也做了相应的处罚,领导是觉得什么方面有疑惑呢?”江聿寒笑了笑。   钟主任抬臂,隔着一张茶几重重地搭在他肩膀上,刻意压低声音说道:“领导新来,看你们这么多年都还是个市级特批基金会,觉得是该动一动了。”   江聿寒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市级上去就是省特批了,完全是好事儿啊。   “除了这个呀,还有别的以前的资料,拿过来做个评估,你们不是一直处理得挺好的吗?”钟主任又补充说。   江聿寒向他微微一笑,并说:“那么我马上汇报给何总。”   “尽量下周三前约个时间送过来,之后我们很忙。”钟主任并没有在意他的犹豫,说完,叹了口气,好像被检查是一件恩赐他人的大事,别人是不应该拒绝的。   江聿寒送他出去了,然后给何野打了个电话,那头在听到“何大军贿赂”几个字时,很难得地停顿了一会儿。   “他指明要这个资料?”何野的声音听不出是喜是怒,很平静地问。   江聿寒说“是”,然后问道:“何总,需要送过去吗?”   他想不出何野有什么理由拒绝,但是那头又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说:“如果成省特批,工作量会翻几倍。”   “不升级了。”何野说,其实以前就拒绝过,因为不合理。   江聿寒原本应该听何野的话,然后拒绝钟主任,但是他站在总助办公室里,望着窗外,打着商量一样地说:“何总,很难得的机会。”   “小江。你怎么了?”何野敏锐地发现他今天居然为别人说话,立即抓住关键点:“怎么这么说?”   江聿寒顿了顿,只说:“如果有省里看中的话,各界流言就不怕了,会有上级来控制媒体的。”   何野哦了一声:“是,这些天你确实辛苦了。”   而后说自己要讨论一下,向江聿寒要了钟主任发给江聿寒的审查证明资料,就挂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何野又打来:“你送吧,我会给你权限。”   江聿寒看着发来的邮件,兀自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江聿寒和钟主任约了在周二那天交接一下文件,按照何野的要求,他一共提交了十二本,其中最轻的一本是何大军案。   他翻了翻,觉得这上面每一个句子都不是废话。   也由衷地觉得何大军可怜又可恨,被别人突如其来的善意利用。   他把车停在红绿灯口的时候,往后座看了眼,十二本文件规整地码在上头,由安全带系着。   江聿寒松了口气,劝动何野交材料,一定能让牵线的钟主任获得领导赏识的机会。   也算是他报答钟主任的恩情了。   几周前,杭州某医院。   炎热的夏天,江聿寒后背一层冷汗,抱着头蹲在角落里发抖,晃动幅度大的他几乎看不清手表里的表针。   时间,一秒一秒地在过去,而他的父亲,正在里面,等待死亡降临。   很不合时宜的,他忽然想到自己上周吃的橘子,剥开一层外壳,露出脆弱的橘肉,白色脉络是他的理智,而现在正在被整个抽出。   有的时候只叹世道无常,他恨这个世界的不公平。   明明已经凑到了钱,明明那个人马上就要到医院了,凭什么老天告诉他这样一个无稽的事实。   医生拿着病危通知书站在他跟前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签的字,又签了谁的名字。   江聿寒看着窗外,大悲之后平静异常,只是想自己积德不够,上天报应。   他想,如果还有机会,他一定会把禾苗基金会继续扩大,何野偶尔的有心无力他看在眼里,他想延续这个公益事业。   然而就在这个想法刚刚埋入心脏的土壤中时,它就发芽了,一只关节微肿的手放在他肩膀上。   “是你吗?”   江聿寒转过头,双眼了无生气地看着对方,艰涩的喉咙发出像枯井一般干涸的声音:“你是谁?”   “接到电话通知,说你父亲要做骨髓移植是吧?我外甥跟你父亲是匹配的,刚好前几天从安徽过来我家玩,我把他带来了。”面前的这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说。   他退让开,一个看上去非常年轻的小伙子头冲江聿寒扬了扬。   江聿寒像是一瞬间耳朵听不见了,呆愣地盯着对方:“什么?”说完,他又问了一遍:“什么?”   也许他也不是那么罪恶深重,他想。   之后的几个小时,他一直在反复确认这是真实的,而不是一个虚假的梦。   父亲真的活过来了。   这名帮助他的青年人,他记得。青年人的舅舅,他也记得:——姓钟,在省教育厅工作。   ◇ 第110章 你放屁   江聿寒载着一车机密资料,从这个刚跳绿的红绿灯口直行。   然而当他看知道突发状况的时候,他已经被一辆面包车笔直地撞向了驾驶室。   何野刚从属下的电话得知了这个消息。   此时江助理躺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抢救了两次,仍然没有脱离危险期,医生说颅骨破裂。   何野头疼得厉害,告诉属下:“你去盯着,醒过来马上跟我汇报。”   “对了。”何野顿了下,又说道:“他运送的资料呢?”   “汽车自燃了,大概是烧没了,我们去的时候没看见资料。”   何野双眼一闭,舒出一口气:“烧了就算了。”   不是很重要的资料,但也是机密,烧了可以,落在别人手上到底不太妙。   姜山在旁听着,轻轻攥着他的手,用口型说了句:报警。   何野看他一眼,问道:“报警了吗?调取监控,看看到底是怎么撞的。”   “警察来过,还在调查,我再去催一下。”那头说。   何野挂断电话,坐在椅子上发呆。   姜山低下头来吻了他,吻他嘴角,再上移,到鼻尖,再是右眼,蹲下身来握着他的手,脑袋趴在何野双腿上。   “叶柏的尸检报告出来了吧。”何野问他,得到肯定后,他说,“我想见一见俞孟源。”   姜山答应了,又说:“我最近不太有空,还有别的事做。”   何野看一眼他,他立马就说:“硕士毕业的事,要交很多材料,还要做开庭资料。”   “好,那再说吧,我要休息了。”何野推开他起身,穿过起居室走进卧室,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他很快就睡着了,姜山从他的呼吸声中判断出来。   从昨天开始,因为他的死皮赖脸,和在门口坐着睡了半夜,何野才同意让他进来睡。   姜山静悄悄地躺在何野身边,看着他温顺的睡颜,又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眉骨,还有红红的嘴唇。   何野忽然含住了,舔了一舔,指腹上传来柔软地吸吮感。   他喉咙一紧,半坐起身,贴着何野的唇,主动送了上去。   他吻得很慢很轻,像怕弄醒何野,只能这样做贼一样地偷偷亲。   他越亲越觉得不够,何野和他闹别扭这么久,他忍得已经很难受,于是他干脆起来了,抱着何野的脸又亲了两口。   何野醒了,迷糊地睁开眼,见姜山的脸离他极近,连眼睫毛都在他脸上扫动,浑身都变得痒痒的,便张嘴迎了姜山一下。   何野最后都不知道姜山为什么说他同意了,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犹如半身不遂。   早晨八点,姜山让女佣陪宋英粲去了庄园内的红酒厂。   八点一刻,一辆莱斯莱斯驶入园内,停在他们的别墅院子里。   沈培风由司机撑着伞,缓缓走入大门。   何野没想到他会来,坐在桌前时,脸色不佳。   “我还以为你们分手了呢。”沈培风翘起二郎腿,烟含在嘴里就要点上。   姜山直接道:“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又说:“别抽烟。”   “我抽烟怎么了?”沈培风不爽地踹了脚桌腿,瞪着他。   何野本就烦躁,又听他们毫无意义地争吵,喝停道:“不要吵了,你来有什么事?”   沈培风像听到什么笑话地一挑眉,微微勾唇,唇角的唇环晃了下,在阴天不太强烈的光照下,有些灰暗。   “不是你要见俞孟源?”沈培风换了只脚搭着,还是点了烟。   何野顺着他的话问道:“你带我见?”   “不然呢?”沈培风吐出一口烟来,包裹住他的长发而后向上消散,“说起来,姜山还蹲过那个监狱呢......你踹我做什么?”   姜山面不改色地盯着他:“你自己撞到的。”   何野忽然不爽起来,好像这个沈培风比他还了解姜山似的。   想想也许还真是这样。他缺席了姜山的那么多年的生活,现在只能从姜山朋友的嘴里打听到一些以往的事。   “你们是同学?”   “不是。”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姜山解释:“他在北美上学,后来和英国一个贵族小姐谈恋爱,我认识了他。”   “你放屁,是她单方面缠着我。”沈培风立即反驳了他。   姜山又回“你才放屁”,说完两人又无意义地吵了起来。   何野期间看了他们好几眼,桌上的茶喝下去一半,有的时候听他们说话,更多的时候心不在焉地看着桌上的水果。   这时,他的手被姜山抓住了,姜山冲他眨眨眼:“那你们去吧,有什么事要给我打电话。”   何野站了起来,和沈培风一起上车。   等汽车开出去十分钟左右,何野看着窗外的风景,问道:“姜山和你合伙做什么?”   “我为什么告诉你。”沈培风瞥他一眼,顽劣地笑了笑。   何野想了一会儿,说:“那我不同意他去。”又补充一句:“他听我的。”   像是在宣示主权,告诉沈培风,姜山只属于他一个人。   “怎么还有你这种人。”沈培风骂了句,“他说帮我把以前的活儿洗干净,能上市之后就不管我了。”   何野觉得他确实挺娇气的,什么都要别人帮衬,好像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   他们之后一路无话,直到汽车停在一座贴着灰色墙砖的监狱前,碑上刻着监狱名字。   “姜山为什么蹲过?”何野一边跟着沈培风进去,一边说。   沈培风简单回了他“打架”,然后快步走了几步,狱警站定在某一扇门前,替他们开了门。   “我在外面。”沈培风说,双臂抱在一起,站得歪七扭八的,一条腿跨着,倚在墙边。   何野上一次见他是五月份,杜如玉的婚礼上,彼时他是客人,俞孟源是众星捧月的新郎。   一别快四月,俞孟源脸部凹陷,眼眶像更深邃一点,嘴上带笑,看起来很温和。   “你好,俞孟源。”何野匆匆低头看一眼他被拷住的双手,坐在离他不远的桌子前。   俞孟源笑了一下:“你好,何野,我没记错吧。”   “是我。”何野把手放进口袋,坐得更端正一些,拿出一点谈判的气势问他:“你以前校园霸凌过姜山。”   “我中学时代很淘气,可能和同学们玩得太过分了,但是我没有霸凌过别人。”俞孟源很快否认。   何野认真地看着他,眼神中带着审视,如果不是看到了确切证据,何野不会相信这个人罪恶滔天。   “你知道叶柏去世了吗?”何野问道。   俞孟源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一下,被何野发觉后,大概是强装镇定,自嘲地笑了笑:“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他从你关押他的别墅出来,在自己刚租的房子里跳楼,然后后脑勺着地,抢救过程中没有了呼吸。”何野一板一眼地告诉他。   俞孟源突然上半身抖了抖,勾起一侧嘴角,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何野,讽刺地说:“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这个人冷漠至极。”   “什么?”何野眉头皱起。   “没什么。”俞孟源低下去头,看了一会儿手铐下自己的手,因为用了力,手腕上还有一道红色斑痕。   何野不太舒服,但是他今天来的目的还没达到,他看一眼时间,又继续说道:“杜如玉是个很好的女孩,你是gay,却欺骗她。”   “不好意思,请问你想说什么?”俞孟源直截了当地打断他,语气还算从容。   何野双手交握放在桌上,监狱内一盏冷色调的白炽灯照亮他的上半张脸,眼神犀利,带着一团火。   “这三位是被你直接伤害的,我希望你能给他们一个交代。”何野话音刚落,俞孟源就忽然笑了一声。   俞孟源很快回应了他:“我是即将被判刑的人了,你还需要我给他们什么交代?”   “向他们道歉。”何野又说。   白炽灯接触不良了,闪了闪,而俞孟源终于从那副寡淡无所谓的样子,逐渐变得狠厉了些。   他依旧笑着,却笑不达眼底,语言尖酸刻薄起来:“拜托,我都没霸凌姜山,杜如玉也是自愿给我怀小孩的。”   “再说了......”他顿了顿,“关于叶柏,叶柏就是我一个同学,我对他做什么了?就算我真的做了什么,你也没证据,而且他死了,我跟死人道歉?你要不要帮我去地府给他捎句话?”   “如果行的话,我立马跟他道歉,他来英国玩,我没照顾好他,不好意思了。”俞孟源爽朗地笑出声。   “你紧张什么。”何野微微一笑,面上风轻云淡。   俞孟源很快敛了笑容,正色看着他:“我进了监狱能不紧张吗?”   “我一个好学生到这种肮脏地方来,父母朋友还有老婆都为我着急,我不紧张你觉得正常吗?”俞孟源补充说。   这回答很流畅,也合情合理,但是他把话题转移到了别处。   何野是个固执的人,在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前,绝对不会被别人影响。   “我问你为什么提到叶柏的时候紧张。”何野说,“你心虚了,你觉得亏欠,叶柏是因为你死的,你已经知道了,你爱他。”   “我有一封他写下的遗书,关于你的,你想看看吗?”何野上半身探出去一些,嘴角不自觉带笑。   “作为交换,你要录制道歉视频。”何野眼睛微眯起,犹如带着必胜的筹码。   俞孟源微挑起眉,往前伸了上半身,笑了一下,做了一个口型。   ◇ 第111章 跟我好   沈培风没告诉他探监只有十分钟。   但是何野的目的也不算完全没达到,俞孟源在听到叶柏留了一封含有他的内容的遗书时,肉眼可见地慌了一下,又露出饱含期待的眼神。   被狱警架起来要走之前,俞孟源却脸色突变,对他冷笑一声:“不可能。你肯定是骗我的,你放屁。”   说完他就高傲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当然,人在自我怀疑和极度恐惧的时候会有这样的表现行为。   何野深以为然。   何野觉得他们的关系很复杂,按照叶柏的视角来看,俞孟源对叶柏是单相思,是控制者,是施暴人。   除非叶柏是斯德哥尔摩患者,否则不会在被欺辱的状态下对一个变态产生情感。   但是在那封遗书里,叶柏前面控诉了俞孟源,后期却也有不舍得的意思在。   所以何野怀疑,叶柏其实心里很早就有了俞孟源,只是他向往的恋爱方式和俞孟源不一样,一个热爱自由,一个热爱控制。   因为观念不同,俞孟源害怕叶柏离开,于是把他绑在床上。   叶柏的尸检报告上指出,四肢有明显勒痕,他以一具不体面的身体,用一个不体面的方式结束了生命。   何野回到家里的时候,正好看到他妈在荡秋千,于是打了招呼。   姜山在书房里看资料,何野走进去后,坐在小沙发上,一言不发地看着姜山。   姜山马上抬起了头,询问道:“你回来了,怎么样?和他说了些什么?”   “我要他录个道歉视频。”何野简单地回答道。   姜山喉咙发紧,下意识问道:“道歉?向谁道歉?”   “很多人,也有你。”何野说完才觉得这话有点幼稚,也很奇怪,干脆就抿唇不说了。   书房内的气氛一时间变得很微妙,姜山背对着落地窗,目光停在何野肩上,就像一只轻盈的蝴蝶,褪去了沉重的壳。   姜山从未想过有一天能让欺凌过他的人向他道歉。   尽管他不太需要这幼稚的,仪式性的行为,但是真的有人愿意为他想着的时候,心里却很难过。   如果何野不说出来,他其实毫无感觉。因为他已经25岁了。   所以姜山忍不住站了起来,用力地把何野按|在沙发上,用力地吻着他。   姜山太重,整个身体压上来的时候让他呼吸不畅,只能被迫去迎合两下,微张开嘴。   何野的眼镜被摘下扔到一旁,姜山吻|他的时候喜欢缚|住他的手到头顶,于是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唇|齿一轮又一轮地接受像火焰一般热情的深吻。   姜山欺负完他的嘴唇,就亲他的眼窝,鼻梁,手指伸进何野的头发里揉的时候,洗发水味伴随着何野身上的体香一同散发出来。   姜山忍不住说“你好香”,同时吻得更深了些。   何野欲推开他几次,终究不忍,他看见姜山眼角红了,虽然不太显眼,但是他还是知道姜山不太高兴,又或者是太高兴了。   他想,有些人受到了伤害,在以后如果能得到补偿,也是不错的。   何野抬手抱了抱姜山,心中对这个世界的亏欠似乎少了一点。   何野时常觉得自己是个罪大恶极的人,为了一己私欲而让那些他厌恶的人滚出了基金会的圈子。   有的时候又觉得自己很不孝顺,母亲的病弱他不想瞧见,父亲的恶劣他又很想报复回去,亲戚们他也想断了关系。   但更多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很伪善,为了心安而做一些好事,想象自己身处在莫须有的狗仔们的镜头里,他的一言一行都在被直播。   但是他很多的歉意都在姜山吻他的那一刻消失了。   何野觉得自己至少可以彻底地拯救一个迷路的孩子,他不算太懦弱,所以感觉被安慰了很多。   “谢谢。”姜山不再支撑着身体,而是倒在何野身上,呼吸着有何野气味的空气。   姜山可以听到何野逐渐加快的心跳,如擂鼓一样,在辽阔的草原上,声音扩散得很远。   “只有你爱我。”姜山又说,“我没有爸妈了。”   何野不知在思索什么,没说话。   姜山于是起来一点,靠近他:“能不能原谅我,跟我好,我们不要吵架了。”   姜山说的很轻松,犹如他们两个是幼儿园的小朋友,只要握一握手就和好了。   何野安慰自己,虽然过程很危险,他妈其实也没出事,而且现在看起来状态比之前还要好,每天都像公主一样开心。   君子论迹不论心,最终结果的确是他想要看到的,仅从这个方面想,他觉得也不算大错。   于是他就很轻易地原谅了一下,说着:“不是答应你了,等我妈彻底病好。”   “如果一切都结束了,我们真的会结婚吗?真的吗?”姜山重新抱着他,闷闷不乐地反复询问他。   何野做不到拒绝,抬手看了看自己的铂金戒指,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当天晚上,秘书处的人打来电话,说江助理醒了半个小时。   何野也得到了一份关于警察的调查报告,他刚洗完澡,头发还没吹干,坐在沙发上看平板。   姜山后一步从浴室出来,浴袍里空荡荡的,丝绸质地的衣服让他下|腹看起来有点|凸。   何野不让,他没处泻火,故意走出来给何野看。   何野一眼都没有看姜山,注意力全放在平板上,姜山于是只好借着给何野吹头发的名义靠近何野。   谁知道何野太专注,姜山火气更盛,直接坐在了何野腿上。   何野感觉到沙发沉下去好大一块,被一个快两百斤的男人压大腿让他腿部血液都流不动了。   “你想干......”何野话没说完,姜山就关掉吹风机,低头吻上来。   姜山认为何野算是原谅他了,所以开始大胆起来,圈住何野的肩膀,堵住了何野周身可逃跑的空间,结结实实地吻了他很久。   何野揪着他的后衣领叫他起来,不满地责怪道:“别靠在我身上,起来,我还有事。”   “不要。”姜山搂着他,身体扭了两下,撞|在何野小腹上,“我乖乖的,你继续做你的事。”   何野懒得再理他,手从姜山身后绕过去,扒拉开一点姜山的后脑勺,别让他挡着平板。   邮件上说,这辆面包车因为过于老旧,而且加上当事人吸食禁品,头脑极度不清醒的状态下,才撞上了江助理。   当事人已死,除了尸检这个客观事实,别的什么都没有了,手机都被烧掉了。   何野和秘书处通了个电话,说:“小李,你和警察查一下运营商,看看他最近的通话记录还有银行卡流水,或者家里看看有没有多出来的现金。”   “好的老板。”   何野总觉得这不是天灾,巧得像是人为。不知是不是过于敏感,他总是能最大限度地揣测事实。   姜山像一只大型犬靠在主人身上,蹭蹭他:“我后天硕士毕业典礼,你来看我吧。”   “又不是小孩了,还不能自己参加典礼吗。”何野颇为无奈,他在计划回国日期,也许就是这几日。   姜山顿了一下,才轻声说:“没人参加过我的毕业典礼,小学没念,中学的时候我养父母也不会来。”   “很重要的一天,我想有人陪,别人都有的。”他声音更低了一些。   