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似爱人   作者:陨石软糖   简介:   高富帅x土包子   *替身,狗血,追妻*   开车跑山的小少爷赵书今去山顶小卖部买水。   店长徐泽是个清纯土气的老实人,多给了钱一定要找的那种。   赵书今见徐泽吓一跳!这人简直长得和爱而不得的初恋一摸一样!   赵书今看着心里痒,寻思着怎么都得弄到手。   他摆着追人架势对徐泽好,徐泽以为遇到了甜甜的恋爱咧,店都不管了,每天呆大房子里等赵书今回家。   哪知赵书今一得手,人都蒸发,消息全没。   徐泽没见着人,只当对方单方面分手,老老实实回山上卖水了。   赵书今见人不纠缠,一个子儿也不要,心道好奇怪啊。   揣着疑惑回家,居然发现徐泽跑路了!   赵书今很生气,但又不晓得徐泽住哪,只好回山顶小卖部捞人。   徐泽如往常一样和登山客聊天,卖水。看到赵书今下车,傻愣愣地问,“我们不是分手了吗?”   赵书今被气得半死,咬牙切齿地说,“我们有交往吗?”   排雷:攻前期很渣很渣,受智力不高很呆,不接受别点!!   渣苏薄情少爷x卖水的闷葫芦   he,酸甜口   赵书今x徐泽   狗血 第1章 0.过去是真的,他是假的   0.0   极目望去,全景落地窗框出一面静默海洋,是十九间客房里,水蓝色荡漾开,最广阔,最遥远的一处。   圆桌上的花瓣零碎落着,依客人细密的要求摆置香薰,乳雪糕似的蜡烛小小两盏,散出与年末的冬季,不太相称的橙花淡香。徐泽抬手,拿胡桃木盖子啪嗒一关,那春夜才有的余味就通通扣住了。   桌子中央置一枚手写贺卡,立在亮泽的金属支架上。卡片上书“Liam&Olivia”与“一个月纪念!”两行祝福语,衔接处是另一位民宿管家甜甜画的大红色爱心。   画这张贺卡时,甜甜的右手小拇指翘起来,指甲油上的碎钻一闪一闪,灵巧的像她的眼,她拉住路过的徐泽八卦,“小徐你看,这位客人真有心,给女朋友准备的礼物床上都快放不下!”   徐泽当时忙着帮别的客人取快递,随口敷衍,“礼物送再多也不一定有真心。”   甜甜只说要他快滚,没有浪漫细胞,又说,“谁要送你这样多的东西,可不信你不动心!”   徐泽记得那日的自己没有作答,一如当下立于海景客房里的沉默。   闪金加粗的“一个月”字样,于贺卡上反射着烫眼的光,徐泽看了又看,视线还是渐渐变得模糊,一抬手拂脸,虎口上湿漉漉的,抹了几次都抹不干净,抹不完全。   一个月,人生有太多的一个月,可哪对情侣的一个月纪念有他狼狈?哦,不对,赵书今可没把他当情侣。   一切全是他一厢情愿而已。   0.1   硬要回忆起,这件荒唐事搁现在也算不得远,是在年初一月快到头的时候。   彼时徐泽掐指细算,与书今认识了快30天,两人虽有摩擦,但处得尚算融洽,若物质些看来,赵书今是徐泽这辈子遇到过待他最好的人。徐泽多少想趁着纪念日的名头,让书今也快乐些。   那日清早徐泽回了一趟远郊老家,去邻居果园的大棚里采摘了莓果,一颗颗饱满的鲜果躺在恒温盒的冰袋上,晶晶亮得直勾人,徐泽合上盖子满意地驱车回了市里。   到市里临近中午,他揣着水果去了小区旁一家手工蛋糕店,店员引他换好消毒服,两人合力做了一个史努比样式的巧克力树莓蛋糕。   卡通形态的比格犬黑白相间,有点走形但至少看得出模样。徐泽吃了剩下的食材,酸酸甜甜的,没有人会不喜欢。   打包好蛋糕回了家,徐泽拿出前几日买的摩托车模型,锃亮的摩托车停在亚克力保护盒里,被餐桌的黑色大理石板衬得好威风。定制的跑车模型太贵了,对他而言有些过度消费。   他对美学没什么想法,就按照短视频里教的布置方式,买了金色的30日气球贴在餐厅的墙上,绕开了那幅色调清冷的挂画,拉了一串彩色气球和几面三角形小旗。   好热闹。   徐泽远观杰作满意地想。   看了看表快下午六点,书今一般七点归家,还有一小时,他可以洗澡,或者做点准备之类的。   他知道赵书今想他身体想了很久,但因为过去的恋爱阴影,一直都没有答应书今。徐泽觉得30天是个好时机,他可以接受书今,也可以给予他。   徐泽内里穿了一条非平角的黑色花边短裤,他觉得有点丢人,但是网上都说很有效果,所以即使不舒服也没有太在意。   别扭地走向挑空客厅,发觉宽阔的沙发角落里,有一个黑色的礼品袋,他好奇地打开瞄一眼,原是一个被绸带系好的礼物盒。   那瞬间徐泽心里暖暖的,觉得这过于空旷,有些落寞的客厅,都不再有孤独的感觉。   当我在想书今时,他心里也有我。徐泽一面想,一面合上礼品袋,脑海浮现出书今晚上送他礼物的样子,就没忍住淡淡地笑了。   电话响起时是六点四十二分,徐泽飞快接起来,是书今的声音,可他的口吻算不上平稳,也没有像平时喊徐泽宝宝,只是说,“徐泽,你在家吗?”   徐泽赶忙说在,电话那头赵书今舒了一口气,这才礼貌地问徐泽,“太好了,陈助理现在走不开,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徐泽说没问题,而后赵书今道,“能不能帮我把沙发上的那个礼物袋,送到天和剧院的二楼包厢来?”   徐泽握着电话的手僵了僵,但也没有多想,只说“好的。”又在赵书今道谢后,说了“没事”。   挂了电话,徐泽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落地大窗倒映出成片的树林枯枝,即使是冬季里的长青植物也被夜幕压得无精打采,方才温暖的客厅似乎一下子又变得寂寥许多。   但徐泽坚持认为,书今可能是遇到了什么应酬吧,也是没办法的事,庆祝之类的晚一点也没关系,想着想着他又担心自己东西送晚了,耽误书今,就拎着礼物袋,打车驱往天和剧院。   天和剧院在城西,徐泽打车快一个小时才到。剧场是有名设计师建筑的,望着气派美观。   可偏偏在今晚,剧院风格冷淡的大门前,吵吵嚷嚷地聚集着一众高举应援牌的粉丝,人太多了徐泽被闹得头痛,定睛一看,才发觉灯牌上的名字是周景言。   原来今天是周景言演话剧,怪不得人这样多。   徐泽感叹完,就急忙往门厅挤,他人进去了一半被安保拦下,说要出示票据,徐泽说他送个东西就出来。安保连看都不看他,直接轰出去了。   徐泽没辙,只得给书今去电话。没一会儿就有主管模样的人过来,没对徐泽多说,只是引着他往主厅里走。这个剧场太大了,徐泽跟着走得头脑昏昏,就对领他进去的人道,“你们这里太大了,还要走多久啊。”   那人揿了电梯,对徐泽笑道,“大概还要走五分钟”又说,“只不过我们这一般不让跑腿进的。”   徐泽闻言愣了愣,却也没反驳,就站在电梯里低着头,看手上的礼物袋。他想了想也释怀,这话没有错,他也确实是来跑腿的。   来到包厢门口,徐泽没多想直接就推门进去了,话剧尚未开幕,包厢里比主厅暗很多,里面有五张沙发位,坐的人除了赵书今和孙凌他都不认识,只听到暗处有个人声道,“吓死老子了,怎么不敲门。”   徐泽背着光傻站在门口,几双眼睛都齐齐地盯住他,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是为什么。只依稀听到一个不认识的人低声感叹,“书今,厉害啊,这么像。”   赵书今看了徐泽一眼,就笑笑站起身,接过他手上的礼物袋,抱过徐泽的脑袋在胸口微微一靠,小声道,“谢谢。”又转身给徐泽介绍了旁边坐的几个人,皆是他中学时的故友。孙凌也挺热情地和徐泽打了招呼,徐泽应了好。   徐泽现在回想起来,其实一切都是明明白白摊开的,只是他滑稽地认定赵书今喜欢自己,所以和他可以平等共处。可天下哪有那么多好事,就算有,也不该落在他头上。   那天的包厢里给徐泽加了一个座位,凳子是紫色丝绒的,很软很舒服,加凳子的时候孙凌对书今笑道,“加什么位子,你抱腿上嘛。”引发了哄笑,弄得徐泽很不好意思,可赵书今只是摆摆手,说,“别乱讲,看景言呢。”   徐泽才知道赵书今来看的是周景言的话剧。   那天徐泽很天真地和他们看完了整场话剧,还因为周景言动人的表演留下了热泪,赵书今听到他抽鼻子,就揉徐泽脑袋说,“怎么多愁善感的。”   等谢了幕,包厢里的几人起身,赵书今对徐泽说,“你先回家吧,我不确定今晚回不回来。”孙凌站在一边看着呆掉的徐泽道,“小徐你回去吧,我们还有事。”他说得挺友好,也挺郑重,表明了接下来不能再带着徐泽的意思。   徐泽也好奇那个礼物袋要送的主人是谁,但转念想孙凌也在,或许是商业伙伴也未可知。   虽然书今根本不记得相遇一个月的事,让他心底很失落,可好歹一起看了话剧,也算变相的庆祝过,就点点头表示了同意。   不过离开前,到底心有不甘,徐泽便迎上前,试探地牵了一下书今,孙凌在旁侧啧了一声。   赵书今手指被握住时的表情怪异,徐泽说不上他是厌烦还是不耐,总之不是太情愿的神色,他很快将徐泽挣开,声音又冷又温和地说,“别闹。”   接着众人就同徐泽道别,往剧场深处走了。留下穿着不舒服的短裤,脑袋懵懵的,白白忙活了一整天的徐泽。   0.2   现如今徐泽再回忆起那个“一个月纪念日”,除了心痛,甚至会呼吸不畅。   凭什么这群人把他像狗一样耍得团团转?   周景言后来好心劝他,赵书今对你很差劲,最好趁早离开。愚蠢的自己竟然还以为景言喜欢赵书今,与自己是情敌关系。   回首来看,他徐泽怎么配和周景言做情敌?或者说什么样的替身能和原主做情敌?   不过笑话一桩罢了。   “小徐管家,有客人要办入住登记,甜甜姐去买东西了,你快过来啊。”实习管家气喘吁吁地跑到这间客房门口冲徐泽道。   徐泽把眼神从贺卡上的“一个月纪念!”上移开,看向落地窗外冬季的海。   无声的,自由的,和他现在工作的这家空中民宿一样,平淡,随心,有时甚至会感到空空落落。   但不打紧,他没空想得太多,还有客人需要他,还有家人记挂他,他已算得上满足。   徐泽转身离开了这间海景客房,顺着民宿的艺术长廊往门厅走,换上了职业的,体面的笑容。   但他脑海里仍然飘荡着一片未知的海,那海在光照下也照不透,照不蓝,黢黑黑的。   徐泽有时候隐隐约约地想,如果时光能够重新来过,他多希望去年圣诞节与赵书今的相遇是梦一场。   只是大梦一场。   作者有话说   1.HE。2.攻很渣说了三遍了,接受不了不要点!!!真的真的不要硬看!!!3.没有存稿完,因为回复评论容易被影响,写完前都不会回复!抱歉了!存稿完会和大家共读的!谢谢! 第2章 1.精装典藏本   1.1   聚酯纤维百分之九十五,棉百分之五。   这衬衫挺括得像上世纪的玻璃糖纸,生硬地罩住上半身,簇新的荧白色,在摄影机的屏显中几近泛蓝。   尼龙黑色九分西裤商务潮流正品。   裤子是前天搜关键词买的。百来块,没朝气地垂在腿上,却已是衣柜里最最讲究的一件。顺着人造革的皮带孔按个儿数,五,六,七。便是戳到最里头的洞眼,平日圈在徐泽腰上都算不得紧。   可偏偏在这节骨眼上,他的胸口可紧得要断气!   酒店为了导游面试腾出的房间里,有两位考官,面向他的主考官戴副眼镜,持笔掂量着,反复的按笔声像在敲打徐泽的脑袋。他冷汗直冒,头脑愈空白,至于考官的笑面下,藏着轻蔑或不耐,他不想抬头看,也不敢看。   “景点讲解部分还有四分钟可以陈述。”副考官犹豫道,“你不开口站着已有五分钟,是继续想想还是直接进问答?”   徐泽对上副考官略带嘲笑的无奈眼,那横肉堆积的脸慢慢变得扭曲,异怪。旁侧的摄影机镜头空洞洞地对准徐泽,里头的焦距没有移动,直勾勾将人定住。   徐泽咽口唾沫,眨眨眼。   倏忽间这面试场景一变,幻化成一间简陋的摄影棚。   棚拍的设定也是酒店,只不过租借着更廉价的,四周都是镜子的情人包间。刺目的明灯打在徐泽身上,反光板衬得他脸色惨白。   导演身旁的摄影机直白地对准木然的他。即将搭档的演员拆了一盒保险套,正若无其事地在抽烟,随意等待差遣。   徐泽见导演动动嘴,似乎说了什么,但他却瞬间失聪,只能看见吞噬自己的光,什么都听不着。   导演又和摄影商量了小半会儿,却突然转过脸冲着徐泽,那油腻的嘴开合着,斥责响彻了整个房间。   “你衣服怎么还没有脱?!”   梦一下子就醒了。   闹钟的简单旋律,重复回荡在地下室单间里。空气净化机嗡嗡作响,小型油汀泛着单薄的暖热,终究敌不过从极窄窗户的细缝中,钻进的凉风。   徐泽闭着眼,迷糊地伸手按亮手机。   十二月二十五日,凌晨五点三十二分。   晚了。   顾不得寒冷掀被而起,拉开简易的布面衣柜,保暖内衣,毛衣,卫衣,羽绒服,牛仔裤。按着顺序一分钟套完,速度堪比执行任务的士兵。   黑暗中,在比饭盒大不了多少的台盆内洗漱完,顺了钥匙背上包走出地下室,穿过坏掉的电动门,来到免费停车的街边,他找着一辆二手的小面包车钻了进去。   车灯在青黑的,未成型的清晨里亮起,徐泽疾速驱车朝北山市东面开。   他暖气开得低,将将好不算冷。车驶入松山景区后,温度又下降些,但徐泽未将暖气打高,只旋开广播听音乐,似乎转移注意力也能转移寒冷。   广播里晨间主持人说起下一位歌手,他声调上扬,“接下来的这首歌,收录在周景言偶像时期的最后一张专辑里,据传来年他的巡回话剧《春望》,将会在北山市首演。”   徐泽听到周景言的名字,看了看手上的电子表。他买的是仿品,而周景言却是这只表的正品代言。市中心的巨大荧幕上,那张英俊的,自信的脸每隔几分钟便滚动而过。让每每送货经过的徐泽留意好多次。   又高又帅。   主要是高。   徐泽心下赞叹道。广播的介绍尚未结束,“周景言转型实力派演员后,鲜少再接触流行音乐。而这首歌里的长笛部分,却是由他本人亲自演奏。。。”   没等主持人说完,徐泽抬手换了个新闻频道。他对明星娱乐向来没有兴趣,那些光鲜太遥远,好像景区小店与市中心的距离。   徐泽将车泊在松山小卖部门前,开了后备箱卸货。   小店坐落在山腰偏上一些,面积不大,门口支着阳伞,有四张小桌。   徐泽先将耶诞节的礼盒苹果,叠放于显眼的主柜上,洗净手,依次把豆浆,咖啡放进保温箱,再从冷冻柜里取出香肠摊上烤架。   待最后一颗卤蛋装进电暖锅,便看到坡道转弯处有对气喘吁吁的母女 ,正艰难地向上爬。   他即刻吆喝道,“矿泉水饮料,零食小吃,休息一下吧。”   两人闻声上前,找徐泽点餐,徐泽随意和她们攀谈。母女两人从外地来,对松山知之甚少,徐泽便愉快地介绍了本地的风土。   徐泽拿着托盘备餐,刚从保温箱里取了瓶奶茶,就听到由远及近,一波波震颤人心的汽车声浪。   似有怒意的排气声愈来愈近,紧接着坡道上滑过两道明亮的车灯,一辆银色跑车掠过眼前。那车速非常快,即便看店多时,对车队跑山见怪不怪的徐泽,也隐约有点后怕。   跑车在上升的弯道口灵巧一绕,瞬间就消失得毫无踪影。仅有声浪的余音,缭绕在小店前的空地上方。   那对母女也注意到了这辆车,女孩转过头感叹地说了一个车名,是那种徐泽在车摄视频里,都鲜少刷到的豪车类别。   “七点不到,起这么早飙车啊?”   年长游客的评价与徐泽的想法相近,他于山上干这份工快一年,就没见过几个在六点多跑山的。   不过讲到底,这与他又有何干系?   徐泽摇摇头,待游客用完餐道了别,才拿出抹布,套好垃圾桶,展开今日的序幕。   1.2   那辆于小店前,眨眼而过的银色跑车,正极速盘绕而上,声浪起伏着叫醒沉睡的山巅。   驱车的赵书今紧握方向盘,心里却恨透了开这辆车出来。   车是找他厂里最好的师傅新改的,换了复古轮毂,装贴了银色车漆保护膜。周景言一直喜欢带劲的声浪,就用了镍合金排气系统,连车内装饰都改用了周景言偏爱的大象灰。   可让赵书今最最无法忍受的,是副驾上正塞着九十九朵红玫瑰。未送出手的俗气鲜花四溢着甜腻气息,快把赵书今熏晕过去。   赵书今眼周下青黑一片,车却越开越精神。仪表盘的数字攀升,导航反复发出警告,他却没减速,将无人欣赏的车技,展现在尚未天明的深山里。   车最终泊在山顶的观光平台上。赵书今下车,倚着栏杆俯瞰这座未苏醒的城市。   他摸出手机,又看了一遍和周景言的聊天记录,对话框里每句话都短促,最近的一条仅有九个字。   12月24日。周景言说,书今,我们还是算了吧。   糙。   赵书今暗骂。他按灭手机,摸出烟,不稳地点上,红色火星在渐明的天色里忽明忽暗,好似这十年间和周景言的关系,忽近忽远。   他俯瞰着北山市市区,能直接找到同周景言一起就读的中学。只是一望,心上痛得像针扎。那些曾经的深爱与背叛,随着黑夜的消逝逐步明朗起来。   抽完半包烟,天色也全亮了,彻夜无眠的赵书今这时候才感觉到渴。后备箱忘记储水,他捻灭烟蹙眉四顾,山顶的店铺还关着门帘。   也是,谁会在七点上山做生意卖水?   他已跑了半趟山,消气不少,便常速下行。偶然瞥到山腰上,竟有开着的店铺。   赵书今稍稍愣神,更觉得喉头干热。   按下车窗,他探头冲店门口坐着的徐泽喊道,“一瓶气泡水。”   这会儿天色敞亮,也没什么游客,徐泽从背包里抽出《全国导游基础知识》开始背诵。闻声他思路被打断,抬眼却见着了那辆半小时前,飞驰而过的高级跑车。   阳光下,他才发现这辆车有多漂亮,那漆的质感似银釉陶器,柔润好看,让根本不懂车的徐泽都看傻眼。   “有人吗。”车里略微不耐,低哑的声音溢出,与方才暴躁的行车声浪如出一辙。   徐泽赶忙回应说,“有的。”就速速去冰柜里拿了一瓶气泡水,拎着二维码牌,向赵书今跑过去。   赵书今接过水,徐泽说十四块,赵书今扫了二十,说不用找了,踩着油门就要走。   徐泽几欲上前拍窗,却刚触到就收回手,生怕把好车拍坏,他着急地大声喊叫道,“怎么可以让你多付钱!”   赵书今被这嘈杂闹得头痛,转过头正准备打发他,却在看到徐泽的脸时,蓦地噤了声。   1.3   那是一张令赵书今怀念的脸。   不似现在周景言面部整形后的明艳,也无美白后的娇贵,是少年时他还身着校服,大大咧咧的纯真模样,好似赵书今忘却在旧大衣口袋里,某张再也找不回的青春电影票。   赵书今屏住呼吸,迷惑又贪恋地看着,半开的窗户框出徐泽眉目间的莫名,赵书今几欲抬手碰触他的脸颊,颤声试探道,“言言?”   徐泽见车里的人带着墨镜,样貌年轻但动作迟缓,也没做一回事儿,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殷勤道,“老板加个vx,我转回你六块。”   赵书今伸出的手顿了顿落下,这才调整心绪,稍稍打量起徐泽。   眼前人的面相确实和高中的周景言十分相似,但身形看全后才察觉到不同,周景言一米八盘靓条顺大高个儿,这人估摸着连一米七都没有,吐字带有浓重的远郊口音,让赵书今被撩起的兴致大打折扣。   徐泽调出扫一扫,晃着手机对赵书今又说,“我来扫老板你。”他从不占客人便宜,单做本分生意,绝不多收钱!但因嫌退款重付麻烦,才将手机伸得积极。   赵书今抿抿嘴,浅淡地笑了笑,心下只觉得这搭讪方式老套。他瞥一眼递过来的裂屏手机,又再看了看这张记忆深处的脸庞,迟疑片刻,还是摸出手机,把软件的主账号切换成专约床友的小号,友善的将二维码递了过去。   “ok,扫上了,老板通过一下,我立刻转钱你。”徐泽收手,见扫过来的用户名是Zhao,头像为一片漆黑,他按了好友添加键,申请备注写作“松山半山小卖部”。   没等徐泽再多言,赵书今就放下手机,颔首以示道别,便一溜烟从他眼前驱车走了。   徐泽愣愣地看着手机上显示的申请已发送,站在原地等了好久,也未等到那头的“好友已添加”。他耸耸肩,明白了对方是出于礼貌才同意扫码,只得无奈地转身回了店里。   休息日的生意较平日终归要好,又逢圣诞,小卖店的餐食几乎卖至脱销。待七点钟天色漆黑,山里冷似冰窖,徐泽才驾着小面包车,赶向他的夜间工作地——北山市市北的城市广场。   昏沉沉的夜幕里,自家的水果摊晃着刺目的白灯,横在广场长桥的桥头上。   说是水果摊,实则只是平板货车载些果物贩售。   徐泽远远看到父亲徐卫国正在明灯下打包苹果,徐泽泊好车走过去,把喇叭里录好的吆喝声打开,又揽过一箱子苹果,将它们单独装进耶诞节特制的透明方盒,最后用略微抽丝的粉色带子系好。   徐卫国也重复着这个动作,他看都不看徐泽问,“山上苹果今天卖了多少。”   “四百。”   “马的小崽子你唬弄谁,老子这里两小时都卖了四百。”徐卫国踹了徐泽一脚,徐泽捱下也没理睬,只说,"明美吃的药可能要换进口的,最近的钱你别想了。"   “一屋子讨债鬼。”徐卫国骂了句,但也没了声,父子俩在蓝色喇叭粗糙的叫卖里,无言地打包,谁也未再多说。   摊子开到十点整,天冷的似要落雪,徐泽见平安果还余一个,便送给对面的书摊。   书摊老板谢过他,就热络地掀开桌布,露出纸箱里精装的图书,劝诱道,“小徐啊,这套《历代风云人物传》可是精装典藏本,就印一版哦。”   徐泽吸吸鼻子望过去,那套书躺在刺有暗纹的蓝底锦盒里,书册中有注解与白话翻译,简直是历史爱好者的梦中情书。   “千把块一套书,不值当。”徐泽抿抿嘴,目光粘在书盒上,犹豫地反复摸。   “这么多册,值不值很清楚嘛。”老板把盒子往里一推,桌布一盖,不给徐泽惦记了。   徐泽心里像生出爪子,难受得直痒痒。   他还未开口,手机振响,来信人是弟弟徐明羽,写着“我会明年参加数学竞赛,冬令营在北山大学。”   徐泽纠结的心一下子就被熨平整,欣慰自豪地回复,“哥就知道你能选拔上!别为冬令营的钱担心。”   他愉悦地按灭手机,对书摊老板说,“这书我不要。”老板赶紧挽留,说都想要一个多月了,还是买吧,错了这村可没这店。   徐泽摆摆手,果断和老板道别,回去帮徐卫国清点好货物,叮嘱他少打牌,照常被呵斥了两句,就去开小面包车回家。   忙碌整天,回到地下室小屋,徐泽瘫倒在小床上,无聊刷起短视频,手机却提示进了电话,来电显示写着“大宝贝”。   听了提示音许久,徐泽才迟疑地按了接听,前男友冷淡的声音传过来。   迷糊的寒暄后,方知是杂物还余在前男友家,徐泽的经济情况说不出“那些我都不要了”,这种解气的话,只能说,“那你帮我寄过来”,又说了隔壁小区的收发室地址。   挂了电话,徐泽默默拿起手机,将前男友的备注从大宝贝改回本名。   就这么着吧。还能怎样?他一个初中毕业的打工人,能和好大学的学生恋爱,难不成还求天长地久?   他徐泽就从不是梦想家。   发了会儿呆,徐泽才起身去洗漱。沐浴完躺回床,他按灭主灯正欲睡去,手机屏幕却闪动了一下。   徐泽随意解锁,社交软件里一个黑色头像上有个红点,点开它,系统提示“您与Zhao成为朋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徐泽疑惑片刻,不知是什么时候加上的人。点进对方朋友圈仅有三天可见的横线,朋友圈的背景是一辆赛车,他才突然反应过来,应该是早上飙车,买水多给钱的人。   徐泽没想到他竟然同意了朋友验证,赶忙v了六元过去。可对方久久未收款,想来应是“贵人多忘事”,他就又补充道,“老板,早上你买水多付的钱还你,下次还请多多惠顾啊。”   讯息发完,徐泽没等到秒回,就关上夜灯准备入眠。   可没一会儿手机又亮了,那个黑色头像上也多出一点,徐泽没忍住好奇,还是点开了对话框,看到内容却更加困惑。   Zhao没有收款,也完全忽视了他的解释,只突兀地问:“成年了?” 第3章 2.1云泥   2.1.1   赵书今窝在会所的真皮沙发上酒也不喝,干抽着烟滑手机。   孙凌刚从邻国的超跑锦标赛归来,手上的粗犷银饰笔画地叮当响,兴头很高地向赵书今描述新萌发的方案,势必要运用在他们的改装车厂里。   赵书今在昏暗里沉默着,不知情绪,孙凌歇下来喘口气,却听见整晚一言不发的赵书今,突然对着手机哼笑道,“巧了,他居然和周景言年纪一样大。”   “谁啊。”孙凌好奇便不再说公事,凑到赵书今手机上瞥了一眼,见到对面的聊天对象名叫“笑看春秋”,头像不知道是哪位古代的皇帝画像。那头说话语气很狗腿,还给赵书今转账六元,又回复他“老板我都24岁了。”   “什么怪人。”孙凌指着那头像笑道,“这皇帝看起来很蠢”,他话音刚落就见赵书今快速回复“你看起来年纪挺小的。明天空吗,出来一起玩啊,约个会。”   那渴求明晃晃地发送出去,而后手机就被按灭,赵书今转头问孙凌“你刚说哪里可以借鉴来着?”   孙凌哪还有心思和他谈事儿,赶忙八卦,“大哥你这头什么情况啊,上次那个眼睛和景言一模一样的,分了?”   “他说我得爱他。”赵书今嗤笑一声,似是想起荒诞的事,他摁灭烟,又倒进沙发里抱着手臂,眯着眼像是困了,说“市北一套房,闭嘴了。”   “哈哈,你也没那么讨厌他嘛。”孙凌添了杯酒,侍者和他说“小孙总,人都来了在楼下”,孙凌说你带过来,又转头问赵书今,“你要不要,新人,据说片场当过景言替身。”   赵书今悠然地躺着,抬起一只眼看他笑得鬼,便也笑道,“我不要我今天来干嘛。”   “你不是有新情况。”孙凌指指他的手机,赵书今又想起来这件事,按开屏幕才发现“笑看春秋”回复道“啊?老板,你在说啥呀?玩什么?”附加一个瞪大眼的蠢表情。   赵书今只笑笑,想他应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过无所谓,这种类型又不是没抱过,上手分分钟,送点小礼物就乐呵呵放手,容易又好睡。   赵书今示意孙凌等等,他快速回复完“明天下午六点,我去松山接你”,就拿手机起身,对孙凌眨眨眼问,“明天有时间么,带你见见这人,早上看到的,很有意思,一看你就懂。”   “还挺神秘。”孙凌打趣着赵书今,俩人一齐出了烟熏雾绕的屋子,见到走廊上迎面而来的男女。来的女人似是最近小有名气的平面模特,来的男人虽说脸生,但又瘦又高,算得上清俊。   赵书今对孙凌打趣道,“有导演选他做景言的替身?”孙凌没理,只对那男人说,“哎,你。对说你,你转过身一下,对。”   那男人顺从地转过身,赵书今这才发现,从背后看,他分明的肩线和长腿,确实与周景言有几分相似。只得耸肩作罢道,“行吧。”   孙凌递给赵书今一张房卡,上手揽住娇软的平面模特,对书今说,“我带她进去转转,车厂的事明天再说。”   他话音未落,就看到高瘦的男人已经环上了赵书今的腰,在赵书今快一米九的个头前,再冷硬的人都可以变得柔软和服从。   孙凌耸耸肩,没有窥视好友与人亲密的兴趣,快步带着人走远了。   2.1.2   赵书今和人厮混了大半夜,第二日瘫在床上,关灯打游戏打到几近日落,才懒洋洋地去找孙凌上山。   他一夜未归家也未换车,孙凌看到这辆银色跑车时愣了半晌,正想调侃什么骚包配置,但见着副驾上的大束玫瑰,又见内里全替换的大象灰內饰,联想到平安夜后就灰头丧脸的赵书今,心下有些五味杂陈。   赵书今从驾驶位出来想将花扔了,孙凌却问,“你不是去约人吗,刚好用得上。”   赵书今没理他执意要扔,孙凌顺势拦住他将花放车顶上,犹豫片刻还是劝道,“别太死心眼,你每次这样看得人都,哎,怎么说,难受。”   赵书今见友人少有的神情认真,这两日压抑的情绪也翻腾上涌。他随手摸出打火机,把玩着,自嘲地笑笑道,“这车是为了和他求婚改的。”   孙凌闻言什么都没说,只是给赵书今递了根烟。两人原地沉默地抽完,烟散了郁气也随风,赵书今先一步开口,无所谓里带着笑意道,“走吧,不是说要带你看有趣的。”   孙凌指着花束问,“花还扔吗。”   赵书今顿了顿,无奈笑道,“你不是说约人用得上吗,放后备箱吧。”   孙凌帮赵书今放好花,选了一辆普通跑车一齐往松山开去。   赵书今昨日没有再回复“笑看春秋”,但他笃定那人今天肯定会在山腰等他,风月场里混着不至于没有这点自信。   傍晚的松山山脊上残余着夕阳浅淡的橘光,从黑冷的环山路上望去装进满眼的热,这暖意蔓延着,直至被山腰小卖部明亮的白炽灯全全取代。   2.1.3   冬季工作日的六点多,山客,游客差不多都散了,徐泽一般六点五十下山,这会儿本该收拾垃圾打点打点卫生,可他今天五点多就拾掇好了,现下正抱着书本坐在店前小桌旁发呆。   至于为何如此,徐泽只是觉得打扫的时候算不上体面。是的,昨天他看到那辆银色的跑车时,多少觉得那挺体面的。   而那种体面人,竟说要与自己约会。   思及至此,徐泽又认为有些荒诞,开那种车的老板怎么会向他发出邀约?   Zhao那句“明天空吗,我想和你约会”,他从昨晚看到现在看了无数次,只觉得对方是不是错发了讯息,不然怎么会约仅有一面之缘的自己,也再无回复?   心中的疑虑盘旋,在听到熟悉的巨大声浪从山下响起后,竟生出些莫名的紧张。直至见着昨日那辆银色跑车停在面前,紧接着车后又跟停一辆白色跑车,徐泽才懵懵地从位置上起身,习惯性凑近车子。   他一靠近,驾驶室的车门却上开,车里人面色淡淡戴着墨镜,穿一件质地柔软的灰色大衣,身上带着暖意。徐泽昨天只看到他在车里,没想到这人如此高大,赶忙闪身让道,什么话也不知道说了。   赵书今下了车去后备箱拿着一大捧玫瑰朝徐泽走来,徐泽看着那火红一片不由地后退一步。   其实他昨天给这位老板递水时,就看到副驾有玫瑰,可他没想过这种热情的花束,能和自己有半毛钱干系。   但现下赵书今捧着花站在他面前,人很挺拔冷峻,有着徐泽歆羡的身高,虽然戴着墨镜看不清眉眼,但徐泽却觉得对方正在打量他,便有些窘迫地垂下眼,却听到来人问,“你叫什么。”   声音是低沉的又慢慢的,徐泽心跳却错拍,他抬眼支吾说,“我,我叫徐泽。”   赵书今轻笑着将花递过来,态度并不强势,再开口也柔和,“我是赵书今,昨天初见你太惊艳,一时无措,反应过来竟已开车走了。”   他顿了顿,看着完全呆掉的徐泽,又道,“如果你收下花,就当你原谅昨天我的所有失礼。”   “不会,不会。”徐泽忙低着头把花接过,那花太大一束将人遮了一半,徐泽拿着它笨手笨脚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问赵书今要不要喝水,刚好昨天他没收自己转过去的钱。   赵书今眉头短暂地皱了皱,却只说,“我来接你约会,该照顾你才是。”一句话说的徐泽更是难以应对,连忙回他,“不用,不用。”   孙凌在不远处看戏没看出名堂,只觉得赵书今的胡说八道还是张口就来,而这个徐泽也太矮了,瘦弱的像只猴子,不知道平日喜欢匀称高个儿的赵书今发的哪门子疯。   