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豪门大佬的小作精   作者:日暮为安   文案:   应岑二十岁那年,父母意外身亡。   这么多年他们精心为他构筑的温房轰然倒塌,应岑这才发现原来身边早已是群狼环伺。   生在温室里的玫瑰突然失了刺,便只能任人践踏于脚下。   为了保住公司,他只能去向曾经父亲的老朋友求助,谁知那人却一改往日的和善,对他说道:“岑岑陪叔叔一晚,叔叔就帮你,怎么样?叔叔喜欢你很久了。”   向来被人捧在掌心的应岑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折辱,当即就拿酒瓶砸了男人的头。   那人气急败坏,扬言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一个星期内沦落街头。   然而一个星期后。   应岑不仅好好地坐在应家的别墅里,还牢牢掌握住了公司。   应岑看着曾经父亲的老朋友,反问道:“叔叔,你要让谁一个星期沦落街头?”   -   世人都说霍家那位的性子向来淡薄,既不贪权也不贪色,似乎世间的一切都入不了眼。   却偏偏在应家那位小公子身上栽了两次。   第一次是应家小公子十九岁生日,霍章柏以一套价值千万的绿宝石为贺。   然而应小公子却当着他的面将宝石石子一样颗颗丢进不远处的泳池,面上带着几分天真又残忍的笑,“霍叔叔,您这是想老牛吃嫩草?”   在场的人无不色变,应家父母当场想要道歉。   然而霍章柏却只是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并未为难。   后来应家失势,昔日应家娇贵恶劣的小公子被欺负到沦落街头,只有霍家还肯收留,所有人以为霍章柏会趁机让娇纵的少年多吃一点苦头。   然而他却再次出手,将少年牢牢庇护在身后。   众人这才知道,霍家那位,终究又栽在了应家小少爷的身上。   -   听闻应家出事,应岑被欺负到流落街头那天,霍章柏确实生出了几分让他吃吃苦头的心思,磨砺一下他的性子。   然而晚上,却听管家说:“应家那位小少爷就在门外,想要见您一面。”   霍章柏沉吟许久,终究还是让管家把人放了进来。   这么冷的天,少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衬衫,领口微微敞开,可以看见一块有些眼熟的绿宝石,头发微湿,肩上还落着雪。   睫毛上的雪花融化成水珠,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小孩儿没了往日嚣张的气焰,好看的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他,像是一只无辜的小鹿。   可怜兮兮地叫了他一句,“霍叔叔。”   霍章柏望着他,明知道少年不过是装出来的乖顺,但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向他沦陷。   *   内容标签:都市,豪门世家,情有独钟,天作之合,甜文,成长,主受   主角:应岑,霍章柏   其它:老房子着火   一句话简介:你是我的清醒沦陷   立意:即使深处谷底,也不要放弃。 第1章 求人   应岑随着服务生一起走出电梯,面前是一条长得看不见尽头的走廊,走廊上铺着深红色的地毯,两旁是一排排关着门的包间。   地毯很软,每一步都像是陷进了云里。   应岑看着眼前的地方,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虽然没正式接手过家里的生意,但从小到大跟着父母也见多了世面,自然知道生意场上一些见不得光的灰暗。   这种私密性的会所虽然大部分是用来谈生意的,但来往都是权贵,有时难免涉及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   彭幸言为什么要把他约在这种地方?什么事不能在公司谈?   应岑想着,不免留心了一下两边的包间。   然而这里包间的隔音很好,虽然可以从门缝看见里面透出来的光,然而却听不见半点声音。   “应少,到了。”一身工作服的服务生在一扇门前停下,转头说道,“彭总就在里面。”   “好。”应岑点了点头,然后就见服务生抬手敲了敲门,大门很快打开,服务生却没有进去,而是自觉地退到了他的后面。   随着包间的大门打开,一阵音乐声率先冲了出来,包间里很暗,因此应岑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过了一会儿才看清里面的场景。   包厢里坐着好几个男人,看起来都上了年纪,茶几上摆着满满当当的酒,已经喝了一半。   彭幸言坐在正中间,除了他,其他人身旁都有人陪着。   其中一个还搂着一个年轻的男孩儿,两人正在含情脉脉地唱情歌。   应岑的眉头一下子就皱起来了,下意识想离开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但刚后退了一步,便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只能硬生生忍住。   恰好此时身后的门也被刚才的服务生关上,像是绝了他的退路。   应岑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上前一步叫道:“彭叔叔。”   待应岑开口,坐在正中间的男人才好似终于看见他一般,热情地转过身来招呼道:“是岑岑啊!你可算是来了,叔叔真是好久不见你了。”   说着示意他来自己身边坐下。   旁边的人对着彭幸言笑了笑,很有眼色地往旁边挪了挪,给应岑腾出了座。   应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勉强挨着沙发虚虚坐下。   然而刚一坐定,一双手就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还拽住了他的外衣向下拉了拉,“热不热?热了……”   彭幸言的话还没说完,应岑已经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唰”得一下站起身来看向他。   “彭叔叔,您这是干什么?”   彭幸言收回手,摸了摸被拍红的手背,没生气,只是色眯眯地望着他笑了一下,“岑岑,这么久没见,脾气怎么还是这么差啊?”   说着俯身从桌上重新开了一瓶酒,倒在杯子里,抬手递给他。   “别那么大的火,喝杯酒消消气。”   事到如今应岑怎么还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应岑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彭幸言,他是父亲曾经的合伙人,当初和父亲一起创业,后来做大之后因为理念不合就单干了,但他和父亲的情分并没有因此生分,这么多年两家常来常往。   逢年过节他也会携全家过来庆祝。   他可以说彭幸言看着长大的,更何况彭幸言已经结婚了,还有孩子。   他的孩子还和自己差不多大,这么多年他对自己也一直表现得和蔼可亲,怎么会有这种心思?   应岑有些无法接受,甚至觉得自己刚才那个念头是不是错了。   因此强忍着不适继续说道:“彭叔叔,我是来和您谈正事的。”   “我知道啊。”彭幸言似乎举得累了,不紧不慢地将手中的杯子放下,这才继续说道,“但有一点你说错了。”   “什么?”   “岑岑,你怎么能说是和我谈事呢?事到如今你能拿什么和我谈呢?不如换成求更合适。”   “是啊。”一旁有人接道,“应氏都要破产清算了,还有什么合作可谈的?赶紧好好求求你彭叔叔,说不定到时候能帮你保住点什么,让你将来别过得太难。”   “是啊,应小少爷,都这会儿了就别傲了,你们应家上下加起来也就你还值点钱。”旁边立刻有人接道,说着还饶有深意地上下看了他几眼。   事到如今应岑怎么还不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觉得一股怒火从心底升起,应家在A市的地位不低,谁见到他不是惯着捧着,他从小到大哪里受到过这种委屈。   应岑看着面前的彭幸言,从前总是儒雅和善的面庞卸去了伪装,只留下毫不掩饰的打量。   看得应岑差点吐出来,想要直接端起桌上的酒泼在他的脸上。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先是父亲被人设计做局,骗了近二十个亿,公司的资金周转瞬间出了问题。   父母想办法奔走,然而却在路上出了车祸,消息一串出去,应氏的股票瞬间大跌,原本就已经岌岌可危的公司雪上加霜,濒临破产。   而所有的重担瞬间落在了应岑的身上。   应岑的父母白手起家,小时候因为公司的事忙忽视他良多,总觉得亏欠他。   因此这些年对他完全就是溺爱着养,养得他什么也不会,公司的事儿更是一点都没管过。   他一直觉得他才大二,等大学毕业再进公司开始学习也不迟。   然而谁能想到世事无常。   他父亲商海沉浮一辈子的人竟然会被骗,保护伞一般撑在他头上的父母竟会同时意外身亡。   应岑甚至来不及悲伤,连父母的丧事都没处理完公司的那些人就找到了他,和他说起了公司的情况。   应岑知道情况已经很糟了,但听完他们的话才知道原来已经糟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然而爸爸去世的前一天,却还摸着他的头笑道:“没事儿,相信爸爸,能过去的。”   想到已经不在人世的父母,应岑强压下心中不断上涌的火,再次叫了一声,“彭叔叔。”   彭幸言闻言看向他,眼中透着几分势在必得。   “您是我爸爸最好的朋友,应氏当年是你们一起创办起来的,也是您的心血,您应当也不想看到它就这么……”   “岑岑。”彭幸言打断了他的话,重新拿起了桌上的酒杯递给了他,“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   应岑知道自己没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因此最终还是接过他手里的酒,一口喝了下去。   应岑不常喝酒,没想到这酒这么烈,刚一喝完便呛得他咳嗽了起来,好半天才止住。   “彭叔叔……咳……”   应岑一边放下酒杯一边调整呼吸,重新说道:“我知道这不是一笔小数目,我也会将相应的股份……”   应岑还没说完,彭幸言却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和两旁的人对视了几眼,随即哈哈笑了起来。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有些可笑,但若是您能注资帮我稳住股价和局面,将来我一定会报答您的。”   “岑岑啊,你爸妈将你养的真是天真,事到如今,应氏怎么还可能起来?你要我拿二十亿白白打水漂吗?”   “我保证……”   “你能保证什么?别说这些虚的了,现在和我打感情牌没有用,要想我帮你,除非……”   “除非什么?”应岑立刻问道。   “除非……”彭幸言看着他,眼神再不掩饰,从他细白的脖颈处滑过,“岑岑陪叔叔一晚,叔叔就帮你怎么样?叔叔喜欢你很久了……”   彭幸言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啪”得一声巨响,整个包间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齐刷刷向彭幸言看去。   彭幸言还没反应过来,脸上的笑容还没落下,就这么僵在了脸上。   直到一滴又一滴的血顺着他的额头落下,他才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一般抬手摸了一把,然后摸到了一手湿淋淋的血。   “嘶!”彭幸言又气又疼,再没了刚才的气定神闲,暴怒地站起身来高高扬起巴掌。   其他人也被这发展弄得一惊,但还是连忙把他拦了下来。   应岑一边毫不畏惧地对上他的目光,一边将手里的空酒瓶扔到地上。   酒瓶落在了地上铺着的厚地毯上并没有碎,只是发出一声沉闷的响。   “应岑,你敢打我!这些日子你都跑遍了吧,你应该也知道我是你最后的希望,那我不妨告诉你,本来我还打算看在你爸的面子上施舍你点,让你不至于太惨了,但现在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你还好意思提我爸?他要是知道你对我提的要求,你早死八百遍了!”   “好,你到现在还是这么狂,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张狂多久?我一分钱都不会投,等着应氏破产吧。”   “你放心。”应岑望着他冷笑一声,“真到那个时候我要饭也不会要到你家门口!”   说完,应岑转身离去。   身后响起一阵拖拽的声音,似乎是彭幸言想要冲过来,但被其他人拉住了。   不过应岑已经顾不上了,他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彭幸言被他们拦着追不过来,还在气急败坏地叫嚣,“应岑,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的!不出一个星期我就让你给我沦落街头!”   应岑头也不回开门走了出去,“啪”得一声将所有声音都关在了身后。   走廊的安静和包间里的嘈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应岑依旧脚步未停地跑了出去。   一直跑出身后的私人会所,这才停下脚步,俯身大口大口地喘气。   现在已经入了冬,冬日的夜色冰凉如水,很快便化开了刚才奔跑时身上生出的那点暖意。   应岑缓了一会儿,正准备叫车,手机却先一步响了,来电显示是闻徵。   闻徵是他发小,他脾气不好,从小到大身边也就这么一个朋友,也是现在唯一还真的关心他的人。   “喂。”应岑按下了接通键。   “岑岑,怎么样?”对面立刻传来闻徵关切的声音,“彭幸言帮你吗?”   应岑听见这个名字,瞬间想起刚才那人在里面说过的话,只觉得一阵恶心,提都不想提他。   见他半天不说话,闻徵自然也明白,不由叹了口气,“岑岑,你也别难受,这钱毕竟不是一笔小数目,换谁都得再三考虑,我和我爸也说过了,但你也知道,我们家的那点家业就是全投进去也就是杯水车薪,不过我和我爸妈商量过了,要是……要是真到了那一步你就来我家住,虽然我们帮不了你,但养你吃住还是没问题的。”   短短半个月应岑从云端直接掉入谷底,听过的难听话比这辈子加起来的都多,闻徵还是第一个这样说的。   应岑鼻头突然一酸,但他不想表现得太脆弱,于是连忙抬起头来,好在他和闻徵隔着电话,对方看不见他此时的神情。   “岑岑,你在听吗?”   “在听。”应岑回道。   “你还在那儿吗?我让司机去接你。”   “不用了,我打车回去吧。”应岑说着叹了口气,从他记事起出门就有专门的司机接送,但这段时间公司亏空太过,该抵押的都已经抵押了。   “行,那你小心,我明天去看你。”   “好。”   “对了……”应岑都准备挂电话了,然而闻徵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说道,“岑岑,你是不是所有认识的人都找遍了?”   “是。”应岑有些疲惫道,“但结果你也知道,连亲姑姑亲舅舅都不帮忙,更何况别人。”   “确实,就剩最后一天了,如果再找不到,应氏就真的救不回来了,这毕竟是叔叔阿姨半生的心血。”   应岑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但还是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理智冷静,“没办法了。”   “岑岑……”闻徵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不敢说,语气显得犹犹豫豫。   “怎么了?”   “我只是想到或许还有一个人。”   “还有一个人?谁?”   “你还记不记得去年你过生日的时候,来参加你生日宴的那位,他送了你一套祖母绿的首饰……”   闻徵说到这儿就没有再说下去了,毕竟他们都知道那套首饰最后的结局。   被他当着那位的面扔进了不远处的泳池里,那时的应岑完全没吃过生活的苦,被娇惯得不知天高地厚,还当着所有人的面问男人是不是想老牛吃嫩草?   但男人的修养很好,并没有生气,只是再没与他有过什么联系。   应岑已经不想再回忆自己当年干过的蠢事,那时的他对生意场上的事接触的不多,完全不知道霍家意味着什么。   如果能穿越回去,他一定会乖巧地说一声,“谢谢霍叔叔。”   但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再说什么都晚了。   只是闻徵突然提起这个做什么?   “记得,你什么意思?”应岑回道。   “岑岑,那套首饰我当年查过了,是拍品,至少八位数,如果不是他对你有意思,谁家过生日会送这么贵重的礼物?”   应岑闻言沉默了下来,当年他也是这么想的。   听说霍家那位都三十多了,他去年才十九,送这么贵重的东西什么心思昭然若揭,因此应岑才那么不给他面子。   但后来他也没再找过自己,因此应岑都已经把他忘了。   “你是说?”   “嗯,二十亿太大了,一般公司真的不会轻易投的,更何况是投给一个濒临破产的公司,但这钱对霍家来说不过洒洒水,现在若说谁还能救应氏,也只有那位了。”   “但……”应岑不由想起之前的事,有些犹豫,去年自己还骂人家老牛吃嫩草,今年就巴巴跑过去谈注资的事,说不定连门都不会让他进吧。   “我知道你的犹豫,但现在除了他,我也想不到还能找谁了。”   “也是。”应岑说着抬起头来,天色又冷又沉,没有一颗星子。   应岑想起刚才包间里彭幸言的话和他狰狞的神色,不由缓缓吐出一口乳白色的哈气,雾气袅袅,很快就散了。   “行,我试试。”   应岑说完挂断了电话,然而面上却没有半分松快的情绪。   毕竟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就算二十亿对于霍家不算什么,又凭什么拿来帮他?肯定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想到这儿,应岑的眼中不由闪过一抹厌烦,但还是认真回想起来,霍家那位叫什么来着?   似乎是霍……章柏? 第2章 上门   应岑睁开眼,头有些疼。   昨晚回到家后,应岑就一直在思考闻徵那个提议,一直想到了快天亮才实在抵抗不住睡了一会儿。   然而还没睡多久就被电话声吵醒。   应岑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距离睡过去的时间不过半个小时,难怪头会那么疼。   应岑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眼,这才接起电话。   和他想的一样,无非是催他尽快筹钱。   应岑答应后挂断了电话,想要重新再睡一会儿,然而刚一闭眼,手机就又响了。   应岑这次没有急着接听,而是静静握着手机躺在床上,另一只胳膊虚虚地盖着眼睛。   很快,胳膊便晕起了一片湿意。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从前他连哭都是张扬的,生怕别人看不见,不知道他在不开心,而应家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却突然怕被人看见。   只是还有谁能看见呢?   大概是太长时间没有人会接听的缘故,手机终于安静了下来,然而还没安静一会儿,便重新响了起来。   应岑依旧没有接,他已经习惯了电话从早响到晚,打来电话的无非是公司的人、合作商、其他股东、法院的那些人。   而他们的目的也只有一个,向他要钱而已。   今天是最后一天的期限,但他根本不可能凑出二十亿。   一遍遍响起的手机铃声就像催命符,逼得应岑想要从窗户上跳下去。   但跳下去也没用,他的房间在二楼,最多住几天院而已。   “怎么办啊?”应岑的胳膊依旧盖着眼睛,对着苍茫茫的空气问道。   他多希望还能和从前一样,遇到问题对着爸妈撒个娇,问一声怎么办就好。   他们会把他的问题看得比天大,很快就一一为他解决好。   可是如今爸妈不在了,没有人再会像他们一样无条件地宠着他。   应岑这才真切地发现,原来没了他们,自己什么都不是。   而且应氏也要没了。   应氏是他们一辈子的心血,但自己真的保不住它。   还能找谁呢?   应岑擦了擦眼泪,把这些日子找过的人都想了一遍。   然后悲哀地发现,没人会帮他。   墙倒众人推,树倒弥孙散,一向如此。   手机铃声响个没完,然而应岑只是这么躺着,一个也不想接。   反正也最后一天了,这个世界上没有奇迹,不如就这么过去。   应岑就这么静静地躺着,手机铃声不知什么时候终于停了。   他闭着眼睛,昏昏沉沉间正准备睡去,然而这时脑海里却又突然想起了闻徵的话。   “二十亿太大了,一般公司真的不会轻易投的,更何况是投给一个濒临破产的公司,但这钱对霍家来说不过洒洒水,现在若说谁还能救应氏,也只有那位了。”   是的,还有霍家那位,他还没去找霍章柏。   虽然分析了一夜他也不觉得霍章柏会帮他,但终究还是要全试一遍才能彻底死心。   想到这儿,应岑终究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来到卫生间开始洗漱。   昨晚没睡好,脸色很是难看,眼神中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直到洗了把脸,这才觉得好了一点。   应岑洗漱完准备出门,却突然想起了去年生日宴上的场景。   霍章柏送了他一套看起来便价值不菲的珠宝,然而应岑却当着他的面将里面的东西丢进不远处的泳池,面上还带着几分天真又残忍的笑,“霍叔叔,您这是想老牛吃嫩草?”   当初自己当众那样不给霍章柏面子,他估计也不会给自己什么好脸,说不定连面也不会见。   但不管怎么样,终究还是得试一试。   然而刚走到门口,又想起了去年生日宴上霍章柏送给自己的首饰。   当初被自己不屑一顾地扔进了游泳池,父母当场色变,连忙让人捞了起来。   后来他没要,也不知道他们最后收到了哪儿?   应岑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就算霍章柏还对他有意思,也不可能白白帮自己,毕竟是这么大一笔钱。   若是戴着霍章柏曾经送的项链去,想必他也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只是当初他送自己的那套首饰父母放到哪儿了?   想到这儿,应岑连忙上楼找了起来,家里太大,楼上楼下十几个房间,他从白天一直找到天色将晚才从四楼书房的保险柜里找到了那套首饰。   打开首饰盒,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条祖母绿项链。   三颗硕大的祖母绿宝石被无数碎钻穿起,夺目耀眼,最中间的那颗宝石足足有两个拇指大小,哪怕此时天色昏暗,依旧流光溢彩,散发出低调而奢华的光芒来。   旁边还有一枚绿宝石的手串,同样精致奢华,但应岑也没必要一次全戴上,因此只戴上了项链。   只是他穿着卫衣,冬日衣服又宽大,戴上也显露不出来。   因此应岑想了一下,跑到衣帽间找出了一件夏日穿的白衬衫。   怕霍章柏看不见,应岑还特意没系最上面的扣子,露出了雪白的脖颈,然后随便披了件羽绒服便向外走去。   谁知一出门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竟然下起了雪。   他在家耽误了太久,天已经完全黑透了,白茫茫的雪片从天上落下,地上已经白了一片。   应家所有出行的车已经卖了,司机保姆也都解雇,因此今时不同往日,出门再也没人随时随地地接送他,他只能自己叫车。   很快,一辆出租车在他面前停下。   “去哪儿?”司机问道。   应岑犹豫了一下,这才报了霍家的地址。   那边是有名的权贵聚集地,司机有一瞬间的惊讶,但应岑住的地方也不差,因此司机没说什么,开车向西区驶去。   应岑坐在车里,心情和窗外的天色一样灰暗。   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一切在他脑海中不停闪过,似乎从他得知父母去世消息的那一刻起,他就被迫坐上了一辆直直冲向谷底的过山车。   父亲被骗,供应商追债,资金链断裂,股价动荡,一切的一切全都压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父母双方的老人都已去世,更何况他们就算在世也帮不上什么忙。   应氏是父母白手起家做起来的企业,这些年也帮衬了不少亲戚。   父母在世时他们一个个对他亲切热情,然而应氏刚一遭受危机,便避之不及,甚至连连背刺,生怕牵连到自己。   短短半个月,就让他体会到了什么叫人心易变,时移世易。   甚至连父亲多年的好友,原来这么多年也都戴着面具。   一朝撕下,面目竟然这般狰狞。   想起彭幸言昨晚说过的话,应岑便忍不住一阵干呕。   这么多年,他们两家的关系一直很好。   自己叫他彭叔叔,小时候父母忙得顾不上他时,他也会把自己接到他家去,带他出去玩,给他讲故事,送他各种礼物。   而昨晚他却对自己说:“岑岑陪叔叔一晚,叔叔就帮你怎么样?”   应岑想到这儿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旁的司机被他吓到,“你是不是晕车啊?要不要把窗户打开,千万别吐我车里,洗车200。”   “没事儿。”应岑定了定神,虽然不是晕车,但还是把车窗打开了一条缝,冷风夹杂着雪花吹了进来。   脖子有些冷,应岑低下头去,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并没有拉羽绒服的拉链,衬衫领口开着,一眼就能看见脖子上的宝石项链。   项链冰冰凉凉地贴在他的脖子上,和此时的他一样冷。   应岑不得不感慨人这种东西的坚韧。   明明他之前从不知道低头为何物,然而短短半个月时间,已经学会了低三下四,舍去脸面。   明明昨晚还觉得被逼用身体去换钱恶心,今日就已经主动把自己送上门。   原来一个人这么轻易就能改变。   正胡思乱想之际,司机已经将车停下,不远处便是霍家的地界,出租车进不去。   应岑坐在出租车上静静地望着不远处恢宏的建筑,终于明白了闻徵说的二十亿对他来说不过“洒洒水”是什么意思。   怪不得当初生日宴上自己扔了他的礼物之后父母的脸色会那么难看。   他当初确实放肆。   曾经的应家在A市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在霍家面前就实在不够看了。   但当初父母为什么会和霍家产生关系?霍章柏又为什么会来参加他的生日宴?   应岑想不明白,但事到如今他也没多少时间去想。   因此应岑只是叹了口气,然后付了钱准备下车。   打开车门时犹豫了一下,又把外面的羽绒服脱下丢在了车里。   司机见他就这么脱了外套开门走了,有些惊讶地叫道:“你的衣服?外面下雪呢,你不冷啊!”   应岑没回头,只随便摆摆手,回了句,“不要了。”   应岑说得豪言壮语,实则刚下车就后悔了。   但咬了咬牙还是继续向前走去。   他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因此没学会什么别的本事,就学会了一条,怎么让别人心疼。   当然这个“别人”从前只有他爸妈。   只要他作出可怜兮兮的样子,他爸妈能上天给他摘星星。   如今对于霍章柏,他也只想出了这一个办法。   毕竟和他爸妈差不多的年纪,曾经也喜欢过他,应当……也会心软吧。   雪似乎更大了,冷风一刻不停地往他衣服里钻,应岑觉得自己现在像极了卖火柴的小女孩儿,明明冻得不行,但面上没有显露半分,傲气地向霍家走去。   只是刚走到门口,就被门卫拦了下来。   “干什么的?”   “我找……霍先生。”应岑说得很慢,生怕他听见自己牙齿的打颤声。   “有预约吗?”门卫上下将他看了一眼,问道。   应岑摇了摇头,“您帮我打个电话吧,就说应岑想要见他。”   应岑其实并不确定霍章柏会不会见他,甚至霍章柏还记不记得他都不一定。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报着一线希望试一试了。   门卫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面前的人这么冷的天只穿了白衬衫,又是从出租车上下来的,看起来条件并不好,但偏偏脖子上又戴了一串祖母绿的项链,且长得极美。   一时间有些难以判断他的身份,难道是霍先生养在外面的小情人?   但他在霍家这么多年,也没听霍先生有过什么桃色绯闻?   但这人既然敢上门自然有他的道理,因此门卫还是替他打了个电话。   只是他们这里无法直接联系到霍先生,最多打给管家。   管家接到电话后沉吟片刻道:“等一下。”   说完,向客厅走去。   偌大的客厅里,霍章柏坐在沙发上,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手里拿着一叠文件,正在看着什么。   听见管家的话,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应岑?”   “是啊。”   管家说着,眼睛从霍章柏手中的文件一扫而过。   他不敢多看,只看了个题头就收回了目光低眉看向地面。   因为匆匆一眼,并没有太看清什么。   只隐隐看见了“应氏”两个大字,似乎正和外面等着的应小少爷有关,管家心中立刻有了答案。   果然,下一秒就听霍章柏轻笑一声,不疾不徐地继续说道:“那你让人去接他吧。”   “是。”   应岑在外面站了许久,嘴唇都有些发青,门卫有些看不过去,对着他道:“我们有个休息室,要不你先进去暖暖?”   “也行。”应岑闻言立刻应道,他觉得自己刚才实在失算,应该等进门之前再把羽绒服脱了,也不至于在门口等半天。   谁能想到见一次霍章柏会这么麻烦。   然而刚准备去休息室,就见一辆黑色的宾利向这里驶来,在他面前停下。   应岑明白这是来接自己的,立刻上了车。   车内暖气充足,应岑终于觉得自己活过来了一些。   司机很沉默,一句话也没说。   应岑冻得没心思说话,只是默默地向外看。   怪不得刚才门卫接到电话后没有立刻让他进去,而是让他在门口等着。   霍家真是大得离谱,从大门口又开车驶了许久,应岑才看见了霍家的别墅。   霍家别墅灯火辉煌,哪怕此时天色已晚,却依旧亮如白昼。   门口处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似乎正在等自己。   应岑刚一下车,老人便迎了上来,对着他道:“应少爷,我是霍宅的管家,先生已经在等着您了。”   “嗯。”应岑点了点头,看着面前的大门,不知为何,突然紧张了起来。   “怎么穿的这么单薄?”管家一边引着他往里走,一边问道。   “来的匆忙,衣服落在车里了。”应岑半真半假道。   “要我先带您去换件衣服吗?”   “不用。”   应岑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些狼狈,但这本来就是他就是故意的。   “好。”管家也没有多言,领着他走了许久才停下,然后对着不远处道,“先生就在里面。”   “多谢。”   应岑说着,抬头看去。   霍家别墅的装潢以浅金色为主,和头顶散发着暖光的中式吊灯交相辉映,面前是会客厅,霍章柏坐在沙发上正低头看着什么。   似乎听见了门口的动静,他抬头望了过来。   应岑没有防备,就这么撞进了他的眼睛。   “应少爷?”一旁的管家见他一直站在门口,不由出言提醒道。   应岑这才反应过来一般,迎着霍章柏的目光抬步向里走去。   有些意外。   应岑原本已经忘记了霍章柏的样子,但因为曾经他想老牛吃嫩草的缘故,应岑对他的印象并不好,想起他时总觉得应该是一个色眯眯的中年男人。   然而等他再次见到霍章柏时却发现并非如此。   若不是提前知道他的年龄,应岑绝不会相信他已经是三十多岁的男人。   霍章似乎刚回来不久,身上穿的还是工作时的衣服,深灰色的西装因为屋内的温暖而被脱下,随意放在一旁的沙发上,只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领带还没取下,胳膊上还戴着黑色的袖箍。   双腿自然交叠在一起,上面放着一叠文件,他应当经常锻炼,垂感极好的裤子浅浅勾勒出了腿部肌肉的流畅轮廓。   好看的眸子隔着眼镜静静地望着他,似乎在等着他先说话。   刚才在外面时身上落了不少的雪,而屋内暖气充足,很快片片雪花便成了一小团一小团的水渍,将他身上的白衬衫浸了个透彻。   本就薄薄的衬衫自然挡不住宝石的光芒,霍章柏的目光果然在他脖颈处落了一瞬。   他肯定看到了。   有一瞬间,应岑觉得自己在他面前似乎浑身赤裸。   这个念头让他想要立刻离开这里,但他也知道已经到了这一步,便没办法再退缩。   因此只能硬着头皮叫了一句,“霍叔叔。”   霍章柏闻言眸色一动,然而脸上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   只是抬手摘掉了鼻梁上的眼镜。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应岑,却第一次见他如此落魄。   外面还在下雪,然而娇贵的小少爷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衬衫,原本就白的皮肤冻得有些发青,头发被风吹乱,圆圆的眼睛水盈盈的,像是蒙了一层雾。   鸦羽色的睫毛上沾了不少雪,在屋内暖气的催化下全都化成了水珠,随着他的动作上下起伏,最后不堪重负地顺着眼尾流下,像是在哭。   应岑原本就好看,此时楚楚可怜地站在这里,就像雪中的山茶花,随时都会被风吹折。   霍章柏垂眸捏了捏山根处,心里大概猜出了这是在唱哪一出。   看来应氏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昔日恶劣的应小公子也被逼的放下身段来求人了。   只是这身打扮。   霍章柏抬眸看着应岑脖子上的那串绿宝石,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自己在他心中老牛吃嫩草的印象竟然如此顽固。   应岑本来把自己弄得可怜兮兮只是想卖个惨。   但这一刻却真的觉得自己可怜极了,可怜得他有点想哭。   但还当着霍章柏的面还是硬生生忍住,而是又叫了一声,“霍叔叔。”   “为了应氏的事吗?”霍章柏开门见山道。   应岑没想到他这么直接,但也明白他肯定一切都知道了。   因此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道:“希望您能帮我。”   霍章柏闻言不由轻笑了一声,随手将腿上的文件放在一旁,然后拿起旁边的西服起身向他走了过来。   待他在应岑面前站定,这才继续说道:“二十个亿,我为什么要帮你呢?”   应岑听他这话似乎只要自己能给出一个理由便是有戏,但他又实在说不出口,因此犹豫了片刻,干脆直接抬手解起了衣服。   然而刚解开一颗扣子,手腕便被人扣住。   应岑茫然地停下动作抬起头,然后就见霍章柏突然俯身靠近。   应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霍章柏身上的气势太强,他下意识有些紧张地闭上了眼睛,然而想象中的事并没有发生,只是肩上一暖。   应岑睁开眼睛,这才发现霍章柏已经向后退了一步和他拉开了距离。   而自己的身上多了一件深灰色的西服。   他刚才只是替自己披上了衣服。 第3章 条件   不知是不是屋内太热的缘故,身上的西服像是还带着体温,温和的暖意很快将他整个人包裹。   应岑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向他。   然而还未开口,便听一阵手机铃声自不远处响起。   霍章柏闻声转身向回走去,从茶几上拿起手机,然后接起了电话。   虽然会客厅内很安静,但因为隔着一段距离,因此应岑听不清电话里的内容。   只能看见霍章柏沉默地听了许久,大抵是很为难的事,还闭眼按了按太阳穴。   “嗯,我现在过去。”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哪怕没听见对面说了什么,应岑也知道霍章柏这是要离开了。   但自己的事还没说完,因此连忙叫了一声,“霍叔叔。”   霍章柏似乎这才想起面前还站着一个人,他转头看了一眼落地窗外漫天的雪,突然问道:“你是回家还是先留下?”   似乎是怕他误会,霍章柏继续说道:“公司临时出了点事,应氏的事等我回来再谈。”   “好。”   应岑点了点头,听霍章柏的意思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天色已晚,也没必要再来回跑了。   更何况他实在迫切地想要知道一个答案,根本没耐心再回家等下去。   因此立刻回道:“那我在这儿等您回来。”   “好。”霍章柏说着起身向楼上走去,似乎是要换衣服。   然而还没走几步却又停下,转头对着管家说道:“带他去换身衣服。”   说完便离开了。   应岑则跟着管家来到一楼的客房,管家放了热水让他先洗个热水澡,然后打电话让人送来一套合身的衣服。   应岑换好衣服后便回到了会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耐心等着霍章柏回来。   茶几上已经放好了一杯红茶,应岑端起来喝了一口,整个人彻底暖和了起来。   虽然霍章柏并没有明确表示会帮他,但既然让他留下,说明这件事有商量的余地。   因此应岑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得以放下片刻。   透明的落地窗外雪花一刻不停,洋洋洒洒,将天地间渲染得一片雪白。   而屋内的一切都是暖色调的,连温度也格外适宜。   暖洋洋的,让人想要睡去。   应岑从昨天到现在加起来也不过睡了半个小时,此时得了希望不再提着一颗心,终于也感受到了困意。   但这里毕竟是霍家,霍章柏又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应岑自然不能就这样随随便便睡过去,因此强打着精神又喝了几口茶。   但周围的一切实在太舒适了,在又一轮困意袭来的时候,应岑最终还是没抵住,坐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天已经亮了。   应岑有些茫然地坐起身来,发现自己睡的并不是沙发,而是一个陌生的房间。   面前的房间很大,和会客室是一样的装修风格,陈设简单却奢华,离床不远处是一个半圆形的露台,应岑起身走了过来,发现这个位置极好,几乎可以将整个庄园尽收眼底。   这不会是霍章柏的房间吧?他昨晚回来过了?   想到这儿,应岑连忙向外走去。   刚一出门就见一个年轻的女人守在门边,见他醒了,立刻笑着说道:“应少爷,您醒了。”   这应该是霍家的佣人,因此应岑立刻问道:“霍先生呢?”   “霍先生已经去公司了。”   “已经走了?”应岑闻言看了一眼手机,才刚六点,这也太早了吧。   但她既然这么说,那就说明霍章柏昨晚确实回来过。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又怎么从沙发挪到这儿了?   “霍先生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应岑问道。   “凌晨左右,回来时您已经睡着了,霍先生便没叫您,把您抱上楼休息了。”   应岑闻言一惊,“我是被霍先生抱上来?”   “是的。”   应岑没想到昨晚居然是这样的,一时间有些尴尬,自己来求人结果先睡着了,还被别人抱上了楼。   不过霍章柏也是真忙,昨晚凌晨才回来,现在竟然已经去公司了。   虽然家大业大,但看起来也确实辛苦。   “那霍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佣人摇了摇头,“这个难说,先生忙起来有时候几天都不回家。”   应岑闻言一下子急了,“但我还有事儿找他。”   “如果是急事的话,您可以去公司找他,先生走的时候吩咐过照顾好您,司机会送您过去的。”   “好。”应岑点了点头,时间紧迫,他也确实没耐心再等下去了。   因此吃完早饭便坐了霍家的车去了霍氏集团。   大概是霍章柏交代过,应岑这一路格外顺利,只报了个名字,前台便直接将他带到了霍章柏的办公室。   “霍总正在开会,麻烦您先等一下。”   “好的。”应岑点了点头,走进了办公室。   刚一在沙发上坐下,便有人送进来了一杯咖啡。   应岑喝了几口,便打量起霍章柏的办公室来。   霍章柏的办公室和霍家的装修是一个风格,陈设简单,摆的东西也不多,然而每一件单拎起来都是令人咋舌的价格。   应岑坐了一会儿霍章柏依旧没有回来。   应岑知道他们这种会一开就是几个小时,他坐得有些无聊,便起身转了起来。   转到霍章柏的办公桌时他看见桌上摆着一张相框。   应岑瞬间好奇了起来。   一般办公桌上的相框里无非就是爱人,孩子,家人。   他爸的办公室桌上摆着的就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   霍章柏摆的应该也是吧,于是应岑凑过去看了一眼。   然而和他想象中的不同,照片上是年轻时的霍章柏和另一个男人。   那时的霍章柏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笑容明媚灿烂,身上尚且没有如今沉稳不惊的影子,反倒是他旁边的男子看起来比他大一些,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的眼睛,看起来温和又从容,像是书中描写的谦谦君子。   不知为何,虽然应岑印象里从未见过年轻时的他们。   但却莫名产生了几分熟悉的感觉。   大概是……他们长得都面善吧。   正胡思乱想时,办公室的大门突然打开,接着一道沉稳的脚步声自门口响起。   应岑吓了一跳,连忙回过头去,然后就见霍章柏拿着一沓文件走了进来。   他今日穿着一身深黑色的西装,配了酒红色的领带,西装合身裁剪,熨帖流畅地勾勒出他的身材。   霍章柏今日没有戴眼镜,但他的度数应该不算高,目光精准地落在应岑和他身侧的相框上,眼神有一瞬间变得复杂,但很快便从他身上掠过,又淡淡地移开。   不知为何,应岑突然有些心虚,连忙解释道:“我坐得有些累了,起来转转。”   “嗯。”霍章柏一边应道,一边向他走了过来,“刚开了个会,久等了。”   “没有,霍先生我也是刚来。”   霍章柏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放下手中的文件,端起杯子正想喝水。   闻言突然笑了一下,“霍先生?昨天不还叫我霍叔叔吗?”   应岑有些猜不透他的话,但还是立刻改了口,重新叫道:“霍叔叔。”   “嗯。”霍章柏淡淡地应道。   “应氏的事,想必您也听说了,我们需要一笔钱来度过这次危机。”   “一笔钱?这笔钱可不是小数目。”   “我知道,但我确实没办法了。”   霍章柏闻言低头喝了一口茶水,这才不疾不徐地继续说道:“我大概了解了一下你们公司的情况,你父亲被骗了二十个亿,导致公司资金链断裂,你希望我来帮你把这笔亏空填上。”   “是。”   “二十亿对于霍家来说确实不算什么。”霍章柏说着,放下了手里的杯子,好整以暇地抬眸望着他,“但也同样不是可以随意挥霍的小数目,我凭什么帮你呢?”   应岑闻言,眸光有些闪烁,下意识偏过了头。   但下一秒,眼前便闪过父亲和母亲的身影。   他狠狠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已经没有了情绪。   “应氏的股份,以及……我。”   应岑说着,低头拽出了脖子里的那串项链,项链一直贴着他的身体,此时已经被他的体温暖得温热。   应岑原本想说我知道您喜欢过我。   他愿意用自己来换应氏度过这次难关。   然而还没开口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阵低低的笑。   应岑抬起头,然后就见霍章柏不知何时已经起身向他走了过来。   纯手工的皮鞋与地面碰撞,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响,砸在应岑的心上。   应岑抬起头,霍章柏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高大的身影将他完全笼罩了起来,原本想说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   “霍先生?”   霍章柏没答,只是目光缓缓向下,落在了他的脖子上。   应岑的脖颈白皙修长,线条流畅,像是古希腊雕塑家最得意的作品,而此时脖子上的绿宝石项链更为他增添了几分瑰丽。   应岑对于自己的长相还是很自信的,从小到大不知收到了多少表白信,然而不知为何,他却并没有从霍章柏的眼中看到他曾习以为常的爱慕和欲望。   有的只是饶有兴致的笑意,就像是……一个长辈在宽容地看着一场小孩子的闹剧。   应岑突然有些慌乱,这和他想象中的似乎有些不一样。   然而还没等他弄明白到底哪里不一样,就听见了霍章柏含着笑意的声音,“怎么?你又想像昨晚一样色.诱?” 第4章 脾气   应岑被他戳破了心思,一下子哑了声。   本来以为霍章柏对他有过这样的心思,一切应当很容易进行。   然而不知为何,应岑一对上霍章柏的目光,就觉得自己仿佛被钉在聚光灯下,所有的心思都无处遁形。   虽然他们都心知肚明,但这种事光天化日下确实不太适合直接言明。   因此应岑转了个弯道:“这是您送给我的十九岁生日礼物。”   “是。”霍章柏道,“但我记得你当时似乎扔进游泳池里了。”   应岑就知道他肯定会介意这件事,因此连忙道歉,“对不起,我当时不懂事……还气盛。”   在别人面前折损自己的感觉并不好受,因此应岑缓了片刻,这才继续说道:“您那会儿对我有意思,对吗?”   霍章柏闻言眸色微动,静静地望着他,似乎对这个话题颇有兴致,然而却没答他的话,而是反问道:“哪儿方面的意思?”   他端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仿佛真的不明白应岑话中的意思。   而应岑却被问的脸上一热,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落入猫爪的老鼠,正被扯着尾巴戏耍。   他明明知道,却要逼着自己亲口说出来。   应岑长这么大连恋爱都没谈过,本来用自己换取帮助已经足够挑战他的羞耻心,却还要被逼着亲口说出来。   因此从小到大被捧出来的脾气瞬间冒了上来,但形势比人强,如今他有求于人,哪里轮得到他来嚣张。   “就是……”应岑撇过头去,深吸一口气,眼眶有些发热。   心里骂着霍章柏,面上却还是努力装得不动声色。   但他从小就不擅长伪装,因此脸上的表情很是扭曲,但还是逼着自己继续说了下去,“陪你一次……然后你帮我?行吗?”   “一次二十个亿,你倒很敢开价。”   “那你说多久?”反正事已至此,应岑也干脆破罐子破摔,转头红着眼睛瞪着他。   霍章柏见状眉头微挑,见真把人逗急了,也不再继续,终于正色了起来,“容我考虑一下。”   无论怎么想都是亏本的买卖,因此霍章柏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应岑立刻点头应了。   霍章柏看着应岑已经泛红的眼眶,知道刚才有些过了,他现在应当不想和自己共处一室,因此继续说道:““你可以先回去,今天之内我会给你答复。””   “好。”应岑求之不得,但不好意思开口,如今霍章柏先提了,他自然无有不从。   “我让司机送你。”霍章柏见应岑走的这么利索,在他身后说道。   然而应岑头也没回,直接拒绝,“不用,我自己打的。”   说完也不等霍章柏回答便推门走了出去。   应岑走得极快,因此并没有听见霍章柏后面的话,只隐隐听见了一句带着笑意的,“狗脾气。”   应岑下到一楼打车回了应家。   原本因为霍章柏的态度而压了一肚子火,然而等他到了家推开家门的那一刻,所有的怒气像是被屋内的凉意冻住,很快便化为灰烬。   虽然应家落魄,但还不至于供不起暖,因此倒也不冷。   但不知是不是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的缘故,应岑总觉得自己和这屋子一样空荡荡的,明明窗户都关着,然而却似乎还是有风从他身体穿过,连带着浑身的血都凉了下去。   应岑有些疲惫地走到沙发前坐下,整个人重新变得冷静。   其实有什么好生气的?   霍章柏都还没真的做什么,几句话他就受不了了。   未来真的到了那一天,他又该怎么办呢?   除了他爸妈,谁还会对他宠着惯着。   他从前果然被保护得太好了。   父母白手起家将应氏做得这么大,受过的委屈吃过的苦肯定比他多多了。   他这点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这儿应岑不由缓缓闭上双眼,仰面向后躺去,像是自嘲,又像是替父母骂他。   “真没用啊。”   应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此时暮色将至,窗外夕阳西下,暖金色的阳光墨一般向人间泼洒。   应岑这一觉睡得太久,起来时整个人还有些懵,下意识喊了一句,“妈。”   然而客厅里空荡荡的,并没有人回答。   “妈?”应岑又叫了一声,然而话音刚落便彻底清醒了过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在干什么,还没说完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被他重新一点点咽下。   他忘了,妈妈已经不在了。   不知为何,他明明并不是什么坚强的人,从前摔了一跤都能抱着妈妈哭上半天,然而得知父母去世的消息时他却没有哭。   就像身体里储存眼泪的那个器官突然被冻住。   他亲眼看着父母的尸体被推进焚化炉,变成两个小小的骨灰盒,再后来又被装进了两块紧挨着的坟墓。   周围的人都在流泪,只有他没哭。   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大概是……太忙了。   从得知父母出事那一刻就忙着在警察局奔波,后来忙着筹钱,忙着应付公司的事,忙着求人,忙这忙那。   但他才大二,根本没接触那些业务,忙来忙去好像也没忙出什么成果。   可没有人会因为他年纪小而放他一马,所有人都虎视眈眈地望着他。   他一连奔波多日,似乎直到现在才终于可以哭了。   这么多日以来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口的那座山似乎终于移开了片刻,应岑低下头,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感觉到有什么顺着眼眶重重落下。   然后就见深灰色的裤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团团的水渍。   心脏仿佛被人用力捏住,一下一下狠狠揪着,思念潮水一般席卷而来,将他整个裹住。   霍章柏还没给他答复,他也不知道应氏最终会走到哪一步。   但他也确实没办法了,他做了自己所有能做的事。   他尽力了。   “对不起。”应岑的眼泪仿佛开了闸的水库,再也控制不住。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声对不起是给谁说的,只是对着空气一遍遍说道,似乎这样就没那么难过了。   应岑不知哭了多久,直到声音都有些哑时,突然听见一阵手机铃声自身侧传来。   应岑因这铃声终于回过了神,抬手擦了擦眼泪,拿起手机准备接听,然而余光一瞥,却发现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这种电话最近接了太多,无非就是问他欠款什么时候凑齐,以及公司未来怎么办?   应岑厌烦地想要挂断,但残存的理智还是逼他接下了电话。   “喂。”因为刚刚哭过,应岑的声音还有些哑,听起来有些无力,但此时的他已经懒得掩饰,就这么继续说道,“我是应岑。”   对面的人闻言不知为何似乎停了一瞬,这才开口说道:“我是霍章柏。”   “霍先生?”虽然身边没人,但应岑听到这个名字还是连忙坐正,面上不由正色了起来。   毕竟这个电话关乎了应氏的未来。   “您是要给我答复吗?”应岑连忙问道。   对面浅浅地应了一声,“嗯。”   应岑听到这儿一颗心不由提起,等待着他的答复,然而霍章柏却诡异地沉默了下去。   “霍先生?”应岑有些不解地问道。   那边听到他的声音,终于答了话,然而问的却是,“哭了?”   应岑闻言一愣,他不明白霍章柏怎么会突然问这个,脸上的泪痕还没干,但他却没承认,只是随意在脸上抹了两把,将眼泪擦干净。   然后轻咳了两声,努力换成一副正常的嗓音,“没有。”   话音刚落,就听对面似乎笑了一下。   好在霍章柏并没拆穿他,只是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没有就好,那就一年吧。”   “一年?”   “是,我可以帮你,条件是……在我身边一年。”   应岑因为这个条件而愣了片刻,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霍章柏继续说了下去。   明明自己已经没有了什么选择的余地,霍章柏却还是在末尾处又加了一句。   “行吗?” 第5章 一年   一年。   虽然有些超出应岑的预期,但是相较于霍章柏注资的金额,这个时间并不过分。   二十亿买他一年,若真算起来还是霍章柏吃亏些。   因此应岑并没有犹豫什么就答应了下来。   “那你收拾一下行李,我会派人去接你,这一年先在霍家住下。”   应岑没想到霍章柏会这么着急,但如今的情况也由不得他拒绝什么,因此一一答应了下来。   霍章柏交代完后便挂断了电话。   应岑拿着手机在沙发上愣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开始收拾起了东西。   他从小到大都没独立生活过,因此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收拾些什么。   最后在衣帽间转了半天,随便装了几件衣服便合上了行李箱。   其他的霍家应该都有吧。   应岑收拾好东西后提着行李箱准备下楼,然而已经走到了楼梯口却又停住,转身来到了爸妈的房间。   他们的房间这些日子没有任何人进来过,里面的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妈妈的化妆镜前还摆着他们的全家福,这是今年他生日的时候拍的。   每年生日他们都会拍一张全家福,妈妈会珍而重之地挑选一个新相框摆到她的化妆镜前。   然后把去年的全家福收在特意定制的透明玻璃柜里。   从他一岁到十九岁的全家福已经摆了一排。   妈妈没事儿时就会去看一看,擦一擦相框,满眼欣慰地对他说:“我们岑岑又长大了一岁。”   这些日子以来应岑都没有敢进来过这个房间。   里面的一切都太熟悉,他生怕自己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掉下眼泪。   因此只匆匆走到梳妆台前拿了那张全家福便向外走去。   然而走到门口时却终究没忍住停下回头看了一眼。   卧室的窗户没有关严,有风吹了进来,白色的窗纱被吹得飘飘荡荡,像极了夏日时母亲的裙摆。   刚被压下的难过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应岑连忙闭了闭眼,逼着自己快步走了出去。   应岑到霍家的时候霍章柏并不在。   管家带他来到提前准备好的客房,对他说道:“应少爷,今后您就住这儿。”   应岑闻言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房间,那是他上次在霍家睡过的房间。   管家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主动介绍道:“对面是霍先生的房间。”   应岑并没有太惊讶,只是在心中道了一句果然。   管家将他送到房间后便自己离开了。   应岑将行李箱里的衣服收拾好后,便打量起了眼前的房间。   这件客房和霍章柏房间的布局一样,只是比他的房间略小了一些。   但衣帽间,洗手间,露台一应俱全,住起来倒是很方便。   应岑知道自己不是来度假的,因此乖觉地去洗了个澡。   洗完澡已经过了八点。   应岑看了一眼时间,觉得霍章柏应该快回来了,犹豫了一下,还是自己主动去了他的房间。   一进去就看见了卧室里那张硕大的床,应岑有些不好意思地挪开了目光,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   霍章柏是真的忙。   应岑一直等到快睡着才终于听见门口处传来一声轻响。   应岑已经有些困了,正在打瞌睡,闻言连忙直起身子想要起来。   然而还没等他站起来,就见卧室的大门被人推开,接着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霍章柏今日没有戴眼镜,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里面是一套深灰色的西装,流畅垂展,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   他似乎并不知道卧室里有人,看见应岑时微微一怔,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一边不疾不徐地脱下身上的大衣,一边向他走了过来。   “老袁没给你安排房间?”霍章柏问道。   应岑瞬间便反应过来了他口中的老袁是谁,连忙解释道:“安排了,但……”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完,不过似乎也不必说了。   霍章柏果然明白,看着他穿着睡衣的模样,不由笑了笑,“当年恨不得离我十万八千里,如今这么主动,我反而有些不习惯。”   应岑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在意那件事,不过也是,霍章柏那样的人物被一个十九岁的毛头小子当众下了面子,如果是换作是自己,他也会记一辈子。   “这不是……今时不同往日。”应岑无奈道。   本以为霍章柏还要计较说下去,然而他却话锋一转,突然问道:“多久没去学校了?”   这个转折让应岑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了,话题怎么突然转到这儿了?   自父母离世后一切都是乱的,因此应岑想了片刻才回道:“快一个月了。”   “明天我会去处理应氏的事,忙完了这些事就好好上学去。”   应岑不明白为什么话题最后会聊到学习,并在这条路上一去不复返。   一时间有些懵,但还是乖觉地点了点头。   霍章柏说话间已经脱了外面的大衣和西服,只穿着里面的白衬衫,然后向洗手间走去。   走到一半,见应岑还呆站在那里,不由停下脚步,转头问道:“你还要在这儿站多久?”   应岑愣了一下,以为他要和自己一起洗,连忙说道:“我已经洗过了。”   霍章柏闻言一怔,随即眼尾微弯,露出了一个极淡的笑,“那就回房间睡觉去。”   “嗯?”应岑有些惊讶地看向他,“不是……”   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霍章柏截住,满是玩味地问道:“不是什么?”   应岑看出了他在逗自己,瞬间从脸红到了耳根,连忙转身向门口走去。   他走得很快,像是后面有人在追自己,几步就到了门口。   打开门时应岑还是有些难以置信霍章柏竟然真的就这么放过他了。   因此还是没忍住向后看了一眼。   然后就见霍章柏依旧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他,见他回头,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回去。   第二天一早,霍章柏亲自和他去了一趟应氏,让他召开董事会。   董事会的那些人都是老狐狸,见他年纪小,这些日子一个个对他没少刁难。   因此应岑每次的董事会都开的心惊胆战。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有霍章柏陪在他身边,应岑终于安心了一点。   公司的那些董事没怎么把他放在眼里,因此一个个姗姗来迟。   但进来后一看见霍章柏,董事们的脸色都格外精彩。   一时间面面相觑,眼中都充满了疑惑。   应岑一直等所有人到齐,这才开口道:“今天让大家过来是为了……”   “小应总。”应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坐在他左侧的中年男人开口打断。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他,应岑听见他的声音,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这人叫安承意,是公司的老人,也是除了他父母外持有股份最多的股东。   因为仗着有资历,平日里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最喜欢在董事会上出言挑衅,让他难堪。   “安总,你有什么疑问?”应岑问道。   “这不是应氏的董事会?霍总怎么也在?怎么?难道是公司有什么变动,您没有提前告知我们?”   应岑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想说我不是正要说,但被你打断了。   然而还没开口,就听安承意继续说道:“应总当初被骗了二十个亿,直接造成了资金链的断裂,公司的亏空,银行和供货商只宽限到了今日,再拿不出钱公司便要拍卖清算。”   说着,目光看向一旁的霍章柏,“怎么?小应总这是要把公司卖给霍家吗?”   “不是。”应岑连忙应道,“是……”   “是注资。”一旁的霍章柏接道。   霍章柏的话音一落,会议室内瞬间一片哗然。   大家都有些惊讶地看向他,安承意更是不可置信,直接质疑道:“真的?”   毕竟应氏如今已经濒临破产,股东们都已经私下算计着抛售股票,跑路脱身。   这个时候怎么还会有人愿意往里面砸钱,而且还是这样大的数目,霍章柏疯了吧?霍家再有钱也不能这么挥霍吧?   霍章柏闻言抬眸看向安承意,反问道:“不然我今天为什么会坐在这儿呢?”   安承意一下子哑了火。   大家本以为这是最后一次董事会,然而没想到一时间峰回路转,一个个瞬间正色了起来。   连带着对应岑都高看了几眼。   应岑自然看出了他们眼神的变化,下意识挺直了身子转头看了一眼霍章柏。   霍章柏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应岑这才转过头来,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了下去,“今日我召集大家来,说的就是霍氏注资的这件事情……”   不知是不是有霍章柏坐在身侧的缘故,应岑这场会开得极其顺利。   再无人打断他的话,原本瞧瞧不上他的那些人一个个都对他正色起来。   应岑也努力端得持重老成,一场会议下来,局面终于被暂时稳定了下来。   回到办公室后应岑一下子瘫坐在沙发上,董事会那群老狐狸都是人精,每次和他们过招都像是在上刑,今天虽然霍章柏在,但开完一场会议后他还是出了一后背的汗,哪怕此时松懈了下来,整个人还是有些发愣。   “明天我会派专人过来协助你,等公司稳定下来,你就可以回学校了。”   应岑的大脑还在放空,总觉得如今一切不真实的像一场梦。   困扰了他这么久的事好像突然之间全都迎刃而解。   公司得到了注资,应岑得到了保全,他也可以重新回学校上学。   霍章柏承诺的一切都已经做到,可他什么代价都没付出。   因此下意识说了句,“但……”   “但什么?”霍章柏正坐在办公椅上看应氏的资料,闻言反问道。   应岑自然说不出口,因此一下子卡壳了,“没,没什么。”   “真没什么吗?”霍章柏问道,因为没戴眼镜,他的目光有些散,但应岑还是有些承受不住地转过了头。   不知为什么,应岑总觉得霍章柏的眼睛能把他一眼看穿。   “真没什么。”应岑又一次反驳道,只是底气有些不足。   “就是觉得狐假虎威的感觉真好。”应岑随便想了个话题想要敷衍过去。   霍章柏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刚才的事,目光在他身上落了片刻,突然摇头道:“你可不是狐狸。”   “那我是什么?”应岑好奇地问道。   