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火难熄   作者:松子茶   简介:   李庭言和林炽一开始顶多算是各取所需。   他们相遇在小酒馆里,彼时李庭言正落魄失意,心上人明天就要结婚,而他不是新郎,只是被邀请的宾客。   林炽则完全是见色起意。   李庭言的身材和脸都太对他胃口,让他心无杂念,一心只想与人一度春风。   可这本来只有一夜的交情,却莫名延续了下去。   酒店里,林炽躺在床上,任由李庭言帮他穿好衬衫夹。   李庭言半跪在地,握住他的脚踝,明明是高高在上的名流绅士,却也愿意为林炽做这些琐碎小事。   但阳光照在他脸上,那双眼睛又波澜不惊,像一片深邃的湖。   林炽的心头突然跳了一下。   许久之后,林炽绝望地发现,他对李庭言果真是动了心。   这不行。   露水情缘当真爱,是要天打雷劈的。   更何况他这种风月场上的王者居然栽在一个处男手里,更是为人耻笑。   他当即就想逃之夭夭。   可是仅仅只溜了一天,他就在人声鼎沸的夜店,被李庭言亲手逮了回来,不顾他的反抗直接扛上了车。   斯文矜贵攻×性感张扬前渣1现在栽了坑的受   天作之合、年上、双向沦陷、谁先开窍、HE 第1章 相遇   林炽今天是被朋友拉来顶班的。   他这个跑片场认识的狐朋狗友给他打电话,拜托他江湖救急,帮忙去打工的酒吧顶两小时的班。   “你要干嘛啊?”   林炽接电话的时候还躺在床上,昨天他刚拍了一组照片,站在废弃的大楼上吹了半天的风,也就是仗着身体素质好才没有感冒。   今天他根本没打算出门,只想窝在家里睡觉。   “我女朋友今天出差,我要去送她,很快的,你帮我顶一个多小时班就可以了。”谭硕回道。   咦惹。   一口狗粮。   林炽不禁翻了个白眼。   他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实在不想出门,又挣扎了一下,“你找不到别人顶班了吗?”   “没了,我另外俩会乐器的朋友都有事儿,而且我们这酒吧老板对颜值要求可高,招人就要好看的。当初面试她还嫌我不够帅。”   谭硕说到这儿,简直被勾起了伤心事,又自我怀疑摸了摸脸。   林炽闷笑了一声。   行吧。   帮忙顶个班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抓了抓乱糟糟的头,还是痛苦地从被窝里爬出来了。   “记得请我吃夜宵。”   对面笑了两声,满口答应,还不忘说好话,“就知道我们林哥最靠谱了。”   “滚。”   林炽打了个哈欠,赤脚站在地板上。   室内因为拉了窗帘,光线不算明亮,但是足以看清室内的陈设,素色的壁纸,一张矮矮的凳子歪在一边,单人沙发上随意地挂着几件衣服。   林炽弯下腰,从柜子里拿出干净的衬衫。   他的本职是模特,因而身材格外优越,184的身高,肌肉不像健身房里练出来的那样夸张,薄薄的一层,线条漂亮流畅,腰部又格外的细,靠近腰际的地方两个浅浅的腰窝。   他随意地扣起胸前的几颗扣子,洗漱好后在镜子前抓了下头发,在他的左耳朵上,一个金色的耳环晃来晃去,尾端是尖锥的样子,中间嵌着黑色的曜石,衬得皮肤格外明净白皙。   挺帅。   林炽冲着镜子吹了声口哨,抓上他的车钥匙就出门了。   他的代步工具是个小摩托,二手的,跟着他风风雨雨,外观瞧着有点破烂,不过在堵车的时候总能突破重围。   等红灯的时候,他又看了一眼谭硕发给他的地址。   万华大道182号。   林炽在脑海里思考了下,想起那是一个在海边的小酒馆,他以前偶尔也会去。   一个多小时后,林炽准时赶到了这间即将营业的小酒馆。   酒馆里现在还没什么客人,此刻窗户开着,从室内就可以望见沙滩上的日落,安静得恰到好处。   .   李庭言接到许穆电话的时候,他正坐在车上。   窗外正是日落时分,橘红色的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海上,像泼翻了颜料,涌入海中,绘成了一副壮阔的画。   他听见许穆说起明天的婚礼,今晚的派对,甚至还习惯性笑了一下。   “你今晚真的不能来吗?”许穆问他。   李庭言扯松了下自己的衬衣领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关着窗,他觉得车内闷热又压抑。   “抱歉,今天真的很忙,晚上还要赶去外地,实在没有办法赶回去,只能明天再去祝贺你的婚礼了,”李庭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异常,甚至带了点笑意,“我会补上一份最隆重的结婚礼物的。”   “谁要这个。”   许穆轻声笑起来,但他也知道李庭言真的工作繁忙,也不愿意多加为难,他本来就一直是个好脾气的人。   “那你明天一定要准时到场,如果有伴也可以带过来。我的婚礼上不介意其他人抢走风头,最好大家都成双成对,你要是实在找不到人,我也不介意现场给你做个媒。”他又说道。   李庭言这次连笑都笑不出来了,眉宇间划过了一丝疲惫。   但他的声音仍旧平静,“多谢你好意,但是免了,你知道我不像你一样喜欢家庭生活。”   许穆叹了口气,“你还真是难搞,一堆朋友里就你和允辙还单身了。”   但他笑了笑,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又闲聊了几句,挂了电话。   作为明天就要结婚的新郎,他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晚上是他的告别单身派对,大部分朋友都来了,而在酒店的另一边,新娘也在跟闺蜜一起开香槟。   这是很美好的一天。   对于每一个出席派对的人来说应该都是如此。   只是这中间不包括李庭言。   要亲眼去目睹心爱的人结婚,不管放在谁身上,大概都算得上惨痛。   可他现在坐在汽车的后座上,汽车行驶在广阔的海边公路上,他望着窗外落日的余晖,脸上看不出一分一毫的情绪。   车内很安静。   司机跟了李庭言好些年,深知老板不主动说话都是不愿意被人打扰,只是一心开车,连视线都尽量不往后视镜上看去。   这样的安静在往常,都会让李庭言心情平静,感受到难得的放松。   可他今天缓缓降下车窗,微咸的海风扑在他面上,每一缕风都如刀锋一样尖锐。   “在前面停车吧。”   他对司机说道。   司机一愣,往旁边看了一眼,这边靠近海滩,前面有一个路口,路口下方有一个往下走的石阶。   司机立刻停了车。   李庭言在车上又坐了半分钟,才推开了车门。   这个靠近海边的道路现在人烟稀少,但是下面的海滩上有不少年轻男女在散步游玩,还有小孩子跑来跑去。   “你把车停在停车场吧,我今晚不回去了,明天再通知你。”他对司机说道。   司机点头说好。   李庭言顺着石阶往下走,他身上的黑色西装跟这个充斥着轻松气氛的海滩格格不入,但他本来也没有准备去沙滩上,他走了一段路,看见了一家小酒馆。   这小酒馆毫不起眼,也就是开在海边才显得有些特色,门上的招牌有些年份了,歪歪扭扭的手写字体,还挂着几个亮亮的灯泡,在傍晚时分也算不上明亮。   但这里对李庭言来说,恰到好处。   一个远离他平日生活区域的陌生酒馆,陌生的人群,海边,夜色,昏暗得看不清脸的室内环境,正适合收留他此刻的落魄。   .   李庭言走进来的那一刻,林炽正短暂地中场休息了几分钟。   他喝了一杯老板赠送的鸡尾酒,有一点桃子味,他笑眯眯地蹲在舞台边缘,回答了她们好几个问题。   而等他再一抬眼,就注意到了李庭言。   包裹在黑色衣服里的高挑男人,身材比例绝佳,肩宽腿长,袖口处露出的手腕很结实,充分暗示了这具隐藏在衣服下的身体其实并不瘦弱。   林炽对于男性的审美并没有特别的偏好,好看就行。   他又经常混迹在各个剧组和拍摄现场,接触的也都是时尚圈那些妖精,早就该对男色有了免疫力。   可是看见李庭言的一瞬间,他的心脏还是忍不住被撞了一下。   原因无他,李庭言实在英俊得太过突出。   即使酒馆内很昏暗,空气中像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雾,可是李庭言那一刻,所有的灯光似乎都集中在了李庭言身上。   酒馆里明显有人想与他搭讪,但他看上去太过清冷疏离,又让人莫名丧失勇气。他径直走到吧台点了一杯酒。   他垂下眼的时候,林炽看清了他的脸,英俊,矜贵,五官像刀削斧凿般完美,一双眼睛尤其好看,浓密的睫毛像树林的阴影环绕着湖泊,很冷漠,但也让人向往。   林炽看见李庭言的视线从舞台上扫过去了一秒。   明明知道这个人并不是在看自己,但林炽还是觉得心脏砰砰直跳。   这也太犯规了。   林炽在心里嘀咕,简直正中他红心。   他结束了中场休息,又开始唱下一首歌,可是视线还是停留在李庭言身上回不来,上声音都有一点走调,缠绵的情歌被他唱得更沙哑了。   他的眼睛黏在李庭言身上,恨不得现在就跳下台去搭讪。   可惜他还有半个多小时的工作时间,不得提前离席。   林炽只能一边唱歌,一边幽怨地盯着吧台,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生怕一个眨眼,这么符合他喜好的男人转眼间就跑了。   .   好不容易又熬过了半个多小时,林炽总算等到了谭硕来接班。   谭硕说话算话,送完女友就立刻赶来了。   “谢了啊哥们儿。”   谭硕拍了拍林炽的肩膀,“等我收工了请你吃夜宵啊。你在下面坐着等我一会儿,要喝什么酒也记我账上,我们有员工折扣。”   可林炽却心不在焉的,敷衍地应了几声,就对他挥挥手,“知道了,你忙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待着挺好。”   他顿了顿,又模糊道,“宵夜先欠着吧,我待会儿说不定会先走。”   谭硕一愣,“为什么啊,咱们不是说好的么?”   但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林炽硬掰着肩膀,往舞台的方向推去。   等谭硕离开了,周遭虽然还有客人们的谈笑声,空气中却像陡然安静了许多。   林炽松了松筋骨,视线仍旧遥遥落在吧台旁边的那个身影上。   他刚刚在台上的时候也已经吸引了不少客人的注意力,等到他走下来,立刻有人邀请他来自己的桌旁坐坐。   要是往常,他就算不接受,也会回以暧昧的微笑,眼波流转,连拒绝都温柔多情,勾得别人方寸大乱。   可他今天却没有这个心思。   林炽走到了吧台旁边,拉开了李庭言旁边的椅子,他声音不大,却又保证绝对能被听见。   “你好,请问介意我坐在这里吗?”   .   李庭言面前已经摆了一排的酒杯,他踏入这个酒馆一个多小时,一直在独自喝闷酒。   他的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一张大合照,一群年龄相仿的年轻人分开坐在几个黑色的沙发里,室内灯光并不暗,桌上摆着酒瓶和放着餐点的托盘,虽然空了不少酒瓶,但大家醉得并不厉害,只是聊天和观赏表演,跟放浪形骸完全不沾边。   这是许穆刚刚发给他的,大概想跟他分享喜悦。   即使是最后一晚单身派对,在场的只有关系亲密的朋友,这位准新郎也毫不越界,没有任何过火的活动,只是一场朋友聚会。   李庭言吸了一口烟,淡淡的烟雾中,照片上许穆的笑脸都变得模糊。   也就是这时候,他突然听见旁边传来的声音,询问能不能坐下。   李庭言以为又是有人过来搭讪,不由皱了一下眉,但是当他抬起头,看清了对面的人的脸庞,却微妙地怔了一下。   林炽笑盈盈地在站在灯光下,微微弯腰。   他在风月场上无往不利,大杀四方,首先靠的就是这一张皮相。   身为模特本来先天条件就出色,肩宽腰细,一张脸还不输娱乐圈的明星,高鼻薄唇,眼窝微凹,一张脸棱角分明,眼睛却勾魂,含着笑意望人的时候尤其生动,天生的含情脉脉。   跟他合作过的摄影师,对他最多的形容词就是性感。   无与伦比的性感。   从骨子里就散发着欲望与张扬,强势得不容抗拒。   李庭言松开了眉头。   他想,以这位的长相,大概不是想来骚扰他,他也不必自作多情。   “你随意。”   他说道,酒馆的座位本来就是随意可坐,对方能问一声已经算礼貌。   林炽立刻坐了下来,却没有马上去与李庭言搭话,而是也同样点了一杯马天尼。   等酒喝了一半的时候,他才问李庭言,“你是来这里玩的游客吗?”   李庭言瞥了他一眼,没回话,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林炽也不气馁,耸耸肩,“我只是问问,这个酒馆来的大部分都是熟客,我也来过不少次,但还是第一次看见你。”   他停住了,喝了一口酒,冰冷的酒液沾湿了嘴唇,从喉咙一路滑进胃里,让他发出了一声心满意足的叹息。   他问李庭言,“我看你在这儿喝了很久的闷酒,是失恋了吗?”   李庭言直到这时候才正眼看了林炽一眼。   “你为什么这么觉得?”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让人看不出是不是被说中了心事。   林炽耸耸肩,“来这里喝闷酒的人,要么遭遇不幸,要么失恋,”他上下打量了李庭言一眼,“但看你这人生赢家的样子也不像是前者,如果有重大挫折,你应该在努力解决,而不是跑来这种小酒馆里喝酒,那应该就是后者了。”   他对李庭言笑了笑,“我说得对吗?”   在时尚圈浸润许久,他一眼就能看出李庭言应该身价不菲,身上的西装没有明显的logo,面料与剪裁却昂贵精致,手表是理查德米勒,这样的人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小酒馆的。   李庭言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轻笑了一声。   “对。”   他确实是因为失恋才喝了很久的闷酒,酒精一层层流淌进血液里,一开始还能麻痹痛苦,但最后却像是堆积在了心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急需寻找一个出口,让他短暂转移自己崩塌的情绪。   所以他罕见地回应了林炽。   他抬眼看向林炽,林炽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支烟,咬在嘴上却不抽,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对他的好奇。   但是这眼神太坦荡了,又与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反而不招人讨厌。   林炽挑了挑眉,他一只手撑着下巴,好奇道,“虽然我猜对了,但我还是挺纳闷的。谁这么厉害把你甩了,你都长成这样了,也能被拒绝的吗?”   李庭言瞥了林炽一眼。   这真是过于年轻的人才会有的发言,也可能是林炽的皮相让他在情场无往不利,还没有感受过被拒绝的滋味。   出色的外表并不是一切的通行证。   但他还是回答了林炽的问题,“这没什么奇怪的,我喜欢的人他根本不喜欢男性,而且明天就要结婚了。我长什么样子都没关系。”   他看得出林炽跟他是“同道中人”,这又是一个陌生偏远的小酒馆,所以他并没有想要隐藏自己的取向。   林炽愣了一下,仔细一想倒也合理,要不是笔直如钢铁,又有谁可以拒绝一个这样天选般的男人。   反正他不行。   “好吧,可以理解,喜欢上直男也算是常见事故了,”但他想起李庭言后一句话,又嗤笑道,“但你可别以为直男对男人的脸就没感觉,多的是所谓的直男想挑战一下刺激,还专想挑好看的。”   他语气里有种不屑与轻视。   李庭言打量着他,视线划过林炽白皙修长的脖颈和那双柔软的嘴唇,他淡淡问,“你被这样的'直男'追求过吗?”   林炽皱起了眉头,迟疑了一会儿才回答。   “算不上追求,就是被有女朋友的男人骚扰过,还不止一个。我可以确定他们不算真是gay,就是想求个新鲜刺激。”   林炽想起来就反胃。   他这个人虽然开放又随性,但一来对介入别人感情没兴趣,二来眼光极高。   自从他性取向开窍,能入他眼的人根本是屈指可数。   可就算这样,也拦不住有些苍蝇想往他身上黏。   他想想都晦气,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给自己点烟。   咔擦一声。   一朵橘红色的火花绽放在了空气里,倒映在林炽深色的眼睛里。   他像是想起什么,狐疑地望向李庭言,“你喜欢上的不会也是这种人渣吧?”   这问话甚至有点冒昧,却也直来直去。   李庭言想道。   在这嘈杂的酒馆里,在这个让他心烦意乱的夜晚,有这么个人在旁边,倒也聊胜于无。   他摇了摇头,“我喜欢的那个人,是个很好的人,他是我的高中同学,从学生时期起就很好脾气,我弄坏过他心爱的象棋,他也不生气。对待感情他也很专一,现在的妻子是他一见钟情追来的,谈了三年才决定进入婚姻。身边的人都说他没什么缺点,顶多是有点慢性子。”   林炽想,确实听着是个好人,但也听着真的很无趣。   不过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他弹了下烟灰,他记得李庭言刚刚说过,明天就是那个人的婚礼了。   他低声问,“那你明天也要去参加他的婚礼吗?”   李庭言的手凝住了一瞬,但很快,他轻轻点了点头。   “是的。”   他说,“我是他多年的朋友,怎么能不到场。”   “难怪了,”林炽了然,“你会喝掉这么多酒。”   见证心爱的人与其他人交换戒指,怎么想都是酷刑。   即使像林炽这样没心没肺,也不禁有点同情,他本来是来勾搭李庭言,一心惦记与人一度春风,可是到这一刻却收敛了心思。   他最不喜欢招惹这些心有所属的人了。   痛苦是会感染的,而他显然不是个足够贴心的人,做不来开导的事。   他看了一眼李庭言面前又空掉的酒杯,抬起手对服务员又点了两杯酒,等到酒送上来,他把其中一杯推到了李庭言面前。   “请你的。”   他跟李庭言介绍道,“这是这家店的招牌,叫作'去他的',据说也是调酒师失恋时候研究出来的,他说希望每个喝过这杯酒的倒霉蛋,都能去他的过去,重新开始。”   他冲李庭言笑笑,眉眼生动漂亮,背后的环境有些喧闹,可他只是坐在那里,就像一副让人心旷神怡的风景。   他对李庭言说,“祝你也重新开始。”   说着,他还跟李庭言轻轻撞了一下杯。   叮得一声。   也不管李庭言喝不喝,他先放到唇边喝了一口。   带着玫瑰气息的酒液润湿了嘴唇,他舔了一下嘴角,舌尖灵活得像一尾蛇,莫名有些s气。   李庭言被这个名字逗笑了一秒。   这一杯酒很漂亮,红色的酒液,上面漂浮着玫瑰的碎屑,确实很适合祝人放下过去。   他慢慢握住了酒杯,喝了一口。   按照他最初的想法,他今天只是随便找个地方喝个闷酒,失态也只能在今晚,明天下午之前就要将自己收拾得体面,伪装得滴水不漏,可现在却有个陌生人请他喝酒,祝他重新开始,倒比他一开始预想得要好得多。   他望着林炽,眼神比刚进酒馆柔和几分,轻声道,“借你吉言。”   林炽望着李庭言,有些怔怔。   该说不说,李庭言长得可是真对他胃口啊。   他本来都打算走了,既然放弃了勾搭李庭言,那他也该干脆利落退场。   但他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才晚上九点,远远不到他休息的时候,又改了主意。   他手里把玩着打火机,看向李庭言,“我今天正好也没人陪,跟你遇见也算有缘,虽然改变不了你失恋的结局了,但如果你恰好想找人聊聊天,那我正好有空。要聊聊吗?”   李庭言挑了挑眉,也转过头去看林炽。   两个人四目相对。   林炽长了一张看上去就未经挫折的脸,年轻,俊美,肆无忌惮,性感的同时也像是危险重重,天生的不安定分子。   如果是平时,李庭言一定会拒绝这个邀请。   可也许是他今天的酒精摄入过多,也许是因为一段见不得光的感情积压在心里,终究是沉闷潮湿,他也想找个出口。   他最终对林炽说,“好。”   作者有话说   开文啦!感谢大家来捧场,求多多的海星和收藏mua   后面还有一章,九点左右发,因为我还需要再改一改,现在人在外面,没法用电脑 第3章 放任   林炽是个挺好的聊天搭子,很会接话,活泼,甚至有些轻佻,却又像一条冬眠的蛇一样懒洋洋的,大概是因为喝了酒,眼神迷离,专注望人的时候总有点含情脉脉。   而李庭言正好需要这样一个人,帮助他转移注意力,让他短暂地忘记明天的婚礼,忘记许穆和他失败的暗恋。   林炽是个小模特,但算不上出名,只能接接一些小活儿,但他入行也有几年了,见过很多形形色色的人,都可以拿出来当作笑料。   他给李庭言看自己的照片,冲李庭言得意地一挑眉,“很帅吧?”   李庭言认真看了一眼,肯定道,“帅。”   照片上,林炽接近半裸,上半身只零星被羽毛覆盖,一张白皙到透明的脸,血红的颜料从眼角滑落,像一行血泪。   他像一个蒙难的圣徒,也像被囚禁的天使。   李庭言对摄影并不算感兴趣,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张照片拍得很动人心魄。   即使这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摄影师的作品。   但林炽却说,“这照片折腾死我了,那个颜料不知道怎么回事,害我过敏严重,差点要送去医院抢救。那摄影师也吓了一跳,送我去医院的时候慌得都要晕过去,还说一定会想办法给我报销医药费,结果他自己也是个穷鬼,浑身上下掏不出两千块钱,还得去借,最后没办法,医药费还是我自己给的。但我当时也穷着呢,害我出院吃了一礼拜的青菜挂面。”   林炽重重地叹气,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个倒霉鬼。   但他看了看这张照片,又自我安慰,“不过算了,现在这张照片好歹是我的招牌。”   李庭言听得哑然失笑。   他的生活里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情,两个倒霉蛋凑到一起,因工伤住院,却连医药费都要借。   有点荒唐,甚至还有点惨兮兮的。   可是林炽说得一脸轻松,完全不当回事。   他看着林炽的脸,心里猜测着林炽的年龄。   22,23?   看上去介于大学生和社会人之间,眼神很清澈明亮,脸庞也足够年轻,但又有种气定神闲的成熟与洒脱。   他问林炽,“你工作很久了吗?”   “当然了,”林炽扬起眉,“我十八岁就跟经纪公司签约了,虽然是一边读书一边兼职,但也工作四五年了。”   不过他想想自己乱七八糟的经济状况,又摸了摸鼻子,“就是运气不太好,到现在也是不知名的十八线。”   李庭言没想到林炽这么小就出来工作了,不过转念一想,提早进入时尚圈和娱乐圈的年轻男女也大有人在。   他又瞥了一眼那张照片,实事求是地夸赞道,“以你的先天条件,作为模特也不应该被埋没的,我见过许多人,条件都不如你,也没有你的照片有震撼力。”   林炽对此只是笑笑。   他何尝不知道,他的经纪人也总是这样神神叨叨的。   可是机会并不总是会轻易垂青有天赋的人。   .   李庭言一直在这家酒馆待到了十一点。   在最后的半个小时里,他跟林炽又一起喝空了几个酒杯。   林炽脸颊都泛起了红,他的酒量不差,却也说不上太好,脑子还清醒,可是眼睛都有点直勾勾的了。   李庭言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时间不早了。   明天的婚礼虽然在下午,但他还是应该尽量多休息会儿,不能临时出乱子。   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彬彬有礼地对林炽道谢。   “谢谢你今天陪我聊天。”他看向林炽的眼神比一开始柔和了许多,却还是清冷疏离,喝酒到现在,他的衬衣扣子只解开了一颗,明明喝了很多酒,脸色却不变,只是嘴唇微红,看着却有种难言的性感。   林炽听到这话,一只手撑着下巴,眼神从李庭言的腰上划过,又一路看到喉结,最后停留在李庭言的脸上。   他听见李庭言说,“今晚的消费我都已经买单了,跟你聊天很愉快,但我现在得走了,”李庭言停顿了一下,又说道,“要是有缘,说不定我们以后还会再见。”   李庭言说得很客气。   他确实像林炽第一眼的感觉那样,是个斯文得体的人,矜贵,体面,带一点恰到好处的温和,只是骨子里又透露出疏离。   他本来就不该是在小酒馆里随便买醉的人。   林炽眯了眯眼。   他心知李庭言嘴里的有缘再见只是一句客套话,而他本来也放弃与李庭言再有牵扯。   他对心有所属的人从来没兴趣。   所以他理应放李庭言走,一晚上愉快的聊天,已经足够作为一点美好的回忆。   可是在李庭言站起来的瞬间,他的手却攥住了李庭言的袖口。   李庭言要离开的脚步顿住了,他盯着握着自己袖口的几根雪白手指,又略带询问地看向林炽。   “怎么了?”   林炽嘴里叼着烟,缓缓吐出一口气,他微微扬着头,嘴角微勾,薄薄的烟雾中,他一双漆黑的眼睛像平静无波的水面,却又漂亮得惊心动魄。   他对李庭言说,“你刚刚是不是说,其实你也想放下过去,试着去接受新的人?”   李庭言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袖口。   他确实说了。   刚刚聊天中间,他也轻描淡写地说起自己失败的暗恋,他说他其实也不介意立刻遇见一个新的人,拉他逃离这苦闷暗沉的暗恋。   可有时候好像就差了一点。   那个全新的,应该属于他的人迟迟没有出现。   林炽望着李庭言,说道,“如果你愿意,也许今天你就可以试着遗忘过去。”   李庭言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却感觉到那微冷的手指在他手腕上勾了下。   他一怔,眉毛微挑。   他对上了林炽的视线,“什么意思?”   林炽也不卖关子,“其实我今晚坐到你身边来就是想搭讪的,你长得太符合我的胃口了,我一看见你就想把你拿下。但是嘛……看你一副为情所伤的样子,我又没兴趣了,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跟旧情难忘的人纠缠。”   “但现在我改主意了。”   林炽说这句话的时候,笑了一声。   他盯着李庭言,“像你这样的天选,过了这村可能就没这店了,我仔细想想还是舍不得放过。”   “所以……如果你愿意,我会让你有个非常愉快的夜晚。”   他说着就站了起来,与李庭言并肩站立,他作为模特自然是高挑的,可是李庭言居然比他还要高几分。   两个人贴得很近。   林炽的视线流连在李庭言的嘴唇,下巴,鼻梁上,最后又定格在李庭言的眼睛上。   他一贯会撩人,这眼神肆无忌惮,甚至是放肆挑衅。   可这样的挑衅在酒后却恰恰是助燃的因子,他直勾勾地望着李庭言,又靠近了几分,近得他的肩膀几乎要撞到对方。   他问李庭言,“你心爱的人明天就要结婚了,洞房花烛,百年好合,而你今晚还是一个人,岂不是太惨淡了吗?”   他这话像是在刺激谁,可是语气偏偏又很真诚。   那双长而密的睫毛眨了眨,从李庭言的角度看过去,像形成了一场小小的风暴。   酒馆里还是很吵闹,香烟,酒精,香水,果汁,甜腻腻,醉醺醺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这本来就是一个随意又放纵的夜晚。   海边的夜晚允许任何事情的发生,音乐里有过许多不为人知的吻。   李庭言始终很平静。   如果不是他身上淡淡的酒气,他看着跟任何一个会议结束的午后没有区别。   可他的心口和耳边却十分聒噪,像一万只蝉在声嘶力竭地鸣叫。   不得不说,林炽确实很会洞悉人的弱点。   那句话确实刺痛了他。   他也算不上为了许穆禁欲,只是这些年他心里始终记挂着对方,他又一心在扑工作上,对于身边人的示好向来都拒绝得干脆。   可是这一切在今夜好像真的都如沙堡一样崩塌了,甚至有点可笑。   他的目光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注视过许穆千百次,那个人也不会属于他,而是属于另一个大气爽朗的女人。   他确实该放弃了。   李庭言沉默了一会儿,问林炽,“你这算是向我表白吗?”   林炽失笑。   “当然不算,”他连着否认,像是很怕会被误会,“我只想跟你一度春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他抬起头,睫毛几乎要碰到李庭言的脸颊,声音沙哑,“你一看就是个正经的好人,但我不是,所以我想教你做一点坏事,好让你不要总是活得这么规规矩矩。”   “你要试试吗?”   .   李庭言抓着林炽的手腕,去了道路对面的酒店。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这一排酒馆餐厅的对面,坐落着好几间酒店。   李庭言随意挑了比较熟悉的一家,林炽看见的时候忍不住挑了挑眉,在他的消费能力里,这家店算是十分昂贵了。   不过他打量了一眼李庭言,并没有说什么,想睡到天选总要付出点代价,痛失钱包也是可以忍受的。   可是在他伸出手机之前,李庭言已经干脆利落得付了钱。   林炽一愣,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又被李庭言抓着手机走了。   他们的房间在16楼,最高的一层,门把手嘀得一声后,房门就被打开了,里面本来是灯光大亮,空间宽广开阔,一切陈设细节都无处遁形。   可是林炽却反手关了电源。   窗帘重新慢慢合上,连窗外的星光都逐渐被屏蔽,室内变得一片昏暗,只有不知道何处的一枚壁灯还散发着影影绰绰的灯光,像黑夜里的萤火,微弱,却足以让林炽和李庭言看清彼此的轮廓。   林炽吻了李庭言。   他一向是情场高手,他的唇很柔软,淡淡的桃子与酒水的味道还沾在他的嘴上,这让他的嘴唇也像水蜜桃一样饱满水润,似乎轻轻咬一下,就能流出柔软的汁液。   他的身体跟李庭言贴在一起,手臂抱住对方,将人压在了门板上。   李庭言在被吻住的一瞬间,本能地肩膀僵硬,手臂甚至想推开,但仅仅只是几秒,他的肩背又放松了。   他没有什么亲吻的经验,国外读书的时候被朋友拖去参加彩虹游行,过于开放的外国人趁乱吻到过他的脸颊,都让他觉得难堪和反感,回去立刻洗了个澡。   可是林炽的吻不一样。   即使林炽这样热烈,莽撞,招呼也不打一声地扑上来,可是那旺盛的生命力,那握在他手里劲瘦的腰,甚至是林炽耳边晃荡的耳坠,林炽伸出来的舌尖,都不让人讨厌。   他需要这样的放纵。   起码在今晚。   他需要这样一个肆无忌惮,轻佻放浪,却又轻狂得有些可爱的人,与他纠缠拥吻,度过这漫长难熬的夜晚。   他很快占回了主动权,林炽成了被压在门上的那一个。   他的力气不是林炽这样只去健身房的年轻人可以比拟的,他轻而易举地制住了林炽。   两个人的嘴唇仍旧纠缠在一起,吻得彼此都气息不稳。   林炽的衣服都变得松松垮垮,露出了漂亮的锁骨,嘴唇也泛着水光,呼吸声急促,急切得把手往李庭言的身上放。   可是李庭言却制止住了他。   “我有两件事需要先跟你说一下。”   林炽都要爆炸了,眼神怨怪地望着李庭言,什么天大的事情非要现在说。   他急切地揪着李庭言的衬衣,烦躁道,“什么事?”   李庭言此刻也不好过。   林炽实在是个惹人心动的对象,抛开过去种种,仅仅只以一个男性的审美眼光看去,李庭言确实很难想象谁能不被林炽吸引。   但这一晚对他来说只是一个突发的意外,是偶然的,莽撞的放纵。   所以有些事情他必须事先声明。   他说,“首先,我在性.上并没有经验,之前我试图跟人交往过,但没有成功,所以也就没有后续了,今天跟你对我来说是第一次。其次,我只接受上位,你如果不反感,我们再继续。”   其实他应该早一点说的。   只是今天一切都发生得很突然,他拉着林炽走进酒店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这么多。   林炽都听傻了。   “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刚刚第二章 一不小心suo了,解开也要很久,我就直接又重发在第三章了,明天看看能不能把那章删除 第4章 点燃   林炽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庭言。   李庭言站在他面前,身高腿长,几乎能将他完全覆盖,刚刚那个吻也点燃得恰到好处,房间里的荷尔蒙浓得几乎要爆炸。   结果李庭言跟他说……这是第一次。   “我靠。”   林炽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眼睛都瞪圆了,“你骗谁呢,你活了这么多年没有需求的吗?第一次?”   李庭言稍稍恢复了点冷静,仍旧是那副君子端方的样子。   他说,“不是没有,只是我对这些并没有很看中,我平时的工作也很忙,没什么时间花在恋爱上,而没有经过感情培养的伴侣,我也不会想跟对方上.床。”   “…呵。”   林炽皮笑肉不笑,听懂了,这不就是感情洁癖么。   那今夜能跟他滚到一起,对这位“正人君子”来说,应该算是不小的突破吧。   他不免又有点得意。   他的背脊靠在冰冷硬质的门上,膝盖碰着李庭言的膝盖,故意又挑衅。   第一次就第一次吧,看在身材和颜值的份上,他也不嫌弃。   但是……   他冲李庭言吹了口气,手指撩过李庭言耳边的发梢。   “你没经验我可以不计较,但你都第一次了,凭什么想当上面,”林炽纳闷道,“你都没体验过你怎么知道你喜欢上位?”   他的手又绕到李庭言脖子后,摩挲着那一小片皮肤,笑着劝哄道,“听我的,哥,我会给你一个非常难得的体验,我技术很好的,上位经验丰富,保证不会弄疼你。”   其实他并没有太看中上面还是下面的体位。   只是这个圈子里0多1少,0的颜值又普遍比1高,能被他看上的追求者都是容貌身段绝佳,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当上面那个。   像李庭言这么高大英俊,又是斯文禁欲的类型,要他让出上位也不是不行,可偏偏这人是个新手。   林炽左思右想,觉得为了自己的臀部健康,还是不能冒这个风险。   他耐心地循循善诱,“在下面也是很舒服的,真的,你试一试就知道了。”   李庭言却摇了摇头,“我对自己的取向和兴趣很了解,我不能接受下位,我从身体和心理上都难以适应。”   他没法改变,这像一种先天的本能,从他朦胧的青春期,他就确认了这件事。   李庭言这句话一出,室内本来灼热的气氛就冷了几分。   望见林炽脸上的震惊,李庭言也觉得有些抱歉,他的手还搭在林炽的背上,两个人形成了一个纠缠的姿势,只要他稍微低头,随时就能又发生一个吻。   但他缓缓松开了手,“很抱歉,如果你完全不能接受那就算了吧。”   他也冷静了些,“你不用离开,可以在这里休息一晚,我会出去另开一个房间。”   或者干脆离开这个酒店。   不过这句话李庭言没说。   他的手还虚虚地停留在林炽的腰上,低头凝望着林炽的神色。   林炽咬着一点唇,啧了一声,像被架在烤火架上,左右为难,但眼看着李庭言真的要彬彬有礼地撤退,他又急了,一把扣住了李庭言的手。   两个人在黑暗里沉默地四目相对。   林炽的胸口狠狠地起伏了几下。   他又想起刚刚那个吻。   明明才认识了一个夜晚,李庭言的吻技也说不上炉火纯青,却比之前的任何一个吻都让他神魂颠倒。   他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真的是处男吗,性张力强得让人无法闪躲,他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   他拽住李庭言的衬衣,又在李庭言的嘴上啃了一口,恶狠狠道,“谁说不做了。”   他小声地骂了一句,将李庭言的衬衣攥得更紧了一点。   “既然是处男就好好听我指挥,要是敢弄疼我,你就完蛋了。”   李庭言对此的回答是,“好。”   他低头吻住了林炽的嘴唇,同时伸手搂住了林炽,一只手抄住对方的腿弯,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卧槽。”   林炽睁大了眼,他从来都是公主抱别人的那个,突然他被抱起来,真是无从适应。   但是很快他就来不及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他的衬衣,外套,甚至是手链,零零散散地掉了一地。   雪白的被子如海浪一样起伏。   林炽也是第一次有这样的体验。   指导某个“新手”,来开发自己。   他不算个太好的老师,急躁,莽撞,气狠了还会咬对方的肩膀。   但李庭言却是个好学生。   “是这样吗?”   李庭言虚心求教,可他的神色却又分明不是那么回事。   他一直是个学习能力很强的人,连在床上也是。   他几乎摸清了林炽的弱点,却还彬彬有礼地求教,像要得到主人的允许。   一滴汗从林炽额头滑落。   他掐了一下李庭言的肩膀,咬牙切齿,“不要明知故问。”   李庭言便吻了下来。   这一晚上似乎很漫长。   混乱的,冲动的,新奇的,跟李庭言原先的预想完全不一样。   对于林炽来说也是。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今晚要自我牺牲的准备了,实在是李庭言对他的诱惑太大,他拼着回去修整一天的心,也非要今晚把对方拿下。   可是李庭言只有第一次略显生涩,也让他确信了对方真的没有经验。   但是这次过后,李庭言简直是突飞猛进。   林炽一向自傲自己的身材跟过人的资本,连带对自己的床技也洋洋得意,可是在魂颠梦倒间,他迷迷糊糊分出心神跟李庭言对比了一下,被打击得一塌糊涂。   md,怎么有人在这种事上都如此有天赋。   这个夜晚最后结束在一个吻上,是林炽主动的。   而李庭言眼睫微颤。   如果不算彩虹游行时候那个荒唐的,只碰到了他脸颊的接触,今晚与林炽才是他的初吻。   发生在充满意外的夜晚。   而吻他的人也像掌管爱与美的神明,赐予臣民怜悯的赐福,救他短暂逃出苦海。   .   虽然前一晚被折腾得不清,但林炽本来就常年保持健身的习惯,体力还是不错,第二天他睁眼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天光大亮了。   房间的窗帘被拉开了,但是只拉开了一半,还有纱帘遮挡着,阳光亮堂堂的却不刺眼。   他本能地伸了个懒腰,脑子还没开机,打着哈欠去摸手机。   9:45。   不早不晚。   他正皱着眉翻看自己的微信,看见谭硕问他昨天跑哪儿去了,突然听见旁边传来一个温和低沉的声音,“你醒了?”   林炽一愣,视线往前方看去。   只见对面的沙发上,李庭言一只手端着一杯咖啡,两腿交叠在一起,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本杂志,正在漫不经心地翻看。   天光融融。   他本就长得好看,英俊斯文,侧脸的下颌线刀锋一样锐利,偏偏现在还又换上了一身更端庄的正装,黑色的英式西装,宽肩,自然收腰,立体感十足,很强调男士的身材曲线。   林炽本来就还不太清醒,一醒过来就被美色攻击,忍不住拿手挡了挡眼睛,轻轻嘶了一声。   “你怎么了?”李庭言放下了手上的杯子,走到了床边,他站着看了林炽一会儿,犹豫了下还是没坐到床边,而是单膝半跪,与林炽平视,关切道,“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一靠近,林炽的视线更加放肆地从他的领口,手腕掠过,轻佻地吹了声口哨。   林炽除了腰酸,也没哪里不舒服,这体验对他还挺新奇的,因为他一般是让别人腰酸的那个。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趴着,下巴搁在自己的手背上,白色的被子被踢掉了一些,笑话李庭言,“大清早的你给谁单膝下跪呢,又穿得这么正式,不知道的还以为要跟我求婚。”   李庭言上下打量他,看林炽能这么活泼,想来身体应该不要紧。   而林炽拽了拽李庭言的衣服,“你这衣服从哪儿来的啊,昨天你好像不是这一身啊。”   “我让助理送来的,”李庭言回答,“我让她帮你也买了一身,但我不清楚你身材的尺码,只能估量着买,你看看合不合适。”   助理?   林炽一愣,随即顺着李庭言的方向看去,才发现衣柜里挂着一套白色的休闲装。   他好歹也是个在时尚圈打杂的,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阿玛尼的春夏新品。   这也太大方了吧。   他狐疑地看了李庭言一眼,但是想起自己在工作时候摸爬滚打遇见的奇葩,又有点怀疑,心想不会让他掏钱吧,他最近手头紧,可买不起。   好在李庭言很快打消了他的疑虑。   李庭言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这边的房间你可以一直休息到想离开,房费都记在我的账上,想多住几天也没事,我过一会儿还要去参加婚礼,就不能陪你了。”   他走过来,把水杯递给了林炽,“昨晚多谢你,确实是个很愉快的夜晚。”   他说着,低头在林炽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这个吻跟昨日的亲密纠缠孑然不同,温柔客气,像个蜻蜓点水的贴面礼。   林炽轻哼笑着了一声。   “你还挺绅士。”   他好笑地抬头,心想这人这么一本正经的,难怪当这么多年处男。   他有心想调侃两句,问问昨日的开苞体验,最好让李庭言窘迫不已,无法招架,可是他的视线在李庭言身上转了一圈,突然又想起,刚刚这人说什么来着……参加婚礼?   林炽后知后觉,终于记起来了昨晚一切的起因——   李庭言喜欢的人今天结婚,而他是必须到场的嘉宾。   林炽本来想调笑的心思也淡了,他微微皱着眉,又跟李庭言确认了一遍。   “你真的准备去啊?”   “嗯。”   李庭言站在长镜前打量自己,还回过身问林炽,“我这样看上去还可以吗?”   林炽已经从床上下来了,松松垮垮地穿着睡袍,端着水杯,依靠在墙上望着李庭言。   “非常可以,”林炽毫不吝啬地给予了肯定,“你一出现,根本就没有新郎什么事了,风头全被你抢走了。”   李庭言笑了笑,“那还是不要了,这是他的婚礼,他才应该是主角。”   这里的他,自然指的是许穆。   林炽到现在都不知道李庭言暗恋的人是何方神圣。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李庭言如此念念不忘。   他望着李庭言,好奇地问,“看着心爱的人结婚,得是什么感觉啊?”   他没有真正地感受过恋爱,但不代表他对这件事不好奇。   李庭言调整袖口的手一顿,随即有点无奈地笑了,“你还真是会让人心口插刀。”   但他还是回答了林炽的问题。   “我也说不好,但就像别人都在开宴会,只有我一个人被沉入了海里,而我也知道,没有人会注意到我。”   真文艺。   林炽心里吐槽,却又琢磨着李庭言的话,很罕见的,不知道是不是李庭言的表达能力太好了,他居然有一秒的共情。   明明他从未伤心过,都是别人为他肝肠寸断,可是这一秒,他却似乎能理解李庭言。   原来是这样的痛苦。   这让他的嘴比脑子动得快,突然说,“那要不我陪你去参加婚礼吧。”   一夜过去,林炽的声音沙哑暧昧。   李庭言诧异地看向他。   林炽耸耸肩,“你一个人去的话就真的很可怜了,在场都是成双成对的,就你个孤家寡人,而且我游泳技术很好的,你要是真的掉进水里,我还能捞你一把。”   林炽冲着李庭言笑了笑。   他这句话很不正经,但是李庭言却微妙地体会到了底下的真诚。   看李庭言不说话,林炽自己也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个主意好像不怎么样,本来嘛,他跟婚礼的主人也素不相识。   更何况,带个男人当伴,多少有点太过抢眼。   但说都说了,他这人死要面子,又给自己找补,“你要不愿意那就算了,但我跟你说,我可是很抢手的,带我也不丢面子。我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当是多谢你付了房费还给我准备衣服……”   李庭言莫名笑起来。   他望着林炽,林炽刚刚起来,除了睡袍什么也没穿,却把耳坠先戴上了,金色的,尖利的锥子造型,在耳朵下晃来晃去,像他的美貌一样闪闪发光。   李庭言突然觉得,林炽的主意似乎也不坏。   一个人去大概真的很可怜。   他与许穆相识这么久,从来都深藏着自己的心意,别说是爱慕,许穆连他的性取向都不知道,甚至还在热心地帮他介绍。   可他根本不需要这样的好意。   他与许穆的相处,一直都小心翼翼照顾着对方的感受,绝不越矩,可是他此刻突然也想知道,如果他与许穆印象里的那个谦谦君子并不一样,许穆又会如何反应。   看林炽已经开始自顾自拿起桌上的早餐,啃起了一个面包。   李庭言突然说,“好啊。”   林炽叼着面包,脸颊鼓鼓的,还没反应过来,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用眼神反问,什么好的?   这副样子甚至有点可爱。   脱离了情场上的游刃有余,轻车熟路,他看上去跟任何一个大学生也没什么分别。   李庭言嘴角弯了下,低声说,“我觉得你刚刚的主意不错,请你陪我去参加婚礼吧。”   “……唔?”   林炽瞪大了眼,嘴里的面包还没咽下去,一根手指默默地指向了自己。   你确定?   作者有话说 第三章 来啦,谢谢大家昨天的海星和玉佩~ 第5章 婚礼现场   一直到了酒店的楼下,林炽还在反复跟李庭言确认,“我陪你出席婚礼,真的不会引来什么麻烦吗?”   他刚才提出这个建议确实是脑子一热,现在大脑降温了,也冷静下来。   他自己光杆司令一个,对身边朋友都出过柜,当然不在乎,但李庭言这样一本正经,一看就出身于优渥的家庭,反而未必能如他一样自由。   他含蓄道,“婚礼上应该都是你的熟人吧,看到你身边带着我这种生面孔,又是个男生,万一有人乱嚼舌根传到你家里,岂不是不好?”   “没什么不好的,”李庭言却很淡定,“在场很多人并不认识我,就算认识也不要紧。”   许穆的朋友圈子跟他并不怎么共通,两个人确实有几个共同好友,大多是上学时候认识的,关系都不错,但他们本身就不是会嚼舌根的人,也可能早对他的性取向有所揣测。   除此以外,在场的就都是许穆与新娘的朋友同事,跟他就更没交集了。   更何况,就算都知道他身边带了一个年轻美貌的男孩子又怎样呢。   在他长大的社交圈子里,各路声色犬马的故事层出不穷。   他这样也顶多被说一声年少轻狂。   李庭言想着,嘴角轻轻浮起一个冷淡的笑意。   “那我可就不管了。”林炽耸耸肩,既然李庭言都这么说了,之后发生什么可就不关他的事了。   他偷偷活动了下身体,觉得昨天使用过度的腰还有点酸,好在背后有靠垫。   他侧眼打量着李庭言。   刚刚决定了要带他去婚礼后,李庭言的助理又紧急送了一套西服过来,虽然是成衣,却很贴合他的身材。   李庭言还过来帮他打了领结。   从昨天相遇开始,李庭言一直很绅士温柔,即使骨子里就有种居高临下的气质,却因为得体的礼貌,并不明显。   可是现在离开了酒店,大概是离婚礼越来越近了,李庭言越来越沉默了,一言不发地坐在车后座上,侧脸线条分明,眼睛像无机质的宝石,漂亮,却没什么温度。   这跟昨天那个与林炽亲吻温存的人,几乎不像是同一个。   不过也可以理解。   林炽很体贴地想,毕竟要是他自己即将去见证所爱指人的婚礼,他大概会想把婚礼场地炸了。   不,他根本不会去参加婚礼。   他会在接到请柬的那一刻就爆发,把请柬撕成碎片,扔回给对面,不破不立,彻底结束所谓的友情。   他才装不来好好先生。   .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他们才到达了目的地,李庭言很绅士地在林炽下车的时候扶了他一下。   林炽却避开了,“用不着。”   他可没这么娇贵。   下车后,林炽打量着面前这个一看就有了年岁沉淀的建筑。   许穆的婚礼是租了一个绿荫浓密的百年老宅,宅子的花园入口有工作人员在做迎宾的工作。   虽然要举行婚礼,也能听见洋房内隐隐传来的说笑声,可是这里给他的第一感觉却还是安静。   青灰色与白色构成了洋房的主体,现在正是早春,天气还不炎热,青色的绿植却已经攀上了墙壁,开出小小的白色的花朵。   他跟着李庭言一路走进去,他们看起来并没有太过亲密,中间也有些距离,但他们并肩走在一起,却又很相衬,不少宾客都往他们脸上扫了几眼。   一直穿过洋房的主体,才到了后面的庭院。   庭院里,说笑的声音和音乐声一下子都清晰了许多。   李庭言却停下了脚步。   顺着李庭言的视线,林炽看见了今天的婚礼主角,新郎与新娘,正站在离鲜花走廊不远的地方,与宾客们聊天。   他先注意到的反而是新娘。   新娘穿着白色的鱼尾婚纱,她的皮肤是蜜色的,笑起来很阳光大气,不是那种温柔漂亮的长相,但是看一眼就让人心生好感,说话的时候表情很生动,一看就落落大方又开朗。   而新郎则温和内敛得多,甚至有点害羞,他确实像李庭言说得那样,长相清秀,像是书香门第养出来的书生,温润如玉。   但是要跟李庭言这样级别的长相比起来,多少就逊色了。   可是今天的阳光很好,庭院里用鲜花编织出了长廊,草坪被特意修剪过,新郎和新娘并肩站在一起,互相看向对方的时候眼神里充满了爱意与温柔。   即使是在林炽这个全然的外人眼中,他们也真是一对璧人。   难怪李庭言没戏唱了,林炽控制不住地想,这两个人一看就是真心相爱,还很互补。   这种关系一向很稳固。   李庭言也望着那一对新人,望了一会儿,他低声问,“他看上去很开心,对吧?”   林炽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李庭言是在说许穆。   “…嗯。”   李庭言又不说话了,眼睫微垂。   他跟林炽站在回廊的角落,旁边是白色雕花的立柱,阳光到了这里便陡然黯淡了,只余下一点光辉,落在他的脸上也失去了温度,只能照亮他的额头与眉眼。   他不说话,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可他连这样的放空也只是几分钟,很快,他就带着林炽向庭院中间走了过去。   “你可算来了。”   许穆看见了李庭言的身影,眼神一亮,本能地张开手臂,上前跟李庭言拥抱了一下。   李庭言也拍拍他的肩膀,唇角含笑,一点也看不出片刻前的失落,他说,“来晚了一点,不好意思,新婚快乐。”   他同时也望向了旁边的新娘,等松开许穆,他也伸出手,与新娘握了握,同样说了一句,“新婚快乐,安真,你今天很漂亮,是我见过最有魅力的新娘。”   赵安真大笑起来,“真会说话啊庭言。”   她早就注意到了李庭言旁边的林炽,等到李庭言松开她的手,才好奇地问,“这位是?”   林炽温和地笑了笑,“你好,我叫林炽。”   但他却没有自我介绍,而是望着李庭言。   李庭言接过了话,却也很简短,“他是我的朋友,是陪我来参加婚礼的。”   其实介绍到这里已经可以了,但是触及许穆困惑的眼神,在他和林炽中间看来看去,他心脏某本该麻木的地方,轻轻刺了一下,他很轻地笑了笑,又说,“你不是让我别孤零零出席你的婚礼,最好要带个伴吗,我就特地带他来了。”   林炽眉梢微挑。   该说不说,李庭言的发言真是让他牙疼,故作大方,让人怜悯。   但他还是牢记自己今天的使命,十分配合地随手挽住了李庭言的胳膊,在许穆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还笑了笑。   “你这……”许穆又不是傻,都能带到他婚礼现场,还是这样俊秀的一个年轻男孩子,他再猜不出来李庭言什么意思就真是白混了。   但他一时有点懵,因为他以前从未往这方面想过,他的眼睛在李庭言和林炽中间看来看去,本来就不善言辞,现在更说不出话来。   好在赵安真掐了他一下,让他迅速回过神来。   他最终什么也没多问,只是有点无奈地笑了笑,看了李庭言两眼,转过头就礼貌友善地与林炽握了握手,“你好,我是许穆,跟李庭言是多年的朋友了,很高兴见到你。”   他的手掌很软。   林炽也握住他,表面功夫做到位,微笑道,“我听李庭言经常提起你,知道你们一直关系很好,所以冒昧地跟李庭言一起过来了,还请不要嫌弃我不请自来。”   “当然不会。”   两个人寒暄了几句,林炽还跟新娘拥抱了一下,新娘果然是个开朗的人,大笑着夸赞他的帅气,让他玩得开心。   但很快下一波宾客就到了,他跟李庭言就没有再占着位置,两个人就一起离开了。   婚礼仪式的正式开始,是在下午五点钟。   林炽随着李庭言落座。   这还是是林炽第一次参加这种正式的婚礼,对他来说分外稀奇,像是在看电影,草坪鲜花,衣香鬓影,青灰色的砖墙,彩绘玻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听见代表婚礼的钟声响起,新娘出现在另一端的红毯上,她没有要父亲牵着自己,是自己走过来的,不过身后跟着两个可爱的花童,而新郎眼神明亮地望着她。   林炽跟其他人一起鼓掌,看新郎和新娘在鲜花的拱门底下交换戒指,许誓此生不论贫穷富贵,健康疾病,都不会抛弃彼此。   但是在众人的掌声和欢呼里,他又抬眼去看李庭言。   在一群激动的宾客里,李庭言看上去确实是有些格格不入。   他也在鼓掌,也在微笑。   可是他太安静了。   他和他身边的这一小片空间,简直像是身处于另一个图层,其他人的热闹都只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而他安静地坐着,身边是一片透明的无垠的海,将他与一切都隔绝了起来。   但自始至终,他都这样体面,镇定,完美地扮演了自己的角色。   .   林炽鼓掌的手慢了下来。   他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也从来不觉得感情这东西有多美好多珍贵,他奉行的是人生需及时行乐。   可他望着李庭言,却有一瞬间,微妙地共鸣到了那种难受。   亲眼看着喜欢的人结婚,不管这喜欢多深多浅,会是怎样一种痛苦呢?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当所有仪式都结束,新娘向后面抛捧花的那一刻,林炽把手放在李庭言的肩上,很轻地拍了拍,算是表达安慰。   而几乎是同一刻,一束捧花从天而降,越过了最前面正在凑热闹的宾客,越过了坐在他前面的两个小姑娘。   砰一下,正正好好砸在了林炽的脑袋上。   给他砸得眼冒金星。   作者有话说   嘿嘿,大家的评论我都看了,看见宝子们说好看,说想看下文,又高兴又紧张的   每次写文都有点难以克制的提心吊胆,尤其是开头恨不得改八遍   写文n年,归来仍像菜鸡啄米(躺平.jpg) 第6章 道别   “搞什么啊?”   婚礼仪式后,就是自由的鸡尾酒会,林炽抱着那一束捧花,满脸哭笑不得。   刚刚在婚礼仪式的最后,新娘按照固定套路要抛捧花,他猝不及防被这捧花砸了脑袋,人都懵了,周围的宾客这下子都冲着他鼓掌,搞得他不尴不尬的。   他甚至想把捧花转赠给其他小姑娘,但是这些妹子一边笑着,一边跟躲避球比赛一样往后退,每个人手都摇断了。   最后还是新娘出来打断了。   “捧花砸到谁就是谁,不能让了,”赵安真笑着说道,看林炽跟李庭言并肩站在一起,带了点促狭,“这可是天意,你要好好收下噢。”   林炽跟李庭言对视一下,无奈地叹气,笑着摇了摇头,也不能现场拆台,只能乖乖收下了。   所以他现在跟李庭言坐在庭院的一棵树下,算是人群里不起眼的角落里,他还抱着这束花,这捧花是用白桔梗,粉玫瑰,金鱼草做的,粉色白色交织在一起,点缀着几点绿色,很精致漂亮。   林炽说,“这都算什么事啊,唯一一个捧花,被我这么一个婚礼上的路人甲接到了。要不是遇见你,我根本不会出现在这儿。”   李庭言望着林炽苦恼的脸,也笑出了声,声音里带着调侃,“婚礼上接到捧花的人,按习俗说就是下一个要结婚的人。可能你这方面比别人更有运气。”   “算了吧,”林炽抖了抖,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我一个gay结什么婚。”他狐疑地看着李庭言,“怎么,你不会还想结婚吧?”   那他可就要骂人了。   李庭言摇了摇头,提醒他,“国外是合法的,也有不少同性情侣在国外结婚领证。”   “那也不可能,”林炽说,“就算能结婚我也是个不婚主义,再说了,我也不觉得有谁能让我心甘情愿带上戒指,我都没有真心地爱上过谁,又怎么能安定下来。”   他从前的交往都很不正式,只是短暂的彼此陪伴,他甚至会明确地告诉对方他们不算恋人,关系续存期间,他不会乱搞,不会劈腿,但是他给不了别人虔诚的爱情。   他太容易厌倦了。   他这样年轻,得天独厚的相貌与性格,生来就是要在情场上占尽优势的。   李庭言对林炽的发言也不意外。   林炽看上去确实像这样的人,就像一阵轻飘飘的烟雾,来去自由,别人只能短暂拥有,却无法独占。   他没再多问。   倒是林炽看着远处跟新娘一起跳舞的许穆,突然问,“其实我也很好奇,你又是为什么会喜欢许穆呢,你幻想过会跟他结婚吗?”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李庭言。   “原谅我问得直白,他是挺好看的,性格也不错,但也就这样了,我没有冒犯他的意思,可你难道这么多年就没有遇见过更好的人吗?为什么就一直放不下呢?”   李庭言一滞。   他的视线望着前方,许穆正在跟新娘跳舞,这样羞涩内敛的人,此时却抱着自己的新娘,满脸都是柔情,毫不吝啬地展示爱意。   他不介意与林炽分享,可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我也说不清喜欢到底是什么。但在我学生时代,他给了我很多帮助,我以前其实脾气很不怎么样,有很长一段时间身体也不好,他总是会来看我,即使我很烦躁,粗鲁,对他态度很差,他也不介意,把我扔在地上的书整理好,下一次还是会带着棋谱来找我下棋。”   他对许穆,除了心动,更多时候还有年少时候的仰慕,像他曾经在书桌上写作业,透过重重绿叶落在他试卷上的光斑,那样灵动。   他说,“他像一个挂在我窗户外的苹果,我每天都注视着他,我很清楚这个苹果是邻居家的,可是我一直望见他,所以心里总是放不下,等回过神,就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但我也没幻想过和他会有什么结果,更别说一场婚礼,”李庭言眼睛都不眨一下,像一个铁面无情的判官,宣判自己的结局,“我很清楚,我跟他没有可能。”   林炽听得心头一动。   这是他昨晚没听过的。   他听出了李庭言话中的怀念,心里想——原来如此。   年少的初恋,又是这样一个温柔美好的人,陪伴过自己度过痛苦的时光。   是他,他也要沦陷。   可林炽望着前方抱在一起的新人,微风吹过他的额发,他突然说,“可我总觉得,许穆应该不是你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李庭言回头望着他。   林炽也看过来,眼睛在几近夜晚的天色里像宝石一样熠熠生辉。   他说,“我刚刚听许穆婚礼致辞了,他说他在遇见新娘之前单身了很久。他有这么长的空窗期,可你却一直没有想过把他抢过来,这也太奇怪了。”   “你别跟我说你不想伤害彼此友谊那一套。”林炽抬手点了一支烟,将暮未暮的天色里,四下昏沉,火花照亮他侧脸的那一刻,像极了一副光影生动的古典油画,他说,“真正爱上一个人应该是破釜沉舟的,鱼死网破你也要求一个结果,你跟他当不了朋友,看见他属于别人你会生不如死,你也无法这么镇定地来参加他的婚礼,若无其事地祝他新婚快乐。”   这句话就有点刺耳了。   可是李庭言没有动怒,他这个人天生理智冷静,很难被激怒,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林炽。   林炽继续说了下去,“你应该不管付出什么代架,不管他身边是男是女,只要有一丝可能,你都会把他抢过来。而不是好像宁愿失去他,也不愿为他越过心理防线。对吗?”   林炽说完,气定神闲地望着李庭言。   他说得这么镇定,好像自己的话是什么宇宙真理。   夜色一点点彻底暗下来。   草坪上的灯光逐渐亮起,给周遭的一起都蒙上一层淡淡的光影。   李庭言想,面前这个人,明明刚刚才说了自己没有真正动过心,现在却信誓旦旦,一副感情大师的样子,真是看着就不太靠谱,像个江湖骗子。   可他思索良久,最终却轻轻笑了一声。   他说,“也许吧。”   也许林炽是对的。   他想起在老宅的书房里,浓绿色的窗户边,许穆靠在床边上,举着望远镜观察鹦鹉,却又回过头来,对着他一笑。   他与许穆相识的这十年,即使是莽撞的少年时期,他都没有为许穆冲动过。   但这样的爱,好像就是他的极限了,是他能给予的最高值,起码他现在就是这样想的。   林炽得意地打了个响指,为李庭言认同了自己的观点。   他端起自己的酒杯,把李庭言的酒杯也塞到了对方手里,轻碰了一下杯。   “我说这话不是想嘲讽你,”林炽说,“我只是想说,你还有机会去遇见真正对的那个人。”   他望了李庭言一眼,“我觉得你会遇见的。”   虽然相识时间不长,但他却觉得李庭言是个很让他舒服的人。   所以他也诚心祝愿李庭言。   李庭言不置可否。   他也端起酒杯,慢慢喝了一口,今天酒后上的鸡尾酒度数都很低,还有点甜,不是他喜欢的口味,但很适合这种甜腻腻,充盈着幸福的婚礼。   他还是说,“也许吧。”   但是沉默了一会儿,李庭言听着林炽开始哼着乱七八糟走调的歌,突然问,“那你呢,你想遇见那个命中注定的人吗?”   林炽顿时苦了脸。   “不要了吧,”他甚至还有点嫌弃,“这种东西不适合我。”   李庭言终于笑出了声。   这还是他今天第一次真心在笑。   .   婚礼一直进行到深夜,凌晨一点多的时候,李庭言把林炽送回了家。   说家也不太准确,这只是林炽临时租住的房子,刚搬过来两个多月,在一个比较偏僻的小区,设施很陈旧,但好处是周围都是居民区,商铺也多,生活很方便。   司机把车开到了林炽的小区楼下,就识趣地先下车了,只留李庭言跟林炽两个人。   李庭言当然很少来这样的地方,看了一眼楼道里在闪烁的的灯,斑驳的铁门,虽然这地方跟他想象中很有出入,但也并没有露出什么异色,还彬彬有礼地问,“要送你上去吗?”   林炽嗤一声笑出来,“我又不是女生,还要担心半夜不安全。”   他有心想调笑两句,问李庭言知不知道送回家的下一步,很可能就是邀请进门坐坐,再然后就顺利成章留宿了。   可对上李庭言那张一本正经的脸,他又只是笑了笑,摇摇头,没有问出来。   他跟李庭言已经从车上下来了,两个人对立而站,离楼道口只有几步之遥,一旦林炽转身走进去,他们估计这辈子都不会见面了。   想到这里,林炽还有点遗憾。   毕竟李庭言真的很对他胃口。   他对李庭言说,“你给我留个随便什么地址吧,能代收的就行,我把这套西服干洗后还你。”   他也没打探李庭言私生活的意思,所以特意说了可以是代收地址。   李庭言却摇了摇头,“不用还了。”   但还不等林炽变了脸色,他又望着林炽,温和道,“你也22岁了,以后总会有正式的场合,需要一套西服的。你这两天真的给予了我很大的安慰,而我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这两套衣服就当是临别的礼物了,算是回赠你请我喝酒,还陪我出席婚礼。”   李庭言的语气很温和诚恳,没有一丝一毫的居高临下和轻视。   他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明明长了张生人勿近的脸,似乎天生就矜贵不凡,可是骨子里却十分斯文礼貌,说话也妥帖温柔,叫人无法讨厌。   林炽没说话,只是盯着李庭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挑了挑眉,“好吧。”   话说到这里,再推辞就矫情了,倒像霸总剧里的小白花女主,坚决拒绝金钱的腐蚀。   但他却把左手的黑色戒指给撸了下来,然后捉住李庭言的手指,随意套了上去。   “我身上也没带别的东西,只能把这个留给你当纪念了。”林炽一边说,一边出其不意地又吻上了李庭言的脸。   一开始只是个浅尝辄止的吻。   像早晨李庭言给予他的一样礼貌。   可是很快他就吻到了李庭言的嘴唇,他的手甚至也反客为主地握住了李庭言的手腕,肩膀往前倾去,逼得李庭言不得不向后退一步,后背贴在了车门上。   分开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些气喘吁吁。   林炽眼睫低垂,视线仍旧停在李庭言的嘴唇上,又凑过去,在上面轻咬了下。   他对李庭言说,“这也是临别礼物,给你留个念想,因为你以后可遇不到我这么高质量的一y情对象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得意,但又让人心悦诚服。   他确实有资本说这句话。   昏沉的月光里,小区都寂静无声,只有春日的虫鸣。   路灯笼罩着林炽的脸,照得他生动,鲜活,像一株灼灼逼人的玫瑰。   林炽说完这句话,就走入了楼道大门的时候,他没有回头,只是冲着李庭言摆了摆手。   李庭言注视着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楼道里。   许久,他才低头看向林炽留在他手里的戒指,vivienne westwood的骷髅头戒指,果然是林炽的风格。   他轻声笑了一声。   司机看见林炽离开了,默默地又回到了车内,李庭言也重新坐了后座,他从后视镜里望了李庭言一眼,却发现李庭言似乎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走吧。”   李庭言对他说。   车缓缓发动,驶离了这个小区,但是李庭言望向窗外,也许是因为过目不忘的好记性,他记住了林炽家的楼牌号。   13号。   作者有话说   李庭言,你以后会对这个楼号更熟悉 第7章 再遇   李庭言离开林炽家小区的时候,完全没想过他跟林炽还会会再遇见。   这只是他生活里一段插曲,像雪地上的车辙,天亮就烟消云散。   林炽笑起来很漂亮,坐在他腿上的样子尤其性感张扬,阳光照进屋内的时候,他赤裸着上半身,皮肤白皙得如丝缎,像钻石一样在闪闪发光。   美貌,嚣张,性格也有趣。   确实很让人难忘。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许穆结婚的事情确实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冲击,但他也不至于因为这件事就性格大变,沉溺声色,或苦苦追寻下一段感情。   就这样露水情缘,刚刚好。   像春梦了无痕,醒来只记得落花从指缝里流过的触感。   但命运往往并不按常理出牌。   .   林炽站得笔直,在听领班训话,他穿着白色的衬衣与马甲,长裤笔挺,虽然只是制服却十分贴身,可以清晰地勾勒出他的身材。   听着领班平静无波地指出所有人这星期的错误,他在心里吐了一口气,心想他果然不适合这个工作,等他拿到这个月工资就辞职,再干下去,他都怕自己折寿。   林炽是二十天前才来到这间私人会所的,他最近手头有点紧,上个月的工作不多,还有个说好找他的活动也临时取消了,而他又要交房租和舞蹈班的续费,财政一下子入不敷出。   正好有朋友给他介绍工作,说有个私人会所在招服务生,虽然只是简单的工作,但因为这个会所定位高端,来的人也非富即贵,开的工资并不低。   放在平时林炽肯定想都不想就拒绝,但一文钱难倒英雄,看看自己的信用卡账单,又听说这里每半月就结一次工资,他立刻又收拾收拾包袱过来了。   领班好不容易结束了谈话,宣布大家可以去休息。   林炽偷偷扯了扯领带,呼出了一口气。   就像他朋友介绍的一样,这里的活儿也不算太累人,他又是一个服务生,根本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同事们虽然什么类型都有,却也没谁太刻意刁难他。   但他这人的性子本来跳脱,不仅受不了这样枯燥的工作,还要每天摆着一张笑脸,有时候就算有个别客人耍酒疯也不能生气,还得客客气气的,实在是太为难他了。   林炽看了一眼账上的工资,算了算接下来俩月的房租够了,更加坚定流下个月辞职的想法。   他的经纪公司并不管底下的人接私活儿,但他也没真的准备在服务行业发光发热,稍微赚到一点也就差不多得了。   想到这儿,林炽的心情又稍微好起来一点,站班的时候虽然依旧痛苦,心态却也平和许多。   虽然这个工作真的像是在坐牢,但也好歹有了个倒计时。   .   休息时间结束,林炽又立刻回了工作岗位,到了晚上,会所里的生意渐渐忙了起来。   虽然会所里的包间有限,一天招待的人并不多,但是到了夜晚,豪车还是像流水一样从门口驶过。   林炽跟着前辈在做餐前准备工作,好不容易忙完了,却又被拍拍肩,说有位客人需要的药品被送来了,要他去门口帮忙去取来。   林炽就立刻又去跑腿了。   他走到门边,从那位中年男人手里接过东西,就转身离开,但是余光一扫,他却看见一辆有点眼熟的车辆在门前停下。   尾号07。   林炽眼皮一跳。   而就在此时,门童已经走上前,打开了车门。   从车上下来的人比上次见面显得要松弛一些,穿着浅卡其色的西装外套,米白色的桑蚕丝衬衣,仍旧是俊美却冷淡的一张脸,一双眼睛平静无波,从骨子里散发出的久居上位的气势。   林炽不由愣了一下,从车上下来的人,是李庭言。   才过去短短一个多月,他当然不会忘记这个曾经跟自己在酒店一夜翻滚的男人,更别说他还陪李庭言参加了婚礼。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目光太有存在感,李庭言居然也往这里瞥了一眼,在看见林炽的那一刻,李庭言也怔了一下。   李庭言的视线从林炽身上扫过,很快认出了这是会所的制服,他微微皱了下眉,脚尖几不可查地往前一步,像是要往这里走过来。   可是很快,今晚约他见面的几个人也抵达了会所,其中一位已经看见他,热情地迎上来,“李总。”   剩下几个人也走了过来,一边互相寒暄一边招呼李庭言往内走。   李庭言犹豫了几秒,也放弃了与林炽说话的打算。   他收回了视线,像是素不相识,没有再看林炽一眼,客气地点点头,回应着旁人的问话。   他像一轮明月,即使带着礼节性的微笑,也依旧高高在上,被人簇拥着走进了会所里。   一直到会所门口的客人都走光了,林炽才拎着袋子快步回到了屋内,将袋子交给了等在包间外的服务生。   但就算这样,他回去的时候也被训了几句,说他动作太慢了。   尤其是听到他是从正门去接的东西,教管他的前辈就更不满了,“说了多少次,你们得从后门走,正门是给客人的。你这样没记性是干不长久的。”   林炽也没辩解是因为对方送错了地方。   毕竟人家也没说错,是他犯错在先,没扣他工资已经很客气了。   他这个性子,确实干不长久。   但他一边擦拭着餐具,一边却又心不在焉地想起刚刚大门前的那一幕。   他们会所迎接的正门并不奢华,反而是不显山不露水的设计,黑色的墙面上悬挂着柔和的壁灯,在黑夜里如莹莹灯火。   李庭言走在灯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那张脸远比他上次见面更为冰冷,即使他后来在与人说笑,但那笑容也仅仅是礼节性的,眼神里并无温度。   林炽想,这跟上次婚礼上伤心失意的那个人,还真不像是同一号。   这一副无坚不摧,根本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撼动他的冷漠样子,像极了狗血爱情剧里的霸道总裁,搞不好还是反派。   想到这儿,林炽又被自己的想象给逗笑了。   他想,要是最初在小酒馆里,李庭言是这么个出场,他估计也不会去搭讪了。   他摇了摇头,也没再管这么个小插曲,专心致志地去工作了。   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最近真的走背运,他来这会所一共也才二十一天,前面都算是风平浪静,客人们虽然素质不一,但大体来说并没有为难服务生的爱好,有些人还出手大方,给了不少小费。   可偏偏就是今天。   林炽都准备要辞职了,却正好撞上了一个耍酒疯的。   .   “这位客人,真是很不好意思,我们的服务生培训不到位,对您如此冒犯,是我们的失职,我一定会好好地教育他,还请您不要生气。”   领班郑重地向面前一个精瘦的男人道歉。   林炽不得已,也跟着一起弯腰,心里的脏话都要爆了。   刚才这精瘦男人从包厢里出来,就一路要服务生扶着。   他确实一看就喝了不少,脸颊都通红,醉醺醺地跟旁边的人说话,都是一些抱怨的言辞,似乎是最近生意受挫,心情格外不痛快。   林炽本来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给他们让路的,都快站在花瓶后面了,却不知道怎么被这精瘦男人给看见了。   林炽也穿着跟别人一样的马甲制服,会所里的服务生大多是经过外貌挑选的,本身颜值都不错,但是就算如此,林炽在其中也是出挑的。   这精瘦男人看了他几眼,突然就甩开旁边服务生的手,指了指林炽说,“让那个服务生过来,我有点晕,让他扶我去门口。”   林炽又不傻,当然能看得出这人不怀好意的眼神。   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深吸一口气,乖乖走过去,扶住这位客人往外走,心里不断安慰自己,好歹离门口也就一小段路。   但千不该万不该,这煞笔顾客不应该在他屁股上捏了一把。   林炽低着头,自我反省,好吧,他确实出于本能下手重了一点,直接把这煞笔客人给甩到了地上。   现在好了,这人本来就喝醉了酒,心情又不痛快,顿时就有了借题发挥的条件,直接嚷嚷着不仅要开除林炽,还要他去医院陪护,且只要林炽一个人。   沃日。   还医院呢。   林炽想,老子真跟你走就是傻逼。   领班当然也听得出来客人的意思。   他虽然严厉,但为人还算正直,虽然一直在给客人道歉,却没有松口让林炽跟客人走。   现在好歹还在会所里,客人发点酒疯也很正常,虽然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但是大庭广众的也不好真的做什么。   可林炽要真跟着走了,发生点什么可不好说,尤其是眼前这个人醉醺醺的,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做事也不一定考虑后果。   领班恳切道,“您看这样行吗,我陪您去医院,我们一定会对他做出处理惩罚的,过后也会带他去您府上道歉赔罪。”   那精瘦男人酒也醒了一点,却更阴阳怪气了。   “我要你干嘛,”他冷冰冰的,也不掩饰自己的恶意,“你没滋没味的,跟我去也没意思,他刚刚把我撞到地上了,搞不好我就有哪里碰到了,伺候我两天不应该么?”   他又看向林炽,“你一个小服务生而已,让你陪我去个医院而已,别给脸不要脸。我就算要你在家陪我一个礼拜,也不算过分。”   他确实心里不痛快,最近事业受挫,都四十岁的人了却被弟弟压了一头,心里的郁气无法发泄,看林炽那憋屈的样子,反而升起一股满足。   “你再跟我犟着试试。你看我有没有办法收拾你。”   林炽咬着后槽牙。   他心里郁闷得快要爆炸了,恨不得照着对面的人脸上来上一拳。   可他不能。   形势比人强,他一个无权无势的打工仔,得罪不起会所的客户。   尤其是他望着前方在为他弯腰的领班,就更不能放肆了,只能忍耐着,但他心里始终不愿意牵连别人。   他瞥了一眼眼前这个被酒色财气侵蚀的精瘦男人,又看了一眼始终还在为他周旋的领班,心里都在想要不他先答应了算了,等跟这个精瘦男人一离开会所,他就趁机找机会逃跑。   工资他也不要了,直接开溜,他就不信这个精瘦男人能执着到非要掘地三尺地挖他。   他正盘算着,都已经伸手想拽领班的衣服,开口说话了,却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一道冷清的声音从旁边响起,“发生什么事了?”   林炽愣了下,下意识直起身,回头看了一眼。   酒店的水晶灯下,地面被分割得像波光粼粼的水面,李庭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包厢里出来了,像是有意像是无意地站在了他的身边。   他像是一个路过这里的,对眼前的吵闹有点不耐的普通客人,脸色平静,扫过那精瘦男人的时候却又带了点审视。而今天与李庭言同桌吃饭的人也都停下了,其中一个人正好认识那精瘦男人,笑着开口,“老黄,你站在这里干嘛呢?”   精瘦男人并不认识李庭言,但看其他人对李庭言格外客气,也能猜出李庭言身份不俗,大庭广众下被这样一问,他也有点不自在,含含糊糊没有说出个什么。   倒是旁边的领班迅速解释,“是我们的服务没有到位,刚刚服务生扶着黄总的时候脚下打滑了,让黄总摔了一跤,我们正在对黄总赔礼道歉,也想派几个人陪黄总去医院检查,一应费用我们都会承担,为了表示歉意,黄总今晚的消费我们全部免单,也赠送了黑金卡,虽然这肯定不足以补偿黄总受到的惊吓,但也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在场几个人都是人精。   其实刚刚走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听出了一点眉目,知道这个黄总不过是借酒为难漂亮的服务生。   这样的事情在这里并不多见,大部分人自持身份,即使偶尔有所怠慢也不会放在脸上计较,更不会去为难一个小服务生,就算真看上了谁也有的是人你情我愿,犯不着搞这么难看,所以他们心里也有些瞧不上。   但这毕竟是与自己无关的人,也没谁准备去为这小服务生解围。   只是不知道李庭言为什么会停下来。   偏偏李庭言还不准备走,反而对领班说,“工作偶尔有失误也是人之常情。”同时回头看向那个黄总,淡淡问道,“黄总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   精瘦男人的脸色不太好看。   他摸不清李庭言的身份,虽然知道自己得罪不起,但又觉得这样答应下来有点丢了面子,迟迟不肯说话。   倒是李庭言身后的几个人迅速也打了圆场,尤其是那个跟黄总认识的,“老黄,跟小孩子较什么劲呢,这些服务生就是毛毛躁躁的,不值当生气。”   “就是,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那精瘦男人的脸色这才好看一点,也跟这人搭起话来。   李庭言没去听这几人互相虚伪的客套,他只是轻轻瞥了林炽一眼,淡淡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了,走吧。”   林炽一愣,对上李庭言的视线,又被领班轻推了一下胳膊,这才反应过来,迅速脚底抹油地溜了。   等走进走廊,他又偷摸回头望了一眼。   李庭言站在人群中,仍旧是一眼望去最为出挑的那个,流苏水晶灯从头顶照下来,将他浅浅镀上了一层柔光。   作者有话说   这篇文现在暂定是一周五更啦,周一和周四不更新,每天尽量晚上8—9点更   因为我的存稿也没有太多,接下来两个月工作上要经常出差,所以为了保持稳定更新,就只能先这样啦   等存稿多起来我就加更~mua 第8章 你可以试试   因为这个插曲,林炽最后免不了被训了一顿。   但他也没打算再在这里做下去,择日不如撞日,这个月的工资他也不计较了,干脆今天就辞职了。   经理有些意外,思忖了几秒却也答应了,“你要真想辞职,我也不拦你,就按你上班的工作日结算工资好了。”   他知道今晚发生的事情,也没想为难林炽,当初林炽招进来的时候,林炽就特意说过自己不一定干得长久,只不过当时会所确实缺人手,林炽以前又有过当高级服务员的经验,脸蛋也是个门面,这才收下了。   林炽也没什么私人物品在这个会所,到了下班的点,他特意去跟领班告了个别,感谢领班刚刚维护他,就拎着自己的小背包走了。   领班也没送他,仍旧是那副严肃的样子,对他点点头,说道,“那你自己多保重。再见。”   林炽出了会所的后门,去拿自己的自行车,他的小旧摩托送去修理了,这还是他借了邻居的。   他推着自行车走在路上,心想,虽然这份工作干得不是很痛快,但是他遇见的领导却好像很不错。   要说他这个人运气也不算糟糕,虽然从出生就没拿到一副好牌,但是每个阶段好像总能遇到那么一两个贵人。   想到这儿,他心情又好了起来,抬脚骑说自行车,打算晃晃悠悠骑回家,路上再去吃个夜宵。   但他刚骑出没有几秒,啪得一声,他的自行车内胎就爆了。   林炽一只腿紧急撑在了地上,这才没有从车上跌下来,但他望着自己瘪下去的轮胎,彻底傻眼了。   靠。   他刚觉得自己运气还不错,这就啪啪打脸吗。   