何野侧过头去的时候,看不见姜山的脸,只能看到一只很明显有撕裂痕迹的耳朵。   何野终于发现自己的确如俞孟源所说的,太残忍了,引导一个小孩说出这样伤心的话。   “我会去的,也会买鲜花的。”何野很快收回了之前的话。   两天后,剑桥,晴。   虽然Z大并不是个说不出口的学校,但是在面对世界级top大学时,他还是生出几分敬意。   学校很大,姜山开车带何野进入。姜山专注着开车,何野则看窗外的景色。   来往的学生很多,各个都洋溢着青春,何野很少踏足学校,对这样的气氛只感觉很轻松自在。   “你很厉害,读这个学校。”何野靠着窗户,感受着窗外流动的风,姜山转过来瞥一眼的时候,他看起来十分高兴。   姜山顺着他的话接下去:“只有聪明人才能配得上我的小野哥。”   “别捧我了。”何野忽然觉得这阳光太热烈,晒得他脸上很烫。   姜山见他笑,伸出手来拉了拉何野的手腕,一直攥紧,才哼了一首曲调,是何野天街初见他时,那首老歌。   何野想,如果时光停驻此刻,如果他是一本小说的主角,可以很放肆地结束故事了。   而故事的开头和结尾串连在一起,他听着这首熟悉的歌曲,和伴侣过上幸福的一生。   那天的观众席座无虚席,而他作为优秀硕士毕业生的伴侣,荣幸坐在第二排,看着姜山走上台,领取证书。   他忍不住举起手机想拍照,姜山恰好在此刻转过来目光,对着镜头莞尔一笑。   姜山的导师走过来,拿起话筒,对着底下的观众说:“恭喜我的学生Vincent今天毕业,他在校时......”   ◇ 第112章 你封建   何野感觉耳边传来一阵风,带过来教授的声音,但是风声中只能听到一个名字。   Vincent。   其余只是一些无所谓的介绍。   何野愣了一会儿,抬头看见前面的台子上站着的姜山脸色瞬变,就有了答案。   何野低头收拾了一下脚边的花束,站起来,从花束边上绕过去,在拥挤的过道中穿行。   他听见身后有外国人独特的呼喊声,分贝很高,重重叠叠交错在一起,也感受到了媒体镜头偏移,有一部分落在了他身上。   而后“啪”的一声,他的手被人牢牢抓住,十指相扣,被带着走出了典礼会场。   姜山在前头走的很快,带穗的帽子歪了一角,长长的袍子随风飘起,有一股清香。   何野被迫跟着姜山,一路走到无人的社团专属教室。   姜山把他拽进来,锁门,紧接着把他按在墙上,重重地吻着他。   姜山不敢停下来,最后一直到自己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两次才松开了一点。   他的视线不敢从何野身上离开,退开一段距离后,眼神胆怯地看着何野。   何野笑了笑:“你是Vincent。”   “在网上装作不认识我,钓我。”何野又笑了一下。   何野问他:“是不是很有意思。”   啪的一下,所有零碎的记忆都交叠在一起,汇聚成了一条笔直的线。   他觉得自己太幼稚,太可笑了,被一个小八岁的男人耍得团团转,想起自己在祁元宝面前是多么得意,如今就有多落魄。   “之前真的不知道是你,我几十万的粉丝怎么可能一个个去看主页,你私聊我的时候才知道的。”   何野很认可这个回答,但是这个回答不得要点,于是又说:“你在知道是我之后,有无数个机会告诉我,不是吗?”   “你是不是觉得骗我很好玩,从我开始认识你,你向我构建了无数个谎言,但是你要知道,谎言是会穿帮的。”何野说,“就像今天。”   姜山失落地低下头,帽檐上的穗随着他的动作小幅度晃了晃,他的声音有点瘪,闷着地说:   “这是我最后一件骗你的事了,从此不会再有,我用我的生命向你发誓。”   何野抿了下嘴唇,撇过头,看着这条走廊上挂着的金色边框的艺术画,有一幅画很抽象,能看出来是一对男女,女人对着男人流泪。   这幅画的名字叫《我与他》,旁边有介绍,说男人骗走了女人的心,让女人伤心了,男人是坏人,女人流泪后很决绝地分手。   何野有的时候觉得自己不如想象中那样“杀伐果断”,可以轻易地放弃他认为非常伤心的一段感情,更多的时候是犹豫和摇摆。   他转身走了,在一片充满阳光的走廊上,运动鞋踩在木质地板上时,发出阵阵回响。   何野以为姜山会追上来,直到走到走廊尽头的时候,身后依旧没有动静。   他停住脚跟,很缓慢地回过头,视线中有一个青年,穿着硕士毕业生的服装,坐在地上,双臂抱着膝盖,脸埋在下面。   姜山与此同时也抬起头,寻找着何野的方向,一双眼睛通红,跟兔子似的。   隔了不算近的距离,何野的心脏犹如被重重捶打一拳,传来隐痛感,转过身问他:“你委屈什么?”   姜山又很可怜地把头埋进去。   何野想不明白姜山有什么可委屈的,明明被骗的人不叫“姜山”。   也不知是为了探寻真相,还是只是觉得姜山的坐姿很像他小时候的模样,何野走了回去,站定在姜山身侧。   姜山仍然把脸抵在膝盖上,但是分出一只手来,抓住了何野的裤脚,之后安静地抓着。   何野没有等到想要的答案,又不肯走,走了也许就又要冷战了,他在很短的时间里想象了一下冷战的成本和耗时,觉得还不如现在吵一架。   何野认为自己总要真正学会在感情出问题时进行转圜,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不能逃避。   等了半晌,姜山大胆了一点,手掌圈住何野的脚踝。姜山的手很热,温度隔着薄薄的衣料穿透进来。   何野又陪他等了一会儿,脚尖对准姜山的小腿,轻碰了一下,踢到他坚硬的腿部肌肉。   姜山坐不住了,被踢了一脚后和林黛玉一样顺势歪倒在何野腿边,双臂牢牢地抱住何野大腿,仰头迎着何野低下来的目光。   何野一直认为姜山长了一张在何野这里可以充当“免死金牌”的脸。姜山长得乖,五官极其深邃,甚至瞳孔颜色也很深,眼珠藏在眼睫毛中,眨眼时让人心跳加速。何野承认颜控,没办法控制住自己不心软。   姜山拿脸蹭了蹭他的腿,抱得更紧:“我错了,原谅我吧好不好。”   何野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等了一段时间,想了又想,想自己以后的生活,想姜山是不是真心的,想了和姜山分手要付出的代价。   他想了很多,原本觉得自己会想很久,可是最后发现仅仅过了两分多钟。   他发现自己原谅得太快了,开始怀疑姜山的脸是不是真的有如此大魅力。于是权衡好了利弊,才下定决心说:“这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姜山说的很虔诚。   何野俯身,单手贴在姜山一侧脸上,风吹过,他额前的头发长了,随着风晃了下,遮了眼镜一角,紧接着轻启嘴唇,一字一句说:“用我的生命来发誓。”   姜山瞳孔一颤,何野便很轻松地解释道:“你不爱惜自己的命,用你的命来发誓不可信,你跟我说......”   “如果我姜山再骗何野,何野被雷劈死。”何野浅笑一声。   姜山拒绝得干脆,一点不留余地:“这不吉利,不行。”   “信则有不信则无。”何野又靠近一些,捏着姜山的下巴,近到连姜山脸颊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他无声地逼着姜山发誓,声音沉重。   姜山坚持说“不行”:“这个字和你沾一点边都不可以。”   何野听到满分答案,心中对姜山设下的防备再一次被冲破,只有姜山能完美地通过他的试探。   于是何野用膝盖撑在地上,像安抚一样地吻了下他的耳朵,说:“好,我再相信你一次,回去吧,我还有花放在地上。”   “你勾我。”姜山搂住他的后背,侧过脸去索吻,却没亲到何野嘴唇,顿时不满地撅嘴,哄了何野两下才亲到。   何野在一众人的目光中走回自己的位置上时,周围仿佛被按下静音键,尤其是姜山的教授,脸色不算很好,像是批评何野不识大体。   不太自在地坐着,姜山和教授说了什么,教授便又回到主席台上进行毕业致辞,而姜山则走下台,坐在何野身侧。   教授重点说了姜山在校完成的项目和竞赛,说姜山曾被A司聘请为法律顾问,现成为某事务所的高级合伙人,做过多项报告研究,履历丰富精彩。   “Vincent确实很厉害。”何野听着教授多次念出的名字,侧过头对着姜山一笑。   姜山探出手,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牵住他的两根手指。   有点像小孩子撒娇,何野格外吃这一套。   何野又笑了下,说:“我还抱歉没有给Vincent一个机会,现在想想我的伤感很多余。”   “可是你已经和Vincent在一起了,有什么可惋惜的,他的身材这么好,你不是不知道。”   姜山的声音很低,刻意压着的声音与何野珍藏的黑色视频里一模一样,恍然间何野有点不好意思听。   小夹子说自己是bottom,其实床|上比谁都猛,有的时候他甚至可以看见自己的腹|部上有隆|起的痕迹。   何野哼哼了两声,不明情绪。   “Vincent还在网上发布不检点的视频给别人看,别人喊他老公他应该很高兴。”   姜山听着,忽然眼睛瞪大了,幽深的双眼盯着何野:“你喊我‘老公’。”   “我什么时候这么叫你了?”何野不明所以,想起自己刚才嘴快似乎确实提了一下,又不好意思地撇过头看主席台。   “还不让拍视频了,你封建。”姜山嘴都合不拢,自顾自笑起来,“你管我啊?那我听老婆的还不行吗?”   ◇ 第113章 我爹睡了一个人   英国的天气依旧不好,这一周只有姜山毕业典礼那两天是晴天。   人工湖的湖面上频繁有小雨点溅起的涟漪,运送花束的花匠推着车,身上披着的绿色透明雨衣上的褶皱重重叠叠。   何野在喝庄园自产的葡萄酒,姜山在午睡,脑袋枕在他大腿上,曲腿盖着薄毯睡得香甜。   警方那边传来消息,说肇事者在撞车前一周时,跟一个工友电话往来频繁。   工友目前已经离开工地,警方找到他时,他在一家棋牌室欠了三万多块。   据棋牌室的人所说,这个工友十分小气,以前很少赌这么大,好像突然有钱了,昨天甚至还输了五万多,今天手气好赢了一些。   警察很快在这工友的出租屋里找到了二十一万的现金。   工友被捕,坐到审讯室时,经过警方审问,工友说这是一个男人在八月中旬时找到他,一次性给他五十万。   警方再盘问,他说那个给他钱的人想他做一个“中介”,找一个要钱不要命的人,去帮他们撞死一个人。   这个工友姓冯,他知道工地上有一个人最近正好在愁女儿的手术费,而且这个人又吸东西,就是撞了江助理的小董。   小董的女儿果然凑齐了手术费,现在已经脱离危险期。   事情到这,就已经确定是一起谋杀,但是根据警方进一步的搜查,发现那天何野正好取出来五十万现金。   何野抬头盯着窗外的雨,低声不解地说:“所以现在是排查到我身上了。”   “是我让人开车撞死我助理。”何野又说。情绪很平淡,没有质问的口气,但是让人胆寒。   警方连忙解释:“您别误会,这是一个方向,我们还有另外的线索……”   何野耐心地又听他讲了会儿,挂了电话。   姜山慢慢悠悠地醒转过来,脸颊蹭了蹭何野放在腹部的手,叫他:“老婆。”   何野没应,只是很忧愁地发着呆,见姜山坐起来吻他唇,才开口道:“好烦。”   “不怕,有我在呢。”姜山低头吻他的眼角,何野闭了眼,有点发困。   姜山忽然问道:“江助理在医院,谁负责盯着媒体?”   何野一顿,赶紧联络了宣发部总经理,经理表示,现在是她和两个副经理轮流坐镇,底下的实习生都在盯着媒体走向。   “我准备回国了,后天的机票。”何野把手机放好,拍了拍姜山的肩膀站起来。   姜山脸上表情没有控制好,何野一刹那看见他很震惊,而且好像有点生气。   但是最后姜山只是笑了下,轻轻怪他:“这么快就回去了。”   “是,等我把事情了结一下。”之后就可以结婚了。   他把后半句话吞回去,万一又出什么事没能和姜山结婚,他不愿意把不确定的事情想的太美满周到。   姜山起来抱了他一下,强壮的肩膀把他圈住,热气停在他的肩膀和耳垂附近,安慰一般地帮他补全了:“开春我们就结婚吧。”   “快入秋了,再过去一个寒冬,我能等的。”姜山又说,“那么阿姨在我这里治病,我每天都会带她在庄园里散步,她现在好了很多,春天以前一定会好全。”   何野点了点头,说了“好”。   “你爱我吗,想和我结婚吗?”何野听完姜山的问题,觉得姜山抱着他的手臂更紧了一些,箍得他疼。   有一种不回答正确就会被姜山就地勒死的窒息感。   何野却格外享受这种求爱方式,他比姜山更希望他们可以紧密地被捆绑在一起,血肉融合,没人可以逃脱。   但是与姜山的直白不同,何野很内敛含蓄,他不喜欢说这些情话。   于是何野回答道:“嗯。”   不等姜山开口说话,何野就吻了下他的脸颊,说:“我想去外面看看雨。”   宋英粲和一个帅气的男花匠从连廊回来,何野见到她便打了招呼。   宋英粲似乎很高兴,但是面上表现的不明显,说着那个花匠的好话。   趁此机会,何野通知了他要回国的事,并很快解释说:“我没过多久还会回来。”   “儿子,你又要走了。”宋英粲轻声说,鬓边簪的一朵小花晃了晃,落在地上。   何野觉得她肯定是没有把自己的话听完,耐心地再次解释了一会儿:“是处理公务,也要办理转国籍手续了,我们就在英国定居好吗?”   “儿子,你要留在英国吗?”宋英粲露出惊讶的表情,又自说自话,“我以为你们结了婚之后会回中国的,那你的基金会和公司怎么办?”   “我准备交给专人代理。”何野说。   宋英粲听完,沉默地摸了一下何野的眉骨,惋惜说:“你以前说你永远不会放弃事业的,还是因为小姜吗?”   “这不是放弃,”何野反驳道,“我只是......有点太累了,我想过安逸的生活了,不是姜山我也会这样的。”   宋英粲很轻盈地抱了何野的脖子,柔声说:“那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庄园了?”   “我不想再一个人了,除了小花匠和你们,我谁都不认识。”她说。   何野安慰道:“没有,姜山也在庄园,我一个人回国。”他想了一会儿,补充说:“可能十一月能够来见你。”   “真的?”   “真的。”   “那我们下次见的时候,我肯定已经病好了。”   母子俩靠在一起,看着被玻璃挡住的风雨,何野给了宋英粲生活下去的信心,宋英粲给了何野一个好好生活的承诺。   何野希望等下太阳能出来,不要再下雨了。   下午何野坐着姜山的车,去一家中国人开的大型超市买东西。   然而在采购完,准备要回家的时候,当初何野送给姜山的那道平安符,姜山挂在了行车记录仪上,现在突然绳子断掉了。   这对何野来说,是大凶。   何野惊恐地抖了下,手指摸到符袋子的边缘,好像那东西千斤重一样,费了半天力气才捡起来。   “断了吗?是不是绳子不太结实了,我去换一个新的吧。”姜山无所谓地拉下安全带说。   突然意识到什么的姜山,赶紧捏起何野的下巴,见他眼神涣散,吓了一跳。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姜山心脏漏了一拍似的,赶紧又说:“我又不信这个,就算真有什么事也是冲我来,你别怕。”   何野恼怒地一巴掌拍落他:“你别胡说。”   姜山于是不敢说话,沉默又小心地低下头悄悄打量何野。   何野把符小心收好,放在口袋里,给国内看护江聿寒的护工打过去电话,听到护工说江聿寒状态良好时,他又给宣发经理打电话。   打了一圈,暂时没收到坏消息,他自我安慰了两句,拉下安全带。   可不知怎么,在汽车发动后没多久,他就又开始心慌。   进而手心冒汗,他重新把符拿出来看一眼,就要放回去的时候,手边一个电话打进来。   是杭科的秘书处主任,专门与股东那边对接的。   何野忙不迭地接起电话,秘书处主任短促地换了口气,说道:“何总,大何总在昨天晚上......睡了一个小姑娘。”   ◇ 第114章 裤子自己掉的?   通话声音不小,驾驶座的姜山都听得一清二楚,皱了皱眉。   何野脸色发青,僵硬机械地把通话音量降低,侧过头问道:“怎么回事?”   “昨天晚上十点多的时候,大何总来听了季度汇报,顺便问了分红的事,后来聚会喝多了,在酒店里抓了一个服务员......”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是何野听懂了意思。   何大军犯罪了。   何野闭了闭眼,后脑勺靠在椅背上,抬头看着车顶上的天窗,黄昏带来一片橘色的光影,照在匆匆往后退去的树木上,偶尔有摩天大楼快速略过,像是要即刻倒塌一般。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看看那姑娘要多少赔偿,确保不要闹大。”何野冷静地说。   核对一下细节后,姜山把车一脚停在路边,扭头问道:“喝醉?是完全喝醉了?”   电话里秘书处主任清楚地听到姜山的声音,询问是否有人在侧,得到何野肯定后便回答了:“对的。”   “一个烂醉如泥的男人是硬不起来的,”姜山意有所指地停顿了下,眼皮微抬,看向何野,“对吧何总?”   何野没有立即回答,瞪了他一眼,秘书处主任却说:“那个姑娘去做检查了,有撕裂,而且体液检测确认是大何总的。”   这就是铁证如山了,姜山也无话可说。   “他现在在哪儿?”何野问道。   秘书处主任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何野说的是“何大军”,回答道:“已经在您拱墅区那边的别墅里,我派人去看了,说大何总发了脾气,摔了东西。”   “他还有脸发脾气。”何野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挂了电话。   何野重新盯着汽车挡风玻璃,说:“他该去死。”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眼神从一开始黑洞洞的样子逐渐变得清明,飞快地偷偷瞟了一眼身边的姜山,见姜山没什么反应,才又移回来目光,看着被他捏的有些皱的符袋。   像是害怕什么一样,又像是印证了什么。   姜山很小心地探过来手,盖在何野不安的、蜷曲起来的手上,说:“没事的,在我这里不用担心。”   何野心里的郁结一瞬间散了许多,化作车外的一阵风,还有缥缈的雨。   姜山永远可以用最温柔的方式安慰他,让他觉得曾经选的路也不算错误,只是坎坷了一点,和母亲选的终究是不一样的。   所以心里颇有点沾沾自喜和得意。   何野回国那天一大早,姜山爬起来亲自做了早餐,宋英粲也很早起来,一块儿吃了。   宋英粲喝豆浆的时候对何野说:“小花匠问我今天要不要去植物园。”她说完,又补充:“就离这里不远的,过去一公里。”   何野欣然一笑,并转头看向姜山。   姜山立马就读懂了他眼神里的意思,并说:“他是我们管家的亲孙子,小时候一直陪着大哥读书的,他空闲时间会在这里种点花来玩,本职是一名生物研究员,是知根知底的人。”   何野点了点头,答应道:“那再叫几个女佣一起去吧,还有医生。”   “送完何野再去吧,我也和阿姨一起逛逛。”姜山询问宋英粲。   宋英粲很高兴地说了“好”,但是送何野她不能去,怕舟车劳顿。   三小时后,何野拎着行李箱从安检口进入,回头望了站在栏杆处的姜山一眼,然后扶正眼镜,很严谨又温和地笑了一下。   然后挥手,走到候机厅。   一切都开始收尾了,他站在可以看见停机坪上一架架飞机的巨大窗户边,跟阿凯通了电话。   “阿凯,俞孟源的道歉视频,拜托你推进,务必要拿到。”何野说,“具体的遗书信息已经发到你的邮箱,只有他录制完成,才能把遗书提交给法庭,再转给他看。”   阿凯顽劣地调侃道:“你够狠啊,让他在监狱里都不得安生。”   “畜生就有畜生的生存方式。”何野漫不经心地说道,“让他带着一辈子的悔恨活着,或者死去。”   叶柏的尸检报告已经提交上去,俞孟源大概会被判无期,但在此之前,受害者们仍然在等一个交代,施暴者终将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何野看着不远处的一架飞机起飞,在跑道上拐一个弯。带动了周围的青草,它们随风摇晃,它们赤诚热烈,它们迎来新生。   何野在北京时间九点半时落地上海,盛逾海来接了他。   起飞前接到盛逾海的电话,他有很多问题想问,最想问的还是当初沈培风在医院和他说了些什么。   盛逾海说“你回国再聊”。   拖着行李箱坐进车里后,盛逾海回答了他的问题:“姜山去拜访的那些受害者,有一些可能会遭到外界伤害。”   盛逾海说,俞孟源以前恋爱过的几个人,是很有社会地位和权利的,而且很极端很疯狂,甚至像染了什么病一样,失去了俞孟源就活不下去的病。   俞孟源校园霸凌一事一旦在社会披露,受害者的面纱极难捂住,而他们将首当其冲地受到这些“俞孟源脑残粉”的迫害。   所以盛逾海要提前去安排好,将他们保护起来,第一批揭竿而起的勇士不应该被践踏。   “姜山太急切,这事没顾及到,沈培风和我说了,他在国外镇压脑残粉,我在国内保护受害者。”盛逾海说。   看来沈培风也没有他想的那么愚蠢和不堪,有的时候沈培风想得比姜山还要周全。   虽然如此,但是他却觉得很不舒服,不知道哪里不舒服。   “对了,你爸......”盛逾海犹豫着开口问道。   何野很直接地就说:“他是畜生,为什么他总是给我搞出这种事情来?挪用公款给我捅了这么大的娄子还不够。”   “事情已经发生了,还是想想怎么解决,总得以防后患。”盛逾海说,“这次好歹是压住了,下次呢?万一呢?”   何野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但是何大军是他亲爸,他又能怎么样?难不成把何大军送进去?   何家两代人的一举一动都被公众看在眼中,何野做不到独善其身。   “我找机会送他出国。”何野与盛逾海对视,“先去找他。”   盛逾海点了点头,启动汽车,将目的地切换到拱墅区。   别墅是何野的外公外婆当初方便宋英粲工作买的,不过后来宋英粲把工作辞了,它的用处便陡然消失。   这座三层加阁楼的小洋房的墙漆有点斑驳,车停下时,何野看了很久。   接到电话,有保姆跑出来,神色慌张,低着头说:“少爷......何先生他在扔东西。”   “吓坏了吧。你待在院子里,不用进去了。”何野抬手,摘去保姆头上的纸屑,轻声安抚一句,便和盛逾海点头示意,两人一同走向大门。   没想到一打开门,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的二人还是狠狠吃了一惊。   屋内甚至不能用“一片狼藉”来形容,简直像是什么大型动物闯进来似的,桌子被撅了,沙发都破了,仔细看地板上还有被什么东西砸过的塌陷痕迹。   ——有的时候何野想不通这个人是怎么想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何野终于在二楼的起居室找到了颓然的何大军。   何野站在门口,威风凛凛地俯视他,好像在看一个仇人,总之不像是在看父亲,接着对盛逾海说:“你在外面等我一下。”   而后关上门,开始说家里的丑闻:“你想弄死我。”   “你还想再毁一次基金会?”   何大军立马恼怒地跳了起来,大声地指责他:“老子的事要你管!”   “行,我不管你想干什么,我只告诉你一件事,如果事闹大了,我不会给你兜底,你就进去吧。”何野一字一句的,十分清晰地通知他。   何大军听到自己可能会进监狱,登时脸上呈现出一种很矛盾很诡异的表情,又愤怒,又怀疑,更多的还是害怕。   “你想让我脸都丢完吗?你让你爹在家族群里怎么活!”何大军指着他,站在窗户前厉声大叫。   但是何野看见他在发抖,肥胖的大腿把西装裤上半部分完全地撑起,导致小腿部分看起来有些空荡荡,晃动的时候很明显。   何大军总是这样,面子大于一切,尊严比命还重要。   何野感到悲哀,一刹那想起了曾经无数个在亲戚面前被贬低的往事,有些事在现在看来并不算什么,但对于那个时候的何野,却堪比灭顶之灾。   “你还有什么脸?你犯罪了你知道吗?”何野毫不逊色地吼回去,动作幅度大到眼镜险些从鼻梁上掉下来。   何大军一愣,声音反倒小了:“我没有。”   “没有?难道你的裤子是自己掉的?难不成还是那姑娘自己到你房间里来的?”何野进一步逼问他。   何大军不说话,缓缓地扶着墙壁坐到地板上,喘了几口气。   因为酗酒和常吃内脏,何大军的身体快不行了,他想趁着这段时间再多找点乐子。   他是好面子、虚荣,贪图享乐,但是他从来没想要毁了基金会。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喝醉了睡过去了。”何大军掩面靠在被抓坏的沙发边上,显得很可怜,“别说出去,别告诉亲戚们。”   “如果他们知道了,我活不下去。”   ◇ 第115章 我的儿   何野从房内出来的时候,盛逾海躲在阳台上抽烟。   见到何野下来,盛逾海把烟在大理石窗台上拧了拧,扔在泡水的洗手池里。   “怎么样?”盛逾海说。   何野扶着楼梯一步步走下来,站在倒数第二级台阶上说:“他没改口,不承认是主观意愿下想强奸。”   “你觉得说谎的可能性是多大?”盛逾海又问。   何野摇了摇头:“他满口谎言,我不确定这次是不是。”   “那就继续查,你说也真够倒霉的,那块地方监控坏了。”盛逾海嘟囔两声,拿起衣服走到门外。   两人在车上继续核对细节,汽车在略有些颠簸的路段行驶着,很快在一场雨落下前,车轱辘停在医院门口。   盛逾海先一步走了,何野上楼,按照秘书处发来的病房号,找到了江聿寒。   江聿寒裹得像个木乃伊,全身上下唯有一双眼睛相对灵活,白的黑色一齐转动,看着何野。   何野关上门,隔绝了屋外萧条。   “何......总。”江聿寒眨了眨眼,好像这是启动语言系统的开关。   何野没坐,站着替他拉上一点被子:“不用说了,没事的,你好好休息。”   “他......是故、意......”江聿寒攥紧绷带抖了下,口齿咬死“故意”二字,眼睛快要瞪出眼眶,“撞我。”   何野很平静冷淡地点了点下巴,表示肯定:“我知道,在查。”   “钟......”江聿寒急于要说话,奈何喉咙疼得不成样子,眼泪被用力地挤出来。   江聿寒断断续续的说完了一句话,是“钟主任有嫌疑”。   是吃午饭的时间了,但何野还是决定去拜访一下省教育厅的钟旗,钟主任。   他打电话过去,但是很不幸运的是,钟主任办公室里的职员通知他,说钟主任出差去甘肃了,就是江聿寒出车祸的后一天走的。   何野握着电话的手动了动,手背上隆起几根竖直的血管,有些微青。   他让人去查了钟旗的电话,打过去一直无人接听,而后就在打不通的半小时内,秘书处发来了钟旗的关系网。   钟旗认了一个干外甥,在三周前,曾来过杭州市某医院参与了骨髓捐赠。   而捐赠对象正是江聿寒的父亲。   看捐赠时间,是何野赶着来医院那会儿,何野一来,钟旗正好就走了。   这就很有意思了。   江聿寒因此一事结识了钟旗,钟旗于江聿寒而言,是有救命之恩的,所以江聿寒当时被何野拒绝升级基金会时,会愿意为钟旗争取。   钟旗要了关于何大军的文档,指明要江聿寒去送,然后江聿寒正好被车撞,肇事者是被买通的,现在又死了。   那么最关键的文档呢,去哪儿了?真的被烧了吗?何野开始揣测。   监控有完整地拍下江聿寒出车祸的画面,期间自发过来救援的民众不少,被人拿走也是有可能的。   如果这份文档真的被有心之人拿走,最终目的又是什么?   这其中内幕何野不得而知,但是唯有一点他很确定,不知名的箭头瞄准了何家。   兴许还是俞孟源引来的,这也未可知。   何野仰头望天,想问问这个世界是不是跟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杭科的一部分公务已经开始转接给新提拔的副总裁,何野回去的时候,副总裁正好在公司加班,于是就和何野聊了一会儿。   是个不错的人,和何野年纪相仿,禾苗基金会出资才读完了高中和大学,品学兼优。   “对了,何总,省教育厅那边传过来文件,近期将会有人员来教工学校考察,届时请您出席。”副总裁立在何野身侧,主动给他倒茶。   何野说了“谢谢”,臀部略微靠在及大腿一半高的办公桌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前,宽松的西装裤委出腿部的形状。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具体行程安排这两天让你助理发我邮箱。”   “好的何总,我今天就可以发出。”副总裁说。   何野扶正眼镜,冲他一笑,兀自转变了话题说道:“你一定会带领杭科走得更远的。”   回国之后没多久,何大军醉酒犯的错误最后以二十七万的赔偿款结束。   姑娘签下保证书,何野给她重新找了一份咖啡厅店长的工作,并封锁了一切消息。   从现在开始,谁都不知道何大军做错了事,也没有人知道曾经有一个小姑娘被伤害。   一切从零开始。   亲自陪着小姑娘适应了几天工作后,姜山那边通知他,说今天俞孟源一审开庭。   今天是九月二十一,审判的好日子。   也是姜山的生日。   俞孟源在英国因涉及两起绑架罪,六起故意伤害罪,一起过失杀人罪,非法囚禁罪,以及多项走私罪名,被英国巡回法庭判处无期徒刑。   俞孟源立即申请上诉,记者报导,有人痛哭流涕说这一切都是污蔑,俞孟源是个善良温柔的人。   在晚上七点多的时候,姜山打过来电话,表示俞孟源二审是有可能减刑的。   何野与姜山都不希望他还能见到自由的阳光。   聊天的气氛很沉重,姜山坐在沙发上垂下脑袋一共三次,期间十根手指无所适从的交叉在一起。   何野认为现在的姜山很可怜,是需要安慰的,便道:“不怕,现在叶柏一案还没定论,拿到叶柏父母的证词后,和遗书一起提交,他就翻不了身了。”   “可以尽快拿到吗?”姜山抬起头,眼睛有种半睁不睁的无力。   他想了想,又对何野说:“我让陆超斌一起过来,他刚结束课题。”   两人即将挂断电话前,何野想了想,说了句:“生日快乐。”   姜山怔了怔,说:“谢谢。”   “我们会赢的。”何野说。   何野找了小孩子上学的一天,带上匆匆赶来参与谈判的陆超斌,还有谈颂音,三个人坐了一辆车去叶柏父母家里。   在去之前他和姜山通了一次电话,姜山似乎比他还紧张。   何野说:“你别怕,我会拿到的。”   姜山说:“嗯,我相信你。”   何野觉得心里很暖,有一种必须成功的决心。   何野站在一道铁门前,对着它“咚咚咚”敲了三声,回音让他格外紧张,手心冒汗,他不禁回头与身后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谈颂音对他笑了笑,拨开遮住眼睛的头发。   铁门里面还有一层防盗门,里头有中年女人的声音传出来:“谁呀?”   “您好,我是杭科的总裁,何野,找您有点事,可以开一下门吗?”何野礼貌地询问道。   等了一会儿,防盗门向里头打开,出现的却是一个男人的面孔,他双眼有混杂了疲惫和憔悴的浑浊感,眼珠子在何野身上停留了一秒,后跃到何野身后一男一女上。   男人嗓音沙哑,弓着背说:“你找我们有什么事?”   “是关于您儿子......”不等何野说完,男人“砰”的一下碰上门,在里头叫道:“你们不要再来了!再骚扰我们就报警了!”   何野站在门前,被一阵带起来的风吹过额发,他愣了一会儿,身后两人各自从他身旁两侧走上来,同时把他推到后面去。   “哎哟大哥呀,你看你,我们话还没说完呢,这次是来说叶文宣上高中的,去杭高的事之前不是和你们提过了吗?”谈颂音对着里头好声好气地说道,近似谄媚。   陆超斌紧随其后地跟着说:“叔啊,我们只是顺便了解一下别的事儿,主要还是来谈谈文宣的,您看您不能不管儿子上学呀,读了杭高还怕去不了清北吗?再不济也是交大复旦呀!”   听到上杭高,他们果然有触动,不再嚣张,打开了一条门缝,但叶父仍然带着警惕。   何野不善谈判,但是看脸色还是在行,在两个口才大师轮流上阵后,他感觉到叶父被撼动,脸色逐渐从阴沉再到紧张,最后放松下来。   陆超斌提着的礼物被接了进去,他们有了和叶家谈判的资格。   何野认为自己带这俩人来是对的,而且他们相互配合默契,前期绝口不提叶柏,而是一直在讲上杭高的方法,具体落实到政府下的政策,先证明不是空话。   叶父叶母爱子心切,叶文宣成绩确实很普通,能攀上杭高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所以很快就被打动了。   何野站在“第三方”的视角,留意着谈颂音和陆超斌的谈判技巧,也注意到叶家夫妻确实是十分重视孩子的。   所以他们不可能是不爱叶柏、讨厌叶柏,但他们坚决不提起叶柏,恐怕有别的原因。   而且关系到一个家庭的存亡,他们不敢说。   不知绕到了什么话题上,陆超斌话锋一转,说起了叶柏。   在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叶家夫妻皆是一怔,紧接着像是畏惧什么,但碍于陆超斌的话题转得太快,他们现在还没签下叶文宣以特招生身份招入杭高的合同,因此他们不敢大呼小叫。   双方都在隐忍。最后陆超斌缓和气氛地说:“叔,俞孟源已经被判无期了。”   “你们不用再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陆超斌意有所指,把话题停在一个很恰当的位置,留给了他们思考和犹豫的空间。   陆超斌拿出了审判书给他们看,并指了指何野:“这位是杭科的总裁,社会地位很高,网上一搜就知道。”   “这位是谈颂音,禾苗基金会江浙沪的负责人,媒体都报导的。”   他最后指了指自己:“我是美国哈佛大学心理研究所客座研究员,也能查到我,我们不跟你来虚的。”   谈颂音顺着他的话说:“有我们三个人在,你还怕俞家对你做什么吗?而且俞家现在仅有的孙子辈的血脉,也将被我们控制。”   叶母眼睛濡湿一片,低头靠在丈夫的肩膀上,摇摇头,强忍着不敢哭出声。   何野确实是不会谈判的,但是他懂以诚待人,何野便说:“我们只是想还被俞孟源欺负的人一个公道,这是积德行善的大事,叶柏能瞑目。”   此言一出,叶家夫妻最后一道防线也被攻破,叶母掩面而泣,颤抖的嘴唇一个一个地往外吐着字:   “孩他爸,你说吧,你说给他们听吧!我不想再这样活着了,我要我儿,我的儿!”   ◇ 第116章 何野,别心软   十五年前。   叶柏的妈妈尿毒症,急需换肾,那时叶柏上初一,在一个很老的小区附近的教工学校念书。   家里到处借钱,甚至借了快二十万的高利贷,那个时候二十万可以买他们住的房子。   叶柏想辍学打工,被妈妈拦了下来,妈妈说不治了,不想再给家里添负担。   叶柏回到学校里整天郁郁寡欢,不与人交流。但是他长得很漂亮,哪怕不主动和别人说话,别人也会来跟他表白。   所以俞孟源上钩了,天天把他拖拽到学校的小竹林里然后摆弄他,欺负他。   一开始叶柏反抗得很厉害,把俞孟源咬的到处都是伤口,俞孟源就|脱|光了他的衣服,然后用钞票拍他脸说:“一次给500。”   叶柏几乎每天都会拿着钱或者俞孟源给的保养的药和护肤品回来。   叶父知道后,叶柏和叶父激烈地争吵过,但是最后叶柏坚持要跟着俞孟源,理由有二:俞孟源无法甩掉,而且他爸是校长,斗不过他们,除非转学,但是他们已经没有钱转学了,要么干脆就不上学,这点叶父不同意。   叶柏还可以靠这个给母亲治病,500块可以买很多药,可以做透析,叶父一个月也才赚1300元,根本不够。   叶家夫妻一晚上长出了许多白头发,眼睛也熬红了,而就在这个时候,叶母的病忽然急转直下,不换肾人就要死了。   他们正急的焦头烂额,没曾想俞孟源的校长老爸找上门来,说可以给他们一笔钱,让他们做手术和换大房子。   但是代价是叶柏要跟着俞孟源去英国读书。   这听起来是两全其美的事,但是俞孟源的爸爸又说:“把你儿子卖给我们,你们再生一个。”   叶父自然不同意,但是俞孟源的爸爸说:“或者我们把他绑走,你钱和人一个得不到。”   还补充:“你总不能一辈子不让他出门吧。”   俞孟源爸爸走了之后的一个礼拜,叶父接到了医院的病危通知书,他着急赶到医院,等回家的时候,家里门被破开了,儿子没了。   桌上是一张彩票,还有一个刚去世没多久的已捐赠器官的年轻人的资料,他的肾源和叶母匹配。   在那种极端的,紧急的,不作出选择连老婆也要死的情况下,叶父签了一份协议,卖掉了儿子。   何野听完叶父的叙述,手放进口袋里摸了下录音笔。   “我儿子和我一共通过二十七次电话,在被拐走后两年,就失联了。”叶父说,“他......”   叶母呜呜地哭了出来,声音很像秋风里老乞丐拉的二胡,断断续续的,哭得在场所有人都眼睛发酸。   “他真的去世了吗?”叶父强忍着眼泪,皲裂如破抹布的手摩挲着掉色的皮质沙发。   “到底是什么时候去世的。”叶父又问,“麻烦你告诉我。”   三人面面相觑,最后何野硬着头皮,很小声地告诉他:“上个月。”   叶父骤然跟失去了光彩似的,整个人一瞬间就不行了。   “上个月......哦,上个月。”他呢喃着说,“很久以前就注销了户籍,他还活了十多年。”   叶母痛苦到再也坐不住,她站了起来,匆匆往阳台上去。   “我会把他的骨灰带回来。”何野轻声说。   他很偶然地想到俞孟源的话,也许只有他这样骨子里很冷漠的人才能把这样残忍的话说出口。   不算很大的屋子里,老旧的家具,一张和叶文宣的三人合照静静摆放在木头柜子的顶部。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或许叶文宣有的时候也会怀疑自己有个哥哥或者姐姐。   叶母回来了,冷水抹掉一点愁容,她的头发很乱,手掌轻轻按在阳台的门把手上,看起来弱柳扶风。   “俞孟源去死,断子绝孙。”她说。   她的声音并不响亮,但是所有人都听见了,墙上钟表在走,滴滴答答的声音代表着他们的回应。   杭州的风仍然带着暑气,从叶家出来后,何野蹲在小区附近的小超市边上,没什么形象地抽了一根烟。   谈颂音要去别的学校视察,很快打了辆车。   陆超斌和谈颂音隔着车门说了一会儿话,等人走了,就蹲在何野边上,叫他“哥”。   何野转过头问他:“怎么了?”   “我和警察通了气儿了,警察这边之后还会过来做笔录。”陆超斌说,又想了想,补充说:“我会陪同的,不至于让他们应激。”   何野点点头,说:“好的,多谢。”   陆超斌又说:“我给姜哥也打了电话,姜哥的意思是,想要掀起舆论压力,俞家在当地确实还是有些话语权,如果不把他们拔除,之后可能会对你不利。”   “他们有点钱,但是人脉主要是教育方面的,对我大概不构成威胁。”何野理性地分析了下。   陆超斌皮笑肉不笑肉地说:“俞家不是还有一个孩子,他会长大的。”   何野突然站了起来,低头瞪大眼睛盯着陆超斌:“姜山的意思是要斩草除根?”   何野还真没想到,他以为姜山只是要把俞孟源的爹给推倒,没想到姜山是瞄准了杜如玉未出世的孩子。   “小孩子是会长大的,在爷爷奶奶的教唆下,他会变成什么样?毕竟你们算是‘杀父之仇’。”   陆超斌微微笑了下,继续说道:“他可不知道他爹做了什么,他只知道他爹没了。”   陆超斌随同他一块儿站起来,拍了拍酸涩的膝盖,用循循善诱的口吻对着何野说:“哥啊,别妇人之仁,这是个毒瘤,留不得。”   “寡妇可以改嫁,重新生孩子,而且在那样的家庭,说不准就留子去母呢,我们不能把事想的太美好。”   何野听完他的话,眼眸半垂,抬手把眼镜摘了下来放进口袋,转过头正视陆超斌时,冰冷的眼神让陆超斌不禁眯起眼睛。   “太作孽了。”何野说,转身就走了。   一直到黄昏,何野都没有给姜山打电话,而是回了一趟西湖边上的别墅。   也不知道去了是要干什么,总之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看这被动过的房屋格局,掉头就出去了。   在附近的酒吧喝了几杯酒,他迷迷糊糊地醉倒过去,再次睁眼的时候,傅春意在他身边。   他们还是在酒吧里,只不过何野的位置从吧台边上转进了包厢。   何野扶着脑袋坐起来,把身上盖着的薄毯放到一边,问道:“春意,你怎么在这儿?”   “你喝醉的时候,姜山打你电话,调酒师先接了,然后姜山又打给我,让我来找你。”傅春意笑眯眯地回答道,问他:“怎么喝醉了?”   何野说“不是”,但不愿意说更多细节,便坐在沙发上发呆。   “我听说禾苗有可能升为省特级基金会,先提前恭喜一下喽。”傅春意搓了搓手,好像比何野更期待。   何野终于肯说一点实话:“这不是好事,我被推到风口浪尖了。”   “什么意思?”傅春意脸上情绪骤然转变,起身坐到离何野更近的地方,问道:“出什么事了?”   何野还是一副呆呆的样子,好像没有睡醒,“我助理送资料途中被撞,省教育厅的人有嫌疑。”   “然后我今天去拜访了一户人家,聊天的时候想起来俞孟源他爹有教育方面的资源。”   傅春意曾从盛逾海口中知道一些事情,是关于姜山曾经被俞孟源校园霸凌的,但是提起姜山这个名字,盛逾海就不愿意多说什么,两人像是有什么过节。   傅春意便说:“他连儿子都管不好,还有这种通天的本事?”   “不知道。”何野闷哼一声,仰头露出的脖子皮肤是冷白色的,与暧昧的灯光格格不入,像是一朵在肮脏水流中漂浮起来的白花。   何野眼睫毛上下眨了一下,叹了口气:“有人叫我别留退路。俞孟源还有一个没出生的孩子。”   “这个实际操作起来不算简单,而且事情做的太绝的话......也不好。”傅春意意有所指地停顿了下。   这就是何野愿意和傅春意做朋友的原因了,他们都有一种很相似的“善”,或许也可以称作心软。