然后就见霍章柏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你是老虎,厉害得很。” 第6章 先生   应岑知道他说的是以前的事,不由再次感慨,自己去年的生日宴上到底给霍章柏留下了多大的阴影?   不过这些日子的磋磨确实让他通了不少人情世故。   那件事本来也是自己不对,而且自己好像还没和霍章柏道歉过,因此沉吟片刻,还是开口道:“霍叔叔,去年的事是我不对,对不起。”   “哦?”霍章柏眉头微挑。   “其实您一点也不老。”   “是吗?”   “是啊,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觉得你最多二十多岁。”   “然后你说了我老牛吃嫩草?”   应岑:“……那时候的我,刚做完近视手术,还没恢复。”   “现在恢复了?”   “恢复了,我觉得我不应该管您叫叔叔。”   “那应该叫什么?”   “叫哥?”   霍章柏闻言一愣,似乎是想笑,然而不知为何,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眸色微动,那点笑意立刻便淡了。   随即像是怕被发现什么,低头重新看起来了手中的资料。   “叫哥就不必了,叫我霍先生就好。”   “好的,霍先生。”应岑从善如流道。   霍章柏没有再和他贫下去,而是说起了正事,“回学校之后依旧住在霍家。”   “好。”应岑原本是住校的,如今霍章柏包了他一年,他自然要住在霍家。   “平时去上课,周末跟着我,我会教你如何慢慢接手公司。”   应岑闻言一愣,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他自然明白,原本这些应该是他爸教的,但如今他爸不在了,自然没人教他了。   他本以为要自己慢慢摸索,却没想到霍章柏会做到这一步。   一时间应岑心中真的生出了几分感动来,真心实意道:“谢谢霍叔……霍先生。”   霍章柏听他换了称呼,心情似乎大好,脸上露出一个笑,不紧不慢地回道:“不客气。”   因为有霍章柏的介入,应氏很快便起死回生。   这一个月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坐了一趟过山车,驶入过谷底后又重新回到了正轨。   应岑也重新回到了学校。   踏进校门的那一刻,应岑竟然产生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明明一个月前他还和学校里的其他人一样生活在象牙塔中,不知世事无常,人心险恶。   而如却像是被人打碎重塑,总觉得自己和这里已经有些格格不入了。   快一个月没回过学校,应岑都忘了今天都有什么课。   他在手机里翻了半天才找到课表,然后发现就下午有一节课。   因为时间还早,因此应岑先回了趟寝室。   一打开寝室门就听见两道激烈的声音争先恐后地闯进他的耳朵,是他的两个室友并排坐着在打游戏。   他们两人一高一矮,高的叫白格,矮的叫付辛,都是游戏爱好者,经常坐在一起打游戏。   “过来啊!你愣着干什么?”   “来了来了!你急什么!”   “能不急吗?你踏马都快死了!”   “知道了,再哔哔你自己玩,老子不陪你了!”   听见开门声,付辛还以为是另一个室友郁京杭回来了,头也不回道:“京杭,给你留了水果,洗好了你自己吃。”   应岑闻言走了过去,发现桌上放着一小盆草莓,于是拿起来吃了一个。   付辛见半天也没人说话,终于察觉到了不对,扭头看了过来。   然后就见应岑笑吟吟地望着他。   付辛如同看见鬼一般瞬间僵在原地,好半天才叫道:“岑岑?”   “艹,死了!你踏马愣什么呢?”白格说着摘下耳机想要骂他。   然而一转过身就看见了正在吃草莓的应岑,一时间也愣住了。   “岑岑,你回来了!”两个人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连忙一前一后起身围了过来。   “你们家的事都解决了?”   “我们还想着你这个学期都来不了了。”   应岑虽然脾气不好,但年纪最小,出手又大方,经常请客,因此他们寝室的人对他都很惯着。   应岑知道他们的担心也是真的,因此连忙回道:“都解决了,公司暂时稳定下来了。”   “那你是不是就回宿舍住了?”付辛问道。   应岑闻言瞬间想起了和霍章柏的一年之约,摇了摇头,“不是,我暂时不住宿了。”   “啊?你不住宿了?为什么?”白格惊讶道。   “还要处理公司的事,有些忙不过来。”应岑找了个借口。   “也是,你父母……”白格刚说到这儿就被付辛给了一胳膊肘。   白格立刻意识说错话了,连忙改了口,“那你照顾好自己,学校公司两头跑,我怕你身体会吃不消。”   虽然距离父母出事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但乍然听到关于他们的话还是觉得心好像被针刺了一下。   面上有一瞬间的失神,但应岑很快便调整了过来,对着他们问道:“对了,郁京杭呢?”   他们是四人寝,郁京杭是他们的室友,只是这个人比较孤僻,不太合群。   “他应该去图书馆了吧,反正他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在教室,要不我给他发个消息?你这么久没回来,中午咱们四个一起吃个饭吧。”付辛说道。   “行。”应岑立刻应道。   然而话音刚落,就听门口传来一阵开门声,接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本书,似乎刚学习回来。   这人正是郁京杭,他看见应岑,明显一愣。   “说曹操,曹操到,我们正想给你打电话呢你就回来了,你去哪儿了?”   “图书馆,借了本书。”郁京杭说着,将手中的书随手放在桌上,然后径直走了过来,自然而然地在应岑身旁站定。   “公司的事处理完了?”他问道。   应岑点了点头,“暂时告一段落了,这么久没见,中午一起吃个饭。”   郁京杭刚想点头,就听付辛说道:“这估计是咱们四个这学期最后一起吃的一顿饭了。”   郁京杭迅速捕捉到了关键词,抬头看向付辛,目光中透着几分询问。   付辛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解释道:“岑岑不住宿了,他还得忙公司的事,今后回家住。”   郁京杭闻言转头看向应岑。   应岑点了点头,努力装得一片淡然,“我会想你们的。”   刚上大学的时候,应岑从没想过自己居然有一天会舍不得住宿和这群舍友。   明明一开始他根本不想住宿,他从小到大一个人住惯了,根本不想和其他人一起住。   本想申请走读,但从来对他百依百顺的父母第一次拒绝了他。   说想要通过住宿锻炼锻炼他。   应岑难得拗不过他们,只能不情不愿地住到了学校。   虽然一开始有些不愉快,但好在他舍友人都很不错,足够包容他。   久而久之,应岑也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应岑看大家的脸上都透着不舍,不想太难过,因此活跃气氛道:“我只是暂时不住宿了,又不是退学了,今后还要一起上课,天天都能见到的。”   “也是。”付辛帮着他一起转移话题道,“快快快,想想中午吃什么?”   “火锅?”   “烤肉?”   “自助?”   大家讨论的热火朝天,只有郁京杭淡淡丢下一句,“都行。”   然后回到自己座位上看起了书。   吃完午饭后他们一起去上课。   应岑没什么上进心,白格和付辛也不是非常努力的人,因此他们三个常年混迹于最后一排。   只有郁京杭每次都坐在前几排认真上课。   到了教室,应岑习惯性和白格付辛一起向后走去,然而走到一半才发现平日里总是坐在前三排的郁京杭竟然跟在他身后。   “你今天也坐后面吗?”应岑问道。   郁京杭闻言低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回了句,“嗯。”   应岑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毕竟人非圣贤,谁没个偷懒的时候。   他们一起在倒数第二排坐下,付辛和白格不约而同地掏出手机开始联机打游戏。   应岑则想起了晚上的事。   霍章柏对于他的承诺已经全部兑现了,可是却始终没有向他索要过“报酬”。   这么多天应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却有些摸不清霍章柏的态度。   霍章柏应当是有那个意思的吧,不然为什么要他在霍家住一年呢?   一会儿下了课他就该回霍家了,晚上霍章柏应当会回来,他该怎么做?   应岑想得出神,一抬头才发现郁京杭正看着自己。   应岑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怎么了?”   郁京杭摇了摇头,移开目光看向了大屏幕上的ppt。   这些事想也想不出结果,因此应岑决定顺其自然,也抬头认真听起课来。   应岑下课后直接回了霍家,和他想象中的一样,霍章柏还没回来。   距离霍章柏回来应该还有很长时间,因此应岑干脆趁着这会儿写完了老师留的作业。   写完作业已经到了傍晚,应岑刚好下楼吃饭,没想到饭菜刚摆好,就听见了外面车库开门的声音。   霍章柏回来了。   应岑见状连忙放下手中的筷子向门口走去,很快就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霍章柏从大门走了进来,外面似乎很冷,他的西服外还套着一件大衣。   “霍先生。”应岑迎接道。   霍章柏正在脱衣服,闻声看了过来,见是他,眸中的神色温和了下来,一边将大衣交给一旁的佣人,一边随意且家常地问道:“今天去学校了吗?”   “去了。”   “能跟上吗?”   “可以的。”   “那就好。”   霍章柏说着和他一起来到餐厅,然后示意他先吃,自己则去洗手。   应岑坐下,但没动筷子,而是等霍章柏回来才一起吃了起来。   从前应岑对他有偏见,总觉得他没安好心,图谋不轨。   如今误会解除后,应岑觉得霍章柏也是一个很不错的人。   话题从无逾矩,饭桌上也只是关心他的生活和学业。   并不像是对待情人,更像是兄长对弟弟。   这让应岑有些矛盾起来。   霍先生到底是什么意思?   吃完饭后,霍章柏似乎还有工作上的事没有忙完,独自去了书房。   应岑则回房间洗了个澡。   因为不确定霍章柏的态度,因此应岑洗了很久才出来。   洗完后应岑推门来到霍章柏的书房门口,从门缝里透出的光可以看出来他还在里面。   不过虽然知道霍章柏还在里面,但应岑终究没有敲门,就这么站在门口踟躇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回去。   毕竟如果霍章柏真的想要,应该早就叫他了,况且这么晚了,他应该也没兴致了。   而且每次都是他主动跑过来,倒显得他有些欲求不满。   想到这儿,应岑打定了主意准备回房间睡觉。   然而还没走几步,却听见身后突然传来“咔嚓”一声响,是书房的开门声。   应岑听见声音有些不妙地转过头去,正好对上了霍章柏的眼睛。   “应岑?”霍章柏叫道。 第7章 以前   屋内暖气充足,因此霍章柏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衬衫,大概是为了方便办公的缘故,衬衫的袖子挽到肘部,露出了线条流畅的小臂。   好看的眼睛被鼻梁上的无框眼睛挡住,但应岑还是看见了他眼中玩味的神情。   “有事吗?”霍章柏继续问。   应岑明明什么都还没干,却仿佛做坏事被抓包了一般,尴尬地立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不过霍章柏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只是上下将他打量了一遍。   应岑穿着一件真丝的睡衣,头发半干,发尾处的水珠落下,在衣服上氤氲出了几小团清浅的水迹。   脸上上被水汽蒸出的粉红还未褪去,眼睛湿漉漉的,带着几分羞赧之意。   霍章柏几眼便看出了他的目的,不由笑了一下,戏谑道:“你似乎很执着于对我投怀送抱?”   应岑本来还有些尴尬,然而听到这句话后仿佛被人兜头泼下一盆冷水,心底不知为何突然升出一股莫名的火气。   这不正是他们之间的交易?自己付出身体,霍章柏给应氏注资。   不然为什么自己这一年都要住在他家里?   明明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为什么却偏偏是这样的态度?就好像是自己一厢情愿地上赶着一般。   虽然现在寄人篱下,他没什么资格对霍章柏发火,但语气还是不受控制地冷了下去,“你帮我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霍章柏闻言,脸上瞬间没了刚才玩味的神色,只是静静地望着他,像是在想些什么。   应岑怕自己再待下去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于是转身想走。   然而还没走几步就听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转过头,就见霍章柏已经大步走了过来。   “霍先生?”应岑有些不解地叫道,然而下一秒就被他扣住了手腕。   接着,一阵大力袭来,霍章柏拉着他便向卧室走去。   应岑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快步跟上。   刚一进房间,就被霍章柏推到了床上,接着他也上了床,欺身而上,应岑被他一连串的动作吓得气都不敢喘,心脏狂跳。   他们的距离太近,近到应岑可以看清他的每一根睫毛,然而就在应岑以为霍章柏会吻下来的时候,霍章柏却起身越过了他,伸手关了灯。   屋内瞬间暗了下去。   应岑被霍章柏一连串的动作吓得心“砰砰”直跳,本以为会发生些什么?然而随着卧室灯熄灭,霍章柏也止住了所有的动作,安静地翻身躺在他身侧。   屋内一时间格外安静,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霍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应岑躺在床上愣了一会儿,茫然道。   “刚才是什么感觉?”霍章柏没答,而是反问道。   “挺,挺好……”   “说实话。”霍章柏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虽然没有镜子,但应岑也知道此时自己的脸色一定很差,他以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等他真的需要面对的那一刻才发现根本没有。   他怕的几乎颤抖。   “害怕。”   应岑还以为霍章柏会生气,然而却只听到了一声极轻的笑,“就这胆子,还学着勾引人吗?”   “我才没有,我就是……”   “我知道。”霍章柏应道,“但应岑,无论你信不信,我帮你确实不是因为这个,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所以今后你也不必再勉强自己这么做了。”   应岑闻言惊讶地向左看去,然而屋内一片漆黑,他看不清霍章柏的表情,只能看见他优越的轮廓。   “那是……因为什么?”   霍章柏似乎不愿回答,久久没有言声。   应岑还想再问,却听霍章柏话锋一转,突然说道:“我似乎还没见你哭过。”   “什么?”   “我记得你以前是个娇气包,动不动就哭得不行,但如今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我似乎都还没见你哭过。”   应岑听到霍章柏的话,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明明才过了一个月,但他已经快记不得自己从前的样子了。   从前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很爱哭吗?   他想不起来,只觉得脑子里像是蒙了一层白茫茫的雾,一切都很模糊。   不过霍章柏说的应当没错,那时他父母还在,无论自己做了什么都不会害怕,因为总觉得爸妈会永远在身后为他兜着。   他可以随意大哭,恣意大笑,不必察言观色,看他人脸色而活。   他们真的为他铸造了一个温室,把他养成了弱不禁风的花朵。   而如今他所倚靠的靠山倒了。   他没有爸妈了。   想到这儿,应岑鼻头不由一酸,眼眶有些热,他连忙闭上眼睛,生怕自己当着霍章柏的面哭出来。   应岑向来口是心非,心里难过,面上还要摆出一副坚强的神色,嘴硬道:“我才不爱哭。”   “真的?”身旁很快传来霍章柏带着笑意的声音,他似乎并不相信。   “当然是真的。”应岑有些烦,想要快速结束这个话题,“你到底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霍章柏的声音透过夜色清晰地传了过来,带着说不出的温柔,“只是想告诉你,事情都解决了,你可以难过了。”   应岑默默修补了好半天的心里防线就这么被霍章柏的一句话所攻破。   一颗心酸酸胀胀,被一股不知名的情绪紧紧包裹,他还没来得及分明那是什么,眼睛就已经先湿了。   应岑的父母白手起家,一点一滴铸造起了应氏,就像一棵树,撑起了两个家族。   他们似乎从不会觉得累,总是站在那里,为所有人提供一方可以倚靠的天地。   这些年那些所谓的亲戚如同吸血鬼一般依附着他们,父母也从未嫌弃过他们,尽力为他们每个人都安排了工作。   然而如今一朝落难,竟然所有人都避之不及。   应岑这才发现,这个世界上原来只有父母才是他的依靠。   而今他的依靠没了,他几乎在一夜之间被逼着长大,代替父母成为新的支柱,支撑起岌岌可危的应家。   不是没有恐惧难过。   不是没有崩溃到想流泪过。   只是在乎他流不流泪的人已经没了。   更何况那么多催债的电话每天打着,他也没有心思哭。   他从未觉得原来钱如此重要。   重要到轻而易举便能将人逼上绝路。   他的姑姑怕他借钱,带着全家人离开了A市。   他的舅舅顾左右而言他,最后还是舅母扮了恶人将他赶了出去。   他曾经信赖的叔叔摘下面具,露出了原本的面目。   “岑岑,你爸妈的事我们听说了,但我们现在不在家,你先处理着,我们一回去就过去。”   “钱?我们哪儿有钱啊?你也知道我们家去年刚买的房子,房贷还没还完呢?你表弟还在上学。”   “岑岑陪叔叔一晚,叔叔就帮你怎么样?叔叔喜欢你很久了。”   “……”   这一个月里他听过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比他这辈子听到的都多。   他从云端跌入泥里,旁人便再也没了顾忌。   讥讽的,恶意的,挑衅的,难堪的……   似乎人人都怕他跌得不够重,恨不得再踩上几脚。   只有霍章柏在意的是他跌得疼不疼?   他第一个说:“事情都解决了,你可以难过了。”   这么多日一直紧绷着的心似乎在这一刻真的放松了下来。   像被泡在水里,浸得湿湿软软的。   眼角有什么滑落,应岑没去擦,也没出声。   他不敢像从前一样号啕大哭,怕打扰到霍章柏。   霍章柏似乎睡着了,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   卧室里安静极了,只能听见清浅的呼吸声。   但应岑知道他没睡,默默地哭完后抬手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带着哭腔说了声,“谢谢。”   旁边过了很久才回了一句,“不客气。”   应岑此时已经平复了许多,大概是刚哭过的缘故,眼皮有些沉重,他有些困了,但还是强撑着困意问道:“霍先生,您到底为什么要帮我?”   说完向左看去,霍章柏静静地躺在那里,双手交叠在腹部,听说霍家的家教很严,果然,连睡姿都这么板正。   霍章柏没有转头也没有动,似乎已经闭上了眼睛,只能看见胸口处微微起伏,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应岑见状也沉默了下来,怕他真睡着了自己打扰到他休息。   然而就在他闭上眼睛也准备睡觉的时候,却听见身旁传来了霍章柏的声音。   他的声音中似乎透着几分笑意,没有回答,而是转移话题道:“有点以前的样子了。”   以前?   这是霍章柏第二次提以前了。   刚才说他以前爱哭,如今又说他以前的样子。   语气熟稔得就像他们以前经常见面。   但他们不就在去年的生日宴上见过一次,他们之间哪里有那么“以前”?   “我以前是什么样子?”应岑问道。   霍章柏似乎猜到了他的心中所想,不紧不慢地回道:“就是去年你生日宴上的样子,娇纵得近乎跋扈,一副被宠坏的样子。”   “你见过我哭的样子吗?”应岑继续追问道。   “见过。”霍章柏回得很快,“你把我送你的礼物扔进了游泳池,后来你父母把你拉到旁边让你道歉,你坚决不肯,你父母说了两句你眼眶就红了,眼里有泪珠,但还是仰起头坚决不肯哭。”   应岑没想到当初这一幕竟然被他看见了,脸瞬间红了,好在有夜色的遮挡,霍章柏也看不见。   “你对那场生日宴记得真清楚。”应岑说着不由想到了一种可能,翻了个身趴坐起来。   “你不会还在记仇吧?因为我去年当着那么多人的人下了你的面子,还骂你老牛吃嫩草,虽然你表面装得大度,但其实心里很在意,所以你才决定帮我,又不碰我,就是为了展示你自己的魅力让我在最脆弱的时候爱上你,等我爱你爱的死去活来的时候,你再狠狠甩了我,冷酷地告诉我这不过是一场报复。”   霍章柏依旧静静地躺着,这么半天,他连个姿势都没换过。   应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了一道低低的笑声。   应岑见他笑了,继续说道:“怎么?被我猜中了?”   霍章柏没答,只是抬手在他枕头上拍了拍,示意他睡觉。   应岑顺势躺了下去,嘴里却还在说着,“果然是这样,但你别想了,我不会爱上你的。”   “应岑。”霍章柏开口叫道,声音中透着几分无奈。   “嗯?”   “少看点小说。” 第8章 悟了   应岑虽然这些年没怎么接触过生意上的事,但这个圈子里并没有什么秘密,类似的事他也见过不少。   于是回道:“还用看小说吗?我见过好多这种例子。”   “是吗?”   “嗯。”   应岑说完还特意强调道:“我喜欢的是女生,我不会爱上你的。”   霍章柏并没有生气,似乎还觉得有些好玩,于是和他一起继续闲扯了下去,“有女朋友吗?”   “没有。”   “有喜欢的女生吗?”   “没有。”   “喜欢过某个女生吗?”   “……没。”   应岑虽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一一回道。   然后就听霍章柏继续问道:“那你怎么确定你喜欢的是女生?”   应岑被他问的一愣,一时哑了声,满脑子都是怎么和他证明自己喜欢女生,而忘了取向是天生的,根本无需证明。   “我……”   应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最后只能干巴巴地回了句,“反正我不喜欢男人。”   霍章柏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淡淡地回了句,“嗯。”   “你不生气?”这和应岑想象中的反应似乎有所不同。   “我为什么要生气?”霍章柏反问道。   应岑想了想也是,他们之间本就是一场交易,又没什么感情,他喜欢男的还是女的霍章柏为什么要在意?   “那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应岑试探着问道。   霍章柏听到这儿终于有了动作,隔着黑暗转头看向他。   夜色深沉,应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随着一颗心随着他的动作不由提起,莫名紧张了起来。   朦朦胧胧间,他似乎也对这个答案期待着。   然而霍章柏并没有回答他,只是淡淡地了句,“睡觉。”   应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天已经亮了,身旁空荡荡的,霍章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应岑回到自己房间洗漱完换了衣服,然后向楼下走去。   餐厅已经准备好了饭,吃完饭司机送他去了学校。   今天的课很多,从早上一直上到下午。   付辛和白格昨晚估计又一起打游戏了,第一节课困得不行,俩人一个比一个睡得香,叫也叫不醒。   只有他和郁京杭抬头听着。   郁京杭最近不知怎么了?突然合群了起来,上课总是和他们混迹在最后一排,但学霸就是学霸,坐在哪儿都听得一样认真。   快下课的时候老师突然说道:“下下周就考试了,所以下周我们就不上课了,复习周大家自行复习,希望大家过个好年,都别挂科。”   老师的话音刚落,下面立刻乱了起来。   有求老师画重点的,也有唉声叹气的。   只有应岑有些恍惚,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这个学期竟然已经要结束了。   很快就是新的一年。   世界就是这样,无论离开的是谁,日月依旧轮转,四季依旧交替,时间不会为任何人停止。   正愣神时,应岑突然感觉到有什么碰了碰他的胳膊。   应岑转过头去,发现是两本笔记,封面上写着郁京杭的名字,笔锋凌厉流畅,很少能在现实生活中看到这么漂亮的字。   “你上个月没来,这是我记的笔记,重点用红笔标出来了,你可以看看。”   应岑愣了一下,连忙回道:“啊……谢谢!”   说着便翻看了起来。   郁京杭的笔记和他的人一样,干净漂亮,条理分明,重点都特意标注了出来。   应岑本来还有点担心,虽然他一直对学习不太上心,但也不想挂科补考。   这个学期他一直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上个月家里又突遭变故,足足耽误了一个多月。   本来还觉得这次考试要完蛋,但看完郁京杭的笔记瞬间多出了几分信心。   郁京杭待人总是淡淡的,这一次也是,回了句“不用谢”便扭过了头去。   今天是课最多的一天,应岑很久没这么认真过,回到霍家的时候觉得脑袋都是昏沉的。   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只是他没什么胃口,因此随便挑捡着吃了几口便回了房间。   洗完澡后本来想直接上床睡觉,但想起郁京杭今天给他的笔记,应岑还是又重新爬了起来,坐到书桌前开始复习。   无论如何,期末不能挂科。   要是让霍章柏知道也太丢人了。   应岑虽然平时并不怎么在意学习,但也不是废物,当年A大也是他自己考上的,只是考上之后就彻底放飞自我了,每次期末都是飘过。   这次一个多月没去学校,他心里也难得没底,因此学的很认真,连房间里什么时候进了个人都没发觉。   直到面前被放下了一盘洗好的水果,应岑这才抬起头来。   然后就见霍章柏站在他身侧,目光落在笔记本上,夸了句,“字不错。”   应岑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笔记,回道:“这是我室友的字。”   说要在旁边的白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这才是我的字。”   霍章柏看着纸上狗爬一样的字,面上的神色倒没有变化,只是不紧不慢道:“我收回刚才的话。”   应岑:“……哼。”   霍章柏笑了笑,把水果推到他面前,“休息一会儿再学。”   应岑点了点头,拿起一个草莓吃了起来。   一边吃一边抬头看了一眼表,才九点多,霍章柏今天回来得还挺早的。   “今天公司不忙吗?”   “还好。”   霍章柏也没继续打扰他,说完便转身向外走去。   应岑没回头,只是余光悄悄看着他,然后就见霍章柏走到门口时却又突然停下。   应岑见状连忙收回目光,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   “应岑。”身后传来霍章柏的声音。   应岑连忙扭过头去,然后就见霍章柏站在门口处正望着他。   “别学太晚,早些休息。”霍章柏叮嘱道。   应岑嘴里还吃着草莓,因此只点了点头,回了句,“嗯。”   霍章柏得了回应,冲他笑了笑,便推门走了出去。   屋内重新恢复了一片安静。   应岑转过身本想继续学习,然而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落在了一旁的水果上。   果盘里摆着硕大鲜红的草莓,每一个都极甜。   应岑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的。   草莓是他最喜欢的水果。   嘴里似乎还残留着草莓的清甜,应岑重新拿起一颗草莓放在面前,却没吃,而是把他当成了霍章柏一样抬手戳了戳。   “到底是为什么?”   霍章柏已经三十多岁了,又是商人,这样的人早已见过了风霜雨雪,人情冷暖,一颗心刀枪不入。   哪来的那么多好心来帮一个并不相熟的人?   应岑曾以为他们是钱色交易。   可是这么多天以来霍章柏并没有对他做过什么。   唯一的一次也是吓唬他的,还说不喜欢这种事。   这就让应岑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应岑觉得自己一定能透过现象看本质,于是拿出一张白纸抽丝剥茧地分析了半天,但却依旧没有任何头绪。   他果然不适合学习……   应岑扔了手中的笔,有些挫败地又吃了一颗草莓,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了闻徵。   也是,当局者迷,说不定可以问问别人。   于是他翻出了闻徵的微信。   他们俩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次他告诉闻徵霍章柏给应氏注资的时候。   他说霍章柏的条件是自己在霍家住一年。   闻徵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沉默了许久,给他回了句,【闻了个寂寞:戴套,保重,岑岑我对不起你。】   【香草圈:关你什么事?】   【闻了个寂寞:我要是有二十亿就好了,我一定给你。】   【香草圈:心意领了,认命。】   这段时间应岑过得忙乱,闻徵不知是不是还在难过,两人也没再联系。   应岑不知道他在干嘛,试探性地发了个消息。   【香草圈:?】   【闻了个寂寞:在,岑岑你还好吗?】闻徵几乎是秒回。   【香草圈:还好。】   【闻了个寂寞:那就好,这段时间担心你担心的吃不下饭,但你现在住在霍家,我又不敢去看你。】   【香草圈:问你个事儿。】   【闻了个寂寞:你说。】   【香草圈:假如有一个中年男人,单身,长得还不错,也有钱,想要包养你,你也答应了,但他却从来不碰你,而且外面也没有别的情人,看起来有些性冷淡,你说这是为什么?】   【闻了个寂寞:他不行?】   “我艹。”应岑看到这三个字,只觉得一瞬间醍醐灌顶。   什么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就是啊。   为什么霍章柏这种条件的男人三十多岁还没结婚?也没有任何绯闻。白白投二十亿让自己在霍家呆一年,却至今也没碰过自己。   而且昨晚……   应岑仔细回想了一下,霍章柏确实都没有起反应。   难怪自己问他喜欢男的还是女的都不回答。   原来是喜欢谁都没用。   应岑顺着这个思路继续往下推理霍章柏为什么会帮自己?还让自己在霍家呆一年。   很快便有了答案。   估计这么多年他一直没结婚,也没情人,外面大抵也有了一些关于他行不行的猜测。   所以拉自己做挡箭牌而已。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一切都解释通了。   原来并不是不想,而是不行。   所以如果这真的,这就意味着他只需要在霍家呆一年就好了。   那这二十亿的帮助收的真是有些不安心。   想到这儿,应岑不禁对霍章柏闪过一丝同情。   原本还想帮他找找医院什么的,但霍家这样的财力肯定什么名医都找过了。   看来是真的没救了。   应岑愣神这会儿手机不停地响,他低头看去,全是闻徵发来的消息。   【闻了个寂寞:???】   【闻了个寂寞:不是?霍家那位不行?没听说过啊。】   【闻了个寂寞:怎么会?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闻了个寂寞:所以你俩现在还是清白的?】   【闻了个寂寞:霍家那位大手笔啊!二十个亿就只看着。】   【闻了个寂寞:不过你也不能掉以轻心,听说那方面不行的人心理都很变态,他将来不会折磨你吧?】   【香草圈:你知道是谁了?】   【闻了个寂寞:是的,你不如直接报那位的姓名。】   【香草圈:他说他帮我不是为了这个。】   【闻了个寂寞:主要是有心无力吧。】   【香草圈:有道理,想明白之后安心了许多。】   【闻了个寂寞:我怎么觉得更加吓人了?】   【香草圈:是吗?】   【香草圈:算了,不聊了,继续复习了。】   【闻了个寂寞:行,我们也到考试周了,考完见面。】   【香草圈:好的.jpg】   应岑本以为想明白之后就能安心学习了,然而没想到脑子却更乱了。   笔记本上工整隽永的字好像突然变得一团乱麻,他一个也看不进去。   满脑子都是刚才和闻徵的聊天记录。   不是……   应岑的脑海中闪过霍章柏的脸,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长得这么帅,怎么能不行? 第9章 勘破   突然间勘破了霍章柏的秘密,这让应岑一时间有些心虚,不知该怎么面对。   好在接下来一周是复习周,应岑每天早出晚归和室友们一起泡在图书馆,周末去和霍章柏学习公司的事也因为期末考试而暂时推了过去,加上年底霍章柏似乎也很忙,这次两人愣是连着两个星期都没怎么见过面。   直到期末考完了试,应岑觉得自己应该挂不了,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考完最后一场,应岑和室友一起去吃了顿饭。   考完试就可以回家了,大家都很开心。   白格还要了好几瓶啤酒,连郁京杭也跟着喝了一点。   “对了,你们买的几号的车票啊?”付辛问道。   “晚上的,买了卧铺,睡一晚明天早上刚好到。”白格回道。   “这么急,我买的明天的。”付辛道。   除了应岑,他们都是外地的,所以没人问他,大家的目光直接看向了郁京杭。   郁京杭抿了一口杯中的酒,淡淡地回道:“还没买。”   “那你打算买几号的?”付辛有些惊讶地问道。   毕竟他们考完试就能走了,放假了谁不是归心似箭。   刚才考试的时候他还看见有人提着行李箱,考完直接就跑了。   “还没想好。”郁京杭回道。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买票回家还要想,但郁京这个人一向奇怪,因此他们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应岑不喜欢喝酒,因此只象征性地抿了几口,倒是白格喝的有点多,散场后还是付辛扶着他回了宿舍。   很快饭店门口便只剩下了应岑和郁京杭两个。   应岑约了闻徵今天见面,正准备问问他到哪儿了,却听一旁的郁京杭突然问道:“下午有事吗?”   应岑本以为他已经走了,没想到竟还在,有些惊讶地抬起头。   然后就见郁京杭正垂眸望着他,一只手垂在身侧微微蜷起,另一只手缩在兜里,像是握着什么东西。   “约了人,有事吗?”应岑连忙问道。   他这次考试要是能过,郁京杭的笔记功不可没,因此应岑对他很是感激。   本想给他买个礼物,但最近所有的时间都被期末复习霸占了,只能等开学了。   “我……”   郁京杭似乎想说什么,然而刚一开口就被一道声音打断了,“岑岑!”   应岑转过身来,就见自己面前停了一辆大奔,车窗半开着,露出里面满脸兴奋的闻徵。   应岑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等等。   然后对着郁京杭说道:“你继续说。”   然而郁京杭却只是看了闻徵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淡淡地回了句,“没什么。”   “真没什么吗?你是不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我能做到的都会帮你的。”应岑说道。   然而郁京杭只是摇了摇头,便转身走了。   应岑:“?”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应岑也不是追着人屁股后面的主。   因此也没再管,打开车门上了车。   应岑在副驾坐好,一边抬手系上安全带一边问道:“今天怎么没让司机送你?”   “我驾照考出来了。”闻徵说着,掏出机动车驾驶证在他面前晃了晃,“两年了,终于拿到手了。”   应岑想起他的技术,默默停下了系安全带的手,“你什么时候拿的驾照?”   “昨天。”   “怪不得你今天开这辆,我们还是打车吧。”应岑说着就要下车。   然而刚一动作就被闻徵拉住,“岑岑,你相信我,我昨天已经开了一天了。”   “我为什么要相信一个驾照考两年的家伙?”   “我以我们的友谊发誓不会有事的。”   闻徵说完便踩下油门发动了汽车。   “咱们去哪儿?”闻徵问道。   “老地方吧。”应岑妥协道。   “行,刚好你给我好好讲讲这段时间你在霍家的生活。”   他们的老地方是闻徵父母送他的十六岁生日礼物,山顶的一座小木屋。   虽然不大,但每个月都有人固定给里面送各种补给,家用电器也一应俱全,因此那儿很快便成了他们的秘密基地,没事儿就一起窝在那里瞎扯打游戏。   但今年的事情似乎格外多,他们已经很久没去过了。   到了山顶,闻徵走在前面打开了门。   应岑跟着他一起走了进去,里面的一切都还保持着上次他们离开时的样子。   应岑有一瞬间的恍然,就好像这一个多月以来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什么都没变过。   “怎么了?”闻徵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来问答。   “没什么。”应岑敛住眸中的神色,和往常一样瘫倒坐在客厅的小沙发上。   闻徵拿来了饮料和零食在他旁边坐下,然后拆开一包薯片递给他。   应岑接过,却没吃,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   “诶,岑岑。”闻徵撕开一包薯片,一边吃一边问道。   “嗯?”   “霍家那位……真不行啊?”   应岑听到这个问题,手指不自觉用力,差点把手里的薯片戳破。   虽然前段时间在手机上还聊得热火朝天,但真的面对面讨论起这个问题还是挺尴尬的。   更何况虽然种种迹象都证实了他们的猜测,但毕竟没什么证据,因此应岑还是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不清楚。”   “也是。”闻徵一边吃着薯片一边说道,“这种事儿还真不好求证,总不能直接去问吧。”   应岑听到这儿直接把手里的薯片扔进他怀里,“问这个干嘛?”   “这不是好奇嘛,当然主要还是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   “岑岑。”闻徵不知想到了什么,不由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薯片正色道,“霍家那位今年三十五了还是单身,而且这么多年连绯闻都没有,当然都二十一世纪了,结不结婚是个人自由,但他洁身自好得已经有些可怕了,我替你打听过,这人是个工作狂,这些年所有的时间都耗在霍氏了,这样的人会突然对一个人表露好感吗?而且还不求回报地白白砸了二十个亿,那可是二十个亿,总不可能只是为了让你当个挡箭牌吧。”   应岑本来还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但听闻徵这么一说,也觉得他想简单了。   商人重利是应岑从小就明白的道理。   越是顶层越是如此,投出的每一分钱都希望能获得最大的回报。   就算不是钱,也得是别的东西,毕竟谁也不是慈善家。   应岑原本以为霍章柏是对自己有意思,但他又说不是为了这个才帮的自己。   只是不是这个,还能是什么呢?   “你也知道男人都是擅长伪装的,更遑论霍章柏这样的人,说不定现在的和善只是为了让你放下戒心,等到你彻底信任他的时候,他才会显露出真正的目的。”   应岑听到这儿拿起桌上的雪碧打开喝了一口,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闻徵说服了。   “那你觉得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应岑问道。   “不知道。”闻徵诚实地摇了摇头。   应岑听到这儿,感觉像是吃了一场不错的酒席,结果压轴菜是大馒头。   果然还是得靠他自己。   “应氏?”应岑说完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能,哪怕应氏最如日中天的时候也不能和霍家比分毫,更何况现在还败落成这个样子。   霍章柏真想要应氏不如直接收购,何必费劲注资。   可除了这个应岑也实在想不出什么来了。   毕竟霍章柏已经表现得很明显,对他并不是那种意思。   “岑岑!”闻徵想到什么似地突然叫道。   “怎么了?”应岑吓了一跳,皱眉看向他。   然后就听他一脸郑重地说道:“会不会是肾?他得了尿毒症什么的,意外得知你俩匹配,想让你给他捐个肾?”   “你还是先让别人给你捐个脑子吧。”应岑无奈地回道,“你觉得如果真是这样,轮得到我给他捐吗?”   “也是。”闻徵了然道,“那我就想不到了。”   闻徵说着向后倒去,整个人陷进沙发里,老婆子一样继续叨叨,“但我知道的是,一个男人,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一个没有性生活的三十多岁的老男人,肯定是很可怕的。”   “想想以前的太监,心理变态后就会折磨人。”   应岑被他说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巴掌拍在他的腿上让他闭嘴。   然而应岑终究还是被他的话影响到了,低头又喝了一口雪碧。   然而心绪许久都未平静。   “应该不会吧。”   “难说……”闻徵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弱弱地提议道:“要不你再试试?”   “试试什么?”   “勾引他。” 第10章 二更   应岑抬头看着面前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这是霍氏的总部,也是A市地标性的建筑。   虽然应岑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但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霍章柏,还是不由紧张了起来。   应岑来的有些突然,倒不是因为闻徵的话,只是这段时间忙于准备期末考试,一直没见过霍章柏,再不打个招呼就不礼貌了。   应岑本来是想在家等着的,然而管家说霍章柏最近忙得厉害,晚上不一定回来,因此应岑犹豫了一下还是来公司了。   因为上次来过的缘故,应岑没再让人带路,自己随众人一起上了电梯,按下了三十二层的电梯键。   上次前台带他走的是专用的电梯,并没有其他人。   但这次不同,三十二层的电梯键刚一亮起,应岑瞬间感觉周围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了他的身上,似乎自己与他们之间格格不入。   应岑自然不可能开口问什么,因此只是默默站到了最后,看着电梯里的人一批又一批地走了出去。   很快,电梯里便只剩下了他一个。   应岑抬起头,看着显示屏上不断跳动的数字,不知为何竟有些紧张了起来。   于是连忙摇了摇头,他果然是被闻徵的话影响了。   一天到晚出的都是什么馊主意?   勾引霍章柏?   他为什么要去勾引一个男人?   更何况……   应岑想起上次霍章柏欺身而上时所散发出来的压迫感,还是觉得有些恐惧。   万一真玩脱了,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正胡思乱想时突然听见“叮”得一声,应岑抬起头,然后就见电梯门缓缓打开,三十二楼到了。   应岑抬步走下电梯。   刚一出电梯门,就见一个穿着职业装,十分干练的女人从旁边的办公室走了出来,这人他认识,是霍章柏助理中的一个。   她也认出了应岑,立刻笑着问道:“应小少爷,来找霍总吗?”   “嗯。”应岑立刻点了点头,“霍先生在吗?”   “在的,我带您过去。”   应岑点了点头,和她一起向霍章柏的办公室走去,上次来的匆忙,应岑并没有仔细看过这里的环境,如今才能好好打量一番。   三十二楼和刚才经停的每一层楼都不一样,格外得安静,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一进去便是一个巨大的会客厅。   霍章柏的办公室独立设在一边,泾渭分明。   “您找霍总有什么事吗?”助理一边走一边和他闲聊道。   “想来告诉霍先生一声我期末考完了,应该不会挂科。”   女人听到这儿,神色微怔,“期末考试?”   “嗯。”应岑道。   助理虽有些奇怪霍总什么时候也管这个,但也没有多问,只是回道:“霍总一定会很高兴。”   他们还没聊几句便到了霍章柏的办公室门口,助理抬手敲了敲门,里面很快传来了霍章柏的声音。   “进。”   应岑推开门走了进去,助理没有跟进来,而是贴心地关上了门,然后便离开了。   应岑抬起头,然后就见霍章柏坐在办公桌后正低头看着什么。   他今日又戴了那副无框眼睛,深灰色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椅背上,只穿了薄薄的衬衫,衬衫的面料挺括流畅,一丝褶皱也没有。   霍章柏听见动静下意识伸出手指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这才抬头向他看了过来,他没有问应岑为什么过来,只是淡淡地说道:“考完了。”   “嗯。”   应岑说着十分自来熟地在他对面坐下,虽然两个星期没见,然而不知是不是霍章柏的态度太温和,应岑并没有什么疏离感。   “本来想在家等您,但管家说您最近很忙,常常不回来,我就自作主张来公司了。”   霍章柏看起来是真的忙,很快便低头继续看起了文件,但嘴上还陪他继续聊着,“等我?有事吗?”   “告诉您我考完试了,可以和您学习公司的事了。”   “也是。”霍章柏说着,手机传来一声响,他低头看了一眼消息,然后打开了电脑。   “不过今天肯定是学不了了,我还有一个视频会议。”   应岑闻言,连忙懂事道:“那我回避。”   “不用了。”霍章柏抬头冲他笑了一下,“开完会就结束了,然后一起吃饭,你想想吃什么就好。”   应岑点了点头,真的想了起来。   然而还没等他想出来什么,就听见了一口流利的英语。   应岑抬起头,然后就见霍章柏端坐在办公椅上,目光看向桌上的电脑,脸上的表情没了刚才温和,多了几分自持冷静,谈吐优雅而从容。   应岑好像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工作时的样子,就像是战场上胸有成竹的将军,谈笑间便将一切敲定。   似乎察觉到了应岑的目光,霍章柏向他看了一眼。   应岑从小天不怕地不怕,然而不知为何,这会儿却突然心虚了起来,被他一个眼神看得低下头去。   装模作样掏出手机点开附近的餐厅开始挑选,然而应岑的心思并不在这儿,手指滑动了半天也没选出一家想去的。   霍章柏的视频会议开了很长时间,他们的对话也从英语时不时转向其他语言。   应岑听不懂,只觉得格外……催眠。   虽然不想表现得这么草包,但早上结束了考试,中午聚餐,下午又和闻徵唠嗑唠了一下午,接着又马不停蹄地赶到霍氏,没有一刻停歇过,再加上这些陌生的语言,应岑实在有些顶不住。   但霍章柏就坐在他对面,他也不好就这么直直睡过去。   因此只是单手撑着脸,闭着眼睛想要眯一会儿。   然而他实在是高估自己了,眼睛闭上没多久就沉沉睡了过去。   应岑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直到胳膊枕麻了,这才睡眼朦胧地坐起身来。   然而刚一起身,就感觉到有什么顺着他的肩膀落了下去。   应岑眼疾手快地抓住,手里衣服的面料光滑柔顺,一摸便知道价值不菲。   这是霍章柏的衣服。   应岑还有些懵,抱着衣服抬头看去,然后就见霍章柏坐在对面望着他,“醒了。”   应岑揉了揉脸,没想到自己真睡着了。   想到这儿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抬头看了一眼表,已经晚上八点。   “霍先生,您的会开完了?”   “嗯。”   霍章柏说着站起身来,“走吧,想好吃什么了吗?”   应岑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件事。   很可惜,还没等他想好就睡过去了。   “没。”应岑说着也站起身来,想要衣服还给他。   然而霍章柏却没接,而是说道:“先披着吧,你刚睡醒,外面冷。”   应岑愣了一下,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西服,上面的暖意还未散去,沿着他的指尖向身体里流去。   霍章柏既然已经这样说了,应岑也不好拒绝,默默重新披上了衣服和他一起向外走去。   他们坐电梯直接下到了地下车库,一出电梯外面果然很冷。   应岑下意识裹紧了最外面的西服,然而想到这是霍章柏的衣服,又瞬间没那么冷了。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应岑便做贼心虚一般瞬间松开了握着西服外套的手。   今天睡傻了吧,怎么觉得自己有些神经兮兮的。   好在停车场就一段路,上了车立刻重新暖和了过来。   因此应岑连忙把外套脱下来还给了霍章柏。   “谢谢霍先生。”   “不客气。”霍章柏接过,却没有急着穿,而是问道:“吃法餐吧?”   “好。”应岑点头应道。   司机按照霍章柏的话驶向北滩最有名的那家法餐厅。   应岑以前也喜欢来这儿,不过自从应家出事后就没再来过了。   他们自地下车库直接上到法餐厅,侍者似乎认得霍章柏,直接引着他们来到了最里面的包间。   包间靠墙那面是一整面的落地窗,坐在这里似乎可以将整个A市的夜景收入眼中。   坐下后侍应生将菜单拿了过来,霍章柏示意将菜单给应岑。   应岑也不客气,点了自己最常吃的那几道菜。   应岑点完后侍应生本想将菜单递给霍章柏,然而他并没有接,只是说道:“和他一样就行。”   “好的。”侍应生说完便推了出去。   一时间包间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霍章柏似乎有些累了,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此时的他没戴眼镜,因此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他眼中的疲态。   他爸妈管理应氏每天都忙得连轴转,霍章柏只会比他们更忙吧。   应岑难得反思自己,今天是不是不应该过来?   害的他这么累还得陪自己吃饭。   “在想什么?”正愣神间,应岑突然听见了霍章柏的声音。   一抬头就叫他望着自己,眼中已没了刚才的疲倦,只留着淡淡的笑意。   “没什么。”应岑摇了摇头,端起桌上刚才侍应生道好的酒,“只是想敬您一杯。”   “敬我?”霍章柏似乎有些惊讶,但也还是跟着端起了面前的酒杯。   “是,虽然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但无论怎么说,您都帮了我和应家,让我可以守住父母这么多年的心血,所以……”   应岑说着,不由想起可闻徵的话,心中生出了些许的害怕,但还是强作镇定道:“我不是一个不知恩图报的人,您帮了我,我一定会报答您的,所以这一年内无论……”   “无论提什么要求,我都会尽量满足您。”   应岑说着,杯身向下和他轻轻碰了一下,然后仰起头将杯中的红酒喝尽。   因为喝的太急呛住,眼尾瞬间红了一瞬。   霍章柏见状也举起了手中的酒杯,一边望着他一边将杯中的酒一点点喝尽,喝完后却没有放下,而是轻轻把玩着杯柄,玩味地问道:“什么都可以?”   应岑心中霎时紧张了起来,但还是点了点头。   其实他若是能真的提什么条件也好,总比一直悬着来的安心。   “那我……”霍章柏故意拖长了语调。   应岑只觉得一颗心随着他的话被高高吊起,快要喘不过气。   然而下一秒却听霍章柏继续说道:“希望你开心。” 第11章 幼稚   这句话像是一根针在应岑心里轻轻扎了一下,不致命,只是让他原本高悬着的心像一个被戳破的气球,就这么轻飘飘地落回了原地。   心中的那点不安好像瞬间便没了。   小时候父母忙,应岑几乎是被保姆带大的,因此他们总觉得对不起他。   后来事业有成后对他更是有求必应,说的最多的话也都是,“岑岑开心就好。”   “爸妈别无所求,只希望你一辈子开开心心。”   但他很少听到父母之外的人和他这样说。   其他人说的最多的便是,“你要早点懂事,将来帮你爸爸妈妈。”   “这孩子脾气怎么这么坏啊?”   “你这样,你爸妈将来怎么能放心。”   似乎无论是谁,都对他的未来充满了担心和焦虑。   但他的父母明明只希望他活得开心。   从前应岑躲在父母的荫蔽下从不会想这些,只觉得那些人讨厌。   如今想来,却也不是没有道理。   但有道理归有道理,他还是更喜欢有人对他说:“祝你开心。”   总觉得这是对一个人最好的期许。   应岑也不知道怎么,明明他也不是什么细腻的人,却偏偏会因为一句话而红了眼睛。   怕被霍章柏看出些什么,于是连忙低头说了句,“我去趟洗手间。”   说完便匆匆起身向外走去。   应岑在洗手间呆了很久,直到眼前的雾气一点点褪去这才出来,来到洗手池洗了把脸。   再次抬起头时,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大概是太想爸妈了,才会被霍章柏的一句话搅动了心绪。   应岑对着镜子深深吸了几口气,待面上已经看不出什么,这才转身想要回去。   然而刚迈开脚步,就听一道脚步声从身后走了出来。   应岑本来没有在意,抽了张纸一边把手上的水擦干一边向外走去。   只是还没走几步,却突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岑岑?”   应岑听见这个声音,只觉得仿佛被毒舌咬了一口,猛地停下脚步转过了身。   映入眼帘的果然是彭幸言的身影。   “真是你啊。”彭幸言嗤笑一声,向他走了过来,“几日不见,又好看了。”   说着还抬手摸了摸自己额头上那道尚未痊愈的伤疤,语气一点点冷了下去,“叔叔可是想你想得紧。”   应岑听到这儿,眉头不受控制地皱起,满是厌恶地向他看了过去。   彭幸言今日穿了一身商务西装,打扮得人模狗样,平日里的背头今日全向左梳着,似乎想要盖住额头上的伤,但自然没什么效果。   彭幸言似乎也发现了他的目光停在哪儿,眼神一下子变了。   指着额上的旧伤,冷笑道:“是不是很得意?”   “呵,小瞧你了,没想到你还真有能耐,居然能让霍家给你注资。”   “滚开!”应岑此时一句话都懒得和他多说,直接道。   彭幸言没动,只是脸上的笑容瞬间冷了下去。   他简直要被气笑,不明白为什么应岑还敢如此硬气,因此故意戳着应岑的痛处说:“岑岑,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傲的?你以为我不知道拿到注资后你就搬进了霍家,那钱你不照样是用自己换的,居然还好意思继续在我面前装清高。”   彭幸言说着狠狠“呸”了一声。   “也不看你还配不配!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扒上霍家那位就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别做梦了,不过就是个情人而已,你爸妈……”   彭幸言的话还没说完,一只拳头就重重砸在了他的脸上。   应岑从小娇生惯养,也没打过架,但听到他居然还敢提自己爸妈,一时间只觉得怒火中烧,也管不了什么章法不章法,就这么抬手打了过去。   彭幸言没有防备,竟真被他打得眼前一黑,猛地向后退去。   “你还敢提我爸妈,你也配提他们!”应岑越说越怒,冲过去想要继续揍他。   然而彭幸言已经反应了过来,他毕竟比应岑大这么多,直接反手他重重按在洗手台上。   应岑刚才那一拳砸在了彭幸言的眼睛上,疼得他左眼现在还睁不开,抬头看了一眼镜子,果然已经肿了。   彭幸言又气又怒,对着应岑骂道:“你是不是疯了!事到如今你还认不清你的身份吗?你以为你还是以前的应岑?你不过就是个卖屁股的小鸭子,等哪天霍章柏玩腻了,我看你还敢这么张狂吗?我劝你最好老实一点,说不定我将来还会发善心收了你。”   “你放屁!”应岑被他按着,直不起身,干脆抬起脚重重向后踢去。   身后很快传来了彭幸言的一声惨叫。   “应岑你!”   彭幸言简直被他气疯,也顾不上这是什么地方,口不择言道:“你在霍章柏床上也是这样吗?我看你简直是欠教训!”   “你也配跟霍叔叔比?”应岑一边冷嘲热讽一边拼命挣扎。   “霍叔叔,真亲热啊,那你的霍叔叔呢?他怎么不来救你?”   “他……”   彭幸言提到这一茬,应岑才突然反应过来他今天是来和霍章柏吃饭的。   自己在洗手间呆了这么久,霍章柏不会觉得奇怪过来找他吧?   应该不会吧,他那样的人最多也是派个人过来看看。   但不管怎么说,应岑下意识不想让霍章柏看到自己和这种人缠打在一起的样子,因此拼命想要脱身。   “放开我!”应岑再次说道。   “放开你?然后再让你给我一拳吗?告诉你,你想得美,上次你给我一酒瓶的账还没算呢,看我这次怎么收拾你!”   说着便把他往厕所拉。   应岑又踢又咬,但他从小路都没多走过,体力实在太差,根本挣脱不了。   彭幸言提着他像是提着一只闹腾的兔子,一边走还一边故意嘲讽道:“叫再大声点,让你霍叔叔来救你,你霍叔叔在哪儿呢?岑岑,是不是……”   彭幸言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愠怒的声音,“放开!”   彭幸言还没来得及转头看来的人,便感觉手腕被人从后握住,接着突然只听“咔哒”一声。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一时间彭幸言甚至没来得及叫出声,就见自己的右手以一种不正常的姿势向后扭去。   痛意后知后觉地传来,尖锐而钻心地刺激着他的神经。   彭幸言再也抓不住应岑,不受控制地向后退去,捧着右手哀嚎起来。   应岑看着眼前的一幕,有些惊讶地想要转身,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双手拉了过去。   他抬起头,然后就见霍章柏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面上,将他挡在身后。   彭幸言的惨叫声很快吸引来了餐厅的工作人员,然而他们看到霍章柏制止的眼神,一时间谁也没敢过来。   彭幸言刚想让他们报警,然而待他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谁,立刻哑了声。   面前的男人身量很高,一身纯黑色的高定西服,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望着他的眼神沉静而淡漠,然而不知为何,却依旧让人感受到一种沉重的压迫感。   彭幸言瞬间认出了眼前的人,在A市商界没人会不知道这个名字。   霍章柏。   今晚和应岑一起吃饭的竟然是霍章柏。   他以为应岑不过就是个小情人,霍章柏日理万机,竟然也会陪着一个请人吃饭吗?   想起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彭幸言只觉得冷汗瞬间从额头淌了下来。   也不知道他刚才听到了多少。   “霍……霍先生,对不起,我刚才。”彭幸言见状也顾不上自己的右手,连忙想要道歉。   “错了。”霍章柏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他的身上,嘴角微弯,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   彭幸言看着被他护在身后的应岑,一时间也顾不上屈辱,连忙说道:“对不起岑岑,刚才是我胡说八道,你千万别生气……”   应岑看着他,只觉得憋了一肚子的气瞬间散去了大半。   虽然知道彭幸言不是真心给他道歉,但狐假虎威的感觉真是好。   这样出气的机会不用白不用,因此应岑揉了揉刚才被攥红的手腕,抬步走到他面前故意锥心道:“彭叔叔,你上次说要让谁一个星期内沦落街头?”   彭幸言闻言脸上本就是强挤出来的笑更加僵硬,疼痛让他的面容有些扭曲,但还是咬牙回道:“我,我沦落街头。”   应岑这才彻底畅快了下来。   周围已经围了不少工作人员,只是碍于霍章柏,没有人敢过来。   应岑也不想闹太大,得到满意的答复后便转过身来扯了扯霍章的衣袖。   霍章柏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示意旁边的侍应生带着彭幸言去包扎伤口。   然后带着他离开了这里。   回到包间,应岑已经没了胃口。   霍章柏见状,便穿好衣服和他一起回了家。   坐到车上时,霍章柏突然和他说了句,“抱歉。”   应岑被这突如其来的道歉吓了一跳,连忙道:“为什么这么说?”   霍章柏看了一眼他衣服上的污渍,那是刚才应岑被按住时留下的。   一时间眸色微暗,“今天应当清场的。”   提前清场了,就不会碰见彭幸言。   应岑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个,连忙道:“这怎么能怪您,谁能想到会在这儿碰见他,真是晦气。”   “他是谁?”霍章柏问道。   “彭幸言。”短短几个星期,他对这个人的印象已经跌落了谷底,提起来便觉得恶心。   “我爸以前的朋友,我们两家来往过很多年,所以当初在找您之前我先去找过他,但没想到……”   应岑说到这儿顿了一下,缓了片刻才继续,“他让我陪他,我和他儿子一样大,这些年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没想到他竟然会对我有这种心思,真是恶心。”   “你有想过把这件事告诉他的家人吗?比如妻子。”   应岑闻言沉默了下来,面上闪过一丝犹豫,似乎也在纠结这个问题。   “叶阿姨人很好,我想告诉她的,让她早些认清那个人的真面目,但我没有证据,虽然那天场上有不少人证,不过他们都是彭幸言的朋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老东西们互相包庇都来不及怎么可能给我作证,空口无凭。”   霍章柏闻言想了片刻,继续问道:“哪家会所?”   “之博。”   “我知道了。”霍章柏应道。   应岑不明白他知道了什么,但也没有多问。   今天发生了的事太多,他还有些缓不过劲。   霍章柏也没似乎也看出了他的疲惫,对他说道:“累了可以先睡一会儿。”   应岑摇了摇头,“不累。”   说着抬头看向他,大概是因为刚才的事,应岑对他放下了一些防备。   霍章柏这个人,其实真的很不错。   “怎么了?”霍章柏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转头看了过来。   “没什么。”应岑连忙收回目光,转移话题道,“就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   应岑本就是为了转移话题胡扯的,没想到他居然会追问下去。   于是随便挑了件在学校发生的事说了起来,因为是现想的,说得零碎又啰嗦,本来还以为霍章柏会觉得没意思,然而他却听得很认真。   讲到一半,应岑自己都讲不下去了,于是问道:“霍先生,您不觉得幼稚吗?”   霍章柏闻言笑了笑,直言道:“是很幼稚。”   应岑心道果然,刚想闭嘴,却听他继续说道:“但除了你,也没人会和我说这些幼稚的话了。” 第12章 调情   应岑昨晚一整晚都没有睡好,临天亮时才眯了一会儿,但很快便又醒了过来。   外面天还没亮,应岑看了一眼表,才刚六点钟。   霍章柏很忙,很多时候应岑还没醒他就已经去了公司,这也是前段时间他们一直没碰过面的重要原因。   “才六点。”应岑喃喃着坐起身来,“应该还没走吧。”   原本答应了霍章柏每周末去公司和他一起学习,之前因为期末考试耽误了两个星期,如今放寒假了,他也想赶紧补回来。   毕竟他也明白自己不可能靠霍章柏一辈子,他迟早要自己撑起公司。   应岑下到楼下,客厅已经亮起了灯,管家看见他迎了过来,问道:“应少爷,您现在要吃早饭吗?”   