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林炽跟那轮胎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   四下寂寂无声,想来也是不会有修车铺的,林炽叹了口气,心想没办法,他只能推着回去了。   正在准备认命的时候,他旁边的道路上却悄无声息驶来了一辆黑色的幻影,明明车道宽阔,司机却停了下来,还按了一下喇叭。   林炽回过头,正好看见了车后座的车窗缓缓降下,里面露出李庭言的脸。   月至中天。   四下寂寂无声,这条宽阔的道路上只有梧桐树还在沙沙作响,影子摇晃扶疏,自行车底下就压着几片树叶。   李庭言的脸浸润在月光里,睫毛长而浓密,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他现在看上去与今晚在大厅里似乎不太一样,还是没什么表情,却要柔和许多。   他问林炽,“要我送你一程吗?”   林炽望着李庭言,挑了挑眉,这夜深人静的,突然见到这么一个人还真是让人意外。   他今晚看李庭言目不旁视地从他身边走过,还当李庭言是特意想回避他呢,他倒是也理解,因为他也没想与曾经的炮友拉拉扯扯。   没想到现在夜深人静,他拖着一个笨重的自行车,这人又像路过的骑士一样出现了。   他望着李庭言,懒洋洋道,“那我自行车怎么办,这是我借的邻居的,我明天还得还人家。”   李庭言的视线落在那辆红色的自行车上,对司机说了句什么。   没几秒,司机就从前座下来了,客气地表示要帮林炽把自行车放在后座去,他一边说,一边已经伸手来拿了。   林炽不太好意思,立刻自己扛起来了,司机却不放手,等他回过神,他的小自行车已经被放在了后备箱里。   望着这豪华汽车的后备箱,因为放了一个自行车不太好合拢,他嘴角咧了咧,心想这幻影估计出车厂起就没这么委屈过。   而在他东想西想的时候,司机已经替他打开了后座的门,邀请他上车。   林炽犹豫了下,也没再矫情,直接坐了上去。   砰得一声,车门被重新关上,后座又重新变成了一个封闭空间。   进了车内,感官似乎一下子都变得灵敏了,林炽嗅到了淡淡的酒气,他往李庭言看了一眼,李庭言也在看他,眼神很清明,没有一点被酒气沾染的样子。   一开始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司机也沉默地开车。   但是当汽车驶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李庭言却突然问,“你怎么会在那里工作?”   林炽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李庭言指的是那个会所。   他摸了摸鼻子,“朋友介绍的,最近模特的工作不多,所以就先自己打了点零工。”   他说这话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上次见面,他也跟李庭言说过他作为一个小模特,工作凭的不仅是实力,还有运气,经常可能没有通告。   李庭言倒也没奇怪。   他多少也了解一点像林炽这样没后台的小模特有多艰难。   但是他想起刚刚林炽被为难的样子,心里又不太舒服。   他当时离林炽也就十米不到的距离,看得见林炽脸上压抑的怒气。虽然只有过短暂的一晚接触,但他看得出来林炽骨子里的张扬与硬气,并不是可以伏低做小的人。   却偏偏撞上这种委屈。   他问林炽,“你回去以后,领导有为难你吗?”   林炽摇摇头。   “没有,我领导人都还挺不错的,还挺照顾我,但是这份工作是真不适合我,我本来想干到下个月再辞职的,可是今天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我当场就辞职了。”   林炽说着说着就笑起来。   他跟李庭言聊了几句,又慢慢放松下来,眼前这个的人似乎也和那天在酒馆里与他碰杯的人融合到了一起。   他说,“不过我今天看见你也吓了一跳,这城市也太小了。”   李庭言笑了笑,“我看见你也吓了一跳。”   他望着林炽,换掉了刚刚会所的制服,林炽又穿回了自己的衣服,白色的涂鸦T恤和牛仔裤,年轻鲜活的脸,跟勤工俭学的学生没什么两样。   他又说,“其实你辞职了也好,这次是你运气好,遇上了维护你的领班,但那家会所的老板,为人并不是很正派。”   他这话说得含蓄。   平日里,他是不往那家会所去的,今天是因为宴请的人定在了那里,他也就没有提出异议,倒显得他挑三拣四。   看林炽还茫然地望着他,他干脆又挑明了一点。   “那间会所的服务员,并不都是像你一样会拒绝客人,有些并不介意跟着客人走,只是一般都不摆在明面上,只是私底下联系。”   近水楼台先得月,有些人进这些场合工作的目的就不算太纯。   李庭言对此也见怪不怪,从前也没放在心上,但是一想到林炽会在这样的环境里,他却觉得不合适。   林炽这回听懂了。   可他身体慵懒地靠在车座上,头挨着靠枕,他本来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过一会儿却笑起来。   他望着李庭言,说道,“多谢你提醒,但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跟人走。也要看是哪个客人。”   李庭言蹙了蹙眉,他不赞同地望着林炽,“换哪个客人都一样,你别觉得这是什么好事。”   林炽这下子真的笑起来,胸腔都震动了下,肩膀一耸一耸的。   他含着笑意望着李庭言,“可我现在不就跟着你走了。”   李庭言也是会所的客人,是他的服务对象。   可他拒绝了喝酒闹事的“黄总”,扭头却上了李庭言的车。   林炽嘴唇弯起来,一双眼睛像落了星辉。   他对李庭言说,“我可没你想得这么正派,客人要是足够英俊,我跑得可快了。”   这句话像一片羽毛轻飘飘从空中落下。   李庭言眉梢轻抬了一下,侧过脸,眼神沉沉地望着林炽。   林炽仍旧是笑,漫不经心的样子。   车内的温度却莫名上升了几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雪白纤长的手从皮质的座椅慢慢向前探去,像一叶小舟渡过汪洋大海,最后轻轻碰上了李庭言的膝盖。   李庭言垂下眼,一动不动地望着林炽的手指拽住了自己的领带。   他这辆车是有隔断的,发生什么事情前排几乎都听不见。   林炽的手指收紧,用力攥住了李庭言的领带,迫使对方低头,而自己也仰起了头,两个人的鼻尖若有若无地像要蹭上,却又很快分开。   他问李庭言,“你这么清楚那会所的事情,难道是曾经有服务生把红酒洒你领带上了吗?”   他眼神沉沉,明明是从下往上望着李庭言,却自带着侵略性。   他还是那件白色的涂鸦T恤,但他现在的神情可一点都不像个单纯的大学生了,没有哪个傻白甜大学生像他一样眼神里写满了危险信号,像是李庭言一个没答好,他就要蛮横地咬上对方的喉结。   李庭言睫毛眨了眨,呼吸却很平静,像是毫不受影响。   他言简意赅,“没有,他们不敢。”   哪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电视剧里的狗血,要是哪个服务生敢这样做的话,第二天就会丢工作。   林炽轻笑了一声,“这样啊。”   他的手指却没放下来,在李庭言的领带上绕着圈儿,柔深的布料在他指尖溜走,素白和深灰色交织在一起。   林炽懒洋洋地挑着眼看了李庭言一眼,像是终于玩够了,他松开了李庭言的领带,准备退回自己的位置上。   可是李庭言却抓住了他的手。   李庭言的力气明显比林炽大得多,稍微一施力,就把林炽拽了回来。   “不过你可以试试。”   林炽撞在李庭言的怀里,晕头转向的,一时也听不明白。   他从李庭言的怀里抬起头,一脸疑惑。   李庭言仍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高高在上,天生就该被讨好,轻易不会为谁动摇。   可他又抬手扯松了领带,气质陡然松弛了几分,慢悠悠说完了下半句话。   “要是你把红酒泼在我身上,我会替你跟经理求情的。”   林炽听愣住了,他反应了一会儿,才闷声笑了出来,笑得肩膀都抖起来了。   他想,李庭言这个人可真是闷骚。   表面看像是最得体矜贵的君子,永远风度翩翩,可是这一副温文尔雅的皮相底下,分明也没有那么循规蹈矩。   但这很好。   他喜欢。   太正经可不就没意思了。   汽车飞速地疾驰在道路上,从外界看不出丝毫异样,只有落叶偶尔从车窗上擦过。   而在车内,林炽坐在李庭言的腿上,比李庭言高出了一截。   他低下头,勾住李庭言的脖颈,吻住了李庭言的嘴唇。   .   等司机开到了林炽家的楼下,林炽跟李庭言却没有立刻下来。   李庭言对司机说,“你先回去吧,车就留在这里。”   司机立刻应下了,从车里出来了。   等到司机已经离开了,又过了一会儿,劳斯莱斯的后座才打开。   林炽跟李庭言一起下来,他的外套拎在手上,那件白色T恤的领口不知道被谁扯了一下,松松垮垮的,几乎可以看见修长清瘦的锁骨。   两个人一起进了这13栋的楼道。   林炽的家在十一层,在电梯的过程里,两个人没有牵着手,像一对偶然碰见了的邻居,可是却有种奇妙的,粘稠的气息充盈在这个小小的破旧电梯里。   而等到了十一楼,电梯叮得一声,他们也是一前一后走出了电梯门。   林炽掏出钥匙开门,莫名其妙有点气息不稳,而等门一开,他那间凌乱的,老旧的小公寓暴露在视野里,他就被李庭言抓住了。   他几乎是被扔在了门板上。   咔哒一声,大门被反锁上,李庭言吻了一声,完全脱下了君子衣冠楚楚的皮囊,咬得又重又狠。   林炽嘶了一声,却又觉得爽,随即不甘示弱地也咬了回事。   两个人身上的布料很快就所剩无几。   但在李庭言的手指卡在林炽的牛仔裤边缘的时候却受到了阻碍。   林炽抓住了他。   在这压抑的昏暗里,林炽咬牙切齿地问,“你就不能让我在上吗?”   他上次已经算高风亮节,大度地让出了当一的机会了,但也不能次次都是他牺牲吧。   就算他不是那么在意这个。   但想一想把李庭言这种清冷正经的人控制在掌下,草……光是想象就刺激。   林炽想到这儿就心猿意马,膝盖蹭着李庭言的膝盖。   “你就不能让让我。”他声音沙哑含糊,像撒娇又像勾引,带了点难耐的意味,再铁石心肠的人听了都得恍惚一分,“我又不是不让你,大不了你2我1,你3我1也行。”   但李庭言显然不是常人。   他确实气息不稳了一瞬,但很快就驳回了林炽的要求。   “我不习惯。”   林炽瞪他,“你有个p的习惯,你就跟我那一次的经验,算什么数。”   但他说到这儿又狐疑起来,手指捏着李庭言的脸左看右看,像要看出一朵花儿来。   “是就那一回吗,还是你最近又约了别人?看你还蛮熟练的。”   他也不是刺探,就是纯好奇,毕竟让李庭言这种人独守空房,那也是种资源浪费。   但李庭言却利落地否认了,“没有,只有跟你。”   只跟你。   这一板一眼的样子,还有点可爱。   林炽笑出了声,又有点心神荡漾。   大概人骨子里总有点劣根性。   他望着李庭言这如竹如雪的气质,一想到是自己在他身上留下这斑斑印痕,像执笔在雪白的纸上留下桃花的颜色,他又微妙地愉快。   所以他挣扎了片刻,等李庭言的手指再扶上他的脊背的时候,他没有拒绝。   他抓住李庭言的头发,凑上去,吻住了李庭言的嘴唇。   作者有话说   这两位的夜生活在我的一众儿子里,真的相当丰富了 第9章 名片   林炽这次再醒来的时候,比上次还要觉得浑身酸痛。   阳光透过窗纱照在他的脸上,他痛苦地哼了两声。   他模模糊糊地想,他昨晚上是忘记拉窗帘了吗,这大早上的,怎么就这么亮啊,他一边想一边去摸自己的手机,但他不知道自己其实躺在沙发上,大半个身子倾斜出去,眼看着就要滑下去——   斜刺里伸出来一双手,接住了他。   .   林炽这下子清醒了,费力地睁开眼,对上了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啊……”   他哼唧了一声,看清楚李庭言的脸,理智终于回笼。   他可想起来了。   昨晚他jing.虫上脑,把李庭言带回了他家,两个人滚了快一晚上的床单,甚至没有回房间,就直接在沙发上相拥而眠。   好在他的沙发够大,本来也就当作床用的,上面还放着宽大的毯子,供朋友偶尔来留宿。   现在这个姿势多少有点尴尬。   李庭言把林炽又重新放回了沙发上。   他们昨晚确实没有拉窗帘,敞开了一半,现在室内天光大亮,昨晚上情动上头,屋里又黑漆漆的,也看不清屋子里有多乱。   可是现在客厅里的一切却都是无处遁形。   扔在桌上的杂志,掉在沙发底下未开封的酒瓶,歪七歪八乱放的水杯,蜷成一团的风衣,放在椅背上的外套。   作为一个单身男士的房间,说不上太脏乱,起码桌子地板都保持了干净,每周他也会打扫,但要说整齐,那就一点都不沾边了。   李庭言看着滚到自己脚边的一个网球,弯腰捡了起来,放在了桌上。   林炽从沙发上坐起来,后知后觉的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   他发现李庭言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换上了一套新的衣服,而墙上的挂钟已经十点了。   按理说,李庭言醒来后就可以走了,他们又不是恋人,不需要贴心地等对方醒来。   林炽裹着毯子,声音还有点干哑。   “你醒了很久了吗?”他问。   “也没多久,只比你早一个小时。”   李庭言走到门边的柜子旁边,拎起一个打包袋放在了林炽面前的桌上。   他对林炽说,“我刚刚让秘书送了衣服和早餐过来,你要是不想睡了,就快点洗漱一下过来吃。”   林炽还有点懵,点了点头。   他稍微放空了几秒钟就站了起来,毯子从他身上滚落下来,露出修长劲瘦的好身材,皮肤细腻柔滑得宛若丝绸,背上,肩膀上却又有青红的痕迹。   李庭言的视线在林炽的腰窝上停留了一瞬,又默默移开了。   也是奇怪。   昨晚与林炽坦诚相见的时候他并没有不好意思,如今在这明亮的日光里,面对林炽赤裸的身体,还有这个充满生活痕迹的房间,他却觉得入侵了别人的私域。   卧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过了好一会儿,水声停住。   林炽擦着头发,裹着浴巾从里面走了出来。   水珠挂在他裸露的上半身,像钻石一样滚滚而下,而李庭言已经坐在了桌边,把秘书送过来的早餐都一一摆好。   他也不知道林炽的口味,秘书中西式的早点都买了一些,林林总总摆满了一桌子,看着倒是丰盛。   林炽拧了把发尾,在座位上坐下来,望着面前琳琅满目的早点,还有对面一个赏心悦目的美人,心里觉得有趣。   他在家里几乎不吃早餐。   尤其是没有工作的时候,他都睡到下午才起来,就算要开工,也经常吃个面包就打发了。   这样像模像样地跟人对面而坐,对他来说是种罕见的经历。   早餐吃得很安静。   李庭言本来就不是多话的人,食不言寝不语。   林炽就随意多了,这本来就是他自己家,他盘着腿坐在椅子上,拿叉子戳着一根烤肠,咬几口又去戳一块煎蛋。   但是他只吃了很少的一部分就不吃了,慢吞吞喝起了一杯蔬果汁。   见李庭言看他,他也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很自然地解释道,“工作需要,我得保持身材。”   李庭言了然地点点头,目光掠过林炽瘦削的肩膀,心想难怪他昨天握住了林炽的脚踝,会觉得这么的瘦。   他吃完了自己餐盘里的最后一点东西,擦了擦唇角,好整以暇地望着林炽。   林炽还在喝果汁,咕咚咕咚,喉结也跟着滚动。   李庭言拿出了一张黑色烫金的名片,放在桌上,推给了林炽。   “这是什么?”   林炽放下了果汁杯,嘴唇上还有一圈绿色的印子。   他拿起名片看了眼,不解地望着李庭言。   “我的名片,上面是我的私人联系方式,”李庭言没有细说,这名片跟商务性的还不太一样,一般只给比较亲密的人,“你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打电话找我。”   哦?   林炽挑起了眉毛,若有所思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也不知道他是想到了什么,他弯了弯嘴角,甚至有点得意洋洋。   “有事可以找你,是指什么事呢,”林炽往椅背上一靠,上半身的衬衫穿得乱七八糟,松垮随性,却也很好看,他似笑非笑,又喝了一口果汁,舌尖在唇缝上扫了一下,很轻佻,又有点可爱,他笑眯眯问,“找你上床吗?”   李庭言眼神里浮现出轻微的疑惑。   他审视地望着林炽,不明白林炽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   但他的视线落在林炽的手指上,又轻声道,“你要是想,也可以。”   林炽大笑起来。   笑了好一会儿,林炽才说,“看来你对我很满意啊。”   他冲李庭言抬了抬下巴,调侃道,“还想跟我再约几次是吗?”   林炽将名片握在手指里,像一片蝴蝶一样忽上忽下的翻涌。   “不过嘛,也行。”   他望着李庭言,眼神像一只狡黠又愉悦的狐狸。   当着李庭言的面,林炽把名片塞进了衬衫里,就夹在他的锁骨旁边。   而林炽自己也从旁边随便拿了一支笔,在外卖附送的纸巾上写下了一串数字,随后他探过身,将纸巾塞进了李庭言的手掌中。   “拿好,”林炽居高临下地望着李庭言,嘴唇微勾,“这是我的号码,你有事也可以给我打电话。等我有空,我就来联系你……”   他故意跟李庭言靠得很近,嘴唇几乎要碰到李庭言的耳朵。   最后两个字,像雾气一样钻进李庭言的耳朵里。   “……上.。床。”   这应该是李庭言这辈子收到过最潦草的“名片”。   印着草莓图案的纸巾,歪七扭八的黑色水笔印记,团成一团放在他的掌心。   听到林炽的话,李庭言自然也明白这张“名片”代表了什么。   但他注视着林炽的双眼,许久,却慢慢弯了弯嘴角。   他轻声应下了,“好。”   一直到离开林炽的家,坐在汽车的后座上,李庭言都在想自己为什么会说“好”。   他给林炽那个名片,其实是想给林炽的工作行一点方便,如果林炽打电话过来,他会让秘书接待,为这个年轻的孩子安排几个合适的机会,也是他对林炽萍水相逢的善意。   可林炽却完全理解错了。   李庭言盯着手掌里那揉皱的纸巾,上面的字迹还很清晰。   攀附他权势的人他见多了,对他的色相这么着迷的倒是少。   一个人权势太盛,皮相就成了最微不足道的优点,顶多是个点缀。   但他从林炽眼里看见的,却是彻头彻尾对他这副肉体的垂涎。   他送了这样一张正式的名片出去,可林炽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上面的职位与介绍,只当作是一张邀请沉溺声色的请柬。   还真是……有趣。   李庭言轻声笑了一声,将纸巾放进了口袋,认真收纳好。   .   林炽躺在沙发上,哼着歌看电视里的综艺,但他明显有点心不在焉,眼睛又瞄着手里那张名片。   李庭言,烫金的三个字,印在特意设计过的黑色卡片上,还真是气派。   其实他并不喜欢跟完全不熟悉的人厮混在一起。   麻烦。   谁能确定对方人品的好坏,最后会不会甩脱不掉。   但李庭言偏偏像罂粟一样让人上瘾。   林炽心里直犯嘀咕,他想起他的经纪人看的abo小说,乱七八糟的,一堆人还有信息素这种东西。   他怀疑李庭言就有信息素。   他拥抱李庭言的时候闻见了让人沉醉的檀香味道,很淡,像是浸润在了发梢骨血里,若有若无,可是接吻的时候却让他软了双腿。   林炽在沙发上躺了下来,把名片随手放进了桌子上的卡包里。   而等他无所事事地又喝完了一瓶气泡水,他的手机响了,一点开,就是他经纪人喜气洋洋的声音。   “林炽,我帮你接了两个工作,一个是美容仪的广告,一个是杂志的拍摄,快点,支愣起来开工了。”   一听见是工作,林炽来劲了。   但他还躺在沙发上,脚踝一晃一晃,像个无所事事地小混蛋,懒洋洋地说道,“霍女士,你最近干劲十足嘛,什么美容仪啊,三无产品可不接,我很看中我的口碑的。”   “滚蛋,你一个小糊咖还挑上了,”霍女士骂骂咧咧,却又诚实地解释,“是个质量还不错的牌子,我自己都用过,不然也不会介绍给你,知道老娘有多努力吗?还敢挑三拣四。”   “知道,谁能有你拼啊。”林炽嘴角越咧越大,不管怎么说,终于能开工总是件好事。   “说吧,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说   一夜变成夜夜~ 第10章 幽会   接下来的一个月,像是时来运转,林炽之前惨惨戚戚,接不到工作,开不了工,搞得自己信用卡还款都摇摇欲坠。   这一个月却吉星高照,好些工作排着队过来。   他刚拍完杂志,隔了两天,又立刻去广告里扮演温柔多情的男友,忙得团团转。   一直到月底,他才有空,闲下来跟经纪人一人抱着一个披萨,坐在外面的草坪野餐毯子上,慢悠悠地享受难得的悠闲时光。   他亲爱的经纪人,霍语凝女士,兴致高昂地给他画着饼。   “……就你这个条件,早晚是要爆火的,不要看咱们眼前一时的落魄,早晚有一天你会是世界级名模,咱俩能一起横扫各大杂志。但是,前提是你给我好好保持身材,再被我抓到你半夜偷吃炸鸡你就完了!”   不过她说完这句话,看看自己和林炽手里的披萨,又觉得没什么说服力。   “今天不算,”她大手一挥,“这只是一顿难得的欺骗餐。”   林炽被她逗笑了。   霍宇凝女士今年二十六岁,没比他大多少,本科专业跟时尚圈毫无关系,却误打误撞进了这个圈子,干劲无限。   公司里一堆模特,霍女士偏偏跟他性格相投,两个人关系格外好,组成了一对金牌搭档,霍宇凝有点资源都想使劲往他身上扒拉。   不过两个人都没背景没后台,公司也只是三流小作坊,最初林炽签约的两年,公司更是一副要倒闭的样子,有什么都是靠他们自己解决,两个人不知道吃了多少亏,也就这两年林炽才有了点小名气 可以挑挑工作。   林炽对此倒是心满意足。   他虽然长了张充满野心的脸,镜头前性感迷离,可以睥睨众生,但他本质上是个容易满足的人,毕竟他前十八年过得太潦草了,这让他只在乎当下。   现在这样就挺好,有点闲钱,自由洒脱,既有工作,也不耽误他享受生活。   所以面对霍女士的雄心壮志,他只是配合地点头。   “好好好,你总有天会是国内最知名的模特经纪,主编们都排着队来跟你打交道,所有超模都挤破头想来你手下。”   霍女士也知道林炽是嘴甜地哄她,却满意地点头,对林炽说,“没错,所以为了咱们的宏图大业,你也要好好争气,马上还有个大学毕业设计的走秀活动,就在下个礼拜,你也好好准备。”   林炽比了个ok的手势,却有点心不在焉,低头在手机上不知道发了什么。   一个披萨吃了快两小时,主要是霍宇凝在吃,林炽很克制地只吃了一片。   霍宇凝拍拍屁股,肚子饱了感觉自己又有力气了,又准备奔赴下一个下午茶社交局。   她拎起自己的车钥匙,问林炽,“你马上要去哪儿啊,要我送你吗?”   林炽却还坐在草地上,牛仔裤下露出白皙瘦削的脚踝,盘着腿,像马上要等着上课的学生。   他摆了摆手,“用不着,我再坐会儿,喝杯咖啡。”   “那我可不管你了。”   霍宇凝也不跟他腻歪,冲他挥挥手就走了。   而林炽扫了一下桌上的二维码,确实坐在草地上,点了一杯咖啡。   而在他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张黑色的名片——上面是李庭言的联系方正式。   今天他上午结束拍摄,往包里收拾东西的时候,恰好看见了属于李庭言的那张名片,正放在他钱包的夹层里,他当时只是怔一下,并没有拿出来,但那上面的金色字体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而现在,他嘬着冰美式,那张名片在他手指间转来转去,犹豫不决着要不要给李庭言发消息。   仔细算算,这个月因为工作太忙,从那次跟李庭言分别,他少说也禁欲快一个月了。   这个月也不是没有人喊他去酒吧。   但他一是太忙了,二是总有些兴致缺缺,素净得宛如要出家。   想到这里,林炽心一横,从手机列表里找出“李庭言”三个字,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发完消息,林炽也就没有再在草地上待着,拍拍屁股也站起来,把咖啡杯抛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戴上墨镜,骑着摩托去了健身房。   而等林炽满身汗的从跑步机上下来,坐在一旁喝着矿泉水休息,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一看,李庭言的回复简洁有力。   “可以。后天傍晚我让人去接你。”   林炽挑了挑眉,吹了声口哨。   够酷的。   比他发的信息字还少。   不过他眉眼又带了点笑意,拿毛巾擦了擦汗,又站起来继续去练上肢。   .   到了后天的傍晚,一辆劳斯莱斯的古思特停在了林炽的楼下。   林炽看见的时候还是被震了一下,虽然知道李庭言估计派不出什么低调的车,但这也真是够排场的。   车上的司机倒还是林炽见过的那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从来没有好奇心,除了对他点点头外,并没有说一句话。   林炽坐在后座上,手机在手中转来转去。   半个多小时前,李庭言又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是酒店的房间号码。   眼看着道路两边的景色急驰而过,坐在豪车的后座上,想起李庭言聊天的风格,林炽简直想吹声口哨。   这些有钱的公子哥,连约p都如此不同寻常,他只身坐在汽车后座上,总有种错觉,怀疑自己是个要去给皇上侍寝的宫女。   但这种错觉等他来到酒店的房间门口,就烟消云散了。   因为李庭言已经在房间里等他了,跟前两次的西装革履不同。   李庭言穿了一身白色的休闲装,坐在窗边的沙发前,眉眼低垂,温文尔雅,看见他进来也不惊讶,只是抬起头,微微笑了一下。   “你来了。”   房间的大门在身后关上,林炽却没急着过来,而是靠在门板上,审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屋内有淡淡的熏香。   漂亮的柚木地板。   深灰色深蓝色交织的装修色调,房间视野开阔,沙发,床铺,都看着足够柔软。   还有一个英俊得挑不出半点差错的男人。   一切都恰到好处。   林炽笑了一声,解开了自己手腕上的手表,放在了旁边的雕花圆桌上。   他径直往李庭言走去。   他一只膝盖压在沙发的边缘,膝盖将沙发压出一个柔软的凹陷,同时一只手挽住了李庭言的脖颈。   “嗯,来了。”   他低下头,吻了李庭言的耳尖,“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说   刚从外地赶回来,正好赶上更新~歇下来就全力存稿去   马上五一假期啦,大家有准备出去玩吗 第11章 新鲜感   林炽在对着镜子做造型,手机挂在一边,里面叽里呱啦传来朋友的声音,问他晚上去不去酒吧。   “就在康海路172,在梁老板那里,小赵跟谭硕也来,小赵还说她有个朋友想介绍给你认识。”   电话里说话的男人叫郗子闻,是林炽来到C市以后,除了霍宇凝外认识最久的一个朋友。   他们当初是因为一次杂志拍摄认识,但郗子闻比他运气好些,转行当演员,拍了个网剧红了一点,还给他介绍了一些资源。   两个人臭味相投,都是情场上的风流浪子,偏偏又互相看不上对方那款,因此关系极其稳定,有事没事就混在一起。   林炽今天只有上午有个拍摄,晚上都空着,要是平时郗子闻发来邀请,他早就答应了。   但今天他只能遗憾回复,“我晚上有约了。”   郗子闻皱起了眉,有些奇怪,“你怎么回事啊,上个礼拜就喊你没喊出来,今天又不来。搞什么,从良了?”   林炽笑出了声,“你才要从良。”   他从架子上拿出来洗面奶,打出细腻的泡沫,在汩汩的水声里,含含糊糊道,“你是不是傻,我都说了有约,肯定是要跟别人见面去了。”   “哈?”   郗子闻翘腿在桌上,脸上还有点宿醉未醒的迟疑,脑子都比平时慢一拍。   “我靠,难怪呢。”   他终于反应过来,林炽这是结束了空窗期,身边又有了稳定的新人。   不用说,以林炽的眼光,一定又是盘靓条顺。   他笑了起来,语气里也带上了调侃,“谁啊,让你最近居然收心不来聚会了,很辣吗?还是技术特别好?”   两个多月了,他跟林炽就见了一面,其他时间林炽都说没空,除了工作忙碌,估计就是被这个“新欢”给勾搭走了。   他在脑子里把可疑目标都晃了一遍,问林炽,“是那个老纠缠你的大学生吗,还是那个咖啡店的小哥啊?”   “都不是。”   林炽收拾好洗手台,用洗脸巾擦干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白色的棉麻质地衬衫配上姜黄色的宽大毛衣,再配上黑框的平光镜,镜子里,林炽难得洗去了一点平时的风流俊逸,反而像一个过分英俊的优等生。   他漫不经心地回答了郗子闻的问题,“你不认识,不是咱们圈子里,你见都没见过。身材?那当然是很好的,长得也帅。”   林炽把手机放在了耳朵边上,笑了起来。   他最近还能是跟谁混在一起。   自然是李庭言。   两个人已经断断续续已经睡了快两个月,熟悉得很。   郗子闻也心领神会地笑起来,他晃着手里的车钥匙,提议道,“那你干脆把他带过来呗,反正人多热闹,也让我开开眼。”   但林炽却一口拒绝了。   “不行。”   他收拾好了准备要出门,从冰箱里拿了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   “他不喜欢这种场合。”   他毫无压力地给李庭言造谣,“人家可是个正正经经上班族,斯文得很,还有点害羞,不喜欢跟人交集,要是跟你们这群妖魔怪鬼混在一起,还不连骨头都被你们拆了。”   “哈?”   听了林炽的描述,郗子闻的脑子里默默勾勒出一个穿西装打领带还拿公文包的沉默男人。   他实在想象不出这种人有什么吸引力,长再帅也没有用吧。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这一款了,”他吐槽道,“你以前不是最不喜欢这种一板一眼的人了,说他们又无趣又放不开,你现在怎么回事,说过的话都到狗肚子里去了?”   林炽把东西都扔进包里,听见郗子闻这样说,他微妙地抬了抬眉。   他想起李庭言在床上的控制欲,心想谁告诉你正经人就放不开了。   但他不打算跟郗子闻说这些细节。   “你当我没说过,”他很愉快地打了脸,“我现在发现,禁欲款也有禁欲款的好。”   他哼着歌出了门,“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我今天早上还有拍摄,下午还要上课。忙得很。”   郗子闻想翻白眼。   他算看出来了,林炽现在是得了个新鲜的玩具,正起劲着呢。   别说是聚会,就算今晚现场发钱,林炽都不一定来。   “行吧行吧,滚蛋吧你,我找别人去,”他说道,想想又不太服气,骂了一声,“你个重色轻友的兔崽子。”   林炽大笑出声,也不否认。   重色轻友怎么了。   郗子闻要是能约到李庭言这种级别,没准跑得比他还快。   .   出了家门,林炽就开着摩托来到了拍摄的地点,今天早上是个他相熟的摄影师找他拍的私活儿,时间不长。   拍完他就跟摄影师摆摆手,买了个三明治,咬在嘴里赶去上课了。   他今年大四,平常几乎不来学校了,等同于毕业了,但因为他之前忙于校外的工作,选修课还差一门学分没有够,不得已,愣是在这种大家都在找工作实习的时候,他还混在学弟学妹里混着。   好在他毕业论文已经写得差不多了,工作也不愁,这门选修课课时也不长,期中就结课了,正好能补上他差的最后一学分,并不会影响他毕业。   到了教室里,林炽蹑手蹑脚去了最后一排,把包塞进柜子里,撕了一袋牛奶,叼在了嘴里。   这门选修课的老师脾气很好,上课只要不影响纪律,怎样都行。   林炽拿出ipad,继续修他的毕业论文,埋头研究的样子,看着还有点认真。   他现在能好好坐在大学里上课,说来也是经纪人霍女士的功劳,当初他高中没毕业就出来打工了,被霍宇凝慧眼识英给签约了,但是开头的一两年他并没有很多工作,只是勉强能养活自己。   霍宇凝就给他跑前跑后,找了个高中插班,让他恶补了半年,好歹是考到了个本科,用霍女士的话来说,不管在哪个行业混,不读书都很容易被骗。   林炽也很赞同。   如今一转眼,他都要毕业了,他拿着手机在手上转了一圈,心里想,要不晚上去请霍女士吃个饭。   正想着,林炽的手机就震动了一下,他打开一看,发现是李庭言的消息。   上面简洁利落,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只有一个时间。   “八点钟见。”   要不是在教室里,林炽几乎想吹声口哨。   他的手指在页面上停留了几秒,回了一个“好”字。   之后的一个多小时里,林炽望着他那折磨得他头大的论文,心情都好了许多。   最近的两个月,他都跟李庭言厮混在一起。   几乎每隔一个星期,他都会跟李庭言在酒店里碰面,李庭言包下了酒店的套房,算是两个人幽会的“爱巢”。   一开始李庭言还会让司机来接他,但后来林炽已经轻车熟路,也不要人接了,自己开着个小摩托就去了。   有几次他停车的时候,直接对上了酒店门童诧异的目光,不过对方还是彬彬有礼地替他开了门。   林炽估摸着,对方肯定在心里想,这到底是哪个大佬的金丝雀,怎么混的这么惨,连个打车费都没捞到。   想到这儿,林炽又笑了起来,他跟李庭言吐槽过这件事。   李庭言的神色相当无奈。   想想也是,以李庭言的身价,还要在背后承受这等诽谤,确实是相当无辜,偏偏还没法替自己辟谣。   其实在他俩刚睡了几次的时候,李庭言总是会贴心地给他带来昂贵的礼物,但是没两回他就拒绝了。   他说得也很明白,“咱俩就是个你情我愿的py关系,各取所需,你在床上也没让我哪里不满意,所以你也没欠我什么,用不着照顾我。”   他说了几次,李庭言也看出来他是认真的,最终还是听进去了。   不过酒店费用林炽就懒得跟李庭言泾渭分明地计算了,毕竟要按他的经济状况,李庭言要么跟他住经济型酒店,要么回家。   想来李庭言受不了这个委屈。   林炽弯了弯嘴角,想起这人在酒店里对着镜子系领带的样子,上课的心思更淡了。   老师在讲台上分析崔莺莺与张生,那相国小姐天真多情,爱上了那偷香窃玉的书生。   而在台下,林炽也不怎么老实,他在手机里挑挑拣拣,发了一张照片给他那位姓李的新情人。   当李庭言默默回了个问号的时候,林炽这次是真的笑出了声。   这一声在课堂上格外明显。   讲台上的老师没注意,但是坐在附近的好几个同学看了过来。   林炽立刻闭了嘴,对大家做了个抱歉的手势。   但他望着那微信页面,又忍不住乐。   .   李庭言正在公司,听部门经理跟他做报告,手机响了的时候,他下意识拿起来看了一眼。   当看见照片上那片雪白的背,他差点没绷住表情。   会议才开了半个小时,在主位上的总裁就变了脸色,正在汇报的人忍不住心里打鼓,疯狂回忆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好在李庭言只是看了一眼,又把手机给放下了。   但是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李庭言虽然仍在兢兢业业的开会,看报表,但偶尔停下来歇息的时候,他脑子里却还是都还是晃过刚刚那一片雪白的背。   林炽发的是早上摄影师刚刚给他拍的照片。   他今天拍的其实是一款首饰的宣传图,但是摄影师跟他关系好,在完成工作内容后,没忍住又按了几下快门,将照片都传给了林炽。   “真漂亮啊林炽,”摄影师跟他赞叹,带着心无杂念的欣赏,“你躺在水里的样子,夸张一点说,真像精灵从水里跑了出来。”   林炽自己也欣赏了几秒那张图。   他拍的是外景。   溪水里,他上半身赤裸,头发也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白得没有血色的脸,眉眼却漆黑如墨,嘴唇也是殷红的,水珠从他的眉梢,鼻梁滚落,碎珠一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而他趴在一块山石上,背对着镜头,却又转过脸来。   那张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淡淡,仿佛没有人类的情感,漂亮得像一件无生气的瓷器。   可是那一身缎子一样的肌肤,在阳光下白得耀眼,脊背,肩膀,腰线,无一不完美,但是视线再想往下,就被溪水挡住了。   镜头是从树木的叶片里去窥探的,让这张照片仿佛是一个人隐晦的眼,不小心偷窥到了森林之神私藏的爱物。   起码李庭言是这样感受到的。   他低头看着文件,林炽的眼睛,殷红的唇,背上的水珠,都在他眼前晃着。   他揉了揉太阳穴,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也有点心不在焉。   作者有话说   看到好多宝宝五一都在家躺着,没错,我也躺着(摊成饼.jpg)   希望出去玩的朋友们都不堵车! 第12章 不亏   一直到去往酒店的路上,李庭言才有空细细看了眼林炽发给他的照片。   在晴朗的下午,突兀地发来这样一张照片,无疑是撩拨,是勾引。   但他也不打算回避自己的欲望。   他很轻易地上了勾,在前往酒店的路上,心情都放松了些。   他跟林炽已经相处了两个月,两个人很稳定地在见面。   偶然的一夜情能发展得如此长久,也是李庭言没有想到的。   但是林炽很有趣,美貌,活泼,嚣张任性,像灼灼烈火,花样百出,他每次跟林炽在一起的时候都容易被吸引,甚至被引导,忘却很多烦恼。   所以他迟迟没有提出跟林炽断开联系。   到了酒店,李庭言上了13楼,走到熟悉的那间套房前,他推开门,走进去,绕过一道门,果不其然发现林炽已经在等着他。   非常不见外的。   已经换好了浴袍,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色丝绸浴袍不成样子的披在身上,露出修长的锁骨,圆润的肩头,还有劲瘦的腰肢,以及雪白的背。   穿的还没有漏得多。   轻佻,却又像山间的雾一样轻盈,眼神甚至称得上纯真,似笑非笑地望着李庭言。   这样一个人出现在自己床上,实在是很考验自制力。   李庭言的眼神闪了闪。   “你好慢啊。”林炽本来是在翻看一本时尚杂志,看见李庭言过来,他一个翻身就坐了起来,本来就岌岌可危的浴袍又晃了晃,眼看着就要落下。   李庭言走过来,帮林炽把浴袍拉上去了一点,同时把一个过分可爱的粉色袋子带给林炽。   “给你买甜甜圈和奶茶,耽搁了一点时间。”   刚刚他都已经从公司出来了,林炽却突然给他发消息,说想吃他公司附近一家很受欢迎的网红店的新品,要他顺路帮带一下。   其实这根本不顺路。   因为司机已经开走一条街了,但他还是折回去了,并且因为没有让助理提前排队,花了高价才请一位顾客把买的东西分了一份。   所以现在他才能把袋子递给林炽。   “啊,多谢。”林炽来劲了,打开了包装盒,满意地看见了里面的甜甜圈。   他挑了一个洒满糖霜的甜甜圈,心满意足地咬了一口,那糖分还黏了一点在他的嘴唇上。   “你最近不减肥了吗,吃的这么高热量。”李庭言问。   他跟林炽认识以来,林炽饭量虽然不到节食的地步,但也一直吃得很健康,隔两天就会泡在健身房里。   像这样放肆的时候,还是很少见。   “我偶尔也得吃点欺骗餐吧,”林炽振振有词,“天天都是白水煮鸡蛋,沙拉配蛋白粉,谁受得了。”   也是。   李庭言没再多说,但是视线却看着林炽甜甜圈上的糖粉,还有被开了封的奶茶。   理论上,他是不接受别人在他的床上吃东西的。   酒店的床也不行。   偏偏林炽喜欢得很,还有一堆歪理,说什么这样自由放松,吃东西也更愉快。   两个人曾经为此展开辩论,但是林炽一句话就杀死了比赛。   林炽怒视他,“我都给你当0了,你就连口饭都不让我吃,有你这么当1的吗?!”   这话一出,李庭言也自觉理亏。   林炽跟他在一起,确实是一次上位都没有捞着。   别说9:1,99:1都没有,林炽对此恨得牙痒痒,好几次都泄愤地在他肩头咬了几个牙印。   他作为占了实际好处的那一方,还如此不包容,确实是他不对。   但是李庭言闭嘴归闭嘴,骨子里那一点洁癖却还是本能发作,视线总向林炽的嘴边扫去。   林炽看李庭言一眼,就知道对面在想什么。   他故意从自己的甜甜圈上撕了一块,身体往前倾去,塞到了李庭言的嘴边。   “来一口吗?可好吃了,真的。”   李庭言左躲右闪,最终却还是没能躲过,硬被塞了一口。   奶油味儿。   甜腻,糖精极重。   李庭言吃了一口就皱起了眉,只觉得跟吃毒药差不多。   林炽却放肆地大笑起来,他就喜欢李庭言拿他没办法的样子。   但是作弄了别人,也是要给对方一点甜头的。   林炽深谙此理。   他三两口解决了剩下的甜甜圈,又捧起奶茶喝了一口,拽过床头的湿纸巾擦了擦手,就大马金刀地坐在床上,颇为豪放地对李庭言说道,“来吧。”   他出现在这个房间里还能是干什么呢?   又不是背着家里人出来早恋的高中生,开个房也就纯情地盖被子聊天。   他可不是。   食色性也,他能这么痛快地来跟李庭言见面,当然是来疏解欲望的。   李庭言望他这不拘小节的样子,有些想笑。   林炽这过于豪放的腔调,难免冲淡了房间里本来流淌的旖旎。   但他还是慢慢脱掉了西装外套,解开了手表,然后又回到床边,单膝跪在了床沿上。   他本来就比林炽高,这个姿势让他比林炽更是像高了一个头,林炽完全被锁在了他怀里。   他闻见了林炽发梢上的无花果味道,是熟悉的沐浴露。   “你洗过澡了?”他低声问。   林炽感觉到他说话时的热气,觉得耳朵有点痒痒。   “嗯。”   他抬起手,拽住李庭言的衬衣,眉眼上挑,甚至有点挑衅。   “反正等你也没事做。”   这句话音刚落,林炽就吻了上去,两个人熟悉地纠缠在一起。   李庭言的衬衣落在了地上。   柔软的床铺重重地凹陷,林炽被咬住了喉结,吃痛地嘶了一声,但很快又不甘示弱地咬了回去。   .   这一场床事一直持续到快要深夜。   林炽躺在床上,头发潮湿地贴在脸上,累得有些喘气。   但他看着旁边似乎还有余力的李庭言,又十分不服气。   他忍不住小心眼地比较,他以前在床上当一的时候,有李庭言体力这么好吗,那些风骚小0倒是一个比一个嘴甜,热情地缠住他,一口一个哥哥好厉害。   但现在看着李庭言,他却认真琢磨起了这夸赞里面到底有没有水分。   可他又没心没肺地想,他也不亏。   跟李庭言在一起他爽了不说,就算以后分开,他再去泡那些身段漂亮的小美人,床技估计还能更上一层楼。   估计他的名声还能更响亮一些。   李庭言不知道林炽在想什么,一把抱起林炽去了浴室。   林炽现在也懒得反抗了。   他在床上被折腾得这么惨,享受点李庭言的服务怎么了。   只是床上运动本就消耗体力,洗澡就更雪上加霜。   出来以后,林炽套上自己的衬衫,但他动了一半就不愿意动了,任由李庭言接手了后边的事情——半跪在地,帮他扣好了腿上的衬衫夹。   还真是温柔。   林炽望着李庭言的脸,漫不经心地想,明明是天生被人伺候的命,却也不介意低下头为他做这些琐碎的小事。   等穿好衣服,他晃着腿坐在床上,诚实地说道,“我饿了。”   他刚刚晚饭只吃了一份沙拉,来之后也就啃了一个甜甜圈和半杯奶茶,确实是经不得饿。   李庭言看了一眼手表,还有十分钟就是零点了。   “你想吃什么?”   他问林炽。   林炽趴在床上翻手机,仅剩的职业操守提醒他不该放肆,但是手机上的图片又太过诱人,一时之间十分纠结。   最终林炽还是跟李庭言一起出现了粥底火锅店里。   林炽在节食和放纵里折中做了个选择。   这家店是他经常来的一家,开在偏僻的小巷子里,却有口皆碑,来往之人络绎不绝,往往排出长队,不到半夜都很难有位置。   今天正好他们来得晚,很快就有了一桌空位。   “看看吃什么,我请客,”林炽翻着菜单说道,“你别看这家店老,但是味道超好,很多名人也来探过店的,”他指指墙上,“你看,那墙上就是汤丽丽和赵以楼。”   汤丽丽是上个世纪流行的一位风情潋滟的女歌手,林炽很喜欢她,家里还收藏了她的唱片。   赵以楼则是要年轻得多,是刚刚夺得了视帝的一位青年演员,照片上,他笑得阳光灿烂,一看就很亲切。   李庭言扫了一眼,没说话,他跟赵以楼见过面,在某次的酒局上。   但他翻着菜单,却有些漫不经心,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炽哐哐哐点了一堆菜,再一看李庭言却毫无动静。   他奇怪道,“你怎么不点,是不喜欢这家吗,还是不习惯这个环境?”   比起李庭言出入的高级餐厅,这种开在小巷子里的店家自然要环境潦草得许多。   但林炽心里又犯嘀咕,李庭言也不是这么娇气的人啊。   李庭言摇了摇头,“不是的,我来过这家店。”   噢?   林炽倒有点惊讶。   李庭言把心思放回菜单上,简单点了几盘牛肉和蔬菜,就把菜单合起放在了一边。   他喝着柠檬水,神色淡淡地望着周围,现在已经是午夜,店内却还人声鼎沸,每桌上都坐着人,火锅的热气让彼此的脸都看不真切,只能听见声音,却有很有市井烟火气。   林炽剥着桌上赠送的瓜子,问李庭言,“你跟谁一起来过这儿啊,我还以为你不会来这种平价餐厅呢?”   这也不算他偏见,实在是他也见识过李庭言的日常起居,那耗费实在昂贵,所以他也没去跟李庭言分摊房费之类的。   分不起。   要是真这么锱铢必较,他得破产。   但他这句话本来只是闲聊,却是无巧不巧,正撞在了李庭言的痛处。   李庭言听见他的问话,眼睫微垂,在一片喧闹的火锅店里,白蒙蒙的雾气里,轻声回答。   “是许穆带我来的。”   作者有话说   因为周一我记错时间,改成周二休息了,所以周四也顺延一下好了。   明天更新的,周五休息。   后面再恢复正常的周一周四不更。   ps:前面那一章重写只是换了个叙述,对主线没啥影响,可是我的存稿受到了影响,后面的稿子也得跟着改动了TUT   什么时候我才能存下丰厚的粮仓啊 第13章 我很乐意   林炽有点惊讶,刚想说话,结果舌头一抖,瓜子顺着舌根滚落,他被呛了一下,咳嗽了个惊天动地。   李庭言抬抬眉,递了一杯水过来,让他顺顺气。   一口气喝了半杯,林炽才顺过来,抚了抚胸口,他望着对面一脸波澜不惊的李庭言,心想自己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在跟李庭言相处的这两个月里,他并不怎么在意许穆这个人。   最初在酒馆里多聊了几句,又陪李庭言去参加婚礼,只是因为他有点八卦,还是多管闲事,但八卦完了,他也就不怎么想起这个人了。   毕竟这关他什么事,李庭言只是心有所属,又不是有对象,他跟李庭言也只是py,十分纯洁的身体关系,他既没有插足别人感情,也没有祸害良家妇男。   他心态好得很。   但这不代表他完全听不见许穆这个名字。   李庭言跟许穆是多年的好朋友,两个人来往频繁,所以有时候林炽跟李庭言在酒店里,结束后他躺在旁边休息,也能听见李庭言跟许穆通话。   每到这时候,他都很识时务地在旁边装背景板。   但他望着李庭言平静又压抑的侧脸,明明就很挣扎,却还要若无其事地扮演一个好友的角色,他内心又都深表同情。   看看。   这就是爱上直男的下场。   这个直男还是自己多年的同学兼好友,那就更是天打雷劈。   所以林炽一般不提起许穆刺激对方,这是一个人的美好品德。   而像今天这种情况,纯属他无心之失。   他擦了擦唇角,含糊道,“那还真是有点巧,没想到许穆的爱好还挺平易近人的。”   李庭言不由笑了笑。   他看出来了林炽的特意回避,但他其实不介意提起许穆。   有什么可避开的呢?   他跟林炽认识的第一天,林炽就知道了他悲催的暗恋。   林炽知道他所有隐秘的痛苦,阴暗的心事,某种程度上来说,恰恰只有面对林炽,他提起许穆才能坦诚。   他说,“许穆就喜欢这些小吃店,上大学的时候,经常拽着我们去他新找的店里聚餐,大学城那片都被他吃遍了。”   李庭言说这话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曾经某个瞬间,眼神里甚至带上了一点笑意。   恰好这时候,服务生把粥底给端上来了,点的菜品也都摆在了旁边的架子上,热气升腾起来,柔和了彼此的眉眼。   林炽一边用公筷漫不经心地往锅里下着白贝和虾,一边仍打量着李庭言。   现在离他陪李庭言去参加那场婚礼,也过去三四个月了。   他还记得那天的场景,漂亮的鲜花长廊,大方明艳的新娘,交换誓词时候的吻。   他心里那点该死的好奇心,又随着咕嘟咕嘟的锅底一起冒了头。   看李庭言好像也没有很抗拒谈起许穆的意思,他又试探性地问道,“那你在婚礼之后,有跟许穆见过面吗?”   他光听李庭言跟许穆打电话了,但他分明记得,光他听见的,李庭言就有两次拒绝了许穆的聚会邀请。   果不其然,李庭言迟疑了下,摇了摇头。   “没有。”   李庭言淡淡道,“他邀请过我几次,让我去他的新家,也有别的朋友在,但我都找理由拒绝了。”   婚礼过后,许穆显然误会了林炽跟他的关系,跟他聊过一次,倒是也没有太大惊小怪,只是责怪他何必在性取向这件事上瞒着自己,还夸赞了林炽有趣美貌,甚至邀请他可以带林炽一起去。   他当然拒绝了,但也没有去纠正许穆。   就让许穆以为自己喜欢别人好了,总比他真实的心思暴露在阳光下来得体面。   想到这儿,他抬眼望了眼对面的林炽。   林炽从锅里捞白贝吃,还不忘分他两个,那轻松随性的样子,真是没有一丝烦恼,所有的心神好像都在吃饭上。   他不禁笑了下,有些羡慕林炽的没心没肺。   他夹起林炽夹给他的白贝,蘸了调料,就听见林炽又问,“你现在是还没有办法放下他吗?”   “嗯。”   李庭言咽下了那块柔软的贝肉,沉默了一会儿,“我喜欢了他快七年。我也想要立马忘记他,时刻提醒自己他是别人的丈夫……但这很困难。”   他已经亲眼见过了许穆的婚礼。   但从他的少年时代,许穆就像一个夏日的树影,永远停留在他的书桌上,他已经习惯了这个人的存在。   现在他也很想要亲手再挖出来,迅速把那段过去变成一段风干的符号,但谈何容易。   他说,“我最近都在避免跟他见面,我不知道我见了他会是什么心情,不如不见,哪怕疏远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嗷。”   林炽嘴里还咬着肉,发出一声听不真切的附和。   听着也怪惨的。   爱情没开花就算了,连友情似乎也保不住。   但他眼睛转了转,想起李庭言最近跟他的频繁见面,突然问道,“你最近频繁跟我见面,不会就是因为想转移注意力,不想总想起许穆吧?”   李庭言握着勺子的手一顿。   他早就知道林炽聪明,有种天然的直觉,他犹豫了下,也没有否认,痛快地点了点头。   “是的。”   林炽挑了挑眉,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你生气了吗?”李庭言问他。   林炽摇了摇头,像是觉得李庭言这个问题很好笑。   “这有什么好气的,我俩又不是在谈恋爱,你也没拿我当替身,人本来就是会想用一桩事转移对另一件事的注意力,很正常。”   林炽非常理解。   毕竟他减肥很痛苦的时候也会看吃播。   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庭言,却又往前凑了一点,身体前倾,甚至足尖也在桌下碰到了李庭言。   “那你觉得……有效果吗?”   “什么?”   李庭言没听明白。   但很快,他就对上了林炽那双澄澈,却又好像写满了暧昧的眼睛。   “我是说,靠我来转移对许穆的痛苦,惦念,有效果吗?”   林炽的嘴唇开开合合,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了一点辣,他的嘴唇格外饱满红润,他在白蒙蒙的雾气里看过来,漫不经心,却又带着一点高高在上的审视与愉悦。   李庭言认真思考了两秒,才回答了林炽的问题。   “有。”   靠林炽来转移注意力,确实很有效果。   林炽是跟许穆截然不同的人。   热烈,张扬,像加州阳光一样滚烫,在他面前,似乎根本不能存在什么忧郁缠绵的雨季。   跟林炽在一起,他总是觉得很轻松,他记得林炽是怎样像一尾鱼一样在泳池里穿梭,又往他脸上泼水,也记得林炽披着他的西装外套,坐在阳台上喝咖啡,又回过头对着他一笑。   如此种种。   每次来到林炽身边,他都像是秘密抵达了一个只有他知道的私人岛屿,他可以尽情抛下外面的一切,在这里得到短暂的休憩。   李庭言轻声道,“跟你在一起确实很有趣,会让我忘记很多烦恼,所以我很感谢你愿意经常跟我见面。”   林炽笑了一声。   “真会说话啊。”   明明你情我愿的事情,他从李庭言身上得到的美好体验也不少,李庭言却说成对他的感谢。   还真是……讨人喜欢。   林炽给自己舀了一碗粥汤,吹了吹,慢悠悠喝了一勺。   “能帮你摆脱一点失恋的阴影,我很荣幸,”他声音里带着笑,“这起码证明我的魅力不减。”   李庭言也笑了一声,肯定了林炽的话,“你本来就很有魅力,没有我也一样可以证明。”   林炽更得意了。   他望着坐在他对面这个矜贵优雅的男人,心里颇为满意。   他想,瞧瞧,他一出手,就连酒馆里随手捡到的炮友都这样完美,身材完美,长相完美,连性格也讨喜。   这让他心情更好了不少。   他喝了一点粥汤,节制着自己不要再去摄入更多热量,同时轻描淡写地对李庭言说道。   “既然有用,那在我跟你当床伴的时间里,我都可以允许你用我来转移对许穆的痛苦。”   李庭言望着他。   林炽微微笑了一下,“只要你需要我,随时可以来找我。起码最近的几个月,我一直会对你敞开,而不会再有其他人。”   这就是排他协议了。   其实他之前还有点纠结,是不是跟李庭言要完全形成1v1的关系,虽然他这几个月,自从跟李庭言睡了以来,都没有找过别人。   但那是他根本无暇分身。   他跟李庭言并没有过清晰地说明,也没有约束对方。   可现在他望着李庭言,却觉得有这么个知情识趣的情人很不错,而李庭言也恰好也需要他。   李庭言也听出了林炽的意思,他轻笑了一声。   他难得调侃地问道,“我这是升级了吗?升级成了你的……”   他一时找不到形容词,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固定伴侣?”   林炽耸耸肩,“没错,你愿意吗?当然,你不乐意也没关系,我很好说话的。”   他这人也不是要在一棵树上吊死的性格。   如果大家都是玩咖,那也有玩咖的乐趣。   但李庭言就如他认识以来判断的那样,是个斯文,温文的人。   李庭言摇了摇头,轻笑了一声,“不,我很乐意。”   作者有话说   两位关系升级了又没有完全升(狗头.jpg)   ps.明天不更噢 第14章 多情眸   吃过了夜宵,李庭言把林炽送回了家,到了楼下,林炽也没有再邀请李庭言上去坐坐的意思。   又不是热恋的恩爱情侣,实在不必这么难舍难分。   但林炽拎起自己包的时候,他背包的带子滑了一下,没有扣好的包口一下子松开了,里面的东西零零散散掉了一车。   “要命。”   林炽手忙脚乱地捡东西,他包里东西总是很多,墨镜,笔记本,钢笔,巧克力,漱口水。   有一个小支的香水滚到了缝隙里,他没有注意到,还是李庭言帮他伸手捞出来的。   但是李庭言捡到那支香水的时候,连着一起摸到的,还有两张掉在车垫上的两张票。   “这是什么?”他把手上的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两张演出票。   票面是红色的,外形做得有点像胶卷,印着几个泼墨淋漓的字,《金锁记》。   “啊,这个啊。”   林炽挑了挑眉。   他已经把东西几乎都收好了,鼓鼓囊囊的背包放在腿上。   他顺手接过了那两张票。   “我们学校话剧社下个星期的表演,因为我们几个主力队员都要毕业了,所以特意排了一出大戏,也算是一个落幕,租了我们学校的礼堂,印了演出票,搞得比较正式。邀请了不少人来观看。”   他冲着李庭言晃了晃那两张票,红色的票在灯下映出一点微红的光,映在他雪白的脸上。   “这是给主演的福利票,随便拿给我们邀请朋友的,你要来看吗?”   林炽问得满是戏谑,因为他想李庭言这样日理万机,大概是没有空来看一群学生排的戏的。   但李庭言的视线却落在那两张票上,问他,“你在里面演谁?”   “三少爷,姜季泽,”林炽笑了笑,“就是那个欺骗曹七巧感情的浪荡子,”他有点无奈地叹了声气,“也不知道分个正派点的角色给我。”   李庭言也笑了起来。   他倒也不是不能理解那些话剧社同学的想法。   虽然与原著的描述不是最贴切,但以林炽的外表,光是往那儿一站,台下的观众大概都能理解三少爷为何能在温香软玉里醉生梦死,有的是人前赴后继地爱他。   李庭言从林炽手中抽过了那张票。   他没把话说死,因为他也不能完全确定那天他一定有空。   “我会努力过去。”李庭言道。   林炽弯了弯嘴角,又调戏一样去摸李庭言的脸,“不用那么努力也行,这只是一出小话剧。又不是我登上了米兰时装周。”   但他说完,就翻脸无情地推开了李庭言,背起包就下了车。   他头也不回地进了楼道,只是遥遥抬起手,对李庭言摆了摆。   李庭言望着他的背景,笑了笑,他望着手里那张红色的演出票,设计得像一张老相片,就像一个深红的魂,轻飘飘地落在他手上。   他把这张票收进了内袋里。   .   林炽是真没指望李庭言会过来,他朋友多,光是系里来看他演出的人都不少,忙得像花蝴蝶一样,现在大四了,还有很多人明里暗里邀请他出去吃饭。   只不过他最近工作也忙,并没有都一一应下,连跟李庭言的见面都减少了频率。   但是到了演出的那一天,李庭言却是真的出现在了台下。   林炽给李庭言的是第四排中间位置的票,这是整个剧场里最好的视野。   他上台之前,往台下看过,属于李庭言的位置明明是空着的。   他也没失望,只是想果然如此,但是等他最后整理了一遍,随着其他同台演出的演员一起登上舞台。   幽幽的灯光照亮了舞台,也照亮他浓墨重彩的脸,他往台下扫了一眼,却清晰地看见本来应该空无一人的位置上,正坐着李庭言。   像是注意到了林炽的视线,李庭言还微微抬了下嘴角。   还真来了啊……挺意想不到的,林炽想道,手里的折扇轻轻摇动,但是话剧已经开始了,他很快没有心思注意台下了。   李庭言认真地看着台上的表演。   《金锁记》这出戏,他早就看过了,表演的是话剧界赫赫有名的几位演员,大导亲自操刀,作为女主的演员陈白尚还得了梅花表演奖。   与这样的剧作相比,这一出完全是学生表演,顶多算业余爱好者演出的话剧,多少就有些太青涩了。   但他的视线却一直停留在林炽演的姜家三少爷身上。   这一出戏,曹七巧才是无可争议的主角,林炽演的三少爷只是个着墨不多的配角之一。   但是李庭言明显感觉到,林炽一上场,现场的气氛都热烈了几分。   坐在他周围的大多是学生,他听见了好几声压抑的,努力克制在嗓子里的窃窃私语。   有男有女。   李庭言不由往周围扫了几眼,饶有兴致地扬了下眉。   坐在他旁边的是几个女生,非常小声地说,“这就是编导专业那个大四的学长啊,这扮相,可以啊。”   “就是他,去年学校文艺演出还特地把他拉过来的呢。”   “他有对象吗?”   “不知道,看这样子也不会单身吧。”   这句话一出,周围顿时又多了几声叹息。   李庭言摇摇头,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的视线重新落回林炽身上,完全能理解周围这些学长的心情。   原著里,姜季泽是个典型的花花公子,吃喝嫖赌,样样都占,没有半点真心,虚情假意,却像牢笼一样锁住了曹七巧,是她干涸感情的全部寄托。   可是林炽一出场,李庭言一只手支着头,却漫不经心,颇为不负责地想,姜季泽要是真有林炽五分姿色,那曹七巧栽得似乎也不冤。   林炽穿着一件灰色的西装马甲,雪白的衬衫,袖口轻轻挽起,露出手腕上的金表,乌黑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画了妆,彻头彻尾的花花公子形象。   可他一双眼睛风流婉转,隔着一张桌子轻飘飘地望着曹七巧。   他松了松手腕,端着一个小小的茶盅,隔着一张桌子,与自己的嫂子调情嬉笑,分明是轻佻,甚至下流,完全视清规伦常为无物。   可他那双多情的眼睛,蛛丝一样落在女主身上,嘴唇微弯,像是心不在焉,又像是似有似无的勾引。   谁看了,都难免要沦陷。   又何况一个曹七巧。   李庭言不禁想,林炽大概是有些表演天赋的。   比起现在娱乐圈有些浮夸的小生来说,林炽的表演还要更浑然天成一点。   他也听林炽说过,除了当模特,他以前还在片场跑过龙套,不是那种只需要躺着当背景板的,而是会被分配到几句台词的。   甚至后来他还得到过一个在网剧里演男二的机会。   可惜,那个网剧的制片人心思不纯,在他来试镜的时候就暗示他晚上来房间内聊剧本。   林炽这个性子又暴躁,一拳头下去,好好一个男二的机会就没了。   好在林炽也满不在乎,讲起这件事也是拿来当下酒料。   “比起演戏我其实还是更喜欢当模特,还是走秀比较适合我。”   可是现在李庭言看着台上的他,与周围的观众一起慢慢鼓掌,心里却在想,如果林炽得到了足够的机会,如果林炽过于出挑的外表没有给他带来这么多麻烦。   甚至,只要林炽稍微放得下一点身段。   他现在又该是什么光景。   要有多少人见证他闪闪发光的魅力。   作者有话说   替李庭言翻译一下:别说“曹七巧”抵挡不了,我也不行 第15章 “哥哥”   演出结束,林炽随着所有的演员一起谢幕。   他们的演出在学校内还是非常成功的,现场的掌声和喝彩声非常捧场,除了林炽,挑大梁的女主演也相当有人气,不笑的时候有点冷艳,好些女生在大声喊她,“程学姐!你今天好棒!!”   “学姐,毕业以后一定要继续演话剧啊啊啊啊!”   身处在这一片年轻人热情高涨的海洋里,李庭言虽然只是跟着鼓掌,却也会心一笑。   他们大学的时候也有过这种时候。   大学确实是最后的象牙塔。   一切放肆,轻狂,无处安放的热情都可以随意抛洒,连同年轻的莽撞与鲁莽也可以原谅。   而等一旦踏出大学的那道门,就要学会冷静,沉稳,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显得游刃有余。   剧场里开始散场了,但是很多人还是没有走,要么在跟朋友聊天,要么等着找机会跟自己喜欢的演员多聊几句。   李庭言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给林炽发了条消息,说自己在剧场外等他。   可是林炽的回复很快来了,“在外面干嘛,你直接来后台好了。”   李庭言抬了抬眉。   不过他思索几秒,最终还是听从了林炽的意思。   林炽坐在更衣室里卸妆,大家都下了舞台,室内一下子显得拥挤,到处都是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工作人员还在收拾道具,演员们换衣服的换衣服,还有人到处流窜,给大家发这次演出的纪念品。   林炽也拿到了一份,是一个票夹和印章,还有一个红色的丝真丝手绳。   “炽哥,你今晚真好看,”给他发纪念品的学妹笑嘻嘻道,“我宿舍的都来了,全是冲着你。”   林炽笑了声,“这么捧场的啊,等我有空请你们吃饭。”   “真的啊,”学妹蹦哒了一下,“那你可要说话算话,她们可高兴疯。”   “我保证。”   林炽伸出手跟她击了个掌。   李庭言就是这时候走到了后台里,一堆闹腾的大学生里,突然出现他这么一个社会人士,实在是有些引人注目。   门口的场务知道他是来找林炽的,所以很快放行了,但是其他人却不知道,一个个盯着他看,心里想这不会是哪个演员的哥哥吧?   林炽跟学妹击完掌,一回头就看见了李庭言。   他抬起一只手,“这里。”   李庭言便走了过来。   林炽脸上的妆还没有完全卸掉,眼影和眉毛都还留了一点。   他微垂着眼,眼皮上残留的细粉像波光粼粼的海,他对着李庭言说,“你等我会儿,我还要一会儿才换完。”   “不着急。”   李庭言在他旁边坐下,他也不是没有注意到周围人对他的眼神,可是他并没有在意。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林炽往眼皮上擦卸妆巾,声音也变得有点含糊,“开场的时候还没见到你,结果一演出你就坐在那儿了 吓我一跳。”   李庭言笑了一下。   他说,“我下午正好会议结束得早,就过来了。”   其实他是特意提早散会了一点,如果不是路上堵车,大概也不会迟到那五分钟,也多亏了只是大学里的话剧,要是在正式的剧场演出,大约是不让他进来了。   林炽也没多想。   他颇为得意地从镜子里看李庭言,“我演得好吗?”   “好。”   李庭言真心道,“你一上台,我左右的学生都在讨论你。”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也是,你害我没记住另外两位姜家少爷的脸。”   林炽一下子笑出来。   他卸完了妆,一张脸干干净净,可是还是线条分明,眉骨鼻梁都很高挺,典型的浓颜系,俊美得充满攻击性。   “你还真会哄人。”他懒洋洋地说道,可是却又一直从镜子里看着李庭言。   更衣室里人来人往。   到处都是林炽的同学,吵闹声不绝于耳,热闹得简直像菜市场。   大家都在商量待会儿要去哪儿聚餐。   林炽再怎么出格,也不能在大庭广众做出任何放肆的事情。   可越是这种时候,反而越叫人心痒。   他盯着镜子里的李庭言,像是有意,像是无意,一只手搭在李庭言的手掌上,在李庭言的掌心轻轻挠了挠。   也几乎是同一时间,在他隔壁卸妆的同学没忍住八卦之心,问了一句。   “林炽,这是你的朋友吗?特意来看你演出的吗?”   刚刚林炽并没有跟别人介绍李庭言,却又从李庭言一落座,就在跟对方低声聊天,关系明显很亲密。   林炽扫了旁边的男生一眼,又把视线落在了李庭言身上。   他拿出一张卸妆棉,擦掉了嘴唇上最后一点口红,慢条斯理地说道。   “这是我哥。”   他一边说,一边眼神里充满戏谑,像恶作剧了一样洋洋得意。   李庭言莫名升了辈分。   他望着林炽,有些想笑,又觉得有点荒诞。   哥哥。   哪个哥哥会跟弟弟在床上纠缠,但也正是因为不会,林炽这样叫他,倒是产生了一些狎昵缠绵的背德感。   他垂了垂眼,也没有反驳,默认了这个称呼,见周围的几个学生都好奇地看着他,他都礼貌地点头示意。   其他人也不起疑。   反而讨论起了林炽家的基因。   “天呢喂,难怪这么好看呢,林炽你们家是不是专出帅哥啊。”   “仔细看看,你们是长得像啊,林炽哥哥,你待会儿要不要也跟我们聚餐啊。”   同学们越是讨论,林炽就笑得越是放肆。   看李庭言从容不迫的样子,他凑近了李庭言,又低声问了一句。   “哥哥。我今天好看吗?”   这声音在喧闹的更衣室里,轻得像一滴水。   除了李庭言,谁都没有听见。   可李庭言听得分明,睫毛轻轻颤了颤。   “好看。”   .   换完自己的衣服后,林炽拒绝了话剧社众人的聚餐要求。   “下次吧,”他冲大家摆摆手,“咱们离毕业还有阵子呢,就不搞得像提前排练一样了,过阵子再跟你们出来。”   他说得也是实话。   除了他,也有几个人有事先走了。   话剧社的人还想留一留他,但一看林炽已经牵着李庭言的手走了,也知道没戏了,只能遗憾放弃。   只是留下的人望着那离开的背景,又暗自嘀咕。   这年头,兄弟们关系好得这么腻歪的吗,还牵手。   林炽跟李庭言到了停车场,一打开车门,林炽先看到了放在副驾驶上的小花束。   不算太夸张。   有点像他在赵安真婚礼上接到的幸运捧花。   “这是什么?”   林炽把花束捧了起来,轻轻嗅了嗅,“送我的吗?”   “对。”   李庭言也坐进了车里,“你不是说今天是你最后一次在学校的演出吗?总应该正式一点。本来是想带到后台的,但又有点太引人注目了,就留在车里了。”   他系好安全带,望向林炽,轻声说道,“恭喜你今天顺利落幕。”   林炽咧了咧嘴,“怎么,你还怕我搞砸了吗?”   但他望着怀里的捧花,又是高兴的。   他说,“我第一次去T台走秀,我经纪人也送了我一捧花,说祝我事业打开新篇章。”   但他皱了皱鼻子,又说道,“可惜她送完花后,我俩的事业就一落千丈了。那阵子我俩都快睡大街了。”   他回忆起那画面,他跟霍宇凝惨淡地面对面坐着,霍宇凝痛恨地说自己难道是乌鸦嘴吗,他又有点想笑。   李庭言开着车,闻言看过去了一眼,想起刚刚对方在舞台上抓人眼球的样子。   他心头微动,一个念头从他心头转瞬即过。   但他什么也没说。   作者有话说   林炽,你知道不能随便叫哥哥吗,叫了哥哥以后就要负责的吗?   (开始胡说八道.jpg) 第16章 他的过去   因为林炽要为半个月后的走秀做准备,也吃不了多少东西,他们没有去餐厅,而是直接去了酒店。   李庭言点了客房服务,把晚餐直接送来了房间里。   林炽只吃了一点沙拉和火腿,然后就强制管住了自己,眼睁睁望着李庭言慢条斯理地用餐。   但到最后他实在忍不了了,又坐到李庭言tui上,不管不顾地缠上去,成功把人带到了床上。   做完后,林炽浑身汗津津的,却不想动。   他打开了手机放着歌,躺在床上,轻轻地跟着哼。   但是过了一会儿,他话剧社的同学们又给他发大家聚会的照片,还有今天舞台的录像。   他一个个点开了,看见自己在舞台上那油头粉面的样子,咦了一声,但又看得津津有味。   李庭言就坐在旁边,自然也看到了。   他问林炽,“你很喜欢演话剧吗?”   “嗯?”   林炽一开始没听清,反应过来以后,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也不算格外喜欢话剧吧,准确说,我只是喜欢舞台。”   “我喜欢我在台上闪闪发光的样子,大家的视线集中在我的身上,镁光灯下其实我看不清任何人的脸,但我很喜欢各种漂亮的东西,衣服,宝石,点缀在我身上,而所有人都在注视着我。话剧也好,当模特走秀也好,拍广告,上杂志,甚至跑龙套都很好,我表演的时候就像是被抽离到了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我可以做任何事。”   他微微眯着眼,说着说着就笑了,偏过头问李庭言,“听着很虚荣是不是?”   李庭言摇了摇头。   “没有。”   但他看着林炽,又问道,“既然你这么喜欢舞台,不觉得现在的发展有局限吗?”   他说得很含蓄。   但是他跟林炽在一起这么久,也多少了解了林炽的情况。   林炽的小公司根本是个乱七八糟的三流公司,称不上规模,管理混乱,唯一算是比较认真负责的,也就是林炽那个经纪人霍宇凝。   但是霍宇凝自己也没什么背景人脉,好不容易才在时尚界摸爬滚打了一点资源,她手里还有其他模特,虽然跟林炽关系亲近,却也不能真的一心一意只为他一个人操持。   所以林炽某种程度上,起码在李庭言的眼里,完全是被埋没的。   明明有这样好的资质。   明明有在镜头下一秒就能抓住别人眼球的脸。   却混得半红不糊,许多本该属于林炽的资源也没留下来,莫名其妙跑到了一些不如他的人手里。   李庭言说,“你现在这样,未免有点可惜。”   李庭言说得含蓄,但是林炽完全能明白李庭言的意思。   他翻过身,从下往上地看着李庭言,好笑道,“你觉得我混得太灰头土脸了吗?”   李庭言不知道该不该点头。   实际上,这样说也没错。   但这形容实在不好听,他也不觉得林炽跟灰头土脸四个字有任何关系。   林炽笑了笑。   他本来也没指望李庭言的回答。   “可我觉得我混得还不错。”   他的头枕在胳膊上,语气很轻松,“我不是吹嘘说我现在真的混得很好,我只是说,跟我过去比起来,我现在真的好太多了。”   “一想到我前十八年的生活,再想想我现在,其实我已经很满意了。”   “反正我也没有什么远大志向,只想要及时行乐,过得开心就好,非要说的话,我经纪人才是干劲满满的那个人,我是被她硬鞭策着往前的。”   李庭言从没听林炽提起过家庭,家人,还有自己的过去。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这样的内容。   他看向林炽,“你以前过得很不好吗?”   他微微蹙眉,有一点困惑。   他跟林炽接触以来,就他观察,虽然林炽理财意识不怎么样,但生活并没有任何问题,林炽的工资也不算少,哪怕经常要还信用卡,但也足以支撑他消费那些漂亮又华而不实的奢侈品。   他还以为,林炽应该起码出身自被疼爱的小康家庭,才能有这种开朗又阳光的性格,对什么都满不在乎。   林炽望着天花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在学校的礼堂里,舞台上,他对着台下谢幕,全场掌声雷动,那一幕给了他不少感触。   他一个不怎么回忆过去的人,此刻也难得有了点倾诉欲。   而身边躺着的,又恰好是一个跟他生活圈子没太大关系的人。   “你要看我以前的照片吗?”   林炽歪着头问李庭言,眼里带着一点恶作剧的神色。   等李庭言点了头,他就立刻把手机掏了出来。   “等我找找。”   他在相册里翻找了起来。   “啊找到了,我就说没删,”他把手机放在了李庭言的眼皮底下,“你看,这是十七岁的我。”   当看清手机上那张照片,李庭言不可置信地皱了皱眉,他眼神里第一次出现这样明显的狐疑,视线往林炽脸上打量。   照片上的男孩子,很瘦削单薄,穿着空荡荡的校服,坐在操场的台阶上,头发也很潦草,因为没有好好打理过,刘海过长,几乎要遮住了眉眼。   能看出来个子还算高,但是太瘦了,像一张纸片,随时能轻飘飘地飘走。   “这是你?”   李庭言还是很难相信。   这照片上的男主很普通,甚至过于沉默不起眼,坐在一堆同学里也很容易被忽视。   他仔细地辨认,才从脸部的轮廓,嘴唇和鼻子上看出一点林炽的影子。   “真的是我。只不过那时候没长开,我又太瘦了,也不懂打理自己。”   林炽挑了挑眉,莫名有点洋洋得意,他对李庭言说,“知道我从照片上的样子,变成现在这样,有多不容易吗?”   李庭言没说话。   他仍旧望着那张照片,他注意到林炽袖口露出来的手腕上,好像有青紫的颜色,看着不太正常。   他正斟酌着,不知道能不能询问,就听见林炽轻松的口气。   “我小时候的家庭环境真的是很差的,简直可以登上慈善救助栏目,我那个所谓的父亲是个赌鬼,在我小学吧他还行,但我一上初中,他赌瘾越来越重,还染上了毒品,家里面但凡值钱一点的东西都被他拿去卖了,到最后就剩下四面墙,还有一些简单的床被子什么的。”   “我妈呢,是个勤劳肯干,但是又很保守的女人,过得都这么惨了,死活不肯跟我爸离婚,就这么磕磕绊绊地愣是把我拉扯大了,还要动不动去给我爸还他的赌债,所以我曾经的愿望,就是早点长大,把我妈带走。”   说起自己妈妈的时候,林炽嘴角的微笑消失了一瞬,但很快,他又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反问李庭言,“你现在知道了吧,我为什么对我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吧,比起我以前的日子,真的一个天一个地了。”   他把手机从李庭言手上拿了过来,自己从被子里坐了起来。   他拿起床头的柠檬水喝了一口,又从烟盒里拿出了一支烟。   他问李庭言,“介意我现在来一支吗?”   李庭言摇了摇头。   林炽便咔擦一声点燃了打火机,橘红色的火花呲得一声炸开在眼前,映着他平静的双眼。   他说,“你要说我有没有想过出人头地,能不能登上世界级的秀场,我这种俗人当然也会渴望,我恨不得所有鲜花掌声都涌向我。但是那太难了,甚至有些时候需要我付出一些东西交换。   可我过了十几年的苦日子了,该受的委屈,我十几年里都受够了,所以我现在只图自己开心。   我在我的能力范围里,一点也不想委屈自己,我只想做我喜欢的工作,拍我喜欢的照片,交我喜欢的朋友,当然,还有睡我想睡的人。”   林炽说这句的时候,带着笑意看了看旁边的李庭言。   他修长的手指夹着烟,淡淡道,“所以不用替我可惜,我现在能有的,已经是我最好的选择了。”   他从那个小小的县城里走出来,自己给自己办了休学手续,十八岁来到车水马龙的大城市打工,站在街头那一刻,他根本没有想过他还有今天。   李庭言沉默了很久,他望着林炽,林炽懒洋洋地靠在床头抽烟,上半身赤裸着,嘴唇很红,眼神明亮,漂亮得像是星辰落在了里面。   他就这样漫不经心地坐在那里,都像一件被造物主偏爱的艺术品,每一根线条都透露着完美。   这样的林炽,跟照片上十七岁的他真的是天壤之别。   李庭言想,他都不用问,都知道林炽走到今天付出了多少努力。   看李庭言的表情,林炽笑了一声,他抬起膝盖碰了碰李庭言,轻飘飘地问,“怎么了,很同情我吗?”   李庭言摇了摇头。   “没有。”   他当然没有这样愚蠢又自负,林炽这样脚踏实地靠自己走到今天,怎么会需要他来怜悯。   他只是……有些震撼。   他一直以为,他身边这个人应该是温暖家庭里长大的,无忧无虑的彼得潘,所以才能这样灿烂,生命力旺盛。   可他完全猜错了。   李庭言伸出手,从林炽的烟盒里也摸出了一支烟,却没有用打火机,而且咬在嘴里,微微低下了头。   他的烟头与林炽的烟碰在一起,轻轻吸了一口,橘红色的火就也点燃了他的烟。   屋内很安静。   李庭言与林炽四目相对,望着这张像艺术品一样的脸,那双眼睛仿佛镶嵌在王冠上的星光蓝宝石,熠熠生辉。   李庭言问林炽,“那你后来带你妈妈离开了吗?”   他隐隐知道结果,却又无法确定。   很矛盾。   作为一个体面的绅士,不应该擅自去窥探对方的隐私。   可他却又克制不住的,想了解林炽的过去。   坐在他身边的这个人,在酒馆里与他搭讪的人,在他床上吃甜甜圈的人,还有在许穆的婚礼上安慰他的那个人。   他必须承认,他对林炽有好奇心,甚至是窥探欲。   林炽的眼睛眨了眨。   他抽了口烟,眼睫微垂,嘴角仍然保持着上扬的弧度,好像已经对一切都波澜不惊。   可他眼神里没有笑意,无名指与尾指像被烫到一样蜷缩了下。   “没有。”   他轻声说,“我十七岁的时候,她去世了,积劳成疾。”   .   很久以后,李庭言都记得林炽说这句话的表情。   那是他第一次在林炽身上看见落寞和疲惫。   林炽坐在床头,说话的声音这样轻,明明是玩世不恭的脸,却有一瞬间,他好像又变成了那个无助的十七岁的孩子。   但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快,林炽又恢复了情绪。   像是片刻前的彷徨不存在一样,林炽把烟又送到嘴边,对李庭言笑了笑,“怎么样,是不是被吓到了?没想到我以前混得这么倒霉吧。”   李庭言只是摇了摇头。   他抬起手,摸了摸林炽的额头,他说,“没有,我只觉得我在十八九岁的时候,完全不如你。”   他那时候还处于迷茫期,跟家里关系极差,但又无法反抗,他在国外躲了一个夏天,潜水,攀岩,去深山里徒步旅行,跟人打赌,做一切能让他逃避自我的事情,很多夜晚他甚至要靠酒精助眠。   跟林炽比起来,他确实要糟糕得多。   林炽吐了口烟雾,也没拿李庭言说的话当回事。   他跟李庭言这样的天之骄子从来没有在一个赛道上,又谈何比较。   但可能因为最近要毕业了,他有点多愁善感,今天站在台上谢幕的时候,他也有一秒钟想起过去的自己,那个灰扑扑的,无助的,彷徨的自己好像也在观众席里,那个他应该没有想到,未来的自己能站在舞台之上。   所以他才难得的,在这样一个深夜,短暂地愿意与人敞开心扉。   但聊完也就算了。   他这个人一向心大,没有这么多脆弱的心思。   他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对李庭言说,“我洗澡去了。”   但他在拿换洗衣服的时候,又背对着地李庭言说。   “我刚刚的话,你听过就算了,我只是今天突然想找个人聊聊。但你不要放在心里,忘掉好了。”   李庭言眉梢抬了一下,听出了林炽话语里的距离感。   刚刚片刻的敞开心扉是真的,此刻的划清界限也是真的。   他望着手上还没有燃尽的烟,低声说,“好。”   但是这天晚上,李庭言许久没有睡着,月光底下,林炽睡得像个婴儿,睫毛根根分明,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林炽的唇珠。   他想,十七岁的林炽,与现在最相似的,好像的就是没有被遮盖住一双嘴唇,孩子气的,丰润,性感,被亲吻的时候很容易红得像要滴血。 第17章 “嫂子”   第二天,林炽跟李庭言都早早起了床。   以前他们很少会一起在酒店里留宿,但最近厮混多了,也没人在乎了。   这里本来就是李庭言的长包套房,两个人都备了一部分自己的私人物品在这里。   林炽对着镜子穿衣服,动作有些急促。   “要命,今天有拍摄,我给忘了,”他单脚站着穿鞋,却有点站不稳,在地板上跳来跳去,“霍宇凝刚刚都打电话来骂我了。”   “要我送你吗?”李庭言问他。   “免了。”   林炽也不是跟他客气,“这上班的高峰期,你开车送我还没地铁快。”   他说完,飞速去洗了手,从桌上抓起两片面包就闪人了。   “拜拜,有空再约。”   砰得一声,大门被重重关上,林炽像一阵风一样从室内消逝了。   