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我细想之后,觉得他没说错。”何野抬眼望向傅春意,眼神柔软无措。   傅春意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脸色微沉,把犀利的目光藏在眼镜下。   傅春意坐在沙发上,从小茶几的果盘里叉起一块芒果,放在嘴里嚼了嚼,甜蜜的汁水在口齿间回转时,他就有了主意。   “反正他们不是什么好东西,为民除害也好,是吧?”傅春意微笑着看他。   有些人做事摇摆不定,但是只要获得了一些认同,下手就会比任何人想象的都快,也更狠心。   何野联系当地警察,在俞家别墅附近的街道上进行排查,调取了近两个月的监控视频。   毕竟当事人还没确实是嫌疑人,不能贸然调查他的通讯记录,所以只能从外部监控入手。   由于工作量实在太大,而且仅仅只是根据钟旗名下的一台车的车牌来搜索,线索仍然太片面。   钟旗很有可能开的别人的车来,或者打车来也有可能,又或者走路,来往于俞家的人或车并不少。   何野的警察同学接了这个案子,说会在一周内给回复。   然而就在开车回家的路上,姜山给他打来电话,说:   “俞孟源在狱中撞墙了,说指明要见你。”   ◇ 第117章 污言与污蔑   何野就近找到一家酒店,订下了顶楼靠窗户的大包间。   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在接受服务员两次的续茶水服务后,他等到了姜山账号的视频邀请。   不过,出现在画面正中心的不是姜山,是沈培风。   沈培风带着挑衅意味地抬起一边眼皮,紧接着快速反转镜头,把平板交给了警察。   警察把平板放在病床的移动桌上,何野看见了头上包着纱布的俞孟源,模样憔悴,虚弱不堪。   “他们都不告诉我。”俞孟源率先开口,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那封遗书,到底是不是真的?”   何野不置可否,只平静地说:“信与不信都是你的事。”   “你说......”俞孟源轻飘飘地说道,然后突然狂躁起来,猛地用后脑勺撞向床头,“你说!你他妈说不说!”   警察严厉地喝止他,警告他不能再有危险行为,否则将中断谈话并注射镇定剂。   “我只要你的道歉视频,之后你会知道遗书是不是真的。”何野露出深邃空洞的笑容,像一眼看穿了俞孟源,嘲笑他挣扎无能。   何野挺直了脊背,认真说道:“向姜山道歉,向叶柏道歉,向杜如玉道歉,向那么多被你欺负过的学生道歉,也向我道歉。”   “砸了我的车,盗窃我家里的东西,把我绑架,抓走我妈,你沦落到这个地步都是你活该。”何野铿锵有力地说。   俞孟源脸颊抽搐了下,没受伤的一侧额角很明显的有一条青筋,汩汩的正在流动着血液。   “你个骗子!你去死!我他妈恨不得当初就杀了那个狗娘养的婊子,敢把我弄成这样,你们都是一伙儿的!我要弄死你们!”   何野飞快地把视频挂了,没有听到更多的污言秽语。   俞孟源的辱骂对于他来说不过是根羽毛落在肩膀上,风一吹就掉了,激不起他内心一点波澜。   更难听的话他都听过,这点不过如此。   他挂断电话没多久,姜山就打过来电话,语气充满抱歉:“别生气,沈培风已经打回去了。”   “怎么不是你去打。”何野笑了笑,问道。   姜山沉默了,犹豫着说:“对不起……我实在不想见他。”   “好吧。”何野说,“下次不用再找我了,我有专门派过来的对接人,我不想在俞孟源身上浪费时间。”   “知道了。”姜山说,保证道:“这是最后一次。”   挂断电话前,姜山叫住他,对他小心翼翼地说:“我爱你。”   这天天气晴朗,何野的目光从二十七层高的窗户跳跃出去,坠落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穿过一栋又一栋或高或矮的建筑物,最后去到很远的地方,停在杭科的建筑大楼上。   他非常迫切地想要结束一切了,尤其在听到姜山深情款款地说爱他的时候。   这一刻他甚至想把工作全扔了,当然,不过是这一刻而已。   就在今天晚上七点多的时候,何野突然接到宣发经理的电话。   此时何野正在翻看新闻,搜索“禾苗基金会”时,发现最顶层有一条新闻后面跟着“飙升”的图标。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点进去看和接通经理的电话,门就被人敲响了。   外头对他喊:“何总,我是金潇,麻烦你开一下门。”   金潇是省政府的一名科长,每次基金会拉投资或者实地审查时他都会在。   何野很快开了门,看见金潇旁边还带着一个科员,两人皆是脸色奇差,和黄瓜一样绿。   “何总,你和我们走一趟。”金潇简短地说,“先下去再说。”   坐进车里时,何野后知后觉地联想到他们的到来可能和刚才没点进去的新闻有关。   他点了进去,正好经理的电话又跳出来,他就接了。   经理的声音十分尖锐,在狭小的空间内像是有回音似的,副驾的金潇侧过来一点耳朵听着。   “何总,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经理大叫道,“有几个基金会前投资方,联合起来举报你说你诽谤!还说你非法转移资产!”   何野猛地一震,忽然胃里翻江倒海,握着手机的手险些脱力。   经理丝毫没有注意到何野没回复,喋喋不休地继续说:“他们居然提交了证据,我看了一下,他们是针对大何总当年那事儿做的文章。”   “但是当年大何总明明是被冤枉的,又不是他拿的钱,但是他们就咬死了是你找人作伪证,说掩盖事实,现在基金会已经闹起来了!”   经理自顾不暇,却还是安慰了一下何野:“何总你放心,我们已经报警了,他们敢诬陷我们试试看?”   何野愣怔了很久,神情恍惚。   “何总,我们就是为这事来的。”金潇开口说,“我们肯定不信你会这样,但是上头要调查。”   何野反常地摇了摇头,像丧家犬一样把头靠在车窗上,眼神呆滞。   所有人都说相信他,都拼命地想要找出反驳的证据,但是只有何野一个人慌张得想要原地死去。   因为何野知道他们说的是真的。   何野找人做了伪证,诬陷诽谤别人,也确实转移了一部分资产,但只是为了把那群人踢出去,后来又还回来了,可是谁知道呢?   他不是被冤枉的这点,让他痛苦万分。   基金会当年被埋藏起来的污点,在很多年后,重新被人翻找出来,并给他狠狠一击。   尽管这屁事儿本来应该跟何野一点关系都没有,都是何大军惹出来的,但是何家的血脉是一体的,荣辱也是一体的。   何野忽然闪过一刹那的恨意,眼睛靠在车窗边上时,偶尔一晃而过的霓虹灯光让他的瞳孔更深刻几分。   他没有对金潇说任何辩解的话,而是先默默地看完了这个新闻,然后给姜山打了电话,说明情况。   姜山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咬牙切齿地说:“我马上回国。”   “不要。”何野拒绝道,“我妈还在英国,万一又有什么虫子飞进来。”   姜山很快说:“阿姨这边你放心,一只臭虫都进不来,我用我的命来担保。”   “但是,你这里,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的,你等我回来。”姜山说,“你什么都不要对他们说,他们谁都不可信。”   就在几分钟的时间里,就突然有好几个事业伙伴打他电话询问新闻的事。   何野礼貌地一一回复,最后接到了李琛的电话。   李琛没有慰问的意思,也没有提起新闻,而是剑走偏锋,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杜小姐的视频在外网上有反响,现在有很大一批群众,把这个视频挖掘出来,在国内公众媒体上曝露了。”   “有人在搞你。”李琛简单说。   何野顿了一下,捂着发烫的额头,轻声说:“我知道,我在找对方的弱点。”   “有一件事要和你说,之前我让助理约那位杜小姐出来,她好像反应很大。”李琛说,“助理说她很抵触,而且表情不对,后来又去了几次,她不是对我助理大喊大叫,就是发呆不说话。”   何野无暇顾及其他,但是碍于李琛的情面,只好顺着问道:“表情不对?”   “像精神病那种感觉。”李琛的声音略微低沉下去,像在防备什么。   何野抬头瞥见金潇用余光在看自己,便含糊其辞地说:“那么我给她弟弟打个电话问问。”   “不用问了,我们昨天就联系了杜先生,五个不同时段的电话他都没接,今天下午去找他公司,说他请假了,再查到他家里,邻居说他几天没回家,有可能是绑架。”   何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恰好此时他正在出事的关口,所以下意识地把这两桩事串联在一起。   李琛自然早已想到了这个,便道:“何总,我作为基金会的赞助方,是不想基金会有任何污点的,知道杜先生不见之后,又看到这则新闻,我就想问问你......”   李琛停顿了两秒,电话里安静得吓人,何野很清楚地听到他呼吸的声音,一声,又一声,在这狭小的空间内不断回旋。   何野闭上了眼,以为这样就能隔绝一切,听不到李琛质问的声音。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李琛用 极其生硬的语气问道。   似乎是察觉到何野这头停顿了太久,亦或是李琛认为自己确实说话不太好听,便放缓一点语气,用引诱一样的口吻继续问他:   “我李琛向来守口如瓶,我用名誉向你保证,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我都不会对外声张,但是......”   “如果是假的,我会尽最快的速度找到杜先生,然后带着他,找到杜小姐,让她做一个新的版本,推翻之前的一切,并让公众信服,再和政府那边交涉,协助调查。”   “但如果是真的,那抱歉,何总,我不会淌这趟浑水。”   很显而易见,李琛倾向于相信新闻是假的,是被人诬陷的。只是生意人谨慎,只要何野愿意给他一个准信,他会力保基金会口碑。   毕竟基金会也和耀辉文化息息相关,耀辉文化的口碑也许会提高,也许会一落千丈。这次是押注,风险与机会并存,李琛想赌一把。   但是他远低估了何野的野心和疑心,也从未看透何野的真面目。   何野笑了一声。   ◇ 第118章 过街老鼠   在汽车里,金潇接了一个电话,一边留神着电话内容,一边听着身后何野的回答。   何野盯着前座的眼神晦暗不明,在一道白色的灯光匆忙从他脸上闪过时,告诉李琛:“都是假的。”   李琛说了“好”,安慰他要保持良好情绪,即将有一场恶仗要打。   李琛利用他,他何尝不知道,他也将利用李琛的力量。   短短的通话时间里,他想到了很多东西,从十多年前在大学的课堂上临时接到谈颂音的通知,说基金会出事了。   再到后来他使用肮脏手段踢出几个基金会资方后,对镜看自己缺了一块漆的眼镜,仿佛良善的心去掉了一个小角。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他在某一个瞬间想起了在天桥上救下的小孩,他觉得他做了一件极好的善事,所以上天保佑他能够挽救基金会。   何野现在想,他其实当时不该这么想,因为救人不为救人,而是为了获得什么好处这样的想法,目的性太强,果然现在就遭了报应。   他看向窗外,直到汽车速度减缓,停在了省政府的停车场上。   【浙江省通报禾苗基金会总负责人何野,于9月19日暂停行使管理权,接受上级检查】   何大军在微博上看到何野的名字在榜首的时候,点进去看到了这样一段冷冰冰的文字。   细看内容,有上千名网友开始指责谩骂何野,难听的话如洪水倾泻,而同一时间,杭科的股价断崖式下跌,股民大量抛售,导致项目无法经营维持,面临暂停。   但并不是所有人的矛头都对准何野,因为何野目前最大的“罪名”是包庇,是为了“何大军”才铤而走险。   有一部分网友“理性”分析关于那则新闻,对其一条条展开讨论。   何大军的名字此刻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尽管他已经拔掉了手机卡,但微信震动时,他却神经反射地狠狠抖了一下。   一下子又像回到了当年,他挪用公款暴露,那些网民们疯狂给他打电话辱骂他的时候了。   何大军脸红得像是醉酒,看着屏幕上何义婷发来的一连串问题,问他基金会怎么回事?公司是不是要破产了?还有钱可以赚吗?   何大军双手抱头,在桌子底下痛苦地瑟缩着,冰冷的地板像是有了生命,裹挟着寒气侵蚀他的躯体。   这一夜,很多人彻夜无眠。   盛逾海和何野通了一场电话,告诉他,要保持冷静。   盛逾海是知道何野做了点什么的。   何野遂说道:“我在里面不太方便,那个人......”他顿了顿。   盛逾海明白他指的是反口的证人,能被策反的人,本身定力不足,若被第三方抓到并施压,一切都会完蛋。   不过何野很谨慎,十多年前利用完那人之后,就由人专门保护起来,给予对方无忧的生活。一切都在掌控范围里。   目前此人仍然在眼皮子底下,安然无恙。   盛逾海怕电话泄露秘密,于是舔了舔嘴唇,极短的时间里浓缩出一段话来:   “律师已经介入,他们的所谓的证据千疮百孔。”   何野自顾自苦笑了下,仰头长叹:“但是人言可畏。”   他坐在省政府的接待室里,桌上一杯刚煮好的绿茶,这杯绿茶就是上头对他的态度。   茶叶颜色鲜亮,安静沉在底部,透过水分子冒出一股清香。   何野的目光从浑浊带着建筑物灯光的天空,移回他认为唯一有一些颜色的茶叶上,他颇为无奈地告诉盛逾海:“别牵连到你,老盛,必要时别管我了,我会想办法。”   “什么话。”盛逾海责怪他,“当初认我做了大哥,大哥是要护着小弟的。”   “大哥......”何野笑了一下,忽然鼻尖酸涩,“谢谢。”   盛逾海听完,很难得地犹豫了会儿,接着咬牙切齿地说:“姓俞的混蛋,又不是你去招惹的,凭什么折腾你?”   “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我觉得我们方向错了,可能不是他。”何野眸子低下去,接着说:“我在一周之内会得到消息。”   挂断电话后,何野在接待室里又等了约十分钟,有他认识的领导走进来,跟他嘘寒问暖。   期间杭科的副总裁也来了,他脸色不比何野好多少,同样阴沉。   何野听明白了,目前上头是想何野暂时隐退,让舆论掀一会儿,借此机会把背后的势力挖掘出来。   他听得很清楚,这位领导一样相信他是被诬陷的。   副总裁趁领导走了,才说:“何总,这肯定是蓄意陷害,我们就这会儿要升级,他们想拉我们下水,不可能让他们成功的。”   他态度很诚恳,又站起来说:“我相信何总的为人,绝对不可能这样。”   “好。”何野站起身与他握手,笑容十分苦涩,“连累你了,你刚上位。”   副总裁信誓旦旦的样子,让他想起刚在微博上看到的,祁元宝公然发布的维护何野的帖子。   他甚至不愿意打字,发了一条长视频,画面中的他急得上下直跳,说了很多与何野日常的相处细节,说到最后脸都红扑扑的。   然而最令他没想到的人,是樊文城,他同样是基金会资方,虽然投资占比不太高,但是他经历了上一次贿赂案后,重新调整了内部资本结构和管理层人员,现在比以前话语权要大得多。   樊文城专业聘请的律师针对于对方的举报内容,一条条展开反驳,而且这个律师很帅,又幽默,非常吸引网民的注意。   加上李琛集火宣传,短短两个小时里,此视频在各个平台总共的播放和转发量高达3.2亿。   何野当年做的事,相关证人已经全部安排完毕,重要证据被毁,知道实情的人除了自己和挚友以外,就那几个被诬陷的前资方。   他们可是被当场定罪的,虽然联合起来指控何野,但手上并没有直接翻盘的证据。   何野认为让舆论飞一会儿是对的,现在闹得沸沸扬扬,一旦出现反转,全国人民都会关注到,基金会反倒可以再吸引一波投资。   只不过他目前将承受民众一切的怒火和诅咒,甚至有可能会有更极端的行为出现,威胁他的生命。   他想,为了更多小孩子们读书,他牺牲一点没什么。   何野也不是很想姜山担心他,这件事的代价他可以承受。   何野更不想告诉姜山当年的事。   尽管想好了对策,何野依然很痛苦,十多年前黑暗的时光里,他遭受了多少人的谩骂,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他连回忆都不敢。   【浙江省通报关于沈某及其三人发布的相关证据,一部分经查证,认为不实,其余仍在调查】   这是第二天中午12点发布的新闻,此时关于禾苗基金会的其余的事也被一并挖掘出来,上了热搜榜。   例如食物中毒一事,还有各地与禾苗基金会协作的学校出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此刻都被放大。   何野更换了电话卡,没有进入原来的微信,处于与世隔绝的状态。   在这天傍晚,何野与相关人员从曾经的证人那边做完调查回来,在省政府附近的招待所吃了一顿晚饭。   有几名律师陪同一块儿吃饭,问了些细节,何野边吃边说,食不下咽。   有好几次,律师问起他当年何大军为什么会被有心之人几句就忽悠走了,签下了“不知情”的高利贷。   这个不知情是何野后期搞出来的,美化了当年的事实。   何野说何大军辨识能力差,易于上当受骗,但是本质并不是想挪用公款,而且单凭何大军一人,是绝对做不到的。   律师于是吃得很香,眼角弯弯的,信誓旦旦说这事儿翻盘没问题。   何野不知想到什么,淡淡地笑了下,便把没吃两口的盒饭盖起来,扔了。   他胃部太难受,突然很渴望吃甜品,便与律师一块下去。在门口送走他们,刚要去找店铺,忽然看见街道对面有一伙人。   正当双方互相对上目光后,何野下意识地觉得不对劲,连忙转身想走。   “就是他!何野!作伪证诬陷别人!”顶头的肥壮男人怪叫一声,粗暴地指着他,后面的男男女女随之转过来目光。   刹那间何野好像羊入虎穴,被如刀剑一样的目光锁住所有逃生的路,他手足无措,呆呆地盯着。   突然有人砸过来东西,“砰”的一声闷响,精准地狠狠砸中了他的额头,等东西掉在地上的时候,何野看到那是一枚鹅软石。   何野的额头立即肿了起来,顾不上疼痛,狼狈不堪地转身跑了。   何野没往招待所里跑,在某一个十字路口右转,扭头冲进了一条小路。   地面在震动,何野听到那群人依旧在叫嚣着辱骂他,他假装没听见,这时,后头传来不寻常的声音,他回头看见有人开了一辆摩托车进来,追赶的人纷纷让开一条道。   何野心道完蛋,发现这条路实在太窄,避无可避。   ◇ 第119章 那不属于你   摩托车横冲直撞,好似当场就要把他撞死在这里,然后大家一哄而散,像是处决了什么罪犯。   何野那一刻万念俱灰,心想自己是不是要在法治社会下死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   然而摩托车声逼近他,甚至能感受到轮胎带起来的风和尘土时,他双眼一晃而过的,闪过去一道白色的光斑。   突然有一个人冲了出来,不要命一样的,猛地扑向摩托车。   那人以肉身做盾,挡住了咆哮的摩托。   何野从他弯曲向前顶住的手臂上,看到了一块漂亮、珍贵的手表。   一块限量版百达翡丽。   “走。”姜山低吼着说,一把搂住何野的肩膀,转身奔向另一个小道。   在钻出这个老旧小区歪歪扭扭的小道后,他们坐进了街边一辆停着的汽车。   何野看到姜山的手臂似乎是骨折了,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扭曲着。   姜山见他眉毛中间的纹路变深,立马解释道:“那个人没想撞死我,减速了。”   他又补充一句:“不疼。”顺便笑了一下。   姜山的笑容通常带着一点青春少年的气息,无忧无虑,让人心动。   不过现在是何野见过的,在姜山脸上展露出来的,最难看的笑容。   何野手指在无意识地颤抖,点了点姜山骨折的手臂,强烈忍住了要呕吐的欲望,偏过头说道:“骗子,快去医院。”   司机在下一个路口稳稳右转,后排略微晃了一下,姜山被波动震到,精准倒进了何野怀中。   他又开始哼哼唧唧:“是有点疼的......”   “疼你还冲出来干什么。”何野假意责怪道,还是摸了摸姜山的脑袋,哄道:“快到了。”   何野很清楚,姜山表现出的痛和实际承受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姜山靠过来没多久,何野的衣襟便被姜山额头的冷汗打湿一片。   