应岑没答,而是四处看了看,问道:“霍先生呢?走了吗?”   “还没有,先生在晨跑。”   “晨跑?”   “嗯,不忙的时候先生都会先运动再吃早餐。”   “那我和霍先生一起吧。”应岑说道。   “好。”管家应完便退了出去。   客厅面对花园的那一侧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从这里可以看见半个霍家的风景。   应岑抬头看去,此时天色未亮,一切都雾蒙蒙的,透着冬日所特有的阴冷。   这样的天他从前恨不得缩在家里一步也不出去,根本不敢想象在外面得有多冷。   没想到霍先生一个中年人活得比他还健康一点,怪不得这个年纪身材还保持得那么好。   应岑正想得出神,突然听见一道声音从身后不远处传来,“在看什么?”   应岑被吓了一跳,连忙转过头来,然后就见霍章柏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的身后。   他今日穿着一套深灰色的运动装,脖子上挂着耳机,因为刚运动过,额头上布满了汗,衣服也被汗水浸透了一半,隐约可以看见肌肉的轮廓。   应岑愣了一下,连忙转过了头,这些日子见多了他穿西装的样子,难得看见别的穿着,一时间竟有些不习惯,但别说,还挺……年轻。   岁月似乎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过什么痕迹,尤其是这样的穿着打扮,完全看不出已经三十五,说是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也肯定有人信。   “霍,霍先生?”应岑没忍住结巴了一下,大脑空白了一瞬,随即想起了他的问题,连忙回道,“我在看外面的天色。”   “今天没雪。”霍章柏似乎知道他所想,说着放下手中的水,转身向楼上走去,“你先吃饭吧,我去洗个澡,不必等我。”   应岑有些恍然地来到餐厅,管家似乎被交代过,已经让人把早餐摆了上来。   应岑知道这是霍章柏的意思,拿起汤匙慢慢喝起面前的粥来。   因为特意等着霍章柏,所以应岑吃得很慢,等他洗完澡下来,碗里的粥才喝了一半。   霍章柏回来后在他对面坐下,换回了平日里常穿的衬衫西服。   应岑抬头看了一眼,他今日的领带是宝蓝色的。   “不喜欢喝粥吗?”霍章柏看他吃得艰难,开口问道。   “不是。”应岑连忙摇了摇头,“很好喝,只是我有事儿想和您说。”   “什么事?”   “我想和您一起去公司。”   霍章柏听了一句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想也不想道:“好。”   说完不禁笑了一下,“就为了这个今天特意起这么早?”   应岑点了点头,“之前您说周末教我学习公司的事宜,因为期末考试一直耽误着,现在考完了,我可以全心全意跟着您学习了。”   “原来是因为期末考试。”霍章柏说着抬头看向他,“我还以为你在特意躲着我。”   应岑闻言猛地抬起头来,刚好和霍章柏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霍章柏生了一双桃花眼,看人时似乎总是带着脉脉温情。   然而应岑却觉得他的眼睛更像温柔刀,什么都能勘破。   应岑没想到他这么敏锐,自己前段时间确实因为怀疑霍章柏是否不举而有意避着他。   但这种事情自然不可能和当事人说,因此连忙摇头否认道:“没有,霍先生,我怎么会躲着您呢。”   说着还冲霍章柏露出一个笑,但不知是不是心虚的缘故,应岑自己都觉得他的笑讪讪的。   “没有就好。”霍章柏说着放下了手中的汤匙,“是我多心了。”   霍章柏说完便低头吃起了饭,但只吃了几口,碗里的粥剩下一半还多。   应岑和霍章柏一起吃饭的次数不算多,但也能发现他似乎对于吃东西并不怎么热衷,无论再好吃的饭菜也只草草吃几口。   “您不吃了吗?”   “嗯,饱了。”霍章柏淡淡应道。   应岑虽不信但也没再多问,他们毕竟不熟,也不好管太多。   因此埋头吃完了自己的饭便和霍章柏一起去了公司。   霍章柏有专用的电梯,直接上到三十二楼,电梯门打开时,助理已经等在了门口。   他们如今已经熟悉,因此她也对着自己喊了一声,“小应总。”   说完,便和霍章柏介绍起了今天的行程。   “霍总,您八点的时候有一个会,是昨天已经提前订好的……”   霍章柏的一天瞬间被切割成无数个小部分,应岑只是跟在后面听着,便觉得有些头大。   总裁的一天也太忙了吧。   霍章柏在办公室没坐一会儿便去开会了,因为涉及公司内部事宜,他没办法跟着,不过霍章柏临走时让助理拿了着资料给他看,他也不会太无聊。   助理很是尽责,凡是相关的资料全部搬了过来,放了快半桌。   应岑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资料,有些感慨道:“这么多!”   “不急,这些您可以慢慢看,我去给您倒杯咖啡。”   说着便走了出去,还给他带上了门。   应岑大学学的金融,虽然平时摸鱼划水,但也不至于全都看不懂。   因此也没再说什么,慢慢看了起来。   助理给他端了一杯咖啡后就离开了,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应岑不是什么学习的料,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困。   但今天是正式跟着霍章柏学习的第一天,他也不想表现得太废,因此端着咖啡喝了一口,继续看了起来。   然而看了半上午,也只看完了一点。   咖啡早就没了,应岑也没让人续,一边打着瞌睡一边继续看。   就在他实在快抵不住的时候,霍章柏终于开完了会。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刚才还困得要死要活,然而一看见霍章柏,应岑瞬间便精神了起来。   “霍先生,您开完会了。”   “嗯。”霍章柏本来似乎想坐下,然而瞧见他面前的文件,脚步一转,还是先向他走了过来,“看得怎么样?”   “看完这么多了。”应岑闻言拿起看完的拿一小沓放到他面前,像是在邀功领赏。   “不错。”霍章柏说着笑了一下,“看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好,您接下来要去见高总吗?”   应岑抬头看了一眼便,又会议了一下早上听到的会议安排,开口问道。   “是。”霍章柏应道,“你……”   “我和您一起去。”应岑跃跃欲试道,他最想学的就是怎么和别人谈合作。   从前他也跟着他爸一起看过,那会儿觉得他们谈笑间就能把订单拿下,实在是太酷了。   霍章柏似乎有些犹豫,但看他这么积极,还是答应。   他们到的地方是A市最有名的那家高尔夫球场。   这些算是必修课,应岑虽然打的不好,但也学过,一会儿不至于干站着。   他们进去后换了衣服,一进到球场就看见了那位高总。   高总看起来五十岁上下,但保养还算得当,身材也保持得很好,没有同龄人的臃肿。   他正挥舞着一根球杆,瞄准之后一杆进洞,旁边站着一个十分貌美的女人,三十岁上下,穿着红色的球服,头发高高束着,看起来风情万种。   “霍总!”高总看见霍章柏,立刻热情地放下手中的球杆迎了上来。   “高总。”霍章柏也笑道。   “真是好久不见。”高总客套了一番,这才看向旁边的应岑。   眸中先是闪过一丝惊艳,随即满是玩味道:“这位就是应家的那位小公子吧?”   虽是疑问句,然而语气却很肯定。   霍章柏收回手,淡淡地介绍道:“应岑。”   “见到你很高兴。”高总说着也冲应岑伸出手来。   应岑礼貌性地握了一下便收了回来。   他突然有些后悔今天非要跟着过来,这个高总的眼神真的让人人不舒服,就像巨蟒盯上了猎物。   高总并不在意他的冷淡,反而笑了起来,“难怪。”   “高总这是何意?”霍章柏问道。   “听说霍总前些日子砸了不少钱,我们思来想去也没觉得应家有什么地方值得,今日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个宝贝,还是霍总的眼光好。”   霍章柏没应,神色冷冷淡淡。   应岑怎么会听不出高总话中的意思,神色瞬间冷了下来,他从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在霍章柏面前乖顺是因为自己欠他那么多钱,但别人他可没必要忍着。   霍章柏刚才来时问过霍章柏一些关于高总的事,如今刚好可以用来反击。   不过开口之前应岑也没忘记霍章柏今日是来和他谈合作的,因此顺势挽住霍章柏的胳膊,露出一个笑,摆足了小情人的架势。   “霍叔叔当然慧眼识珠,听说当年华庭被高总放弃后就是在霍叔叔手里起死回生的,如今已经是高端酒店行业的龙头了呢,后来听说这块市场高家再怎么努力都没再打进去过呢。”   华庭一直是高总心里的一根刺,如今被他当面挑了出来,面色几乎瞬间冷了下去。   他似乎想说什么,然而霍章柏已经先一步开了口,“岑岑,不许无礼。”   说着还抬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虽是责备的话,看起来更像是调情。   说完,还对高总道:“他年纪小不懂事,高总别和他一般见识。”   霍章柏已经这么说了,高总自然没办法再说什么。   因此只是不尴不尬地挤出一丝笑,结束了这个话题。   等谈完合作时天已经黑了,结束后高总想要请客,霍章柏看了应岑一眼,见他面色不虞,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推拒。   然后一同换回衣服上了车。   应岑一直很沉默,霍章柏也没开口,直到行驶到一半,霍章柏打开了前后座之间的隔板,这才问道:“还在生气?”   应岑本来正在发呆,闻言转过头来,很快便明白了他是在说今天和高总见面的场景。   “没有。”应岑摇了摇头,“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感慨?”   “嗯,从前我是应家小少爷,如今是你的小情人,所以有些感慨,万般皆是命。”   霍章柏似乎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失落,突然反问道:“小情人?”   应岑有些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然后就见霍章柏笑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他片刻反问道:“你哪里像我的小情人?”   “嗯?”   “倒像是小祖宗。” 第13章 出差   应岑被霍章柏说得双颊一热,虽然他看不见,但也知道自己的脸肯定很红。   这个称呼不是没有人叫过,从爸妈到保姆司机都叫过他“小祖宗”。   然而不知为何,却没有一个像霍章柏一样,让自己产生了如此奇特的心情。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种心情是什么,只是觉得心里酥酥麻麻,像被冰可乐泡过。   应岑连忙扭过头,怕被霍章柏发现自己的异样。   然而身旁却许久都没有动静。   应岑有些奇怪地转过身,然后就见霍章柏似乎累了,微闭着双眼正在养神。   他平日里笑着的时候居多,此时面上没了表情,应岑才发现霍章柏脸上线条的轮廓如此锐利。   明明是偏硬的长相,然而应岑却觉得他这人很是随和。   正想得入神,应岑突然察觉到一束目光看着自己。   他回过神来,然后就见霍章柏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   应岑对上他的眼神,莫名慌了一瞬,但很快便整理好了情绪,一本正经地问道:“霍先生,明天…”   霍章柏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我明天要出差,你怕是没办法跟着我了。”   “那我呢?”应岑本来想问自己可不可以跟着他一起去。   然而霍章柏已经先一步回道:“你可以去应氏。”   应岑还没说完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   其实这个安排没什么问题。   虽然霍章柏让自己跟在他身边学习,但自己才刚刚开始接触生意上的事,什么都不懂,去了反而更让霍章柏操心,说不定还会耽误他的事情。   更何况自己最近因为期末考试忙得脚不沾地,确实很久没有去过公司,去看一看公司的情况也更合理。   但……   今天才第一天,霍章柏是不是就已经嫌弃自己了?   “怎么了?”霍章柏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开口问道。   “没什么。”这突如其来的想法让他有些胸闷,虽然应岑努力克制,但他从来就不起压抑自己的人,因此只能扭过头去,不让霍章柏看见自己的表情。   好在霍章柏似乎也累了,并没继续追问,而是重新闭上了眼睛。   车内重新恢复了一片安静。   两人一路无话,就这么回到了霍家的庄园。   应岑先一步上了楼,本想直接回房间,然而刚走到门口却被身后的霍章柏叫住,“应岑。”   若是还在家,他生气的时候谁都不会理,但现在毕竟在霍家,因此应岑还是停下脚步,缓缓转过了身。   “霍先生。”应岑叫道。   屋内很热,霍章柏不知何时已经脱下了外套,西装挂在臂弯处,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衬衫。   他比应岑慢上几步,刚从楼下上来,站在楼梯的拐角处,正静静地望着他,似乎有话要说。   “有什么事吗?”见霍章柏不开口,应岑只能自己主动问道。   然而霍章柏望了他片刻,终究还是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只对着他说了句,“晚安。”   应岑第二天醒来后霍章柏已经离开了。   他走之前提前安排好了应岑今日的行程。   因此应岑吃完早饭,便有司机开车将他送到了应氏。   到了公司后,霍章柏之前留在应氏的人已经提前下来接他。   是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人,他自我介绍叫陈宴槟。   “小应总,一会儿我会和您汇报近日公司的情况,并负责您今日的学习。”陈宴槟说着和他一起向楼上走去。   “好。”应岑立刻点头应道。   进了办公室,应岑发现桌上已经堆满了文件。   “这些是什么?”应岑问道。   “这是我们接下来几天的学习内容。”   应岑瞬间想起了之前在霍氏学习时的场景,只觉得不愧是霍章柏的人,真是一脉相承。   虽然知道不可避免,但应岑还是隐隐感觉到了一丝头疼。   应岑从来都不怎么喜欢学习,这些年全靠爸妈给他请各种名校老师不间断的补课才维持了一个还不错的成绩。   不过他也知道如今的境况由不得他任性,因此也没有多说什么。   陈宴槟是一个很好的老师,公司里的事处理得井井有条,讲的东西也通俗易懂,因此应岑并不排斥,一口气学到了晚上。   最后还是陈宴槟提议让他吃点饭再继续。   应岑正好也觉得有些饿了,于是点头应了下来。   陈执宴槟陪了他一天,应岑本打算请客和他一起去吃饭,却突然接到了霍章柏的电话。   应岑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那串数字,不由愣了一下,但还是立刻接起了电话。   “霍先生。”   “嗯。”那边很快传来了霍章柏的声音,不知是不是隔着手机的缘故,听起来有些失真,然而应岑却觉得像是有电流穿过耳畔,痒痒麻麻,让他突然有些不适应。   “今天怎么样?”霍章柏继续问道。   “挺好的,陈宴槟教了我很多东西。”   应岑本来今日兴致不高,然而不知为何,听到霍章柏的声音,瞬间开心了起来。   “那就好,我和家里的阿姨说过了,让她们做了晚餐,司机一会儿会送过来。”   应岑闻言不由一愣,他没想到霍章柏竟然连这个也考虑了进去。   明明从前高中的时候时间紧,家里的保姆也天天给他送饭,但应岑都没有今日来的开心。   唇角有些不受控制地扬起,但怕旁边的陈宴槟看不出来,应岑还是立刻用力抿了回去。   虽然努力克制,但应岑自己都能听出他语气中的欣喜,“谢谢霍先生。”   “不客气,晚上……”霍章柏似乎还想说什么,然而这时电话突然传来了一道女声打断了他的话。   “霍总。”   这道声音又酥又媚,虽然看不见对面的人,但应岑能听出,这肯定是个大美女。   应岑握着手机的手瞬间一紧,下意识竖起来耳朵。   然而霍章柏并没有给他继续听下去的机会,而是对他说道:“我这边还有些事。”   应岑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虽然知道霍章柏是去谈合作的,但他脑子里还是瞬间出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事。   他想说些什么,然而又没什么立场,说什么都不合适。   只能直接挂断了电话。   然而已经挂断了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答霍章柏的话。   想要拨回去已经不可能了,只能就这么算了。   手机屏还亮着,可以一眼看见通话记录里那个醒目的“霍先生”。   不知为何,应岑突然有些烦闷,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人突然充进去了一股气,胀得像个气球,于是抬手把手机反扣到了桌面上。   “怎么了?”一旁的陈宴槟问道。   “没什么。”应岑自然不可能在霍章柏的下属面前说他坏话,因此转移话题道,“霍先生说让人送了饭,一起吃吧。”   应岑是真心邀请,然而陈宴槟却很坚决地拒绝了他,“不了,爱人还在等我回家,我回家再吃。”   应岑没想到突然被喂了一嘴狗粮,也不好再阻拦,连忙道:“那今天就到这儿,快回去吧。”   陈宴槟也没推辞,“好,那剩下的我们明天再继续。”   只留下应岑一个人在办公室。   司机不知什么时候会把晚饭送过来,应岑本来想继续看文件。   然而满脑子都是刚才电话里听到的那句“霍总”,根本静不下心。   就这么挣扎了片刻,他还是决定放过自己,思考起了霍章柏和那个女人的关系。   霍章柏真的只是出差吗?   那为什么不带上自己?   本来还以为他是觉得自己昨天给他闯了祸,如今看来明明只是不方便而已。   其实应岑也知道自己有点无理取闹。   霍章柏见谁?去哪里?和谁见面都和自己没关系。   自己对于霍章柏而言连情人都不是,自己又为什么要操这么多心?   他最近真是有点不对劲,似乎情绪总是会被霍章柏牵引。   真奇怪,应岑想。   我又不喜欢男人,还是一个大我十五岁的老男人。   干嘛总操他的心。   想通之后应岑心情顺畅了许多,正准备打开手机玩个小游戏打发打发时间,就听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应当是霍家来给他送晚饭的司机。   因此应岑头也不抬,直接说了声,“进。”   然而进来的脚步声很杂乱,不像是一个人。   应岑不由抬起头,待他看清来人是谁,面上的笑容瞬间冷了下去。   竟然是他许久未见的好姑姑和好姑父。   “岑岑。”不远处的中年女人红着眼眶大步走了过来,刚到他面前便恰到时机地掉下了一串眼泪。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啊?”中年女人一边哭一边想要伸手拉他,“别怪姑姑回来这么晚,实在是走不开啊。”   应岑不吃这一套,立刻有些嫌恶地避开。   “岑岑。”中年女人也不尴尬,拉着她丈夫自顾自地在应岑对面坐下,一边抹着眼泪继续说道,“是姑姑不好,这么晚才回来,连你爸妈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这些日子你受了不少苦吧。”   应岑没答,只是身子向后靠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继续演戏。   “岑岑?”见应岑一直不说话,应锦也有些演不下去,开始努力辩白起来,“姑姑知道这些日子你不容易,这不是赶紧回来帮你了,前段时间我们不是不想回来,主要是你姑父的父母病了,我们在医院照顾,实在脱不开身。”   “呵。”应岑终于给了他们回应,“这么多天就编出了这么个理由,你猜我信不信?   应锦闻言面上一白,但还是坚持道:“真的,我们真不是不想回来,是真回不来。”   “回不来?”应岑已经懒得和他们周旋了,语气直接冷了下去,“亲弟弟死了回不来,应氏有难回不来,如今我们渡过难关了,你们倒是能回来了。”   “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魏煦风也在一旁说道,“以前的事就不提了,我们毕竟是你亲姑父和亲姑姑。”   应岑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主,忍到现在也到了极限,连装也装不下去,直接骂道:“亲姑姑,亲姑父?你们还要不要脸?你们一家米虫一样吸我爸妈多少血,当年应氏如日中天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躲得远远的,如今刚一出了事就跑了,连我爸妈葬礼都不回来看一眼,如今见应氏熬过去了又想起来我们是亲戚了,你们不会以为我是我爸妈吧,事到如今还会惯着你们,告诉你们想都别想,赶紧给我滚!”   他们虽然知道应岑的脾气,但被一个小辈这样不留情面地呵斥毕竟难堪。   应锦的脸色很快难看了起来,但还是强压着脾气说道:“岑岑,我们毕竟是亲戚,打断了骨头连着筋,你真的一点情面都不顾及了?”   “别提这两个字了,真恶心。”应岑说着直接拿起办公桌上的座机,“自己滚还是我让保安请你们?”   “你!”应锦见这是彻底没了商量的余地,也恼了,站起身来指着他道,“好,你别后悔!”   说完便和魏煦风一起走了出去。   应岑则把手中的电话直接扔了出去,有一瞬间差点被气笑。   他爸妈对于亲戚一向是能帮就帮,没想到竟将他们养得这样不知廉耻。   今日姑姑来,明日说不定舅舅也来,应岑为了让自己保持一个好心情,直接找出电话本打给了公司保安队的对长。   今后那些所谓的亲戚一个都不许放进来。   刚交代完,办公室的门又响了,应岑抬起头,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是霍家的司机。   他手里提着两个精致的保温桶,看起来应该是霍章柏叮嘱送过来的饭菜。   “应少爷,这是先生吩咐送过来的。”   男人说着走过来把保温桶放到了他的面前。   霍家的厨师手艺都是一绝,盖子还没打开,应岑就已经闻到了香味。   但经过刚才那一遭,他确实有些没胃口。   “我不吃了。”应岑道。   司机闻言一愣,“为什么?”   “没胃口。”应岑说着示意他拿走。   “可是这样我没办法和先生交代。”司机有些为难道。   “那你吃了吧,反正是饭,谁吃都是一样的。”   “这……”司机犹豫了一瞬,见应岑确实没什么胃口的样子,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把饭菜提了回去。   应岑则又给保安队队长打了个电话。   “喂,小应总,您还有什么事?”保安队队长诧异道。   “我刚才没说完,光拦着他们还不够,直接用铁棍打出去明白了吗?”   “啊?”   “啊什么啊?见他们一次打一次。”   “这,这不好吧,毕竟都是您亲戚。”   应岑刚灭下去的火瞬间又被点燃,“再提这两个字,你也给我滚!”   “是,我明白该怎么做了。”保安队队长立刻应道。   应岑挂断了电话,正想把那些人都拉黑,手机却响了。   来电显示上跳动着三个大字,霍先生。   应岑还没来得及想他为什么会突然打来电话,但手一滑,已经按下了接通键。   对面很快传来了霍章柏的声音,“应岑。” 第14章 相信   应岑也不知为何,明明刚才还气的半死,满心都在想着怎么整治自己那些势利眼亲戚,然而一听到霍章柏的声音,满腔的愤怒却只剩下了委屈。   “怎么了?”霍章柏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开口问道。   应岑一只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不由攥紧了桌上的钢笔。   若是从前他早就开始发脾气,但今时不同往日,对面不是他爸妈,他也不想让霍章柏知道他们家那些污糟的事情,虽然霍章柏很有可能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   他不过是自欺欺人地想留下一些脸面罢了。   “没什么。”应岑回道。   “真的?”霍章柏似有不信。   “真没什么。”应岑努力控制着语气。   “那为什么不吃晚饭?”霍章柏继续问道。   应岑没想到他竟是因为这个特意打来的电话,不由一愣。   直到对面又传来一声带着疑问的,“嗯?”   应岑这才回过神来。   “不想吃。”应岑自然不能说是被气的,因此随便找了个借口。   霍章柏没问为什么,只是问道:“饭菜不合胃口吗?”   “不是。”提起这个话题,应岑瞬间又想起了应锦和魏煦风,再次烦躁了起来。   “那……”   见霍章柏还要继续问下去,应岑直接打断了他,“别问了。”   对面似有一愣,但还是依言停了下来。   应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是在跟霍章柏说话,连忙想要挽回。   然而霍章柏已经先一步说道:“好,那我就先挂了。”   应岑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任由霍章柏挂断了电话。   应岑放下了手机,不知为何,一颗心似乎比刚才更烦躁了一些。   有一瞬间他拿起手机想要拨回去解释,但终究不好意思,因此只能算了。   第二天应岑学习的时候有些跑神,时不时就瞟一眼桌上的手机。   然而霍章柏始终没有再打来过,也没有再让司机送饭过来。   应岑这才确定,霍章柏真的生自己气了。   不过想想也是,若是自己让他送饭他不吃,打电话还被堵话,自己也不会开心。   更何况应岑如今的身份还是寄人篱下。   “唉。”应岑有些无奈地揉了揉头,他也不是故意的,但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他确实不怎么控制得住自己的脾气。   “小应总,您这是怎么了?”一旁的陈宴槟实在忍不住问道。   “我?”应岑有些奇怪地抬头看向他。   “是啊,这一天您都叹了八百声气了。”陈宴槟道。   “有这么多吗?”应岑有些难以置信。   陈宴槟没答,只是给了他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应岑:“好吧。”   “碰上什么事儿了?心不在焉的,中午饭您也没吃几口。”   应岑被戳破了心思,也不装了,恹恹地趴在桌上,“好多事儿,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说。”   “比如?”   “就是……”应岑话都到了嘴边,最后还是收了回去,“算了,还是继续学习吧。”   “好。”陈宴槟也不是特意打听他的隐私,见他不想说也就算了。   应岑今日依旧在公司待到了下班。   陈宴槟不知是新婚不久还是恋家,到了下班的时间就立刻回家,坚决不在外面吃晚饭。   每次只留下一句,“我爱人在家等我。”就跑得不见人了。   这让应岑都不禁有这好奇,他爱人做的饭到底有多好吃。   陈宴槟没指望他一口气吃成个胖子,因此学习的东西虽然多,但每日的任务都有定额,完成就能回家了。   只不过如今他爸妈不在了,霍先生出差,他一时间除了公司竟也不知道还能去哪里?   虽然霍家的管家佣人都对他很不错,但不知为何,若是霍先生在还好,他不在,应岑只觉得整个霍家都冷冰冰的。   因此他也不想回去,于是重新拿起文件看了起来。   外面的天色不知何时已经黑了,已经过了饭点,今日霍章柏果然没再让人送饭。   不过应岑这两天一直没什么胃口,也不怎么觉得饿。   看文件看到一半,应岑接到了保安队队长的电话。   果然不出应岑所料,他许久未见的舅舅舅妈也来到了公司。   只是刚到门口就被拦下,然后硬生生赶了出去。   应岑听到这个消息,瞬间乐了,这两天一直萦绕着他的不开心也散去了些许。   “他们什么表情?”应岑问道。   “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感觉您舅舅下一秒就要骂人了。”   “他不敢。”应岑蔑然道,“他就敢在我妈面前硬气。”   保安队长没有附和,只“嘿嘿”笑了两声。   “干的不错!”应岑畅快道,“下个月给你们涨工资。”   “谢谢小应总。”   “下次他们要是再来……”应岑还想说些什么,突然听见一阵敲门声。   “进。”应岑对着门口喊了一声,然后继续说道,“你就带几个人……”   应岑本来正在释放满肚子的坏水,然而话还没说完,待他看清进来的人是谁,还没说完的话就这么咽了回去。   “小应总?”保安队队长见那边突然没了声,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然而话音刚落就听“滴”的一声,应岑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怎么不继续了?带着几个人做什么?”霍章柏对着应岑问道。   “霍先生?”虽然已经见到了他,也听见了他的声音,应岑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您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要三天吗?”应岑有些惊讶地问道。   “合作谈完了,就回来了。”霍章柏淡淡地说道。   “这么快。”应岑还是有些惊讶。   “是啊。”霍章柏说着低头看了一眼表,“饭点了。”   “嗯?”应岑闻言也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七点半了。   “您还没吃饭吗?”应岑问道。   “嗯。”霍章柏说着对他道,“所以,可以陪我吃个饭吗?”   应岑本来还没觉得,经他这么一说,也突然觉得有些饿了。   于是点了点头和他一起向外走去。   两人坐电梯直接下到了停车场,上了车后,霍章柏开口问道:“想吃什么”   应岑也不忸怩,望着窗外想了一会儿,回道:“寿喜锅。”   “好。”霍章柏应道。   决定好吃什么后他们很快便选定了一家店,然后司机便开车向那里驶去。   驶出车库不久,车窗外很快便铺上了细细密密的水珠,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应岑望着窗外的雨幕,只觉得一颗心湿湿软软,也仿佛被浸在了雨里。   霍先生不是说出差三天吗?怎么今日就突然回来了?还是这样的雨天?   明明可以明天再回来的,为什么这么着急?   若是从前他大概会桀骜地问他是不是想老牛吃嫩草?   可如今在霍家住了这些日子,他也明白霍章柏对他真的没那个意思。   但既然不是那种感情,又为什么对他这么关心?   应岑绞尽脑汁也想不通。   总不可能……自己救过他的命吧?   应岑差点被这个想法逗笑,霍章柏大了他十五岁。   他们的人生如果不是应氏突遭变故,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的交集。   “在想什么?”   就在他想得入神的时候,霍章柏的声音突然从一旁传了过来。   这个问题应岑问过许多次,然而霍章柏都没有回答过,因此应岑并不抱希望,而是解释起了昨天的事。   “昨天我姑姑和姑父来了。”应岑说着顿了一下,“看见他们我心情不好,所以没胃口吃晚饭。”   霍章柏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回了句,“理解。”   应岑听见这两个字,就知道他果然是知道的。   既然如此,也没什么继续遮掩下去的必要了。   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应岑反而坦然地继续讲了下去。   “他们从前虽然一直依赖着我们家,但对我还是不错的,小时候我去上学,不喜欢吃学校的饭,他们就给我送各种零食,每年过年,我们都是一起过的,姑姑会做我最喜欢吃的糖醋小排,姑父给我的红包也是最厚的,所以……”   应岑说到这儿撇过了头看向窗外,“我以为那些感情应该不全是为了钱装出来的,总是有些感情在的,但我没想到他们会这么绝情,他们听说公司出了事连夜跑到省外,连我爸妈的葬礼都没回来。”   车窗倒映着应岑的脸,虽然他脸上的表情很平静,但霍章柏能听出来,他心底压抑了多少恨。   “你还会原谅他们吗?”霍章柏问道。   应岑闻言愣了片刻,终究还是摇了摇头,“不会。”   本以为霍章柏会劝自己,然而他却只是说道:“那就不原谅他们。”   应岑闻言有些惊讶地转过头来。   然后就听霍章柏道:“血缘会让你拔高对亲人的期待,但人性本就是自私的,人和人交往便是如此,所以永远不要对他人抱有过高的期待,也不要太过相信别人。”   应岑明白这个道理,但还是有些不受控制地失落了下来。   他如今,本就没有什么可以相信的人了。   霍章柏似乎看出了他的难过,片刻后,缓缓说道:“但你可以相信我。”   应岑闻言一怔,其实他们相识的时间并不长,论起感情的深度和厚度连他的那些亲戚都比不上。   然而不知为何,霍章柏的话却莫名让人想要信服。   因此应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我信你,霍先生。”   他们来的日料店离应氏并不远,说话间就已经到了。   司机停好车后下来为他们开车门。   应岑随着霍章柏一前一后地下了车。   不知是不是刚才霍章柏的话给了他勇气,应岑下车后终于忍不住叫住他问了那个问题。   “霍先生。”   “嗯?”霍章柏停下脚步看向他。   然后就见应岑走过来在他身旁站定,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昨天您和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听到了一道女声,是您……女朋友吗?”   霍章柏闻言眉头微挑,却没答,只是有些玩味地看向他,“女朋友?” 第15章 红包   问出口的那一瞬间应岑其实就已经后悔了,刚才在心里想的时候就觉得这个问题有些拈酸吃醋的意味,如今话一出口,应岑更是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安静了几分。   但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已经说出口的话也不可能再收回。   他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是的话,她会不会介意我的存在?”   霍章柏似有不懂,继续问道:“为什么会介意你的存在?”   “因为我……”应岑被他问住。   应岑原本以为他们是权色交易,可霍章柏很明白地表露出来并不是。   那自己到底算什么身份?   但不管算什么,反正都是见不得光的身份。   想到这儿应岑的神情不由黯淡了下去。   应岑的年纪太小,根本学不会隐藏情绪,什么都写在脸上,让霍章柏一眼便能看个明白。   霍章柏怕把他逗急,不由笑了一下,开口解释道:“不是女朋友。”   应岑听到这个回答连忙抬起头来。   然后就听霍章柏继续说道:“她是我的合作伙伴,一个很有头脑和能力的商人。”   “这样啊。”应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因为这样一个答案而开心起来。   但这开心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应岑便重新低落了下去。   虽然未曾见过霍章柏口中的合伙人,但能得他这样的夸赞,必然是位极厉害的人。   他们在一起时大概会有很多共同语言吧。   而自己又会些什么呢?   这个念头一出来,应岑立刻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   他这是在干什么?和别人比较吗?   他唯我独尊地活了二十年,还是第一次生出了这样莫名其妙的心思。   为什么要和别人比?   还是一个从没见过面的人,真是莫名其妙。   应岑觉得自己今天有些奇怪,但他想不明白原因,最后归结于是被那帮亲戚气的,因为心里有事,吃饭的时候一个人喝完了一瓶清酒。   他从小就讨厌父亲各种应酬,每次回来都是醉醺醺的,所以他一直很排斥喝酒,酒量完全没有,因此很快上了头。   不过应岑很了解自己,虽然不能喝,但酒品还可以,喝多了不会耍酒疯,只会乖乖睡觉。   更何况清酒的度数也不高,因此他一直到上车都努力维持着清醒。   等坐到了车上才闭上眼睛想要眯一会儿,只是没控制住,刚一闭眼就睡了过去。   应岑是被渴醒的。   不知是不是房间里暖气里太热的缘故,他的嗓子又干又哑,像一块皲裂的土地,连声音都发不出。   眼皮又沉又重,他花了很长时间才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一片黑暗,脑海中最后的记忆是在车上。   但如今显然不是车里,应当已经回到了霍家。   他怀里不知抱着什么东西,又热又硬,像是抱了一个巨大的火炉。   应岑下意识想要把怀里的东西推开,然而刚一用力,昏沉的大脑仿佛划过一道闪电,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手上的触感让他瞬间意识到,他抱着的是一个人。   应岑还没反应过来,头顶的夜灯已经亮了起来。   应岑有些不适应地眯了一下眼睛,还没再次睁开,一杯水已经递到了他的唇边。   水温不热不冷。   应岑本就渴极,也顾不得这杯水是从哪儿来的,直接低头喝了起来。   直到将一杯水喝尽,这才觉得嗓子舒服了些。   昏沉的大脑也因这一杯水而清醒了过来,应岑抬起头,这才发现给自己递水的竟然是霍章柏。   他一直抱着的“火炉”也是霍章柏。   应岑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过来,连忙松开了手。   他似乎抱了霍章柏很久,手心浸满了汗。   霍章柏还穿着刚才吃饭时的衣服,原本熨帖的衬衫被他拽得满是褶皱。   应岑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霍章柏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放下手中的杯子便开口解释道:“你喝多了,一直抱着我不肯放手。”   他只简单的说了这一句,但已经足够应岑脑补出当时的场景。   他应当是在车上睡着了,霍章柏抱他下来,结果自己耍酒疯抱着他不肯撒手,霍章柏只能把自己抱到他的房间来。   应岑痛苦地闭上眼睛,既不愿再回想昨晚的事,也不知该如何面对现在的情形。   若是一觉睡到天亮还好,但现在明显是半夜,无论是现在回自己房间还是继续在这儿睡,都觉得有些怪。   好在霍章柏很快便替他做出了决定。   “还喝水吗?”霍章柏问道。   “不喝了。”应岑闻言立刻摇了摇头。   “那就继续睡吧,我关灯了。”霍章柏道。   应岑闻言愣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然后重新躺了下去。   屋内的灯光很快暗了下去,因为看不见,所以感觉更加敏锐,应岑很快便感觉到身旁的位置微微塌陷了下去。   是霍章柏在他身侧躺定。   这样的距离实在太近,甚至可以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虽然之前已经“同床共枕”过一次,但应岑还是莫名有些紧张起来,手脚似乎都变得僵硬。   正有些不知所措时,却突然听见了霍章柏的声音,“怎么不抱着我睡了?”   大概是屋内的暖气实在太热,应岑只觉得双颊瞬间滚烫。   这股热意很快蔓延,他觉得自己像是蒸笼里的虾,肯定全身都红了起来。   连理智似乎都一并沸腾,大脑一片混乱,竟没有听出这是一句调侃,因此他犹豫了一瞬,还是遵循着霍章柏的意思,努力回想着自己刚醒来时的样子,慢慢伸手摸索着抱住了他。   然而刚抱住霍章柏,就感觉到他的胸腔微微震动了起来。   霍章柏似乎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逗你的,不开玩笑了,快睡吧。”   应岑这才反应了过来。   这怎么听都是一句玩笑话,他怎么会当真呢?   等他意识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后,连忙收回了手。   若是平时他知道自己被人耍了,大概已经开始发脾气了,但今日大概喝了酒的缘故,反应总是比平日慢两拍。   大脑是乱的,什么也想不出来,只能感觉到从耳根到脸颊都是烫的。   他大概是发烧了,但确实没刚才那么紧张了。   不知是因为睡在霍章柏的房间还是他昨晚的调侃,应岑一夜都没怎么睡好。   第二天霍章柏刚一醒,他也便跟着醒了过来。   霍章柏原本不想吵醒他,因此连灯都没有开。   然而他刚起身,就见应岑也跟着坐了起来。   “我吵到你了吗?”霍章柏问道。   “没有。”应岑说着打开了灯,“是我自己醒了。”   然而一打开灯就见霍章柏正在解衬衫的扣子。   扣子已经解开了一半,见灯亮了,他又抬手扣了回去。   “时间还早,我去洗个澡再去公司。”霍章柏说道。   脑海里瞬间回想起霍章柏昨晚说过的话,“你喝多了,一直抱着我不肯放手。”   怪不得他会早上洗澡。   看来昨晚不仅没办法洗澡,连睡衣都没办法换。   应岑知道再留在这儿也只会打扰,因此也跟着掀开被子下了床,对着霍章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好。”霍章柏应道。   应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本来也不困,因此干脆也洗了个澡,然后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下到了楼下。   他走到餐厅时,霍章柏已经在了,似乎是在等他,见他来了,这才看了管家一眼,管家立刻心领神会地让人端上了早餐。   今天的早餐是中式的,主食是粥,昨晚喝了酒胃本来有些难受,喝了几口粥后瞬间觉得舒服了许多。   霍章柏看起来依旧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便停下了筷子。   这些日子应岑经常和他一起吃饭,因此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霍章柏吃的是不是有些太少了?   无论哪一次和他吃饭,他都只象征性地吃几口。   因此应岑常常觉得怀疑,一个成年人,只吃这么点东西真的够吗?   只是原来他们关系一般,应岑也没有多嘴过。   不过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应岑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算是近了一些,因此这才开口问道:“霍先生,您怎么吃的这么少?”   霍章柏闻言抬起头来,淡淡地笑了笑,却没有答他的话,而是转移话题道:“快过年了。”   应岑不知道话题怎么转到了这儿,但还是跟着说道:“还有半个月。”   “是啊。”霍章柏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掏出一张卡推到他面前,“我不知道你们年轻人喜欢什么,你自己买些喜欢的吧。”   应岑看着桌上的卡不由一愣,霍家不愧是霍家,给钱都直接给卡的吗?虽然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钱,但应岑感觉不会少。   因此他立刻拒绝道:“不用,霍先生,我还有钱,我自己可以买的。”   然而霍章柏并没有理会他的拒绝,只是将卡又向他面前推了一些,“收着吧。”   霍章柏说完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强硬,因此顿了片刻,又补充道:“就当是……提前给你封的过年红包。” 第16章 愿望   应岑最终还是收下了那张卡。   霍章柏还给他放了假,临近过年,让他可以放松一下。   应岑想着钱也不能白拿,反正快过年了,干脆买些年红和年货,霍家虽然大,但看起来冷冷清清的,确实需要布置一下。   管家得知他出门,本来是要司机接送他,但应岑拒绝了,打电话给了闻徵。   闻徵很快便开着车过来,这些日子不见,他开车的技术提升不少,开得格外嘚瑟。   “岑岑。”闻徵一见他便满脸兴奋道,“我正准备找你呢,没想到你先给我打电话了。”   “找我干什么?”应岑说着上车坐到了副驾,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道。   “当然是有好消息要告诉你。”闻徵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应岑看他这反应,便猜到肯定是大事,因此也好奇了起来,“什么?”   “关于彭幸言的。”   应岑一听到这个名字,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   “是啊!这老东西以前真是看错他了,一天到晚看着人模狗样的,谁知道私底下这么恶心。”   “他又干什么了?”应岑已经知道了他的真面目,直接问道。   “他在之博点了个小鸭子,准备出门去酒店的时候正好被他儿子撞到了,你不知道当时那个场面,啧啧啧。”   闻徵说起来都有些不好意思,因此没再继续,不过他说的已经足够应岑自己想象了。   这个结果倒是出乎了应岑的意料,之博作为高端的私人会所,极其注重客人隐私,定期排查包间,保证没有任何摄像录音设备,这也是许多有身份的人都喜欢去那儿的原因。   因此应岑想要把这件事告诉叶阿姨都没有证据,没想到彭幸言竟然会被他儿子撞见。   这可真是……报应。   但彭泽怎么会去之博呢?   应岑想到这儿连忙问道:“那彭泽?”   闻徵自然知道他的意思,道:“彭泽去是有正事,他们学校的社团最近拉赞助,他不知道怎么拉到了一个大公司,那公司的负责人约他去的那儿谈,谁能想到这么巧?这世上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应岑点了点头,“知道了也好,叶阿姨终于能认清这个人渣的真面目了。”   “是啊,听说他老婆正闹离婚呢,那老东西还下跪求原谅。”   “不会原谅的。”应岑知道叶阿姨的性子,“肯定会离的。”   “就是,喜欢男的别结婚啊,祸害人家干什么?还好意思求原谅,我要是他早就去投河了。”   应岑本想跟着附和,然而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在餐厅见到彭幸言的那个晚上。   回去时霍章柏曾问过他是哪家会所?   所以这件事和霍先生有关系吗?   应岑想到这儿,突然转头对着闻徵问道:“你刚才说彭泽拉赞助拉到了一家大公司,是哪家呀?”   闻徵闻言回想道:“似乎是……霍氏。”   说完他也愣了一下,转头对着应岑道:“这也太巧了吧,巧得简直像提前筹谋过的,看起来霍家那位还真的是你的贵人,不仅帮你把公司保住了,还顺便把彭幸言收拾了。”   闻徵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只是应岑已经有些出神,并没有仔细听。   结合那天晚上的事,这件事实在太像霍先生的手笔了。   但也不排除真的只是个意外的可能性。   有一瞬间他几乎想给霍先生打个电话,但又怕是自己多心,因此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岑岑,你想什么呢?”一旁的闻徵似乎是看出了什么,开口问道。   “没什么。”应岑连忙摇了摇头,“只是在想一会儿买些什么。”   “年货吗?”   “不是,礼物。”   “礼物?”   “嗯。”   时间一晃,很快就到了年关。   霍章柏留在家里的时间也多了一些。   应岑最近几乎每天都出门,买了许多东西,将别墅内外装饰得一片喜气。   霍章柏并不怎么管这些,由着他装扮。   霍家的佣人一直忙到了除夕才离开,厨房的阿姨临走时还特意给他们包了不少的饺子冻了起来。   随着他们的离开,霍家好像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好在屋内到处都被应岑装扮得红彤彤的,看起来才没有那么萧索。   今天公司放假,霍章柏一天都在家。   因此应岑从早上起来就在想今天该怎么过,然而吃过早饭后霍章柏就不见了。   应岑楼上楼下找了半天也没看见他的人影,正奇怪时,瞥见了不远处的书房。   虽然应岑觉得有些不可能,毕竟谁大年三十还在工作,但还是走过去试探性地敲了敲门。   没想到下一秒就听见里面传来了霍章柏的声音,“进。”   应岑:“……”   应岑推门走了进去,然后就见霍章柏戴着眼镜坐在书桌前,似乎正在办公。   “怎么了?”霍章柏看见是他,抬头问道。   应岑有些惊讶地走过去,问道:“霍先生,公司不是已经放假了吗?”   “是,但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   应岑听得啧啧称叹,“您还真是工作狂,以前就听他们说您一心扑在工作上,但没想到除夕也不休息。”   “除夕。”霍章柏笑着低下头,继续看着电脑,语气淡淡的,透着几分若有似无的苦意,“有什么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啊。”应岑说着在他面前坐下,“除夕和春节就是用来和家人一起休息放松的,这么宝贵的节日用来工作,实在是太浪费了。”   “是吗?”霍章柏抬起头来看着他。   “是啊。”应岑也回望着他,“您不回去陪家人吗?今晚是要和家人一起守岁的。”   霍章柏听到这两个字神色微怔,随即摇了摇头,“不回去了。”   “为什么?”应岑有些不解。   他倒是想回去,可应家只剩下他一个人,因此在哪儿都是一样的。   但霍章柏又是为什么?难道是为了陪自己吗?   想到这儿,应岑连忙说道:“霍先生,您不必为了陪着我而留在这儿,阿姨包了好多饺子,够我吃了。”   霍章柏闻言摇了摇头,“我会回去的,不过你说的也对。”   霍章柏说着站起身来。   应岑还有些茫然,但还是和他一起站起了身,“我说的什么?”   “今天应该好好休息,工作就留到年后吧。”   应岑没想到真能说服霍章柏,心中一喜,和他一起向楼下走去。   别墅里就他们两个人,他们一起挂了灯笼,贴了春联,福字,窗花和年画,一直忙到了晚上。   待两人干活都干累了,则一起去厨房煮了阿姨留下来的饺子,然后坐在电视前等着春晚开始。   应岑刚吃了两口,就听见外面响起了一阵鞭炮声,这像是什么开始的信号,紧接着就看见各色的烟花在天空中一朵朵炸开。   应岑想过去看,却被霍章柏按住,指着桌子上的饺子说道:“吃完了再去。”   应岑哀嚎一声,但还是乖乖低头吃了起来。   吃完后他们一起来到院中,外面和里面的温度简直是两个世界,但今夜的烟花太过好看,应岑舍不得回去,虽然冻得直跺脚,但还是努力抬头向天上看去。   这片住的非富即贵,天上的烟花也格外奢华。   各色烟花在天空中铺陈开来,绚烂而夺目,明明并没有什么章法,应岑却好像看见了一副徐徐展开的画。   应岑看着头顶的烟花,突然想起了爸妈,因为他喜欢烟花,但市区禁放,因此每年过年的时候爸妈都会带着他去郊外放烟花,还和他一起在烟花下许愿望。   应岑知道爸妈的意思,因此每次都故意大声说出来。   他们心领神会,往往没过几天应岑就能实现自己的愿望。   时间过得真快啊,又是新的一年了。   应岑像曾经很多次那样闭上了眼睛,但不同的是,他这次没有把愿望说出来,只是默默许在心里。   他想:“爸妈,虽然见不到了,但希望你们在另一个世界也要开心。”   他的爸爸妈妈那么爱他,一定会实现他的愿望。   虽然极力控制,但应岑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眶还是不受控制地红了。   他怕被霍章柏发现,低声说了句,“霍先生,我们回去吧。”   说完也不等霍章柏回答,便先一步转身走了进去。   屋内的热意霎时间驱散了应岑身上刚沾染上的寒气。   应岑脱下外套,然后就听见了旁边电视里传来的声音。   是主持人的开场词,春晚开始了。   应岑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不一会儿霍章柏也走了过来,坐在了他旁边。   霍章柏没问他眼睛怎么是红的,只是和他一起看起了春晚。   窗外是绵延不绝的鞭炮声和盛大的烟花,屋内张贴着喜庆的装饰,电视里是热闹的歌舞,然而不知为何,应岑却难过得差点落下泪来。   为了转移情绪,应岑东拉西扯地和霍章柏聊起了天。   “霍先生,您为什么不何父母一起过年呀?”   霍章柏的目光落在面前的电视上,似乎对里面的节目真的很感兴趣。   一边看一边淡淡地回道:“一直是这样。”   这个答案很奇怪,并没有给出一个原因,只是很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   应岑觉得自己好像问了不应该问的话,于是转移话题道:“那您以前过年怎么过的?不会都是在工作吧?”   应岑本来只是个调侃,然而没想到霍章柏却点了点头,回道:“是。”   “啊?”这个答案让应岑有些出乎意料。   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不理解为什么会这样?毕竟春节对于每个中国人的意义不言而喻。   怎么会有人用工作填满这一天呢?   只是虽然霍章柏在笑,但应岑也明白背后的原因必然不会轻松,因此他也不敢再继续问下去。   电视里的节目还在继续,吵吵嚷嚷,应岑也不知道在演些什么,只觉得空气好像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就在他正想着该换个什么新话题的时候。   却听霍章柏喟叹一般又笑着重复了一遍。   “一直都是这样的。” 第17章 家宴   霍章柏的语气很平静,然而应岑也不知为何,竟因为他这句话而难过了起来。   什么叫一直都是这样的?   他和家人的关系不好吗?为什么?   霍先生这样的人应当是这世上绝大部分父母都喜欢的孩子吧。   应岑一直都是游戏人生的态度,对这世上的大多数的事都敷衍着。   然而对于霍章柏,应岑却生出了几分真切的好奇,想要对他的过去一探究竟。   但那些过去明显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因此那些疑问在嘴里转了几转,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他不想再揭开霍先生的伤疤,新的一年,应岑只想和他聊一些开心的事。   这时,应岑突然想起了自己前几日买给霍章柏的礼物。   于是一边叫着“霍先生”,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精巧的盒子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霍章柏看着他手中的盒子问道。   “新年礼物。”应岑说着示意他打开,“我用自己的钱买的。”   霍章柏闻言笑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过,当着他的面打开了盒子。   里面装着一个纯银的领带夹,小巧又精致。   “谢谢。”霍章柏的神色瞬间温柔了些许,说着将礼物收下,“我很喜欢。”   今年的春晚依旧无聊,但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还是让他们继续看了下去,毕竟除夕不看春晚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应岑不想让霍章柏去回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本想拉着他东拉西扯。   然而没想到霍章柏却主动提起了霍家的事情。   “我明天回去,霍家人多,人情复杂,本来不想带着你,但我父母想见见你,所以可能需要你和我一起回去。”   应岑闻言有些惊讶,“伯父伯母想见我?”   “是。”   “为什么?”应岑有些不解道。   霍章柏的目光一直落在电视上,似乎看得很认真,因此沉默了片刻才回道:“大概是因为……很喜欢你。”   应岑还是有些不明白,他的性格明明一点都不讨喜,更何况他也没见过霍章柏的父母,他们怎么会喜欢自己呢?   不过霍章柏为应氏注资不是一笔小数目,他们肯定会知道。   难道是因为这个知道他的吗?   既然知道了这个,那肯定也知道自己搬进了霍家的事。   所以他们会不会也和外界以为的一样自己被包养了?   父母趁着过年想见见自己儿子养的小情人,这个解释瞬间合理了起来。   怪不得霍先生刚才回答得那么犹豫,应当就是这个原因。   虽然有些紧张,但大家都是体面人,他们应当也不会当着霍先生的面太过为难自己。   想到这儿,应岑终究还是答应了下来,“好,我和您一起回去。”   霍章柏闻言目光终于从电视上移开,转头看了他一眼。   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紧张,笑道:“我没骗你,他们真的很喜欢你。”   应岑睁开眼,发现外面的天已经亮了。   虽然春晚很催眠,但昨晚他和霍先生还是硬生生熬到了十二点。   十二点一过,窗外的鞭炮声瞬间更加激烈,然而应岑困极,刚一上床便沉沉睡了过去。   然后一觉睡到了现在,看窗外的天色已经是早上了。   应岑想看看时间,然而摸了摸枕边,并没有摸到手机,反而摸到了一个方方的东西。   应岑有些奇怪地坐起身来打开了灯,然后就见枕边放着不知何时放了一个极厚的红包。   他打开,里面几乎快被百元大钞塞满。   如今霍家就他和霍章柏两个人,这自然是霍章柏留下来的。   应岑很快反应过来这是霍章柏给他的压岁钱。   从前他爸妈也喜欢趁他睡着的时候把红包放在他床头。   想到这儿应岑心中不由一阵酸涩。   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霍先生不是已经提前给他封过红包了吗?   思及此,应岑再也没了睡意,匆匆洗漱完后便开门走了出去。   餐厅的灯亮着,应岑刚一进去就见霍章柏正在做饭。   霍章柏听见声音转过身来,见他醒了,指了指让他先坐,然后说道:“早餐很快就好。”   应岑本想问红包的事,但见状也不好过去,于是依言坐了下来。   大概是方便做饭的缘故,霍章柏穿的很是随意。   没了平日里的西装革履,看起来反而更加易于亲近。   应岑不会做饭,昨日的饺子还是霍章柏下的。   昨天应岑没在意,今天想起来才觉得有些惊讶,本以为霍章柏会和他一样十指不沾阳春水才对,怎么还会做饭呢?   正想着,霍章柏已经端着一份早餐放到了他的面前。   一杯热牛奶配三明治。   应岑本以为霍章柏会继续去端自己的,然而他却转身给自己磨了一杯咖啡便回来坐下了。   “霍先生,您不吃饭吗?”应岑喝了一口问道。   “你吃吧。”霍章柏说着,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咖啡。   应岑知道这是又不吃饭了。   来霍家这么多天,应岑最大的发现就是霍章柏似乎真的不怎么爱吃东西。   每次和他在一起才勉强多吃一点。   应岑问过很多次,但每次霍章柏都只是这样敷衍过去。   应岑奈何不了他,干脆给自己身上备了很多小零食,没事儿就塞给他一点。   “对了。”应岑正准备吃饭,却突然想起了那个红包,连忙拿出来推到霍章柏面前。   霍章柏看见他的动作,眉头微挑,却没说话。   “这个红包我不能要,您之前已经提前给过我了。”   “不一样。”霍章柏说着把面前的红包推了回去。   “有什么不一样的?”应岑不解道。   “之前的是红包,这是压岁钱。”   应岑闻言一愣,正想继续说些什么,然而霍章柏先一步说道:“收下吧,哪儿有把压岁钱退回来的道理。”   霍章柏的这个借口确实无懈可击。   应岑想了片刻,最终也没矫情,“好,但您能不能满足我一个新年愿望?”   “你说。”霍章柏立刻回道。   应岑没说话,只是低头拿起桌上的刀叉切开了盘子里的三明治。   然后拿起其中的一半,把另一半向霍章柏面前推去。   “嗯?”霍章柏看着他的动作,有些不解。   然后就听应岑说道:“我的新年愿望就是,新的一年,您能多吃点东西。”   霍章柏闻言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微怔,抬起头来看了应岑一眼。   他看起来似乎想说些什么,然而终究什么都没说。   只是伸手接过应岑递过来的盘子,说了句,“好,我答应你。”   吃完饭,霍章柏上楼洗澡换衣服。   应岑则在房间里思索着一会儿要给霍章柏父母的礼物。   他鲜少给人送东西,因此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送些什么。   拿着手机搜了半天,也不过搜出一些茶,珠宝之类的。   “老年人喜欢的无非就是这些吧。”应岑喃喃道。   还没等他想好,霍章柏已经换好了衣服过来叫他。   今天司机不在,所以由霍章柏来开车。   霍章柏今日穿的是一件深灰色的西装,配着酒红色的领带,领带上戴着一枚小巧的领带夹,正是他送给霍章柏的新年礼物。   霍章柏发现了他的目光,也没有避讳,大大方方任他看着。   “我眼光真不错。”应岑满意道。   霍章柏被他逗笑,也跟着说了一句,“确实很不错。”   说完他们一起下了楼,应岑本想先去给霍章柏的父母买些礼物。   然而霍章柏却道:“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只需要跟着我过去就好。”   应岑如今比不得过去,不能再大手大脚,本以为又是一大笔不小的开销,却没想到霍章柏竟然连这个也已经想好了,自然同意。   霍家祖宅离这里极远,霍章柏开了快一上午才终于驶到。   应岑本以为霍家的庄园已经足够奢华,然而一直到了霍家老宅,才知道什么是钟鸣鼎食之家。   霍家的老宅位于山上,依山而建,从大门进去,竟然远远看不到另一边,所有的建筑都仿古制,雕梁画栋,以清代的歇山建筑为主,屋面峻拔陡峭,气派非凡。   应岑踏进去时还以为进到了什么古代人家的宫廷别苑。   如霍章柏所言,霍家的人很多,但很安静,只有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和树叶落下的声音。   这里的人虽多且杂乱,但明显没有人不认识霍章柏。   他一进来,便有许多人走过来和他打招呼。   偶尔碰到长辈模样的人,霍章柏也会停下来低声交谈。   应岑并不认识这些人,但也知道这种场合要礼貌性地陪个笑脸。   或许是他站在霍章柏身侧的缘故,虽然互不认识,但也没有人对他刻意忽视,皆认真地询问起他的身份。   霍章柏也不厌其烦地一遍遍介绍道:“应氏目前的负责人,应岑。”   霍家老宅本就大,一眼望不到边际,两人又一路走走停停,因此许久才走到了正厅。   正厅内的人最多,却最安静,一群人围着两个老者四散坐着,不时低低说上两句,人人脸上都带着笑,却没什么亲热气。   直到霍章柏进来,屋内这冷冰冰的氛围才被打破了些许,大家纷纷起身,对着霍章柏打起招呼来。   霍章柏冲他们礼貌性地笑了笑,径直走向了正厅沙发上最中间的两个老人。   应岑知道这两位应当就是霍章柏的父母,于是也连忙跟了上去。   “回来了。”霍母先一步开口道。   这是一位极其优雅知性的女人,发间掺杂的白发可以看出她的年龄,然而面上却并没有多少皱纹,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耳后,穿着一身暗红色的真丝长衫。   “是。”霍母的态度不冷不热,霍章柏也回得冷淡。   霍母似乎只是例行公事一般问了一句,随后目光便转向了一旁的应岑。   应岑本还有些紧张,却没想到霍老夫人看见他的那一刻眼角瞬间弯了下去,脸上真切地露出了一丝笑意,“这是……岑岑吧?长这么大了,你若不是跟章柏一起回来,我还真认不出你。”   应岑有些受宠若惊,刚才见霍老夫人连霍章柏都是淡淡的,还以为她不易亲近,却没想到会对自己如此亲热,于是连忙点了点头,拿出刚才下车时霍章柏递给自己的礼物。   “是,我是应岑,不知您喜欢什么,就随便带了一些。”   霍老夫人闻言伸手接过,转头看了霍老爷子一眼。   两人一起笑道:“你这孩子,真是客气。”   霍老夫人打开他带来的礼物,是一个白奇楠沉香文玩手串,入手厚重温润,带着浅浅的沉香。   霍老夫人果然很喜欢,当即便戴到了手上。   霍老先生的是一樽小叶紫的檀貔貅木雕,霍老先生也很喜欢,对他不住口地夸赞。   应岑知道霍家自然是不缺这些奇珍古玩,可他们表现得这样喜欢,看来确实是送到了心坎上。   想到这儿,应岑不由转头看了霍章柏一眼,果然还是子女更懂父母的心。   只是霍章柏连给他们的礼物都挑的这么用心,说明心里应该是记挂着父母的。   