李庭言想起对方冒冒失失的样子,忍不住嘴角扬了下。   他在林炽之后也出了门。   他坐在车后座上,已经开始看放在车上的报表。   但是他看着看着,手上的动作又慢了下来。   早高峰的时期,确实像林炽说的一样,到处都很拥挤。   他手上还拿着刚刚从酒店打包的咖啡,要是平时,这种堵车难免让人心情烦躁,但他今天却看着外面有些出神。   过了一会儿,他喝完了最后一小半咖啡,拿出手机,打了一个号码。   号码的主人是他一个关系密切的朋友,业务范围跟他截然不同,主要涉及影视方面。   电话很快被接起来。   “喂,庭言?”对面传来一个开朗的声音,“稀客啊,怎么大早上给我打电话。”   李庭言微微笑了一下。   “少挤兑我了,不就是上次挂了你电话吗?”   “哈你也知道。”   对面也不是真生气,本来就认识多年,彼此都知道对方是什么脾性。   “怎么了,找我什么事吗?”叶逢山问道。   李庭言犹豫了下。   “我有件事想托你帮忙,”他缓声道,“我有一个朋友,是个模特,但他在的公司不是很正规,给他造成了不少困扰。你知道的,我对你们娱乐时尚这块的东西完全不了解,所以想让你帮帮忙,给他换去一个专业的公司,但是……不能让他发现有人帮忙。”   像是怕叶逢山听不懂,他又特意强调,“他本身也很出色,本来就不应该被埋没,被专业公司赏识也很正常。他还有个关系好的经纪人,业务能力也不错,你们可以先挖他的经纪人,再把他带上。”   “……”   叶逢山在电话那面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他又不是傻子。   李庭言什么时候有当模特的朋友了,还这样小心,又要他想办法给人换公司,还不能让对方知道。   这事儿倒简单。   他们公司虽然不签模特,但找到国内最好的几家模特公司,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可这人……   叶逢山摸了摸下巴,露出揶揄的笑容。   “好说,你特地来拜托我,这么点事情我立刻帮你办得妥妥当当的,可是庭言,是谁让你这么上心啊?”   他笑出了声,“你也够操心的,买一赠一,连他经纪人都要带上。到底是哪个朋友这么厉害,我见过吗?啊?”   李庭言闭了闭眼。   他就知道要有这么一遭,也就是他对模特这一行完全不熟,问叶逢山是最快的方法。   “你不认识。”他干脆道,“他的资料我之后会发你,多谢你帮忙,但麻烦你不要八卦,也不要出去多嘴。”   叶逢山笑得更放肆了。   “这很难啊。认识你这么多年了,我可没见过你对谁这么小心翼翼,我实在没有办法不好奇。啊,等等……”   叶逢山眯起了眼,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个影子。   他当初也是许穆婚礼的宾客之一,高中时候,他跟许穆和李庭言同班。   所以,他也见过那天跟在李庭言身边的男孩子,婚礼过后,大家对于李庭言的性取向都心照不宣,但也没有谁在乎,就跟以前一样相处。   只有许穆一厢情愿认为那肯定是李庭言的男朋友,还信誓旦旦说两人在约会,李庭言对人家很上心。   他们都觉得不可能。   李庭言是谁啊,当年还在学校就被说是最难攀登的高山之一,而且以李庭言的性子,但凡真的跟谁在谈恋爱,怎么可能一次都不带出来。   多半只是逢场作戏,当不得真。   可现在叶逢山眯了眯眼,突然有些不确定了。   他问,“你让我帮忙的这个人,不会这个人就是你带去许穆婚礼的那个吧?”   要真是,那可就更有点意思了。   铁树真开花了。   开的还是同一朵。   叶逢山的好奇心达到了一个高峰。   李庭言对于叶逢山能猜到也不奇怪,毕竟他身边真跟清水一样,实在没有第二个可疑目标。   “是他。”   他干脆利落地承认了。   “我靠,真的啊,哥们儿你来真的啊,”叶逢山更吃惊了,“靠靠靠,你这人,那小男孩我记得,腿特长,漂亮得跟那种bjd娃娃一样,确实是个好苗子。但是你,你跟人家来真的啊?卧槽啊,许穆说你跟他在约会我还不信呢。”   他琢磨了下,“等等,这孩子多大啊,我真得叫这么小的男生叫嫂子吗?”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李庭言按了按眉心,有一瞬间十分怀疑自己打这个电话到底正不正确。   除了叶逢山,他倒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给林炽换公司了。   但话都说了,再收回来也来不及了。   李庭言头疼道,“你在乱猜什么,我都跟你说了那只是我的朋友,顺手帮别人一个忙而已。”   他也不想跟叶逢山再扯下去,简短地结束了谈话。   “好了,我马上要到公司了,我让秘书把林炽和他经纪人的资料发给你,有空你就给他安排好,我回头谢你。”   但他想想又不放心,还是加了一句,“你也少在外面胡说八道,别替我造谣。”   “得嘞。”   叶逢山嘴越咧越大,“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好好好,不是嫂子,就是个朋友。我保证,让这位小朋友顺顺利利就转了经纪公司,待遇合同都是按照最好的。”   李庭言放心了些,不管其他方面怎样,叶逢山做事总是靠谱的。   “那多谢你了,等有空约你们出来打高尔夫。”   他们也确实好些日子没有聚一聚了。   说完,李庭言就挂了电话,终于有心思继续看他的报表了。   而在电话那头,叶逢山挂了电话,干脆利落地打开了一个多人群,哐哐哐拉了群内大部分人,除了李庭言,开了一个新群。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   他就在群里发了一排感叹号。   “不得了!!!!李庭言真特么恋爱了!!!”   群内一共四个人,除了叶逢山,剩下三个人都陆陆续续冒了出来。   三脸懵逼。   “什么鬼?”   “谁啊?”   “庭言,你扯淡吧,李庭言能恋爱我明年赌球全输。”   “庭言?他不是早就恋爱了?”   这句话是许穆说的。   大家对于这种临时小群十分习惯,没有任何人对李庭言表示愧疚,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在里面聊天,场面非常混乱。   叶逢山不得不在群里发了一排表情包,才把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回了自己身上。   他噼里啪啦把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并且强调了重点。   “庭言托我帮忙的这个人,就是带去许穆婚礼的那个男生,没换人,还是他!我还以为他跟人家只是玩玩呢,结果是认真的。”   其余人都一片哗然。   因为他们也跟叶逢山一样,并没把林炽放在心上。   像他们这样的圈子里,换男伴女伴多如跑马,带在身边一次两次根本算不得什么。   只有许穆十分委屈,简直是沉冤得雪。   “我就说我的眼睛是雪亮的!”   “我都说了我问过庭言,庭言说他跟林炽还在约会,我问是不是男朋友,他也没否认。”   “你们非不当回事!!现在知道了吧,谁才是对的!”   .   李庭言对于他的朋友们背着他都在聊些什么,一无所知。   也就更不知道在他语焉不详的态度里,林炽已经升格成了他铁板钉钉的男友。   不过他就算知道了,也不会特意去解释。   说什么呢。   说他跟林炽只是炮友,他心里另有其人。   所以明知道叶逢山未必嘴有多严实,李庭言也没放在心上。   他将文件翻过一页,手指在上面点了点,心里想着待会儿得让财务部过来一趟。   作者有话说   早叫晚叫,都是嫂子 第18章 挖墙脚   叶逢山虽然性格跳脱,做事却是靠谱的。   仅仅半个月后,林炽就接到了经纪人的电话。   霍宇凝的语气激动得都有些发抖。   在已经有些寒意的街头,她站在商场前等车,巨幅的海报就在她面前,上面清冷锐利的模特躺在丝绸上,展示着手上镶钻的腕表。   她跟林炽说,“林炽,你都猜不到,我今天接到了谁的电话。”   她接到的是SEN公司的电话,与她聊天的,是SEN最得力的干将,副总唐晓游。   对方对自己的来意十分简单明了。   “我想你应该对我有印象,上次在TR的时尚晚宴上我们见过。”   霍宇凝当然记得。   但她是蹭了自己时尚杂志当编辑的姐妹才能进去,而唐晓游则是实实在在被邀请的嘉宾,这能是一个级别吗?   “记得记得,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这个时候还不敢想是什么馅饼掉在自己脑袋上来了,而是疯狂回忆自己有没有得罪对方。   照理说没有啊。   她跟这位唐总也就是卫生间偶遇了一下,还好心地给对方流血的手指递了个创口贴,最后大着胆子给了对方一张自己的名片。   不至于这就惹祸了吧。   霍宇凝冥思苦想。   唐晓游却笑了一声,“我回去看了你的简历,觉得你工作能力不错,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跳槽,来我们SEN?”   霍宇凝顾及着还在大街上,压低声音跟林炽尖叫。   “那可是SEN,我人都傻了,我的天啊,是不是我前阵子去天合宫烧的香起作用了,我何德何能能被SEN看上!”   她甚至不顾形象地在街头蹦哒了几下。   林炽笑了起来,也能理解霍宇凝的激动。   SEN可以说是国内最大的几个模特经纪公司之一,创立于2010年,旗下囊括了多位世界级超模,与国际一线导演,品牌,杂志都保持着密切合作。   站在街头,随便抬起头,任何一个国际奢侈品的广告中的模特都可能是SEN家的艺人。   这样一个金光闪闪的大公司,跟他们那个三流小作坊比起来,那就是故宫和危房的区别。   林炽真心实意地对霍宇凝说道,“恭喜。”   “是要恭喜,也要恭喜你自己,”霍宇凝的声音喜滋滋的,“SEN也想把你一起签下来,要不说人家是金牌经纪人呢,唐晓游说把我们公司的模特看了一圈,只有你,她觉得很有潜力,放在我们公司也是埋没了,所以咱俩可以一起签约过去!”   霍宇凝真的快被这个馅饼砸晕了。   她在街上又跺了跺脚,快乐得简直不知道怎么是好。   但林炽却皱起了眉。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刻内心划过一丝古怪。   “他们也要签我?”   “对啊。他们觉得你条件素质非常好,也看了你以前的拍摄和广告,对你很满意。”   霍宇凝对此倒是理所当然,还有点骄傲。   林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她能不清楚吗?   林炽的台步,拍摄广告时的表现力,还有对摄影师意图的理解与呈现都是最好的。   “你不会犹豫吧,林炽你可别傻,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霍宇凝不放心地叮嘱道,“咱们那破公司真的啥也没有,天天内斗,好不容易有点资源还分赃不均,根本没有公平竞争,你可千万别发疯这时候念旧情。”   林炽哭笑不得。   他倒也没这么傻,更何况他俩跟这个公司好像也没什么旧情。   “我知道,霍大小姐,咱们俩不是说好了的么,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反正我心无大志,你往哪儿指挥我就往哪儿走。”   “这还差不多。”   霍宇凝哈哈笑起来,眼看着她打的车过来了,她才恋恋不舍地跟林炽说,“好了,不说了。我得上车了。”   林炽放下电话,看看时间,拎起背包就回教室里上课去了。   但是他一边听台上的教授讲天书,一边转着笔,心里总有点疑惑。   倒不是说SEN这个橄榄枝不好。   就是太好了。   好得不真实。   他对自己跟霍宇凝和自己的水平还是有点了解的。   他倒也没有妄自菲薄,他知道他在行业内其实条件还不错,跟他合作过的摄影师都给出了高度评价。   可是SEN是谁,眼高于顶的公司,旗下的超模多得数都数不过来,上哪儿去注意他跟霍宇凝这么两个小瓜菜。   他在脑子里把自己最近的工作过了一遍。   好像最有含金量的,就是他刚刚走了国内的时装周。   还有前阵子给《THREE》这个三四线杂志拍了内页。   他摸了摸下巴,还是觉得这件事透着点蹊跷。   林炽显然也不是个纠结的人,有疑问,那就要去提问。   下课后,他坐在学校的栏杆旁,犹豫了会儿,给李庭言发了条短信,问对方有没有空。   “有。”   对面回复得很快。   林炽立刻打了电话过去。   李庭言愣了一秒,对秘书做了个示意的手势,很快就接了起来。   “喂?”   林炽的手指绕着自己衣服上的系绳,也不兜圈子。   他开门见山道,“我今天有一件喜事儿,想庆祝一下。”   “什么?”   “我跟我经纪人,都被SEN挖墙脚了,对方想签约我俩。”   他没解释SEN是什么公司,就想着看李庭言反应。   而李庭言重复了一下,“SEN?模特公司吗?”   “对,差不多算国内的顶尖实力了,怎么说呢,超模梁珍你知道吧,还有尚雪亚,都是她家的。”   “知道。”   李庭言微微扬起了嘴角,其实他当然早就知道林炽即将被这家公司签约,但现在听到林炽高兴,他才像是放下了心。   “恭喜你了,事业又进一步。”   “谢谢。”   林炽也笑了一声,但他犹豫了会儿,还是问出了口。   “你……也不是我自作多情,我总觉得这事儿好像有点太天上掉馅饼了。但我一个小模特,我经纪人霍宇凝也没有什么特别了不起的战绩,虽然她很优秀很努力,但怎么会突然就被SEN看上了。”   他语调放慢,像要逼问出什么,“我跟SEN公司签约这事情,不会是你帮忙的吧,李庭言?”   李庭言眉梢都没动一下,轻易地否认了,“不是我。”   他轻笑了一声,“林炽,我公司的业务可不涉足时尚界,我就是想帮你也有心无力,这是你自己的实力。”   他也并不算说谎。   叶逢山前两天给他带来了一个消息,SEN的唐晓游本来就注意到了林炽,因为林炽曾经拍过《THREE》的杂志封面,而唐晓游与杂志主编是多年的朋友,那天正好在场。   当时唐晓游就注意到了林炽,回去就要来了林炽的简历。   即使叶逢山不去扣门,唐晓游本来也有意向去挖墙脚。   非要说的话,林炽的小经纪人反而是他们做的顺水人情。   唐晓游本来还在举棋不定,要不要签下霍宇凝,听到叶逢山的请求,她倒是不用考虑了,笑眯眯地一口答应。   所以李庭言对于自己的话,毫无负担。   林炽却将信将疑。   他当然知道李庭言的集团业务主要涉及地产,能源等,但是那又怎样,像他这样的小模特还不是李庭言动动手指的事情。   老实说,当他第一次在网上搜出李庭言的身家和介绍的时候,真是吓了一跳。   但也正因为如此,他又觉得自己对李庭言应该没这么重要吧。   他给李庭言当当炮友,那纯粹是他盘靓条正,大家也算互利互惠,但像李庭言这么日理万机,哪有空关心一个小炮友的事业发展。   “好吧,那是我想多了,”林炽轻呼出口气,想到自己即将拿到的那份合同,他又心情放松了,语气也欢快了,“我也就是问问,没别的意思,我说过的,我的事业对我来说已经算蒸蒸日上,不用别人帮我什么。”   李庭言也声音温和,“我知道。”   电话里一时无话。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街头的天气已经逐渐冷下来,路上的行人已经裹上了厚厚的外套。   林炽爱美,仍旧穿得很单薄,露出清瘦的锁骨和手腕,只是脖子上围了一道很窄的绿色长围巾,刚好裹住了喉结。   他的手指在手机上抓了下,莫名想跟李庭言再说几句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有人在他身边按喇叭,发出嘈杂的声音。   在一片熙熙攘攘里,他听见李庭言问,“你过几天有空吗,要出来庆祝一下吗?”   林炽微微扬了扬嘴角。   “庆祝什么?”   对面的红绿灯已经变了颜色,他却还没有走。   身边的人都忙忙碌碌穿过了斑马线,他却还停留在街角。   “庆祝你的事业更上一层楼,庆祝你终于得遇伯乐,”李庭言声音还是很温和,他那边很安静,静得让声音都放大了,“更何况,你的生日也要到了,不是吗?”   林炽这次是真的觉得耳边像是空了一瞬。   “你怎么知道的?”   他的生日是11.23号,确实要到了。   但他很奇怪,他确定自己没有跟李庭言提过。   李庭言说,“看了你的身份证,而且有一次你有份简历扔在床上,上面也有你的出生年月。”   啊……   林炽摸了摸鼻子,确实是他会做的事情,东西随便乱扔,被李庭言看见也不奇怪。   但看就看了,李庭言居然还能记性这么好。   他又莫名有点想笑。   他听见李庭言在那头问,“要一起出来过生日吗?”   林炽这下子是真笑了。   因为李庭言认真的询问,仿佛这是什么需要提前预约的重大会议。   真有意思。   他抬手看了眼日历,其实他不太喜欢过生日,也有朋友想帮他庆祝,但他都推辞了。   他这样喜欢热闹,却唯独在生日的时候,不喜欢盛大喧嚣的场面。   他笑了笑,对李庭言说,“如果只有我们两个的话,可以。我不喜欢太吵的生日场面。”   最后一直到挂了电话,林炽才发现天上飘了细雨,落在他的头发上,让他发丝都有些潮湿。   一阵风刮过来,他穿得太单薄,忍不住抖了抖,正好对面又是绿灯,连忙小跑着跑到了对面。   对面正好是一家蛋糕店,正在卖热烘烘的奶茶,还有刚烤好的无花果蛋糕,他平常不这样放纵自己,但今天也许是心情好,他给自己也来了一份。   “霍宇凝知道了肯定要骂我。”   他小声忏悔,然后嗷呜咬了一大口。 第19章 聚会时刻   到了11.23号那天,正好撞上了周四,林炽先去了学校上课。   一整天,他的手机都在嗡嗡作响,不停有人发消息祝他生日快乐,熟悉的不熟悉的。   霍宇凝人在外地,没法当面祝贺,但给他寄了一双球鞋。   “恭喜你今天就23岁了,是个大人了,以后也要好好加油哦。”   林炽因为中间耽误了一年,本来就比同届的同学大一岁。   他嘴唇微翘,回复了霍宇凝的消息,“多谢。”   其他人的他也陆陆续续挑人回复了,然后就把手机扔进桌肚子好好上课了。   他这门选修课也要结课了。   这可是关乎他毕业的最后一门课,马上就快要考试了,决不能挂科。   而在离他二十几公里的地方,李庭言跟朋友们坐在会所里喝茶。   今天天气不太好,但不影响他跟许穆他们聚会。   他已经太多次拒绝了许穆的邀请,这次实在不能再推脱了。   赵安真也跟刚认识的朋友参加展览去了 不在这儿,另一个已婚的朋友,何寅陪着妻子出国旅游去了。   所以今天还是以单身汉为主的聚会。   李庭言,许穆,叶逢山,还有一个叫霍允辙,刚从国外回来,专注于环保事业,目前对家业毫无兴趣。   他们五个人都是高中就在一个学校,虽然后来各奔东西,并没有一直在一起,但是关系很不错。   李庭言一过来,就被一群人压着交待他最近的感情状况。   叶逢山这张嘴,那是没有半点把门的,早就把他的那点事情抖落了干净。   现在谁都知道,李庭言身边有个漂亮的,年轻的男生,还对人上心得很。   许穆也在逼问的行列里,还很洋洋得意,自认为是最早的知情人。   李庭言默默地望着他,结婚以后,许穆似乎更温和了,穿着柔软的灰色羊绒开衫,脸上带着银丝眼镜,手腕上是一枚百达翡丽的手表,是蜜月期里跟赵安真一起买的。   他听见许穆说。   “你们吧,全是傻子,我对那个男孩子印象一直很深的,他长得真的很好看,而且很活泼,安真后来还特地跟我打听过呢,想让庭言把他带到我家去做客,只不过庭言不答应罢了。”   说到这儿,许穆责怪地看了李庭言一眼,不过很快,他又大度地说道。   “不过我也理解,谁谈恋爱不想要多点二人空间呢,我当初跟安真也是。再说了,我觉得庭言找个年纪小又开朗的挺好,他这样闷,当然要找个互补的。”   一字一句。   许穆的笑声,混合着四周竹林下淅淅沥沥的流水声,传进了李庭言的耳朵里。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承认什么,也没有否认什么。   而周围的几个朋友已经帮他脑补好了一切。   起承转合。   情真意切。   连他自己都要怀疑是不是真的跟林炽有一段炙热的爱情。   他的手在茶杯的杯沿上划过,垂下眼,掩饰了眼中的情绪。   “好了,别总说我了,”他到底是没有撇清自己与林炽的关系,“我跟林炽才认识了半年多,没有定性,什么时候确认了,再带来跟你们见面。”   “豁哟,”叶逢山就看不得他这八风不动的德行,在桌子下踹他,“你都对人家这么上赶着了,这还不是确认啊,该不会是林炽对你不上心,不给你名分吧。”   周围顿时发出善意的哄笑。   李庭言也笑。   “就当是吧。”   可他却始终垂着眼,没有与许穆视线相撞。   几个人又聊了一阵子,去打了几杆高尔夫,许穆看看时间,觉得赵安真也该结束看展了。   “我得走了,晚上还要跟安真一起回我爸妈那儿吃饭呢。”   其他几个人都笑他。   “真是好好先生啊,”霍允辙笑道,“受不了你们,结婚前就这么黏了,怎么婚后还一样啊。就一定要今天回去吃饭吗,不能把赵安真一起喊来吗?”   许穆仍是笑。   灯光映在他的脸上,谁都能看出他脸上的幸福。   他怀揣着一个美好的秘密,早就想要公布了,只是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今天真不行,安真她……怀孕了,所以我爸妈强烈要求我俩回家一趟,所以今天已经说好了,下次吧。”   “哇靠。”   这个消息像炸雷一样在室内响起,几个人都被震得回不过神。   叶逢山懵逼道,“我当叔叔了?”   霍允辙则直接过来捶了许穆一下,“好你的,居然瞒着我们,怎么到现在才说。”   许穆连连后退,眼神里却都是笑意,“我跟安真也是前两天才知道的。怎么会瞒你们,今天就是特意来告诉你们的,过阵子我和安真还会给宝宝举行一个派对,你们可要来啊。”   “这当然了。”   叶逢山还懵懵的,琢磨着,“我们得送点什么呢,太吓人了这,怎么咱们就有下一代了,你说是不是庭言?”   “是。”   李庭言的眼睛眨了眨,他放在杯子上的手微微用力,却又很快松开。   他抬起头,望着许穆,真诚道,“恭喜你,要当父亲了。”   周围几个也才反应过来,拍着许穆的肩膀说恭喜。   许穆嘿嘿直笑,明明孩子还没有出生,就已经像一个幸福过头的傻爸爸。   最后这天的聚会,只剩下叶逢山和霍允辙。   李庭言也没有陪他们。   “今天是林炽的生日,我也已经有约了。”他淡淡道,并无情地拨开了叶逢山抓在他身上的手。   “我靠。”   叶逢山对霍允辙道,“全场就咱们两个单身汉吗?”   霍允辙慢悠悠道,“别带我,我有未婚妻的。”   叶逢山翻白眼,“你那未婚妻,我都不高兴说你,这么多年了,我们从来没见过她。真有这号人吗?”   霍允辙还是笑笑。   不过李庭言的理由完美得无懈可击,人家过生日呢,他们要把李庭言扣着,也太不厚道了。   叶逢山挥挥手,“滚吧,滚出我的世界。”   李庭言笑笑,也不跟他们计较,自己拿了风衣外套,跟许穆一起走了出去。   在会所的门前,工作人员已经把车开过来了。   李庭言又说了一句,“我真的很为你高兴,以前你就很向往家庭生活,想要志同道合的妻子,可爱的小朋友,现在你都拥有了。”   许穆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温柔,“是啊。”   但他又抬起胳膊,撞了一下李庭言,“你也会有的,孩子不提了,但你也会有非常契合的伴侣的,真的。”   李庭言望着前方,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一句敷衍。   “借你吉言。”   李庭言开着车往林炽学校驶去,路上有些拥堵,在等红灯的时候,他往旁边一看,却看到了林炽。   准确的说,是林炽的广告。   这是林炽前阵子参与的一个轻奢品牌的广告拍摄。   这个轻奢品牌现在正加大对市场营销的投入,广告牌铺天盖地,充斥着大街小巷。   而林炽也是广告的模特之一。   他的广告牌正好被投放在了李庭言旁边的这个公交站台上。   照片上,林炽浑身雪白,白色的针织衫镶嵌着珍珠,而他的脸,也像珍珠一样柔白 眉毛也染成了淡色,只有嘴唇透出烟雾一样的粉。   而在他的手上,戴着一个黑色的羽毛一样的戒指。   他的手指修长,白皙,张开在嘴唇旁边,像要去亲吻那枚戒指。   极致的黑色,却又被切割得闪耀明亮,映衬着无暇的白,确实很吸引人眼球。   红灯还没有亮起,这一段路总是格外漫长。   李庭言望着这张海报,想起前阵子林炽好像也是跟他讲过这个拍摄。   这个品牌方是特地指名林炽的。   因为他拍的一支旅游宣传片在网上小火了一把,被品牌方看见了,认为很符合品牌的形象,因为把林炽加入了十二个拍摄的模特之中。   这是独属于林炽的机会,谁也无法从他手里抢走。   林炽当时还在跟他说,“也不知道是不是前阵子太倒霉了,最近还真是时来运转了,找到我的机会比以前一年都多。”   李庭言缓慢地勾了下唇角。   他自以为是地想帮林炽铺平道路,可是即使没有他擅作主张,林炽也依旧像一颗蒙尘的明珠,逐渐为人所发现。   他很为林炽高兴。   甚至当其他人为林炽驻足,抬头看向林炽的广告的时候,他会有一种微妙的与有荣焉。   因为这个在广告牌上颠倒众生的人,曾经亲密地躺在他身旁,他比所有人都更早地见识过他的光彩。   刚才的聚会上,所有人都以为他跟林炽是一对,善意地开玩笑,很给面子地夸赞他跟林炽很登对。   而在这个傍晚,临近冬日,细雨绵绵,他停在这个海报前。   他也在想,如果他爱上的是林炽,如果他能爱上林炽,确实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所有事情都会变得简单得多。 第20章 漆黑里的吻   林炽从教学里走了出来,他今天穿了一件过膝的灰色长风衣,里面只有一件薄薄的黑色高领衫,他本来就高,在人群中格外醒目,与旁边吵吵闹闹的男生们简直不像在一个图层。   有跟他认识的人从旁经过,拍拍他的肩膀,“林炽,一起去吃饭啊。”   林炽笑笑,“不了,我今天有约。”   他没有从正门走,而是慢慢悠悠走到了学校的西门,在那里,李庭言的车已经停好在等他。   他拉开车门,李庭言从驾驶座上转头望他,莫名其妙的,林炽就笑了一下。   “等很久了吗?”   他问。   “没有。”   李庭言发动车,今年的冬天有点冷,才十一月底就只有七八度了,林炽进来就带起了一股冷意。   他像小孩子一样搓搓手,在座椅上微微蜷缩起来,又像恶作剧一样,把手贴在了李庭言颈边。   而李庭言只是嘴唇微弯,很好脾气地笑笑,并不让他拿走。   虽然今天是林炽的生日,但这种时候,他却难得不想要热闹。   李庭言之前问他想要怎样过,他歪着脑袋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最后视线一拐,看到了街角的海报。   他指着海报,“要不你陪我看一场电影好了?”   李庭言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发现是最近重映的一部动画,《哈尔的移动城堡》。   他怔了一瞬。   但很快点头,说好。   如今到了生日这天,李庭言从学校里接到林炽,带着林炽去提前订好的餐厅吃了饭,两个人就往电影院的方向去了。   林炽显然很了解李庭言的性格,提前几天就打了预防针。   “你千万别给我整什么包场,电影就是要很多人一起看才有意思。”   李庭言顿住了一下,因为他确有此意,刚刚已经要给秘书打电话了。   林炽一看他的脸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大喊,“我就知道,你这万恶的资本主义。”   现在两个人挤在黑压压的人群里,跟任何一对出来约会的情侣看着毫无区别。   宫崎骏的号召力还是一如既往。   虽然是重映,但是座位几乎都坐满了,李庭言买的是最后排的情侣座,要宽敞一点。   电影还没开始,林炽在座位上拆小礼物,这是刚刚餐厅知道他生日,特意为他准备的。   里面是一套自制的果酱,还有以四时节气为灵感的香薰。   说不上昂贵,但是有心了总是会让人心情愉悦。   林炽还把果酱拧开了,用小木棍尝了一口,但是很快又酸得吐了吐舌头,小狗一样。   李庭言用余光看到了,唇角勾了勾。   “你以前看过这部电影吗?”他问林炽。   “看过。”   林炽把果酱又放回了袋子里,他望着前方,明显是想起了什么旧事,“在我高中的时候,在我们那个小县城里,那是个很小的电影厅,总是放一些旧电影。那天影厅里就我一个人。”   影厅很小,也很破。   座垫上的套子都没有好好清洗,他才十六岁,孤独地坐在椅子上一个人看一部电影。   可是后来很多时候回忆起来,他却觉得那个下午很好。   他问李庭言,“你看过没,你看着倒是不像会看这种动画的人。”   李庭言确实一般不看。   但是电影院里的灯慢慢熄灭,聊天吃零食的人慢慢安静下来,银幕上开始有了光影,映着每个人神色各异的脸。   他却轻声说,“看过。”   “喔?”   林炽有点惊讶,“什么时候?不会是第一次上映的时候吧。”   李庭言笑着摇了摇头。   “是大学里,”他睫毛眨了眨,声音很轻,“当时围棋社借了多媒体教室,大家就一起在里面看电影,还点了披萨,当时放的就是这一部。”   到这里,林炽还以为只是一次普通的大学回忆。   但很快,他又听见李庭言说,“许穆也是围棋社的,当时他就坐在我旁边,社团里那些男生总喜欢倒在一起,把他挤到了我的旁边。所以我整个下午都不太敢动。”   电影已经开场。   雾气蒙蒙的城市开始出现,女主的小帽子店就在那一片雾气之下。   李庭言低声说,“现在一想,居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当年靠在他身边,被挤得只能倒在他怀里,穿着雪白衬衫的年轻男生,已经长成了成熟稳重的男性,有了自己的家庭。   可他却好像还记得那一天教室窗外的绿色倒影。   林炽挑了挑眉。   他的手指在礼盒上敲了敲,他没有想到,他随手一挑的电影里,还藏着这样的往事。   苏菲已经在狭窄的楼上缝着帽子,红色的,缀着漂亮的松果。   他擦擦手,往嘴里塞了几颗爆米花,含含糊糊地问李庭言,“那你那时候都在想什么?心上人就在旁边,周围又黑漆漆的,你会不会想要吻他?”   林炽的声音很轻,像一条小蛇钻进耳朵里。   李庭言怔了一下。   时间过得太久,他已经快不记得自己那时候的心情了。   说来也奇怪,他爱慕许穆这样久,却似乎对许穆没有什么狎昵轻薄的心思,最出格的幻想,也不过是去亲吻他,许穆对他好像一尊圣子像,只能被他托在掌心里。   “不太记得了。”   他轻声说,“但可能想过吧,毕竟他离我那么近。”   “不过也只是想了想。”   即使当时许穆处于空窗期,并没有女朋友,他还是没有越过雷池一步。   因为许穆信任他,拿他当作赤诚交心的朋友,他不想破坏这份感情。   林炽轻笑了一声。   他想,还真是君子。   之后的两个小时,他都没有再说话。   看电影就应该保持安静,这点礼貌林炽还是会遵守的。   但他望着银幕上哈尔金色的头发被染成了红色,崩溃地滩成了一汪泥,他却有些心不在焉。   听了李庭言的话,他突然有点好奇,大学时候的李庭言会是什么样子。   他听李庭言说过,大学毕业前,他性格都远不及现在从容稳定,二十岁的时候更是暴躁到了一个巅峰。   那一年,李庭言因为一次车祸受了伤,差点就失去一只眼睛,也就是那一年,他发现自己爱上了许穆。   林炽撑着头,眼前好像出现了一个坐在病床上,穿着单薄的病号服,一只眼睛打着绷带的青年,冷冰冰的,远没有现在温和,却要比现在青涩,甚至有些稚嫩,像是被吻了就会颤抖着闭上眼的类型。   他不禁笑出了声。   他想,如果他遇见的是那个时候的李庭言又会怎样。   可能根本滚不到一张床上,还会大打出手。   电影已经放到了尾声。   哈尔变成了浑身羽毛的黑色大鸟,卡在岩峰里,失去了漂亮的脸蛋,从容的风度,不再是那个讨人喜欢的花花公子。   可苏菲还是亲吻了他。   林炽突然低声喊身边的人。   “李庭言。”   “嗯?”   李庭言下意识地转过头,俯下身,将耳朵贴近了林炽。   这是长期耳边厮磨,亲密无间的人才会有的身体反应。   但他没有等到林炽凑到耳边,跟他说话。   一双嘴唇吻住了他的嘴。   在漆黑的电影院里。   四下都坐着人。   银幕上,苏菲将心脏放进了哈尔的身体里,砰砰——砰砰,从此他的身体变得沉重,却也可以爱人。   李庭言怔怔地睁着眼。   他曾经无数次吻过面前这个人,下流的,狎昵的,轻狂的,在车内,在酒店里,在床上,像野兽一样抵死缠绵。   可好像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具有冲击力。   他垂下眼,借着银幕的光,甚至能清晰地看见林炽颤抖的睫毛。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炽松开了他。   林炽睁开了眼,与他四目相对,等看清他脸上怔然的表情,林炽轻声笑了起来。   他听见林炽说。   “你看,虽然你二十岁的时候没有吻到许穆。但你现在吻到我了。”   作者有话说   好不容易回家啦,来更新啦~   咱们这边《哈尔的移动城堡》重映,林炽跟李庭言也去看哈尔与苏菲~ 第21章 生日快乐   李庭言久久没有说话,一直到电影结束,片尾曲响起,影厅里灯光大亮。   前排的几个学生和一对情侣像解禁了一样开始聊天说笑,本来空旷的影厅里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他甚至听见了冰块在可乐纸杯里晃动的声音。   同时,他也看清了林炽的脸。   看过千百次的脸。   俊秀又生动,眼睛明亮,像一只狡黠又天真的狐狸,在耀武扬威地向他炫耀自己毛茸茸的尾巴。   可爱又得意。   .   等出了影厅,因为林炽还不想回家,李庭言陪他在马路上慢慢走。   路边有很多店还开着,橱窗里的灯光明亮又迷离。   林炽在弯腰看一个珍珠的镯子,他就很喜欢这些华丽漂亮的东西,但灯光映照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他的眼睛倒比里面的宝石更璀璨。   他对李庭言说,“我以前上高中的时候,也在我们那里的一个商场的珠宝店里看过一个戒指,很宽,是金色的,我可能天生就喜欢这些闪亮的东西,每次路过都会远远看一眼,但那时候我不相信有一天自己会拥有它。”   “那后来呢?”   李庭言问。   林炽挑了挑眉,脸上流露出一点得意,冲李庭言抬起手。   他手上五花八门,戴着好几个戒指,金色的,黑色的,镶钻的和骷髅的。   “我这不戴着吗?”   他转过头望着李庭言,还冲他晃了晃,“看,无名指那个。”   李庭言便也笑起来。   李庭言看了眼橱窗里的那个手镯,“那你喜欢这个吗?”   林炽直起腰,笑容轻佻地问,“怎么,你想买给我吗?”   李庭言点头,“今天你是寿星,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林炽大笑起来,“你还真是大方。”   “但我不需要这个镯子,我家里有类似的款式了,”他视线转了转,下巴往前方转了转,“我倒是想要对面那个。”   李庭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那是一家网红冰淇淋店,售卖各种口味像香水一样调味的冰淇淋。   这家店一直会开到十二点,明明已经临近冬天,店内却人头攒动,还差点排到了店外。   李庭言轻笑,问他,“这时候就不想减肥了吗?”   林炽一脸无所谓,“今天我过生日,寿星吃点甜品怎么了,霍宇凝还能来掐死我么。”   “那你在这里等我。”   李庭言说着,就往对面走了过去,他走到那边的时候,店内正好松动了一点,不过还是要排队。   林炽就在路对面,裹了裹脖子里的围巾,这是李庭言刚刚给他的,怕他晚上觉得冷。   他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嘴角勾起,心情莫名很不错。   他以前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是从来没有做过替炮友排队这种事情的,下了床就回归平常,除了偶尔一起吃饭喝酒,没有任何类似情人的亲密。   他过去有一任“对象”还抱怨过,说他长了一张大众情人的脸,可是下了床就很薄情,像天生的浪子,根本不把谁的真心当回事,也就更不会对谁付出耐心。   他对这个评价毫不在意,还觉得对方说得很对。   他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他也不双标。   他对别人没有真心与爱,也就从来不要求别人对他付出。   可林炽歪着头,认真回忆,仔细想想,他好像还真就对李庭言提出过这些乱七八糟的要求。   他让李庭言去给他买过限量的蛋糕,也蹭过李庭言去帮他订会员制的餐厅,有一回,他实在借不到服装但又急用,也只能厚着脸皮给李庭言打电话。   李庭言也从来没有对他不耐烦,有时候开着会也会留给他几分钟。   从这方面来说,李庭言跟曾经的他简直是天壤之别。   林炽的视线落在了对面的冰淇淋店内,那店内灯光融融,在初冬的夜里,像童话里的糖果屋。   代表一切美好的东西。   过了没一会儿,李庭言就端着冰淇淋从里面出来了,手上还拎了一个打包袋。   现在街道上没有什么人,道路空空荡荡,路灯冰冷地照在地面上,显得有点萧条空旷。   李庭言一身黑色的收腰大衣,肩宽长腿,神色淡淡,比他还像个走在T台上的模特。   可他手上却如临大敌地端着一份冰淇淋,认真的样子像在对待实验室里的培养皿。   李庭言走到了林炽的面前,把冰淇淋递给他。   “你要的木质蜂蜜味,”他又从打包袋里拎出一个纸杯,“还有热可可,要是太冷可以中和一下。”   林炽嘴角扬得更厉害了。   “真细心。”   他夸赞道,从李庭言手上接过了冰淇淋,轻轻挖了一勺,随即被冰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冬天吃冰淇淋就是这样,一股凉意直冲天灵盖,却又莫名觉得爽。   林炽一边吃冰淇淋一边跟李庭言往停车场走去。   他最终还是没有吃完一整个,留了一小半在杯子里,融化成了甜腻腻的糖浆。   车里很安静,李庭言没有放音乐。   林炽就自己哼着歌。   “Devils roll the dice, angels roll their eyes   What doesn't kill me makes me want you more……”   他唱歌实在不怎么好听,还有点走调,哼得怪里怪气,到了高潮还唱不上去,只能瞎嚷嚷,但他自己却唱得很快乐。   .   车开到了林炽的楼下,他解开身上的安全带,下了车,可他一转身,正想跟李庭言再见,却发现李庭言也跟着他一起下来了。   林炽挑起眉,有点不解,“你是要跟我一起上去吗?”   虽然上床确实是他们平常的保留节目。   但今天他却只想单纯过一个生日。   不过嘛……如果李庭言实在很想要,他也不是不可以。   想到这儿,林炽的舌头下意识舔了下牙齿。   李庭言却摇了摇头。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黑色的丝绒盒子,很小,爱心的形状,握在手里堪称袖珍。   他说,“我只是想给你生日礼物。”   林炽低头一看,简直吓了一跳,差点往后退了两步。   不是他大惊小怪,实在是这盒子长得太像戒指盒了。   而他依稀记得,很久以前,他跟某一任伴侣情谊正好,他在心里给对方的身材与技巧打了八分,觉得不妨多相处一阵子,结果对方突然反手掏出一个蓝色的戒指盒,深情款款地问他愿不愿意安定下来……   简直就是个鬼故事!   林炽惊魂未定地看着那个首饰盒,又看看李庭言,一副要拔腿就跑的样子,心里想什么全写在了脸上。   李庭言都被逗笑了。   他也知道这盒子的外形有点惹人误会,主动打开了。   那里面当然不是戒指,而是一对不对称的祖母绿耳链。   他说,“我前阵子在橱窗里看到了这对耳链,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了下来。正好给你当作生日礼物,没有别的意思。”   那对祖母绿的耳链在盒子里闪闪发亮,耳钉的部分是方形的,像山野上笼罩的雾,绿得像把一整个夏天都浓缩了,晃一晃,宝石里似乎就要淌出水。   林炽倒有点不知所措了。   他不是不识货的人,当然认得出这副耳钉价值昂贵。   甚至他还看见耳链尾端其实有他名字的缩写,一个L,一个C,除了给他,也不能转赠他人了。   但对他来说,今晚的电影,烛光晚餐,还有刚刚的冰淇淋已经足够了,算是炮友之间点到即止的陪伴,他也很愉快。   这样一份礼物,对李庭言不算什么,对他却过于郑重了。   “我……”   他想说什么。   但李庭言已经把耳钉从盒子里拿了出来,彬彬有礼地问他,“我能替你戴上吗?”   林炽咬了咬嘴唇,没说话。   李庭言就当他默认了。   修长的手指捏起了细长的耳链,有点笨拙地扣在了白皙的耳朵上。   祖母绿确实很衬林炽。   他平常喜欢热烈的红色,但这样瑰丽的浓绿也很适合他。   他轻轻一动,绿色的宝石就闪着细碎的光,耳链一晃一晃的,灵动而活泼。   “很漂亮。”   李庭言由衷地夸赞道。   林炽抿了下唇,“谢谢。”   他望着李庭言,手指拂过自己的耳朵,冰冷的耳链缠过他的手,让人心里莫名有些痒,也让人有些慌乱。   他当然收到过很多漂亮昂贵礼物,追求他的人多如过江之鲫,排着队想请他赏光。   但这些漂亮的礼物总是伴随着隐秘的标价,这些人大部分都想从他身上得到点什么。   或者是他的身体。   或者是祈求他的爱意。   所以他对大部分人的礼物都敬谢不敏,他只跟看得上的人发生关系,也没有爱意能拿来送人。   可李庭言算什么呢?   他们有着最亲密的肌fu之亲,但他很清楚,李庭言对他没有所图。   以李庭言的身家,招招手就有的是最漂亮,最活泼的男孩女孩,愿意对李庭言投怀送抱。   权力金钱从来是世界上最好的诱捕剂。   至于爱情,李庭言就更不需要了,他有喜欢的人。   林炽心里天人交战,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出于礼貌,主动邀请李庭言上去坐坐。   他们本来就只是py,李庭言还特地抽出时间陪他庆生,又对他如此用心,最顺理成章的结局不就是滚个床单……   “我……”   他正要开口,李庭言反而往后退了一步。   “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李庭言对他说道。   “啊?”   林炽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李庭言已经走向了车。   而在打开车门的一瞬间,李庭言又停住了,回过头看着他,夜风拂过李庭言的脸庞,那双眼睛沉静又温柔。   他说,“生日快乐,林炽。”   .   生日快乐,林炽。   这句话像烟雾一样融化在空气里。   一直到李庭言的汽车已经不见,林炽还有些怔怔的。   在餐厅里林炽吹灭蜡烛的时候,李庭言就说了这句话。   今晚结束的时候,李庭言也说了这句话。   他望着手里那个小小的丝绒盒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李庭言居然真的只是来陪他过一个生日。   今晚一切的准备。   特意抽出来的时间。   包括他耳朵上的漂亮礼物,都只是想祝他生日快乐。   .   林炽在路口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转身往楼上走。   他一边坐电梯上去,一边在心里想,李庭言真是个古怪的人,跟他以前遇到过的人,都不太一样。   但回到屋内,他打开灯,室内一下子明亮起来,他的视线对上了穿衣镜,看见镜子里那晃晃悠悠的耳链。   他又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   确实是个怪人。   但也是个很好的人。   作者有话说   发现还有宝宝不知道,我周一周四是休息的噢,不更新,不用等我哈   平常都是晚上8—9点更,特殊情况会在微博和评论区请假 第22章 谢谢夸奖   林炽的生日过完,李庭言就去国外出差,一走就是大半个月。   这让林炽心无旁骛,一心扑在了工作上。   他今天要赶去跟SEN公司签约,霍宇凝也从外地赶回来了,跟他在家门口的咖啡厅汇合。   他跟霍宇凝的解约走得很快,前公司当然不愿意放,但是他们当初的合约本来就没签几年,前公司能签下他,完全是因为广撒网多捞鱼,相应的也没有太严苛的条件,所以最终也没能留住他们。   “不过我也觉得他们后面态度客气了许多,”霍宇凝一边开车一边跟林炽说,“本来还趾高气昂的,一副留不下我们也要多恶心我们一阵的样子,后来却像是想开了,也好说话了,顺顺利利就让我拿着解约合同走了。”   林炽啃着一个贝果,挑了挑眉,也觉得奇怪。   毕竟就他了解,他的前东家可没有这么好心。   “总不能良心发现了吧,他们有这东西?”   “不知道,可能想想都是同行,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你确定?”林炽嗤了一声,“我怎么不记得他们有这优良品行。”   霍宇凝哈哈大笑起来。   两个人一边聊天一边开车到了公司门口。   其实也没什么要现场处理的事情,前期的工作霍宇凝都打理好了,合同也已经签过了,更多是来熟悉一下环境。   林炽老老实实地跟在霍宇凝身边,转悠了一个又一个部门,乖乖巧巧地笑着打招呼。   在SEN这种大公司里面,他们两个小菜鸟,其实也不怎么起眼。   但是当初来挖角的唐晓游,倒是亲自过来了,还邀请他们吃了个午饭。   午饭就是在公司楼下吃的。   “你们觉得怎么样,对于新公司还满意吗?”坐在楼下的花园餐厅里,唐晓游笑着问道。   虽然已经是冬天,但是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倒是让人觉得暖融融的。   林炽面前放着的是一份简餐,只有三明治和冰美式。   他也不知道唐晓游这尊大佛怎么会屈尊降贵来陪他俩吃饭,还饶有兴致地打量他,那眼神,他心里都直犯嘀咕,甚至有点打鼓……他魅力应该没有这么大,连唐晓游都想潜规则他吧。   但他心里虽然乱七八糟的,还是老实回答了唐晓游的话。   “能来SEN我非常高兴,”林炽笑了笑,是客套话也是真心话,“以前路过SEN我就想过,不知道哪一天我能进入到这里来,没想到愿望突然就实现了,真的多谢唐总,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唐晓游笑了一声。   “用不着谢我,你自身条件很好,早晚是要发光的,否则我也是不会去挖你的。”   她喝了一口咖啡,“我们公司呢,虽然规模不小,但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奉行实力说话,你们还是新人,很多事情都得自己适应。你的经纪人还是霍宇凝,这些年你们也配合很默契,但我们公司其他经纪人也不是吃素的,所以你俩确实要好好加油啊。”   像SEN这种经纪公司,资源不会少,可是谁能替自己的模特争取到,那就要看经纪人的本事和模特的实力了。   如果林炽空有美貌,经纪人却笨拙木讷,不能为他经营,那也一样白费,她也会考虑把林炽调给其他人   唐晓游嘴角弯了弯,对霍宇凝举了举杯。   霍宇凝一个激灵。   她平常能说会道,在唐晓游面前却有点紧张。   不过她还是认真保证道,“我会尽快熟悉的,一定不让您失望。”   那样子,就像她刚出社会在争取第一份工作。   唐晓游又笑起来,“放轻松。”   这顿午饭很简短,半个多小时以后,唐晓游就先回楼上的办公室了,临走前,她还对着林炽拜拜。   一直到唐晓游走了,林炽跟霍宇凝才一起瘫了下来。   “压力真大啊,我当时站了一个多小时帮你去求HUU的主编都没这么紧张过,”霍宇凝仰着头,捂着脸,她说的还是林炽初入行的时候,他还名不见经传,她想给林炽争取一个机会都千难万难,“靠,我当时还给人遛狗,比她助理还贴心,我怎么觉得我现在又倒回去了。你说唐晓游养狗吗,要我帮溜吗?”   林炽差点把嘴里的水喷出来。   他咳嗽起来,拍了霍宇凝一把,“有点出息行吗?”   “不行,”霍宇凝断然拒绝,“唐晓游是我偶像你知道吗,她手里都有哪些模特你知道吗,国内排名最靠前的前十个,三个都是她带出来的。”   林炽也了解,他也听过这位的战功赫赫,唐晓游早年也做过小模特,现在却一步步成为了SEN的合伙人。   他拍拍霍宇凝,“说不定你以后比她还牛。”   霍宇凝笑得胸口颤动,完全不敢肖想,“我谢谢你啊。”   .   接下来的一个月,林炽忙得像个陀螺,霍宇凝陪着他到处面试。   背靠大公司确实不一样,霍宇凝上蹿下跳,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机会,居然帮他争取到了《GOX》的内页封面。   《GOX》是一本老牌时尚杂志,向来被视为准一线,各大明星为它的封面也是打破了头。   它也确实出过很多次出圈的拍摄,尤其是上个月女明星于雅周和尚苹的双人封面,两个人一黑一白,像气场全开的黑魔王与被她困在牢笼中的白天鹅,一经发售就创下了销量高峰,除了两个女明星的粉丝,还有很多路人买来收藏。   虽然只是内页模特,但是能拿到这样的机会,也够让林炽震惊了。   “我靠,你不会骗我吧,”林炽在买碱水面包,把手机夹在肩膀上,本来他还在纠结鸡肉和抹茶味的要哪个,现在却彻底不管了,他狐疑道,“霍宇凝,你可不能是出卖色相给我拉来的关系。”   “我呸。”   霍宇凝在电话对面翻白眼,“我倒是想出卖色相,也没人给我机会啊,要出卖色相我肯定让你上。”   林炽也笑了出来。   “也是啊,”他欠揍地说道,“我确实比你效率高。”   “自恋狂。”   霍宇凝真是受不了他了,她伸伸手去招自己打的车。   “其实是因为本来安排好的模特突然出了问题,所以找你替补的,我比人家抢先一步知道这个消息,所以又带着资料过去了,你不知道我那天多狼狈。但还好,没白费力气,人家告诉我,其实最开始的面试里,你就是最合适的,只是名气还差了一点,人家才选了最开始的那个。真的,这是编辑偷偷跟我讲的。”   “所以你18号记得一定要准时出现在机场,千万不可以迟到,你敢迟到我就宰了你,听见了吗?”   “遵命。”   林炽也不敢马虎,他要是能把这个机会搞砸,霍宇凝真能杀了他。   .   18号一早,林炽就拎着他的小行李箱,跟着霍宇凝坐上了飞机。   他这次拍摄的主题是刺绣,《GOX》一共策划了七期,介绍中国传统工艺。   他这是第二期。   拍摄地点在一个古镇的湖边,所以林炽落地后也没休息多久,第二天一早六点就起来做妆发,八点前就跟着拍摄团队抵达了古镇。   林炽要拍摄的一共有六套衣服,都是绣有不同刺绣工艺的现代服饰,主打一个古代工艺与现代审美的结合。   霍宇凝带了林炽这么久,早就对林炽的美色免疫了。   但是等一直拍到傍晚,林炽换上了最后一套衣服,她却还是忍不住想吹声口哨。   这些衣服都出自国内一线品牌THE ONE,是主设计师喻年新设计的春夏系列,除了最后一件。   最后一件来自喻年本人的收藏,借来拍摄的这件是复刻版,原版是他亲自从拍卖会上拍回来的一块清代刺绣布料,宛如鎏金一般的花鸟,每一个细节都分毫毕现,栩栩如生,深蓝色的丝绸长布,轻轻一动,仿佛还能反射出流光。   虽然这只是复刻版,被喻年最终设计成了一件宽大的长袍,但他对这个作品颇为偏爱,也没打算出售,一直就留在自己的收藏室里,还是主编亲自打电话从他手上撬来的。   但这件衣服确实适合林炽。   林炽浑身上下,只披了这一件深蓝色的柔软的长袍。   他躺在湖边,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全靠周围的打光。   可他适合这样的天色。   在众人的包围中,他像是一件精美的,脆弱的瓷器,白得几乎没有血色,连手指尖都是冷白。   那件深蓝色的长袍裹在他身上,却又不能把他完全包住,柔软的织物轻轻滑落,露出了雪白的肩,还有一张微微侧头,向后看来的,颠倒众生的脸。   那鎏金般的花卉,栖息在花上的鸟类,似乎都要活过来了,攀附到林炽身上。   他像一缕沉默了千年的幽魂,突然被误入此地的人吵醒。   可他的眼神也没有攻击性。   他就像一件被遗忘在此的古物,沉默的,安然的,注视着这些入侵者。   霍宇凝望见林炽那双眼睛的时候,心脏都忍不住砰砰跳了起来。   她攥紧了手里的咖啡,本来是温热的咖啡现在也变得冰冷了,但她却觉得手心在发烫。   她想,谁能拒绝这样的林炽,即使她与林炽朝夕相对,也无法不被吸引。   她有预感,属于林炽的机会来了。   所有人。   所有在这个杂志面前驻足的人,都一定会被这张图所吸引。   .   霍宇凝的预测是对的。   这本杂志一经发售,林炽的那页造型引起了不小的讨论。   虽然很多路人还不知道《GOX》的这期策划,可是业内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这个颇具表现力的模特。   一时间,对林炽的邀请纷至沓来,霍宇凝的手机每天都很忙,挑挑拣拣,替林炽安排最合适的工作。   有时候走红真就是一刹那的事情。   虽然跟那些真正的大咖没法比,但是比起曾经的寂寂无名,现在再提起林炽,很多人已经有了印象。   林炽甚至还接到了一个采访,一个拥有众多粉丝的视频号邀请他做客,出一期访谈。   林炽在沙发上看采访提纲,但是看一看,就把A4纸往脸上一盖。   他昨天刚结束一个大夜的拍摄,现在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   他跟霍宇凝吐槽,“以前光嫌自己工作少,现在工作多了,却忙得我性生活都没了。早知道还不如糊一点。”   霍宇凝这种工作狂完全听不得这种胡话,转头就往林炽的脸上扔了一个软布的面纸盒。   林炽轻松抓住。   但霍宇凝回过神,又抓住了重点,“你最近又在跟谁约啊,”她一边在桌上写自己的工作安排,一边心不在焉地安排,“我前几天看见那个摄影师给你塞小纸条了,长得还不错的样子,不会是他吧?”   她对林炽的风流史当然也是如数家珍,完全不带惊讶的。   只不过她好久没见林炽泡吧聚会了,也不知道林炽又从哪儿勾搭的人。   林炽在回朋友的消息。   他的好些朋友最近都约他出去,郗子闻也是,约他去看下周的一个摄影展。   他跟郗子闻也好久没见了。   最近听说的消息,是这位少爷好像终于要结束娱乐圈生涯,被捉回家里继承家业了。   林炽对此深表同情,但无能为力。   他答应了郗子闻的邀请,才有空回答霍宇凝的消息。   “才不是,那个摄影师长得太拉了吧,你在质疑我的审美好吧。”   “哈?”   霍宇凝一脸纳闷。   “不至于吧。”她明明记得那个摄影师白皮小脸,身材比例也不错,长得很俊俏,照理说是林炽的口味。   林炽颇为得瑟,“我搞上的对象,可比他好多了。”   他想起李庭言,还不够表达他的欣赏,又举例子,“贺禹成知道吗?新晋影帝,巨帅那个。”   “知道。”   霍宇凝还特意去看了这位影帝的电影。   “比贺禹成还帅。”   霍宇凝这次是真没忍住,翻了好大一个白眼。   呵。   比贺禹成还帅,要是有这号人物,怎么还没在娱乐圈发光发热呢。   她摇摇头,懒得搭理林炽,继续忙工作去了。   .   林炽也知道她不信,但懒得解释,啪啪啪地继续打字。   他今天晚上也跟李庭言约了见面,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离约好的时间只剩半个多小时了,他立刻从沙发上滚了下来。   霍宇凝眼睁睁看着他在屋子里窜来窜去,搭配外套,在首饰盒子里挑耳钉,对比哪双鞋子更搭。   还精心挑选了香水。   “………”   她面无表情地想,骚si你们gay了。   “你有约会吗?”她问。   “废话。”   林炽最后往脖子上戴了一个choker,浑身上下挂满了首饰,黑色的长裤黑色的外套,却又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   很有他的风格。   他冲霍宇凝挥挥手,也不管霍宇凝好歹算个客人。   “我先走了,你工作忙完记得帮我锁门,备用钥匙你知道在哪里。”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砰得一声关上了门。   霍宇凝神色莫测地攥着笔思考了一会儿,过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从窗边探出头去,想看看这个传闻里“比贺禹成还帅”的男人是何许人也。   但她伸长了也没看见对方的真面目,人家压根没有下来。   她只看见林炽熟练地走上了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   “我靠。”她忍不住吐槽,“劳斯莱斯幻影,林炽这家伙才是去出卖色相了吧。”   林炽当然不知道自己的经纪人都在吐槽什么。   他一上车,就勾住李庭言的脖子,接了一个长长的吻。   望着李庭言垂下的眼,他心里颇为得瑟地想。   啊这有工作有钱,名利双收的日子,他还能再过一万年了。   累就累点吧。   好歹闲暇时候还有李庭言解闷。   李庭言也注意到了他的笑,轻声问,“你在想什么?”   接吻也不专心。   林炽抬了抬眉,戏谑道,“在想一会儿怎么上你。”   .   但很快,林炽就为他这句话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隔了半个月没见面的男人果然可怕,林炽觉得自己魂都要飘出去了。   好不容易中场休息,他颤wei巍给自己点了根烟,冲李庭言比了个中指。   “牲kou。”   李庭言微笑,“谢谢夸赞。”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因为工作一口气清空了不少,林炽又过上了有性生活的好生活。   连气色都滋润了不少。   霍宇凝有心想八卦一下那个劳斯莱斯里到底坐着谁,但是想了想,又觉得问也白问。   林炽别给她惹事,她就谢天谢地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林炽最近日子过得太滋润了,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   在一天傍晚,林炽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   作者有话说   这篇文后天周五就要入v啦,入v会有双更!   希望大家多多捧场呀,给我收藏订阅与海星嘿嘿   么么哒!   我继续存稿去了! 第23章 出事   林炽接到电话的时候正跟李庭言在一起,马上就是元旦了,街上到处是元旦氛围的灯笼,剪纸。   林炽前阵子还去拍了一个元旦主题的宣传片,和其他十一位模特一起。   他心情挺好地看着窗外,李庭言的车正停在红绿灯口,他看见路旁边有一家三口一起走在人行道上,一看就是温馨又和谐的家庭,走在中间的小男孩才五六岁的样子,剪了一个圆圆的蘑菇头,走了几步就撒娇,要爸爸抱。   他爸爸是个很儒雅的中年男人,拿他没办法地笑了笑,将他一把抱起来靠在肩上,又转身去跟妈妈说话。   林炽的眼睫眨了眨。   他的视线在那个小男孩脸上停留了一会儿。   其实他挺喜欢这样的场景。   这会让他觉得,世界上也是有这样幸福的父母与孩子,并不是每个人的出生都是一个错误。   而那个电话也就是这时候打来的。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上面是个陌生号码。   林炽没有放在心上,立刻接了起来,他现在工作多,陌生号码背后也可能就是某个合作方。   但他刚把手机放到耳边,就发现自己错了。   陌生号码后面不一定是工作,还可能是某个久未谋面的“父亲”。   当听见手机里传来那粗粝沙哑的方言,含含糊糊地说话,仿佛舌头受伤了一样含混,却又扯着嗓子在喊。   林炽怔了一下,随后脸色立刻冷了下来。   “你从哪里拿到的我的号码?”他冷冰冰地问。   他很少用这样的语气和人说话。   李庭言不禁往这边看了一眼。   但林炽根本顾不上李庭言的看法。   电话里那个含混的男声在扯着嗓子骂他。   他离开家乡太久了,对于曾经的方言几乎有点陌生。   但他还是迅速熟悉地听懂了对方的话。   “你管我从哪里拿到的,你个x崽子,敢拉黑你老子。”   对面不知道坐在哪里,周围吵闹不休,连带说话的声音也更粗粝。   “…………你老子打你电话还要你批准啊,你以为你能一直躲着我吗,狗日的东西,跟你妈一个德行。我想打电话就打,你现在混出名堂了啊,到处躲我,但你跑再远也是我儿子。你就是要孝敬我,就是要养着我。”   林炽简直要听笑了。   虽然知道不能对一个烂人抱有什么期望,但当听到这粗鲁,难听的叫骂,他仍旧觉得有些荒谬。   他不知道林兆丰是从哪里拿到他的号码。   但他已经长这么大了。   他走得这么远了,有自己的事业,自己的生活。   但时不时的,这过去的晦暗就如附骨之疽,总是突然冒出来刺他一下,提醒他不要忘记过去的阴霾与漩涡。   林炽嗤笑了一声,轻蔑道,“你打我电话能不能有点别的事情,要钱就痛快点,别扯这些有的没的,毕竟能打通一次也不容易。”   这么多年他也熟练掌握了应对这个电话的方法。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随即更加暴怒,一顿劈头盖脸地怒骂,“你就这么跟我说话!你给我等着……”   但林炽没有再听下去,直接挂断了电话。   车内很安静。   刚刚对面的叫骂声分贝实在太高了,所以李庭言也听见了一点。   虽然听不懂,但是凭着那几个字,李庭言还是猜出了对面的人是谁。   他又不着痕迹地望了林炽几眼。   林炽的胳膊撑在了扶手上,原先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他也知道李庭言听见了。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没有,”他淡淡地跟李庭言道歉,“让你听到了这么难听的话。”   他笑了一声,还有心思调侃,“像你这样的出身,是不是这辈子也没听到这样的脏话。”   李庭言摇了摇头。   “不至于。”   他说,“我刚接触家里的生意那两年,也跟合作方吵过架,也在工地上跟人杠起来,他们也是骂起来还要难听。”   他说的也是实话,生意场上本来就是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很多人都是摸爬滚打才有的今天,说两句脏话算什么。   他顿了顿,还是没忍住问道,“刚刚对面是你爸吗?”   他本来就听林炽说过家里的往事,自然知道林炽的原生家庭有多糟糕。   但在此之前,这个人只是一个模糊的符号,现在却通过一通电话,变得具象化了。   粗鲁,野蛮,低劣。   让人难以相信这样的人会是林炽的父亲。   “嗯。”   林炽抬手按了按眉头。   他也没特意跟李庭言隐瞒,“是我爸,但我从十八岁出来打工就跟他断了联系,这么多年,除了偶尔给他打钱,也没什么交集。我从来没有给过他联系方式,打钱也是用不同账户给他,但是我跟邻居家的阿姨一直有联系,估计他这次是用什么方法偷看到了我的号码。”   林炽想起刚刚那劈头盖脸的怒吼,还觉得震得他耳朵疼,连胃里都有些反胃,恶心。   可是缓了一会儿,他又适应了。   怎么能不适应呢。   前面十八年都这么熬过来了。   童年时候落在身上的伤疤也早就愈合了。   他淡淡道,“他找我也没什么别的事情,无非就是要钱,我刚刚也把他拉黑了,不用放在心上。”   这就是不想再多谈的意思了。   李庭言也识趣地不再多问。   但是之后吃饭的时候,他发现林炽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林炽平常总是话很多,他本来就天性爱热闹,什么小事都能讲得有趣,吃饭的时候根本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总是叭叭叭地拉着李庭言聊天。   可他今天却很沉默。   李庭言在对面望着,他很不适应林炽流露出这么安静的样子。   尤其是今天餐厅里很热闹,元旦快到了,餐厅里很多红色的装饰,显得喜气洋洋,红色墙壁挂着漂亮的金色铃铛,窗户上还贴了剪纸。   而在这一片欢愉的气氛里,林炽却像一尊冰冷的白瓷。   这让他心里莫名不太舒服。   但林炽不想聊这件事,他也就没不识趣地去挑起话题,而是转而聊起了他养在庄园里的马。   林炽对这个话题倒很感兴趣。   “你有空的话,也可以跟我一起去庄园里度假,到时候你就能亲眼看见了。”他说道。   林炽只是笑笑,也没放在心上。   此时他们都没有把这通电话当回事。   吃完晚餐,李庭言还带着林炽去参观一家只对朋友开放的古董咖啡馆,林炽很喜欢这家店,很快心情又好了起来。   .   这天过后,林炽很快就遗忘了那个电话带来的插曲,继续投入到了工作里。   《GOX》的内页拍摄像一个信号,很快,各式各样的杂志拍摄都像他涌来,霍宇凝挑挑拣拣,还剩下了不少。   林炽顶着一头硬邦邦的头发,脸上黏着鱼鳞一样的亮片,按照摄影师的指示在摆造型。   而等好不容易拍摄完,林炽卸掉妆造,换上了自己的衣服,他的手机却又不安地响起来。   那又是陌生号码,ip地址却熟悉,仍旧是他老家所属的那个上级城市。   庆市。   林炽皱起了眉,第一反应是他那个赌鬼爹又来骚扰他了。   可他犹豫了一瞬,还是接了起来。   “您好,请问是林炽先生吗?”   电话那头是个温和的女声,语气却很急促。   “我是。”   “好的,是这样的,我是昌玉县第二人民医院,您的父亲林兆丰正因为在我们医院抢救……”   她后面说了什么,声音都有些模糊了。   因为林炽太过吃惊,手机差点从手上滑落了一瞬。   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   他跟护士确认了几个问题,立刻回答道,“好的,我会马上赶过来。”   旁边的霍宇凝察觉到了他脸色不对,也停下了收拾东西的手,关切地问,“怎么了吗?”   林炽话到嘴边,却一时发现很难开口,像有一块东西哽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说什么呢。   霍宇凝也知道他家里一堆破事,还曾经被他那个倒霉爹骚扰过,他但凡开口,霍宇凝肯定又想为他忙前忙后。   可他已经是个大人,可以自己来处理家事。   所以他沉默了两秒,轻描淡写道,“我家里出了点事,得回去处理一趟,要辛苦你帮我安排两天假期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入v啦,后面还有一章噢 第24章 千里迢迢   林炽当晚就坐了高铁回去,又换了一班大巴,又开了两个小时,才到了他长大的昌玉县。   他赶往医院,匆匆地办理了手续,垫付了费用,才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林兆丰就像他形容的那样,是个烂赌,嗜酒,暴力的瘾君子。   年轻的时候就因为吸毒被抓进去过,后来受到改造,又没有了渠道,勉勉强强算是戒了。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的瘾头仍旧埋在他的身体里,很多时候他都会把自己抓得鲜血淋漓,甚至拿砖头砸自己。   然后在今天的早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毒瘾发作,他硬生生给自己灌下了农药,后来又摔倒在了门口,还是隔壁邻居发现给送来的医院……   “现在医生在尽力抢救,”护士小心地跟林炽解释,“我们一定会尽力的,但是这个情况你应该也了解了,他喝的量太多了,你们家属也要有个心理准备……”   刚才护士就来让林炽来签过一张病危通知书。   医院的墙壁,灯,都是一片惨白,照得林炽的脸也像是没什么血色。   但他始终很冷静,根本不像普通家属那样惊慌失措。   他这样年轻,虽然高大挺拔,但往医院的走廊上一站,跟周遭的环境对比,实在是过于青涩了,一看就是还在读书的年纪,就要面对这样的事情。   这让护士对他更加同情。   “我知道了,谢谢你。”他很客气地跟护士道谢。   护士便没有再说什么,继续去忙着自己的事情了。   林炽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等候,他无事可做,就盯着手术室上那个抢救中的标识。   他到现在都还没什么真实感。   从刚刚接到电话,到一路赶来确认林兆丰在抢救,他都觉得有点荒谬。   怎么可能呢。   这个人前几天还精力十足,泼蛮凶狠地在电话里辱骂他,从他这里抠到一分钱都要花在酒上,嗜酒成命,成天输牌欠钱,人生几乎是劣质的代名词的人,谁看了都觉得祸害遗千年,结果现在却在抢救。   简直像个笑话   林炽望着那个抢救中的标识,眼神很冷淡。   他其实还是不相信里面那个人会出事。   祸害遗千年。   那个人浑浑噩噩过了十几年,身体虽然因为年轻时候的欠债而损耗,却一副精力旺盛,能走得比谁都长久的样子。   而且他跟躺在里面的这个人,除了那层法律上的父子关系,什么也不剩了,他十八岁离开昌玉县的时候就没有再想过要回来。   能来医院给他交医疗费用,就算他最后一点仁慈。   抢救的时间很漫长,到后来的时候,林炽甚至差点要睡着了。   他就是在这个时候接到了李庭言的电话。   当看见手机上李庭言的名字,林炽有些惊讶,因为他这几天并没有要跟李庭言见面,他没记错的话,李庭言现在应该在出差。   “你在哪里?”   李庭言问他。   林炽瞄了一眼医院的服务台,没有立刻回答。   他模糊道,“在外面有点事。”   “噢。”   李庭言也不追问,声音很轻缓,“我没有什么事情,就是出差的时候看见了一个茶壶,跟你上次喜欢但是没抢到的那一只很像,所以想发给你看看。要是一样,我就给你带回来。”   林炽愣了一下,没想到李庭言还记得这件事。   他前阵子确实在网上蹲点抢买一个大师亲自设计制作的茶壶。   结果没抢到。   那个茶壶到目前为止总共就发售了几百个,本来就小众,虽然不是价格高昂到让人望而生畏,却很少有收藏着愿意转卖的。   林炽脸上僵硬的表情松了松,“你还记得这事啊,好,我待会儿看一下,但我现在还有点事……”   他正说着话,旁边的护士突然走过来,冲着他身后喊道,“17号病人,张x和的家属去哪儿了啊?谁看见了张x和的家属?”   她声音很大,透露着满满的焦急。   这声音一出。   李庭言就皱起了眉,“你在医院?”   “啊……嗯。”   林炽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不是我自己生病,是我……”他犹豫了一瞬,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合适,“我那个爸,他出了点问题,现在在医院,我是唯一的家属,不得不过来……”   听到不是林炽,李庭言的神色缓和了一点。   但他也立刻明白过来,只怕林炽的父亲并不是什么小问题,否则林炽应该都不会赶过去。   他正想开口询问。   林炽那边的抢救室却突然熄了灯,抢救室的大门被打开了。   林炽下意识一个激灵,转头望了过去。   医生推着病床出来了。   那张床上,蒙着白色的布。   当看见医生的神色,林炽就隐隐约约知道答案了。   但是他心里还是觉得很荒谬。   怎么可能。   可是下一秒,医生就望着他,抱歉地说道,“很抱歉,病人抢救失败……”   医生后来说了什么,林炽其实有一瞬间没有听太清。   他迷迷糊糊听清了医生好像在跟他解释,因为农药剂量实在太大,送来的时机又晚了,所以错失了最佳时机。   他的手机还维持着通话中的状态,李庭言却是一个字不落地听见了。   林炽在原地站了一分钟,才慢慢恢复了身体的知觉和掌控。   他客气地与医生道谢,“好的,谢谢您尽力了。”   他没有说任何蛮不讲理的话,也没有流露出伤心欲绝,他只是有些恍然,目光在那张床上停留了一瞬,却又很快移开。   医生倒有点惊讶,打量了几秒这个过于冷静的年轻人。   但家属这样的表现,也让医生松了口气,他也没去关心为什么这个儿子如此镇定,只对林炽点点头,“请你节哀。”   林炽也是直到这时候才发现他的手机一直在通话。   李庭言在电话那头轻轻叫了他的名字,“林炽。”   林炽的眼睛眨了眨。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啊……刚刚忘记挂电话了,不好意思。”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你刚才也听到了我这边的情况,我就不跟你多解释了。我得去处理一下后续的事情。”   “林炽……”   李庭言又喊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林炽的声音在冷静中又有一丝僵硬和慌张,只是掩藏得很好。   但不等他问话,嘟得一声,林炽那边就挂了电话。   后续的事情,其实没有太多让林炽操心的地方。   在医院里,生死都太平常了,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么一个平凡的,甚至是难堪的生命的消逝。   林炽有条不紊地去办理了最后的手续。   而他的邻居在半个多小时后也赶来了,这是个曾经在高中照顾他的阿姨,也是这么多年唯一跟他保持联系的人。   阿姨一看见他就哭了起来,“造孽啊……”   她轻轻拍打了林炽几下,也不知道是在说谁造孽。   但是有她赶来,确实帮了林炽很多的忙。   办白事其实很简单,尤其像林炽这样不准备大办的,可以直接联系专业处理白事的人,会把林兆丰直接送去殡仪馆,等到明天开了送别会,就会直接火化。   林炽看着窗外的天色,心里想,其实谁会来祭奠这样一个人。   林兆丰的父母当然早就不在了,兄弟姐妹也早就跟他闹翻,并且逐渐搬离了这个县城。   唯一剩下的亲人,只有他这个形同陌路的儿子。   还有几个相处了几十年的老邻居,还记得他曾经年轻时候意气风发的样子,所以愿意来怜悯他最后一眼。   但他还是掏了钱,帮林兆丰买了一块价值不菲的墓地。   他跟邻居阿姨说,“我不是可怜他,只是我奶奶走以前,求我等他老了不要完全不管他,给他一个安身之处。”   他奶奶,也就是林兆丰的母亲去世得更早。   在他高一就离开了,但这个老人曾经对他很好。   更何况……   林炽垂下眼,低声补充了一句,“他也养过我几年。”   邻居阿姨知道林炽家里那些几十年前的旧事,对于林炽的说法,也不意外。   她摸摸林炽的头发,叹了口气,“你是个好伢子。”   等到一切都处理好,林炽背上包,回到了自己家那个老宅。   老宅里还是他记忆里的样子,只是好像更破败了一点,其实他给林兆丰的钱也不算少,完全够他在这个县城过上吃喝不愁的生活,可是家里的窗户还有一角是破的。   林炽看见那个洞口,也是无言。   这个洞口就好像这个房子里几十年生活的缩影,总是这样破破烂烂的,表面撑着架子,内里一塌糊涂。   他进了室内,打开了灯。   昌玉县这种地方的夜晚,本就远比大城市里要安静。   他家的老宅里虽然亮着灯,但四周都安静无声,只有寒风拂过枝叶的声音,总是怪吓人的。   林炽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他上次躺在这里,好像都是两年前了。   那是他最后一次回来看林兆丰。   此后,他们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形同陌路了。   他还记得林兆丰在他小时候怎样拿着棍子揍他。   记得他曾经在下着大雨的夜晚负气出走。   记得他抬手轻轻抚摸过母亲潮湿红肿的脸。   很多很多事情。   让他如鲠在喉,终日无法释怀。   可现在,居然就这样人死如灯灭了,往事一切如烟。   林炽呼出一口气,彻底没了睡意,干脆披着衣服起来,到院子里抽烟。   冬日的夜晚,总是有些凄冷的,何况这院子简直是萧索破败,时不时还能听见野猫从墙上溜过的声音,但他披着厚厚的大衣和毯子,倒也不觉得怎样。   可是他抽了半支烟,却敏锐地听见院门前传来了一点动静。   林炽皱起了眉,慢慢从躺椅上直起了身。   总不能这时候有小偷吧?   草。   他这个家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有的话也早就给林兆丰败干净了,谁能这么想不开过来光顾啊。   但是他清晰地听见了有人在门口走动的声音,甚至有衣料擦过门板的声音。   林炽收敛起了心神,在院子里扫了一圈,顺手拿过了墙脚的扫帚,一步一步往门口走去。   他这个院子的门是木门,用木板拼起来的,因为年久失修,风吹雨打,木板之间的缝隙早就越来越大。   林炽缓缓靠过去,离着还有一段距离,偷偷往门外看去。   他心里想着,但凡真是什么毛贼,他今天又心气不顺,一定立刻报警让这人吃一口牢饭,感受一下什么叫国有国法。   顺便告诉对方,当贼都当得这么蠢是没有前途的,因为他家真没有什么好偷的。   可是当他透过木板上的缝隙看去,借着昏暗的灯光,他却又发出了低低一声,“靠。”   门外那个深夜来客。   有一副挺拔玉立的好身材,穿着黑色羊绒的大衣,松松垮垮地散开,露出里面灰色的高领衫。   在一片昏暗里,他的手机屏幕亮着,隐隐约约地照出修长白皙的手和一张俊朗如玉的脸。   这门外的人,分明就是李庭言。   在这凄风飘摇的夜晚。   莫名其妙的,从千里之外的城市,出现在了这里。   作者有话说   两更完成~   是谁在千里追妻啊,噢是我们李庭言 第25章 “顺路”   “你怎么过来了?”   林炽一下子打开了门,顺手打开了院内的门灯。   悬挂在屋檐上的灯泡一下子亮了起来,灯光昏暗,破旧的灯罩也摇摇晃晃,却把李庭言照得分外清楚。   李庭言也很吃惊。   他站在门外,本来正在犹豫是否要给林炽打电话。   依照他对林炽的了解,现在才十一点,远不到林炽入睡的时候,但今天毕竟情况特殊,也说不好林炽已经困了。   现在乍然与林炽面对面,对上林炽的双眼,他身体都僵硬了一秒。   “我……”   李庭言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并没有组织好一个理由。   他完全是临时起意过来的,在跟林炽通话的时候,他正坐在返程的车上,当听见林炽这边的状况,他看了一眼自己的位置,只犹豫了几秒就让司机调转车头。   对着林炽茫然的脸,他抿了抿唇,低声解释,“我正好出差路过庆市,想到你家就在这里,所以顺路过来了一趟。”   林炽的眉毛都要飞头发里去了。   他看了看外头高悬的月亮,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   “深夜十一点,顺路?”林炽嘴角抽动了一下,实在不知道怎么评价,他忍不住提醒李庭言,“你路过庆市我理解,但我家这地方离庆市还有两个小时的车程,实在称不上顺路吧。”   这路况崎岖蜿蜒,不熟悉的司机还很容易就开错了。   说到这儿,他更疑惑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   他确实跟李庭言聊起过自己的老家,能找到这里也不稀奇。   可是他这个老宅在县城里也没什么特别的标识,门牌上也没写名字,李庭言第一次来居然就能找到,简直是奇迹。   “我在路口问了人,”李庭言说,“我听你说过大概的方向,遇到一个佳佳小卖部还开着,打听的时候老板恰好认识你。”   “噢~”   林炽懂了。   路口的小卖部老板,那确实是熟人,是他家后院对着的邻居。   也就是他们这个县不大,大家互相都认识。   “那真算你运气好,”他咕哝道,“要不是正好问对了人,你想找到我家,起码还要一小时。”   他往李庭言身上扫了一眼,这天寒地冻的,李庭言只披着一件修身的黑色大衣,露出的手腕都有些青白。   他往后退了一步,“别说这么多了,先进来吧,你也是,想进来就打我电话,在我门口晃悠什么,我还当是小偷呢,差点就报警了。”   李庭言也知道自己的行为算不上光明磊落。   他抱歉地对林炽笑了笑,跟着进来了。   院子里还是一副萧条的样子,屋子内亮着灯,算是黑暗里仅有的一点暖光。   李庭言不动声色地在周围扫视了一圈,注意到了玻璃上的破洞,屋檐下的蜘蛛网,院子里东倒西歪的酒瓶,角落里破碎的砖瓦。   林炽在旁边解释,“我这个老家的条件肯定是很不好的,但是现在也晚了,你只能在这里将就一下了。”   他想想,又觉得有些不合适,“算了,要不还是打车送你去酒店吧……”   李庭言却制止了他。   “不用了,我没有这么娇气,我跟你住就行了。”   林炽挑了挑眉。   他瞥了一样李庭言那矜贵英气的脸,轻声笑了一声。   “那你可别后悔。我那个房间,也是不怎样,很简陋,还没空调,睡也睡不好,只能凑合。”   