何野下巴贴在姜山的头顶上,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洗发水的香味。   “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快?”何野想起来刚才一直想问的。   姜山告诉他:“我包机回来的,最短的航线。”   何野哦了一声,手掌重新抚摸着姜山的脸颊,小心安慰他。   没多久汽车抵达医院门口,何野扶着姜山下车,很快进入急诊,医生说先做个检查。   要打石膏前,医生出去准备东西,姜山坐在检查台上跟何野撒娇,蹭何野手,何野一旁站着,轻声安慰他:“你不要乱动,很快就好。”   姜山像是突然看到什么东西,皱了皱眉,脸色瞬间冷下来,抬起手臂,手掌自下而上撩起何野的额发,见额角处有一个破损的伤口,血液已经结痂。   “怎么了?他们扔你东西了?”姜山急道,手指抚了下何野伤口边缘,何野能感受到粗糙的温热感,尤其安心。   何野低下头,左右摇了摇:“没事。”   姜山用仅剩的一只手臂圈住何野的腰,流露出痛苦的表情,“都是我的错。”   “这不是你的错,是我的。”何野暗自苦笑,把眼镜收起来放进口袋,“很久以前我做错了一些事,所以现在遭了报应。”   “是什么?”姜山迫不及待地问道。   何野微微一笑:“不是能说的东西。”   话题堪堪停在一个无法继续的位置,姜山刚抬头,护士端着东西跟着医生进来,姜山只能松手,可怜巴巴地看着何野,努努嘴。   姜山装无辜的时候总是让人不自觉地心软,好像看着他不高兴了,就会想方设法地满足他一切不合理的要求。   何野确实很喜欢这张脸,和这张脸对他做出的“示弱”一般的表情。   打石膏的时间有点长,何野微倾斜身体,靠在窗台上,终究没忍住要去看微博。   当尖利的言辞是冲着他来的时候,他内心极度不平静,几度不敢往下看。   他很想缩起来,不管不顾地逃出国,但是不能,他不能因为一个人的错误毁了很多人的大学梦。   还有那么多孩子等着他交钱上学,那么多,成千上万。   又有哪个基金会能一下子就接纳他们呢?   还有杭科的员工,所有人都在等,何野对自己说,你不能退缩。   就这一次,忍一忍。   重新抬头的时候,何野已经恢复冷静,旁人看不出他一点情绪变化,事实上他咬牙把恐惧压了下去。   姜山的石膏快弄好了,臭小子来中国一共一年的时间,打了两次石膏。   “手表好像碎了一块。”姜山捞起来那块表,很惋惜地看看何野。   何野就走了过去,接过表看一眼,说:“没事,我让人修好。”   姜山遂扯开红润的嘴唇,冲他笑了一下,说:“慢慢修啊,再做点装饰什么的,不用着急给我。”   “是兄弟吗?感情挺不错啊。”一个护士进来,看着他们笑道。   何野很快说“不是”,便没有再说下去的欲望。   谁知姜山嘴快,一下子就说:“这是我男......”   何野捂住了他的嘴,尴尬地笑了笑,眼神警告姜山不许胡说八道。   姜山乖乖地眯起眼,亲一口何野的手心,何野就把手缩了回去。   从医院出来,何野晚上还有事,于是带着姜山,让车直接开进招待所的大院,而后走回套间。   政府的招待所通常不会装修得很豪华,带着陈旧简朴的气息,姜山走进来之后,四下望望,很委屈地说:“又小又破,还有霉味。”   “确实很小,很多东西都没有,要不然你今天回自己家吧。”何野很无奈地摇了摇头。   姜山看着他在面前走来走去,像是很焦灼,于是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说:“不是,我住哪里都无所谓,我是觉得委屈了你。”   “我心疼。”姜山抬起头,对上何野的眼睛,“为什么一定要住在这,和我回家。”   何野心脏犹如被狠狠一锤,连带着喉管都涌上酸涩的感觉,但最后还是婉拒道:“住在这里方便和政府人员商量。”   他又很浅地扬起一侧嘴角,安慰姜山:“这里也很安全,没有人会打扰我。”   “到底是什么事。”姜山重新说起医院里那个没了结的话题。   姜山目光灼灼,环住他腰身的手臂发紧地箍着他,无形中像在说“你不告诉我我就不松手”,十分倔强。   何野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道:“你不要知道为好,我自己处理吧。”   正当姜山想和他好好辩论一下“未来的老公有什么不可以知道”的时候,何野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震,发出电话铃声。   姜山松开了手,坐在咯得屁股疼的木头沙发上,两腿并拢,等着何野接电话。   何野一看号码,知道是李琛,他换手机卡前跟李琛通了信儿。   接通后,李琛飞快地说:“你爸怎么回事?是强|奸了个小姑娘?”   何野猛地瞪大眼睛:“什么?你哪里听来的?”   “这事儿捅到法院去了,说要举报,要给一个交代。”李琛很短暂地停顿几秒,才说。   何野瞬间抬高语调:“什么交代?还要什么交代?”   “是真的吗?有媒体在跟踪报导了,这事来的快,还在这个节骨眼上。”李琛又说。   言外之意就是,这事儿管不了,属于是往刀尖上撞。   这时,又有电话抢进来,何野对李琛说“稍等”,切到了秘书那里。   秘书说得和李琛大差不差,又说公司门口有很多人在叫骂,拉横幅,现在十分急迫地询问何野的意见。   何野深呼吸一口气,在不大的房间里踱步走了两圈,告诉秘书先不要出去,保护自己,又说马上报警。   挂断电话,何野站在墙边上,呆呆的一直没有动作。   他捂着眼睛,觉得盯久了白墙,眼睛很酸。   很快他的后背被拥进一个怀抱中,姜山有点吃力地举起胳膊,抱了抱他:“你老公万能的,告诉我,我能解决。”   姜山清楚何野仍然存在一些犹豫,进而追加了一句话,有点逼迫的意思:“如果我真的要查,什么都可以查到,但是我想听你说。”   “姜山......”何野放下手,侧过一点脸,和靠在他肩头的姜山对视了,距离近到他可以看见姜山瞳孔中倒映出的自己。   何野下定决心,深呼吸一口气,告诉他:“我做了坏事。”   “新闻是真的。”何野说。   姜山脸上并没有很意外的神色,又问道:“怎么回事呢?”   十几年前,何野还是一个大学生,正在思考是去美洲还是澳洲留学,突如其来的,家中发生变故。   宋英粲告诉他,家里没落了,让他尽快出国,改名,与何家断绝来往。   何野再三追问,宋英粲才说出实情:何大军赌/博,借高利贷,挪用公款,还涉及贿赂干部。   何野问她,拢共欠了多少钱?   宋英粲支支吾吾,那个时候何大军正好回来了,一脸懊恼,何野就去问何大军,遭到了何大军的辱骂。   然后何野从他妈那儿知道了何大军的欠的高利贷:两个多亿。何大军便挪用公款1.3亿去还款,但是这窟窿如何补得上?   这还只是本金,还没有算利滚利,何大军嘴不严实,晚上喝醉酒的时候说出来,说算到今天,本金加利息已经到四个多亿了。   四个多亿,这对完全没有接触到家族业务的何野来说,依旧是一笔天文数字。   何野告诉姜山,16年以前票据是没有全国联网的,仅有纸质版,就锁在保险柜里。   何大军贿赂干部,指使他们打开保险柜,取出了一张票据,拿到银行进行贴现。后与银行高管签订秘密协议,高管从银行保险柜中再次取出这张票据,进行高科技变造处理,将票据的权利人重新变为禾苗基金会,然后进行二次贴现。   就这样,靠着一张票据,本该只拿到一份钱的何大军同时拿到了两家银行的高额资金。   何大军对银行高管的承诺是,在一周内,就会把票据还回来,并给予高管一部分佣金。   但是结果自然可以想见,何大军靠着这笔钱,没有赌赢,把本全部输光了,银行副行长报警,何大军当天就被警方带走调查。   何野认为,凭何大军的智商,是想不到这个办法的,而且何大军人品差,有谁敢冒这么大的风险,去相信何大军的承诺。   所以出谋划策的人是谁,牵线搭桥的人又是谁。   这点他很快就有了答案,是禾苗基金会的一个投资方。   对方自己找上门来了,姓贾,很年轻的一个富二代,何野见过他几次,叫他贾哥。   贾哥找何野吃了一顿饭,告诉他,杭州要变天了,禾苗要重组了。   他问何野:“你爷爷去世前把基金会总负责人的位置给了你,但是你还小,你爸犯了错,你一个人怎么管理?”   “不要把不属于你的东西攥在手里,那是尖刀。”他说。   ◇ 第120章 死了   姜山听到这,基本猜到了何野的手段。   姜山第一反应并不是何野怎么这么心狠,冷静地做着“宰杀”的事。   他只觉得何野真聪明,可以想到反击的办法,没有仍由别人欺负。   “那么他们说你作伪证和二度挪用公款是怎么回事?”姜山说完,给他倒了杯水。   大学时代的何野,面相看着非常和顺,让人误以为这是只软弱绵羊,何野便利用这点,乖乖答应,成功让贾哥放松警惕。   何野悄悄在监狱里见了一面被两方坑害的银行高管。   这人姓朱,当初被贾哥忽悠,加上又被贾哥用“职场发展”威胁,被迫签了合同,套取票据。   何野把自己基金会总负责人的身份摆了出来,然后告诉他,他是可以无罪出狱的,孩子依旧可以考公。   不过代价是要把贾哥供出来,一口咬死他,并且夸大事实。   老朱在狱里想了一周的时间,他不认为何野一个毛头小子可以对抗贾家,贾家控制住了老朱的家人。   何野自然清楚一张嘴的作用微乎其微,所以当天何野就出国了,找到了顶级财团TCI集团的继承人池锦升。   何野对幼年的池锦升曾有救命之恩,池锦升自然不会拒绝何野向他提出的唯一的要求。   这样一个矜持高贵的标杆人物出现在狭小老旧的派出所时,屋子似乎都亮堂了,老朱立马就被唬住了。   于是老朱反口,告知警察何大军是被贾哥几人诈骗出老千,才输了巨额财产,签了高利贷,最后在贾哥挑唆下与老朱摁手印。   老朱说贾哥用事业和家庭威胁他,然后夸大了事实,说贾哥与基金会某几个资方有勾结,曾偶然听到他们想要把基金会占为己有,把孩子们当成赚钱的工具。   贾哥确实做了一,但并未做二三,所以死不承认,但是老朱的证词掀起了舆论,在警方调查下,老朱的证词虽未查证,但查出了贾哥以前做过的肮脏事,也确实查证到了贾哥和那几名涉事资方的密切联系。   虽然查不到他们的通话内容,但是在这个时候,老朱的每一句话,都像石击湖面,敲起涟漪回荡,引发一层又一层的民众怒火。   贾哥涉嫌多起罪名,最后入狱十年。   与贾哥频繁往来的资方为躲避风波,自愿退出基金会。   老朱及其家人依旧生活在何野庇护下,安然度日。   事情到这,何野极为平静地说完一切,悬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   但是姜山提出了质疑:“你愧疚,是因为觉得自己使了手段,但是你完全可以把这事交给我大哥。他是池锦升。”   “他既能答应你出面,就一定会答应你,替你荡平贾家。”姜山说,“为什么不彻底利用他。”   “你在畏惧什么。”姜山抬头,深色的眼珠直勾勾盯着何野,语气很淡,只是询问,而不是责问。   何野瞪大眼睛,一刹那犹如灵魂出窍,禁不住往后倒了一步,手掌撑住身后柜子的边角。   何野没料到姜山会问这种问题,但是下意识回答道:“这是我的事,还要他脏了手吗?”   “你在让他出面,使高管反口的时候,就已经把他拉下水了。”姜山皱起眉毛,微微一挑,“既然想做,就要坚定心志,半道心软就会惹出祸端。”   何野脸上五官忽然扭曲,姜山在很委婉地告诉他,是因为他软弱才留下了把柄。   姜山说的对,如果当初,池锦升悄无声息地把他们端了,就不会有今天。   是他无能,是他最后一刻退缩了,是他为虚幻的自我和体面抛弃了最真切的欲望,而那欲望不过是最简单的人性。   何野屏息凝神,在姜山漆黑的瞳孔中看到自己愈加疯狂的倒影,这个世界在颠倒,倒塌的房屋在被重建,而姜山的脸,近在咫尺。   如定下誓言,姜山很清浅的在何野唇上印下一吻,眼睫毛上下一眨,深邃漂亮的眼眸此刻在何野眼中,好像一条艳丽的吐芯的花蛇。   姜山笑意盈盈地告诉他:“斩草除根。”斩草除根。   何野坐上汽车后,手掌握在硬得发冷的方向盘上时,他察觉到自己在抖。   他疯狂得太平静。   要想保下基金会,最简单粗暴的一条路就是,和何大军撇干净关系。   有目共睹,人是何大军强奸的,赌债是何大军欠的,密谋要抢夺基金会是贾哥他们做的。   何野必须干净无瑕,他要把所有的错都推到别人头上。   在此之前,他就必须和何大军挑明白,这事儿何大军必须自己出去背锅,可能要坐牢。   因为人证物证俱在,何大军脱不了关系,何野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才有可能在公众面前挽回一点基金会口碑。   何大军在拱墅区的别墅里住着,何野把车停在别墅前院里的时候,秋日的风拂过他的裤脚,在他脚踝处像打了个圈,蓦的有点微凉。   不知怎么,他总是觉得哪里不痛快,他认为等下大概会有激烈的争吵,所以提前在门口的台阶上坐着抽了半根烟。   压下门把手的时候,屋内很安静,他喊不出“爸”,自己在屋里找了找。   客厅,没有,厨房,没有,书房也没有,阳台也不在。   难道出去了。何野心想,但是脚尖已经停在次卧的门口,他想了想,反正也是最后一个房间,看一眼也不费多少时间。   然而就在何野打开门的一瞬间,突然!有什么黑色的东西闯入了他的眼睛。   何野根本来不及反应,猛地往后方摔倒,重重地跌在地上的时候,清晰的痛感传来,他才认识到,这不是梦。   何野瞪大眼睛,仰头盯着天花板上吊下来的何大军,一卷白色的窗帘布上面系着吊灯的顶部连接处,下面……却系着一个人的脖子。   那一刹,万念俱灰,何野微张着嘴,不敢置信地盯着何大军,忽然崩溃大喊道:“爸——”   何野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又跌倒,又爬起,看着地上被踢翻的椅子,脸部抽搐到无法控制。   “爸......”何野靠在墙边,缓缓滑坐在地上,一步不敢走近,好像何大军身边的空气稀薄到他无法呼吸。   厌恶到极致的人,越过死亡的鸿沟,真正阴阳两隔时,何野发现,什么恩怨都消失了,他们还是父子,血浓于水,磕磕绊绊无法斩断。   何野在这件屋子里哭得歇斯底里,哭他来晚了,哭他懦弱,哭他的家真的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一个有啤酒肚的中年男人,用布吊着的时候,看起来也是很可怜,很弱小的,好像开着的窗吹进来风时,会随着摆动。   房间里,只是一对可悲的父子。   何野缓缓闭上眼,双眼呆滞地盯着何大军的双脚,跪下来,重重地嗑了三个头。   警察接到报案赶来现场,何野看着何大军,思绪飘得很远,走马灯似的,一幕幕还算温馨的画面划过,最后所有的记忆都跑走了,世界变成纯白色的,世界的那端,何大军吊在上面,而这一端,何野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   “节哀。”一个警员匆匆对他说,而后从他身边走过。   何野浑然听不见一样,目光停驻在盖着白布的担架上,从次卧,到走廊,最后上了接送的车。   警察开始封锁现场,何野被请到客厅,这时又有一个警员走下来,手里捏着一张白色的纸,站在台阶上告诉何野:“你父亲留了信。”   何野并不意外,也没别的什么情绪,像是魂魄飘离身体。   他接过,见上面没有几行字,是何大军的字迹:给何野:我是对不起你的,拖累了这个家庭,也没有能力把基金会和公司拉扯起来。   但是我从来没想过要破坏它们,我只是贪财。   其实我也是对不起英粲的,但是我没有脸去跟她说,以后你也缓缓告诉她吧,我死了,她的好日子才终于来了。   回想起来我做儿子不好,做老公不好,做爹也不好,这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别人满意的事。   大家都知道了我犯的错误,我没有脸活下去了,如果用我一条命抵掉了,我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就怕你爷爷地底下又会骂我了。   儿子,儿子,我真的对不起你呀,原谅我吧。   信件到这里就结束了,何大军为了自己的尊严而死,想用命换回基金会名誉。   何大军愚蠢,肤浅,贪财好色,恨起来让何野咬牙切齿,但是何野从没想过他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何野放下信,忽然泣不成声。   他觉得他活到现在,流的眼泪最多的三次,一次是爷爷去世,一次知道宋英粲装病,还有一次是现在。   他没有为他的事业流多少眼泪,被民众辱骂的时候他都可以坚持下来,但是对于家人,家人永远是他的软肋。   何野永远做不到独善其身,他无法冷漠地看着父亲离去。   他给姜山打了电话,期间哽咽两回,断断续续地告诉姜山:“我爸没了。”   何野在门口的台阶上坐着,有警察从他身边来来回回,每个人都专注着案件发展,没有人在意他。   很快别墅的转角出现一辆福特汽车,它开进来,甚至没有停好,驾驶位的门被打开,姜山急匆匆跑过来。   何野抱着膝盖,平静地看着他,没有什么过激情绪,可眼眶通红,脸上惨白,头发乱糟糟的不成样子。   姜山膝盖弯下来,半跪在何野身侧,手掌轻抚他的脸颊,眼角被触碰后,何野轻轻皱了皱眉。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何野没有办法对姜山说什么,姜山递过来手,他就沉默地握着。   何野此刻不太需要一个能排忧解难的心理医生,他需要的仅仅是一个能陪着他的人。   时间一到,何野就可以想明白,自己解决一切。   但是这个时候姜山望了望天,说:“哥,要下雨了。”   虽然是一句提醒的话,但是何野却听出了别的意思,像是在催促他,不给予他伤心的时间。   何野只好站起来,起身一瞬间头晕眼花,径直跌到姜山怀中。   姜山俯下身,毫不犹豫地把手臂绕到何野膝盖后,抱起他,送他到汽车后座。   ◇ 第121章 你老公万能的   杭州真的要变天了。   当天晚上,杭州下了一场很罕见的大雨,冲刷掉了路面上一切的痕迹。   姜山看完了陆超斌发的消息,脸色十分糟糕。   但是后面坐着神志恍惚的何野,他不敢多表现出来什么,先把人载回了自己家。   因何大军强奸罪一事,何野所在的招待所,已经被人挖掘到了,现在正在群起抗议。   何大军这个时候死了,就会被认为是畏罪自杀,而且死无对证。   何大军的无知和极端的自尊心又狠狠坑了何野一把。   不过这个女的,听何野之前和李琛说话的口气,何野应该是知道的,所以给了她补偿。   那么现在就是这个女的反口了。   姜山忽然觉得这事儿有一种熟悉感。   姜山给陆超斌在自家别墅里见了一面。   二人互相一对眼,陆超斌站起来给姜山倒水,俯身低眉说了一句:“那女的已经在我们手里了。”   “我们劫了贾群的仓库,烧了他一批存货,警察现在在查起火原因。”陆超斌说,把水壶放下,坐回原位,“再查多一点,就会知道贾群绑架了这个女的。”   姜山握着茶杯,喝之前顿了一下,抬了抬眼皮,然后喝下一口,说:“贾群呢?”   “他搬出了他那经商的爹和从政的妈了。”陆超斌又给他添一点茶水,抬眼观察姜山,很快又低下去。   在两面通风的书房里,一对如狼虎的前全胜会主干成员,正在密谋一个翻盘的计划。   苦难是阻碍,同时也是契机,只看当事人的操控能力。   让子弹飞一会儿,极为正确。   “我知道何野最近在查钟旗和俞父之间的关系,一旦这条线成立,那我们之前的防范就错了。”陆超斌接着说道,“不是俞孟源,是他爹。”   姜山没有立即回答,在何野行动后他才意识到确实如此,之前千方百计地调查俞孟源的律师,还有俞孟源的助理,也许都是无用功。   所以他立马就加派了人手,暗自去查了俞父最近两个月的行动。   最近两天大概就能有结果。   “说一句不好听的话,就是要死,也得死的正确。”陆超斌说起来另一件事,意有所指,“这个时候是添堵。”   姜山喝止他,冷道:“闭嘴。”他的语气太硬,瞬间逼停了陆超斌要说下去的意思,好像何野就在他们中间似的。   “他知道会伤心的。”姜山像是自言自语地说。   陆超斌眉毛微微上挑,便没有再提,转向说:“这个女的目前还在昏迷状态,被注射了药剂,看来是在法院闹完之后,利用价值丧失,就被关了起来。”   “一吓唬就能吐点东西出来。”陆超斌眼神坚定,直盯着姜山,在等姜山的允肯。   姜山再度沉默,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烟,单手抽出一根含在唇间,剩下的滑到陆超斌面前。   陆超斌于是从口袋拿出火机,上半身倾斜过去,姜山凑过来,火焰在陆超斌掌心中跳跃,看不见影子。   “这事儿要做好不难,难的是人心。”