那为什么一个个又表现得这么冷淡?比他这个陌生人还不如。   霍家老夫人如霍章柏所言果然很喜欢他,特意拉着他说了会儿话才起身和众人一起向后院走去。   刚才来的路上说过霍家每年今日都要一起祭祖,因此并没有跟着,一个人默默地呆在正厅。   正厅此时也没有闲着,佣人们人来人往准备着酒席,等他们回来便可以开宴。   应岑随意挑了把椅子坐下,看着桌上的菜,他早上只吃了一个三明治,还分了霍章柏半个,如今确实有些饿了。   不过目前显然有比吃饭更重要的事,那就是方才霍老太太对他的态度,实在是太熟稔了,就好像他们曾经见过一般。   可哪怕应岑想破了头,也想不起来除了去年的生日宴,自己还和霍家有什么渊源。   还不等应岑想明白,他们已经回来。   应岑连忙站起身,然后就见霍老先生和霍老太太走在最前面。   霍老太太拉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儿正在讨论着什么。   霍章柏稍次半身跟在霍老夫人身后,其他人则更后。   祭祖完后便开宴,霍老先生,霍老太太和霍章柏自然坐正厅主位的那一桌。   应岑虽然是和霍章柏一起来的,但那桌看起来都是长辈,他也自然知道自己不该往那儿坐,正想挑个不起眼的位置,却被霍章柏开口叫住,“应岑,过来。”   应岑闻言转过身来,然后就见霍章柏给自己示意的竟然是他旁边的座位,一时间不由愣住。   因为霍章柏的声音,周围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应岑虽不愿过去,但也不好当众驳了霍章柏的面,因此还是走了过去。   然而刚准备坐下,却听霍老太太也对着他说道:“岑岑,坐我这儿,许久未见你,我们聊聊天。”   应岑闻言瞬间愣住。   虽然有些不明白霍老太太话中的意思,但应岑还是下意识起身想要过去。   然而下一秒,手腕却被人握住。   他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被霍章柏按着坐了下去。 第18章 看吧   应岑直到坐下才反应过来霍老太太为什么会叫自己过去?   她身旁还站着刚才回来时拉着的那个女人。   女人看起来二十多岁,穿着一身鹅黄色的针织连衣裙,一头乌黑的长发用珍珠发卡仔细地盘在脑后,笑起来温婉甜美,一看便是长辈会喜欢的类型。   霍老太太身边的位置明明空着,却没让她坐,而是让应岑坐过去,很明显,是想让她坐到霍章柏的身边去。   看来今日并不单纯是一场家宴,更是已经被安排好的“相亲”。   自己坐在这儿,确实有些不合时宜。   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应岑只觉得一阵气闷,但如今毕竟是在霍家,霍老太太又是霍先生的母亲,因此应岑也不可能违逆她的决定。   因此虽有些不开心,但还是站了起来,然而刚一动作,霍章柏便似有所觉,从桌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按了回去。   若是刚才应岑还有些迟疑,现在则终于可以确定,霍章柏并不满意霍老太太的安排。   霍老太太见他半天没有动作,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微收,抬眸看向霍章柏。   然而霍章柏却没说话,也没抬头,只是淡淡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面前的酒。   虽然谁也没有说话,但大家也都察觉到周围的气氛微妙了起来。   一时间,正厅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最后还是穿着鹅黄色连衣裙的女人主动在霍老太太旁边坐下,笑着打圆场道:“楚阿姨,我也许久未见您了,您不想和我多聊会儿?”   霍老太太知道这是解围的话,但还是拉着她的手拍了拍,勉强笑了起来。   其他人见状也跟着说笑,气氛重新和缓了下来。   不知是不是连带着生了应岑的气,之后霍老太太都没有再主动和应岑说过话。   应岑也没在意,一直埋头吃着菜,只是心中有事,一场饭吃得食不知味。   好在霍章柏并没有在霍家老宅待多久,吃完饭便带着他一起离开。   应岑回到车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回去时依旧是霍章柏开车,应岑坐在副驾,系上安全带后便沉默了下来。   虽然知道自己没什么资格参与霍家的事,但刚才霍老太太给霍章柏安排相亲的事还是让他有些在意。   他现在本就不明不白地住在霍家,虽然他和霍章柏并没有什么,但外面的人都默认自己是他的情人。   如果霍章柏真的答应了霍老太太的安排结婚了,他的处境只会落入更加尴尬的境地。   不过转念一想,霍章柏的身体有难言之隐,这估计也是他这么多年一直不肯结婚的原因。   再想到霍章柏刚才的态度,应岑终于恢复了几分信心。   “在想什么?”霍章柏突然开口问道。   应岑正想得入神,不由被吓了一跳,有一瞬间差点将心里话脱口而出,但好在最后一刻被理智及时拉了回来。   “没……没想什么。”应岑结结巴巴道。   他总不可能说在想你不孕不育。   霍章柏也没追问,只是转头看了他一眼。   不知为何,明明霍章柏看人的眼神并不锐利,应岑还是觉得自己好像在一瞬间被他看到了底。   应岑不敢再想刚才的那些事,连忙转移话题,“霍先生。”   “嗯?”   “伯母为什么说许久未见我?我以前来过霍家吗?”   霍章柏闻言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目视前方,继续平稳地开着车。   应岑久久没有得到回答,不由转过身,然而只能看见霍章柏的侧脸,一时间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只能感觉到霍章柏的情绪似乎在一瞬间低落了下来,一股很轻的悲伤瞬间将他包裹。   “你很小时候来过。”许久,霍章柏回道。   应岑闻言有些惊讶,“我以前来过霍家?”   “嗯。”霍章柏挤出一个极淡的笑,“只是你不记得了。”   应岑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他们家公司的体量也能和霍家产生交集吗?   只是还不等他想明白,一件更重要的事便先一步霸占了他的脑海。   难怪霍章柏会去参加他的生日宴,还会不遗余力地帮他却又对他别无所图。   所以是他想岔了,霍章柏并不是想把他当成什么挡箭牌,只是单纯地帮他。   可是除此之外呢?仅仅是因为认识霍章柏便能这样帮他吗?   是不是还有些别的什么?   想到这儿,应岑不由问道:“我还是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霍章柏明知故问道。   “只是因为认识您就这样帮我吗?还有没有别的什么……”   “没有。”霍章柏不知想到了什么,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也不是什么大数目,帮就帮了。”   霍章柏似乎不想提起从前的事,因此无论应岑怎么问,他都只是淡淡地敷衍过去。   应岑被他的态度弄得有些火大,他不明白自己只是想弄清楚过去的事,霍章柏为什么要这样瞒着自己?   因此他也沉默了下来,一直到家也没再跟霍章柏说一句话。   之后的几天应岑单方面开启了冷战,然而霍章柏根本没功夫理他。   过完年后,霍家再不复平日里的冷清,日日都有人来拜访。   应岑一方面不想见人,另一方面还在坚持和霍章柏冷战,因此这些天每天都呆在二楼,无聊了就看书学习,连吃饭也不肯下去。   好在过完年管家和佣人全都已经回来,因此顿顿都有人把饭菜给他送上来。   应岑就这么把自己在房间里困了几日,最后自己也觉得没了意思,可又拉不下脸,正想着该怎么去找霍章柏才能显得不那么尴尬时,机会却自己来了。   这天晚上应岑睡不着,屋里暖气又热,因此下楼想要去拿一盒雪糕。   因为已经过了十二点,所以应岑连灯都没开,只用手机照着便蹑手蹑脚地下到了楼下。   本来一切顺利,然而等他上到二楼准备回房间时,却听不远处的书房突然响起一阵开门声。   应岑本就“做贼心虚”,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手中的雪糕差点掉了下去。   等他手忙脚乱地把雪糕重新拿好,再重新抬头向书房看去时,就见书房的门被打开了一半,霍章柏手里拿着一个纯黑色的保温杯,正斜倚着门框看向他。   应岑本就有意“破冰”,见状只愣了一下,便挂起一个笑向霍章柏走了过去,“霍先生。”   霍章柏似乎也忘记了他这几日的刻意回避,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雪糕上,似乎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只克制地叮嘱了一句,“别吃太多。”   “好。”应岑立刻应道。   霍章柏似乎还有事,说完便拿着他的保温杯要回去。   应岑也不知怎么,看着他的背影竟也这么跟了进去。   等他反应过来想要退出去时霍章柏已经转过了身。   霍章柏见他跟进来也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只是在书桌前坐下,这才抬起头来看向他。   应岑知道霍章柏还要忙,自己应该走了,然而不知为何脚下却像是突然生了根,怎么也迈不开出去的步子,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明明这些日子是自己特意躲着他的,然而应岑这会儿才发现,自己最想见的其实还是他。   “霍先生。”应岑此时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终究还是抬步走到办公桌前,在霍章柏对面坐下。   “怎么了?”霍章柏问道。   应岑知道他想知道的霍章柏不会说,但除此之外他也没什么别的事。   但他不想就这么早早离开,于是便开始生拉硬扯,“您这么晚还在工作吗?”   “嗯,还有些事没处理完。”霍章柏看他没什么重要的事,于是扶了扶鼻梁上的眼睛,继续对着电脑工作。   应岑见他没有赶自己走的时候,于是便心安理得地赖在了这里。   “再不吃冰淇淋就要化了。”霍章柏提醒道。   应岑应了一声,这才想起自己今晚出门的主要目的。   于是打开冰淇淋,一边吃一边抬头看他。   霍章柏原本还在工作,不知是不是被他看得有些受不住,有些无奈地看向他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应岑这才发现自己自己竟然一直就这么看着霍章柏。   他也觉得自己今天的举动有些奇怪,于是连忙扭过头,憋了半天才憋出了一个解释,“我就是觉得……您看起来好累。”   “是吗?”霍章柏似乎已经习惯了,只是淡淡道,“应该的。”   应岑低头吃了一口冰淇淋,闻言突然想起一句话,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那他呢?   他爸妈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他没什么能力,也不觉得他能守好家业,所以对他没什么期待,只是自己拼命赚钱供养他,以至于落入了陷阱。   所以都是因为他。   大概是头顶的灯有些刺眼,应岑突然很想哭,于是连忙闭上了眼睛。   “怎么了?”霍章柏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再次看了过来。   “没什么。”应岑自然不可能在霍章柏面前说这些,于是委屈巴巴地随便扯了个理由,“就是有点难受。”   “难受什么?”   “您长得这么帅,却不让我看一下。”   霍章柏没想到会得到一个这样的回答,被他逗得没忍住笑了起来,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似乎身上的疲惫都散去了一些。   应岑本也是胡说八道,正想转移话题,然而下一秒却听霍章柏略显无奈的声音。   “看吧。” 第19章 情人   因为昨晚的事,应岑单方面挑起的“冷战”终于落下了帷幕,他和霍章柏的关系也破了冰。   年已经差不多过完了,公司也恢复了正常的运行。   因为还没开学,所以应岑本来想趁着假期剩下的时间和霍章柏一起去公司学习。   然而不知是不是昨晚吃的那盒冰淇淋缘故,应岑拉了一晚上的肚子,第二天虚得连床都下不去。   霍章柏让私人医生过来给他看了看,好在没什么大问题,医生简单地给他开了药,让他多喝热水,好好休息。   应岑的计划只能泡汤了。   昨晚因为拉肚子,应岑一晚上都没睡好,于是干脆补了个觉,等他一觉睡醒天已经快黑了。   应岑有些惊讶于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不过睡了一觉整个人也好了很多。   只是身上出了很多汗,因此他洗了个澡才到楼下去。   管家见他醒了,连忙关心地问道:“应少爷,还难受吗?要不要吃些东西?”   应岑睡了一天,这会儿也饿了,于是连忙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厨房的阿姨就给他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小馄饨。   应岑也是饿狠了,一个人吃了两碗,这才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吃饱喝足有力气后应岑便又想起了霍章柏。   他这些日子也了解了霍章柏对于工作有多上心,怕他又为了工作不吃饭,因此一时兴起想要给他也送一碗小馄饨。   管家自然同意,还叫了司机把他送了过去。   应岑到了霍氏,提着保温桶熟门熟路地来到三十二楼。   助理已经认识了他,客客气气地叫了一声,“小应总。”   说着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保温桶,“来给霍总送饭吗?”   “嗯。”应岑点了点头。   “但霍总这会儿不在。”助理回道。   应岑来之前不是没有想过这个情况,因此立刻说道:“没关系,我在他办公室等一会儿。”   “还有……”助理似乎还有话要说。   然而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霍章柏的办公室,应岑刚一推开门,就见屋内已经坐了一个人。   待他看清里面的人是谁,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僵硬。   霍章柏办公室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着咖色大衣的女人,正是那天家宴上霍老太太想让坐到霍章柏身边的那个女人。   她正在喝咖啡,听见动静不由抬起头来,也认出了他,友善地冲他露出一个笑。   应岑的心虽然因为她出现在这儿而“咯噔”了一下,但面上并没有什么变化。   “来给霍总送饭吗?”女人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保温桶问道。   应岑也没忸怩,点了点头在她身边坐下,反问道:“你呢?来和霍叔叔相亲吗?”   女人闻言笑了一下,点头道:“是啊。”   应岑没想到她回答得这么痛快,一时间倒不知该怎么接话。   果然,霍章柏还是要结婚的吗?   虽然知道这是迟早的事,但不知为何应岑还是不受控制地难受了起来,心里又沉又闷,像是被人掐了一下。   但很快他就想起了霍章柏的态度。   那天在霍家,霍老太太撮合得那么明显霍先生都不为所动。   所以他其实也是讨厌这门婚事的吧。   毕竟他这样的人,要是想结婚的话早就结了。   想到这儿,应岑心中一动,故意问道:“你知道我的身份吗?”   应岑本以为她会回答不知道,然后自己趁机告诉她,自己是霍章柏的小情人,把她气走。   然而女人只是淡然地笑了笑,回了句,“知道。”   应岑:“……”   女人一句话直接打乱了他的计划,满脸惊讶的人变成了他,“那你不介意吗?”   “八字还没一撇呢,有什么好介意的。”女人继续回道。   这些答案和他想象的一个都不一样,应岑有些抓狂。   “姐,他喜欢男人你还和他相亲。”   “没办法呀。”女人幽幽地叹了口气,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这才缓缓道,“家里安排的,他喜欢狗我也得来一趟。”   应岑也顾不上这句话有多怪异,而是继续问道:“所以你根本不喜欢霍先生吗?”   女人这次倒是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看着他反问道:“你很在意吗?”   应岑没想到就这么被她戳破了心思,不由僵在了原地,但很快便反应过来一般掩饰道:“我在意什么,我就是觉得你应该配一个更好的人。”   “霍总不好吗?”女人满眼戏谑地望着他。   “不好!”应岑立刻回道,“他有什么好的,年纪那么大,还喜欢男人,他配不上你的。”   “哦?那你为什么要留在他身边呢?”女人有些疑惑道。   “我这不是走投无路,才被迫……”虽然是事实,然而不知为何,说起来却有些违心。   “所以你不喜欢他。”女人似乎抓住了重点,继续问道。   应岑听到“喜欢”两个人,瞬间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跳了起来。   随即怕被发现什么一般大声回道:“我当然不喜欢他,谁会喜欢一个老男人……”   话还没说完,就听办公室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应岑心中一惊,生怕进来的是霍章柏,还没说完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   连忙转头向门口看去,然后就见霍章柏走了进来。 第20章 错意   所以什么叫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这不就是。   应岑本还心存幻想,霍章柏没听见自己刚才的话。   然而下一秒,就见霍章柏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果然,他刚才说的话霍章肯定听见了。   想到这儿应岑难得慌乱,想要解释,然而那女的还在这儿,应岑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更何况这件事一时间也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因此就这么尴尬地僵在了原地。   然而霍章柏似乎并不在意,目光只在他身上落了一瞬,便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女人,“章小姐,久等了。”   章荧似乎也没想到她和应岑的对话会恰好被霍章柏听见,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从容地站起身来,客套道:“霍总日理万机,等一会儿也没什么。”   霍章柏似乎知道她今日的来的目的,向四周看了看,道:“这儿不是谈事的地方,我们换一处吧。”   “好。”章荧立刻应道。   然后两人便向外走去。   章荧经过应岑时还礼貌地和他道了一声别,“下次再见,小应总。”   应岑没想到事情会突然发展成这样,有什么事情不能在这里谈?还要换个地方?   难道是去约会吗?   想到这儿,应岑再也装不下去,下意识向前追了一步。   霍章柏似乎这才想起还有他,于是转身对着他道:“岑岑,你先回家。”   “可是……”应岑想说自己是来给他送饭的,今天阿姨做了鸡汤小馄饨,很好吃,想让他也尝一尝。   然而话还没说出口,霍章柏便已经和章荧离开了。   随着“啪”的一声,办公室的门被关上,屋内重新安静了下来。   明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然而应岑却还是觉得有些憋的慌。   他有些不明白自己此时的感受,失魂落魄地转身回到沙发上坐下,看着自己带来的保温桶。   里面的馄饨还是热的,只是没人吃了。   应岑本来想走,但想到刚才霍章柏和章荧一起离开的样子,终究不甘心,因此还是留了下来,想在这儿等着霍章柏回来。   只是吃个饭而已,应该用不了太久吧。   应岑一边想一边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然而不知为何,今日的时间走得格外慢。   他一遍遍抬头看表,然而钟面上面的时针分针仿佛被胶水粘住,许久都不肯向前挪动。   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暗了下去,各色灯光亮起,照出城市中的纸醉金迷。   应岑也不知道自己在这儿等了多久,只知道霍章柏一直都没有回来。   他今天大概是不会回来了。   最后还是助理过来询问,应岑这才提着保温桶离开。   等他下楼时公司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零零散散几个加班员工和他一起向外走去。   应岑失魂落魄地走到路边,准备抬手打车回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辆熟悉的黑色宾利却缓缓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应岑恍惚了片刻才认出这是霍章柏的车。   大概是见他许久没有动静,车门自内打开,应岑一抬头就见霍章柏正坐在内侧。   应岑向他旁边看去,那里没有人,悬着的心这才落下,一颗心好像坐了一趟过山车。   因为今日的事,应岑难得沉默,毕竟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先解释自己的那句话还是先问他和章小姐的事情?   最后还是霍章柏先开了口,“脸色怎么这么差?”   应岑闻言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然后就见霍章柏抬起头似乎想要摸一摸他的额头。   应岑看着他的手向自己靠近,不知为何想起了他刚才和章荧一起出去时的样子,也不知道这段时间他们有没有碰过彼此。   想到这儿,应岑下意识躲开了他的触碰。   霍章柏的手就这么停在了半空中,似有微愣,许久才收了回去。   应岑也知道自己今日的表现实在怪异,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他想知道霍章柏和章荧的关系,却又不肯好好问,一开口就是浓浓的醋意,“你相亲还顺利吗?”   霍章柏没答,只是同样反问了一句,“你很在意吗?”   应岑不知他是不是在影射自己的那个回答,犹豫了一下还是解释道:“今天那句话……并非我本意,你别生气。”   霍章柏闻言笑了一下,“我没生气。”   “没生气?”应岑听到这句话只觉得一时间心绪翻涌,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难过还是该开心。   “你本来就不应该喜欢我。”霍章柏继续道。   虽然霍章柏很多次都表示过他对自己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然而都没有这一次让应岑来的难过。   他的语气这么认真,让应岑觉得一直以来真的只是他在自作多情。   “你……”应岑本有许多话要问,然而事到如今竟不知该问什么。   他想了许久,还是不相信霍章柏只是单纯帮他,因此拼命抓住曾经的那些蛛丝马迹想要证明。   “我才不喜欢你,我只是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你去年生日宴为什么要送我那么贵重的珠宝?”   “生日礼物。”   “只是生日礼物?”对于应岑来说,一切皆因那套珠宝而起,因此他还是有些不死心。   “是。”霍章柏毫不犹豫地回道,“只是生日礼物。”   “这样啊……”应岑喃喃道。   其实还有很多问题,但似乎没必要再继续问下去。   霍章柏的态度已经很明确,真的是他会错意了。   他好像真的不喜欢自己。   应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房间,又是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只知道这一晚睡得并不好,昏昏沉沉中梦到了曾经的许多事。   他一会儿梦到去年生日宴上霍章柏送自己礼物时他的不以为意,一会儿梦到霍章柏和章荧一起走出去时的背影,一会儿梦到霍章柏对他说只是生日礼物而已。   不知是不是屋里太热的缘故,应岑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几乎被汗浸透。   他坐在床上怔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去洗澡换了身衣服。   之后的几天他没再去找过霍章柏,像是在刻意回避,只是还没等他回避多久便到了开学的日期。   这些日子过得昏沉,室友也看出了他的不对劲,纷纷问他怎么了?   应岑往日里并不是什么藏得住事的性格,但这件事却谁也没说,只是全都憋在了心里。   大概是心里有事的缘故,开学还没几天他就再次病倒了。   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断断续续地发烧,因此应岑也没去医院,只是自己找了点退烧的药吃下,然后昏天黑地睡了过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只在醒来的间隙看到窗外的天色暗了又明。   本以为多睡睡觉就会好,然而这日睡着睡着浑身又滚烫了起来,嗓子又干又疼。   他有些艰难地想要爬起来喝口水,然而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不知挣扎了多久,滚烫的额头突然传来一阵凉意。   这对于此时的应岑来说无异于沙漠中的旅人见到了水,于是连忙寻着那片凉意靠了过去。   大脑因为生病而迟钝了许多,所以应岑过了许久才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一般睁开眼睛。   然后就见自己的脸紧紧地贴着一个人的手。   他慢慢抬起头,然后看见了一只很好看的手,手掌白皙修长,指骨分明,像是展柜里上好的玉器,手腕的线条优美流畅,隐没在衬衫的袖口里。   这是……   应岑抬起昏昏沉沉的脑袋继续向上看去。   然后看见了一道多日未见的身影。 第21章 克星   应岑有一瞬间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但脸颊上的触感却又真真切切地告诉他,眼前的人确实是霍章柏。   他大抵是真病糊涂了,第一反应竟然是自己刚才要是没有醒过来就好了,这样就能继续像刚才一样赖着他。   但这个念头只生出了一瞬,应岑便想起了他那日的话,终究还是强压下心中的不舍想要和他拉开距离。   然而刚一动作便被人抱了起来,霍章柏似乎怕他冷,还特意在他身上披了一件衣服。   应岑刚睁开眼,还没完全清醒,加上还在发烧,脑袋有些发懵。   因此拽着霍章柏的领口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的意图。   于是连忙挣扎起来,有气无力地说道:“你放开我!”   霍章柏常年健身,按住他就像按住一只抓挠的小猫一样轻易,充耳不闻地向外走去。   “我不去医院。”应岑自然知道他要干什么,连忙说道。   霍章柏闻言低头看了应岑一眼,只见他平日里白瓷一样的脸上此时烧得通红,额头上全是汗,头发都被打湿了一半。   “不去?”霍章柏似乎也急了,语气难得透着几分强硬,“你额头烫得都能煎蛋了。”   “那也不去!”应岑本就在病中,心情瞬间更加烦躁,继续挣扎道,“你放我下来!”   然而他哪里是霍章柏的对手,很快便被他抱到楼下,然后塞进了车里。   司机将车开得极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医院。   大概是提前打过招呼的缘故,刚到医院,就见已经有医生护士等在了门口。   应岑不知为何对医院很是抗拒,挣扎得厉害。   因此霍章柏没有把他放到转运床上,而是就这么抱了进去。   给他看病的医生明显是被从家叫回来的,进来的时候气都没喘匀。   给应岑检查了好后便连忙开了药让他输液。   应岑进医院之前挣扎得厉害,结果进来之后反而安静了下来,用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只露出一节手腕让护士扎针。   霍章柏听医生说完应岑的病情回来后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应岑坐在病床上,只露出左手扎针,其余的地方全都裹在被子里,没有露出一丝缝隙,像一只巨大的白蘑菇。   霍章柏知道应岑这些日子刻意避着他,也知晓一些原因,本来觉得没什么不好的,还特意出差了几天,只是身边突然少了个叽叽喳喳的人,霍章柏竟也觉得空荡荡的。   于是最终还是提前回来,想着先来看看他,却没想到一回来就听管家说他这几日都没有下过楼,每天都在楼上睡着。   霍章柏本来还以为他在闹脾气,结果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开。   霍章柏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一推开门就见里面黑洞洞的。   他打开灯,然后就见应岑把自己缩成一团,似乎有些不适应眼前的灯光,恨不得把整个人都缩进被子里。   霍章柏走过去叫了他一声,然而并没有人应,只能看到应岑露在外面的皮肤泛着不一样的红。   霍章柏瞬间意识到了什么,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手心像是被灼了一下,应岑额头极热,明显是发烧了。   霍章柏瞬间什么也顾不上,抱着他想要去医院。   应岑似乎对医院很排斥,但他刚才竟也慌乱到什么也顾不上。   明明有更好的办法的。   比如打电话把医生叫过去。   平日里都是这样的,怎么今日偏偏就忘了?   虽是事权从急,但霍章柏知道应岑脾气不好,看这样子肯定是生了大气。   于是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抬手碰了碰他裹着的被子,“不热吗?”   “白蘑菇”里面的人动了一下,没理他。   “里面那么闷,你还发着烧,要不要出来透透气。”   应岑依旧没理他,只是晃动得更加厉害。   霍章柏叹了口气,看来这次是真生气了。   霍章柏已经忘了自己有多少年没和人道过歉了,他这个位置,对是对,错也是对,根本没人敢说他的不是,更遑论生他的气。   只有应岑。   想到这儿,霍章柏无奈地笑了笑,正想郑重些道个歉,然而这时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向面前微微颤抖的“白蘑菇”。   “应岑。”霍章柏突然严肃地叫了一声。   里面的人依旧没理,然而霍章柏这次却没再继续等着,而是抬手掀开了他的被子。   里面的人也用力拽着,但毕竟左手在输液无法使力,最终被子还是被霍章柏拽开。   露出了应岑被汗水濡湿的头发和已经哭得红肿的眼睛。   应岑原本躲在被子里像是被套了一层保护壳,尚且还能压抑自己,如今最后一层保护罩也被戳破,他便再也控制不住,这些日子的委屈全都汇聚在了一起,号啕大哭了起来。   “你拽我被子干什么!我讨厌你!”应岑一边哭一边想把被子盖回去。   然而刚一伸手,霍章柏便已经洞悉了他的意图,直接把被子扔到了一边去。   应岑更加生气。   本来发烧就难受,浑身针扎一样,嗓子又干又疼。   如今又被霍章柏接二连三的欺负,应岑再也忍不住,也顾不上他是自己的“债主”,直接抓起他的右手咬了下去。   这一口咬得极重,有一瞬间应岑似乎尝到了隐约的血腥气。   直到这时他这才重新生出了几分理智,连忙松开了霍章柏的手。   刚准备道歉,整个人却被霍章柏按进了怀里。   应岑瞬间愣住,连忙想要抬起头来,然而他额头上都是汗,刚一抬头就见霍章柏的西装上被自己印下一片淡淡的水迹。   “你……”应岑刚想说我把你衣服弄脏了。   然而霍章柏却打断了他的话,先一步说了句,“对不起。”   这让应岑瞬间僵在了原地,有些不明白被咬得明明是霍章柏,怎么他还先道歉了。   “我不该这么不顾你的意愿。”   说来也怪,原本应岑这些日子积累了一肚子的怒火,明明刚才还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快要被胀破的气球,马上就要炸掉了,然而如今竟然因为霍章柏的一句话,所有的气就全部消了下去。   这个人简直是他的克星。   应岑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但他向来得寸就进尺,也忘了自己刚把霍章柏的手咬破,只是低头把额头上的汗全蹭到了他的西服上,然后高傲地回了一句,“哼。”   霍章柏听见后笑了一下,这才放开了他,“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不愿意来医院?”   应岑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白惨惨的白炽灯,神色瞬间灰败了下去。   许久才颤抖着嘴唇回了三个字,“我爸妈”。   他知道霍章柏能明白。   应岑从不是讳疾忌医的人,只是父母出事后他就开始讨厌这里。   讨厌转运床的车轮划过地面,讨厌充满消毒水的房间,讨厌医院的墙面和地板映出白惨惨的灯,讨厌雪白的被子不带任何感情地盖上一个人的脸,讨厌他们宣判这里又逝去了一个生命。   应岑没有解释太多,只是说完那三个字后便下意识地想要重新去拉被子。   然而手刚伸到一半便被霍章柏握住,接着霍章柏把他重新抱到了怀里。   “是我的不对,今后不会再来医院了,输完液我们就回家。”   应岑的身体僵硬了许久,不知是不是霍章柏身上的气息实在太让人容易安心,最后还是在他怀里软了下来。   应岑讨厌霍章柏这种态度。   明明说了不喜欢他,却还对他这么好。   这让应岑就像陷入了一片泥沼,越是拼命想要把自己拽出来,却只会越快地陷下去。   自己今天受的这些罪全都是因为他,应岑本应该十分有骨气地把他推开,但手伸了几次却还是舍不得。   因此最终还是顺从了自己的内心,就这么靠在了霍章柏怀里。   但又不想显得自己这么没出息,因此憋了半天,还是继续嘴硬了一句,“我讨厌你。” 第22章 追人   应岑生着病又闹了许久,最后也累了,就这么靠在霍章柏的怀里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应岑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家。   大概是输了液的缘故,烧退了许多,身上没了那股灼人的热意,整个人舒服了许多。   应岑坐起身来环视了一圈,发现屋里空荡荡的,霍章柏并不在旁边。   心中有些失落,但想起自己病中的胡言乱语又觉得不在也好。   刚好让他有时间收拾一下自己的心情。   就在他准备躺会去再缓缓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应岑还以为是霍章柏,连忙坐起身来,只是面前没有镜子也不知道他头发乱不乱。   于是一边抬手抓了抓头发,一边说道:“进来。”   门被人从外面打开,然而进来的并不是霍章柏,而是阿姨来给他送饭。   大概是他面上的失落太明显,阿姨也看了出来,一边放下手中的粥一边说道:“先生去公司了,晚上就会回来。”   “这样啊。”应岑强掩失落道。   阿姨看着他的表情笑了笑,把炖好的粥端给了他。   应岑没什么胃口,于是摇了摇头。   然而阿姨却坚持道:“先生临走时特意吩咐过要好好照顾您,让您按时吃药吃饭。”   应岑听见是霍章柏交代的,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粥碗。   “他还说什么了吗?”应岑一边慢慢搅动着碗里的粥,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没有了,只是……”阿姨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心有余悸,“昨天先生抱着您回来后发了好大的火。”   “发火?”应岑闻言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   “是啊。”阿姨道,“说我们没有尽到待客之道,您病成那样都没人发现。”   应岑听到这儿这才想起来那几天是自己心情不好,特意让他们不要来烦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自怜自艾。   归根到底还是他的问题。   想到这儿,应岑也有些尴尬,于是低头用粥碗默默盖住了自己的脸。   阿姨见状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帮他分好要吃的药片。   “饭后半个小时再吃。”   “好。”应岑应道。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吃完药又睡了一觉,应岑的病就好了大半。   最近在家里躺了太久,因此好了点之后他便迫不及待地跑去老地方找了闻徵。   闻徵看见他后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啧啧道:“大爷,您还活着呢。”   “你这话说的。”应岑走过去揽着他坐下,“我活得好好的。”   “那我给你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我还以为你挂了。”闻徵越说越气,照着他胸口给了一拳。   “别提了。”应岑说着叹了口气,把最近发生的事儿都给他讲了一遍。   闻徵听着听着咂摸出了点不对劲,“所以……”   “闻徵,我好像喜欢上他了。”   闻徵闻言半天都没说话,许久才憋出了一句,“岑岑,你可想清楚了。”   应岑也跟着沉默了下来,许久点了点头,有些惆怅道:“想清楚了,但他不喜欢我。”   “不喜欢你?”闻徵摸了摸下巴,“不可能啊,从你说的这些来看,怎么看都应该是喜欢你的。”   “是吗?”应岑听他这么说,瞬间活了过来,“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想啊,霍家那位多大了?”   “三十五。”   “是啊,都三十五了。”   “三十五怎么了!”应岑连忙说道,“也没有很大啊,你不知道男人三十一枝花啊。”   闻徵:“……”   “没说他不是花啊,我的意思是这个岁数的老男人都是人精,在你身上付出的每一分绝对都是希望千百倍取回来的,但那位对你却没有,足以说明你在他心里是特别的呀,反正我始终相信钱在哪儿爱在哪儿,出手就是二十个亿,也没让你还,光这点就能看出来很多吧。”   应岑觉得自己快要被他说服了,不过就在理智快要沦陷的时候,他又想起了之前霍章的话,于是反驳道:“但他说了对我没那个意思,也不希望我喜欢他,说帮我是因为以前认识我,只是我忘了。”   “这就跟识别渣男是一样的,不能看他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渣男说爱你也不会帮你还债的,他说着不喜欢你,不还是帮你把窟窿填上了,不过他以前认识你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应岑摇了摇头,“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就不想了,说不定就是随便编的理由罢了,反正我觉得他喜欢你,不然为什么要给应氏注资,教你公司的事,帮你收拾彭幸言,还抱你去医院。”   “那既然喜欢我,为什么不承认呢?”应岑还是有些不解。   “自卑呗。”闻徵从善如流道,“咱俩以前不是分析过他不行,可能怕满足不了你会让你失望,干脆就不开始这段感情。”   “你……”   应岑被他说得有些脸红,但又觉得他说得很对,于是认真请教道:“那我应该怎么办?”   闻徵闻言也认真了起来,转头问道:“你真的不在意他不行吗?”   应岑想了想,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不在意。”   闻徵似乎早已预料到一般叹了口气,“那就简单了,你就追呗,就你这张脸,谁能拒绝得了你。”   应岑瞬间醍醐灌顶,觉得自己似乎确实有些当局者迷。   对啊,他这些日子在纠结什么呢?大不了就主动些,就算霍章柏现在不喜欢他又怎样,又不代表他未来不会喜欢。   追就对了。   打定了主意,应岑便起身向外走去。   闻徵看得一愣,也跟着站起身,“不是,你去哪儿啊?”   “追人。”应岑回过头来坚定道。   “你这也太重色轻友了吧,咱俩才见了几分钟啊。”   应岑头也不回,“成功了请你吃饭。”   闻徵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无奈道:“没良心。”   应岑虽然下定了决心开始追霍章柏,但却完全没有经验,就这么跑到了霍氏,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过他也不是什么谋定而后动的人,在楼下纠结了一会儿就跑了上去。   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应岑熟门熟路地上到了三十二楼,助理已经认识他,因此直接指着办公室道:“霍总在呢。”   应岑冲她道了声谢,然后径直跑到了霍章柏的办公室。   刚一敲门,就听里面传来了一声,“进来。”   应岑推门走了进去,然后就见霍章柏正坐在办公桌前低头看文件。   听见他进来,头也没抬道:“身体好些了吗?”   “您怎么知道是我?”应岑有些惊讶道。   霍章柏闻言笑了一下,这才抬起头来,“你的敲门声最特别。”   “是吗?”应岑不知道有什么特别的,但也没有追问,而是走过去在霍章柏面前坐下,转头向四周看了看。   霍章柏似乎也不忙,见状抬手扶了扶眼镜,悠然道:“看什么呢?”   “章小姐今日没来啊。”应岑一脸漫不经心的表情,装得仿佛是随口问的一般。   “没来。”霍章柏慢条斯理地回道,“你找她有事?”   “没什么事。”应岑迅速瞟了他一眼又飞快移开目光,“就是关心一下您的感情状况。”   “哦?”霍章柏眉头微挑,“怎么?你也要给我介绍女朋友吗?”   “当然不是。”应岑立刻否认道,“不过你们要是没成的话,我勉为其难帮你介绍几个也不是不可以。”   霍章柏闻言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多谢关心。”   “你们成了?”应岑听到这儿,连忙问道。   “没。”霍章柏不疾不徐地回道。   应岑听到这儿,努力压了压嘴角,但还是作出一脸惋惜的表情,“那还真是……可惜,不过为什么呀?”   霍章柏没理他,只是回了句,“小孩子不要操大人的心。”   “我才不是小孩子,我二十了。”   “二十了也是小孩子。”   “哼。”应岑懒得和他争辩年龄问题,只是突然福至心灵一般说道,“霍先生,您别伤心,天涯何处无芳草,要不这样吧,我晚上请您吃饭。”   “请我吃饭?”霍章柏似乎来了兴致,“吃什么?”   “您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应岑立刻回道。   “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霍章柏饶有兴致地问道。   “嗯。”应岑点了点头。   “好。”   应岑本来突然想到一个计划,可以和霍章柏吃一顿烛光晚餐,然后多和他喝一些酒。   毕竟他听说过很多关于酒的俗语:比如酒壮怂人胆,花天酒地,酒后失言……   反正酒是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好东西。   大家都有意就可以借着酒劲戳破点什么,若是无意也还有退路,反正喝多了说过的话都不能信。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好不容易等到了霍章柏下班。   他却突然提出要喝粥。   应岑:“……”   这些日子他病着,顿顿喝的都是粥,没想出去吃饭还要喝粥,因此想要拒绝。   然而霍章柏却翻出了他刚才说的话,“你说的,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应岑只好答应。   他随着霍章柏去了一家粥店,对着面前热气腾腾的干贝鲜虾粥,实在没什么氛围,因此应岑只好默默在心里给原来的计划打了个叉。   不过虽然氛围没了,但喝完粥胃确实挺舒服的。   虽然喝酒的计划失败了,但应岑并没有气馁。   此计不成还有一计。   于是他一回霍家便冲上楼去洗了个澡。   霍章柏有些奇怪地看着他着急忙慌的背影,但也没多想。   照常先去书房忙了一会儿,然后回卧室洗了个澡。   然而等他洗完澡出来,却见床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定睛一看,就见应岑穿着一件蓝白相间,印着卡通鲸鱼的纯棉睡衣睡在他的床上。   应岑看起来已经睡着了,纤长的睫毛盖着眼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烧看起来还没退完,双颊还泛着几分不正常红。   大概是太热,被子只盖了一点,一半的身子都露在外面,衣服被他睡觉时的动作蹭得向上卷,可以看到一节细瘦的腰和白嫩的脚踝。   霍章柏移开了眼。   “应岑。”霍章柏叫道。   下一秒就见少年缓缓睁开眼睛,用拙劣的演技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诶,霍先生?”   “你怎么在这儿?”霍章柏问道。   应岑似乎也有些疑惑,转头向四周看了看,也跟着说道:“是啊,我怎么在这儿?”   他似乎还没睡醒,一边揉着眼一边低头回想。   许久,才突然恍然大悟一般轻轻拍了拍自己,半真半假道:“我好像不小心走错了房间。” 第23章 一更   “走错了房间?”霍章柏颇为好笑地看向他。   应岑自然知道自己这些拙劣的小伎俩根本瞒不过霍章柏,因此干脆刷起了无赖,直接向后躺去,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好像又发烧了,头怎么这么晕?”   霍章柏虽然知道他是装的,但还是走了过去。   应岑知道他要干什么,连忙把头埋进被子里,但很快便被霍章柏拽了出来,然后用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   “没发烧。”霍章柏道。   应岑本就是随便找个借口,却没想到霍章柏硬要戳破,这让他瞬间有些装不下去。   然而下一秒,却听霍章柏继续说道:“不过若是你想,今晚也可以睡在这里。”   “真的吗?”应岑连忙问道。   霍章柏没答,只是转身向床的另一边走去。   然后上床关了灯躺下,屋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应岑笑了一下,心满意足地重新躺下,本想向霍章柏那边靠一点。   然而刚一动作,就听见霍章柏道:“不许做多余的事情。”   应岑被戳破了心思,不由撇了撇嘴,在心底哼了一声。   但终究还是乖乖照做,没有再向霍章柏那边靠去。   说起来,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同床共枕”,然而却和之前有着丝毫不同的心情。   从前他对霍章柏充满了防备,然而如今却想要向他靠近。   算起来,也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而已。   这世上的事情还真是神奇。   夜色无声,却包容着一切。   两人虽然睡在同一张床上,却离得很远,中间像是被无形中隔出了一条楚河汉界。   虽然看不见,但应岑能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呼吸声。   霍章柏的呼吸声和他的人一样平稳又安静,让人莫名安心。   应岑本来还想趁着这会儿想想下一步的计划,但大概是今日奔波的缘故,没一会儿也跟着睡了过去。   霍章柏感觉胸口有些沉。   他睁开眼,然后就见应岑不知何时睡到了他这边,八爪鱼一样抱着他。   霍章柏转头看了一眼床头的夜钟,天已经快亮了。   昨晚他心中有事,一直很晚才睡,大概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头有些疼,不过看这情况是没办法继续睡下去了,于是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慢慢坐起了身。   应岑还在沉沉睡着,无知无觉地抱着他。   霍章柏见状小心地将他的胳膊从自己身上拿了下去,又给他盖好被子,这才起身向洗手间走去。   本以为应岑会再多睡一会儿,然而没想到等他洗漱完出来,却见应岑已经揉着眼睛坐了起来,看起来哈欠连天依旧困得不行,却还是强忍着困意对他打了个招呼,“早,霍先生。”   应岑皮肤本就白,因为刚睡醒,双颊泛着红,身上还有被压出来的红印,头发乱蓬蓬的,像一只睡懵了的小猫。   霍章柏见状在原地愣了片刻,但很快便神色如常地走了过来,一边回了句“早”,一边向旁边的衣帽间走去。   应岑看他一副准备去公司的模样,虽然还没睡醒,但也不敢再磨蹭,连忙跑回自己房间迅速洗漱,然后和霍章柏一起下楼吃了早餐。   霍章柏依旧没什么胃口,只喝了一杯豆浆。   应岑的心也不在这儿,随便吃了几口便开口说道:“霍先生,我今天早上没课,想和您一起去公司。”   霍章柏闻言垂眸看向他,似乎在想什么,但最后还是回了句,“可以。”   吃完饭后应岑随霍章柏一起来到公司。   霍章柏让助理整理了一些这些年公司的合同和方案,让他看看都有什么问题。   应岑作为一个菜鸟,自然看不出来什么,但又怕在霍章柏面前丢了面子,因此还是硬着头皮看了下去。   没看一会儿,上面弯弯绕绕的字就开始让他眼晕。   应岑本来就有些没睡醒,很快便困了,但霍章柏就在他对面,因此他还是强撑着打起了精神。   但没想到还是被霍章柏看了出来。   “困了就睡一会儿。”霍章柏说着指了指身后,“后面有休息室。”   应岑闻言挣扎了一瞬,最后还是拒绝了他的提议,强撑道:“我不困。”   霍章柏也没强求,只是用内线打电话给助理,让她再送进来一杯咖啡。   霍章柏很忙,并没有在办公室呆太久便去开会。   办公室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应岑没了顾忌,这才趴在桌上想要眯一会儿。   没想到等他醒过来时已经到了中午,胳膊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而被压得酸疼,他一边揉胳膊一边坐起身来。   有什么顺着他的肩膀滑落,应岑侧身看去,发现是一件西服。   这似乎是霍先生的衣服。   应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但想到他一回来就看到自己趴在桌上睡觉的样子,瞬间有些赧然。   应岑本想等霍章柏回来一起吃饭,然而助理这时却走了进来,见他醒了,道:“小应总,您醒了。”   “霍先生呢?”应岑问道。   “霍总中午有个应酬,他让我问您想吃什么,帮您订。”   “应酬。”应岑说着看向怀里的衣服,“那这衣服。”   “公司有备用的衣服,您交给我就好。”助理说着过来想要送去干洗。   然而应岑却下意识摇头道:“不用,我自己还给他。”   助理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回道:“也好。”   应岑吃完饭便回了学校。   他最近生着病一直请假,付辛他们本来还有些担心,没想到一见面却见他满面春风,脸上哪儿半分病气,一时间纷纷好奇。   应岑什么都没说,只说:“一会儿下课请你们吃饭。”   “为什么?”付辛不解道。   “你中彩票了?”白格也跟着问道。   “没有。”应岑没谈过恋爱,想让他们支支招,但这些也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因此含糊道,“感情方面的,一会儿再说。”   本来想先搪塞过去,没想到他们一听瞬间更兴奋了。   连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郁京杭也看了过来。   “感情?什么感情,有人和你表白了?”   “还是你和别人表白了?”   “你前段时间不是生病了吗?哪儿来的感情,病中失德?”   他们一个比一个八卦,让应岑有些招架不住。   还好终于引起了讲台上老师的注意,老师看着他们咳了一声,付辛他们这才安静。   刚一下课,付辛他们便拉着应岑跑到了学校后面他们常去的那家饭店。   菜还没点,付辛他们便纷纷开始问道:“你刚才说得感情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应大少不是向来眼高于顶,居然也能有看上别人的时候。”   应岑打开菜单随便点了些他们平日里常吃的菜,这才道:“没办法,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呗。”   大家听他这话,就知道是承认了,纷纷激动了起来,问道:“谁呀?谁呀?哪家漂亮小姑娘把你的心勾跑了?”   “就是,快说!”   应岑在遇到霍章柏之前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喜欢上一个男人。   看他室友们的反应,应该也没想到。   应岑怕吓到他们,因此含糊道:“八字还没一撇,今天主要就是想让你们帮我支支招。”   “没问题!”白格拍了拍胸脯道,“包在我身上了。”   “你谈过恋爱吗?”付辛问道。   “没啊,难道你谈过?”   “没。”付辛也摇了摇头。   大家说完齐齐看向对面始终一言未发的郁京杭。   郁京杭不知怎么了,今日脸色有些差,他依旧没有开口,只是摇了摇头。   “原来咱们宿舍都是单身狗。”付辛有些感慨道。   “单身狗怎么了。”白格不服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女生嘛,不就喜欢花呀,草呀,浪漫体贴那一套。”   “有道理。”付辛闻言点了点头,“你可以每天早上起来给她送早饭,最好是亲手做的,她肯定很开心。”   “对,找她室友要她的课表,陪她一起上课,然后每天给她订花。”   “请她吃饭,最好是烛光晚餐。”   “还有甜品,女生一般都喜欢吃甜的,你亲手做点送给她。”   “这应该就差不多了吧。”付辛和白格对视了一眼,觉得这些已经很完美了。   应岑闻言沉默了。   “这些计划难道还不完美吗?”白格有些难以置信地对着应岑问道。   “不是……”应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坦白道,“他不是我们学校的,应该也不喜欢花。”   白格:“外校的?异校恋啊,不过还有女生不喜欢花吗?我还以为女生都喜欢呢。”   “也不是外校的。”应岑继续道。   “那是已经毕业了吗?”付辛问。   “嗯。”应岑点了点头。   “哦~”白格一脸玩味,“没想到你喜欢姐姐啊。”   应岑:“……也不是姐姐。”   “啊?”白格有些懵了,“都毕业了还不是姐姐,难道是妹妹啊!”   白格刚一说完,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把揽住应岑的脖子,“不是吧你,不会是高中毕业吧,你个畜牲!”   “当然不是!”应岑连忙否认道。   “不是姐姐,不是妹妹,不是同校,不是外校……”付辛也是一脸茫然,“那到底是什么?”   事到如今应岑也不绕弯子了,干脆直言道:“是……男的。”   应岑本以为他们的反应会很剧烈,然而并没有。   白格更是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喜欢未成年,差点就去报警了。”   应岑看着他们的反应,“你们似乎并不吃惊?”   “嗐,都二十一世纪了,这有什么。”付辛不甚在意道。   “就是。”白格也放松了下来,“你早说啊,弯弯绕绕了半天,男的不就更简单了,你不就是男的,他喜欢什么你还不知道?”   “什么?”应岑还真的不知道。   白格看着他,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宽衣解带呗,直接生米煮成熟饭。”   应岑被他说得有些脸红,“但他还不喜欢我。”   “不喜欢也可以呀,先做后爱。”   “不行!”白格话音刚落,就被这会儿一直都没说话的郁京杭打断。   大家闻言纷纷向他看去,然后就见他神色严肃,眉头微皱,似乎极不赞成。   “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他不会珍惜的。”郁京杭道。   “也是。”付辛也很同意,“别听白格的,还是循序渐进的好。”   “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郁京杭没有看他,只是端起面前的茶杯,低头问道。   这几个舍友中应岑和郁京杭的关系最远,因此回答起他的问题时也跟着正色了起来,“没什么进展,他不喜欢我。”   “你确定他不喜欢你吗?”应岑本想回答确定,然而想起闻徵那日和他说的话,一时间矛盾了起来,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郁京杭见状不知为何眼中的神色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那你现在最重要的其实是确定他到底喜不喜欢你?然后再确定下一步的计划。”   白格和付辛在一旁听得直点头。   “有道理。”白格拍了拍应岑道,“听京杭的吧,学霸就是学霸,哪个领域都难不倒他。”   应岑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然后问出了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可是我怎么确定他喜不喜欢我呢?”   郁京杭闻言抬头看向他,默然看了他许久,久到应岑都有些发慌,这才听他继续说道:“你可以假装找了个男朋友。” 第24章 二更   “假装找了个男朋友?”   “是。”郁京杭说着移开了目光,“如果他喜欢你一定会吃醋,嫉妒做不了假。”   应岑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个办法靠谱。”白格也跟着说道,“你找个人在你喜欢的人面前试一下,看看他的反应不就知道了。”   “但我找谁呀?”应岑看向白格和付辛。   本想在他们两个人中挑一个,然而话音刚落,就听对面的郁京杭道:“我可以帮你。”   应岑和郁京杭站在霍家庄园的门口。   此时已经到了三月,但夜晚的温度还是有些低,应岑穿得不厚,在外面站得太久,难免有些发抖。   就在这时,一件外套递了过来。   应岑低头看去,是郁京杭大衣。   “不用。”应岑见状连忙拒绝道,“也不算太冷。”   然而郁京杭却没有把手收回去,而是淡淡道:“应岑,我们现在的身份是情侣。”   说到这儿郁京杭断了一下,这才继续说道:“虽然是假装的,但做戏最好还是做全套,如果你不想动手,我帮你披上也可以。”   应岑闻言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还是决定自己来。   于是伸手把衣服接了过来,“谢谢。”   “不客气。”   两人在宿舍中的关系最一般,主要是郁京杭这个人待人冷冰冰的,不太好接近。   应岑又是需要人哄着的脾气,因此他们素日里没什么交集。   所以今天他提到让自己找个人假装男朋友,应岑首先想到的是白格和付辛,却没想到郁京杭居然会主动提出帮自己。   刚才回来的路上应岑就担心他们俩单独相处的时候气氛会很僵硬,事实确实如此。   他们在霍家门口已经站了快半个小时了,说的话加起来都没超过十句。   这让应岑不禁怀疑,他们一会儿到底能不能瞒过霍章柏的眼睛。   就在应岑胡思乱想时,手腕却突然被人扣住,他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郁京杭向前拉了一步,要不是他及时站稳,差点就这么跌进郁京杭的怀里。   应岑有些诧异地抬起头,然后就见郁京杭也正望着他,面上的神情不再似刚才一般冷淡,眼神深情款款,就像真的看着情人一般。   应岑因为他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懵了一瞬,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然而下一秒,就感觉到一束车灯照在了他们身上。   应岑转过身去,然后就见不远处不知何时停了一辆黑色的宾利。   纯黑色的车身流畅深沉,透着几分不怒自威,刺眼的灯光将应岑逼得双眼微闭,只能看见前排的司机,但应岑知道,霍章柏应该正在看着他。   虽然是假的,然而不知为何应岑的心还是停了一瞬,他下意识想要往后退去,拉开和郁京杭的距离。   然而郁京杭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反而将他的手腕握得更紧。   “应岑。”郁京杭说着靠了过来,一只手轻轻整理着他耳边的碎发,动作无限亲昵,然而声音依旧冷静,“一会儿回去后记得冷淡些,别被他看出破绽。”   耳廓因郁京杭呼出的气息而有些痒,让应岑下意识想要躲开。   然而霍章柏就在不远处,他只能逼着自己继续。   “嗯……我知道了。”应岑回道。   演到这儿也差不多了,再继续下去就有些假了,因此应岑连忙拉开了和郁京杭的距离,转身向不远处的黑色宾利走了过去。   刚走到门口,车门便被打开。   应岑上车后特意看了一眼霍章柏的面色,和往日一样,看不出丝毫情绪。   这让应岑不免有些失望,刚才他和郁京杭都那么暧昧了,霍章柏怎么能没有一点反应?   应岑上车后,宾利又向前开了些许,精准地在郁京杭的面前的停下。   接着车窗缓缓落下,霍章柏含笑转过身去,和窗外的人对上了眼睛。   “岑岑,这是同学吗?”霍章柏先一步开口问道。   应岑没想到霍章柏会突然这么问,想到两人刚才的举动都被霍章柏看在了眼里,耳根瞬间一红,结结巴巴地回了句,“……是。”   “你好,霍章柏。”   “你好,郁京杭。”   郁京杭穿着最简单不过的黑色毛衣,配着简单的白色球鞋,眉目俊朗,最常见的学生打扮,然而面上却没有丝毫自卑,姿态十分淡定。   “按理说该邀请你进去坐坐,但今天太晚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不用了。”郁京杭拒绝道,“这边很好打车。”   “好,那就不送了。”   霍章柏说完冲他笑了笑,这才转过头来对着前面的司机道:“宋叔,开车。”   “是,先生。”   司机说完,便发动汽车驶进了霍家的庄园里。   应岑知道刚才郁京杭只是客套,这里根本不好打车,要先走上好久才能叫车,心中不免担心,下意识向后看去。   然而随着车子的驶离,郁京杭的身影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远,很快便只剩下了一个小小的黑点还立在那里。   肩上有什么滑落,应岑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还披着郁京杭的大衣。   他愣了一下,连忙想要让司机调头,但开口的那一瞬间突然想起这时霍章柏的车和司机,因此只能把还没说出口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算了,明天到学校再给他吧,顺便再给他带个礼物好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突然听见身旁传来了霍章柏的声音,“我的衣服呢?”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因此应岑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愣了片刻,才想起霍章柏说的是今天早上他在办公室给自己披上的西服。   助理本来想送去干洗,但应岑藏了几分私心想要偷偷留下,因此下午带到了学校让付辛先帮自己保管。   应岑本以为霍章柏这样的人肯定不缺衣服,却没想到他真的会要回去。   他知道应该还给霍章柏,但终究舍不得,因此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丢了。”   “丢了?”霍章柏面上神色未变,只是似乎并不相信。   “是啊……”应岑移开目光,不敢看他,“那件衣服不小心掉地上了,本来想送去干洗,结果下课后忘到教室了,我再回去就没了。”   “这样啊。”霍章柏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和情绪,听不出他到底是信了还是没信。   说话间车子终于驶到了别墅门口,应岑因为心虚先一步下了车,抱着郁京杭的衣服向楼上走去。   霍章柏看着他的背影沉默了许久,也跟着抬步向书房走去。   应岑回到房间后洗了个澡,然后趴在床上思考下一步。   刚才郁京杭让他回来之后表现得冷淡一点,可是他要怎么表现呢?   应岑不由想起自己昨晚去霍章柏房间里睡觉的场景,昨晚就太主动了。   那今晚就不去了。   但怎么才能让霍先生知道自己今晚不去了呢?   应岑想了一会儿,决定向上次一样下楼拿冰淇淋。   他拿完冰淇淋上来,就见书房的灯还亮着。   应岑知道霍章柏习惯回来后再去书房处理一些工作,于是就这么拿着冰淇淋在自己房间门口等着。   一直等到手里的冰淇淋都快化了,应岑才终于听见了书房传来的动静。   应岑一听见书房的开门声,便立刻打开自己房门,作出一副正要回去的样子。   霍章柏从书房出来果然看见了他,开口叫道:“应岑。”   应岑这才好像刚看见他一般转过身来,故作惊讶道:“霍先生。”   霍章柏看见了他手中的冰淇淋,眉头微皱,抬步走了过来,“这么晚了,还吃冰淇淋吗?”   “只吃一点,您放心……”应岑说到这儿,脑海中突然想起了郁京杭交代过的冷淡,于是后面的话就这么被他咽了回去。   “明天再吃吧。”霍章柏再次说道。   霍章柏这个人看起来温柔,但严肃起来身上莫名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强烈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应岑差点就怂了,但想到郁京杭的计划,还是强撑着一口气,“这是我的事,不劳您费心。”   说着便越过他,向屋内走去。   霍章柏见状没有再多言,只是站在门口静静地望着他。   应岑关门时根本不敢看他,只是赶紧移开目光看向别处,这才继续说道:“还有,我今晚没有走错房间,不会再打扰您休息了。”   “好。”霍章柏说着似乎轻笑了一下,“那你早些休息。”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应岑被他地反应弄得一愣,抬起头来看向霍章柏的背影,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   自己都这么冷淡了,他居然还是不生气?   霍章柏第二天醒来后向往常一样洗漱完下楼,却没想到破天荒地在餐厅先见到了应岑的身影。   他难得这样早起,背对着他站在餐桌前,正戴着手套在装着什么。   霍章柏有些好奇地走过去,然后就见烤盘上摆了满满当当的曲奇饼干,正被应岑一个个装进盒子里。   “这是?”霍章柏有些好奇地问道。   应岑转过身见是他,连忙解释道:“这是我做的曲奇饼干。”   “你做的?”霍章柏有些难以置信。   “……是啊。”应岑有些心虚地点了点头,大部分是厨房的阿姨做的,但他也帮忙把烤盘端出来了,所以也算是他做的吧。   “为什么做这个?”霍章柏知道应岑是真正的十指不沾阳春水,连糖和盐都分不清,今日居然肯下厨房,不免有些好奇。   “送礼。”应岑回道。   霍章柏瞬间想起了昨天晚上和应岑一起站在门口的那个男孩儿,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许。   霍章柏本来并没有吧他放在眼里,但如今见应岑这么热切,不免也上了几分心,“送给昨天和你一起的那个人吗?”   “嗯。”应岑点了点头,继续装起了面前的曲奇饼。   装着装着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停了下来,“霍先生,您知道每种曲奇饼都有自己的名字吗?”   “不知道。”这确实触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   应岑闻言,有些小小的得意,“我知道。”   说着,他举起一片圆形的曲奇饼干,“这个叫满月圆,这个方形的叫香甜片,这个心形的小甜心,最后这个……”   应岑说着拿起一片贝壳形状的曲奇饼干,“这个叫香草圈,也是我最喜欢的曲奇饼干。”   “是吗?很有意思。”霍章柏笑道。   应岑见他笑了,热情道:“您想要来一片吗?”   “好啊。”霍章柏应道。   “您想要吃哪一个形状的?”应岑指着烤盘里的曲奇饼问道。   “都可以。”霍章柏不甚在意道。   “不,要挑一个。”应岑坚持。   “嗯……”霍章柏似乎有些纠结。   应岑见状,趁机向他推销起了自己最喜欢的贝壳状的曲奇饼干,“霍先生,虽然它们只是形状不一样,但我一直觉得这个形状的曲奇更好吃一点。”   “是吗?”霍章柏似乎有些心动,“这个叫什么名字来着?”   “它叫香草圈,我的微信名也是香草圈。”   “很好听的名字。”   “是啊。”应岑说着抬头看向他,“所以您想吃香草圈吗?” 第25章 三更   应岑的话音刚落,两人不由同时一愣,虽然这个话并没有什么不对,然而不知为何,加上前面那句话,说出口总觉得有些怪异。   霍章柏看着他手中的曲奇饼干,许久都没有动作,不知在想些什么。   应岑本来只是想假装给别人做饼干刺激一下霍章柏,然而看起来他似乎并不在意。   见霍章柏迟迟没有动作,他一直举着也尴尬,正想收回去。   然而就在这时,霍章柏却伸手接过了他手中的饼干,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很好吃。”霍章柏评价道。   虽然饼干大部分都不是自己做的,但应岑还是被他一句话夸得心花怒放。   好在他很快就想起了昨天郁京杭的话,于是抿了抿刚想扬起的唇角,故意道:“您这样平日里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都觉得好吃,京杭也一定喜欢。”   “京杭?”霍章柏很敏锐地抓住了应岑话中的关键词,“昨天那个男生吗?”   “是啊。”应岑生怕他看不出什么,故意说得含含糊糊,意有所指道,“我室友,人挺好的。”   本以为霍章柏会继续问下去,然而却没有,他只是淡淡地回了句,“那就好。”   应岑很想问问他有什么好的?   但霍章柏并没有给他机会,只是从烤盘里又拿起一片香草圈便转身向外走去。   应岑今天要上早八,没办法跟着他去公司,只能满腹疑惑地站在原地,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   到了学校,应岑把分装好的曲奇饼干分给了付辛他们。   顺便把郁京杭的外套还给了他。   他们都对昨天的情况表示好奇,纷纷问道:“怎么样?怎么样?昨天怎么样?”   “这还用问。”付辛还没吃早饭,率先打开盒子吃起了曲奇,“肯定效果不错,要不一大早给我们送这么甜的饼干。”   “他昨晚有没有吃醋生气把你按在床上狠狠收拾一顿?”白格也是一脸兴奋。   应岑没想到他们这么能浮想联翩,连忙让他们住嘴。   然后有些沮丧地趴在桌上道:“没有,他好像真的不喜欢我。”   “啊?”白格也是一脸吃惊,“我们昨晚问了京杭,他都当着那男人的面抱你了,这都能没反应?太不科学了吧。”   应岑闻言也想起了昨晚的事,有些尴尬地转身看了郁京杭一眼。   此时还没上课,但郁京杭已经拿出了书本提前预习起了功课,并没有加入他们的讨论,自己刚才送给他的曲奇饼干他也没吃,只是静静地在桌子另一边放着。   “他会不会喜欢女的?”付辛也跟着提出了疑惑。   应岑闻言收回目光,摇了摇头,“不知道,但听说他身边这些年一直都没有人,之前有人给他介绍了相亲对象,他也没有答应。”   “那就更奇怪了。”付辛摸了摸下巴,“这么多年身边都没有人,但却允许你在他身边,这不正说明了你是特别的吗?怎么会看见你和别人在一起没反应呢?”   “会不会是你俩表现得还不够亲密?”   “还要怎么亲密?”应岑觉得昨天那种已经够极限了。   总不能当着霍章柏的面和郁京杭接吻吧。   当然郁京杭不可能同意,他也亲不下去。   接吻这种东西,果然还是要和喜欢的人才行。   如果是霍章柏的话……   正胡思乱想时,白格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我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应岑问道。   “既然刺激不够,那就加大一点刺激。”   “什么意思?”应岑心中瞬间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你暗示一下你要和京杭出去开房,我就不信他还能不着急。”   虽然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应岑连忙让他闭嘴。   然后转头看向郁京杭。   饶是郁京杭也终于淡定不下去,目光从书本上移开,转头看向了白格,“别出馊主意。”   白格闻言转头问付辛:“馊吗?”   “挺馊的,但也不无道理。”付辛点了点头。   “什么意思?”白格有些好奇地反问道。   付辛不知在想什么,沉吟了片刻才开口说道:“其实我觉得他也未必全然不信,只是我们做的太突然了,而且有点刻意,他可能还在将信将疑,所以才没有什么反应。”   “那你的意思是?”应岑问道。   “我觉得我们应该拉长战线,将你真的要谈恋爱了的这个消息融入进生活里,让他一点点产生真的要失去你的紧迫感,等他真的意识到要失去你的时候,你再给他一个重击,暗示他你答应了别人了追求,并且要……”   付辛的话没说完,但他们都明白后面的是什么意思。   “这样可行吗?”   “我觉得是可行的。”付辛道,“当然如果你做到这个地步他都还没什么反应,那你也算是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他真的不喜欢你。”   应岑听到这儿也叹了口气,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应岑放学后回到霍家时,霍章柏还没回来。   应岑习以为常地把电脑拿了出来,一边写论文一边等他。   然而一直等到论文都写了大半,霍章柏都还没回来。   正当他已经有些困了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应岑拿出手机,是郁京杭打来的语音。   他们还是刚大一开学时加的微信,只是平日里不怎么聊天,因此聊天记录的界面很是空荡,只有逢年过节他准时发过来的各种祝福而已。   这似乎还是他们第一次打电话。   应岑莫名有些不习惯,但也只是一瞬,很快便按下了接听键,“喂。”   “应岑。”郁京杭开门见山道,“霍先生还没回来吗?”   这是他们今天约定好的,霍章柏一回来应岑就给他打电话,然后在霍章柏面前装出一副热聊的样子。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霍章柏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还没有。”应岑回道。   他们两人一向交谈不多,因此回完后应岑便不知该说些什么,郁京杭似乎也是,一时间电话两头只剩下沉默。   霍章柏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应岑也不知道该和郁京杭说些什么,正想着要不让他先休息的时候,却听电话对面突然笑了一下。   “应岑,你一会儿要像这样在霍先生面前和我聊天吗?”   应岑被他问的一愣,随即也意识到这样确实不太行。   “那我应该说什么?”应岑有些苦恼地问道。   电话那边闻言沉默了许久,一时间只能听见极浅的呼吸声。   应岑有些不解郁京杭为何突然沉默,正想问他,然而下一秒却听他道:“你可以把我当做你喜欢的人。”   应岑没想到郁京杭会这么说,不过似乎也是个办法。   只是说起来简单,真的做起来终究还是不易,毕竟他心知肚明对面的人不是霍章柏。   郁京杭似乎也明白,对他说道:“你可以先试着闭上眼睛。”   应岑依旧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照做。   “他平时怎么称呼你?”郁京杭问道。   “应岑。”   霍章柏总是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他,每次都像是在叫着一个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透着不自觉的疏离。   “但偶尔有时候,他也会叫我……岑岑。”   应岑想到这个称呼,不由有些脸热。   其实许多人都这样叫过他,他室友,他爸妈,甚至他们家以前的阿姨,然而却没有一个会像霍章柏一样,让他生出这种奇妙的感觉。   “我知道了。”郁京杭道。   “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可以先把我当成一个陌生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郁京杭继续说道。   应岑想了想,他和郁京杭虽说是室友,但和陌生人似乎也差不多,确实也没有什么可避讳的。   更何况郁京杭说完那句话后就没有再开过口,应岑又闭着眼睛,只能听见话筒里传来的浅浅的呼吸,这让他也慢慢安静了下来,有一瞬间,他似乎也真的把对面的人想象成了霍章柏。   “我不明白……”应岑犹豫着开了口。   “你总说不喜欢我,也让我不要喜欢你,可若是你真的对我没有任何意思,又为什么要帮我?一个人真的会这样纯粹地帮另一个人吗?反正我很自私,如果是我是绝对做不到的。”   万事开头难,说了第一句,后面的似乎就没那么难说了。   “所以……”应岑叹了口气,脑海中又响起了闻徵的话,“你也是有那么一点喜欢我的,对吗?”   应岑知道这个问题目前无解,也不指望能得出什么答案。   谁知下一秒,却听电话那头一直沉默听着的郁京杭突然极轻地回了一句,“是。”   这个字让他们两人俱是一愣,应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他继续说道:“岑岑,我喜欢你。”   应岑听见这个称呼,瞬间明白他是在替霍章柏安慰自己。   虽然知道是假的,但应岑却还是像不小心吃到了一个还没熟的橘子,心中一片酸涩。   他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却没想到会这样波折。   大概是他前二十年实在是太顺了,所以这一年上天才要罚他把从前没吃过的苦全吃了。   明明眼睛紧紧闭着,应岑却还是觉得眼眶似乎不受控制地湿了。   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是在和霍章柏说话。   因此应岑十分想让自己硬气一点,像从前一样骂他想老牛吃嫩草。   谁知刚一开口,声音却不自觉软了下去,“我……”   他和自己对抗了许久,终究还是没敌过自己的内心,“我也喜欢你。”   话音一落,电话那头霎时一静。   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好一会儿应岑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尴尬地连忙睁开眼睛想要挂断电话。   然而刚一睁眼却发现不远处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眼睛闭得太久,猛地睁开时模糊了一瞬,因此应岑缓了片刻才看清不远处站着的人是谁。   应岑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刚才的话听到了多少?   满脑子都是刚才自己清清楚楚说的那句,“我也喜欢你。”   应岑一时间只觉得双颊瞬间涨红,整个人仿佛炸开,恨不得面前有个地缝可以让他钻进去。   大概是冲击来得太震撼,应岑的思维反而迟钝了起来。   许久才意识到自己还直愣愣地坐在这儿,于是连忙站起身来,努力让自己像往常一样地喊了句,“霍先生。” 第26章 试探   应岑叫完这声“霍先生”后便低下了头,根本不敢去看他的反应。   霍章柏没有应声,只是站在原地望了他片刻,难得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但他终究没说什么,只是像往日烦躁时一样抬手松了松领带,越过他向楼上走去。   “霍先生。”应岑从刚才看见霍章柏起便觉得有一把尖刀悬在了自己的头顶,摇摇晃晃,他知道这把刀一刻不落下去,自己一刻都不会安宁,于是主动叫住了他。   “您刚才都听见了?”   霍章柏闻言停下脚步在楼梯口站定,往日总是挺直的背影微微晃动,似乎在做着什么决定。   许久,他才终于转过身来,脸上又恢复了往日淡然的神情,“谈恋爱了?”   应岑听到这句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松一口气。   这是不是说明他只听见了自己刚才所说的最后一句?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他也希望霍章柏能听到他所有倾泻的感情。   但他也来不及失落,很快便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按照室友们帮他制定好的计划试探着,“……是,但还有些犹豫。”   “你那个室友吗?”霍章柏继续问道。   应岑点了点头,试图在霍章柏的眼神中找到郁京杭所说的愤怒嫉妒的情绪,然而并没有。   他只是有些无奈,就像是长者在看着一个胡闹的小孩儿。   又是这种感觉。   应岑心中瞬间涌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不明白这是难过还是失落。   只是觉得自己好像一个人在不断地向前跑,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碰到他的背影。   突然间,鼻头不受控制地一酸,应岑吸了吸鼻子,故意改了口,“我喜欢他,我会接受他的表白。”   “岑岑。”霍章柏没有什么阻止的意思,只是认真地望着他反问道:“你真的喜欢男人吗?”   这句话差点击溃了应岑的心里防线,让他好不容易筑好的堡垒功亏一篑。   不喜欢,他当然不喜欢。   他只是喜欢霍章柏,而霍章柏恰好是男人而已。   在遇到他之前应岑甚至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对一个男人动心。   但世事无常,感情的事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应岑恨不得把心里的话一股脑全都告诉他,但一对上霍章柏的眼神,他的心便立刻凉了。   霍章柏才不会回应他。   于是应岑移开目光,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而是像他问过自己的那样反问道:“你很在意吗?”   霍章柏闻言眉头微皱,“我当然在意。”   应岑听到这话只觉得心神一动,连忙扭过了头。   然而下一秒就见他满眼认真,神色严肃道:“这不是一条好走的路,所以我希望你想清楚,不要为了赌气而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应岑心中刚聚起的期待瞬间碎了,心中悲凉一片,他就知道,霍章柏从不在乎真正的他。   他本就不是什么乖顺的性格,如今被他激得更是生出了几分叛逆,神色也跟着一点点冷了下去,和他剑拔弩张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想清楚?”   “什么?”霍章柏不解地问。   “我自己的事自然是我自己更清楚,我喜欢男人,喜欢郁京杭,他和我表白的时候我开心极了,我当然要答应。”   “应岑……”霍章柏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应岑已经什么也顾不上了,“这条路难不难走的又有什么关系?我爸妈都死了,这个世界上我在乎的人已经不在了,我还要去在意谁的眼光?更何况我是直的是弯的又有谁会在意?谁还会在乎我?所以我是循规蹈矩还是离经叛道又有什么关系?谁会在乎呢?”   说到最后一句,应岑只觉得眼眶一湿,连忙抬起头才没让眼泪落下。   本来只想把心中一直藏着的情绪发泄出来,也没期望得到什么回答,然而没想到下一秒却听霍章柏说道:“我在乎。”   似乎怕他没听见,霍章柏又重复了一遍,“我在乎。”   应岑心中狂乱因他这句话而被稍抚平静,但很快便重新难过起来,他明白霍章柏口中的在乎和所要的不一样。   那根本不是他想要的在乎。   因此应岑苦笑道:“错了。”   “什么?”   “你才不在乎我。”   “岑岑……”霍章柏还想说些什么,然而应岑已经不想再和他继续对峙下去,转身向外跑去。   霍章柏下意识抬步想追,但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停下了脚步。   应岑走了很久才走出霍家,刚才那么气愤地冲了出来,恨不得一辈子都不回去,然而真的离开霍家,一时间他又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回家?   从前委屈他都是先回家的,只是如今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没有人气的屋子空荡又冷清,冷得他害怕。   宿舍?   虽然这个学期没住宿,但他的东西并没有拿走,回去倒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应岑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宿舍都关门了。   那他还能去哪儿呢?   想来想去,最后也只能决定去酒店凑合凑合。   打定了主意后,应岑便掏出手机想要叫车,但霍家位于市郊,这片又是富人区,平日里出租车根本不来这里,叫了半天也没人应。   这让应岑有些后悔刚才就这么头脑一热地跑了出来,明明应该让司机把他送出去。   但现在说什么都悔之晚矣,毕竟刚吵完架,他也不可能就这么再跑回去。   正踟蹰间,应岑眼前突然出现一束刺眼的光束,让他不由微微眯起眼睛。   应岑适应了一会儿,才看见一辆出租车缓缓向他驶近。   等等,出租?   这儿怎么会有出租?   正当应岑疑惑不已时,就见那辆出租在他面前缓缓停下,接着车窗落下,露出了一个中年男人的脸,他似乎正在听歌,耳朵上还戴着一个蓝牙耳机。   “小伙子,坐车吗?”   虽然这个时间在这个地方看见一辆出租车有些诡异,但如今他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选择了,因此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点头坐了上去。   “你去哪儿?”司机师傅说着按下了打表器。   “市区。”   “好,把安全带系上。”   “嗯。”应岑一边依言照做,一边还是忍不住问道,“师傅,您怎么会来这儿?这儿离市区有点远吧,一般出租车都不往这边来的。”   司机师傅闻言沉默了片刻,这才说道:“可不是嘛,确实是远,所以一般是不来的,但谁让今天接了个大客户,酒喝多了没法开车,就直接出双倍让我把他送回来,有钱谁不赚呀,你说是不是?没想到我刚送完那人,正准备走呢见你一个人站在那儿,想着问问你打不打车?要是打了我不就能多赚一个人的钱,结果真的打,得,这趟跑得值。”   “这样啊。”应岑松了口气,“那确实值。”   “对了,你要去市区哪儿啊?”   “随便把我放到一个酒店门口就行。”   “大概多少预算的酒店呀?”师傅接着问道。   应岑听到这儿,突然想起了霍章柏过年前给他的那张卡。   他一直收着没怎么花,原本还舍不得,但现在应岑只想刷爆他的卡。   于是对着司机师傅说道:“贵的,越贵越好,不对,最贵的酒店。”   “好。”司机欣然答应。   应岑在A市最贵的五星酒店门口下了车,然后进去开了一间总统套房。   本想让霍章柏心疼一下,但很快便想到这点钱连他一件衣服都够不上,又瞬间觉得没意思。   他躺在豪华柔软的大床上,觉得自己和霍章给他的那张卡一样,都是可有可无,可以随时丢弃的东西。   因为昨晚的事,应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付辛他们的追问,于是第二天干脆请假,然后把手机关机在酒店睡了个昏天黑地。   等他醒过来打开手机,里面是铺天盖地的消息和电话。   应岑翻了一下,没有霍章柏,全是他室友的消息。   应岑点开一条,果不其然是问他昨天怎么样?   不过后面大概是因为他长时间不回消息,追问很快变成了担心。   【你没事儿吧?】   【岑岑,你回个电话?】   【不会想不开了吧?】   ……   连郁京杭都给他打了个语音电话。   应岑知道避不了,于是在他们宿舍群里冒了个泡。   应岑:【没事儿,睡过头了。】   付辛最先回复:【???你终于回消息了?不是你睡了一天啊!】   应岑:【嗯。】   付辛:【牛逼,我们还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   白格:【没事儿就好,你别光顾着睡啊,吃点东西。】   白格:【你人现在在哪儿呢?】   应岑:【酒店。】   白格:【怎么住酒店了?不会是昨晚你们吵架了吧?】   “你”是谁,不言而喻。   应岑正想着怎么回复,付辛已经先一步回道:【住酒店就住酒店呗,有什么好问的,你没住过酒店?】   付辛:【要我们过去陪你吗?】   应岑本来想说不用,但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确实需要发泄一下,于是回复了句:【好。】   发完还补充道:【带点酒。】   付辛:【好,包你满意。】   应岑回复完消息后便爬起来去洗漱,今天睡得太久,整个人都是懵的。   洗漱完后应岑终于感觉到了几分饿,他正准备拿起手机叫个餐,却见手机屏幕突然亮了。   应岑走过去,竟然是霍章柏的电话。   应岑没想到他会突然联系自己,第一反应是不是自己刷他的卡他看到通知来找自己算账了?   但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可是霍章柏,怎么可能因为自己刷了他十万就破防啊?   那是为什么?和他继续吵架吗?想到这个可能应岑瞬间想要挂断电话。   但对面是霍章柏,他终究不敢,因此别别扭扭半天,终究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应岑。”电话刚一接通,对面便传来了霍章柏的声音。   又是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他。   但不得不说,这样不带感情的称呼确实瞬间消解掉了他接电话前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大半勇气。   “霍先生。”   应岑本以为他会问自己在哪儿?然而下一秒手机里传来的却是,“还不回家吗?”   应岑被这突如其来的“家”字触动了一下,一颗心也软了,但想起之前的种种,很快便逼着自己冷静了下来。   “那里不是我家。”   霍章柏没有追问原因,只是回了句,“别闹了。”   “我没有闹。”应岑抿了抿嘴唇,“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地方才是家。”   “所以你现在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吗?”对面的声调降了下来。   应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联想到这儿,连忙想要解释,可开口的那一瞬间却又突然停住。   霍章柏的语气不太对,所以他是在意的吗?   应岑又想起了郁京杭的话,如果他喜欢你一定会吃醋,嫉妒做不了假。”   喉咙突然有些发干,于是应岑顿了顿,这才试探着回道:“是啊。”   对面没有他想象中生气愤怒,反而沉默了,许久才继续开口道:“应岑,别做一些无聊的事。”   霍章柏虽然没有言明,然而不知为何应岑却很笃定他说的是自己想的那件事。   但他还是明知故问道:“具体是指?”   霍章柏没答,手机两端俱是一片安静。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应岑知道是付辛他们来了,连忙起身想要去开门。   然而他刚一站起身来,就听见电话那头再次传来了霍章柏的声音。   他似乎有话要说,然而却只是叫住了他,“应岑。”   应岑脚步微顿,低头看向手机,脑海中萌发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不相信霍章柏全然不在意他,因此明知道霍章柏误会了,却还是故意说道:“霍先生,我不知道您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无论我做什么,都不过是恋爱中最正常不过的事。”   “对了,我男朋友买东西回来了,所以我先挂了。”说到“东西”时他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应岑说完便迅速挂断了电话,生怕一听见霍章柏的声音就全完了。   可饶是如此迅速,他还是觉得一颗心砰砰直响,差点从胸腔内跳了出来。   外面的敲门声越来越急,应岑连忙去给他们开了门。   房门打开,外面果然是付辛他们的身影。   “你怎么回事儿啊?这么磨叽?”   “就是,你刚干嘛呢?”   付辛他们一边问一边往里进,然而应岑根本顾不上回答他们,只是一点点握紧了手机,心绪翻涌不定。   “霍先生。”应岑极轻地叹了口气,在心里问自己,“你会找过来吗?”   “你会在意我吗?” 第27章 死心   付辛他们虽然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知道事情肯定没有他们想象中进行得那么顺利,因此带了不少酒过来。   还带了骰子和牌,想方设法转移应岑的注意力。   应岑明白他们的意思,然而却始终没办法专注起来,不时便看一眼门口和手机。   然而无论是房门还是他的手机都格外安静,始终没有霍章柏的消息。   应岑的心也渐渐由一开始的期待紧张转为一片死寂。   哪怕自己已经把话说到这种份上,霍章柏也依旧毫不在意。   霍章柏其实从没骗过自己。   他真的不喜欢自己,是自己一直不死心。   想到这儿,应岑心中的最后一点希望也如烛熄灭。   是时候死心了。   “岑岑,该你了。”桌上的众人都看着他,见他这会儿只顾着对着面前的牌发呆,互相对视了一眼。   最终还是付辛抬手碰了碰他的手腕。   应岑这才回过神来,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手里的牌。   明明每一张他都认识,然而却不知道该出什么,大脑一片混乱,连牌面是好是坏他都有些看不出来。   “我输了。”应岑也没挣扎,直接一把丢下手里的牌,然后拿起桌上的啤酒喝了起来。   他们本来定的输的人喝一杯,然而应岑就这么直接仰头喝了一罐。   他并不怎么喝酒,还是这种啤酒,难喝得他直皱眉,却还是逼着自己一口口全部喝完。   一旁的付辛见状,连忙想要把他手里的酒夺下来。   “行了行了,喝点就行了,你来真的呀。”   好不容易把啤酒从他手里夺下来,里面只剩下了一小半。   “难喝。”应岑评价道。   “这是酒又不是饮料,当然不好喝。”付辛道。   白格手里还抓着一把牌,看着面前的场景有些呆,“我们还玩吗?”   应岑知道自己有些扫兴,本想继续,然而还没开口,就听坐在他右边的郁京杭说道:“不玩了。”   “就是,不玩了,咱们聊会儿天吧。”付辛也跟着说道。   “就是,聊天聊天。”白格也配合地扔下了手里的牌。   然后他们一人拿了一瓶酒,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聊天。   他们本来想讲些学校的趣事儿转移一下应岑的注意力。   然而应岑根本不关心,既不参与也不答,只是重新拆了一罐啤酒,一边皱着眉头一边给自己灌了下去。   付辛最后受不了了,觉得有必要开导他一下,因此终究还是提起了昨晚的事。   “岑岑,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了?”   应岑喝酒有些上脸,才喝了不到两罐,脸就已经红了。   这酒真是难喝,然而不知为何,这么难喝的东西,真的全部喝下去,心里反倒畅快。   “没什么。”应岑仰头喝干了易拉罐里的最后一口酒,随意把空酒瓶扔了出去,然后重新开了一罐啤酒。   付辛他们见状也没再拦,而是陪着他一起喝。   “你不说我们也猜到了,这有什么,不喜欢你就不喜欢你呗,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非要吊死他这一棵树。”付辛劝道。   “就是啊。”白格也跟着说道,“不就是一个老男人嘛,咱不要了,咱学校那么多一米八五的大帅哥,哪个不比他好!”   “而且你们本来也不合适,你们年纪差太大了,他这种年纪的人,你根本玩不过他。”   ……   付辛和白格你一言我一语地劝着,应岑没说话,只是一直低着头默默地喝酒。   这啤酒看起来没什么度数,然而他却好像有些醉了。   应岑听着他们的话,仰头又喝完了一罐啤,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   付辛被他吓了一跳,连忙问道:“岑岑,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应岑摇了摇头,就这么向后靠去,不知想到了什么,一直在笑,“就是觉得你们说得对。”   “你想开了就好。”付辛见他终于听进去了劝,不由松了口气。   应岑半靠在床上,又打开了一罐啤酒,然而却没喝,转头看向桌上问道:“只有啤酒吗?”   “嗯。”白格应道,“你想喝别的吗?”   应岑也不知道喝什么,因此只是问道:“有没有好喝点的?”   “有,我去给你买点,保你今晚喝的尽兴。”白格道。   付辛见状也跟着说道:“那我去买点吃的,也别光喝酒,对胃不好。”   两人说着一起站起身来。   付辛见应岑又开始喝了起来,不免有些担心,于是对着一旁的郁京杭说道:“京杭,你看着他点,别让他喝太多。”   “我知道。”郁京杭点头应道。   把一切都交代好之后付辛这才和白格一起向外走去。   随着房门开合的声音响起,屋内瞬间恢复了一片安静。   应岑虽然不喜欢喝啤酒,但他这会儿正难受,因此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喝了下去。   就在他第三罐啤酒也快喝完的时候,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拿走了他手里的啤酒。   “一会儿吃点东西再喝。”郁京杭说道。   应岑喝的有些头晕,也知道郁京杭是对的,但他今天实在难受,因此没耐心听他的劝告,直接伸手想要去夺,但他哪儿是郁京杭的对手。   只见郁京杭将那罐啤酒在手里一转,直接反手扔进了垃圾桶里。   “你!”应岑有些生气。   只是他刚才喝了太多,大脑迟缓得厉害,“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下一句。   反正酒都被他扔了,因此应岑独自坐着气了一会儿就把目光移到了桌上。   反正还有那么多罐,他重新拿一罐不就行了。   应岑打定了主意,便伸手向桌上拿去。   然而郁京杭看出了他的目的,直接按住了他的胳膊。   “应岑。”他认真道,“别喝了。”   应岑平日里与他关系一般,但因为上次期末考试他借自己笔记,加上最近自己追霍章柏时一直帮着自己,因此应岑对他怀有几分感激,所以对他一向客气。   但今日应岑难过得很,就想喝酒,郁京杭却一直拦着他,这让他不禁有些烦躁,于是甩开了郁京杭按着他的手。   “你别管我。”应岑道。   郁京杭闻言愣了片刻,却没有再抓着他,而是直接站起身来收拾起桌上剩下的啤酒。   应岑见他今日是要和自己作对到底,不由急了,于是也跟着站起身来,想要去抢桌上的酒。   然而起来得太急,一时没站稳,竟这么直直向前扑去。   应岑惊叫了一声,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然而却没有想象中的疼痛。   他睁开眼,原来是郁京杭扶住了自己。   “你没事儿吧?”郁京杭眉头微皱,一脸的担心。   “没……”应岑刚想回答,瞬间感觉到胃里翻江倒海,有什么正在上涌。   因此一时间来不及说话,直接伸手推开他,转身便向洗手间跑去,刚到洗手间就“哇”得一声吐了出来。   他这两天根本没吃什么东西,因此也吐不出什么,但大概是刚才喝了太多啤酒的缘故,胃里一阵阵的恶心根本停不下来。   “应岑?你没事儿吧?”   外面很快传来一阵敲门声和郁京杭充满担忧的声音。   应岑摇了摇头,却想起他看不见,但想要回答有没有力气。   因此好一会儿才回了句,“没事儿。”   酒意有点上头,应岑起身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想让自己保持清醒。   然而手臂酸软无力,水淋得到处都是。   好一会儿才把自己整理干净,这才打开洗手间的门走了出去。   应岑一出门就见郁京杭站在门口,眼中满是担忧,直到见他出来了,这才松了口气。   “我倒了热水,你喝一点吧。”郁京杭说着,把手中的杯子递给了他。   应岑胃难受得厉害,因此也没拒绝,接过慢慢喝了起来。   喝完后突然觉得有些冷,应岑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洗脸的时候衣服不知怎么被打湿了一半,正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你这儿有备用的衣服吗?会感冒的。”郁京杭问道。   应岑摇了摇头,不过很快想起来房间里有配好的睡衣。   于是又点了点头,抬步向卧室走去。   郁京杭看他走得摇摇晃晃的样子不免有些担心,但应岑要去换衣服,他也不好跟上去,因此只能等在客厅。   付辛和白格还没有回来,应岑去了卧室,原本热闹的房间好像在一瞬间空荡了起来。   郁京杭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转头向外看,不远处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从这里可以看见A市标志性的那座建筑物和最好的夜景。   刚才踏进大门的那一刻,他才真正知道什么叫做两个世界。   应岑是该被人捧在手心的小少爷,他一直是知道的。   所以他心甘情愿地埋藏自己的心思,甚至亲手帮着把他推到霍章柏那一边。   可如今他才知道,原来他所认为的珍宝并非每个人都会珍视。   既然如此,那他也不会让了。   他知道自己如今给不了应岑富贵无忧的生活,但将来……   总有一天会的。   应岑进了卧室后就没了动静,郁京杭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过去了十分钟。   他刚才喝了那么多酒,这让郁京杭不由有些担心。   于是起身走到卧室前抬手敲了敲门。   然而里面并没有任何声音。   “应岑?”郁京杭问道,“你换好衣服了吗?”   郁京杭问了许久都没有人答话,他也终于意识到了有些不对,于是也顾不上那么多,按下门把便准备进去。   然而刚按下门把手,就听“咔哒”一声门口突然传来刷卡的声音。   郁京杭有些奇怪地转过头,刚才来时是应岑给他们开的门,白格和付辛不可能有这里的房卡,所以进来的是谁?   不知为何,他心中突然闪过一丝不妙,下意识向前一步挡在了卧室门口。   然后就见房门被人从外推开。   接着,一个穿着商务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 第28章 断片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郁京杭还是一眼认出了霍章柏。   他似乎并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儿,脚步微顿,眼神暗了下去,像是涌动着风云,但也只是一瞬,便将一切都压了下去,面上重新恢复了冷静。   郁京杭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然而并没有。   霍章柏只是像没看见他一般就这么从他身旁走过,径直想要去开卧室的门。   又是这种感觉,虽然神色温和,然而眼中根本没有他这个人,每一个举动都透着上位者身上那种高高在上的气息。   “霍先生。”郁京杭在霍章柏想要按下卧室门把时先一步上前,挡在了他的面前,“应岑现在并不想见您。”   霍章柏闻言终于停下脚步,转头看了他一眼,“是吗?”   郁京杭闻言,望着他的眼神有些躲闪,他还是第一次在一个人身上感受到这样强的压迫感。   他知道如今的自己确实没有什么资格挡在霍章柏面前,但想到应岑,还是硬着头皮对上他的目光,回了句,“是。”   “那也要他亲自和我说。”霍章柏说着再次想要开门。   见郁京杭依旧挡在那里,语气也重了起来,“我不想叫安保上来。”   郁京杭并不怀疑他这句话的真实性,毕竟霍章柏既然能随意进出这里,自然也能调动这里的安保人员。   但想到应岑今晚难过的样子,他终究还是选择了站在应岑那一边。   “您这是用权势压人吗?”郁京杭也冷冷地问道。   “你可以这样理解。”   “我无意和您作对。”郁京杭知道自己和霍章柏作对无异于蜉蝣撼大树,但他还是忍不住说道,“我只是想问一个问题,您到底喜欢不喜欢应岑?”   霍章柏没有回答,眼中尽是不耐,“我并不需要和你解释。”   “您为什么不敢回答我?若是喜欢,为什么让他这么难过?可若是不喜欢,深夜匆匆赶过来又是为什么?”   霍章柏没答,只是再次说了一遍,“让开。”   郁京杭知道霍章柏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松开了手,看着霍章柏打开了卧室的门。   霍章柏一进去便看到了躺在床上已经睡着的应岑。   他怀里抱着一件睡衣,衣服脱了一半,露出圆润的肩膀和雪白的手臂,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躺在那里。   霍章柏眸色瞬间暗了下去,理智有一瞬间几乎被愤怒烧毁。   好在很快便冷静了下来,一边移开目光,一边脱下身上的外套将应岑整个人裹住,然后抱了起来。   郁京杭见状似乎想阻拦,但最终还是放弃。   只是在霍章柏快要走出大门时对着他说了一句,“如果您不喜欢他,就别给他希望。”   “一点都别给。”   霍章柏既没回答也没转身,只是抱着应岑脚步未停地走了出去。   霍章柏将应岑抱回了家,把他放到床上后便去了书房。   本想用工作转移注意力,然而思绪却是难得的烦乱,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最后干脆关了电脑,从桌下摸出一只烟咬进了嘴里。   他很少抽烟,上一次似乎还是因为霍氏遭受重创,几乎走到了破产清算的地步。   他那些日子没日没夜,差点废了半条命才稳住了局面。   没想到这次竟然是因为应岑。   霍章柏觉得有些好笑,却笑不出来,只是低头点燃手中的烟。   烟头处猩红明灭,散出袅袅的烟。   隔着朦朦胧胧的烟雾,脑海中不知怎么又浮现出了应岑的脸,或哭或笑,红眼痴缠。   霍章柏这些年的心思全都扑到了工作上,虽没经历过感情,但也不是一个迟钝的人,不至于看不出应岑的心思,只是从没认真对待过。   想着小孩子的喜欢朝露一般转瞬即逝,不过是他最困难时遇到了自己,寻到了依靠,把从自己身上获得的安全感错当成了爱情。   因此他从没在意。   甚至由着应岑联合那个室友对他试探。   他想让应岑早些死心的,所以很多事本不打算理。   但看着应岑那晚跑出去的背影,他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让管家高价叫了车把他送到酒店才安心。   他没想到应岑为了逼他会做得这样绝。   他本来不信应岑会真和那个室友上床,不过是逼他过去的手段。   因此霍章柏本不打算理会,可不知为何看着被挂断的电话竟有些坐立难安。   最终还是妥协一般换了衣服去了应岑住的酒店。   那酒店是霍氏的产业,因此霍章柏很容易便得到了应岑所在房间的房卡。   但他没想到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郁京杭,再进去便是应岑衣衫不整地睡在里面。   霍章柏很难形容那一瞬间的心情。   若是他今日没去,会不会真的发生一些他无法控制的事情?   想到这儿,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再次涌起。   霍章柏按灭了手中的烟。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种被牵绊的感觉,但他明白,这应该不是爱情。   怎么可能呢?   应岑在他眼中不过是个孩子而已。   他比应岑大那么多,更应该尽快将他引回正途,亲手结束这场闹剧。   或许有些事早就应该和他说清。   霍章柏在书房坐了一夜,直至天亮才回房间洗了个澡,然后换了身衣服向楼下走去。   应岑还没醒,他昨晚喝了那么多酒,因此霍章柏交代管家,等他醒了给他弄着解酒的东西。   “还有什么吩咐吗?先生。”管家问道。   霍章柏本来已经准备好离开,闻言又停下了脚步,对他说道:“学校帮他请假,他今天不许出门,等我回来。”   “我明白。”   应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窗帘没有拉好,有光透了进来,刺得他睁开了眼睛。   眼皮很沉重,好半天才睁开,随即便感觉到一阵头疼。   应岑难受地闷哼了几下,才哼哼唧唧地爬了起来。   昨晚的记忆随即涌了出来。   他昨晚喝了好多酒,还吐了,然后去换衣服,换着换着……   后面发生什么了?他想不起来。   这就是断片吗?   付辛他们应该还在,问问他们算了。   然而应岑刚准备开口,却又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突然停下,转头四处看了看。   随后有些难以置信地掐了掐自己。   哪怕酒没醒他也知道这里不是酒店,这儿是霍章柏的房间。   他什么时候回来了?   应岑试图回忆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没有他去换衣服后的记忆。   “所以……”   应岑只能自己猜测道:“霍先生昨晚还是来了?”   想到这儿,他有些压抑不住想要上扬的唇瓣,忍不住想要笑。   果然……霍先生还是在意自己的。   为了确定自己的猜想,应岑给付辛发了消息。   香草圈:【我昨晚是怎么回来的?】   付辛回得很快,似乎正在看手机。   付辛:【听京杭说是霍先生把你抱回去的,我和白格去买东西了,一回来你就不见了。】   香草圈:【这样啊。】   付辛:【啧,不是吧,把你抱回去而已你就原谅了,那他要是亲你一下你是不是就飞到天上了。】   香草圈:【也不是不行。】   付辛:【你真是完蛋了。】   应岑回完消息,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机,只觉得整个人瞬间神清气爽,头都没那么疼了。   虽然知道霍章柏这会儿肯定不在,但他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下了楼。   刚到楼下,管家就给他递了一杯蜂蜜水。   “霍先生呢?”应岑问道。   “先生去公司了。”管家道,“学校那边已经给您请过假了,您今天可以在家好好休息。”   “我知道了。”应岑闻言应道。   这一觉睡得太久,应岑早就饿了,管家似乎也看了出来,和厨房说了一声,很快便有人送来了饭菜。   应岑吃完之后便回房间洗了个澡,然后乖乖等霍章柏回来。   本来以为霍章柏又要在公司呆到很晚,然而没想到今日天刚擦黑,就听见了汽车驶进庄园的声音。   应岑连忙跑到阳台看了一眼,确实是霍章柏常开的那辆黑色宾利。   应岑见状连忙想要向外走去,然而刚走了没几步便停下了脚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确定没什么问题,这才走了出去。   应岑一路跑到楼下,刚好看见霍章柏走了进来,虽然前几天他们刚闹了别扭,但想起付辛说自己昨晚是被他抱回来的,还是单方面“破了冰”,主动迎上去叫道:“霍先生。”   霍章柏看见他,也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问道:“昨天喝了那么多酒,头疼吗?”   “不疼了。”应岑立刻摇了摇头,随即问道,“是您昨天把我带回来的吗?”   “嗯。”霍章柏说着抬步向楼上走去,“下次不要再喝那么多酒了。”   应岑见他就这么走了,连忙跟屁虫一样跟了上去,“下次不喝了,您吃饭了吗?我也还没吃,厨房的阿姨说今天做了……”   “我吃过了。”应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霍章柏打断。   应岑闻言明显有些惊讶,“这么早,是应酬吗?”   “不是。”霍章柏不知想到什么,脚步微顿,眼中涌动着说不清的情绪,“和章小姐一起吃的。”   应岑听到这个名字果然愣住,“章小姐,你们不是没成吗?为什么还在联系?”   霍章柏没有回答,只是意味不明地回了一句,“嗯。”   应岑听到这个答案,脚步都乱了几分。   他知道霍老太太很喜欢章荧,难道霍先生抵挡不住家里的压力,还是决定和她在一起?   “你们……”应岑想要问清楚,可是大脑很乱,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   “你们不是没成吗,你又反悔了?”   霍章柏脚步未停,继续向上走着,依旧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回道:“她不错。”   应岑不解,“她不错是什么意思?你喜欢上她了?”   应岑说着突然觉得浑身上下好像在一瞬间失了力气,眼前的楼梯突然高了起来,他怎么也迈不上去,只能站在原地看着霍章柏离他越来越远的背影。   应岑不知为何突然一阵心悸,俯身喘了几口气,这才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一边扶着身旁的扶手,一边叫住了霍章柏,“霍先生。”   霍章柏似乎也察觉到了,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看到应岑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担心,但却始终没有过来。   两人只隔了几步台阶,然而不知为何,却像是隔了整个银河系的距离。   “怎么了?”霍章柏问道。   应岑站在原地看着他,缓了许久,才终于问出了他最想问的那个问题,“你会和她结婚吗?”   霍章柏闻言垂眸看向他,似乎有些不明白他的话,然而不知为何却没有否认,而是反问道:“不行吗?”   应岑的心里防线几乎要被这三个字击垮,什么叫不行吗?为什么一切都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付辛不是说昨晚是霍章柏把他抱回来的吗?   所以把他接回来只是为了告诉他这个消息。   “不是。”应岑的头一点点低了下去,“只是……”   应岑试图说些什么,似乎这样就能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可是大脑一片混乱,许久也理不出什么头绪。   眼见霍章柏又要转身离开,应岑有些急了,突然想到了唯一可以推翻这件事的理由。   “可是霍先生……”   霍章柏闻言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静静地等着他说下去。   应岑想要阻止的心占了上风,一时间也顾不上合不合适,就这么继续说了下去,“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霍章柏见他支吾半天,也好奇了起来。   然后就见应岑支支吾吾半天终于下定决心一般抬头看向他,满脸认真,毫无揶揄地问道:“可是……你不是不行?”   霍章柏:“……”   应岑看见霍章柏骤然难看下来的脸色,声音立刻低了下去,但还是鼓起勇气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   “她不嫌弃你?” 第29章 出息   “哦?”霍章柏似乎也对他的话来了兴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行?”   应岑被他一句话问住,虽然经过他和闻徵的推测这明显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如霍章柏所言,他确实没有什么证据来证明。   因此声音中不自觉透着些心虚,“……猜的。”   霍章柏似乎有些失笑,“猜得很好,但下次还是别猜了。”   应岑听到这儿,被他的态度搞得有些模糊不清,于是试探着问道:“我猜对了?”   霍章柏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不知想到什么,沉吟片刻后却突然点了点头,还回了句,“嗯。”   “而且她也不嫌弃我。”   应岑知道霍章柏回答的是自己刚才的那个问题,心中不由一涩,明明上次不是还说没成,这才多长时间,怎么都讨论到了这么亲密的话题,这让应岑不由有些着急,一时失言道:“我也不嫌弃你啊。”   似乎怕霍章柏不信,他又加了一句,“我说的是真的,说假话我天打雷劈。”   然而霍章柏听到这句话却并没有多高兴,脸上的笑意也一点点落下下去,“今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霍章柏说完便转身继续向楼上走去,似乎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   应岑知道这是拒绝的意思,但还是不甘心。   “为什么?”应岑不解地追了上去,“我哪里比不上章小姐?就因为我是男的吗?”   霍章柏闻言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似有不解,“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我比你大了这么多,几乎快要能做你的父亲,你从小的生活环境也注定你不是什么缺爱的人,所以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我,你有没有想过?”   “我……”应岑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问住。   他确实不知道自己喜欢霍章柏什么,但他知道自己见不到霍章柏会想他,看到他和别人在一起会吃醋,会在意他对自己的看法,会被他的情绪所牵引,这不就是喜欢吗?   然而还没等他回答,霍章柏却已经笑了,只是这笑容看起来并不怎么开心,反倒透着几分自嘲之意。   “岑岑,你分得清你到底是真的喜欢我?还是我刚好在你需要时出现了而已。”   “需要?”   “是,你从小娇生惯养惯了,总是习惯依靠着别人,从前是你父母,如今你父母没了,你便习惯性地想要找一个人继续依靠下去,我只是这个时候恰巧出现了而已,但岑岑……”   霍章柏说到这儿顿了片刻,声音突然牵出几分苦涩,像是历经沧桑的长辈在告诫依旧懵懂无知的后人。   “这不是喜欢,更不是爱,这只是依赖,换一个人也一样,所以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不是的……”应岑听到这儿连忙摇了摇头。   怎么会一样呢?从小到大帮着他的人那么多,可让他心动的只有霍章柏一个。   “我们之间差了太多,你如今的年纪或许觉得我很有魅力,无所不能,但这只是因为我比你多走了一些路,被岁月额外赋予了一些经历,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未必会比我差,那时再想起今日的事,或许只会觉得可笑罢了。”   “不是的……”岑岑抬头看向他,眼眶一点点红了。   霍章柏看着他蓦然红起来的眼眶,心脏莫名抽动了一下,他有些不适应地移开目光,继续说了下去,“况且就算你真的和我在一起又能如何?我们之间没什么共同的话题,你不了解我的世界,我同样不了解你,两个人关系的维系不可能仅仅依靠身体,更何况……你还如此年轻。”   霍章柏觉得今天的自己似乎有些奇怪,明明已经决定了今日要把一切都和应岑都摊开说清,然而不知为何,他竟比应岑还想要逃避。   但他终究还是逼着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地继续说了下去,“大好的年华不要浪费在我一个老男人的身上,你身边有那么多的同龄人,当然,我不希望因为我而影响到了你的性取向,那是一条很难的路,不要轻易去试。”   “你才二十岁。”霍章柏真诚道,“应该和喜欢的人坦坦荡荡地牵手走在路上。”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希望你能回到正道上。”   霍章柏的这一番言辞实在太过恳切,像极了一位谆谆善诱,试图把迷途的晚辈劝回正途的长辈。   然而应岑却只觉得难过。   霍章柏一言一行都透露着根本没把自己当成一个可以平等对待的大人。   因为还把自己当成孩子,所以自己的心意可以被轻忽。   自己再真挚的告白都不过是他眼中的笑话。   应岑好像说什么都没了意义。   因此应岑只能将所有的话重新压了回去,最后的抵抗也不过是紧抿嘴唇,不回答他的那个问题。   不好,他并不认为自己喜欢上霍章柏是错的,也不觉得他给自己指的路是什么正途。   哪怕前方千难万阻,他也要执迷不悟。   霍章柏大概也怕逼得太紧适得其反,因此也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将他一个人留在原地,转身向楼上走去。   应岑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终究还是没有追上去。   霍章柏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他怕自己再缠上去,他会用更决绝的方法逼开自己。   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会卑微到这一步。   之后的几天应岑都没再像往常一样黏着他。   每日只是安安静静地去学校上课,周末依旧去公司和霍章柏学习,说话时也开始注意起了分寸和距离。   霍章柏没想到自己那日的一番话竟真的对应岑起了作用,虽然面对应岑的疏离他竟有些失落,但这终究是一件好事,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轨上。   除了父母刚去世那会儿,应岑其实都没怎么缺过钱,最近霍章柏不知为何,每周都给他的卡里打一笔钱。   应岑并不怎么用他给自己的卡,但看着上面越来越多的余额,这日还是忍不住问道:“霍先生,为什么最近给我打这么多钱?”   霍章柏意有所指,“你已经大学了,可以多交一些朋友了。”   应岑听着这话觉得有些不对劲,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女朋友?”   霍章柏没答,明显是这个意思。   应岑以为自己这些日子已经努力控制得心如止水,却没想到还是被霍章柏逼得破了功,情绪瞬间失控,直接把卡扔给了他,转身就要走。   “岑岑……”霍章柏见状立刻开口叫住了他。   应岑终究还是没骨气地停下了脚步,转头对他道:“您别费心思了,我不喜欢女生。”   霍章柏叹了口气,“你还这么年轻,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应岑闻言,一颗心愈发冰冷,“所以您这是试过了?所以来教育我吗?”   “什么?”霍章柏似有不解。   “章小姐。”应岑十分不想提起这个名字,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们会结婚吗?”   霍章柏闻言沉默了下来。   他的沉默让应岑心中不由生出一丝希望,可是许久之后,霍章柏却还是回道:“……会。”   应岑刚热起来的心瞬间重新冷了下去。   对于刚才那一闪而过的念头应岑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事到如今,他居然还会心存希望。   真是……愚蠢之至。   应岑原本还想和霍章柏维持表面上的和谐,但那日之后,他连装也装不出来,彻底躲起了霍章柏。   霍章柏似乎也在躲他,因此两人虽身处同一屋檐下,竟然许久都没有再见过面。   付辛他们似乎也看出了什么,每天想方设法地拉着他出去玩。   只是应岑提不起兴致,对什么都恹恹的。   明日就是周末,从前应岑会跟着霍章柏一起去公司,但那日之后应岑一直避着他,因此有些纠结明日还去不去?   他躺在床上想了半天,终究还是决定不去。   应岑怕在公司碰到霍章柏和章荧亲亲我我,他怕把自己气死。   打定了主意后应岑便安心地睡了过去。   睡到半夜时他有些口渴,于是爬起来喝水,刚喝了一口,就见一束光从窗外划了进来。   应岑向外看去,然后就见霍章柏常坐的那辆黑色宾利从不远处驶了过来。   应岑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了一眼表,已经快凌晨三点。   霍章柏今天回来的是不是有些太晚了?   他虽然平日里回来的也没多早,但一般都不会超过凌晨。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想到这儿,应岑下意识想要下去看看,然而刚走几步却又停了下来。   霍章柏什么时候回来和他有什么关系?反正他都要结婚了,自然会有别人来管,想到这儿应岑重新躺了回去。   然而不知道时不时刚才水喝太多的缘故,他么也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半天,最终还是认命一般坐了起来向外走去。   霍章柏一般回来之后会先去书房,虽然今日这么晚了应岑觉得可能性不大,但还是去看了一眼。   果然,书房里面一片昏暗,连灯都没开。   应岑又去了他的卧室,刚走到门口就见里面同样漆黑一片。   已经睡了吗?也是,都这么晚了。   想到这儿应岑准备回去,然而就在他经过楼梯口的时候,却突然听见楼下似乎传来了轻微的动静,似乎是有人坐下的声音。   应岑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步向楼下走去。   客厅黑漆漆的一片,并没有开灯,此时大家都已经安睡,整个别墅陷入一片安静。   应岑觉得霍章柏肯定已经回房间睡觉了,自己真是有些多此一举。   然而就在这时,他却突然瞥见沙发上有一团黑影。   应岑愣了一下,抬步走了过去。   等他走近,那团黑影也渐渐清晰,竟然是霍章柏靠在那里,双眼紧闭,明显是睡了过去。   “霍……”应岑差点就叫出了声,但想到自己还在和他冷战,于是还没说出口的话就这么收了回去。   只是垂眸看着他。   他似乎喝了很多的酒,刚一靠近便闻到了淡淡的酒气,也不知道他喝的什么酒,竟不难闻,散发着淡淡的果香气。   应岑还是第一次看见霍章柏喝成这样,不免有些好奇。   他这个地位应该也没人敢灌他酒,怎么还会喝醉?难道是是因为章荧?感情不顺利?   想到这个可能,应岑瞬间一阵火大,转身就想走。   但没走几步终究还是停了下来,脚步一转,反而拐到一楼客房取了件毛毯盖在他的身上。   “没出息。”应岑一边给他盖毯子,一边唾弃自己。   盖好后本想离开,然而此时已是深夜,屋内的一切都被夜色笼罩着,月光也不甚亮,只能勉强看清眼前的人和景。   他和霍章柏在这一刻好像都隐匿在了黑暗之中,夜色带着它所特有的宽容包容着世界万物,他似乎不必再刻意和霍章柏保持距离,也不必再拼命藏匿着心中的那些不可言喻。   他只是这么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人。   霍章柏生着一双桃花眼,看人时总像是含着脉脉温情,然而当他合上眼时才发现他脸上的轮廓其实偏硬。   所以其实这才是他吧,看起来温柔随和,其实狠起心来又冷又硬。   可饶是如此,应岑依旧喜欢他。   