他这么多年不在家,当然不能指望林兆丰还能打扫他的房间。   但是隔壁邻居阿姨这些年一直受他周济,十分惦念在心,偶尔会来帮收拾一趟,还帮他把找到的一些母亲的私人物品也一并收着。   所以他的房间还不至于下不了脚,刚刚住进来之前,他也简单打扫了一下。   他领着李庭言往屋内走,还要提醒李庭言注意脚下。   等到了房间,他啪一下打开了灯,让整个房间都暴露在了视线下。   确实是很简陋的屋子,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几个柜子,凳子,一个老式电视机,除此以外就空空荡荡。   “你先在椅子上坐一会儿吧,我给你烧个水,杯子和水壶都是我让外卖送来的,不脏。”   李庭言依言在椅子上坐下,接过了林炽递过来的水杯,“谢谢。”   他确实嘴唇有些干,刚刚来到昌玉县后,找到林炽家还是花了一些时间。   林炽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他靠在桌子上,小口地喝着,仍旧纳闷地盯着李庭言。   “你到底是过来干嘛了啊?”   他问,“我这地方穷乡僻壤的,连个三星级酒店都没有,你总不能是顺路来旅游的吧。”   李庭言握了握水杯,垂着眼,也不知道要怎么跟林炽解释。   不管怎么解释,他的出现都确实太古怪了。   良久,他才看向林炽,还是说了实话,“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我想你一个人回来处理这种身后事,也许会有些害怕,所以不太放心。”   他接到林炽的电话,手指在手机的边缘处摩挲许久。   他想,一个才23岁的年轻人,再怎样成熟独立,突然要回去面临生死的问题,又能有多冷静。   他当然也不想多管闲事。   他并不是林炽的谁,冒然去插手,说不定还会被林炽认为逾矩,并不会领情。   可他想起电话里嘈杂的声音,林炽也许就这样独身站在医院的长廊里,影子倒影在雪白的墙上,四处都是忙碌的医护与家属,谁也注意不到他,谁也不一定能在意他。   他想了想,还是让司机立刻掉头了。   如今看见林炽,倒是比他想得要冷静得体得多。   李庭言手上的水杯仍在冒着袅袅白汽,氤氲了他的眉眼。   他对林炽说,“我知道我可能是多虑了,抱歉,可能给你添麻烦了。”   林炽愣住了。   他刚刚看见李庭言出现在门外,是真觉得匪夷所思。   因为在他的世界里,他早就不觉得自己是什么需要被照顾的对象。   他在外面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虽然年龄相仿,但跟象牙塔里的学生完全不是一回事。   害怕?   他有什么可害怕的,走的只是一个他法律上的亲人,实际上他根本……   但他对上李庭言的视线,却又有些怔怔。   本来在嘴边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林炽慢慢地又喝了一口茶,细细打量李庭言。   他想,原来他对于李庭言来说,还是一个年少的,需要被关心照顾的对象,   未免有些好笑。   刚刚在门外看见李庭言的一刻,他其实隐约猜到了李庭言的目的。   但这感觉对他来说真是陌生。   毕竟连霍宇凝都已经对他放心了,不再过多追问,认为他可以独当一面。   林炽把那口温水咽了下去。   他说,“害怕说不上,就是总有些……”   他的视线扫过这空荡荡的室内,粗糙的桌子,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总有些不适应。”   他也没故作坚强地跟李庭言撒谎。   “我上次去医院面对这些,还是我妈妈去世的时候。今天待在医院里,我又想起了那场面。”   “回了老宅的时候,虽然我没有太大的想法,但是走在这个屋子里,也觉得有些太空了。”   他抿抿唇,很淡地笑了一下。   “其实刚刚以为外面有小偷的时候,我是有些紧张的。”   “但是一打开门,看见是你,我却很高兴。”   比起这个灰暗,冰冷,没有给过他太多温情的昌玉县,比起这个承载了他许多晦涩过往的老宅子里。   李庭言的出现虽然突然,却让他觉得熟悉和亲切。   哪怕他跟李庭言认识并不久。   听到林炽这样说,李庭言怔了一怔,但很快他又轻笑了一声。   “那就好。”   还好,他的擅作主张,不至于给林炽添麻烦。   .   现在天色也晚了,喝了杯热水暖一暖,林炽就直接推着李庭言去洗漱了。   感谢现在发达的外卖服务,需要的东西都可以通过跑腿送到。   李庭言很快拥有了新的浴袍,洗漱用品。   他刮胡子的时候,林炽就在旁边站着,手里还端着一个小碗在吃苹果。   李庭言问道,“你父亲的事情都处理好了,我刚刚打电话给我的秘书了,他已经安排好了熟悉这些流程的人,如果你需要,我就让他们过来处理。”   林炽咬着苹果,咀嚼却很慢。   他思量了一会儿,“其实我都安排好了,没有什么需要操持的,我又没准备给他风光大办,能送他最后一程,就算我对得起他养育之恩了。”   李庭言不知道林炽的成长具体发生了哪些细节。   但是从那天的电话,林炽的只言片语,他也能推断出林兆丰是个怎样的人,林炽又有过多少委屈。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又冷了下来。   他冲掉了手上沾到的泡沫,“你还是太心软了,”他语气很轻,“如果我在你的位置,大概是不会特意回来一趟的。”   他说得很平淡。   而这也是实话,并不是在宽慰林炽。   他作为一个生意人,其实远比林炽心狠,真正得罪过他的人,他是不会给予对方怜悯的。   但林炽不一样。   他一边冲洗手背一边想,林炽其实还是一个心善的人,表面看嚣张张扬,其实心里却又天真柔软的一面,小孩子一样喜憎分明。   这样的人,往往是会吃亏的。   作者有话说   to李某某:还顺路,你就死鸭子嘴硬吧 第26章 安全感   林炽挠了挠脸,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李庭言解释。   他们这四拼八凑的一家子,关系实在是复杂。   要说善心,他这个人确实有,但也不是平白无故对谁都施舍。   林兆丰与他早就形同陌路,曾经有过的父子亲情早就消磨在了这些年的谩骂和动粗里的。   但他刚刚在医院里看着那个躺在病床上的人,想起的确实林兆丰曾经意气风发的样子。   那个时候林兆丰还年轻,三十来岁的年纪,一张俊朗大方的脸,走路都腰板笔直,进了家门就会把他抱起来。   那时候,林兆丰还是街坊邻居嘴里的楷模,是他们家修来的“福气”。   林炽叹了口气,从镜子里望着李庭言,轻描淡写地捅破了自己的身世。   “林兆丰跟我,其实没有血缘关系,但他在我十岁以前,确实尽心尽力地养过我。所以现在他走到最后,我还是会来送他一程。”   但也就仅限于此了。   入土为安。   这就是他给林兆丰最后一点怜悯。   因为这句话,李庭言擦脸的手顿住了,他有些惊讶地回头望着林炽。   灯光下,林炽那张脸被笼罩在朦朦胧胧的光影里,更像一件天生的艺术品,每一笔都被人精细勾勒过。   这样一张脸,确实与林兆丰是不太像的。   林炽笑了笑,对李庭言道,“想不到吧,我其实算是遗腹子。我亲生父亲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   .   李庭言洗漱完,两个人就一起躺在了林炽那张不怎么舒服的硬板床上。   这屋子虽然简陋,家具尺寸却都很宽大,一张床躺两个成年男人绰绰有余。   但是林炽这个房间没有空调,又是冬天,简直滴水成冰,只能靠棉被抗冻了。   林炽倒是无所谓。   他本来就是这破败的老宅子里飞出去的,虽然习惯了时尚圈纸醉金迷的生活,却也没磨掉他骨子里的适应力。   但是李庭言就不一样了。   林炽往李庭言那矜贵冷淡的脸上看了看,心想这大少爷这辈子吃过最大的苦,估计也就是去野外攀登了吧……   他抿着嘴笑了笑,干脆裹着被子往李庭言怀里钻过去。   “你今天只能跟我凑合了,咱俩挤一挤,还比较暖和。”   林炽整个人都钻进了李庭言怀里,让他抱了个满怀。   林炽身上有一股廉价的肥皂味道,是这边小超市里卖的劣质货,但是那股清淡的茉莉花染在他身上,却也变得清新温柔了起来。   李庭言抱着怀里这个人,莫名有些不自在。   林炽身体骨架不算大,只是高而已,被他抱在怀里刚刚好。   他的下巴蹭过林炽的头顶,稍微低下头,他就能亲到林炽的眉眼。   平常两个人在酒店翻云覆雨,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在这偏僻的小镇,破败的老宅里,天寒地冻,只能一起挤在厚重的棉被里。   倒有点……   像一对落难的爱人。   李庭言脑海里不知怎么闪过这个形容,却又觉得荒诞,嘴角轻扬了一下。   他轻嗅着林炽发间的茉莉味道,低声问,“你刚刚说你是……遗腹子,是怎么回事?”   林炽正从李庭言怀里探出来一点,在床上找他的手机。   等他拿完手机又缩回来,他从李庭言怀里抬起头,一脸理所当然,像是很奇怪李庭言这个问题。   “这还不好猜吗,”他很轻松地说道,还笑了笑,“林兆丰其实是我的继父。他跟我妈曾经是初恋,但最后没有在一起,而我亲生父亲是个老师,因为一些意外过世了,只留下我妈和她肚子里两个月的我。”   林炽说到这儿顿了顿。   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但是从老照片上看,他的眼睛很像他。   后来很多次,他妈妈也跟他说,他生父是个很温和内敛的人。   他用那双跟生父一样的眼睛望着李庭言,“你看,林兆丰跟我妈最开始甚至是个浪漫的爱情故事,一个怀了孕又丧夫的女人在那个年代是很艰难的,而林兆丰还没结婚,顶着巨大的压力娶了她,还发誓会把她的孩子当作自己的孩子对待,再也不要第二个了。”   “而他也确实做到了。”   林炽说到这里都有点想笑,谁能想到呢,这居然成了林兆丰唯一遵守的誓言。   林兆丰这一生,都没有亲生的儿女,户口本上只有他这一个孩子。   所以在他小时候,左邻右舍都说他妈妈虽然人生坎坷了点,但到底是有福气的。   怎么不算福气呢。   林兆丰疼她,连同疼那个非亲生的孩子,甚至说服了自己的父母,连父母也拿那个孩子当作了孙子。   他记得那时候林兆丰从外地倒卖货物回来,还会给他买各种漂亮的玩具糖果,在县城里简直是独一份的。   他妈妈甚至嗔怪过林兆丰太溺爱他。.   可人变化就是这样快。   海枯石烂也很快。   这样的好日子只过了十年,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林兆丰染上了赌,又过了几年,被人带去乱七八糟的地方,染上了毒。   林炽想到这个人毫无知觉地躺下了,胃里也有点沉甸甸的。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复杂。   他的丑恶,野蛮,可怖,都是真的。   但是他曾经的真心与慈爱,也是真的。   林炽靠在李庭言怀里,他的背抵着李庭言的胸膛,李庭言的身材高大结实,他窝在里面,感受着李庭言的体温,莫名要平静许多。   他跟李庭言说,“你看,这世界上到底有什么是不变的,当年谁不说林兆丰好。可是后来他烂赌,还有毒瘾,甚至家暴,完全变得面目全非。”   “我初中的时候不懂事,总希望他能改,后来懂事了,就只想带我妈离开。”   “可到最后,我谁也没带走。”   他最在乎的家人,已经离开了他。   他最憎恨,却也曾经依赖过的“父亲”,现在也不在了。   尘归尘,土归土。   属于他十七岁前的世界,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坍塌了,溅起来的灰尘却像谜团大雾,让今年二十三岁的他还是咳嗽不已。   林炽沉默了会儿,还是没忍住,从李庭言怀里又探出来,从床头摸了根烟。   他将烟咬在嘴里,跟李庭言道歉,“抱歉,今天烟瘾有点大。别跟我计较。”   李庭言根本不在意,他从林炽手里接过了打火机,咔擦一声,替他点燃。   淡淡的烟雾飘起。   薄荷烟在这个寒冷的天气里格外冷冽,可打火机的那团火却如此热烈,映着林炽深邃俊美的脸。   林炽说起自己的事情从来都是淡淡的。   他才二十三岁。   许多人在这个年纪还躲在象牙塔里,但他好像已经无坚不摧,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轻易撼动他。   但李庭言看着他的脸,又觉得他分明还很年少。   起码对他来说是这样。   林炽抬起眼,与李庭言视线相撞,李庭言将他抱得更紧了一点,手指摸索着他手腕的内侧。   在那里,有一道陈年的伤疤,现在已经变得很淡了,只剩下一点褐色的印子。   李庭言低声问,“林兆丰也打过你吗?”   林炽身上其实还有好几处伤痕,但是都很浅,又做过手术,所以几乎看不清。   可李庭言对他太熟悉了,林炽身上的每一寸皮肤他几乎都曾经吻过。   林炽闷闷地吸了一口烟,“嗯”了一声。   他说,“他后来完全变了个人,赌鬼还染毒,怎么可能有理智呢。他连自己父母都打。我妈那时候护着我,所以我也没挨多少次。”   可是他妈就惨了。   所以他那时候总是痛恨自己太瘦小了,也太懦弱了,不能保护她。   想到这儿,林炽垂下了眼,心里某个角落仍旧在酸痛。   李庭言手腕不自觉用力,把林炽抱得更紧了一点。   他的手指抚着林炽手腕的伤口,微垂下眼,神色很冷,对林兆丰的反感和厌恶达到了顶峰。   要是以他的性子,林兆丰是别想这样安生下葬的。   但林炽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   林炽细长的手里夹着烟,靠在李庭言的肩上,缓缓吐出一口烟雾。.   他仰着头,修长的脖颈像天鹅一样脆弱漂亮。   这间荒凉的老宅子,这个偏僻冷清的昌玉县。   这个七拼八凑的,给过他痛苦也给过他温馨的“家”。   构成了他人生的前十七年,即使厌恶也无法脱逃。   他跟李庭言说,“其实我这次回来,除了处理林兆丰的丧事,还有一件事,就是想把我妈的坟墓迁走。前两年我就想这样做了,可是林兆丰总在里面撒泼作梗,我也没有时间跟他长期斗,现在倒好,问题解决了。”   人生就是这样无常。   上帝果然是最出其不意的剧作家。   林炽盯着卧室的房梁,“所以我还是会替林兆丰处理身后事,他又不是我亲生父亲,他对我也没什么义务和责任,但他尽职尽责养育了我十年,所以一码归一码,这十年我得认。我也养了他几年,现在送他最后一程,我跟他也两清了。”   人死如灯灭。   恩怨两消。   他会带着他妈妈永远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   林炽说完这些话,也觉得累了。   他今天坐了一晚上的高铁和大巴,又在医院里守了几小时,早就疲惫不堪。   可是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疲惫,一直在撑着一口气,自己完全没有感觉到。   一直到李庭言来敲门前,他还在脑子里盘算为他妈妈迁坟的事情,想着明天如何处理林兆丰的后事。   他心里压抑了很多事情。   他走进这个旧居,过去的阴影就像绵绵的阴雨,雾气一层层漫上来,让他浑身都冷。   可他却偏偏要待在这个老宅里,像是一种年轻人独有的轻狂和倔,偏要证明自己如今的无所畏惧。   即使他现在形单影只,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也不怕回到这里。   可是……   林炽闭了闭眼。   他不得不承认,刚才在门外看见李庭言的一刹那,他除了惊讶,还有一种自己都意外的安心。   他那颗轻飘飘,空洞,不知所措的心一下子坠回了胸膛里。   茫茫夜色里,李庭言像是一道唯一的亮光。   他看见李庭言,突然就感受到了疲惫,像是长途跋涉后,乍然看见了栖息的绿洲。   他知道他可以倒下了。   即使他疲惫,软弱,惊慌也没关系,有一个人千里迢迢出现在他的门外,就是为了接住他。   作者有话说   前头有一章写林炽的家庭,不小心有句话把林兆丰写成跟林炽有血缘了   现在应该改过来了,如果那句话没纠正的话,可能是要清缓存 第27章 潮湿   这天晚上,林炽跟李庭言将就着在这破败的床上一起睡了。   林炽累了一天,睡着得很快,他把头埋在李庭言的颈上,很快就打起了小呼噜。   李庭言一只手揽着他,一边还要回复助理工作上的事情。   因为他是临时过来的,很多安排好的事情都要往后推迟或转交给手下去处理。   月明星稀,昌玉县的夜晚确实寒冷,他的手指关节都有点麻木,只有怀里的林炽是暖的,猫咪一样窝在他的颈边。   他一边打字,一边在林炽轻哼的时候,无意识吻了吻林炽的头发。   被迫加班的助理一脸乌云密布,怨气直冲云霄。   但是想到她丰厚的奖金,又咬咬牙忍了。   等关上联络的页面,她一扭头,又推推旁边跟她一起熬夜的另一个助理小高,一边在电脑上敲字,一边又八卦道,“你说,咱们老板是不是终于叛出万年单身狗行列了啊,我听小陈说,老板最近好像经常出去约会,一直是那个模特,这回也不知道小模特那儿有什么事,老板特地跑去那个鸟不拉屎的小县城追人,哇塞……虽然我恨加班,但也够浪漫的啊。我们是不是终于要有少夫人了。”   小陈就是不在这儿的另一个秘书。   他们作为跟着李庭言最紧的几个人,对李庭言的行程很了解,但又不能跟集团其他人瞎聊,只能内部分享八卦了。   小高无语地冲她翻翻眼皮,一张御姐脸上写满了“八卦是什么,我现在只想炸了这座大楼”。   但她还是回答了小助理的问题。   “谁知道呢,”她翻着手上的资料,“虽然我们老板还算个人品不错的帅哥,但他们这种豪门跟谁有真心啊,感情好起来拿人当个宝,感情不好就踢到一边。”   “我跳槽来之前,跟的老板是个风流富二代,跟一个女明星爱得死去活来,闹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最后也没斗得过家里,乖乖分手娶了门当户对的老婆。你再看看咱们这位,他像个恋爱脑吗?”   李庭言作为老板风评还不错,但那表面温和,内里藏刀的样子,她光是想一想都要一抖。   她可想不出谁能拿下这样一尊大佛,又有谁又能引得李庭言动了凡心。   所以她最后总结道,“别操心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多灰姑娘飞上枝头的故事。你还是关心你的季度福利实在。”   林炽一觉睡到了天亮,完全不知道自己被编排了半晚上。   他起来的时候还有点神志不清,晃晃悠悠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却发现找不到李庭言。   等他洗了把脸出去,才发现李庭言在院子里跟人讲话,对面站着的男人他倒是也有点眼熟,是李庭言的秘书。   哟。   这位倒是适应挺快,居然已经在他的小破院子里谈起公事了。   林炽一手拿着毛巾擦着下颌,身上穿着松松垮垮的临时买的睡衣,脚下是邻居阿姨给的一双大毛拖鞋,除了一张脸,一点也没有秀场上名模的气势。   他站了有一会儿,在跟李庭言说话的秘书小陈才注意到了他,连忙跟李庭言说了句什么。   李庭言回过头,立刻往这边走来了。   小陈则识趣地溜了。   “起来了?”李庭言问,“我以为你还要再睡会儿。”   “嗯。”   林炽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点,“不能睡了,我定了闹钟,好歹早上还是林兆丰的送别会,我也不能太晚去吧。”   这都是定好时间的。   李庭言也知道。   不过他心里显然对林兆丰没什么敬重,不觉得这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即使他起得比林炽还早。   秘书已经妥帖地买好了早饭,林炽只喝了一碗豆浆就油条,就跟着李庭言出发了。   托了李庭言的福,更准确地说,是托了他精明强干的秘书的福。   接下来的一切事情,都没有再要林炽操过心,包括林兆丰身后的那些手续。   林兆丰的送别会果然没有什么人来,只有几个街坊邻居,算是跟他家有过祖辈的交情,还惦念着旧情,特意来了一趟。   但是望着林兆丰那张黑白的,年轻的照片,也说不出什么话,只余一声叹息。   林炽选了一张林兆丰三十岁时候的照片,作为遗像。   倒也没别的原因。   一来三十岁的林兆丰还远没有堕落,还是个好丈夫,好父亲。   二来被病痛侵身这么多年,林兆丰的皮相早垮了,根本没有什么照片能选。   “好好一个人……”住在林炽家隔壁一条街的阿婆拄着拐杖,叹着气,眼眶甚至有点红。   她脑袋已经不太灵光了,看看林炽,又看看旁边的李庭言,一时竟然不记得到底谁才是林家的儿子。   到最后,她不知为什么,还是选了李庭言,一把握住李庭言的手,“你啊,你比你爸有出息,不能学他,千万不要。”   她含含糊糊地叮嘱。   李庭言完全听不懂方言,一脸莫名地看着林炽。   林炽赶紧劈手把阿婆的手抢过来。   “阿婆你认错了,这是我朋友,”他大声地冲着阿婆耳朵说话,他知道蔡阿婆有点耳背,“你说的话,我记住了,我当然不会像他!这辈子都不会!”   蔡阿婆吃力地辨认着林炽的容颜,反应了一会儿,用力地握了握林炽的手。   “好……好好。”   送别会结束后,就是火化了。   烈火摧枯拉朽,将一切都焚为灰烬。   在外面等候的时候,李庭言也陪着林炽。   林炽坐得笔直,等候室里安静得不像话,他微微垂着头,肩膀瘦削,手指机械性地拨弄着自己的手表表带。   李庭言望着他,只觉得他像一片单薄的纸。   虽然林兆丰不是什么好人,存在于世也没有什么积极的意义。   但今天以后,林炽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孤身一人。   那一本户口本,又销掉了一个名字。最终,只剩下林炽一个人。   这样的小半生,谁又能不说一句坎坷。   李庭言想着,也不知道该不该出声安慰,最后只是轻轻握住了林炽的手。   .   因为一切从简,林兆丰的下葬也很简单。   林炽给他选了一块位置还不错的墓地,跟林兆丰父母离得也不远。   “就当我给他做的最后一点好事吧,一个人总会想跟自己的亲人挨着一点,”林炽跟李庭言说,“更何况,除了亲人,又有谁来接纳他呢。”   林兆丰到最后把自己糟蹋成这样,也许只有父母还会原谅他。   李庭言觉得也是。   若是其他人与这位做邻居,怕是半夜也想托梦投诉。   下葬的过程林炽也没在意,反正有专业的人员处理。   但是既然来了墓园一趟,他特地又去看了自己的生父和妈妈。   李庭言也跟着一起过去了。   其实林炽是有点不自在的。   他跟李庭言非亲非故,偏偏又有一层暧昧纠缠的露水关系,特地带到他早逝的父母眼前,总有点怪怪的。   可李庭言并不介意,还主动跟在他身后。   到了墓前,望着照片上的那个温和的青年人,他甚至还评价了一句,“你的眼睛确实很像你亲生父亲。”   那照片上的男人与林炽有几分相像,除了眼睛,轮廓也像。   但他笑起来要更柔和,没有林炽锋芒毕露的气势,一看就知道是个好脾气的人。   而那碑上的名字,是林冬。   李庭言有点奇怪,“你生父跟继父是一个姓氏?”   林炽“嗯”了一声,把鲜花放在了林冬的墓前。   “林这个姓氏在我们这里很常见的,一个村子起码有一半姓这个,大家都有点八竿子打得着的关系。真要说起来,我生父和继父也算远亲。”   林炽一边说一边蹲下来,把鲜花旁边的地方又擦了擦。   他跟生父实在是没有相处过一天,也没有什么多愁善感的心思,只是本着要尽责的精神。   来都来了,儿子给爹整理打扫也是应该的。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李庭言也蹲下了身,帮他一起打扫,用纸巾仔仔细细擦了擦碑身。   这位大少爷一看就养尊处优,做起事情却也利索干净。   林炽怔了一下,随即笑起来,“你这样子……不知道的,还真当你是我家的人。”   他想起蔡阿婆刚才认错了人的尴尬,笑意更深了一点。   不过他又想,像他们这样的穷乡僻壤,大概怎么也养不出李庭言这天生矜贵的气质。   李庭言也不在意,“认就认吧。”   他把擦脏了的纸巾都收拾在了塑料袋子了。   他问林炽,“你要把你生父的墓碑也一起迁走吗?”   林炽摇了摇头。   “不了。”   他深深地望着照片上林冬的眼睛,这漂亮的,神采飞扬的眼睛,就是他跟生父之间唯一的联系了。   “他应该也不想走,他的家就在这里,一辈子都没怎么离开过,现在四周也都是他家的亲人,要是被我带走了,他应该会很孤独。我还是不要这么不孝了。”   “但我妈应该会想跟我走的。”   林炽说道。   他慢慢地站了起来,拿着另一束花,走到了另一排的墓碑中,在中间站定。   李庭言也默默地跟了过来。   林炽把花在墓前放下,用更温柔了百倍的力气,擦拭着那张墓碑上的照片。   照片的主人,是个叫郑芯的女人,四十岁出头的模样,有着一张温婉秀气的脸,笑得很好看。   林炽望着她,千言万语,好像都在这一眼中。   这些年里,他每年都是为了郑芯才会回到昌玉县的。   他也知道,妈妈一直在等他。   等着她的孩子长大,等着她的孩子变得强大自立,可以照顾自己。   等着她的孩子,终于能来带她走。   林炽咬了咬牙关,喉咙有点堵得慌。   可是他不愿意流露出来,低着头去整理依旧带着露水的花束。   他用方言跟郑芯说,“这次回来,我们就走好吧,我带你走的远远的,再也不回来了。林兆丰已经不在了,没有人再会吵你了。”   “我现在过得还不错的,混出了一点名堂,你到了外面的城市,还能看见你儿子的广告海报。你以前就说我好看,能上电视,你看,现在我真的可以了。”   林炽对着墓碑上的照片笑笑,可是眼睛里却又分明漆黑一片,潮湿,幽暗,像下了一场漫天的雨。   李庭言分明是听不懂这边的方言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是林炽说了太多年的普通话,方言算不得标准。   林炽说得每一个字他都听懂了。   他听见林炽说,“对不住啊,郑女士,十七岁我就说要带你走,却晚了这么多年。”   林炽这句话,语气听着很轻松,自然得像儿子在与母亲撒娇讨饶。   可李庭言低下头,却看清了林炽弯下的,轻轻颤抖的背脊。   从跟林炽认识以来,林炽一直是乐观,张扬,甚至是放肆的。   他身上有着太强的生命力,人如其名,如太阳一样火热。   但在这个清晨,他却更清楚地意识到,林炽软弱的,悲伤的那一部分似乎一直被留在了昌玉县里。   留在了他十七岁的那年。   李庭言站了好一会儿。   他骨子里算得上冷漠,生死之事,他见过太多,他衣冠楚楚地去参加过好些名流的葬礼,说着得体宽慰的发言,心里却毫无波动。   但在这个普通的早晨,他轻轻俯下身,将手搭在了林炽的肩上。   他犹豫着,稍微一用力,将林炽揽到了自己怀里。   林炽本来只是眼眶微潮,可这时候却绷不住了。   情绪莫名涌上来。   但他又有点恼怒,觉得像被人看穿了内心,有种年轻人的固执与羞赧。   可是他对上李庭言的视线却又泄了气。   李庭言的眼神很平静,既没有同情,也没有怜悯。   李庭言的手指抚过了他微湿的眼角,像对小孩子一样,手掌在他的后颈上轻轻摩挲着。   没什么具体的含义,只是表明自己在这儿。   林炽这下子是真的绷不住了。   他抬起头,眼睛往上看,但是眼眶还是控制不住地发烫。   “真丢人。”   他吸了吸鼻子。   可是一想到丢人的对象也是李庭言,他又有点破罐子破摔了。   他最终还是砰一下,将头撞在了李庭言的肩上。   “借我靠一会儿。”他咕哝道。   李庭言更紧地搂住他。   “好。” 第28章 夫人房   不知道是不是在墓地受了凉,结束了所有事情后,林炽晚上就开始发烧了。   这还是李庭言发现的。   林炽晚上带李庭言去吃一家他以前常去的面馆。   虽然他常年不回来了,老板倒还记得他,还笑着问他是不是要加一盘拍黄瓜和醋拌海蜇。   林炽笑了笑,“是,麻烦再来一盘酱牛肉和冷拌牛肚。”   等老板走了,他吹了吹杯子里热水,又跟李庭言说。   “这家店我以前跟妈妈经常过来,当时老板家女儿也才上小学,总喜欢来找我玩翻花绳。”   他眉眼带笑,脸蛋红扑扑的,像是被屋子里的热气蒸的。   李庭言往他脸上看了几眼,有点奇怪,却又被林炽的话转移了注意力。   一直到这顿饭吃饭,李庭言开车带着林炽回去,下车的时候,他发现林炽闭着眼,喊了好几声也没什么精神。   “林炽。”   他又叫了一声。   林炽困难地睁开双眼,迷迷糊糊地看着李庭言,又看看周围。   “啊,到了吗?”   他并没有睡着,只是觉得头昏昏沉沉的,李庭言打开了他这边的车门,他抓着李庭言的手想要下来。   但是他却被李庭言按回了椅子上,李庭言温凉的手摸上了他的额头。   “嗯?”   他一脸费解地看着李庭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困了,也有点红,“你干嘛啊?”   “你好像发烧了。”   李庭言又把额头贴在了林炽的额头上,片刻后他站直了身体,看见附近有个开着的药房。   “你等会儿,我去买个体温计。”   林炽一脸莫名。   等李庭言走了以后,他也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但他现在迷迷糊糊的,也感觉不出什么。   几分钟以后,李庭言就回来了,刚刚那个药店里只有老式的水银体温计,他消毒后让林炽含在了嘴里。   林炽还在哼哼唧唧嘴硬,“不至于吧,我好几年没生病了,上回在楼顶吹了几小时风我都没事呢……”   “把嘴闭好,不然会测不准。”李庭言淡淡说道。   “………”   行吧。   林炽悻悻闭上了嘴。   几分钟后,体温结果出来了,啪啪啪打了林炽的脸。   38.7度。   “哈?”   林炽简直不敢相信,他真的好几年没生病了,他从小就体质好,上山下水的,拍摄的时候泡在水潭里几个小时也能撑住,喝碗姜汤就没事了。   李庭言却已经干脆利落又坐回了座位上,挂档,“我带你去医院。”   林炽张了张嘴,想反驳,说自己扛一扛就好,但对上李庭言的视线又默默闭上了嘴。   他在车内翻腾了一会儿,从柜子里给自己找了个口罩戴上了。   李庭言扫他一眼,又觉得有点好笑。   李庭言很快就开到了医院,现在是晚上 急诊也不算很忙。   医生问了下症状,又开了单子去抽血化验,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腺病毒引起的发烧。   林炽一脸懵逼,“这不是小孩子才会得的吗?”   “大人也会,”医生头也不抬地在开方子,“各个年龄段的人都有可能得这个,你们小年轻也别仗着身体好,这个病好起来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   林炽又悻悻闭上了嘴。   医生给林炽开了输液和药,李庭言拿过来研究了一会儿,去付费拿药。   林炽倒有点不好意思。   坐在输液室里,他仍旧戴着口罩,偶尔咳嗽一声。   他看见李庭言站在输液室外,正举着手机跟人打电话。   他不禁发了一会儿呆。   其实他没有什么好好在医院看病的经历,一方面是他身体素质真的还不错,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就算他偶尔生病,也全靠自己熬。   林兆丰当然不会管他。   而妈妈也太操劳了,连自己生病都是硬挺过去,他又怎么忍心再让她担心。   几分钟后,李庭言回来了,他在旁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帮林炽调整了一下输液的管子。   昌玉县的医疗条件当然说不上好,但是林炽正发着烧,他也不能就为了更好的治疗条件,硬坐几小时的车把林炽带回C市。   林炽又咳嗽了一声,问李庭言,“你刚刚接的是工作电话吗?”   “嗯。”   “那你要不先回去吧,”林炽认真道,“我这里也没什么事情了,本来劳动你跑一趟就挺不好意思的,你公司里又这么忙。要不你先走吧,我自己输完液会回家去,明天我再自己打车回C市。”   林炽是真心的。   他本来也不是多娇气脆弱的人,不就是个腺病毒吗,在他看来跟感冒也没什么差别。   李庭言被他拖着在昌玉县好几天,想也知道会对工作造成多大的影响。   今天他都听到李庭言接了好多通电话了。   林炽眨巴眨巴眼睛,还在真诚地对李庭言保证。   “你别操心,我身体可好了,你别看我作为模特总节食,但我也健身啊。”他伸出没被打针的那个手臂,对着李庭言做了一个强壮的手势。   李庭言简直懒得理这个活宝。   他的视线在林炽瘦削的肩背,手腕上掠过,眼神里的怀疑毫不掩饰。   “我没有什么事情,不耽误工作,你用不着担心,”他淡淡道,“你先好好输液,今晚就不回你那个老家睡了,待会儿我们直接回C市。”   “什么?”   林炽呆住了,“不是,我……”   李庭言看他,“你在这里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办完吗,剩下的事情都有小陈处理,你妈妈的事情我也交待他了,你放心。”   “……昂。”   林炽挠了挠脸,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那倒确实也没什么事情。”   他本来就打算明天走。   李庭言摸了摸林炽因为输液冰冷的手,又解释道,“我不是为了赶时间才急着带你走的,只是这边医疗条件一般,也没有太好的住处,不适合你休养。我们路上不会太累的,你不用担心。”   林炽心想,那我可没这么想。   以及,李庭言也把他想得太娇贵了,他这种风里来雨里去的人,工作忙碌的时候躺在地上都能睡着,为了拍摄泥坑也爬过,还管什么住宿环境啊。   更何况,他就算回了C市也是一个人,跟昌玉县好像也没太大区别。   不过他也没去提醒李庭言,只是笑了笑。   输液的时候总是有点无聊的,林炽无事可做,就对着隔壁的小朋友挤眉弄眼,把那小女孩逗得咯咯直笑。   李庭言摊着秘书送来的电脑,低声地在与人沟通即将开发的广场项目。   但他一直时时注意着林炽这边的动静,看见袋子里的药水已经没了,就立刻喊来了护士。   拔针的时候林炽嘶了一声,他这人也没什么别的弱点,就是有点怕针头,刚刚扎针的时候,还很丢脸地拉过李庭言的手捂住了眼睛。   而现在,倒也不用他说,李庭言就站在旁边扶住了他,让他的脸侧向自己,帮他挡住。   拔针的护士小姐都惊呆了,看看李庭言又看看林炽,大概很多年都没见过这么怂的成年人了。   但护士小姐很有职业操守,迅速抽掉了针,贴上止血棉,什么也没说,干脆利索地走了。   倒是旁边一直跟林炽互动的小女孩一直盯着林炽。   她犹犹豫豫地对林炽说,“哥哥,你胆子好小哦,要勇敢一点。”   林炽一口老血堵在心口。   他可是敢徒手抓蛇的人。   怎么就不勇敢了。   但是他刚刚的表现又很没说服力,只能干瞪眼说不出话。   倒是旁边的李庭言笑了一声,他侧过头,认真跟小女孩解释道。   “哥哥只是有点怕针头,这不是不勇敢,每个人都会有自己害怕的事情,不一定非要纠正。”   小女孩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懵懵地点点头。   但是林炽跟李庭言走的时候,她很礼貌地挥手说了拜拜。   一直到了医院外,林炽还在耿耿于怀,试图跟李庭言解释。   “其实我平时胆子很大的,我小学就敢抓蛤蟆了,我高中还抓过一个小偷,工作以后也敢做各种高危动作,徒手抓蛇不带怕的……”   越说越不像话。   李庭言瞥他一眼,心想这是什么值得得意的事情吗?   根本不拿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   但他也没有去教育林炽,他手机里的电话已经接通了,小陈同志今天也在尽忠职守,一听说boss今天要回C市,立刻就把车和司机准备好了。   林炽在旁边听着,还有点纳闷,“准备什么车啊,你不就是坐这个车来的吗……”   但二十分钟后林炽就知道了。   小陈同志安排了一辆豪华房车过来,彬彬有礼地邀请他上车。   林炽:“……”   他幽幽地望着旁边一脸坦然的李庭言,满脑子都是——我跟你们有钱人拼了。   不过上了车,舒舒服服地躺在车上,旁边还有准备好的饮料水果点心,后面也有卫生间可以随时去。   林炽又不得不承认,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确实是腐蚀人心。   他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知道李庭言完全是为了他考虑。   想到这儿,他颇为殷勤地戴着手套剥了个橘子,递给了还在一旁兢兢业业的李庭言。   “给你的,补补,工作不能太累了。”   他殷勤地说道。   李庭言看看橘子,又看看林炽,总觉得这场景颇为古怪,甚至有点像潘金莲给武大郎端药。   平日里没见林炽这么勤快过。   不过他还是接了过来,慢条斯理地剥了一瓣放到了嘴里。   既然李庭言还在忙正事,林炽也不再吵他,自己戴着耳机开始看电影,但生病本来就耗元气,没多久他就睡着了。   一直到房车已经驶入了C市,他还困得昏天地暗。   所以他也不知道,这辆车最终并没有停在他家附近,而是径直开入了C市紧邻着市中心,闹中取静的一片别墅区。   李庭言的家在这一片的最深处,独门独户,与所有邻居都保持着相当礼貌的距离。   这是整个区域内占地最大的一个宅院,面积六亩,几乎可以算作一个小庄园,光是花园就有三个,最后面甚至还有一个湖心岛。   房车顺着长长的过道停在了主体别墅的门口。   工作人员立刻过来开门,一早就守着的管家也立刻上前,却看见李庭言怀里抱着一个人走了下来。   夜深露重,这个人被李庭言严严实实地抱在怀里,身上还披了一件绛红色的毛毯,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这人露出的一只手,白皙,修长,漂亮得像玉,他睡在李庭言的怀里,睡得很熟,毛茸茸的后脑勺贴在李庭言的怀里,一点也没被惊扰。   管家很快就回过了神,神色如常,向李庭言低声询问,“欢迎回家,先生。这位是先生的客人吗,要我现在就去安排房间吗?”   李庭言迟疑了一瞬,“就安排到我隔壁房间吧。”   “好的。”   一直到李庭言抱着人进去了,管家面上才露出了一丝古怪。   这座宅子是欧式建筑,主卧有两间,正常来说,一间是男主人的,一间是女主人的,中间有过道连通。   李庭言刚刚说的隔壁房间,就是指的理论上应该是夫人房的那间。   作者有话说   李庭言叼住林炽的后颈,悠哉悠哉把人叼回了自己的老宅~   醒来的林炽:嗷,唔?   一把拎起林炽小豹子来跟大家讨海星~也写到快十万字了,多少要攒攒人气了 第29章 入住   林炽醒过来的时候,人都是懵的,他明明记得自己睡着之前还是在房车上,怎么一觉醒来,就好像到了五星级酒店。   他头脑还有些昏。   他躺在床上盯着刺绣床帐看了好一会儿,沙哑着嗓子叫道,“李庭言?”   叫了几声,没人理他。   “?”   林炽有点奇怪,他能来酒店肯定是被李庭言带过来的,但是按照李庭言的性格,应该不会把他一个人放在这儿才对。   林炽又躺了一会儿,盯着刺绣的床帐研究了好一会儿,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这个房间虽然奢华,甚至有点冰冷,没有什么居住的痕迹,但是比起酒店,它更像是谁的卧室。   他慢慢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手掌在柔软的床被上抚摸过,他掀开了床上盖着的一条毯子,昏黄的灯光下,他看见毯子的角落上绣着一朵玫瑰,玫瑰中心是一个“L”。   林炽不由挑了挑眉。   不是吧?   他在心里嘀咕,掀开被子下了床,穿上毛绒拖鞋走到了窗边,一把拉开了窗帘。   外头俨然是一片夜色。   但是正对着他的房间的,明显是某个别墅的花园,夜色盈盈,花园里的灯都开着,却又隐藏在花木里,只有幽幽的暖黄色的光透了出来,照亮了白色鹅卵石铺成的小道。   而从这个二楼的房间往外看去,周围并没有什么高楼大厦,倒是隐约能看见别墅群,要隔了很远,才能看见高楼璀璨的灯火。   “我靠……”   林炽不由槽了一声。   这周围的环境可真不像酒店啊。   他倒是依稀记得李庭言的家在茂华水湾,远近闻名的富人区,几乎集中了C市一半的富豪,出了名的闹中取静,周围甚至没有什么高层建筑,就是为了保证这一片区域的隐私性。   想到这儿,他趿拉着拖鞋往门边走去偷偷拧开了门,鬼鬼祟祟探出了脑袋。   但还没等他研究清楚,外面这条长廊到底通向何方。   一个温柔的女声就突然从旁边响了起来,“林先生,您醒了啊。”   “啊!”   林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往后一倒,腰都撞在了门上,痛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那穿着黑色职业装的女生也吓坏了,急忙上前,“林先生,您撞到了哪里,我立刻喊医生过来……”   “不不不,用不着。”   林炽抬起手,火速制止了这位的大惊小怪。   还医生呢,他才刚从医院里出来。   可不想再来一回。   他嘶了一声,揉了揉自己的腰,打量着面前这个颇为年轻的女性。   高马尾,素颜,穿着黑色的利落西装,正殷切地望着他。   他注意到,这个女生的胸牌上写着名字,“严丽”。   他心里已经隐隐猜到自己现在身处何方,却还是问道,“你先告诉我,这是哪里啊?”   果不其然,这女生似乎很奇怪他的问题,却还是恭敬地回答道,“这是茂华水湾的1号住宅,是李庭言先生的住所。”   林炽揉着他被撞疼的腰,幽幽地想,果然,李庭言这孙子,一声不吭就把他带回了家。   真是岂有此理,罔顾人权。   .   虽然在心里把李庭言编排了一顿,但是李庭言能这样做,想来也有他的道理。   当了小半年炮友,这点信任还是有的,总归不是把他骗来卖了。   林炽只是心里腹诽了几句,又迅速平静下来。   当听到严丽温柔地说为他准备了夜宵的时候,他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也没有拒绝。   夜宵很快送了上来,直接送到了林炽卧室旁边的起居室里。   林炽喝了一勺粥,问旁边的严丽,“李庭言呢,他去哪儿了?”   “李先生刚刚公司里有事,所以先出门了一趟,但是他出门前交待过了,等您醒了就告诉他,他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这位严丽也不知道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对林炽的态度格外恭敬,问什么答什么,尤其涉及李庭言的事情,她回答得格外仔细。   林炽摸摸胳膊,总有点不自在。   但这是李庭言家里的工作人员,他也没多说什么。   喝完了一碗粥,又吃了几口小菜,林炽就没什么胃口了。   他病还没好,摸摸额头似乎也还是热,没什么精神,吃完夜宵也没兴趣在这空旷的宅子里转悠,就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看书。   他看的就是房间里书架上的书,巧了,居然还跟他的职业有点关系,是一本介绍服装设计与面料的书。   李庭言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林炽身上披着柔软的白色睡袍,毛茸茸的,略长的头发披散下来,却又被他随手找了一个彩色宝石夹子夹住了一边。   他低着头看书,那厚重的书摊在他的膝盖上,身上还胡乱披了一件花纹繁复的钩针毯子,艳丽的颜色和他很衬。   但这毯子根本没有好好拢住他。   他只是翻了一页书,这毯子便从身上滑落了下来,露出莹白的手腕,随后又坠在了地上。   “嗯?”   林炽感觉到了,眼睛仍然停留在书上,身子歪过去,一只手往下摸,想去把毯子捞上来。   但一只根骨修长的手抢在他之前,把这个毯子捡了起来,放到了旁边。   林炽这才意识到旁边有人挡住了光源。   他抬起头,与站在沙发旁的李庭言视线相撞。   李庭言脱掉了外套,只剩下里面的黑色高领毛衣,白皙得几近苍白的脸,没什么血色,眼睛漆黑,这样背光站着,脸上的神情几乎有些冷漠。   林炽不由愣了一下。   但很快他就发现这只是错觉,因为李庭言微微笑了一下,轮廓深邃的脸很快就变得柔和起来。   李庭言在林炽旁边坐下,“管家刚刚给我打电话,说你醒了,我本来以为你还要睡一会儿,就去了一趟公司。”   他抬手摸了摸林炽的脸,林炽刚刚出了一点汗,脸颊冰凉凉的。   “还烧吗,我让医生再来看一下吧。”   李庭言的行为举止太过自然,林炽根本来不及反应,他就站起身,用旁边的座机打了个电话。   很快,门外就有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女性戴着口罩走了进来,态度很温柔地帮林炽检查。   “目前温度不高,只有37.8了,但是这个不能大意,也许明天又会反复,”医生细心地对李庭言叮嘱,“这几天还是要好好照顾他,好好休息,配合用药。”   林炽默默坐在旁边,心想医生你跟他说什么劲,他又不是我监护人。   但他又想,可能这医生是李庭言家的,所以自然而然会选择向主家报道。   一直等医生走了,李庭言又想坐过来,林炽却捂着嘴躲远了。   “你离我远点,这病毒会传染的你不知道啊,看人家医生还知道戴口罩呢,你怎么不知道。”   李庭言失笑。   他也没办法,往边上又挪了挪,坐到了沙发边缘,离林炽远了许多,问道,“这样行吗?”   林炽犹豫了下,勉勉强强放下了手。   但他还是从旁边捞了个抱枕挡住了自己。   他到这时候终于有心思审问李庭言。   “你怎么把我带到你家了,”他仰头望着李庭言,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你又不是不认识我家住哪儿,就算我睡着了,把我推醒,让我下去不就行了。”   李庭言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你家里只有你一个人,你现在又生着病,有谁会照顾你吗,”他问,“如果我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那跟把你留在昌玉县有什么分别。”   “在我这里,即使我出门了,家里也会有医护可以一直照看你,你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找管家和其他工作人员,这不好吗?”   李庭言说得慢条斯理,有理有据。   林炽却听呆了。   他看了一眼旁边医生刚刚留下的药,花里胡哨的,有的还是英文,有些看不懂,但无非就是退烧药之类的。   他又不是没生过病。   小时候他有一次发烧到快四十度,差一点人就撅过去了,最后还不是硬生生挺了过去。   怎么到李庭言这里就大惊小怪的。   林炽有点哭笑不得。   他说,“我又不是断了个胳膊断了个腿,发烧而已,我一个人待着也不会出什么事。”   李庭言皱了皱眉,不喜欢林炽这样言语无忌,什么断胳膊断腿的。   而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林炽又说,“你家也真是够豪华的,住在这儿都觉得会迷路,我今天也就不折腾了,明天吧……明天我自己打个车回去好了。”   李庭言眉头更深地皱在了一起。   “我这里不好吗?”   他认真地望着林炽,一双漆黑的眼被旁边的台灯染上了一点温度,专注又柔和。   “我这里也不缺你一个房间,你知道你一个人也能照顾好自己,但是这里明显对于你养病要更合适,24小时都会有人照料。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回去。”   李庭言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面上又掠过一丝阴影。   他问林炽,“还是说,你只是不喜欢跟我住在一起?”   “我……”   林炽无言以对。   那肯定不是,他跟李庭言都一块儿睡了这么多晚,偶尔也会一起在酒店过夜,再说不能接受住一起,那也是自欺欺人。   但这根本不是问题的关键。   他望着李庭言身后的壁画,那张豪华的四柱床,还有天花板上的雕花,不由自主地抿了抿唇。   p友间偶尔留宿,倒也能算情趣,可是真跑别人家里来养病,那又算什么。   但他咳了咳,也没这话说出来,还是顾左右而言他,“也不是,我只是觉得住在这里太麻烦你了,你看你也挺忙……”   “不麻烦,”李庭言打断了他的话,“我这里有几十个家政人员,照料你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林炽给噎住了。   也是。   这么大一个别墅,日常维护都要不少人手,他混进来住了一个房间,跟一滴水汇入河流也差不多。   他挠了挠脸,感觉好像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了。   但他还是挣扎着问,“那你家其他人呢,万一他们过来,看见家里有外人总是不太方便吧。”   李庭言笑了一声。   “不会的。他们不会过来。”   “为什么?”   林炽露出了纳闷的神色,他确实没怎么听李庭言提过他家里的事情,但这么大一个宅子,李庭言独自住在这里,父母偶尔过来探望一下也是正常的吧。   李庭言淡淡道,“我家里的人都很疏远,互不打扰,就算来一般也会提前跟我说一声,但这情况很罕见,一年也未必有一次。所以这个别墅里只有我一个人,你不用担心。”   说到这儿,李庭言也垂了垂眼,睫毛的阴影落在他的脸上,像振翅的蝴蝶。   “这样……”   林炽也是没想到李庭言跟家里疏离至此,他讷讷的,倒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了。   李庭言也很快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依旧微笑着看他,“既然没有什么问题了,那你就住下来吧,就当是陪陪我好了。”   林炽彻底说不出话了,甚至莫名的,他有点不敢跟李庭言的眼睛对视。   他摸了摸鼻子,含糊道,“那行吧,就到我病好,我再回家。”   作者有话说   炽炽啊,有些地方住进来容易出去就难了~ 第30章 探望   林炽在李庭言这里一连住了好几天,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对自己的体质太自信了,他第二天果然发了高烧,甚至还引起了胃肠反应。   医生来看了他好几次,对他的情况谆谆告诫,“你平常生活习惯好像不太健康啊,不要总是熬夜,也不要高强度工作健身,饮食上要注意营养均衡。”   林炽也不知道医生怎么看出来了的。   但医生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女人,面庞严肃,眼神却温和,他对这类女性一向没辙,因为会让他想起自己亲妈,只能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李庭言在旁边听见,不由觉得好笑。   他马上要去公司,还特意到林炽房里来坐了一会儿,盯着林炽吃药。   林炽也是到现在才知道,他跟李庭言的房间居然是有条过道连通的。   等李庭言和医生都走了,他在屋子里瞎溜达,反正无事可做,他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和第一天就见到的那个叫作严丽的工作人员聊天。   他问严丽,“我的房间和李庭言房间怎么还有个过道啊,设计师怎么想的啊,这不是很不安全吗,”他不知道想到了哪儿去,嘴角扬了扬,“这也就是我了,要是别人住在这里,半夜偷袭他怎么办?”   严丽诧异地看了林炽一眼。   其实他们这些工作人员也对林炽的身份多有揣测,只是一个个谨言慎行,不敢多说,只是私下里互相八卦几句。   但本来嘛,她在这里也工作好几年了,李庭言绝对称得上洁身自好,身边别说男伴了,女伴也没有,那天却抱着林炽一路走进来,简直是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偏偏正坐在沙发上吃东西的这位却没有自觉,好像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有多特殊。   严丽咳嗽了一声,想起自己良好的工作环境,丰厚的工资,摸着良心,尽职尽责地回答了林炽的问题。   “因为那间本来是给另一位主人的房间,”她笑吟吟地回答,特意没说“女主人”三个字,“设计师设计的时候,就是考虑到夫妻之间既要共同生活,又要有各自的私人空间。所以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林炽差点被花生酥给呛住,他咳嗽得更厉害了,自己又往里面挪远了点,免得波及到严丽。   “不是,他……”林炽好不容易不咳嗽了,却还是有点不自在,嘀咕道,“那他给我放这儿干嘛?”   虽说吧,他确实……做了一些类似于另一位主人的事情吧,但住这房间里,多少有点不合适吧。   严丽还是那副恪尽职守的样子,又立刻回答了问题。   “李先生这样安排,肯定有他的意思,”她温声道,“那间房从前是没有用过的,李先生的朋友们来了都是住在客房的,所以那间房里面的东西全都是新的,请林先生放心。”   林炽又不傻,听也听得出来,这位家庭助理的意思是李庭言从来没有带人回过家。   他又默默喝了口水。   他心想,这还用你跟我解释么,李庭言的第一次还是交待在我这儿的,他能带什么人回来。   但他想着想着,又觉得有些好笑。   可他低下头,又去拈了一个绿茶饼的时候,却突然顿住了一下。   他若有所思地想,李庭言的朋友们既然都来过这里,也留宿过,那许穆应该也来过才对。   李庭言居然也只是让人住在客房里吗?   还真是轻易不越雷池一步啊。   林炽塞了一个绿茶饼在嘴里,慢吞吞地想,也不知道李庭言是太刻意要避嫌,还是只是单纯没有想起。   但很快他又回过神,他想这个做什么。   .   林炽住在李庭言这里的第四天,霍宇凝过来登门拜访了。   因为他临时回了昌玉县一趟,又突然生病了,正好耽误了他两个工作安排,霍宇凝还得帮他去打扫烂摊子。   林炽本来是打算扛着烧也要去工作的,都在准备了,却被李庭言拿走了手机,“你现在这身体不合适工作,如果你的经纪人解决不了问题,我可以帮忙,保证不会影响到你的事业。”   林炽想反驳,却又咳嗽得厉害,他这一次确实病得挺严重,肠胃反应也搞得他半夜起来吐了一轮。   李庭言挑挑眉,难得独裁,直接自己拿着手机去跟霍宇凝沟通了。   也不知道这两人怎么聊的,手机再回到林炽手中的时候,霍宇凝的声音简直是喜气洋洋的。   “行了,你别来了,就你这身子,万一发生点什么状况转成肺炎可不好了,我还得给你叫120,拍摄那边我已经沟通好了,有备用模特,你放心,那边的高层本来也欣赏你,不影响我们下次合作。”   林炽捂着嘴,心想李庭言到底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   轻伤不下火线,爱拼才会赢 这不是你跟我说的吗?   但他很快又听到霍宇凝说,“我明天过来看看你啊,给你带个花篮果篮什么的,李庭言先生刚刚说没问题。”   林炽傻眼了,不由提高了嗓音,“你来这儿?”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霍宇凝理直气壮,“我要忙工作去了,挂了啊,明天见。”   啪得一声,电话就被挂断了。   林炽又幽幽地去看李庭言,“你答应霍宇凝来探望的吗?”   李庭言在解领带,“嗯。”   “你就不觉得有哪里不妥吗?”   林炽匪夷所思,他自认为已经是个很心大的人了,但是在别人的家里招待自己的朋友,这算个什么事儿啊,也太拿自己不当外人了吧。   李庭言好歹也是个商界大佬,天天出门跟人勾心斗角,不至于这点小节都注意不到吧。   但李庭言毫无反应,还反问他,“有什么不妥?她是你朋友,想来看看你也很正常。”   他又解下了手表,百达翡丽的周年限量款被随意扔进了柜子里,还发出了一声碰撞声,看得林炽眼皮直抽抽。   他回头对林炽道,“昨天看你好像很喜欢厨房做的菌王汤和奶白菜心,我让他们今天又做了一份,待会儿就可以起来吃了。”   行吧。   林炽无语,李庭言都不觉得不对,那他也不管了。   他又躺回了软枕的包围里,继续看手机,“知道了,一会儿我就下去。”   .   第二天,霍宇凝果然来了。   霍女士平时打扮得不拘小节,羽绒服长裤加一双乐福鞋,就直接往外冲,今天倒是打扮得人模人样,穿了一件深色收腰的格子大衣,长卷发绾在脑后,脸上还架了一副玳瑁色的眼镜,手里还捧了一束花。   林炽看见她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这一般是霍女士出门社交时才会有的打扮。   李庭言这时候也还没出门,客客气气地与霍宇凝打了招呼。   霍宇凝也很客气地点头,还跟李庭言寒暄了几句,夸赞了这栋别墅的设计与细节。   李庭言笑笑,对林炽说,“我今天晚上有个应酬,不一定能赶得回来,你们就自己吃晚饭吧。”   他又对霍宇凝说,“招待不周,不好意思,下一次有空再请你来做客。”   霍宇凝连忙说不用在意。   而等李庭言一走,她一直站得笔直的身体立刻松垮下来,脸上热情的商业化微笑也没了,一屁股坐在了林炽旁边。   “妈耶,跟这种大佬见面可真是紧张,”霍宇凝端起水杯吨吨吨喝了好几口,还拿过旁边的杂志当扇子给自己扇了扇,她瞪着林炽,“你也够牛逼的,你特么炮友是李庭言,你居然能一直藏着掖着不说。”   她想到这里就咬牙切齿,一抬手就捏住了林炽的脸,“你知道我昨天突然听到电话对面换人了,还自我介绍是李庭言,我一边上网查资料一边差点尖叫是什么心情吗!”   “你知道我那时候脑子里脑补了多少大佬强取豪夺小白花,风流霸总俏模特,深宅里的日日夜夜吗……”   霍宇凝抬手扶额,“从你入行我就千防万防,生怕你被哪个王八蛋给玷污了,你倒好,背着我一声不吭给自己找了个这么大的靠山。”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林炽喝着厨房给炖的汤羹,哭笑不得。   他休养了四天,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不咳嗽不发烧了,感觉自己随时能下地跑三天,胃口也变得不错,厨房顿时就激动起来,变着法子给他塞东西吃。   他说,“这有什么好讲的,我跟李庭言就是炮友,本来也没太深的交情,也就是相处的时间长了一点,他又是个挺好的人,所以对我比较照顾。”   霍宇凝呵呵一声,又捏一把林炽的脸,“看你这养得白里透红的脸,在这里日子过得不错嘛。”   “还普通炮友,你知道李庭言什么人,但凡他想找个枕边人,多少人要排着队报名吗?他动动手指头都能捏死你。”   霍宇凝简直给气得肝疼。   她到底为什么非要溜达来一趟,还不是给吓的。   她跟林炽就是一对相依为命的小模特和小经纪人,突然听说林炽在李庭言的宅子里,她心里真的咯噔一下。   她最开始还抱有侥幸想会不会是重名,等到确认就是长贺集团的那位,她已经人都麻了。.   她还不知道林炽这狗脾气,但凡能有一点愿意曲意逢迎,早就该红了,又怎么会无端端跟这种级别的大佬突然扯上关系。   也就是李庭言态度礼貌,与她沟通的时候言辞也很客气,她才又缓过来一点,脑子里飞速运转,却又稍微放下了心。   现在看到林炽吃好喝好,被养得细皮嫩肉的样子。   她又是松了口气,又是想把林炽打一顿。   她望了望这装修奢华的卧室,又看了看林炽随处乱扔的数据线,耳机,杂志,俨然一副在这里活得自由奔放的样子。   她挑了挑眉,等林炽喝得心满意足,放下勺子,她才抬了抬下巴,“行了,跟我说说,你跟李庭言到底是怎么勾搭上的?”   她狐疑地看着林炽,“你总不能背着我去参加什么海天盛筵了吧?”   林炽这下子是真的差点喷出来。 第31章 喜不喜欢   “你都在想什么啊?”林炽无语,他把水杯放到了一边,擦了擦嘴角,他反问霍宇凝,“我要参加早参加了,我还等现在啊!”   那倒也是。   霍宇凝放心了,坐姿又松弛下来,又端起水杯喝了几口。   “那你们是怎么碰上的,我实在是想不出来,你参加的规格高一点的酒会,几乎我也都在场,你总不能是出去买醉的时候碰见的李庭言吧?”   林炽笑了一声。   “你还真猜对了,”他懒洋洋地对霍宇凝说道,“我们还真是酒馆里撞上的,也是巧了,那天他突然微服私访,随便找了个路边小酒馆喝酒,结果就被我给逮住了。”   现在想起来,林炽还有些洋洋得意,忍不住跟霍宇凝得瑟。   “你知道吗,他那天真是帅爆了,一个酒馆的人都在看着他,又觉得他太高岭之花不敢下手,可我就不一样了,我是谁啊,我马上就去找他搭讪,聊了一晚上,我就把他给拿下了。”   林炽骄傲地挺起下巴。   虽然他那天第一次贡献出了自己的p股,但是不管,这怎么也是他战绩上辉煌的一笔。   “……真的假的?”霍宇凝一头黑线,“酒吧里?李庭言这么随便的吗?”   “真的,”林炽被“随便”两字逗笑了,又拿了个软枕往腰后垫了垫,轻佻道,“你这人怎么说话的,他可一点不随便,他跟我能睡到一起,那完全是因为我天赋异禀。再说了,我一开始也不知道他是谁,就知道他叫李庭言,睡得也没什么心理负担,等我想起来去查查他,那都是我们认识两三个月以后的事情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对着霍宇凝两手一摊,“不骗你,我俩就是这么认识的,没什么惊险刺激,也没什么浪漫加成,纯属巧合。”   当然,非要说浪漫,那也有。   他跟李庭言还一起参加了一场婚礼,只不过,新郎是李庭言的心上人。   但这就不能告诉霍宇凝了,这属于李庭言的个人隐私。   霍宇凝默默喝水,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多少人削尖脑袋都攀不上的资源,林炽随随便便就给捡到了。   她的视线在室内扫了一圈。   她说林炽被养得细皮嫩肉,那是一点没夸张,刚刚一路进来,她就看见李家的家政人员在给林炽送吃的,态度恭恭敬敬,又对林炽的喜好了如指掌。   不用说,这肯定是李庭言示意的。   她太了解林炽了,说好听点是潇洒随性,说难听点就是个狗脾气,做事情从来只随本心,一点违背原则的抉择都不愿意做。   林炽说是炮友,那就肯定真是炮友,没准备借李庭言的势力,也没想跟人谈情说爱。   可李庭言又是怎么想的呢?   霍宇凝按了按太阳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急急吼吼赶过来,却发现她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行了,我也懒得管你。”她叹了口气,“反正你这个人看见漂亮的就昏头,李庭言么这种级别的阔佬,又是那身材长相,给你当炮友,你也不吃亏。”   但她顿了顿,又意有所指地说道,“但你跟人当炮友就当炮友,不要沾染别的。别说我没提醒你,这些豪门水都深得很,你在圈子里也没少见这些破事,像李庭言这种身家的人,不是一般人能掌控的。”   林炽轻嗤了一声,“我又不傻。”   他当然理解霍宇凝的意思,对霍宇凝来说,李庭言这种人都是危险人物,分分钟能决定他的生死,万一他把人惹毛了,自己的事业丢掉不说,也许连生活都成问题。   他们只是炮友还好说,但万一他哪天脑袋想不开,跟人玩“真爱”,那才是自己找死。   他安慰霍宇凝,“你多虑了,李庭言首先就不是人品差劲的那种人,其次,我们不会恋爱的。”   他眼神澄澈,语气轻松,“他不喜欢我,只是跟我合得来罢了。”   霍宇凝对此持保留意见。   不是她吹,这些年能完全抵抗林炽魅力的,除了撞号了,她找不出别的原因。   但是林炽这样说,她也就姑且这样信了。   可话说到这儿,她又升起了别的好奇心。   “说起来,有件事我还挺纳闷的,”她鬼鬼祟祟地凑过来,即使屋子里就她跟林炽两个人,也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李庭言长这么帅,这么高,完全是那种性感又禁欲的极品,他居然是个0啊?”   她声音里有点压抑不住的吃瓜的兴奋。   她可是知道林炽的取向的,自打她认识林炽以来,林炽好像都是1。   她求知若渴地望向林炽,等着林炽向她确认,却发现林炽面色古怪,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   “………”   林炽摸了摸鼻子,良心几度煎熬,甚至隐隐刺痛。   但很快,他就把良心这种东西丢掉了,郑重地给李庭言造谣。   “对,他是0。”   林炽颇为无赖地想,这么久都没睡到过李庭言,他过过嘴瘾怎么了。   他也很想重新当1啊。   .   等霍宇凝用过晚饭离开的时候,李庭言正好回来。   遇见霍宇凝出来,他打了个招呼,还客气地邀请霍宇凝可以再留一会儿。   但这位霍小姐头摇得像拨浪鼓,连连拒绝,迅速溜了。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李庭言在门前站了一会儿,总觉得刚刚这位霍小姐看他的眼神十分奇怪,又兴奋又好奇,但又死死地克制住想要扬起的嘴角。   但李庭言也没细想,他很快就去了林炽的房间里。   林炽正在床上看电视,旁边还有个果盘,比起他这操劳工作的人,真是惬意得不行。   他在林炽的旁边坐下,习惯性地又去摸了摸林炽的额头。   “今天身体舒服一点了吗?”   他问。   “早好了,医生都说我没什么问题了,”林炽嘎吱嘎吱咬着哈密瓜,撸起袖子给李庭言看,“我觉得我现在能去参加马拉松。”   李庭言笑了笑,也没反驳他这不切实际的话,又问道,“今天跟霍宇凝聊得高兴吗?”   “那当然高兴。”   林炽眉飞色舞的,但是随即想起自己刚刚造了李庭言的谣,又咳嗽了一声,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道,“不过也没说什么,就是聊了聊工作的事情。”   李庭言也没在意,随意地点点头,就脱了外衣去洗澡了。   但是当他穿着睡袍出来,却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坐到了林炽的床上,与他并排躺着,一起看电视上无聊的肥皂剧。   林炽有些惊讶,盯着李庭言看,“你不回自己的房间吗?”   李庭言侧头看他,含笑问,“怎么,我不能在这里休息会儿吗?”   “能能能。”   林炽连忙道,眼里也带着笑意,“你才是主人,想睡哪里都行。”   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靠在一起看了一会儿无聊的电视剧。   男女主在里面分分合合,分手又藕断丝连,大雨里狂奔,亲吻,把林炽逗得前仰后合。   他就喜欢看这种弱智剧情,解压,他不仅自己看,还要拍李庭言的胳膊,要李庭言也看。   可是他一回头,却发现李庭言在看着他。   也不知怎的。   也不知道李庭言刚洗过头发,发梢还带着微微的湿润,格外漆黑,鸦羽一样衬托着苍白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那双眼睛也像玉石一样漂亮却冰冷,比平日里更添了一份魅力。   林炽心里莫名跳了一下,本来想让李庭言看电视里男主的嘴唇的,他也忘了,反而着魔一样盯着李庭言的嘴唇。   室内的气氛莫名焦灼起来。   本来也是。   他跟李庭言这py关系现在都有些名不副实了。   从他去昌玉县前一周开始,他们都快有半个月没做过了。   偏偏他这几天身体不好,李庭言每天这么秀色可餐地在他面前晃悠,他能看却不能吃,心里也早就百爪挠心了。   林炽的手指在被子底下偷偷探过去,勾住了李庭言的掌心,在上面轻轻挠了挠。   李庭言感觉到了,挑了下眉。   林炽微微勾起了唇,他在被子里起身,另一只手掌支撑起身体,慢吞吞的,故意的,坐到了李庭言身上。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李庭言。   生病对他还是有点影响,虽然气色还挺好,但也清减了几分,脸颊的轮廓线条更为锐利,简直是造物主精心描画出来的产物,在秀场上绝对能大杀四方。   他红唇微丰,唇珠柔软饱满,一双眼轻轻上挑,圆润明亮,眼尾却收细,既澄澈如水,又像狐狸一样勾魂。   林炽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志得意满地问李庭言,“要Zuo吗?”   他根本不觉得李庭言会拒绝。   谁能抗拒他?   他只要勾勾手指,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的猎物,那个人就会对他顶礼膜拜。   何况他跟李庭言不本来就是这样的关系吗?   但出乎意料的,李庭言却按住了他的手。   “不行,”李庭言声音微哑,情绪却很平静坚定,“你身体刚好,不适合做这样的剧烈运动。”   “什么?”   林炽都懵了。   他是在乎这种事情的人吗?   他以前遇见的床伴也一个比一个不拘小节,他连轴转工作了30个小时,回去也照样跟人在浴室里滚在一起,他那时候还是一,完全是出力的那个。   “李庭言你丫是不是男人啊?”   林炽咬牙切齿,气不打一处来,还掐了李庭言一把。   但李庭言也不为所动。   “我说不行就不行,等你身体好了再说,”李庭言像突然变成了古板的老学究,甚至动手把他的睡衣好好地扣上了,“你这两天刚刚养好,不要功亏一篑。”   林炽真是受不了,翻了个白眼,他真没见过这么离谱的人,他这种美色都自己送上门了,居然还能忍住。   当他是什么,瓷娃娃吗?   想到这里,林炽嗤了一声,对李庭言比了个中指,十分挑衅。   李庭言也不生气,仍旧十分温柔地望着他。   对视了半分钟,林炽自己先受不了了,冷着张脸要从李庭言身上下来。   但他才刚按住床铺,想要用力起身,胳膊却突然被人拽住。   天旋地转。   他被人按住了肩膀,重重地摔在了床上,但是一点都不疼。   位置颠倒,他一睁眼,就对上了李庭言俯视他的脸。   四目相对。   李庭言漆黑的眼像一台上好的砚,漆黑,浓重,可以把周围的一切都吸进去,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好像天地间只能注意到他。   他也能感觉到李庭言的手按在他的肩头,按得这样用力,掌心滚烫。   不知道为什么,望着这样的李庭言,林炽的心脏砰砰跳了起来。   他刚想说些什么,却听见李庭言说,“不能做太过分的事情,但接吻可以。”   话音刚落。   李庭言就吻了上来。   厚重柔软的被子与毛毯,还有李庭言的身体,一层层覆盖上来。   林炽陷在了柔软的床铺里,每一寸皮肤,每一根骨都被体贴地包裹着,让他不得逃脱。   他跟李庭言翻滚在昏暗的被子里,空气都变得稀薄。   林炽张着嘴,后颈被李庭言充满控制欲地扣住,不得不仰起头,承受李庭言的亲吻。   李庭言吻得近乎凶蛮,粗鲁,平时在床上斯文有礼的人,上了床却像个暴君,刚刚林炽的挑逗,对他并不是毫无影响。   林炽甚至尝到了一丝血腥味,可是却又控制不住地抬起身体,手掌也扣住了李庭言的肩膀。   一片昏沉里,林炽费力地微微睁开了眼。   借着屋子里暖色的灯光,他躺在被子里,也看清了李庭言的脸。   这一眉一眼,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样子,与他亲密纠缠了几个月,每一寸皮肤他都很熟悉。   可为什么,他的心还是不争气的,远比他第一次睡到李庭言,还要剧烈地跳动着。   林炽无法自控地收紧了手,他的指甲刺到了自己的掌心。   其实他知道答案。   林炽的呼吸都变得凝重,稀薄,心脏跳得快要从喉咙里出来了。   他想起他刚刚回答霍宇凝的话。   他说,李庭言不喜欢他,所以不用担心他们会有什么可笑的“真爱”。   可他没说,他不喜欢李庭言。 第32章 搬出去   李庭言最终还是没有在林炽这儿留宿,说是亲吻,但到最后,林炽的睡衣也被脱了一半。   林炽本来就是模特,身材几乎挑不出一点瑕疵,胸肌薄薄的一片,却恰到好处,劲瘦的腰柔韧修长,被按在手下,皮肤弹性又光滑,会让人情不自禁会升起一点模糊的贪欲。   何况林炽现在还被吻得两颊通红,眼神迷离。   他简直是天生的尤物,出现在谁的床上都是无与伦比的诱惑,他像撒旦派来人间的使徒,轻易挑动所有人的心肠。   李庭言不易察觉地深吸了一口气,自己都觉得有点懊恼。   他也不是毛头小子了,却还这么莽撞,刚刚还端起架子教育林炽,到头来,他也一样丢盔弃甲。   他抿了下唇,帮林炽的睡衣又重新系好。   他注意到了林炽汗湿的头发,被他咬红的嘴唇。   他的情绪收敛得很快,脸上纹丝不动,几乎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此刻有多不自在。   把最后一颗扣子扣好,李庭言站了起来,“好了,我先回房间了,你也早点睡,不要熬得太晚。”   他摸了摸林炽的额头,在上面轻轻落下一个晚安吻。   林炽的眼睫眨了眨。   他也没挽留李庭言,就这样看着李庭言穿过过道,去了相隔不远的另一个房间。   他还躺在床上,因为刚刚的纠缠,神魂颠倒,他身上有点汗津津的,好在屋子里暖气温暖,并不觉得冷。   但他的心脏却很难平静。   李庭言已经不在房间里了,可是房间里却好像处处是李庭言的气息。   李庭言刚刚吻着他的样子,还是不断地出现在他眼前,那张总是斯文矜持的脸,像最板正尊贵的绅士,在床上却一反常态,像暴君一样冷漠,充满掌控欲。   很反差。   却也很让人着迷。   林炽闭了闭眼,莫名有点恼火。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在床头摸索了一会儿,终于从缝隙里找到了被他藏起来的烟盒。   在李庭言这里养病的几天,李庭言不许他抽烟,还让家里的佣人也看着他,害他躲躲藏藏,好不容易藏下这一盒,但因为李庭言总来他房里,别墅里的佣人又太多,他一直没找到机会偷抽。   他从烟盒里挑出了一根,打火机屋子里倒是有,手指轻轻按下,咔擦一声,火花就窜了上来,点燃了烟头。   林炽深深吸了一口,又慢慢叹出去。   他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按了按自己那颗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一点的心脏。   他又想起下午霍宇凝跟他说的话,望着他的眼神。   该说不说,霍宇凝真的是有一点堪称狗鼻子般的精明。   在他刚发现自己对李庭言生出了一点别样的心思,霍女士就杀了过来,旁敲侧击地关心他,也告诫他不要随便跟别人玩真爱。   林炽把烟又放到嘴边吸了一口,淡淡的烟雾在他眼前晕开,他的眼睫轻轻眨了眨。   其实他意识到自己对李庭言好像有点动心,真的也没多久。   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李庭言千里迢迢赶赴昌玉县,出现在他门外的那一刻。   他推开那扇破旧的门,在昏黄的灯光下看见李庭言白玉般的脸,心头就狠狠跳了一下。   他不明白李庭言为什么要来。   可他心里却又十分高兴。   他还记得李庭言在他那个破败的老屋子里用水管帮他冲刷着浴室的地面,明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却在睡前还挽着袖子帮他整理床铺。   他在旁边喝着热牛奶,咬着吸管,看李庭言为他忙前忙后,心里莫名升起一点突兀的柔软。   他有一瞬间居然觉得,这一刻就这样延续下去也不错。   林炽眨了眨眼,陷在这不久前的回忆里,眼神也有点飘忽。   当发现自己居然有跟李庭言一直走下去的念头,他简直被吓了一跳,他隐隐意识到自己不对劲了,但又不敢去往那方面想。   他没有爱过人。   他甚至没有动过心。   在爱情这件事上,他看上去头头是道,夸夸其谈,其实根本就是个浅薄的新手,一无所知的那种。   但是最近他越来越无法回避这个问题了。   住在李庭言这儿的几天,他每天都在期待与李庭言见面。   他的这个房间是可以看见花园的过道的,他在窗边的沙发上看书,偶尔一抬头,就可能看见李庭言的车从门内驶来,那一刻他的心就会雀跃起来。   李庭言推门进来看他,他迎上李庭言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微笑。   一截烟灰颤巍巍地挂在烟上,眼看着就要掉下来,却被林炽手疾眼快,用烟灰缸接住了。   他咬着那支已经燃了一半的烟,脸色有点阴晴不定。   要说他之前还能逃避的话,刚刚被李庭言压在身下亲吻的那一刻,他却根本骗不了自己了。   不需要肢体纠缠,春风一度。   他不再是仅仅喜欢李庭言的身体,喜欢李庭言的脸。   只需要一个吻,就能让他丢盔弃甲。   “搞什么……也太离谱了。”   林炽轻声咕哝。   他这么一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见过的尤物不知几何,时尚圈里多的书花样百出的妖精,与他合作过的摄影师,导演,甚至某些颇有身份地位的人一次次向他伸来橄榄枝,他都轻视地拒绝了,毫无所动。   偏偏到了李庭言。   他那游戏人间的狂妄就失灵了。   说出去都像个笑话。   他向来是轻佻随性的代名词,风月场上的浪子,只有他让别人伤心的份,什么时候轮得到他为别人瞻前顾后。   这不像他。   也不能是他。   “明天就搬出去吧。”   林炽自言自语道,他盯着天花板,那支烟又燃烧了长长的一截,烟头一红一暗,眼看着就要掉下来。   他想,不能再拖了,在事情没有发展得失控之前,跟李庭言拉开距离。   他现在只是一点可以忽略不计的心动,根本算不上什么真正的爱意,一旦分开很快就会忘记。   他跟李庭言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阴差阳错彼此陪伴过一段时光,已经足够了。   在林炽下定决心的那一刻,那截燃烧得过长的烟灰终于掉落了下来,好巧不巧,就掉在了最上方的毛毯上,把上面的玫瑰刺绣烫了一个洞。   而玫瑰的中间,是一个花体的“L”。   林炽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我靠……”   他手忙脚乱地去拍打,但是没用,一个黑洞已经印在了那里。   玫瑰的最中间被烫黑了。   “啊要命,明天都要走了,我还整点事情出来……”林炽叹了口气,“人倒霉真是喝凉水都塞牙。”   .   毫无疑问,第二天,林炽偷偷抽烟的事情就被发现了。   没办法,那张毛毯又不能扔了,就这么明晃晃地躺在卧室里,收拾的佣人一眼就看见了,又顾及着李庭言说不让林炽抽烟的交待,思忖两秒,还是偷偷报告给了李庭言。   早餐桌旁,李庭言慢条斯理地喝着汤,看不出喜怒,放下汤勺却不轻不重地批评道,“你都多大的人了,生病了也不知道收敛点,几天不抽烟能有什么影响。”   林炽闷头吃早餐。   今天李家的厨房做了焦糖奶油可丽饼,他挺喜欢的,冒着长脂肪的风险也吃了一小份。   他这样一声不吭地挨训,倒是有点反常。   李庭言说着又停下来了,放缓了声音,“怎么了,说得你不高兴了吗?”   “没有。”   林炽擦了擦嘴角,一小份可丽饼吃到肚子里,奶油的高糖分让他现在心情还算放松。   他平静地望着李庭言,“你说得挺对的,我这人确实挺没自控力的,不过我现在病也好了,不要紧的,我现在一点都不难受了。”   这倒也是。   今天出现在早餐桌旁的林炽看着精神饱满,唇红齿白,气色比前两天不知道好了多少。   李庭言笑了笑,“是,医生也跟我说你恢复得很好了。”   但他正想再说些什么,却听见林炽对他说。   “这都是多亏你这几天的照顾,真的是多谢了。但我既然好了,也差不多可以搬出去了,总不好一直住在你这儿。”   作者有话说   李先生,在我们这里留不住老婆,是要被人嘲笑的(指指点点.jpg) 第33章 夜店   一时间,餐厅里的气氛都陡然安静了一秒。   李庭言的脸色都不由沉了一下。   “你要搬出去?”他望着林炽,“为什么,在这里住得不开心吗,还是有谁怠慢你?”   他这句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语气。   但莫名的,林炽感觉到餐厅里的工作人员神色都严肃了起来。   “那倒没有,”林炽赶紧否认,好端端的,不能牵连人家工作,但他把玩着手里的银色叉子,垂下了眼,像是心不在焉,却又避开了与李庭言对视,“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但本来就是到你这儿养病的,现在病都好了,我当然要回自己家。”   李庭言更加皱起了眉。   他也搁下了筷子,细长的金属筷子,与瓷器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   “你才待了四五天,不用这么着急,”他声音听着还是很平和,“前两天你发烧到39度,身体还是要好好养一养,再住几天吧。”   “不了。”   林炽飞速拒绝。   他也看得出来,李庭言这个人看着脾气好,其实骨子里也一样强势固执,他要是给不出太好的理由,李庭言肯定有办法把他绕晕。   他笑了笑,“其实也是我自己的问题,”他笑得很可爱,看不出一点阴霾,眉眼风流,像在跟李庭言打趣,“老实说,你家也实在太大了,我住着都有点慌,有时候甚至有点空落落的,我总觉得还是住在我自己那个小窝里自在。”   他冲李庭言抬起手,制止了李庭言又要开口。   “我是说真的,不是你这里不好,我住这里的这几天被照顾得非常好,连厨房都变着花样给我做一日三餐。但我本身不习惯住在别人家里,你也理解一下我,更何况我一个模特,一日三餐太好吃是要长胖的。”   林炽最后这句话倒是真心的。   他还心有戚戚地捏了捏自己并无一丝赘肉的腰。   “我要是胖了,那可就要失业了,那可不行。”他冲李庭言开玩笑。   这理由合情合理。   李庭言沉默着喝了一口红茶,心里却在想,他难道还养不下一个林炽。   但他知道这句话颇为冒犯,自然也不会说出来。   可他喝着茶,垂着眼,并没有立刻给林炽一个答复。   他还记得林炽前几天烧得满脸通红的样子,倒在他怀里,咳嗽都闷着声音,却又把滚烫的脸贴在他的脖子上。   “那也再过几天吧,”李庭言缓缓说道,“等住到周日,我送你回去。”   林炽对上李庭言的眼睛,银色的叉子在手上转了一下,他能看出李庭言眼中的关心,有一瞬,他几乎要妥协了。   但他很快又摇了摇头。   “不了。”   他声音很坚定,“我明天就要开始工作了,而且今天下午我也约了一个朋友见面,所以晚上我就不回来了。”   话说到这份上,林炽的意思已经很坚决了。   同时,李庭言也反应过来,他把林炽带回来的时候,林炽也没带什么私人物品,所以林炽只要出了这个门,想回来或者离开,他都无法干涉。   这让他更沉默了几分。   林炽摸了摸鼻子,也觉得气氛莫名有些尴尬。   他又轻笑道,“你别搞得这么严肃嘛,好像我走了就不来了,反正我们在外面也会见面,只不过是没有住在你这里,但还跟以前一样,有什么不好吗?”   李庭言也说不出有什么不好。   林炽与他又没什么特定的契约,当初他也只是因为林炽生病,才把人接到家里。   但也许是这栋别墅冷清太过,一直是他一个人独来独往,最近下班回家,看见林炽倒在卧室的沙发上玩手机吃零食,他竟然会觉得这样不错。   等他深夜回家,这栋房子里,除了管家和工作人员,还有一个与他熟悉的人在等着他。   李庭言的眼睛眨了眨,到底是没有再坚持。   林炽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他再紧追不放,倒显得他强势,逼迫。   “好吧。”   他松了口,“你要跟朋友在哪儿见面,我让司机送你。”   林炽刚想说他可以自己打车,但是对上李庭言的眼睛,他就知道这没戏,默默又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那就麻烦司机了,”他端起牛奶喝了一口,眼皮也不眨地编瞎话,“下午四点,我跟朋友约了在绿石路,荣恩大厦旁边的咖啡厅见面。”   .   吃过早餐,李庭言就要赶去工作了,他今天要去项目现场。   临走的时候,他走到了林炽身边,林炽还在吃水果,切好的草莓往嘴里送,嘴角上却还沾着牛奶。   李庭言的手指轻轻从他的嘴角拂过,抽取了纸巾,帮他把那一点奶渍擦掉了。   “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李庭言轻声说,没什么责怪的语气,“我先走了。”   “……嗯。”   林炽仍然抱着他的水果碗。   他目送着李庭言离开。   李庭言无论什么时候,背总是挺得笔直,肩宽腿长,每一帧都可以登上财经杂志作为封面。   很有魅力,却又显得高不可攀。   林炽重重咬了一口嘴里的水果,蓝莓的汁液在他嘴里爆开,酸得他一个激灵。   下午四点,林炽坐着司机开的车,离开了李庭言的别墅。   开的车是他经常坐的那辆幻影,车开出花园的时候,林炽回头看了一下,工作人员还恪尽职守地站在自己的岗位上,各尽其责。   这个梦幻般的,庄园式的别墅,在这两幻影开出花园的一刻,缓缓关上了大门,宣告着这四五天如流水一样过去。   像一场过于轻盈的梦。   林炽靠在了后座上,望着车顶发了一会儿呆,他又坐直了身体,翻起了手机。   他早上完全是跟李庭言撒谎,其实他今天根本没有约人。   就连霍宇凝也带着另一个新签的模特在外地工作。   但是出都出来了,不如找个人约一下。   林炽在他长长的通讯录上搜索了下,他能叫出来的人很多。   他相信只要他一个电话,大部分人都会愿意前来赴约,哪怕是他临时起意。   但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拨通了郗子闻的手机号。   在郗子闻接电话之前,林炽还在琢磨,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骂一顿。   正如前文所说,郗子闻是他除了霍宇凝以外最铁的朋友,两个人是一起在剧组跑龙套时就结下的交情。   但是自从他搞上了李庭言,工作强度又一下子拉满,两个人已经好久没见了,少不得要被扣上见色忘友的帽子。   林炽胡思乱想间,电话被接通了。   “喂?”   郗子闻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睡意,还有点暴躁,“谁啊?”   林炽挑了挑眉,“都四点了,你还睡啊?”   “嗯?”   郗子闻懵了一下,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林炽。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脾气更差了,“林炽?是你个兔崽子啊。”   他抬手挡了挡脸,屋子里一片漆黑,却偏偏窗帘没拉好,有一道阳光从缝隙里漏了出来。   “你给我打电话是干嘛啊,你丫最近不是忙得要死么,上次找你出来喝酒,你也没空。”   郗子闻抱怨的声音传过来。   林炽笑了一声,“不都跟你说了我上次是有工作吗?”   “那上上次呢,你特么好像又是去见那个炮友吧。”   郗子闻咂摸着,真是怎么想怎么不得劲,事实上,自打林炽搞上现在那个炮友,他们好像五次聚会有四次都是因为那个人而黄了。   这让他虽然还没见过对方,已经在心里默默给对方盖了一个“狐狸精”的戳。   “所以我今天这不是来找你了么,”林炽还是笑,浪里浪荡的,也不拿谢子闻的抗议当回事,“好了,出来喝咖啡吗,荣恩大楼旁边那个139。”   “靠,这时候想到我了。”   郗子闻简直想给林炽比中指,但是想了想,他还是没好气道,“行了,等着我,给我点杯青柠美式。”   林炽很快抵达了目的地,而没多久,郗子闻就也过来了。   郗子闻穿了一件薄荷绿的毛衣,这颜色极其挑人,但是穿在他身上却很衬,他有一张颇为清俊讨喜的脸,一双桃花眼,个子很高,染成黑茶色,耳朵上戴着一个单边的银色耳钉,现在脸虽然很臭,但是笑起来的时候却会露出一颗虎牙。   这是一张既英俊却又有丝可爱的脸,还惯会卖乖装甜,所以跟林炽一样,情场上所向披靡。   郗子闻一眼就在人堆里发现了林炽,径直走了过来。   他一屁股在林炽旁边坐下,先拿起美式喝了两口,才晃了晃杯子,挑起眉,冲林炽道,“今天终于舍得从温柔乡出来了?”   林炽笑了一声。   他也知道自己放了郗子闻好几回鸽子。   他拿着咖啡当酒杯,跟郗子闻撞了下,避重就轻道,“都跟你说了,是最近工作有点多。”   “嘁。”   郗子闻才不信,他还不了解林炽,虽然工作认真,但是就算再忙也一定会忙里偷闲出来泡吧。   不过他嘬了口咖啡,倒也认真道,“还没恭喜你事业终于平步青云,”他笑了笑,望着林炽,“我们家隔壁的商场都已经有你的海报了,好像是你帮US拍的,每次去那儿都能看见你的脸。”   他掏出手机,冲林炽晃了晃,“看,我还跟你合影了。”   林炽扫了那照片一眼,好笑道,“你还真是夸张。”   但是说到工作,他也关心起了郗子闻,“你最近是已经回家里的公司上班了吗,感觉怎么样?”   “靠,别提了。”   郗子闻说到这个就无语,他一个大好青年,明明在逐梦演艺圈,眼看着离成功只差一步之遥,却被他独裁的哥哥给捉回了家,勒令他进公司帮忙。   “真是上得烦死我了。”   郗子闻简直要发疯,“我每天都要西装革履,打着领带地去公司,跟一堆老王八打太极拉关系,我看上去是这么爱装孙子的人吗?偏偏我哥一点不心疼我。他甚至还要我打卡!”   他郁闷地叼着吸管,一张清俊的脸上全是不满。   林炽深表同情。   他是知道这位少爷的,虽然家里有万贯家财,却偏偏热爱演艺事业,放着家业不继承也要进娱乐圈扑腾,灰头土脸地啃面包也无所谓。   但冒犯地说,他又觉得这位少爷的演技,演演网剧得了,真去大银幕还是歇菜。   可能也就是这样,郗子闻的大哥铁血无情,坚决不肯给弟弟投资一部量身定做的电影。   林炽正想着呢,却听郗子闻那边说,“不过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我哥又给我订了辆Valhalla,还答应投资一个电视剧让我演个配角去过过瘾,不过过完瘾要接着回公司。”   林炽一口咖啡就给噎住了。   听听,这像人话吗。   他一个底层里摸爬滚打出来的无产阶级,为什么总是跟这些万恶的资本主义结交。   简直令人发指。   他冲郗子闻比了个中指,“闭嘴吧你,再说我仇富了。”   郗子闻耸耸肩。   “我这可是出卖自由换来的。”   他忧愁地叹口气,为自己半路夭折的演艺圈梦想,再看看旁边的林炽,他也有点羡慕。   肉眼可见,林炽的梦想是真的一步步启航了,这半年,林炽的名字在时尚圈里逐渐炙手可热。   秀场,封面,广告,雪花一样向林炽砸来,连他新泡的小男生都会在林炽的海报面前驻足,一脸花痴。   想到这儿,郗子闻手指在咖啡杯上划过,轻轻踢了林炽一脚,等林炽看过来,他抬抬下巴。   “晚上去夜店么,”他笑得轻浮,“你好久没出来了,不觉得闷吗,今晚上要不要放松一下,我请客。北街那边开了一个新的夜店,我上次去了还不错。”   林炽愣了一瞬。   泡夜店这事对他来说,似乎都很遥远了。   自从认识李庭言,他有限的空余时间倒有一大半都被这位爷给占了,后来工作忙起来,就更是好久没去过了。   但现在他从李庭言家里离开了。   也许没多久,他跟李庭言甚至要分道扬镳了。   他垂下眼,思忖了一会儿,说道,“好啊。” 第34章 不可动摇   吃过了晚饭,林炽就跟着郗子闻去夜店了。   郗子闻打了几个电话,他们的卡座旁边就热热闹闹塞了一堆人,有很多都是林炽熟悉的面孔,说不上关系太亲近,却也不算生疏,以前经常会在派对或酒吧里见到,甚至工作场合也能碰见。   林炽在这种场合一向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他在gay圈里的名气,不比他在T台上还小。   184的身高,俊美到让人恍惚的脸,身材匀称,体态修长,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完美,连在床上的表现也没话说,除了眼光实在太挑了一点,几乎挑不出任何毛病。   就连他的高傲,也一度为人所称赞,都长成林炽这样了,挑剔一点怎么了,他的冷漠和若即若离,都像王冠上的宝石,诱惑着人去靠近。   圈子里的小0一向摩拳擦掌,甚至互相打赌,把他当成了一项竞争的比赛,只要能拿下林炽,那就像一枚闪闪发亮的徽章,足以证明自身的魅力。   “今晚这个局里倒有一大半是冲你来的,一听到你会来,四方的妖魔怪鬼都出动了,”郗子闻勾住了林炽的肩膀,凑在他耳边,充满了调笑的意味,“你这阵子不在,知道多少人都要旱死了吗?不知道多少人背地里在骂你被哪个狐狸精给扣住了,巴不得去把人撕一顿。”   林炽嗤笑了一声。   狐狸精?   他眼前浮现出李庭言那冷淡英俊的面孔。   他想,要是李庭言在这儿,眼前这群群魔乱舞的人,别说撕了,怕是要为抢李庭言给打起来。   他慢悠悠地喝着酒,没有回应郗子闻的话。   好久没来这种场合了,他也难得起了一点兴致,随着音乐微微摇晃身体,眼睛漫无目的地在面前逡巡。   郗子闻也端着酒,在一片嘈杂里,夜店隐隐绰绰的灯光扫在他的脸上,那张清俊明朗的脸甚至有点妖气。   但他却在跟林炽大倒苦水,“别说你了,其实我也好久没出来玩了,上次好不容易组个局,玩到一半被我大哥喊去开会,不去就扣我零花钱,还要把我的游艇没收,靠,我这辈子都没这么憋屈过。他还是不是我亲哥。”   他想起来还觉得无语,一张俊脸更黑了。   林炽毫不同情他,“你答应了回公司上班就该知道有这一天,再说这也不挺好,你哥这是真心在历练你。”   两个人正说着话,却突然人打断了。   “闻哥,这是谁啊?”   两个人同时停下来,回过头,一个清瘦的男生不知何时顺着人群挤了过来,站在了他们的卡座背面,饶有兴致地望着他们。   这男生长得很漂亮,个子没有林炽高,但也不矮,腰细腿长,穿着一件短款的衬衫和毛衣,若隐若现露出修长的腰线,一双眼睛像猫一样狡黠又无辜,眼角还点着几颗亮晶晶的水钻。   他在人群里也十分抢眼,脸上天然有一种被人追捧着的傲气。   但他现在却十分有兴趣地看着林炽,还自来熟地往林炽这里凑了凑,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安斐,文采斐然的那个斐。我跟闻哥是朋友,之前参加活动认识的。”   郗子闻挑了挑眉。   他又没失忆,当然记得这是谁,这是他之前参加朋友新店开业认识的小网红,长得不是他的菜,但小网红家境还不错,粉丝数量也多,他们公司又是主营美妆的,就也留了个联系方式。   不过嘛……郗子闻勾起嘴角,这倒像是林炽喜欢的类型。   他用胳膊拱了拱林炽,揶揄地笑了下,替两人做介绍。   他对林炽说,“安斐是个做美妆赛道的博主,在网上挺有名气,还是个学霸,现在还在D大读书,人也不错,很活泼。”   他又看向安斐,眼里调笑的意味更重了,“林炽就不用我介绍了吧,我记得上次活动,你就指着林炽拍的海报跟我说林炽好帅,还拜托我把林炽带出来呢。”   他冲林炽一扬下巴,“看,这不是在这儿了吗?”   安斐被戳破了心思,故意凶巴巴地瞪了郗子闻一眼。   郗子闻大笑起来,他直接站起来,“我先走一会儿,你俩聊。”   说完,他就立刻闪人,滑溜得像条鱼,根本不给林炽拽住他的机会。   这孙子……   林炽在心里骂了一声,一回头对上安斐的眼神,又有点头疼。   其实他也知道郗子闻是好意,安斐就是他以前会感兴趣的那类人,长得好看,身材颜值加起来能打个八分,性子还开朗不扭捏。   但他今天坐在这嘈杂热闹的夜店里,闻着四周暧昧混杂的香水味和酒精味,他却觉得头有点痛,莫名有点烦躁。   安斐看林炽好像没有开口的意思,自己先贴了上来。   他自来熟地硬是挤进了林炽身边,趁着别人坐过来前,抢占了刚刚郗子闻的位置。   “炽哥,我比你小两岁,也叫你哥行吗?”安斐笑道。   他很少特地去对谁示好,但是林炽实在长在他的审美点上,让他也愿意主动。   他说,“刚刚闻哥说得没错,我一直可想认识你了。但是约了闻哥几次,他都说你没空。”   林炽扫他一眼,因为酒精脸颊而微微泛红。   “认识我干嘛?”   林炽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低,但是又不至于听不清,眼睫微垂,睫毛密得像一把小刷子,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而那双眼睛也是天生带着桃花,漂亮得无可挑剔,像是含着水光,漫不经心地看着安斐,无情也似有情,天生的撩人。   他什么都不用做,穿着打扮都很随意,可就是这样似有似无地笑一下,坐在这嘈杂拥挤的环境里,也像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天生应该被讨好。   安斐被看得甚至有点脸红。   他想也难怪他朋友掐死了他胳膊说,最好今天就拿下林炽,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   他心脏热了起来,本来游刃有余的态度也变了。   “因为我喜欢你啊,”他跟林炽更靠近了一点,他咬了下嘴唇,他才二十岁,声音甜蜜得像一颗浸泡在鸡尾酒里的樱桃,他一错不错地望着林炽,“我看过你给《GOX》拍的内页,真是太赞了。”   他的手指轻轻摩擦林炽的手腕,若有若无地触碰着,像是又回忆起那短暂的几秒钟带给自己的震撼。   他近乎痴迷地说道,“你裹着那件深蓝色的刺绣长袍,就坐在一片枯草丛生的湖边,你的脸在镜头底下简直是完美,我当时就在想,怎么能有人长成这样啊,长成这样也就算了,眼神怎么还能这么吸引人。”   安斐的声音越来越轻,望着林炽的眼神却愈发滚烫。   他是真喜欢林炽,倒不是真的只是收藏林炽作为自己的战利品。   看见林炽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这个人不是他三言两语可以挑动的,在林炽面前,他只有被选择的份。   而现在林炽静静地望着他,没有丝毫热情,却也没多反感,那眼神几乎与《GOX》的那张内页封面重叠起来。   带着审视,却没有喜怒,像一件尘封已久的兵器,冷眼旁观从他身前经过的人。   这让他心砰砰直跳。   安斐也不气馁。   他听朋友说了,他应该是林炽会喜欢的类型。   他笑了起来,“炽哥,我们玩个游戏吧。”   他随手从桌上拿了一盒POCKY,拿在细长的手上,动作更是不客气,他一只膝盖压在了沙发上,腿也贴到了林炽的腿。   林炽不由皱了下眉,但是触及安斐的视线,他又没说什么。   夜店里人声鼎沸。   舞池里几乎像要炸开一样,炙热的气氛让空气越来越稀薄,在林炽的背后就有一对男女在亲吻。   每个人来这里都是为了放纵。   谁要故作矜持才是没意思。   他也一样。   在这个刚离开李庭言家的夜晚,他答应郗子闻来夜店,他当时心里在想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安斐贴近了林炽,“哥你也玩过这个游戏吧,两个人一起咬住pocky,谁先咬断或者松口就是输了。”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林炽,声音暧昧,“我要是输了,我就跟你走,你要是输了,你就听我摆布,好吗,哥哥?”   他把那根细长的pocky咬在了嘴里,慢慢凑上来,肆无忌惮地望着林炽。   他确实年轻又漂亮,浑身青春活力,跟林炽这种在工作里摸爬打滚许久的人还不一样,他水嫩得像一颗荔枝,掐一掐就能流淌出青涩甜蜜的汁液。   而他现在在不遗余力地讨好林炽,那天真美好的姿态,足以打动任何一个铁石心肠的男人。   林炽眼睫眨了眨,眼神却晦暗不明,看不出喜悦或者愿意调。情的意思。   但他还是任由安斐把pocky另一端凑到他嘴边。   他当然玩过这个游戏,老套却管用,他混迹夜场这么久,用各种花样想要跟他亲近的人多得数不胜数,而他也一贯开朗好说话,就算不符合自己审美的人,也不太驳对方面子。   而现在只有他跟安斐两个人,光是安斐说的规则,傻子才听不懂安斐的意思。   可是他虽然咬住了那根pocky,却直直地坐在座位上,纹丝不动。   安斐一点一点地往他这里靠近,故意咬得很慢,延长这暧昧拉扯的时间,手指也暧昧地摩挲着林炽的手指。   林炽能清楚地看见这个男孩子脸上的迷恋,愉悦,还有对他的渴望。   他甚至能嗅到安斐身上带着柑橘调的香水,喷得过浓了,在这混乱的场合却刚刚好。   如果他愿意。   如果他真的想跟李庭言一拍两散,今晚他就能把这个男孩带走,他可以肆无忌惮地享受一个美好的夜晚,重新回到过去狂妄肆意的生活。   可是他垂下眼的一瞬间,却克制不住地想起了李庭言的脸,想起李庭言的吻。   想起李庭言身上清冽的草木香味,像雨后湿漉漉的森林,混合着一点若有如无的檀香,像一张铺天盖地的网,把他困在其中。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   即使安斐故意放慢,但再过一会儿,他就要真的吻上来了,他像一个禁忌的红色果实,脸颊都红扑扑的,眼神里充满了势在必得的期待。   可是下一秒。   林炽的手掌就按住了他的肩膀。   缩小的距离被停住了。   安斐一愣,不明所以地望着林炽。   Pocky上的巧克力表层融化了一点,沾在了林炽的嘴上,他咔擦一声,咬断了这根细细的饼干棒。   因为他的动作,安斐也没咬住剩下的短短一截,突兀地掉在了沙发上,又顺着边缘滚了下去。   “不好意思,游戏结束吧,”林炽把安斐从自己身上推开了,不太用力,却也不容拒绝,他站了起来,抱歉地看着一脸懵逼的安斐,“我今天没什么心情,就先走了。下次再让郗子闻组局,跟你赔礼道歉。”   他很少做这么没有风度的事情,却也顾不得太多,拎起自己旁边的外套,就迅速离开了座位。   作者有话说   to林炽:您的李庭言即将抵达战场 第35章 捉拿归案   林炽走出了夜店,却也没有离开,就坐在外面的长椅上抽烟。   深冬的夜晚十分寒冷,很快他就冻得指节都冰冷了,但他自己却像感觉不到,没有一会儿,他旁边的灭烟柱上就多了三四个烟头。   而过了没一会儿,郗子闻不知怎么的也从夜店里出来了。   “你怎么回事啊,”郗子闻一脸不解,一屁股在林炽旁边坐下了,顺手就从林炽的烟盒里抽了一支,“我一个没注意你怎么就不见了,我去找安斐,结果人家被你一个人甩在卡座上,差点就要气哭了,说你看不上他,还说你态度很臭。”   林炽神色不变。   “帮我跟他说声抱歉,”他又抽了一口烟,淡淡道,“我今天实在心情不好。”   “你怎么不好了?”   郗子闻一脸古怪,盯着林炽的侧脸,“刚刚喝咖啡的时候看你还挺高兴的。”   林炽不回他话,却摩挲着手腕上的一个手环。   这也是李庭言送他的,他在李庭言的大宅子里四处乱晃,自然也看到了属于李庭言的一些收藏。   这个灵蛇造型的手环,是十六岁的时候李庭言自己设计的,所以一直被放在玻璃匣子里保管,蜿蜒的蛇身上嵌着墨蓝色的细碎宝石,像鳞片一样散发幽暗的光。   他随口夸了一句喜欢,李庭言就把玻璃匣子打开,把手环套在了他的手上。   今天离开李庭言家的时候,他忘记把这个手环取下来了。   可是现在在夜风里摩挲着手腕,他也说不清到底是忘记了,还是舍不得。   郗子闻迟迟等不到林炽的回答,更加纳闷了,撞了林炽一下,“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他往灭烟柱里弹了下烟灰,根本没有多想。   在他看来,林炽跟他一样没心没肺,这辈子的愿望大概就是睡遍天底下顺眼的美人,风流快乐地活到老,最后在鲜花锦簇里寿终正寝。   但他上下打量了林炽几眼,联系到林炽最近在声色场所的销声匿迹,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眼神沉重。   “你……”他慎重地打量林炽,甚至有点小心翼翼,“你不会是之前玩太多了,身体上有了什么不舒服吧……你不能年纪轻轻就肾虚了吧?”   林炽本来在神游天外,但他又不是聋了,乍然听见肾虚两个字,真是一口老血哽在了心口。   “你特么……”   他一脸无语地看着郗子闻,“神经啊你,你tm才肾虚,我好着呢。”   想想还不够撒气,他又踹了郗子闻一脚。   郗子闻也不生气,拍拍自己的裤腿,好兄弟身体没事就行,这点细节无伤大雅。   “那你是为什么啊,”他叼着烟,“修身养性了?”   “呵。”   林炽笑了一声,“我修身养性,下辈子吧。”   但郗子闻的问题,确实像小锤子一样敲在他的心口。   是啊,为什么呢?   他跟李庭言只是炮友关系,随时可以喊停,他既然都想跟李庭言一拍两散了,特地早早从人家家里跑了出来,只要一通电话就可以结束和李庭言的关系,再没有什么可以约束他。   他就算睡遍全夜店也没有谁能来指责他。   可他为什么还是拒绝了安斐。   林炽皱了皱脸,心想他这是在守哪门子节操呢。   别说郗子闻了,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   可他靠在长椅上,又闷闷地抽了一口烟,心里却是一团乱麻,像被困在了迷宫里,找不到出口。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郗子闻,“问你个问题,你有喜欢过谁吗?”   他说出“喜欢”两个字,甚至有点轻微的羞恼。   真奇怪。   他也能跟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哈?”   郗子闻都懵了,表情里还有点嫌弃,“你这是什么鬼问题?”   “当然没有,”郗子闻把烟头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盘着腿坐在了长椅上,修长的手指来回翻转,把玩着一只银色的打火机,他耸耸肩,“高中的时候短暂暗恋我法语老师算不算,他念法语的声音很性感,身材很棒,长得也好看,我当时在想他睡起来一定很爽。”   “当然,我后来也确实睡到了他。”   郗子闻挑了挑眉,轻佻地笑了起来。   林炽冲着郗子闻比了个中指,虽然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但是——   “你可真是一股人渣味儿。”   “我不当人渣,对得起我这张脸吗,”郗子闻毫不在意,但他很快意识到了林炽这个问题的不对劲,他皱了皱眉,“但你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要问这个?”   他狐疑地看着林炽,看见林炽那有丝颓然的脸,一个不妙的预感呼之欲出。   “你不会是喜欢上谁了吧?”他面色愈发沉下来了,“别告诉我就是你那个炮友。”   林炽这次没有否认,他手里的烟燃了一半,几乎有点烫手。   他轻声反问,“不行吗?”   这句话一下子把郗子闻噎住了。   不行吗?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世界上好像没一条法律是不许人谈恋爱的。   可那个人偏偏是林炽,就一下子显得古怪了。   他的脸色变来变去,最后憋出一句,“行,怎么不行。我就是有点意外。”   但他上下打量林炽这副颓然的样子,今天特地跟他出来泡吧,却也心事重重。   “可你这是什么意思啊,要是谈恋爱了,你怎么也该是春风得意吧。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算怎么回事。”   林炽白了他一眼。   真会聊天,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没好气地说道,“我这样子当然是因为感情不顺,我压根没想过要跟谁发展一段健康向上的恋爱,现在纯粹是夜路走多了栽坑里了。而且……”   他顿了顿,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现在只是我喜欢别人,人家可未必喜欢我。”   他说出这句话也有点挫败。   他在情场上向来无往不利,偏偏第一次心动,就遇到了一个世纪难题。   他又重新点燃了一根烟,看见郗子闻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他又笑了笑,问,“怎么了,没想到吗?”   “是没想到。”   郗子闻闷闷道,他把那个银色打火机合上又打开,在夜空下格外刺耳。   他可真是想不出到底是什么神人,连林炽也看不上,虽然林炽不是他偏爱的那种类型,但只要不瞎的都能看出林炽的美貌简直是在黑夜里发光。   他忍不住吐槽道,“你这都找的什么炮友,他是不是瞎啊,连你都不喜欢他准备找什么天仙。”   林炽笑了笑,他低头弹烟灰,脑海里浮现出一张清秀柔和,眼神明亮的脸,穿着剪裁合身的新郎礼服,对每一位来宾微笑。   他想,李庭言也许并不想要什么天仙,而是只想要年少时爱慕的那个人。   但他嘴上却说,“谁知道呢,没准他真瞎了。”   一阵萧瑟的风吹过。   林炽这句话出口,气氛就有点冷场。   郗子闻并不太会安慰人,主要是他也没遇到过这种场面。   特么的,他其他朋友一个比一个斯文败类,人渣味儿比他还足,还没看见过谁为情所困呢。   林炽明明以前也是其中一员。   他烦躁地想,真要他出主意,他大概只会帮林炽再喊一排青春水嫩的年轻男生,一排不够就两排,总有一两个能让人忘却烦忧。   林炽根本没管郗子闻都在想什么有的没的,他靠在椅背上,望着沉沉夜空。   真麻烦啊。   他明明已经离开了李庭言的家,与那个人隔得远远的,却还是无时无刻不想起李庭言。   他也想否认对李庭言的在意。   甚至昨天还在自我说服,他只是一时着迷,是因为李庭言对他处处妥帖,两个人太身体太契合,才滋生出的错觉。   可是今晚一场派对。   那个叫安斐的男孩贴上来的一刹那,他内心一瞬间的反应,像一根尖锐的刺,把他所有谎言都给扎破了。   林炽慢慢地抽完了又一支烟。   郗子闻瞅着他这个架势,根本就是不管自己肺的死活。   他也没什么其他办法了,只能拍拍林炽的肩,“我也不知道怎么劝你好了,但你今天既然是出来散散心的,干脆就暂时忘记那个人,接着去玩好了。”   他也是个聪明人,又怎么会看不出林炽此刻的自我逃避。   他指了指身后的夜店,“要回去吗,安斐刚刚已经被你气跑了,也不用觉得尴尬,你就当今天是纯粹出来跟朋友放松。”   林炽笑了一声。   要不说什么是狐朋狗友呢。   这确实他跟郗子闻这种人会选择的解决方式,想不通就不想了,不如先放肆地过完眼前。   “行吧。”   他拍拍屁股站了起来,自己也不想这个点回家,“再玩一会儿。”   他跟郗子闻勾肩搭背,一起回了夜店,他死了心,不再想试探自己的心意,也就不再准备跟任何人拉扯暧昧,反而玩得轻松。   一群人围着桌子玩俄罗斯转盘,谁被指到就喝酒,如果指到了特定的金色空格,要么脱一件衣服,要么回答一个问题。   林炽一听,就知道这游戏居心不良,但他看了看时间,心想他过会儿就走了,估计也不会这么倒霉。   玩了没一会儿,桌上就少了七八杯酒,周围人的尖叫声几乎就要把屋顶给顶穿了。   林炽也没幸免,喝了一杯威士忌混合啤酒,本来就是为了整人的,喝下去后,他素白的脸上也微微泛红。   而也就是这时候,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起来。   林炽摸出来一看,只见手机上赫然是三个字——“李庭言”。   一瞬间,夜店里都像安静了。   周围的人声,音乐,山呼海啸,都像退潮了一样远去了。   只有这明晃晃的三个字,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他眼前。   林炽的大脑因为酒精要比平时迟钝几秒,他盯着屏幕,有一刹那几乎想下意识把这电话挂断。   但他迟钝地举在空中好一会儿,手机还在不遗余力地作响,根本没有挂断的意思。   倒是引得旁边的郗子闻都看了他一眼。   林炽又迟疑了几秒,最终还是接了起来。   “喂?”   他的声音混合在音浪和尖叫里一起传给了另一头的李庭言。   “你在哪里?”   李庭言停顿了几秒,才问他。   他在哪儿?   林炽靠在沙发上,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好笑。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他反问,“一听就是夜店吧。别跟我说你没来过。”   但他说完又想,李庭言这正经人还真跟夜店格格不入。   李庭言却皱起了眉,“你身体才刚好一点就去夜店,林炽,你在胡闹什么?”   他声音里带了一点训斥的意味,听着很冷。   他很少这样跟林炽说话,大概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可林炽却听得起了逆反心理。   他想李庭言真不愧是个大善人,千里迢迢去昌玉县找他,就因为觉得他会无助无援,看他生病,又把他特意接回家,悉心照料着。   现在又对他管头管脚,连他来夜店也要管。   当他是什么?   柔弱的小猫小狗,需要被捧在掌心里吗,炮友当久了就觉得对他有责任吗?   他本来就一身反骨,本来就被可能喜欢上李庭言这件事搞得心烦意乱,这人还不知收敛,不停来刺激他。   “关你什么事,”他冷冷开口,一说话就呛了回去,“你是不是管太宽了一点,我喜欢泡夜店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   李庭言一怔,因为他也从没听过林炽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他沉下了脸,透过手机的声音,他能听见那边年轻男女的笑声,炙热的,像妩媚的蛇一样从听筒里钻了出去。   还有人在叫林炽的名字,问他过不过来,“你不要临阵脱逃噢,炽哥。”   “林炽,”他轻轻皱起眉,脸色不算好看,如果是他的秘书在这里看见他的表情,大概早就自求多福地溜了,“你是不是喝醉了?”   “我没醉,”林炽回答得飞快,“我酒量好得很。”   “酒量好也不行,”李庭言平静道,“我今早让你离开是以为你可以照顾好自己,是以为你有工作不得不进行,而不是让你这么纵情声色。”   “你最好现在就打车回家,”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开始站起来往外走,“不然我就要来接你了。”   “纵情声色?”林炽重复着这四个字,他都笑了,像是在在故意挑衅李庭言,他说,“这就算纵情声色了吗,这对我来说连开胃菜都算不上,你不了解我是什么人吗,我本来就是这样的生活方式。不然也不会跟你认识。”   他仰头靠在沙发上,声音有点飘忽,“你也少糊弄我,你知道我在哪里吗,还你来接我?”   其实他是有一点醉了的。   听见李庭言的声音让他愈发昏昏沉沉。   他这辈子第一次喜欢人,并没有什么经验,甚至也生不出什么欢喜。   他只觉得麻烦,甚至想要逃避,李庭言的每一道声音都像绳索一样绑着他,让他觉得痛苦,却又不自觉想要靠近。   他按了按眉,接过了旁边又递过来的一杯酒。   刚刚转盘指到了他,他输了,他又要喝一杯。   “你别管我了,”他闭了闭眼,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对自己心里有数,等我玩够了我就回去。”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可是通话结束,他却靠在沙发上,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那杯酒握在他手里,冰冷,他迟疑了一阵子,才慢慢张口喝了几口。   但是喝了几下他就不想喝了,放在了桌上,说,“不想喝了。”   其他人一看立刻起哄,“那你要么脱衣服要么说一个秘密,唉不对,你都没喝酒,惩罚双倍。”   .   李庭言赶到的时候,林炽刚刚解下了自己的领带。   他根本不带虚的。   这是冬天,谁身上没几件衣服啊,只要没脱到下半身,他根本不带怕的。   其他人也知道,反而争先恐后想让指针再指到他。   但是林炽微笑着讨饶,他优越漂亮的五官在灯光下像钻石一样闪闪发光,脸颊微微泛红,没有一个人可以抵挡。   一群人又溃不成军,允许他用解扣子替代。   “输一次解一颗衬衫扣子。”   等李庭言缓缓走来的时候,林炽脱下领带,解开了第一颗扣子。   他被众人簇拥在中间,每个人的眼神都落在他身上,赞叹的,爱慕的,暧昧的,四面八方的视线,像在舞台下的观众望着台上令人神魂颠倒的国王。   “就解了一颗,别看了,下次不能还是我解扣子吧,也太倒霉了。”林炽笑道,但是很快,他就发现对面的人脸色有点不对,一脸古怪地看着他身后。   他回过了头,等看清是谁从他身后走来,一下子也愣住了。   跟他想的一样,李庭言确实跟夜店格格不入,一身黑色的正装像是刚从哪场会议上赶过来,连袖扣都是低调优雅的黑曜石款式,白皙冰冷的脸,五官在昏暗的灯光下格外立体,一双黑色的眼睛沉沉如水,嘴唇紧紧抿着,谁都看得出来他心情不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来者不善,旁边的人都微微让开,任由李庭言像摩西分海一样走到了林炽面前。   林炽周遭的人都有点莫名,不知道这个新出现的帅哥怎么一副来砸场子的样子,空气都安静了一秒。   而郗子闻的眼珠子已经要掉下来了。   别人不认得这是谁,他可是认得的。   林炽也说不出话,只能怔怔地望着李庭言。   还真来了。   他脑海里空荡荡地闪过这个念头。   他不明白,这街上这么多酒吧,李庭言是怎么找到的。   李庭言在林炽面前站定,视线从林炽身上扫了一圈,尤其在林炽敞开的衬衣领口,露出的锁骨上,还有泛着红的脸颊上停留。   但是好在,他没在林炽身上发现更多让他生气的痕迹。   他扣住了林炽的手,也没管旁边的人都是谁,只对着离林炽最近的人说道,“我是林炽的朋友,有点事情找他,来接他回去,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你们继续吧。”   说完,他也不管旁边的人是什么反应,就径直扣住林炽的手腕往外走。   林炽反应过来,有点想挣扎,但是李庭言感觉到了,站住脚,回头看他,淡淡道,“你不会想要我把你扛出去吧?”   他声音很平静,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但是一秒就能让人感觉到他是认真的。   林炽气急。   但是权衡利弊,他最终还是没有再挣扎,就这样被李庭言给拽走了。   而在他们身后,剩下的人都在议论纷纷。   “这谁啊?凭什么把林炽拉走。”   “你瞎啊,一看就是来捉奸的。”   “胡说,捉什么奸,林炽也没对象啊,再说了那帅哥一看就是个1,卧槽,这种禁欲系好合我的审美,怎么没要个号码。”   ……   大家插科打诨,谁也没太当真,毕竟林炽能这么顺从被带走,一看就是认识的。   只有郗子闻静静站着,已经快冻成冰棍了。   他又不傻,看林炽那样子,任由自己被拉走,他猜也猜到了那是林炽的炮友。   但特么的……   那张脸,他这辈子都会记得,因为在他的记忆里,这根本就是他哥打压刺激他的模板,那个别人家的优等生——李庭言。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是晚上八—九点更噢~   炽炽还不知道大祸临头,交出你们手里的海星,点击就看林炽小豹子被绑架回窝,温柔教育( ˙?˙ )   大家儿童节快乐!嘿嘿我都给忘了~ 第36章 教育   李庭言拽着林炽的手腕,把人一路带出了夜店。   眼看着离李庭言的车越来越近,林炽还是没忍住甩开了李庭言的手。   他用了十成的力气,两只手一起上阵,硬是掰开了李庭言攥紧他的手掌,他挣脱得太用力,连手腕都红了。   李庭言停住了,回头望着他,低头扫见林炽红了的手腕,最终还是慢慢松了手。   冬日深夜的街头,两边的酒吧里都震耳欲聋,但是路上其实没有什么行人,梧桐树底下只有枯叶,一排排车停在路边,倒像是天然的围墙,而林炽和李庭言就站在这围墙的包围中。   “你在生什么气?”林炽甩着被捏疼了的手腕,一脸莫名其妙。   他又不瞎,当然看得出来李庭言刚刚进来的时候表情有多阴冷,不然也不会有那摩西分海一样的效果。   但是他真是搞不懂。   他不就出来喝个酒玩个游戏,李庭言有什么好生气的,就因为他不爱惜身体吗?   林炽简直无语。   “我又不是小孩子,身体好不好我自己不知道吗,还用得着你来抓我。”   他冲李庭言说道。   李庭言站在车旁望着他,林炽的外套搭在手腕上,衬衣被解开了一颗扣子,有点凌乱,连他的头发也有些乱糟糟的,脸颊很红,眼睛湿润迷离,一看就是流连花丛的样子,最重要的是——   李庭言低声问,“你只是喝酒吗?”   林炽一怔。   但他随即更生气了,“不然呢,除了喝酒就是玩了几盘游戏,我还能干什么,这是正经夜店。”   他脑子里想岔了,误以为李庭言是问他们有没有沾染什么不正经的东西。   毕竟外人对他们时尚圈误会颇多,有些人甚至觉得他们不是寻欢作乐就是在自我堕落。   但是在林炽看来,他刚才简直是再纯洁不过了,输了几把游戏,除了被惩罚喝酒也就是解了几粒扣子。   如果玩得过火,他早就会出声叫停了。   但李庭言抬起手,捻了捻林炽的衣领,眼神却冰冷,他低声问,“那这是什么?”   林炽一开始还没意识到哪里不对,直到顺着看清了衬衣的尖形领子上,蹭到的一点淡色唇印。   极浅的一点红。   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这……”   林炽一时间语塞了,这个唇印他想到的最有可能的主人就是安斐,刚刚安斐一开始往他身边挤的时候,被后面的人不小心推了一下,正好倒在他肩上,嘴唇自然也在他衣服上蹭了一下。   这解释合情合理。   但是又实在有点巧合,听着完全像个借口。   更何况他是对安斐没意思,可是安斐却是真的在对他投怀送抱了,在那模糊的几分钟里,他对着安斐的脸,确实有一刻想过是不是该由此结束,干脆打破他跟李庭言所谓的炮友关系。   这让他莫名有点虚。   “这是不小心蹭上的,”林炽含糊道,“刚刚店里这么多人,从舞池里路过也能被蹭一身粉底。”   李庭言眼神里划过一丝嘲讽,他根本不信。   他逼近林炽,仅仅几步的距离,却充斥着压迫感。   林炽躲闪不急,又被他一把抓住了,李庭言扣住林炽的肩膀,将人按在了车门上。   刚刚开车过来的短暂二十分钟里,他的脑海里像回放一样,回忆着刚刚手机那头的声音。   嘈杂,喧嚣,年轻男女的笑声,还有甜腻腻的声音叫着林炽的名字。   “林炽,你怎么还不过来。”   “炽哥,再不来你得喝两杯,今晚非把你灌倒下。”   一句一句,其实也是朋友间正常的调笑,但却像一粒粒火种,轻易把他的怒火点燃了。   而直到走近了这家夜店,看见被众人包围的林炽,那股怒火就更是达到了高峰,被众人拥簇的林炽,脸颊飞红的林炽,漂亮得无以复加,漫不经心地微笑着,仅用眼神就可以撩拨所有人。   有那么一瞬间,很隐秘的那么一刹那,他几乎想要就这样把林炽带走,然后带回家,关起来。   可他没有去深想这份冲动从何而来。   李庭言心里即使在翻江倒海,外表也极其冷静。   他问林炽,“我记得我们的排他协议里,包含了不允许与其他人发生暧昧吧?”   这是林炽自己说的。   当床伴也该有基本的节操,林炽自己也没有疯到圈子里有些人的程度,一个月每天都换伴侣这种事情,他自己还怕得病呢。   所以确定了想要跟李庭言长期发展下去,他就简单明了地表达了自己对多人关系的排斥。   李庭言自然也赞成。   现在李庭言问他,“那你这算什么,背着我到夜店里,身上还沾着别人的口红,要是喝醉了,你准备被谁带走?”   他说到最后一句话的声音,他声音冷得几乎能掉渣。   林炽哑口无言,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他特么可真没干什么。   他酒量又不差,身高腿长的也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兔,旁边还有郗子闻,他能被谁带走啊?   “我真没做什么,”林炽气得够呛,“再说你凭什么管我,除了跟你上床,我就不能参加聚会,自己找点乐子吗……”   他不说这话还好,“找点乐子”这几个字一出口,李庭言的眼神一下子变了。   林炽还在生气,“李庭言,你得意识到我是个23岁的成年人,我可以为我自己做的任何事负责,不用你……”   但他这句话没有能说完。   “唔……”   林炽的肩膀重重撞到了车门上,嘴唇也被堵住了。   这冬日的街头,周围方圆一里好像都只有他们两个人。   枯萎的落叶被风一吹,在地上发出沙沙的摩擦声,一下一下,扰得人心烦意乱。   林炽被按在车门上,背部靠着坚硬的金属,硌得有点生疼。   但是他根本顾不上这点细节。   李庭言扣住他的肩膀,膝。Gai抵在了他的腿间,是一个将他完全锁死的姿势。   李庭言的吻也远比之前强势猛烈,带着压抑的怒气,几乎是在啃咬他的嘴唇,林炽甚至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林炽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周围的风都是冷的,可他被李庭言锁在怀里,却觉得浑身都热了起来。   这么多天的朝夕相处,纠缠不清,早让他跟李庭言培养出了默契。   他能感觉到李庭言手心的热度,透过薄薄的衬衣传过来,让他的腰不自觉松弛下来。   而在他意识沉沉浮浮的时候,李庭言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车门。   林炽根本来不及反应。   他猝不及防就被推了进去。   咔擦一声,车门落了锁,后座变成了一个昏暗封闭的环境。   林炽倒在了后座上,这后座十分宽大,如果只躺着他一个人并不拥挤,但现在还有一个李庭言。   两个人挤在这后座上,连呼吸都变得压抑。   林炽眼睁睁看着李庭言面无表情地扔掉了外套,开始一颗颗解开了衬衣的扣子。   卧槽。   林炽不可置信地仰着头。   “你干嘛,你冷静点,这可是外面。”林炽手忙脚乱,想把李庭言推开,他虽然又浪又爱玩,但基本的警惕意识还是有的,要是真出点什么问题,上了明天的头条怎么办。   更何况这里离酒吧一条街可不远啊,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醉鬼路过。   “你别搞这套,啊……”   林炽话还没说完,就不由自主地止住了声音,人也蜷缩起来。   李庭言望着他,眼神里根本无所顾忌。   “你不是喜欢刺C激吗?”李庭言冷淡地问道。   他的手指太过冰冷,却又灵巧,让林炽情不自禁地发抖。   林炽简直想要狼狈地逃离,却又只能被困在这逼仄的后座上。   李庭言做着令林炽失空控的事情,声音却冷淡,他问林炽,“不喜欢吗?”   林炽说不出话。   他现在身上只剩下一件衬衣了,大声喘着气。   他听见李庭言不冷不热地问他,“我很无趣吗,让你要到外面找乐子?”   随着这句话,林炽更痛苦地抓紧了李庭言的袖子。   李庭言冷静地望着林炽。   他知道林炽爱玩,性子活泼,与他的冷静持重根本是两种人。   但他满以为,起码在两人的关系存续期间,林炽会乖一点。   可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林炽才合适。   他很恼火,却又不能把对付那些竞争对手的方式用在林炽身上。   那他只要满足林炽的癖好,让林炽印象深刻一点了。   “你不要晃得太厉害,”他声音平静地奚落林炽,“要是谁从外面路过,看出来了可不好。”   其实这车四周都贴了窗膜,隔热,从内部看外面很清晰,但是外面根本看不见里面。   林炽气得要咬他,“你混蛋吧你……”   林炽脸红得快要滴血。   这种随时会有人经过的环境确实太让人缺乏安全感,却也加重了刺激。   尤其他现在成了被掌控的一方,偏偏操控他的人,还是他喜欢的那个。   林炽咬牙切齿,又嫌不过瘾,又骂了一句,“王八蛋。”   他以前怎么没看出来,李庭言骨子里这么不好惹。   李庭言轻嗤了一声,他问林炽,“这就算混蛋了吗?”   随着这句话,车里多了一股淡淡的石楠花的味道。   林炽脱力地倒在后座上,灵魂都像飘在了半空中,但是听见李庭言的话,他却还是生起了一丝警惕。   但很快他就发现警惕也没用,几乎是下一刻,他就像雪白的羔羊一样躺在了后座。   他白得像一尊被灯光笼罩的玉像,圣洁,纯净,却又可以任意Qin犯。   而李庭言的手指关节轻轻拂过他的脸,在他惊恐的眼神里,俯下了身。 第37章 约法三章   林炽最后又被李庭言带回了那个位于茂华水湾的李宅。   当车停在别墅门口的,从车窗里看见这栋熟悉的主建筑,林炽真是很想去死一死。   他今天中午才刚从这里离开,意志坚定地拒绝了李庭言的挽留,结果连一天都没撑住,他居然就又回来了,就这么进去,再被那些工作人员看见,脸都丟到太平洋了。   所以他死活不下来。   “滚。”   他闷闷地蜷在后座上,拒不配合,但要说逃,他又一翻身都嫌疼,真是没那个力气。   最后还是李庭言先下车,让守在门口的工作人员都离开,才从车后座把林炽给抱了出来。   林炽被抱出来的时候还挣扎了两下,但又知道这只是负隅顽抗,扑腾了两下,又放弃了。   他身上现在只剩下一件衬衣,外面裹着李庭言的长款大衣,倒是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双漂亮的小腿和细瘦的脚踝。   李庭言抱得也很轻松,他的大衣在林炽身上,自己也只穿了衬衣,袖口卷上去了一些,露出结实白皙的手腕,平时一丝不苟的扣子松开了好几颗,有两颗甚至摇摇欲坠,像是被谁给抓坏了,脖子上甚至还有两道红痕。   因为工作人员都退下去了,一路上都很安静,李庭言穿过长长的走廊,把林炽又抱回了那间夫人房。   他把林炽轻轻在床上放下,那件黑色的长款大衣松开,露出里面玉雕般的美人,正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这样子实在生动漂亮,尤其是林炽嘴唇微肿,红得像血。   李庭言毫无愧疚之心,还笑了笑,他又松了松袖子,对林炽说道,“我去给你放洗澡水,你先休息会儿。”   林炽真是想翻白眼,这时候倒又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了,刚才干什么去了。   沐浴的时候,他也一直没搭理李庭言,但是泡在大理石浴缸里,他也毫不客气,手搭在浴缸边上,把李庭言当贴身男仆使唤。   “还疼吗?”   李庭言问他。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林炽好不容易降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   “你说呢?”   他咬牙切齿地反问,拍了李庭言一脸水。   一直等又回到床上,连李庭言都冲了个澡,穿上跟他成套的睡袍,坐在床边缘上帮他涂药。   林炽才又稍稍压住了情绪。   李庭言帮他涂完药,又换了一副手套,帮他涂玫瑰精油。   作为专业的模特,林炽对自己的身体保养向来上心,兢兢业业,一丝不苟,比那些妖艳风骚0还要敬业。   只是有时候他自己犯懒,就会推给李庭言。   在满室的玫瑰花香里,他忍不住问李庭言,“你今天到底发什么疯,有这么大火气吗?我说了什么惹到你了,你要这样……”   这样,折腾他。   后面的话林炽自己也没脸说。   他也是真不理解,李庭言平时根本不是这么不冷静的人,他跟李庭言也相处这么久,偶尔也会听见李庭言处理工作,再火急火燎的事情李庭言都不会轻易放在脸上,从来都镇定自若,不紧不慢。   用李庭言的话说——做事最忌急躁,越忙越会出错。   偏偏今天李庭言自己打破了这条规则。   林炽舔了舔嘴唇上被咬出来的伤口,更郁闷了。   他想起李庭言刚才在车上的样子,都有点脸红。   他以前也算玩得疯,但是可没有像李庭言一样吓人,他到现在还觉得腿内侧在疼,刚刚躺在车座上望着李庭言,甚至觉得对方很有点适合去演连环杀手。   李庭言涂抹精油的手顿了一下,抿了抿唇,抬眼扫了林炽一眼,却没有说话。   林炽也知道李庭言在介意什么。   他闷闷地解释道,“我今天真没干什么,就是去跟人喝酒而已,旁边都是朋友,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我承认我是跟人打赌脱衣服了,但我又不是没分寸,要是扣子都解完了我就不玩了,谁还能逼迫我不成?那个口红也真的是意外,别人是来搭讪我了,没坐稳倒在我怀里,把口红蹭到了我衣服上,但除了这个,什么也没发生。”   林炽越说越烦躁,什么时候轮到他来跟人解释这些事,他对上李庭言沉静的双眼,勉强压住了火气,却冷冷道,“你要是连这都计较,我们也没法相处了,我走到哪儿都会有人搭讪的,这我又控制不了。”   李庭言微抬了下眉。   他倒也同意林炽最后这句话。   以林炽的美貌,坐在哪里都像是把珍珠丢进了煤灰,根本逃不开旁人的觊觎。   但他仍审视地望着林炽,考量着另外几句话的真实性。   林炽则抱着手臂看他。   两个人在这安静的,充满着暧昧的玫瑰花香的卧室对峙。   最后还是李庭言先后退一步,“你说得对,我今天确实冲动了。”   他微垂下眼,“我不该这么生气,但是刚赶过去就看见你被一堆人簇拥着,看着那么暧昧……我一时间没有办法思考太多。”   他这么一道歉,气势也像是减弱了几分,神色晦暗。   林炽反倒不自在起来。   他这人也是嘴硬心软,吃软不吃硬,谁跟他杠,他就一定也会杠到底。   可是李庭言一旦示弱,他倒也心虚起来。毕竟李庭言自己就是个最规矩清净的人,洁身自好得要命,身边别说莺莺燕燕,连秘书也是朴实无华的工作狂魔,对他也客客气气。   他的生活方式,对于李庭言来说,也许确实是出格了。   “你知道就好。”   林炽不怎么硬气地嘀咕了一句。   李庭言笑了一笑,也听出林炽没有那么生气了。   但他摩挲着林炽的手腕,却又轻声道,“可是林炽,我确实不喜欢跟人分享。”   林炽又抬起眼。   李庭言说道,“我记得我们两个在一起,就说好了不会有第三方,谁失去兴趣了随时可以终止。   我今天再三挽留你,你都没有愿意在我这里住下,结果一转头却去了夜店……找乐子。我赶到夜店的时候,这么多人围绕着你,你也看着很开心,很享受与他们在一起。这未免让我觉得我很没有吸引力。”   李庭言盯着林炽,脸色很平静,问出来的话却让林炽心里一颤。   他问,“林炽,你想跟我终止关系吗?”   林炽愣住了。   他想吗?   他想过。   当他坐在昏暗的酒吧里,看着群魔乱舞的人群,确实是想过就这样与李庭言一刀两断的。   他之所以要从李庭言家里搬出来,为的也就是这件事。   可现在他对上李庭言的双眼,却又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这句话,像有一只手捏紧了心脏,捏得他发痛。   良久,林炽垂下了眼,闷闷地吐出几个字,“没有。”   李庭言听见了想要的话,神色稍缓。   他也知道自己今天暴露出来的一面也许惊到林炽了,可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从他年少时候,他就最介意别人来侵占他的领地,只要是他的所有物,他连一点气息都不许别人留下。   可成年人与少年人最大的区别,就是学会了掩饰。   李庭言望了林炽一会儿,伸手把林炽从床上抱了出来,又放在了自己腿上,将林炽圈在了怀里。   玫瑰花香沉沉地包住了他跟林炽。   他是谈判的高手,最知道要用不同的方法对待不同的人。   他放柔了声音,与林炽商量,“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也保证不会轻易有下一次,但我们可以约法三章吗?”   林炽隐隐约约觉得前面好像是个坑,但他看看李庭言真诚的眼睛,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你说。”   “既然我们的合约没有终止,那就应该还是排斥他人的,对吗?”   林炽点头。   李庭言说,“我不会管你和朋友聚会,这是你的自由,你可以跟朋友喝酒,可以做任何事,唯独,不要让别人碰你。像今天这种别人搭讪你,在你身上留下口红印的事情,不要再发生了好吗?也不要随随便便就玩什么脱掉衣服的游戏。”   他最后这一句,声音微微冷了下去。   他垂下眼,与林炽四目相对,“同样的,我自己也会做到。我保证。”   林炽都想骂脏话了。   这说得好像他有什么裸奔的爱好。   但是李庭言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像一个挑剔古板的教导主任。   林炽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只能憋屈地点点头,烦躁地撸了一把头发,“我知道了。”   李庭言满意了,他看林炽这一脸憋闷的样子,又笑了声。   他意有所指地说道,“你如果有任何要求,都可以对我提,不管是什么。作为床伴,我这方面还是会有服务精神的。”   林炽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但他很快就想起来李庭言今晚的所作所为,就算他一贯是个厚脸皮,这时候也不禁觉得脸热起来。   “变态啊你。”   林炽有气无力地骂道,“谁要你服务了。”   但他又着看李庭言,不服气地问,“我今晚去喝个酒你就搞个车zHen,我要是真干点什么,你准备怎么办,把我锁起来吗?”   他颇为挑衅地冲李庭言笑了笑。   李庭言却淡淡道,“也不是不行。”   他声音平静,脸色也没什么变化,说得也很轻松,却无端让人觉得这不像一句玩笑。   林炽都不由一愣。   但很快,李庭言就笑了笑,“开玩笑的。”   .   李庭言没有在林炽房间留太久,陪林炽玩了一会儿象棋,就回自己房间了。   不过他在离开之前,友好地向林炽邀请,“你要搬到我房间里来吗?”   “啊?”   林炽完全跟不上李庭言的思路。   李庭言一脸淡然,“你这张床好像太软了,而且浴缸的尺寸也有点小,还不如我的卧室方便。”   林炽翻了个白眼,继续看时尚杂志,“用不着,谢谢,我对这个房间挺满意的。”   本来住在“夫人房”就够惹人注目了,再搬去李庭言房间,那可像什么话。   估计明天八卦就像长了腿一样飞满庄园,每个人看他的眼神估计都像看小说里的妖艳贱货,使出十八般武艺勾住李庭言,妄想从一个小模特一步登天,入主豪门。   作者有话说   温柔体贴的好人,完全是林炽对李庭言的十级滤镜 第38章 身世   李庭言走了之后,房间像是重新又安静下来。   林炽翻着手上的时尚杂志,封面的女模特跟跟他认识,有一张瘦削有力的脸,工作能力很出色,穿着草编的衣服行走在旷野里,一双眼睛像猎豹,像狼,像一切未知的巨大的生物,轻易就能洞穿人心。   林炽莫名被看得有点不自在,把书又翻了过来。   他躺在这间卧室里,洗过澡又按摩后,身心要放松了一些。   但今晚发生的一切,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他身上和心上,从夜店里看见李庭言的那一刻,所有的事情好像都失去了控制。   林炽垂下眼,看着手腕上的红痕,神色复杂。   很难说,他在夜店里看见李庭言的那一刻,是不是有一点不为人知的欣喜。   他又不是傻子。   在李庭言之前,他也有过别的炮友,可是他跟别人当炮友的时候,对床伴可没有这么强的占有欲。   大家性格相投就在一起,不合适了就分开。   如果对方做了什么让他反感的事情,他连一秒都不会停留,直接就宣告这段这关系的破裂。   他才不会像李庭言一样,兴师动众地去夜店抓人。   对方算他什么人,值得他这样大动干戈?   炮友之所以是炮友,就是因为不掺和感情,自然也就没有吃醋,嫉妒,愤怒等一系列情绪。   可李庭言今晚的种种行为,又分明超出了炮友该有的界限。   想到这里,林炽忍不住眼睛转了转,在脑子里像放幻灯片一样,放大拉近,仔细思索起今晚的每一个细节,李庭言的每一个眼神。   想从中揣测李庭言到底在想什么。   但很快,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又自嘲地低笑了一声。   他把杂志盖在了脸上,陷在了柔软的床铺里。   他幽幽地想,感情这东西真是害人不浅。   他跟李庭言当炮友的时候明明很快轻松自在,肆无忌惮地从李庭言身上汲取养分,当作自己生活的动力。   可现在一朝开窍,意识到自己是用不一样的眼神在望着李庭言,烦心事就来了。   像这种夜深人静的夜晚,他居然也会开始思考,李庭言会不会也有一点喜欢自己?   思考得自己辗转反侧,心神不宁。   .   这一晚上林炽都没睡好,第二天,他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出现在了餐桌旁边。   周围的工作人员很有职业素养,看见他去而复返,都没有露出一丝惊讶,只是贴心地询问他早餐想选择哪些种类。   林炽也破罐子破摔,淡定点餐,“我只要一份沙拉,谢谢。”   沙拉很快就送上来了,还有一些常规的早餐,满满摆了一桌子。   林炽往杯子里倒美式咖啡,默默地吃着他跟草料一样的早餐。   李庭言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他问林炽,“你今天要去工作吗?”   林炽简单“嗯”了一声,“当然,我下午有拍摄,还要参加一个采访,晚上也有一个聚会。休息了好几天了,我要再不工作霍宇凝不得劈了我。”   李庭言了然,“那我让老顾送你去工作的地方,他以后就跟在你身边了,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他。”   老顾是李庭言的司机之一,也是最常用的那个。   林炽一怔,“什么意思,老顾跟着我干嘛?”   “你住在这里,总得有车出行才方便,”李庭言说,“老顾跟着我好几年,开车比较稳妥,他跟在你身边也放心点。”   林炽又不傻,当然听出这是让他长住的意思。   其实他昨天能被李庭言带回来,也不是完全没心理准备,李庭言在留住他这件事上,好像格外执着。   而他经过了昨晚,心情也有了些变化,没有再急于要跟李庭言一刀两断。   但就这样住到一起,他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林炽缓慢地切着他碗里的沙拉,眉头微皱,并没有说好还是不好。   李庭言也看出了林炽在想什么,他笑了一声,对林炽道,“我确实希望你能在我这里多住一阵子,不然你不在我眼皮子底下,我会忍不住怀疑你又出去拈花惹草了。”   “……”   林炽黑了脸,很有点想跟李庭言吵架。   他不就是昨晚出去喝了个酒,却像被李庭言抓住了小辫子。   他不爽道,“你不要借题发挥……”   但他还没说完,李庭言就结束了进餐,用餐巾擦了擦唇角。   他走到林炽身边,俯下身,在林炽侧脸上亲了一下。   林炽没说完的话一下子堵在了喉咙里。   李庭言直起了身。   他望着林炽,温声道,“除了刚才那个原因,还有一条是我希望见你能方便一点,之前每次去跟你见面,我都要开车一小时,还可能有各种突发状况。如果你住在我这里,就没有这个问题了。”   他温柔地望着林炽,又露出那种好脾气的样子,好像他真的是斯文有礼的君子,在请求林炽的垂怜。   他说,“你如果真的觉得我这里太空旷了,也可以邀请朋友过来,旁边还有两栋小别墅,本来就是聚会用的。”   “……”   我谢谢你。   我今天在你房子里开聚会,明天霍宇凝就要勒着我的脖子问我是不是跟你有什么苟且。   “用不着。”林炽闷闷道。   但他到底没有再说出拒绝的话。   .   吃过早餐,林炽又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就坐着车出门了。   他赶到拍摄的地方,今天霍宇凝不在现场,只有他自己,但他也不是什么新人模特,也不需要经纪人像老妈子一样跟着,游刃有余地跟摄影师化妆师打招呼。   化妆师给他上妆,还奇怪道,“你昨晚干什么去了,今天状态可不太好噢。”   林炽抿了抿唇,也有点不好意思。   他早上刚刚努力去了水肿,但还是比平常的状态要差一点。   只是他底子好,今天的拍摄要求也不高,影响也不大。   “昨天没睡好。”他说道。   “看出来了。”   化妆师给他上遮暇,“不过也没事,你皮肤好,又没痘痘又没瑕疵,我帮你遮遮就没事了。”   林炽正跟化妆师插科打诨,逗得化妆师笑得花枝乱颤,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还以为是霍宇凝,但是拿出来一看,上面赫然是三个大字——郗子闻。   林炽:“……”   他默默假装手滑,把这通电话给挂了。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郗子闻想跟他说什么。   但是他挂了一次,那边却锲而不舍,又打来了第二次,第三次。   连化妆师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奇怪地扫了眼他的手机。   真烦人啊。   林炽默默地想。   他只能给郗子闻发了条短信,说自己在工作。   郗子闻却不依不饶,很快又发过来一条,“那你什么时候工作结束?”   林炽翻了个白眼。   什么毛病,他搞个炮友而已,连对象都算不上,怎么一个个都大惊小怪的,霍宇凝是这样,郗子闻是这样。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昨天突然像捉奸一样被人带走了,郗子闻估计也挺担心。   他想了想,横竖也躲不过,又发了一条短信过去。   “五点多吧,我到时候回电话给你。”   郗子闻这才勉强放过他。   “行。”   但又威胁道,“你要是不给我打,我晚上接着打他给你。”   林炽发了个中指过去。   化完妆,林炽按部就班地完成了今天的拍摄,然后又趁着休息的间隙,结束了一个三十分钟左右的采访。   等到这一切都结束,他换了一身装扮,卸掉了夸张的妆容,化了一个稍微日常一点的妆,又坐上车赶往下一个会场。   但是在车上他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他纠结了几秒,还是升起了格挡,拨通了郗子闻的电话。   对面简直是秒接。   但是接起来以后,两个人都不吭声,像是在玩谁是木头的游戏。   最后还是郗子闻先忍不住,咬牙切齿道,“林炽。”   “唉~”   林炽应了一声,死猪不怕开水烫,明知故问,“找我干嘛?”   “你说呢。”   郗子闻都要气笑了,甚至骂了脏话,“TMD,我昨天一时没反应过来你就被带走了,等我回过神再去找你根本没有人影了,打你电话也不接。我特么都怀疑我要给你收尸了。结果你居然今天还挂我电话!”   林炽摸了摸鼻子。   这事儿说起来确实是他不对。   他当时在干嘛,他在跟李庭言在车上胡搞,哪儿还能记得郗子闻算哪块小饼干。   这让他气势低了几分,咳嗽了一声,解释道,“我昨天没什么事儿,就是没听见手机的声音。”   “呵。”   郗子闻一个字都不信。   就昨天那两人的气氛,林炽那没节操的东西,不是在滚床单他跟林炽姓。   但他也顾不上指责林炽重色轻友,他想说的也不是这个。   “行了,我也不是来跟你兴师问罪的,少跟我瞎扯。”郗子闻翘着二郎腿坐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花园,眉头锁死,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我真是搞不懂,你怎么跟李庭言混在了一起,你暗恋的那py就是他啊,你什么眼神?”   林炽挑挑眉,没想到郗子闻也认识李庭言。   但是他又一想,也是,郗子闻家里虽然跟李庭言是不同行业,但是豪门世家互相认识也没什么稀奇的。   他现在完全是破罐子破摔,一点也没有上次面对霍宇凝的心虚了。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他反问。   “哪里都不对,”郗子闻暴躁道,“你就不能睡点正常的人?”   林炽这就不乐意了,“他哪儿不正常了,不比你帅?”   “我不是说这个。”   郗子闻皱着眉头,语气也严肃了一点。   “林炽,我是说认真的,你了解李庭言吗,你就喜欢他?”   林炽被问住了。   他了解李庭言吗?   他知道李庭言是A型血,喜欢清淡一点的食物,不太喜欢甜食,擅长马术,攀岩,帆船和高尔夫,话不算多,但脾气温和,尤其是在他面前,甚至称得上温柔。   他们一起靠在一起看过很多电影,他跟李庭言说过他倒霉催的原生家庭,也抱怨过工作上的糟心事。   李庭言还在酒店里教过他简单的法语,用舌头去纠正他的发音。   他们亲密无间。   可他却不敢说自己真的了解李庭言。   “我挺了解啊,”林炽轻嗤一声,嘴上并不肯服软,“我跟他睡了快半年,我不了解他难道你了解。”   郗子闻却冷笑一声,“那我应该是比你了解一点。”   不等林炽惊讶,他就自己说道,“我跟李庭言是一个高中的,我比他低几届,他在高中部的时候,我在初中部。他家里跟我家也有来往,只不过是爷爷那辈,他跟我还有我哥倒是不熟,但不代表我不了解他家里那些事。”   林炽听出他意有所指,“什么事?”   郗子闻坐在阳台上吹风,脸色阴晴不定。   说人家是非总是不太好,但林炽是他哥们儿,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林炽去栽一个大坑。   “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你最好听一听,给我记在心里。”   郗子闻说道,“李庭言在高中部完全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他是出了名的脾气不好,一天到晚没个笑脸。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他家里影响,他父母非常早就离婚了,他爸在离婚前就有了个私生子,只比他小一岁。   这也就算了,他爸还一直想让这个私生子上位,李庭言大学出了个车祸,受伤还很严重,他爸就带着这个私生子到处招摇,完全是当继承人在对待。   但是有用吗,你看现在外面有几个人知道他那个私生子弟弟?”   郗子闻说道,“李庭言是靠着他爷爷支持才坐稳了位置,但就这样也压得他那个私生子弟弟抬不了头,逼得那个弟弟一直待在国外,连对他爸也不买帐。”   郗子闻说到这就来气,他哥天天拿李庭言教育他,可他比李庭言小了好几岁,家庭幸福恩爱,他有什么必要去跟李庭言学。   但他也懒得吐槽。   他反问林炽,“你自己说,李庭言这种狠人,是你搞得定的吗?他这种家庭,这种复杂的生长环境,你真的能适应吗?”   他忍不住吐槽道,“你看看你眼多瞎,要我说,你就该去找个傻白甜富二代,多好,又没心眼又对你百依百顺。”   林炽本来一直皱着眉,但是听到这儿却被逗笑了。   他漫不经心跟郗子闻贫嘴,“怎么,傻白甜富二代不就是你么,你是想牺牲自己来成全我吗?”   郗子闻一点不害臊。   “没错,就是我这种,我不比李庭言好得多,我跟我哥可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我家肯定没他家那么多恩恩怨怨。”   林炽忍不住笑了。   但是郗子闻说的话对他确实有一点冲击。   他遇见李庭言的时候,李庭言已经修炼得相当沉稳大方,对他也温柔体贴,甚至是纵容,他很难想象郗子闻口中的人会跟李庭言是一个人。   郗子闻还在喋喋不休,说他眼瞎,让他早点放弃李庭言这棵歪脖子树。   林炽很理解,如果是早两天,他甚至会十分赞同郗子闻。   可是经过昨天晚上,他反而变得举棋不定。   所以他也无法给出郗子闻想听的答案。   “再说吧,我自己心里有数,”林炽笑了一声,半真半假跟郗子闻说,“感情这种东西,谁能说得清呢,好了,我要去工作了,之后再跟你聊。”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第39章 占有欲   挂完电话,林炽也没太把郗子闻的话放在心上。   他不是不知道郗子闻的好意,但他跟李庭言根本是八字还没有一撇,他操这个心干嘛?   纯属自寻烦恼。   林炽耸耸肩,又低头继续看霍宇凝给他发的工作安排,再过一个月就又到四大时装周了,他这次接到了大大小小几十个工作邀约,有霍宇凝出马搞定的,也有设计师看了他的作品,特意指名他的。   最令他惊奇的,是THE ONE的创始人喻年,不仅指名要他参加自己的走秀,甚至把压轴的位置留给了他。   霍宇凝都被这天降的馅饼给砸晕了,THE ONE今年拿到了高定协会的资格认证,成了非常罕见的拿到了正式会员资格的中国品牌,风头正劲,国内的时尚板块铺天盖地进行了报道,连一贯低调的设计师本人,也受邀拍摄了两个大刊的封面。   喻年能邀请林炽作为压轴模特,无论从哪个角度,对于林炽的知名度都是锦上添花,也代表了喻年对林炽的认可。   霍宇凝还迂回地问到了喻年为什么会选择林炽?   喻年的回答倒也简单,“没什么特别原因,就是觉得他的气质很合适。”   林炽想到这里还忍不住笑了笑,其实他跟这位还很年轻的设计师吃过一顿简餐,非常短。   是喻年提出来的。   他坐在喻年对面,被不带感情的上下打量,确实会有种错觉自己只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但是除了这以外,喻年倒是挺好说话,只是跟他闲聊了几句,夸赞了他的手镯很漂亮,喝完咖啡就离开了。   林炽把手机关上,重新望向了窗外,他并不知道自己跟李庭言接下来会走向什么结局,但是霍宇凝说得对,他的事业,他的舞台,在他松开手以前,永远都不会背叛他。   .   但也正因为工作太忙了,虽然借住在李庭言家,但是林炽真正跟李庭言碰面的时间并没有想象得多。   李庭言本来就够忙了,林炽现在也动不动就要飞去其他城市,甚至国外。   距离林炽搬进来,一晃眼就过了二十来天了,两个人愣是只睡上了一觉,还因为李庭言突然有个紧急会议,匆匆终止了。   林炽裹着浴袍坐在化妆室里,仗着外国人听不懂中文,跟霍宇凝吐槽,“我这算什么,守着金山吃糠咽菜么,李庭言当初骗我留下的时候可是说我们俩幽会能更方便的。结果呢?”   霍宇凝差点吧咖啡喷出来。   但是这个比喻真是生动形象。   她现在也知道林炽直接住在了李庭言家,但除了审视地看了林炽好一会儿,她也没有多问什么。   她刷着手机,一边跟甲方爸爸们商议工作的细节,一边又跟新认识的小奶狗打情骂俏,还不忘抽出空回应林炽。   “再等等吧,忙完这阵子,过年给你放几天假。”   林炽扬起一边眉毛,“真的假的?”   “真的。”   霍宇凝啪啪啪地打字,“这几个月也让你忙得够呛了,中间还生病了,我都怀疑是不是你太累了免疫力下降了。”   毕竟好几回拍摄过后,林炽都累得直接躺在衣服堆里差点睡着了,还是被她给推醒的。   “那太好了。”   林炽叹了口气,虽然他现在也燃起了一点事业心,但跟霍宇凝这种工作狂魔真不是一回事。   霍宇凝笑了笑,说他,“没出息。”   不过说到这儿,霍宇凝倒是想到了别的问题。   她看向林炽,“你今年过年准备在哪儿过啊?”   往年,林炽自然也不会回去昌玉县跟林兆丰一起过年,顶多在年初三回去一趟,给林兆丰留点钱。   其他时间,林炽要么自己独自在外面旅游,要么就在自己的出租屋里睡觉,只有前年是跟其他同样不回家的朋友聚在了一起。   霍宇凝前几年都是回老家的,但是今年她终于买了房子,虽然还有贷款,但是位置条件都很好,就把父母接了过来。   她向林炽发出邀请,“你要来我家过年吗,我爸妈今年来C市,但是初三初四就回去了,他们还要去看我哥。你可以跟我窝一起作伴,我那房子是复式,你可以住在楼上。”   林炽愣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笑了笑,摇了摇头,“还是不了,你们自己在家还方便点。”   霍宇凝也了解林炽的性格,其实很怕给人添麻烦。   “那你要出去旅游吗?”   林炽摇头,“应该不去。”   霍宇凝挑了挑眉,“那你就一个人待着吗,多没意思。”   林炽却摸了摸鼻子,“我不是一个人,我还住在李庭言那里,李庭言说他去老宅那里陪爷爷吃完年夜饭就回来。”   沉默。   霍宇凝端着她的咖啡,却半天都没有喝一口。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慢地重复了一遍,“你是说,李庭言会跟你一起过年?”   林炽眼睛看向天花板,假装没有感觉旁边灼热的视线。   “差不多吧,就这意思。”他含糊地说道。   “哈。”   霍宇凝清晰地发出了一声冷笑。   她想,男人的话果然狗都不信,林炽之前跟她信誓旦旦保证什么来着。   她喝了口咖啡,继续啪啪单手打字,同时幽幽道,“李庭言哪天把自己的房产送到你名下,我都不会惊讶了。”   林炽抗议,“瞎说什么呢,他的房产干嘛要给我……”   但是在霍宇凝敏锐的注视下,他的后半截自动消失。   行吧。   林炽也默默喝咖啡,由着化妆师给他做造型。   他承认,自从住到李庭言那里,李庭言确实对他好得不像话。   整个李宅上上下下几十号家政人员,倒像是为他一个人服务的,李庭言反而没什么需求。   因为他的工作,李庭言还在家里增加了一间新的化妆室和练习室,李庭言的造型师也随时上门为他服务。   他一开始还是保持了坚定不能移的优良品格,试图划清一下界限。   但是李庭言却不能理解,甚至疑惑他为什么跟自己这么生分。   几次沟通无果。   他也懒得去较真了,房子都住了,人也在李庭言家了,还有多少界限能划得清呢。   林炽用吸管喝着咖啡,正好看见手机上李庭言给他发来的信息,是回复他早上发的照片。   “很好看。”李庭言回道。   他起床的时候看见外面的海面和日出很好看,就顺手发了李庭言一张。   李庭言问他,“你去了那个靠近港口的餐厅了吗?”   林炽现在在希腊的卫城,昨天晚上聊天,李庭言给他推荐了几个有意思的店。   “还没有,晚上去。”   他也哒哒哒地打着字,还给李庭言拍了一张自己做造型的图。   霍宇凝冷眼旁观,真是看不懂这两人的关系。   林炽这傻逼,这两天由内而外在往外冒粉红泡泡,荷尔蒙四处乱放,眼神随时带电,昨天拍摄的时候还把当助理的荷兰妹子逗得前仰后合,明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也让人家妹妹两眼放爱心。   一看就像沉浸在爱河里的男人。   但要说真在恋爱,林炽又矢口否认,一副恋爱是什么火坑,他打死都不会跳进去的样子。   呵,男人。   果然是复杂又善变的生物。   霍宇凝摇了摇头,没忍住,还是翻了个白眼。   .   到了希腊,他们这一趟工作就基本结束了。   但是等霍宇凝跟林炽再踏上中国的土地,已经是年二十八。   再过两天,就是除夕了。   李庭言正好结束了公司的事情,顺路到机场来接他们。   但霍宇凝也有别人接,就没有跟他们一起走,只是跟李庭言打了个招呼。   李庭言还记得她,叫她“霍小姐”。   但他的注意力明显不在她身上,因为林炽已经跟没骨头一样靠在了李庭言身上,一下又一下地打哈欠。   霍宇凝也识趣地没有多打扰,寒暄两句就告辞了。   “很累吗?”   李庭言问林炽。   “还好吧,就是坐飞机的时间有点长,昨天都半夜两点了还在接受采访,根本没睡好。”   林炽坐进车后座,就立刻很没有形象地瘫成了一张饼。   李庭言也清楚地看见林炽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   林炽又打了个哈欠,真让他睡,其实他也睡不着。   他纳闷地看着李庭言,还伸手掐住李庭言的下巴,左看右看。   “大家都是一起熬的夜,怎么你就一点都看不出来。”   早上在希腊的时候,李庭言还在跟他回消息,按照时差,那时候国内分明也是半夜,但李庭言现在就看着精神奕奕,还能抽时间来接他。   林炽嘟哝道,“怪不得人家说,成功人士的必备标准就是精力旺盛呢。”   他自认为体力还不错,但跟李庭言一对比,他根本就是个脆皮。   李庭言失笑,他把格档升起来,让林炽睡在了自己身上。   “你后面还有别的工作吗?”李庭言问他。   “没了。”   说到这里,林炽就透露出一丝快乐,“霍宇凝说能让我放到年后。”   “那就好。”   李庭言低声道,“知道你回来,梁阿姨还特意给你准备了上次你喜欢的那个葱油白茄和黑松露炒饭。”   梁阿姨是李庭言家里专门做素食的。   正好林炽经常不能吃得太油腻,所以格外喜欢梁阿姨做的东西。   林炽便笑了笑。   回去的路上,林炽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李庭言聊天,都是些没什么营养的废话。   “那个摄影师是个西班牙人,还教了我几句西班牙语……”   “霍宇凝住在酒店第一晚,隔壁有人开派对,气得她贴着面膜披头散发去敲门,反而把人家吓了一跳……”   但他说着说着,又停了下来。   李庭言之前一直在回应他,但是现在李庭言闭着眼,虽然身体还维持着坐直的样子,很明显是睡着了。   林炽不由愣了愣。   他躺在李庭言的腿上,盯着李庭言垂下的睫毛看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去碰了碰李庭言的睫毛。   他突然意识到,李庭言大概并没有表面看上去这么轻松。   他在国外还看见了关于李庭言的消息,李庭言主导了对美国莱特新能源公司的收购,李庭言穿着深色的西装,头发梳起,比起平日在他面前的轻松随意,要严肃冰冷得多,即使他在对镜头微笑。   