姜山终于开口,向上吐一口烟气,“我要何野自己开口。”   陆超斌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贾群联合前资方一起举报何野,这事儿其实本来就是没有证据的,所以他们的目标并不是从这里扳倒何野,而是从何大军强奸这事入手,这才是迫在眉睫,有证据的。”   先利用钟旗,让基金会获得晋升机会,在省里面通报,吸引了一波关注度,再在这个风口引出举报,最后在何野的律师准备提交证据反驳的时候,将话题引到实质性案件上。   结尾是真的,那么从心理层面上来说,民众会倾向于默认之前的事都是真的。   民众是不知内幕的,而且随波逐流,也很容易被煽动情绪,总是会同情弱者。   这所有的事情集中在一起思考的时候,姜山提出一个关键信息:   “俞父和贾群有勾结,否则不能配合这么默契。”   这时天上突兀地闪过白光,在云层间,白色的闪电照亮云层的边缘,仿佛是印证了什么,雷声紧随其后,继而大雨磅礴。   陆超斌被雷声打断了一会儿,隔着玻璃窗户向外远眺。   又看到雨珠打在窗户上,细细密密,几颗大一点儿的雨珠混合在一起,形成了更大的雨珠,从玻璃窗上自成一派地滑下,继而带动周围的势力。   其坠落速度之快,仅仅是一眨眼的时间,一条小径就被开辟。   “我要是贾群,坐完牢之后,我一定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做人。”陆超斌自顾自笑了笑,天空在闪过一道白光后,再度暗沉下来,仿佛给他笼上一层黑纱。   姜山眼眸半垂,勾起一侧嘴角:“如果他们真的勾结,说明俞父给了让他足以再搏一次的好处。”   俞孟源的父亲,在教育界有很高的地位,如果是在政治场上,是能给贾群的妈一点助益的。   而且万一搏赢了,贾群一案甚至可以翻盘,百利无一害。   陆超斌出去了。在这样大的一个雨夜中,有人觥筹交错庆祝未到的胜利,有人伺机静待、在麋鹿暴露踪迹时一口咬断脖颈。   何野在房间里坐着发呆。   说不上在想什么,只是看着下雨,心情愈加沉重。   手机关机,好像与这个社会保持失联状态,他开始恐惧与外界接触,随便一个人的指责都能压垮他。   杭州近地面飘着一层雨雾,看不清建筑物的位置,有时候他想,有可能杭科趁着大雨倒塌了。   他坐得歪歪扭扭,腿架在另一条大腿上,手肘撑着窗台,时不时的闪电照亮他的五官,又很快暗沉下来。   何大军没死之前,何野可以想办法解决一切,何大军死之后,他就像失去了领队的蚂蚁。   何野无法狠下心来处理附带了情感的问题,正如他无法面对一个失去了体面的自己。   他蜷缩起来,蹲在起居室里一个照不到光亮的小角落,无所目的地思考着接下来糟糕的人生。   门就在这时开了一条缝,姜山轻慢地走进来,带上门,在黑暗的房间里四下望了望,找到何野,走了过来。   在何野刚抬起头的瞬间,姜山半跪下来,一把拽开何野的手臂,迫使他营造出来的安全的空间被打散。   何野愣了愣,重心不稳,扑在姜山怀中,他们对着跪着,像是古时候新婚时对拜的夫妻,即将把一生交付到对方手中。   姜山很直白浅淡地问道:“你想基金会复原吗?”   答案是肯定的,何野猛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他:“什么?”   “我说,我可以让基金会复原。”姜山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告诉他,“只看你想不想。”   何野的大脑中瞬间飘过不好的想法,他跪直一点身体,脸侧过来一点,盯着姜山在黑暗中空洞的双眼。   姜山这句话的威力在何野心里不亚于山崩海啸。   “你老公万能的,星星月亮都给你摘下来。”姜山半开玩笑,但双眼不含任何笑意,仅仅传达出一个意思:我能做到,你放心。   何野沉默了一会儿,紧紧抓住姜山仅剩的一只手,犹如握住救命稻草。   可是话题到这里就暂停了,何野正等着姜山说出具体计划,姜山却直勾勾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何野清楚姜山并不愚蠢,姜山需要何野支付对价。   何野不认为自己还可以给姜山什么,除了身体。   何野只好靠过去,主动把眼镜摘下来,亲了一下姜山的唇角,但是并没有得到姜山的回应。   何野没用多少力气,不知怎么,姜山就被推倒了,后背靠在墙上,带动何野的手臂,向后一拉。   何野骑在他身上,进退两难之际,何野低下头,用力地吻着他。   一吻毕,姜山好像还嫌不够,贴在何野唇边,微张开嘴继续讨要,双眼迷离,似在勾引。   何野只能继续给他,最后吻到嘴|唇都有点肿|胀,饥饿的姜山才终于吃饱一点,可是他太贪心,极为漂亮的眼睛眨了眨,像是开玩笑,又是在对何野实施激将法:“没有了?”   “不对我说一些什么吗?别吝啬。”姜山逗他,用低沉的嗓音说着英语。   兜来兜去,何野仍然避不开要对姜山说一些姜山爱听的话。   但是通过无数次的练习,何野已经能够接受,只是还是免不了尴尬和羞涩,他轻声说着:“我爱你。”   顿了顿,继续补充说:“我会和你结婚。”   “当然了,先生。”姜山单手环住何野,挺起来一点腰,自下而上地盯着何野垂下的双眼,重重地吻上去他的脖子。   就在何野以为交易达成的时候,姜山却突然转变了态度,告诉他:“但是这是必选项,不是我这次需要的附加项。”   何野怔住了,脸上浮现出一点不敢置信的样子。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何野偏过头,觉得自己被耍了,十分不满。   姜山哼笑了下,反问他:“你没有问我啊,而且你直接推倒我,亲我,我只有一只手反抗不了。”   姜山倒打一耙让何野辩驳无力,拿起眼镜就站起来,不停地整理衣服和头发。   然后才问道:“那你需要什么?”   ◇ 第122章 好吗?老婆   我需要你抛弃过去的一切,亲口告诉我,你愿意为了恢复基金会,不惜一切代价。   你活得太辛苦,被很多东西阻碍,爱、家庭、自尊,兜兜转转很多年找不到自我。   我希望能通过这个事情,你可以真正认识到自己想要什么,我也将给予你我可以给的一切。   我等着在春天和你结婚。   你要百分百相信我。   何野记不得自己当时到底在想什么,只是听到姜山说“不惜一切代价”,咬字很重。   那天雨下了一夜,早上天气放晴了,地面湿漉漉的,充斥着泥土浑浊的气息。   何野在去见姜山之前,在卫生间的全身镜前站着看了自己一会儿。   他问自己,十多年前把贾群几人踢出去的时候有没有后悔。   十年前的何野告诉他没有后悔,十年后的何野也绝不会后悔。   他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小孩子,期望他们可以得到帮助,尽管这需要他长时间费心费神。   何野坚定地认为,他会继续做下去,为自己,为爷爷,将善意传承。   他最后问自己,他是否真的可以从不好的原身家庭脱离出来,用全新的自己去组建一个新的家庭。   何野低下头,整理了一下头发,看起来精神一点,然后对镜微微一笑,走了出去,站在姜山的书房门口,抬手压下门把手的瞬间——他的答案昭然若揭。   意外的是,他没想到书房里不止姜山一人。   还有陆超斌,盛逾海,谈颂音,以及李琛的助理,在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时,一齐向门口投来目光。   “那么人齐了。”姜山很轻松地说道,“我们商量一下。”   今天早晨五点多时,陆超斌的手下传过来消息,说被何大军酒后强奸的女的醒过来了。   得到姜山眼神允肯,陆超斌把平板转到何野那侧。   视频那头的女孩儿面容憔悴,但是告诉陆超斌手下,说自己也是被胁迫的。   男人询问她怎么被胁迫,被谁胁迫,胁迫她具体做什么内容,她一五一十地说了。   原来也不过是欠钱,给她弟弟还高利贷,高利贷的人说还不上钱就让她去做件事抵债。   他们当天会弄进来一个中年男人,照片给女孩儿看了,叫她去勾引那男的,留下体液,然后报警。   但是问女孩儿记不记得那些人的长相,她说他们戴着头套,又问她有没有保留那些人威胁她的证据,她说什么都没有。   陆超斌适当提问道:“他们告诉你可以抵债,但只给你口头承诺?要是事后毁约呢?你没有想过吗?”   “我没有办法。”女孩说,“他们三番两次来找我们,我的弟弟已经残疾了,我一个人,我怎么敢问他们要收据。”   女孩儿说自己没有想真的要害人,又对屏幕后的何野说“对不起”。   何野不接受。强行保持着最后的冷静,质问她:“我当时给了你钱和稳定的工作,如果你在那个时候告诉我,我会帮你。”   “你一边接受我的钱,一边又帮着别人做恶,可笑的是最后那边还毁约了。”何野咄咄逼人,“但我父亲因你而死,你这是犯罪!犯罪!你听明白了吗?”   女孩儿睁大了眼睛,吓得魂不守舍。   盛逾海手掌抬起,搭在何野肩膀上,示意他要冷静。   视频到这里就被切断,女孩儿的证词可用性不高。   经陆超斌调查,女孩儿所在的村子地处偏僻,没有监控,而且好多人都因拆迁搬走了。   贾群早有准备,从这里翻盘的希望是断了。   不过姜山把大家聚集在这里,不是为了让何野失望的。   姜山眼神示意李琛的助理,一个青年人站了起来,用陈述报告似的语气对着大家解释:“杜瑞在前几天被绑架,扔在宁波港口的一艘货船上,现已经脱困。”   “据调查,这艘货船是贾群父亲名下的,我们已经掌握证据。”助理说,“在被察觉之前,我们做好了替换,现在在宁波港的,是另一个人。”   他说完,从口袋里拿出U盘,观望一圈,放置在何野面前。   插入电脑,上面是杜瑞被扔进货船的一小段视频,助理说是他们买通水手搜集来的。   以及一份货船的所有权人证明书。   但是何野不明白他们绑架杜瑞做什么,还有杜如玉为什么会出现精神问题。   “现在我们要做的,是找出俞父和贾群是否勾结,还有俞父和钟旗是否有联系,如果获得证据,我们就赢了。”姜山说。   几个人面对面交换信息,最终确定盛逾海和李琛那面查贾家,陆超斌和谈颂音查钟旗。   商量结束,众人起身欲走,这时,姜山叫了一下盛逾海。   盛逾海极为冷淡地回头,眉毛上挑:“怎么?”   “我是帮何野。”盛逾海颇为傲气的地说,似乎哼了一声,掉头走了。   “姜山。”何野叫他的名字。   姜山答应了,笑盈盈地拉了一下何野的拇指,犹如小孩子撒娇。   何野抱了一会儿他,告诉他一个决定:“恶人的孩子,不能留。”   姜山向他投来一个不清不楚的目光,何野从中读出了肯定,以及一种同类的默契感。   汽车停在一栋二层洋房前,何野下车,对着栏杆上的电子锁输下密码。   进屋之后,直接是客厅,再穿过一条很短的走廊,有人从床上下来了,紧接着咚咚声传来。   姜山眼疾手快地把何野拉到身后,正面对上扑过来的杜瑞。   从何野的视角看过去,仅能看到杜瑞的发旋,还有伸出来的一双手,从两边绕过来,抱着姜山。   “真热情啊。”姜山笑呵呵地拍了拍杜瑞的肩膀,“乖乖。”   听到声音,杜瑞忙不迭地后退,面对着姜山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何野想从姜山身侧绕过来,不过走廊太窄,而且姜山没有避让的动作。   何野只好站在姜山身后和杜瑞说话:“我们聊一聊吧,好吗?”   杜瑞说“好”,姜山于是转过身,推着何野走到客厅里去,和主人一样给何野倒了热水,对待杜瑞时说:“请坐。”   何野没有多余的时间与他客套,但是仍然例行安慰了一下,然后直入正题:“你和你姐姐最近有联系吗?”   “是几天前了,我和我姐打了电话,当时觉得她有点奇怪,我那天正好忙着ddl,所以第二天才得空请假去找她。”   杜瑞轻声咳嗽了下,又说:“然后途中我就被人带走了,醒来在船上。”   何野点了点桌面:“有点奇怪是指?”   “她说话老是停顿,好像边上有人在听一样,”杜瑞说,“然后在我问起她拍的那个视频的时候,她就打断我,说起别的。”   杜瑞的眼睛很大,水汪汪地看着何野,嘴唇也红润,上下张合时,让人忍不住多看。   何野还想再问细节,这个时候姜山拿纸巾给他擦嘴角:“有点灰尘。”   “没有灰尘。”何野被临时打断,按住姜山的手到身侧,继续问杜瑞:“在此之前还有联系过吗?”   杜瑞点点脑袋,这时姜山又捉了下何野的袖口,仿佛真捉到了什么东西似的,说:“有只蚂蚁。”   “我看你身上有蚂蚁。”何野再次被打断,眉毛微蹙,干脆把姜山的手压在大腿下。   姜山这才老实了。   又和杜瑞聊了一会儿,发现他和杜如玉的交流在杜如玉录完视频并公布之后就少了许多。   而且杜瑞今天心情不佳,总是低着头,何野没有多打扰,起身告辞。   走之前何野站在门口,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做对他未出生的外甥不利的事,很有愧疚,便道:“杜瑞,等事情了结,我送你和你姐一套商铺。”   “算是我一点补偿。”何野说。   杜瑞沮丧地冲他弯了一弯嘴角,很郑重地说:“你是被冤枉的。但是我希望你们要尽快和我姐那边接触,我姐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何野猜测杜瑞是杜如玉的直系亲属,很可能是因为被绑架前的这通电话,他们才要控制杜瑞。   正如杜瑞所说,杜如玉有可能已经被人监视起来,那么如果他们想要驱使杜如玉做什么,以杜瑞来要挟是最为合适的。   现在的突破点在杜如玉,他们要从对方手中夺下杜如玉。   何野有一种预感,找到杜如玉之后,整一场案件会有关键性转折。   但是具体是什么时候,遥遥无期。   短短两天,网络上舆论发酵得更厉害了,对基金会以及杭科的质疑,犹如馒头上的霉点,在催化下,大面积铺开。   何野的私生活都被扒出来,个人照片在网络上挥洒。   但是很微妙的是,他和姜山在雪天接吻的那张照片被公布出来之后,网络上的言论呈现了一个新的分支。   有一个派系很清一色地说:好帅。不管做错了什么,都可以原谅。   何野怀着极为复杂的心情看完,低头瞧一眼正在茶几边蹲着挑肉吃的姜山。   姜山把一块自认为最漂亮的排骨放在何野的碗里,抬头眨了眨眼睛:“心尖尖的肉配我心尖尖的老婆。”   何野认为他们说的对。脸可以充当免死金牌。   但是可惜的是,拥有这张脸的人是姜山,不是何野。   何野吃饭时想起来一件事,问姜山:“我妈那儿......”   “你放心。”姜山收敛起刚才的笑容,格外严肃地说,“庄园里播放的新闻都是有筛选的,她的手机也是军工制造,不投放她不需要知道的信息。”   何野现在对姜山的话相信得不得了,尤其是那天姜山说能把基金会恢复的时候,他认为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相信一个人。   “花匠陪着她,每天都在庄园里遛弯,过的很开心。”姜山又补充。   何野正需要一个可以替他做好一切的人,于是长呼出一口气。   姜山看何野没吃多少,刚想劝他再多吃点。   何野突然靠过来,牢牢地抱着姜山,姜山很快就给了他回应,摸着何野的头发温柔地说:“我好爱你”。   何野听完,带着鼻音嗯了一声,提起白天的事:“我不想杜瑞抱你。”   “我当时不大高兴,所以脾气不太好。”何野又解释。   这时,头顶上传来笑声,姜山宠溺地说:“我为你守身如玉,好吗,不会再让别人抱我。”   “你第一次承认吃醋。”姜山说了一个事实,但是何野好像不太满意,没有动。   姜山便改了说辞:“我能感受到你爱我。那么我的宝贝老婆,今晚多喝一碗汤好吗?”   “作为我们的胜利播报,多喝一碗汤,就多一分打胜仗的几率。”姜山哄他,举起小碗。   “好吗?老婆。”他又重复道。   ◇ 第123章 舆论正确   为打探情况,也避免打草惊蛇,何野买通了一个俞家的保姆的女儿。   叫陈茜茜,在俞家附近的高中念高二。   何野和谈颂音等在学校门口,放学时间,通校的学生不算很多,但是学校前面的路是单行道,很窄,非常拥堵。   何野站在树下,老远看见一个小姑娘扎着马尾辫,单肩背包,穿着短袖,还有明显改紧的校裤。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陈茜茜走向何野,看着何野全副武装,口罩帽子墨镜一个不落,又对着旁边的谈颂音开玩笑道:“是明星吗?”   谈颂音觉得很好笑,摇摇头,然后对陈茜茜说:“方便和我们去那家咖啡馆喝一点吗?”   “那家?”陈茜茜看着谈颂音指着的学校对面的高档咖啡馆,顿时眼睛亮了亮。   一边往咖啡馆走,陈茜茜一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然后开机,跟她妈打了个电话。   “妈妈,我等一下跟同学去附近逛街......晚一点回来,对,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姓宋的同学......好的,钱够的......嗯嗯拜拜。”   陈茜茜熟练地撒完谎,看着面前一本很厚重的菜单,多瞧了几眼最贵的那杯咖啡。   谈颂音立即说:“喜欢的话就点这杯。”然后叫来服务员。   陈茜茜说了谢谢,打开话题:“老师说你们是政府人员?”   “是的,今天是找你问几个问题。”谈颂音冲她温和一笑,“你最近去过你妈妈工作的地方吗?”   陈茜茜很骄傲地一点头:“去啊,每周五我都会去的,帮我妈妈收拾东西,她周末不用上班。”   “那你知道那户人家家里新嫁进来的女人吗?”谈颂音又问。   陈茜茜想都不想,说:“知道,大肚子进来的,我妈妈说她是个诡计多端的女人,靠怀孕上位的,根本配不上俞家的少爷。”   何野听完,肩膀动了一下,靠近桌子边缘,说道:“你对俞家少爷评价很好。”   “对,他特别温柔,对谁都有礼貌,他还说把我当妹妹看呢。”陈茜茜有点脸红,“我有点喜欢他,但是他被那个坏女人骗了。”   何野情绪复杂地松开眉毛,侧过脸,和谈颂音隔着墨镜对视。   谈颂音及时拉回来话题,问道:“那么你前两天就去了俞家?”   “是的。”陈茜茜点头。   谈颂音问:“那你见到俞夫人了吗?”   “见到了。”陈茜茜说,“她肚子有点大了,走路不太方便,妈妈叫我给她送饭上去。”   谈颂音追问道:“她状态怎么样?”   “状态?就那样嘛,小气吧啦的感觉,坐在那里看育儿书。”陈茜茜略微嫌弃地说。   谈颂音脸部微绷紧,说:“家里除了俞家一家人,还有别人吗?”   “很多人。”陈茜茜眨了眨眼,“俞爷爷说来客人了,我去了两次,两次都有客人。”   两周之前,他们开始监视杜如玉。   谈颂音又问了几个更细节的问题,陈茜茜回答不上来,开始警惕,“你们真的是政府的吗?”   “是的,但是我们是中央调派,我们所有的行动都是保密状态。”谈颂音适当摆出一副严肃姿态,“你需要配合我们的工作。”   陈茜茜紧张起来,小心翼翼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又重复问道:“我不能说出去是吗?”   “是的。”何野替谈颂音开口,“谁都不能,你家人也是。”   陈茜茜看何野确实有点像那种不能露脸的高级人物,马上听话地点头。   送陈茜茜出门,谈颂音坐回来位置,和何野复盘了刚才的对话。   “两周到三周前,他们进入俞家,有可能就是对杜如玉实施监控。”谈颂音说。   “这只是推测,”何野闷声道,“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他们近期就会有行动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杜瑞被绑,兴许就是杜如玉不听话。   除此以外,何野想不到他们为什么要绑架杜瑞几天,期间也不对杜瑞做什么,吃的喝的都在供给。   “我们是进不去俞家的。”何野想到什么,“只能让杜如玉自己出来,或者找到中间人带消息进去,至少我们要知道她的情况。”   谈颂音很上道,“你是说陈茜茜?”   何野正欲和她详谈计划,这时候手边的手机震了震,是秘书处的人给他打电话。   何野接起,秘书便说:“何总,公安那边说,关于钟旗主任,有推进了。”   何野微微睁大双眼,压低声音道:“你说。”   “一个月前,钟旗办公室里的小刘说,在一家茶馆里见到钟旗和俞高卓一起。小刘说俞高卓他接触过,所以认识,不过当时那两人走的很快,他们没有打照面。”   “警方马上查了监控,确定是他们两个人。”秘书虽然不知道内情,但声音却很喜悦,“发到您邮箱上了。”   何野听完,呼吸狠狠地颤抖了下,忽然有种拨云见日的惊心动魄感。   他当下很无措,很难受,同时又怀疑是不是真的。   