真是没救了。   应岑本该给霍章柏盖好毯子后就离开的,可是脚下却仿佛被看不见的藤蔓缠住,怎么也迈不开一步。   大概是和霍章柏离得太近的缘故,霍章柏身上的酒香将应岑一点点浸染,让他似乎也有些醉了。   等他意识到到自己在做什么以后,和霍章柏的唇瓣离得不到一厘米。   太近了,应岑几乎能感觉到他的呼吸。   霍章柏还在沉沉地睡着,并不知晓应岑此时竟离他这么近,只是睫毛不知为何动了动,像是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   这让应岑终究还是没敢继续下去,只是陡然清醒过来一般猛地站直身体,然后落荒而逃一般向楼上跑去。   应岑不知道的是,他刚一转身,一直靠在沙发上的霍章柏便缓缓睁开了眼睛,转头看向他离去的背影。   因为昨晚的事,应岑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心情复杂地在床上辗转了一晚上,一会儿觉得自己做得对,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怎么那么怂?   因为做了亏心事,所以应岑第二天十分害怕遇上霍章柏,反正今天是周六,他在床上墨迹到了快中午才下去。   下到楼下时,霍章柏果然不在,应岑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他悠闲地吃了个午餐后打算去找闻徵,然而刚准备出门,却看见许久未见的陈宴槟不知为何突然找上门来。   应岑看着突然到访的陈宴槟有些奇怪,他不是一直代替应岑处理应氏的事吗?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小应总。”陈宴槟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神情。   “霍先生让你来的吗?”从前周末他都是跟着霍章柏学习公司的事情,但这周他避着霍章柏没去,因此应岑猜测霍章柏让他上门给自己补习。   果然,陈宴槟点了点头,“是的。”   应岑虽然打算去找闻徵,但陈宴槟都上门了,他自然也不好就这么直接让他回去,因此说道:“好,我们今天学什么?”   陈宴槟手里握着一沓资料,闻言似乎微怔,但还是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应岑接过,本以为是今天学习的资料,然而打开之后却发现是一份份大学的介绍,都是国外的学校,中英掺杂,各种情况都介绍得非常详细。   应岑看着手里的资料,有些疑惑道:“这是?”   陈宴槟见他一副不知情的样子,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公事公办地回道:“霍总说您可以选一所您喜欢的,等明年的时候会送您出国去学习。”   应岑闻言不由一愣,“出国?”   “是的。”   应岑好一会儿才明白了他的意思,反应过来后直接把手里的资料扔了回去,反问道:“我什么时候要出国了?”   陈宴槟见状不紧不慢地把被他扔的乱七八糟的资料整理好,这才继续回道:“这是霍总的意思。”   应岑只觉得怒从心头起,一时间也顾不上还约了闻徵,直接起身向外走去。   应岑让司机把自己送到了霍氏,然后径直上了三十二楼。   一出电梯刚好碰见了霍章柏的助理。   助理看见他立刻笑盈盈地想要打招呼,然而应岑已经顾不上,直接越过他向霍章柏的办公室走去,只留下助理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   应岑实在太过着急,门也没敲便直接开门走了进去。   “霍……”   他刚想叫霍章柏,却发现他办公室里还有别人,竟是之前一起打过高尔夫的高总,他们似乎正在谈事情。   听见动静,两人齐齐向他看了过来。   霍章柏面色倒是没什么变化,反而是高总笑了笑,然后意味不明地站起身来,“你们家这小祖宗的脾气和脸真是成正比。”   霍章柏没答,只是也跟着站起身来,“今日有事,下次再谈吧。”   “行。”高总的视线暧在他和应岑身上转了一圈,摆出一副大度的模样,“你先解决急事,公事下次再谈。”   说完便走了出去。   应岑经过这一遭冷静了些许,但还是生气,刚一开口眼睛就红了,“你要送我出国吗?”   霍章柏看见他蓦然红起来的眼眶神色微变,却没哄他,而是移开目光转身回到了办公桌前坐下,这才回道:“是。”   “为什么?”应岑也跟着走了过去。   “我觉得国外的环境很适合你。”霍章柏似乎想要处理什么事情,顺手拿起了桌上的钢笔。   “是觉得国外的环境更适合我?”应岑几乎被他气笑,“还是觉得我在这儿打扰到了你?”   反正话已经说开了,应岑也没了顾忌,“你不过就是觉得我影响了你谈恋爱而已。”   霍章柏没答,只是说道:“我会经常去看你。”   “谁要你看!”应岑立刻说道。   “不对。”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我什么时候答应我要出国了?你凭什么决定我的人生?我不去!”   霍章柏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神色未变,只是握着钢笔的右手一点点收紧,“你不去的话我会撤资。”   “你!”应岑被他一句话钉在了原地,随即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你威胁我?”   “就算是吧。”霍章柏说着终于抬头看向他。   应岑原本还觉得自己像个充满了气的热气球,可是一瞬间就被霍章柏的话戳了个稀烂,就这么轻轻地从空中落了下去。   “为什么?”应岑好像突然没了底气,许久才干巴巴地问出了这么一句。   “不为什么。”霍章柏答得面无表情。   “是章小姐的意思吗?”   “不是。”霍章柏立刻回道。   “那我就更不懂了,难道就因为我喜欢你?”   霍章柏听到这儿,握着钢笔的手差点失了力,但也只是一瞬,便被他重新握紧,“我只是觉得应该修正一下从前错误的决定。”   “错误的决定?”应岑有些不解地问道。   “是。”霍章柏说着放下了手中的笔,逼着自己直视应岑的眼睛,“我当初不应该让你搬到霍家。”   霍章柏虽只说了这一句,但应岑还是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后悔了。   不过也是,这后面所有的事情都是从那之后开始发生的。   如果自己当初没有搬过来,也就不会喜欢上霍章柏,他也就不会这么困扰了。   原来霍章柏竟然这么厌烦他?所以才想把他送到国外,直接眼不见为净?   应岑不知道他后悔到了哪一步?   只有当初不该让他搬到霍家吗?还是当初根本就不应该帮他?   亦或是都有,毕竟霍章柏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了。   事到如今应岑连骗都没办法骗自己,心里反反复复生出的那丝希望,终于彻底被霍章柏掐灭了。   “你说得对。”应岑努力扯了扯唇角,挤出一个极难看的笑。   “既然如此,那就如你所愿吧。”应岑说完便干净利落地转身向外走去,生怕再晚一步自己就会在霍章柏面前哭出来。   可是走到一半,却又突然停下。   “霍先生,离开之前能解答我最后一个疑惑吗?”   霍章柏闻言似乎已经猜出了什么,目光转向桌上的相框,眼中闪过一抹痛色。   他似乎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回道:“你说。”   “既然你不喜欢我,当初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果然是这个问题。   霍章柏闻言似乎陷入了什么回忆,缓缓闭上了眼睛。   许久才回道:“因为你也帮过我,只是你不记得了。” 第30章 蘑菇   “我不记得了?”应岑闻言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然而霍章柏又是久久未答,只是目光落在了一旁的相框上。   应岑第一次来霍章柏的办公室时就见过那个相框。   相框中是霍章柏和另一个陌生的男人。   只是那时他们刚认识,应岑也不好多问。   所以那个男人是谁?   霍章柏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开口回道:“那是我哥。”   “哥?”应岑闻言不由一惊,他似乎没听过霍章柏有什么哥哥,之前和他一起回霍家时也没有碰见过。   想到这儿,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浮了起来。   接着,他听到了霍章柏的声音,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他死了。”   霍章柏原本是有一个哥哥的,大他五岁,若是他还在,现在大概早已经结婚生子,连孩子都有了。   他是霍家长子,从小便被寄予厚望,一直被当做继承人来培养。   当然他也没有辜负任何人的期望,天资聪颖,谦和有礼,成绩优异,大学刚毕业就进了公司和父亲学习,短短几年便立住了威信,还即将和喜欢的人步入婚姻。   他的一生原本应该和乐长宁。   可后来……却死于一场车祸。   霍章柏一直觉得一个人所得到的东西一定是有定数的,当他得到了太多,便必定会失去些什么。   二十五岁之前,他是世人眼中最标准的纨绔公子,出身富贵,上面有兄长支撑门楣,而他什么都不用做,生来便是享受的,他也将享乐主义贯彻到底,游戏人生,每日和一群好友花天酒地。   父母对他恨铁不成钢,但哥哥每次都会护着他。   似乎从小就是这样,哥哥早早就承担起了这个家,揽过了所有的责任和压力,让他得以无忧无虑地长大,不必为各种事而操心。   霍章柏二十五岁之前一直感慨自己会投胎,生在大富大贵之家,却可以不用长大,一直被兄长护着。   父母虽说平日里也恨他不成器,但终究因为他年纪小,对他也更加宠溺。   他被全家人宠着纵着,惯得无法无天,除了父母家人谁也不放在眼里。   直到二十五岁那年。   他哥哥婚期相近,那日正要陪未过门的嫂子挑选婚纱。   霍章柏正好要去喝酒,便和他一起出去。   平日里为了防止意外,保证继承人不至于同时出事,他和哥哥从不坐同一辆车。   然而那日他不知为何一时兴起,偏偏拉着哥哥上了自己的车。   哥哥本来是有犹豫的,但架不过霍章柏的坚持,终究还是同意。   他们欢欢喜喜地一起出发,却没想到意外会突然降临。   那日本就下雨,刹车不知又被谁做了手脚,导致车开到一半就失了控,直接撞破路边的围栏冲了下去。   霍章柏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见他哥突然扑到他身上,将他整个人护在怀里,接着一阵天旋地转,然后便是无数玻璃碎掉的声音,霍章柏就这么在巨大的冲击下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是在医院,他浑身是伤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然而身旁却没有一个人。   脑海中很快回忆起那日的场景,霍章柏先想起哥哥。   他想要问问他哥的情况,然而浑身无力,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医生护士不时就会过来给他检查身体,然而却始终没有看见父母亲戚。   直到他醒来的第三日才终于看见了母亲,不过短短几日,她整个人好像一下子衰老了下去,平日里总是精心护着的头发白了一半,眼睛又红又肿,见他醒了脸上也没有任何笑意,只是神色复杂地望着他,嘴唇紧抿,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看到母亲的神色霍章柏瞬间猜到了什么,呼吸瞬间急促起来,嘴唇微微颤抖,许久才挤出了一声,“哥?”   他只说出了这一个字,但他知道母亲能明白他的意思。   果然,母亲听到这个字,原本就毫无血色的脸更加苍白了下去。   “你……”母亲刚一开口眼泪就涌了出来,她似乎痛极,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为什么要和你哥坐同一辆车?”   “你哥没了。”母亲说着蹒跚着上前一步,他浑身都是伤,因此只能紧紧抓住盖在他身上的被褥,“他没了。”   母亲一遍遍重复着这句话,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明明隔着厚厚的被褥,霍章柏却觉得那些眼泪好像打在了他的身上,疼得他快不能呼吸。   “他马上就要结婚了!他那天是去和章悦一起试婚纱的!你为什么非要拉着他?他从小就那么懂事优秀,他事事都主动承担,他从来没让我们操过心,他从小到大那么护着你,他最后一刻还在护着你……”   “这么多年无论是飞机还是汽车,你们从来都没有一起坐过,为什么偏偏是那天?为什么非要拉着你哥哥和你一起?”   母亲还在那里揪着他哭诉,然而霍章柏整个人却好像和全身的血液一起被冻住,只是这么无知无觉地望着她。   大脑好像突然变得迟缓,许久之后,他才一点点明白了母亲的意思。   哥哥死了,为救他而死。   他原本可以不用死的,是自己那日非把他拉上了自己的车。   他原本是要去和嫂子一起试婚纱的。   怎么会……如此?   母亲的嘴巴一张一合,似乎还在说些什么,然而霍章柏什么都没听清。   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消化着这个消息,他哥死了。   怎么会呢?   他们明明不久前还坐在一起,自己还笑着打趣他不会结了婚就不管自己了吧?   他哥笑着骂他想得美,“就你这性子,我得管你一辈子。”   不是说要管他一辈子的吗?   一阵钻心的痛意将他从回忆中拉扯了出来,霍章柏回过神,这才发现母亲不知何时抓住了他手,手掌正好压在他输液的针上,立刻有暗红色的血倒流了出来。   然而他们此时谁也顾不上这些。   母亲不知在想什么,抓着他的手微微颤抖,眼中竟闪过一丝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恨意。   “你的车被人动过?是不是你?”   霍章柏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只能感觉到母亲握他的手愈发用力,输液的针头也似乎跟着一点点向更深处扎去。   “是不是为了因为……家产?所以你……”   后面的话是什么不言而喻。   霍章柏只觉得心中有什么在一瞬间轰然倒塌,他看向母亲张了张嘴,然而嗓子却仿佛被胶水糊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母亲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闭上眼睛抹了把眼泪。   然后整理好情绪让护士进来重新给他扎针。   护士被他手背上的情况吓了一跳,连忙帮他处理。   刚才的话说得太破,所以母亲一时间也有些呆不下去,转身想走。   霍章柏见状拼尽全力终于完整说出了醒来以后的第一句话,“妈,所以……你们都觉得,死的……应该是我吗?”   母亲闻言就这么僵在了原地,却始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霍章柏出院那日是他哥的葬礼。   警察也终于查出了原因,是他们家司机动的手脚。   原因是一个月以前司机的母亲重病,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想要见他最后一面,他找了霍章柏请假,但那日的霍章柏正好要去临市滑雪,坚持让他把自己送过去再回去,司机低声下气地求了好久,但那时的霍二少什么时候在乎过其他人的心情,让他不愿意就辞职,司机只能照做。   等司机送完他后再赶回去,母亲已经咽了气。   他握着母亲的手在医院坐了一夜,可再后悔也已经无济于事。处理好丧事回来后霍章柏并没有问他母亲的情况,反而抱怨道:“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一会儿送我去酩夜,今晚喝酒去。”   “喝酒……”   司机知道那又不是霍章柏的母亲,他自然不需要难过。   但他也不知为何,竟会被这两个字狠狠刺激,原来对于霍章柏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滑雪喝酒竟然重得过一条人命?   司机也不知道为何那一刻会突然那么生气?他差点就把“我不干了”说了出来,但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只是木然地回了句,“是。”   此后的几天他一直努力压抑着心中那股无名之火,然而却怎么也压不下去,他只觉得自己再不发泄出来迟早有一天会被这团火烧死。   可是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被烧死?他要拉着霍章柏一起下地狱。   因为司机也在那场车祸中丧生,所以一开始的调查方向并没有关注到他的身上。   真相这才迟来了几日。   霍章柏听到这件事时正站在哥哥的墓碑前,母亲和他还没过门的嫂子哭得伤心欲绝。   他的父亲隐忍了许多,但也能看见他不时在抹着眼泪。   所有人都在伤心,只有他好像无知无觉。   葬礼的最后众人散去,母亲经过他时看了他一眼,似有千言万语,然而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这么越过了他去。   然而霍章柏却好像明白她想说的是什么。   “你看,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你。”   “所以死的为什么不是你?”   是啊,死的为什么不是他?   他的哥哥那么优秀,是所有人眼中的骄傲,未来霍氏当之无愧的接班人。   他还有爱他的妻子。   而自己什么都没有,这么多年在哥哥的庇护下他恣意人生,几乎活成了一个废人。   他嚣张跋扈,花天酒地,一无是处,死的是他,大家也就不会这么伤心。   可命运为什么这么喜欢造化弄人?   哥哥的离开给霍家所有人一记重创,大家都沉浸在悲伤中,因此没有人发现霍章柏是什么时候生的病,连他自己也没发现。   只是突然有一天,他觉得自己的胃好像不存在了。   他的身体好像缺了一部分,风似乎可以从他身体里穿过,他低头看去,外面依旧毫无异样,只是里面空空荡荡。   接着缺失的部分一日日多了起来。   接着是肠道,脾肾,心脏,肚子……   他的身体由内到外一点点腐烂,消失,很快他便成了一具空荡荡的壳。   他拖着这副躯壳来到了他和哥哥小时候最喜欢的阁楼上,然后坐在窗前,感受着阳光从他身上穿过。   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捧土,就这么四处散落。   原来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霍章柏不知自己在阁楼上坐了多久,他觉得自己好像一株日益腐烂的蘑菇,一日一日地衰败下去,直到彻底干枯。   窗外日升月落,只有他好像被时间禁锢。   直到一日,他突然听见了一声,“哥哥?”   霍章柏有些吃力地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身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孩儿,正半俯着身子,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   小孩儿看起来十岁左右的模样,圆润可爱,白得冰雪一般,像个奶呼呼的团子。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小孩儿十分自来熟地在他面前坐下,“这儿好小,你不觉得闷吗?”   霍章柏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话,今日也是一样,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小孩儿是个自来熟,也不在意霍章柏一直不回应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不过这儿的风景真好,可以看见整个庄园啊,这儿是你家吗?这里好大。”   “那里好大的一片花园,我刚才在外面看了一眼是玫瑰花,真好看,我想要一朵,但妈妈不让,说这家的规矩很严,我不能在这儿放肆。”   “不过这里虽然好大,但好严肃啊,大家看起来都很伤心,好多人在哭,我觉得我不哭有些不合适,可我又哭不出来,所以只能跑出来了。”   小孩儿说到这儿,转头看向他,“你也是跑出来的吗?可是你看起来也好伤心,不对,虽然你没哭,但你看起来似乎最伤心的那一个。”   霍章柏沉寂多日的眸子因这句话而微微闪动了一下。   他转头看向小孩儿,然后就见小孩儿则正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哥哥,你怎么不动也不说话?”小孩儿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见霍章柏没有回答他的意思,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自己想了一会儿,然后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你在表演节目吗?”   “表演的是什么?”   小孩儿的思维极其发散,不知怎么又给他讲起了他们学校的事。   “我也表演过,去年元旦表演节目,李老师给我们排演了一个小故事,我演蘑菇。”   “哦。”小孩儿说到这儿似乎明白了什么,“你演的也是蘑菇。”   “没错,蘑菇就是这么演的。”小孩儿说着向后挪了挪,和他并排坐在了一起,然后学着他地样子一动不动。   “李老师说蘑菇长在土里,是不能乱动的,我还穿了蘑菇的衣服,好像真的变成了一只蘑菇,虽然我没有台词,但我觉得我演得还不错,保姆阿姨给我拍了照,我本来希望爸爸妈妈给我拍的,但他们好忙,一个也没来。”   “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啊?你是哑巴吗?”   “算了,蘑菇本来也不能说话,那我陪你一起演吧。”   小孩儿在他旁边絮絮叨叨了一下午,最后被太阳晒困了,头一歪,就这么靠着他的腿睡着了。   霍章柏垂眸看向腿上的孩子,原本空荡荡的躯壳好像突然有了实感,漂浮许久的灵魂一点点落在了实处。   他想问问你是谁?   然而不知是太久没有说过话还是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声带和脖子,竟一句话也说不出。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去,霍章柏终于恢复了知觉一般慢慢站起身来。   他好像真的变成了一株蘑菇,浑身上下迟钝不堪,用力撕扯才能迈出一步。   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抱起睡着的小孩儿。   太久没吃过东西,这么简单的动作都让他大汗淋漓,喘了许久的气。   把小孩儿抱下去的时候楼下已经乱作一团,一个年轻的女人正在哭泣,看见他抱着的孩子惊叫一声连忙跑了过来,然后把小孩儿从他怀里抱了回去。   众人见状连忙围了过来,原本安慰女人的母亲看见他抱着小孩儿,眼中闪过一抹惊异,也朝他走了过来。   “章柏,应岑怎么会在你那儿?”   “你今天跑到哪儿去了?不对,是这些日子跑到哪儿去了?这个家竟然没一个人找得到你!”   “你知不知道最近来吊唁的客人多,你不需要招待吗?”   “你怎么不说话?”   “你……”   霍章柏对于那日最后的印象就是母亲突然瞪大的眼睛,和周围骤然响起的惊呼。   再次醒来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他直愣愣地看了天花板许久,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医院。   耳边似乎有人在叫他。   霍章柏努力想要转过身去,然而他却怎么也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更不知道该怎么让他的脑袋转过去。   不知怎么,他脑海中突然想起了那天那个小孩儿的话。   他真的变成蘑菇了吗?   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大,他许久才分辨出那是母亲的声音。   “章柏,别吓我们了,你哥已经没了,我们不能再没有你了。”   “你和我说说话好吗?”   “妈妈错了,妈妈之前不应该那么说你,我怎么能那么想你?你怎么可能不难过呢?”   “……”   病房里很吵,一会儿是爸妈的声音,一会儿是医生声音。   他有时候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只依稀记得几个晦涩的名词,“科塔尔综合症,活死人综合征。”   “虚无妄想,产生否定,得病的人会以为自己的躯体或者某个器官不存在了,腐烂了,整个人只剩下了空壳,多见于突然遭受重创和巨大变故……”   “再严重些会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所以不需要吃东西,不需要喝水,甚至不需要和家人朋友来往,最终变得情感倒模,营养不良,直至……死亡。”   耳边的各种声音越来越多。   可他好像越来越难以分辨那些声音都是谁的。   最后他能认出的似乎只有母亲的声音。   压抑着痛苦和绝望,带着哭腔,反反复复地重复着那几句话。   “我们不能再失去你。”   “若是你也不在了,我们该怎么办呢?”   “……”   大脑越来越迟钝,霍章柏渐渐已经连话的意思也听不明白了。   明明都是熟悉的字句,他却无法像从前一样拆分出具体的意思。   他的身体又开始变得空荡起来,身上的被子越来越重,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   身体和灵魂渐渐一起飘起,似乎只要窗户打开,他就能从这里飞出去。   太轻了。   霍章柏觉得自己轻得可怕,他几乎快要抓不住自己。   似乎随时都会变成一阵风,或者一捧土,然后消散在这个房间里。   他好像真的要散了。   从脚到腿再到……   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又听见了那天那个小孩儿的声音。   “哥哥。”   这道声音似乎将他从一片混沌中唤醒,他重新睁开了眼睛。   那个小孩儿和之前一样的话唠,在他旁边说个不停,“你身上怎么这么多管子?疼不疼?”   “你怎么生病了?那天见面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你妈妈很担心你,说你那天看见我才有了点反应,所以让我来陪陪你。”   “我问她怎么陪?她说我和你说说话就行。”   “为什么要我陪你说说话呢?你也很孤单吗?”   “可是你爸爸妈妈不是一直在陪着你吗?”   “你又不说话了。”   “我来的时候说你是个哑巴,妈妈还骂了我,让我别乱说话,可是你看,你就是个哑巴嘛。”   “哥哥,你好像又瘦了,你不吃饭的吗?”   “说起来这是我第二次见你了,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应岑,我爸妈都叫我岑岑,你也可以叫我岑岑。”   “……”   小孩儿小小年纪,却是个话唠,在他耳边叨叨了许久,直到渴了才停下来,然后接了杯水在他旁边喝。   原本空荡荡的身体仿佛被他的一句句话所填满。   霍章柏似乎重新感觉到了身体,他试着控制身体,花了许久的时间一点点转过头去。   小孩儿正在喝水,见他突然有了动作十分惊喜地放下水杯,“哥哥,你醒了,你刚才是睡着了吗?”   “哦,我忘了你不会说话,醒了就好,你妈妈说你睡了好多天了。”   “虽然睡觉很舒服,但也不能睡太久,睡太久也很累的。”   “对了,那你有没有听到我刚才和你说的话?”   “应该没有吧,毕竟你刚才睡着了。”   “那我重新和你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应岑,我爸妈都叫我岑岑,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虽然你没有问,但我也知道你一定很好奇是哪个岑?就是上面一个山,下面一个今,是不是很好听呀?”   “哦,我忘了你是个哑巴,没办法叫我。”   “不过你不要灰心,虽然你不能说说话,但你长得帅呀,将来还是有很多人愿意嫁给你的。”   应岑说了半天,却发现霍章柏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应岑见状学着电视剧里主角的样子抬起小小的手在霍章柏眼前晃了晃,见他眨眼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看起来怎么好像不记得我了?”应岑看着霍章柏的眼睛问道。   “不会真的不记得了吧?”   “你到底生了什么病?怎么能没有一点反应?植物人吗?”   “好吧。”应岑有些气馁,“我还是明天再来吧,我好饿,你不饿吗?我好像还没见过你吃东西。”   “那我先回去吃饭了哥哥,下次见面希望你记得我,我叫应岑。”   应岑说完便准备离开,然而刚走了没几步,却听见后面突然传来一道嘶哑到极致的声音。   应岑有些惊讶地转过头,然后就见多日以来木头一样的霍章柏嘴唇微动,极其艰难地说了一句,“我记得……”   霍章柏说着扯了扯嘴角,似乎想要挤出一个笑,“小蘑菇。” 第31章 难吃   霍章柏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一个孩子所牵引,大概是自从那场车祸后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怪异了起来。   有痛苦,有怨恨,有幸灾乐祸,有怜悯……   只有应岑的目光还能如此清澈地望向自己。   母亲见他终于有了反应很是高兴,在他出院后特意把应岑留在了霍家,让他陪着自己。   小孩儿倒是洒脱,这么小的年纪倒也不恋家,就这么安心地在霍家住下。   应岑很喜欢黏着霍章柏,每日最大的乐趣就是想方设法让他吃东西。   哪怕霍章柏只吃一块饼干他都很是开心。   霍章柏有时候会有一种身份逆转的错觉,到底谁才是孩子?应岑反倒比他更像一个大人。   虽然出了院,但那场漫长而无望的疾病依旧在持续。   每日他睁开安静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感受一下自己的身体。   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身体总是缺了一块,他怎么也无法再拼凑出完整的自己。   日子就这么缓慢流过,直到父亲突发心脏病在董事会上晕倒。   霍章柏站在父亲的病床前,看着他苍白衰老的面庞,这才意识到他之前过得有多任性。   从前父亲和哥哥替他挡在前面,像是两座坚实厚重的山,替他遮蔽了所有的风雨。   而如今,他所有的依靠轰然倒塌,霍章柏才意识到他应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而不是一直这么浑浑噩噩下去。   公司因为兄长的死和父亲的骤然倒下而乱作一团,众人各怀心思,虎视眈眈。   他换上了从前总觉得拘谨的西装,来到了从前没怎么踏足过的公司。   收起从前的玩世不恭,学着从前兄长的模样稳定大局,面对那群比他年长的董事。   每天起来时身体依旧空空荡荡,然而公司山一样的事压在他的身上,让他只能逼着自己战胜生理上的痛苦,披上“正常人”的外衣。   等他终于将公司暂且稳定下来后已经过了很久,应岑已经被父母接回了家,他这才想起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见过那位小朋友。   他知道应岑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原因,彼时应氏有一个项目想要攀上霍家的橄榄枝,恰逢兄长去世,他们过来吊唁,却没想到应岑会歪打正着地跑到了他的面前。   因为应岑,霍章柏把那个项目给了应氏,又暗中给了良多帮助,这也是后来应氏扶摇直上的原因。   霍章柏前半生过得实在太潇洒,因此对于公司上的事欠缺太多,因此之后的十年里他几乎将所有时间和心思全都投进了霍氏。   他太忙了,忙到没有时间注意自己的身体今天又缺失了哪个部分。   只是偶尔身体机能太差,不得不吃东西补充营养时才会意识到自己还病着,然后紧跟着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孩子。   所有人都在担心他的身体会不会因为不吃东西而垮掉,只有他似乎真的担心自己饿不饿?会不会难受?   后来他抽出时间参加了应岑十九岁的生日宴。   当年的小孩儿如今已经长大,圆嘟嘟的脸上没了当初婴儿肥,展露出了好看的轮廓,比霍章柏想象中他长大后的样子还要更好看一些。   只是脾气不大好,一看便是被父母溺爱出来的性子。   在他拿出生日贺礼后脸色大变,娇纵又跋扈地问他是不是想老牛吃嫩草?   像极了霍章柏许多年前的样子。   霍章柏也没有解释,只是笑了笑,觉得他这样也好,说明从未经历过世事。   能一直这样开心地活着,又有什么不好?   但他没想到仅仅隔了一年便听到了应岑父母双亡,公司动荡的消息。   他看着应岑再没了往日的娇纵,挨个低头求人的模样,仿佛看到了二十五岁后的自己。   霍章柏本就是想帮他的,却没想到他会自己提前找上门。   那日下了好大的雪,应岑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衬衫。   进来时身上落满了雪,整个人冻得直发抖。   浑身上下都透着蓄意青涩的勾引。   睫毛上的雪是最先化开的,变成细细的水从他眼睛上滑落,鼻头通红,像是在哭。   霍章柏一眼就瞧见了他脖子上的项链,那是去年生日时自己送的。   再想起他之前说过的老牛吃嫩草,霍章柏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有些好笑,却也有些失落。   其实霍章柏早就明白他什么都忘了,这世上大概只有他自己还记得从前那个可爱的“小蘑菇”。   霍章柏知道从云端坠落的感觉,也明白应岑此时有多难过。   他父母都不在了,一个人孤零零的,霍章柏怕他想不开,于是让他在霍家先住着,毕竟一个人时最容易坠落。   却没想到应岑似乎把这当成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契约,想方设法地想把自己送到他的床上去。   霍章柏的人生自从兄长去世那一日就苍凉了起来,难得被人这样抹上一丝亮色,因此偶尔也会逗着他玩。   却没想到应岑有一日真的会喜欢上自己。   可是这怎么可以?   霍章柏很清楚自己只是看着还好,但实际不过一副空荡荡的躯壳,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戳破,然后猝不及防地碎裂。   可应岑是完好的。   更何况他还那么年轻,那样鲜活。   他应该找一个和他一样的人,他们应该牵手走在阳光下,去过正常的生活。   更何况他真的喜欢自己吗?不过是自己让他产生了可以依赖的错觉。   这不是爱。   所以……不应该选他的。   “所以……”   应岑拼命回想着霍章所说的一切,然而他那时太小,早已什么都不记得,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一直都在自己作多情,霍章柏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他,一切不过是因为曾经的因缘际会而已。   这个认知让他控制不住地颤抖,许久才问出了自己想说的话,“你其实从未喜欢过我。”   霍章柏闻言抬头看向他,然而不知为何看着应岑这么痛苦的模样,他的心中也跟着一涩。   霍章柏迅速移开目光,不再看他,那种感觉又来了,身体好像又开始空了些什么。   “是。”霍章柏回道,然而话音刚落,空了的地方却反而更多。   他试图去探究到底是什么原因,然而却想不明白,只当是从前的病再次发作。   “我明白了。”应岑说着看向霍章柏,然而眼前却突然一片模糊,他什么都看不清,“是我误会了。”   应岑说完这句话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他怕霍章柏看见,连道别的话都没说,就这么转身向外走去。   霍章柏见状下意识想要叫住他,然而终究还是没有,只是看着他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   应岑在外面晃荡了许久,最后回了家。   自从搬到霍家的庄园后他就没有再回来过,家里这么长时间没有住人,屋里落了一层灰,因为没有人住,显得又大又冷,空荡荡的。   应岑也懒得打扫,就这么席地而坐,没一会儿屋内的凉意就将他整个人浸染。   明明已经是春天了,怎么还这么冷呢?   也就是这一瞬间他好像突然明白了霍章柏当初为什么会提出让他搬到霍家去。   他的人生热闹了二十年,怎么可能受得住这突如其来的寂寞?   可是越想得清楚越觉得冷。   霍章柏一开始对他的好就是如此清楚明白,不含半分其他的情感。   果然……   陷进去的只有他而已。   外面的天色亮了又暗,霍章柏没有再来找过自己。   应岑花了许久才将自己的情绪从巨大的空虚中抽离,然后打电话给了管家,让他把自己的东西整理好送过来。   管家闻言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没什么异议。   应岑则爬起来洗了个澡,然后去了学校。   今天没课,因此应岑直接回了寝室。   付辛他们看见应岑的脸色十分惊讶,纷纷问道:“你没事儿吧?”   应岑挤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对着付辛问道:“我之前让你替我保管的衣服呢?”   付辛见他要,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连忙打开柜子给他取了出来。   应岑接过,这是霍章柏的衣服,上次被他私自留下后交给了付辛。   “谢谢。”应岑答道。   付辛摇了摇头,“这有什么可谢的,不过你到底是怎么了?”   “真的没事儿。”应岑说着转头看了看寝室,见郁京杭不在,于是对着付辛他们说,“叫上郁京杭一起吃个饭吧。”   “行呀。”付辛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掏出了手机,“只是为什么?到底出什么事儿了?你今天真的有点怪怪的。”   “一会儿再说吧。”应岑说着手指微微收紧,握紧了手里的衣服。   他们还是去了最常去的那家饭店。   付辛看他闷闷不乐的样子,问道:“你要不要喝点酒?”   应岑本来摇了摇头,可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反悔了,于是说道:“好啊,喝一点吧。”   “那我要点果酒,你今天可别再喝醉了。”   “放心吧。”   桌上很快摆上了几瓶酒,应岑给大家每人倒了一杯,这才说道:“其实我是有个事儿想要告诉你们。”   “什么?”   “我要出国了。”   “出国?!”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郁京杭的反应最大,手里的杯子不知怎么掉了下去,杯中的酒洒了一桌。   见大家的目光瞬间落在他身上,郁京杭的脸上难得闪过一丝慌乱,却没说话,只是迅速扶正杯子,用纸巾将桌面擦干净,然后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为什么呀?”付辛他们一时间也顾不上郁京杭的异样,连忙问道。   “不为什么。”应岑笑了笑,“换个环境。”   “这儿不是好好的吗换什么环境,硕士不也能去国外读,你不能过两年再去?”白格也急了。   应岑没说话,只是举起手中的酒杯和他们碰了一下,然后默默喝了下去。   付辛他们知道这肯定是定下了,也不好再说什么,也跟着喝了起来。   因为应岑的话,这顿饭吃得很是沉默。   吃饭饭后付辛他们回学校,应岑本想给霍章柏打电话,告诉他自己同意了,然而刚拿出手机却被郁京杭从身后叫住。   应岑闻言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   刚才付辛和白格和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大意都是舍不得他,只有郁京杭什么也没说,因此应岑以为他是来和自己道别的。   于是笑着道:“以前的很多事都还没来得及好好谢你,下次回来单独请你。”   郁京杭没答,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应岑说完本想离开的,然而看着郁京杭的神态明显是有话要说。   “你还有话对我说吗?”应岑问道。   “有。”   “你说。”   “能抱一下你吗?”郁京杭沉默许久,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应岑没想到他要说的是这个,虽有些惊讶,但还是点头同意道:“好啊。”   然后就见郁京杭上前一步,抱住了他。   “我……”   郁京杭在他耳边似乎想要说什么,然而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这个拥抱一触即分,郁京杭的手甚至没敢碰他,只虚虚搭了一下,应岑还没反应过来郁京杭就已经放开了他。   应岑并没有在意他刚才没有说完的话到底是什么,只是想他刚才怎么忘了,应该和付辛他们都抱一下,毕竟今后见面就难了。   “保重。”郁京杭放开手后便向后退了一步,重新和他拉开了距离。   “嗯,那我走了。”应岑说着和他挥了挥手,然后转身向外走去。   他觉得郁京杭今天有些怪怪的,却又说不出哪儿怪。   过马路时应岑还向后看了一眼,却发现郁京杭一直没走,竟还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他。   应岑回到家时发现自己的东西已经被送了回来。   屋内的卫生也被人打扫了一遍,大概是管家吩咐的。   应岑也不在意,就这么在沙发上坐下,然后给霍章柏打了个电话。   对面很快接通,接着,传来了霍章柏的声音,“岑岑。”   应岑以为自己已经平静了下来,然而听到这个称呼,鼻子还是忍不住抽了一下。   好在他很快就让自己恢复了平静。   “霍先生,我同意出国。”   大概是惊讶于他突然的转变,电话那头许久都没有声音。   “好,有想去的学校吗?”   “都可以,越快越好,我想现在就去。”   电话那头听到这儿又是一阵沉默,但最后还是回道:“好,我知道了。”   霍章柏雷厉风行,很快便帮他办理好了一切手续。   离开那天应岑原本是想自己去机场的,却没想到霍章柏竟然会来送他。   两人许久未见,应岑看见他时还有些发愣,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神色自然地上车在他身旁坐定。   和他打完招呼后便安静了下来,转头看着窗外的风景。   霍章柏对于他的冷淡似乎并不在意,也没有主动开口。   一直到了机场,看他准备下车时霍章柏才终于开口叫住了他,“岑岑。”   应岑闻言转过身,然后就见他把一张卡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照顾好自己。”   这还是过年时霍章柏给他的卡,前几日争吵时被他扔了回去,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他这里。   应岑知道这张卡他必然是要收下的,因此没有再矫情地推辞,只是回了句,“谢谢霍先生。”   说完便下了车准备关上车门。   霍章柏似乎有些不适应他的疏离,再一次开口道:“没有别的要说的了吗?”   应岑闻言关车门的手不由一停,他还真的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发现确实没什么可说的了,因此摇了摇头。   然而就在他关车门的时候却又突然停住,惨然一笑,对着他说道:“您的婚礼我可能无法参加了,提前祝您新婚快乐吧。”   应岑说完这才关上了车门,然后从司机手里接过行李箱,转身走了进去。   霍章柏望着他的背影笑了一下,然而心中却没有多欢喜。   明明一切都在朝着他所期望的方向发展,为什么却反而更不开心?   应岑在国外过得很好,霍章柏替他安排好了一切,买的公寓就在学校附近,帮他请了口语老师,还安排了人定期帮他做饭和打扫卫生。   那张卡里的钱很多,多到他可以花天酒地,无忧无虑。   应岑一开始还不想用他的钱,可后来觉得不用白不用,他还要花得狠一点,最好能让霍章柏心疼,心疼到后悔给他这么多钱。   然而霍章柏看起来并不怎么心疼钱,无论他花多少,都没有任何质问的消息。   应岑觉得自己好像断了线的风筝,就这么断了和霍章柏的联系。   应岑开始把自己一天的时间全都排满,除了上课学习练习口语外还交了很多朋友,把自己安排得满满当当。   忙起来以后似乎真的就没时间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霍章柏有时候也会给他发消息,都是些老生常谈的话,无非就是好好吃饭,好好学习。   应岑每次都会盯着那短短的几行字看半天,却从来不肯好好回复。   每次都是嗯,嗯嗯,嗯嗯嗯……   似乎这样就能显得他已经放下,并不在意。   但只有他知道其实都是假的,当初收拾行李时他把霍章柏的那件外套一起带了过来,每晚抱着才能睡得安心。   但霍章柏都要结婚了,自己也没必要把这些告诉他。   做饭的阿姨一周只来五天,周末一般是他自己解决。   昨晚和朋友喝多了酒,应岑一觉睡到了中午。   他也懒得出去吃饭,于是点了份披萨。   刚咬了一口,就听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应岑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会有谁来,但还是咬着披萨去开门。   等他看清眼前的人是谁,嘴里的披萨差点掉了下去。   门外站着的竟然是许久未见的霍章柏。   应岑来这儿已经几个月了,霍章柏还是第一次过来。   “霍先生。”应岑一看见他立刻站直了身体,下意识想把披萨藏到身后去,但还是被他看见了。   霍章柏的眉头果然皱起,问道:“怎么吃这个?”   “今天懒得出去。”   “阿姨呢?”   “阿姨周末不过来,我都是出去吃的。”   他们这么久没见,按理说应该疏离不少,然而奇怪的是氛围比之前机场送别那天还要好上一点。   他们都在手机里表现得冷淡,然而真的见到对方,却熟稔仿佛昨天刚见过面。   霍章柏自然而然地走了进来,看着桌上的披萨摇了摇头,“家里有菜吗?”   “有。”应岑闻言跟屁虫一样跟在他后面,看着他去卫生间洗了手,又到了厨房准备做饭。   “您这是要做饭吗?”   “嗯,少吃些垃圾食品。”霍章柏说着拿出了冰箱里的虾和蔬菜,准备熬粥。   应岑跟在他后面撇了撇嘴,“您说话怎么和我爸一样?”   霍章柏闻言手中的动作不由顿了一下,随即自嘲道:“年纪大了吧,你也知道,我们中年人都这样。”   虽然应岑嘴上没少老男人老男人地叫,但听霍章柏自己说自己,他反倒有些不乐意。   “三十岁怎么能说自己老呢!明明是风华正茂。”   霍章柏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才是风华正茂。”   应岑不喜欢他提起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距,于是转移话题道:“霍先生,需要我帮忙吗?”   “不需要,你等着吃就好。”   “万一不好吃怎么办?”   “不好吃就倒掉。”   “我可不敢。”   霍章柏会做饭,但并不多,忙活半天也不过做出了一锅粥。   他端出来给应岑盛了一碗,看着他喝了下去,这才问道:“好喝吗?”   其实还不错,但应岑还是故意摇了摇头,“一点也不好喝。”   霍章柏闻言给自己也盛了一碗,喝了一口,然后评价道:“确实很一般,还是吃些别的吧。”   霍章柏说着起身想要把粥倒了,然而应岑见状连忙拦了下来,“别!”   应岑刚说完就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太激动了,于是连忙找补道:“别浪费粮食,我明天给外面的流浪汉吃。”   霍章柏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解决方式,笑了一下,重新把粥放了回去。   虽然说着难吃,应岑还是口嫌体正直地把面前的粥喝了个干净。   其实他很想知道霍章柏为什么会突然过来?是想他了吗?但又不好意思问得这么直白,因此只是问道:“您怎么突然来这儿了?”   “谈合作。”霍章柏简短道。   应岑心中刚升起的那点小火苗瞬间灭了下去。   他就知道。   应岑本来还想问问他今晚要不要住在这儿?然而霍章柏还没等他说话便先一步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这么快。”应岑有些不舍地站起身来。   霍章柏闻言低头看了一眼表,他下了飞机便先来了这儿,其实按照约定好的时间他已经迟到,但这些自然没有必要告诉应岑,因此只是说道:“下次再来看你。”   说完便转身向外走去。   随着大门开合的声音响起,屋内重新恢复了一片安静。   应岑重新坐回了餐桌前,如果不是面前摆着的粥,他大概会以为自己还没睡醒,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境。   桌上的粥已经有些凉了,但应岑还是重新盛了一碗。   他低头看着面前的粥看了许久,这才拿起勺子吃了一口,吃完后仰头看向窗外,对着霍章柏离开的方向撇了撇嘴口是心非道:“霍章柏,你做的饭真难吃。”   话虽如此,他还是一口一口吃了个干净。   与此同时,刚坐到车上的霍章柏突然打了个喷嚏。   司机见状连忙问道:“先生,您是不是着凉了?”   “没事。”霍章柏不甚在意地摇了摇头,随即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公寓,从这里可以看见八楼客厅的玻璃,明明什么也看不见,但霍章柏的眼中还是闪过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   大概是……哪个小混蛋在骂他。 第32章 误会   霍章柏那日的到来就像在平静的湖面中投进了一颗小石子,在应岑的生活中掀起了一阵波浪,可是再深的涟漪终会随着时间散去,很快应岑的生活便再次回归了平静。   应岑觉得自己过得还不错,和霍章柏较劲一般每天吃好喝好,好好学习,充分享乐,将自己的生活过得多姿多彩。   他看起来过得好极了,朋友众多,身边总是有人陪着,可不知为何,却还是总觉得空落落的。   就像被打碎后又重新粘起来的雕塑,看起来依旧完好,但实际上处处都是窟窿,不时就会有风穿过。   大概是太寂寞的缘故,应岑开始越来越排斥回家,哪怕晚上有霍章柏的衣服陪着,他还是觉得冷。   于是他在外面的时间越来越多。   他交了许多酒肉朋友,晚上用酒来排遣寂寞,酒量也与日俱增。   他的生活终于彻底被填满,白天学习,晚上喝酒,忙得他没时间再去想那么多。   做饭的阿姨见他常常不回来,担心地想要找他谈谈心。   然而应岑直接让她不必再过来,工资会照付,每周来打扫一次卫生就行。   “这怎么行呢?”阿姨立刻表示拒绝。   然而应岑坚持,还让她不要告诉霍章柏,多出来的工资就当是封口费了。   阿姨拗不过他,最终还是同意,看着他眼下的青黑,担心道:“您该好好休息一下,会生病的。”   应岑闻言却只是不甚在意地笑了笑。   他没把阿姨的话放在心上,却没想到阿姨竟一语成谶。   应岑一天晚上睡觉时把被子踢了下去,也懒得捡,就这么睡了一晚,第二天起来就开始头疼。   他一开始还没在意,洗了个澡就去了学校。   结果一节课还没上完就发起了烧。   旁边的同学见他一脸难受的样子,好心地询问要不要送他去医务室?   应岑摇头拒绝,说回去吃点药就好。   头有些昏沉,下课之后他难得想要回去睡一觉,然而朋友打来电话问他要不要去喝酒?   应岑知道今天的状态实在不适合,但还是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下来,喝点酒再回去睡,大概会睡得更好。   应岑原本啤酒就能喝醉的人,现在酒量练得好了许多。   哪怕生着病,喝了两杯也没醉。   然而喝第三杯时,应岑看着灯光下被照得五颜六色的酒杯,不知为何竟突然想起了霍章柏。   他要是看到自己这样,会不会气得暴跳如雷?   可随即又满是自嘲地笑了笑,怎么会呢?他如今忙着照顾章荧还来不及,怎么会为自己生气?   不过想来确实好笑,霍章柏将他在这里的一切都安排地妥妥当当,可他学的最好的竟然是喝酒。   头似乎更疼了,应岑不甚在意地揉了揉太阳穴,仰头喝尽了杯中的酒。   说曹操曹操到,应岑刚喝完酒,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拿起看了一眼,待他看清来电人的名字,手中的杯子差点就这么掉了下去。   竟然是来自霍章柏的视频邀请。   应岑还是临出国前加了他的微信,两人并没怎么聊过天,廖廖的几条通信记录也不过是霍章柏一些极为日常的叮咛。   他怎么会突然给自己发视频?   看着手机里的视频邀请,应岑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然后轻轻拍了拍脑袋。   果然生病了就该好好喝药睡觉,不然就会出现幻觉。   霍章柏连消息都很少给他发,怎么会和他视频通话?   肯定是错觉。   然而等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手机屏幕上依旧是那三个字:霍先生。   这可真是……   应岑还没想好接不接,对面便已经挂断。   时间短得就像他刚才做了一场短梦。   应该是点错了吧,应岑想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合理的理由。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刚被挂断的视频邀请很快就再次发起。   应岑看着手机屏幕上熟悉的头像和备注再次懵掉。   今晚的事实在有些离奇。   应岑一时间竟不知该不该接这个视频。   他自然想知道霍章柏为什么会突然找他?但他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今晚的脸色有多差,一看就是病了,但生着病他不在医院不在家反而在酒吧,霍章柏大概会气得直接停了他的卡吧。   想到这儿,应岑难得有些心虚。   就在他纠结着接不接时,就见霍章柏已经再次挂断了。   这次持续的时间比刚才还短,就像是再次不小心误碰。   应岑实在搞不清今晚的情况,也不知道霍章柏还会不会打过来,但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拒接,因此连忙站起身来准备回去。   然而他头疼的厉害,刚站起来便是一阵头晕,他连忙扶着旁边的沙发才没让自己倒下去。   “应岑,你怎么了?”坐在他旁边的女生见状连忙问道。   女生叫艾臻,和他一样是留学生。   “没事儿。”应岑摇了摇头,“只是有些不舒服。”   “你脸色确实好难看,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我回家。”应岑立刻回道。   艾臻本来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但应岑的脸色实在太过难看,她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也跟着站起身道:“刚好我也回去,我们顺路,不如一起打车回去吧。”   艾臻说着已经拿起了外套。   艾臻住的地方离他不远,听她这么说,应岑只好同意。   他们一起出了酒吧,然后叫了辆车坐了上去。   刚一上车,艾臻便开口问道:“其实刚才我就想问,你是不是病了?”   “嗯。”不知道是不是出来的时候吹了风的缘故,就在外面站了一会儿便头疼欲裂,应岑难受得厉害,忍不住蜷着身体闭眼向后靠去,有气无力地回道。   “要不还是先去医院吧?”艾臻见状也担心了起来。   然而应岑却坚持道:“不想去。”   他们不是第一天认识,艾臻也知道他的脾气有点怪,因此也没有再坚持,只能催促司机开快点。   应岑头痛欲裂,又极冷,整个人几乎缩进了后座里。   然而就在这时,手机再次响起,只是这次不是视频邀请。   应岑不知道是不是霍章柏,但他此时又冷又疼,额头上冷汗津津,难受的快要昏过去,根本没办法接听,只能先不理会。   然而不知为何,今晚的电话格外得多,一遍又一遍地响起。   应岑不能任由手机这样一直响下去,只能示意艾臻先替他接听。   艾臻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接过他的手机,然后对他说了句,“是霍先生打来的。”   应岑已经没力气说话,只回了句,“嗯。”   艾臻这才按下了接通键,然后“喂”了一声。   对面听到她的声音后似乎一愣,许久都没有出声。   “奇怪。”艾臻嘟囔了一句,想要挂断了电话。   然而就在这时,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了一道低醇的男声,“应岑呢?”   “应岑他……”艾臻刚想说他病了,然而刚一开口就见应岑猛地向她摇了摇头。   “他……”艾臻一时间卡了壳,只能暂时想了个蹩脚的理由,“他去洗手间了。”   “是吗?”对面的男人似乎并不信,但也没再继续问下去,只是道,“那麻烦他回来后让他给我回个电话。”   “好。”艾臻说完便挂断了电话,随即松了一口气。   “这是谁呀?为什么……”艾臻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应岑的脸苍白得不似人色,额头上全是汗,不知何时已经晕了过去。   “应岑?应岑!”艾臻连忙叫道。   应岑自然没有什么反应。   一时间艾臻也顾不上应岑的意愿,直接用英语对着司机说道:“掉一下头,去医院。”   应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医院。   浑身上下像是被卡车碾了一遍,动一下就疼得厉害,但头确实没昨天疼了。   “你醒了。”艾臻坐在他旁边看着他,见他醒了,这才松了口气,紧绷着的精神终于放松了下来。   应岑看见她有些惊讶,连忙回忆起昨晚的事。   但无论他怎么努力,记忆也只到他在车上睡着了,其他的就不记得了。   “是你把我送到医院的吗?”应岑问道。   “是啊。”艾臻提起昨晚的事依旧心有余悸,“你简直是不要命了,生了病还去喝酒,昨晚直接在车上晕了过去,我就让司机把你送到了医院,你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不省人事了,还是司机把你背了进来。”   应岑本以为回去睡一觉就好了,没想到竟然会这么严重,因此有些不好意思道:“给你添麻烦了。”   “这是什么话,都是中国人,互相帮忙都是应该的。”   艾臻说着站起身来,她昨晚照顾了应岑一晚上,又累又困,实在有些顶不住,于是告辞道:“医生说你的烧已经退了,我刚才给你点了一份粥,一会儿会送过来,我先回去了。”   应岑自然明白,于是连忙说道:“快回去吧,再次感谢,等我出院了请你吃饭。”   “好。”艾臻也不推辞,只是叮嘱道:“那你好好休息。”   说完便离开了。   应岑睡了一晚上后清醒了许多,正准备坐起来喝口水,突然想起了昨晚霍章柏给他打电话的事情。   本想等到家再给霍章柏回过去,谁知道竟然折腾到了医院。   自己一晚上没回他,也不知道霍章柏会不会着急?   想到这儿,应岑连忙拿起枕头边的手机,然而他点了半天手机依旧黑屏,应岑这才发现原来是没电了。   他出门也没带充电器,只能想办法借一个。   于是起身向外走去,想要去找护士借个充电器。   谁知刚走到门口却突然迎面和一个人直直撞上。   面前的人很高,应岑直接撞进了他的怀里,一股好闻的沉木香立刻顺着鼻腔钻了进去,莫名有些熟悉。   “不好意思。”应岑着急去充电,因此头也不抬地道了个歉便想要越过面前的人。   谁知刚走了几步手腕便被人猛地扣住。   “嗯?”   应岑有些奇怪地停下脚步,抬头看了来人一眼,随即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霍……先生?”应岑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眼前的人。   “您怎么会在这里?”   霍章柏没答,而是直接将他拉回了病房,让他坐下,这才松开了他的手腕。   应岑这才恢复了知觉,被他握过的地方一片滚烫。   这样的温度似乎有些奇怪,应岑刚想问些什么,然而霍章柏已经先发制人,“生了什么病?”   应岑闻言有些懵,“您怎么知道我病了?”   霍章柏没答,目光在病房里转了一圈,继续问道:“为什么会生病?”   “着凉了。”应岑觉得霍章柏今日有些怪怪的,但此时的他根本无心探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霍章柏前些日子谈完合作就已经回国了,今日突然出现在这里是特意来看自己的吗?   只是他什么时候来的?   想到昨晚在酒吧里接到的电话,应岑心中一惊,他不会昨晚就过来了吧?因为没见着自己,所以才一直打电话。   然后找了自己一晚上才找到这儿吗?   想到这儿应岑只觉得自己冷汗都要下来了,要是霍章柏知道自己昨晚不在家是因为去了酒吧,肯定会生气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应岑便有些笑不出来,试图转移话题道:“睡觉的时候不小心把被子踢掉了,有点着凉,现在已经没事儿了。”   “是吗?”霍章柏看着他,眼中明显有些不信。   但霍章柏也没纠结,而是继续问了下去,“昨晚去哪儿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   应岑不敢说自己在酒吧,因此犹豫了一会儿,这才心虚道:“在医院,不小心晕倒了,被人送到了医院。”   霍章柏听到这儿面色更加难看,“刚才不是还说没事儿?怎么又晕倒了?”   “我……”应岑沉默了下来,小声嘟囔道,“我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霍章柏似乎听见了,又似乎没听见,神色微凝,继续问道:“昨晚谁送你来的?”   “朋友。”   “女朋友?”   应岑没想到话题怎么突然转到了这儿?刚想说他哪儿来的女朋友?但又突然想起昨晚是自己让艾臻接了霍章柏的电话。   他这是误会了吗?   想到这个可能,应岑连忙抬起头来看向霍章柏,似乎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霍章柏的表情管理向来一流,平日里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然而今日不知为何,他常戴着的面具似乎出现了一丝松动,应岑好像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丝强作不在意的表情。   应岑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发紧,他在意艾臻是不是她的女朋友,是不是说明他对自己也是有那么一点别样的感情?   想到这儿,应岑清了清嗓子,故意继续道:“她昨晚照顾了我一夜,我让她回去休息了。”   应岑有些答非所问,虽然没有直言他们之间的关系,但这暧昧不明的话语已经足够霍章柏误会下去。   霍章柏闻言果然沉默了下去,许久才道:“我可以见见她吗?”   “你见她做什么?”   “帮你把把关。”   “用不着。”应岑立刻回道,“更何况你又不是我爸妈,替我把什么关?”   “我是你叔叔。”霍章柏平静道。   应岑轻哼一声,“又不是亲叔叔。”   应岑本以为霍章柏会教育自己,然而并没有,他只是望着自己沉默了下去,许久才道:“你说得是。”   今日霍章柏的脾气简直好的让他有些不适应,因此应岑也没再和他继续顶嘴,转身走到病床边拉上帘子准备换衣服。   “要出院了吗?”霍章柏见状问道。   “嗯,也不是什么大病,一会儿开些药就好。”   “我送你回去。”霍章柏隔着帘子问道。   应岑闻言,脱衣服的手一顿,但还是回了句,“好。”   