他无聊地走近些,出于礼节,还是打算对被花遮住脸的徐泽自我介绍,但他话未出口,徐泽却把花放下,整张脸便全露了出来,孙凌在明亮的白灯下一望,瞬间也彻底呆住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徐泽,随后抬眼看向赵书今,赵书今一副饱含深意又得意的模样。孙凌小声骂了一句,看徐泽疑惑地望着他,只能叹了口气,说,“抱歉,刚才你们说话,就没自我介绍,孙凌,书今朋友。”   “你好,你好。”徐泽见这位戴着唇钉,穿着也过于时尚,多少还是认定赵书今更靠谱,他不由靠赵书今近了些,慌张也平复些许,又从柜台拿了两瓶果汁递给两位来客说,“你们先喝,我还有20分钟下班,不介意可以在这坐一会。”   徐泽看赵书今闻言动作顿了一下,又想起他俩穿得少,店里没空调定会冷,就贴心道,“要不你们回车里等吧,外面凉别感冒了。”   孙凌看了一眼赵书今,见他嘴角几不可见地下沉,唯恐不乱地打趣道,“叫你等着,哈哈,头一遭吧。”   他本是低声调侃,却不料徐泽一个字未落地听了去,顿时脸上飘红,有点歉意道,“刚才上去一个老年登山队,我答应等他们下来,把锅里卤蛋卖完就走。”   他说完,也不知是顶灯出了问题,还是换了角度,只觉得赵书今的脸色似乎蒙了薄薄的灰。孙凌憋住笑,转身说回车里等,要书今和徐泽好好谈。   徐泽人生里就没见过这么年轻开豪车的,况且对方又送花又要约会,他爱看的帝王将相故事里,并没有什么恋爱模板可供参考,只能引赵书今坐下,问他要不要吃点热的暖暖身。徐泽话还没说完,就被赵书今拦住了去路。   赵书今揽人揽得急,本是手臂挡了一下,指尖却碰到徐泽的手背,冰得他一愣,顺势托起徐泽的手,淡淡斥责道,“怎么这么冰?”   而后蹙眉四顾,见着了柜台保温箱里的热饮,直接上前取了两瓶塞进呆滞的徐泽手里,道,“先拿着,钱算我。”   又直起身打量颊上红晕晕的徐泽,面色重回温和,轻轻点了点徐泽的手背笑道,“手都比我冷这么多,怎么还帮我想。”   徐泽因昨晚看了赵书今的信息大为震惊,今早犯迷糊忘了揣个热水袋,想着只有一天抗抗就过去,但当这两个温热的饮料瓶递过来,那种习惯了寒冷的手突然感觉到暖,徐泽原本缓慢流淌的血液似乎都开始快速奔走,他觉得手烫,脸烫,连心都是烫的。   徐泽的谢谢还未脱口,便隐约传来老年登山队吵嚷的声音,徐泽顾不上这头的赵书今,朝不远处吆喝,“王伯伯,给你们的茶叶蛋打包还是在这吃啊。”   “在这吃在这吃。”登山队六七个人,领头精神矍铄的老人家拥上来,其余的人也相继落坐,向徐泽点水和食物。   赵书今见这嘈杂画面,默默地退开些。他俯身在徐泽耳侧道,“我去把车停到旁边观景台,你尽快。”   说完头也不回地就要走,徐泽耳朵被吹得痒痒的,见他离去才回过神喊道,“老板,花,你的花!”   赵书今肩膀微沉,勉强转身说了句,“随你处理就好”。   就大步一迈,快速从敞亮的小卖店,走入茫茫的黑夜里。 第4章 2.2   2.2.1   忙完老年登山团,徐泽赶紧关灯闭店,将垃圾塞进小面包车,驱车往山腰观景台开。   车刚驶进观景台,徐泽正欲开窗喊人,孙凌和赵书今的背影却令他怔愣。   彼时山下华灯初上,远处川流的车灯连成黄色光带,百年的历史建筑沿着北山市市湖松湖亮灯,似一张反色发光的白描画。   赵书今和孙凌很高,孙凌有些痞气,驼背在抽烟,赵书今肩宽而笔挺,插兜远眺的模样孤高。   虽然距离两人很近,但瞧着他们,令徐泽莫名想起市中心周景言的广告巨幕,都遥远到需要仰望。   徐泽示意自己不要想多,赶忙按了几声喇叭,在寂静的山里几乎刺耳,他探出头喊,“老板,我搞完了。”   不远处的人影未动,徐泽却隐约听到孙凌的笑声,赵书今未出声,暗淡的车灯多少染亮他转过身的脸,徐泽有点近视又固执地不配眼镜,只看得出他大致算不上愉悦。   赵书今没往徐泽窗边走,他解锁了跑车,靠在自己的车门前对徐泽温声命令,“下车,我载你。”   徐泽为难道,“老板,我今天至少得把车开到我姑的超市,今晚还得补货,不然明早没法拖货上山,而且我车厢里还有垃圾。。。”   他话未完,赵书今就朝他挥了挥手,率先发动车子开走了,徐泽傻了眼不知所措,孙凌在一旁乐得肚子痛,向徐泽比了一个大拇指,也上了自己的车,徐泽急了,忙大声问,“老板,这怎么一回事啊!”   孙凌驱车从他身边划过,安慰道,“没事,你跟上就好。”说罢也快速远去了。徐泽又懵又急,只得小心翼翼地跟进,默默加速。   到了山脚,跑车泊在停车场里等人,过了好一会儿徐泽才下山,徐泽跑来询问赵书今的安排,赵书今只说,“你车停这儿,”他微微侧头示意,“人上来。”   徐泽见他说的随意,但态度可不是敷衍的意思,他实在摸不清状况,便央求,“老板,你随我开到正义路十字路口的超市吧,这车明天还要上山,我姑姑要补货的。”   赵书今没看他,手指敲了敲方向盘,自嘲地笑了一下,说,“算了”,便按下引擎打算掉头。   可车还未移动半分,徐泽却突然扑到窗边,那张像极了少年周景言的脸庞凑过来,小小的唇齿开合,说着“抱歉啊,请我约会还麻烦你。”   说完就转身去扫停车场付款码,帮赵书今承担了十元泊车费。   赵书今眉眼暗了暗,神情复杂地望向徐泽。   这样无奈的,真诚的抱歉周景言对他说了太多次,而这一瞬他恍若重回中学。   向周景言讨约会,对方答应了,却突发加上长笛课,赵书今只好在音乐教室等他。等人练习两小时,约会喝茶十分钟,周景言捏着杯柄,温润含情的眼看过来道,“书今,抱歉啊,约会还给你添烦。”   赵书今已经不想追究那时的周景言是真心还是假意,不重要,他就知道高中是他人生唯一一次恋爱昏头,被人牵着鼻子随处走。他不想承认但也要承认,徐泽刚刚凑过来的时候,他似乎又心跳过速。   果然,这么多年过去,还是只有高中的周景言能够让他动心。   赵书今深吸一口气,还是跟上徐泽的小面包车驶去,未再管后方余留在不大智能的停车场,交缴泊车费用的孙凌。   2.2.2   车刚刚开到正义路路口的“欣隆二十四小时超市”门口,就有人偷偷对着跑车拍照。孙凌认定了赵书今今日的荒谬,也无意再掺和,打过招呼后,一加速驱车走了人。   徐泽慌忙地把面包车交接给超市店员,急吼吼地冲赵书今的车前跑,他手忙脚乱勉强地开门,扑通往低矮的副驾一坐,发出好大的响声,把门从上拉回的模样也很笨拙。   不过赵书今统统没在意,徐泽一坐稳他就快速驶离了老城区。   徐泽好容易忙完,坐在跑车里很是别扭,才有了被邀约的自觉,他开口问道,“老。。。”   “叫书今。”赵书今淡淡道。   “书,书今。”徐泽从未这样亲密地叫不太熟悉的人,喊完有些脸红,“我们这是去哪?”   “约会啊,给你换一身衣服去吃饭。”赵书今说的随心,斜瞥了一眼徐泽,他双手握拳,紧张地目视前方,似要把红灯看穿,赵书今轻笑地伸手,亲昵地揉了一下徐泽的后脑勺安慰道,“不紧张,只是想带你玩。”   徐泽像猫仔一样被摸了一把,惊讶地望向书今,书今没看他,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徐泽耳朵逐步泛红,手心也握出了汗,恨不得按住心脏的位置,生怕它起伏太大作出声响。   赵书今没再动作,他点开了轻音乐,车里流泻出悦耳的长笛与弦乐的重奏,徐泽也渐渐放松下来,望向市中心闪烁而过的灯牌与霓虹。   车最终停在中心商场门口,赵书今请人代泊后就领着徐泽向內走,并没有同他并肩,而是一前一后走着,保存微妙的间距。   商场一层是奢牌,赵书今路过周景言代言的品牌门店,绕开那巨幅的英俊广告,进了该品牌的年轻副线。   进去后他们去往三层的接待室,赵书今向店员交代“搭配一套适合他的,外套最好选经典款”,就拿起手机不再理睬,但低头时偶然看到了徐泽穿着一双多彩的亮色织袜,又叮嘱说,“里面能换的也帮他换了”。   徐泽听得愣愣的,想不出自己的衣服有什么错,都是去年在奥特莱斯买的好价款,他欲反驳,但导购小姐很温柔又很有经验,耐心问询徐泽喜欢的风格,又说现在不用穿羽绒服,有新材料,既保暖又美观。   徐泽鲜少被人轻言细语地关照,慢慢在导购小姐无微不至的关心下,轻飘飘地攀谈上,被她带领挑选了好几件衣服,随后请入了试衣间。   像平日完成任务一样地穿完,徐泽犹豫地走了出来,导购小姐没想到这么快,惊讶的同时又微笑道,“先生,这件复刻版的夹克在您身上,真的太过合适了”。   赵书今闻言抬头,看清后微微眯起了眼。徐泽穿一件剪裁特别的拼色夹克,里头是灰色织衫,黑色牛仔裤上几处破洞,是经典的松垮版型。他本就脸长得小,这么打扮更像个家境不错的学生。   徐泽满面拘谨地站在赵书今眼前,根本不知如何是好,他一个常年冬天只管穿厚穿暖的人,还第一次知道轻装可以更暖,陷在对新科技的敬佩里一时无言。   赵书今起身,站在镜子前眼都不眨地看徐泽,流连的眼神似蜜糖牵出的丝线,黏着在徐泽身上,赵书今微微靠近,低头笑着,嗓音低哑地在徐泽耳边说,“你真好看。”   徐泽的脸像被按下开关,腾地红透。赵书今的前胸若有似无地贴近,又拂了拂徐泽的额发,便退开说,“我们去买鞋。”   “啊,这衣服。。。”徐泽指了指身上示意他要先换掉。   “穿着。”赵书今已向店门口走,徐泽忙说“钱还没。。。”赵书今走回几步牵住徐泽的手拽过来,把他后面没翻好的领子拉正,说,“你不用管这些。”   2.2.3   徐泽的脑筋还未转过弯,就已经被拉入了另一家门店。   赵书今这次的要求明确,他说要“显高的鞋子”又说,“有隐形内增的最好”。这家店本就以厚底运动鞋为卖点,店员拿来了一双增高三厘米左右的给徐泽穿上,徐泽穿上其实挺喜欢的,他都没试过这么松软又合脚,看起来显腿长的运动鞋。   但赵书今看了迟疑片刻道,“有没有再高一点的?”   店员想了想又拿出一双犹豫说,“这双增高效果最好,里外几乎加了六厘米,就是舒适度可能不算好。”   赵书今很快道,“没事”,又说,“给他穿上”。   徐泽就又恍恍惚惚穿上了这双高跷一样的鞋子。这双鞋从外观看只是冷酷,厚重,设计感很强的款型,但由于设有内增,穿上会有斜角,舒适感确实和上一双无法比拟。但看着会显得身材比例舒展,一米六九的徐泽一下窜上了一米七五,产生了质的飞跃。   赵书今也再不掩饰自己的偏爱,虽说这样比周景言还是矮上一些,但至少不用再俯视徐泽,他直接揽住徐泽的肩,带进怀里说,“就要这一双。”   徐泽这下也闻到一丝不对劲,皱眉道,“你不用给我买这么多东西,我们约会就是约会,而且你买给我,我买给你,没个完了!”   赵书今哼笑一声,看看徐泽的认真眉眼,也不计较他要求“礼尚往来”的约会理论,只是用食指关节轻轻抵了抵徐泽的下巴,像是逗弄流浪的小猫柔声道,“宝宝,让我送好吗,”   他看着徐泽眼里升腾的讶异与羞赧,垂眼凑近了一点,悄声道,“我真的好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这个很土的故事大概35万字 第5章 2.3   2.3.1   热切的告白来得猝不及防,徐泽惊讶盖过喜悦,他与前男友交往三年,除了床笫间就没听过这样浓情的话。一想到前男友,哎,徐泽的眉峰落下来,被扫兴的事儿压塌了。   赵书今本是对徐泽换装后的模样感到称心,说了点调情的话,却瞧他的表情不在预想之中,心下颇有不解。   但又见着徐泽长而稀疏的睫毛下,闪出一点没来由的感伤,心莫名地一抽,关心就滑出来道,“怎么了,嗯?”   徐泽抿抿嘴,低头看向运动鞋上漂亮的彩色编织鞋带,又听到赵书今如水般的关心,才抬头小声说,“对不起,我想到我才分手的前男友了。”   说完他主动离赵书今远了一些,脱下鞋子问店员多少钱,想要自己买。店员说了一个价格,徐泽听完都呆住,他吸了一口气,不可思议地看向赵书今,赵书今不动声色地向店员递上卡,站到徐泽的身边问,“还在想前男友?”   “这么贵也买吗?”徐泽哪还有心思想别的,一双鞋这么多钱,在他困难的那些年,一整年生活费就这么多,他要是过得省甚至要不了这样多,赵书今眼都没眨就刷掉,他心都空落落的,也不顾赵书今嫌弃,扯住他大衣一角说,“老板,你别这样,我真受不住。”   赵书今被他弄得有些不耐,好话说了像没说。乖乖的,懂事的情儿都知道偷摸着看眼色,努力不添堵,徐泽倒是全反着来。   赵书今要店员把鞋给徐泽,好言问他,“你应该叫我什么?”   徐泽推脱鞋子欲拒绝,却见赵书今的气势里透出冷漠,便一下子反应过来,他可能在生气。是了,人家专程来约会,又送花又送礼的,自己还扯什么前男友,不是缺心眼是什么?   就赶忙俯身讨好着喊他,“书今,书今。”又接过鞋,想着买都买了,大不了以后自己再送回礼,他心一横,鞋一扔,脚一踩,就又变高了。   赵书今瞥他,有些微的隔应,周景言再不济也不会面露谄媚。不过转念一想,露水之交的关系里,这也算不得大碍,就还是把徐泽揽到身前,摸摸他瘦削的肩膀说,“好乖。”   2.3.2   徐泽晕乎乎地跟着赵书今去了旁侧的空中餐厅,他站在电梯里闻着好闻的熏香,看到楼层升到45层,只觉得不真实。赵书今待他太温柔太好了,徐泽长这么大,今天一天的赞美,比二十四年加起来都要多。   他被外国侍者引进落座,居然在想会不会赵书今是骗子?短视频里不是说“当完美情人出现时,不要怀疑,你,遇到了杀猪盘!”可怎么会有这么下血本的杀猪盘?他徐泽的财色哪一点有骗的价值?   “怎么了?刚才就有点面色不好。”赵书今把菜单递予他,徐泽忙说没有,又推走菜单说你来,你来。   赵书今也未推辞,说着徐泽完全没听过的餐名把菜点完,而后悠然地打量一会儿徐泽,抬手将墨镜摘了。   徐泽这才初次把赵书今整个人看清楚。电子烛光下,分明的脸廓英俊又懒散,赵书今单眼皮眼睛却不小,眼珠色泽浅似琥珀,能看到下眼白略显冷漠,但下唇的柔润,带笑的嘴角也不至于说凶狠。徐泽暗想,他有一张好看的好人脸,那种在电视剧里绝不会演反派的正直面孔。   “怎么,看清楚了失望?”赵书今对盯着自己使劲看的徐泽打趣道,徐泽果断否决说,“怎么可能?你,你真帅!”徐泽不习惯被人夸也没怎么夸过人,只能将声音放大,引来一众侧目,他自知反应过度,红着脸把头低了。   “谢谢,我很高兴你这么说。”赵书今对他的出格有些意外,但也不觉碍事,他目的纯粹,只是睡人又不是要养着,管不了他那么多古怪举动。   他本想再逗逗徐泽,让他晚上服服帖帖地跟自己去酒店,可甜言蜜语还未出口,就感觉天旋地转,眼前泛黑,赵书今用手撑住头,身体前倾,重心落在桌上,发出闷响,把徐泽吓一跳,赶忙起身问他,“怎么了?”   赵书今按着太阳穴,皱紧眉头摆摆手,“没事,老毛病,低血糖。”   徐泽闻言,马上摸进口袋,速速掏出一块精致包装的巧克力递给赵书今说,“快吃这个。”   赵书今本想要餐厅供应糖水,但见徐泽很着急地站在他身旁,怕太显眼只好接过吃下去,甜味散得快,眼前的黑夜也退去,赵书今舒缓过来,难得诚心道,“谢谢。”   徐泽松了一口气,又请侍者快些上菜,也把酒水退了,又担忧地问赵书今,“好点了吗,要不要再喝点糖水。”   那巧克力风味醇香,见效奇快,赵书今也颇感惊讶,拿起糖纸才发现是个贵价品牌,他无心地说了句,“原来是这个巧克力,幸好你今天带了。”   “不是今天带,是我每天都会带。”徐泽见他确实好些,侍者又送来餐前面包,他插了一块要赵书今吃,赵书今竟也就着徐泽的叉子吃了,徐泽特别不好意思还偷偷四顾怕人看到,赵书今想他这会儿知道害羞了,又问,“怎么每天都带巧克力呢。”   徐泽闻言没吱声,沉默一会儿迟疑道,“是有一个秘密的故事的。”他憋了一口气,正准备说,话却被赵书今拦截道,“是秘密就不说了,以后再讲吧,菜都上了先吃饭。”徐泽被打断的有点懵,但看着漂亮的前菜也不疑有他,闷头吃菜了。   赵书今见他吃得投入,庆幸刚刚没让他继续说,成年人如果交换秘密,那就是心灵交流的伊始,自己无心结交眼前的人,有的关系愈干净对彼此都是尊重。   2.3.3   徐泽自去年天天上山卖水,三餐都吃姑姑给他准备的简餐,很少能吃到一顿像样的菜饭,赵书今点的每份食物份量都少,胜在菜品丰富,每一碟撤掉再更换上,又是徐泽从没尝过的好味道,他吃得慢,嚼得细,生怕将哪份滋味错漏了。   赵书今席间没怎么说话,见徐泽紧盯食物吃得这么认真,就回想起高中和周景言在学校食堂点菜的日子,周景言嘴刁,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厨师都嫌他难办,但菜做好了他却会认真对待每一份餐食,那种坚定食不语的个人风格,和眼下的徐泽完全重合,让赵书今多少恍惚。   待甜品上来,徐泽挖着松软的糕点眼睛一亮,赵书今才开口问,“今天吃得开心吗?”   “开心,太开心了,我很久都没这样开心过了。”徐泽感激道,“书今,我请不了你吃这么好的东西,但我很会做家常饭,下次做给你吃。”   “不用和我客气。”赵书今笑笑,把自己的甜点也推给徐泽说,“你喜欢,我也觉得快乐。”   徐泽瞥一眼赵书今,被亮而深的眼望得羞赧,没有接那份甜品,只是问道,“书今,我有一个问题。”   “你说。”赵书今一直没怎么动餐具,和进餐厅时一样体面,那件松软的米色毛衣,衬得他松弛又清新,而徐泽即使穿着新衣服,那复古风格在昏灯下,竟使他像个旧画报上过时的人。   “就,你怎么会,想到和我约会呢?”徐泽多少扭捏,他太知道自己的平庸了,能坐在这么漂亮的餐厅吃饭,整个城市尽收眼底,一切的环境似乎都在昭告,这里并不是属于他的生活主场。   赵书今闻言垂眼,很轻地笑了一下,再看向徐泽的时候却是若有似无的含情,他问他,“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徐泽愣了愣,突然被哽住,他前男友就是大马路上和他看对了眼,立即交换联系方式陷入恋爱的,那时候他也相信一见钟情啊,可结果不就换来别人一句“只是找人消遣刚好你出现了”这种凉薄的抛弃?   而面对这种大老板,他连一见钟情的勇气大概都是没有的,至于初见时最惦念的,估计是不要碰坏他的车。   书今见他不答,笑了笑自顾自地摇头说,“你不相信。”   徐泽对着那双深情眼有些坐立难安,他是不是应该说说谎?赵书今这样的神情应该是真的喜欢他,自己不应答,没有和他电光石火对上眼,简直像是犯了天大的罪。   赵书今似乎很明白徐泽,他摇摇饮品,有些伤神说道,“我这个人很荒唐,不仅相信一见钟情,还有一生只爱一个人的念想。”   徐泽不敢相信地问道,“你到现在没有爱过一个人吗?”   赵书今盯着他天真的眼半晌,徐泽难以抑制地口干舌燥,心跳加速,可赵书今却又蓦地收回眼神,耸耸肩说,“所以只是念想罢了。”   徐泽莫名的松了好大一口气,赵书今对他一见钟情就算了,要是一辈子认定他,他简直都不知道怎么办!历史故事里,普通人进了高门大户都落不得好下场,他心道,长痛不如短痛,只有辜负书今了。   赵书今没再和徐泽的谈论爱情观和吃食,而是聊了聊徐泽的工作,但徐泽还没说到晚上会帮父亲的水果摊捡烂果,就被赵书今打断道,“还有的话,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单独说好吗?”   徐泽心底一动,这么晚的邀约意思再明白不过,若真的能和这样的人恋爱,或者别说恋爱,就是春宵一度,也是自己占了便宜。   但今天观察下来,书今为他付出了这么多,大致是真的上头了,动心了,可他们差别太大是绝对不可能有结果的。   徐泽觉得书今真的太好,让他做了半晚的美梦,也该知足,更不能让一生只想爱一人的纯情之人伤心,便遗憾道,“书今,谢谢你邀请我,今天的约会很美好,但我知道的,我们可能不太合适,等会我直接坐公车回家了。”   赵书今闻言面上闪现出困惑,但只一瞬他就平复下来,碰了碰徐泽的指尖轻轻说,“宝宝,跟着我不好吗?”   徐泽又听着这个亲昵称呼,面色全红却说的认真,“书今,历史上我们这样的差距都没有未来,我是真心希望你幸福。”他说完才发觉语气过于郑重,又补充道,“我不值得你这样。”   赵书今眉尖一挑,抿抿嘴,压抑住表情的古怪,他起身接过侍者递来的大衣,在落地窗的反光里,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声音很淡地说,“好,那让我送你回家。”   “可是,”徐泽刚想拒绝,却见赵书今已经上前,温热的怀抱揽住他,气息似有似无地拂在徐泽耳畔,宽大的手掌盖在他后脑上,温情地揉了揉,让徐泽感到又安全,又心动。   “好吧。”徐泽听见胸腔里传来隐秘的声响,耳廓也逐渐温热蔓延,他无法自控地回答道。 第6章 2.4   2.4.1   赵书今依徐泽提供的小区位置驱车,愈是接近目的地,他的关怀愈发减少,他将车驶入小巷,徐泽余光见他紧蹙的眉,忍不住开口道,“就停第一个小区门口吧,已经很方便了。”   赵书今没和他客气,快速将车泊在路边,他抬眼看着上年岁的民居,感叹道,“你住这里的。”   徐泽不好意思说他其实住在巷弄深处,那个保安亭都没有的旧楼地下室,只是糊弄说,“对的,房子是老但也算学区。”   赵书今不置可否,也不清楚市里老城片区的学校,他本想着到徐泽家亲热也可以,但见这般就颇有迟疑,只好说,“那我今天就不送你了,这里不好停车,回去我们再联系。”   徐泽听话地点点头,转过脸真挚地看着赵书今说,“今天晚上很美好,真的很谢谢你。”他本来还是想要归还赠予的鞋服,但一想到书今会不开心,也就算了没提起。   赵书今在暗巷间烟铺子的残灯下,看进徐泽的干净眼,心下热血暗涌,好似时光倒流六年,重返他心旌仍会摇曳的十七岁。   他侧身凑近徐泽,徐泽一惊,小鹿似的闪躲了一下,但也没有逃跑,书今心弦被轻弹只觉他可爱,柔柔地将大手抚上徐泽小巧的脸,呼吸吹过来,唇瓣稍稍靠近徐泽微塌的鼻尖,沙哑地问,“可以吗?”   徐泽整个头脑空空,哪里见过这阵仗!书今的话像是请求又似乎不容拒绝,他眼神这样柔情,真挚,车里空调又太暖,徐泽就算是块冰也要融化了。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容,幅度微小地刚一点头,赵书今就没有犹豫地吻上来,他先只是单纯地触碰徐泽的唇角,唇珠,玩闹似的稍稍碾动,但当徐泽无措地想张口呼吸,书今的软舌便似风找到了入口,不容推拒地探入,卷起一场潮而湿热的暴风雨。   徐泽被亲得缩在角落,他的头在车窗上撞了一下,本是吃痛要退缩,但赵书今的手游移到徐泽被撞的后脑勺上,安抚地揉托着继续加深这个吻,徐泽心下一暖,就也不再顾虑深深投入其中。   两人亲到情动,徐泽先反应过来,只觉自己是疯了这进展也太快,推了好几下才将赵书今推开,他有些窘迫,赵书今倒是满意,笑笑问他,“要不还是跟我走呢?”   徐泽支支吾吾说,“不了不了,我走了!”说完手忙脚乱地去开车门,好容易推开,脚一沾地,头也不回地跑了。   但他知道书今还未离去,明亮的车前灯仍旧亮着,似乎有意在开路,怕他在黑夜里磕绊到。徐泽的脸也热,心也热,手心都激动得发颤发抖了。   徐泽揣着久久不平复的心走进小区正门,却跳出一个人影将他拦住,徐泽还没回过神就见前男友黑着脸,脚边放着一个纸箱,冷笑地质问,“我说你怎么走得那么决绝,原来是找好了下家。”   徐泽原本洋溢的心绪一见到他,被抛弃的痛又反刍,嘴里都像泛着苦,他没理他,抱起纸箱转身就往小区里走。   “你走什么啊,刚才去你给的地址问,那压根不是你家。我还想你哪来钱住这里啊。”前男友拦住徐泽的去路,看了一眼赵书今泊车的位置轻蔑道,“你真的住哪好意思告诉新相好吗,你这种谁对你好就赶着睡的,开那种车的人看得上?”   徐泽闻言不敢置信地望向对方,他以前只觉得前男友年纪小,心态幼稚不会说话,却没想到他心里自己这样不堪,徐泽忍住眼里上涌的泪,撞开他,掉头朝小区深处跑。   前男友也自知气话说得重了,忙追上去喊,“小泽我昏头了,那天赶你也是在气头上,你知道我找工作不顺利,你怎么舍得说走就走?”   徐泽听着愈走愈快,眼泪也不争气地一道道下滑。是了,他说是在气头上,可每一次在气头上不是拿着自己发泄欲求就是说伤人的话,那句“不是为了解决生理谁找你”,“除了洗衣做饭还会点什么”,都像巴掌扇在徐泽脸上。   他以为的一见钟情,就是换来这样的,难以消弭的痛楚。他要远离这个人渣,不贪恋激素后的温存了,他甚至不想再恋爱了。   可前男友到底高壮许多,他还是追到徐泽面前,试图拿走徐泽手上的箱子想要抱他,毕竟他记得每次吵架,只要抱抱矛盾都全部消失,第二天徐泽还是照做家务像什么都未发生似的。   就在他抢来箱子,几乎将推拒的徐泽拥入怀中,却听到一旁响起沉而冷的男声,“宝宝。”   赵书今打断了这场纠葛,看了看哭花脸的徐泽柔声命令,“过来。”   徐泽没想到赵书今会出现,哭泣被惊讶取代,呆呆看着来人,英俊,高大,宽宽的肩膀,似无比安稳的避风港。   “来。”赵书今喊着徐泽,却也迈步靠近,徐泽又感到在寒风里,赵书今风衣上带着的暖气,而后背上传来温和的力道,整个人就被圈在了赵书今怀里。   赵书今垂眼看着徐泽红红的眼,本来的好奇竟转为怜惜,他拿出散发馨香的手帕给徐泽擦脸,柔声笑道,“这样又不好看了。”   前男友看着赵书今,惊讶于对方同样年轻,自己的气度却输得再也不剩,气红了脸骂道,“谁都能睡的烂货和爱挖人墙角的狗东西。”   徐泽真不知道他怎么生气起来就会口不择言,苍白的指节紧紧揪住赵书今的大衣,赵书今温热的手覆在那颤抖的手背上,从头至尾都没正眼看前男友一眼,好像他是一只嗡嗡作响的蚊子,烦是烦了点,但一巴掌也就拍死了。   赵书今揉了揉徐泽的发,又俯身搬起箱子,掂量道,“有点沉呢。”   徐泽被赵书今的温和打动,转移了注意力边擦眼泪边说,“里面有个电饭煲,还有我最喜欢的历史书。”   赵书今看他好些,心下也舒坦,竟不觉得管了一通闲事。周景言虽然从没在他眼前哭过,或者他认为周景言那种人根本不会哭,所以见着徐泽流眼泪还有种违和的新鲜感,他心下只觉有趣,便开口道,“走吧,回你家。”   徐泽闻言怔了怔,小幅度地点点头,靠着赵书今躲开前男友凶狠的,无处发泄的憋屈视线,赶忙带路往前走。   前男友被无视觉得屈辱,欲上前再逼问,赵书今冷冷道,“他对你说过分手了吗?”   那人被他问住,见眼前人的神色傲慢又轻蔑,到嘴边的脏话也咽了下去。   “说过吗?”赵书今再次追问,空气凉的似冻住,前男友被这气势压制,恨恨道,“说过又怎么样。”   “那就是没干系的人了。”他把徐泽搂紧,又看了看天色低头说,“要下雪了,宝宝走快点。”   徐泽知道赵书今是帮他,却也没想到会帮到这个份上,破碎的心像是被关心的胶水粘合了,他下定决心,没看前男友,断断续续说,“你走吧,我,我们,再没有可能了。”说完就拉住赵书今向前跑。   2.4.2   赵书今陪他跑上几步,俯身在徐泽耳畔道,“行了,他没跟过来。”徐泽不敢回头看,也由于丢脸没有抬头,对赵书今轻声说,“谢谢你。”   “怎么谢?”赵书今将他从头看到脚打趣道,徐泽本来只觉得是玩笑,但一想到前男友刚才骂他“谁都能睡的烂货”,脸就又白了白,赵书今看他面色差,也不逗趣了,只挑开话题说,“不是说很会做家常菜,就给我这个回礼吧。”   “当然可以的。”徐泽知他给台阶感激道。   赵书今也再未多说,只是陪着徐泽往前走,直至通过一道矮门,方才还算有绿化的小区完全变样,四处都是光秃秃,连电梯都无的老式房屋,门口连垃圾分类箱都没有,仅有一个蓝色大桶,垃圾都堆满了了也无人收拾。   赵书今跟着徐泽往巷弄深处走,原本还算高昂的心绪,也随着徐泽停驻于地下室门前,跌落下来。   徐泽用钥匙打开猪血色的,贴着“疏通管道,开锁,清理油烟机”一类彩色小广告的木门,摸开了顶灯开关换了鞋子进去,却没要赵书今换鞋,只是有点不好意思地转身说,“到了,你可以直接进来。”   说完想去接赵书今手上的箱子,却瞧见赵书今眼中掩饰不住的不敢置信。   “这是地下室。”赵书今依然站在门口没有跨进房间,他的语气里徐泽听不出蔑视也毫无嘲笑,有的只是震惊,反而让徐泽有点难过,他上前取了箱子道,“今天真的很感谢,你要不就别进来了,家里太简陋了。”   意识到失态,赵书今没把箱子给徐泽,跨了一步,进了房。面对一眼望到底的小家,赵书今心绪挺复杂,他自认看人准确,想着徐泽举止的出格,不是心眼太多就是真傻,知他不宽裕却没想到会家徒四壁。   刚进地下室的入口,他以为徐泽是要取放物件,没想到里面摆着小床,衣柜,书桌,还圈了个厕所,赵书今想徐泽这样生活,估计坐牢都是不怕的。   “你别站着,坐,坐,我给你倒水。”徐泽见他面无表情的站着,忙搬了一个塑料凳子放在折叠桌边,又去家里唯一一个木头柜子里翻找,赵书今猜他是要找茶叶,赶忙阻止说,“徐泽,不用了,我这就走了。”如果进了这屋还有睡觉的心,那赵书今只会怀疑自己被下了药,或者得看医生,他向徐泽颔首算是道别。   徐泽闻言有点失落又有点高兴,赵书今这会没再叫他“宝宝”,但他理解,任谁看了自己这样的条件都不会选择继续追求吧,但赵书今记住了他的名字又让他莫名有些开心,到底不算彻底的陌路人,望着赵书今离去的宽阔背影,徐泽突然心下一动,喊住赵书今,“等等。”   赵书今停下脚步疑惑地转身,却没在门口见着人,只听到房里窸窸窣窣有抽拉柜子的声响,他等了很少一会儿,徐泽抱着一个小纸盒子跑过来,将东西递给书今道,“这个你收着,别忘了平时也带一点。”赵书今低头一看,借着走廊余留的白光,看的不真切,但他知道这是一盒精品巧克力,徐泽在餐厅里给他的那个品牌。   “不知道你低血糖的原因,要是严重真的要看医生,这个也只能治标不治本,小病也是病,不要拖大了后悔。”徐泽言辞恳切,指着巧克力糖,认真的口气像是在嘱咐小朋友。   赵书今一时间说不清这种特别的关切口吻,过去养的人也有关心他的病,但都像讨好和撒娇,没有这种严肃里带出的强硬。他感觉新奇,恍若心底隐秘的一块墙砖被悄悄推动了。   徐泽脱了新买的运动鞋,穿着拖鞋又变得矮小,赵书今一眼看到的又是他软塌塌的发丝,和徐泽迟钝的软弱性子一个样儿。   