报道上用大量的篇幅介绍了他的商业帝国,并且猜测他的爷爷,长贺集团的真正掌权人会绕开他的父亲,彻底把集团直接交到孙辈的手上。   所以这几天,李庭言也一直飞来飞去,忙得够呛。   但李庭言还是准时出现在了机场外,来接他一个只是出了一趟普通工作的人回家。   趁着李庭言睡着,林炽手欠欠地去玩对方的睫毛。   他又想起霍宇凝问他的话。   你们到底算什么关系呢?   情人不像情人,爱人不像爱人。   从身份地位,成长环境都天差地别的两个人。   他们有着最离谱的开局,他认识李庭言的时候,还陪着李庭言参加过暗恋的人的婚礼。   这样的两个人,又能打出什么结局?   可是现在轻轻碰着李庭言的睫毛,望着他沉睡的侧脸。   林炽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声格外聒噪,一个模糊的,被他一直压抑的念头在他心里越来越壮大。   大到他自己都无法忽视。   霍宇凝劝过他,郗子闻劝过他。   连他自己都试图说服自己,最好转身就跑。   可是都没有用。   他还是克制不住地想,李庭言要是他的就好了。   这个静静睡着的人,这个千里迢迢赶到了昌玉县,在他家门外,迎着风雪与昏黄的灯光望向他的人。   要是他的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郗子闻:呸,恋爱脑   霍宇凝:呸 狗男男 第40章 蝴蝶   李庭言到了家就醒了过来,他按了按眉头,一时间还没搞清自己坐在哪儿,直到看见在他旁边喝牛奶的林炽。   他愣了下,然后才想起来自己是去机场接人的。   “抱歉,我睡着了。”他说。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林炽笑了一声,车已经慢慢停下了,等到完全停住,不等门童来开门,林炽自己就推开了车门,“走吧,”他拉了李庭言一下,“该吃晚饭了。”   晚饭果然照顾林炽的口味,以素食和清淡的炖煮菜为主。   有道菌菇炖汤也做得很好喝,林炽一连喝了好几碗。   李庭言在对面望着他,笑话他,“是在国外没有吃好吗?”   “差不多吧,”林炽叹口气,“动不动就是一堆冷食,包括早餐,但我还是喜欢吃口热的。”   他喝完了汤,又扬起笑脸,对旁边的阿姨说,“我还要一小碗黑松露饭,谢谢。”   林炽笑起来十分阳光,脾气也好,对长辈尤其尊重,李庭言家里尤其上了点年纪的佣人都很喜欢他。   看他这样,那阿姨也忍不住笑了笑。   李庭言在对面望着,也无声弯了弯唇角。   其实他一个人住在这里的时候,这座宅子确实是没什么人气的。   他本来就很多时候在外奔波,家里好些佣人虽然都为他工作好些年了,跟他处得也不错,但除了两个跟着他最久的老佣人,其他人对他都保持了相当客气的距离。   他倒是没想到,林炽待了没几天,倒是讨得这么多人的喜欢。   不过,也很正常。   李庭言想,当初他在酒馆里第一眼见到林炽,林炽抱着吉他坐在台上,就吸引了满场的眼光。   所有人好像都无法抗拒他,天然地会被他吸引。   .   吃过晚饭,李庭言就先回书房处理自己的事情了。   林炽回了卧室,自己打单机游戏。   但是正所谓饱暖思寅欲,他出差四天,都没见过李庭言了,两个人二十几天里就干柴烈火了一次,还正在兴头上就匆匆结束了。   林炽咂摸了一下,总觉得比起李庭言,他面前的游戏有点无聊。   他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经十点多了,怎么想李庭言也该休息一下了。   他披了件外套,慢悠悠地出了门,先溜去厨房,拎了一盒夜宵,才去敲开了李庭言的书房门。   李庭言开门的时候还在接电话,看见门外是他,愣了一下,正好电话也到了尾声,他对那头说,“好,那就这样,明天再说。”   放下手机,他神色柔和了几分,不再那么严肃,问道,“你怎么来了?”   林炽想,我总不能说是借着送夜宵想找你打炮吧。   也太没面子了。   他掩饰般轻咳了一声,“没什么,就是看反正也要给你送夜宵,不如我来。”   他拎了拎手上的食盒,又笑着问,“让我进去吗?”   李庭言今天其实不打算吃夜宵,但是林炽送了过来,他又觉得休息一下也不错。   他笑了笑,让开了位置。   林炽一般不怎么来李庭言的书房,一是他没兴趣,二是电视里不都演什么机密文件都在书房,他说到底还是客人,还是不要乱进来好。   今天这算特殊情况。   他把适合放在了茶几上,还笑着问李庭言,“你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文件,表格,赶紧收起来,别让我看见。”   李庭言也走了过来。   他打开那个食盒,一边看林炽挑了什么食材,一边也笑着回道,“用不着,你随便看好了。”   他的电脑确实都还是打开的,桌上随便扔着好几份企划书,报表。   林炽在他家住了这么多天,他从来没有哪里不让林炽进,真要说起来,林炽如果想窃取他们公司的商业机密,那简直是唾手可得。   但是李庭言只是舀了一勺白色瓷碗里的汤羹,完全没放心上。   他还夹了一个山药糕,递到了林炽嘴边,“吃吗?”   林炽望着李庭言,嘴唇慢张,咬住了那个只有小小的,正方形的山药糕,里面还放了一点点蓝莓调味。   但他当然不是真来吃夜宵的。   就着李庭言的筷子稍微吃了几口,他的手就放在了李庭言的腿上,暧昧地绕着李庭言的膝盖打转。   李庭言的筷子一顿。   他垂下头望着林炽,林炽也望着他,头顶的光直直地照下来,虽然很柔和,但很少有人能顶住这样的死亡打光。   但林炽不一样。   光芒越盛,他的容貌好像也越盛,一双幽深嗯眼睛简直是碧波流转,嘴唇还沾着一点糕点的碎屑,被他伸出舌尖,轻轻一勾,又消失不见。   林炽的手像弹琴一样在李庭言身上放肆,却不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庭言。   而李庭言这时候也终于看出了林炽衣服里的乾坤。   林炽身上穿了一件柔软的白色睡袍,来的时候裹得严严实实,纹丝不乱,连绑带都扣得一丝不苟。   但是现在因为他的坐姿,这件睡袍终于松开了一点,隐隐约约露出里面漂亮的长链。   李庭言的视线暗了暗。   他放下了筷子,旁边精心制作的食物已经失去了任何吸引力。   他伸出修长,白皙,却也像白瓷一样冰冷的手指,先是摸上了林炽的喉结,又一路向下,挑开了林炽的衣襟。   他的手托起那根长链最下端的坠子,说不清他的手和这链子哪个更凉。   “这是什么?”   他打量着手里的那个金属蝴蝶,漂亮的冷金色,镶嵌着细碎的宝石。   而从这只蝴蝶延伸出几股细长的,交织在一起的绳索,松松地挂在林炽的腰上。   李庭言收紧了手指,这只蝴蝶就被他彻底拢在了掌心,而林炽腰上的细链子也跟着轻轻晃动。   林炽挑起唇,轻笑了一声。   他大大方方地脱掉了身上的睡袍,露出了白得没有一丝瑕疵的身体。   也是奇怪,年少时候的苦难在他身上留下了这么多伤痕,他的愈合能力却很好,所有的晦暗似乎都随着他的长大一笔勾销。   他坐在灯下,像一尊让人无法直视的美神塑像。   李庭言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他终于看清了林炽身上的全貌。   林炽现在身上所有的遮蔽,只有一件由几条细链组成的腰链。   冰冷的金色,缀着细小圆润的黑色宝石,被打磨成多面体,镶嵌在细链上,也镶嵌在林炽的身体上。   而在这腰链的左侧,还缀着一枚小一些的金属蝴蝶,冰冷,纤细,却也生动,像是振翅欲飞,又像被钉死在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与李庭言手上握着的那只蝴蝶互相呼应。   而林炽交叠着腿坐着,白色的睡袍被扔在了一边。   他就这样坦然地坐在李庭言的书房里,像国王一样高高在上。   他是来诱惑李庭言的,可他又无需做任何事。   因为他就是诱惑本身。   “漂亮吗?”   林炽挑了挑眉,轻声问,眉眼慵懒。   他的手也拨弄了一下自己腰上垂下来的链子。   “这是昨天拍摄时候用到的道具,因为很合我审美,我就自掏腰包买下来了。”   他分明看见了李庭言眼神里的晦暗,视线仿佛沉甸甸的锁链,又像冰冷的蛇,缠在他身上。   林炽站了起来,慢悠悠地坐到了李庭言的腿上。   他注视着李庭言的眼睛,靠得这样近,连睫毛尖都要碰在一起。   他轻声说,“我昨天戴上的时候就觉得,你一定会很喜欢。”   他的手掌按在了李庭言的心口。   他眨了眨眼,声音更低了几分,“毕竟,你很想把我锁起来。”   林炽轻声笑起来,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李庭言的心脏好像在撞击着他的手掌。   砰砰,砰砰。   一下又一下。   他感觉到李庭言的手指突然拽紧了这条冰冷的长链。   他的身体不自觉往前倾,然后倒在了李庭言怀里。   然后下一秒,他就被粗暴地吻住了。   大多数时候,李庭言在外的表现都很温文尔雅,彬彬有礼。   但只有林炽知道,李庭言在床上是个彻头彻尾的暴君,热衷于掌控床伴的每一处细节。   就比如现在,李庭言亲得很凶,掐住林炽下巴的手指也十分用力,几乎是强迫林炽张着嘴,承受自己的亲吻。   林炽哼了一声。   其实在最开始的几次,他没少跟李庭言差点打起来。   他本来就是当惯了1的,李庭言在床上熟练后逐渐展示出来的强硬,很容易就冒犯到他。   但是磨合久了,他居然也逐渐适应,甚至有点上瘾。   这让他甚至有时候会想,没准自己一开始就找错赛道了……   难不成他其实更适合当0?   林炽正想着,嘴唇却痛了一下,他嘶了一声,怀疑自己都被咬出了血。   但他很快就对上了李庭言充满压迫感的视线,“这时候还不专心吗?”   “哈。”   林炽笑了一声。   他把玩着李庭言垂下来的睡袍带子,明知故问,“你不用处理工作了吗,你要是太忙,我可以走的。”   他挑衅地冲李庭言笑了笑。   李庭言沉默地望着面前这个人,狡黠,灵动,又明艳得不可方物,像太阳一样让人不敢直视。   天生的尤物。   也是他天生的克星。   他也笑了一声,打横把林炽给抱了起来。   他抱着林炽往书桌那边走,“确实还有工作没有处理完。”   他随手一推,那些或重要或不重要的文件,就被推开到了一边,但又零星留了几份,他把林炽放在了冰冷的桌面上。   他慢条斯理地对林炽说,“就拜托你来当秘书,帮我处理了。”   林炽一开始还没听懂,有点云里雾里,奇怪地皱起眉,“什么意思?”   但是很快,李庭言就身体力行地让他明白了。   .   林炽第二天虚弱地醒来的时候,依旧觉得李庭言仿佛是个混蛋东西。   到底哪个王八蛋,会在那种时刻,让他念文件。   哈。   特么的。   他就应该当场审审李庭言是不是办公的时候都在跟秘书玩这种不正经的游戏。   林炽一边捶着他的腰一边想道。   但说这些也晚了,昨天确实是他自己送上门的。   这二十几天的份量,好像一天就补齐了。   林炽躺在床上,回味了一下,一点也不想起来。   但是很快,他的房门就被推开了,李庭言的脸出现在了门口。   “醒了?”   李庭言往里面走,坐在了床边,看林炽这副魂飞天外的样子,好笑地笑了笑,问,“早餐要在房间里吃吗?”   林炽看李庭言西装革履的样子,就知道这人快去公司了。   “你要去上班了吗?”他挑着眉问。   “嗯。”   问完这句,两个人莫名地沉默了一会儿。   李庭言的手握着林炽的手腕,不知道在想什么,那里还留着昨天的擦伤。   最后还是林炽先笑了起来,他说,“好了,你赶紧工作去吧。”   他懒洋洋地从李庭言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腕,一只手撑着脸,似笑非笑,苍白瘦削的脸,嘴唇却红,躺在这四柱床里,像古堡里的吸血鬼公爵。   他说,“不用这样盯着我,我又不会跑,等你下了班,我还会在这儿。”   李庭言却想起林炽的前科,睫毛微抬,“你会吗?”   “会。”   林炽依旧微笑。   只要你最终会说出我想要的答案,我就会一直停留在这里。   就像一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蝴蝶。   但是反之……   他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声。   反之,他就当不了蝴蝶了,而是会像太阳一样,东升西落,谁也无法珍藏。   作者有话说   林炽(抽烟):力争每一分钟让李庭言神思恍惚,看他怎么跑 第41章 宴会   李庭言回家的时候,林炽确实还乖乖坐在客厅里。   他今天一天都待在别墅里没有出去,先是去游了一圈泳,吃过午饭又去弓箭馆练了会儿射箭,一天都过得运动又健康,现在正坐在沙发上,吃着草莓追狗血电视剧。   李庭言坐过来的时候,女主正泪眼婆娑地与男主接吻。   林炽正看得目不转睛。   一直到李庭言轻笑了一声,林炽才发现了李庭言的存在。   对上林炽的视线,李庭言在旁边坐下,细长的手指从林炽的碗里拈了一个沾着糖霜的草莓,咬了一口。   “真甜。”   他面无表情地评价。   林炽还往草莓上淋了炼乳,完全不管有多热量炸蛋。   林炽挑挑眉,当着李庭言的面,往嘴里又塞了一个。   “我就喜欢。”他咬着草莓,渗出来的汁液把他的嘴唇染得更红了。   李庭言笑笑,没再说什么,手指却轻轻擦过林炽的唇角,抹掉了那里沾的一点汁水。   他陪着林炽看了一集无聊的肥皂剧,但他没有留下来陪林炽用晚餐。   他今天就要赶往他爷爷,李峥稻所在的老宅了。   李峥韬现年七十五岁了,身体还很健朗,虽然在外人眼中已经退休,但是长贺集团和煦佳集团的不少事务依旧需要他点头。   他现在不住在C市,而在紧邻着C市的一个小岛上,从李庭言这里过去大概要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所以李庭言回来也没休息多久,又重新穿上大衣,准备出发了。   他一边调整着领口,一边对林炽说,“我可能要年初一晚上才会回来,你在家里有任何要求都可以跟管家说,也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林炽听到最后一句,挑了挑眉,“可以吗?我以为你们会有什么家族聚会,你会不方便。”   李庭言笑了笑,“没有那么夸张,确实会聚一下,但一般也就两三个小时。”   但是李庭言说到这里,神色又稍微晦涩了几分。   这种阖家团圆的日子,算是他一年到头少有的要跟自己父亲以及私生子弟弟见面的日子。   在宴会上坐上几个小时,听一群不怎么亲密的亲戚吹嘘应酬,虚情假意地说着讨喜的话,其实也有够无聊的。   还不如跟林炽一起吃年夜饭有意思。   想到这儿,他又瞥了林炽一眼。   林炽仍旧抱着他的草莓碗坐在沙发上,穿着深蓝色的睡袍,略长的头发扎在脑后,明净素白的脸,看着比平时要乖巧不少。   甚至显得有点年少。   林炽平时表现出来的游刃有余,独立自主,总让他忘记林炽其实还有几个月才大学毕业。   而现在望着林炽难得安静的样子,李庭言发现自己甚至有点想把林炽揣在怀里带走。   但这当然是异想天开,李庭言什么也没说,他接过管家递过来的手套,慢条斯理地戴好。   林炽盯着李庭言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指,很没出息地又咽了咽口水。   真邪门了。   李庭言他妈怎么这么会生,把这人每一个细节都生得这么好看。   连手指都漂亮,戴上黑色手套更性感了。   他亦步亦趋地送李庭言到门口,门外寒风从敞开的缝隙里灌进来。   李庭言提醒他,“外面冷,你进去吧。”   林炽却摇摇头,拢着睡袍,“不冷。”   屋子里有地暖,确实感觉不到什么寒意。   他手上还拿着那个草莓碗,忘记放了,而就在他抬头想跟李庭言再说句话的时候,这个碗从他手里掉了下来。   砰得一声。   透明的玻璃碗在大理石地板上四处飞溅,其中一片正好溅在了林炽裸露着的小腿上。   “嗯?”   林炽一开始像还没意识到问题,只觉得腿上一凉。   他低下头,才发现一道长长的斜着的血痕出现在了腿上,血液慢慢地往下渗,划出了一道道的痕迹,倒显得有点瘆人。   李庭言蹲了下来,皱着眉握住了林炽的脚踝。   旁边的工作人员已经匆匆去拿来了医药箱,要替林炽止血。   但是李庭言却自己接过来了,他用干净的纱布着林炽的伤口,抬头望着林炽,“疼吗?”   林炽摇了摇头。   他这个人一贯能忍痛。   “没事。”   他弯下腰,接过了李庭言手里的纱布,要自己按住。   “你快走吧,不是七点前要赶过去吗,”他催促李庭言,“我这没什么事,我自己能处理。”   他拍开了李庭言的手。   李庭言抿了抿唇,也知道林炽说的有道理,但是他慢慢直起身,却仍然皱着眉头。   他扶着林炽去坐回了沙发上,林炽一只手捂在伤口上,脸上确实看不出任何痛楚,反而像驱赶一样冲他挥挥手。   “别看了,赶紧走。”   林炽笑道,“总不能你所有亲戚都到了,就你一个主人家不在。”   李庭言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确实不早了。   他也没再说什么,家里医药箱,护理人员都有,确实不值得太担心。   “那我先走了,”他低声道,“你在家别乱动。”   林炽却只是笑,并不说好还是不好。   李庭言一步步走到了车旁边,车门打开的时候,他又回头望了一眼,林炽在门内望着他。   门外是漆黑的寒夜,门内林炽却像身处在一团明亮的光晕之中。   但是下一秒,车门就被毕恭毕敬地关上了,司机等候着他的指令。   李庭言沉默两秒,还是说道,“走吧。”   .   大概因为这个出门时的插曲,李庭言直到回到他爷爷的住宅,也依旧有些神思不属。   他确实有些姗姗来迟,大厅里已经坐着不少亲戚,看似是闲聊,但又一个个像戴着面具,珠宝在灯光下璀璨得有些刺目,香水味与很淡的雪茄味混合在一起。   李庭言正了正衣冠,步履轻松地走了进去,他一进来,室内甚至微妙地安静了一秒。   他先走到主位上,笑着叫了一声,“爷爷。”   然后又一一跟离得近的几个亲属打招呼,然后才把视线放在了坐在左侧的中年男人身上。   这个人有一张和李庭言只有二三分相似的脸,显得平庸了许多,年轻时候还能称得上潇洒,现在到了中年,只剩下衰老与世故。   李庭言嘴角的笑淡了淡,但还是叫了一句,“爸。”   这是他的亲生父亲,李疆。   而在李疆旁边坐着的年轻男人,倒是生了一张不错的皮相,只是没什么气势,穿着西装也没有显得稳重,对上李庭言的视线也有点回避。   这就是众所周知的,李家没有正式承认过的第二个儿子,李光仪。   李疆手里捻着一串佛珠,笑了笑,应下了李庭言这句问好,又推推李光仪,“怎么傻在这儿,还不叫你哥。”   李光仪抿抿唇,也不大情愿。   自从他十岁被李庭言扔进了水潭里,差点没气才被李庭言捞上来,他就格外怵李庭言。   但是现在是李庭言当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还是乖乖叫人,“哥。”   李庭言神色不变。   他知道厅内其他人都在打量他们,每年都得来上这么一出,其他人烦不烦他不知道,但他是烦透了。   他冷淡地点了点头,就径直走到了李峥韬旁边。   “老爷子,”他对上李峥韬的笑容就要真诚许多,自觉地坐在了旁边的座位上,语气也亲近了几分,玩笑道,“怎么还没开饭,就闻到你身上有酒味,又偷喝了吗?”   李峥韬有脂肪肝,还三高,医生不让多喝酒。   李峥韬哈哈一笑,“少来管你爷爷。”   但是他又拍拍李庭言,冲李庭言比了比手势,“就喝了一点。”   李庭言失笑,无奈看了他一眼。   谁都看得出这对祖孙的亲近,倒是旁边的亲生儿子李疆,并没有得到这样的待遇。   在他们聊天间,陆陆续续又有几个人赶过来,与大家打招呼。   李庭言抬眼一看,是他堂姑一家。   李峥韬在室内扫了一眼,人似乎都齐了,他抓着李庭言的手,站了起来。   “好了,人既然都大了,也别讲究什么了,都去餐厅开饭吧。”   所有人都跟着移步。   从大厅里往聚餐的宴会厅里走的时候,李峥韬抓着李庭言的手,笑着问,“你今天怎么来晚了,叫你下午先过来,陪我下盘棋你也不来。是不是不想看见你爸和你弟?”   李庭言也笑了一声。   他摇摇头,“不至于,就是公司里有点事。”   公司里有点事不假,但陪了一会儿林炽,也是真的。   李峥韬轻哼了一声,“我怎么听说,你今天离开公司倒是挺早的。倒是一钻回家,半天不出来。”   他像是意有所指,又像只是闲话家常。   李庭言睫毛垂下,声音却很平静,“就是回去换了个衣服。”   李峥韬扫了自己的孙子一眼,走在长廊里,李庭言神色自若,并没有什么改变,他就也没再问。   尤其是到了宴会厅,大家都按照自己的座位落座。   不管平日里有多少大大小小的心思,李家的产业里又有多少盘根错节。   在新年,李峥韬望着自己这样大一个家族的人聚在一起,脸色也稍微和缓了几分。   他其实是个很瘦削,像刀刃一样的老人,即使年岁渐长也没学会柔和。   唯一的偏爱大概就是对李庭言,因为李庭言长在他膝下,他早已去世的妻子也最疼李庭言,两个人还有一样的胎记。   他妻子在世的时候开过玩笑,说有一样的胎记,上辈子也是一家人。   所以现在李庭言紧紧坐在他旁边的位置,李疆跟李光仪反而坐得远了点。   这个除夕前的家宴,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李庭言这一桌上坐的都是近亲,大家本来应该是亲密无间的一家人,但坐在一起,又是家宴,不能聊工作,就只能聊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   李庭言的亲姑姑家刚多了一个小孙女,因为还太小,特地没有带出来,却在给大家看照片。   李庭言对小孩子没兴趣,只是眼皮抬了抬,礼貌性地夸赞了两句。   可是李疆却像难得要展示自己的慈父心肠,明明父子生疏得一年到头都没有几次交谈,他却望着李庭言,笑着问,“庭言,你别光看人家的孩子,什么时候能轮到你,让我看看孙子孙女。”   李庭言抬起眼。   李疆望着他,那张与他只有二三分像的脸,笑起来也不达眼底,却写满了关切。   李疆又跟李峥韬打趣,“我之前还给庭言介绍了女孩儿,是赵部长家的女儿,刚从斯坦福毕业,聪明又得体,比他小了三四岁,他却见都不见,这孩子一大,心思就太多了,由不得我们管了。”   桌上其他长辈也跟着附和,中国的新年家宴,小辈的婚姻总是很适合拿来作为聊天的引子。   不然一群面和心不和的人,又去哪里找话题。   李峥韬一双锐利的眼睛也看过来。   他也难得同意了儿子,说李庭言,“你爸说得也没错,你都这么大了也不知道谈个恋爱,你爸爸介绍的人不喜欢也没事,我这个老头子还有几分薄面,你看上谁家姑娘,我就厚着脸皮去求人跟你见一见。”   李庭言身处在众人视线的中心。   这些话一点都不突兀,过了这个年,他已经二十八岁了。   在他这个年纪,风华正茂,又出身不俗,婚姻大事提上日程也很正常。   他家对他的期许,大概是娶个名门世家的大小姐,最好对他的事业有助力,就算不能,也要门当户对。   可他此刻,想起的却是林炽刚刚坐在门内,遥遥望着他的样子。   “再说吧,我不着急,”李庭言淡淡道,“我对结婚没什么兴趣。”   他知道他父亲的意思,想介绍的都是跟他父亲交好的官员的女儿。   他笑了一声,轻描淡写地扔了个炸弹,“要不还是先关心关心光仪吧,我倒记得光仪在学校里有个小女朋友,谈了两年多了吧,上个月我好像还在红公馆看见他们两个了。”   他着李光仪微笑,“有空把女朋友带来给家里见见。”   李光仪立刻就绷紧了身体。   李疆一听就皱起了眉头,李光仪确实有个小女朋友,但是出身很不得体,明明被他勒令分手了。   李光仪也没想到这事儿能被李庭言知道,因为他确实明面上分手了,偷偷把人养在了外地。   他干笑了声,“哥你看错了吧。”   李庭言笑笑,点到即止,因为再往下说,这场面就收不住了。   李光仪的小女朋友可不止是没分手,还怀孕了。   李疆想抱孙辈,根本是催错人了,旁边就有现成的。   .   用餐结束后,除了近亲,陆陆续续开始有人告别了,他们李家的风俗,是除夕前一夜的家宴会把远近的亲族聚在一起,但是除夕夜还是要各回各家去敬神,只有最近的亲戚们留了下来。   李峥韬也不多留,他今晚兴致还很好,在跟几个老一辈聊天。   李庭言在底下陪了一会儿,就先回了房间,拨通了林炽的电话。   林炽也刚吃好晚饭。   李庭言不在家,这房子好像更空旷了,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李庭言叮嘱过,家里几个工作年份很久的工作人员,加上管家,陪他一起吃了顿饭。   一直照顾李庭言的邵阿姨,还偷偷给他看了李庭言小时候的照片。   他望着那照片上板着脸,却又抱着金鱼不肯撒手的小正太,笑得乐不可支。   李庭言的电话就是这时候过来的。   林炽咬着一个开口酥,看见李庭言的来电,挑了挑眉。   虽然李庭言说了他可以随时打电话,但他却没有这么不知趣。   这种大家族的家宴,李庭言又是宴会的中心人物,想来也没有多自由。   可是李庭言却先把电话打过来了。   林炽接了起来。   “喂?”   他声音里不自觉带了点笑,叫对面的人的名字,“李庭言?”   李庭言坐在他的房间里,阳台的摇椅上。   屋内很安静,底下喧闹的夜晚,众人的说话声,还有请来的表演者,好像都似是另一个世界,传递不到这边。   其实在打电话之前,李庭言也不知道他拨过去的目的是什么。   林炽在家里好好地待着。   他留下的工作人员也会把林炽照顾得好好的。   实在没什么要担心。   可是等电话真的接通了,林炽叫了他的名字,他却恍然明白了。   在这夜深人静的夜晚,他只是想听一听林炽的声音。 第42章 跨年吻   (前一章修了下时间线,变成了除夕前一天,朋友们可以重看一下尾部,如果没变清一下缓存)   “你在做什么?”李庭言问。   “在吃晚饭,”林炽懒洋洋回答道,“刚刚吃好了,厨房又给我送了一碗龙井炖奶。”   他无奈地笑了笑,感慨道,“我在你这儿想保持点身材可真难啊,”他用勺子在碗里拨了拨,“我都不敢想年后霍宇凝见我得是什么表情,她非骂死我。”   他也是惨,明明热爱美食,却因为职业不得不节制。   李庭言也笑出了声。   大部分时候,林炽对自己的身材都是有严格的自控能力的,也经常健身锻炼。   但在他家住着,厨房里每天琢磨着林炽的爱好,简直是精准打击。   他也不在这方面刺激林炽了,而是问,“那你腿上的伤口怎么样了,刚刚医生来看了吗,包扎了吗?”   林炽好险没翻一个白眼。   管家刚刚确实差点去请家庭医生,被他给拦住了。   玻璃片割了一下而已,伤口也不深,顶多有点长,消消毒养几天就好。   “根本没事儿,都说了不疼,我也包扎过了,”林炽往嘴里塞炖奶,“我吃点零食补补就好了。”   李庭言又笑了一声。   林炽问,“你那边呢,宴会结束了吗?”   “嗯。结束了。”   李庭言说起这个,兴致缺缺。   他说,“每年都是这样,除夕前亲戚们都会过来,吃一顿家宴就走,只有最近的亲属会留下。证明我们家人丁兴旺,风调雨顺。”   但真是这样吗?   李庭言有点嘲讽地弯了弯嘴角。   像他们这种绵延了七八十年的家族,在起势的过程里有过多少阴私就不说了,就算家族成员之间,也有过难以启齿的龃龉,彼此见面不说笑里藏刀,也不剩多少真心。   他淡淡跟林炽说自家的八卦,“我一年到头都不会跟我父亲见过几面,今天在家宴上倒是见到了,他还是老样子,听说他又给我找了个没名没分的小后妈,跟你差不多大。”   林炽差点被一口炖奶给噎住。   他咳嗽了好几声,用餐巾捂住了嘴,眼睛往四下看了看。   还好,刚刚李庭言打电话过来,几个工作人员就很识趣地回避了,各做各的事情去了。   也没人听见。   “你这……”林炽想笑,又觉得有点不礼貌,只能模糊道,“也是挺倒霉的。”   “有什么倒霉,”李庭言声音慵懒,他靠在躺椅上,望着窗外高大得有二层楼高的香樟树,还有从香樟树影里透过来的月光,“我跟他也不生活在一起,怎么样跟我也没有关系,倒是李光仪,估计能见上那小后妈不少次,不知道有没有气疯。”   他轻笑了一声,并不介意林炽看见自己不够君子的一面。   “李光仪?”   “我父亲的私生子,血缘上是我弟弟,”李庭言平静地解释,“只比我小一岁,是我父母婚姻存续期间出生的,后来我妈抓住这个把柄,离婚占到了优势。”   “……噢。”   林炽其实已经听郗子闻说起过李庭言的家事,但是再从李庭言嘴里说出来,却还是觉得不太一样。   他举着手机,也回到了房间,坐在了落地窗边的沙发上。   “你这原生家庭,跟我比起来,单从感情来说,也真是半斤八两,”林炽叹了口气,却也没什么抱怨,反而笑了笑,轻松道,“也没办法,我们这代人好像很容易遭遇家庭不幸。忍着吧。”   李庭言被他感染,也笑了一声。   林炽又问他,“你们明天除夕怎么过啊?”   “还跟往年一样,没什么特别的,”李庭言想了想,“年前的准备都有家里的佣人,顶多就是准备给小辈的礼物和红包,晚上那顿除夕宴只有最近的亲属,不会像今天一样坐这么多人。要一直守岁到十二点,然后放一场烟花,就各回各房间了。”   “这样啊……”林炽躺在了沙发上,看着窗外。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居然下起了雪,他轻声跟李庭言说,“李庭言,下雪了。”   李庭言也抬头往外看去。   确实是下雪了,细碎的雪粒子敲打着窗户,发出哔啵哔啵的声音,要很安静才能听见。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是十一点二十三了。   林炽握着手机,低声说,“以前霍宇凝跟我说过一个酸诗,什么今朝同淋雪,也算共白头。”   他望着窗外,眨了眨眼,声音含笑,问李庭言。   “你看,我们是不是也算看过同一场雪?”   林炽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却又贴着耳朵,像是在窃窃私语。   李庭言莫名觉得心头被拨动了一下。   一瞬间,他想起很多事情,想起林炽从学校里出来,遥遥对着他笑,想起林炽在舞台上风情万种,高高在上地望着他,想起林炽在他的床上吃东西,不小心掉了渣子,时时刻刻挑战他的神经,却又肆无忌惮,得意地看他。   许多许多事。   也包括他最初把林炽接到家里,明明是说好要陪林炽一起过新年的,可他现在却让林炽一个人。   他要回老宅过节,这是无可周旋的事情,家族聚会,年夜饭,敬神,走亲,每一个环节他作为现在的当家人都要出席。   林炽也很理解,还宽慰他,“我本来年年除夕夜都是一个人过的,今年还算好,在你这儿被照顾得好好的,还有这么多人陪着我。”   但是这怎么能一样。   李庭言抿了抿唇,又想起他当初站在昌玉县那栋破败老旧的宅子外,门被推开的一瞬间,林炽从里面走出来。   这么空荡,阴森的一个宅子,就住着林炽一个人,明珠一样的人,却落在了阴暗泥沼里。   那一眼,他好像看见了林炽小时候和青少年时期。   大概都是这样孤零零地生活,没有人照顾,没有人在意,独自在家守门。   而现在,林炽却笑着问他,他们算不算看过同一场雪?   “我想不算。”李庭言回答。   “啊?”   林炽都呆住了。   “你这……”   林炽郁闷了,还有点想骂人,他难得搞一回文艺浪漫,李庭言怎么一点也不配合。   真是比他还不解风情。   但他转念一想,也不奇怪,没准是因为李庭言不想与他“共白头”……   李庭言心里还住着一个已经结婚成家的许穆。   自然是没他什么事。   林炽撇撇嘴,很不情愿地发现自己有点酸。   但是下一秒,他却听见李庭言说,“要我在你身边,才算看了同一场雪。”   李庭言垂下眼,在这柔和的漫天细雪里,听着细雪敲窗的声音,他低声问林炽,“你想跟我一起过新年夜吗?”   林炽这下子是真愣住了。   “你在说什么啊?”   他顿住了一会儿,就又轻声笑起来,“你总不能现在赶回来吧。”   “不好说。”   李庭言轻声说,甚至带着点诱哄,“也许会呢。”   林炽根本不信。   这种时候都是一家人要团聚的,即使李庭言的家庭暗潮涌动,面和心不和,但是这样的日子李庭言如果缺席,想也知道会引发怎样的流言蜚语。   他伸了个懒腰,对李庭言说,“别胡说八道了。你敢走你爷爷不得打断你的腿。”   他知道李庭言对自己爷爷还是很尊重的。   “老实点,”他笑着道,“我等你初……”他说到这儿又顿了顿,有点摸不准,“随便初几回来吧。”   李庭言没有再多解释。   他静静听着窗外的风声,也听林炽打着哈欠,抱怨晚上吃太撑了,待会儿要去做一组平板支撑。   又过了十来分钟,他们结束了通话。   外面的雪好像又大了一点,李庭言坐在躺椅上,幽幽的灯光照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这个宅子其实他小时候经常来,他爷爷会带他来度假。   他还记得他曾经在书房里藏过一盒子贝壳,在阁楼里的墙上画过一串涂鸦,这些他长大的痕迹就这样悄然留在了这栋房子里。   他想,如果林炽在这里,他也许会牵着林炽的手走上阁楼,带林炽从阁楼的三角玻璃里往外看,正好能看见花房。   就像让林炽参与他独身一人的童年。   可惜,林炽现在不在这儿。   李庭言撑起一只手,支着脸,眼神幽幽。   更可惜的是,他确实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带着林炽来这儿。   ..   第二天,就是除夕了。   就像李庭言说的,他在家里也并没有要搭手帮忙的,一切都有工作人员们忙前忙后。   代表吉利的果盘,贴着的窗花,挂在院子里的灯笼。   他们家还留着老习惯,过年要做粽子, 年糕,汤圆这些东西。   甜腻腻的,李庭言从小就不太喜欢吃,只是略做应付,挑一两个咽下去。   到了晚上,家宴的排场比昨夜小了许多,几乎只留下至亲了。   但是就算这样,也坐了两桌,因为今年李峥韬的亲弟弟一家也来了,他有两个儿女,两个儿女又生了四个孙辈。   再加上李庭言的亲姑姑,李疆的妹妹,李淑一家也留在这儿。   仍旧有种表面上的热闹。   吃过了晚饭,还要一段时间才到放鞭炮和敬神。   大家照旧都留在了客厅里,但是没多久,李峥韬却对着李庭言招招手,“跟我来书房一下。”   李庭言便跟了过去。   李峥韬的书房,他也很熟悉,他虽然跟父亲不怎么来往,却经常来探望李峥韬。   李峥韬也不拐弯抹角,对李庭言抬手,“坐吧,别站着,又不是要训你。”   他从架子上拿起一副眼镜,瘦削严肃的脸上带了点笑意。   他望着李庭言,从桌上拿了几张照片给李庭言。   “你看看。”他声音很轻松。   李庭言低下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女孩子姣好的脸。   他不由一怔。   李峥韬放缓语气,“昨天么,你爸也说起你的婚事,他介绍的人你不喜欢,我都能理解,也不想逼你。但我这儿倒也有几个孩子想让你见见……”   “像这个,就是晨海集团的陈长青的女儿,叫陈意琳,排行第二,很乖巧懂事,我见过好些次了,很喜欢她。”   “也不说一定逼你现在就要成家,但总要见见,先接触着再说,你也不算小了,二十八岁,我在你这个年纪可是一儿一女都有了。”   李峥韬目光沉沉望着李庭言,面对自己疼爱的孙子,他其实很多话都算是婉转,留足了余地。   尽量看着不像在逼李庭言。   但是他的意思也很明显。   李庭言也到了该考虑人生大事的年纪,而他相信,他一贯冷静优秀的孙子,无需他多言,就会做出恰当的选择。   他温声道,“过几天,我会请陈家的人来做客,你正好见见。”   李庭言睫毛微动,他沉思了几秒,像是漫不经心,将照片放在了桌上。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只说,“这事不着急,我再考虑考虑。”   李峥韬也没太紧逼,在他看来,李庭言一向有自己的章程,从小就不需要操心,年轻人总会有段时间爱玩,也不用太放心上。   所以他只是笑笑,“你记在心上就好。”   说完这句话,他就拍拍李庭言的肩膀,“好了,我们该出去了。”   李庭言跟着站起来。   没多久,就到了敬神的时候,李庭言紧跟着站在爷爷身后,按部就班地完成所有步骤。   他扫了一眼在左侧的他的李疆,他的亲生父亲脸上在看向前方的时候浮现了一丝不满,但很快又掩饰掉了。   李光仪倒是心不在焉,似乎也没觉得自己的位置有多重要。   到了外面放烟火的时候,其实也没多少人在意。   更盛大的典礼都看过了,过年时的烟火再绚烂,也就是讨个喜庆。   但是李庭言站在院子里,望着烟火在天空上炸开,炸成无数细小的花束,像下了一场壮阔的雨。   他却在想,林炽应该会喜欢看的吧,因为刚刚林炽跟他提起,到了他上初中,家里的过年就很冷清了,那时候他就坐在屋子里,看一点旁人家的烟火。   而在烟火会结束后,十二点已过,所有人回到屋子里,吃了一点讨吉利的果子,走个仪式,就都陆陆续续地回去休息了。   李庭言也回了房间,但是他在窗口站了一会儿,直到这个老宅都变得寂静无声,他却又重新从楼上走了下来。   他从地库里开了自己的车,慢慢地从后门开出去了。   没有打扰任何人,只有门口守卫的保安知道。   “问起来就说没看见我出去。”李庭言经过的时候,轻描淡写地叮嘱。   这个保安的父亲曾经为他工作过,后来也得了他帮助,所以保安干脆利索地点了点头。   “明白,先生。”   .   林炽已经在家睡着了。   他一个人在李庭言家里过年,虽然还有好些工作人员留下了,但人家与他毕竟没有真的这样相熟,也需要自己的私人空间。   所以吃完饭以后,林炽就自己回房间了。   他也没什么仪式感,这么些年他都是一个人过的除夕,春节,能有什么礼节。   他也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至于李庭言说的,“也许”会陪他过跨年,他根本就忘在了脑后,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他开着电视,里面放着春晚,却根本没有往上面瞟一眼。   快到跨年,他手机一直震个不停,许多人都在给他发新年祝福。   工作上的同行,关系不错的酒吧老板,追求他的爱慕者,学校里的同学,甚至老师……   嗡嗡嗡的,就没有停过。   他挑了确实关系好的一部分回复,剩下的全都群发了。   但是这么多人,偏偏就没有李庭言。   “没良心。”   林炽咕哝了一句。   他也知道,李庭言家里过除夕估计是个大事,在长辈的眼皮底下,估计也找不到什么时间分神。   但他还是呵了一声,跃跃欲试想把李庭言拉黑。   不过只是威胁性地点了几秒,他还是没做这么幼稚的事情。   他把手机放在了心口,本来只是想闭目养神,结果却睡着了。   屋子里地暖开得温度正宜。   他身上只搭了一个毯子,裹在里面,睡得像毛毛虫。   但是只睡了一会儿,他翻了个身,手机从身上滑了下去,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把他给惊醒了。   “嗯…?”   林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沿着床边去捡手机,却迷迷糊糊地像听见了什么声音。   大概是今天的夜晚格外安静,新年的炮竹声也已经结束了,一点细微的动静都会被放大。   “搞什么呢?”   林炽咕哝道。   他捡了手机,仍旧有点困顿,站到了窗边。   他这是二楼的房间,能够看见前院发生的事情。   他眼睁睁地看见一辆熟悉的,黑色的车慢慢停在了前厅的门口。   管家匆匆从门内迎了出来,大概也没有想到主家会突然回来。   林炽不由自主,把手贴在了玻璃上,脸也靠过去一点。   他亲眼看着李庭言从车上下来了,李庭言总是一身黑色,肩宽腰瘦,配上那张轮廓分明又天生带着冷感的脸,像一把瘦削的刀,锋利得不带一点柔和。   而李庭言也恰好抬起头,遥遥与正在二楼窗边的林炽对视。   这夜晚寂寂无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下雪,庭前铺了薄薄的一层,也落在李庭言的肩上,发上。   两个人就这样在原地对视了好一会儿,李庭言才慢慢走上来。   他没有走正门。   林炽的房间旁边还有一个阳台,用一条蜿蜒的走廊直接与侧边的花园连接,他穿过花丛,灌木,还有白色的长廊,顺着这条侧梯一路走来上来。   而林炽这时候也拧开了房间的侧门,站在了阳台上。   院子里的灯都亮着,暖黄色的灯光点缀着这冬夜。   红色的小灯笼在灌木上轻轻摇晃,里面的电子蜡烛也像跟着摇动。   李庭言一步步从台阶上走了过来,闲庭信步,好像他不是深夜冒着风雪赶回来,只是路过,顺便回来一趟。   林炽怔怔地望着前方,说不出一句话,外面的寒风吹在他身上,颀长高挑的身材裹着睡袍,被风吹得鼓起来,竟然显得有点单薄。   而在林炽出神的时候,李庭言已经走了上来。   他在林炽面前站定。   两个人的头上都落了一些薄雪。   李庭言抬起手,帮林炽的头发和肩上拂了拂。   两个人四目相对。   周围一片寂静无声,连鸟雀都已经归林,这是一年之中的新年夜,是所有人要与所爱之人团圆的日子。   “新年快乐。”李庭言望着林炽,轻轻扬起了嘴角。   他站在这漫天风雪里,眼中像含着清光,满院盈盈的灯火,好像都比不过他低眸的一刹那。   林炽说不清心里在想什么,他心里莫名像燃着一团火,烧得他心头滚烫。   但他望着李庭言,顺应心意,抬起手粗暴地抓住了李庭言的后领,迫使李庭言低头,然后,吻了上去。   李庭言一怔,但是很快,他就搂住了林炽的腰,回吻了过去。   林炽闭上了眼,睫毛剧烈地眨动着,轻扫着他的眼皮。   世界好像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长长一章 第43章 告白   “你怎么回来了?”   林炽跟李庭言回了室内,嘴唇红红的,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吹了点风,打了个喷嚏。   李庭言把室内的温度又调高了一点。   其实林炽也是明知故问。   李庭言昨天都说回来陪他跨年了,又正正好好,在新年刚至的时候回了家,傻子才不知道意思。   林炽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喝着厨房送过来的姜茶,得了便宜还卖乖,笑话李庭言,“你说你,大半夜的还跑过来干嘛,不嫌折腾啊,你明天不是还要在你爷爷那儿走访亲戚。”   李庭言瞥了林炽一眼。   他确实明天要赶回去。   他松了松领带,像是当真了,很平静地问道,“那我回去?老宅那里确实需要我在场,明天还有好几波人要来拜访。”   林炽立刻瞪圆了眼睛。   李庭言又轻笑了一声。   但李庭言确实是硬抽出的时间,早上六点之前,他还要赶回老宅。   新年夜,他这里倒是没有任何不可或缺的仪式。   纯粹是回来陪陪林炽。   所以他挽了挽袖子,“让厨房给我上点夜宵吧,晚上除夕宴也没有认真吃,现在倒有点饿了。”   厨房自然是备着夜宵的,只是本来是准备给林炽的。   李庭言食欲也一般,只要了一碗鸡汁小馄饨,配了几个小菜。   林炽也在旁边稍微吃了几只,他也不另要一份,完全视厨房为无物,就要从李庭言碗里捞。   吃完一只,又吃一只,咬着筷子尖儿,眼睛还盯在那一盘菌菇黑松露薄饼上。   李庭言之觉得他可爱,慢悠悠又喝了一口松茸汤。   林炽挑着碟子里的花生吃,又问李庭言,“你家里对你半夜出来就没意见吗?”   他挑着眉,打量李庭言。   不是他多心,但要是他家孙子新年第一天都待不住,非要大半夜驾车回来见一见屋子里藏着的人小情人……他非得拄着拐杖也要看看是哪个狐狸精。   林炽代入想了想,一时间花生都有点吃不下去了。   “他们不知道。”   李庭言垂着眼,说得漫不经心,“我是十二点后才走的,保安也不会往外乱说,明天早上之前回去就没事了。”   林炽眉头又挑了挑。   要这么说,他倒还更像是金屋藏娇了。   他不由笑了笑。   “怎么了,笑什么?”李庭言望他。   林炽也只是摇了摇头。   他刚刚要了一瓶啤酒,也不倒在杯子里,就这样捧着瓶子喝。   看李庭言在看他,他冲李庭言晃了晃,“要吗?”   灯光下,林炽的嘴唇还有点肿,又沾着酒液,看上去格外润泽。   这半夜喝酒,不符合李庭言一贯的生活作风。   但他细思了几秒,就抬手覆住了林炽的手背,就着林炽的手,从他的啤酒罐里喝了一口。   他抬眼去看林炽,眼睛在灯下像聚着细碎的光。   两个人的手指覆在一起,林炽的手一动,就能搔到李庭言的手心。   四目相对。   谁都没开口,但是客厅里的气氛却像是焦灼了起来。   砰的一声,剩下的半罐啤酒掉在了地上,麦芽香的酒液流淌在地板上。   林炽坐在桌上,强硬地抬起李庭言的下巴,低头与人接吻。   他与李庭言有时候会争夺控制权。   他以前总是掌握的那一方,而李庭言天生的控制欲高。   两个人最初床上甚至要打起来。   后来慢慢磨合,他也适应了另一种位置。   但是这不妨碍他有时候会欣赏李庭言身处下位的模样。   只是吻着吻着,他就被李庭言从桌上拽了下来。   李庭言打横抱住了他,一只手勒住他的背,林炽的头发最近真的长了,甚至已经及肩,柔软的发丝轻轻碰着李庭言的手背。   两个人一起倒在了沙发上。   李庭言垂下眼望着林炽,将林炽完全笼在了身下。   林炽嗤得笑了一声。   他抬手玩着李庭言衣服上的扣子,笑话道,“你回来就是为了找我打新年炮的吗?”   李庭言也有些无奈。   起码在他开车回来的路上,他本来以为自己会拥有一个温情脉脉的夜晚。   他只是想陪着林炽守岁。   但事实证明,一旦靠近林炽,他平日的风度,温文,体面,似乎全都被一把火烧为了灰烬。   他撩起林炽的一缕半长发,垂下头,放到唇边亲吻。   “就当是吧。”   他望着林炽,嘴唇微弯,眼神慵懒散漫,本来是斯文冷峻的脸,却莫名多了一分性感。   他说,“所以我们最好节约时间,四个小时后我就得回去了。”   林炽大笑出声。   .   最后李庭言还是悬崖勒马,只做了一次。   他毕竟不是真的x虫上脑,说要回来陪人守岁,却完全在床上度过了,回忆起来总归是有失体面。   林炽也多少还要点脸,两个人在沙发上胡搞,总不好意思让佣人来收拾,就踹着李庭言,让李庭言去。   他腿上那个伤口本来已经有结痂的样子,刚刚却因为太激动又崩开了,他裹着毯子,底下除了一条内裤什么也没有,正用碘伏重新消毒。   “真是色令智昏。”   他懒洋洋道,声音都有点沙哑。   李庭言尽量把一些可疑的痕迹擦掉了,才重新坐回了林炽身边,却发现林炽又开始喝啤酒。   注意到他的眼神,林炽一脸无辜,“我喝点儿怎么了,新年夜就要这样过才有气氛,谁家除夕和新年不喝点酒,一边喝酒一边看电视,再放点零食,适合一切节日。”   李庭言想想也是,新年夜也不用太约束。   他看了一眼林炽腿上的伤口,确认没有大碍后,自己也从桌上拿了一罐啤酒。   林炽打开了电视,却也没什么想看的,随机停在了一部电影上。   是今年刚上的新电影,老牌影帝谢蓝和影后洛阳书演的。   剧情没什么特别,一对年轻男女在战乱里离散,又在中年相遇,但是影帝与影后演技过硬,两个人在街头相遇,女主回头望了一眼, 那眼神里的种种情绪,明明她没有流泪,却像有什么从眼眶落下,又碎裂。   林炽都看得有点唏嘘。   李庭言一个没看住,他已经喝了三瓶啤酒,又偷偷摸摸开了一瓶李庭言的帕图斯。   他完全是拿酒当饮料在喝,喝得自己脸颊都红红的。   当电影里女主望着男主,万般言语都蕴含在一个怅然的笑里,他的手也捏上了李庭言的脸。   “你怎么长这么好看呢?”   林炽像是匪夷所思,声音也很低,几乎是自言自语。   李庭言无奈笑笑,也看出林炽有些醉了。   他也知道他这张皮相对林炽的吸引力,从认识的第一天,林炽就毫不掩饰对他身体的垂涎。   他难得开玩笑,“不知道,可能要感谢我妈生的好。”   林炽被逗笑了。   他又看向电视里。   女主与男主道别,独身一人走出了酒店,而男主从楼上的窗户默默望着她远去。   他们都知道,这一错过,就是一生。   林炽不太喜欢这种悲悲戚戚的电影,其实他这人真不怎么文艺,有次他被郗子闻拉去看什么法国著名导演的文艺片,几乎全程在打瞌睡,差点被郗子闻打出去。   可他今天望着这部节奏慢悠悠的电影,却不知道心口也泛起了酸涩。   年少相遇,两个人是偶尔凑到了一处的邻居。   男主当年才二十五,女生则只有十九,从自家的窗户里能瞧见对方,从巷子里经过,偷偷抬起眼,望见对方的侧脸都觉得心跳加速。   多好的开头。   像早春的茉莉花一样柔软洁白。   不像他跟李庭言,从一开始就仓促,阴差阳错相遇的一对陌生人。   李庭言在为另一个人伤心失意。   而他居心不良,只想与人春风一度。.   可是电影里这么好的开局,最后却还是离散,两个人变成熟悉的陌生人,千言万语,全都消散在了空气里。   包括年少时早已枯萎的那一枝茉莉。   可李庭言现在却坐在他身边。   特地在新年的第一天,深夜赶来,就为了陪他跨年,与他一起坐在沙发上,慢悠悠地看一段上个世纪的爱恋。   这让他胸口那团火,从见到李庭言的那一刻起就无法熄灭。   烧得他心都痛了。   林炽又喝了几口红酒,但是没用,一点也无法让他心口的温度冷却。   倒是李庭言看他这么喝有点担心,不太赞同地皱了皱眉,来拿他手中的酒杯。   林炽不太乐意。   但是他顿了一顿,却又任由李庭言拿走了。   他支着一只腿的膝盖,毯子披得乱七八糟,露出漂亮的肌肉,肩背,还有清瘦的锁骨,端的是风流肆意。   可是在电影里放到最后,女主点燃了一束烟火棒,默默流泪的时候。   他的眼睛在灯下简直是熠熠生辉,露出难得的孩子气的表情,冲电视抬了抬下巴,“我也要那个。”   李庭言一开始还没明白。   林炽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又重复了一遍,“烟火棒,我也要放。”   李庭言挑了挑眉,心想这要求还真是有点磨人。   他家里有各种节庆的巨大烟花,但是烟火棒可真不好说。   但他没有拒绝林炽,打了内线电话给管家,让管家去找一找。   .   好在仓库里还真的找到了,也不知道谁买来的,跟别的烟火放在一起,小小的一捧。   李庭言就算是小时候也对这种廉价的小玩具没什么兴趣。   但是看林炽兴致很高的样子,他又很耐心,陪着林炽去花园里放。   因为要出来,林炽换了一身简单的蓝色家居服,白色的柔软细绒当作里衬,轻盈也保暖。   他坐在花园的长廊里,把玩着手上的烟花棒,分出了两根,看李庭言立在一旁,叼着烟望着他,像一个严肃又尽忠职守的监护人,他又忍不住笑起来。   他对李庭言勾勾手指,“低头,借个火。”   李庭言便弯下了腰。   他甚至没有把烟从唇上移开,就这样凑近,眼睫微垂,睫毛浓密得仿佛湖边茂密的树影。   烟头在烟火棒上轻碰了一下,李庭言便迅速退开了。   那一团火花炸开,火点四处飞溅,照亮了李庭言的脸。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衣,修长,笔挺,像竹节一样有力劲瘦,脸庞在夜色里苍白,仍旧叼着烟,漫不经心地笑着,眼神落在林炽身上。   像极了民国小说在花园里与情人幽会的世家公子。   林炽抓着那几支细细的烟花棒,出神地望着。   那烟火多灿烂,李庭言在他心里就有多灿烂。   他突然问李庭言,“你知道我为什么想玩这个吗?”   李庭言摇头。   “不知道。”   林炽叹着气,笑了笑,“我小的时候,过年的时候我妈妈只能买一些烟花棒,摔炮,哄哄我。”   “你也知道我家那时候条件很不好,所以我玩烟火棒的时候,我妈妈就会说,新年了,允许我许一个愿望。”   “很小的愿望,要一副新的手套,或者一个新的书包。但是我大部分时候还是不会许,就这么让烟花慢慢放掉。”   他盯着手里还在不断燃烧的烟火棒,又慢慢抬起头望着李庭言。   那烟火也映在了他的眼睛里,却像比李庭言眼中还要明亮,几乎像灼灼烈火。   他的声音很轻,在这寒冷的冬夜里却很清晰。   满园的常青树木,即使是冬天,也有一股清淡的草木香。   就像林炽与李庭言相遇的那个夜晚。   他说,“从我妈妈去世,我很多年没有再点过这个东西了。但现在我长大了,又有了新的愿望了。”   他直直地望着李庭言,在他说出这句话的一刹那,那手中的烟火终于燃烧到了最后一刻。   一点灰黑色的灰烬落在了地上,又被夜风一卷,消散到不知何处。   李庭言对上眼前的这双眼睛,明明烟火已经熄灭,却还如此明亮。   看得他浑身都有种轻微的,灼烧的痛。   他心里,隐隐地意识到了林炽的愿望与谁有关。   他不该开口。   不该询问。   就扮演一个无动于衷的旁观者,把自己从局中抽离,也还落个双手清白。   但他望着林炽的双眼,还是低声问出了口,“那你的愿望是什么?”   林炽很淡地笑了一声。   他站了起来,与李庭言对面而立,他比李庭言稍微矮一些,可也是个高大的成年男人。   这一年,工作,T台带给他的蜕变方方面面,他彻底褪去了最后一丝青涩的校园气,变成了一个成熟的大人。   月光落在他脸上,这张脸轮廓分明,一双眼睛却明亮勾魂,足以颠倒众生。   他不躲不避地看着李庭言,没有任何强势的动作,甚至有点散漫随性。   但谁都能感觉此刻他骨子里显露出来的一分强硬。   “我的愿望是,我喜欢你,希望你也能喜欢我。”   林炽说道。   在满院花木的见证下,不再有第三人知晓的月色里,在这新年的第一夜。   他做出了他人生的第一次表白。 第44章 新年快乐   烟火已经都熄灭了,只有幽幽的梅花香气,混合着一点硝烟味道,弥散在空气里。   林炽目光灼灼地望着李庭言。   他是告白的那个人,脸上却没有胆怯,迟疑,而是像他每一次走上T台,仿佛神祇降临。   他仿佛并不是来得到李庭言的首肯,而只是来宣告这件事。   他说,“我知道你应该很奇怪,觉得这告白来得莫名其妙。因为我也说不清我是什么喜欢上了你,最开始的时候,我是真的一点都没有对你动心。”   林炽说到这儿笑了一声。   诚实地说,他也很怀念那个洒脱的自己,他真的不在乎李庭言心里装着谁,也不会在乎李庭言望着他的眼神到底几分暧昧。   李庭言只是他尚且满意的一个炮友。   除了床上关系,他们就像两片漂泊的树叶,随时会被水流分开。   可如今,李庭言依旧保有自己的边界,他的身上却像长出了无数枝桠,不断渴望地想与李庭言靠近。   这未免有些丢脸。   林炽继续说道,“我最开始意识到对你动心,好像就是你风尘仆仆赶到昌玉县那次,我一打开门就看见了你。”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推开门一瞬间的心惊动魄。   李庭言望着他,眼眸漆黑深邃,像是一场电影里的开局,又像是一段故事引人遐思的结尾。   “其实你不该来的。”   林炽眉眼低垂,嘴角却又无可奈何地上扬。   “你不来,我不推开老宅子的那道门,我这人这么迟钝,也许根本永远也意识不到原来我爱你。”   “可偏偏你来了,从那天起,我突然意识到我对你的感情并不单纯。我想得到你,占有你,让你变成我的私有物。我对你滋生出了许多贪婪。”   李庭言一直沉默地听着,直到此刻,才眉梢微动。   他的视线低垂,看见了林炽垂下的手指,在寒风里被冻得有点发红,如果之前,他应该已经牵过林炽的手,拉着林炽回了室内。   然而此情此景,他显然不适合做任何事。   李庭言又将视线落回了林炽身上。   月光照着树影,在地上沙沙摇动。   林炽穿着那件柔软的深蓝色刺绣睡袍,衬得皮肤明净如玉,修长的身影,秾艳的五官,站在这草木依旧繁盛的冬日花园,仿若花神化身,他的目光落在谁身上,谁的心里都要泛起一阵涟漪。   李庭言也一样。   从相遇的那天起,他始终难逃这双眼睛的魔力。   林炽说着冒犯的话,占有他,私藏他,这以他的性格都是难以容忍的。   可是林炽这样说,他却只是沉默,甚至无法升起生气的情绪。   林炽盯住长廊柱子上垂下来的绣线菊,轻声道,“其实我想过跟你结束的,连炮友也别当了,我也没有很想陷入爱情,谈恋爱没什么好,因为另一个人牵动自己的情绪,为他着迷,为他左右,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所以从昌玉县回来以后,我才提出搬出去。”   “可你偏偏又把我捉回来了。”   林炽的眼神从绣线菊上移开,又回到了李庭言身上。   他也颇为无奈。   他对李庭言,“你看,我就说你当时不该去夜店抓我。”   他跟李庭言的纠缠,就是有这许多的“不该”。   李庭言不该这样关心他,不该对他如此温柔。   不该去看他的话剧,不该陪他过生日。   不该陪他处理家事,也不该亲自照顾他。   ……   更不该在新年夜,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房间外,就为了与他共度这跨年的夜晚。   每一桩不该的事,李庭言都做了。   以至于如今,无法收场。   林炽望着李庭言,那月色,树影,都落在李庭言的脸上,映得李庭言的神色晦暗不清,那眼神里染着月光,分明像有情,但脸庞又隐没在阴影里,又显得冷漠。   他说,“现在我已经没办法回头了。我不开窍的时候还好,跟你开开心心当炮友,各取所需,可是一开窍吧,在你身边的每一天,我都在动摇,试图找一点你也许也爱我的证据,这未免太磨人了。所以哪怕时间不合适,哪怕你也许并没有爱上我,我还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这也是他切断自己的后路。   拖拖拉拉实在没意思。   他这辈子真正的决断总是做得很快,当年十八岁,他只用了二十分钟,就决定收拾行囊独自前往陌生的城市,把昌玉县的一切都抛在了脑后。   被霍宇凝从街头发掘,决定与她签约,也只用了一小时。   而现在,他也不想等。   他不想患得患失,揣度李庭言落在他身上的每一个眼神,这太煎熬,也太狼狈,他从来不是一个犹豫不决的人。   所以不管,接受还是拒绝。   他需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但他现在又很耐心,也很安静地等着李庭言的答案。   .   李庭言却迟迟没有回答,他的影子落在地上,也被拉得孤单瘦长。   要说他一点没有察觉林炽的心意,那他也没有这么愚钝。   可是在林炽明确地说出之前,他一直怀疑,这也许只是他的自大与狂妄在作祟。   毕竟,这是林炽。   这是过尽千帆,万花丛中也不曾沾身的林炽。   从他们相遇的那天,他就一直在见证林炽的魅力,林炽的随性,甚至林炽天性里的漂泊。   他从没想过林炽居然会为他停留。   可现在,林炽明明白白告诉他,他喜欢他。   李庭言睫毛微微眨了眨,从来没觉得这么棘手过。   他没有太丰富的恋爱经验,唯一一次,也只能说是失败的暗恋。   可就算这样,他也耗费了一年多的时间,才勉强确认,原来他对许穆心存爱慕。   而这段低调的暗恋,非但没有生根发芽,还无声无息地枯萎了,许穆在他身边多年,也有过形单影只的时光,他却始终没有想过去告白。   他天性不是一个热情似火的人。   他的感情与波动都像水一样温吞冰冷,无声无息地流淌而过。   比起一时的痛快,激情,长久的后果与利弊才是他看中的东西。   他不觉得他跟许穆告白会得到什么好结果,就宁愿让时光白白从他身边游走。   所以现在,林炽站在他面前,口齿清晰地说喜欢他。   他也根本无法回答。   他喜欢林炽吗?   李庭言扪心自问。   他不知道。   他甚至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喜欢林炽住在这座漂亮的庄园里,像一枚漂亮的宝石被恰如其分地安放在最美的王冠上,而他一回家就能看见。   他也喜欢林炽的热情,活泼,甚至散漫,喜欢林炽从来不会规规矩矩,永远自由洒脱。   林炽身上源源不绝的生命力,自信,张扬,足以吸引所有人。   所以他真心地欣赏林炽。   即使他与林炽没有那层亲密的关系,只是作为独立的个体,他也会欣赏林炽。   他愿意一直将林炽呵护在自己的羽翼上,愿意守候在林炽身旁,看他光芒璀璨。   但这是爱吗?   这爱足以支撑他向林炽许诺,回馈林炽热烈又灿烂的感情吗?   他说不清。   花园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李庭言久久没有回答,对于林炽来说,已经像是另一种回答。   他不由自主摩挲了一下手臂,即使他好像感觉不到冷。   林炽的指甲在手掌心掐了一下,他勉强地笑了一下,声音却有点沙哑,“你要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我……”   就算了。   但是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出口,却被李庭言打断了。.   “我确实很意外,你会对我告白。”   李庭言轻声道。   他抬起眼,直视着林炽,眼神沉沉,透露着认真。   他还是很斯文得体,大概在校园时期就是会被围追堵截的温柔学长,无论何时都会予人体面。   “我不能一时半刻就给你答复,我需要认真思考几天,可以吗?”   林炽心里缓慢地沉下去,但是对上李庭言的目光,他却又缓缓勾起一个笑。   他想,这果然是李庭言式的答案。   深思熟虑,总是留有余地,爱似乎也有,凉薄却也掺在其中。   他一点都不意外,即使他心底深处,还是泛起了一丝淡淡的失望。   “好。”林炽回答得很干脆利落,“你慢慢考虑,不着急。”   .   他们又一起从花木掩映的花园回到了房间,走的还是直通林炽阳台的那个侧梯,楼梯上有些滑,李庭言下意识对林炽伸出手。   但是林炽只是对着李庭言笑笑,就绕开他,三两步自己走上了台阶。   回到屋内,林炽抖落一身的风雪,给自己和李庭言倒了一杯热茶。   自始至终,他都很平静,看不出一点告白者的忐忑。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拥有审判权的那个人。   到了凌晨五点左右,李庭言必须要坐车回去了,李家老宅那边还有一堆事情在等着他。   林炽还出来送了他。   风雪仍在下。   李庭言的司机已经就位,李庭言坐在后座,车窗降下,与林炽四目相对。   林炽双手抱胸站在窗外。   他望着李庭言,看李庭言难得如此沉默,甚至有些为难,像是不知道该与他叮嘱什么。   他笑了笑。   就像之前的很多次一样。   他也不管在场还有别人。   他俯下身,手指搭在了车窗上,探过身去,吻了李庭言侧脸。   “新年快乐。”   他落落大方地说道。   作者有话说   忙着写存稿差点把更新忘了 第45章 权衡   一直到车都开出去很远,李庭言都还想着这个吻。   林炽吻他的时候,眼睫毛扫过他的脸,连带他的心脏也像被搔刮了一下,有种轻飘飘的悬空感。   李庭言一脸淡然地坐在后座,但是眼睫轻颤,暴露了他内心里并不平静。   他想,他真是搞不懂林炽。   这样悄无声息地爱上他,不让他知晓,却又这么无所畏惧,突兀大胆地对他告白。   最后还能落落大方,坦然面对他的犹豫。   就好像……   李庭言的手指不自觉收紧。   就好像,林炽并没有真的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答案。   .   李庭言抱着这个困惑思索了一路,一直到车缓缓驶入李家老宅,他才稍微分开了心神。   李家老宅跟他离开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依旧一片寂寂。   守夜的工作人员并不会多话,只是礼貌地向他点头,他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等到天亮起没多久,李庭言又下了楼,作为主人家接待前来的宾客。   李家世交众多,往来宾客频繁,李峥韬提起的陈家的二女儿,陈意琳也在宾客中,她确实和照片一样,漂亮得十分醒目,穿着淡灰色的套装,长发挽起,说话做事都有一种利落,很让李峥韬喜欢。   李峥韬还特意让李庭言陪她出去走走,说是小辈要多交流。   即使在场明明还有其他小辈。   李庭言却并不觉得自己与这位陈小姐有什么可以交流的。   而显然,对方对他也是。   陈意琳在室内还保持着温柔得体的笑容,一出门却像川剧变脸一样消失了。   他们走在岛上的老街上,这里离李宅不远,一条街上都是民国时期就留下的建筑,现在里面隐藏着很多漂亮有趣的店,只是价格也同样昂贵。   陈意琳只是扫了一眼李庭言,就从对方冷漠的脸上知道这个男人对自己没有兴趣。   而在此之前,她也听说过李庭言的一些事。   走到一间珠宝店门口,她抽出烟盒,从里面捡了一根细烟,礼貌性地问了李庭言一句,“介意我抽烟吗?”   李庭言摇了摇头。   “不介意。”   陈意琳便把烟点燃了。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家长让他们单独见面是要做什么。   但谁也没有说话,更没有提议去别的地方,倒是默契地进了街头一间咖啡店。   陈意琳对服务员说,“要一杯爱尔兰咖啡。”   李庭言不由看了她一眼,因为林炽也喜欢喝这个。   里面有威士忌。   用林炽的话说,一次性满足两种爱好。   林炽。   又想起这个名字,李庭言有种轻微的烦躁。   他没有掩饰住,被接过咖啡的陈意琳看见了。   陈意琳一边喝她的咖啡一边看李庭言,嘴边沾了一点泡沫,对李庭言道,“你就准备跟我这么沉默到回去吗?”   这可跟李庭言一贯的形象不符。   起码在过去的传闻里,不涉及利益的时候,这个人大部分时候都是个谦谦君子。   李庭言却像觉得她的话很有趣,“我们有什么特别的话题要交谈吗,陈小姐?”   陈意琳是来跟他相亲的。   而他对此没兴趣。   他愿意出来一趟就已经算礼貌了,事实上他正打算回去对李峥韬敷衍,说一句不合眼缘。   陈意琳了然,笑了一声。   得,对方是真一点没看上她。   她继续喝咖啡,含含糊糊道,“你可真是没风度,虽然我也没看上你,但是你这态度不嫌无礼吗?”   李庭言低头看微信,但林炽并没有给他回复任何消息。   他兴致缺缺地瞥了陈意琳一眼,连这句都没回应。   这态度实在是漠然。   陈意琳的反骨一下子被激出来了。   她不服气地望着李庭言。   好歹她也是个大美人,她没看上对方是一回事,但是对方拿她当空气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挑挑眉,看李庭言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她似乎了然于胸,嘲笑道,“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个藏着的小情人,现在跟我出来,不知道怎么跟人交待。是她跟你发脾气了吗?所以你要跟我远离以表忠心?”   李庭言一怔,不太友善地回头看她。   陈意琳却无所谓地耸耸肩。   “要不是心里有人,我这么一个漂亮又门当户对的女士在你面前,你居然看都不看一眼,忙着看手机,也太不合理了吧。”   她说得理直气壮,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   李庭言收起了手机。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陈意琳,陈意琳则也昂首看他,两个人明明第一次见面,身上却有种微妙的同类相斥。   李庭言淡淡道,“我想你猜错了,陈小姐,我只是暂时没有组建家庭的打算,让我跟你见面只是我爷爷的一厢情愿,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哈?   陈意琳有一瞬间简直想把咖啡泼李庭言头上去。   谁再跟她说李庭言是个君子试试,她一定会打得那人满地找牙。   她冷笑了一声,“是吗,那恰好,我对你也不感兴趣。”   两个人之间更加沉默。   在咖啡店里坐了半小时,就很有默契地一起站起身,准备回家。   但是在上车前,陈意琳却接起了一个电话。   李庭言礼貌地走开了,但并没有走得太远,而陈意琳一开始还很淡定,后来声音却越来越高。   “我跟你说了我没有办法!”   “分开是我提的吗?”   “那你为什么现在还要打电话给我?”   这声音模糊地传过来,李庭言不由看了陈意琳的方向一眼。   而陈意琳也像是气急败坏,把手机又挂断了,她一抬头,对上李庭言微妙的眼神,冷笑了一声,开口就道,“看什么看,没见过闹分手啊。”   见过。   但还是觉得烦人。   李庭言想,他没有回答陈意琳的问题,而是走到车边,拉开了后座,“现在可以走了吗?”   .   回去的路上,又是一阵死寂般的沉默。   直到快要抵达李宅,陈意琳才冷声道,“你应该不会多嘴的吧。”   其实她就是确认李庭言不会,才会接那个电话。   李庭言开着车,“跟我无关的事情,我都不会多嘴。”   陈意琳又嗤笑了一声。   但是李庭言从后视镜里看着她露出一分惆怅的脸,突然反问道,“刚刚打你电话的,是你在外面不能见光的情人吗?”   他问得突兀,直白,还像一枚回旋镖,直直地扎过来。   陈意琳差点没气死。   但她对上李庭言在后视镜里的眼睛,却又像泄了气。   “对,有什么奇怪的。”   她冷冷道,“我提出让他在婚后继续做我的情人,他拒绝了。但现在又不肯放过我,还要来反复纠缠。”   李庭言微妙地抬起眉,他将车停在红绿灯口,“你要他,做你婚后的情人?”   “怎么了?”   陈意琳像是觉得他这个问题很可笑,“这不正常吗?难道你以为我们这些人的婚姻,能真的是因为爱情结合吗?”   “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吗?”   陈意琳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甚至有点挑衅。   李庭言望着眼前倒计时的红灯,没有回答。在他们这个圈子里,这样的婚姻确实数不胜数。   包括他的父母,也是这样结合的。   没有人会来责怪他在婚外有个合心意的情人。   可他如果为了那个情人不要门当户对的婚姻,反而会被当作茶余饭后的笑话。   可在绿灯亮起的前一秒,他却轻飘飘地问。   “那既然你都想清楚了,也跟你的情人分手了,为什么对我这么不感兴趣。”   李庭言声音平淡地陈述事实,却又分明是另一枚回旋镖,“我在你的相亲对象里,应该也算名列前茅。”   后面没出声。   李庭言也没再追问,他打了个弯,拐上了通往李宅的那条路。   直到进入宅子之前,他才听见后面幽幽响起一声叹息。   “因为一旦我真的要结婚,他也就要真的离开我了。”   李庭言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他从后视镜里看去,正对上陈意琳清明透彻的眼睛。   这句话明明是陈意琳在说她自己。   可他莫名也觉得心头一震,像坠了一根过于沉重的羽毛,压得他甚至有些痛。   他的眼前浮现起林炽这在长廊下望着他的模样。   他们再没有说一句话。   回到李家老宅内,也客客气气,却很生疏,用行动表示对彼此没有意思。   两边家长有点失望,却也没有表现出来,屋内仍旧和气地在聊天。   既然第一次相亲没成,李峥韬也没着急,大过年的也不能太逼着孙子。   接下来的初二,李庭言陪李峥韬下了盘棋,又随李峥韬出席了一场老战友间的聚会,就返回了他自己家。   明明只离开了一天半,但是远远望见自己家的那栋建筑,李庭言居然有种生疏感。   李庭言将车停在了花园外,没有立刻进去。   有一瞬间,他很怀疑,当他走进屋子里,林炽还在不在。   林炽最后留下的那个吻,那句“新年快乐”,都给他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但他没有犹豫多久,还是开车进去,在门童接过了他手里的钥匙后,慢慢走进了别墅内。   屋子里温暖如春。   李庭言一走进来,就看见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着花色睡袍的人,露着漂亮修长的小腿,头发有点蓬松凌乱,侧脸轮廓流畅漂亮,睫毛长得不可思议。   他正在看一本时装杂志,研究着一枚红宝石戒指,看得目不转睛。   李庭言慢慢走过去,没有出声,但这个人却像感应到了一样,抬起了头。   两个人四目相对。   林炽看清了李庭言的脸。   他勾起唇,对李庭言微笑,“回来了?”   “嗯。”   李庭言莫名被这一句取悦到了。   他望着林炽,没有从林炽脸上找到一丝阴霾或者不悦。   好像前天夜里那场告白只是一场梦,梦醒后,风轻云淡,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晚了一点,没有昨天回来,抱歉。”   李庭言低下头,在林炽额头落下一吻。   他也注意到林炽手上的杂志,那一整页都是那枚华贵漂亮的红宝石戒指。   他问林炽,“你喜欢这个吗?”   林炽顿了一下,随即把杂志翻过了一页,“不喜欢。”   .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好像都忘了那个告白,林炽没有催促,李庭言也没主动开口。   两个人就跟平时一样相处。   李庭言带林炽去室外攀岩,把林炽累了个够呛,一下来就不顾形象地躺在地上,遥遥对李庭言比了个中指。   两个人也到李庭言的庄园里去泡温泉,下着大雪,一边看雪景一边喝一点清酒,林炽还专门要了两个温泉蛋,自己煮。   只是煮好后,他自己全吃了,一个都没分给李庭言。   李庭言无奈地笑了下,将剥好的帝王蟹放在了林炽的碗里。   然而到了年初五,一切好像就再无法拖延了。   再过几天,林炽就要飞往国外工作了。   李庭言也要去外地主持一个项目的推进。   李庭言穿着晨袍,站在床边望着花园,手里端着一杯红茶,热气氤氲了他的眉眼。   他心知肚明,他再不给出一个答复,林炽大概也不会再纵容他了。   也就是这天下午,他去见了许穆。   作者有话说   给大伙儿瞅瞅,李庭言面对不感兴趣的人都是什么德行   (此处路过一个咬牙切齿的陈小姐)   。   其实最近几章我真是恨不得一口气写完,但是人还在出差,只能踩着三千多字来了呜   明天应该就是李庭言的答复,但是可能会更得晚一点,明天晚上回家才能发 第46章 诱惑   许穆对于李庭言的到来十分意外。   今天下了雨,李庭言进来的时候,屋檐的水落在了他的脸上,打湿了他的衣领,在脸上也留了几滴水渍。   “外面雨很大吗,怎么连你领子上都是,你快擦擦。”   许穆找了块新的毛巾给李庭言。   他现在跟赵安真在外买了一套小别墅,两个人单独住,家里也并没有请住家保姆,只有钟点工。   他跟李庭言熟悉得很,自然没有那些虚假的客套。   他一边往楼上喊着赵安真的名字,一边又转过身问李庭言,“你今天怎么突然过来了。”   “正好路过。”   李庭言把手上的礼物递给许穆,“安真怀孕了,给她买了一些补品和小孩子的东西,也不知道挑得合不合她心意,她不是喜欢VIVIAN的护肤品吗,我也给她带了几套还没公布的新品,孕妇可以用。”   VIVIAN是李庭言亲妈研发的牌子。   许穆笑起来,“你也真是,安真就是提了一次,你就记在了心上。”   他嘀咕道,“你再对安真这么细心,我都怕她要甩了我跟你在一起。”   他说这话的时候,赵安真正好从楼上下来。   许穆一看见她,立刻便迎上去,扶着她下楼。   赵安真没看错人。   他从少年时代便是个脾气温和的好人,结婚后也是个体贴温柔的丈夫。   赵安真出现的那一刻,他的视线立刻就被赵安真夺走了。   赵安真都有点不好意思,她觉得许穆真是大惊小怪。   她对李庭言笑笑,“让你见笑了,这家伙从我怀孕后就一直敏感过度,比我还紧张。你快点坐,我让许穆给你倒茶。”   许穆让赵安真坐下,自己才去了厨房。   他知道李庭言不太喜欢吃甜,所以李庭言的那份果盘只放了些坚果,玫瑰火腿酥这些。   赵安真面前花样就多了,瓜子果仁,芝士蛋糕,还有肉干果脯。   赵安真正和李庭言分享自己的孕期心得,“头三个月还有点反胃孕吐,这两个月就好多了,一点不难受了,吃什么都很开心,胃口一好,我的体重真是蹭蹭蹭地往上涨。”   李庭言笑了笑,“怀孕长些体重也是正常,但你看着还是很漂亮。”   他这话是真心的。   他暗恋过许穆,不影响他也真心欣赏赵安真。   赵安真听他这样说,也笑起来,摇摇头,“你真会哄人。”   她摸摸肚子,又与李庭言分享,“我们上个月去了趟美国看我哥,顺便也在那里做了检查,医生说是个女孩子噢。”   她一脸得意,因为她跟许穆都喜欢女生。   许穆也高兴道,“她去检查前一晚,我还做梦,梦见是个女生,第二天查出来真是,我高兴得差点哭了。”   李庭言也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他是知道许穆喜欢女儿的,大学的时候,这个家伙就信誓旦旦说以后一定要养个女儿。   他当时表面打趣,说万一愿望落空可别哭,其实心里却有一刹那的心悸。   因为这意味着他与许穆更深的无望。   可是现在,他望着许穆,这个人还是和他记忆里一模一样。   一张温和无害的脸,皮肤很白皙,却是一种象牙般的温润光泽,头发乌黑浓密,笑起来的时候尤其可爱。   他当年喜欢上许穆,是因为车祸以后,这个人不顾他的暴躁,疯狂,依旧作为朋友守在他身边。   那是一段他人生里最晦涩,难熬的时光,他前二十年太过狂妄,自视甚高,乍然有了失明的风险,自己都无法接受。   而同一时刻,他的亲生父亲迫不及待想让私生子取代他。   母亲则停留在新的家庭里,能给他的关爱有限。   只有许穆。   只有许穆风雨无阻地陪着他,借着两个人家离得近的便利,总是跑来看他,被他骂了也不生气,第二天依旧坐在他的病床边,给他分享淘来的八音盒。   他想,他一直都会记得那个20世纪的八音盒里的鸟鸣声,也会记得许穆给过他的帮助。   作为朋友,作为多年的同学,这辈子如果许穆遇到任何困难,他都不会袖手旁观。   可现在他看着许穆,终于,不会再如二十岁时候一样感到心痛了。   他听着赵安真兴致勃勃地分享育儿知识,看着许穆给女儿买的粉色小衣服,终于不会再如溺水一样无法呼吸。   “那恭喜你了。”   他轻声说出这句话。   他望着许穆,好像又看见许穆穿着新郎礼服的那天,虽然与他毫无关系,但他确实觉得那一天许穆格外光彩夺目。   他由衷地祝贺许穆步入了婚姻,与爱的人携手到老。   .   李庭言没有在许穆家里停留太久,到了接近傍晚的时候,他就起身道别了。   “不留下来吃晚饭吗?”   许穆吃惊道。   “最近都是我做饭,”他站起身,对着李庭言笑笑,“虽然不说很丰盛吧,但我的手艺也还不错。”   赵安真在后面掐他的腰,“你阴阳谁做饭不好呢?”   许穆笑着举手求饶。   李庭言却还是摇了摇头。   “不了,我今天跟人约了晚饭。”他一边说一边已经走到了门边上,从衣架上拿起了自己的大衣。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垂感漂亮的深灰色大衣,有着丝缎一样的光泽,跟他平日里的风格不太像,是林炽给他买的。   他穿好了外衣,站在门口,用行动表明自己不会留下来了。   许穆也知道他的脾气,没有再劝,倒是说,“行吧行吧,那你下次再来,最好把林炽也带来,我们可以四人聚会……”   李庭言一手已经推开了门,听到这句话却顿了下。   他走到了门外,手还搭在门把手上。   许穆家的玄关比门口要高出一个台阶,他跟赵安真站在一起,身后的灯光照过来,像蒙着一层光晕。   金童玉女,一双璧人。   “我会问问他,”李庭言笑着说,“你们回去吧,别送了。”   说完,他就彻底退了出去,关上了屋门。   .   李庭言离开许穆家的时候,外面还在下雨。   他回到家里,林炽还没有回来。   今天下午林炽也约了人去喝茶,说要晚饭才回来。   窗外的雨还在下,阴雨绵绵,潮湿又泥泞,片刻之前,李庭言还给林炽发了短信,问林炽要不要去接他。   “不用,我朋友会送我回来。”林炽回复。   李庭言便也没有再问。   而他现在坐在书房的窗户边,望着窗外的天色,在他手边的书桌上,还有他爷爷让人送来的其他名媛淑女们的照片与介绍。   他收到的时候,都忍不住露出一丝嘲讽。   他们李家也真是好大的威风。   这么些漂亮出色的女孩子,放在他的面前,一副任君挑选的样子。   但是好像没有人先去问问,这些女孩子愿不愿意。   他也不是价值连城的古董,人人都想要。   但他也分明知道。   他纵使不是一件珍稀的古董,却也是深宅大院里,倾斜了无数资源与心血浇灌出来的一件优秀作品。   从他毕业后,逐步步入李家产业的核心,接手了长贺集团的业务,他就也默认了自己的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都可以拿来作为让李家更为兴盛的养料。   偏偏……   李庭言闭上了眼,向后靠在了椅子上,听着外面的风声雨声,他的脑海里也跟窗外一样纷纷扰扰。   他想起那个新年的夜晚,烟火棒的光芒里,林炽眼睛明亮得不可思议,笑着抬头看他。   他也想起,在老宅的书房里,李峥韬对他审视的目光。   还有更早的,他的大学时代,在绿茵场上,许穆跟他一起踢球,穿着蓝白色的球衣,得意地冲他一抬下巴。   那一刻他也冲动地想过要与许穆告白,却在深思熟虑后,平静地放弃。   ……   这许许多多细节,过去,混扰在一起。   