应岑最近回来的次数不多,因此屋里并不乱,应岑也不担心霍章柏看出些什么。   霍章柏在屋内看了看,果然什么也没说,只是拿出手机问他想吃些什么?   然而应岑想了半天却道:“想喝你上次做的粥。”   “粥?”霍章柏似乎有些惊讶,但还是起身向厨房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道,“不是说难喝吗?”   “是难喝。”应岑跟屁虫一样跟着他,“但生病嘴里没味,也尝不出难不难喝。”   霍章柏有些失笑,但还是给他做了起来。   “你去休息会儿。”霍章柏道。   然而应岑摇了摇头,只是斜倚在厨房门口看他。   霍章柏没有转身,背对着他开始做饭,不知为何,话题又扯到了艾臻身上。   “不想和我说说你那个小女友吗?”   应岑听他说起这个,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故意问道:“您似乎很在意我谈恋爱的事?”   “我……”   “这不就是您一直想让我回归的正途?您不开心吗?”   霍章柏没有转身也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处理着手中的虾,好一会儿才不动声色地回了句,“当然开心。”   然而霍章柏说着开心,声音中却没有半分喜意。   应岑自然察觉到了,忍不住问道:“您真的开心吗?”   霍章柏没答,将处理好的虾倒进了锅里,隔了许久才回道:“自然是开心的,只是……”   “只是什么?”应岑连忙追问道。   “只是还是要把心思多放在学习上。”   应岑听得直撇嘴,“您想说的只有这个吗?”   霍章柏似乎没有听出他话中的不满,继续说道:“还有,在你还不能负责的时候,希望你做什么事都要三思而后行。”   霍章柏说得隐晦,但应岑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简直要佩服霍章柏还有心思和他说这些,于是故意问道:“我不太明白,您说的是什么事?什么事需要我三思?”   霍章柏似乎想要转身,但终究还是没有,只是给锅里加起了水,始终没答他的话。   “好,听您的话。”应岑见他又是这个样子,故意激他,“上床的时候我会记得做好安全措施。”   “岑岑。”此话一出,霍章柏终于有了反应,皱着眉头叫他。   然而应岑丝毫不让,而是像从前霍章柏问他一样反问道:“怎么?您不是这个意思吗?还是您很在意我和谁上床?”   “别胡说。”   锅里的粥也这个时候刚好煮开,差点溢了出来。   霍章柏连忙关了火,然后将熬粥的锅端了下来。   “吃饭吧。”霍章柏端起砂锅试图转移话题。   然而应岑不依不饶地看着他,再一次问道:“您很在意吗?”   霍章柏没答,只是避开他的目光给他舀了一碗粥。   应岑刚一接过,就见他低头看了一眼表,然后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应岑见状连忙放下了手中的碗,“霍先生,您要去哪儿?”   “公司还有事,先回国了。”霍章柏说着已经走到了门口。   应岑见状连忙追了过去,“那也不必这么着急吧,至少吃完饭再走。”   “不吃了。”霍章柏说着已经推开了门,背影中透着说不出的慌乱,似乎再待下去,便有什么再也藏不住。   他今日走得很急,但上电梯前还是叮嘱了一句,“照顾好自己。”   霍章柏似乎每次都会离开得很快,但应岑还是能感觉到他今日与往日有些不同。   只是应岑也知道,霍章柏不会让他再问下去。   应岑关上门走到客厅的窗前,然后低头向下看去,刚好看见霍章柏走出单元楼,径直向车旁走去。   刚走没几步,霍章柏便似有所感一般停下脚步,向楼上看去。   虽隔着不远的距离,但他们的眼神似乎还是撞到了一起。   然而与往日不同的是,今日却是霍章柏先移开了视线,然后上车离开了这里。   应岑看着他的车一点点远去,等彻底看不见了踪影,这才重新回到餐桌前喝起了霍章柏刚熬好的粥。   不知是饿的还是心情好,应岑足足喝了好几碗才停下。   吃完饭后应岑原本想看一眼时间,然而拿起手机才发现手机一直没有充电。   于是应岑连忙找出充电器,很快手机屏幕就重新亮了起来。   刚一开机,里面就弹出了许多条微信消息。   应岑有些惊讶,一条条点开看。   昨晚那两条视频邀请被自己拒绝后,霍章柏便没有再打过来。   而是发了一条消息。   【点错了。】   隔了一会儿似乎见应岑没有回复,又补充了一句。   【有点发烧,不小心碰到了,没事。】   然而应岑始终没有回复,这让霍章柏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连串地问道。   【为什么不回复消息?】   【岑岑,你在哪里?】   【已取消】   【已取消】   【已取消】   ……   除了微信,通讯录里还有未接来电,然而应岑已经顾不上看。   只是抱着手机出神,霍先生怎么也生病了?他为什么生病的时候会给自己打电话?真的只是不小心点错的吗?   还有……   他到底为什么生着病还要连夜赶过来呢? 第33章 债主   这些问题在应岑脑海中不断盘旋,最终融在一起,汇成了一个他已经不敢再奢求的原因。   霍章柏对自己其实也并非毫无感情。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便让他的一颗心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久久都不能平静。   可是一时半刻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求证?因此应岑握着手机想了半天,决定先打电话给艾臻,问问昨晚他晕过去之后发生的事情。   艾臻白天估计是在补觉,临近傍晚电话才接通。   “应岑?”   应岑一听见她的声音,也顾不上寒暄,连忙问道:“艾臻,我想问一下昨晚我晕倒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艾臻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有些懵,但还是如实回道:“你晕倒后我就让司机调头把你送到了医院,医生给你输了液,然后你睡了一晚上,今天早上才醒。”   “这中间有人给我打过电话吗?”   “有。”艾臻立刻回道,“就是那个……霍先生。”   “我在车上替你接了一次电话,你不让我告诉他具体的情况,我就说你去洗手间了,然后他让你回来后给他回个电话。”   “然后呢?”   “然后大概是因为一直没给他回电话,他又打了过来,当时你在昏迷,我也不敢接,本想放任不管,但他一遍遍地打,我只好替你接了,他似乎发现了什么,让我说实话,我便都告诉了他,他说了句知道了就挂了。”   艾臻说到这儿有些心虚,“应岑,他是你什么人?我没有给你惹麻烦吧?”   “没有。”应岑连忙道,“相反,我应该感谢你。”   艾臻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还以为那人是你债主。”   应岑听到这个称呼不由一愣,随即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一下,“……其实也差不多吧。”   艾臻:“啊?!”   应岑没有解释,只是继续说道:“等我好了之后请你吃饭,昨天的事真的要好好谢谢你。”   “你也太客气了。”   艾臻本想推拒,但架不住应岑的坚持,还是答应。   两人说完了事艾臻本想挂断电话,却听见应岑突然问了她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艾臻,如果你生病了会给谁打电话?”   “嗯?打电话?”虽然不明白应岑为什么会这么问,但艾臻想了一下还是认真道:“生病是人最脆弱的时候,肯定是打给最重要的人,父母和爱人吧,怎么突然这么问?”   然而电话那头却突然没了声音。   “应岑?”   “不为什么。”应岑似乎终于回过了神,却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回道,“我明白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应岑这场病来得气势汹汹,但好得却很快,他请假在家休息了两天便彻底好了起来。   应岑病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按照约定请艾臻到家里吃饭。   阿姨提前做好了饭,全是她爱吃的中餐。   艾臻看到桌子上的饭菜时眼中满是惊喜,一边坐下一边感慨道:“这也太丰盛了,我好久没吃过家乡的菜了。”   “喜欢的话我今后可以每周让阿姨做一次给你送过去。”应岑见状连忙说道。   “阿姨?”艾臻听到这儿更加感慨,“虽然一直都知道你挺有钱的,但你还是壕得有些过分。”   艾臻说着夹起一口菜放进嘴里,然而刚吃了几口突然觉得有些不对,抬头看了他一眼,默默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应岑,你突然对着这么好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应岑见她猜出来了,也没掩饰,“你看出来了?”   艾臻见状咽了咽口水,尴尬道:“你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应岑没想到她竟然会想到这儿,连忙摇头,“不是,不是,你别误会。”   本来还担心自己回答的这么直白会不会伤了艾臻的面子,然而没想到她竟长舒了一口气,“我就说嘛,吓了我一跳。”   两人说到这儿不由对视一眼,随即相视一笑。   艾臻一颗心放了下来,这才重新拿起筷子吃了起来,“那你今日这鸿门宴到底是什么目的?”   “怎么能说是鸿门宴呢?就是为了表达我的感激之情……当然如果你能帮我一个小忙就更好了。”   “什么忙?”艾臻问道。   “关于……”应岑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感情。”   应岑说完把他和霍章柏的关系和过往大略说了一遍。   艾臻听得十分认真,尤其是得知霍章柏第二天就过来时,立刻笃定道:“我拿我未来男朋友的性命担保,他绝对喜欢你。”   “你也这么觉得吗?”应岑问道。   “肯定啊,亲生父母都做不到这样吧,得知你生病,立刻带病飞十几个小时来看你,反正我爸妈知道我生病只会让我多喝热水多吃药。”   艾臻的话语让他瞬间多了几分信心,但想起从前的事,整个人又瞬间暗淡了下去,生怕自己再次自作多情。   “但他从没说过喜欢我,而且知道我喜欢他后直接把我送到了这儿,离他十万八千里。”   “虽然我也没谈过恋爱,但就我的经验来说,这种事不能看他怎么说,应该看他怎么做?他生病的时候打电话的人是你,人最脆弱的时候想的一定是最爱的人,我保证,因为我生病的时候想的是我们家的猫,它确实是我最爱的嗯……生物。”   “那他当初为什么又逼我离开呢?”应岑还是有些不解。   “感觉要么是他觉得自己年纪大了配不上你,要么就是不敢面对自己的心意,干脆眼不见为净,如果他对你真没意思的话,不理你不就行了,干嘛废这么大劲把你弄到这里。”   “你说得还挺有道理。”应岑觉得自己快要被她说服了,“那你觉得我现在应该怎么做呢?”   “你不是知道吗?”艾臻说着夹了一口菜,“不然你今天为什么这么慷慨地请我吃东西?”   应岑见她完全明白自己的意思,也不再绕圈子了,直接问道:“那你觉得我这个方法可行吗?”   “我觉得可行,对付这种口嫌体正直的男人,就是得逼他认清自己的内心,认清自己内心的最好方式就是让他意识到他要失去你了,一般这种时候他就开始急了。”   艾臻说到这儿,突然停下了筷子,看着桌上的饭菜问道:“你们家有红酒和蜡烛吗?”   应岑虽然不明白她要干什么,但还是立刻回道:“有。”   “拿过来。”   “好。”   应岑闻言连忙起身去找到了艾臻要的东西,然后就见她布置了起来。   给餐桌上摆上了烛台和花,又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红酒。   “很好。”艾臻说着,让他把手机拿出来。   应岑立刻领悟了她的意思。   “拍照发朋友圈吗?”   “对。”艾臻说着摆了个姿势,“一定要把我拍进来,但别拍脸。”   “好。”应岑了然道,很快便拍好了一张照片。   然后点开朋友圈,发了条“烛光晚餐”,他朋友圈和霍章柏有关的人只有陈宴槟,怕仅霍章柏可见太刻意,因此应岑把他俩的名字都勾了进去。   陈宴槟很快就给他点了赞,然而一直等他吃完整顿饭,也没见霍章柏有所表示。   “他会不会没看见呀?”应岑对着艾臻问道。   然而艾臻却一副本该如此的表情,“没点赞就对了,不在意都是大大方方的,在意才会小心翼翼,他连个赞都不敢点,反而说明在意。”   “是这样吗?”   “不信你给他发个消息试试,他要是现在能回你,大概率也看见你朋友圈了。”   应岑依言点开了和霍章柏的对话框,刚准备发些什么,突然想起什么似地问道:“你有没有生活照,发给我一张。”   艾臻也没问他要干什么,很快挑了一张给他发了过去。   应岑刚收到便转发给了霍章柏。   刚发过去没多久,就看到聊天界面最上方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应岑只觉得一颗心狠狠跳了一下,紧张地盯紧了手机。   然而霍章柏那边输入了半天,最后发过来的却只有一个问号。   霍先生:【?】   香草圈:【您上次不是说要帮我把把关,虽然您不是我的亲叔叔,但我觉得还是应该先给您看一眼我女朋友的照片。】   应岑一口气打完这段话后便紧紧盯着对面。   然而霍章柏却没有回复,突然消失了一般。   许久才回了一句:【不错。】   他回复得太短,应岑看不出他话中的情绪,犹豫了一下决定加大刺激。   香草圈:【我很喜欢她,我想和她结婚。】   霍先生:【你还没到法定的年龄。】   香草圈:【我知道,所以我们先谈着恋爱,等到了年龄就领证,您同意吗?】   对面又是久久没有回答。   霍章柏:【你是认真的?】   香草圈:【比真金还真。】   应岑刚发出这句话,对面又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霍章柏:【如果你真的喜欢她】   霍章柏说到这儿又突然断住,好一会儿才继续。   霍章柏:【我没有异议。】   应岑看他发了这个,把手机递给艾臻,问她怎么继续?   艾臻看了一会儿,斟酌道:“感觉也看不出什么,你有没有能更让他生气的话?”   应岑想了一下,接过手机继续发了起来。   香草圈:【霍先生,您和章小姐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霍先生:【你问这个做什么?】   香草圈:【就是想问问您可不可以把婚期往后推一推?】   霍章柏:【为什么?】   香草圈:【等我到了法定法定年龄,想和您一起办集体婚礼。】   应岑这句话刚发过去,霍章柏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应岑连忙举起手机给艾臻指了指,让她看来电显示。   艾臻见状满眼欣赏地冲他比了个拇指。   “这么快就打电话过来了,你真是个天才。” 第34章 腹肌   应岑虽然成功达到了目的,但看着霍章柏的来电还是有些害怕,于是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按下了接通键。   “霍先生。”应岑原本想硬气一点,但刚把电话拿到耳边,声音就不自觉低了下去。   对面许久都没有说话,只能听见霍章柏的呼吸。   应岑有些琢磨不透他的态度,一时间也不敢吱声。   好一会儿,才听见霍章柏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今年过年要不要回来?”   应岑怎么也没想到他说的居然是这个,但嘴比脑子反应快,还是立刻答应了下来,“回,当然要回去。”   “好。”霍章柏应道,“我还有事……”   应岑见他这是要挂电话的意思,连忙追问道:“等等,您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个吗?”   “不然呢?”霍章柏好整以暇地反问道,“难道还要再和你讨论一下集体婚礼的事?”   霍章柏说到这儿似乎被他气笑,只是声音中没有半分开心,“应岑,想都别想。”   霍章柏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并没有等他再继续说下去。   应岑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愣了一会儿,这才若有所思地转过身来对着艾臻道:“他好像生气了。”   艾臻闻言却反而松了一口气,“这就对了,别怀疑,他喜欢你。”   应岑对于艾臻的话依旧半信半疑,为了维持住自己真的在谈恋爱的人设,时不时就会给霍章柏发一些自己和艾臻的消息,还询问过霍章柏有没有什么恋爱秘籍?   霍章柏似乎很忙,没再回过他。   应岑一开始还在想是不是上次太过火,霍章柏生气了?   但后来反而被他逼得火大。   卡里的钱照打,时不时还会寄来东西,但就是不接他电话也不回他的消息。   应岑的怒火一点点积攒,最后在他生日这天达到了顶峰。   应岑不知道霍章柏还记不记得自己的生日,因此一大早就订了个蛋糕,然后拍照发了朋友圈。   发出去没一会儿就收到了许多祝福。   应岑开开心心地一一回复,然后等着霍章柏的祝福。   今天可是他生日,就算不打电话也该说声生日快乐吧。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一直从白天等到晚上,也没等到霍章柏的生日祝福。   应岑一开始还以为他忙,但一直等到外面天色渐暗,他才好像终于明白了过来,一句生日快乐而已,霍章柏怎么可能忙到这种地步?   那么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他根本就不想给自己发祝福。   想通之后应岑也不再继续傻等,拿起蛋糕里配的刀叉,切下一块蛋糕默默吃了起来。   他原本是想等听到霍章柏的祝福后再吃的,如今看来也没有必要了。   只是蛋糕太甜,他刚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   这时手机突然一阵震动,应岑连忙拿起手机点开微信,但很快便失望了下来。   是郁京杭,不是霍章柏。   郁京杭:【生日快乐。】   应岑回了句谢谢便退出了聊天界面。   随即不死心地又看了一眼霍章柏的头像,那里依旧是一片空白。   应岑有些难过地扔下手机,把面前的蛋糕推开,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妈妈做的长寿面。   从前虽然她很忙,但每年生日的时候都会坚持给他做一碗。   妈妈也不太会做饭,其实也就是煮一碗细细的面条加一个荷包蛋。   对于从小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应岑来说,那碗面并没有什么格外出挑的优点。   然而这一刻不知为何却成了他最渴望的想念。   但如今不会再有人给他做了,想吃只能自己动手,应岑不会做饭,因此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架不住想吃,于是起身从冰箱里取出了面条和鸡蛋。   只是他从没有做过饭,因此连个火都开了半天。   好不容易打着了天然气,火苗突然窜了上来,吓了他一跳。   然后将面条丢进去加水烧开,只是不知为何面条却在里面黏成了一团。   鸡蛋他也不知道怎么打,鸡蛋壳不小心掉到了里面。   把面条盛出来的时候又不小心碰到了锅沿,疼得他直冒汗。   应岑把碗端到餐桌上,看着面前惨不忍睹的面条,犹豫半天还是吃了一口。   然后立刻吐了回去。   这是什么东西?一点也不像妈妈做的长寿面。   不知为何,鼻子突然有些酸,应岑看着碗里那一团他自己都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突然有了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孤独感。   妈妈不在了,不会再有人给他做面条了。   霍章柏也不理他了。   从前哪怕平时孤寂,生日总是热闹的,可如今连生日也只剩下一个人了。   应岑越想越心酸,可他如今连个可以建立联系的人都没有。   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向霍章柏发泄。   于是应岑重新拿起手机,点开和霍章柏的聊天界面。   香草圈:【为什么不回我消息?今天是我生日你也不回吗?连句生日快乐都不愿意和我说吗?我讨厌你……】   应岑字打的飞快,将满腔的愤怒全都发泄了出来,一连编辑了许久,直到屏幕都快装不下时他却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将刚才打的字全部删去。   “算了……”   应岑扔下手机,原本觉得蛋糕有些腻,但和他做的那碗长寿面相比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人间仙品,因此应岑还是继续吃了下去。   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十二点了,应岑看着被自己吃的坑坑洼洼的蛋糕,这才想起还没许愿,于是拿起旁边的蜡烛插了上去。   刚准备祝自己生日快乐,然而这时却突然听见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应岑没想到这会儿居然还会有人敲门,第一反应是不是来了抢劫犯?于是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向外看了一眼。   待他看清外面的人是谁?瞬间僵在了原地。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般连忙打开了门。   然后就见霍章柏提着一个蛋糕站在门口望着他,对他说了句,“还好没晚,生日快乐。”   霍章柏说完目光落在了他红彤彤的鼻头上,问道:“怎么哭了?”   应岑闻言连忙扭过头,嘴硬道:“我才没哭。”   霍章柏嘴巴张了张,但最终还是没有再继续追问,而是抬步走了进来。   应岑默不作声地跟在他后面,本来还有些愣神,一直等霍章柏都走到了餐桌前,他才想起自己刚做的长寿面还摆在那儿。   霍章柏看见后果然很好奇,对着他那碗清汤寡水,飘着蛋壳的面团很是好奇,“这是?”   “什么也不是。”应岑说着连忙跑过去端起碗,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进了垃圾桶里。   霍章柏见状叹了口气,略带戏谑地问道:“怎么过得这么惨?”   应岑本来就生他的气,他还在这里嘲讽自己,因此立刻回道:“要你管。”   霍章柏笑了笑,脱下了最外面的外衣,看着桌上只凄凄惨惨地摆了一个蛋糕,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没和女朋友一起过生日?”   “关你什么事。”应岑回道。   霍章柏似乎明白了什么,也没计较,只是骂了句,“狗脾气。”   然后洗了手向厨房走去。   应岑见状连忙跟了上去,“您要做什么?”   霍章柏一边给碗里打了个鸡蛋,一边回道:“长寿面。”   “你认出来了?”应岑有些窘迫。   “嗯。”霍章柏点了点头,并没有评价,只是反问道,“要葱花吗?”   “要。”   “好。”   因为霍章柏,应岑终于在十二点前吃了碗正常的长寿面。   明明也不是多好吃的东西,但应岑还是一口不剩地全部吃完。   吃完饭后的应岑心情终于好了一点,这才问道:“您怎么突然过来了?”   “今天是你生日。”霍章柏说着转头看了一眼表,还有五分钟应岑的生日就过完了。   “我还以为你忘了。”   “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生日快乐?”   “因为想亲口和你说。”   霍章柏的话让应岑不由一愣,差点就被说服了,但很快便想起他这些日子的冷淡,“那你之前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霍章柏没有回答,而是岔开了话题,“许愿了吗?”   “还没。”   应岑刚说完,就见霍章柏打开了他买的蛋糕。   小王子坐在一颗圆圆的星球上,旁边是一株玫瑰。   应岑因这个蛋糕的精美程度而愣住,一时间甚至不忍心让蜡烛破坏它的美感。   因此只象征性地插了一只蜡烛。   霍章柏也没异议,拿出火柴替他点燃了蜡烛。   应岑在摇曳的火光前闭上眼睛,默默地在心里许下了一个愿望。   “希望他爱我。”   然后睁开眼睛吹灭了蜡烛。   “许了什么愿望?”霍章柏问道。   应岑闻言抬头看向他,好一会儿才说道:“希望新的一年能解开一个疑惑。”   “什么疑惑?”   “希望……”应岑望着他,一字一顿道,“想知道霍先生到底喜不喜欢我?”   霍章柏闻言眼中似有什么闪过,但最终还是压了下去,只是切下一块蛋糕放到他面前。   “你不是已经有女朋友了?”   应岑本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让自己不要胡说,或者直接告诉他结果,然而没想到他问的竟然是这个。   看来霍章柏真的很在意这件事。   一时间应岑也顾不上继续刺激霍章柏,连忙说道:“分了,已经没有女朋友了。”   “分了?”霍章柏似乎有些意外,却没有追问,反而更加沉默。   “我现在没有女朋友,你总可以回答我这个问题了吧。”   应岑继续问道。   然而霍章柏依旧没答,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包装好的礼物。   “生日礼物。”   “你不要转移话题。”应岑能感觉到霍章柏今日的态度和平时不一样。   如果今日问不出来,他可能再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机会了。   但霍章柏依旧没有回答,只是说道:“打开看看,喜不喜欢这个礼物?”   “我打开你就回答我的问题吗?”   霍章柏闻言又沉默了下去,许久同意一般妥协道:“你先打开。”   应岑这才迅速拆开了礼物,里面是一块手表,表盘里也是小王子和他的玫瑰,只是都是用钻石做的。   这个礼物一看便知价值不菲,但应岑此时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因此只看了一眼便继续问道:“现在总可以回答我了吧。”   霍章柏闻言似有无奈地笑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表。   时针已经过了十二点,已经是新的一天了。   霍章柏依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再次说了句,“生日快乐。”   应岑一阵失望,“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我知道。”霍章柏说着终于看向了他,眼神中似乎压抑着什么,但最终还是咽回了所有的情绪。   像是在回答应岑,又像是在告诫自己,“岑岑,你还太小了。”   霍章柏离开后,应岑琢磨了许久他这句话的意思。   他年龄是不算大,所以呢?   那自己是不是再大一些便有机会了?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他生日后霍章柏便没再避着他。   所有的消息都会正常回复,也会关心他的学习和身体,有时不忙了还会来看他。   他们之间的关系维持在了一个很微妙的地方,谁也没有戳破。   当然应岑是戳不破,而霍章柏明显是不想戳。   虽然他们依旧没什么进展,但比之从前已经进步了许多。   应岑只觉得整个人又重新活了过来,开始好好学习,从前那些一起喝酒的朋友除了艾臻大部分都断了。   艾臻对于他的转变十分好奇,特意跑到他们学校问他,“你是不是上次喝酒喝伤了?”   “没有。”应岑摇了摇头,抱着书向图书馆走去,“过年我要回国,总不能让霍先生以为我在这儿只学会了喝酒吧。”   艾臻听得直咋舌,“爱情的力量这么伟大吗?”   “那是。”应岑道,“等你谈了恋爱就明白了。”   艾臻:“……你现在似乎也还没谈吧。”   “是没有,但我觉得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艾臻闻言有些失笑,但还是祝福道:“那就祝你早日得偿所愿吧。”   应岑回国那天是霍家的司机来接的他,似乎是怕他失望,应岑刚一上车就听司机解释道:“公司临时出了点事,先生去处理了,他让我先把您送回家,晚上再陪您一起吃饭。”   应岑并没有太在意,反而趁着霍章柏不在,对着司机打听了起来自己最关心的那个问题,“宋叔,霍先生和章小姐怎么样了?”   司机听到这个名字,神色不由一怔,好一会儿才问道:“章荧小姐吗?”   “对,就是她。”应岑本来还担心司机口风紧不会告诉自己,却没想到司机似乎比他还好奇,“章小姐和先生有什么关系?”   应岑听到这儿不由一愣,难道宋叔不知道霍章柏和章荧的事吗?   不应该呀,宋叔是霍章柏的专用司机,日日跟着他,怎么会不知道他们的关系?   想到这儿,应岑继续问道:“霍先生不是要娶章小姐吗?”   宋叔听到这儿,连忙打断了他,“小少爷,这可不能胡说。”   “嗯?”应岑只觉得更加迷惑,“胡说?”   “是啊。”宋叔说着通过后视镜向后看了一眼,见他满脸迷惑的样子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解释了起来,“章小姐已经结婚了。”   “结婚了!”应岑有些难以置信,“什么时候?”   “不久之前,先生还去参加了她的婚礼。”   “所以……”应岑只觉得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似乎正在隐隐穿成一条线,“他们其实没关系。”   宋叔听到这儿突然叹了口气,“也不能说完全没关系,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什么事?”应岑立刻问道。   宋叔觉得自己今天说得似乎有些太多了,但说都说了,干脆继续说了下去,“先生其实原来有个哥哥,他喜欢章家的大小姐,两人原本都要结婚了,谁知突然出了意外,章家大小姐用情至深,至今未婚,老太太觉得对不起他们家,所以一直想撮合先生和他们家二小姐。”   “二小姐就是章荧?”应岑好像瞬间明白了什么。   “是啊,章小姐年龄合适后他们就一直撮合,但我能瞧出来两人都没那个意思,原本章小姐还愿意为了家里敷衍,但后来遇到了喜欢的人,便说什么也不可肯了,坚持和喜欢的人结了婚。”   “原来是这样啊。”应岑终于了然。   所以霍章柏从前什么要和章荧结婚果然是在骗他,就是为了让他死心。   “真是好样的。”应岑顺了好久还是顺不过来气。   直到车子驶进霍家庄园,应岑才终于平静了一些,但还是不甘心就这么算了。   不就是气人的话,难道只有他霍章柏会说吗?   霍章柏并没有回来得太晚,阿姨刚把饭菜端上来他就回来了。   “霍先生。”应岑见他回来了,连忙热情地让他坐下,然后给他们面前的杯子里各倒上了一点红酒。   事出反常必有妖,虽然他们许久未见,但应岑这样异常的热情还是让霍章柏感觉到了一丝奇怪。   应岑似乎没有发现他诧异的目光,率先举起酒杯道:“这么久没见,您有没有想我?”   霍章柏好整以暇地望着他,虽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还是配合地举起酒杯,和他轻轻碰了一下。   “想。”   “我也想您。”应岑说着慢慢喝了一口酒,这才继续补充道,“还很想念小章姐姐呢,你们还好吧?”   霍章柏原本正要喝酒的动作因为这句话而瞬间停下,在空中僵了片刻,这才继续动作,仰头将杯中的酒喝尽。   喝完后将杯子放回桌面,这才开始说话,只是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怎么突然关心起我们了?”   虽然知道都是假的,但应岑还是被这个“我们”激到了。   好,很好,这个时候还“我们”,那就别怪他嘴下不留情了。   因此应岑笑了笑,一脸八卦道:“当然是因为我偶然间得知了一个消息。”   霍章柏看着他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什么,却还是任由他说了下去。   “小章姐姐结婚了,但新郎似乎不是您。”   “确实不是。”霍章柏见他已经知道了,干脆也不再隐瞒,直接道。   “这是怎么回事呀?”应岑故意作出一脸担忧的模样,“您看您既有钱,长得也帅,小章姐姐怎么会舍弃您而选别人呢?”   应岑说到这儿,话锋一转,“不会是您真的不行吧?”   霍章柏原本还在静静地看着他表演,听到这儿神色瞬间一凝,低声喊道:“应岑。”   应岑连忙作出一副失言的样子,“我胡说的,这怎么可能,您这样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肯定是小章姐姐没有眼光,反正不可能是因为你俩原本就没什么,你以前那么说只是为了让我死心。”   应岑一口气说完,差点有些喘不过气,缓了一下,这才继续说道:“您可是堂堂大总裁,怎么会为了我这种家破人亡,走投无路的小可怜毁了自己的清誉。”   “小可怜?”霍章柏说着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眼中满是戏谑。   “是啊,我不可怜吗?但您不用担心,我知道我几斤几两,配不上您,所以您今后不必这么费心费力地撒谎瞒我了,而且我最近的口味也有些变。”   “口味?”霍章柏眉头微挑,“换了什么新口味,说来听听。”   霍章柏虽是笑着的,然而不知为何应岑看着他的目光,突然觉得有些瘆人。   但他是谁,他可是应岑,因此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喜欢年轻的,帅的,体力好的,最好能单手把我抱起来,掀起衣服衣服能看见八块腹肌。”   应岑话音刚落,就见霍章柏的脸色黑了下去。   但他还是不怕死地朝霍章柏的腹部看了一眼,故意刺激道:“年轻体力暂且不谈……”   “腹肌您似乎也没有。” 第35章 吃醋   霍章柏虽然知道这不过是应岑激怒他的把戏,却还是忍不住上了钩,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应岑见他没有生气,胆子也大了起来,目光下移,随即摇了摇头,“我看不出来。”   霍章柏听了他的话,低眉笑了一下,“看自然看不出来。”   应岑觉得这话有些怪怪的,于是抬头看向他,然后就听霍章柏继续说道:“不如摸一下?”   应岑第一反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霍章柏面上的神情又不似作假,这让他一时间进退两难起来。   如今的情况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他只是想过过嘴瘾,哪里想到霍章柏会来真的?   不对,这人真的是霍章柏吗?   他不会被人夺舍了吧?   “您在开玩笑吧?”应岑瞬间怂了下来,再没了刚才的口齿伶俐。   “我看起来像是在开玩笑吗?”霍章柏反问道。   应岑摇了摇头,“所以您真的让我摸啊?”   霍章柏闻言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酒,一边喝一边向后靠去,“如果你想一试。”   应岑见状咽了咽口水,他当然想试一试,但他真的不敢,因此想要摇头,然而这时却又突然想到霍章柏是不是在和他打心理战?   就像空城计一样,其实霍章柏根本没有腹肌,但他表现得这么淡然笃定,自己反而相信了。   想到这儿应岑不由在心里啧啧称叹,不愧是霍家的掌门人,拿捏人心真是一流。   因此应岑故意反其道而行之,对着霍章柏点了点头,“好,这是您让我摸的。”   应岑说着便站起了身来向他走去,一边走一边观察着霍章柏的神色。   然而他脸上却并没有即将被拆穿的恐惧,依旧十分淡定。   这让应岑不由感慨,霍章柏的面部表情管理的真不错。   这一会儿的功夫应岑已经走到了霍章柏的面前。   霍章柏依旧没什么反应,只是将手中的高脚杯放下,静静地等着应岑的动作。   应岑原本是抱了让霍章柏难堪的想法过来的,然而刚走到他面前,自己先怂了,“我,我真的摸了。”   霍章柏没答,只是抬头看向他,然后点了点头。   霍章柏进门时就已经脱下了外套,此时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衬衫。   衣服松松地贴在他的身上,里面的肌肉轮廓隐约可见,因此倒也不需要把衣服解开,当然应岑也没那个胆。   霍章柏一直望着他,然而应岑不知为何却不敢看他,只是自顾自地低着头,然后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   应岑从小天不怕地不怕,从未觉得有一件事如此难过,好半天才碰到了霍章柏腹部的肌肉。   手指刚一挨上,他的脸就红了,只虚虚摸了几下就想收手。   然而刚一动作,手腕便被人扣住。   应岑吓了一跳,浑身不由一抖,手腕更像是着了火,像是要烧起来一般。   虽然看不见自己的脸,但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脸此时一定很红。   应岑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举动,连忙想要收回手,然而手腕被霍章柏箍着,他一步都挪不走,只能赶忙喊了句,“霍先生。”   霍章柏却没有松手,只是笑着反问道:“有腹肌吗?”   应岑听到这儿只觉得“唰”得一下,连耳根也红了起来。   周围的空气好像突然变得滚烫,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虽然极力克制,但还是忍不住磕巴了起来,“有,有。”   应岑说完就要逃,然而霍章柏依旧没有放过他,而是继续不疾不徐地问道:“有几块?”   应岑刚才只虚虚摸了几下,感觉到了硬硬的肌肉就松开了手,哪里还有心思细数,因此摇头道:“没仔细数,我……”   应岑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霍章柏拉着他的手重新按了下去。   应岑只觉得整个大脑一片空白,剩下的话全卡在了喉咙里。   他许久才回过神,有些僵硬地扭过头来看向霍章柏。   然后就见霍章柏道:“那你现在可以仔细数一下,不必着急。”   应岑只觉得整个人似乎变成了霍章柏手中的提线木偶,他让做什么,自己便做了什么。   等坐回去之后整个人依旧有些回不过神来。   “所有我有八块腹肌吗?”霍章柏望着再次问道。   “有。”应岑立刻回道。   霍章柏这才笑了一下,接着他之前的话,“年轻我确实不再年轻了,但体力还行,应该可以单手把你抱起来,要试试吗?”   “不了不了。”应岑连忙摇了摇头,讨饶道,“您说什么我都信,我再也不造谣了。”   因为昨晚的事,应岑一晚上都没睡好,满脑子都是霍章柏的腹肌。   虽然没亲眼看到,但他的手确确实实感受到了。   这让应岑有些不忿,大半夜做起来看自己的肚子。   不是,他都三十五了还有腹肌,自己才二十多岁,怎么能没有呢?   于是半夜发消息给闻徵,让他明天和自己一起去健身房锻炼去。   闻徵第二天早上才回了他的消息。   闻了个寂寞:【哥们,大半夜不睡觉受什么刺激了?】   应岑昨晚没怎么睡,困得要死,但还是挣扎着爬起来回道:   香草圈:【没受刺激,只是觉得年轻人更应该拥有腹肌。】   闻了个寂寞:【什么叫更?年轻人是低人一等吗?没有腹肌怎么了?我有肚腩不行吗?】   香草圈:【不行,一会儿见,健身去。】   闻了个寂寞:【不是你来真的,大过年的健什么身啊?不都是会吃回来的吗?】   香草圈:【你不懂。】   闻了个寂寞:【我是不懂,所以你说清楚行不行?】   香草圈:【健身房见。】   闻了个寂寞:【?】   虽然满腹疑惑,但闻徵还是按时出现在了健身房。   “好久不见啊。”闻徵打了个哈欠,转头看了眼身后的健身房,“我们好像还是第一次约在这种地方见面。”   “说明我们都有所成长。”应岑一边说着一边抬步向里走去。   “少放屁了,我还不知道你,肯定是受刺激了,受什么刺激了?”   “没有。”   “啧,不说算了,但你真不觉得现在不是健身的好时候吗?过年哪有不胖的。”   “我才……”   应岑刚说到这儿,手机突然响了,他拿出手机,是付辛打来的电话。   应岑连忙按下接通键,然后就听对面说道:“岑岑,你回国了?”   “嗯,昨天刚回来。”   “太好了,刚好我们还没回家,一起约饭吧。”   “好,什么时候?”   “今天中午吧。”   “今天中午……”应岑看着面前的健身器材,有些犹豫。   “怎么?你有事儿吗?”付辛自然听出了他的为难。   “没有。”应岑想了一下还是答应道,“那就今天中午吧。”   应岑刚挂断电话,就见闻徵笑着搂住了他的肩膀,“有饭局吧,我就说过年根本不适合健身,妥协吧。”   应岑还想坚持,闻徵已经直接把他拉了出去。   应岑的健身计划就这么流产了。   他和闻徵找了个地方坐了一上午,然后按照约定好的时间来到了他们大学时常去的那家饭店。   应岑到的时候付辛和白格已经到了。   他们许久未见,付辛一见面就过来和他抱了一下,“你终于回来了,想死我们了。”   “我也很想你们。”   应岑说着和他俩一起坐下,然而环视四周却没见郁京杭。   付辛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道:“京杭没来。”   “为什么?”如今他们之间的关系比从前亲近了许多,因此应岑还是关心道。   “嗐。”付辛脸上突然闪过一丝悲伤,“他奶奶不在了,回去处理丧事了。”   “什么?”应岑有些惊讶道,随即也跟着难受了起来。   他们都知道郁京杭父母离异,两人都没要他,并且各自已经有了新的家庭,他从小跟着爷爷奶奶生活。   爷爷在他考上大学那年去世,没想到如今奶奶也不在了。   “那他岂不是只剩下一个人了。”   “是啊。”付辛道,“这也是我们今天想和你说的事,京杭过几天会回来,我们打算今年不回去了,陪他一起在这儿过年,你要和我们一起吗?”   应岑原本是想要一口答应下来,但很快脑海中便浮现出了去年过年时霍章柏的身影,以及他说“一直都是这样的”时的神情。   平日里还好,过年这样的日子他一个人过,未免也太过冷清了,虽然他自己可能并不觉得。   但应岑还是有些不忍心。   “你过年的时候有事儿吗?”付辛自然看出了他的犹豫。   应岑摇了摇头,“不是,只是……”   应岑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点头应道:“没什么,我们一起陪郁京杭过年吧,亲人刚刚去世,他肯定很难过。”   “好。”付辛道,“我们租了一家公寓,到时候可以在那儿过。”   吃完饭后应岑回了家,没想到霍章柏竟然也在。   他平时都是天黑了才回来,今日这么早倒是让他有些稀奇。   “霍先生,您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应岑有些惊讶地问道。   霍章柏正在看文件,见他回来了,合上电脑道:“快过年了,公司没那么忙了。”   应岑听他提起这件事,正准备告诉他今年过年他要和室友一起过的事,却听霍章柏先一步说道:“今年过年还和去年一样吗?我可以陪你去买年货。”   应岑听到这儿有些惊讶地看向他。   霍章柏似乎也明白他的诧异,移开目光解释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应岑似乎终于反应过来了什么,原来霍章柏也是期待和他一起过年的吗?   可是他已经答应付辛他们了。   这让应岑瞬间左右为难了起来,但纠结了半天,还是觉得自己不能违背承诺,于是叫道:“霍先生。”   “怎么了?”霍章柏闻言立刻抬起头来。   应岑对上他的目光,刚组织好的语言瞬间又吞吐了起来,“今年过年……我,我不能陪您过了。”   “是吗?”霍章柏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眼神微微下移,看起来有些难过,“为什么?”   “我答应了和室友一起过。”   “室友。”霍章柏听到这个称呼,神色终于有了变化,“之前那个室友吗?”   虽然霍章柏没有明说,但应岑还是明白他指的是郁京杭。   因此连忙点了点头。   “他……”应岑本来是想解释一下是因为郁京杭奶奶去世,所以他们想留下来陪陪他。   但看着霍章柏的神色,应岑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有些不可思议的念头,他是不是吃醋了?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应岑话锋一转,脱口而出的话变成了,“他需要我。”   话音刚落,果然看见霍章柏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但他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应了声,“好。”   说完便拿起笔记本起身向楼上走去。   应岑见状连忙追了上去,“您这是同意我去了吗?”   霍章柏闻言停下了原本正要迈上台阶的脚步,许久才转过身来望着他回道:“你已经成年了,可以自己作出决定,我尊重你的选择。”   “可你前段时间不是还说我太小了吗?”应岑故意问道。   “这不一样。”   应岑撇撇嘴,“有什么不一样的。”   “岑岑……”霍章柏无奈道。   应岑知道他每次这样叫自己都是要给自己讲道理,于是连忙捂住了耳朵。   霍章柏见状果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抬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然后转身上楼了。   之后的几天应岑每天都和付辛白格他们在一起,买年货,贴春红,虽然公寓是暂时租的,但他们还是将这里装扮得热热闹闹的。   郁京杭回来那天是应岑去火车站接的他,火车有些晚点,应岑在冷风中冻得直哆嗦,于是来回踱起了步。   等他走到第两千三百步的时候,终于看见郁京杭从出站口走了出来。   “这儿!”应岑连忙冲他挥了挥手。   郁京杭看见他,原本暗淡的双眼终于亮了一瞬,大步向他走了过来。   “不是说不用接我了吗?”郁京杭看着他冻得通红的鼻尖和手指,有些心疼的问道。   “付辛和白格去买菜了,说今晚涮火锅,我在那儿也帮不上忙,干脆就过来了。”   应岑说着抬头看了一眼郁京杭,他原本就很瘦,这些日子不见,如今更是瘦得厉害。   明明穿着厚厚的棉服,却还是让人觉得他似乎一阵风就吹跑了。   大概是最近没好好吃饭吧。   应岑不由想起自己父母刚离世的时候他也是如此,因此深知这种感觉。   他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毕竟这种时候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   唯有自渡。   这时应岑突然看见了街边有人在卖糖葫芦。   一串串又红又圆的红果摆在透明的玻璃罩里,只是看着,便觉得周围苍白的天色都亮了起来。   于是应岑说了句,“等一下”就向卖糖葫芦的地方跑去。   然后兴冲冲地买了两串回来,递给了郁京杭一串。   “我没胃口的时候最喜欢吃糖葫芦,很开胃的。”   郁京杭见状愣了一下,垂眸看向应岑,应岑今日穿了一件白色的羽绒服,整个人雪团子一般,只有鼻子和手上的糖葫芦的红的。   笑起来像是太阳,明亮得让人说不出话来。   郁京杭看着他,只觉得这些日子心理一直压着的那块沉甸甸的乌云终于散去了片刻,于是他伸手接过了糖葫芦。   咬了一口,很酸,但回甘是甜的。   一颗糖葫芦郁京杭咬了很久才有些不舍地咽下,然后对着应岑回道:“很好吃。”   他们回去的时候付辛和白格的饭已经做好了,就等他们回来。   应岑和郁京杭刚一坐下就能吃饭。   付辛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可乐,然后举杯道:“今天我们欢聚在这里,是为了我们401终于聚齐,岑岑回国了,我们今年还能一起过年,虽然还没到春节,但还是要提前祝我们大家,新的一年开心顺利,干杯!”   “干杯!”   应岑他们纷纷跟上。   郁京杭是最后一个举杯的,大概是气氛的感染,他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他们喝完了杯中的可乐,便纷纷开始吃起饭来。   火锅是最适合欢聚的食物,既热闹又欢乐。   “对了,岑岑,还有件事没告诉你。”吃到一半时白格突然说道。   “什么事。”   然后就见白格转头看了付辛一眼,然后眉飞色舞地说道:“我俩都脱单了。”   应岑正在喝可乐,听到这话差点喷出来,还好及时收住,但还是被呛到,不受控制地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你俩……你俩在一起了?!”应岑满脸震惊道。   付辛和白格比他更震惊。   白格:“什么玩意儿?”   付辛:“你别瞎说!”   应岑咳了好一会儿,郁京杭给他递了杯热水,他仰头喝尽,整个人这才平静了下来。   “不是啊。”应岑对着白格反问道,“那你刚才怎么那种表情。”   白格一脸疑惑,“什么表情?”   “满脸羞涩。”   “你提到自己喜欢的人不羞涩吗?更何况我和付辛可是直男,你想什么呢?”   应岑知道是自己误会了,连忙抱歉道:“是我理解错了,不过你们什么时候谈的,我完全不知道啊。”   “白格早一点,我刚谈不久。”付辛说着,脸上也闪过一丝羞涩。   应岑信了,原来人恋爱的时候都是一样的。   “那你们都是怎么认识的?”   白格:“我和她是打篮球认识的,其实上个学期我们就对彼此有点意思,只是这个学期才戳破。”   付辛:“我们是在图书馆认识的,我们准备一起考研。”   应岑看着他们俩笑得一脸不值钱的样子,满脸的艳羡,“你们为什么听起来都这么顺利?好像没有一点波折。”   “那是。”付辛知道他的意思,吐槽道:“谁能像你一样,全是波折。”   应岑被他说得瞬间难过了起来。   白格见状,看了看他俩,突然戏谑道:“我们都有女朋友了,就你俩还单着呢,还等什么呢,实在不行你们凑一块得了。”   应岑听得一个激灵,连忙坐直转头看了一眼郁京杭,见他没什么反应,这才松了口气,让白格别胡说。   付辛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还是放不下霍章柏,无奈道:“岑岑,你这辈子要吊死在老男人的身上吗?”   应岑闻言叹了口气,一脸往事不要再提的表情,“嗐,别说了,那能怎么办,先吊着吧。”   付辛听得直叹气,“你真是……没救了。”   应岑他们为了让郁京杭开心一些,不至于一直陷在痛苦中,制订了一系列的计划,将整个寒假填充得满满当当。   第二天他们一起去滑雪,这是冬天应岑最喜欢的项目,因此滑得很稳当。   但没想到平日里似乎无所不能的郁京杭却不会滑雪。   应岑难得有能强过他的地方,因此立刻自告奋勇地教他。   然而没想到郁京杭学习那么好,四肢却不协调,怎么也学不会,后来更是直接拉着应岑直接摔进了雪里。   一旁的付辛和白格看得哈哈大笑,还拿出手机给他们拍了丑照。   应岑从雪里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连忙去扶郁京杭。   他还没说什么,郁京杭反而先自责道:“对不起,我太笨了。”   应岑一听连忙安慰道:“你第一次滑,这是正常的,谁滑雪没摔过呀,而且摔了也挺开心的。”   “是吗?”郁京杭抬头看向他问道。   “当然了。”应岑一边继续给他示范一边说道。   似乎是为了证明他说的话,滑完雪后应岑还特意发了个朋友圈,把他们摔在一起的那张照片发了出去,配文道:今天超开心!   发出去后付辛他们率先给他点了个赞,应岑看到消息提示,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没有屏蔽霍先生。   但他也懒得再重发一遍,更何况……   应岑想起以前的事儿,自己发的什么他从来都没点过赞,应该也是不在意的。   另一边,被认为并不在意的霍章柏已经把应岑朋友圈里的那张照片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   照片里应岑和一个男生摔在一起,应岑脸上全是笑,而男生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应岑的身影。   霍章柏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之前应岑的那个室友。   一颗心怎么也平静不下去。   霍章柏退出微信,点开通讯录,很快便翻到了应岑。   拇指反反复复地想要按下去,但终究还是没有拨出去。   他这是在干什么?在吃一个学生的醋吗?   他何时变得这么幼稚了?   明明才刚刚说过自己会尊重他的所有选择?这么快就要失言了吗?   想到这儿,霍章柏终究还是放下了手机。   他们滑完雪没几天就到了除夕,他们还是第一次在外面过年,虽然没有和父母家人在一起,但和好朋友一起跨年的新奇还是冲淡了那点难过的情绪。   他们一大早起来便开始忙碌,去超市买了零食,一起放鞭炮,看烟花,然后一起吃着饺子准备等春晚。   春晚刚开始,应岑的手机便响了。   他拿起一看,竟然是霍章柏的电话。   “谁啊?”坐在他旁边的郁京杭朝他看了一眼。   应岑不知怎么看到霍章柏的名字竟心虚,这些日子他过得太快乐了,竟然都快把霍章柏忘了,今天除夕竟然也没有给他发新年祝福,难怪他会给自己打电话。   想到这儿,应岑也顾不得回答郁京杭的话,连忙起身向旁边的阳台走去,还特意关了阳台门,这才接了电话,“喂,霍先生。”   “喂,最近玩的开心吗?”   “开心。”应岑回想起这几日,刚开始好像是怕郁京杭难过,大家刻意表现得很开心,但后来是真的开心,每一天都过得很快乐。   “那就好。”   “您吃饺子了吗?”   “吃了。”   “我也正在吃。”   应岑话音刚落,就听耳边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紧接着烟花炸响天际,铺满了整个天空。   “你们那边放烟花了。”   “是啊,新年快乐,霍先生。”   “新……”   霍章柏刚说了一个字,便听对面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打断了他,“岑岑,新下的饺子好了,你还吃吗?”   “吃!给我留点。”   “好,我帮你盛。”   “谢谢!”   “别聊太久,饺子要凉了。”   “好,我马上过去。”   应岑说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和霍章柏通话,于是连忙问道:“霍先生,您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霍章柏的声音似乎突然低了下去,“去吃饺子吧。”   然而外面太吵,应岑根本没有听清霍章柏的语气有什么变化,因此只回了句,“好”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霍章柏怔怔地望着被挂断的电话,握着手机的手无意识地一点点收紧。   从前应岑每次都想和他多说一会儿,从不舍得做那个先挂断的人。   这似乎还是应岑第一次主动挂了他的电话。   他真的喜欢上那个男生了吗? 第36章 舍弃   十二点的时候,外面的鞭炮声一阵接一阵地响起。   应岑在一片困倦中被付辛摇醒,然后手里被塞了一杯可乐,和他们碰在一起。   “新年快乐!”   身后电视里的春晚主持人正说着新春贺词,他们在新的一年举杯共庆。   “新年快乐!”应岑还有些茫然,但还是跟着将杯中的可乐喝尽。   “你困了就快去睡吧。”付辛说道,“我们也准备睡了。”   “嗯。”   应岑点了点头,却没起身,而是又给自己倒了杯可乐,回道:“马上。”   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然后就见手机里已经收到了不少祝福的话语。   他一一回复完,然后点开霍章柏的对话框,发了一句:   香草圈:【新年快乐!霍先生。】   霍章柏竟然还没睡,很快便给他回了过来。   霍先生:【新年快乐。】   得到了霍章柏的回复,应岑这才心满意足地准备去睡觉。   然而刚一站起身却发现付辛和白格已经回了房间,只有郁京杭还坐在沙发上,不知何时开了一罐啤酒,正默默地一个人喝。   虽然他什么也没表现出来,但应岑却能感觉到他似乎很难过。   这让他不由想起自己父母刚离世的时候,一颗心瞬间软了,这种时候郁京杭大概很需要人陪陪吧。   于是应岑重新坐了回去。   郁京杭听见动静转头看向他,问道:“不是困了吗?去睡觉吧。”   应岑摇了摇头,“又不困了。”   说着看着他手里的酒问道:“还有吗?我也想喝。”   “一会儿该喝醉了。”郁京杭道。   “你放心,我现在能喝着呢,千杯不倒。”   “真的?”   “真的。”   看着应岑笃定的样子,郁京杭犹豫片刻,还是打开茶几的抽屉给他拿了一罐。   应岑接过,打开和他一起喝了起来。   见他喝了半天真的没什么事儿,郁京杭倒是有些惊讶,“你酒量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在国外的时候练的。”   应岑还以为他会问自己为什么要练喝酒,然而郁京杭问的却是,“你在国外不开心吗?”   应岑听到这个问题不由一愣,眼中闪过一丝委屈,许久才点了点头,“不开心。”   当然不开心,一个人在那种鬼地方呆着有什么可开心的。   想到这儿,应岑不由生起气来,恨不得时间倒流,把自己和霍章柏发的那句祝福收回来。   新年快乐个屁。   应该祝他新的一年都不快乐。   正胡思乱想时,却见郁京杭用手里的酒碰了他一下,两个易拉罐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不开心的东西就应该舍弃掉。”郁京杭抬眸看向他,意有所指地说道。   应岑对上他的目光,觉得今日的郁京杭有些不一样,但也没有多想,只是跟着回道:“你说得对!”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呢?”郁京杭继续问道。   应岑闻言一愣,他以为这句话就像“加油”之类的话,不过是烘托气氛,表达愿景而已,自己附和一下就行了,难道还真的要思考一下,再顺便制定个计划?   “我……”应岑被问住,他知道让他不开心的是什么。   无外乎霍章柏不喜欢他。   但他能怎么样?总不能把霍章柏丢掉吧。   想到这儿,应岑自己都笑了,有些无奈道:“我能怎么办呢?”   霍章柏觉得他太小,那他总有长大的一天吧。   “是吗?”郁京杭低头又喝了一口罐中的啤酒,这才继续道,“既然感到痛苦,那为什么不换一条路?”   “换一条路?”应岑有些不解地问道,“换什么路?”   “换一个人喜欢吧。”   “换一个人。”应岑闻言笑了一下,转头看向窗外。   刚过零点时外面的鞭炮声几乎连成了一片,而今则小了下来,只不时零星地响一下,夜深了,人们大概都去睡觉了。   深夜似乎总是很容易勾起人们的真心话,因此应岑笑了一下,“我也想啊,可除了他我好像……”   “那我呢?”   应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郁京杭打断,因为郁京杭这突如其来的问句,应岑剩下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   “什么?”应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转头看向他。   然而郁京杭只是神色认真地望着他,眼神清明,眸中没有任何醉意。   “我的意思是……”郁京杭又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可以考虑一下我吗?”   应岑只觉得自己脑袋里好像放了一场烟花,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考,考虑你?”   应岑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摸了摸头讪讪道:“你是不是喝多了?你什么时候喜欢男人了?”   其实明明是早已知晓的答案,郁京杭还是觉得心脏似乎抽痛了一下。   但他还是立刻掩去眸中的神色,对着应岑道:“我很清醒,也不喜欢男人,只是喜欢你罢了。”   郁京杭说着想要向他靠近。   然而应岑却立刻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因为太过紧张,手中的酒差点被他掉在了地上。   郁京杭见状立刻停了下来,随即苦笑道:“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我……”应岑也慌了,但更多的还是懵逼,整个寝室里他和郁京杭的关系最生疏,他怎么会喜欢自己?   “我不讨厌你,我只是不明白你怎么会喜欢我呢?”应岑终于整理好了思绪,一口气问了出来。   郁京杭没答,而是反问道:“你为什么会喜欢霍章柏呢?”   应岑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问,被问的一懵,但还是想了起来。   然而想来想去却发现这种东西根本讲不清,他就是喜欢霍章柏,想和他在一起,根本没什么道理。   郁京杭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跟着回道:“我也一样。”   应岑抬眸看向他,还是觉得有些震惊。   他不知道郁京杭是何时喜欢上他的?又为何会对他产生不一样的感情?但他实在太理解单恋的痛苦了,因此还是决定快刀斩乱麻。   于是对他说道:“对不起,你知道的,我有喜欢的人了。”   “我知道,所以我并不要求你立刻给我一个答案,只是求你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一个机会追你。”   郁京杭从来都是冷淡的,还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表露出这样热烈的感情,更何况他又刚失去了亲人。   这让应岑一时间有些不忍心,但他也明白,拖下去只会让郁京杭更痛苦,毕竟他永远也不可能回应郁京杭的感情。   因此还是摇了摇头,“不行,我真的不喜欢你,对不起。”   “我知道。”郁京杭眼中似有什么如烛熄灭,但他还是努力笑道,“你这么喜欢他,这些年我们都看在眼里,只是你不累吗?永远追逐着他,死守着他,不肯给别人一点机会,你一直追着他跑,不累吗?”   应岑被他说得有些委屈,低头喝了口酒,小声抱怨道:“累啊,但又能有什么办法。”   郁京杭闻言笑了笑,抬起手里的酒和他碰了一下。   “我还记得大一刚入学时的你,娇气又跋扈,谁也不放在眼里,一副小少爷脾气,我那会儿虽然瞧不上你,但也觉得你这样的人天生就是生来受宠的,没想到后来你会在一个人身上吃那么多苦,还吃的甘之如饴。”   “嗐。”应岑都已经快忘了自己以前的样子,一副莫要再提的表情,他害怕郁京杭再说出什么表白的话,于是试图转移话题,“我以前那么讨人厌吗?”   郁京杭听了这话还真认真回想了一下,然后会想起了应小少爷刚住宿时的样子,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都不会干,还整天对他们颐指气使。   “讨厌得很。”郁京杭毫不客气地说道,“但……”   “但什么?”   但他又回想起了后来的应岑。   那时的郁京杭处处瞧不上应岑,对他一点也不容忍。   应岑常被他气哭,以至于应岑和他一直都不怎么亲近。   可后来他奶奶生病,他父亲还有一个家,不肯拿钱给奶奶治病,想要直接放弃。   郁京杭以断绝关系要挟才让他把奶奶送进了医院,但父亲也只愿意照顾,不肯掏一分钱。   郁京杭只能答应自己筹钱,他那时候一天打三份工,晚上在酒吧做兼职时还被应岑和他的朋友撞见。   本以为应小少爷会嘲笑他,然而应岑却只是假装没看见,直接拉着朋友离开了。   晚上他依旧踩着点回寝室,去洗漱的时候应岑突然跟了起来问他,“你怎么在那种地方兼职啊?”   郁京杭以为他要嘲笑他,冷冷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应岑气得直跺脚,“那儿的老板不是什么好人,我不是怕你吃亏嘛!”   “你不是也去。”郁京杭反问道。   应岑听了连忙解释道:“我去是意外,我是被朋友拉过去的,我本来也不爱去那种地方。”   “哦。”   “你哦什么?那儿真不是什么正经地方,有灰色交易的。”   “我知道。”郁京杭用冷水洗了把脸,这才回道,“但来钱快。”   “钱?”