赵书今抬手轻轻摩挲徐泽的下颌,像极了周景言的脸上,流露出周景言绝对不会有的紧张和慌乱。   赵书今莫名的生出些兴致,想了想便开口道,“宝宝,搬家和我住好不好?”他稍稍抬高手,碰了碰徐泽的额发笑着问。 第7章 2.5   2.5.1   “搬。。。家?”   徐泽一时间不知道“搬家”和“一起住”哪个让他卡了壳,但书今的样貌在晦暗的楼道里别样真诚,好像要是徐泽问他“你是不是说笑”,都显得过分和伤人心。   “嗯。”赵书今答应肯定,似乎仅几秒钟就已是经过深思熟虑,他余光瞥了眼地下室门口堆放的杂物,信口就道“你住这里有没有想过消防问题?”   “消防?”徐泽茫然重复着看向赵书今愈发严肃的神情,只听他又道,“要是门口起火了,旁边也无灭火措施,你困在里面睡觉怎么办?”   徐泽想狡辩“没事怎么会起火”和“他不在这做饭没有火源”,却对着担忧的赵书今什么都说不出来,或者说他从小到大无论住的多差,都没受到过这样的关心,一时间也不清楚怎么回应算得上好。   赵书今当他理亏,追击道,“而且你前男友要是再来,我不放心。”   赵书今说普通话每个音都吐字清晰,显得官方和客观,徐泽像在听法治节目,正义的主持人在深切严格地对他袒露担忧,但隐隐又透出占有欲一样的亲密。   徐泽无从招架,一方面他迟钝过头不知应对,另一方面也害怕前男友一纠缠,自己把持不住又心软,只得陷入沉默。   赵书今便知事情有回旋余地,他退后一步温柔道,“不过我说的太唐突了,你要是不愿意完全不勉强。”   他作势要走,徐泽还没想清楚欲要开口挽留,赵书今暗想这人也不可能养太久,见状就马上补充道,“其实你可以就当借住,找到了更合适的房子再从我家搬走。”   “真的可以就借住一下吗?”徐泽没什么底气地问道。这个地下室是前男友半个月前赶他出来,他慌忙租的,只图便宜没考虑更多,这么些日子住下来,漏水,寒冷,无法做饭都是实打实的现实问题,要是可以存几个月的钱,资金更充裕,他确实可以找到更合适的房子,可是。。。   “但,但我们只认识了一天,你不怕我是坏人?”徐泽小声问,赵书今知他意思,他本来也只想撩人一晚,没想到突然变了主意想养着,两人都不算有准备,徐泽家都摊在他眼前明明白白,要说坏人那也只能是自己。   赵书今笑笑从口袋里拿出卡包,抽了一张名片,递给徐泽说,“我相信你不坏,也希望你信任我。”   徐泽接过来,看到抬头是一串读不出的英文加上auto,猜想他大概是做汽车生意的,而瞥到职位一栏,徐泽没忍住惊讶道,“你多大?”   “比你小一岁。”赵书今这会儿的回答才透出一丝不情愿,但他也无意隐瞒。   徐泽瞪大眼睛扑闪扑闪的,认真看着他说,“你真厉害,这么年轻就是董事了!”   赵书今从小念书除了商科,最重视的就是设计技术课程,在他妈妈多重劝说下才放弃了汽车工程师的梦想,因此周遭对于他投身于改装车公司,都觉得天经地义。   况且他的车厂规模不大,这个董事当的没有任何惊喜。   徐泽虽只是恭维,但多少听得人很舒坦,赵书今碰了一下鼻尖,垂眼说,“还好,从小就喜欢车。”   “啊,是汽车公司啊。”徐泽恍然大悟,怪不得他的车那么漂亮,见都没见过这种呢。赵书今微微俯身看着徐泽的眼睛柔声道,“是改装车厂。下次带你去看。”   赵书今顿了顿才说,“现在愿不愿意跟我走了?”   徐泽被看得心乱跳,撇开脸不敢看那双热烈眼,迟疑道,“要是只是借住。。。我还给你一些房租,可能也是可以的。”   赵书今勾勾嘴角,直起身抚平徐泽翘起的一缕头发说,“好啊,那去吧,收拾一点东西我们就走。”   “现在?”徐泽惊讶道。   “嗯,你带一些必要的,其余的明天我喊搬家公司帮你送过来。”赵书今拍拍犹豫的徐泽说,“去吧,今天就跟我回去,你住这我不放心。”   徐泽一点都不想给别人添麻烦,但赵书今太真诚了,而且刚才看名片,他的改装车车厂位置,就在松山的一个园区里,徐泽还有常来光顾的登山客在那上班,都是很熟悉的区域。   况且赵书今连朋友都带给他见了。   他和前男友交往两年多,搞得像地下恋情,一个对方的朋友都没见过,多少觉得委屈。但赵书今就是敞亮地说普通的他漂亮,说对自己一见钟情,给他买东西吃好吃的,甚至还说喜欢他。   思及至此,徐泽郑重地点了点头,对赵书今说,“你等一下,我们就走。”说完闪身回屋,赵书今便又在门口听到翻箱倒柜的声音,他哼笑一下,那笑烟花似的就散了,他离开了地下室,去楼道口等着,点了一根烟。   不一会儿徐泽背着他另一个灰色的灯芯绒书包出来,装得鼓鼓囊囊郊游似的,看赵书今抽烟,便说,“久等。”   赵书今捻灭烟,瞥了一眼徐泽的书包笑道,“你好可爱。”   徐泽本是不喜欢烟味的,但未散的烟雾将赵书今的懒散蒙了一层温柔的纱,他想这世上估计没有人能拒绝,站在破旧小区里衣着讲究,等着人的赵书今。   他没忍住靠过去,赵书今也就顺势把徐泽揽过来,大手拨开他细碎的刘海,呼吸吹在宽宽的额头上,说,“宝宝带路。”   徐泽迈出同手同脚的步子,带赵书今换了一条路,没有再走隔壁小区的憋屈门洞,但地下室所在的小区自动门都是坏的,还拦着一条停车杆,徐泽走过的时候转身提醒很高的赵书今,穿过时候要小心,却隐约瞥到赵书今厌弃的眼神,但也只是一瞬,徐泽一回头,那冷脸便消失了,徐泽想大概是天色太暗,自己的幻觉。   2.5.2   车朝着松山方向行驶,沿山脚的松湖转过一圈,从车窗里望去,湖里映着星星点点的城市光亮,悠长的松山像北山市的黑色屏风,一轮圆月高悬,有古今交错的情致。   赵书今将车泊在典雅景致下的片区里,徐泽紧跟着他乘地库的电梯上行,直至到达六层,轿厢的门打开,独立入户的灰色大门现于眼帘,徐泽的好奇心夹杂着不安才落下些许。   赵书今按开门锁,对徐泽说,“来吧,随便转转。”他在玄关的大柜里,找了一双大象灰的拖鞋,是那种夏天在淋浴间会用的,底很厚的凉拖,让徐泽穿上。   徐泽见这双鞋默默一愣,刚才赵书今开柜子他扫了一眼,明明也有毛茸茸的冬季拖鞋,不过都是平底。   徐泽一瞬间特别难受,知道应该是身高被嫌弃了,他从小就因为身高和体型被起绰号,“豆芽菜”和“矮冬瓜”都没少听,但被有好感的人嫌弃,还是感到受伤,他闷闷地穿上鞋,小声说,“要是可以穿冬天的鞋子可能更好一点。”   赵书今无所谓道,“家里有地暖,不用担心凉。”但又看着踩着凉拖,有点难过的徐泽莫名道,“怎么苦着脸。”说完就伸手去抬徐泽的下颌。   徐泽别过脸垂着眼眸,盯住脚上拖鞋和新买的厚底运动鞋问,“我是不是太矮了啊。”   赵书今顿了顿,快速的反应过来,捧住徐泽的脸,仔细看着他说,“你要是穿得高一点,我看你就容易好多。”   他逐渐靠近,身上好闻的淡香飘过来,又让徐泽晕晕乎乎,“不然每次都得捧着你的脸才知道你不高兴了。”赵书今在徐泽的唇上,玩笑似地用指腹蹭了一下,徐泽才涨红着脸问,“你不讨厌我矮吗。”   赵书今几不可见地怔了一下,很短的迟疑后就环抱住徐泽,手在他后背上轻轻安抚,凑近他耳边问,“你要不要试试看我讨不讨厌?”   徐泽陷在温暖的怀抱里,本来转速不快的脑袋简直按了慢放,他几乎快要丢盔卸甲地随心而动,脑子里却蓦地飘过前男友说的“谁对你好就跟谁睡”的凉薄话,瞬间情致消去大半。   他推开啄吻到他脖颈的赵书今,挠挠头抱歉道,“书今,对不起,我觉得我还没从上段感情里走出来,不想对你不负责任。”   赵书今被他怪异的理由接连拒绝,有点不耐,但也没太做一回事,退开后便进了客厅。   赵书今将客厅温度调高一些,又顺手将屏风一样宽长的鱼缸隔断按亮,一抹幽幽的水蓝色,鱼群嬉闹在造景里,将徐泽与赵书今完全隔开,两者之间,恍若隔有一面无声海洋。   赵书今路过鱼缸隔断,眼神扫视悠然的鱼群,想到孙凌曾评论过他“养人和养鱼差不多”。   当时赵书今骂他污蔑,孙凌却道,“别人养狗还要每天遛,管一管身心健康,你是只管喂食,提供一个看似和谐环境以外,啥都不管”。   赵书今的蔚蓝鱼缸上倒影出他平淡的脸,不多时,对面也浮现出徐泽惊喜的,好奇的面容,他听到他欣喜道,“哇,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鱼缸!”   这一瞬,赵书今难得认为孙凌说的没错。他养的人一茬茬地换,不变的只有他人面对这缸鱼的感叹,以及内心空荡的自己。   他耸耸肩到吧台去斟酒,又听到徐泽对着顶层复式的宽大客厅,接连发出赞美和惊叹,无聊的同时又感觉到虚空。   他转着酒杯,看圆形冰块起起伏伏地旋转,不禁就想,什么时候才能轮到周景言对这个家发出这些感慨呢?他也会和他们一样被景色折服,像面前朝自己走来的徐泽一样,脸上写满慌乱和快乐吗?   他不会吧,永远不会的。   赵书今放下酒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2.5.3   徐泽见赵书今独酌,神色飘忽,凑过来担忧道,“书今,你是不是还有不舒服。”   赵书今摆摆手,又拿了一个杯子,问徐泽“喝吗?”   徐泽看着满柜子的酒,为难道,“有没有不苦的,我不是很喜欢喝酒。”   赵书今笑笑,找了一瓶度数不算低的酒给他倒上,递过去说,“尝尝。”   徐泽接过来抿了一小口,竟是甜甜的,入口有太妃糖和香草的味道,回味有姜的辣味和草木香气,徐泽喜欢,就又喝了一大口。   赵书今看他的买醉喝法也不点破,随他喝着介绍道,“客房在客厅的左侧,等会想睡了自己去就好。”   徐泽两口就把酒都喝掉了,喉咙里和胃里都暖暖的,口齿间的香味散不尽,赵书今问他还要不要,他把杯口一遮,懂事道,“不喝了。”顿了顿又说,“很贵吧。”   他的样子让赵书今想到自己的外甥女,明明很想要童装店里所有的裙子,却好像很体贴地问她妈妈,“肯定不能全都给我买吧。”   赵书今又取了酒,再倒一杯递给徐泽说,“没事,我不爱喝甜口的。”   徐泽瞧见赵书今眼里的包容,一想到置身这间漂亮舒适的房子里,眼前还有重添的,满满一杯的酒,头一热,心一沉,跑去客厅拎着书包,重重放在吧台上,把赵书今吓一跳,皱眉问他,“怎么了?”   徐泽翻开书包的内袋,取出一个牛皮的卡包,看得出来是他精心维护的,虽说不算新,但皮面整洁油亮,和灯芯绒的书包显然不是一个层级,不太像徐泽会买的东西。   徐泽从卡包里取出一张银行卡,银行卡很旧了,卡号上的金漆都磨的掉光,徐泽将卡塞给赵书今,赵书今一头雾水地接了过来。   这是一张普通的储蓄卡,硬要说有什么特殊,那就是上面贴了个略微翘边的魔法公主贴画。   赵书今从来都是给人卡,第一次被人发卡,心下万分新奇,他摩挲着卡面,玩味地看向不知是喝酒上脸,还是不好意思的徐泽,等待他的解释。   “密码是130801,我妹妹的生日。”徐泽握着酒杯没看赵书今,自顾自说道,“里面是我的备用金五万块,放在你那里,每个月房费你看情况扣。如果我用了你的东西,也可以算在里面。”   赵书今把玩着这张卡,若有所思地看着徐泽,徐泽见他好一会儿没说话,才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过来,而赵书今对上他的眼眸,挑着眉就开口了,“原来是生活费。”   徐泽支支吾吾道,“也不是,就是,就是你对我太好了,我知道这些钱回报不了。”   徐泽这晚上头一次主动地看进赵书今的眼,他眼珠清亮,意味也透明,只说,“我就想,如果我们要有未来,需要拿出一些真诚,不能只有你付出,这不公平。”   赵书今闻言把卡放到一边,拿起酒杯摇了摇,里面的冰块快化光了,它的使命也几近完结,冰块能够冰镇和稀释,使得酒的风味更好。可它到底不是酒,只是那种随随便便就能得到的,赠品一样的存在。   “不公平。”赵书今浅酌一口像听了什么有趣的话,哼笑两声道,“你不要想这些,跟着我就好。”   他揽过呆头呆脑的徐泽在他脸侧亲了一下,又拿起那张储蓄卡,随意地放进了吧台的一个抽屉里,类似于放回一把叉子或者一张餐巾。   “我收下了。”他揉了揉徐泽柔软的发丝,体贴地温声道。 第8章 3.1带锁的房间   3.1.1   吧台的顶灯比客厅里稍暗,赵书今酒杯折射的零散光斑洒在深色大理石台面上,像一副点缀着螺钿的漆画。   徐泽坐在赵书今身侧盯着桌子发愣,他酒喝太快头愈发重了,反应迟钝似旁侧的古董钟摆,不精准又晃荡,和赵书今腕上的陀飞轮表天差地别。   赵书今见他神色迷离,兴致倒未丧失,但趁人之危不算他的作风,还是先开口问徐泽,“想睡了?”   徐泽乖乖咬着下嘴唇点点头,赵书今又挨近些问,“想去客房还是我那。”   徐泽略微艰难地昂起脸,好像没太听懂他在说什么,一双水眸痴痴地望过来。那么像过去周景言的一张脸,却全不设防少了机敏。   赵书今暗想,一直做君子也并非是必要的。   赵书今伸出手欲揽人,徐泽粗糙的手机铃音却响起来,他皱着眉慢吞吞地划开接受视频通话的按键,映入眼帘的是个十岁上下的小女孩,用远郊方言喊着“哥哥,哥哥!”   徐泽听到稚嫩的声音,一下子笑开,对待赵书今的拘谨和羞赧都消失,也用方言朝着手机佯装生气道,“明美怎么还不睡,想哥哥啦。”   赵书今听着不大明白的方言,看徐泽一脸蠢笨的柔情,手也放下来,随即坐远了一点。   屏幕里的小女孩点点头说,“想了。”又说,“小哥今天给我讲了东季风和夏季风,哥哥知道他们在我国的影响范围吗?”   徐泽摇摇头,他上学的时候成天为钱提心吊胆,是真的不知道,就乖乖承认说,“不知道,明美教我吧。”   “好,那你看我手上的地图,冬季风除了青藏高原,云贵高原。。。”她话还没说完,手机就被夺走,一个高中生模样的清秀男孩子,面无表情的出现在屏幕里,模样和徐泽三分相似,但却是聪明,凉薄的长相。   那男孩先对徐明美说,“收好东西去睡觉。”明美大致是不愿意,视频里传来反驳,男孩声音一沉,威胁她,“现在不去刷牙,明天不给你讲了。”那头便陷入安静,接着传来徐明美由近及远的脚步声。   “明羽。”徐泽点着屏幕皱眉道,“别对她太凶。”   “哥,她换了进口的药后很兴奋,我明天再去医院问问,是不是副作用。”徐明羽冷淡道,他没用方言,而是用普通话和徐泽交流,与徐泽不同,他说话没有半点远郊口音,和所有城市人一样。   徐明羽盯着屏幕看了看,疑惑道,“哥,你现在在哪?”   徐泽有点慌乱,但他喝了酒徐明美都应付不来,更别说这个精明弟弟,只好老实交代,声音磕磕巴巴,“在朋友家,偶尔借住。”   “你喝多了。”徐明羽年轻的脸上阴沉沉的,不多时又开口道,“不能喝还逞能,明天还要上班的。”他顿了顿,摸了一下鼻子,没看屏幕,低声补充说,“你得注意安全。”   徐泽老实点点头,说,“知道了。”   这时候他酒精上头,倦意涌入,也没什么话好多说,就和徐明羽道别说,“吃饭钱别省,我明天再给你打点零花。先去睡了,晚安啊。”   徐明羽显然还想说些什么,话到口边却咽了下去,恢复如常说,“晚安。”就快速将视频挂断了。   徐泽看着暗下的手机屏幕,上面的裂痕还是半个月前和前男友分手的时候砸的,现在这样虽不影响使用,但视屏通话时看明美的脸都被割裂开,多少难受,不过现下他也没多少残存的意识,只想直接睡去。   赵书今杯里的酒都饮完,电话也听了七七八八,被这样一耽搁,全然没了睡人的心思。   又见徐泽盯着破碎的手机屏发呆,多少觉察他的可怜,便起身去了旁侧的储物间,找到一只几乎全新的手机,回吧台递予快没意识的徐泽说,“先用这个吧,虽然是旧的,但还算灵光,你的都那样了。”   徐泽茫然接过手机,他完全昏头,就也没拒绝,只是划开后点了时间板块,设了一个闹钟,直接将新手机揣进口袋,道谢都没有,倒头就趴在吧台上,沉沉地闭上了眼。   赵书今到口的猎物没吃着,多少烦闷,但没辙,只好拖拽徐泽去了客卧,随便把他往床上一放,徐泽质量轻,喝醉了摆弄起来似布偶。   赵书今懒得帮他脱衣服,那双厚底拖鞋还是因为穿着太松散,自行跌落在地上,空落落的。打点好了人,赵书今看房里还算暖,就被子也没给徐泽盖,顺手关了灯,望都不望,便悠哉地回了房间,点着烟去找人聊天了。   3.1.2   凌晨四点五十五,天还是黢黑的,家里仅有廊上几盏射灯的微光。   赵书今的卧室朝南,客房在北,贯通两者的长墙上挂一副抽象油画,斑斓的色点洒在成块的巨型深色色块上,如两只不相关的曲调交叠碰撞。   太阳尚未升起,昏光里还无法让画的色泽都浮现清楚。   赵书今向来睡眠浅,因口干闹醒了去吧台取水,却听到北面客厅旁,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他见墙上灰黄的,矮小的人影来回晃动,便迈步过去。只见徐泽正在客房门口,匆忙地戴一顶针织帽,他穿回了自己原本的衣服,鼓鼓囊囊的羽绒服里,伸出圆圆的小脑袋,多少带些傻气。   “半夜潜逃?”赵书今倚着墙好笑地问徐泽,徐泽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啊”地大叫一声,像要祛除赵书今这个妖魔鬼怪,但等他揉眼看清,才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我吓到了。”   徐泽见书今只看着他不说话,赶忙解释说,“不是逃跑,书今,我得去上班了!”   赵书今莫名道,“才五点。”   “我的车还停在正义路的欣隆超市,得专门过去,然后把货运上山。”徐泽仔细解释道。   “晚点去不行?你只睡了五个小时。”赵书今帮徐泽把帽子尖顺好,又说,“而且和我住的话,你不上班也没问题。”   “怎么可以不工作?”徐泽惊讶道,又觉得书今是在担心他,忙放缓声道,“没事,我都习惯了。”   赵书今不置可否,但想到这个时刻车也难打,只好说,“你等会,我喊助理来送你,要不了多久。”   “不需要,不需要,哪有这个点喊人送的!我刚查过地图,出了这个小区步行十分钟就有单车驿站,骑到超市就二十多分钟。”徐泽抓住欲取手机的赵书今,又说,“你真的不用担心我。”   赵书今见他意向已决,背着双肩包整装待发,一时也没多话,就给他指了指出小区门的大致路线,劝说道,“这里外面的车进不来,你出了南门先打车,骑单车容易感冒。”   赵书今穿着浅灰的丝质睡衣,他头发微乱,黯淡光散在身上,勾勒出俊美与懒散,徐泽轻咬下唇,只觉得书今虽看起来困倦,却仍对自己关心致微。   动容之时徐泽不禁握紧了手机,又突然想到,今早是被一只陌生手机闹醒的,急忙从口袋里,摸出昨晚赵书今送的手机归还道,“多亏这个我早上才醒,多谢,你快收回去。”   赵书今没有接,喝了一口水淡淡说,“拿着用吧,不嫌旧就好,你那只给家人打电话都不方便。”   徐泽对昨晚的事记得不清楚,只知道明美打了电话过来,没想到赵书今这些细节都没有错漏,恍惚间有种被人捧在手心的错觉,他觉得那只冰凉凉的银色新手机,在手里变得可靠又温暖,似寒冬里妈妈鲜少为他做的甜蜜山芋。   原来被人喜爱着感觉这样好,他鼻头酸酸地想。   徐泽自小便知晓不可随意收人礼物,可这回心一横,却把新手机揣进了兜里。赵书今见他欲走,侧身准备让步,哪知徐泽却上前一步,迈过来,蓦地靠他很近。而后张开双臂,一下子将赵书今抱住了。   徐泽的羽绒服膨膨的,赵书今先像撞进了一只大气球,等气球的气漏光了,里头纤瘦的骨架才暖暖的将他包围,徐泽的发旋擦着他的下巴,痒痒的。   质感和赵书今喜欢征服的高个子男孩很不一样,他柔软得像一只毛茸茸的小狗。   赵书今感觉突兀又好笑,但也算不上讨厌,任徐泽抱着说,“怎么突然撒娇。”   徐泽闻言即刻就松手了,忙辩解说,“不是撒娇,我没有。”   而后从帽子里露出红红的脸说,“书今,这是个感谢的拥抱,谢谢你!”说完就慌慌张张的向玄关快步走去,像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坏事。   赵书今从昨天起,就觉得他脑回路怪异,他把这归为智力平庸,甚至说偏低,也就不再计较。   然而过了一会了徐泽站在玄关半晌,一直没能出去,他探头去看,原是不会开锁,这个行为又巩固了他对他智力的评测。   赵书今悠闲上前,替徐泽按开门,无视了徐泽略显尴尬的辩解,摸摸他的头,打了个哈欠说,“早点回来。”   徐泽闻言一顿,把高领羽绒服往上拉扯,遮住表情,他迟疑片刻,最终没有穿那双自己的鞋,而是选了赵书今给他新买的厚底运动鞋穿上,匆匆忙忙进了电梯。   按下楼层,徐泽才想起,应该回复赵书今晚上见,他抬起头正欲开口,却发现家里的大门已经牢牢关上了。   作者有话说   日更结束啦!从这周起,更新频率在一周6千-1万字哦 第9章 3.2   3.2   这日赵书今应了孙凌的约,讨论规划完车场的展厅,回办公楼后,母亲杨敏打越洋电话,顺嘴提了一句,似乎周景言工作室有意向,找她姐姐名下的影视传媒公司合作。   杨敏问赵书今问的谨慎,“要不要帮帮景言?他才独立做事,还排演话剧,应该很辛苦。”   赵书今干脆地说,“等他问我了再说”,就没继续这个话题。   杂七杂八的事情忙完,傍晚突加一场应酬,赵书今大约晚上九点才归家。当他精神疲累地推开大门,打算泡个澡就睡,却看到了玄关处叠加的有半人高的水果纸箱。   箱子叠放一道儿,红的黄的绿的好是喜庆,上面印着精品沙糖桔,暴汁脐橙,翠香猕猴桃,最上面是个篮筐,大颗的草莓挤在一起,像是农场新摘的。   可赵书今的家不是农场,是拿钱都未必买得下的好地段,他眉心微皱着换了鞋,尚未开口,就闻到了屋里弥漫的大蒜味,那油香味太强势,把本来的香薰全盖光,并且越接近厨房,越接近毒气的源头。   赵书今越过餐厅进了厨房,看着徐泽的背影,才想起昨天一时冲动带回来的人,疲惫的神经弹动,压抑住不耐问,“在熬什么?”   “书今!”徐泽听到他的声音模样高兴又惊喜,他穿着家政围裙,拿着小勺在透明小锅里搅拌。赵书今本来的烦心在听闻徐泽的欢迎后,意外地消减了一半,他心想,果真是伸手不打笑脸人。   “我在熬秘制肉酱汁,是自己研发的。”或许已是到了熬酱的尾声,除了浓郁的气味,徐泽使用过的工作台,整理干净得像未曾使用,“我回来的时候撞见了林阿姨打扫卫生,她和我说你工作不规律,可以备一些吃的,但我有时候晚上要帮我爸卖水果,照顾不到你,就想做了酱汁,拌面拌饭你好吃上。”   徐泽看赵书今面色不佳急忙再解释,“这个酱闻着是冲,但我弟弟妹妹嘴一馋就找我讨,你也绝对会。。。”   “徐泽,”赵书今算明白了,他知徐泽是好意,但好歹说认识不久,徐泽刚来就一副家里主人作态,赵书今觉得古怪,心下抱怨对方没有任何边界感,他想了想沉声道,“你以后,要规划什么,都先发信息和我说一声。”   徐泽本想显摆厨艺,做一小份盖饭给他尝尝,但听赵书今态度,自己大致是被讨厌了。以前在学校他也是掏心挖肺待人好,却换来制止和拒绝,当时他没当做什么,对人如常。后来好心的班长看不下去告知他,别人其实不喜欢他,推拒是要自己别跟着的意思。   徐泽不灵光,想不出为什么那时候会被讨厌,也想不懂赵书今为什么不高兴,但他明白道歉是万能的公式,于是赶忙关火,认真看着赵书今低头说,“对不起。”   赵书今本想就算了,但一转身,又看到了餐厅长桌的脚上放着几盆盆栽,绿叶们倒是长得郁郁葱葱的,有一种霸占好地的耀武扬威,赵书今吸了一口气,感觉肺里都沾染了蒜味,幽幽地问,“这又是什么。”   “是葱和韭菜,这个你都不认识吗。”徐泽边说边迅速将酱汁装瓶,又说,“自己种的葱新鲜,我弟弟说葱的白茎也叫薤白,可以疏结抗氧化。”他自顾自说着,完全没顾及赵书今逐渐灰沉的脸。   徐泽将秘制酱料放凉,再回头自己的小葱和韭菜已经不在桌上了,他四处找了找,最后在杂物室的垃圾篓旁看到了它们生机勃勃的身影。   徐泽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事儿,赶忙洗净手,挂好围裙,想找书今道歉。   徐泽从房屋北面向南面走,这个家对他而言太大,又太陌生,除了厨餐厅,客厅和客房,他并未参观周全。虽说没什么眼力见儿,但因将自己划为住客,那么主人没给他介绍,他得懂规矩,不能像在农家时一样随便串门。   南面的房间相较北面更宽阔,徐泽余光闪过明亮的衣帽间,拥有好多块荧幕的娱乐室,路过书房时徐泽还是没忍住停了好久。   赵书今有一整面墙的汽车模型,与之相对的墙面上则是汽车相关的书籍和杂志。中央宽阔的工作台上有尚未拼装完整的模型零件,桌子上的洞洞板挂着各式工具,桌旁侧置有一台3D打印机,移动白板上贴着汽车照片和手绘草稿。   徐泽完全看呆,心道他是真的好喜欢车啊。又明白未经允许窥探他人隐私不礼貌,赶忙撇过头,匆匆往主卧方向走。主卧的门关着,徐泽敲了好几下门也无人回应,他本犹豫着进不进去,但一想到赵书今有低血糖的毛病,出于担心,终归按下了门锁。   主卧很大也很空,舒展的大床里没有书今的踪影,转角落地窗外一轮明月孤悬,在森黑的湖面上落得寂寥,明明是精巧的美景,徐泽却感到清冷。他原地站一会儿,方才听到房间右侧的隔间里,流泻出微弱的水声。   他寻声过去,却见昏暗的浴室里,赵书今正躺在一方小池子里,悠然地闭目泡澡。   池里的水应是加了浴剂,暖黄的光下呈奶白色,赵书今有力的臂膀敞露在水汽氲氲的空气里,徐泽直直看着,不由地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心脏砰砰跳得厉害,他握了握拳头想镇定些,却还未出声,赵书今合着的眼就睁开,清明的光掠过来,徐泽在暖暖的浴室间被那冷眼看清醒了。   赵书今自打见面从未给过徐泽冷脸,可当下他的神色并不好看,他不至于赶走徐泽,但那句“我没有说卧室可以随便进的”,也明确展露出不愿。   徐泽赶忙解释,“我敲了门没人应,担心你又犯低血糖。”   “有心了,但我没同意的情况下,还是请别进来。”赵书今又闭上了眼睛,是摆明赶人的意图。   “书今,我马上走,但就是来和你说一句抱歉,我会把小葱和韭菜养在客房的窗台的,保证不弄脏你家任何东西,这盆栽养了一年了,都有感情。。。”   徐泽还没说完,赵书今皱眉深吸一口气,还是想把原则讲明白,便对徐泽招了招手,像逗小狗一样示意他过来。   徐泽马上很听话地凑过去,赵书今的手势又要他别站着,蹲下来一些。   哪知徐泽扑通就跪下去了。赵书今闻声吓了一跳,怒气也散光,无语地探过头问,“怎么跪下了。”   徐泽莫名道,“你要我矮下来啊。”   赵书今想说你可以蹲着,或者半跪着,但看徐泽眼睛闪闪的等他发话,又将抱怨咽下去,放缓言语,指了指旁侧的桑拿室说,“去里面拿个木凳。”   徐泽感觉书今没有进门时候冲了,应该是满意自己不再把小葱和韭菜养在厨房,两人间的小摩擦算是抹平过去。他听话地搬了凳子坐在赵书今的池子旁,坐的好笔挺,等开饭似的。   赵书今斜瞥一眼,见徐泽眼睫扑闪唇色润泽,举止笨拙但模样勾人,一时间又来了兴致,也无心说教了。   他本就讨厌麻烦事物,也没工夫搞暧昧,便抬起沾着暖意的手,摩挲起徐泽的下唇,指腹划进唇缝,滑过徐泽的小兔牙,抬眼问,“宝宝,要不要?”   徐泽再迟钝也知道这是什么邀请,他其实一走进这间浴室,就感觉像进了盘丝洞!潮湿,暖热,诱人的躯体,好像不交代点什么在里头,都没出去的道理。   赵书今看他低头不发话,全当徐泽默许,坐直一些倾身过来,线条有力的手臂湿乎乎地环住徐泽的肩,将他往里一带,嘴唇就探了过去。   徐泽被吻得除了缺氧,又舒服到不想松手。直至赵书今去扯他的毛衣,他才涨红脸搬着板凳后退一大步,紧张得一如被水妖缠身的唐僧。   赵书今泡在热水里身上也泛红,徐泽刚刚触碰他身体的时候就知道,书今起了很大的反应,但赵书今的脸色依旧冷白,好像热烈的只有身躯,脑袋仍然清清楚楚。   见徐泽退开他也不说什么,只沉着脸,将入水口的冷水按开了。   徐泽心底特别愧疚,撩人不管确实缺德,可他当下无意与任何人睡觉,不想陷入一切不稳定的关系,他吃吃艾艾道,“书,书今,我不想随便对待这段关系。”   冷水汇入热水里,那感觉接近于失望,体温在下降,赵书今的心也沉下来。徐泽似乎没有弄明白他的意思,好像以为自己要发展成为情侣,赵书今只觉荒诞,不知怎么会给了他这种错觉。   他虽然觉得麻烦,但还是认为应当把话说清楚。   哪知道徐泽又盯着他的眼,过于郑重地开口道,“因为是你,所以我不能随便对待。”   注水口的水汩汩流淌,赵书今几乎感觉冷,但他没有关掉龙头,怔怔地一退,全身陷回了凉水里。他指尖都发颤,牙也咬紧,浓重的怅然席卷而来。   六年前的冬天,也是这个时候,周景言在学校过了众人瞩目的十八岁生日,生日的最后一环,是赵书今在订好的高级酒店,带给他最大的生日惊喜。   那个月的赵书今就和所有的恋爱笨蛋没有两样,在网上智障一样搜寻“第一次怎么让伴侣不痛”,“第一次需要做的十条准备”之类的小文章,而后将重点一句句记在备忘录里,反复背诵,势必要让景言有个美好的初次。   可当周景言醉醺醺地走进那间客房,看着对面大厦上滚动着巨大的“周景言十八岁快乐”,以及无人机在空中拼出的连环爱心,面对正打算大展身手的赵书今,周景言却捧住他的脸,明确地拒绝了交欢的邀约。   他给出的理由也很纯洁。周景言说,“因为书今你对我而言很重要,所以不想随便对待。”   赵书今苦笑着想,徐泽和景言不止长得像,连说的话竟也能重合。可笑的是周景言终归选择了背叛他,那些珍重和认真都是假的。那徐泽呢,他所谓的重要,又能有几份真心?   “书今,你赶快从水里起来!”徐泽看赵书今想事,本无意打扰,但见池水不再冒热气,反倒有了凉意,伸手一测温,冰得吓到,赶忙从架子上拿过浴巾,用力去拽赵书今。   徐泽动作鲁莽,压根不管赵书今和他坦诚相见,赵书今被他从池子里慌忙拽起,心下茫然。可看着在他身上忙着擦水,絮絮叨叨的,佣人一样笨拙的徐泽,又觉得照常待他便好,没必要对无足轻重的人解释太多。   赵书今渐渐回过神,却见徐泽拽着浴巾两角,将它飞饼一样甩过去,最终披在赵书今身上,侧开头有些尴尬地说,“你,你不要再硬着了。”   赵书今听了好笑,神色也恢复如常,拢着浴巾去换浴袍,背着身向徐泽抱怨,“你这是为难我。”   赵书今说的虽是实话,徐泽却觉得他像在调情,好像喜欢自己喜欢到都没办法控制住生理反应。   