看完视频,他紧张得嘴唇发抖,给姜山打过去电话,开口便告诉他“俞父和钟旗有勾结”。   那头很快给了反馈,虽然听起来好像没有何野那么高兴,但是还是笑着说:“很好,好事。”   何野只是微微地觉得奇怪了一秒,又收敛起这短暂的高兴:“只是有接触,还没有找到他们实际的利益交换,光这一段视频没用。”   “不用。”姜山回答说,“不用查到最后,只要有个苗头就可以。”   何野没听明白,疑惑地问道:“什么意思?”   “你记得他们是怎么对你的吗?他们真的找到了证据吗?”姜山反问他。   姜山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可忽视的犀利:“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咬字更重了一点,最后说:“只要结尾正确,舆论可以杀死他们。”杀死他们。   何野愣了愣神,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挂的电话。   他忍不住抬手看向自己手腕上一串小佛珠,指腹摩擦在凹凸不平的珠子表面上时,不安感从指缝里跑出来,跑进何野的咖啡,顺着何野喝下去的动作直淌进胃里。   谈颂音歪了一下头,手在何野面前晃了晃:“怎么了?”   “没怎么。继续刚才的话题吧。”何野抿了下唇。   一辆轿车停在盛大俱乐部的后院,汽车安装了防偷窥玻璃,看不清里面重重叠叠。   时间停在六点半时,有一个身着职业装的男经理一路小跑,探头探脑地打开通向后院的门。   随着他的到来,车窗玻璃降下来一指宽的高度,男经理搓了搓手,说:“都准备好了,六点半准时开始放比赛。”   “比赛期间,各个房间都上锁,房间里酒水果盘还有卫生间都有,绝对不会有客人跑出来。”男经理十分殷勤地补充说。   车窗又降下来一点,两根手指伸出去,手指间夹着一张薄薄的支票。   陆超斌微眯起眼睛,对男经理说:“买点烟抽。”   “谢谢老板,谢谢老板。”男经理忙不迭接过,鞠躬感谢。   男经理走后,陆超斌从汽车里走出来,绕到另一侧,给姜山开了车门。   一车三人,皆是黑西装,只有姜山一只手打着白色的绷带,跟随着男经理,从后院,穿过密密麻麻像蜂窝一样的走廊,最后停在九号包厢门口。   “开门。”姜山平静地说。   男经理拿工作卡在密码锁上刷了一下,而后拉开门。   昏暗的包厢里,仅有一架电视机闪烁着白光,正在播放一场球赛。   三个人对上十八只眼睛。以姜山为首,三人缓缓踏入包厢。   对面站起来一个人,腰背不直,张开嘴叫嚣道:“你们是谁?”   “贾群在哪儿。”姜山面无表情地扫视一圈,包厢里太暗,但他还是一眼看见了坐在正中间握着酒瓶子的贾群。   姜山偏头,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慢,盯着贾群语气锐利:“我找贾群,其余人可以走。”   “喂,你们才三个人......”刚才说话的男人不屑地发出嗤笑声,然而他话音未落,姜山狠狠一脚踹在门上,门向后撞在墙壁上,极大的一声,在场所有人皆是一怔。   除贾群外,其余几人噌地一下纷纷站起,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陆超斌却像没事人一样对大家礼貌地笑了一下,说:“这都什么时代了,咱们不搞黑社会那一套,对吧,不打架,我们只找贾群。”   他话才说完,突然一个打手就冲上来,攥紧酒瓶,猛地砸向陆超斌。   陆超斌匆忙往里躲去,找到机会一个飞踹径直把那人踢到沙发上去。   场面顿时陷入混乱,姜山断了一条手臂,爆发出的威力仍然十分可怖,单手一拳挥出去,当场打断对方几颗牙齿。   有人被吓退了,但是吞咽一口口水,抓起酒瓶直接向姜山摔了过去,姜山抬臂挡下,这酒瓶子竟然直接在手臂上被摔碎了,碎片划伤了姜山的手臂,鲜血汩汩。   姜山不由分说冲过去,一拳头干碎他脑门,手肘死命抵住对方腹部直到墙上,一个顶起,那人一下子就晕了。   贾群趁乱想要逃跑。   姜山带来的另一个人在他跑出来之前反锁上门,转身和贾群互殴。   姜山把面前人推开,快步走向贾群,单手粗暴地抓住贾群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   贾群看着比他高了近一个头,肩膀甚至宽到可以把电视的光整个挡住的姜山,吓得面目狰狞,无助地大叫:“救命!救命啊——”   “就是你啊。”姜山冷笑着看向他,把他举起来,贾群可怜地用脚尖点着地,几乎破音:“别打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姜山像是真的在思考,思考了一秒钟,手臂微一用力,把他砸向沙发,居高临下地说:“绑起来。”   “剩下的各位同志们,我们的目标仅仅是贾群,各位要是不识好歹报警了,或者走漏了风声,是什么后果,你们掂量掂量。”   走之前,陆超斌转过身,对着还清醒的几人眯起眼,狡猾俏皮地挑了下眉。   【作者有话说】   127章就完结,开始倒计时~   ◇ 第124章 欲望诀别   “姜哥,你的伤。”陆超斌转过身,低头盯着姜山手臂上大面积的创口。   姜山十分不耐烦地手肘抵在车窗上:“把人关好,找个医院。”   “真是倒霉,左手骨折,右手还被玻璃划成这样。”陆超斌自言自语地说,“得让咱嫂子看一看。”   姜山用力一捶前座,瞪着他低声喝道:“别告诉他。”   “怎么可能啊,晚上不回家吗?今天不回,明天也要回,肯定瞒不住的。”陆超斌身体后仰,从车内后视镜瞧姜山,“不能骗他,要主动告诉他哦。”然后很恶劣地比一个爱心。   姜山一闭眼,发觉陆超斌提起何野之后,伤口似乎才真正被打开,痛感顺着血液流向全身。   他在全胜会这么多年,打的架受的伤如吃饭喝水一样多,濒死也有过,但是从来没觉得多少痛苦,大抵是麻木。   可是何野出现在生命里后,他意识到伤口是会痛的。   姜山怕告诉何野之后,何野生气,担心,但是又期待何野知道他受伤后做出的一切行为。   姜山最后还是没有主动打电话,在附近一家医院进行缝针包扎处理完后,接到了何野的电话。   “你在哪儿?为什么还不回家。”何野问他。   姜山挠挠脸,心一横,干脆告诉他:“我在医院,受伤了。”   “受伤?怎么会受伤?哪个医院?”何野如连炮似的吐出几个问题,让姜山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乖乖地先回答何野医院名字。   大约半小时后,姜山正坐在病床上无聊地翻着手机,想找找等下可以和何野一起吃的夜宵店时,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何野气喘着站在门口,头发散乱,衣领都被风吹起来一侧。   何野边走边关上门,脚步匆匆地从病床另一侧绕到姜山这侧,二话不说抓起姜山受伤的手臂,追问道:“怎么受的伤?”   “你打架了。”何野用陈述句问他,语气不容置喙。   “和谁?”何野又问。   姜山讨好般冲他笑了笑,几小时前跟人干架的气势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神变得有点胆怯。   “和谁?”何野再次问道,“如果你不说,晚上不用回家了,收拾收拾睡在马路边上。”   姜山连忙抬起一只手,拉住何野的手腕:“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凶了?”   然后才低下头,声音变小了一些:“我把贾群抓走了。”   “贾群?”何野疑惑地皱起眉毛,“你抓他做什么?”   姜山双眼眨了一下,缓和下去一点焦躁,慢吞吞地说:“利用他来和贾家做交易,我们在中间离间,让贾家供出俞家。”   “一丘之貉、惺惺相惜,他们肯定会找别的办法来找贾群。”何野不认同他的做法,便同他分析了一下其中利弊。   姜山听着听着,忽然笑了,告诉他:“我明白。”   “这只是一条路子,真的可以离间是最好,但是我想的是,用他来做一个导火索。”姜山抬眼,何野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何野问道:“什么导火索。”   贾群本就是被撺掇出来指控何野的,贾群出事,贾家不敢闹大,必会给俞家施压,到时候两虎相争,就会出现破绽。   何野听完他如此振振有词,连每一个细节都说的很实在,隐隐觉得不安。   何野抬起手,轻碰了下姜山鼓起的脸颊,碰到他硬挺的颧骨。姜山仰头,抬起眼,又对何野笑了一下。   “真的吗?”何野试探性问道,又有点像是反问自己。   姜山却答非所问:“很快就要过去了,不是说好了,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恢复基金会。”   何野不知怎么,嗓子开始疼,火辣辣的,从咽喉处开始,一直向整个胸腔扩散,而心脏也像胀起的气球,在鼓动着,脆弱的表皮在发出痛苦的叫唤。   最后他望向天花板,答应了:“好吧。希望一切顺利。”   何野重新低头盯着姜山受伤的手臂,用责怪的语气调侃了一句:“两只鸡翅膀,怎么生活。”   “这不是还有你嘛。”姜山露出很可怜的模样来,脑袋蹭蹭何野的肚子,“我要是真残疾了,你可不能丢下我。”   何野摸摸他,某一瞬间好像在摸路边的小狗。   在和陈茜茜见面的第二个周五,谈颂音打来电话,告诉何野,她给了陈茜茜一张字条,陈茜茜会找机会递进去。   至于怎么递,见机行事,陈茜茜只要不暴露即可。   何野又接到几个电话,说公司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总部三天停工,造成了巨大亏损。   杭科副总坚守在岗位上,每天仅靠外卖生存,期间没有踏出办公室一步。   这几天的舆论再次掀起了一波惊天巨浪,有目的地狠狠地扑向何野,指责他有绑架受害者的嫌疑,连带着杭科一并受损。   不过何野清楚舆论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就在前天,李琛跟踪贾父的狗仔队,拍摄到贾父急匆匆去了一家小旅馆。   当天有俞父上午进入小旅馆的视频。   李琛说今天会进行曝光,姜山现在已经出门,去和贾家正式谈判。   具体结果会怎么样,谁都不知道。何野只有等待,等着一个好坏未定的未来。   他坐在窗户边,从白天等到黄昏,等到天空彻底漆黑一片的时候,窗台上的手机发出嗡嗡震动。   何野五脏六腑一瞬间复苏,抓起手机接通绿色键,急忙问道:“怎么样?”   “陈茜茜故意弄脏杜如玉的衣服,获得了几分钟的独处时间,杜如玉给了回信,说她被监视了。”   谈颂音点燃一根香烟,抬起手指,指缝中拈着一张薄薄的纸条,又抽了一口烟,说:“她的存在就是为了生那个孩子。”   “她说她公公已经找到了何大军案的破绽,本来这两天就要曝光,但是突然出了什么事,打断了原来的计划,她公公的合伙人大闹了一场。”   “杜如玉让你小心,她说很对不起你,也让你不要再尝试联系她。”   谈颂音把纸条收好,对镜看着自己手中橙红色的烟头,每吸一口,她就沉浸在白色烟雾中一次。   “她说的就是姜山绑架贾群的事吧。”谈颂音问道,“胆子可真大,这个时候最容易引发新一波关注度。”   “姜山有没有想过事情会败露,大家会把怒火引到他身上。”谈颂音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拧了拧,“你要劝劝他。”   谈颂音说完,没听见电话那头有回音,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看了一眼“通话中”的字样,问道:“喂?还在吗?”   何野沉默地把电话挂了。   他产生了一个不真切的想法,在内心进行推演之后逐渐坚定,而且他相信姜山做的出来。   姜山会不会想要“祸水东引”,把群众目光引到他身上去。   但是他想不到姜山揽下一切后用什么方式收尾,所以只好先把这个念头藏了起来。   晚餐时分,比姜山先回来的,是一个国际快递,发件人是姜山的母校。   封面看不出来里面是什么,管家问何野要不要拆一下看看,何野婉拒了,借此机会正好打个电话过去。   那头“嘟嘟嘟”三声,接了,没有任何环境音,姜山小喘着气问道:“怎么啦?”   “你那边还好吗?有没有进展?”何野犹豫了一下,选择这个话题切入。   姜山顿了顿,口气略带惋惜和疲惫:“还需要一点时间,晚饭不用等我一起。”   “......”何野乍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僵在那里,然后姜山便说了“再见”,想要结束。   何野连忙打断道:“等等,我有东西要问你。”   “我还要上谈判桌,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等我回来。不过你别故意等我太久,早一点睡吧。”姜山不太客气地拒绝了。   何野再次打断他的节奏,在空旷的客厅恶狠狠地叫了姜山的名字,对方沉默了,小心问道:“怎么了?”   姜山的声音很温柔,但是何野还是听出了不耐烦和焦躁,急于挂电话,可碍于和何野的关系,他不能直接挂断。   何野放缓了一点语气,正巧看见桌子上的快递,便顺着台阶问姜山:“你学校给你寄了一个东西。”   “我所有的证件都已经在保险柜里了。”姜山的语气让何野觉得,姜山是在怀疑何野没话找话,虚构出一个快递来。   最后姜山没有让何野难堪,好脾气地告诉他:“你拆开看一下是什么吧?有可能是老师送我什么纪念品。”   “好。”何野只能挂断。   他很懊恼,没有多留住姜山一会儿,问出自己的疑惑,但是他又想,哪怕是问出来了,姜山会说真话吗。   何野还很生气,怎么才过了几天,姜山像变了一个人,完全没有平常那样,对何野充满依赖。   何野忍不住再次回想起曾经宋英粲出事的时候,姜山反常的举动。   姜山一定在密谋什么,计划什么,又隐瞒或者欺骗了何野一些东西。   一定是这样的。   又变成了对姜山一无所知的何野,他急于窥探到姜山的秘密,哪怕是冰山一角。   他转眼看向桌上摆着的快递,心下一沉,让管家把剪刀拿来,他要看看里头是什么。   ◇ 第125章 我骗你的   大盒子里装着一个很扁的礼品盒,像套娃一样保护着最里面的东西。   何野觉得这东西一定珍贵万分,小心拆开礼物盒子最上面的丝带,发现里面躺着一封信件。   一封由牛皮纸外封的信件,显得好像又不那么珍重,多了几分随心所欲。   是谁写给姜山的。何野拿起来信,左右翻了翻,并没有找到什么关键信息。   私自拆信件似乎不太好,但是姜山授权了,而且他太想知道了。   这么安慰自己,他打开了信,开头便是极其飘逸的字体:   “致十年后的姜山。”   是姜山的字。何野绝对不会认错。虽然带着几分幼圆,但是“姜山”这两个字,除了姜山本人外,谁都写不出这样的风格。   “姜”字像风,每个笔画的停顿都带着随性的锋芒,“山”字最后一竖会大幅度地延伸出去,但头上部分有转折,好像一棵本来应该笔直生长的树木,但后来长歪了。   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读第一行,寂静的别墅区,骤然响起不和谐的警笛声,高亢嘹亮,像草原上的狼叫声,不断地在耳边回荡。   这声音由远及近,何野看向管家,目光扫视屋内一众不明所以的保姆。   短短一分钟的时间,警察从车上跑下来,精准地敲开何野这一栋的大门。   “你好,警察。请问姜山在哪里?”两名警察各自出示证件,语气公正客观。   何野站在门口愣怔了会儿,才说:“你找姜山?找他有什么事吗?”   “接到群众举报,姜山涉嫌绑架他人,需要他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警察扶正帽檐,再次重复道:“姜山在吗?请配合我们调查。”   果然......果然败露了。何野控制不住地瞪大双眼,瞳孔颤抖。   “他不在这。”何野告诉他,“我不知道他在哪儿。”   两个警察面面相觑,询问他是否确定姜山不在,何野表示确定,他们便询问他和姜山是什么关系。   何野低下头,在犹豫。   “同性恋人。”何野沉声说。   警察一瞬间惊讶了一下,但是很快藏了下去,不过何野还是注意到了,有点窘迫。   “好的,那么请你能够联系到他的时候,跟我们打电话。”警察并没有那么急迫,向何野点头示意后,转身离开。   身后的老管家颤颤悠悠地扶着玄关的边缘蹲坐下来,嘴唇抿得有些发白,嘴里喃喃道:“又是这样......”   何野顾不上他,匆忙打开手机,拨打几十分钟前刚通过话的人。   “对不起,您拨打的......”关机了。   他不相信,不相信才说过话,才互相表明心意的人现在又消失了,又欺骗他,一个人去做什么事。   何野强忍着按下发抖的手,不死心地继续一遍遍打,无法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现实。   他狠狠把手机摔在地上,瞬间痛苦地吼叫了声,一拳头砸在门上,再是一拳。   他还是没有抓住他。   抓不住他的身体,抓不住他的心。   何野想,可能真正的姜山早就在十多年前从天桥上跳下去了,现在活着的姜山谁都无法看透。   他倒在地上,无力地失声哽咽。   在听到自己气声的同时,另一处角落,似乎也传来微弱的哭声。   何野转过头,看到老管家扶着玄关的柜子,一张老脸上沟壑纵横,他也在哭吗?   只听见管家不停地重复“又是这样”。   何野走过去,蹲下身,按住管家的肩膀,迫切询问他:“是怎样?你知道什么?”   “二少爷不要命的......”管家忽然说,“他在英国失联过很多次,每次回来遍体鳞伤。”   “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要什么,没人管得了他。”管家捂住脸,“我很害怕,他有一天不回来了。”   “不是没人关心他的......”管家低声啜泣,“整日坐在湖边上,也不说话。”   通过管家的描述,何野脑中缓慢出现一个画面,姜山坐在英国庄园的中心湖边的草坪上,平静的目光停在总是平静的湖面中央。   是生机盎然的春天,是阳光正好的中午,万物都带着生机,但没有让这个少年彻底苏醒过来。   姜山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一个人孤零零的,真可怜。   人是群居动物,脱离了群体的人类无法生存。   或者姜山其实本来就不想继续活着,在35岁离开,但是为什么是35,是因为想在中年之前再尝试一下吗?尝试能不能和何野遇见。   在此之前,何野对这个世界是埋怨的,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但是为什么俞孟源死咬他不放。   现在他明白了,因为姜山什么都没有,连命也不要,除了何野之外他没有任何破绽。   只有何野伤心,姜山才会有情绪波动。   但为了何野高兴,姜山会孤身一人去引开大众目光,再然后呢......要怎么做。   何野瞳孔微颤,就要绕开管家向门那边扑去,管家连忙起身,拽住他的手臂,大声说:“你现在不能出去啊!”   几个保姆上来抓住他,同样的说辞:“这个时候要躲起来,少爷已经把火都引走了!您要保重!”   “新闻,对,新闻......”何野想起这回事,慌忙打开手机,见微博上这件事已经冲上热搜。   【英国籍人员 绑架】【爆】   【X年X月X日,接到民众举报,英国籍人员涉嫌绑架,警方已在取证状态】   有群众指出,他绑架的是贾家独子,是因为仇恨绑架。   姜山的照片信息被网友公开,有人认出来这是何野身边的人,网络上对此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大家各抒己见,争论不休,但是奈何都只是个人揣测,形成不了势力。   然而就在这个关口,一个自称是新闻系学生的人公开了一则新的审判案件,是关于俞孟源的。   这起案件在英国的影响力较大,并未在中国境内激起水花,但是他转载进来之后,一下子激起了超高热度。   因为与此同时,这个学生又公布了俞孟源校园霸凌事件,十六名曾是教工学校的学生联合举报,并以生命为誓。   而本次绑架案的主角姜山,也是被俞孟源校园霸凌的一员,遭受了俞孟源长达几个月的殴打和虐待。   曾经见过姜山浑身是伤的学校保安站出来指认。   学生继续公布,俞孟源的父亲和贾群的父亲曾私下见面,并有视频为证。   但是学生抹去了时间,采用了蒙太奇式谎言,让公众误以为是俞家和贾家先见面,密谋了什么,然后姜山才“迫不得已”绑架贾群。   