应岑捕捉到了关键词,“你很缺钱吗?”   应岑不谙世事的模样让他有些烦躁,于是不耐烦地转过身来看向他,满怀恶意道:“你看不出来吗?应小少爷,在这儿装什么不识人间疾苦,用不着你关心。”   应岑果然被气到,气鼓鼓地回了句,“不识好人心”就跑了。   第二天郁京杭做完家教后继续去了酒吧,然而刚到那儿却被告知他被解雇了。   郁京杭问为什么?   经理只是满怀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得罪人了呗。”   “我得罪……”郁京杭刚说到这儿瞬间反应过来了什么,就这么把还没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然后转身向学校走去。   他没应岑的联系方式,但他知道应岑没课的时候就会在宿舍躺着。   今天也是如此,刚一回宿舍就见应岑躺在上铺,悠闲地吃着水果。   “你回来了。”应岑今日对他难得热情,还把手里的水果筐递了下来,“吃不吃……”   郁京杭看见他便觉得气不打一出来,直接将他手里的水果摔了出去。   各种昂贵的水果瞬间在地上滚作一团,应岑就这么僵在了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你干什么!”   “你干什么?”郁京杭反问道。   “我……”应岑看他这反应,也明白了什么,有些心虚,但还是嘴硬道,“我跟你说了,那儿的老板不是什么好人。”   “无论他是不是什么好人这都是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应岑,你能不能少些自以为是,我们只是室友,你没权力对我耍你的少爷脾气,让全世界都顺从你的心意。”   “我……”应岑难得被堵得说不出话,许久只憋出一句,“好好好,我多管闲事还不行!”   说完便气呼呼地躺下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郁京杭顺了口气一边转身向外走去,一边掏出手机给父亲打了个电话,问他能不能先垫一些?他赚到钱马上还给他。   然而电话那头却传来了父亲压抑不住激动的声音,“钱都交了!”   “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父亲声音中满是激动,“今天突然有个人过来找我,跟我一块把费用全清了,还预缴了好多钱,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冤大头,我问他叫什么也不肯说……”   剩下的话郁京杭没有继续听下去,而是直接挂了电话转身向寝室走去。   刚一进寝室就听“嗤”得一声,他不小心踩烂了刚才落在地上的水果。   应岑听见动静转过来看了一眼,见是他立刻又转了回去。   郁京杭犹豫了一下,还是捡起地上的水果重新洗干净,想要重新递给他。   但应小少爷怎么会吃掉在地上的东西,理都不理他。   郁京杭见状,只能把手中的水果放下,然后对着他问道:“是你让人帮我垫付的医药费吗?”   “不是。”应岑头也不回道。   “不是你还会是谁呢。”郁京杭说着想起自己刚才的话,抱歉道:“刚才对不起。”   应岑依旧没有回头:“哼。”   “钱我会还给你。”   “不用。”   “你刚才不是还说不是你吗?”郁京杭立刻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   应岑又不说话了,半天才开口道:“收利息。”   “多少?”   “把刚刚的水果吃了,别浪费粮食。”   郁京杭没想到居然还能从应岑嘴里说出别浪费粮食这样的话。   但还是答应道:“好。”   好像就是从那时起,一切开始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郁京杭的目光开始落在应岑的身上。   他看到的越多越觉得自己从前偏见有多深,应岑似乎并没有那么差。   他善良又明媚,像被宠坏的小太阳。   但应岑对他一直都不是很亲热。   他们唯一的交集就是自己每个月给他还钱的时候。   后来钱还完了,他们连这点交集也没了。   他们明明住在同一个宿舍,却好像两道短暂相交的平行线,因缘际会地交汇了一刹那,便重新回归自己该走的那条路线。   郁京杭一直觉得应岑像太阳。   哪怕后来应家突然出事,也没有陨落过。   太阳永远高高在上,散发着光芒,不会在意哪个胆小鬼偷偷地朝他望。   “但什么?”大概是他陷入回忆的时间太长,应岑终于忍不住问道。   郁京杭这才回过神来,重新说道:“刚认识你的时候觉得你讨厌得很,但没想到……”   “后来的我会那么喜欢你。”   应岑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个,整个人瞬间有些不知所措。   好一会儿才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郁京杭笑了一下,放下手里空了的易拉罐,“不用说对不起,我早就知道结果了,就是有点不甘心,还是说出来了,我本来应该瞒你一辈子的。”   应岑觉得现在的两人实在不适合呆在一起,于是站起身来准备回房间。   然而郁京杭却叫住了他,“你是不是打算明天回去?”   应岑没想到郁京杭连这个都看破了,他确实是这么打算的,毕竟他刚拒绝了郁京杭,两个人继续待在一起只会尴尬。   然而没想到郁京杭却继续问道:“应岑,你相信我吗?”   应岑有些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我信,但……”   “你不是喜欢霍章柏吗?那就先别走,我会帮你的。”   “帮我?”应岑万万没想到郁京杭会这么说,“为什么?”   “因为……”郁京杭不知想起什么。突然笑了一下,温柔道,“你也帮过我。”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不远处的玻璃窗照了进来,落在霍章柏的身上,他这才终于有了动作。   昨晚他这样坐了一夜,浑身上下说不出的僵硬。   身体上的不适提醒着他需要休息,然而霍章柏知道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今日要回老宅一趟,自从兄长去世后,他和父母便分开住了。   面上虽然依旧母慈子孝,但他们明白,谁也越不过心里的那道伤疤。   霍章柏将手机放下,准备上楼去换衣服,但起身时还是忍不住又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是他和应岑的聊天记录。   最新的消息是他们昨晚互送的新年祝福。   看到应岑发的那句新年快乐,霍章柏还是忍不住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   但很快笑容便落了下去,变成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失落。   真奇怪。   霍章柏一边抬步向楼上走去一边试图探寻这突如其来的失落是为什么?   这不就是他一直对应岑所期待的吗?别爱自己,找个同龄人,那才是更适合他的人。   他如今真的做到了,自己怎么反而如此难过?   不知是不是因为昨晚一夜没睡的缘故,霍章柏只觉得迈上台阶的腿越来越无力,最后就这么停下,茫然地低头看向自己。   那种身体突然缺失了一块的感觉又来了,只是这次少的地方,好像是……心。   霍章柏是一个极固执的人,这些年独自抗起霍氏的经历也更加强了他的这种性格。   他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也从没有因为一件事而改变过。   因此自从他为自己和应岑的关系定了性,便一直恪守着距离,分毫不肯靠近。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对的。   明明一开始只是想作为长辈帮他渡过难关,也并没有什么别的心思。   别提他们年龄差了那么多,他垂垂老矣的时候应岑依旧风华正茂,本就是不匹配的。   更何况还有应岑还那么年轻,年轻人总是充满热情,可又心思未定,霍章柏害怕他只是一时兴起,有一日他的兴趣褪去,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   这些问题在霍章柏的脑海中盘旋围绕,怎么也理不出头绪。   到底是从何时起,他开始考虑这些问题?   他又为什么会如此犹犹豫豫,举棋不定?   霍章柏一直是一个善于忍耐的人,当年送应岑出国的路上他就已经开始后悔,但还是逼着自己把他送出了国去。   他以为距离可以消解很多东西,然而并没有,反而让有些东西更加鲜明。   得知他有女朋友时霍章柏的第一反应是开心,他终于走上了一条所有人都希望看到的路,可开心过后,又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复杂的情绪?   霍章柏假装不知道那些情绪是什么,只是像往常一样强压下去。   但这次得知应岑可能喜欢上了那个男生,霍章柏枯坐一夜,这次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如果应岑注定要走这条路,那为什么……不能是自己?   应岑有些尴尬地和郁京杭走在一起。   那晚之后,应岑本来是想回家的,但郁京杭拦住了他,说他会帮自己。   应岑问他要怎么帮?   然而郁京杭却没说,只说让自己多待几日,也别联系霍章柏,他自会着急。   应岑对他的话将信将疑,但还是照做。   然而他没理霍章柏,霍章柏也没理他,这些日子没给他发一条消息。   应岑思来想去,终于想明白这不会是郁京杭让自己留下来的手段吧。   因此又想走,然而还没开口,付辛和白格好像看出来了他们俩的尴尬,还以为他们闹了别扭,因此主动给他们创造机会,让他们一起去超市买点生活用品。   应岑当然立刻拒绝,但架不住付辛和白格的双人唠叨,还是同意。   因为之前表白的事,两人一路都没怎么说话。   应岑这一路走得格外尴尬,直到进了小区,马上就要到单元楼下,他这才松了口气。   正准备加快脚步赶快回去,然而这时却听郁京杭突然在身后叫住了他,“应岑。”   应岑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话,被吓了一跳,但还是连忙回过了头,问道:“怎么了?”   然而郁京杭不知看到了什么,眸色微动,随即对他笑了一下,“还记得那天我说过的话吗?”   应岑听到这儿还以为他又要跟自己表白了,脸色瞬间白了。   郁京杭见状有些受伤地笑了一下,摇头道:“我说过我会帮你的。”   应岑这才明白自己会错了意,有些尴尬道:“你要怎么帮我?”   话音刚落,就见郁京杭向他走了过来,突然说道:“闭眼。”   应岑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照做,然后便感觉到有什么向他靠近,他瞬间反应了郁京杭要什么,连忙睁开了眼睛,果然看见郁京杭正要俯身吻他。   “你……”应岑大惊失色,刚想要推开他,然而下一秒手腕却突然被人扣住,接着一阵大力袭来,将他猛地拉开。   应岑抬起头,然后就见霍章柏不知何时突然出现,挡在了他的身前。   “霍先生,你……”   应岑刚想问他怎么找到这儿来的?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见平日里温文尔雅的霍章柏满眼郁色,抬手对着郁京杭一拳打了下去。 第37章 求你   “霍先生!”应岑见状连忙想要去拦,却还是晚了一步。   霍章柏那一拳已经打了下去,郁京杭没有躲开,牙齿咬到了舌尖,只听他闷哼一声,吐出一小口血。   应岑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样,连忙越过霍章柏,对着郁京杭问道:“你没事儿吧?我送你去医院。”   然而话音刚落,却被霍章柏拉了回去。   应岑转过头去,然后就见霍章柏面色极难看地望着他们。   “你干什么!放手!”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超乎了应岑的预料。   他没功夫去想为什么霍章柏今日会这么反常?只想赶紧把郁京杭送到医院。   然而霍章柏不仅没松开他,反而更加扣紧了他的手腕,然后拉着他向外走去,将他塞进了停在不远处的黑色宾利里。   应岑觉得这个世界真是疯了,怎么每一件事都能这么超出常理?   他心里记挂着郁京杭的伤,拼命想要下车,然而手腕却被霍章柏死死扣着,他怎么也挣不脱。   “你到底想干什么?”应岑也生了气,一时间什么也顾不上,就这么对他吼道。   然而霍章柏却没回答他,只是冷冷地对司机说道:“开车!”   司机本想开口劝一句,然而看着后座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终究还是没敢,沉默地开了车。   “你!”应岑连忙转头向后看去,然后就见郁京杭还是站在原地,脚下散落着他们刚一起买的生活用品。   看到这儿,应岑心中一阵难受,想要掏出手机想要给付辛他们发个消息,让他们把郁京杭送到医院。   然而霍章柏还握着他的手腕,根本没办法掏手机。   “放开!”应岑挣扎道。   霍章柏的动作依旧强硬,然而不知为何,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却很伤心。   “你喜欢上他了吗?”霍章柏突然没头没脑地这么问了一句。   应岑听得莫名其妙,好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一时间只觉得怒从心头起。   所以霍章柏刚才打郁京杭是以为自己喜欢上他了吗?   简直荒谬至极。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凭什么管我?更何况我就算真的喜欢上他又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让我喜欢你就算了,难道也不许我喜欢别人吗?”   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一刻涌上心头,应岑越说越气,“我就是喜欢他又怎样?你这次又要把我送到哪儿?火星吗?”   “不许胡说!”霍章柏喝断了他。   “我胡说什么了?”应岑抬头看向他,眼眶一点点红了,“我哪里说得不对?是你不让我喜欢你的,那我喜欢别人还不行吗?我就是喜欢郁京杭,我还要和他结婚呢?我们是同龄人,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比和你在一起开心多了,你开心吗?你满意吗?”   霍章柏没答,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失态,满目慌乱地看着他,手下无意识用力,应岑的手腕很快便红了。   应岑觉得手腕都要被他箍断了,疼得厉害,然而却没有他的心疼。   这么多年霍章柏总是以这样那样的东西压着他,他难得这么畅快地在他面前说一次话。   虽然大部分都是假的。   但事到如今,脾气上了头,应岑已经顾不上是真是假,还说不该说的全都说了出来,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刺痛他。   他要霍章柏和他一样疼,这样才公平啊。   “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表现得好像很在乎我一样,你根本就不在乎我,不在乎我开不开心?只会逼着我按你的心意做,可是我不是顺从了吗?听话了吗?你为什么还不满意呢?”   “岑岑……”   “别叫我!”应岑说着鼻子一酸,“我都按你希望的去做了,你为什么还生气?难道你喜欢我?”   “我……”霍章柏听到这句话眸子瞬间一震,似乎想要说什么。   然而应岑却没有给他机会,只是像往常一样自己得出了结论。   然后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又不喜欢我为什么要管我?我和我男朋友接吻天经地义,你凭什么打他?”   “应岑!”霍章柏不知几日没有睡着过,眼中满是红血丝,听到男朋友三个字,眼睛瞬间更红了。   若是平时应岑说到这儿也就停了,但他今日被气得失了智,口不择言地继续胡说:“我们不光会接吻,我们将来还会做得更多,我会和他结婚,他会吻遍我身上的每一寸肌……唔。”   应岑的话还没说完,便感觉到眼前突然笼下一片阴影。   接着嘴唇被人狠狠吻住,把他还没说完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唇瓣上的触感真真切切,应岑瞬间僵在了原地。   霍章柏在吻他。   这个事实实在超出了他的所能接受的范围,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触感全都集中在了唇瓣,整个人像是飘在云里,只能感觉到霍章柏在他口中攻城掠地。   原本扣着他手腕的手不知何时已松了,然而应岑却依旧拿不回身体地控制权,只觉得手脚发软,没有一丝力气。   许久,他才反应过来什么,努力挣扎着刚要推开霍章柏,然而却反而被他抱得更紧。   唇齿间的纠缠更加激烈,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这不对……”应岑终于恢复了一丝理智,偏头想要躲开他的吻。   然而霍章柏却仿佛疯了一般,怎么也推不开,仿佛要把他吞吃下去。   应岑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终于狠下心来重重咬住了他的嘴唇,很快便有血腥气在他们中间弥漫。   然而霍章柏却依旧没有放开他。   这是一个充满情欲的吻,似乎霍章柏终于承认了他对自己的感情,然而不知为何应岑却只觉得憋气。   他从小就不是能受得了委屈的人,眼泪瞬间滚了下来。   应岑的眼泪掉在霍章柏的手上,他仿佛被火烫了一般,这才终于把他放开。   应岑松了桎梏,连忙把头扭到一旁,一边擦眼泪一边大口喘着气。   霍章柏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连忙道:“对不起。”   应岑平复了许久才缓缓扭过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他所梦寐以求的东西好像马上就要得到了,然而不知为何,却反而更加难受。   “你到底什么意思?”应岑问道。   “如你所见。”霍章柏惨然笑了一下,心中是说不出的苦涩,他也知道有些话实在来的太晚,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我喜欢你。”   “你喜欢我?”大概是被推开得太久,哪怕亲口听到霍章柏这样说,应岑还是不敢相信。   明明青天白日,他却好像正在做一个梦。   应岑想笑的,他终于赢了,然而不知为何却只觉得伤心,眼泪掉个不停。   霍章柏只觉得一颗心仿佛被人狠狠揪着,控制不住地抽疼,但他知道,如今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对不起,我不该一直推开你,我早就后悔了,每天回到家的时候我都会想念从前你在时的日子,我知道我不该爱你,你还这么小,可我已经不再年轻,我怕你的路还有那么长,会遇到更好的风景,将我一个人丢在原地,我从没想过我也会成为一个试都不敢一试的胆小鬼,对不起。”   霍章柏从没这么语无伦次,他想要去握应岑的手,然而终究只握住了他的一片衣袖,“所以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别喜欢别人……求你。”   霍章柏说着眼眶也跟着红了,“我后悔了,后悔一直不敢承认,我真的很喜欢你。”   应岑听到这句话,瞬间哭得更狠,他终于等到这句话了,但他等的实在太辛苦,因此并不想立刻就答应他。   因此平静下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送我回家。”   霍章柏听到这句话瞬间明白了什么,垂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但很快便被他蜷起,似乎这样就看不出什么了。   “……好。”霍章柏许久才回道,“我送你回去。”   那日起应岑就没再回过霍家,而是住回了自己家。   然后第一时间给郁京杭打了电话问他的伤势。   郁京杭不甚在意道:“没事,只是咬到了舌头而已。”   应岑听到这儿只觉得更加抱歉,于是说道:“实在对不起,我替霍先生替你道歉。”   这句话说完后对面许久都没有声音,好一会儿,郁京杭才轻笑了一下,反问道:“你们在一起了?”   应岑愣了一下,才觉得自己刚才的话确实有些暧昧。   一时间也有些不好意思,“还没……但他和我表白了。”   “你没答应?”   “嗯,是不是很意外?”   郁京杭没答,只是笑道:“他让你吃了那么多苦,吊一吊他也是活该。”   应岑不知道他这话有几分公报私仇的意味,但也很是赞同,“你说得对,他活该。”   应岑一个人在家里冷静了几天,心情终于平复了下来。   那日发生的事太多,简直一片纷乱,直到今日才终于理顺了许多。   霍章柏和他表白了。   只是为什么?难道只是因为看见郁京杭想要吻他吗?   可以前自己骗他和艾臻在一起的时候霍章柏也没这么大反应呀?   应岑想不明白,问题的源头还在霍章柏,但那日之后应岑没有找过他,他同样没有找过自己。   这让应岑又开始生气。   这人怎么回事儿?   不是说喜欢我吗?怎么还冷暴力?   就算被拒绝了又怎样?他当年被拒绝了那么多次不还是厚着脸皮贴上去。   真是……   正想着,手机突然响了,应岑拿起手机一看,是霍家的电话。   说曹操曹操到,应岑本还想再矜持一下,但最终还是忍不住接了电话。   “喂……”应岑刻意拉长了音调,试图表现出和他的距离,暗示自己还没消气。   然而电话那头却并不是霍章柏,而是管家,“应少爷。”   应岑没想到是他,有些尴尬的收了刚才冷淡的语气,问道:“您找我有事吗?”   “有,是先生的事。”管家的语气中透着浓浓的担心。   应岑自然听出了些什么,于是问道:“霍先生他怎么了?”   “先生他……”管家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了下去,“自从那日回来后便没有离开过房间,只是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喝酒,一口饭也不吃。”   应岑一听瞬间急了,连忙问道:“那他现在怎么样?”   “上午的时候晕了过去,医生来给输了液,先生还在睡着,他不让我们告诉您,但我实在不忍心看着他继续这样糟蹋自己,所以您要不要过来看看他?”   “我现在就过去。”   应岑说着便匆匆换了衣服,然后打了车赶到霍家。   刚一到便见管家迎了出来,对着他道:“先生在楼上。”   “好。”应岑点了点头向楼上走去。   应岑熟门熟路地来到了霍章柏的房间,因为太过着急而忘了敲门,就这么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很暗,窗帘拉上了大半,霍章柏安静地躺在床上,几日不见他消瘦得厉害,被子盖在他身上,几乎将他压成了薄薄的一片。   霍章柏睡得并不安稳,哪怕是在睡梦中眉头也紧紧皱着,刚一听到门口的动静就醒了过来,他大概以为来的是管家,直接说了句,“出去。”   然而却许久都没有听见离开的动静,霍章柏似乎这才意识到了什么,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见应岑时他的眸子重重闪了一下,似乎以为自己犹在梦里。   “岑岑?”霍章柏有些难以置信地叫道,随即强撑着坐起了身。   “真不友好。”应岑收拾了一下情绪,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刚来就让走啊。”   应岑说着看了一眼他的手背,那里青了一片,明显是输液留下来的痕迹。   “老袁告诉你的吗?”   “嗯。”应岑闻言反问道,“怎么,你要罚他?”   “自然不是。”霍章柏立刻回道,“只是本来也没什么事,没必要让你担心。”   “你倒还挺善解人意。”   霍章柏知道应岑是在损他,因此没有说话。   “为什么不吃东西?”应岑问道。   “没胃口。”   “没有胃口也要吃饭啊,你这么糟蹋身体是不是想让我担心?”   “不是。”霍章柏立刻回道,“我只是……”   “只是什么?”应岑追问道。   然而霍章柏却没答,而是扭过头道:“没什么,快回去吧。”   “回去?”若是以前应岑大概会生气,但霍章柏和他表白后,他却突然发现霍章柏真的很喜欢口是心非和嘴硬。   因此他也没有争辩,而是从善如流地站起身来道:“那我走了。”   话音刚落,手腕便被人扣住。   应岑低下头,然后就见霍章柏的左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但和从前的紧握不同,这次只是虚虚扣着,应岑一用力便能挣脱。   应岑还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然而并没有,霍章柏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眼中尽是挽留之意。   应岑觉得好玩,故意问道:“霍先生,你不松手我怎么走?”   霍章柏闻言眸中闪过一丝失落,拇指微微摩挲过他的手腕,最终还是松了手。   “那我走了。”应岑说完便真的向外走去,他倒是要看看霍章柏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果然,还没走几步就听到了霍章柏叫住他的声音,“岑岑。”   “嗯?”应岑闻言转过身来。   然后就见霍章柏望着他,突然说道:“我学会了烤饼干。”   应岑有些不明所以,“所以呢?”   “要不要吃一块香草圈再走?” 第38章 动摇   霍章柏的话瞬间将他的思绪拉回了从前,应岑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那些曲奇的名字。   心里突然酸了一下,像是突然吃到了一个不太甜的橘子。   “要。”应岑说着又补充了一句,“还要小甜心和满月圆。”   霍章柏闻言笑了一下,回道:“好,”   应岑本以为霍章柏只是哄他开心,却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会做,熟练得像是做过千百回一般。   应岑在旁边看得有些惊讶,不由问道:“你什么时候学的做饼干?”   霍章柏一边将切好的曲奇放进烤箱,一边回道:“你出国之后。”   其实更具体一点是想他的时候,但霍章柏自然不会说。   应岑看着霍章柏熟练地调好烤箱的温度,突然调侃道:“你这算是睹物思人吗?”   霍章柏对于感情上的问题总是回避又敏感,应岑本不指望他回答,然而下一秒却听霍章柏回道:“算。”   应岑也不知为何,明明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字,却几乎瞬间击垮了他的心理防线,纠结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里话,“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霍章柏似乎被他问住,许久都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来,不知想起了什么,眸中似有星辰闪过,“我也不知道。”   果然是意料之中的回答,然而霍章柏却没有停下,而是继续说道:“我曾以为我这辈子都会背负罪孽而活,所以把所有的时间都投在了霍氏,我本来坚定地以为我会孤独终老的。”   “但从你第一次说喜欢我的那一刻,我就动摇了。”   应岑听到这儿不由一愣,原来早早动心的真的不是只有他一个。   但随即而来的就是铺天盖地的委屈,他忍不住控诉道:“那你还把我送到国外。”   “对不起。”霍章柏的笑容中漾起一抹苦涩,“那时的我觉得这样做是对的,如今想来却是大错特错。”   “你后悔了?”   “后悔了。”   因为这三个字,应岑差一点就缴械投降,想要把一切都说开,但好在最后一秒理智又把他拉了回来。   只是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能给我一个机会追你吗?”   应岑听到这个答案心中瞬间乐开了花,但面上摆出一副有些为难的表情,意有所指道:“可是……郁京杭也跟我表白了。”   “那你答应了吗?”霍章柏立刻问道。   应岑回答的模棱两可,“如果我答应了呢?”   霍章柏听到这儿,脸色几乎是在瞬间灰败了下去,但还是努力挤出一个笑来,“我会……祝福你们的。”   “祝福?”应岑说着上前一步,走到霍章柏面前抬头望着他,“你真的能做到吗?”   “我……”霍章柏在生意场上叱咤风云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这样不敢面对一个人的眼睛。   他做不到,怎么可能祝福呢?   应岑看他这样也不忍再继续问下去,只是突然说道:“现在你知道是什么滋味了吧?”   霍章柏闻言瞬间反应过来应岑指的是当初自己用章荧把他逼出国的事。   那时的霍章柏一心只觉得自己都是为了应岑好,却没想到这种事原来这么锥心。   所有的痛都没有这一刻来的强烈,他原来曾经对应岑这么残忍。   “对不起。”霍章柏想了半天,可除了这三个字,他似乎也没有别的话可以描述现在的心情。   “我不想听对不起。”应岑道。   “那……”   “我想再听你说一遍喜欢我。”   “我爱你。”霍章柏回得毫不犹豫。   应岑因这个爱字而怔了一瞬,随即眼睛一点点红了,“这是你说的,你要是再反悔我……”   应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霍章柏拉至身前,然后轻轻吻住了他的嘴唇。   这个吻和上次的不一样,温柔至极,一触即分。   “你没答应他,对不对?”霍章柏离开他的唇瓣后问道。   应岑不知道自己哪里被他看了出来,但也不愿意这么痛快地承认,于是又胡说八道了起来,“本来是想答应的,毕竟郁京杭长得帅,还年轻,还有腹肌……”   “我不是也有吗?”霍章柏说着把他的手往自己小腹上引了引,“你摸过的。”   应岑被他打乱了节奏,瞬间忘了后面的话,只顾着趁机再多摸几把。   “练得不错,老同志。”应岑摸完之后表扬了一下。   霍章柏的脸立刻黑了,“不许说我老。”   “本来就老还不许人说,老男人老男人老男人……”   应岑说得起兴,霍章柏直接物理打断了他的话,把他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   应岑的脸瞬间红了,但还是顺从地放松了身体,把自己交给霍章柏。   两人在厨房一直吻到烤箱里的饼干被烤好,曲奇的香气在厨房里飘散,应岑这才推开了霍章柏。   “对了。”原来应岑为了气霍章柏,所以故意把他和郁京杭的关系说得暧昧不明。   既然如今已经互通了心意,自然应该把一切说清。   于是开口继续说道:“其实我和郁京杭……”   然而霍章柏刚一听见这个名字便压着他继续吻了起来。   应岑看见他的反应终于意识到了些不妙,不好,玩大了。   于是试图让他冷静,一边推开他,一边趁着换气断断续续地挤出了一句,“我和……郁京杭……嘶。”   应岑刚提到这个名字,唇瓣便被咬了一下,但很快霍章柏又照着那一处轻吻了下去。   “……不是。”应岑还有些不死心。   然而霍章柏只是不管不顾地加深了这个吻,直到他再也说不出话,这才从唇瓣溢出一句,“不许提他。”   两人虽然谁也没言明,但那天之后他们都心知肚明,他们这是在一起了。   应岑搬回了霍家,开始光明正大地黏着他。   当然霍章柏依旧是工作狂,病好了之后又便又投身到了工作中。   应岑拿他没办法,干脆每日和他一起去公司,除了和他学习工作上的事就是监督他好好吃饭,当然也会做一些情侣之间该做的事。   霍章柏办公室里那间从未用过的休息室终于派上了用场,当然虽然做的越来越过火,但他们始终没有越雷池。   霍章柏总觉得他还小,还是不忍心。   应岑对此无奈又好笑,“我二十一岁了,又不是十八,你不会真不行吧?”   霍章柏气得直磨牙,但却依旧没有动他。   应岑也不急,反正都在一起了,也不急这一时。   他唯一比较着急的就是想要和霍章柏解释清楚他和郁京杭的事,总不能让他一直这么误会下去。   但每次提起霍章都会直接物理打断他。   这让应岑有些没办法。   直到这天晚上,应岑洗好澡后照例去书房找霍章柏。   霍章柏原本还在看文件,谁知一抬头就见应岑刚洗完澡,穿着他的衬衫走了进来。   他的头发没有擦干,还在湿漉漉地往下滴着水,很快衣服上便晕开一片片湿痕,湿漉漉地贴着皮肤,像极了应岑第一次来霍家求他帮忙的样子。   电脑上的字突然模糊了起来,霍章柏摘下眼镜,望着向他走过来的应岑,喉头微动。   应岑知道霍章柏不会做到最后,所以本来是想故意过来点把火。   然而一对上霍章柏的眼神,他却先怂了。   “我……”应岑咽了咽口水,明明一句话都没说,但他却觉得霍章柏的眼神快要把他吃了,“我走错了。”   应岑在浴室里想的那点东西瞬间被他忘了个干净,大脑一片空白,唯一还能想起来的就是他得赶紧离开这里。   然而还没转身便被霍章柏拽着手腕拉到了怀里。   “真的走错了?”霍章柏凑到他的耳边问道。   应岑的脸瞬间红了。   霍章柏见状低笑了一下,按着他的脖子吻了下去。   应岑习惯性地闭上眼睛和他交换了一个吻,然后感觉到霍章柏的吻开始一点点下移。   吻到脖颈的时候,霍章柏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咬了他一口,倒是不疼,只是让应岑有些诧异。   刚一睁开眼睛就听霍章柏眸色幽微地问道:“他有没有吻过你这里?”   应岑瞬间反应了过来霍章柏问的是谁,有些忍俊不禁。   现在确实是解释的好机会,然而应岑老毛病又犯了,偏想逗逗霍章柏。   他最喜欢看霍章柏被逼的撕下脸上淡然的面具,因此故意回道:“当然,比你舒服多了。”   刚一说完,果然就见霍章柏的脸色变了。   霍章柏没再开口,而是沉默地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然后继续吻了下去。   应岑见他信以为真,连忙解释道:“没有没有,我逗你的。”   然而霍章柏却不信,那天晚上压着应岑差点做到了最后。   吓得他哭着求饶才躲了过去。   应岑算是见识到了霍章柏生气时的样子,不敢再拿这件事挑逗,于是一边心有余悸地擦眼泪,一边把所有的来龙去脉讲了个清楚。   “真的?”霍章柏问道。   应岑生怕他不信,立刻赌咒发誓。   霍章柏面上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俯身一点点抱紧了他,许久才咬着他的耳朵说了一句。   “坏孩子。” 第39章 愿意   应岑二十二岁那年大学毕业,在霍章柏的帮助下慢慢接手了家里的公司。   这些年他跟在霍章柏身边学了不少东西,本以为会很容易就能适应,却没想到等他真的坐到了这个位置才知道有多不容易,瞬间梦回父母刚去世时,他日日都焦头烂额的时候。   霍章柏似乎已经猜到了这种情况,让他有问题随时找自己。   应岑知道他忙,也不好事事都让他帮着自己处理,因此努力想要自己解决,奈何还不熟练,因此几乎日日都要加班,常常忙到深夜才能结束。   霍章柏明白他的要强和辛苦,从没说过什么,只是每日忙完霍氏的事后便过来接他,然后和他一起回去。   应岑的思想从未有过的紧绷,每天只有晚上看到霍章柏时才能放松下来,靠在他怀里和他絮叨公司的事情。   霍章柏则会帮他分析对策,给出建议。   应岑有时候也会觉得恍如隔世,明明才毕业一个月,却好像一下子就摆脱了风花雪月,和霍章柏成了柴米油盐里最平常的夫妻。   两人每天一睁眼便一起去公司,然后各自忙碌一天,晚上回来之后讨论的还是公司的事,他都快记不清上次和霍章柏接吻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让应岑突然有了些危机感,许多夫妻不就是这样从从爱情变成了亲情。   可平常夫妻没了感情还有婚姻和孩子可以维系,而他们什么都没有。   久而久之,他们之间的爱会不会这些乱七八糟的琐事磨平?   应岑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等忙完了这阵就要和霍章柏重燃一下旧情。   但……   应岑看着满桌子的合同文件资料,想着开不完的会议走不完的程序。   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忙完这阵啊!   终于,在谈完一个大项目之后应岑决定给自己放三天假。   他要在这三天里重温从前刚和霍章柏在一起时的激情岁月。   应岑兴冲冲地拿出纸笔准备列出计划,然而这些日子实在太累,刚一上床就困了,沾着枕头就睡了过去。   霍章柏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应岑一手拿纸一手拿笔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场景。   他先是觉得有些好笑,可随即又是忍不住的心疼。   应岑这些日子的辛苦忙乱他都看在眼里,他无数次想过要不算了。   还让他像从前一样,什么也不用想,自己会为他遮蔽一世的风雨,他只需要开心快乐就行。   但理智又不断地提醒着他,他大了应岑那么多,他们尚且拥有的时间并不相同。   他现在自然可以护着他,可是将来呢?   总有一天他会先应岑一步离去。   他不能让应岑空有这样大的家业却没有本事守住,只会被人欺负到底。   因此舍不得也要舍得,只能一遍遍逼自己狠下心。   想到这儿霍章柏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满是怜惜地用手背轻轻碰了碰应岑的脸,然后把他手里的纸笔放到了一边,替他盖好了被子。   还有很多工作没处理完,若是从前霍章柏会继续去书房处理完再休息。   但现在温香软玉在前,他只想抱着应岑好好睡一觉,剩下的明天再谈。   应岑迷迷糊糊睡到半夜,突然觉得很热,像是抱了一个火炉。   本想离远些,然而睁眼瞧了一下发现是霍章柏便停了动作,反而又往他怀里钻了钻。   霍章柏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把温度调低了一点,然后下意识摸了摸他的头,哄着他继续睡。   应岑困得不行,但想和他说几句话,只是意识没有完全清醒,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明天……能不能……不去公司?”   应岑眼都没睁,霍章柏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说梦话,但还是回了句,“行,不去。”   应岑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他许久没有睡过懒觉,这一觉睡得格外舒服。   他坐起身来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向旁边看去。   身旁的位置空荡荡的,看来霍章柏已经走了。   虽然这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但应岑总觉得有些不对。   他总觉得霍章柏好像答应过他今天不去公司,可又想不起什么时候答应的?   可能是在梦里。   应岑也没纠结这么虚无缥缈的事情,看着床头柜上的纸笔,决定继续完成昨天没完成的事。   但不能在床上,他怕自己忍不住再睡过去。   休息的时间这么宝贵,他得争分夺秒列好计划然后赶紧准备。   最好今天晚上霍章柏回来的时候就能发生点什么事情。   想到这儿应岑拿起纸笔向霍章柏的书房走去,一边走一边懒洋洋地打着哈欠。   有点饿了,一会儿写好了计划就下去吃点东西。   吃什么呢?   应岑一边想一边推开了霍章柏书房的门。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和他预想中空荡荡的书房不同,此时霍章柏的书房里竟然坐着好几个人。   听见门口的动静,他们齐刷刷转过头来,然后就看见了明显刚睡醒的应岑。   只见他头发微乱,穿着睡衣,睡衣的领口处扣子没系,露出了一片雪白肌肤,上面布着点点红印,暧昧不明,脚下连鞋都没穿,就这么赤着脚走了过来,好在整个别墅抖铺着厚厚的地毯,倒也不冷。   应岑原本还在想吃什么,谁知一推开门看见了这么多人,瞬间吓了一个激灵,整个人就这么僵在了原地。   若是都不认识还好,但他第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最右边的陈宴槟。   丢人。   应岑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在那些人也明白应岑和霍章柏的关系,因此只看了一眼,便纷纷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霍章柏见状只是极其冷静地吩咐了一句,“你们先继续。”   便起身向应岑走了过来,走到他面前看着他赤.裸的脚,无奈地叹了口气,“怎么又不穿鞋?”   应岑闻言连忙向他身后看了一眼,想要去捂他嘴。   然而霍章柏已经伸手把他抱了起来,就这么抱了回去。   应岑这一路像只鸵鸟似地把脸埋在他胸口,一直回到卧室才肯抬起头来。   “你怎么在家啊?”应岑见周围没了人,这才开始闹起了情绪。   刚才实在太丢人了,接下来至少半年他都不想再去霍氏。   霍章柏见他竟先倒打一耙起来,抬手捏了捏他的脸,“不是你让我今天别去公司的吗?”   “我?”所以其实不是梦?但他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是啊。”霍章柏说着把他抱到床上放下,然后半蹲下身子给他把鞋穿上,这才格外暧昧地凑到他耳边说道,“你先去洗漱,我去把剩下的事交代完,剩下的时间都是你的。”   应岑的脸瞬间红了,骂了他一句,“老不正经”,便跑到了卫生间洗漱。   他出来的时候霍章柏已经离开了,应岑看着刚才回来时不小心落在地上的纸和笔,觉得也没必要再写什么计划了。   一切见机行事。   霍章柏说话算话,吃完饭后便再也没有提过工作上的事,把剩下的时间都交给他。   应岑原本想象中他们两个这么久没有亲近过,应该黏糊一下。   然而大概是今日的阳光太好的缘故,他们竟然什么都没做。   只是一起躺在花房,一边看着盛开的玫瑰,一边靠在霍章柏的怀里懒洋洋地晒太阳。   应岑觉得真是近朱者赤,才多久他就已经被霍章柏同化成了这样。   大好时间不用来谈恋爱,竟然只是这样靠在一起晒太阳。   可是真的好舒服,应岑很快就被晒得迷糊,脑袋在霍章柏怀里蹭了蹭,想要就这么睡过去。   然而霍章柏却不许,伸手从旁边摘了一只玫瑰,轻轻在他脸上蹭来蹭去。   应岑痒的睁开了眼睛,看见眼前的玫瑰笑了一下,夸赞道:“真好看。”   这句话成功让霍章柏的手顿了一下,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说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   应岑知道他说的是以前的事儿,可是那时候的他太小,早就想不起来了。   “可惜我不记得了。”应岑有些遗憾道。   “我记得就够了。”霍章柏回道。   应岑闻言笑了一下,“好,那你替我记着。”   “嗯,一辈子都记得。”   “一辈子。”应岑听到这个词突然有些感慨,“听起来好长啊。”   应岑说到这儿转头看了他一眼,“霍先生,你说我们会在一起一辈子吗?”   霍章柏听到这话眼神瞬间变了,“怎么?你要变心?又看上谁了?”   应岑知道他还在介怀郁京杭的事,立刻道:“小心眼,我才不会变心,那你呢?要是碰见更年轻的呢?会不要我吗?”   霍章柏有些无奈地捏了捏他,“你以为在遇到你之前我没碰到过年轻的吗?可是都不行。”   霍章柏继续道:“无论是年轻的,好看的都不行,因为都不是你。”   应岑听得一阵感动,往他怀里钻了钻,“我也是。”   “所以……”霍章柏突然正色道,“你这辈子都不打算变心了?”   “那当然。”应岑立刻回道,“我可不是什么三心二意的人。”   “既然这样,那要不要考虑一件事?”   “什么事?”应岑立刻问道。   “考虑给我一个名分。”霍章柏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红丝绒的盒子递给了他。   应岑瞬间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坐起身来,满眼惊讶地看向他。   霍章柏冲他点点头,示意他打开。   应岑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指,这才伸手接过,打开后里面是一枚红宝石的戒指,宝石被雕刻成了玫瑰的模样,像极了霍章柏刚才摘下的那一朵。   霍章柏把手中的玫瑰递给他,神色突然变得认真,“岑岑,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结婚?”   “嗯,去国外结婚,所以……”   “愿不愿意嫁给我?”   应岑知道他们的身份特殊,本以为这一生能相守已经是最大的幸,却没想到霍章柏会做到这一步。   怎么会不愿意呢?   “我愿意。”应岑回道,声音恳切,无比坚定。   霍章柏给他戴上戒指的时候应岑突然想起去年生日时霍章柏送给他的礼物。   于是抬起手问道:“这是小王子的那朵玫瑰吗?”   霍章柏知道他说的是那块小王子的表。   虽然确实很容易联系在一起,但……   “不是。”霍章柏说着抬眸望向他,眸色深深道,“是我心中的那一朵。”   在去国外办理结婚之前应岑一个人去了趟陵园看了看父母。   虽然他们已经不在了,但应岑还是想和他们说一说这件事。   “爸妈,你们应该没想到吧,我有了一个很爱的人,我要和他结婚了。”   “你们也认识,是霍先生,我知道他大我很多,以前年少无知时还用年龄嘲讽过他,那时候的我确实没想到,后来竟然会这么爱他。”   “你们都是开明的人,应该会祝福我的吧。”   “我知道你们对我没有太大的期许,只希望我这辈子开开心心的,我现在就很开心,只要和他在一起,就会很开心,所以我决定和他在一起一辈子。”   “这次没带他来,还有点不好意思,下次吧,下次我一定带他来见你们,还会给你们带饼干,他烤的饼干很好吃。”   应岑一个人在他父母的面前絮絮叨叨了一天,直到天黑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陵园没什么人,就他一个,晚风冷冷的,吹得他有些难过。   不知为何应岑突然很想霍章柏,本想给他打个电话,但又想到他这会儿应该在忙吧,因此应岑还是收起了手机。   谁知刚走出陵园,却看到不远处停着一辆熟悉的车。   车旁是霍章柏熟悉的身影,正在等他。   应岑一看见他瞬间停下,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了似地向他跑了过去,满脸惊喜道:“霍先生,您怎么来了?”   “听说你一个人过来,有些不放心。”霍章柏说着摸了摸他的手。   是凉的,于是立刻替他捂着,“这么凉,快上车。”   “嗯。”   明明才一会儿没见,应岑却觉得好像分开了好久,一上车便靠进了他的怀里。   心里甜蜜,嘴上却还是抱怨道:“把我当小孩儿吗?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霍章柏没答,而是避开了这个问题,“为什么今天来不带上我?”   “怕我爸妈骂你为老不尊,先来跟他们说说情。”   霍章柏听到那个“老”的时候眉头微动,随即无奈地笑了一下,但还是问道:“说通了吗?”   “说通了,他们让我下次把你带过去。”   “好。”霍章柏从善如流地应道,“下次我和你一起去。”   结婚的事宜处理完后霍章柏便准备起了婚礼。   应岑的亲人不多,也不想张扬,因此想办一个小型婚礼。   霍章柏尊重他的意见,在克罗地亚买了一块心形的岛屿用来办婚礼。   婚礼那天只请了霍章柏的父母和一些关系亲近的亲戚好友参加了婚礼。   应岑听到他父母肯来时很是惊讶,毕竟霍章柏因为他已经和家里闹翻了。   虽然霍章柏之间和家里的关系也和闹翻差不多了。   “小问题,已经说服他们了。”   霍章柏说得轻描淡写,应岑反而更紧张了。   紧张到婚礼前一晚直接没睡,第二天化妆师用了无数粉底液才把他的黑眼圈压下去。   闻徵还笑话他,“我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岑岑去哪儿了?你至于紧张成这样吗?”   “你不懂。”应岑想要反驳他,然而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竟想不出什么话,最后只说出来了一句,“等你结婚那天就明白了。”   “我结婚?那得二十年后吧,谁像你一样大学刚毕业就被套牢了。”   应岑懒得理他。   “不过说真的,虽然霍先生很完美了,但你这么早结婚真的不会后悔吗?”   “不后悔。”应岑想也没想地立刻回道。   他知道很多人年轻时总想走一走,闯一闯,看遍世间辽阔再回头谈爱情。   但他不想。   他的世界很小,只装了个霍章柏。   他也没什么志气,所期盼的未来就是和霍章柏在一起。   每一天都在一起。   如今的一切都是他想要的,所以怎么会后悔,反而有些迫不及待。   “我就知道。”闻徵看着他也不由笑道,“什么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看你这样子,你得被他吃定一辈子。”   “那我也乐意。”   仪式刚开始时应岑原本紧张得腿都在抖,但当他看到霍章柏的那一刻,心却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   有什么好怕的呢?   他们走了九十九步才在一起,而今只要走完这最后一步,他们就再也不会分离。   想到这儿,应岑一步步坚定地向他走了过去。   与此同时,霍章柏也向他走了过来,然后牵住了他的手。   他们在所有好友亲朋的祝福中毫不掩饰地宣泄着自己的爱意。   那日的应岑太过激动,只觉得所有的事走马观花一般在他面前闪过。   只有一幕记得格外清晰。   那是仪式的最后,霍章柏望着他眸色深深,眼中倒映着他的身影。   “你愿意嫁给我吗?”霍章柏说完后,捧着戒指的手指立刻下意识蜷起。   应岑这才发现原来紧张的不止有自己。   应岑也不知怎么,这样严肃的时刻他竟忍不住笑了一下,这才抬头回望着霍章柏。   心中似有千言万语,但最后都只化成了一句。   “我愿意。” 第40章 番外   应岑是个小心眼的人, 刚在一起时两人如胶似漆,擦枪走火过很多次,但霍章柏觉得他年纪小, 所以没有一次做到最后,应岑时常被吊得下不来也上不去。   如今婚都结了,应岑不信他还能忍着,但这次他要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他也要霍章柏尝尝戛然而止的感觉。   于是新婚之夜,应岑特意做了许久的准备。   因此霍章柏从浴室一出来就看见应岑穿着他的白衬衫, 赤脚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根黑色的领带,正笑望着自己。   霍章柏的衬衫虽然大, 但也只能堪堪遮到大腿, 更何况应岑存了心勾引,衣服没有好好穿, 扣子解开了快一半, 露出一大片白嫩的肌肤来。   霍章柏喉头微动, 眸色几乎瞬间便暗了下来。   “岑岑。”霍章柏倚在门边没有过去,而是意有所指地问道:“你今日是不是还不够累?”   应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不怕死地继续说道:“累, 但今晚是我们的新婚之夜, 就这么睡觉是不是有点可惜?”   霍章柏听到这儿怎么还会再忍, 抬手关上浴室的门便向他走了过去。   然而刚想俯身, 却被应岑制止, “不行,今晚我主动。”   霍章柏眉头微挑,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应岑笑得一脸天真,“你躺着就好, 让我来。”   霍章柏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自然无有不从。   然后下一秒就见应岑用手里的领带把他的手腕绑在了床头。   “你这是要谋杀亲夫?”霍章柏问道。   “怎么可能呢。”应岑笑了笑,“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应岑话音刚落,便低头吻住了他。   霍章柏虽不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没有人能拒绝爱人这么主动,于是也回吻住了他。   两人刚吻在一起,应岑便感觉到了他的情动。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应岑的耳朵还是瞬间通红。   一吻闭,应岑轻喘着气伸手推开他,“你,你怎么……”   霍章柏没说话,只是眸色深深地望了他许久,这才道:“你说呢?”   应岑原以为要勾引许久,没想到竟然这么轻易,一时间反倒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霍章柏见他突然没了动作,声音喑哑道:“怎么不继续了?”   然而话音刚落,就见应岑得逞一般突然抬手把散着的扣子系到了最上面的一颗。   然后在他身旁躺了下去,一本正经道:“不能再继续了,你知道的,我还小,受不住……”   这都是他以前说过的话,霍章柏这才明白了应岑的意思。   看来今晚是只打算点火不负责消,想到这儿霍章柏的脸瞬间黑了下去。   “应岑。”霍章柏咬牙道。   应岑则笑吟吟地看了一眼他右手腕上的领带,继续说道:“我特意学的手法,你解不开的,认命吧,老同志。”   应岑说完便关了灯,一溜烟钻进了被窝里,离得和霍章柏十万八千里,保证他碰不到自己,这才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没过多久,床头的灯突然重新亮了起来,接着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将他拽了回去。   应岑还没来得及睁眼就撞进了霍章柏的怀里。   应岑睁开眼睛,然后就见霍章柏伏在他的身前,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眼里面似有火在烧,仿佛下一秒就会把他吞吃殆尽。   应岑满眼震惊地向床头看去,然而下一秒就见霍章柏拿出了刚才的那条领结笑吟吟地问道:“岑岑喜欢这条领带是吗?那给你戴怎么样?”   应岑有些摸不透他口中的戴是什么意思,但总归不会是什么正经的意思,于是立刻怂了,连忙赔笑道:“霍先生,我就是开个玩笑。”   “是吗?”霍章柏一边听着一边低头咬了咬他雪白的脖颈,“继续。”   霍章柏似乎憋狠了,浑身上下极烫,应岑本就穿的少,肌肤相贴,温度似乎会传染,很快应岑就觉得自己像一块雪糕,热得快要化掉。   好像真的玩大了。   应岑有种预感,他似乎会逃不过今晚。   但还是不甘心地试图再争取一下,“你说过的,我还小。”   “是,但我们已经结婚了,天经地义。”   “可是……”   应岑还想再说些什么,然而下一秒霍章柏直接封住了他的唇瓣,把他剩下的话全都逼了回去。   很快屋内便只剩下了哭泣和喘息。   没开过荤的老男人果然可怕,应岑几乎被折腾了一夜。   到了最后大脑已经一片空白,只能听见霍章柏咬着他的耳朵,一遍遍说着,“我爱你。”   应岑累极,但还是挣扎着回抱住了他,“我也爱你。”   -   蜜月过后,生活好像重新又恢复了平静。   他们依旧每日睁眼便去公司,晚上再一起回去。   日子幸福而平静。   应岑也没了从前的担心,倒不是因为有了一纸结婚证,而是他们都从心里认定了对方的爱,明白他们谁也离不开彼此。   霍章柏最近不知和谁学会了用表情包,格外喜欢给他发消息。   霍先生:【在干嘛.jpg】   香草圈:【刚开完会。】   霍先生:【ok.jpg】   香草圈:【霍先生,你最近潮得让我有些不适应。】   霍先生:【托腮.jpg】   霍先生:【陈宴槟说你们年轻人都喜欢用表情包。】   香草圈:【所以你是想融入我们年轻人的圈子吗?老同志。】   霍先生:【嗯嗯.jpg】   香草圈:【为什么呀?】   霍章柏看到这句话沉默了片刻,好一会儿才回道:   【怕你嫌弃我。】   应岑看到这句话突然心中一酸,连忙回道:【怎么会呢?】   【永远都不会的。】   霍先生:【那今后不许提老字。】   应岑没想到他原来这么介意,连忙回道:【不提了,只是……】   霍先生:【只是什么?】   香草圈:【老公也不行吗?】   霍章柏看到这个词许久都没有回复,只是对话框的最上面不断出现着【对方正在输入中……】   许久才终于回复:【这个除外。】   霍先生:【再叫一声。】   应岑直接发了个语音过去:【老公~】   下一秒霍章柏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应岑接起电话,明知故问道:“霍总,怎么突然打电话呀?”   然后就听见了霍章柏压抑着的声音,“岑岑,再叫一声。”   虽然已经结婚,但应岑还是第一次叫这个称呼,刚才发消息还好,如今对着电话他怎么也叫不出来。   于是转头看向窗外,突然说道:“今天的阳光真好。”   “所以呢?”霍章柏大概也知道应岑难为情,因此没有再逼他,而是顺着他说道。   “我好想你。”   应岑说完,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了下去,接着应岑似乎听到了起身的声音。   “你要出去吗?”应岑问道。   “嗯。”霍章柏一边回道一边向外走去,“我也想你。”   “所以现在要去见你。”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然而应岑却还是因为他的一句话而心动不已。   霍章柏也像个刚谈恋爱的毛头小子一般就这么将手机握了一路,谁也没有挂断。   在听到霍章柏的车到公司车库的时候,应岑也直接起身向外走去。   明知道霍章柏很快就会上来,却还是忍不住提前向他奔去。   刚走到电梯门口,应岑就听见了“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看着从电梯里走出来的霍章柏,应岑连电话也来不及挂断便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   应岑原本还以为他们见面之后会天雷勾地火。   然而并没有,他们只是一起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霍章柏替他看文件,他则懒洋洋地晒起了太阳来。   “你下午还回公司吗?”应岑舒服得眼睛微眯。   霍章柏看着他,忍不住抬手挠了挠他的下巴,觉得自己好像养了只猫咪。   “不回了。”霍章柏道。   应岑这么赖着他,他怎么舍得走。   “好。”应岑闻言瞬间开心了起来,在他怀里找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我们给自己放半天假好了。”   霍章柏看他困得不行还强撑着和自己说话的模样,心瞬间软了下去,拿起一旁的毯子和给他盖上,“好,睡吧。”   “嗯。”应岑闭上眼睛正准备睡觉,然而这个时候手机却响了。   霍章柏本想帮他按掉,然而看到来电显示终究还是把手机递给了他,“你大学室友。”   应岑听到这个还以为是郁京杭,瞬间一个激灵。   然而接过手机却发现是付辛,一颗心这才重新放了下来。   他长舒一口气,连忙接了电话,“喂,付辛。”   “喂,岑岑,好久不见,什么时候有时间一起聚餐吧?”   “好啊。”他们上次见面还是应岑结婚的时候,毕业之后大家都有了自己要忙碌的事情,确实没有以前见面那么方便。   “明天晚上行吗?”   “行,我把事情都推一下。”   应岑挂了电话后心情大好,连霍章柏也看了出来,“明晚要去聚餐?”   应岑听到这话才想起刚才忘了问郁京杭会不会来?他有点怕霍章柏吃醋,但转念一想都这么久了,他应该早就释怀了吧。   于是小心翼翼地回了个,“嗯。”   见霍章柏没什么反应,应岑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应岑第二天推了许多事,这才得以早早下班,准时来到他们约好的地方。   然而没想到他到的时候付辛和白格已经到了。   “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早?”应岑一边坐下一边问道。   “想你了呗。”付辛贫道。   “去你的。”   应岑坐下后没看见郁京杭,问道:“京杭还没来吗?”   “哦,忘了和你说了,他来不了。”白格立刻回道。   应岑听到这儿不禁有些难过,因为之前的事儿他其实一直都挺想和郁京杭道个歉的。   但从那之后他们就没怎么再见过面,他和霍章柏的婚礼郁京杭也没有来。   “他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应岑有些难过道。   “不是不是。”付辛一听连忙说道,“他就怕你误会,所以特意让我们和你解释一下,他来不了单纯是因为谈恋爱了,他家那位知道你们的往事,吃醋得厉害。”   应岑听到这儿手里的筷子差点掉了下来,“郁京杭谈恋爱了!”   “是啊。”白格也跟着回道,“现在好像就你还不知道,不过这也没办法,都知道你们家老霍是个醋坛子,谁敢在你们面前提呀。”   应岑虽然八卦心切,但还是忍不住纠正了一下,“不许说他老。”   “啧,才结婚多久这就护上了,行行行,霍总,你们家霍总行了吧。”   应岑这才一副满意的表情,继续问道:“快快快,说说郁京杭的恋爱故事。”   “其实我们也不太清楚。”付辛回想道,“是小我们一届的学弟,据说默默喜欢了他很久,京杭毕业之后开始创业,小学弟也跟着他一起干,后来就日久生情了。”   “学弟!”应岑听到这儿瞬间想起了郁京杭和自己表白时说过的,“我不喜欢男人,我只喜欢你。”   呵,直男。   应岑吃了个大瓜,酒足饭饱后心满意足地出了酒店。   正准备给司机打电话,然而一出来就见霍章柏正在门口等着他。   付辛和白格也看见了霍章柏,纷纷打趣道:“还不快去,你们家霍总来接你了。”   应岑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飞快地和他们告了别,然后向霍章柏跑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应岑问道。   “来接你回家。”霍章柏说着和他付辛他们点了个头,这才打开车门和应岑一起坐了上去。   应岑撇了撇嘴表示不信,“你其实是来看郁京杭来没来吧,醋坛子。”   霍章柏倒是坦率,回了句,“是。”   应岑闻言无奈地道:“你真以为我是什么香饽饽啊,他还能喜欢我一辈子?”   “反正我觉得是。”   应岑闻言好气又好笑,“刚吃了个大瓜,他已经有男朋友了。”   “是吗?”霍章柏表现得毫不在意,但眼神还是出卖了他,“真的?”   “真的,是学弟,喜欢他很多年了。”   “那……祝福他。”   “真心的吗?”应岑追问道。   “当然是真心的。”   应岑本以为郁京杭的事这下可以彻底翻篇了,却没想到车子驶进霍家庄园,快到家的时候霍章柏却又突然开口问道:“下次你们聚会能带家属吗?”   “嗯……”这个问题让应岑有些犹豫,虽然没有这个先例,但似乎也不是不行,“应该可以。”   但刚回答完便警惕了起来,霍章柏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你不会又想打他吧?”   “当然不是。”霍章柏立刻回道,“只是还欠他一个道歉。”   “这倒是。”应岑闻言松了口气,“那我跟他们说一下,下次都带着家属,等下次见面我们一起和他道个歉。”   “好。”   “到家了。”霍章柏说着打开车门,等应岑下了车,然后牵着应岑的手一起向别墅走去。   “以后不许那么冲动了。”   “我只冲动过那么一次。”   “难道还得夸你?”   “这就不用了。”   “霍先生。”   “嗯?”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叫叫你。”   “我更想听你叫老公。”   “老公。”   霍章柏闻言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眼神立刻变了,“再叫一声。”   刚刚没怎么过大脑,因此后知后觉应岑才感觉到了害羞。   “不要。”   “叫一声。”   “我爱你。”应岑试图蒙混过关。   霍章柏果然很吃这一套,没再继续,而是一点点握紧他的手继续向前走去。   “我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