徐泽心下过意不去,却害怕今天跨错一步,又走进一段未知的情感里。他想着不能让书今冲凉水受冻,自己也不能帮助他,只得赶紧离开让书今自个儿解决。   徐泽不再看赵书今,说着我先出去了就想跑开,却被赵书今从身后虚虚抱住,温热的怀抱圈住他,赵书今低头在徐泽的耳侧,用带水的发丝蹭了蹭,随即把他放开说,“以后进我房间要先说一声,嗯?”   亲昵的警告被说的像情话,徐泽简直怕了书今,要是他再扑上来一次,徐泽想自己设定的那些狗屁界限,就全都让它们去见鬼。   可徐泽并没有等到再一次的拥抱。他手上沾着湿润的香气,而后只是快速的,顺利的,孤零零的离开了赵书今的房间。 第10章 3.3   3.3   赵书今换完浴袍躺上床,欲念好歹消停些许,但也没全褪尽,他拿着手机,想着要是徐泽这头吃不着,就出去找人纾解。可脑海里乱七八糟的面孔过上一圈,除了周景言本人,对他而言,就没有比徐泽的脸更具诱惑力的。   赵书今将手机一扔,按开阅读灯,拿一本外文汽车杂志,翻上几页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关于想养的人在家里呆了两天,却还没睡到这件事,再怎么随性的赵书今也多少郁闷。他从不整强制那套,认为没用的人才爱玩那些。   赵书今身边迟钝的人总归少,硬要形容,他约人小号里躺着的床友,就像一块块海绵,伺候起人来软塌塌的,给什么吸什么。   而徐泽简直就是一块钢板,能将你暗示的电波全屏蔽,给的悉数反弹,即便心下对这人不大在乎,也总得为他多烦些神。   “嘶。。嘶。。”客厅方向传来拖拽物品的声音,没一会儿“咚咚”两声,又发出重物坠落,砸在地板产生的闷响。赵书今颇感无语,但还是下床推门朝客厅走去。   徐泽正站在客厅地台旁的空地上,推两个叠加在一起,有他肩膀高的纸箱。地上散落了十几本书,应该就是方才噪音的源头。这些书都翻得特别旧了,有的页面全是靠胶带粘在一道儿的。   赵书今拾起来看了看,发现是一套青少年彩图版本的《中国通史》。   “这是你妹妹还是弟弟的?”赵书今帮忙把掉落的书分拣至一起,摞好后想往纸箱里放,但一打开箱盖发现生活杂物已经堆满,只好暂时放一旁,帮着徐泽把箱子往客房推。   “不是他们的,是我自己的。”屋子里暖气温度高,徐泽头上都渗出薄汗,他怕赵书今才洗了澡,给自己搬行李会弄脏,忙说,“你不用管我,你睡觉吧。”   赵书今也觉得不卫生,就指挥徐泽把箱子打开,一大件一大件地搬,徐泽接受了建议,搬了五六趟,很快就把行李都运会了客卧。   最后一趟搬运回来,他注意到赵书今正在翻阅那套《中国通史》,见徐泽来了,赵书今合上书问,“你为什么看青少年版的?”   徐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这个是我小学百科比赛的奖品。”   “哦。”赵书今把书递与他道,“那你学习不错。”   “完全没有,我成绩一塌糊涂,只有历史科好一点。”徐泽接过书把不平整的页面整理好,又说,“我初中就没念书了,太差了,不是这块料。”   赵书今自认不是坚定的优绩主义者,但也不敢想象义务教育的情况下,有人初中都能不毕业,心里生出些偏见,但也只是说,“那你工作的是很早。”   这并不是什么有观点的评论,可徐泽闻言却低下头没有吭声,只是一本本地把他的《中国通史》页脚仔细捋好。   他散乱的刘海湿漉漉的,可能是才做了体力活有点蔫,也可能是不喜欢赵书今刚刚的回答,他的模样有些像一只被搁浅的小鱼,被冲上了岸只能听天由命,除了沉默应对,没有一点点办法。   徐泽抱着一堆废纸一样的旧书,看起来窝囊又沮丧,让赵书今望着并不舒服,他引开话题,指指剩下的几本历史书,问徐泽要不要帮忙搬,徐泽推拒后把书放回客卧,又走回客厅,擦着汗对书今表示感谢。   赵书今找了湿巾给徐泽,徐泽不好意思地说,“等会可能要借用浴室。”   “客房的浴室你随便用。”赵书今随口道,又想起自徐泽过来,他并没介绍家里的格局,也没把必要的原则说清楚,就又开口道,“我带你转一转这房子吧。”   徐泽也认为需要知道哪些地方是越界的,赶忙点头跟上了书今。   北面客房有三个套间,徐泽选择的最小的那一个,都比他的地下室大上许多。西面是洗衣房,阳台和工人房,步行至南面赵书今的书房时,徐泽还是没忍住提了一嘴,“书今,你真的很喜欢车啊,工作和兴趣都与它有关。”   赵书今点点头,让徐泽随心参观他收藏的模型道,“很小对这个就有感觉。”他瞥了眼展柜前流露出羡慕的徐泽,想了想养这种类型的,或许给他铺路更为适合,便道,“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要不要试试做历史相关的工作?”   “我在自学考导游呢。”徐泽眼神亮了一下,却又马上暗淡下来说,“但我考了两次都失败了。”   赵书今认为导游应该不算困难的考试,帮他分析道,“为什么失败,有没有想过?”   奇怪的是,徐泽闻言又没有开口,再次露出了方才赵书今说他工作早时的倒霉神情,明灯下汽车模型的光点落在徐泽眼眸里,好似在看很遥远的,触不可及的东西。   赵书今将心底莫名冒出的烦躁,归结于徐泽吊人胃口式的缄默,而不是他眼里昏暗的,复杂的流露。   “如果考不过导游证,可以去我朋友的国际旅行社上班看看。”赵书今善于解决问题,不想看徐泽无助可怜的模样,便拿出手机翻名片,推送了一个人给徐泽说,“可能没法直接做导游,但熟悉一下环境也比只呆在山上好。”   徐泽被他说得愣住,赶忙推辞道,“我不去国际旅行社,我只想考北山市的导游。”   赵书今无所谓地耸耸肩,领着徐泽向二楼走,在旋梯上慢条斯理道,“我没有逼你去,你自己看,要是一定要考北山市的导游,也可以帮你找老师。”   徐泽闻言几乎有些惶恐,他只是随口提了一句,书今立刻就能帮他联系单位,甚至去找老师,本来他对书今的好感,都快要转换成崇拜了!明明比自己年纪小,却很有工作和社交能力,这样的人居然会喜欢他,难道不是不可思议吗?   徐泽心里又甜蜜,又带着些无法报答书今的歉疚,他快步跟上书今,到了二楼的北面参观。   北面的小型放映室让徐泽流连,赵书今问他喜欢看电影?徐泽点点头说喜欢看喜剧片和纪录片,赵书今就坐上沙发,从开机到系统,一步步地教徐泽操作,徐泽认真听完,单独使用了一遍感慨道,“这里真好啊。”   “想看自己上来放。”赵书今起身出门,问徐泽喜不喜欢打游戏,徐泽没太多兴趣,但赵书今还是领他到休闲室,展示了可以玩的电脑和游戏手柄。徐泽看到休息室内特别隔出一个房间,里面的驾驶座位前安装着一块曲面屏,便问书今是什么。   “赛车模拟器。”赵书今没想到徐泽会感兴趣,问他,“想玩吗?”   徐泽赶忙摇头,只说有点好奇,赵书今笑笑说,“我小时候梦想做赛车手,但开卡丁车出过事故,摔到脑袋,后来家里怎么都不让开了。”   徐泽听得心惊,问他伤得严不严重,有没有后遗症,担忧地喃喃自语道,“肯定摔得很疼。”   赵书今见他的关心异常认真,有些莫名也有些心暖,摸摸徐泽的脑袋道,“都过去十几年了,头发里的疤都不知道在不在了。”   徐泽闻言朝赵书今指着的额角仔细观察,凑过去,只看到淡淡的一道红色,松了好大一口气道,“还好,基本看不出来了。”他感慨完,转了转眼珠,才意识到赵书今近在咫尺的眼睛,沉沉的眼眸里是徐泽读不懂的情绪。   他不由地愣了一下,但没多想地看回去说,“如果是危险的爱好,还是不要做比较好,家人看到你受伤会心痛。”   赵书今若有所思地打量徐泽,只觉得他对自己的关心有些过头。   一次可以当作好心,但接二连三地出现,就挺奇怪,他俩又认识没几天,很难说这种在意不是刻意演的。可他也没在徐泽眼里找着心虚,就偏过头说,“你也不是我家人,但看起来好像很难受。”   “因为想到了我弟弟。”徐泽没发觉赵书今话里的质疑,又说,“我弟弟和你一样,都是聪明的那种,他小时候好奇心比一般孩子重,我带他每天都提心掉胆。”   “怎么是你带弟弟?你父母呢?”赵书今闻言才放下些戒心,领着徐泽往健身室走,途中却迎来了今天的第三场沉默。   赵书今这下算明白了,徐泽谈及私人的,不想说的事,就会选择闭嘴,正常人多少知道糊弄掩盖,而徐泽似乎连普通的社交技巧都不大会,只是单纯不讲,让氛围尴尬起来。   好在赵书今天生不会带来尴尬,也对徐泽的情绪持无所谓的态度,就没事人一样介绍起各种锻炼器材。徐泽说他喜欢骑单车,赵书今就带他玩了一会儿虚拟骑行,方才的微妙便不复存在了。   北面的房间转完,两人靠着走廊边的透明围栏,俯瞰挑空的客厅。赵书今家里的整体风格极致简约,色彩全靠质地多样的家具跳出,低头看下去,多少还是给人冷淡的质感。   不过望向走廊靠墙的那一侧,又让徐泽不那样认为。   靠墙的一侧放着长排的陈列架,柜架上置有多彩的艺术雕塑。整面墙的正中间,是一只火红色玻璃烧的透明心脏。以它为圆心扩散,高低错落地放着形态奇异的器皿,和不知意图的摆件。   这里是整个家中最为随性多彩的位置,可赵书今只是看了一眼,什么都没介绍,便行至走廊南侧的尽头,敲了敲一扇双开的奶白色大门,幽幽开口道,“这里的套房锁了,做仓库,平时不要过来。”   徐泽点点头循声望去,那是一扇非常精巧的大门,通体是纯洁的雪白,和家里的整体风格也不冲突,门上小面积地嵌有弧形的彩窗玻璃,雅致可爱。   书今家仓库的门都这样漂亮。徐泽又望了一眼淡淡地想,就示意赵书今自己已经明了,可以回一楼了。   自从赵书今重新装修了这套房子,每次带人来到这扇门门口,都会被盘问好久,有的情儿还会撒娇要求进去看,上一任养的人甚至为不能进这个房间,和他闹情绪发脾气。   哪知道徐泽就瞥了一眼,什么多话也无。   赵书今也不知该说他无趣还是夸他本分,但仍旧心有防备,照例补了一句说,“这套间谁动了,我可能不会有好脸色。”   徐泽闻言下楼的脚步停了停,眼眸徐徐望过来,神情是纯粹的莫名,他迟疑片刻才开口说,“书今,我不会打扰你本来的生活的。”   赵书今看他小嘴微微开合,和周景言认真时很像,会稍稍嘟嘴。   不过与自信飞扬的景言不同,徐泽有两颗比别的牙齿大一号的门牙,说话时候露出来,显得气势不足,也笨笨的不那样具有说服力。   好在他的语气坚决到过头,像是赵书今蹦极前正在签免责声明书。   “让你不开心的事,我都一定不会去做。”   徐泽音调稍高的,让人心烦的声音,又在书今耳旁响起道。   作者有话说   新年好~呀~ 第11章 3.4   3.4   赵书今听着他的话,心里又升腾出那种徐泽沉默时闪现的怪异感,他随口敷衍说了好,才跟上徐泽的脚步。   两人前后下了旋梯,停在楼梯下的室内景观旁,徐泽打量了一会儿栽种的绿植与蕨类,发觉生长情况都算不得健康,有的叶尖已有颓色,处于楼梯下的位置也较为潮湿阴暗,不自觉道,“书今,这里可能需要买几盏植物补光灯。”   赵书今当他随口一提,就说,“这里的景观植物都养不长久,一般林阿姨会找人三个月一换。”   徐泽奇怪道,“为什么三个月一换?这种高度的树我在老家的苗圃看过,很贵的。”   “死了不换留着干嘛?”赵书今伸手拽了拽一株白龟背,一松手那树枝颤颤巍巍地弹了回去,和儿童不知轻重地逗弄小动物一样。   徐泽见状不悦,未经思考伸出手,“啪”地打了赵书今的手道,“不要这么对待植物,它会感觉很烫。”   赵书今被打得一愣,徐泽教育他的模样很像在给孩童立规矩,心下有趣道,“你当导游可惜了,该去做老师。”   徐泽不理他耍贫嘴,环顾了楼梯下的空间,又说,“只要安装了补光灯,再注意湿度,这么大的树应该也能够养好。”   赵书今对养花养草没兴趣,他本来都不想设置景观,长虫还麻烦,要不是周景言喜欢情调,他大概会把这块空间封了放杂物。便无所谓说,“你想怎么弄都行,反正养死了就换新的,不是什么重要东西。”   “如果养几个月就死了,你就不该养,不应该折腾它。”徐泽看向赵书今,模样较真。   赵书今没搭腔,那种被越界的感觉又冒出头,他不禁想起今晚回家时门口半人高的水果箱,估计又是徐泽认为“公平约会”的回礼,本来泡澡时懒得说明白的话,他这会儿还是决定点清楚。   赵书今想了想,便绕到徐泽身后半搂住他。徐泽僵了一下,但感觉赵书今的下巴在脑袋上蹭着,又放松下来,听到书今贴着他的耳朵道,“宝宝,如果你愿意,在我们这段关系里,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尽力满足,你也可以呆在家什么都不做。”   趁着徐泽还未转过头反驳,书今的嘴唇就靠上了他的耳垂,把话吹进徐泽耳朵里道,“但做为回报,希望我晚上需要时你能够陪我,也愿意听我的。”   徐泽闻言身体软塌塌的,把教育赵书今养植物的事忘到九霄云外。那种第一次见到赵书今的心跳感觉,又一次笼罩全身,是他在以往的两次恋爱中从未感受过的。   被人关爱着,需要着的柔情让人沉醉,徐泽不禁转过身,仰头看着赵书今呆呆地问,“书今,你真的,喜欢我?”   赵书今笑了,是一种介于礼貌和张扬之间的好看笑容,徐泽觉得楼梯旁明亮的灯,都被书今的耀眼衬得黯然,他看着书今的薄唇开合道,“不喜欢你,我说这些是做什么?”   徐泽手上渗出汗,心跳根本止不住。书今已是第二次告白了,他如果仍不回应这份浓情蜜意,那书今要多受伤呢?要不,就放任一回,以后的事交给以后再说。   至少于当下,他是决定试着喜欢书今的,绝对不会让书今受自己上次恋爱时,一见钟情的苦痛。   “那好吧。”徐泽郑重地牵起书今的一只手道,“我愿意,和你。。。开始这段关系。”徐泽到底没有说出“做你的男朋友”这句话,他总觉得,要不是书今太热烈直白,闪电恋爱对他而言,是万万不会再尝试的。   可他又默默地想,如果自己慢慢也喜欢上书今,以后一定会重新筹划,明确的再向书今示爱的。   赵书今并未预料徐泽答得这样干脆,他自认意味表达的不算含糊,甚至称得上清楚。他只需要徐泽的皮囊,徐泽利用他改善前途,其间的利益互换,是普通人一听即明了的事。   可书今多少还是担心徐泽脑筋特殊,需要进一步确认,才试探道,“我不是要求你做我的男朋友,懂吗。”   徐泽知道书今很绅士,是害怕告白太唐突,不强求自己也喜欢上他的意思。但徐泽坚信,总有一天,会和书今喜欢自己一样喜欢书今。毕竟书今这样真诚,什么都愿意付出。   于是徐泽坚定地点点头,认真答复道,“我明白,我会慢慢适应的。”   赵书今见他一口答应,不再讨论“公平”和“你来我往”,一时间也无言。但转念又想,谁会傻到不同意自己提出的互惠关系?以当下的条件,徐泽难道会愿意回地下室生活?   不过人之常情罢了。   赵书今逐一想透,便对徐泽道,“讲清楚就好。那我首先希望,你不要给家里添置不需要的东西。”他指了指玄关方向道,“水果什么的,做饭阿姨都会买。”   “可那都是自己种的新鲜果,市场上都买不到。。。”徐泽赶忙辩解,这几箱水果,皆是特意要徐卫国从农场拿的,他搬运进小区还找人借了推车呢。   “宝宝,”赵书今刮了徐泽鼻子一下,冲徐泽眨眨眼,又说,“听我的话好不好?”   徐泽只要被他这么一叫,就全没脾气了。他喜欢赵书今低沉而平缓的声音,辅音在书今的唇间轻轻爆破,滚烫的碎屑落入徐泽低温,空缺的心上,绽放出小巧的,温热的花火。   赵书今见他乖顺,心情亦好上许多,他对徐泽的要求,除了生理需求本来也几乎没有,就纵容着徐泽重新说起植物补光灯的事。讲到地面铺成的苔藓,徐泽没叫它藓,而是用了一个赵书今听不懂的方言词汇,还给迷茫的书今解释远郊苔藓的叫法。   赵书今过去到远郊跑山,对那里除了落后的印象,就没什么好记忆。而徐泽吐字的黏糊也让他听着十分难受,便看似客观地建议道,“宝宝,这里景观随你弄,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徐泽问是什么,赵书今自然道,“我给你找个纠正普通话的老师,你愿意吗?”   徐泽乍一听没反应过来,问道,“我说普通话你听不懂吗?”   “不是,”赵书今脑袋快速转了个弯,“你不是要做北山市的导游,说话太不标准,游客听不懂吧。”   徐泽似乎不太情愿道,“可是这也不是必须要花的钱。而且我说话大多数地方还是准确的,在山上好多游客还爱听我讲。”他说完抬眼,看到皱着眉,显然不赞同他说法的赵书今,有一点委屈道,“书今,你觉得我说话有方言不好听吗?”   赵书今没有否认,只说,“要是讲得更清楚,对你而言是优势。”   徐泽知道书今是好意,但他以前从没为了口音自卑过,今天好像初次知道,这也是很大的劣势,耷拉着脑袋不想承认地问,“我不想去上课行不行?”   赵书今见他沮丧,也不回答,直接凑上去吻他,徐泽一挨亲就像丢盔卸甲的士兵,似参与一场必输的烂仗。赵书今吻得一直很细腻,总在尝试着调动徐泽的欲念,边亲他边在敏感的位置撩拨。然而徐泽明明眼神都涣散了,却还是用尽最后的理智把书今推开。   赵书今算是被他的推拒弄上了火,压低的声音道,“别说不要。”又拦腰抱起徐泽说,“你刚刚都说要慢慢适应了。”   徐泽想说他适应的意思,只是试着接受书今的喜欢,没有把书今很想抱他,对他有欲念放在适应范围,他上一段的情伤并未抚平,不想又不管不顾爬上另一个人的床。   徐泽挣扎两下,书今却抱他愈紧,一直柔和上扬的唇角也塌下来,冷冷的目光,让徐泽想起前男友发火时拿他泻欲前的样子,他一下子就害怕了,蹭着书今的头发小声说,“书今,我不想做。”   最开始赵书今就是唬唬他,哪知道人一抱到卧室前,眼泪已经开始打转,书今一望他,徐泽的泪水就落下来,跟演电视剧似的。   赵书今一时没反应过来,都不知道为何徐泽会哭,本来升腾的感觉也被他哭完了,赵书今有些头痛,暗想实在是捞了个麻烦。可又不知道为什么,他始终没有赶走徐泽的念想,大概还是因为他长得太像周景言,自己尚未吃到嘴里,不甘心的缘故。   赵书今将徐泽放在门口,自个儿进了房间,躺床上点了根烟,抽了几口才对站在门口抹眼泪的徐泽摆摆手,示意他走。哪知道徐泽好像想到什么伤心事,哭得更厉害了。   赵书今见着,心里的邪火窜上来,直接下了床,两步迈至徐泽面前,低头瞥了眼他红红的眼圈,就把主卧的门一关,快速将委屈的徐泽与自己屏蔽开来。 第12章 3.5   3.5   在主卧门口哭了半晌,徐泽脑袋里跑过一连串糟心事,又想到半月前,前男友找工作失败后发火,欺负完人就说徐泽吃他的穿他的,床上没有魅力云云。   虽然书今没有对自己冷语相向,也不强迫人,更没有赶他出门的意图,但这种小磕绊,还是让他发觉恋爱似个陷阱,再次踏入不是理智的决策。方才答应书今进入关系,实为太过草率,让人有点后悔。   待情绪平复下来,徐泽转身回到客房,把刚摆好的,不常用的物什,挑挑拣拣装回纸箱。他并非打算走人,只是对感情信心不足,若是过几天书今还不消气,那么今晚说过的甜言蜜语,应都是冲动所致,自己也会知趣对待。   赵书今就算有天叫他走,他也会有个准备,不至于过分难堪。   收好东西徐泽在柔软的床上休息片刻,手机却响起来了,来电显示着弟弟徐明羽。时间已过零点,照理说准高三生必须睡了,于是一接起来徐泽就不太高兴问,“怎么不睡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   电话那头,原本处事稳重的徐明羽十分焦急,告知徐泽他正在远郊医院,妹妹明美应是先心病复发,下午呼吸就有些急促,偷偷憋着不说,晚上到了无法躺平的地步,才向他求助。   “医院目前诊断是心衰。小时候的手术有遗留问题,可能还要做二尖瓣成形手术。”徐明羽安抚徐泽道,“哥,你别着急,我手上还有点钱,明美已经办理住院了。”   徐泽闻言急的汗直冒,拿着手机和证件便快步出了门,他跑出小区后,打了辆车就往远郊医院赶。一想到明美有生命危险,他的心全揪紧,恨不得自己去受那份罪,又想到弟弟还有钱出医药费,就越发难过,也不知道明羽又是从生活费的哪一部分中省的。   到了医院,徐明美经过急救,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看到徐泽冲进病房,虚弱地撒娇道,“哥哥,好难受啊。”   徐泽一边安抚她,一边问值班医生情况,医院建议明天复查确诊后,最好尽快手术,徐泽了解了情状,一一答应了。   徐明羽坐在陪护床上,手上拿着一本图册,应是给明美讲地理故事用的,少年人再沉稳,遇到这种大事,置办完也是满脸疲惫,还硬撑着和徐泽沟通陪护的事宜。   徐泽给徐明羽转了一笔钱,要他赶紧回家睡觉,徐明羽不肯,两人争执不下,却听到明美在病床上小声问,“哥哥,我会不会死啊。”   徐泽听得想哭,忙告诉她不是大病,做完手术就会好,又使眼色要徐明羽赶快走,别让妹妹以为是大事,徐明羽不情愿地走了,但又把徐泽打的钱转了回去。   弟弟走后,妹妹很快就入睡了,徐泽在陪护床上躺着,一夜无眠。一面是担心明天复诊的结果更差,十分忧心,一面又被钱的问题所困扰。   妹妹两岁确诊先心病的时候,手术的钱是向红十字会申请的救助金,这笔钱申请要在术前接近一周,现下没这个时间,他决定自己先付,虽然手术费并不高昂,但那是在他有备用金的情况下,而他的备用金。。。前天一冲动,把卡拍给赵书今了。   徐泽也觉得送出去的东西,再要回来很丢脸面,可遇到妹妹的事,他是尊严都可以不要的,更别说脸面之类。至于书今会怎么想,当下他根本管不着,除了妹妹的健康,他什么都没打算管。   二日上午帮明美复查完,下午确定了手术方案,徐泽悬着的一颗心降落稳妥,他给明美买了酸奶和小玩偶,给了她一本新的读物,才离开病房,走远了些给书今打电话。   赵书今过了好一会儿才接,徐泽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响起来,道“徐泽,”用如常的平静语气问,“有什么事吗?”   徐泽也不知为何,可能是这一晚上崩得太紧,那种失去妹妹的害怕无人可诉,也可能是赵书今的声音太过温和可靠,他的心墙倏忽被冲垮了,竟哽咽着开始向书今道歉,说昨晚是想到了前男友有时睡觉会强迫自己,才会闹脾气反抗书今。   赵书今安静听完徐泽的哭诉,大致有了了解,温声安慰了徐泽,问他,“那你打算找律师吗?我可以帮你。”   徐泽一时间没明白过来,问赵书今为什么要找律师,赵书今想了想说,“他强迫你的话,应该可以构成猥亵,这方面我不了解,但可以帮你问问。”   徐泽呆呆的拿着电话,一时都忘了自己是来要回备用金的,反应了一会儿才说,不是要把前男友对簿公堂。   赵书今那头偶尔传来强劲声浪的声响,但他的回复一直柔和,好像昨天晚上的龃龉,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他想了想又问,“那你需要心理医生吗?或者需要我做些什么?”   徐泽这才想起自己的本意,赶忙把妹妹突发先心病的事,以及快要做手术的事统统告诉了书今,而后很勉强地开口说,“书今,我给你的那张卡,能不能先还给我?”   赵书今那头闻言静了一下,直至徐泽听到背景音里孙凌喊人的声音,书今才轻笑一声,道,“为了这个的话,不用说那么多的。”   徐泽隐约觉得赵书今说这句话的声音,与前面提建议的温声不同,似乎有种心下了然,还有点冷漠的意味。徐泽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因为赵书今又如常地问了他还有没有事,他说没有,书今便礼貌道别,将电话挂了。   徐泽舒了口气,觉得书今真是个有教养的好人。当他安下心,转身走回病房时,却发现软件里弹出一笔转账,竟是赵书今转过来的二十万元。备注写着:安心给妹妹治病,不要多想。   看到这条讯息后,徐泽捏紧手心才没让升腾的眼泪掉下来,他眼眶全红透,死死盯着那笔钱款。   从小到大,徐泽走投无路时,永远求助无门,无枝可依。小一些的时候,多希望有那么一个人可以帮他一把,就一把,能给无助的他一点温暖,一点希望,日后叫他做牛做马都可以。   徐泽按灭手机,没收那笔钱款,他闭上眼默默地想,虽然这个幻想中的人出现得太晚太晚。   但神奇的是,他居然真的出现了。   3.6   赵书今和孙凌并肩坐在赛道的休息区,矮桌上摆着两听开了盖的能量饮料。   孙凌望着飞驰而过的跑车,利落地漂移过弯,笑说这车改的还算不错嘛,却没听见书今接他的话头。   他转脸一看,见赵书今正在按手机,屏幕上显示着转账画面,有些惊奇道,“给徐泽的?”   “嗯。”赵书今转了钱,便收了手机继续和孙凌看车。   “他看起来不像会来事儿的啊。”孙凌喝着饮料眯了眯眼又说,“那天见了他,我都想不到你会想养。”   “刚才他说,家里人突发心脏病。”赵书今笑笑,取了根烟道,“听到这理由我能不给点?”   “好老土。”孙凌笑得挺欢,又说,“你别说,土纯也是有市场的。”   “滚。”赵书今气笑了,说“我随他闹,反正横竖弄不出来多大水花。”   “是吗。”孙凌喝完饮料把瓶子捏瘪,朝着垃圾桶做投篮状,“脸这么像过去景言的人,这么多年也就遇到他一个。”那瓶子经过抛物线落入垃圾篓,发出闷响,孙凌笑道,“进了。”   “脸再像,”赵书今抽了口烟,面孔从模糊过度到清晰,又道,“终究不是。”   “你以为一直这样,周景言会在乎?会回心转意?”孙凌难得认真,看向赛道里进的新车,那车声音不大,却来势汹汹开得很快,孙凌幽幽道,“大哥,这么做走不出来的只有你。”   “懒得多想。”赵书今捻灭烟无所谓道,“我妈出轨都过了十七年,婚都离了,我爸不还是相信她会回心转意。”   “糙,能不能学点好的。”孙凌实在无语,又骂了几句。   赵书今知他意思,任他说,拿出手机晃了晃,虚指着徐泽的聊天界面对孙凌笑道,“我可做不了我爸那种情圣。这不将他的路子,改良了很多嘛。”   “这人头像有够奇怪的。”孙凌没听书今的歪理,看着手机上显示的“笑看春秋”聊天界面又说,“人也挺奇怪的。”   “还好吧。”赵书今起身,被那辆新进场的车勾起兴致,也打算去刷几圈。他活动了一下筋骨懒懒道,“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第13章 4.1破碎之心   4.1.1   赵书今同孙凌当晚与邻省的一位改装厂主理人吃过饭,留宿于赛道附近的温泉酒店,酒店娱乐类目繁多,他便没有回家,也未给徐泽去电。   徐泽并不像别的情儿一样问东问西,赵书今挺自在,想着他土是土了些,但给了好处便知分寸,倒是难得。   过了一夜,上午谈的合作项目颇有进展,午餐时刻,孙凌领众人去了酒店旁的怀石料理店。赵书今看了一眼同去的伴儿,孙凌依旧带着上次的平面模特,另外还有两个模样清秀的男孩子,一个高些,一个矮,面孔没什么特别。   赵书今理所当然的与那位高个男孩相邻落了座,服务生上前请他们选筷子,书今自然地选了大象灰纹路的,那男孩眼一瞥,选了相同款。   餐食逐一盛上,肥美的生鲜摊在素胚陶器上,餐盘的漆盒里,置有紫红色的高傲鸢尾,配一朵淡黄色,匍匐的珠玉之卵,花艺似的。   老板娘说着日本话斟酒,热情又疏离,书今身侧的高个男孩自称Lucas,自然的从老板娘手上接过酒,给书今的杯子满上,书今看他乖巧,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席间孙凌提到后天跨年要去南方海岛的事,合作伙伴也有兴致,说有意同去,赵书今闷声吃了一会儿,不经意地问,“今年邀景言了嘛。”   孙凌无语道,“他要参加娱乐台的跨年晚会吧,哪有时间。”   书今闻言便不再说,倒是来陪吃饭的几人有了兴致,问赵书今说的是不是影视新星周景言,赵书今没兴趣和他们讲这个话题,默默将杯里的酒喝了精光。   “你大后天带谁去?”孙凌要人替书今满上酒,抬抬眼道,“徐泽?”   “不知道。”赵书今端起酒杯瞥了一眼身旁神色期翼的Lucas,笑道,“我问问。”说罢就给徐泽去电。   然而电话那头等待音响了三声,就被果决地挂断,成了忙音。赵书今脸色并不好看,将手机放回桌面,他与Lucas坐近了些,挨挨蹭蹭地靠在一道儿。   “徐泽挂你电话?”孙凌好笑道,“他还是这样能耐。”   赵书今虚虚搂上Lucas,脑海里又回荡起那串忙音,郁闷里掺杂心烦,都没怎么下筷。   Lucas瞧他神色不快,立马粘着书今小声道,“书今哥,我也很想去海岛跨年的。”   赵书今见他勾人,倒愿意给个机会,便毫不遮掩地笑道,“看你一会儿表现再说吧。”Lucas红着脸应下,又给自己和书今添上几杯,聊得甚是融洽。   之后,桌上又多出几碟模样精美的菜品,孙凌女伴见着那道竹叶装点的拼盘,实在优雅漂亮,就对着拍了一张照片,恰巧将书今和Lucas的亲密模样也入了镜。   她自认暗灯下的照片很有氛围,便拿与书今看,书今对此无所谓,倒是Lucas很喜欢,将照片讨了去。   用过餐,书今喝得有点头昏,本想直接回去睡下,但Lucas却挽上他的手臂道,“书今哥,不是说要看我表现?”   赵书今见他两颊微红,样貌阳光,性格也讨喜,对比这几日被徐泽搅和的恼火,观感简直天差地别。   大概是喝得过了些,赵书今也未再多想,便将Lucas揽入怀中,是高挑,匀称的熟悉触感。Lucas仰起头,唇瓣欲凑上书今的,可还未靠上,就被书今抬手挡开了,被拒绝的男孩红着脸蹙眉,撒娇问,“不可以吗?”   书今摸摸他的脸安抚说,“先不这样。”又说,“先做点别的吧。”   Lucas闻言便识趣地扫开客房的门,赵书今懒懒地走至里间,点了根烟坐在了床沿上。   4.1.2   徐泽双手扭在一道儿,来来回回在手术室门口走,他下唇紧咬,见着徐明羽背着书包跑过来,嘴上才松开些,深深的齿印留在下唇上,像是碾在心上的车辙。   “哥,三个半小时了,还没出来?”徐明羽看看表,皱着眉冷声问。   “肯定快了。”徐泽自我安慰着,伸手替徐明羽拿书包,却被躲开了,他没像往日似的唠叨两句,而是双手交握继续踱步,全然忽略了手术室门口的塑料排椅。   徐明羽坐下来,拿出手机查找讯息,他的手机并非杂牌货,是徐泽硬给他买的,说不能伤害眼睛。徐泽这会儿太急,少见地透出些无助道,“明羽,妹妹怎么还不出来啊。”说着眼眶就慢慢红了。   “哥,冷静。”