到最后出现在他耳边的,却是另一个声音。   那声音像陈意琳在幸灾乐祸,却也像是他自己。   含糊不清,声线莫辩。   那声音说,“你如果真的做出选择,他可就真的离开你了。”   .   咔哒一声。   书房的门被人推开了。   李庭言猛然睁开眼,他转过身去,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林炽。   林炽穿了一件宽松的黄色毛衣,在这昏暗的室内尤为明亮。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来,顺手开了灯。   “你怎么不开灯?”林炽走过来问。   他的视线先是落在李庭言脸上,却又从书桌上一扫而过。   在几本书下,压着一叠资料,隐约可见上面的照片一角。   但他很快又收回了视线。   “一时间忘了。”李庭言说道。   林炽点点头,但他在李庭言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像是不经意地问道,“你下午去哪儿了?”   其实他已经知道了。   他在这里住了这么久,李庭言家的工作人员都拿他当另一个主人,李庭言去拜访许穆这种事又不是什么机密,自然没有人会瞒他。   而李庭言也没有撒谎,“我去了许穆那儿。”   林炽整理抱枕的手一顿。   他僵直着身体坐了一会儿,才慢慢转过来,望着李庭言。   谁也没说话,室内安静得连落针都可以听见。   林炽轻声叹了口气,却又笑了一下,问李庭言,“那,我前几天问你的问题,你有答案了吗?”   .   这句话一出口,好像这几天的温情与平和一下子都被撕开了。   那个告白真切地发生了。   他们已经不能用py这个关系去粉饰太平。   李庭言的眼神不易察觉地看了一眼书桌。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林炽与他,确实不合适。   即使没有许穆,他跟林炽也不合适。   林炽这种自由奔放的天性,比海鸟还要难以捕捉。   不管是性别,家世,哪一方面,他都不可能是满足李家要求的伴侣人选,成为李家未来的另一位主人。   他们相遇的时候,明明说好了不谈爱情,他只是借由林炽逃避一段失恋,而林炽也毫不在意,只求他的皮囊。   他们到底是怎么一步一步,发展到今天。   发展到他一想到林炽会离开,就从身体深处,涌起一股疼痛。   “我不知道怎样定义对你的感情,”李庭言轻声说道,他望着林炽,“我不想欺瞒你,从与你相遇的时候,我就没有想过会跟你发展出任何感情。我以为我们只是各取所需。”   “我还记得你陪我去参加许穆的婚礼,那天多亏了你在我旁边。但是今天下午我去看许穆,我发现我看见他,已经不会心痛了。我甚至可以平静地祝福他与赵安真心愿达成,他们即将有个女儿。”   “我想我已经放下了他。”   “但我喜欢了他六年,这对我甚至像一种习惯,所以要我彻底的,连一点在意都没有,完全遗忘这段经历,我想我也要需要一点时间。”   林炽一怔,随即又了然地垂下眼,甚至没有露出失望的神色。   他完全可以理解。   如果是他自己曾经注视着谁六年,大概也会恍惚,不知道如何确定自己已经对他毫无在意。   更何况他曾经陪着李庭言去参加那一场婚礼,亲眼见证了李庭言的挣扎与晦涩。   “那你……”   林炽有些意兴阑珊,正要开口说话,却又听见李庭言开口。   “但我又怀疑,我分明已经爱上了你。”   李庭言声音淡淡,在这平静空旷的室内,却宛如惊雷。   林炽愣住了,不可置信地望着李庭言,像是不能明白这人在说什么。   李庭言说,“我一直以为我应该是个慢热的人,我们才认识了半年多,我不应该对任何人产生出眷恋。我从来没有想过去跟许穆告过白,我默认我以后会为了家族与事业与某个不爱我的人联姻,我对我的爱情和婚姻都没有指望。”   “但一想到你会离开我,会不在这栋别墅里生活,我停在你的公司楼下,我再也接不到你,我就会……”   李庭言停住了,他垂下眼,自己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形容词,好像每个都不够恰如其分。   到最后,他只是轻声说了一句,“会很失望。”   李庭言说完这句以后,室内比刚才还要安静。   风雨声敲打着窗户,冬雨不如夏雨瓢泼,敲在窗上,却也呕哑嘲哳,吵得人心烦意乱。   林炽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那身黄色毛衣,深蓝的抱枕,交汇在一起,衬得他的脸白皙到发光。   他眼神前所未有的复杂,所有到了嘴边的话好像都被堵住了,像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李庭言在灯下望着他,像是又看见初遇那天,林炽在舞台上光彩夺目的样子。   他迟疑再三,才把他心里横亘的那句话说出口。   他说,“林炽,我也很想弄清楚,我对你到底有多在意。如果你不介意,也许我们可以试一试。”   .   “试一试。”   这三个字像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林炽的指甲在一瞬间嵌入了掌心,却又很快松开。   他久久没有回答,手指把玩着抱枕上的流苏,勒得他雪白的指尖道道细痕,甚至有些痛。   过了好一会儿,他像是一个没有听懂课的学生,望着李庭言,认真提问,“什么叫试一试?”   “是指,你不能判断你对我的感情有多深,所以想你想试着跟我谈一场恋爱,直到你弄清楚吗?”   对上林炽明晃晃的视线,李庭言发现自己很难给出肯定的答复。   但他确实是这个意思。   林炽不是一个合适的人。   可他偏想要。   所以他失去了自己的果决,冷静,利弊权衡,他的理智与感情在不断争斗。   他疯狂地想要留下林炽,也许……   也许,某一天,他真的会发现,林炽胜过他已拥有的全部,他愿意为了林炽去与任何人抗衡。   “是的。”   李庭言最后还是说道。   林炽得到了确认的答案。   有一刻,他很想问李庭言,那如果你最后弄清楚,发现我没有那么重要呢?   那我们又该怎么办。   可是这话,他自己也很明白,没有必要问。   一旦问出口,倒是落于下风。   他望着李庭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轻地笑了下。   室内开了灯,就明亮得有些刺眼了。   李庭言坐在黑色的宽大椅子上,与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这个人还像他第一次见面那样吸引他,英俊的脸,轮廓分明,一双仿佛藏着千言万语,却又漫不经心的眼睛,气质清冷疏离,光是这样坐在这里,都像是吸引飞蛾的火,是一场无与伦比的诱惑。   可林炽却在想,再给他一次机会,很难说他还是否能义无反顾推开那间酒馆的门。   因为爱一个人,果然与他想的一样痛。   其实李庭言足够仁慈了,他甚至承认了自己的爱意。   试一试。   这已经是一个暗恋者能拿到的最好的那副牌。   被倾慕的那个人没有一口回绝,而是愿意伸出诱惑的橄榄枝,邀他沉沦。   林炽想,他但凡是个聪明人,就应该立刻接住。   有得尝试,总比没有要好。   可他望着李庭言,却轻声说,“你让我考虑考虑。”   他说了与前几天的李庭言一样的话。   作者有话说   努力写到了这里~刚刚在回来的车上都在改文,差点晕车   昨天抽空看了宝子们的评论,看得我又着急又想剧透(bushi)   怎么说呢,其实我觉得李庭言的爱意很明显了,只是他作为一个极度理性,权衡利弊的人。   他自己都无法相信他原来这么爱林炽。   六年的暗恋。   他过去的准则。   在与林炽几个月的相处面前不堪一击。   所以他提出“试一试”。   而林炽怎么想……让我们看下一章(啊好欠抽的一句话)   我保证马不停蹄地写。   如果写得快,周二中午我就发出来。   以上应该不算剧透吧……   ps.我一定要补一句刚刚长佩硬控我15分钟   本来我九点可以发,活生生卡了这么久…… 第47章 他逃   林炽跟李庭言一前一后出了书房,又吃了晚饭,他就回自己房间了。   自始至终,他的表情都很平静,平常他是嬉笑怒骂十分鲜明的人,但是这次,李庭言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他甚至还在饭桌上玩了一局消消乐,声音放得很低,但里面蹦蹦跳跳,不断发出“unbelievable”。   等到晚餐结束,林炽要回房间,李庭言叫住了他。   “嗯?”   林炽回过头。   李庭言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喊住林炽是想做什么。   是还有未尽的话吗?   并不是,该说的话,他在书房里都说完了。   “没什么。”   李庭言说。   林炽不禁觉得他莫名其妙,但看李庭言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就径直回房间了。   而李庭言一直等他的身影消失不见,才回了书房。   他推开了书房的窗,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冰冷的空气涌进来,几乎把屋内的热度都给抵消。   李庭言站在窗前,衣衫单薄,咔擦一声,点燃了一根烟。   .   年初七,林炽收拾起了行李,他得出国去工作,征战时装周,无数的闪光灯与注视都在等着他。   而霍宇凝也会陪着他。   他要去机场的这一天,李庭言正在几乎横跨了半个中国的另一个城市参加峰会。   林炽甚至还从新闻上看见了报道,照片上李庭言西装革履,在旁边一片面目平凡的中年人的衬托下,如松如竹,宛如清泉般凛冽清透,看得人心旷神怡。   林炽还欣赏了这张照片好一会儿,顺手保存在了相册里。   他抬手看了看时间,已经一点了,还有一小会儿,霍宇凝就要来接他了。   他便把行李箱合上,最后检查了一下行李。   该带的东西都带上了。   这个屋子里依旧浸润着强烈的,属于林炽的气息。   但是衣柜里的衣服都空了,珠宝盒子里倒是还留了好几件,都是李庭言之前赠送给他的,包括那支漂亮的,蛇鳞一样波光粼粼的镯子。   林炽拎着行李箱往外走,工作人员想帮他拎,也被他拒绝了。   “不重,不用帮我。”   他客气地笑了笑,并没有松手,其他人也就没有办法,只能一路送他到门口。   霍宇凝的车果然已经停在门口了。   霍小姐今天打扮也很潇洒,穿着剪裁合身的黑色风衣,脸上还带了一副墨镜,看见林炽过来,墨镜稍微滑落,露出一双精明的眼睛,嘴唇勾了勾。   林炽走过来,把她的墨镜又推了回去,“人家戴墨镜都这么有气质,怎么就你这么像土匪。”   霍宇凝冷笑一声,“那还不是作为你的经纪人,我要时刻准备好为你和全世界干架。”   林炽无语,“我是犯了什么天条吗,全世界都针对我。”   “那可不好说。”   霍宇凝绕去了驾驶座。   林炽自己把行李箱扔在了后备箱,也绕到了副驾驶旁边。   在拉开车门的一瞬间,他犹豫了下,看向门口的几位工作人员。   他看向管家,又看了看旁边经常陪他聊天的严丽,微微笑了笑,他轻声说,“这阵子多谢你们照顾了,等我从国外给你们寄伴手礼。”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严丽和管家脸上都闪过一丝微妙,从中察觉了什么。   但是他们在李家工作这么久,深知不属于他们职责范围内的事情就不要说了。   所以尽管神色复杂,他们还是微微弯腰,对林炽说,“多谢您,祝您一路顺利。”   林炽没再说什么,坐上了霍宇凝的车,霍宇凝一脚油门踩了出去,很快就开出了李家的花园大门。   在开过去的一刹那,林炽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   他在这里住了快一个月,想想并不算久,可他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霍宇凝注意到他的动作,轻声问,“怎么了,舍不得吗?”   她来之前,林炽就给她发了消息,说要搬出李庭言家了。   林炽已经重新看向了前方。   今天天气格外好,即使是冬日阳光也很刺眼。   他自己在储物柜里摸了摸,也掏出一副墨镜,给自己戴上了。   “有一点吧。”   他说。   霍宇凝也没多问,当林炽给她发消息的那一刻,她就隐约猜测,李庭言跟林炽之间出了一点问题。   但她想不出来具体是哪方面。   她也不想去窥探林炽的隐私。   “搬出来也好,起码我找你方便了。”   她轻声道,想了想,又转移了话题,视线拐到林炽的耳朵上的耳钉有些特别,随口道,“你这耳钉倒是挺好看。”   那是一双不对称的祖母绿耳钉。   绿得像把一个夏天都给浓缩了,晃一晃,宝石里似乎就要淌出水。   其中一个缀着一截耳链,在林炽的耳朵上招摇,很适合他的气质。   林炽抬手摸了摸,云淡风轻道,“是吗,李庭言送的。”   这也是他唯一带走的一件来自李庭言的首饰。   因为这是他的生日礼物。   霍宇凝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郁闷地想,行吧,多说多错,她还不如闭嘴。   接下来一路,她都跟紧闭的蚌壳一样,不再说话。   .   到了机场,离机场还有一段时间,他们先坐在贵宾厅里休息。   林炽坐在一个椅背很高的单人沙发里,像是百无聊赖地在玩着手机。   离他上飞机,还剩下一个多小时,而他还没有给李庭言一个答复。   他还没有亲口跟李庭言说,对于两人到底关系,他到底考虑出了什么结果。   而一旦他踏上飞机,飞往另一片土地,连接他跟李庭言之间那条脆弱的丝线,就会啪得一声崩断。   林炽抬头看了一眼,霍宇凝站在窗边打电话,大概又是工作,沟通得还很不愉快,眉头紧皱。   犹豫几分钟,他还是找到了李庭言的名字,拨通了电话。   在嘟声响起的时候,有一秒,林炽甚至说不清自己到底想不想这个电话被接通。   李庭言可能在开会。   可能在视察。   可能在参加短暂的午餐会。   他有千百种理由错过这通电话。   但是仅仅是几声以后,这通电话就被接通了。   “喂?”   李庭言的声音从千里之外传过来,带了点沙哑,叫他的名字,“林炽。”   林炽迷迷糊糊地想起,李庭言昨夜给他发来了消息,说在外地有点感冒。   这让林炽的喉咙似乎也感同身受地痛了起来,说不出话。   他沉默了许久。   李庭言又叫了一声,“林炽,怎么了?”   声音温柔得让人心碎。   林炽深呼吸了一口气,握着手机,指尖绷直,几乎没有一点血色。   他轻声说,“我现在在机场,马上就要登机了,这一次去国外,大概会有很久我都不会回来了。”   李庭言是知道林炽要出差的。   征战时装周。   这是林炽工作履历上极为重要的一页。   即使他之前也作为模特去过,但没有一次像这样被万众瞩目。   THE ONE的总设计师将压轴的位置留给了他,举世都会窥探到林炽的光彩。   李庭言由衷地为林炽高兴。   可他敏锐地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什么,“很久不回来是指多久,一个月还是两个月?”   他私心为林炽框住了时间范围。   可林炽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他有点说不出口,“也许明年,也许后年,也许……”   林炽轻轻吐了口气,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是他想李庭言懂他的意思了。   李庭言也握紧了手机。   他这样聪明的人,当然听得出林炽话里隐含的讯息。   可是他沉默几秒,偏要去追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林炽?”   “意思是,我跟你结束了,李庭言。”   林炽低声道,“这就是我考虑的结果。”   在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他只觉得心口好像有了一个空洞,有冷风穿梭而过,吹得他心里一片荒凉。   李庭言的呼吸声从电话另一头传来。   长久的沉默。   霍宇凝仍在压着声音与人争吵工作的问题。   贵宾休息厅里根本没有几个人,甚至有些空旷。   “为什么?”   李庭言的声音像一缕从旷野里传来的风,很轻,却又如一柄小锤子在敲击着耳膜。   李庭言就问了三个字。   林炽却有些绷不住了,他明明做好了准备,从李家出来一路都很平静,照常整理行李,与霍宇凝聊天。   可是真的听见李庭言的声音,他却还是觉得挫败。   为什么?   他看着窗外,胸口不断地起伏着,他自己也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他偏偏不能妥协一点,天底下不完美的爱情比比皆是。   李庭言已经是里面相对无暇的一颗珍贵钻石。   足够明亮,硕大,戴在手指上像海洋之心一样可以亮瞎人眼。   而他只要稍微糊涂一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李庭言就会属于他。   可他偏偏做不到。   “我惹你生气了,是吗?”   李庭言在手机那头问,他在某些事情的捕捉上堪称敏锐。   林炽摇了摇头。   “没有。”   他低下了头,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自己的手。   那只手上本来有个镯子,是李庭言送给他的,现在被他留在了曾经属于他的那间卧室里。   “我没有生气,因为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能理解。”   林炽低声道,“你这样的出身,家庭,本来就不该是我随便去招惹的,你面临的问题跟我这种在时尚圈摸爬滚打的小模特本来就不一样。”   “其实你桌上的那些资料,那些女孩子,我都见到了,”林炽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又忍不住轻声笑了笑,“你不该让我随便出入你的书房,你给了我太多权限了。”   “那是我爷爷送来的资料,”李庭言低声解释,“但我没有准备答应,我也没有想与她们见面。”   “我知道。”   林炽又重复了一遍,“我知道,你就是这样的人,如果你决定跟哪个人相亲,结婚,你也不会来耽误我了。”   他对于李庭言就是有这样的信任。   然而这句话说出口,两个人之间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许久,李庭言才轻声问,“那你为什么要走?”   他猜测,“是因为许穆吗,可我说了我已经放下他了……”   林炽这次没有立刻回答。   许穆。   这个名字代表的那个人,他只见过一次。   在许穆的婚礼上。   其实他那一天,望着那一对彼此凝望的璧人,他也有一刹那的恍惚,他想他这辈子应该都不会有一场婚礼。   但他又想,也不知道像许穆和赵安真这样,迫不及待地把余生交给另一个人,到底是什么心情。   而现在他知道了。   “也有一点吧,”林炽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坦诚道,“但更多是因为我不能接受被谁拿来比较。”   他说,“李庭言,在你之前,我从来没有爱上过任何人。真的,没有一个人像你一样让我动心,我本来以为我的人生会一直风流潇洒,做我喜欢的事业,遇到各式各样的美人,到老也是花花公子,最后随便躺在哪张床上结束我的一生。我会很高兴迎来这样的结局。”   “可你改变了我。”   “我明明是一个惧怕亲密关系的人,我不相信爱情,那种把自己的灵魂,情绪,全都交给对方掌控的感觉太可怕了,我不想体验。”   “但如果是你,我好像愿意勇敢一次。”   他这些话,比新年夜的那次告白,还要来得坦诚。   李庭言听得都怔住了。   他知道林炽爱他,可他不知道,林炽是这样爱他。   林炽继续道,“所以……我无法接受,你对我的爱,是有瑕疵的。我也不接受,跟任何人试一试。我不想要一份不确定的爱情。”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林炽好像听见他心里某个地方轻轻裂开了。   可他还是说了下去,“我知道这很难,天底下有这么多不堪的,荒唐的爱情,没有道理到我这一份就要完美无缺。”   “可我偏想要。”   可我偏想要。   林炽说这句话的时候,像一个小孩子赌气要一个玩具,可他的声音里却带了一点不易察觉的痛苦。   而他的指甲已经快要把掌心刺出血了。   李庭言捕捉到了。   他在电话那头,手机压得他耳朵发烫,连心脏好像也变得紧缩,灼烧,火焰从心口一路窜上来,烧得他喉咙干涩。   刚刚秘书其实已经来过一趟。   他接下来还有一个重要行程,而他从不迟到。   可他现在还是站在这里,握着手机,一步也没有离开。   “我不能给你完美的爱情,对吗?”他轻声问林炽。   而林炽反问他,“你觉得你能吗?”   答案当然是不能,起码现在不行。   李庭言自己也知道。   林炽又深吸了一口气,其实他现在很想来支烟。   但是这里不是吸烟区,他只能强忍着喉咙的发涩。   他对李庭言说,“其实我们两个真的不合适,你太冷静,我又太浪漫主义。也许你不信,但我真的能理解你。”   “你有你的困境,家族的压力,你的责任感,还有一手养大你的爷爷对你的期许,这许多东西压得你喘不过气,比起跟我在一起,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大小姐,应该更符合你本来的人生规划。所以你看着我,不能确定我是不是比这些加起来都重要。”   “你这么冷静一个人,暗恋许穆六年都没有告白,应该也有这些考量吧。如果最后偏偏与我这样在一起,那你前面这些年的克制,自律,不也像个笑话。”   “我说的对不对?”   对不对?   这三个字重于千钧,李庭言发现自己无法开口。   因为是对的。   许穆早就不是横亘在他们中间的问题了。   是他也不能相信,他会为林炽变成一个完全疯狂的,背离了自己所有准则的人。   在他们这圈子里为了情人抛妻弃子的不在少数,可是往往激情褪去,又只留下一地狼藉。   他与林炽认识得太短暂,太仓促,让他还无法判定他与林炽到底属于哪一种。   他不想欺骗林炽。   也不想让林炽伤心,所以除了试验性恋爱,他找不出解决方法。   李庭言想,林炽真的太聪明。   他不确定自己对林炽到底是不是至死不渝的“真爱”。   可是林炽,一定是真的真的,非常爱他。   所以才能这样清晰地看穿他。   也就是这一刻,李庭言清晰地意识到,他真的留不住林炽了。   在片刻前,他甚至想过直接放弃接下来的行程,他现在就要赶往机场,与林炽降落在同一个地区,把林炽再一次抓回来。   可他现在知道。   不必了。   林炽不会回头了。   林炽已经把什么都想明白了,反而是他彻底两手空空。   他唯一的筹码就是仰仗林炽爱他。   可现在林炽已经把这张牌收走了。   李庭言说不清他这一刻的心情,他站在距离林炽千里之外的地方,但如果他愿意,其实林炽这辈子都飞不出他的掌心。   可他想起那个新年夜,璀璨的烟火里,林炽望着他的眼神,明亮得像夜空里的星星。   他轻声道歉,“对不起。”   至于在对不起什么,他也说不清。   也许他是在抱歉,他没有变成林炽心中的完美爱人。   林炽这下子是真的如鲠在喉。   没有能百分之百地爱上他,并不是李庭言的错。   这又有什么可道歉的。   都到了离别的时候,李庭言对他还是温柔,让他念念不忘。   就是这一点,才让他觉得讨厌。   林炽轻声说,“你也别说什么抱歉的话了,跟你在一起的这几个月,是我人生最开心的一段时间。”   “如果有一天,你突然发现自己疯狂爱上了我,那你还可以来找我。”   “但是在此之前,我想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   林炽说到这里,又很轻地笑了笑,“但你最好快一点,因为我不会一直等你。”   作者有话说   原谅我用这个标题。   写大纲的时候我就很想用一次“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没错,后面两个我也会用上233)   其实李庭言真的是打破原则在爱林炽,因为他本质是讨厌失控,讨厌疯狂的人,所以他非常难以确信自己成了这样的人。   林炽给了他许多新的茫然。   而林炽偏偏又极不相信爱情,他对爱情甚至是回避,抗拒,所以他需要很多很多爱,很多很多安全感,不能有一丝一毫动摇。   偏偏这两个人相遇。   偏偏他们相爱。   但是没关系,他们最后会是全世界最相爱的小情侣。   扛过这一遭,咱们下面都是甜甜(应该) 第48章 分别   林炽说完这句话,李庭言的呼吸声似乎都重了几分。   但他没有打算听李庭言的回答,他只是说,“再见,李庭言,你多保重。”就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可是挂完电话以后,他却望着手机发起了呆。   霍宇凝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悄然坐回了对面。   休息厅里根本没有几个人,安静得很,她避无可避,还是听见了林炽刚才聊天里漏出来的一些只言片语。   更何况,从林炽要搬出李庭言家里,并说想在国外定居一段时间,她也就大致猜出了两个人到底有什么结局。   她从零食盒子里拿了个梅子糖,剥着糖纸,还不忘对林炽比个大拇指。   “够洒脱。”   她指的是林炽最后的态度。   “本来嘛,我们这种平头小老百姓也不适合跟他们这些豪门搞对象,你看你还是搞事业好,名利双收,等你未来红遍全球有的是……”   她是想安慰林炽的。   但是当她剥好那颗糖,放进嘴里,一抬起头却愣住了。   因为她居然看见林炽眼眶红了。   林炽哭起来并不狼狈,只是眼眶微红,脸上甚至并没有什么表情。   如果不是脸上的水迹,那跟平常也没什么分别。   可那又确确实实是两行眼泪。   霍宇凝所有的话一下子被堵在了喉咙口。   认识林炽这么多年。   她见过林炽作为新人被欺负,见过林炽被别人骚扰,也见过林炽的窘迫,住在漏水的屋子里却还不忘掏出玻璃杯请她喝酒。   她见过林炽颓丧,失落,也见过林炽欣喜,激动。   可她从没见过林炽哭过。   这让她一时间五味杂陈。   但也仅仅是一刻,下一秒,她默默举起手机对着林炽拍了张照。   咔擦一声。   闪光灯把林炽照了个分明。   “你干嘛?”   林炽哭笑不得,都伤感不下去了,一脸无语地看着霍宇凝。   霍宇凝欣赏着手里的照片。   “抱歉,实在太难得了,忍不住要记录一下,”她毫无愧疚之心,“等你名声大噪,再过几十年我就要偷偷把这张照片卖给媒体,名字就叫破碎的初恋。”   林炽被逗笑了。   被霍宇凝这么一打岔,他伤感的情绪似乎要淡了几分,只是嘴角才提了一半,又很快落了下去。   他笑不出来。   那枚漂亮的祖母绿耳链还在他耳朵上摇摇晃晃,晃得他心都在痛。   霍宇凝叹口气,又从包里把墨镜给林炽找了出来,亲手替他戴上。   “待会儿到飞机上,可别让别人看见你这样,”她叮嘱道,“我可不想万一你被哪个狗仔看见 ,真给拍下来了。宝贝儿,你现在可是聚光灯下的宠儿,设计师的缪斯,拿出点范儿好吗?不要一副落魄凄惨的样子,很影响形象的。”   林炽的眼睛隐没在墨镜后,敷衍地冲她弯了弯嘴角。   “我尽量。”   他又低头去看手机,但是看了一会儿,又冲霍宇凝伸手,“给我颗糖。”   霍宇凝递给他了。   林炽剥开糖衣,放进了嘴里,乌梅的酸涩与清甜一下子都在嘴里散开。   他皱了皱眉,嘀咕了一句,“真酸。”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鼻音。   但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反复折着手里的那张糖纸,捏紧,摊开,又折得四四方方。   霍宇凝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她想了想,低声道,“我当初跟初恋分手,好像也是这样痛不欲生的。”   林炽果然被吸引了一点注意力。   他知道霍宇凝有个深爱多年的初恋,当初分手闹得撕心裂肺。   但是后来她就再没怎么提起这个人。   “那现在呢,”林炽问,声音有些低哑,很有点同病相怜,“你还会想起他吗?”   “不会,我只会觉得他是个狗东西,他不配。”霍宇凝斩钉截铁。   林炽又被逗笑了。   但他低下头,仍旧琢磨着那张糖纸,翻来覆去地对折,把紫色的包装都磨得有些掉色。   隔了许久,他才突然轻声说了一句。   “可是李庭言不是个坏人。”   从始至终,李庭言都不是个坏人。   恰恰相反,他就是太好了,才让他这样牵肠挂肚,耿耿于怀。   即使分开,他想起李庭言依旧都是好的那些画面,李庭言帮他买的甜甜圈,去学校接他下课,在他伤心失意的时候抱着他,低着头帮他点烟花棒……   这无数的画面,组成了李庭言,组成了他爱的那个人。   自始至终,他都不觉得自己爱错人。   林炽眨了眨眼,只觉得眼睛又有些酸痛。   但他也不想一直沉溺在这些回忆里,他拿了一本杂志,盖在了脸上,彻底隐藏了他脸上的所有情绪。   他半躺在沙发上,声音闷闷地从杂志下传来,平静地对霍宇凝说,“我睡一会儿,到上飞机再喊我。”   霍宇凝眼神复杂地望着他。   但她到底不是个善于宽慰的人,她知道林炽也不需要。   她轻轻摇了摇头,自己也拿了一本金融杂志,“好。”   .   13个小时后,林炽跟霍宇凝降落在法国戴高乐机场,两个人打车去了酒店,躺在酒店的床上,林炽满身疲倦,还没有倒好时差,但他坐在装饰着白纱的窗前,望着外头傍晚的街景,又觉得心里好像轻松了一点。   而仅仅是几小时后,北京时间早晨六点,李庭言也回到了家中。   家里好像一切都没有变,花园里还是郁郁葱葱,喷泉里的水流依旧如珍珠一样从瓶口流泻出来。走进屋内,房间里的每个工作人员都礼貌恭敬地对他点头弯腰,管家也会尽责又关切地询问他路上是否辛苦。   但是李庭言将自己的大衣交给了管家。   他坐在客厅里,等了又等,却再没有一个裹着乱七八糟的睡袍,比谁都要散漫随意,却又无时无刻不在发光的人,从那个白色大理石台阶上走下来,欢迎他回家。   李庭言在沙发上等了好一会儿,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坚持什么。   一直到时钟慢慢走过早上八点,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他才慢慢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缓步走向了林炽的房间。   这是与他的卧室相连的一个房间,曾是设计师为未来的夫人准备的。   很难说,在那个风雨飘摇的夜晚,他吩咐管家让林炽住进来,他到底在想什么。   而现在他坐在床边,清晰地感觉到这个房间一瞬间变得空旷了许多。   四柱床上的床幔安静地垂落着,林炽曾经夸赞过上面的刺绣。   角落里沙发上的编织毛毯也是林炽喜欢的,他经常坐在上面看书。   床头还有林炽留下的杯子,昨天看过的杂志,他喜欢的零食。   就好像他只是短暂出门,很快就会回来。   但是李庭言站到曾经属于林炽的珠宝匣子前,又清晰地意识到,林炽不会回来了。   珠宝匣子里,他赠予林炽的珠宝都被留下了。   不管是他十六岁时亲自设计的那个手镯,还是他从拍卖会上得来的黄钻胸针。   以及他前些天,迅速让人送来的红宝石戒指。   他知道林炽喜欢这些闪闪发亮的漂亮东西。而他作为一个物质上颇为丰富的人,向来不吝啬于用这些宝石来讨林炽欢心。   他喜欢林炽被一切漂亮珍贵的东西包围,这世界上所有的珍藏,在他看来,都不及林炽那一双明亮如水的眼睛。   林炽一开始是不接受的。   就像他们一开始的关系,泾渭分明,离开床笫,立刻就是两个无关的人。   但是后来林炽却也无奈笑着,不再拒绝他将手镯套上自己白皙瘦削的手腕。   而现在,李庭言望着这一匣子的珠宝,说不清心里在想什么。   林炽接受他的礼物,就是接受他的开始。   可是现在林炽不要他了。   他便也和这些冰冷的死物一样,一起被丢下了。   就算它们价值连城,对于林炽也已经一无是处。   这个事实让他心里像裂了一个隐秘的口子。   从林炽早上与他分手开始,这个伤口就一直汩汩在淌着血。   无法停止。   但他没有资格喊痛。   李庭言的睫毛眨了眨,他将这个珠宝匣子关上了,重新坐回了窗边。   初晨的日光洒在他身上,照亮他冰冷的脸。   而他的手指,却轻轻摩挲着一个黑色的,Vivienne westeood的骷髅头戒指。   这是他跟林炽最初见面的那一天,他送林炽回家,林炽从手上摘下来送给他的。   他还记得林炽是怎样把这个戒指戴上了他的无名指。   记忆里,林炽的脸即使在夜色里也像闪闪发光,得意飞扬。   林炽说,“这是给你的临别礼物,就当留个纪念,因为你以后再也遇不到我这样高质量的一y情对象了。”   那时候他不以为意。   并且在那一天之后不久,他跟林炽就在会所里重逢了。   可是如今再回想起来,那一天真是恍如隔世。   而林炽也一语成谶。   他们真的分别了。   而他也真的再也遇不到像林炽这样的人。   .   初晨的阳光里。   李庭言将这枚骷髅戒指缓慢地戴在了他的无名指上。   戒身冰凉,却又滚烫得像一颗炙热的心脏。   砰砰——砰砰。   他从未这样清晰地意识到,他失去了林炽。   作者有话说   没有请假或更改时间的话,我一般都是一周五更,每天八点左右,周一和周四休息~   如果延迟或改时间,都会在评论区和微博说明滴 第49章 新版图   六个月后。   林炽从酒店的床上醒来,对上外面的阳光,发出一声虚弱的闷哼。   他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听到旁边传来手机的提示音,才迷迷糊糊地拿过来。   上面是霍宇凝的消息,提醒他晚上Cora的晚宴不要迟到。   “要命……”   林炽发出一声虚弱的闷哼,又打了个哈欠。   他在床上挣扎了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披着床单起来。   把昨天放在床头柜的啤酒瓶扔掉,咬了一半写到芝士扔进垃圾桶,又把干枯的玫瑰花也清理掉,他才去把窗帘全部拉开,让阳光洒进来。   这是他长租的酒店套房,但因为住了两个月,到处都染着他的气息,敞开的衣柜里挂着一堆具有他风格的衣服,墙角也放着他从旧物市场淘回来的画。   林炽一边刷牙,一边望着外面的街景,从他这个窗户,可以直接看到埃菲尔铁塔。   这是他停留在巴黎的第六个月。   短短半年,他本来只是想借短暂旅居国外,逃避一下情伤,但是一场时装周却带给了他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咬着牙刷,手机还在刷着各个社交媒体,他昨天在ins上更新了一张照片,是霍宇凝给他拍的。   他光着脚坐在一张白色的椅子上,身上只穿了一件黑色背心与长裤,头发长而凌乱,脸上印着一个口红印,轻佻地望着镜头。   一大早,他的ins就跟游乐场一样热闹,四面八方的人都在给他点赞,有个最近认识的摄影师还颇为幽怨地在下面给他留言,“真的不考虑跟我约会吗,宝贝?”   林炽笑了笑,根本没放在心上。   而关掉ins,换到国内的社交平台,他本来是在看他关注的列表,但刷着刷着,又刷到了自己。   这是一个营销号,但也可能是他粉丝,做了一期关于他的视频剪辑,名字取的很夸张——“天神降临。”   打头的就是他在巴黎时装周上的压轴走秀。   底下评论一千多条,偶尔有几条刺耳的批评,但大部分都是夸奖和舔颜。   林炽的手指不由放慢了。   无论看上几遍,刷到这一幕,他都会有些莫名的不真实感。   视频里,他身披一件黑色的戴着兜帽的宽大袍子,将他裹得严严实实,然而兜帽下,却露出一张瘦削苍白的脸,嘴唇却被描得很红,极致的对比,消极,艳丽,一双黑色的眼睛下面画着红色的泪痣。   像一个从古堡里苏醒的吸血鬼。   而他身上这件兜帽黑袍,自然是喻年的压轴作品。   喻年给它取名,“昼夜”。   这一件纯黑的黑色袍子面料宛如流水,华贵柔软。   而在上面用金色与银色的丝线绣了山川日月,走动之间宛如水波在起伏。   而等林炽走到T台的前方,向众人展示这一件黑袍。   下一刻,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手指间夹着一枚细长的,烟管一样的打火机,咔擦一声,被他点燃,扔在了地板上。   下一秒,在所有人的惊呼中,地面上火蛇窜起,连绵成了一片,最前排的观众甚至能感觉到热度。   而林炽就这样无动于衷地站在火焰之中,有一两点火星落在了他的袍子上,围绕着他的身体盘旋而上,顺着那些金线银线燃烧。   兜帽也从他的脸上滑落了。   隐藏在古堡里的公爵苏醒了,在灼灼火焰中,他面对满场的观众施施然弯腰行礼,随后便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而他身上那件黑色衣袍已经被烧掉了一半,残缺的布料却如同海浪,分明是特意设计的,里面是雪白的内里,还有像火焰一样的太阳,正从夜空里冉冉升起。   这一幕直接成为了今年巴黎时装周的焦点,这一段视频在各大媒体上疯狂传播。   林炽从兜帽中抬头的那一刻,镜头上他似笑非笑,眼下那颗红痣如血一样艳丽,更是随随便便就收获了百万点赞。   这对喻年来说,只是他众多出彩设计中的一件,虽然收获了巨大的热度与讨论,对他也没什么影响。   反正这位设计师一贯任性,也不在乎外界的评价。   但这对林炽来说不一样。   在这天之前,他只是个有点名气,在国内拥有一席之地的模特。   可是这天之后,无数的赞誉和关注疯狂地往他身上涌。   也不知道他到底戳中了这帮外国佬哪里的审美点。   “东方美人”,“绝世的名画”,“时装周上的吸血鬼伯爵”。   种种肉麻得要死的赞美不要钱一样往他身上扔。   合作也跟雪花一样递到他面前,他甚至得到了一线珠宝VEN的橄榄枝,让他直接空降成为品牌大使。   连林炽自己都觉得夸张。   他从来没有这样清晰地感受到,在上台前喻年说的那句话。   这位高挑清瘦的设计师望着他,跟他说,“一战成名,有时候只是几秒钟的事情,这是个流量时代,只要你有特点,全世界都会爱你。”   后来在跟霍宇凝一起看工作计划表的时候,接受别人浮夸的赞美与邀请的时候,他也常常会想起喻年这句话。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充满奇迹。   从无名小卒到名利双收,也许只需要短短的几分钟。   一个眼神,一个转身,就足以让他登上高台。   .   但是当名流的代价真有点重。   林炽坐在窗台上刷牙,外面风和日丽的景色也治愈不了他的心情。   他最近连着两个月都没睡好了,成名的代价就是压力和工作也成倍增加,忙得比陀螺还要惨。   别说他了,霍宇凝这种工作狂都想发疯,昨天他还听见霍宇凝用不太流利的法语跟人吵架。   刷完牙,他站在镜子前搭配了一身衣服,现在是八月份,天清气朗,他只穿了一身简单的露肩衬衫和牛仔裤,脸上架了一副墨镜就出门了。   今天难得没有工作,他跟喻年约了见面。   自从那场大秀后,他莫名跟喻年成了朋友。   喻年现年二十八岁,比他大了五岁,但论心智,他却觉得跟他也半斤八两。   刚认识的时候,喻年看着特别能唬人,一张漂亮却冰冷的脸,身材高挑,身上有股淡淡的厌世感,像对什么都不屑一顾,极其受时尚界欢迎。   但是自从林炽经历了在街头跟他一起被狗追着跑。   为了买冰淇淋丟了钱包。   充满自信地说自己认路一流,结果差点走到郊外……   他对喻年的滤镜就彻底破灭了。   什么天才设计师,年轻总裁,本质上就是个要男朋友无时无刻哄着的作精。   噢,对,男朋友。   林炽开着车往约定的地方去,想起喻年跟他那个举世闻名的对象,就忍不住咦额了一声。   大概因为他现在情路不顺,看见喻年跟男朋友这种感情稳定,亲密无间,好得像灵魂伴侣的人,他就情不自禁冒着酸气。   真是天道不公啊。   林炽开着车停在红绿灯口,他悠哉悠哉地想,怎么有人家世好,事业好,连情场都特么一帆风顺,还让不让人活了。   他正这样想着,他的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他点开一看,还以为是喻年催促他快一点,等拿起来,却发现是一条国内的新闻推送。   可能又是他昨天不小心授予了什么权限。   好死不死。   这条新闻是长贺集团向C大捐赠了一座天文台与图书馆,正在举行揭牌仪式。   新闻上并没有李庭言的正面照片,有的仅仅只是一个侧脸,却还是忍不住让林炽心头一跳。   他推开车门下来,漫不经心地想,现在的手机可真不懂事,他早晚要把这破app给卸了,本来国外网就不稳定,还要翻墙。   但他又想,分开半年,他这边事业攀升,李庭言那边倒也没闲着。   不仅事业春风得意,上个礼拜他还听喻年说,晨海集团有意与李家联姻。   林炽推了推脸上的墨镜,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   他跟李庭言已经一拍两散。   理论上,他根本不该关心李庭言的任何事情。   但是当听见这个消息的一瞬间,他却还是觉得心上又挨了一刀。   王八蛋。   他心里无声地骂了一句,一点也没有新时代好青年应有的素质。   他面无表情地想,最好李庭言明天车胎就漏气。   作者有话说   虽然李庭言这一章没有出场,但依旧在林炽这里刷了一波存在感233   不过他跟林炽真的用不上破镜重圆这么沉重的词汇。   首先,李总并没有领到爱的号码牌(bushi)   其次,他俩顶多算个藕断丝连。   真破镜重圆的,不用我说,你们也懂,没分个七年八年那都不能上桌…   ps.最近依旧忙得飞起,但我今晚努力多写点,给我们李总争取一个出场机会 第50章 拒绝   到了咖啡馆,林炽一眼就看见了喻年,以及坐在喻年身边的另一位高大青年。   这个黑发青年有着一种与喻年截然不同的英俊与冰冷。   他的脸还很年轻,看上去却比喻年成熟很多,轮廓分明的脸,五官锐利,俊美,没有一丝柔和,像一柄藏在剑鞘里的宝剑。   但他望着喻年的眼神却很温柔,跟他对外的形象完全不同,他甚至在无意识地把玩喻年的手指,好像喻年是全世界唯一的亮点。   喻年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叭叭叭的,一点也没有面对镜头的冷漠与不耐烦,像个话唠。   林炽:“……”   他当然认识对面这个人,可不就是喻年的完美男友,那位名声斐然的画家,祈妄。   这两位一旦对上彼此,就自动当周围都是空气。   他不得不咳嗽了几声,才让喻年发现了他的存在。   “啊,你来了啊,”喻年终于从叭叭叭里分出了一点心神,上下打量林炽一眼,皱了皱眉,挑剔道,“我不喜欢你这件衬衫的图案。”   “忍着,”林炽在桌上坐下来,“因为我喜欢。”   他跟祁妄也打了个招呼,问喻年,“祈妄今天怎么有空出来喝茶的?”   祈妄最近忙着投资的新画廊,照理说是挺忙的。   “他等会儿就走,他只是送我过来。”喻年说,“你看看菜单想吃什么?”   祈妄低头看了眼时间,他也确实不能再留了。   他站起身,一点也不在乎这一幕是不是会登上花边杂志,低下头在喻年的侧脸上吻了一下。   “我先走了,晚上再来接你。”祈妄低声说道。   哦哟。   林炽在对面竖起菜单,却又很想轻佻地吹声口哨。   但他还是忍住了。   祈妄也跟他道了声别,就拿起车钥匙走了。   喻年的视线一直跟着祈妄,一直到祈妄走到了车边才收回来,恰好对上了林炽的一脸揶揄。   林炽随便点了一杯咖啡和一份沙拉,冰淇淋,端起桌上的冰水喝了一口。   “你俩都谈这么久了,不腻的么,分个别也要亲一下?”他充满真诚地问,他记得喻年说过,他年少的时候就跟祈妄相遇了,中间分别了很久,才又在一起,可到现在也有两三年了。   喻年白他一眼,“你嫉妒啊?”   “差不多吧,”林炽大喇喇地承认,“毕竟我现在没人可亲。上一次滚床单都是半年前了。”   他把勺子插在冰淇淋里,想到这儿就唉声叹气。   喻年忍不住笑出来。   他斜眼看林炽,“你倒是睡啊,前阵子不是有个小帅哥在追你吗,家里条件也好,还是哪个酒店的继承人来着,跟你不是很配吗?”   林炽的咖啡也送上来了。   他端起来喝了一口,也知道喻年说的是谁。   是他在一次派对遇见的小帅哥,对他一见钟情,满世界追着他跑,还十分open地表示在上在下都行,不谈恋爱先睡着也行。   “你说Eloe啊?他才十八,我又不是禽兽。”   喻年笑话道,“十八怎么了,国外的这些小孩子可发育得比你好。”   他喝了口咖啡,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又慢悠悠道,“再说了,就算国内十八也成年了,我十八的时候都把祈妄给睡了。”   林炽差点一口咖啡喷出来。   他默默擦了擦嘴角,对喻年比了个大拇指,“人不可貌相啊你。”   以喻年现在对陌生人的冰冷态度,祈妄又是个闷声葫芦,他简直难以想象,这俩冰块当年到底是怎么好上的。   他摆摆手,又说道,“你也用不着替我操心。追我的人多了,能排到埃菲尔铁塔,我也就是没空,但凡我有心,我一天能换一个对象。”   他这完全不是吹牛。   来了国外,他行情好像还更好了,一窝一窝的男男女女往他身上扑,挨个拿着爱的号码牌。   要不是现在他好歹混出了点名堂,身边又有霍宇凝,喻年也在为他保驾护航,他都怀疑自己早晚要被潜规则。   “你那是没空吗,我都不高兴说你。”喻年冷冷道。   他跟林炽也认识半年了,两个人在短暂的生疏后,很快就一拍即合,经常混在一起。   他家大部分产业又在C市,有次林炽喝醉酒,说漏了嘴,叫了李庭言的名字。   从那之后,他就知道了原来林炽跟那个他姐向来很想一较高下的李庭言,居然有过一段。   他不得不感叹世界真小。   但说起这个人,喻年靠在椅子上,阳光刺得他眯了眯眼睛。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对林炽说,“说起来,我倒是听到了一个关于你前任的消息。”   林炽抬起勺子,纠正道,“那不是我前任,炮友而已,够不上这个称呼。”   行吧。   喻年颔首,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你前炮友。”   他望着林炽闷头苦吃,一副根本不在乎他说什么的样子。   他也不绕圈子,慢悠悠道,“我之前不是跟你说,李庭言可能要跟晨海集团的二小姐联姻吗?听错了。”   林炽的叉子顿了一下。   他没说话。   喻年又接着说,“听说是李庭言直接拒绝的,之前的所谓联姻,完全是他爷爷一厢情愿,李庭言现在都已经放话,要终身不娶了,如果需要接班人,就从他姑姑的孩子里挑。所以现在他姑姑对他鼎力支持,帮他跟他爹对着干。”   林炽到这儿终于有些吃不下去了。   他的叉子在菜叶子上旋了一圈,他当然明白喻年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他到底还是没忍住,问了句,“他为什么要跟他爹对着干啊?”   喻年跟看白痴一样看他,“抢当家权呗,本来李家的继承人铁板钉钉的事情了,他家老爷子一力支持他,可最近半年也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他爷爷突然态度很暧昧,又默许他爹进入权力中心,甚至让他那个私生子弟弟都上了台面,李庭言简直是腹背受敌。所以之前才猜他会跟陈家二小姐联姻,好得到支持。”   这都是喻年的姐姐跟他说的,他对生意场漠不关心,只会依葫芦画瓢地转述。   “结果那也是假消息。”   喻年慢悠悠往嘴里放了个桃子,点评道,“他那个爹一直不是什么好东西,又废物又垃圾,谁摊上谁倒霉。李家老爷子以前明明看不上这个儿子,最近的动作却频频示好,我姐说他比起说是想重用儿子,倒像在逼迫李庭言。”   林炽的叉子在盘子上划了一下,发出一声尖锐的刺声。   喻年抬眼看他。   林炽脸上有些不自在,像是掩饰一般,“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喝了口咖啡,“你们这些豪门本来就斗来斗去的,我这种小模特也操不上心。”   “别带上我家,我家虽然血缘复杂了点,但和谐得很,”喻年说道,“也就他们李家像一团糟。”   “不过也是,这确实跟你没什么关系,但前任过得不好总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喻年说到这里又笑了笑。   他望着林炽,轻飘飘又扔了一枚炸弹,“我还听我姐说,李庭言好像住院了,有传言说可能是被他爷爷打进去的。”   这一声无异于惊雷。   林炽的手指甚至不易察觉地抖了下。   “你说什么?”   他狐疑地看着喻年,“你确定?”   喻年却耸耸肩,概不负责了,“那就不知道了,我也是听说的,这是李庭言的堂弟说出来的。医院李庭言肯定是去了,但谁知道他是被打进去的还是割阑尾炎。”   .   因为喻年热情分享的八卦,林炽这一个下午都有点心不在焉。   喻年又在准备他下一场发布会,天马行空地讲自己的设计理念,反正这位少爷不差钱,准备包下一个船厂当作舞台空间。   “到时候你还来给我当压轴吧。”喻年说道。   林炽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两个人一直待到了傍晚,祈妄果然又来接人了。   喻年高贵冷艳的脸,在看见男朋友的一瞬间,立刻灿若桃花。   林炽在旁边作了一个夸张的yue的表情,被喻年踹了一脚。   .   跟喻年分别后,林炽就开着车去做妆造了。   晚上八点之前,他准时抵达了晚宴现场,Cora作为蓝血品牌,晚宴上简直星光璀璨,林炽还在宾客里看见了专程从国内过来的影后洛阳书。   而他在这种场合里,也已经像钻石一样瞩目,不断有人来与他打招呼。   包括某位对他穷追不舍的小少爷。   当被Eloe堵在阳台上,林炽简直怀疑自己出门应该去看看黄历。   正如喻年所说,这十八岁的小少爷发育得很好。   一米八零的个子,不比林炽矮几分,穿着剪裁得当的黑色西装,勾勒出劲瘦结实的好身材,那一双蔚蓝的眼睛简直像大海一样澄澈,专注看人的时候尤其惹人心碎。   更不提他还在用那漂亮的嘴唇告白,“LIN,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拒绝我?”   他忧郁地望着林炽,“我不够英俊吗,我发誓会让你有很好的体验,我不急着跟你更进一步,我们可以先约会,你应该给我一个机会。”   林炽叼着烟,衬衫领口敞着,露出清瘦的锁骨,上面还故意被化妆师印了一个唇印,活脱脱一个风流浪子。   他头疼道,“我们真的不合适,你太小了。我对你没有兴趣。”   Eloe对这个说法完全免疫了,他挑眉望着林炽,“你这个理由很没有说服力,LIN,虽然我知道中国人通常比较保守,但我可不觉得LIN你是其中一员。你明明不在乎这些。”   他对林炽死缠烂打也有一个月了,对林炽的性格也有所了解。   他是听得懂一点中文的,之前他还偷听过林炽与经纪人的聊天,经纪人笑着点数林炽以前的情人,有一个只有二十岁,也没比他大到哪里去。   “我是个成年人,我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Eloe又强调一遍。   他凑近林炽,低声道,“你知道他们背后都在说你什么吗?”   林炽叼着烟看过来,斜斜一挑眉,“什么?”   Eloe与林炽靠得很近,只是林炽身高比他高,无法形成压迫感。   他那双蔚蓝的眼睛直勾勾望着林炽,“他们说你像个保守的清教徒,要么是有着纯洁的信仰,要么……”   他上下扫了林炽几眼,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就是你有什么难言之隐,过于自卑。”   林炽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想明白了,立刻飙出一句脏话。   但他还没骂完,Eloe就更近一步凑了过来,逼得林炽不得不往后退。   Eloe的脸确实十分精致,欧洲人的脸容易长残,可他正处于一生中最美好的年纪。   他像一朵被夜莺衔来的玫瑰,既有英俊的轮廓,又有漂亮的五官。   换句话说,当一当O都是极品。   就算从林炽的眼光也挑不出瑕疵。   Eloe问,“你就不想用行动反驳一下他们吗?”   他身上的香水味也染上了林炽的发梢,后调里有淡淡的玫瑰味道。   但是林炽却很不合时宜地想起,李庭言家里的花园里其实也种满了玫瑰,只是在他离开的时候,玫瑰一朵也没开放。   这个联想让他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了起来。   他平视着Eloe的脸。   “那你还是当我是保守的清教徒好了,”他信口雌黄,“知道吗,中国也是有宗教信仰的,遁入空门后就得摒弃一切欲望,包括美色。”   他不出意外地看见Eloe瞪大了眼睛,那副模样还有点可爱。   他笑出来声,心情又好了点,他到底还是对美人有一分仁慈。   他像安慰小孩子,把烟从嘴唇边取下来,抬手撩起Eloe掉下来的一缕发丝,在Eloe的侧脸上落了一个虚虚的吻。   “很荣幸得到你的喜欢,”他漆黑的眼睛温情脉脉,却说着残忍的话,“但恕我要再拒绝你一次。”   Eloe这下子是真的大受打击,他作为一个向来被追逐争夺的目标,接二连三遭到拒绝已经很伤面子了。   好在他也不是不讲道理,受伤地望着林炽,就抿着唇转身离开了。   看得出来,他这次是真的有点伤心。   阳台又成了林炽的私人的领地。   他仍旧抽着烟,坐在夜色里,心里对Eloe有点抱歉。   但也只是一瞬。   毕竟他这个人实在没什么良心。   他隔着阳台的窗帘缝隙看去,大厅内还是一派歌舞升平,他还看见霍宇凝在与人寒暄社交,表情夸张地与对面的金发女人聊天,一看就心情不好还不得不应付。   他又心安理得地继续躲懒。   他摸出了手机,想忙里偷闲,找国内的好基友们闲扯几句。   但是一打开手机,页面上却又莫名其妙又跳出了李庭言的那则新闻。   依旧是C大图书馆的揭牌仪式。   只是这次不再是简单的照片,而是视频。   视频上,李庭言似乎比他们分开的时候瘦削了一点。   还是一样英俊,矜贵,周围的人都簇拥着他,谁都能一眼看出他是这场仪式的主角,但他即使在微笑,也从骨子里就透出一股清冷淡漠。   林炽眼神复杂地望着这则视频。   短短十几秒,却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他想,但凡霍宇凝在这儿,没准要抄起包扔他,骂他王八吃秤砣,死性不改。   李庭言跟他都分开半年了,还在这里刷着前炮友的视频。   可是他谁也没告诉。   分开的半年里,他跟李庭言其实见过一次面。   在四月份的芬兰,冰雪都还没有开始消融。   漆黑的深夜里,他与李庭言见过一面。   作者有话说   我这人就是很喜欢一些冰天雪地的场景里,情人火热地相拥(doge) 第51章 求你   晚宴结束,霍宇凝没有开车,林炽顺路带她一起回。   霍宇凝倒是没有住在酒店里,而是借住在朋友家里,这个朋友是她大学同学,现在也在巴黎发展,两个人搭伙做伴,过得倒也挺好。   霍宇凝刚刚喝了不少酒,脑袋有点昏昏沉沉,跟林炽一起坐在后座上,前头是代驾的司机,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用中文聊天。   霍宇凝笑话林炽,“我刚刚怎么看见Eloe气鼓鼓出去了,怎么,今天他对你又没能得手啊?”   林炽白她一眼,“少看热闹。”   霍宇凝大笑起来。   但片刻后,她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叼在嘴上,点燃后吐出一口烟雾,又幽幽说道,“你现在可真是心如磐石,跟转性了一样。”   林炽当然也知道霍宇凝是在指什么。   但他并没有接话,只是像是疲倦了,坐在后座上闭目养神。   .   送完霍宇凝,林炽自己也回了酒店。   他的套房跟离开的时候完全一样,他挂了勿扰的指示,所以客房人员并没有来打扫。   窗帘没有拉上。   地上的球鞋和掉在床边的领带都还在原地。   月光从窗户外透进来,照得室内蒙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林炽也没开灯,直接在地板上坐了下来,就坐在那一小片月光里,盘着腿。   他打开手机,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微信,点开了李庭言的微信。   属于他跟李庭言的聊天框,自从六个月前,就冷清了许多。   但又不是一片空白。   在聊天页面里,李庭言隔一阵子就会发来一则讯息。   却没有任何内容,有时候是一张照片,有时候却只是一支钢琴曲。   林炽从来没有回复过,但是莫名的,他却觉得李庭言知道他一定会看。   这像一个笨拙的,隐蔽的,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游戏。   没有任何目的,就像小孩子在玩敲墙的游戏,咚咚咚地发出声音,只是为了告诉对方——“我在”。   林炽的手指往上滑了滑,李庭言发来最新的一条,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开满了玫瑰花的庭院。   他离开李庭言家的时候,还是冬天,玫瑰根本没到花期。   但是李庭言曾经抱着他坐在窗边,跟他说等玫瑰开了满园,会非常漂亮。   “这是我妈妈最喜欢的花,”李庭言说,嘴唇轻触碰到他的鬓发,“那时候我想,也许她偶尔会来住,我对于花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不如就按她的审美来吧。”   “但等花园建好,她只来了一次。”   他听出了李庭言话语里难得的寂寥,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他只能说,“我也喜欢玫瑰。要是玫瑰开了,我倒是很想看看。”   现在玫瑰真的开了,他却在遥远的异国他乡。   与李庭言隔着茫茫大海。   林炽的手机屏幕咔擦一声暗了下去。   大概夜晚太安静了,顶多能听见窗外的街道上有酒鬼在放声高歌,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充斥着许多念头。   他又想起在芬兰与李庭言重逢的那个夜晚。   现在离那一天已经过去四个多月了,他却像回避一样,刻意地将那个晚上埋在脑海深处。   因为一旦想起,他这样脸皮厚的人,也会觉得浑身发烫。   林炽把玩着手机,手机屏幕亮起又关闭,他无意识地盯着窗外的月光,好像又看见在北欧那晚,李庭言从楼下望着他的样子。   他记得非常清楚。   那是他跟李庭言分开的第一个月零二十一天。   他有个去北欧的拍摄任务,是去拍一支香水广告。   拍摄行程一共十五天,最后一天,他落脚在赫尔辛基。   赫尔辛基的夜晚对比起国内,安静得实在过分。   那时候才是四月份,路上的冰雪都没有消融,只有路灯幽幽照在地上。   他跟拍摄组们聚餐回来,本来就喝了酒,有点醉醺醺的,回了房间却许久睡不着,站在窗边发了好一会儿呆。   他最先并没有发现李庭言,只是注意到有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停在了空旷的街旁,而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人站在旁边,站了许久,一动不动。   那个人实在太像一个雕塑了。   虽然芬兰的治安还不错,但是这么严寒的天气,站在外面很容易冻伤,林炽心里已经开始嘀咕要不要报个警,却正好看见这个人将脸抬了起来。   啪得一声。   他的手机没有握紧,掉在了铺了地毯的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林炽有那么一瞬间,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思念成疾,出现幻觉了。   毕竟李庭言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李庭言可以在世界各地出差,在温暖的酒庄里度假,在他的私人山间别墅里修养身心……   唯独不该出现在这里。   但是很快,他的身体远比大脑反应得更直接。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连大衣也没有拿,只拿了一张房卡就匆匆奔下了楼,在电梯里他差点把按键给按到爆炸。   而等他慌张地跑到街道上。   李庭言没有消失。   李庭言还在。   还是他熟悉的样子,目光沉沉,死死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那是四月份的芬兰,李庭言的手在长久的等待里冷得像冰,可他却觉得被李庭言碰到的地方,滚烫。   .   巴黎的酒店。   林炽从冰箱里又拎出了一罐冰啤酒,拉开,呲啦一声,冒出气泡。   他喝了好几口冰啤酒,眼神却还是飘忽地望着窗外。   时至今日,再想起芬兰的那个夜晚,他仍旧会有些恍恍惚惚,怀疑那只是一个梦。   一个荒诞的,惊心动魄的,胜过他前半生所有体验的春梦。   可他又分明知道,那不是梦。   他在芬兰见到了李庭言,李庭言用力握住他的手,却谁也没有说话。   两个人死死地望着对方,像是要用目光把对方钉在原地。   他的大脑里一片空白,像一个生锈的机器,咔哒咔哒地勉强运转,却连动一下都要飘下铁锈。   他不知道李庭言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这样看他?   眼眶通红,好像一只困兽。   可他却又被李庭言看得浑身滚烫。   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   他跟李庭言很快吻在了一起。   两个人的嘴唇一开始是冷的,但是很快就变得热起来。   那天中间的记忆他都有点模糊了。   他不记得两个人是什么时候一起上了电梯,回了房间。   只记得在电梯里他们也在接吻,倒在房间里也在接吻,被李庭言压在窗户上,他们依旧吻在一起。   他的房间隔壁就是摄影组的同事,霍宇凝则在楼下。   这些人也许会听见他房间的动静,也许会揣测他度过了一个过于快乐的夜晚。   但他脑子里什么也没有,也根本不在乎。   他抱着李庭言,甚至忍不住轻轻地牙齿在打着颤。   ……   李庭言半轨在他身前的时候,他连手指尖都像在充血。   ……   他们不知道做了多少次。   李庭言吻遍了他身体的每一寸,几乎是在顶礼膜拜。   而他连灵魂都好像飘在了半空中。   到最后他已经是哭着在求李庭言。   但是没有用,他一次次被送上高峰,抓着李庭言的手死死用力。   自始至终,他们都没有太多的交流,好像真的退化成了野兽,只用身体来证明思念。   但他记得,李庭言在他累得已经完全抬不起手指的时候,抱着他,吻他的耳钉,吻他的侧脸。   李庭言跟他说,“你等一等我,林炽,等一等我,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不要找别人。”   “不要把我变成过去式,再给我一点时间。”   “求你。”   林炽后来一度怀疑那已是他的幻觉,李庭言并没有在他的耳边恳求,并没有虔诚地亲吻他的脸。   这只是他在压力与思念之下,一次疯狂的幻想。   但是第二天醒来后,他浑身痛得跟要散架一样,走路都困难。   简直丢脸到太平洋了。   而在他的手上,却戴着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镶嵌满了彩色宝石的手表。   而在他的枕头旁边,留着一张便签,上面是熟悉的字迹。   “我有事情不得不赶回去,没有能等你醒来,真的是抱歉。   昨天说的话,怕你没有听清,所以想要再说一次。   请你再等一等我,林炽,求你。”   而在这行字下面,像是临时想起,又添了一句。   “手表是之前就为你定制的,只是还没来得及制作好,你就离开了。   但我还是想送给你,请你别拒绝。”   规规矩矩,语气严肃,字体却清新飘逸,一看就是李庭言出品。   到现在,这支华贵得过头的手表还锁在林炽银行的保险箱里,只在出席活动的时候戴过一两次。   没办法,他托朋友鉴定了一下,得知了这只表的造价,饶是他现在自持见过世面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可是除了那支笔,那张便签,李庭言再也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   那疯狂的一晚上明明是真的。   却又真像一场春梦了无痕。   李庭言像一阵烟雨梨花,短暂的出现后就无影无踪,再也没有出现在异国他乡。   可是林炽却开始频频在花边小报上见到他。   那些狗仔津津乐道写着李家的豪门秘辛,父子相斗,八卦着李庭言身边是否有哪位女伴会成为新的李夫人,紧接着又笔头一转,说李家继承人在婚姻问题上叛逆乖张,引起长辈不满。   桩桩件件,像漂流瓶一样流向林炽身边。   他再也没有现身,却又无处不在。   林炽又喝了一口冰冷的啤酒,镇得他牙齿都有些打颤。   他也不傻,他隐约能明白李庭言的意思。   从喻年,甚至郗子闻偶尔透露来的只言片语里,他也隐隐知道,李庭言大概真的在处理一些必要的事情。   可是李庭言这个人,自始至终,作风始终如一。   在一切都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他不会给出任何轻率的承诺。   他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是他必须能做到的。   所以他只是说,“请你等一等我。求你。”   他说,求你。   一贯高高在上,八风不动的人将自己放在低位,露出脆弱的咽喉,确实让人心旌摇曳。   林炽不否认,听见这两个字的时候,他心脏都颤了一下。   可是等待本就是天底下最磨人的事情。   他又不是苦守寒窑的王宝钏,十八年守候也无怨无悔。   他的身边每天都是诱惑。   他只要一个点头,随时有狂蜂浪蝶愿意补位,甘心做他忠诚的奴仆。   但林炽也分明知道,他心里这样想,可是四个多月了,无数橄榄枝伸向他,却又被他一一拒绝了。   他看似潇洒,心却好像还被困在那座已经开满了玫瑰的花园。   .   林炽默默喝完了三罐啤酒,越想越恼火。   而更让他恼火的是,大概是因为他想起了芬兰那个冰雪交加的夜晚,他的身体不合时宜地热了起来。   他气得又去开了一瓶香槟,想直接把自己喝晕过去算了。   但是没用。   没用。   他的身体诚实地,牢牢地记着那个夜晚。   他到最后完全地醉了,手指灵巧地往下,他闭着眼,眼前出现了李庭言的脸……   他像置身在一场光怪陆离的幻境里,没喝完的香槟泼洒在地板上,微甜的酒香氤氲在空气里。   到最后,林炽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他能记得的最后一件事,似乎是他拿起了手机,点开了属于李庭言的对话框。   ……   .   第二天,林炽是在地板上醒来的。   他头朝下,腿却放在床上,被子滚下来一点,堪堪有一个角盖在他身上。   “靠……”   他难受地动了一下,只觉得脖子和肩膀完全成了水泥,痛得不行。   “我昨天干什么了啊,发疯了吗?”林炽虚弱道,他对昨天的事情有点印象,却模糊不清。   他慢腾腾地把自己调整成一个正常的坐姿,皱着眉头,仍旧满脸迷茫,伸手在地板上摸索他的手机。   而他刚把手机拿到手,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林炽在刺眼的阳光里眯了眯眼睛,颇为意外地发现,手机上显示的名字是李庭言。   他点开了聊天框,想看看李庭言又发了什么东西。   可很快,他就发现,李庭言这次发来的并不是什么照片,也不是什么矫情文艺的钢琴曲,更不是某个影片。   而是语音。   一点开,李庭言焦急中又带着一丝迟疑的声音就传来出来,“林炽,你怎么了?”   整整四个月。   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聊天。   林炽手指僵了一下,很没出息地心跳都快了几分。   但他狐疑地看着手机,不明白李庭言怎么会突然跟他聊天,内容还这么莫名其妙。   他的手指往上滑,果然看见了自己半夜发去的几条语音。   不用想,这肯定是他昨晚喝醉干的。   直到这时候,林炽还没有想到自己干了多么令人崩溃的事情。   他只是充满怀疑地想,他总不能哭哭啼啼跟李庭言说自己想他吧。   那也太丢脸了。   但很快,他就发现,生活总有本事比他想的,还要糟糕一点。   林炽犹豫着点开了那几条60'的语音。   几分钟后,他石化在了巴黎明媚的阳光里。   语音里,传出来他自己毫不掩饰,低沉X感的喘兮声。   他明显就是给对面的人听的。   在这声音里,他醉醺醺,气息不稳地问李庭言,“听见了吗,王八蛋,我让你听得到睡不着。   我每天都快乐得很,谁要等你这个傻逼……你快滚蛋吧你,我明天就去泡十八个帅哥,一天换一个。”   他后面的声音有点模糊,听不太清,像是在嘀嘀咕咕地骂人。   又过了一会儿,才传来一声,很轻很轻,喟叹一样的闷声。   不用说,林炽也知道他是干了什么。   而在短暂的放空后,他还声音慵懒地问,“李庭言,你现在是不是在幻想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林炽一头磕在了床上,已经完全回忆起来自己昨晚都干了什么丢人的事情。   他这下子是真的要疯了。   而像是还嫌他不够崩溃,那个一直淡然如水的人,又发来了一条微信。   “我确实在幻想你,但不止昨天。”   嗡得一声。   林炽只觉得自己脑子都成了浆糊,红色从他的脖子一路蔓延到脸上。   他手疾眼快,一气呵成,迅速把李庭言给拉黑了。   .   世界清净了。   林炽一动不动地靠在床边上,宛如一尊冰河时代就存在的雕塑。   一直到一个小时后,霍宇凝给他打电话,他才半死不活地接了起来。   “哎哟,你这是什么声音啊,”霍宇凝诧异道,“昨晚太嗨了吗,不对吧,你也没喝多少。”   林炽闭了闭眼。   可不是么,在晚宴没喝多少,回来却喝了一瓶又一瓶。   他完全没心情跟霍宇凝插科打诨,而是郑重其事地问。   “霍宇凝,你觉得我去出家怎么样?”   “哈??”   林炽一脸虚弱,在这滚烫的阳光里几乎要化成一滩水。   他脸靠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喃喃道,“我觉得我六根不净,很需要去净化一下。”   霍宇凝语塞两秒,毫不留情地评价道,“神经病。” 第52章 危机感   语音发都发了,后悔也晚了,就算拉黑李庭言也无济于事。   林炽抹了把脸,摇摇晃晃从地上站了起来。   霍宇凝也懒得理他到底又在发什么癫,“你什么时候收拾好,快点,都说了今天约了顾导吃饭,人家大导演路过法国还特地来见你,你要是敢迟到我就剥了你的皮。”   霍宇凝最后的声音阴森如恶鬼,一点也听不出开玩笑的成分。   “知道了。”   林炽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他起来后拿了换洗衣服,迅速冲进浴室里洗了个澡,昨晚居然就这么躺在地上睡了,他自己都受不了自己。   他对着镜子刷牙,镜子里的人看不出疲倦的神态,除了眼睛有一点不明显的红丝,整个人看着还是神采奕奕。   但他看了一会儿,却对着镜子做了一个鬼脸。   “丢人。”他咕哝道。   .   一个多小时后,林炽出了酒店,楼下霍宇凝已经在等着他。   今天跟他们见面的导演叫顾以园,才刚刚三十二岁,却是国内新生代导演中的佼佼者,去年刚刚凭借一部《西花园》拿到了金像奖最佳导演,在国内风头正劲。   他最近有一部电影要筹拍,从去年就开始选角。   里面有个戏份不多的配角,却是一条串起全片的线索。   要年轻,要有种神秘感,要一出场就能夺走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在国内一众年轻小生里挑挑拣拣,哪个都没看上,却在看了林炽的T台走秀以后,莫名其妙找上了林炽。   他给出的理由也很直白,“这个角色演技不是最重要的,我可以调教,但一定要美得有冲击力,让人觉得为他做一切事情都心悦诚服。”   他是跟霍宇凝说的。   林炽就坐在旁边,总觉得这角色听着好像个天字一号大花瓶。   但是霍宇凝却笑着点头,“那还真是巧了,顾导,也不是我要吹捧我们家林炽,但您这个角色,听着就像我们林炽本人,我们林炽在魅力这块,我还没见他输过。”   她话语里也不卑不亢,即使天降馅饼,顾以园伸来的橄榄枝已经让她心里在尖叫了,她面上却仍是波澜不惊。   因为他们林炽,就是有这个资本。   顾以园一笑,倒也没觉得霍宇凝狂妄,反而觉得她挺对脾气。   但霍宇凝不是个拎不清的人,她虽然表现得大气端庄,心里却分得清自己几斤几两。   顾以园只是路过法国,却还特意来找林炽喝个下午茶,她还是相当谄媚的。   她在路上又跟林炽科普了一下顾以园的家世。   “顾以园这人也是妥妥的富家少爷出身,他排行老二,家里主要是做医药的,所以也有钱给他烧着玩,好在他也争气,现在哪个年轻演员不是排着队想上他的电影。你知道春富集团吗,就是他家的,也不比李庭言家差多少……”   霍宇凝也是心情好,一个没注意,就说了不该说的人。   嘶。   她紧急闭嘴,眼睛往林炽身上溜。   林炽却神色淡淡,像是一点不在意,还接话道,“然后呢?”   霍宇凝放心了点。   但她很快又开始耳提命面,“什么然后。顾以园人脉广,地位高,有实力有奖项,天然就比别人有优势。你去演他的戏,对你以后在国内发展简直是个最好的跳板。但是顾以园这人脾气可不太好,你也悠着点,起码别得罪人家……”   林炽闷笑了一声。   顾以园脾气不好他可是感觉出来了,上次去顾以园那里面试的时候,顾以园正好接了个电话。   也不知道对面是哪个倒霉鬼,被骂了个狗血喷头。   这样一想,同样都身居高位,李庭言可情绪稳定多了。   但是一想起这个人,林炽又眼睛眨了眨,莫名有点意兴阑珊。   听霍宇凝还在叨叨,仿佛一个私人狗仔,正在转播顾以园的喜好与禁忌100条。   他懒洋洋应了一声。   “知道了。”   .   医院。   李庭言坐在雪白的病床上,看着摊在面前的一本杂志。   他进医院已经两天了,没有外面瞎传的那么严重,说他脾脏破裂,已经要送去抢救了。   但他也断了两根肋骨,需要静养一个月。   其实他绑好药也可以出院了,但他经历了兵荒马乱的半年,现在他爷爷又还在跟他怄气,他便也干脆在医院里避一避清净。   只是他一点没有放松对长贺集团的把控,秘书和高层每天都在医院进进出出,他这是私人医院,套房里足够大,客厅里就能开会。   现在叶逢山正在探望他,顺便带来许穆等人的问候。   他却有点心不在焉,视线还停留在面前的杂志上。   杂志是秘书刚刚送来的,法国版的《VITA》,封面模特是林炽。   封面上,林炽穿了一件纯白的长衫,嘴里却咬了一支热烈如火的红玫瑰,那玫瑰的光泽映在他脸上,冷白的脸都染了一点粉。   照理说,超模都是要越高级越冷淡才好。   但是林炽只要站在那儿,就是性感与美的代名词,让人对他充满欲望。   起码李庭言就很有欲望,他的视线在林炽身上逡巡,像一只隐在暗处的狮子,考虑着如何一击即中,把这只豹子叼回自己的领地。   他用了一点自制力才将杂志放在了旁边,胸腔里甚至缓慢发出一声叹息。   他抬起眼,看向旁边的叶逢山。   “你刚刚说什么?”   叶逢山真想拿手里的水果刀戳他。   “你还能想起我这号人真是不容易,”叶逢山阴阳怪气,“我在你旁边坐了十分钟跟空气似的,你干脆把眼珠子粘在杂志上算了。”   “因为你刚刚说了十分钟废话,”李庭言平静道,“都跟你说了我没什么事,养两天就能出去了。”   叶逢山翻了个白眼,又绕回了正题。   “我刚刚是在问,你那个弟弟真的也进医院了吗?我听说很严重啊。”   李家其实最近有两个人进了医院,一个是李庭言,另一个则是李光仪。   只是李光仪作为私生子,又不在权力中心,一向不怎么被在意,何况他喝酒打架泡吧样样都来,进个医院好像也很正常。   但叶逢山本来就跟李家走得近,自然听到了一点风声。   “你说他啊……”李庭言轻笑了一声,他漆黑如墨的眼睛在阳光里显得有些冰冷,“算是严重吧,差点就要进icu了,把我爸吓得老泪纵横。”   想起李疆那痛不欲生的样子,李庭言神色更嘲讽了点。   叶逢山微妙地挑了挑眉。   跟李庭言厮混了这么久,他当然不会不了解李庭言的本性。   当初李庭言大学出车祸,他隐约听说过那不能完全算一场意外。   但是这么多年,看李庭言好像没有清算的意思,他还以为过去了。   没想到……   叶逢山咔擦咔擦咬了一口苹果,又问,“那李光仪是为什么进医院的啊?”   “飙车。”   李庭言薄唇里吐出两个字。   跟他当年一样的理由。   他轻描淡写道,“你也知道的,他一向心性不稳,被人撺掇几句就分不清东西南北,喝了酒还跟狐朋狗友去玩赛车,一个不小心,车就翻了。大概也是老天警告他吧。”   “这还真是……”   叶逢山怔了一下。   他要是没记错,李庭言出车祸以后,李庭言的爹好像也是这个口气。   说李庭言一贯狂妄,载个跟头也是老天警告。   叶逢山嘴角弯了弯,也没什么同情心,“那李光仪这次估计要养不久身体吧,我看他平时身体也不好,不如在医院里多住阵子。”   “他是要在医院补补,虽然伤得不重,但是他运气不太好,据说影响了生育功能。”李庭言平静道。   叶逢山差点被水果给噎住。   生育功能?   这是怎么撞的啊?   但他看看李庭言这张波澜不惊的脸,只是咳嗽了两声,含糊道,“那也是挺倒霉。”   “是啊,”李庭言微微扬起嘴角,语气轻松,“他什么时候能出院,就要看我爸什么时候能想开了。只要我爸不再折腾,我保证他很快会收获一个活蹦乱跳的儿子。”   他跟李疆之间的父子关系现在已经完全撕裂了。   哪怕跟李家不熟的人,都知道他们这对父子对彼此的态度有多恶劣。   尤其这半年,李峥韬态度的松动,给了李疆希望。   李疆很快大刀阔斧,一副又回到了李家权力中心的样子。   结果短短半年,他主导的依图子公司就亏损了十五亿。   简直是个笑话。   叶逢山自然也知道,他叹了一声,“你爹也是……”   他抿抿唇,在不说长辈是非和兄弟情里毫不犹豫选择后者。   “也就是你了,”他悻悻道,“我要是摊上你这种爹,我都抑郁了。”   一桩好事没干,要能力没有,添堵却是一流,仿佛上辈子就是一段冤孽,李疆甚至心狠到想弄残这个儿子。   但李庭言并不在意。   他冷漠道,“习惯就好。再说了,你看,他这不马上就要消失了么。”   自始至终,他跟李疆甚至算不上一场战争。   他爷爷只是在拿李疆来敲打他,可是这一招也许放在几年前有用,现在却不行了。   这半年的拉锯战中,他得到了亲姑姑李淑的支持,也得到了他亲妈给他的股权转让。   在长贺集团的实际控股中,他所占的份额,已经无限接近于李峥韬了。   李峥韬不是个糊涂人。   李疆和李光仪没有一个扶的起来。   女儿李淑一家也不懂经营,第三代才刚刚上小学。   除非他自己选择再操刀上阵,否则他膝下除了李庭言,已经别无选择。   叶逢山当然也听得出李庭言的意思。   他的视线往桌边的杂志上扫了一眼,神色有些复杂。   他当然知道李庭言这半年在跟家里较什么劲。   还不是为了林炽。   在他们这个圈子里,结婚后貌合神离,私下各自养着男男女女的情人,算不得什么大事。   但是为了一个男人,跟家里闹翻,拼着事业毁于一旦也要跟人光明正大地在一起,这可就稀奇了,甚至会被觉得脑子不好。   事实上,这半年但凡跟李家走得近一点的,没人不在后面嚼舌根,说李庭言疯了。   叶逢山以前虽然开玩笑说林炽是嫂子,但他心里也不觉得这两个人能长久,顶多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可现在李庭言却像着了魔。   即使林炽已经潇洒地拎着包远渡重洋,李庭言却依旧愿意为他跟所有人抗争。   这让叶逢山颇为忧愁。   他郁闷地想,他以前可没看出他哥们儿是个恋爱脑。   “你跟林炽现在算怎么回事儿啊……”他又扒拉了个葡萄,犹豫地问,“我看林炽好像也没搭理你啊,你倒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为人家出柜了。林炽知道你这么悲壮吗?”   他说到最后,带上了一点显而易见的嘲笑。   “他知道你被爷爷打断肋骨都不松口吗,”他阴阳怪气道,模仿李庭言,“我就认定林炽了,不改了。”   