全国上下一片哗然,几乎就在一瞬间风口调转,哪怕俞家和贾家一起发布声明说这是诽谤都没用,因为他们不能拿出证据,一旦承认见面,公布见面时间,他们的罪责就真正坐实了,哪怕只是见面喝个茶,都会被认为是蓄谋作案。   这个账号背后一定是李琛在操作。何野心想。   是姜山的主意,因为十六名学生的采访记录何野见过。   何野咬牙,转身回到客厅,用脚踢开一张椅子,然后坐下,拨打李琛的电话。   电话响了一会儿,接了,李琛用平和的语气说:“你看到了。”   “是姜山让我这么做的。”李琛自问自答,“他给我留了一句话,让我今天告诉你。”   何野一愣,微微喘口气,手掌抓着桌子边缘,用力,手背上筋脉爆起。   “你说。”何野说道。   “姜山说,‘好药需要药引’,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是我猜测可能就是刚才我发布的内容,姜山把自己当成诱饵,吸引民众注意,然后爆出当年的事。”   “很聪明,但是很危险。”李琛又说,并陈述何野已知的事实,“他失联了。”   何野失落地垂下手臂,仰头看明亮的天花板,光太闪,视线开始模糊。   “喂?你还在吗?他还要我转达一句话给你。”李琛说,何野便轻声说了句自己后来也记不起来的话,李琛就告诉他:“姜山说,让你早一点睡觉,别担心。”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让我睡觉?我睡得着吗?我是死人吗我没有感觉吗?”何野对着手机吼道,吼完才发觉自己不该对李琛发脾气,又抱住头。   李琛安慰了他几句,何野就把手机打开勿扰模式。   杭州的天气依旧不太好,最近多地闹水患,何野望向玻璃窗外,大雨打在树叶上,飘起一层水雾。   桌上的信纸被吹得飘了起来,往何野手边靠近,触碰到何野。   何野恍然大悟一般想起来刚才是在拆信,于是重新坐起身,拿起信件。   致十年后的姜山:你好。我想,其实我和你没有什么可沟通的,也不清楚你是否真的可以收到我的信。   我的人生是黑暗的,他们叫我扫把星,我在哪里,哪里就会遭殃。   没有人喜欢我,我没有活下去的意义。   写到这里的时候,我想起妈妈,我有点想她,但是养母家的大哥和我说,叫我不能想以前的事,他说我是池家的孩子,还想让我改名字。   可是我就算姓池,也洗不掉我的倒霉,也许大哥一家也会倒霉。   我很疼,全身都在疼。他们摸我,说我漂亮,把我绑在台球桌子上,我真的好疼,为什么我长得漂亮。   很想死掉,我讨厌这个世界,我讨厌别人说我漂亮,我不想要这张脸,我想拿去送给别人。   所以我想了几种快速离开这个世界的办法,拜托你看到信的时候可以再回想一下。   但是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个愿望,不知道可不可以实现。   我遇到一个人,他说我长大了可以去找他,他叫何野。他出现之后我觉得生活还是很有希望的,但是仅仅是短暂的一段时光。   他是个很坏的骗子,他没有来看我,我要报复他。但是我也有错,我搬家了,他想看我也看不着。   所以请你主动去看一下他,如果他还记得我们的话,就原谅他,但是如果不记得了,就踹他一脚。   然后我就没有什么愿望了,我只有这些话想说,也只想活到你见到这封信的时候。   这是第一页信纸,何野看完,心中惊涛骇浪,但是后面还有一张信纸,很显然,小姜山还有话要说。   然而何野翻到第二页,开头第一句话是:我骗你的。   ◇ 第126章 我想有人爱   何野完整地看完了信,沉默地看着客厅里的鱼缸,掉下眼泪。   “我骗你的。”   “我想要活下去,我想有人爱,拜托你找到爱我的那个人,牢牢地抓住他,不计一切代价。”   不计一切代价。何野盯着这行字,突然像是被点醒,发现一切都有迹可循。   姜山在家的时候,告诉何野,要“不计一切代价”恢复基金会,原来姜山做什么都不计一切代价,他是真正的亡命徒,没有后路。   姜山是最大的矛盾体,一面受到挫折,想要自毁,一面又被名为“何野”的蜘蛛网圈住,在其中挣扎,被从深渊边拖回来。   何野很幸运,原来他成功抓住了那个跳天桥的小男孩,各种意义上。   这一夜,全国人民都晚睡、失眠。   在各个社交媒体上,网民们铺天盖地的在讨论学生时代遭受过的霸凌事件。   大到被殴打,甚至被杀害,小到一块全班都有但你没有的糖果,亦或是一句刻薄的玩笑,一个仅仅只有你能看见的讥讽眼神。   姜山以自己为饵,让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校园霸凌一事上,实打实地挑起了民愤。   俞孟源一案虽然并不是因为校园霸凌被审判,但是有新的人物跳出来指认他新的事件,目前相关证据已经提交给法院。   虽然引发了民众思考,但是只有十六人的证词,其中有效性仍然等待推敲。   何野长叹一口气,看向手机屏保,姜山笑得可爱乖巧,充满阳光,却不知他的笑容是否真的是真心,或许藏着随时准备死去的想法。   他突然想到,“好药需要药引”,会不会有别的意思。   想要恢复基金会,就要证明俞孟源的父亲和指控何野的贾群有联系,而现在就缺少俞孟源父亲的作案动机,只要拿出实质性证据,证明俞孟源和他父亲对何野心怀仇恨,一切就可以解释得通了。   毕竟,贾群指控何野,本身就是“诬告”,没有证据。   实质性证据,怎么找到?从哪里找?   一切都落在俞孟源身上。   叶柏父母的证词已经下来,今晚上他必须要拿到俞孟源亲口承认霸凌的视频。   何野艰难地呼吸了下,下定决心关闭勿扰模式,与在大洋彼岸的阿凯打了个电话。   没办法了,赌一把,赌俞孟源良心发现。   “阿凯,我会把叶柏父母的证词和视频发给你,你从X银行的保险柜中取出叶柏的遗书给他看。”   “你不怕底牌亮出来后失败吗?”   “姜山能做到这份上,我愿意为他赌一把,不遗余力。拜托了,阿凯。”   “OK,那就赌一把。”   这是最后的一晚,黑暗过去,黎明就会到来。   姜山被霸凌一事发酵得很快,在第二天清晨时,达到了近几个月的热搜完全无法企及的高度。   民众在讨论霸凌的同时,姜山的照片如流水一样散布出去。   不得不承认,姜山确实很漂亮,浓眉大眼,高挺的鼻梁,脸上每一颗小痣,都像点睛之笔,站在阳光下对你笑,让人不禁幻想自己是偶像剧的主角,没有人可以抵抗。   一个漂亮的人被霸凌,更让人不解,继而愤怒,想为他鸣不平。   在看到信之前,何野会觉得他这招高明,精准把握群众喜好,但是看到信之后,何野由衷地觉得悲哀。   姜山揭开了伤疤,自毁式重创敌人。   姜山依旧是失联状态,期间没有用任何方式联系何野。连陆超斌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何野抬头看地平线上升起的太阳,忽然想到姜山大概早就在预谋这件事,所以他撞破了手表,摘下了定位装置。   舆论继续在煽动,李琛告诉何野,他也要赌一把,就赌何野会赢,所以联合了国内几家著名媒体在后做推手。   上午九点整,接到群众举报,俞家对杜如玉实施监禁行为,杜如玉被成功解救,目前在医院进行治疗。   “真讽刺,我们还在想办法重新递消息进去。”谈颂音抱怨的声音传来,“没想到群众几千个电话打到政府去,马上就救出来了。”   何野一夜没睡,桌上四罐速溶咖啡,他重新拉开一罐,紧盯着媒体风向,给盛逾海打电话。   贾群母亲存在贿赂官员行为,在接下来的省级选举中与另两名官员私下勾结。   “好,姜山有消息了吗?”何野仰头喝一口咖啡,问道。   姜山昨日进入某公馆,与贾群父亲见面之后,从后门出去,坐了一辆汽车后上了郊区的公路。   郊区公路监控少,几处监控还在建设中,姜山早就提前踩了点,不让何野去找他。   “看不懂他,这个时候他只有出现在公众面前,才能博取公众同情。”盛逾海说,“他躲起来是怎么回事。”   何野沉默不语,双手抬起,掩面叹气,实在太疲惫了,姜山到底在哪儿。   子弹还在飞,何野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重新又看了一眼小姜山写的信,他把纸重重地拍在桌上,再次叹气。   然而就在信纸落在桌面上那一刻,何野接到了李琛的电话。   “何野,来XX桥!快!”   何野一路狂飙,汽车停在上桥的地方,再也上不去。   桥面上围了很多很多人,警方在封锁桥面,消防车、警车、救护车自行组成围栏,阻挡要上桥的车。   有警察过来阻拦何野,告知此桥现在不通,让他绕行。   “我要进去,让开!”何野蛮狠地推开他,李琛的电话语焉不详,但是何野觉得,一定是姜山。   姜山怎么了?!   正纠缠时,李琛的助理拨开混乱的人群,和几个保镖闯出一条路来,高声叫何野的名字:“这边!快放他进来他是家属!”   媒体听到消息,一窝蜂涌过来,话筒镜头纷纷对准何野,要采访何野。   何野咬牙切齿道:“滚!都滚开!”   他们再次冲入人群,在很远的地方,何野看见有一个人站在大桥的护栏上,正面对着媒体和群众的镜头。   哪怕是在人群中,依旧孤零零的。   桥面风很大,何野挡开面前的人,挤进最内圈,看到大风吹过,姜山的衣摆被吹起,露出白皙的腰部。姜山?姜山!   何野一瞬间大脑宕机,脑子里只有那年冬天,灰暗的天空,姜山站在天桥上,再走一步就是死亡。   “不要——”何野吼道。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寻找声音的来源,纷纷为何野让路。   何野甩开消防员阻挡的手臂,就要抓住姜山的手,但这个时候,姜山却冷声道:“别过来。”   姜山盯着何野,目光从何野肩膀跳跃到何野身后扛着摄像机的媒体上,说着早就准备好的台词。   他说他的人生黑暗,是没有意义的,被霸凌后的人生一团糟,他原本可以做一个幸福的人,却被毁了人生。   姜山言辞恳切,闻者伤心,听者落泪,何野却不为所动,他瞪大眼睛,一步步试探向前,向姜山张开手:“你下来,你先下来。”   “小野哥,当初你救了我一命,但是我比较倒霉,后来遇上了一个混蛋,他毁了我的生活。”   姜山说完,后脚跟挪了一步,一半悬空在栏杆上。   人群顿时爆发出不同频率的惊呼声,消防员慌了,每个人都在放低姿态,劝他想开,世界美好。   姜山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深深地看了何野一眼,就像九岁时在天桥上那样,一眼定终生。   “我靠跳了!”尖利的声音震耳欲聋。   “跳江了!救命啊!快点去救援啊!”   时间像按下了减速键,在姜山往后仰的同时,何野猛地扑出去,他以为可以抓住,却不想连姜山的衣角都没有抓到,就像一只自由的白鸟儿,被风吹走了,直冲着江面飞去。   一如当年救下姜山后,在夜里做过的反向的梦,他没有抓住姜山,姜山从高处坠落,粉身碎骨。   “啊啊啊啊啊啊姜山——”何野控制不住地吼出声,在空旷的桥面上不断回响,撕心裂肺,惊心动魄。   现场的人,看群众直播的人,所有的人无一不为此担心落泪。   他的身体扑出去栏杆一半,被眼疾手快的消防员死死抓住大腿,然后肩膀,拖了回来。   “救援呢?没有打捞的吗?快点去救人!”何野挣脱消防员的钳制,独自一人奔跑在大桥上。   姜山,傻瓜,姜山,傻瓜。   “野哥,俞孟源俯首认罪,并同意录制道歉视频,恳求你代他去叶柏的墓前倒一杯酒。”   “视频我已经发送到你的邮箱了,有原件,还有我简单处理过的,去掉了一部分他抓狂的前调,看你需要。”   “叶柏的尸体可以进行火化,我通过中国警方联络到了叶柏的父母,他们在去往英国的路上。”   ——来自张凯的电话留言。   “对于之前贾群指控的,关于何大军贪污受贿、挪用公款一案,我的解释到此为止,还有任何问题,欢迎提出。”   “禾苗基金会致力于守护贫困儿童入学计划,我们将继续扩展守护对象。”   何野协同各大资方,端正坐在敞亮的新闻发布会的主席台上,一丝不苟地回答媒体的问题。   有媒体记者举手,站起来,十分严谨地问道:“听说本次坠江的主人公姜山,曾经是禾苗基金会的被资助对象,可是禾苗基金会有明文规定,禁止管理人员私下与被资助人接触,请问您对此有何解释呢?”   “一开始我并不清楚他是被资助人。”何野回答道,“你的质疑是正确的,但是我在知晓前就和他有了感情。”   现场所有人都噤声了,但是直播间中,无数的民众开始刷屏,惊讶何野竟然当众承认出柜。   “所以基金会商议后决定,取消我对禾苗基金会的最高管理权。”何野一字一句地宣布,“接下来总负责人会由谈颂音继任。”   基金会总负责人变更是大事,在新闻发布会上宣布是最好的。   何野将告别他兢兢业业十多年的岗位,拥抱他接下来的人生。   最后在发布会的结尾,何野和资方们一同站起来,向大家公开了俞孟源的道歉视频。   俞孟源坐在监禁室中,泪如雨下地承认了自己当年的恶行,一一宣读了道歉词。   他口中的每一个被他欺负过的人,在这个世界的不同角落,用遗憾、愤怒、悲哀,同时又释然的眼神看着。   何野看完,红了眼眶,往下瞥一眼媒体人员,大家都聚精会神地看着屏幕,有的神情严肃,有的在默默流泪。   俞孟源念完了他的词,眼神空洞,像是真正了却心事,对大家说:“霸凌者终将受到惩罚,对不起大家,对不起曾经对我寄予厚望的人,更对不起......叶柏。”   何野表示,关于这十六名成员,将遵循姜山的意愿,妥善安排工作和孩子的入学计划。   杜如玉手术引产,杜瑞陪护。   江聿寒正在复健,已经可以在机械辅助下行走。   俞高卓因贿赂罪、监禁他人罪被捕,贾群涉嫌诽谤罪被警方带走取证,贾群父母因贿赂政府官员被停职调查。   杭科集团执行总裁辞职,由副总裁接任其位置。   何野放弃中国国籍,正式成为英国公民。   所有人都迎来了新的阶段,除了一个人,静静躺在医院,心跳平稳。   ◇ 第127章 春天是我们的婚期   三个月后,杭州某医院。   姜山自跳江之后,接下来的两个月处于持续昏迷状态,这个月惊奇发现,手指居然可以移动了。   医生进来检查,病房里没有他的位置,他便从特护病房里出来,盛逾海这会儿在医院顶层的天台等待。   “陪一根。”何野见他在点烟,便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根含在唇间。   盛逾海给他点上,两人凑在栏杆边,俯瞰底下忙碌的医护人员。   “就算是这个高度也很吓人。”盛逾海开口道,“那座桥可是有几十米高的。”   “那种高度坠下去,和摔在水泥地上没区别。”盛逾海仍然觉得后怕。   何野没有说话,夹着烟凑近嘴唇,呼吸一口,白色的烟从手边逸散。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是他这一跳,所有人都会站在我们这边。”   是啊,骇人听闻的坠江案,总比他一字一句地陈述平淡的事实有趣的多。   “好药还需药引”,原来是这个意思。   姜山被打捞队从江里救上来时,整个人昏了过去,何野吓得当场身体麻痹,灵魂好像脱离躯体。   然后心肺复苏,罩上呼吸机,看姜山被担架抬走的时候,他想,他好像精神坍塌了,什么办法也没有。   思绪停在过去,就在这时,身后的铁门被敲了敲,一个护士说:“病人醒了。”   “真的?”何野匆忙搓灭烟头,跟着护士急忙下到病房里,已经有一群医生在检查,姜山被围在中间,整个人快要瘦脱相。   何野快步走过去,抓住姜山的一只手,坐到病床边缘,问医生:“他情况如何?”   “只要能够清醒,之后就可以转普通病房了。”医生如释重负地说道。   何野心里石头终于落地,拍了拍胸脯,低头看着刚睁开眼,双眼依旧迷茫、没有焦点的姜山,说:“我来照顾他。”   医生们把门带上,病房内只剩何野,还有带着氧气罩的姜山。   “姜山,是我,可以听见我说话吗?”何野握着姜山的手,想要焐热。姜山左手骨折,只能右手打吊针,因而长期暴露在外,十分冰凉。   姜山盯着天花板不为所动,听不到他的呼唤。   何野难受得眼尾发红,这三个月里,他没有一天不提心吊胆,生怕姜山再也醒不过来。   但是还好,这个噩梦没有成真。   姜山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在何野掌心如小猫似的挠了挠。   何野愣了一瞬,像是要验证什么,坐得离姜山更近了点,呼唤他:“我是何野。”   手指又动了一下,犹如回应。   何野紧张地吞咽一口水,把姜山的手掌放在离心脏最近的位置,接着大声地说:“我爱你。”   “可以听见吗?”何野再次询问道,语气迫切、着急。   但是无论姜山是否可以回应,他都要说这句话,他爱姜山,发自内心地想说,不因为任何附加条件。   奇迹般的,姜山的嘴微微张开一条缝隙,唇角在颤抖,像是急于要说什么。   何野凑过去,没有听到姜山说话,失望之余,摸了他的额头,到眉骨,再到脸颊,最后在姜山耳朵上亲了一下。   姜山就重新闭上眼,陷入昏迷。   何野没有工作一身轻,每天都会待在姜山的病房里,陪他做“语言系统康复训练”。   其实就是每天说十遍“我爱你”,然后等姜山回应。   慢慢的,姜山可以看见东西,并用暧昧的眼神回应何野。   这之后的一天,宋英粲打电话来问他什么时候回英国。   前几次何野一直搪塞,但是临近年末,宋英粲强制要回中国看看。   关于何大军的事,何野不敢对宋英粲说,可是他想,纸终究包不住火。   于是在一个周二的早晨,宋英粲的航班抵达上海,何野开车去接了她。   宋英粲穿着英伦风的长裙,带着一顶黑纱帽子,看起来温柔贤淑,而且气色极佳,但是见到何野第一句话就是:“你来了。”   第二句话是:“姜山呢?”   何野握着方向盘的手冒了一点汗,嘴里觉得干涩。   “他受伤了,躺在医院,现在眼睛刚能看东西,不过说不了话。”何野说。   宋英粲刚打开副驾驶的化妆镜,手顿了一下,惊讶地看着他:“什么时候的事?”   “几个月前。”何野回答说。   因为宋英粲强烈要求,何野不得不直接把她带到医院,然后顺路买了两份早饭。   他们一起推门进来,姜山眨了眨眼,因为脖子被支架固定住,连转动都不能,只能用眼睛欢迎他们。   宋英粲又是心疼又是责怪:“怎么受伤了?还这么严重?儿子,到底怎么回事。”   何野知道完全瞒不住,就告诉她基金会的事,还有姜山瞒着自己跳江。   姜山不知道是“嗯嗯”还是“呜呜”两下,好像是在阻挠何野说话。   何野就不再多说,简单解释已经处理好了。   何大军的事,还是继续隐瞒吧,直到瞒不住的那一天。   又过去两个月,姜山可以动了。   他的复健比别人都要艰难,也更漫长,而且很疼。   姜山断了几根肋骨,得了脑震荡,本就骨折的手臂连带着肩膀直接脱臼,雪上加霜。   姜山在何野偶尔出去的时候,会乖巧地配合护士小姐姐做训练,但是何野一回来,他就开始不听话。   这里哼哼太疼,要休息,那里扭捏说要何野扶着才肯走。   然后逐渐的,姜山就走的越来越快了,可以走到何野前面去。   何野靠在门框边上,抱着手,看他一个人在院子里走路玩耍。   那天阳光正好,姜山采了一朵小花,走上台阶,兴冲冲地说“我要给老婆簪一朵鬓边花”。   “姜山,我们来算一笔账。”何野觉得现在时机成熟,可以说这些。   姜山的嘴角就耷拉下来,把花藏在手心,用一种不是很想听何野说话的表情看着何野。   “我知道你对我有怨气。”何野轻声说,“你可以踹我一脚。”   姜山露出不解的眼神:“我为什么要踹你?”   何野无奈地笑了下,说:“你母校给你寄了一封你十年前写的信,信上说,如果我再见到你时,没有认出你的话,你就要踹我一脚。”   “我那个时候这么中二啊,”姜山陪着他一起笑,“那我还说了什么。”   “你直接把信给我看看。”姜山敛了笑容,似乎是突然想起来写这封信的背景。   何野说他早就把信烧了,因为小姜山想要有人爱这个愿望已经实现,何野就在他身边。   牢牢抓住,不能放开。春天就是他们的婚期。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人生第二本原创也完结了。   很感慨,这本写的还是很长。   不过逐渐摸索出了一些写作的技巧,慢慢开始要走上正轨……   谢谢大家支持我到这里,以后还会继续坚持下去,希望给大家带来更好的作品。   如果喜欢,希望大家可以支持我下一本文,是:《在吗老公?爆点金币》沈培风x韩嘉玉高马尾美人攻x抠搜鬼调酒师受目前攻受已定,但年上年下未定,大家可以去隔壁评论区投投票,在开文以前我会根据投票人数来决定年上还是年下,会公正合理地公布票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