徐明羽找出一些案例,一条条给徐泽念完,告知他要是情况复杂,五六小时都有可能,叫他坐下来休息一会儿,等手术做完了还要照应妹妹的。   徐泽闻言也只是暂时被安慰住,可又等了半小时,他的焦虑再次翻涌,站得离手术室门更近了,好像他靠得近些,妹妹就能出来快些。   书今的电话也是这时候打来的,巧的是同时从手术室里走来一位护士,徐泽想都没想就把响着铃音的电话挂了,赶忙迎过去问情况。得知了手术一切顺利,家属只需置办后续的住院手续后,勒在徐泽脖子上无形的绳索才似松动开。他虚脱地摸到座位坐下,对徐明羽说,“幸好幸好。”   “你太紧张了,又不算大手术,要相信医生。”徐明羽本想说他太夸张,但见脱力的徐泽也收住了口,只说,“快元旦了,学校明天考完月考就放假了,你回家休息,妹妹我来照顾。”   “再说吧,好吗?”徐泽回应的没什么气力,但也没有将明羽的好意推拒。他自从分手后就一直在折腾搬家,妹妹生病更是挥之不去的痛,精力消耗得挺严重,脑子都有些恍恍惚惚的。   待明美从手术室回到病房,麻醉未过,孩子睡得正熟,兄弟俩才算真正放松下来。徐明羽垂眼看了看徐泽,莫名道,“哥,你怎么长高了?”说完顺着他的腿看下去,就见到了那双名品运动鞋,徐明羽抬头疑惑地看着徐泽问,“你终于舍得对自己好点了?”   “啊!”徐泽这才想起,刚刚似乎在手术室门口,接到了书今的电话,他想书今肯定也是担忧妹妹的情况,赶忙想去电解释。然而拨通一会儿,就听见了掐断的忙音。   徐泽又拨了一次,这次忙音来得更快,显然是有意掐掉的。徐泽放下手机呆了呆,有些委屈地低下了头。   “你交新男朋友了?”徐明羽盯着他打量,徐泽被他说穿,又觉得和书今是闪电恋爱,关系有点虚浮,就没选择回答。   徐明羽指着徐泽的运动鞋说,“这个他送的?”   徐泽还是没回应,闷闷地跑去收拾妹妹的衣物,徐明羽叹了口气说,“哥,这个鞋子很贵,你小心遇到骗子,或者别有用心的人。”   “他不是那种。”徐泽把衣物分着类,把脏的放进塑料袋,干净的放进帆布包里。他一想到书今在妹妹危机时,给他打来的钱款,心里就暖暖的,和阳光晒过的干净衬衫一样,他直起腰为赵书今辩解道,“他是很好的人。”   徐明羽下午还有考试,没空和他啰嗦,拿起书包从徐泽身边路过,没什么好口气道,“你哪次交往的对象,一开始不觉得是好人的。”他走到门口后,又返回来,看着不服气的徐泽说,“明美醒了发个短信来。”说罢一晃眼就不见了。   邻床的家属看着远去的徐明羽,对徐泽道,“你弟弟很管事啊,每天上完学都来照顾妹妹,感情真好。”徐泽听着安慰道,“从小家里人管不上,我们仨互相照应。”   “啊,你年纪也不大,大学生吧,我和老公还说,怎么没见你家大人。”   徐泽闻言只是无声地笑了笑,没搭腔,他看了看柜子里,想着妹妹醒来后吃不了什么主食,就打算去外头买一些米糊,果汁之类,便拜托邻床照看二十分钟,若期间有事能够打电话给他,邻床热心都应了下来。   出了医院,寒风刮在脸上弄得人生疼,徐泽想到刚才明羽来医院,只穿了冬季校服,太过单薄,心里惦念着要给弟弟妹妹都买条围巾,自己就算了,羽绒服带上帽子就还够用。   去旁侧的大超市购置完食品,出来时,卖场门口有家挺精致的花店,除了鲜花,还有一整面室内植物的花架。书今家楼梯下的景观空间在他脑海里跳出来,徐泽没报多少希望上前问店员道,“你们这有没有植物补光灯卖啊。”   “有的,店里有两种样式,您稍等。”店员打开仓库的门,从里面取了两种样式的补光灯,一种是落地的,一种是夹式的,都给徐泽过目道。   徐泽认为买夹式的安装比较美观,但突然回想到书今说过“要给家里添置东西,得和他报备”,犹豫片刻,本想打电话问问,但又想到刚才被书今挂断,只得拍了补光灯的照片,给书今发了过去,征求他的意见。   等消息的间隙,徐泽向店员讨教了照灯的使用方法,又挑选了三只漂亮的鲜花,用以装点妹妹的病房,总体大致过了五六分钟,赵书今回复了徐泽“不要落地的。”五个字,就未再多言。   徐泽见书今没有不理睬他,想着挂电话应该只是在忙,便拎着物什,轻轻松松向医院的方向回程。   4.1.3   酒店客房暖热的空气里,赵书今被撩拨得还算有兴致,男孩看着纯情,调情的话说得倒老练。赵书今本是无聊地往床边一坐,Lucas就蛇一样地游过来,乖巧地跪在他的双膝间。   待Lucas靠近,赵书今刚刚挂断过的手机提示音却又响了三下,他伸手去取,Lucas眼见着,心底不愿他分神,就大胆地用齿叼住裤链缓缓下拉,赵书今反应过来,伸手将人推远些许,另一只手无所谓地捞过手机点开来信。   发件人是徐泽,统共是两段视频一条短讯,赵书今有些无聊地点开,弹出了一个圆形的照灯,一只指甲修剪得很短的手,在开关上调试着亮度,背景音传来徐泽温和的建议,“书今,你看景观照灯选哪个比较好?我觉得这种夹子的好,看着比较美观,我再拍一下落地的款式给你。”   赵书今听到徐泽的声音,不知怎么就觉得顺耳,连带着身下人讨好的亲昵,也变得怪异起来,他拨开Lucas满面疑惑的脸,简单收拾了自己,退到一边,又点开第二条视频,徐泽仍旧很客观地介绍了另一盏灯的作用,最后发了一条短讯问他,“书今,咱们选哪一个?”   赵书今拨开了还要凑过来的Lucas,朝他挥挥手安抚道,“你先走,一会儿有礼物。”便不再理睬,又将徐泽传送的视频看了一遍。   赵书今懒懒地躺在床上,听着视频里颇有朝气的声音,悠悠的继续抽烟,眯着眼第一次开始思考,家里的室内景观是否需要植物补光灯,以及什么型号更为优质的问题。 第14章 4.2   4.2.1   时间再晚些,孙凌带着人去俱乐部,赵书今没太多心思跟着闹,就回了家。   开门后屋子里空荡荡的没声响,赵书今下午收到讯息,徐泽表明晚上会回家取换洗衣物,顺道把照灯安装妥当。可眼下温度不高的家中,并不像有人,赵书今颇有不满,不过也未多想,便去书房拆他新买的模型。   盒子拆了一半手机响起,来电显示是周景言,赵书今呼吸拉长,犹豫着接不接这通求婚失败后,时隔五日的初次来电。   他捏了捏眉间,最终选择了接听。   周景言的声音永远温润,一如风平浪静的海平面,有稳住人心的力量,确切说来,是有稳定赵书今心绪的力量。周景言说了些圣诞节跑行程,恰巧遇到旧友的趣事,又问了书今怎么庆祝的。赵书今无奈苦笑,随口说跟孙凌去了个派对玩,就再无其他。   周景言那头顿了顿,而后道“你要注意点身体”,又说“再这样下去,杨阿姨会担心的。”赵书今听他提起母亲杨敏,方才明了过来。果不其然,周景言迂回地问起赵书今姨妈的影视公司,大致就是暗示赵书今有没有牵线的意图。   铺天盖地的疲惫,倏忽间向赵书今倾泻而来。   周景言过去拜托他那么多次,次次都是为了工作,就连他们交往过的短暂时光,也全是将自己为他所用。赵书今自认给得起的,只要周景言开口,他就会给。   但是,为何偏偏就没有一次的示好,只一次都好,仅仅是为了他这个人而来的?明明分分合合纠缠了近九年,自己为何始终走不到周景言的心尖上?   赵书今打断周景言的试探,叹了口气问,“言言,在你心里,究竟把我当什么?”   电话那头仅停了半拍,马上回复道,“书今,我以为平安夜的信息已经说得很清楚。”   “朋友?”赵书今的音量高了些,声音有了些倦意,不知是对景言,还是对自己,他自嘲笑道,“还是用得顺手的工具?”   周景言回应的语速仍旧是平缓,温柔的。他问书今怎么会这么想,又说书今只是有一种没有得到的执念,死守着幼稚的爱情幻想。周景言说了一长串,最后轻声喊书今最讨厌的昵称,无奈道,“查理,你不是六岁,也不是笨蛋了。”   赵书今听闻,直接按了挂断,揣着手机捎了包烟,快步上了二楼,摸出钥匙,打开了南面那扇平日始终紧锁的白色大门。   门内的套间以大象灰和白色为主,几乎都是棕色的皮质家具,除了卧室,书房,衣帽间和活动室,占有南面折角湖景的,是一间琴房。   暖色的隔音板包裹整个房间,最里侧的地台上有一架钢琴,单侧的大柜置放着几只黑色皮质长笛盒,旁侧是乐谱书架与唱片,房间中央立有两只谱架。   赵书今进了琴房,从书架最下方的一个柜子里,翻出一张唱片,封面上绘有一颗翠绿的圣诞树,本该是星星的树尖,站着一只史努比小狗。   他取出这张唱片,将其放入了唱机,自在的钢琴音在房间流动开,赵书今往落地窗前的沙发榻上一躺,点了烟,一根根闷闷地抽,同这些年每次与周景言争执后一样。   4.2.2   徐泽乘公共交通从市郊医院归来,他穿一件大红色,灯笼一样的羽绒服,将塑料袋里的照灯放在地上,搓搓手按开了门锁。屋里暖气扑面,徐泽赶忙拎着东西,喊了一声“书今!”   并无人应答。   徐泽也不着急,脱了外衣给赵书今发了条短讯,拎着照灯来到了楼梯景观前,比划了好一会儿,书今也未回复,他看时间紧迫,就放下东西朝南面房间走,房门皆开着,但不见人的行踪。   徐泽想书今可能是暂时出门,只得置放好照灯,待元旦后再一起安装。他收拾稳妥便回了客房,将洗护用品,衣物塞得书包鼓鼓囊囊,用以接替弟弟做妹妹的看护。   徐泽穿回外套背好书包,正想发信息和书今道歉道别,赵书今的信息就回了过来,徐泽点开一看,写着,“我在家。”   徐泽挺意外,也有些开心,他猜他在二楼,就换了方向拾级而上。将将走到楼梯口,就听见音乐声在廊厅内浮动,定睛朝南面一望,发觉书今说的那个“平日勿进”的白色大门,正敞开着一道很宽的口。   徐泽转过脸,有意不再看它,他背着书包走到了长廊的陈列架前,欣赏正中央的心脏雕塑。徐泽一面看,一面按下了手机的通话键,没一会儿电话就接通了,赵书今懒而沙哑的声音传过来道,“嗯?”   “书今,我,我在二楼走廊。”徐泽试探地问,“你要不要出来和我装一下照灯?不过我只有十分钟的时间了,要赶回医院照顾妹妹。”   赵书今电话里的音乐比徐泽在走廊内听到的音乐声音更清晰,只是要慢一拍,书今回答的速度好像也掉了拍子,慢悠悠道,“今天不装了吧。”   “好,好的。”徐泽看着那颗透明心脏上隆起的脉络,好像自己的心跳的一样鲜活,他低声问,“那你能不能出来,我想看看你再走。”   “想我了?”书今很轻地笑了,原本冷淡的声音回过一丝暖意,徐泽听到很轻的吐息声,猜他正在抽烟,应该不是在忙,就偷偷点了点头道,“嗯。”   赵书今那头有了些衣物摩擦的动静,大致是坐了起来,门内也有了些响动,徐泽听到书今问,“你后天空不空,我们去南边海岛跨年吧。”   徐泽闻言愣了好一会儿。大海虽然对于他而言有着很强的吸引力,但自己还有妹妹要照顾,只能难过地解释缘由,拒绝了书今的邀约。赵书今那头长久的沉默着,过了一会儿,徐泽听到了打火机的声响。   徐泽摸不准赵书今的情绪,但心里实在对他又感激,又倾慕,就腆着脸小声说,“可我还是有点想你。”   徐泽看着那透明的心脏雕塑,火红一如自己的羽绒服,紧张的心情就像这夺目的色泽,让人眼里再看不进其他。徐泽握着手机,见通话被对方挂断,而后,白色大门内由远及近传来脚步声。   徐泽心旌雀跃,略微夸张地一个转身,却察觉到书包似乎碰到了什么,紧接着旁侧传来破裂的闷响,他懵懵地转过头,发现刚刚还稳稳立在陈列架上的那颗夺目心脏,竟已落在地上,碎成了五大块,它的红光在射灯下映入徐泽眼里,似对火的恐惧,也似晕开的血。   当徐泽反应过来,赵书今已经快步跑来,直立于一边,死死盯住那只破碎的心脏,久久没有言语。   徐泽除了惊慌,大脑不再运作,他想去拽书今,又见他模样冰冷,不敢伸手,弓着背轻声道,“书今,你别生气,我,我赔你。”   赵书今抬眸望了他一眼,带着徐泽从未见过的冷。可那冷意只流露出些许,便垂眸收回,书今停在原地,静静地发起了呆。   徐泽牙齿都在发颤,他心里又害怕,又歉疚。书今待他这么好,他怎么就这么笨手笨脚的,把人家的艺术品弄坏呢。况且这东西的价值,怕是把自己卖了可能都难以换回。   他一面抖着,一面蹲下身,想去看看破裂情况,有没有修复的可能。他记得隔壁农场家张叔的儿子学的陶瓷专业,和他说过家里裂了的壶,都是可以修缮的,便小声建议说,“这个,我们看看能不能找专业的人。。。”   话未说完,赵书今一把拉住要去摸玻璃块的徐泽,那力气隔着厚厚的羽绒服,都将徐泽捏得很痛,徐泽赶忙顺着他退开,无助地偷看赵书今的反应。   “算了。”书今只捏了徐泽很短一阵,就松开手,他长叹了一口气,仰着头,也不知是在对谁交代道,“算了。”又看回那破裂的雕塑道,“碎了也好。”   徐泽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看书今的神色从极致的冷,逐渐转为平和的迷茫,自己的心好像也像地上的雕塑一样,四分五裂成好多块,他捏紧拳头,鼓起全部勇气道,“书今,我一定把它修好,你要的赔偿我也都承担!”   赵书今闻言,似乎才从情绪里分出神,他走近徐泽一些,徐泽才意识到他满身绕着烟味,也不知道在房里抽了多少根。赵书今面无表情地揉了揉徐泽的头发,摸了一会儿似乎觉得温暖,又把徐泽揽到怀里,对他的后背拍了拍说,“没什么好赔的。”又说,“不是什么有用的东西。”   虽然他这样讲,但观察书今的反应,就知道他撒了谎,这件雕塑肯定是很重要的物件,不然也不会放在陈列架的正中央。徐泽做了坏事,还被人抱着,那愧意就似绵延的脉,延展至全身,他想书今现在就是要他把心掏出来,他也是甘愿的。   赵书今沉默地拍了会儿徐泽,不知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自己,待气氛和缓一些,书今才捧着徐泽的脸问,“想补偿我?”   徐泽见他的怒意早已散光,方才的失意也褪去大半,只余下声音还些微泛凉,徐泽急忙点头,抓着书今的衣袖道,“要的。”   “那后天一起去海岛?别再拒绝我了,嗯?”赵书今问得并不似平日的温和,带着些微强行的意味。   “好。”徐泽立马应声下来。现下书今别说是要他去海岛,就是去地狱,他也得答应。若不是书今善良,不和他计较,一般要是打坏了艺术品,弄不好连妹妹弟弟的人生都得搭进去。   想到妹妹,徐泽心里一痛,生怕她麻醉过了又掉眼泪,心中实在难安,只能到时候嘱咐弟弟看紧一些,再请个临时的护工了。   他从书今溢满烟味的怀里挣开,对书今道,“书今,我其实可以找到师傅修这个。”他指了指破裂的玻璃块又道,“我邻居家是学陶瓷的,他说有工艺叫,什么金缮之类的。”   “算了。”赵书今差不多回归至常态,这才注意到徐泽穿着大红色的羽绒服,像一只行走的红苹果,有些好笑,也有些无奈道,“不修了,没缘分。”   “可是。。。”徐泽挡住他下楼的脚步道,“我看过一些修复的结果,有的修完后比原来的还要好看呢!”   “破镜都难重圆。”赵书今没再理徐泽,眼里满是疲惫,他沿着旋梯下行,无奈的叹息飘上来道,“何况是心脏呢。” 第15章 5.1暖冬   5.1.1   火烧红的玻璃碎瓣,最终还是被徐泽偷偷收在一个盒子里,预备空闲时找人修缮。赵书今之后虽是云淡风轻,可他坏了别人东西,徐泽到底心里头过不去。   当日更晚些,徐泽先和姑姑商量了山上小卖店的补货事宜,又狠下心雇了元旦看店的人,方才回了医院。   妹妹术后的状态不错,令他松了口气。第二日徐明羽已放假,也来医院陪护,徐泽便交代跨年会去海岛的事宜。徐明羽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他长到十七周岁,还从未只身过元旦,对徐泽新的男朋友很有偏见。   徐泽只得将打破东西的事一一陈述,徐明羽沉默听完,先是对哥哥的马虎进行了指责,想了想又补充道,“那么贵的东西他都不要你赔,肯定是别有所求。”   徐泽说怎么可能呢,我有多少分量你还不清楚,他那种条件,什么是要不到的。   徐明羽只觉得蹊跷,但也无立场说哥哥男友坏话,只好说,“那你外出小心。”又说,“把紧急号码设成我的。”   徐泽敲他脑袋说,“什么口气,人小鬼大。”又转过身,告知十分羡慕他去海岛的徐明美,说,“我去不会超过三天,很快就回来,给你们俩带礼物,要是好玩,哥带你们明年去。”徐明美只得勉强答应。徐泽安抚好家人的情绪,才去科室前台问询短期护工的情况。   几近傍晚,赵书今的助理小陈才向徐泽咨询身份信息,便于出行和购买机票。徐泽始终坚持他要自行坐火车,再转轮渡和书今会合的想法,陈助理闻言先是愣了愣,又试图说服徐泽,可最终也没翘出个人信息。   陈助理挂了电话后几近半小时,徐泽就接到了赵书今的来电,他忙放下手中给妹妹喂饭的餐盒,捧着手机走到医院楼道里,按通电话,把脸紧贴着手机期待道,“书今。”   “为什么要坚持坐火车?”赵书今低沉的声音里掺着困惑,徐泽有些抱歉又有些窘迫道,“书今,其实除了省钱以外,我还有一点点恐高。”   “那你以前怎么坐的飞机?”赵书今听着理由有些好笑,可当听到徐泽说“我没坐过飞机”的时,还是感到震惊和难以想象。   徐泽很老实地告诉书今,他除了市郊和北山市区,没有去外地真正旅行过,还说去海岛的费用肯定很高,等明年妹妹病好了,存了钱,再将旅费还给书今。   听筒那头的赵书今始终安静,没有发表任何个人见解,直至徐泽倾诉完全,他也仍旧陷在沉默中,徐泽试探着喊了他两声,赵书今才嗯了一声,有尝试接受和思考的意味,他斟酌了一下道,“恐高不算大问题。”   他说得笃定,同那天前男友来找徐泽时一样可靠,以至于徐泽心里的害怕,都被呵护环抱,但徐泽还是迟疑问他,“真的吗,那可是在天上。”   “宝宝。”赵书今笑道“有我在。”   徐泽闻言心头软软的,像是天上飘着的云,悬浮的惧里掺着大片纯白的信任,他攥着手机,重重点点头说,“那好,我试试。”   “嗯,你等会把身份信息发给陈助理。”赵书今随意道,他本打算就挂电话,但一想到徐泽说没去过外地,才多嘴问了一句道,“你跨年有没有什么讲究?能够安排的我会找人办。”   徐泽觉得已经很给书今添烦了,但听这么一问,倒是勾起了徐泽埋藏心底快二十年的,很久远的愿望。徐泽犹疑着,赵书今“嗯?”了一句,似是鼓动他说,徐泽方才支支吾吾道,“书今,我觉得可能有点幼稚,但我很希望能在海边放一次烟火。”   赵书今闻言倒是回得快,说,“没事,我托人去找。”笑了笑又说,“不幼稚啊,挺正常的。”   没想到年幼的心愿这么容易就被接纳,徐泽对书今又是感谢,又是喜欢,脸颊也慢慢因为开心红润起来,直至徐明羽面无表情地走出病房,向他表明要去问医生晚间事宜,徐泽才有些不舍地把电话挂断了。   徐明羽看着徐泽无奈道,“哥,你不要对谁都这么投入,吃一堑长一智,怎么总往坑里跳。”   徐泽说他没大没小,什么都不懂还喜欢乱讲。徐明羽全无办法,只能问他明天什么时候走,徐泽说快中午,今天晚上还是在病房陪着妹妹,也要看护工是不是负责任。兄弟俩商量好半天,最终决定了徐泽今晚陪床,明早明羽来接替他。   以往兄妹三人从未分开过元旦,徐泽就还是按照家庭庆祝习惯,去买了个小蛋糕,在医院提前和弟弟妹妹,将西历的新年欢度了。   5.1.2   第二天一早徐泽回到赵书今家,找了半圈,才发觉书今正手持防护面具在书房,给汽车模具的一张座椅喷漆。徐泽于门口同他打招呼,问他怎么不清理行李,书今说,陈助理早就清好寄去酒店了。他放下手上物件嘱咐徐泽不必带太多衣物日用,陈助理也有帮徐泽准备过一份。   徐泽傻傻应了好,就随便带了些内衣和记事本,背好书包坐在客厅沙发上,抱着导游复习资料,乖乖的等出发时间。   赵书今将上色完的部分放置晾干,收拾好操作台台面,才从书房出来更衣。他稍作整理后,看到了客厅里认真背诵的徐泽,心情不错地走过去坐在徐泽旁侧,揽住他的肩道,“在背什么?”   “旅游者人身,财产受到侵害的,有依法获得赔偿的权利。。。”徐泽喃喃道。   赵书今抽过他手上的书,随机的,从简至繁问了好几道旅游法规的问题,徐泽都很有条理的回答了,赵书今到最后颇感意外道,“全部都能背的话,也过不了导游考试吗?这么严格?”   “不,不是专业原因。”徐泽赶忙应答,但当赵书今问他“那是为什么”之后,他就好像是泄了气,抿起嘴,低下头,反省自我一样不作答了。   赵书今不喜欢他这种直接逃避的态度,但徐泽看上去蔫蔫的又可怜巴巴,他也说不了什么,只能碰碰徐泽耳朵说,“你需要帮助的话,都可以跟我说。”   徐泽闻言没有应答,也没有抬头,只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虚虚地把赵书今的手握住了。   赵书今喜欢养的人依赖自己。他虽然给不了他们真心,但表面的关照上从来无可指摘,他将徐泽的手握握紧,又看了眼手表道,“宝宝,准备出发了。”   徐泽这才回过些神,把书今推开些说,“你身上有喷漆味。”   “嫌弃?”赵书今笑道,徐泽赶忙摇头道,“我是担心这个对身体有害。”   赵书今捏了捏徐泽的脸,说,“我有数。”就拎着自己的手包和徐泽的书包向玄关走,徐泽慌忙跟了上去。   行至机场,上了飞机,徐泽才发现位置并不靠窗,而是正中的双人舱室,两座之间有一面低矮的隔挡,算一个半独立空间。   徐泽一上飞机手心就开始冒冷汗,书今问他话也回得七零八落,待两人都落座,书今建议徐泽可以躺着缓解紧张,徐泽木愣愣地没回话,赵书今有点无奈,便将手越过隔挡,将徐泽的一只手握住了。   “这么潮。”赵书今未料拂了满手的汗,忙讨要了湿巾,给徐泽让他擦了,徐泽闻到湿巾很淡的香氛,镇定一点转过头,嘴唇干涩又苍白,开合道,“书今,虽然舱室是半包的,但还是能看见一点窗户,怎么办,我太紧张了。”   赵书今闻言找空乘要了张一次性眼罩,递给徐泽说,“戴上,睡一觉就到了。”徐泽好像失去了分辨能力,只是呆呆地听从赵书今的指示,将眼罩戴上,一切便陷入了温暖的黑暗。   飞机驶入正轨后开始助跑,耳畔的摩擦与轰鸣声变得更为鲜明,速度逐步加快,而后短暂的失重,飞机离开了地面,徐泽抓紧裤褶,下唇被牙齿咬得几乎渗血,陌生的感觉几乎使他绝望,而在这一刻,书今的一只手又越过隔挡,悄然地握了上来。   赵书今的手宽大,干燥,骨骼分明,他覆在徐泽手背上缓慢地轻拍,一如徐泽安慰婴儿时期的徐明美一样,他拍了一会儿又轻轻捏徐泽的虎口,徐泽少年时做过推拿师傅,知道揉捏这个位置,可以止痛。徐泽也不知道是不是书今按对了穴位,紧张似乎真的在触碰下舒缓好多。   飞机缓慢拔高,慢慢地趋于平稳,书今方才对徐泽说,“不会再有失重了,调整呼吸,睡一觉。”他说完放开了徐泽的手,拿纸巾擦过手,选了一部电影打发时光,在戴上耳机之前,听到了徐泽有气无力的,“谢谢。”   他无奈地摇摇头,随口说了句没事再叫我,就没有再看一旁带着眼罩,劫后余生似的徐泽。   飞机落在海岛后,徐泽表情麻木地掀开眼罩,再次看到书今的面孔时,竟有一种重逢的感动上涌,他将感受告诉书今,书今笑道,“那真是我的荣幸。”徐泽知道书今在打趣他,也不好意思多讲初次飞行的感受了,但对书今的照顾都记在心上,似救命的稻草,也似甜蜜的添花。   两人坐上接洽车,没多久就到达了海边酒店。进酒店之后,套房的休闲区有一整面落地窗的海景,这天天气很好,海岛温度适宜,徐泽穿一件单衣站在窗前,那蔚蓝的水,似乎将他坐飞机的恐惧全部冲散了。   赵书今站到他身侧道,“怎么这会不恐高了?这有三十层。”   徐泽也说不清楚缘由,他得知自己有些恐高,是以前带弟弟去北山市电视塔塔顶的时候。站在快四百米的空中栈道,腿直打哆嗦。但若只是和松山半山腰差不多的高度,且环境安全,是不至于犯怵的。   况且,这是他一直向往的大海啊。   赵书今说徐泽不是畏高,就是害怕坐飞机,是胆小鬼,徐泽不同意,说书今嘲笑他,赵书今抱住徐泽捏他鼻子,说自己小学就敢一个人坐飞机出国,徐泽不如小学生云云。   徐泽闻言挣脱开赵书今,严肃道,“小学生怎么一个人出国?出了事怎么办?”赵书今没想到他突然变认真,莫名道,“无人陪伴乘机的服务很完善,没什么好担心的。”   徐泽闻言明确指责道,“你家人这样是很不对的。”   赵书今一时间语塞,父母在他六岁时就离异,他和姐姐被判给父亲,哥哥跟着母亲去了美国,从那时起,每逢暑假就是他独自冒险,飞跃太平洋的时刻。他不觉得这有什么错,反倒觉得挺快乐。   不过他没心思和徐泽解释太多,只揉揉他的脑袋说,“心疼我?”又说,“没事,我从小就不害怕坐飞机。”   徐泽似乎仍觉不妥,但也不好多言,只是跑过来抱了赵书今一会儿,似乎是安慰的意图,赵书今不置可否,捧着徐泽亲了一下,而后接到了孙凌的来电,要他和徐泽快些来海滩,他们帐篷都搭好了,只用带更换的衣服。   赵书今挂了电话对徐泽说,“今晚他们在海边跨年,明早看新年的日出,你是想睡帐篷还是睡酒店?”   徐泽闻言非常吃惊和新奇,他迟疑一会问,“不会冷吗?”   “不会,有专门的睡袋。”赵书今一面解释,一面从手包里拿出不必要的物什。   “那,我想睡海边!”徐泽欣喜又期盼地回答。   赵书今应了好,要他也把必要的东西清一清,没用的留在酒店里,徐泽很有干劲地去翻他的双肩包了。   赵书今东西快整理完时,从手包的内袋里翻出了一盒保险套。他愣了一下,想是小陈贴心放的,拿起仔细一看,是个三只装的便携版。赵书今本是觉得就一晚,没必要带着。   但他一抬头,见着旁侧徐泽快乐活泼的背影,手上还是顿了顿,又把这个小盒子塞回了包里。 第16章 5.2   5.2   书今朋友们所处的一方海滩上,并没有任何外人,帐篷扎在距海挺远的地方,沙滩天幕下有一条简易长桌,置有酒水和糕点,穿着清凉的女士晒着日光浴,孙凌和伙伴在扔飞盘,见书今过来问他参不参与,书今说他想玩水,就拉着徐泽往帐篷走。   赵书今拉开一个双人帐篷,里面的睡袋,防潮垫都已铺好,他将包袋放妥,就脱了上衣,找了泳镜想下水。   徐泽放好东西,有些局促地看着书今,眼神在他漂亮的身材上转悠,被赵书今回头时候捕捉到,他微微眯眼,本想出去的脚步又收回来,退回帐篷,将门帘一放,敞亮的篷内瞬间变得昏昏的,闷闷的,赵书今面朝徐泽懒懒地坐下,一只手托住徐泽脸颊,大拇指在他面上拂过,擦出暖热的轨迹。   封闭空间里湿乎乎的,海的腥味,砂砾微微的硌应,瞬间都变得清晰起来,赵书今看徐泽的神情有些晦暗,那只手慢慢挪到徐泽的后颈,预想之中柔软的唇,就落在了徐泽的嘴上。   赵书今吻得毫不强硬,是个属于海滩下午,潮热又慵懒的吻,徐泽慢慢沦陷,手搭在书今有力的肩膀上,唇齿间是温柔的,身上却蒙着薄薄的热气,欲念顺着少许穿过牛津布的暖光升腾,吻几乎让小小的空间陷入窒息。   是赵书今先松的手。他啄了啄徐泽的嘴角说,“宝宝,再不走,我就出不去了。”   说得徐泽脸红道,“书今,你去游泳?”   “想一起?”赵书今拉开门帘,爽快的阳光又洒进来,海风将方才的暧昧都吹散开。   “我不会游泳。”徐泽不好意思道,他跟着书今走出帐篷,望了望不远处嬉闹的人群说,“我看有人在烧烤,我去帮忙吧!”   赵书今见他找到想做的事,本想说好后就去下水,哪知道突然背上一暖,腰上环上两只细胳膊,身后被软软的头发擦蹭,他本对徐泽这种突袭式撒娇有点无语,可徐泽只抱了几秒,似乎怕带来什么负担一样就马上松开了。   赵书今反手揉揉他头发调侃说,“又是感谢的拥抱?”   徐泽脸红红的,磕磕绊绊说,“不,不是,就是突然想这么做。”   “嗯。”赵书今拍拍他肩膀说,“别愣着,傻乎乎的,去那边吃点东西。”徐泽答应下来,就见赵书今转身后,缓步走进青蓝色透明的海水之中。   徐泽去了烧烤位,有个和他年级相仿的漂亮男孩在生火,徐泽观察好久看他生不起来,还是没忍住问,“你没有带火枪吗?”   男孩摇摇头道,“我对象把火枪和酒精都忘家里了。”   徐泽想了想问他有没有木条,男孩说有,徐泽就上前,用纸巾沾好食用油,再用木条围住,最后架好木炭点火,没多久火就烧旺了,一旁的男孩惊喜道,“哇,你好厉害啊。”   徐泽被夸张的表扬,有些害羞道,“没什么,我以前在公园的烧烤店打过工。”   漂亮男孩闻言一顿,有些意外地问徐泽,“这样啊,不过你看起来有点面生,是和谁来的啊。”   “是书今。”徐泽又帮男孩取出生食,将不易熟的肉先摊上烤架,见男孩子若有所思地看他,就补充地指了指在海里游泳的人说,“赵书今,你认识吗?”   男孩没立刻回话,又打量了一会儿徐泽说,“你和他以前带的朋友还是蛮不一样的。”   徐泽本无心打探赵书今的前任,但听到了心里还是颇有尴尬,可又生出隐隐的好奇,就低着头,老老实实拿着烧烤钳摆弄,看似不在乎地问,“哪里不一样啊。”   漂亮男孩瞥了一眼徐泽,见他好像也没太在意,就直言说,“我认识赵书今是通过我对象,时间不久,但每次他同行的人都是高高的那种。”   徐泽闻言咬住下唇,捏着烧烤钳的手紧了紧,有点恨自己没有带家里那双厚底拖鞋出来,他不禁挺直了一些脊背说,“我确实不算高。”   那男孩赶忙解释说自己没有嫌他矮的意思,还礼貌的说刚看到徐泽觉得他小小一只,特别可爱。徐泽听得更伤心了,他知道男孩子是好意,但一想到自己的外形不是书今偏好的一类,脸蛋和面前的男孩一比也差了好多,书今究竟怎么就对自己一见钟情呢?难道真的是因为可爱吗?   徐泽想了想,还是抬起头,认真又有点害羞地问男孩,“真的看到我会觉得可爱吗?”   男孩被问得一懵,他本只是说些客套话,虽然徐泽长得还看得过去,但和赵书今以往的男伴比,确实少了太多风情,况且他也不知道徐泽和赵书今的具体关系,只好糊弄道,“还是蛮可爱的。”   徐泽想起书今确实曾经称赞过自己可爱,虽然他也不知道身上哪里有可爱的地方,但别人这么说肯定有理由,便开心的又拿出好几块肉,兴致很高地烧烤起来。   待徐泽将大半的食物都烤好装盘,漂亮男孩便四处奔走喊人来吃。赵书今披着一条毯子散漫地朝天幕这走,徐泽看见他,赶忙朝他摇摇手,赵书今只是很淡地笑了一下,没有多余的回应。   书今走到长桌旁,看着摆盘利落的烤肉,笑着对漂亮男孩说,“这肯定不是你做的。”男孩笑道,“是徐泽做的。”   赵书今闻言望向一旁薄烟后的徐泽。整个天幕帐篷下的人,都是轻松快乐的样子,拿着酒的,端着餐盘的,抽着烟在躺椅上的,唯有徐泽一个人满头大汗,面目在烟灰间偶尔看得清,偶尔又看不清了,但他模样认真,好像烤肉是什么必要的使命,不完成就要遭殃。   赵书今本想靠近些,却被徐泽身上的烟味熏得直皱眉,他问了问本该负责烤肉,现在沦为徐泽助手的侍者,说为什么活全给徐泽干。   