李庭言剜了他一眼。   狐朋狗友。   说得就是叶逢山这种人。   但说起林炽,他神色里也浮起一点无奈。   “我也不知道我对他算什么,”李庭言语气淡淡,却又情不自禁带上一点幽怨,像个妒夫,“我说请他等一等我,但他在法国过得风生水起,可能已经想不到我了。”   他早上接到林炽的语音,本来是有种隐秘的喜悦。   结果再想说些什么,就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不仅如此。   屋漏还偏逢连夜雨。   到了下午,陈二小姐,他曾经的相亲对象陈意琳,幸灾乐祸地给他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林炽与一个高个子外国男孩子在阳台上,林炽微笑着,像在亲吻对方的侧脸。   照片很模糊,估计是陈意琳哪个小姐妹拿手机拍的。   夜色郁郁,林炽却像是闪闪发光,对面那男孩子显然也在为他神魂颠倒。   这让他的心情更加恶劣了,如果不是他这边还有一堆烂摊子没有收拾,他现在就要飞到国外去把林炽抢回来。   听听。   叶逢山简直牙疼。   他的妈呀,这怨夫发言居然是李庭言,外星人攻打地球都没这么离谱。   “那你还上赶着出柜,”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恨铁不成钢道,“你个舔狗。”   李庭言阴森森瞥了叶逢山一眼,要是眼神有实质,叶逢山估计已经被他大卸八块了。   他也用银叉子戳了一块葡萄,却不急着吃,在手上转着圈。   他低声道,“要你管。”   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就算林炽跑了,我也会把他追回来。”   他抬眼看向叶逢山,“你说林炽现在定了要拍国内一部电影是吗,导演是谁来着?”   听听,叶逢山满脸都是郁闷,却又不能不回答。   “导演顾以园,估计再过两个月就要拍了,你可能不熟,这个导演在圈内还挺有名的,是他钦定林炽来出演的,虽然只是个配角,热度也不会低,”他说着,脸色又有点微妙,看向李庭言,“不过……”   李庭言挑眉,“不过什么……”   叶逢山犹豫道,“我没记错的话,顾以园的性取向,好像跟你一样。”   葡萄从银叉子滚落,又掉在了盘子里。   李庭言攥着银色的细长叉子,神色莫测。   他望着洒在床上的阳光,莫名有点想把这医院拆了。   他沉默两秒,突然对叶逢山说,“我觉得我可以出院了。帮我把秘书从隔壁喊来。”   作者有话说   给李庭言一个露脸机会~过渡章结束   下一章应该就是“他追” 第53章 他追   泰国。   林炽推开了窗户,湿漉漉的草木香涌入了肺腑,让他发自肺腑地轻叹了一声。   七月份的清迈十分炎热,但现在是早上六点,又刚刚下过雨,空气里还有一丝潮湿的凉意。   林炽沿着木楼梯走下去,到大堂里要了一杯咖啡。   他坐在廊下喝咖啡的时候,顾以园也起床了,走到大堂里,一点也不客气地坐到了他旁边,还从他的餐盘里拿走了一个香蕉。   林炽:“……”   他真想让霍宇凝看看,她心里高冷聪颖,有格调的顾导平时都是什么德行。   顾以园吃着抢来的香蕉,问林炽,“你今天起这么早啊,我记得今天下午才是你的戏份。”   “是,但是莫名就睡不着了,早上准备出去逛逛。”   林炽喝着咖啡,坐在花园里,莫名觉得心情很好。   这是他参加顾以园新电影拍摄的第十七天。   第一站拍摄地是泰国。   这个酒店直接被顾以园给包了下来,作为全剧组的住宿点,大家磨合了半个多月,虽然顾以园在片场脾气不太好,恶毒得像白雪公主的后爹,但平时还不错,剧组里也没奇奇怪怪的人,所以林炽过得还是挺开心的。   当然,顾以园能少骂他两句就更好了。   顾以园的咖啡也送过来了,他一口气喝了半杯,宛如牛嚼牡丹。   “你准备去哪儿啊,”他问,“需要安排人送你吗?”   “不用。”林炽摇摇头,看看时间,站了起来,“我就打算随便走走,去逛逛市集。”   顾以园点点头,也没再多管闲事,他待会儿还要去片场。   “记得下午拍摄不要迟到。”他叮嘱了一句。   林炽比了个ok的手势,就拎着自己的咖啡出门了。   他确实没什么目的,就当自己是个游客出来闲逛,穿着宽松的白色棉麻衫,脚底踩着拖鞋,脸上戴了一副墨镜。   他在路边用英语跟人讨价还价,买到了一个很特别的用草木片做的明信片,还买到了几个好闻的香薰,还有一兜子水果。   但是就在他起身要离开的时候,他的水果不小心扫到了隔壁的摊位,把人家摊位上的玻璃制品给扫掉了一片。   啪得一声,几个玻璃香水瓶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林炽一愣。   隔壁摊位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见到这一幕立刻抓住了他,叽里呱啦开始讲他听不懂的泰语,还瞪着他。   林炽也知道是自己不对,比着手势,试图花钱消灾,但他今天根本没有带多少现金。   他想用支付宝,但是用英语跟对面沟通,老人家却完全听不懂。   刚刚他买东西的摊主倒是好心,从旁帮助沟通,但是很遗憾,他们这些小摊子都只能收现金。   真是要命。   林炽站在大太阳底下,被晒得也头晕眼花,他四处张望,想找个国人同胞,看看能不能兑换点钱。   但还没等他找到目标,旁边却有一个高大的身影靠近。   林炽听见了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却在讲着陌生的泰语。   他拎着水果的手指突然跳动了一下。   林炽回过头,只见一个穿着水洗蓝色上衣的人,拿出几张泰铢放在了老人的摊上,跟这个摊主沟通了几句,摊主收了钱,看上去很满意,爽快地一抬手,表示可以走了,甚至还又附赠了一个很小的玻璃烧制的小鸟。   这人笑了一声,又说了一句道谢,然后才抬眼往林炽这里看过来。   林炽的呼吸轻轻一滞。   周围游客如织。   全世界的语言好像都混杂在这里,市集上热闹得简直拥挤,清甜的果汁味道与花香混在一起,阳光落在地上,身上,滚烫。   周遭的一切好像都用尽全力传递着夏天这个词。   而他望着对面那个人,也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一直到李庭言走到他面前,站定,他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怎么在这儿?”他轻声问。   他抬起头,明亮的天光落在了李庭言的脸上,照得他脸上的每一个细节都分外清晰。   那种晕眩感依旧停留在林炽身上,让他有些恍惚。   整整五个月了,自从赫尔辛基那个夜晚,他们已经有五个月没有再见面了。   李庭言看上去与那天一点也没有变化,只是背景从冰天雪地变成了炽热的夏天。   他还是一样神出鬼没。   以任何林炽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   李庭言其实从刚才起就一直跟在林炽身后。   他昨天晚上到的清迈,想要找林炽,却又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借口。   今天看见林炽出了酒店,他就也跟了上来,像一个影子,离得不远不近。   也像一个想要搭讪的游客,想不出任何精妙的开场白。   一直到林炽遇见麻烦,他才现身,却又觉得自己的出现太唐突。   可是现在与林炽四目相对,望见林炽的眼睛,他根本无暇思考太多,光是被这双眼睛注视着,他就觉得他要在太阳下燃烧了起来。   “我说是路过你会信吗?”他无奈地笑了下。   “不信。”   林炽回答得飞快。   李庭言也笑了一声,他这次笑起来,不再像在赫尔辛基那天那样紧绷,不再像个被围堵的困兽,而是发自内心。   他刚刚逛集市的时候,有个卖甜品的女孩子给了他几朵花,是穿着一起的几朵茉莉,他看见有人会把这个簪在头发上。   于是他也有样学样,将这花轻轻簪在了林炽第二颗扣子旁,像一枚漂亮的胸针。   茉莉花的清香沾在他的手上,也沾在林炽的身上。   他轻声说,“因为我想见你,所以我就来了。”   没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也不想装模作样为自己掩饰。   他想见林炽,他终于可以见林炽,所以他出现在了这里。   .   集市里太拥挤,他们没有停留太久。   林炽被李庭言送回了酒店,他下午还要拍摄,工作不能耽误,所以即使有千言万语,现在好像也不是一个合适的聊天机会。   李庭言没有阻止他下车,却拉住了他的手腕。   “晚上可以来接你吃饭吗?”   李庭言低声问。   他一眨不眨地望着林炽,那眼神的热度,把林炽都烫了一下。   林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他现在大脑乱糟糟的,像有一千个喇叭在他脑海里瞎吹。   这让他甚至有点怵李庭言。   可具体在怵什么,他也说不清。   他最后还是胡乱点了头,声音干涩道,“可以。”   他极力从一团乱麻里捡起脑子,“我今天大概九点多收工,没有意外的话,如果你能等我……”   “我能。”   他还没说完,李庭言就打断了他。   李庭言肯定道,“我会一直等你。”   林炽只觉得这下子连耳朵也发烫了。   他抿了抿唇,没有再说什么,挣脱了李庭言的手腕,转身下了车。   .   因为这个插曲,下午林炽演戏都有点飘飘忽忽。   但是顾以园就要他这个状态,飘渺得不像个人类,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衫,站在一片绿茵茵的植物之中,被锁在深深地庭院里,让女主从门外路过,透过窗户上的格子惊鸿一瞥,再没有能忘记。   等收工的时候,果然已经晚上九点了,顾以园还夸他,十分欣慰,“今天状态不错,你要是每天都能这样,我得节省多少时间。”   林炽心里装着事,根本没心思听他说话。   他敷衍地笑了下,就收拾东西准备出去了。   他提前跟助理打了招呼,让助理直接下班,他自己回去。   助理也没多想,开开心心地说好。   晚上九点半,林炽鬼鬼祟祟地站在一个711旁边的小巷子里,犹豫着,发了一个定位。   片刻后,一辆黑色的车就停在了他面前,车窗半降,李庭言坐在驾驶座上,眼神温柔地望着他。   .   考虑到林炽现在已经有一定知名度,即使在泰国,也要注意周遭。   李庭言把餐厅给包场了。   这是一间青绿色与白色为基调的小别墅,踩着楼梯上去,木地板吱呀吱呀,菜单上都是本地的特色。   林炽装模作样地望着花花绿绿的菜单,其实脑子还乱糟糟的。   他都怀疑是今天太热了,让他中暑了。   他翻了一页又一页,根本没有看进去一个字。   “你什么时候到泰国的?”   他的手指划过菜单的边角,无意识地折了一下。   “昨天晚上。”   李庭言根本不在看菜单,他一直在看林炽,看得林炽脖子像有千斤坠,根本抬不起来。   他说,“我本来一落地就想来找你的,可是又怕吓到你。就只能先在酒店住着。今天其实我很早就守在了你的酒店外,看看会不会好运气碰见你出来,结果老天确实对我不错。”   林炽吃了一惊。   他终于抬头看李庭言,微妙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哪里?”   李庭言半点没有不好意思。   “我当然有我的渠道,”他温柔又理直气壮道,“这半年你去了哪里拍摄,我都知道。”他想了想,慢悠悠又补充了一句,“包括你参加了谁的舞会。”   又跟谁在阳台上幽会。   不过这最后一句,他咽在喉咙里没说,他知道林炽与那个蓝眼睛的法国小鬼并没有发生什么。   他犯不着特意去提出来。   更何况,他们没有过任何真正意义上的承诺,林炽也没有义务为他坚守。   如果林炽愿意,随时可以抛弃他,另选良配。   可是知道归知道。   嫉妒之心却不是这么容易剿灭的东西。   李庭言的手指摩挲着玻璃杯上的浮雕,眼睫微微下垂,掩饰住了眼中的情绪。   林炽已经从李庭言理直气壮的回答里听出了什么。   难怪了,他想,难怪李庭言总能随时随地,找到他在哪里。   赫尔辛基那次是这样。   清迈这次也是。   要是什么情况,李庭言才能知道他这么多动向。   “你……”   他气急,简直想拿菜单敲上李庭言的脑袋,但对上李庭言坦然的,甚至有些偏执的视线,他又有些泄气。   “变态啊你。”   他不轻不重地骂了一句。   林炽最终点了几道他在泰国常吃的菜,合上菜单的时候,他却又喊住服务员,点了两杯这里的特调的饮料。   当那插着漂亮小伞的饮料送上来,他推了没有酒精的一杯给李庭言。   他举起杯,与李庭言轻轻撞了一下。   其实他有很多话想跟李庭言说,从见到李庭言的那一刻开始。   但真到了对面而坐,千言万语,却又都说不出来了。   他只能说,“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出现在这里,异国他乡,碰见旧识总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他低声道,“这一杯,就当是贺我们重逢。”   作者有话说   很想多写点,但是来不及了,让我明天多存存稿 第54章 我爱你   这一顿饭吃得很安静。   林炽落落大方地说了开场白,把他跟李庭言的关系,轻描淡写地定义在“旧识”上。   但说完他就没词了。   他在社交场上明明游刃有余,气定神闲,拒绝起别人也毫不手软。   可是对面一换成李庭言,他却变得笨嘴拙舌。   他的刀切着盘子里的牛肉,却没什么胃口,只是不停地喝高脚杯里的鸡尾酒。   喝了一杯,又要了一杯。   短短一顿饭的功夫,玻璃杯倒在面前摆了一排。   李庭言欲言又止地望着他,像是想要阻止,但是看了看他,又最终没说什么。   这让林炽心里几乎有点责怪。   他大概有点醉了,心里颇为不满地挑刺。   他想,他不知道说什么,怎么连李庭言也不知道。   刚刚不是还说得很利索吗?   什么是为了他才来的泰国。   什么一落地就想找他。   怎么这时候就哑巴了。   这让林炽更郁闷了,又喝了一口酒,他的脸变得红扑扑,眼睛又黑又亮,在这潮湿的夏天,像是弥漫着一层水汽。   他用这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李庭言,却又一言不发。   李庭言被他看得有点热。   也不知道是因为这天气,还是因为别的。   等上到最后一道点心,是泰式椰子糕,很甜,林炽吃了一个就说饱了。   这异常安静的一顿晚饭,让他心情沉闷。   他擦拭了一下嘴角,面无表情道,“我吃好了,麻烦你送我回一下酒店。”   李庭言也没反对,直接就站起了身。   从别墅的楼梯往下走的时候,他扶了林炽一把,却又很快被甩开。   可是很快李庭言的手又攥了上来。   “外面下雨了。”   李庭言对他说,另一只手撑起了一把伞,遮在在林炽的头顶。   确实是下雨。   花园里湿漉漉的,石子路都有点滑。   林炽喝了酒,走路都有点不稳,但他分明又没有这么醉,他看看天青色的伞面,又看看李庭言,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到了车上,车门落了锁,汽车里却好像还渗透着外面的雨水气息。   李庭言却迟迟没有发动车。   久到林炽都在抬眼看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炽都有点不耐烦了,他攥着车把手,思考考虑要不要自己下去,他打车回酒店。   他突然听见李庭言轻声说。   “今天在和你吃晚饭之前,我一直等在你的拍摄地附近。我一个人坐在车里,打了很多的腹稿,想着晚上见到你要说什么,要怎么聊一聊我们分开的这半年,要怎么与你表露心意,要怎么……让你回到我身边。”   李庭言垂着眼,从林炽这个角度看,纤长浓密的睫毛像扇子一样。   他轻轻叹了声气,扭头看向林炽,无奈地笑了一下。   “可是我见到你,怎么就全都说不出来了。”   林炽一怔。   他转过身望着李庭言。   窗外的雨滴啪嗒啪嗒敲着窗,似乎将车内的声音都模糊了。   他没想到李庭言会突然说这些,脸上一片空白。   李庭言很淡地笑了一下。   他这次来泰国,自然是抱着一定要与林炽重修旧好的意思。   他在机场放走了林炽,那之后的每个夜晚他都梦见林炽。   梦见林炽坐在他的花园里,梦见林炽窝在被子里看视频,梦见林炽赤着脚踩在地板上,跟着音乐跳舞。   每一晚每一晚,这些梦境都在提醒他错过了什么。   所以他才去了赫尔辛基。   可是现在,离赫尔辛基的那个夜晚也已经四个月过去了。   他真真切切地见到了林炽。   他却发现,他最想问林炽的,最迫切想得到答案的,却不是林炽还爱不爱他。   而是……   林炽过得好不好。   这半年来,他的眼线源源不断地向他传递着林炽的消息,就像他透露的那样,他对林炽了如指掌。   可只有亲眼看见,他才觉得安心。   他轻声问,“这半年,你过得怎么样呢?我在国内看见了很多关于你的消息,登上了时装周,成了喻年的压轴模特,很多人喜欢你,你成了奢侈品牌的大使,拍了宣传片,又进入了顾以园的剧组……”   “我每过几天,就能听见你的消息,都是宣扬你有了怎样的成绩。”   “可我还是总在想你过得好不好,有为了身材节食吗,第一次拍电影顾以园会不会对你很凶,国外的时尚圈不好混吧,你有没有受欺负,如果有了委屈,是谁在听你说,霍宇凝有没有好好照顾你。还有,赫尔辛基那天,我没有能等你醒来,你从机场离开那天,我也没有挽留你,这么久了,你真的还在等我吗?”   这段话对于李庭言来说已经极其外露,他这样一个内敛的人,不善于组织漂亮的,深情款款的话。   可是望见林炽,这些话就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来。   他望着林炽,眼睛像窗外清迈的夜晚,蕴藏着一个夏天的雾和雨。   他轻声道,“刚刚在餐厅里吃饭,我望着你,脑子里一直在想这些事,却又不知道怎样开口。”   “我也想在你面前表现得游刃有余一点,要风度翩翩,要说一些有趣的事情,要讨你欢心,就像从前你喜欢的那样。”   “但我又做不到。”   .   但我又做不到。   这六个字像小锤子一样,重重敲击着林炽的耳膜。   他下意识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   他只是愣怔地望着李庭言。   李庭言跟他记忆里似乎没什么变化,还是这样英俊,清冷,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   在他的印象里,李庭言似乎一直强大,游刃有余,不管是在工作上,还是在他面前。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李庭言露出这样无奈,懊恼的神色,患得患失,像一个普通男人,不知道如何博得心爱之人的欢心。   这让林炽莫名有点觉得鼻酸。   “你可真是……”   他轻声说了一句。   他的手从门把手松了下来,垂落在了腿上,眼睛却从李庭言身上移开,望向窗外的雨幕。   “我过得有什么不好呢。”   他低声说。   “就像你知道的那样,这半年来,我的事业简直是突飞猛进,遇到了很多新的人,有些人成了我的伯乐,愿意给我工作机会。”   “追求我的人也有很多,除了工作好像就一直在参加酒会,每个人都对我很热情很友好,偶尔也有一两个讨厌的人,但是我已经可以不用在意,属于我的工作机会就是我的,没有那么容易被抢走了。”   “我在巴黎租了一个酒店套房,窗外面就是埃菲尔铁塔,我十七岁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我会过上这样的生活。”   “我已经比我十七岁做过的最好的梦还要成功,我的生活挑不出任何瑕疵了。所以我能有什么不好呢?”   林炽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   他回复的也是真心话。   作为一个从谷底走到秀场的人,作为一个从阴暗灰败的县城走到现在的人,他对于生活一向是知足常乐。   他拥有了寻常人难以想象的一切,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   可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在发抖。   当他眨了眨眼,一滴眼泪从脸颊上滚落了下来。   落在他的手背上。   林炽飞快地用法语骂了一句什么,身体靠在副驾驶座上,将手捂在了脸上。   车内久久没有人说话。   李庭言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向林炽伸出手,却又只是很轻地触碰了一下林炽的发梢。   “我真的觉得自己过得很好。”   林炽一只手背依旧挡住了眼睛,他只落了一滴眼泪,就停住了。   可是他鼻尖依旧泛着红,桃花一样。   “如果你这个混蛋不来芬兰找我,我应该可以一直过得这么好。”   “我在机场跟你说再见的时候,是认真的,我并没有抱太多指望你会来找我。我在学着放下你,在国外的生活很忙,我那一个多月都在走秀,拍摄,社交,我根本没有空想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明明就可以忘记你。我可以,我真的可以。”   林炽说这句话的时候,手背挪开了一点,他通红的眼睛望着李庭言。   “可是你这个混蛋为什么要追来赫尔辛基,我都跑到离你这么远的地方了,你为什么还要追来?”   他咬牙切齿地质问李庭言,“你自顾自地给我留下纸条,自顾自求我等你。可我凭什么要答应,你连个期限都没有给我,我凭什么就一定要等你?”   整整半年。   除了赫尔辛基的那个夜晚,剩下都是无尽的等待。   这像一场漫长的刑期,法官没有给予他期限,他只能自己用小石头在墙上刻画痕迹,用以计算。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释放,因为钥匙在李庭言手里。   他别无选择,只能等待下去。   而现在,这个人终于出现了。   好端端的,比他听说的消息要看上去好得多,衣冠楚楚,斯文体面,没有半分落魄。   这算什么?   李庭言怎么能这么从容不迫,气定神闲,就像知道他一定无法逃脱。   “王八蛋。”   林炽又骂了一声,但下一秒,他就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   在瓢泼大雨里,在异国他乡的夏天,潮湿泥泞的水汽里。   他扑向了李庭言,义无反顾地吻了上去。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贺重逢。   一杯酒。   一点冠冕堂皇的言辞。   怎么能表达他这么久以来的煎熬。   时隔四个月,他终于又吻上了这个人。   李庭言愣了一下,却很快反客为主,死死地抱住了林炽。   这个吻,炙热,暴躁,夹杂着血丝的味道,几乎要把这个雨夜点燃。   在亲吻的间隙里,李庭言死死地扣住了林炽的肩膀。   他们像两条纠葛不清的藤蔓,林炽的衬衣扣子都掉了几枚在地上。   抵死缠绵。   车内的空气都像是燃料,外界的雨水也浇不灭今晚的火焰。   “我爱你,林炽。”   在亲吻的间隙里,李庭言在林炽耳边喃喃说道。   “我爱你。”   “对不起,我来得太晚。”   这一句我爱你,他说得实在太迟了。   早在遇见林炽的第一天。   早在他们在酒吧相遇,他看见在舞台上弹着吉他的林炽。   他就应该说出这句话。   可他居然迟到了这么久,跨越了一个半年,又一个半年,从中国,到芬兰,又到泰国,他才终于吐露了自己的心意。   在爱情里,他是个最差劲的士兵。   林炽一怔,手指下意识地收紧,用力,几乎要掐进李庭言的肩膀里。   即使他已经明白了李庭言的心意。   但是真的听见这一句,他却依旧觉得心神恍惚,像旷野里响起一声敲罄声,嗡得一声,灵台清明,震得人无法思考。   他抓紧了李庭言的衣衫,有一瞬间,他也想回应李庭言什么。   可他眼睛通红地望着李庭言,最终却什么也没说,而是凶悍地又咬住了李庭言的嘴唇。   他抓着李庭言的发梢,占据了高位,迫使李庭言承受他的亲吻。   我也爱你。   他望着李庭言,在心里轻声回应。   可他不会让李庭言这样轻易听到。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睚眦必报。   李庭言给予了他半年的等待,患得患失,他就也要李庭言为他臣服,作他的阶下囚。   作者有话说   好了,接下来都是小情侣的调情与拉扯。   他们其实爱死对方了。   等李庭言真正把人抢进自己的巢穴,就可以叫“他插翅难飞”了。   现在回顾这篇文,我觉得我写得可甜了~ 第55章 约会   林炽用最后一丝理智制止了李庭言向下的动作。   也不知道是不是车内太狭窄,他甚至觉得缺氧,气喘吁吁,费了平生最大的毅力拽住了李庭言的衣领。   “停下。”   他费力地命令。   “……停。”   他可没忘他现在好歹还是个有戏约在身的人,跟李庭言出来幽会已经很超过了,要是他敢在这节骨眼上闹出什么桃色新闻。   他保证,霍宇凝和顾以园一定会联手杀了他。   他还年轻,不想就这样英年早逝。   林炽的背抵靠在了车门上,一只手推开了李庭言,另一只手扯着自己的衬衣领口,手动降温。   他现在全身的血液都像被加速了,脸红心跳。   在刚刚的亲吻里,他的嘴唇也被咬出了一点血。   他的舌尖伸出来舔了一下,十分暴躁。   “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他横了李庭言一眼,却是眼波流转,眼尾微红,除了勾人根本没有杀伤力。   李庭言依旧目光沉沉地望着他,那目光如有实质,充满了侵略性。   他当然是不想停的。   但是林炽叫了终止,他就别无选择。   这让他不得不深吸了一口气,手指依旧扣住林炽的手腕,轻轻摩挲着,好像这样就能止住一点他心里的暴躁。   林炽把镜子掰下来,看了一眼。   他现在其实也不好过。   他必须用上全部的毅力,才能阻止自己立刻冲过去把李庭言扒光。   但他像个刻薄寡恩的国王,即使自己也快爆炸了,却偏偏不让李庭言痛快。   他对着镜子审视了一下自己的脸,简直不敢想他这样子要是出现在花边小报上,能养活多少狗仔。   他重重坐回了座位上,依旧扯着衣领,给自己扇风。   他对李庭言说,“送我回酒店吧,我明天还有拍摄,不能迟到。”   李庭言眉梢微挑,不太情愿。   他坐在驾驶座上没有动,一直到林炽转过来看他,他才不得不把手放上了方向盘。   这里离林炽的酒店并不远,没一会儿,李庭言就开到了酒店旁边的巷子里,他特意找了个僻静处停车,四面都是防窥膜,即使有人经过看不见什么。   他已经看明白了。   林炽没有赐予他特权,他今晚只是拥有了一场约会,他与林炽亲吻,拥抱,却不能再做更多。   但他握着林炽的手腕,又始终不愿意放开。   他凝望着林炽的双眼,低声问,“我明天还可以来找你吗?”   可以吗?   林炽挑了挑眉,愉悦得几乎要笑出来。   李庭言对他请求的样子,可以堪比一场真正酣畅淋漓的x爱。   他似笑非笑地望着李庭言,他白色的衬衣本来很干净无暇,穿在身上难得有种少年的明净感。   可他现在与这个形容词毫无关系。   衬衣的扣子掉了好几个,脖子上印着吻痕,嘴唇微肿。   他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一种难言的性感与张力,像极了欲望之神的化身。   他的眼睛是湿润的,从李庭言的身上扫过,像带着一股电流,轻易可以勾起对方的所有渴念。   可他还嫌不够。   即使他的魅力已经无可抵挡,他还要伸出修长的手指,轻佻地勾住李庭言的领口。   “你很想来找我吗?”   他笑着问。   “是。”   李庭言回答得毫不犹豫。   “可是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林炽笑意更深了,“李庭言,我给过你机会,我跟你表过白,可是你没有接住。所以现在你的积分已经清零了,只能从头开始。追我的人多了去了,你也只是其中一个。”   林炽望着李庭言,那眼神堪称傲慢。   李庭言忍不住笑起来,他很明白,林炽在为自己这半年的等待讨利息。   而他也理当付出报酬。   林炽这样生机勃勃地在他面前,可以触碰,可以拥抱,已经胜过他千万个梦。   “那我要怎样才能得到你的垂青呢?”李庭言虚心求教。   他又一次问林炽,“可以先给我个机会,允许我明天来等你下班吗?”   林炽双手抱胸,审视地望着他。   “我考虑考虑,你先等着吧。”   .   几分钟后,林炽下了车,下车前还不忘叮嘱李庭言,“我可不想跟你一起上娱乐版面,霍宇凝跟顾以园保证一起发疯。”   他打量李庭言,“这点事你应该做得到吧?”   李庭言微笑,“我保证,你连一张照片都不会见到。”   林炽放心了,毫不犹豫抽回了被李庭言握住的手,像一只趾高气扬的豹猫,回到了酒店。   酒店里现在很安静,除了服务人员还在前台,大堂里空无一人。   而他在等电梯的时候,忍不住哼起了歌。   等到走进电梯,他对着电梯内的镜子,看清了自己潮红的脸。   他皱了皱鼻子,自己骂了句,“真没出息。”   可林炽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却又慢慢笑起来。   他很清楚。   这一天,从见到李庭言开始,他一直沉浸在一种梦幻般的喜悦之中。   赫尔辛基的那一夜,冰天雪地里,李庭言像一个飘渺的梦。   李庭言说,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但到底有多满意。   在争取这个答案的过程里,李庭言又会经历什么,会不会受伤?   每一次听见喻年和郗子闻传来的只言片语,在花边小报上看见李庭言与李家的争斗,八卦秘辛,他回去总是容易失眠。   深夜里,他一条条地翻着李庭言分享的那些照片,歌曲,辗转反侧,不得入眠。   可现在,李庭言终于站在了他面前。   没有任何损伤。   依旧像以前一样强大,温柔,对着他微笑。   李庭言没有食言。   他言出必行。   在经过重重阻碍后,像当初承诺的一样,骑士一样出现在了他面前。   林炽打开了自己套房的门,他走进房间里,坐在阳台上的摇椅上,光着脚踩着椅子的边缘。   夜已经深了。   但他还没有丝毫睡意,从他这个角度,可以看见李庭言停车的那条巷子口。   他不知道李庭言走了没有。   也许没有。   也许李庭言正从车内望着他,就像他曾经无数次从巴黎的阳台上遥望,渴望着与某个人更靠近一点。   .   林炽这一天只睡了四五个小时。   但他第二天出现在拍摄现场,却神采奕奕。   今天是李庭言送他来的。   他猜得一点没错,李庭言确实在楼下望了他很久。   但他也猜错了,李庭言连下班都等不及,早上就出现在了他的酒店门口。   李庭言彬彬有礼地发消息询问,“我能送你去上班吗,刚刚在路上给你买了你喜欢的那家斑斓蛋糕和冰美式。”   昨天吃饭的时候,林炽顺嘴提了一句,说自己最近喜欢吃这个。   真是……   林炽嘶了一声,心想这人还是跟以前一样可怕。   明明久居高位,但只要他愿意,就可以比金牌培训的管家还要贴心温柔。   他忍不住胡思乱想,就李庭言这能力,哪怕没有李家这份家业,跑去当个牛郎都能干成销冠……   他脑子里一堆乱七八糟的念头,等到了车上,真看见李庭言,差点没笑出来。   李庭言不明所以,还在奇怪地看他。   “没什么。”   他摆摆手,心安理得地接受李庭言递过来的早餐,还不忘继续发号施令。   “待会儿你别下车,把我送到地方就走,我助理刚刚都奇怪了,跟我确认了我八遍真的不用她送吗?”   他的助理是霍宇凝分配的,挺好的一个小姑娘,所以也很敬业,即使他很多时候说不用麻烦了,也总是细心照顾他。   霍宇凝是有意历练她两年,看看未来能不能往经纪人方向转。   李庭言看林炽脸上还架着墨镜,一副酷得不行的样子,却在一口一个小蛋糕。   他嘴角弯了弯。   “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他问。   林炽顿住了。   他十分稀奇地望着李庭言,“你以为呢?”   他理直气壮道,“你现在顶多算个外室,多少要背着点人,总不能还抛头露面吧。”   李庭言咳嗽了几声。   被呛的。   他哑然失笑,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想到“外室”这个词能落到他头上。   还是不能抛头露面的那种。   他好笑地摇了摇头,也没有反驳,“那我只能加倍努力了,顶着这个名头,李家的列祖列宗估计都不会放过我。”   林炽把最后一个斑斓糕塞进了嘴里,吃得心满意足。   他吸了一大口冰美式,得意洋洋地挑了下眉。   .   几分钟后,林炽顺利抵达了拍摄现场。   除了他,男女主还有顾以园也都到了。   先拍男女主的戏份,他去片场化妆,他的嘴昨天被李庭言咬肿了,化妆师一眼就瞧出来了。   但是能在剧组里混的都是人精。   他一脸无辜地望着化妆师,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昨天走路上没看路,被路灯撞的,麻烦姐了,你给我遮一遮。”   化妆师噗嗤一声,明知道他是胡说八道,却也觉得有趣。   她细细用遮暇又上了一遍,慢悠悠道,“我是能帮你遮住,但上了镜头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点明显,要看顾导了。”   林炽立刻开始往胸前画十字。   跟那帮子老外学的。   逗得化妆师又笑起来。   好在顾以园今天虽然依旧虎视眈眈,像个苛刻挑剔的老教师,严苛地望着他每一个演员。   但估计是化妆师姐姐实在给力,顾以园只是纠正了林炽的演技,倒是没对他的外表发表什么意见。   下午五点,林炽的戏份已经结束了,在男女主羡慕的视线里顺利下班。   他头也不回,毫无留恋地跑了。   开玩笑,能早一秒跑出顾大魔王的视线都是好的   更何况,在拍摄场地外,还有一个他曾经日思夜想的人在等着他。   林炽一溜烟地钻上了那辆熟悉的车,一上车,他就被李庭言拉过去接吻。   光天化日,肆无忌惮。   林炽骂了一句,“流氓。”   但又更凶地咬了回去。   他们开着车离开了拍摄地,日落里,林炽戴着墨镜和口罩,跟李庭言一起逛夜市。   清迈的街头,各种语言好像都有,小摊贩上卖着奇奇怪怪的吃食和零碎,林炽还买了一件大花衬衫,披在身上,问李庭言好不好看。   “好看。”   李庭言肯定道。   然后因为这句话,他就被迫穿上了一件绿色的。   两个人在古城墙前合照,请了一对路过的情侣帮忙拍照。   这天的最后,林炽买了一张明信片,用黑色的水笔在背后写了几句话,还盖了一个戳。   他交给店家,付了邮费。   却不给李庭言看。   “你管我寄给谁的,”他轻松道,“也许我是寄给哪个也在排队追我的人。”   但他说这话的时候,却又挽着李庭言的手,与李庭言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仰头望着放到空中的灯。 第56章 可以吗   来清迈的第五天,李庭言出现在了林炽的拍摄现场,探班。   林炽是不知道这件事的,当看见李庭言出现在片场,还就坐在顾以园旁边,他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顾以园简洁明了地介绍了李庭言的身份,新加入的投资商,金主爹,来送钱的,路过泰国顺便探班,看看自己的投资是否有回报。   简直合情合理。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林炽的错觉,顾以园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一直在若有若无地瞟着他。   因为李庭言在这里,今天的拍摄现场好像要格外严肃一点。   尤其是男女主,两个人都是顾以园大胆启用的新人,之前虽然也拍过一些小制作的电影,但还是第一次挑大梁。   本来顾以园的压迫感就够大了,现在又来一个投资方。   两个人肉眼可见地要崩溃了。   “没事儿,”林炽心不在焉地安慰他们,“这投资方脾气挺好,更何况他一个外行,你们演的怎么样,他根本看不懂。”   他说得镇定自若,虽然听着非常没心没肺,但是男女主莫名得到了一点安慰。   可女主奇怪地看着他,问道,“你怎么知道他脾气挺好?”   林炽喝着冰美式,内心发出一声冷笑。   他怎么知道。   当然是因为这人是冲他来的呗。   林炽也是服了。   李庭言一声不吭作为投资方空降就算了,偏偏还挑今天。   他在这电影里的人设简直就是个魅魔。   女主十六岁对他一见钟情。   男主是他的远亲,拿他当兄长,却又对他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仰慕。   而一对富商夫妻,共同看上他,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林炽最初拿到剧本的时候,脸都扭曲了。   他可算明白了,为什么顾以园一再强调这个人设必须美貌,像带着魔力。   可不得美么。   不然都没有说服力。   而今天要拍的,就是那对富商夫妻与他的对手戏。   这毕竟不是一部涩情片,这些暧昧的关系都用一些隐晦的片段来暗示,倒也不用他出卖色相。   可这毕竟也是一场痛苦又旖旎的戏份。   当着李庭言的面……林炽摸了摸脸,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脸皮不够厚。   .   李庭言也不知道今天到底要拍什么戏份。   他还是第一次看林炽拍戏,颇为感兴趣。   他看见了林炽做好的造型。   雪白的长衫,贴在皮肤上,皮肤很苍白,头发柔顺,嘴唇却润红,胸前挂了一个硕大的,水头漂亮的翡翠平安扣。   那翡翠的绿色,就像这清迈的夏天一样浓郁。   雪白的衣衫衬得林炽又冷淡又有仙气,像高高在上的仙人。   李庭言饶有兴致。   但很快他就知道,林炽为什么是这副打扮了。   越漂亮,越无暇,越矜贵的东西被打碎的时候,才能引起观众的怜惜。   林炽拍的是一场沐浴后的戏,那一捧特意留长一些的黑色半长发,宛如黑色的缎子,垂落在肩上。   镜头从他身上慢慢扫过,脚踝,小腿,腰部,肩膀。   最后定格在脸上,那是一张美得具有强烈冲击性的脸。   为了迎合角色,林炽本身就瘦,还又特意减重几斤,裹在白色长袍里,瘦削得像一支青竹,特写的手腕都细细的一把。   因为都是暗写,那对富商根本没有露面。   长长的茜色的纱帘垂下来,将林炽的脸都挡住了一半。   他的嘴里含着一支烟,脸色苍白,眼睫半垂。   一只戴着钻表的属于男人的手从旁边伸过来,咔得一声,火焰窜上来,为他点火。   那火光映在他的眼中。   镜头又给了特写。   林炽坐在贵妃榻上,连衣服都规规矩矩,一颗扣子也没有错乱,却像一只被禁锢的雪白的鸟。   他对着镜头,很慢地眨了一下眼,那眼睛麻木,空洞,分明没有一点潮湿的痕迹,眼眶也是干涩的。   却让人觉得下一秒就会落下一滴泪。   这一幕无疑是致敬《西西里的美丽传说》,李庭言看过。   从电影拍摄来说,顾以园无疑已经拍得十分克制隐晦了,他这部更偏向悬疑解密,不准备拿情色当作噱头。   但李庭言依旧不善地瞥了他一眼。   但很快,李庭言的视线又无法控制地被镜头中的林炽吸引。   短短几秒后,一只涂着红色甲油的手从另一侧伸了过来。   这只手抬起了林炽的下巴。   茜色的纱帘抖动了下。   林炽往纱帘外看了一眼,一瞬间,他也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眼睛里像被星火电毯,亮了一瞬。   但仅仅只是一秒。   很快,这眼神又灰败下去,比刚才更死气沉沉。   那茜色的纱帘后,他像一朵干枯衰败的夹竹桃。   艳则艳矣,却被抽干了所有生命力。   可越是这样,越显得惊心动魄。   李庭言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他能感觉到,在场的每个人眼神都情不自禁落在了林炽身上。   林炽在这部电影里的角色只是个配角。   但是在这一刻,这一幕,他是无可争议的主角。   李庭言的眼神微动,恍惚间,他又想起许久以前,林炽还没有毕业的时候,他去看林炽的话剧演出。   那一出《金锁记》。   林炽演的是姜家的三少爷,姜季泽。   他演得明明是个浮夸浪子,可当舞台灯光聚在他身上的那一刻,即使只是学校里的小小舞台,所有人也都在为他神魂颠倒。   那时候,李庭言坐在台下,不由自主地想,林炽真像一颗明珠,可惜蒙尘。   这样耀眼,却无人发掘,还在当一个憋屈的小模特。   如今,离那一天只是过去了短短一年。   林炽在顾以园的镜头下,摄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林炽登上了四大时装周的舞台,当了喻年的亚洲模特,集齐了各大杂志的封面。   在他缺席的半年里,他心爱的人,成长得比他曾经预想过的还要灿烂耀眼,像灼灼烈阳,一出场就要夺走所有人的目光。   当顾以园喊了“cut”,李庭言带头鼓了掌。   他凝视着片场中心的林炽。   他承认。   望见林炽与别人亲密,他依旧会嫉妒,他本性就是这样贪婪,不堪,可是他在理智之上,又发自内心地欣赏着林炽的每一处成功与努力。   他对林炽心悦诚服。   不管作为爱人,还是观众,他都甘心当林炽的囚徒。   而林炽也像是刚从戏中回笼心神,还有点恍惚,也回头看他。   两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视线交汇,旁若无人。   最后还是顾以园轻轻咳嗽了一声。   他作为一个在片场被尊称大魔王的人,难得眉眼含笑,慢悠悠问道,“李总,对我们剧组还满意吗?”   林炽已经站起来了,助理和化妆师围上去,为他补妆,把他包围得严严实实。   李庭言这才舍得把视线施舍了一分给顾以园。   “非常满意。”   他说。   .   作为投资方,,前来探班,李庭言自然也不能小气。   他与顾以园商议,今日提早收工,请全剧组去度假庄园休息放松,顾以园这个工作狂也难得收敛,痛快地答应了。   剧组员工都欢呼起来。   “反正也是他投资方烧钱,”顾以园拿起墨镜戴上,漫不经心地跟林炽说道,“他既然愿意做东,给大家发福利,我当然也乐得当好人。”   林炽喝着李庭言助理刚订了送来的椰子水,一时间竟有点分不清顾以园是不是在阴阳怪气。   而到了度假山庄,大家都撒野跑了,各自去找各自的游乐项目,或者还有精力的,就三五成群去逛街喝酒了。   而在度假山庄的顶楼,整整一层,只有林炽一个人住着。   蓝色的地毯,上面是浅色的花纹,走上去软绵绵没有声音。   头顶的吊灯明亮,在墙上投下光芒。   两道影子交织在一起。   林炽与李庭言靠在门上接吻。   是李庭言主动的。   两个人吻得激烈又放肆。   林炽勾住李庭言的脖子,他已经换掉了片场的那身打扮,穿着简单的白衬衫牛仔裤,干净又有活力。   那在片场的颓靡哀艳又从他身上消失了,他的眼睛明亮又灿烂,生命力重新变得蓬勃。   李庭言停下一刻,用拇指从林炽的嘴唇上擦过。   “刚才我就想当着所有人的面这样吻你,”他低声说,像是玩笑,眼神却又认真,“看见别人碰到你,哪怕只是一点皮肤,我都要嫉妒疯了。”   他的嘴唇轻轻触碰林炽的侧脸,下巴,像在消毒,也像野兽在用自己的气息覆盖领地。   即使林炽早就冲过澡,现在身上只有一股好闻的橙花沐浴露的味道。   “有时候……”李庭言轻叹一声,似真心也似无意,“真的会想把你藏起来。”   他讨厌旁人触碰林炽,但要说他没有一丝模糊的渴念,想将林炽关在只属于自己的金笼里,那也是假话。   林炽笑起来,挑衅又放肆地看着李庭言。   他当然能读得懂李庭言的眼神。   在片场,他与李庭言四目相对,清晰地能看出李庭言那一瞬的沉迷。   可他就是要李庭言神魂颠倒。   两个人又温情脉脉地亲吻了一会儿,这条长长的走廊,只有他们两个人,连亲吻声都格外清晰,让人脸红心跳。   而在林炽身后,就是他今天休息的房间。   李庭言圈住他,轻声问,“我今天可以在这里留宿吗”   从他来到泰国,来到清迈。   他就变成了那个被林炽判处无期的囚徒。   他可以亲吻,拥抱林炽。   可是至今为止,他还没有获得拥有林炽的权力。   李庭言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耐心沉稳的人,在遇见林炽以前,他甚至过得像个苦行僧,被叶逢山他们嘲笑无数次,说他在修习清规戒律。   可现在,他清晰地知道,过去的自己仿佛已经被林炽摧毁,重塑。   他变成了冬日的一段枯枝。   在与林炽分别的日子,他都被封印在冰冷的冻土之下。   可一旦靠近林炽,只需一点火星,他便要燃成燎原之火。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拥抱林炽,想要让林炽每一寸都染上自己的气息。   “可以吗?”   李庭言又贴近了一点,轻声问道,彬彬有礼,却又充满蛊惑。   作者有话说   是的,老李到现在还没爬上炽炽的床,怪惨的。   ps.快完结啦,估计这周内就能end了,立个flag,周二更新5k字~ 第57章 表白夜   可以吗?   林炽也被这一句问得气息不稳。   李庭言来清迈五天了,清迈的夏天总是太过潮湿,动不动就下雨,连带他的心情也变得一片泥泞。   早在在街头与李庭言重逢的第一眼,他就想把李庭言BA光。   他想把李庭言按在掌心之下下,在李庭言身上留下暴烈的勋章,他会像最凶蛮的武士,让李庭言只能对他俯首称臣,刻上属于他的记号。   他从来没有对谁有过这样深的占有欲。   众人在他身边来来回回,仰慕他的皮相,喜爱他的张扬,沉醉他的眼神。   他却只会施舍一点若有似无的暧昧。   唯独李庭言不一样。   李庭言不一样。   让他离开的时候满怀震痛,分开的时候又如此想念。   林炽的手掌按在李庭言的肩上,不怎么用力,他深吸了一口气,自己也有点暴躁,却又强压着。   他问李庭言,“你……身上的伤口好了吗?”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直晃晃地望着李庭言,并不避讳。   李庭言倒是一怔。   他没想到林炽会知道。   他的肋骨确实断裂过,到现在也只是勉强恢复。   这伤势说来也算他这颠沛多舛的爱情里一座纪念碑。   是他在掌握了长贺集团的大权后,回家直接明白地与爷爷出柜,被老爷子用拐杖打的。   打了多少下,他都不记得了,但他一点没有反抗,硬生生受了,因为他这出柜根本不是来商量,而是告知。   老爷子同不同意,他都不打算改了。   所以李峥韬才会这样生气。   可他从来没有想过告诉林炽。   为了心爱之人出柜,受伤,在很多人眼里也许端算得上英勇,是可以向爱人讨得表彰的勋章。   可他却不这样想。   这是他自己的决定,是他自己的选择,是他要为林炽做这一切。   他自愿的。   林炽自始至终没有要求过他什么,他也不觉得这可以拿来求赏。   所以他现在也抿着唇,没有立刻回答林炽的问题,反而镇定自若地反问,“什么伤口?”   林炽简直想翻一个白眼。   又来。   他太了解李庭言的个性,知道这人死咬着风度不放,真发生什么大事,反而不愿意露出任何挫败可怜的样子,来与他卖惨求乖。   “少装了,”他不客气地低声道,“你被家里打断肋骨的事情,你以为我不知道?”   这是他去跟郗子闻求证的。   喻年也只是听到了一点八卦,要不是因为涉及林炽,他都不高兴听,猜测的成分更多,所以传给林炽的消息也模模糊糊。   但是郗子闻家跟李家来往要更频繁一点。   别人也许不知道,但郗子闻的哥哥跟李庭言的亲堂姐关系很亲近,只是两个人明面上来往不多,对方言之凿凿,轻笑着承认了李庭言出柜的消息,嘲笑她这个弟弟可真是个情种。   反正李庭言自己也在家族内公开了,她乐得看热闹。   用她的话说,“我们李家几十年都没出一个这么神经的了。”   林炽又不是傻子,这几个时间点和事件一联系起来,别说他,就连郗子闻都隐约意识到了不对。   两个人在手机两端沉默许久,郗子闻欲言又止,很想骂人,又不知道从何骂起,最终只能咕哝了句你们俩真是烦死了,就悻悻地没有再多问。   李庭言皱了皱眉。   他在脑子里把林炽的朋友圈子过了一遍,因为缺少关键信息,他没有想到郗子闻,反而怀疑到了喻年身上。   但他还没有来得及细想,就又被林炽敲了一下,“回答我的问题。”   林炽直勾勾地望着他。   不容许他回避。   李庭言垂下眼,退无可退。   他低声道,“早就好了。”   他抓着林炽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处。   他的心脏强壮有力地跳动着,撞击着林炽的手掌。   反正林炽也知道了,他也没了隐瞒的必要。   他说,“我很听医生的话,用了一切办法早点恢复,就是想要平安地出现在你面前。”   他还是有一点要面子的。   他希望他出现在林炽面前,还是完美的,得体的,挑不出一点错,好让林炽一见倾心。   .   李庭言最终还是得到了进入了林炽房间的特权。   即使这只是个酒店房间。   即使今晚这庄园的出资人是李庭言自己。   两个人跌跌撞撞地倒在床上。   他们的嘴唇胶着在一起,柔软的衣物散落了一地,因为动作鲁莽,又叮叮当当掉了好几颗扣子,宛如雨珠乱坠。   但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   清迈多雨。   今夜却风平浪静。   林炽躺在床上,踢掉了自己的裤子,而后便像一尾蛇一样缠了上去。   他不是那种纤细得甚至脆弱的蛇。   他是难得的,鳞片漂亮却又充满力量的蟒。   如果他愿意,顷刻间就可以要被他锁住的人窒息。   他蛮横地在李庭言脆弱的脖颈上留下了一个印痕。   而李庭言也放任他。   李庭言极尽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   但是等林炽发泄了自己的恼火与焦躁,两个人对视,林炽的嘴唇上还沾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红色。   两个人四目相对,这一幕像是与过去无数个夜晚重合在了一起。   他猛然卸下了身上的枷锁,又变成一个危险分子。   他按住了林炽。   位置倒转。   林炽从下向上地望着他。   李庭言的手指抚摸着林炽的头发。   比起他们分开的时候,林炽的头发又长了很多。   洗好后,已经堪堪能落到肩上。   他看上去很像上个世纪画风华丽的漫画的男主角。   李庭言说,“和你分开的半年,我无数次想要去找你。”   他在吻林炽的眉心。   “你每换一次住址其实我都知道,我知道你四月份短暂租过一个公寓,楼下开着一家花店,转角有家面包房,你总是会去买法棍。”   他吻林炽的鼻子。   “我一遍遍看着你经过的街道,有时候我忍不住会幻想,幻想我趁着黑夜闯入你的房间。谁也不会发现。也许连你都不会知道我是谁。我可以把你关起来,吻你,轻薄你,做一切我幻想中的事情,也许你会受不了放声痛哭,但我绝不会松开你。”   他表情平淡地说着自己罪恶的幻想。   林炽瞪大了眼睛。   什么玩意儿!   你这么混蛋你家里知道吗?   但在他抗议之前,李庭言就堵住了他的嘴唇。   窗外的夜晚安静又祥和,今天的庄园里,也许每个人都很快乐。   清迈本就是一个肆意快乐的城市,城墙边上的花都开得灿烂,水面的倒影照着一双双恋人,女孩子们的裙角像翠鸟的羽毛一样漂亮。   李庭言与林炽拥抱在一起。   这是自从赫尔辛基的那个夜晚以后,他们第一次贴得这样近。   从冬到夏。   芬兰的冰雪严寒都被清迈的烈日融化了。   他们终于又在一起。   .   结束后,林炽躺在枕头上,累得一个指头都不想抬起来。   情人久别重逢,都是要抵死缠绵,何况李庭言在床上又是这样一个怪物。   他歪头看向李庭言,李庭言推开了一点窗,赤裸着上身,脸上和身上都有一点细汗,斯文矜贵的脸,身材却截然相反,眼睛里又带着还未得餍足的欲望,有着充满反差的性感。   林炽忍不住又舔了下唇角,眼角都是还未化开的春色。   等李庭言又回到床上,林炽伸出手指,轻轻抚过李庭言胸口的肋骨。   “痛吗?”   他问。   他问得像是伤势,又像是在问别的。   李庭言摇了摇头,“不痛。”   他并不是在逞强,他说,“你知道的,我二十岁时候出过一场车祸,那次才严重,我觉得我半个身体好像都碎了,我差点以为自己恢复不了,所以从那以后,很多伤口我都觉得不痛。”   林炽便没再问。   李庭言的二十岁,那是他来不及参与的过往。   但是那场让李庭言差点失去一只眼睛的车祸,他不用想也知道有多严重。   他也在拍摄现场骨折过,对于他们来说,这确实也算不上多么可怕的伤势。   但他把玩着李庭言的手指,犹豫了一会儿,又轻声说。   “那你家里,现在对你到底是什么态度啊,都闹到要把你打断肋骨了,你现在却来找我,他们没有意见吗?”   这是林炽第一次清晰地问及李庭言的家庭。   最初当炮友,他对李庭言这个人都没那么在意,更何况家里。   到后来在意了,李庭言的家世又太过显赫复杂,他与李庭言的感情也根本徘徊不定,没有一个确定的结果,他也不去自寻烦恼。   可现在不一样。   林炽想,现在不一样,虽然他还没有给李庭言名分。   但李庭言是他的。   这一点绝不会再变,像镌刻在青铜上的铭文,风吹雨打也不落。   李庭言反手捉住了林炽的手指,攥在手心里,摩挲着指腹。   他说,“我家里没有人能反对了,我爷爷大概还在生气吧,但是他也明白管不住我了。”   他对老爷子有一点些微的愧疚,但是这么多年的相处,他了解李峥韬,所以他又非常淡定地想,他爷爷早晚会想开的。   他对林炽说,“我想你也许也看过一些关于我家的花边报道,我这半年确实跟家里斗得不清,但是我赢了。所以没有人可以再阻止我了,林炽。”   他一眨不眨地望着林炽,他不知道林炽还是否在意。   在意他们分开前,在书房的那一晚的谈话,是他一生最后悔的事情,他让林炽面对了自己自私寡情的一面。   即使那时候他并没有看清自己的心。   但他并不打算为自己开罪。   他轻声道,“我并不是要为自己表彰,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已经跟家族里所有人宣布过了,我不会与任何门当户对的女性结婚,不管对方的身份,地位能为带来怎样的帮助。我天生喜欢男人,但是这世界上有许许多多的人,来来往往,可只有一个人是我想与之度过一生。”   “那个人就在我面前。”   他握了握林炽的手。   时隔这么久,经历几起几落,机场分别,他才终于认清自己。   可他其实早在林炽离开的那个早上,他从手机里听见林炽微微抽气的声音。   他就后悔了。   他听见林炽说,我们结束了,那一刻,所有的语言都不能形容那像海啸一样摧毁他的痛苦与懊悔。   应该抓起来的,他不理智地这样想过,他可以把林炽永远困在他身边,他有这个能力,要林炽永远只能望着他。   好在,他没有这样做。   而他们还在一起。   林炽的眼睛眨了眨,也不知道是不是温存以后,他作为一个享乐主义的人,总是要更容易心肠柔软一点。   他听李庭言这样说,眼眶莫名有些发酸。   他当然明白李庭言的意思,李庭言在向他剖白,承诺,也在等待他的回应。   这一次,如果他答应了,他们就再没有什么模糊的,可进可退的关系。   他们是彻彻底底的恋人。   是相知相许。   此生不渝。   在李庭言之前,他没有爱过人,也不相信自己会爱人。   可是今晚。   在异国他乡的清迈,这个郁郁葱葱的古城,潮湿,炎热,在这里好像可以抛弃一切,只与心爱的人相守。   他将手指抽走,脸颊却靠进了李庭言的手掌。   他望着李庭言,轻声说,“我知道。”   他对李庭言笑了笑,眼睛里浮现起一丝怅然和怀念。   “在赫尔辛基我就知道,你只想要我。”   当李庭言出现在赫尔辛基的那个夜晚,他就知道了李庭言的选择。   离开机场前,他对李庭言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疯狂地爱上了我,那你可以来找我。   然后李庭言来了。   在赫尔辛基冰天雪地的夜里,从楼下沉默地望着他。   他们在冰雪里,拥抱,亲吻,李庭言抱他的力气像要把他刻进身体里。   李庭言说,求他等一等。   那一刻,他还有什么不懂。   他爱上李庭言,本就是因为他了解李庭言。   他不知道别人眼中的李庭言是什么样,但是在他眼里,李庭言是万中无一的完美爱人。   李庭言拜托他等,就一定不会让他的愿望落空。   林炽直起身,坐在李庭言的腿上,又与李庭言接吻。   大概是他们重逢的时间还太短,好像怎样也吻不够。   窗外潮湿闷热的风徐徐涌入,室内又开着空调。   夜色送来一缕花香。   庄园里的喷泉还在不知疲倦地汩汩流淌。   林炽望着李庭言,眼睛明亮,他低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要是回家却抗争失败了,你准备怎么办?”   这半年里他一直想着这个问题,有事没事就掏出他的小本本,计算一下自己的小金库。   够不够养得起李庭言。   但是他羞于启齿。   又送人又搭钱,被霍宇凝知道了一定破口大骂他恋爱脑。   但现在,他把玩着李庭言的头发,又情不自禁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李庭言轻笑了一声。   他托着林炽,虽然他不觉得自己会失败,可他确实想过这个问题。   他说,“那样的话,我会在巴黎的街头买一束花,邀请你跟我一起私奔。”   “我在澳洲有个私人的庄园,有几块土地,也许你愿意与我一起过一段田园牧歌的生活。”   他是真的这样想过。   他曾经是名利场中最尖锐的一枚钉子。   但是与林炽相遇,他却觉得,只要林炽在他身边,那无论是哪一条路,都是一场好结局。   他凝望着林炽的眼睛,“请问你现在愿意与我一起私奔吗,林先生?”   愿意吗?   林炽扬起了嘴角。   他微笑着望着李庭言,低头又吻了上去。   “你猜。”   .   梦幻般的一夜过去,大家都要从昨夜的狂欢里醒来。   顾以园的电影要继续开工。   而李庭言不得不返回国内,他还有一堆工作积压着等着处理。   追来泰国这几天已经是他硬挤出的假期,他的几位秘书在国内已经想要上吊了。   李庭言十分遗憾,并第一次不负责任地想要退休。   林炽倒是心态平和。   面对离别也没什么伤感。   因为他现在腰酸背痛,他都不敢想,等他回到剧组,化妆师帮他上妆,看见这些乱七八糟的痕迹又该露出什么眼神。   从这点来说……   李庭言走了也好。   李庭言也看出了面前这人的铁石心肠。   他无奈叹了声气,在车内又亲吻了林炽的嘴唇。   “你什么时候回国呢?”他问。   “还有半个月吧。”   林炽漫不经心,“可我后面还有很多国外的工作。”   虽然比不上李庭言日理万机,但作为一个事业蒸蒸日上的模特,他可也是很忙的。   李庭言更遗憾了。   但他望着林炽,再次问道,“那等我们再见面,我可以得到一次晋升机会吗?”   他还在对于自己昨夜邀请林炽私奔,却没有得到回答而耿耿于怀。   林炽哑然失笑。   他想,他明明早就给过李庭言答案了,从他们重逢开始。   可是这个答案,需要李庭言自己去揭开。   所以他只是随意地勾起李庭言的下巴,咬住对方的下唇,含糊道,“等我们见面,你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五千字达成~ 第58章 他插翅难飞   李庭言回国以后,即使远在泰国,林炽也看见了两条爆炸性新闻。   一条是李峥韬的长子李疆,因为身体原因,暂时退出长贺集团,暂停手上一切事务,退居新西兰修养身心,长贺集团一切对外事宜,都落在了李家的第三代,李庭言身上。   一时间,众说纷纭,八卦小报,绯闻公众号跟打了鸡血一样进行报道,把他描述得面狠心黑,活脱脱一个玉面阎王,对至亲也毫不手软。   连与李家交往亲近的家族,也装模作样在嘴上批评他狂妄,孟浪,忤逆长辈,为了感情要死要活,难堪大用。   可是背过身来,看看自家底下一个个不成器的子孙,再看看李庭言这样独当一面,又不得不叹气,心有不甘,私底下承认李峥韬这个孙子还是养得令人羡慕。   李庭言上位后,长贺集团按部就班,风平浪静,权力交接得无声无息。   可是没多久,李庭言就又送给外界另一条爆炸新闻。   这一次,是他的私人绯闻。   李庭言在苏富比拍卖会上,拍下了一颗价值高达1.6亿的粉钻,足有12.6克拉,闪耀得能亮瞎一众名媛公子的眼睛。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像李庭言这样的身份,就算买来收藏也很正常。   偏偏在之后,他接受了一家杂志的专访。   在访谈最后,主持人恰好提起了那枚价格高昂的粉钻,夸赞他眼光独到。   李庭言笑笑,很平常地说道,“那是用来哄我爱人的,他就喜欢这些漂亮闪亮的东西。”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一片哗然,因为从来没有人听说过李庭言有订婚的传言。   主持人还想再追问什么,但李庭言却摇了摇头,笑着道,“我爱人比较低调,不喜欢引起过多讨论。”   这一段采访,在征求李庭言团队的意见后,并未被剪去,一字不落地放送了,一时间,又把李庭言送上了风口浪尖。   众人津津乐道,猜测这位“爱人”是谁。   但是李庭言虽然毫不避讳地提起了枕边人的存在,却又仿佛是为了照顾他那位“低调的爱人”,瞒得密不透风,连一张能证明绯闻的照片都不给漏出。   众多狗仔又只能铩羽而归。   李庭言“夫人”的宝座到底花落谁家,暂且还是个谜。   .   林炽身在泰国看见这条报道的时候,脸皮都抽抽了。   外界猜测纷纷,他身边人可全都知道他跟李庭言有一腿。   一个个对他发来“关切问候”。   连顾以园这老狐狸都明显猜出了几分,揶揄地看着他,似笑非笑,笑话他,“我请你来拍戏的时候,可没想到会请到这样一尊大佛。”   林炽好险没翻一个白眼。   因为新闻出来的当晚,他就接到了霍宇凝的跨洋电话,劈头盖脸把他骂了一顿。   霍宇凝早就知道李庭言来给顾以园电影追加投资的事情了。   只是最近忙得人仰马翻,没机会找林炽算账。   现在猛然看见这些花边新闻,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霍宇凝中气十足地骂道,“你个昏头精,就知道你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当初在机场哭哭啼啼的样子你倒忘了是伐,我手机里可还有你的照片。嘴上骗我早就不记得李庭言是谁了,发誓不搞情情爱爱一心只有工作,要让我五十岁就顺利退休入住加州豪宅包养小鲜肉的,你倒好,背着我就又跟人搞在一起了。没见过你这样有忘性的。”   林炽被训得脑瓜子嗡嗡直响。   他也知道自己这事做得不地道。   经纪人跟模特本来就是一体两面,别说恋爱了,他就算闯了什么弥天大祸都得立刻跟霍宇凝报道,好让霍宇凝才能立刻应对。   结果他跟李庭言爱恨情仇,藕断丝连,纠葛缠绵……折腾了大半年。   全都避开了霍女士。   等霍宇凝知道的时候,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也不怪霍宇凝发疯。   “消消气,霍女士,我也没惹出什么乱子吧,”林炽宽慰道,他躺在躺椅上,穿着亚麻长衫,手里还拿把扇子,慢悠悠道,“不是你说的么,让我去找个傻白甜富二代在圈内当靠山,没准还好混一点。”   “我那是醉话!”霍宇凝大怒,“谁让你当真了!平常没见你这么听我话!”   林炽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霍宇凝狠狠深呼吸一口气,胸前起伏几下又平复下来。   她也是雷声大雨点小。   林炽在对面一通检讨,自我批判,保证绝不再犯。   她又消了气。   她脸皮抽抽几下,又好气又好笑,她心里冷静了一点,想起刚刚看见的那个报道,又不情不愿地夸了几句,“不过李庭言也还算有担当,没把你扯进家里的那些破事了,知道打扫干净了再来迎娶你。虽然不是个傻白甜,但也算对你上心。”   林炽又笑了一声。   他逗霍宇凝,“那你还气什么,我事业顺风顺水,现在还有人做后盾,你的加州豪宅不是更指日可待了?”   霍宇凝一想也是。   她又哼了一声,脾气发完了,想起林炽跟李庭言这桩婚事,心里又像个封建大家长,她其实还颇为满意。   再不济,那粉钻可是真金白银,一旦转送,以后好歹得算林炽的个人资产。   她又马不停蹄地替林炽打算起来。   应付完霍宇凝,喻年也打电话过来。   喻年正跟他家祈妄在阿尔卑斯山下度假,据说是汲取灵感。   对于这段洋洋洒洒的绯闻,他只问了一句话。   “李庭言那爱人是你吧?”   林炽也不客气,认了。   “是我。”   喻年笑了一声,淡淡两字,“牛逼。”   他笑话林炽,“祈妄当初追我,都没像你们整出这么大阵仗。”   但他望着不远处的阿尔卑斯山,不知道又想起什么,轻声道,“不过你们比我幸运,只蹉跎了半年。”   林炽对这句话一头雾水,但是再想打听,喻年就不跟他说了,人家忙着跟男朋友去逛街。   郗子闻的慰问是最后来的,足足慢了霍宇凝和喻年两拍,十分简单明了。   他给林炽发了个中指。   林炽情不自禁笑出了声。   这半年里,他没少骚扰去骚扰郗子闻,仗着郗子闻与李家关系近,就天天逮着郗子闻去帮他偷听消息。   现在他跟李庭言修成正果,郗子闻估计也觉得终于解脱了。   他躺在摇椅上,月明星稀,晚风吹拂起他鬓边的发丝。   他想,李庭言这一招釜底抽薪可真是无耻的。   他一个恐婚的基佬,明明八字还没一撇,他还没有答应李庭言任何事,但是现在可好,他身边所有人都默认了他跟李庭言要喜结连理。   真是……不要脸。   不愧是搞商业的,心就是够黑。   但林炽这样想着,给自己慢悠悠打着扇子,脸上的笑意又一直没停过。   .   一周后,泰国的戏份结束,顾以园的剧组又集体转战澳大利亚。   一直到八月底,林炽才又重新回到了国内。   他回国的那天,是李庭言来接他,带他去郊外的一个私人会所吃晚饭,庭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屋檐外夏雨绵绵,夜色凉爽。   李庭言将那枚拍卖会得来的粉钻戒指,套在了林炽的手指上。   而在当晚,他又坐着李庭言的车,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李家大宅。   这里跟他离开的时候,似乎没有什么两样,只除了花园里的玫瑰依旧还有一些被园丁精心呵护,悄然开放在夏夜里。   别墅里的工作人员也还是那些人,严丽和管家微笑着对他说,“欢迎您回来。”   林炽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却也笑笑,大大方方地与他们打招呼,“好久不见。”   他之前住的那间卧室也跟之前一样,一桩都没有动过,连他常用的那只茶杯也还在床头。   可是李庭言却不让他今晚留宿在这里,而是把他一把抱进了自己的卧室。   在卧室里,林炽看见了李庭言的床头柜上多了个相框。   里面却不是照片,而是一张明信片,背面是绿色的花纹,旁边还放着一个橙花的香氛香片,即使被封在玻璃里,也似乎幽幽透出来一点。   而在明信片的空白处,龙飞凤舞的字迹写着三个大字。   “我愿意。”   落款是,林炽,7.21日。   那是李庭言与林炽在清迈相遇的第二天。   “我还以为这个会寄得再慢一点。”林炽捧起这个相框,轻笑道。   李庭言坐在他下首,仰头望着他。   “这是前天寄到我办公室的,”李庭言轻声道,“还好秘书够机灵,差点就被当作无关紧要的东西被扔了。”   他为此还给秘书加了奖金。   他握着林炽的手,玻璃相框里那幽幽的橙花香,萦绕在他跟林炽之间。   他一直想得到林炽的首肯。   可原来早在他们重逢的那一刻,林炽就给了他答案。   他的手指摩挲着林炽的手指,那枚粉钻被切割得璀璨,灼灼耀眼,却也夺不去林炽的光彩。   他望着这枚戒指,突然用一种很轻快的语气说道,“林炽,其实我不想跟你谈恋爱了。”   林炽都懵了。   什么鬼?   你刚刚还握着我的手一脸柔情好像爱我爱得要死要活。   他差点就想抄起手里的相框给李庭言来一下。   但很快,他就看见李庭言笑起来,那一笑莫名有些少年气,褪去了平时的严肃正经,极其纯粹。   “我们直接结婚吧。”   李庭言说道。   作者有话说   忘记讲了,明天不休息,更新更新~ 第59章 新婚(正文完)   一直到与喻年商量自己的结婚礼服,林炽都有点恍惚。   他怎么就稀里糊涂,答应了李庭言的求婚。   他也太好骗了吧。   只是一颗亮瞎人眼的粉钻,李庭言只是单膝跪地,握着他的手对他微笑,他就糊里糊涂点了头。   这让他反应过来以后不禁捶胸顿足,一天起码有三次想要悔婚。   “请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喻年翻着布料本子,一边研究哪种颜色更衬林炽,一边幽幽道,“你明明迫不及待要把李庭言跟你绑定在一起,看看你那样子,恨不得在李庭言身上盖个戳。”   德行。   喻年对于这种行为嗤之以鼻。   他作为过来人,十分了解林炽这点小九九。   呀,被发现了。   林炽露出一个虚假的笑容。   他也翻着图册,看看人家的结婚礼服都长什么样,慢悠悠道,“你懂什么,我就喜欢一天悔婚十八次,这叫情趣。”   喻年翻了个白眼。   他想,李庭言大概不能赞同,因为他肉眼可见这另一位新郎是真怕林炽悔婚。   林炽慢悠悠又翻过了一页图册,“不过我之前真的从没想过要跟谁过一生,一辈子这么长,只对着一个人,怎么想都很没劲。”   喻年的眼睛还盯在刺绣上,心不在焉道,“那现在呢?”   林炽的手指停在一件黑金色的礼服上,嘴唇微微勾起。   “现在么……”他轻笑了一声,“一想到睡醒会看见李庭言的脸,我居然觉得躺进爱情的坟墓也不错。”   .   除了礼服,婚礼还有许多要操办的。   顾及到林炽跟李庭言的身份,不适合公然出柜,两个人只准备举行一个低调的私下仪式,邀请朋友们出席。   亲属倒是没有几个。   在写请帖的时候,林炽才发现自己跟李庭言的亲属关系真是单薄得可怜。   他这儿不用说了。   唯一的亲妈已经去世,所以他在某个下午携李庭言去亲妈墓前晃了一圈,便算是让他妈妈看了了儿媳。   而李庭言那边,明明父母俱在,亲戚众多,却也没几个可以出席的。   李疆自然不必说。   李峥韬现在对李庭言正生着气,对于林炽这个哪儿都不合心意的“孙媳妇”也不待见,显然不会参与。   其他亲戚虽然关系还行,却也没那么亲近。   李庭言根本没有考虑去邀请他们。   唯独剩下李庭言的亲妈——朗文女士,还有她重新组建的新家庭,让人拿不定主意。   林炽情不自禁感叹,“咱俩这原生家庭,还真是各有各的惨法。”   只是他早就对亲缘不再追求,受过的委屈与痛苦也慢慢放下了。   他却不知道李庭言是个什么态度。   他问李庭言,“你要邀请你妈妈吗?”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李庭言的母亲。   他见过朗文女士的照片,她是赫赫有名的一位人物,创办了朗文基金会,手下有独立开发的美妆品牌,二婚的丈夫是英国的一位侯爵,生下了一个可爱的混血女儿,即使已经年逾五十,依旧风华美艳,大气爽朗,她在杂志拍摄的封面上,那双眼睛跟李庭言极为相似。   从旁观者的角度,林炽其实是很欣赏这样的女性的。   但是在李庭言的生活里,他好像从来没见过母亲的痕迹。   李庭言也低头望着烫金的请帖,为表重视,每一张都是他自己写的。   但是该不该送给自己的母亲,他自己也有些犹豫。   他十岁的时候,朗文就跟李疆离婚了,而在此之前,他们早已经分居多年,没有任何感情基础。   他那时候还太小,抓着母亲的袖子不肯放,质问她为什么要孤身一人离开,不能把自己带上。   他至今都记得母亲冷静的眼睛,漆黑如墨,跟他几乎一模一样。   “因为我有我的人生,这一次我想独自旅行。”   “宝贝,我不想骗你,你是我的孩子,我对你有一点爱,但不够多,起码不够让我为你牺牲。这段婚姻不是我选择的。除了你,我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我有我的未来。”   “所以很抱歉,我不会亲自养育你,但是同样的,我也不会以母亲的身份去干涉你的任何事情,如果有一天你需要帮助,如果你遇到了人生的关卡,所有人都反对你,你可以来找我。我会对你尽我的责任。”   他那时候还太小,不能理解朗文的这段话。   而随着年岁渐长,他渐渐理解了母亲,只是他们从没有过亲密的相处,也不再需要彼此,关系一直不咸不淡,像一对疏离的朋友。   直到这次,他真的需要帮助。   他还没有开口,朗文的越洋电话就过来了。   他得到了母亲的全力支持。   就像朗文曾经说过的那样,她对于他的人生没有任何约束,也不在乎他要与谁度过一生。   只要他不后悔。   李庭言抬起眼,望向旁边的林炽。   他一直觉得自己跟母亲不太像,当然也不像父亲。   朗文留给他的印象,一直是独立又自我,自由洒脱,她是她自己的浪漫主义者,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扔掉家族给予的一切,自己出去打拼。   而他一直严于律己,恪守成规,根本没有朗文那种浪漫的天性。   可是他走到现在,他已经二十九岁了,他望着现在正在自己旁边咬着笔帽,盘着腿研究婚礼花环的林炽。   他才发现,他与母亲是有一点像的。   那一点骨子里的疯狂,愿意为所爱孤注一掷的勇气,大概就是朗文女士送给他的礼物。   只是在遇见林炽之前。   他从来没有发现自己的这一面。   “我会试着邀请她,”李庭言在请柬上写下了母亲的名字,“也许她会愿意来见证我人生最重要的一天。”   他写下的是朗文。   直到现在,他还是很难把母亲两个字与她挂上号。   但这不妨碍他尊敬她,欣赏她。   .   婚礼地点定在了赫尔辛基。   其他人不理解这个地方的含义,只以为是林炽或李庭言喜欢芬兰的风光。   只有他们两个自己明白,那一天的意义。   而在婚礼之前,林炽跟李庭言关系亲近的几个朋友见了一面。   他跟李庭言纠缠这么久,除了许穆婚礼上那一次短暂的亮相,几个狐朋狗友一直是只听闻其名,却不得见其人。   这一回,婚礼都定下了。   李庭言终于没有理由推脱,不得不答应了带着林炽去出席赵安真举办的圣诞晚会。   在出发前,李庭言难得磨磨蹭蹭,几次看着林炽欲言又止。   林炽抱着带给许穆家女儿的礼物,一看李庭言这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促狭道,“怎么,怕我去见你的初恋?”   李庭言无言以对,平时波澜不惊的人,现在满脸写着想跳楼。   林炽大乐。   他其实知道李庭言对许穆早就放下了。   在他告白的那天。   甚至更早。   许穆就已经不是横亘在他与李庭言之间横亘的问题。   就像他在许穆婚礼上做出的预言,许穆不是李庭言的命中注定。   而是一段年少的,混淆了仰慕与感激的喜欢。   这感情大概就像年少的男孩女孩,暗恋隔壁过道的那个同学。   有些天真美好,但又无足轻重。   所以他大度地拍了拍李庭言的手背,“没关系,我原谅你,谁还没有一点青涩的过去了。”   李庭言扬起眉,出于对林炽的了解,他很怀疑这句话只是铺垫。   果不其然。   林炽又道,“所以你也要宽宏大度一点,不要看见谁对我有一点殷勤爱慕就吃醋,这是没办法的,我长这么好看是老天给的,我又不打算出轨,人家喜欢我我也没办法的……”   他前阵子飞去南非工作,又招来一朵烂桃花,是个中俄混血的小男孩,对他死缠烂打。   李庭言这样风度翩翩的人,却干了一件极没有风度的事情。   半夜拿着他的手机与人家混血小孩互相攻击,用词极度刻薄,把人家都给气哭了,那小孩中文不利索,英文也没李庭言好,打起嘴仗一败涂地。   这件事过后,圈内都在疯传林炽的另一半是个极其小心眼的“老虎”,把林炽管得服服帖帖。   害他被明里暗里笑话了一个月。   李庭言勾了一下嘴角,发动了车辆。   “那你还是不要宽恕我好了。”他冷冷回应道。   反正他跟许穆清清白白。   唉这人。   怎么油盐不进。   林炽愁眉苦脸,抱着礼物盒子长吁短叹。   .   到了许穆家里,林炽第一次好好跟李庭言的朋友们打了照面。   这些人对他都很友善,叶逢山是开娱乐公司的,跟林炽还有很多话题。   林炽也第一次见到了许穆跟赵安真的宝宝。   小小的一个女孩,躺在粉蓝色的婴儿床里,好奇地咬着自己的手指。   赵安真还像塞皮球一样,大方地把孩子给他抱了一下。   林炽连推拒都来不及,一个软绵绵的物体就到了他怀里。   他差点吓得叫出来。   但很快,这个叫赵云蕾的小姑娘,冲他吐出了一个小泡泡,傻乎乎地笑起来。   他内心又升起一点奇妙的,温柔的情绪。   他握住了这个小女孩的手指,十分软,软得好像一片云。   让他觉得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他抬头去看李庭言,很激动地献宝,“她喜欢我。”   他抱着这个小孩子,自己的脸上却也有一种天真。   他已经二十四岁了。   可是李庭言从沙发上望着他,只觉得他坐在软垫上,一脸得意冲自己炫耀的样子十分可爱。   以至于他的视线都无法从林炽身上离开。   “嗯。”   他微笑着对林炽点头,他忍不住走到林炽旁边,把林炽圈进了怀里。   那小小的婴儿还睡在林炽的臂弯里,开心地用手去抓林炽的头发。   他说,“大家都很喜欢你。”   周围人倒是没听清他说什么,但是一看这两个人的样子,纷纷摇头,表示受不了这恋爱的酸味。   “有没有人管管啊,”叶逢山吐槽道,“怎么着,我一个单身狗就活该遭这罪是吧。”   .   1月1日,元旦。   婚礼在赫尔辛基如期举行。   教堂里,在众多朋友与家人的注视下,林炽跟李庭言交换了结婚戒指。   霍宇凝跟旁边的赵安真一见如故,两个人难得这样感情丰沛,热泪盈眶。   郗子闻坐在第一排,身边带了一个三十岁上下的温柔男人,十分斯文,五官漂亮,只是有些害羞。   再旁边是喻年跟祈妄,祈妄已经求婚了八百次,却都没有得到喻年的首肯,可是现在望着林炽与李庭言亲吻在一起,他抬了抬脸上的墨镜,突然也有一点松动。   而李庭言的母亲,朗文女士,也携家属一起出席了。   她望着面前的一对新人,轻轻鼓掌,她的丈夫笑着问她,“我好像看见你眼眶湿润了,亲爱的。”   她淡淡笑了笑,跟李庭言一样嘴硬,“你看错了。”   .   婚礼的最后,林炽背对着宾客,扔出了自己的捧花。   这捧花,直直地落在了郗子闻旁边的男人怀里。   让他一脸错愕,极为震惊地与郗子闻面面相觑。   而等婚礼后的晚宴结束,林炽与李庭言这对新人却没有休息。   李庭言开着车,载着他的新婚伴侣,开车疾驰在空旷的街道上。   林炽还穿着那漂亮的白色结婚礼服,头发蓬松柔软,眼睛里像蓄着赫尔辛基所有的星光。   他的耳朵上戴着两枚祖母绿的耳钉,绿得像浓缩了一整个夏天。   那是李庭言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林炽降下一点车窗,凛冽的冰雪气息从窗户里灌入,将林炽精心打理的刘海也吹起来一点。   在疾驰的车上,望着路过的赫尔辛基市政厅。   林炽轻声说,“在清迈,你不是问过我,愿不愿意与你一起私奔吗?”   “嗯。”   李庭言的车停在了一个红绿灯口,握住了林炽的手。   两枚结婚戒指在他们手指上交相辉映。   林炽望着他,慢慢地笑起来。   他轻声说,“现在我可以回答你了,结婚也好,私奔也行,天涯海角,只要你出现在我的窗外,我都会跟你去。”   风雪也好,炎夏也罢。   只要在这个人旁边,他就会觉得全世界都变得温柔。   而在他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红绿灯的最后一秒。   李庭言凑过来,吻了他。   “我很荣幸。”   End   作者有话说   终于把正文的最后一章写完了。   打下end三个字的时候,真是激动人心。   林炽跟李庭言一路走来,怪折腾我的……(bushi)   后面可能还会把前面写的文章稍微修一修~   后续还有好些番外想写,想写林炽的第一部电影,想写炽炽去参加综艺。   也想写两个人的if线。   (你们有啥想看的if线也阔以提名,因为我现在看啥都想写哈哈哈)   每次写if线,就会觉得他们在无数的平行时空里,也非常幸福。   下一本也在构思,maybe是个abo,不过不能完全确定。   有预收文案了我就来戳戳。   顺便安利一下喻年和祈妄的联动文,《好骗》,大家有兴趣也可以去瞅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