徐泽忙辩解说,“小王说他是接的节日零工,我以前在烤肉店工作过,是很专业的!”他说完自豪地指了指长桌上的羊排,对书今道,“你去吃这个,这个现在还热乎乎的,脆脆的最好吃了。”   赵书今把徐泽一拽,将身上的毯子盖在徐泽身上,把他拉离烧烤炉,又去帐篷里把徐泽的换洗衣物摸出来,和旁侧的人打了个招呼,领着徐泽往沙滩旁的别墅群走。   徐泽默默跟着书今来到一座独栋前,是地中海风格的白屋,书今没多解释,只说这是孙凌的房子,要徐泽随便一些。   赵书今即使进了屋,仍然和徐泽保持距离,直至将人引到了一楼客房的浴室,方才对徐泽说,“洗个澡。”徐泽本还有点莫名,但又听他说,“用多一点沐浴剂。”徐泽才猜测是身上的味道被书今讨厌了。   他一想晚上还要和书今呆一个帐篷,自己这么臭烘烘的确实惹人嫌,赶忙说了抱歉,就钻进浴室,仔仔细细用沐浴露将身上洗了三遍,直到闻不到一点点味道,才换好衣服,从浴室里出来。   赵书今正在沙发上无聊地刷手机,见徐泽过来,轻轻一拽,就将人揽在了腿上。徐泽头发湿漉漉的,头脑也有些沉,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颈侧有人挨蹭,最后在肩头落下一个吻,赵书今浅浅叹息道,“终于没味儿了。”   徐泽被这么抱着感觉又亲密又舒服,就把头枕在书今肩膀,仍由他摸着自己的背说,“你要是早说不喜欢,我就不去烤肉了。”   赵书今闻言轻轻拍他臀部道,“烤得那么认真,你是来工作的吗?”   徐泽缩了缩,赧然道,“大家玩的飞盘,划水,打牌什么的,我都不会。”   赵书今闻言,把徐泽放下来,拉着他走出别墅,准备回程,他边走边说,“晒太阳都不会?躺着不可以?”   “我没认识的人,他们找我聊天,我不大会说话,怕扫兴。”徐泽磨磨蹭蹭地说着,赵书今听着,那种嫌徐泽窝囊的负面感觉又涌上来,只好问,“那你来海边做什么的?”   “这是我第一次来海边。”徐泽回应的声音更小了,好像害怕被看不起,但仍然坚持诚实的勇敢。他停了停又说,“所以我很感谢你,想能为你做些什么。”   赵书今一时无话,只是把本来与自己前后行走的徐泽揽过来,揉揉他的头发,捏了捏徐泽的脸,弄得徐泽一直躲,气氛便又轻松起来。   来到海边时太阳染红了水面,光辉慢慢下沉至水中,泛起橘色的层层水波,年轻男女们在逐渐明亮的灯光,闹人的电子音乐里舞蹈,赵书今找到孙凌,两人开了瓶酒边聊边喝,徐泽木讷地坐在一旁,迎接乱七八糟过来找他搭话的人。   徐泽其实觉得书今朋友都挺好相处的,并没有想象中那种高冷和复杂,还不停的会有人对他打招呼,徐泽也不知道聊什么,就只能和别人喝酒,喝到后来晕晕乎乎。赵书今转头看他眼神迷离,便直接拿走徐泽的杯子,拉着他去旁侧的躺椅上坐着,倒了杯醒酒茶过来,无奈道,“你知道这是什么酒吗?当可乐呢?”   徐泽酒劲还没上来,人还算有神志,他看到书今坐在身边,“啪”地捧住书今的脸说,“书今,书今,我好想看烟火!”   赵书今未想他又沾了一身酒气,这洗也洗不掉的,不知道晚上帐篷里怎么睡。但又见夕阳的余光,落进徐泽期待的眼睛,心下挺烦躁,但还是说,“你等等,我喊人来放。”   赵书今便给助理去了电话,助理说大概十来分钟到海边,要他们等等,赵书今应了好,就坐到徐泽身边,见他眼神逐渐迷离,就引徐泽躺着。   哪知道徐泽可能是酒劲上涌,突然坐了起来,瞪着眼睛对书今说,“你小的时候,有没有听过烟花和小老鼠的故事。”   赵书今根本对醉鬼的胡言乱语没有兴趣,只是哄着徐泽别睡了,一会烟花放了还看不着,就随口说,“不知道,你说说。”   徐泽望着仅有余光的青蓝海岸,眼眸也变得幽深道,“就是讲一只小老鼠四处被人追赶,只因为他偷了一块蛋糕。”他顿了顿低着头好像有点沮丧,“它跑到了海边,最终甩开了追捕,而在独享蛋糕的时候,突然天空里放起了烟花。”   赵书今对这种儿童故事没有兴趣,或者对于任何一个成年人而言,这都是一些无聊的人编织的,没有逻辑的故事。他望着涨潮的海水,将海岸线一点点向自己的方向推进着,敷衍徐泽说,“那老鼠的待遇还挺不错的。”   徐泽点点头说,“小老鼠没见过这么美的美景,蛋糕都吃完,然后就蹲在旁边一直等烟花再出现。”   赵书今笑着猜测,“它八成没等到烟花,但抓捕的人来了。”   海浪翻涌又回退,那样的徒劳又那样的坚持。徐泽吸了吸鼻子,将一旁的软毯盖在腿上,摇摇头,看着书今的眼睛说,“小老鼠等了好久好久,但因为是冬天,所以,”徐泽眨着黑黑的眼眸喃喃道,“他没再等到烟花,就在海边冻死了。” 第17章 5.3   5.3.1   赵书今有个挺宠爱的外甥女,以至于他对于黑童话,暗喻故事都无好感,认为阳光故事才对儿童的生长有益。   徐泽瞪着圆圆的眼珠,像快冻死的小老鼠一样忧郁地望着自己,赵书今有些硌应,他不想揣测徐泽的童年,于是就把他身上的毯子展开,将徐泽围住道,“南方的海边冻不死的。”   徐泽点点头说,“我知道,那个冻死的应该是北方的小老鼠。”   赵书今不想围绕着死老鼠持续展开讨论,他远远看到陈助理驱车过来,抱着一大桶烟花往海滩走,才又问徐泽,“你就是看了这个故事,想在海边放烟花?”   徐泽闻言,迟钝地摸出手机,他没用赵书今给他的那只新款,仍用着自己的杂牌机。他点开卡顿的相册,翻了半天才翻到一张照片,点开一看,原是那本图画书的内页,被拍摄下来的,正正好是海边放烟花的一幕。   插画的水准不算高,颜色的纯度很高,看起来甚至是粗糙的,但也正因为亮泽的色彩,才让烟火在青黑的背景下显得夺目,也让小老鼠笨笨的身影变得孤独。   徐泽指了指画面的背景说道,“你看大海是不是和现在是一样的。”他话音刚落,远处就窜高一点光亮,飞升至天空,而后在寂静的夜空里,绽放出一朵明亮的花,徐泽开始傻愣愣的,拉着书今的手说,“书今,烟火出现了。”   海边烟火赵书今不知道在世界各地看过多少次,没什么奇怪的,但他看着微微张嘴,已然陷入震惊的徐泽,有了一些难掩的同情。赵书今这才明白黑童话之所以有受众,可能在于它确实可以勾出一些人的共鸣,即使这种共鸣在他看来是可怜的。   但徐泽和一只等烟火冻死的小老鼠共情,赵书今始终都不能赞同,逐渐趋于盛大的烟火下,赵书今貌似无意地问徐泽,“你小时候总看这种伤心故事?”   徐泽的醉酒在烟花下清醒了很多,他不知道为什么书今把这个故事定为伤心,徐泽一直觉得小老鼠抱着美好的梦死去,并算不上坏事,但他没有解释,只是说,“书今,我只有一本图画书,这是一本很好的书!”   赵书今莫名其妙,问他,“怎么只有一本。”他问完见徐泽垂下眼帘,就知道八成他又不想回答,准备陷入沉默。   可或许是烟花太美,又或者是夜太黑,让人的脆弱有了隐匿的场所,徐泽竟又开口道,“我家当时条件太坏了。”他说完一句就不再解释,又望向被花火点燃的,耀眼的夜空。   赵书今颇有无奈,只好说,“那你对海洋就只有这种印象?没有欢快的?”   徐泽有些疑惑书今的说法,这样的海边烟火,已是他最大的幼年愿望,他不知道海洋还能怎么美好,但书今问了,他便仔细在脑海搜寻很久才说,“小时候的话, 可能看喜羊羊的动画片,也有关于海洋探险的画面。“   赵书今没看过喜羊羊,无法和徐泽同频讨论,但他想喜羊羊肯定也比等死老鼠来得健康,就说,“那你想想有没有什么开心的画面,这几天带你去玩。”   徐泽瞪大眼道,“羊村的人会坐潜水艇,冲浪,还有大轮船。。。”   赵书今哼笑道,“这有什么。”   “还有很多的,我记不清楚了。”徐泽看书今对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报以不屑,心下有点不服气,就问赵书今,“那你以前看什么?”   彼时一桶烟花已经放完,陈助理大概是在搬运第二桶,大海又恢复了平和,赵书今本是坐在躺椅边缘,他看徐泽少见的忿忿样,就跨坐到徐泽身后,把他整个人揽进怀里笑道,“我小时候看海绵宝宝。”   “海绵宝宝。”徐泽想了想说,“我知道,但没有看过。”他意识到书今把头枕在自己肩上,本来被海风吹冷的身体,被赵书今抱着也暖热起来,心下甜蜜又亲近,对书今有了更多的兴趣,好奇道,“书今,那你小时候有没有喜欢的故事书?”   赵书今愣了愣,他其实不太喜欢和人讨论儿童时期具体的事,一则听起来有些愚蠢,二则那是他和周景言共同搭筑的秘密堡垒,并不容得下乱七八糟的外人。不过徐泽看起来很呆也没有城府,多说两句对自己的形象无损,就说,“我很喜欢史努比。”   “史努比?”徐泽陷入了迷茫,说,“是那个黑白小狗吗?”他还未说完,远方的天空又飞过流星似的光点,新一轮的烟火又绽放开,徐泽的问话在爆破声中显得不清楚,他大声问,“我没看过,那个小狗是很会讨好人的吗?”   徐泽话音一落,烟火就谢幕了,赵书今的声音也变得清晰,温柔。他将头从徐泽肩上移开,松开了些怀抱,摇摇头无奈道,“那是一只很聪明,喜欢表演,很有魅力的小狗。”   徐泽闻言琢磨了一会儿,但并没有什么难过,书今和他喜欢的东西完全不一样才是正常的,毕竟他们生活的环境天差地别,没有必要为这个失落和可惜,珍惜在一起的共同回忆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徐泽有意往书今的怀里靠了靠,可奇怪的是,赵书今却一侧身,站起来,让徐泽躺了个空。他看了看手表道,“烟火也看了,要是困你就去帐篷睡吧,我玩会儿再过去。”   说完书今就往天幕帐篷下的人群走,徐泽也不知道为何,就觉得刚才说完喜欢史努比的书今,有种淡淡的落寞,可他因为喝多酒,也不太确定。   烟火看完,激情褪去,身体的沉重也反上来,徐泽拖着步子回了帐篷,换了衣服钻进睡袋,把手机设了一个日出闹钟,就昏昏地睡了过去。   5.3.2   徐泽也不知睡了多久,听到帐篷封锁的门帘声响,不自觉地睁了眼,低档位应急灯的昏黄光,悬挂在帐篷一角,书今的影子倒映在倾斜的布面上,晃得徐泽慢慢清醒过来。   “吵醒你了?”换好t恤的赵书今躺进自己的睡袋,他把封闭的拉链敞开,摊成普通的被子覆在身上,头靠在便携软枕上,看徐泽的眼神温柔明亮,徐泽或许是怕重蹈小老鼠的覆辙,很谨慎地裹紧睡袋,只露了一个脑袋在外面,直勾勾地看着书今。   赵书今浅色的眼眸在暗色中微微发亮,他自然地伸出一只胳膊,搂住徐泽的睡袋,揉了揉笑道,“小毛毛虫。”   明明不是什么暧昧的称呼,但徐泽却觉得自己的睡袋热得夸张,他明明看过包装袋,上面写着适宜温度15度,而现在的海边可能只有10度,他却脚底都快出汗了。   书今又望了会儿徐泽,便凑得更近了些,将徐泽的睡袋拉链拉开一角,手探过去,轻抚徐泽的肩膀和脖子。他只用指腹微微滑过,像在随意画什么图案,可徐泽呼吸都快要屏住,赵书今注意到他的紧张,笑道,“你在潜水吗。”   徐泽耳根开始泛红,在书今摸到他胸口时触电般躲了一下,整个人一缩,更像一只应激的毛毛虫了,赵书今这才完全翻身过去,把蜷曲的徐泽搂住说,“我就碰碰,你害怕就不做。”   徐泽闻言昏昏暖暖的,他知道书今把自己说的前男友造成过阴影的事,记在心上了。徐泽谈过的两个男朋友里,一个是老家的初恋,没发生什么就被甩了,另一个让他对睡觉这件事有点抵触,他总觉得比起交欢,拥抱和吻更加舒服和适应。   在赵书今的体贴下,徐泽安全又温暖,就也不自禁地将睡袋的拉链拉开,探出身拱进书今的被窝,照葫芦画瓢去抚书今的皮肤。他一主动,赵书今就像被点燃的火苗,连绵地烧起来,他轻轻压在徐泽身上,俯下脸亲吻他,另一只手伸长,去摸床头洗漱袋里的保险套。   吻慢慢变得浓重而带有欲念时,赵书今慢慢退开,想要拉开徐泽的睡袋调动他的身体,徐泽很乖顺,好像被亲得神志都有些不清楚,也没有再说没有准备好之类的推辞。   两人肌肤终于不再隔着被子贴上,赵书今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他本来准备无视,可那铃音始终不断,书今碰了碰徐泽的鼻尖说了“抱歉”,就起身想去将电话挂了。   可当他在看到来电提示时,只怔住了两秒,便没有任何犹疑地按下通话,开口的语调是不同于对徐泽的温和,更有些亲近的意味,他问,“你在哪。”   那头的声音徐泽听不真切,只知道对方说了地点后,赵书今身上的暧昧氛围瞬间消失了,他一面应对,一面将衣衫整理好,将手上的小盒子塞回洗漱袋,又拎了一件衬衫外套,坐在睡袋上抱怨,却没有怒意道,“参加完晚会还赶过来,不累吗?”   赵书今又与那头的人说了两句,徐泽没太听清楚,他们大概是约在了某个码头上,赵书今就把电话挂断了。   “书今,有事?”徐泽整理好衣服从睡袋里坐起来,赵书今望过来,眼里已然没有任何方才升腾的东西,却有些单纯的,少见的喜悦。他穿戴整齐后,揉了揉徐泽的脑袋道,“去见个朋友,他平时工作忙,难得出来,等会可能会去海钓,你别等我了,先睡。”   徐泽感知到书今心情的不错,虽然亲热被打断了,但也没有特别难受,他牵着赵书今的手说,“书今,这肯定是很好的朋友吧。”   “嗯。”赵书今从没想过周景言跨年居然会来海岛找他,心下的惊喜难耐,有些管不过来徐泽的情绪,全靠平日的礼数支撑着。他糊弄了一会儿,即便看到徐泽眼里渴望的安抚,也没有凑过去吻他,只是把徐泽装回睡袋,又变成了一只可笑的毛毛虫形态,才说,“我走了。”便利落地拉门帘快步离开。   徐泽懵懵地躺在睡袋里,刚才漏了风的被子已经不再暖热,他本有的睡意也全部消散开,他看了一眼手机,时刻是一月一日,凌晨两点半,离日出还有四个小时,他缩回被窝无聊地翻看短视频,博主们聒噪的声音在小空间的灰暗里响起,可徐泽只是机械地划手机,并没有将什么内容看进去。   本来想着在日出的时候,和书今说一句新年快乐的,但好像这个本来很简单的愿望,现在也变得困难起来。 第18章 5.4   5.4.1   闹人的起床铃响起后,徐泽迷糊地按灭手机,简易地洗漱完拉开了帐篷的门。   海天交接处蒙蒙灰的一片,潮水退得离海岸更远了,岸上光秃秃的,有人在捡海贝。沙滩上的高凳上坐着几位远眺的人,凳子彩色的,似忧郁的青天下,勉强活跃的音符。   风很大,比昨晚的气温还要低,徐泽裹紧外套站在帐篷边上,孙凌同他的女伴恰好经过,女孩穿着挂脖纱质背心,露着大面积肌肤,看着都冷,孙凌也只穿短袖。   女伴向孙凌抱怨,“就是你昨天说不会冷,才没带衣服,这会儿冻死了!”孙凌对指责无所谓,开玩笑说“冻一冻身体素质更好。”那女孩佯装生气打他,可嘴唇也确实泛起不健康的白色。   徐泽见了,赶忙钻回帐篷,从包里拿出一件灰色条纹的衬衫,衬衫是书今要陈助理买的新衣服,他虽然带了,但早上看质量太好舍不得穿,就还是套着原先的旧衣物。   徐泽拎着衬衫,小跑着拦住了孙凌他们的去路,把两人吓了一跳,皆盯着徐泽满眼的莫名,徐泽自知有些唐突,但人都来了,也自认是好心,就赶忙将衬衫递给女孩道,“美女,你可以穿这个,这个是新的。”   那女孩震惊地望向徐泽,没想到还有人会当着孙凌的面大胆地搭讪,她愣愣地看着来人,个头很小,和自己差不多高,可能还要矮一点,样子呆呆的,光着脚,穿的也很普通,但递给自己的衬衫却质地讲究。   她暗暗打量了一下孙凌,孙凌面上有意外,但并无怒意和不满,他接过来人的衬衫,将它递给女孩,说,“人家好意,你不是刚好说冷?”女孩弄不清楚状况,可还是听了话,很怪异地套上衬衫,勉强对徐泽说了,“谢谢你啊。”   徐泽帮到了人脸红红的,连声说,“没事,没事,这个天你穿这么少,背露那么多都不遮住,肯定会感冒的。”女伴闻言几乎要怀疑这是骚扰,她疑惑地望向孙凌,孙凌倒只是笑着问那人,“徐泽,书今呢?”   “书今凌晨两点多,说要去见重要的朋友,还说要海钓,就没有回来。”徐泽挠着脑袋解释道,又低下头面露遗憾说,“好可惜啊,不能一起看日出。”   女伴这才明白过来,徐泽是赵书今带的人,想是因她昨天来得太晚,没有认识到,赶忙转变态度和善地道谢,“弟弟,多亏你的衬衫啊,我感觉暖和好多了。”徐泽的举手之劳被人在意,心里特别不好意思,这么漂亮的女孩带笑看着他,嘴上磕磕巴巴的话都快说不清楚。   孙凌听说书今不在,便发了条讯息过去,书今很快回复过来,孙凌就将手机放回口袋,若有所思地望着在和女伴磕绊交流的徐泽。   没一会儿海天交界处冒出了一缕橙光,太阳透出边角,天色青白明亮,那光球愈跳愈高,整个海面被染成淡淡的金色,女孩摸出手机开始录像,徐泽看着她,也默默拿出手机照了几张,而后似想到了什么,四周望了望,见孙凌在不远处正闲着,就跑过去道,“那个,孙凌,你能不能帮我和日出拍个照?”   孙凌没多说,接过徐泽的破手机,又见徐泽一副拘谨又不好意思看镜头的窝囊样,就随便帮他照了几张。徐泽看过后弯着腰致谢,孙凌觉得这种客气挺多余,便开口调整气氛,“拍了给书今看?”   徐泽点点头,点开社交软件,选中图片按了发送,孙凌无意瞥了一眼,看到接收方的头像顿了一下,不确定道,“你是不是发错人了。”   徐泽没什么遮掩的,直接把界面给孙凌展示道,“没有,你看是黑色头像的zhao啊。”孙凌想说赵书今的头像不是去年新设计的车队标志吗,话未出口就马上反应过来,赵书今并没有把最私人的账号给徐泽,而是用了不知道哪个账号敷衍他。   徐泽认真地捧着手机,给书今发完照片,又缩在一边,删删写写,最终只打了一句,“看,新年的太阳!书今,新年快乐。”他捧着手机等了很久,好似自动屏蔽了壮丽的日出景象,而赵书今是比太阳还需要他围绕的存在。   孙凌见徐泽小心翼翼又在意的模样,即使作为赵书今的好友,多少也有些不适。虽说这人他本来不大看得上,但徐泽刚刚为自己的女伴送了衬衫,待人也老实得过了头,便觉得好心提醒两句也未尝不可。   孙凌走到徐泽身边,看着还未升高的太阳随口道,“你喜欢他?”   本来看手机的徐泽被他的话吓了一大跳,待反应过来,清楚了孙凌叙述的含义,也不知是太阳的红光,还是害羞上脸,整个人都像个大柿子,红红软软的,他还没想好开口回答孙凌,对方便开口道,“别太认真了,开心就好。”说完也没再管呆住的徐泽,径直去找自己的女伴了。   太阳缓缓地挪至高空,一切都明亮起来,再无夜的藏身之处。新一年的一天正式又壮阔地降临,徐泽抓着手机,想不通孙凌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他本来想说“自己就是很认真”以及“书今也很好很认真”一类的辩解,却发现即使冲上去告知孙凌,也显得毫无意义。   阳光均等地在每个人身上滑过,突然徐泽的手机震动了一下,那个黑色的,名为“zhao”的头像也下跳出“新年快乐”。短短四字,再无其他。   虽说字符简短,徐泽却已知足。是书今让他看到了人生的第一片海,第一次在外地跨年,第一次目睹的海上日出,全都是徐泽没有经历过的,过于盛大的人生体验。   虽然有点点遗憾的是,在这个时刻,书今并没有在他的身边。   5.4.2   上午徐泽是在酒店度过的,书今告知他得送朋友去机场,无法陪同吃饭,建议徐泽自己要酒店送餐,徐泽没太弄懂,又不好意思因为吃饭的事麻烦书今,就出门觅食,恰好在酒廊旁碰到了孙凌的女伴。   女孩自称晶晶,她先是谢过徐泽早晨的衬衣,又得知徐泽没吃午饭,就邀他同去茶厅用简餐,徐泽被她的热情感染,就应了下来。   席间徐泽得知晶晶住在酒店,而孙凌住别墅,并不与她同住,好奇问了一嘴为何,晶晶颇有意外道,“弟弟,你和赵书今住一起?”   徐泽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又有点不好意思道,“晶晶,我已经二十四岁了,并不一定是弟弟。”   晶晶闻言怔了怔,笑道,“我以为你未成年,还想赵书今怎么换了口味,开始违法。”   徐泽自打来了海岛,已是第二次被提醒身材矮小,且成熟感不如书今的前任们,心下十分受伤,但她想晶晶也不是恶意的,就没有应答,闷头吃饭了。   两人随意吃了些,徐泽便收到赵书今的信息,要他和晶晶同行去游艇码头,等会船上再见,徐泽懵懵地说了好,就被晶晶拉着上了车。   晶晶开一辆大红色的敞篷跑车,徐泽认为很漂亮,乘上了一直在赞叹,晶晶笑道,“这车孙凌送的,你也可以找赵书今要啊,他来跨年就只带你,你肯定要得到。”   徐泽忙说书今对他已经够好,这么贵的东西怎么能找别人讨呢!晶晶听了哈哈大笑,说徐泽真可爱,赵书今肯定不会只给你一辆车的。徐泽听着怪怪的,但跑车开始驶上环海公路,水蓝一片的景色把他注意力全部抓走,便没有再和晶晶讨论送东西的话题。   车泊在码头后,徐泽跟着晶晶上了一艘三层的游艇,游艇上多数是昨晚海滩上面熟的人,因此徐泽也没有很紧张,一层的主厅里有打牌的,旁侧k歌处有人正围着聊天,往里走到一层甲板,除了水疗池里有女孩躺着,躺椅上有抽烟的人,就没看到关于书今任何的行踪。   徐泽只好上了二层去找,二层上他见着孙凌在和做准备的DJ聊天,赶忙跑过去问孙凌书今在哪,孙凌随口说要徐泽再等等,徐泽没办法,只能坐到二层露台上,看着大海发呆。   然而没清净多久,DJ便开始打碟,一层好些穿着清凉的人也上来摇头乱舞,音箱声震得地面都在抖,徐泽被闹到头大,赶忙往楼下跑,路过孙凌时,见他搂着两个比基尼女郎,里面没有晶晶,他便在心里对孙凌的人品打了巨大的折扣。   徐泽皱着眉踏上楼梯,然而还没等他落地,船竟就开了。望着船侧泛起的白条波浪,徐泽心想坏了,书今还没上船呢!他赶忙找到晶晶,都来不及告诉她孙凌在二层乱搞,急忙道,“晶晶,书今还没上船呢,我想去船长室要他等一等!”   晶晶四下望了望,见确实没有赵书今的人影,就安慰徐泽道,“别急嘛,你给他打电话看看。”   徐泽听了建议赶忙给赵书今去电,然而那头一直是忙音,晶晶见状耸耸肩道,“哎呀,他不在的话,你就自己好好享受这趟旅程吧!”晶晶指了指吧台的位置对徐泽道,“今天的调酒师特别有名,先去喝一杯呀。”   徐泽哪有心情喝酒,他根本不知道这游艇有什么好玩的,大家在哪喝酒不是喝,在哪跳舞不是跳呢?偏偏上这摇摇晃晃的地方来找罪受,书今要是在,他还能说说话看看海,书今都不在,他就没有了任何上船的意义。   晶晶观察过徐泽,想他应该是怕生的性子,不善社交在这里确实没有什么好办法,就建议徐泽道,“你要不下负一层的客房里休息一会儿?可以躺着看看海,再不济看电影也可以。”   徐泽望着越开越远的游艇,又望了一眼热闹的人群,心里涌起绝望,他只得乖乖接受建议,在负一层找了一间客房,开了电视,老实地看起了新闻。   不知是不是昨天喝了酒的缘故,徐泽看着看着竟感觉有些晕船,去洗手间干呕了一会儿也吐不出东西,便去找船员要了晕船药。   喝下后徐泽本打算一觉睡过去,却在一方舷窗里,看到了远处跟着快艇冲浪的人。   造浪艇的速度和游艇差不多,艇上坐着驾驶员和一对情侣,而艇后跟着扬起的尾波冲浪的,正是赵书今。他穿着黑蓝色的紧身冲浪服,远远看去手长脚长,有着徐泽梦想中的骨架,暗色的护目镜反射着明光,让徐泽想起初见书今时,戴着墨镜的酷酷模样。   赵书今做着浪底回转一类的基本动作,但胜在标准和稳定,让最开始很担心他从板上掉下去的徐泽,都慢慢地不再紧张。见到了书今,徐泽的晕船症好了许多,他快步跑上一层的甲板,对着那艘造浪艇,摇着手臂大声呼喊,“书今!书今!”那傻气引得甲板上躺着的人也轻笑起来。   造浪艇上的情侣听到这头的呼喊,倒是友好地也向徐泽招了招手,徐泽便更兴奋地喊起了书今的名字。   然而可能是因为护目镜里的光线太暗,也可能是跟在造浪艇后的噪音太大,冲浪板上的赵书今似乎什么动静都没有注意到,连看也没看游艇的方向一眼。 第19章 5.5   5.5.1   虽说赵书今那头毫无回应,可他潇洒冲浪的模样,还是叫徐泽既悦目又心动,徐泽呆站一会儿,不禁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整焦距将书今放大,连拍了许多张。   随着造浪艇的速度加快,书今也渐渐离得更远,徐泽激动平复后,头晕症便有些反复,这才老实地返回了客舱躺着。   半梦半醒在电视机的新闻声里睡了快半小时,徐泽客房的门突然被敲响了,他想可能是晶晶或者船员,便揉着眼去开门。可门拉开,咸腥的海水气息就扑面袭来,赵书今的高大也带来压迫感,徐泽愣愣地后退一步惊讶道,“书今,你怎么会在这!”   赵书今仍旧穿着冲浪服,手上拎着一个防水包,自然地推门进来,上前用湿漉漉的手碰徐泽的脸说,“不想我来?”徐泽赶忙说没有,又问赵书今是不是已经把重要的朋友送走了,赵书今似乎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径直向浴室走道,“嗯,我先洗个澡。”便带上了门。   徐泽原本昏沉的心跳,复苏似地恢复了活力,他赶忙到旁侧的镜子前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把衣领翻好,褶皱扯平,想让自己面貌看起来不至于太过萎靡。打点好自己,他听着浴室响起的水声,便不安地坐在床沿看新闻,看了好一会儿什么都没看进去,待水声停下,他便又高度紧张起来,攥着自己的手机,随便点开相册,没有目标地划看照片。   赵书今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见徐泽在床沿上玩手机,就大步一迈,站到他的面前,低头看徐泽动作。徐泽感受到书今身上暖热的湿气罩住自己,手上照片划得愈发快了,慌乱中又划到他拍书今冲浪的图片。   徐泽心道不好,他知书今肯定在看,急忙继续乱划,想跳过自己的偷拍,然而他连拍了太多张,不管怎么划,都只有书今冲浪的各种模样。就在徐泽慌不择路决定把手机按灭时,赵书今调笑又懒散的声音从上面飘下来道,“偷拍我?”   赵书今逆着光站在徐泽面前,由于身材的高大,阴影都落在徐泽身上,虽说是他居高临下地站着,却因为身上散发着沐浴后的淡香,没了方才进门的压迫感觉,更近于一种维护和亲昵。   徐泽低头盯住书今的脚背,跖骨看得分明,指甲短而圆润,比徐泽的脚要大上不少。赵书今见他不言语,便用腿去碰徐泽的膝盖,手也抚上徐泽的脸,笑笑地问,“原来宝宝有偷拍的癖好。”   “没有!我没有。就是本来只想拍一张,因为太帅了,但是手机它自己连拍了!”徐泽赶忙抬头辩解,但见书今戏谑却温柔地看他,手也摸到徐泽的耳垂,揉搓着,平静地等徐泽解释。   “我本来也不想偷拍,但是,但是,”徐泽看着那双浅淡的,包容的眼神,方才的委屈就泛起,轻轻地抱怨道,“我当时喊你了,但是你没有理我。”   “理你的话,我从板上掉下来怎么办?”赵书今松开把玩徐泽耳垂的手,蹲下身来,平视徐泽慌乱的眼睛,脸凑得更近道,“嗯?你说怎么办?”   “我,我错了!”徐泽感觉到书今喷在脸上似有似无的吐息,结巴地垂眼回应说,“你确实不能理我。。。”他话还没说完,赵书今却抬手捏了捏徐泽的脸颊,又用大拇指轻扫,按压他的下唇,像是逗弄着小狗毛茸茸的下巴,摸得徐泽连连后缩。等赵书今玩够了,方才自然退开,站起来笑道,“我从冲浪板上掉下来,你就不会觉得帅了。”   徐泽赶忙抬起头,摇了摇头坚定否决说,“不会的,你什么样子我都会觉得帅!”赵书今见他太过认真,嗤笑开来,把徐泽刚刚理好的头发又揉乱,懒懒道,“这有什么好发誓。”   “我真心的。”徐泽站起身,抬着头晶亮的眼看过来,好像是一份义不容辞的许诺,看得本是调情的赵书今莫名的心虚,他躲开那直白的目光,默默退开一些,看了眼电视问徐泽,“怎么在看新闻?”   徐泽不知他是转移话题,听到书今问他,就如实回答说,“我晕船,吃了晕船药,没有事做打发时间。”   “晕船?”赵书今皱眉想问那你为什么还上船,但想起人好像是自己约的,就没再多说,他走到舷窗边,望见有艘摩托艇在海面飞驰,便提议问,“想不想去玩这个?玩起来就不会晕。”   徐泽凑过来观察着远方的摩托艇,那白色小艇速度奇快,带起的长条水波,像是海上箭羽的留痕,徐泽看得有些痴,眼眸里明明流泻出向往,嘴里却说着,“不了吧。”   赵书今只看他一眼就明了,摸出手机发了条信息,便对徐泽道,“走,我们上去。”徐泽尚未反应过来,就被书今牵起踏过楼梯,向一层的甲板走去。   5.5.2   徐泽同赵书今在甲板没坐多久,就有俱乐部的人开了一艘摩托艇过来,赵书今没管徐泽的惊讶,利落地跨上去,要旁人把傻愣的徐泽扶到后座上来。徐泽勉强算坐稳妥后,赵书今侧目道,“抱紧了。”尚未等徐泽反应,那摩托艇便快速飞离出去,徐泽下意识紧紧搂住了赵书今的腰,埋进了扑面而来的沐浴剂香气里。   飞驰的艇身带起四溅的浪,星星点点地砸在徐泽腿上,脚背冰凉凉的,身上却因为抱紧书今而感到温热,侧目望向海岸的一面,成片的棕榈快速滑过,阳光下连成高耸的碧绿光带,风在耳边有了声响,带来海水的咸湿。   赵书今开的速度愈来愈快,可徐泽却在摩托艇的加速声里平静下来,他不再那么紧张,松开书今一些,望向另一面无垠的大海。青蓝,遥远的海平线,即使路过它的速度再快,在耀眼的天光下,好像永恒又没有尽头。   赵书今没想到开得越快,徐泽倒慢慢松手了,他撇过头瞧他,却见徐泽望着大海,一脸呆呆的,又有些恍惚,赵书今颇有意外,开口问道,“这么快的速度还能发呆?”   徐泽这才有了些反应,高速之下,他竟然快要松开抱住赵书今的手臂,任由海风迎面吹上来,松弛喊道,“书今,风吹着好舒服啊!”   赵书今见徐泽一脸陶醉,就也不再加速,笑说,“我有时候开得太快,朋友都不敢坐,你这个乘飞机都害怕的,竟然挺享受。”   徐泽乘飞机的窘迫,确实让他有些丢脸,但徐泽喜欢书今开摩托艇的感觉,随着海浪起伏,将大海划开一道开口,是一种立体的,不同于路面飞车的感受,他将体会告诉赵书今,书今沉默了一小会儿,反手去抓起徐泽一只手,放在腰上拍了拍道,“那你抓紧了。”   随之而来的是震耳的摩托艇加速音,若说刚开始是秋千荡至半空的飞扬感,那这样的高速下,就如同秋千荡到天上,而人快飞出去的状态。徐泽抱住赵书今,见海岸一瞬间滑过去,模糊地逐步变为海崖,书今的薄杉在自己的胳膊下翻飞起,心率徒然加快,好像要起飞一样。   赵书今只维持了这个速度一会儿,便减速转弯,向起始点回开,他见徐泽一直没声,怕是刚才自己兴奋过头,终归把人吓着了,赶忙问,“还好吗?”   徐泽仍然抱着赵书今的腰,脸却在背上像小猫乞食似地蹭,声音微弱,又好像不太愿意承认地说,“书今,刚刚好刺激啊。”   赵书今闻言扬了扬眉毛,他一度痴迷于疾速下高度集中,身体隐隐发热的快乐感觉,但因为家人对安全的担心一度很克制,要不是徐泽刚才说舒服,他带人开这么快的时候少之又少。   他将速度放得更缓些,转头看徐泽,徐泽睁着圆眼睛,没事人一样眨巴着也看向他,赵书今感觉奇妙又古怪,他拍了拍徐泽虚虚环着自己的手臂道,“看不出来你也是个亡命之徒。”   徐泽不知道书今是褒他贬他,见速度完全降下来,就松开手不再抱着书今,坐在艇上放松道,“书今,刚才我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好像什么东西都忘了,天啊,海啊,一切都不存在了。”   赵书今笑了笑,心下只觉奇妙,他没想过这小东西倒能理解自己为速度的着迷,就反问了一句,“是么。”便不再开口,沉默地载着徐泽朝最近的码头驶去。   摩托艇泊在码头,赵书今先上了岸,徐泽本也想上去,却被书今勒令停下道,“你别上来,”又望着徐泽困惑的脸道,“你往前坐到驾驶位,我坐后座。”   徐泽茫然看着赵书今问,“我坐驾驶位?”赵书今点点头说,“快点。”   徐泽只好听话地往前移了一个位置,而后书今很快地就翻身下来,摩托艇往下沉了沉,紧接着徐泽整个人就被赵书今圈在了怀里,书今的呼吸扑到徐泽的耳侧,手把手告诉他怎么打火和倒挡,徐泽只感觉脑袋嗡嗡的,听了个大概,就糊涂地将摩托艇开了起来。   徐泽恍恍惚惚的在书今沐浴剂的香味下,木然地前行着,赵书今只用一只手臂搂着徐泽的腰,将头枕在徐泽的肩上轻声道,“宝宝,你的腰好瘦。”他好像只是单纯的赞美徐泽,并无多余的动作,徐泽却觉得脸上越烧越烫,都不敢回头了。   徐泽就这么凭借本能,笔直的,低速的向前开着,赵书今也不催促,心情很好地圈着徐泽,任由他在海上飘荡。   直至迎面飞冲而来另一艘摩托艇,赵书今立刻警觉,想上手帮徐泽打弯,未料徐泽比他反应还快一步,随即向旁侧扭转,又灵巧地加速,轻而易举地避开了正面行驶的摩托艇。赵书今没想到他第一次开,能运用得这样娴熟,便不再抱着徐泽,退开些称赞道,“徐泽,很会嘛。”   徐泽像个绑架被放开的人,瞬间轻松好多,终于把注意力放在了驾驶上,他被表扬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书今,我的驾照是b类,货车都能开的,你不用担心安全。”他有意放高音调,以便让赵书今这个乘客更安心。   “b类?”赵书今的确意外,生出些好奇道,“你开过货车?”   “对啊,我20岁的时候一直都跑高速的。就那种晚上跑的货车。”或许是驾驶摩托艇很轻松,徐泽随心地说起了过往的事。“有时候为了次日达,一下子要开十几个小时呢。”   赵书今闻言却皱眉道,“20岁你在开夜车?”赵书今大学时曾与孙凌自驾公路旅行,有次为了赶行程,两人轮换着开了一夜,后来实在熬不住,找了个汽车旅馆歇息,以至于他无法想象会把开夜车这件事当做职业的人。   他想了想又问徐泽,“还是因为家里情况不好?”   然而这一次的质问,赵书今又换来了熟悉的,意想之中的沉默,徐泽还是那幅姿态,不解释,不回应,就好像没听到似的,把稳了方向,似乎将开摩托艇这件事做得全神贯注。   赵书今也开始习惯这种无声的回应方式,他是很妥帖的人,也是凉薄,无所谓的。赵书今坐直一些,离徐泽的距离不远不近,而后只是迎上了逐渐强烈的风,什么也没有再问。 第20章 5.6   5.6   待徐泽将摩托艇开过瘾,泊回码头时肆意的太阳敛了下来,刺目的光幻化为轻盈的箔,飘散在广阔海面,也落在赵书今宽宽的肩头,将他锐利的轮廓晕得柔软。   赵书今带着徐泽朝岸边走,问他想不想再上游艇,徐泽忙说不要,赵书今便同他回酒店用餐。   回了客房侍者已经将前菜布好,书今从迷你吧拿过两瓶缠着丝带的红酒,自己动手倒入了醒酒瓶里,徐泽拿过倒空的瓶身,看了看问赵书今,“这个是礼物吗?包装的好漂亮啊!”   “嗯。”赵书今坐下后,许是饿了,就随便叉着前菜吃,并不讲究。徐泽喜欢客房里用餐这种轻松的氛围,上手拿了块面包又问,“是凌晨打电话喊你海钓的朋友送的吗?”   赵书今只“嗯”了一声,徐泽便又好奇道,“那你们钓上鱼了吗?”   “没,光聊天了。”赵书今给自己斟了一整杯酒,也没给徐泽倒,徐泽没所谓,反正也不太想喝,他便笑着对书今道,“我想也是,半夜都要见的,肯定是超级重要的朋友。”   赵书今抬眼瞥了瞥徐泽,见他面目柔和,应该不是以往情儿最爱闹的吃味,就不顾风度饮了一大口酒,方道,“不知道现在算不算,但我们这几年见面,总会吵架。”他顿了顿举杯又灌下一些,说,“昨天倒是平和地聊了聊。“书今盯着空杯怔了怔又说,“很久没有过这种时光了。”   徐泽看书今为难,想帮其出谋划策,斟酌了措辞才说,“确实,我和老家朋友也爱吵架,有时候怎么都说不通,可讨厌了!”   这时候侍者敲门,将推车置好,菜盘上桌后就退了出去。徐泽被打断,看着漂亮的食物,虽然很想动餐叉,但还是忧心着书今的友情,咽下口水补充道,“吵架是不理智的,你要真正去考虑他的内心需求,理解他,帮助他,才是真正的朋友!”   赵书今看徐泽说得煞有其事,可他认真的样子实在是呆,头上因为下午被海风吹乱,翘着几缕头毛,天线似的,赵书今自认被这个傻瓜教育属实可笑,他耸耸肩道,“我考虑他,那谁来考虑我?”   “书今,”徐泽正色说,“人不可以太自私,如果这个朋友真的重要的话。”   赵书今闻言自嘲笑笑,并无多言。若说为了喜欢的人,付出能够给予的一切资源,这种行为也叫自私,那他真的不知道什么样的大方才能被称作慷慨。   不过他今天不想再勾起和周景言那些扯不清楚的矛盾,他只希望时光停留在海钓艇凌晨三点的甲板上,他和周景言望着海什么都不说,自己不再说想共度一生的事,周景言不再说要影视资源的事,就只是单纯地坐在一起,好像九年前自己被关禁闭时,周景言偷偷来找他的时候。   徐泽见赵书今愣了一会儿,什么都没回应便继续倒酒,悄悄观察着书今开口道,“其实,对付和朋友吵架,我还有个绝招的。”   徐泽坐端正了些,口吻也更为郑重,“就是你得想办法让他知道,无论他需不需要你,你都永远站在他身后。”   赵书今垂眸笑着,对徐泽的提议置若罔闻。赵书今母亲家里世代从商,杨敏打小就告知书今,人同人交际的本质,唯有互利足以成就,世上本没有什么关系,是能够真的永远的。不过他没必要和徐泽多说,只是点点头礼貌道,“谢谢你的建议,我知道了。”又拿起醒酒瓶问,“要不要也来点?”   徐泽赶忙遮住杯口拒绝,继而拿起刀叉,仔仔细细的,像赵书今第一次请他吃饭时一样,乖巧认真地品味起来。   待甜品吃完,徐泽才恢复了谈天意愿,他擦着嘴满足道,“书今,海边太快乐了,我都快不想走。”   “你想呆多久呆多久。”赵书今今晚喝得微醺,心情转好,就说,“过完年再走都没问题。”   “怎么可能呢!我早就买了明天的红眼航班,晚上十一点半就要走了。”徐泽想了想颇有失落,“能玩这样的三天,已经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赵书今未料想他打算这么快离开,买机票也未告知自己,心下烦躁。但徐泽又自顾自叙述起对妹妹病情的愧疚,以及对半山小卖店生意问题的忧心,其间言辞恳切忧虑,赵书今便也没再想开口挽留他,想着既是跨年,便随他去了。   用过晚餐,侍者撤下餐碟,赵书今调出赛车转播来看,徐泽便去洗澡。   等徐泽从浴室出来,却见赵书今懒懒地躺在床上,手上把玩着一个小方盒,徐泽在赛车讲解激昂的音调里坐到床上,方才看清书今手上盘的是一盒保险套,他顿时脸烧红,不去看赵书今,又将手边的一张毛毯盖在身上,左滚右滚,将自己包裹成了一个牢固的茧。   赵书今看着实在好笑,将盒子一扔,抛到了床头柜的边角上,转身撑着脑袋面对徐泽,笑笑撇开关系道,“这是陈助理放的,不干我的事。”   “哦,哦,这样啊,好的。”徐泽连头都没转过来看书今,把毛毯子裹得更紧,匆匆闭上眼,眼皮还巍巍颤着道,“那么,晚安了,书今!”   虽然已经闭上眼,但徐泽还是能意识到近身柔软的床面些微下陷,书今温热的身体移动过来,呼吸里有淡淡的酒味,被毛毯缠住的徐泽更紧张了,眼皮也抖得更不严实,他感觉到赵书今愈来愈近的声息,好像脸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然而让徐泽担心的偷袭并没有降临,赵书今只是靠近,哄人睡觉一样拍着徐泽的肚子道,“我说过,你不想做,就不做。”   书今见徐泽闻言,舒了好大一口气似的松弛下来,又好气又好笑,用力揍了他一下道,“没人喜欢你这个小毛毛虫。”   赵书今说话时候还是有零星的酒味,但可能是因为口气柔软,意外的叫徐泽不讨厌,他悄悄睁开眼睛,艰难地转过身面对书今道,“对不起,书今,我心里好像还是有一点疙瘩。”   “嗯。”赵书今却闭上眼,断断续续拍着徐泽说,“没事。”   徐泽见书今的脸上也泛起些酒后的红潮,头发散着,不似平时成熟的模样,这会儿才发觉这个个头高大的男人,其实比他的年纪要小,也会因为和朋友吵架而烦恼,实则是和徐明羽一样的弟弟。   徐泽心口一软就道,“书今,你比我小一岁,很多事想不通可以像今天一样告诉我,也可以叫我哥,或者让我照顾你。”   赵书今闻言双眼冷冷睁开,哑声向徐泽质问,“你要我叫你什么?”   徐泽被他的严肃吓了一大跳,明明自己是好心,却不知哪里得罪了书今,便小心翼翼地缩了缩身子道,“就,就,你可以叫我。。。”   “不许这么要求。”赵书今坐起来,身子挡住了顶灯,俯身看着那张像极周景言的脸,不自禁地想起中学时候,周景言也要求过自己喊他“哥”,那时候的赵书今也不知是怎样的昏头,竟然妥协地喊了。   徐泽被阴影笼罩,眼前全暗下来,赵书今伸手去碰徐泽的头,惩罚似地用力揉了揉道,“我不喜欢这样叫。”   徐泽被弄得懵懵的,他见赵书今揉完自己,面色不大好地躺往另一侧的床沿,找到火机点了根烟,沉着脸抽了起来,似想着什么忧心的事。徐泽闷声躺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书今很讨厌自己比他年纪大这件事,看样子都到了无法接受的地步。   想到这儿,徐泽虽然不理解这种心理,但还是滚了两圈滚到了书今所在的那侧,有些委屈地讨好道,“书今,你别生气,如果你希望,我喊你哥都可以。”   赵书今斜眼看了看这个小毛虫,又抽着烟抬眼,望回电视上的赛车转播。彼时两辆赛车紧贴着,稍微落后的一辆粘得非常紧,两车胶着着进入弯道,后一辆似有超过的企图。赵书今吐了口烟,没看徐泽,却压低声音道,“那你叫一声看看。”   徐泽仰望着书今,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赵书今是要自己叫他哥。怎么会是这样呢?他明明比他小了有十个月!可是,书今看起来似乎很忧郁,很需要徐泽的这一句不符合实际的称呼。徐泽难以启齿,但他更不想看书今难受,就只能很别扭的,把嘴闷在毯子里,极其小声地喊了一声,“哥。”   赵书今闻言依旧看着电视,电视上那辆落后的赛车,过弯后即使非常努力,也未将前一辆超越,解说员说着遗憾的外语,背景音也变得有些嘈杂,赵书今又看了一会儿,见那辆后面的车落后更远了,才捻灭烟把电视一关,将床头灯也旋暗了些,俯下身在徐泽的脸颊上,用食指关节稍稍点了一下,温声道,“阿泽,睡吧。”便起身去浴室洗漱了。   昏暗里,徐泽的脸侧仿佛依旧残留着烟草味,明明是自己讨厌的味道,明明刚才书今说的只是晚安,可或许是因为被喊了家里人才会叫的小名,心脏一时间竟跳得怎么都止不下来。 第21章 5.7   5.7.1   赵书今醒来时候,听见卧房外的前厅里有压低的说话音,约莫是在讲电话。望一眼窗外,天仅蒙蒙亮,海仍是青黑一片,目光落回手机,清晨六点半。抬手摸身侧落得空空,枕边也不见人。   眯着眼下床走至卧房外,廊灯开着,休闲区仅有落地灯一盏的暗光,依稀能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徐泽。   他将手机放在茶几,正在和弟弟视频,徐明羽报告着妹妹的恢复情况,徐明美偶尔也插两句话,说要看海岛海洋馆的明星海獭,徐明羽纠正她是水獭,海獭生活在北太平洋寒冷海域和亚洲东北海岸,又考徐明美水獭的英文怎么念,徐明美躺在病床上委屈得就快哭。   徐泽赶忙好言调解道,“明羽,这时候就别学习了,妹妹都病着。”   徐明美想不起来水獭的外文,眼巴巴望着手机里的大哥求依仗,徐明羽不理会他哥,教徐明美英文直至拼对,才面无表情地对着徐泽说,“哥,就是你惯着,她昨天刷了牙齿还吃糖,到时候蛀牙了,你们俩有的忙。”   徐泽从来就没说赢过弟弟,占不到理只能闭嘴,又被徐明羽教育不要省钱,出去玩开心比较重要云云,徐泽只能和徐明美一样老老实实听他话,被下达了多拍照片的命令后,才将电话挂了。   赵书今无意听他们对话,到吧台打了一杯胶囊咖啡,便回到沙发边,徐泽刚刚也注意到了他,因为没分开注意力仅是招了招手,这会儿电话挂了,书今再次过来,他才对赵书今说了早上好。   赵书今回应后,叫了早餐服务,喝着咖啡笑徐泽,“你弟弟挺厉害。”   提到弟弟徐泽特别热情,告诉书今弟弟才十七岁就有一米八的个子,篮球打得好,成绩从没下过年级前十,今年还选进了数学竞赛队。由于太过骄傲,徐泽连弟弟的照片都调出来塞给书今看。   赵书今见着照片上表情冷傲,和徐泽有些相似,但英气许多的脸孔道,“你弟弟和你差别很大。”   这本不算一句恭维,但徐泽听了却非常开心,附和道,“弟弟太优秀了,你别看他这个爱搭不理的样子,同学都很喜欢他的。我可跟他差远了!”   赵书今认为这种矮化自我,提高孩子的家长式炫耀非常古怪,让他接受困难,就补充说,“我不是说你不好。”   徐泽莫名道,“我知道啊,但我和弟弟比确实差得太多了。”   “你们只是气质上的差别。”赵书今放下杯子半躺着看徐泽道,“你有你好的地方。”   徐泽在暗淡光下,见书今依旧是很普通的模样,并没有什么特意表白的意思,那些徐泽很少很少,几乎没有听过的赞扬话语,就轻飘飘地从嘴里说出来,好像徐泽的价值不再只是培养出了一个聪明弟弟,而是自己本身也很有能力,很值得别人喜欢一样。   徐泽听得特别不好意思,支支吾吾道,“我就那个样的。”又说,“只有初中学历,长得也很矮,打工的时候还不讨喜。”   “是吗?”赵书今虽觉他说得可能算事实,但听上去很不适,这不是他喜欢的文化环境,或者说,徐泽身上经常给他带来这种模糊的冲击,他想了想还是客套地安慰说,“你能照顾好家人,这点就很不错。”   徐泽木木地望向赵书今,他本坐在单人沙发上,却起身坐到了赵书今身边,拘谨地去拉书今的手道,“书,书今,我也觉得你特别特别好,是我认识的人里最礼貌,最温柔的。”   赵书今没想到他还现学现卖上,便直接将徐泽拉到怀里,低声调笑道,“我这么好,你怎么晚上不给我碰?”   徐泽被问倒,他们认识了也有十来天,进展的其实非常顺利,睡一觉本是无可厚非的,可每次书今接近他,想要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前男友的原因,徐泽只知道自己有种隐隐的抗拒,总感觉两人的关系距离交欢,好像还是少了些什么。但他也说不明白,就只能傻愣着看书今,什么字都吐不出来。   赵书今逗弄徐泽的下巴尖,见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心下有趣,或许徐泽是有些什么心理防备吧,可那些在赵书今眼里都是调剂品,面对迟早到手的猎物,偶尔吊吊胃口只会让结果更具风味。赵书今心里想着,就又将徐泽揽到腿上捏来捏去,像把玩一个解压人偶。   两人闹了一会儿,早餐推进来,便就在茶几边用了餐。赵书今问徐泽今天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他可以作陪,徐泽说想去海岛海洋馆帮妹妹买那个“明星小水獭”的毛绒玩偶。   赵书今听了笑道,“倒是巧,我家刚好在海洋馆旁边。”   徐泽疑惑道,“你家?”   “嗯,海岛的家。”赵书今回应说,“自己创业后的首套房产,就在海岛。”   徐泽瞪大眼,心生出许多佩服,但转念一想又道,“那北山市松湖的房子。。。”   “是家里人的。”赵书今随口道,“我读中学在松湖附近,少年时一直住在那。大学回了美国念,后来因为工作才又住到松湖。”   徐泽本无意打探别人的隐私,但知道了书今这么年轻就能在海岛购置房产,还是觉得和他的能力差了好多等级,心中又是敬佩,又觉得自己没用,恨自己无法给书今更好的生活,唯有垂头感叹道,“书今,你真的太厉害了,我只能一直向你学习。”   赵书今完全不理解徐泽的脑回路,也不晓得他要向自己学什么,无语道,“宝宝,你想要什么就说,我都会给,别向自己加压。”   “你都给我这么多,我还有什么需要!”徐泽赶忙推拒,但又想,今天去海洋馆的话,还是很希望同书今一起的,便又吃吃艾艾道,“书,书今,我今天有些需要你,可以和我一起去海洋馆。”   “嗯。”赵书今见外面天也亮透,蓝色的海波远远地荡漾着,是个明朗的好天气,就去衣柜找衣物换,又对徐泽道,“去完海洋馆,刚好到我家坐坐,那一片的海景比这里还要好。”   徐泽连声应下,也去包袋里找了件外衣套上,准备稳妥后,他又想起网上说海岛海洋馆很大,一个上午玩不下来,还出于对书今低血糖的担忧,就顺了一把酒店送的巧克力,速速塞进了包里。   5.7.2   司机驱车一个多小时,将车泊在了海洋馆的门口,元旦假日早晨的游人不少,孩子更多,赵书今看着直皱眉,可徐泽倒很放松,有的小孩子冲撞到身上,他直呼要他们当心。   赵书今同徐泽进了一号馆,展示的是一些常见的,附近水域的鱼类,徐泽转了一会儿才注意到,有的水缸面积,还没有赵书今家里的鱼缸隔断来得大,便好奇问赵书今,“书今,你为什么会想起来在家里做那样大的鱼缸呢?”   赵书今没想到他会说起这个,迟疑了一下才回应说,“我从小就喜欢鱼类。”他随口应答着,水族馆天蓝色的水波光泛在他脸上,有些奇异的,天然的温和感。   徐泽羡慕地点点头说,“确实,要是总能看见这么多漂亮的小鱼,心情会舒畅很多。我小时候没见过这些,要是见过,肯定也喜欢。”徐泽站在一个巨大的水池旁边,话刚说完,就看见一只巨骨舌鱼游过来,吓了一大跳道,“这种的话,还是算了!”   赵书今看着他躲闪的模样笑了笑道,“这种鱼我有朋友在家养,有时候到他家感觉是见了水怪。”   “在家养?”徐泽盯着那只大得怕人的鱼道,“太不安全了!”   “没什么不安全,而且只要调好水温,定时清理水池,鱼是非常省心的宠物。”赵书今耐心给徐泽解释着,徐泽便问了一些家里的鱼类品种,赵书今也给徐泽在一号馆里一一对应着找到。   书今对鱼类知识的了解让徐泽惊讶,那种清晰的叙述,几乎堪比徐泽多次修改的导游词,徐泽越听越不可思议道,“书今,你懂好多!”   或许是徐泽崇拜的眼睛在昏暗的海洋馆里,显现得晶亮亮,又可能是谈到喜欢的事让赵书今难得松弛,他笑了笑道,“在我出生的地方,离家很近也有一所海洋馆,小时候经常和带我的保姆去。”   徐泽恍然大悟说,怪不得书今会这样熟悉,赵书今又告诉他,他小时候常去的海洋馆里可以看到被徐泽妹妹叫错的海獭,那里的鲨鱼,鳐鱼,海星之类的都是可以触摸的,有时候心情不好,摸着鱼滑滑的背脊,就能意外地放松下来。   “这样啊。”徐泽感叹道,“所以你会在家里建大鱼缸,选择在海洋馆附近买房子。”   赵书今对徐泽的评价大致赞同,又问徐泽看了这么多鱼类,有没有喜欢的,这次回去可以添置。徐泽四下望了望,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书今说,“这些小鱼我都很喜欢,挑不出最喜欢的,就是没想过海洋馆这么漂亮,以前都是弟弟妹妹进去,我就在外面等。”   他阐述得十分平常且理所应当,赵书今没有傻到问他为什么不进去看看。童年时只有一本的死老鼠故事书,少年时不顾身体去开夜车,青年时住在狭小的地下室等等,都让赵书今对徐泽的财务情况有了充分的了解。   同情,可怜,不适,这些情绪在得知徐泽过去的时候会频频上涌,不过赵书今自认可以比较稳妥地解决掉这些。让徐泽过得好一点,不过是举手之劳,他乐意发发善心,顺着良心做些慈善。   赵书今心里有了些念想,眼下却只是领着徐泽朝鲸鲨馆行进。他们途径过一处深海馆,里头的鱼类不多,但多数都非常丑陋,徐泽说这些鱼看得有些怕人。   赵书今点点头道,“不过深海里和冰箱一样冷,也会和夜一样漆黑,这些鱼类就算难看也互相看不清面目。”   徐泽便问他那它们怎样生活,赵书今想了想,盯住徐泽的天真眼笑道,“你知道安康鱼的头上有一盏小灯吗?”   徐泽莫名道,“鱼的头上有小灯?”   赵书今煞有其事地笔画道,“就在头顶这里,垂着的须下有发光物质。”   徐泽了然道,“哇,那不错啊,它能看清路了。”   “不仅是用来探路。”赵书今俯下身,贴近徐泽的脸一些,望着眼里闪着期待的徐泽,笑笑道,“有些小鱼有趋光性,看到深海里有光亮,就傻乎乎地游过来了。”   徐泽也不知道书今怎么突然小声说话,又变得很神秘的样子,但也惊讶于小鱼像虫子一样有趋光性,他扯了扯书今的袖子,赶忙问,“然后呢?安康鱼会带着小鱼生活吗?”   赵书今将徐泽拐带到角落,深海馆的光照本就比其他场馆更弱,幽蓝的水波与阴影,相错荡漾在场馆的天地里,赵书今哼笑一声道,“生活?”而后抬手捏着徐泽的脸颊说,“安康鱼只是张大嘴,一下就把小鱼吃掉了。”   “吃掉了!”徐泽闻言先是惊呼,而后看了一眼旁侧丑陋的深海鱼,眼神流露出厌恶道,“这个坏蛋。”   赵书今看着徐泽嫉恶如仇的样子被逗乐,又觉得手上的颊肉特别柔软光滑,像被趋光本能吸引的蠢笨小鱼。 第22章 5.8   5.8.1   行至鲸鲨馆之前,有个小型隧道,展示着花园鳗和海马。徐泽听讲解员陈述说,花园鳗胆子很小,可能受刺激会吓死,所以他观看的时候非常小心,只是隔着一定距离观赏。   赵书今在他耳边说,“我养过这个,如果把它们从沙子里拽出来,很长很恶心,根本不是露出来的这么可爱。”   徐泽皱眉道,“你怎么这么残忍,它们会吓死。”   赵书今闻言愣了愣,意识到自己今天颇有失态,但是逗弄认真的徐泽总会带来一种另类的快乐,他也说不清楚。赵书今没有为自己欺负花园鳗而辩解,转身指着海马水箱介绍,“你别看它们悠闲又优雅,追踪捕食猎物的时候,既隐蔽又迅速。”   徐泽的注意力立刻被赵书今牵到海马身上,他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才发表看法说,“书今,海里的世界这么漂亮,生存法则却这么残酷。”徐泽说完后好像不太开心,就从包里拿了一块早上从酒店顺的巧克力,递给书今一块,赵书今婉拒后,徐泽就塞进了自己嘴里,而后若有所思的往鲸鲨馆走。   赵书今望着徐泽的背影,倒生出别样的感触。自己五岁时第一次进入海洋馆,也发出了和徐泽相似的感慨,不过当时的赵书今没有什么感伤,只梦想着变成凶悍的柠檬鲨大杀四方,和所有争强好胜的小男孩一样。   赵书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徐泽太笨,呆呆的气场影响到自己,今天进了海洋馆后,总有种回到童年的熟悉感觉,冒出一些尘封许久的,泡在海洋馆的记忆。只是他身边跟着的不再是保姆阿姨,而是那种在每个幼儿园班级里都会存在的,某个反应迟钝到会被人嫌弃的小同学。   穿过隧道,鲸鲨馆豁然开朗,像一张水蓝色的观影巨幕,赵书今看徐泽站定在隧道口,想推推他近一些观赏,却用力后也没有将人推动,赵书今探过头看了看,才发现徐泽半张着嘴,是被震撼到发傻了。   赵书今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不自禁地揽住徐泽说,“去前面看,鲸鲨身上的斑点都能看清楚。”   海洋馆的空调打得低,又是密闭空间,徐泽凉凉的手臂被赵书今暖热的手握住,这才回过些神志,他望着一片湛蓝和巨大的海洋生物,才明白为什么妹妹总是吵着想到海洋馆来,而弟弟会因为自己省钱不进去而生气。   徐泽任赵书今搂着来到落地水幕前,巨大的鲸鲨和缓地游走,另有一些小型鱼类成群穿梭,赵书今在一旁讲解游鱼种类,徐泽只是默默地听,睁着眼溜溜地转着看,好像语言能力都暂时丧失掉。   赵书今将一池鱼的习性解说完,问徐泽去不去下一个场馆,徐泽微微摇头,赵书今理解他,就陪徐泽无声的又看了五分钟。当感觉到徐泽的手指去试图牵他,赵书今才反手将其握住,同徐泽去了下一个场馆。   顺着走下去是科普馆,展示了一条多年前在海岛搁浅的抹香鲸遗骨,单单骨骼就有17米长,即使赵书今站在这样的标本面前,也不再显得高大。   赵书今和徐泽绕骨架转了一圈,书今再开口,却没有说什么关于鲸鱼的知识,只是感慨道,“每次见到这副标本,都会生出些感叹,因为会感觉到自己其实很。。。”   “渺小。”   从鲸鲨馆出来一直保持沉默的徐泽,突然开口接了赵书今的话,他抬眸对上书今的眼,两人几乎异口同声道。   赵书今怔了怔,闻言神色却柔和下来,即使在科普馆清冷的白色明灯下,也无任何锋利感。徐泽初次在赵书今英俊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和他以往说蜜语甜言的时候都不一样,是一种生动的,好像被五月带着春花香气的风拂了面,让徐泽的胸腔又变得不安,躁动。   赵书今松开了徐泽的手,没有再与他产生任何身体接触,徐泽却莫名觉得在书今这样的眼神下,有种不同于亲近的尊重,是见面以来,第一次让他产生类似于安心的感觉。   赵书今笑了笑,望向巨大的鱼骨道,“觉得自己渺小,不是什么特别好的感受,对吗?”   徐泽低头,看着陈助理买的舒适漂亮的凉拖说,“书今,即使会觉得自己渺小,我也好喜欢海洋馆。”   按照赵书今的性子,这种抒情时刻总爱说一些好话,他可以说好啊,以后经常带你来,也可以说那你等等,以后带你去看各地的海洋馆。可奇怪的是,在知晓徐泽与自己对海洋有相同的感受后,这些原本随口就说的油滑话语,竟一个字也脱不出口了。   赵书今没在养人时候遇到这样的怪事,似乎这种偶然的心意相通,就不应该出现在这样一段利益互换的关系里,让本来纯粹的欲念,因为某种纯粹的感受,而变得不纯粹起来。   不过徐泽没有给赵书今多想的时间,他顿了顿,又成了不灵光的模样,开始同赵书今说,他打算在松山小卖店卖关东煮,这样如果每个月多赚了些钱,就可以有机会多去北山市的海洋馆,他还想等妹妹病好了,把弟弟捎上,要是书今愿意,就一起同去,他来买票。说着说着徐泽好像真就来了劲儿,开始在网上搜关东煮所需的成本,算不过来的还要用计算器。   赵书今听了一会,方才升腾起的陌生感受已然跑光,甚至为自己会和徐泽有共鸣而感到荒谬,他看着这张和少年周景言极端相似的脸,想着明明也算是现在的枕边人,却打着鱼丸海带豆腐皮的小算盘,一时间简直无话可说。   接下来的参观路上,徐泽一面看鱼,一面在心里细细打算,赵书今看他三心二意的样子一点办法也无,只得面无表情地拉着徐泽往海洋馆的场外走。快步入礼品商店,徐泽反应过来,给妹妹买了“明星小水獭”,而后看了看自己喜欢的鲸鲨玩偶,价格很贵,他毫不犹豫地就放下了。   快结账的时候,徐泽在收银台的小型纪念品上,看到了抹香鲸鱼骨的冰箱贴,他想赵书今在这副标本下站了很久,肯定是喜欢的,于是也没在意它昂贵的价格,和妹妹的水獭一起结了账。   赵书今对海洋馆周边店的粗糙模型从来没有兴趣,也不喜欢毛绒玩偶,就在店外等徐泽出来。徐泽拎着购物袋,赵书今看仅有一个,就问他,“没给自己买纪念品?”   徐泽笑笑说,“没有,都不太喜欢。”却打开购物袋,从里面将冰箱贴捞出来道,“书今,这是给你的礼物。”   赵书今看了看这上色简陋的冰箱贴,它已经完全失去了抹香鲸鱼骨的气势,因为做工简单,看起来完全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骨头。赵书今拿着不置可否,但又见着徐泽善意的,讨好的眼神,就还是说了“谢谢。”想了想又说,“还挺特别的。”   他说完后,就听徐泽说他猜他会喜欢这个的,因为盯着看了很久。   赵书今闻言顿了顿,才又想起方才在鱼骨标本前,与徐泽异口同声的时刻,再把玩着冰箱贴,竟有了些怪异感觉,他皱起眉,将冰箱贴放入随身包的内袋里,大有让它再也不会重见天日的意味。而后便揽过徐泽,上了司机开至面前的车。   5.8.2   赵书今海岛的家在海滩旁的一座矮山上,建得四四方方,一层是半开放式样,客厅的落地窗面向大海。徐泽沿着露天泳池边行走,海风吹起衣摆,勾勒出他不算健康的身形。赵书今远远在客厅里看着,莫名觉得他脆弱,就也出了客厅向泳池走。   泳池细长,赵书今在右,徐泽在左,等徐泽走了一个来回和书今碰到,惊讶抬头时赵书今隔着水问道,“在想什么。”   徐泽脱了鞋,用脚沾了沾泳池的水说,“想了很多。”   “说说看。”赵书今这会儿很闲,他和孙凌约人谈事也是在明后天,这日倒是个彻头彻尾的休息日,他不介意听徐泽说说他那些无关紧要的心事。   “书今。”徐泽只喊了一声,就停顿下来。他置身漂亮的房屋前,只觉书今待他太好。昨天晚上在酒店,徐泽曾发自内心想同书今好好过。可好好过意味着,他得有带给书今更好生活的能力,但是现在看来,书今是完全不需要他的。   徐泽踢了踢水,眼里满是沮丧地开了口,“书今,我人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可今天到了这里才知道,靠我自己的话,一辈子都买不了这么好的房子。”   赵书今闻言沉默着,心下颇有不解。   照理说,徐泽找他要任何礼物都没问题,可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是建立在利益互换的基础之上吗?这会儿人都不给睡,怎么突然暗示要房子呢。他是大方,但又不是傻瓜,赵书今想了想方迟疑道,“你努努力的话,也不算没有可能。”   “根本不可能的!”徐泽恨恨地说。自从见到书今创业买的海岛的房产,徐泽都有些生自己的气了。他刷到的短视频里说,完美爱情需要强强联手,徐泽也想变强和书今并肩拼搏,照顾书今。可他今天才知道书今原来这么厉害,是不敢想象的优秀,自己就是短视频评论区里那些人说的,恋爱中被“扶贫”的对象!想到这里,徐泽完全都看不起自己了!   赵书今见徐泽沉默良久,没想到他想要房子的心愿这么大,不过行动上似乎没有改变的意图。那么这种只有情绪,不解决问题的态度,算不得良好。   书今知道,徐泽关于睡觉的问题,皆出自对前男友的阴影,便提议道,“宝宝,回去给你找个心理医生好吗?”   徐泽听闻赵书今的建议,知他在担心自己,心就又软了下来。怎么能还让书今为自己破费呢,他已经占了这么多便宜,却努力也给不了书今什么。徐泽面色沉重地摇摇头道,“书今,你不用担心了,我就想自己静静,可能想通了会有新的办法吧。”   徐泽依旧沿着泳池低头转,让赵书今联想到他遇到不想说的,就闭上嘴的坏习惯,不适感就又冒出尖。书今忆起早上在海洋馆对徐泽的同情感觉,推测贫困对徐泽的心理或许有些影响,导致他的行为有点退行的状况。   不过,对于赵书今而言,当下无法睡人的问题最为紧要。因此书今认为回到北山市后,应该带徐泽去看看心理医生,作为他行善的第一步。   想了一会儿,赵书今也自觉无聊,便喝了些酒,没再管徐泽,又去卧室睡下了。   5.8.3   当赵书今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从房间出来,书今并没有看见徐泽的身影,他纳闷地问临时管家人去了哪里,管家意外道,“徐先生已经出发去机场了,说不要打扰您休息,就没有通知您。”   管家又抬手示意餐厅道,“徐先生还给您做了果汁和三明治,说去外面吃东西不健康,都是他亲自挑选的食材,吃起来心安。”   赵书今被安排得一头雾水,走到餐厅里,桌子上置放着四只小巧的三明治,赵书今看了看应该是鸡蛋金枪鱼的内馅,只是每一只里都放了他绝对不会吃的黄瓜片。   桌上的花瓶下还压着一张纸条,歪歪扭扭写着,“书今!我先走了!”下面画了一个圆形笑脸,画技也烂,圆脸画成椭圆的,但用笔看得出来是认真,尽力了。   赵书今随便放下了那张纸,靠着二楼的窗上点了根烟,无聊地望向遥远的海,并没什么看头,黢黑一片,只能依稀看到些波光。   然而没一会儿一艘摩托艇从眼前飞速滑过,打破寂静的同时,也在沉闷的海上展开一条微微发亮的白绸。赵书今倏忽间想起新年的第一天,全速开着摩托艇载徐泽在阳光下飞驰的时刻,徐泽说好舒服,说好像天啊,海啊,一切都不存在了。   赵书今很明了,这世上相处总归容易,理解却很难。他不承认和徐泽有过理解,摩托艇上不是,鱼骨标本前大概也不是。他没有可能,也不会和一个只需要小本生意与房子的人心意相交。   但在这样一栋空荡的大宅里,又让人不禁怀念起那样的共鸣时刻,希望哪怕有一丁点的真实,那也是好的,足够的。   抽完了一根烟,赵书今就没再继续,而是回到餐桌,把三明治里的黄瓜全挑走,将剩下的勉强吃下去,却发现味道意外的不算太差。 第23章 6.1吻   6.1.1   回归北山市,徐泽下了飞机,乘机的畏惧消失不少,从天上落回地面,他将褪去的棉袄又堆上身。海岛的暖热尚未消去,出了机场也不算冻。   打车来到市郊医院几近凌晨两点,这日明美的临床出了院,徐明羽躺在空出的病床上,他被徐泽的开门音闹醒,揉眼低声对徐泽说,“哥,回来了。”   徐泽忙示意他躺回去,拉开了陪护床小声道,“你睡你的别管我。”徐明羽见他行李并不多,便不再多管,听话睡觉了。   徐泽这天还得去小卖店上班,休息时间即便拖长,也仅剩四小时,他倒上陪护床,催促自己快快入睡。   然而一闭眼,徐泽便回想起于海岛的日子,心底藏的甜就如同抱着个暖炉,于冬夜里源源不断地输送暖热。他裹紧被子,想象那日书今拍着他入睡的时候,“嗒,嗒,嗒”毛毯被宽大的手心拍出闷响,连绵的声音也带来困顿,徐泽慢慢入了梦中。   二日清晨,徐泽将“明星小水獭”的玩偶送给妹妹,又照常接受她的撒娇,随口说了几件海岛的趣闻,手上忙着给徐明美洗脸,整理衣物,交代着要她听徐明羽的话,就赶去正义路的超市,接手面包车上山。   负责备货的店员小张,看徐泽背着双肩包搬货,没精打采地问,“小徐啊,你怎么出去玩个三天就回来了。”   “哎,节假日要给临时雇员三倍工资,姑姑都快对我有意见了。”徐泽搬好货,看到面包车里有个鼓囊囊的塑料袋,拆开了原是导游考试的习题册,他将书本拿出来规整好,塞进了一个布袋里。   小张看到随口问,“今年还要考这个导游考试?不是两次都没成?”   “嗯,还是想试试。”徐泽未打算与他多讲,就说,“帮我转达一下姑姑,明美基本没问题了,后天应该就能出院,别多操心。晚上我去她家送一盒鲜橙,要她别准备我的饭,我还得回市郊医院。”   “还是这么忙啊。”小张感叹着,又和徐泽聊了点别的,徐泽就先行道别,上山去了。   山上小卖店门口,用剪破的塑料水瓶插着的几桶玫瑰,已经全部凋谢了。这花来自于去年圣诞节后一天,赵书今找他约会时送的,共有九十九朵整,是爱情长长久久,地久天长,经久不衰的意思。虽然花都谢了,但是书今的表达徐泽都珍藏下来,他不舍得地将枯花扔进垃圾袋,最后还是留下一朵,将花瓣拆开,夹进了导游考试的辅导书里。   山上小卖店的工作比较单调,徐泽和姑姑商量后,决定购入关东煮煮锅,展开新的小生意,策划完全后,就继续过着卖水,学习,照顾妹妹的简单日子。   重复的生活已过去三天多,徐泽却逐步意识到,自海岛分别后,书今竟然一条讯息,一通电话都没有与他往来,整个人犹如蒸发。徐泽时常惦念书今,可他过去只要没有事情去找前男友,都会被贴上“粘人”,“啰嗦”的标签,徐泽不想给书今添烦,就忍着没联系。   可这天他复习的业务课里提到海岛,里面说到海上交通工具的安全问题,徐泽的心就悬了起来,他没来由发散地想,要是书今坐的快艇翻船了怎么办?摩托艇爆炸了又怎么办?书今会不会出了意外所以无法和他联系?   徐泽越想越急,赶忙拿起手机,拨通了赵书今的电话,那头忙音响完都无人接听,徐泽心下更为紧张,又打去一个电话,结果并没有改变。他找不见办法,只能给书今的社交软件发去消息,可仍旧石沉大海。   徐泽只得安慰是自己多虑,冷静一下便自觉行为确有过火,弄不好还会讨人嫌,就甩甩头,试图不再思考这件事情。   6.1.2   孙凌在快艇上喝着果汁,晶晶于旁侧晒太阳,随行的摄影师朝她拍照片,每张都漂亮得像人体创作,晶晶看了满意,问孙凌能不能发网络,孙凌不看照片,说没拍到我的随你发,晶晶淡淡笑了笑,说了好。   赵书今从旁侧的水里露出头,他摘去呼吸管和浮潜面罩向孙凌抱怨,“今天能见度高,但水冷,不建议你下来。”   孙凌见他从梯子上翻过来,给赵书今递了毛巾道,“刚才你的手机一直在响。”   “是吗。”赵书今随便擦了擦,就着防水袋点开锁屏,有两个来自徐泽的电话和一条简讯,他这会儿也闲的,就拨了回去,那头徐泽秒接了,书今笑道,“怎么了?”   徐泽那头声音不大,几天没见好像有点生疏似的说,“书今,你没有事吧!”   赵书今莫名道,“我怎么了吗?”   “就,我看书看到海上交通工具,一想你都没联系我,怕你出海翻船了!”徐泽有些紧张地说完,又松了口气道,“还好,你没事。”   赵书今愣了愣,弄不懂徐泽头脑的运作方式,他见孙凌和晶晶都嘻笑地望向自己,也笑了笑,站他们远了一些,轻声问徐泽,“宝宝想我了。”   徐泽被戳中又被问倒,嗯嗯啊啊地拖了很久才说,“书今,我是有点点想。”   “以后想就打来。”赵书今身上几乎都干了,但也没把电话从防水袋里拿出来和徐泽聊天,大约这通电话并不重要,也知道不会聊很久,他顿了顿又说,“我没事都会接。”   徐泽那头闻言又含糊地问了书今的回来时间,书今说大概一周后,徐泽就没再多问,只说要他保重身体,不要坐危险的海上交通工具,口气十分像教育小孩。   赵书今很少听别人对他用祈使句,每每徐泽这么教育他都觉得新鲜,竟也没打断随他说完,才说,“宝宝,你要是也乖,我回来给你带礼物。”   徐泽被书今这么说,才意识到自己口气很像在教育弟弟妹妹,赶忙道歉,又说不用书今带礼物,他还是会想书今的。   赵书今说了没事,又说,那我就先挂了。得到肯定后,就按灭了手机,朝快艇的座位处走。   孙凌见他回来,面色也没多少起伏,但赵书今接听除了工作上的电话,鲜少会避人,就随口问道,“景言跨年那天不是来找过你。”   赵书今一面喝水一面“嗯”了一声。   孙凌就又问,“他什么意思,拒绝了你,又来找。”   “什么意思?”赵书今哼笑道,“一直不都是那个意思。”   “最好的朋友。”孙凌叹了口气,给他递了一袋补充剂,赵书今接过吃了起来,孙凌状似无意道,“这次算断干净了吧。”   赵书今斜看了他一眼,孙凌也不像只在八卦,就回应说,“不知道,希望吧。”   孙凌指了指赵书今防水袋里的手机问,“刚才徐泽?”   “你今天很闲?”赵书今挑眉道,“要不下水吧,冷一冷人也没这么热心。”   “我看徐泽喜欢你。”孙凌不理他,开玩笑道,“还查岗。”   “喜欢我?”赵书今笑开了,看着晶晶反问孙凌,“你的人不喜欢你?”   晶晶马上靠着孙凌的肩,搂住他的手臂撒娇说,“喜欢啊。”   孙凌也揽住晶晶,对赵书今笑得暧昧,“你知道我的意思。”   “随你怎么想,我刚好能给到他缺的,也算各取所需。”下午的阳光过于直白晃眼,赵书今戴上墨镜,望着无垠的,玻璃一样清浅的海道,“但徐泽人还不错,只提过想要房子。”话说到这,赵书今似乎回忆起什么,顿了顿才又开口,“到了时候,我会给到他体面。”   “行吧。”孙凌松开了晶晶,坐到了书今身侧,划开手机给赵书今看了张照片,图上是个斯文高挑的英俊男孩,赵书今皱着眉看孙凌道,“什么意思。”   “我妹大学同学,念管理的,家里做艺术品生意,和我家也有往来,人很清白,脾气也好。”   赵书今好笑道,“你现在还负责这些。”   “我就觉得你该翻篇了,哪有人九年没结果还不翻篇的。”孙凌语重心长道,“你总得尝试吧,世界上不是只有一个周景言,总还有人值得你全然信任。”   赵书今和孙凌打小一道儿鬼混,知他心思,但还是笑道,“你有闲心,给自己找找吧。”   孙凌点了根烟,找晶晶借火,又坐回赵书今身侧悠悠道,“你和我不一样。”他笑笑说,“我是真的无所谓,你心里,还是有所求。”   赵书今打趣道,我有所求?求什么?和你手机上那个漂亮小孩做艺术品交易?孙凌散漫地说,我哪知道?纯情?真心?鬼知道你在周景言身上为了求什么。   赵书今哼了哼就没有再出声,他不是没想过这些年对周景言的执着,为的是什么。可如果一个人十四岁就一直喜爱另一个人,那这一份几近十年的欣赏和信任,就是融入骨血的选择,在任何一个选项与周景言并列时,他的取舍结果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赵书今抬眼,望向不远处潜在海里,泛着宝蓝色的水下珊瑚。他少年时着迷于珊瑚,除了外观之美,它们就像是海洋里永远的堤坝,足以让孤独的空旷海岸不被迭起的海浪侵蚀,好似一种在时间冲刷中,得出的永恒真理。 第24章 6.2   6.2.1   约莫十日后,赵书今从海岛回了家,徐泽事先同他联系过,晚上就不帮父亲卖水果,早早在家里候着,听闻书今没吃晚饭,便做了三菜一汤。蒸饭时候放入了前些天熬的秘制肉酱汁,从小蒸盅里取出来,香味四溢,好开胃。   徐泽等了半晌,可先到家的不是书今,而是拎着几个大大礼品盒的陈助理。陈助理进来后就对徐泽说菜饭很香,徐泽闻言热情留他吃饭,陈助理尴尬拒绝后,就告了辞。   赵书今没隔多久就回来了,他穿一件米色,剪裁利落的休闲风衣,两手空空地站在门口,笑意浅淡地问徐泽,“不意思一下?”   徐泽不太理解,就赶忙说自己做了菠萝鸡块,青椒酿肉,玉米胡萝卜和番茄虾滑汤,还做了肉酱焖饭。。。他话还未说完,赵书今就上前一步,牢牢地把徐泽给抱住了。   虽然外头天气冷,但书今的身上好像永远不会沾染凉意,每次徐泽在这个怀抱里,除了暖还是暖,好似把他过去二十四年受的冻都捂化了,徐泽也环抱住赵书今,死死地抱紧,弄得书今哭笑不得道,“要被宝宝勒死了。”   闻言徐泽才放了手,赵书今也得以脱身,迈进玄关换鞋道,“家里好香。”   “书今,快来,我做了菜,你来尝尝。”徐泽接过他的大衣置放好,又忙着去厨房把热菜从保温箱里取出,端到餐桌上布好。   赵书今这日确有些饿,给手消过毒,径直到了餐厅。家常菜的摆盘漂亮,菜色亦明亮,透出些微的童趣,让赵书今回忆起海岛的家里,吃过的精巧三明治。他赞美了徐泽,又说,“菜品颜色也很好看。”   徐泽在赵书今对面垂眸道,“我以前在私人小学的食堂打过工,小孩子看到漂亮的饭菜都愿意吃更多。”   赵书今不介意五颜六色的饭菜,倒觉得徐泽的工作经历丰富,他抬手动筷,对徐泽道,“你会的挺多。”   徐泽被夸晕,闷声说了谢谢,就也动了筷。赵书今对徐泽吃饭的习惯始终很欣赏,他不爱在用餐时候谈天,吃东西也不三心二意。   赵书今用公筷每样都夹了一点在餐盘里,伴着饭吃了一口,尝到味道后多少意外。可他又知道徐泽一直在斜眼偷偷打探,就不露声色地继续用餐,没显现半点情绪。   徐泽一顿饭吃得紧张,直至看到书今的碗里,盘里都空掉,才小心翼翼问赵书今,“还好吃吗?”   赵书今擦过嘴对徐泽说,“这个焖饭很特别,是那天你熬的酱汁做的吗?虽有淡淡的蒜味,但稀释后很香。”   徐泽想起那天在家熬酱,明明让书今很不开心,可今天却为此得到表扬,就有点想为他种的韭菜和小葱翻案,他赶忙说,“书今,如果以后吃面,我给你放自己种的小葱,新鲜的刚掐下来,一点生味都没有,只剩下清香的!”   赵书今对口腹之欲要求不高,是大众口味,徐泽做的家常菜胜在清爽,比家里做饭阿姨烹饪的要朴素,赵书今想了想道,“宝宝,你如果愿意,可以就在家里做饭,再学些喜欢的东西,工作太累是没必要去的。”   徐泽每次都被书今的体贴感动,但自从看过赵书今海岛的家后,徐泽更不可能有所懈怠了,他得努力追赶书今才行,可书今今天说喜欢自己做的菜饭,徐泽又希望能让他开心,就只能另寻办法。他考虑了一会儿才说,“你要是喜欢吃,我以后下班了不去我爸的水果摊,回家给你做饭。”   赵书今想他不要折腾,呆在家里就好,就说随便徐泽,只要他开心。他见徐泽还要讨论吃食相关,心下没有兴趣,就岔开话题说,“去客厅看看陈助理拿过来的东西吧,都是给你带的礼物。”   徐泽未料想陈助理搬的大件竟是送自己的,那么多,小山一样呢!徐泽赶忙拒绝说,自己东西都够用,不需要礼物了,可赵书今却告知,物件都是订做的,无法转送。徐泽最怕浪费,只好道了谢上客厅去拆包。   徐泽最先拆的是两个相似的黑盒子,盒子上的品牌他横竖不认得,但外三层里三层地剥开就知道不便宜,两只盒子里分别装着两只纯黑的双肩包,尼龙拼皮革的质地,一只比较休闲,一只比较商务,它们看起来都酷酷的,不禁让徐泽想到书今。   赵书今过来解释道,“你的那两个包都旧了,换掉比较好。”   徐泽听了既甜蜜又难受,书今对他总这么细致,都说细微处见真情,那这份情肯定是很了不得的。但又想自己的两个旧包只用了三年,就觉得和书今的消费习惯颇有偏差。不过这也不是难事,他可以把旧书包放回老家,用来帮爸爸背货之类,也不算浪费。   徐泽放下双肩包,看了看说明卡片,写着再生尼龙,是一种海洋塑料回收的新材料,心道应该不会特别昂贵,回礼也送得起,又不想辜负书今的好意,就谢过收下了。   赵书今见他收的痛快,知他喜欢也挺高兴,就指着另外三个盒子道,“另外的都是睡衣,你可以试一下,尺寸不对再换。”   徐泽赶忙说有书包就足够了,他可以穿旧衣服做睡衣,赵书今稍稍蹙眉,又说,“打开看看,我想看你穿。”   徐泽一听是书今想看的,犹豫着还是打开了。三套睡衣并没有什么特殊,是清爽的淡蓝色,分别是夏装,冬装和浴袍,摸上去很像徐泽姑姑说的那种上好的桑蚕丝,徐泽知道这个肯定很贵,就坚决不收,赵书今要他套上试试,徐泽死活不肯,说浪费不好。   赵书今有些烦,一使劲把徐泽揽到腿上,抱着人亲来亲去,扯他的薄毛衣,徐泽一通乱扭,却刚好让赵书今顺势把他的毛衣脱了。徐泽懵懵地坐在书今腿上,感觉下腹有什么东西抵着自己,又见书今眉眼深深的,赶忙跳下去把冬装睡衣套上,离着一段距离打探地问书今好不好看。   赵书今神色晦暗地看了会儿徐泽,接着从口袋里摸烟点了,眯着眼问道,“宝宝,带你去看心理医生好不好。”他望着闻言无措的徐泽道,“你总这样拒绝,我会有点难堪。”   徐泽知道自己又无意识地抗拒书今,心下也不好受,但直觉总让他心有防备。怎么会这样?书今这么温柔这么好,怎么就会推开他呢?会不会是自己真的有什么心理疾病,需要看看医生?   赵书今见徐泽犯错似的低着头,又想起他前男友横蛮不讲理的样子,也觉得徐泽可怜,就哄他道,“当然去不去看你意愿。我还要陈助理帮你找了北山大学旁的导游考试辅导班,以及当时教周景言台词课的普通话老师,你晚上得空,可以去上课。”   徐泽闻言惊讶得说不上话。他太清楚了,北山大学旁的那家导游辅导机构,是市里最好的,徐泽以前连那家的网络课程,都因为昂贵没有报。至于周景言的普通话老师他更是想都不敢想,那可是明星啊,明星的老师怎么会教他一个普通人呢。   赵书今看徐泽没回应,又见生理反应已经疲软,叹了口气走过去,虚虚抱着徐泽说,“去不去上课?嗯?”他又抱紧了一些说,“而且你去看心理医生的话,还能让心情好一些。”   徐泽闻到书今身上浅淡的香气,渐渐安心下来,书今对自己的好简直没有边际,他却还是因为一些没来由的原因,拒绝发生关系,可能真的应该看看医生了。徐泽也张开双臂环住赵书今,仍旧是那种不顾及别人感受的用力抱法,赵书今被弄得很无奈,拍拍他的背说,“这是同意了?”   “嗯。”徐泽的声音闷闷地从赵书今胸口传来,书今勾了勾嘴角道,“那好,明天我就把辅导班的课程给你,心理医生等到周末去看。”他一说完,那腰上的手就像两条藤蔓一样勒得更紧,赵书今被捆着无奈地想,这个奇怪的拥抱方法也应该告知心理医生帮忙改掉。   6.2.2   二日徐泽下了班,背着崭新的黑色书包,按照书今给的地址,去了导游考试辅导班。辅导班位于北山大学旁一栋高耸的写字楼内,从教室里望下去,能看到许多市里名胜。徐泽发了一会呆,便进来了一位二十来岁的瘦高年轻人,他戴一副斯文的银边眼镜,告诉徐泽自己是一对一的老师,徐泽可以叫他小杨。   徐泽一般见到老师总会有点怵的,但不知道是小杨老师太过亲和,或是他们年纪相当,两人上课的气氛非常融洽。课间时候,小杨要徐泽就把他当朋友,不用喊老师,但徐泽执意要叫,对方也没什么办法,随他去了。   闲聊之中,徐泽才知道小杨是北山大学历史系的学生,毕业后不喜欢坐班,才考了双语导游,而前几年旅游业不好,便在这里教书。   徐泽听了他的介绍,心底的崇拜快要溢出来了,对方不仅是导游,还念的他想都不敢想的历史专业!徐泽连连称赞小杨老师,弄得对方都有些不好意思,只说,“你的知识储备应付初级考试是够的,没有过应该就是运气不好,我们一起努力,让下次考过。”   徐泽望向小杨老师,只觉他从头到脚有种神圣光彩。晚上下了课几近九点,小杨下班时,肚子意外地咕咕叫了两声,他也不显尴尬,只打趣道,“下午排课老师说有个重要学生,这一忙就忘记吃饭了。”   徐泽闻言泛起歉疚,又想从这里回书今家特别近,打车五分钟足矣,家里的冰箱还有一些小食,可以招待客人。而且书今要是在家,让他也结识小杨老师这种谈吐优秀的人,定是件圆满的乐事。   徐泽便再三邀请小杨老师去他合住人的房子,小杨想起排课老师说,“这是个特别重要的学生,你得好好教。”他斟酌再三,还是同徐泽到了书今家的前院。   徐泽向门口警卫热情地打过招呼,领着小杨朝里走,小杨却四处望着,满脸意外道,“没想到你会住这里。”   徐泽赶忙说是他同住人的家,又说书今人特别特别好,对谁都温柔亲切,小杨老师这么博学,书今肯定会很欢迎的。小杨颇有困惑地看着徐泽的背影,跟着他进了电梯。   而当赵书今从房间出来,见着徐泽还带着一个人时,面目冷淡的有些怕人,徐泽发觉事实和想象的不太对付,只得勉强和赵书今介绍了小杨老师,不过他着重强调了小杨老师的“历史系”与“双语导游”身份,彰显这位来客的尊贵。赵书今听着笑了笑,没说什么,倒是小杨大方,和书今说明来意,又说认识徐泽的幸运,赵书今才慢慢收起最初的冷脸,沉默地将小杨老师迎接进来。   之后徐泽就在餐厅里给小杨做了简餐,两人聊了快半小时,其间有说有笑,倒是冷清家里少有的热闹。   而直至小杨起身离去,赵书今都没再从书房里迈出来半步。 第25章 6.3   6.3.1   徐泽送客后回到房间,拿出行程本记录今日要事,复盘时候发现,他的晚间课程排的较满,一周只能挤出三天时间给书今做晚餐,他又每个白日都要上班,陪伴书今的时间太少,也没有机会好好照顾书今。   徐泽长叹气,翻着行程页满是自责,书今为他做了那样多的暖心事,他却只是享受,即便以后有了积蓄会归还课程费,可现下确实是自己好处占尽。要是白天能不上班的话,可能会有更多时间陪伴书今,但人怎么能不劳动?不劳动,就会离成为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越来越远....   徐泽埋头苦想,头脑里却闪现出今天书今在门口,见到小杨老师时的画面,才发觉自己光顾着和别人聊课业,还未和书今说感谢的话,便立刻站立起,朝南面的书房跑去。   书房的门紧闭着,徐泽抬手快快敲击三下,喊道,“书今,书今!”等了一会儿没有反应,徐泽有点紧张书今的低血糖,就直接按门锁,门轻轻巧巧的就开了,赵书今正悠闲地坐在长桌一侧玩电脑,手边的茶水飘出沁人淡香,他没看门口焦急的徐泽,手指在鼠标上有的没的点着。   “书今!”徐泽又叫了一声,赵书今这才淡淡地转过头问他,“怎么,起火了?”   “没有啊,怎么会起火呢!”徐泽站门口莫名问道,他本想凑近些,偏偏想起书今说过房间不要随便进,就还是伫门口,眼巴巴地盯着人望。   “你这么急,我以为出了事故。”赵书今停下手上的活,侧过身子问,“什么事。”   “书今,今天我下课的时候,小杨老师肚子饿了,我看离家近就把他叫来吃饭,你刚刚不一起吃真的太可惜了,他可是北山大学的大学生!”徐泽隔着几米的距离笔画着,眉眼也明亮起来,赵书今看着蹙了蹙眉,又转回电脑前看屏幕,无所谓道,“是吗。”   “是啊!他是历史系的。而且他说他的毕业论文还和清史相关,书今,我真的太幸运了,有这么好的老师,都要感谢你。”徐泽没忍住走近了几步,他有轻微的近视,但由于听信眼镜越戴度数越高的说辞,就一直任其发展,以至于站得近了才发觉书今脸色的漠然。   “以后,不要随便带人回来。”赵书今将建模软件上的汽车,没有目的地放大又缩小道,“我介意。”   徐泽愣住,才明白自己好心办了坏事,这是书今的家啊,没经过主人同意就把外人带回来,多没礼貌啊。他暗骂自己迟钝,赶忙道歉说,“对不起,书今,我一时冲动,没顾虑那么多。”而后像犯了错罚站一样把手背到身后道,“我以后什么都不会往家里带了,人啊,水果啊之类的,如果我带了就遭天打雷...”   “徐泽。”赵书今按了按太阳穴道,“知道了就好了。”他说完就不再多言,继续忙手上的事儿,意思徐泽自行离开。   徐泽无措地在原地,依稀感觉书今生了气,他心里着急,想挽回一些局面,小声补充说,“书今,你可能没接触过小杨老师,他是个很好,很有知识的人,非常值得结交的,我是想你也会愿意认识他。”徐泽见说辞没打动书今就继续喃喃,“而且他一眼就认出了我的社交头像是雍正帝,从来都没有人认出过呢。”   赵书今闻言这才抬眼,幽幽地面向徐泽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徐泽被书今少有的冷淡眼神看得憷,他退缩道,“就是我觉得小杨老师特别好,你肯定也会喜欢。”   赵书今这才明白徐泽的举动,是类似于小猫给主人献上的老鼠大礼,不是单纯的处事没有边界感。想通后,他心下的烦闷纾解了一点,就招招手要徐泽过来,徐泽快步就跑过去了。   赵书今腾出手将徐泽打横抱腿上,问他,“怎么样,今天上课?”   徐泽闻言来了兴致,手舞足蹈地笔画,还说和小杨老师讨论了关于雍正的话题。赵书今对中国史没太多兴趣,但想起徐泽那个被孙凌嘲笑的头像,亲昵地摸着他的后颈问,“怎么喜欢雍正。”   徐泽本来靠着书今的头分开许多,他尽量简化语言,认真道,“因为即使作为皇帝,他也很勤奋。”   赵书今对这个答案不置可否,只听徐泽又说,“他每天平均要写几千字的奏章批注,还得面见朝臣,是个非常努力的人,我也想像他那样。”   赵书今笑笑,抱着徐泽轻捏道,“原来宝宝是想做皇帝。”   “不是,不是。”徐泽急忙辩解,“弟弟说,虽然有的人不够聪明,但勤能补拙,一定也能有自己的成就,所以雍正是我的榜样。”   赵书今听闻这番说辞,心下只觉得奇诡。照理讲初中出来打拼的人,不算计不圆滑已够古怪,还抱有理想主义更加古怪。他看进徐泽清澈,没有遮掩的眼眸里,有那么一瞬,赵书今居然觉得,人有时候笨笨的也挺好。   徐泽观察了一会儿书今,说他眼睛里有红血丝,就偏要给书今做脑部按摩,赵书今闹不过他,就闭上眼随他按,意外的是徐泽手法纯熟,和会所里的服务相差不大,赵书今竟被他揉得有些困了。   徐泽见书今的呼吸平缓下来,知道他放松和舒服,心里特别高兴,觉着以前在按摩店吃的苦都没有白来,暗暗打算着有空还可以给书今做全身推拿。他手上的力道渐渐随着书今的倦意变得更加轻柔,赵书今逐步打起了盹,便由徐泽扶着回卧室睡下了。   6.3.2   事隔一日,徐泽见书今并未对邀人来家的错误有任何提起,心绪完全平复,怀揣着更多热情来到辅导班上课。   然而按开了教室的密码,才发现站在投影前的并非小杨老师,而是一位四十来岁,和蔼可亲的女士,她关上门告知徐泽,接下来的课就由自己来上,她是这里的课程总负责人,也是一位高级导游。   徐泽呆呆地望着新老师,虽然新老师人很温柔,课也说得无可挑剔,但徐泽还是想起前天与他交流雍正的小杨老师,这是难得愿意和他交流历史的新朋友。徐泽怀揣着沮丧,给小杨老师发去信息,问他为什么不再教自己,只得到了“突然有私事,无法再继续你的教学,不过加油的话,一定可以考过的。”这样的遗憾回复。   徐泽虽然难受,但现在的老师也温柔又耐心,就强迫自己不再想,投入了课程的学习中。   下了课,徐泽在回家的夜路上,还是泛起许多的失落,他之后问过小杨老师,以后有历史问题能不能请教,小杨老师也没有再回复。徐泽按灭手机,重重叹了口气。他知道,如果不是书今让自己上了这么好的补习班,北山大学的大学生,根本不会纡尊降贵,和他这么一个初中毕业生聊历史故事。   徐泽进了家门,没有往自己的房间去,而是去往二楼找到了在休闲室,对着幕布打游戏的赵书今,他乖乖拿了一个软垫坐在赵书今旁侧说,“书今,我要告诉你一件悲伤的事。”   赵书今在打一个躲避类的游戏,屏幕上的小精灵灵活地跳动着,他懒懒地问徐泽,“怎么了?”   “小杨老师没办法教我了。”徐泽抱着腿把头枕在膝盖上说,“换了一个幽默耐心的女老师。”   “哦。”赵书今手上推按手柄的速度更快,幕布上的小精灵跳得愈发活跃,它穿过各种魔兽,最终到达了通关塔,赵书今看着屏幕上的过关提示,声音带笑道,“那很好啊。”   “一点都不好,没人给我说清史了。”徐泽想起不再回复他的小杨老师,失望道,“再也不会有人和我说了。”   赵书今看他脸上挂着从未有过的丧气,心情也谈不上好,他点了一支烟,想起昨天偶然无聊,给徐泽补习班去电,要求帮徐泽换一个更细致的女老师,那个来过家里的小杨听了还不愿意,一直争取教徐泽,最后给了他补偿才摆平。赵书今呼出一口烟半靠着软垫,望着徐泽伤心的样子无趣地想,既然有人眼馋他养的人,那还是摆平了比较好,况且,也没什么是摆不平的。   赵书今靠徐泽近了些开解他,“谁教不是一样,我听你们课程老师说,你基础很好,应该本来就能考过。”他本意是打趣徐泽,抬手撩开他的额发问,“怎么,上了考场紧张?”   虽说这只是个简单的,没有任何深意的询问,徐泽却避开眼睛不再看书今,他沉默地把自己的腿抱得更紧了。   赵书今早就看不惯他这种,一遇事便避而不谈的态度,他想着今晚也是闲着,不如给他的坏毛病改改。就捻灭烟,起身搬着软垫坐到徐泽正面,摸着徐泽的头问,“宝宝,到底是怎么回事,嗯?”他见徐泽神情躲避,言语更柔软地问,“是不是进了考场就特别紧张?”   徐泽低头沉默着,本以为耗一耗书今就不会再问,哪知道抬起头,赵书今仍旧神色担忧地看着他,徐泽从未被家人以外,这么严肃的关心眼神望过,心里好慌张,感觉有个保护着自己的大罩子,被戳出一个孔洞,柔光洒进来,内心的小世界也不再漆黑一片。他竟不自禁地点头,回应了书今说,“嗯。”   赵书今心想考试害怕有什么好隐瞒的,便不再多心地问,“你怕什么?考官?环境?”他见徐泽躲了躲,就托住徐泽的脸,笑笑地凑近问,“宝宝怕什么?嗯?”   徐泽想推开摸着自己的赵书今,他被问题逼得心砰砰跳,紧张的都快出汗了,又发觉内心小世界里的黑暗,就快要全部展露出来,像游戏里的怪兽一样,把自己和书今都全部打倒。他害怕地抬起眼,却看到书今在暖黄光下的浅淡瞳孔,好像有吸力似的,把自己心底的答案要拖拽取出,徐泽听到自己不受控制的声音,支吾地响起道,“我怕,怕,摄像机。”   赵书今闻言松开徐泽的脸,心想徐泽怕的应该是面试录影的摄像机,他心下一叹,只觉得并无大碍,猜徐泽应是不习惯机器对着,由于陌生才会紧张。   赵书今摸过身侧的手机,几下调到摄影模式,举起来对着徐泽笑道,“宝宝,对着我手机的镜头,看清是我在拍你,还会觉得害怕吗?”   可当赵书今话音刚落,就见到手机屏幕里的徐泽慢慢抬起头,兔子似的红着眼,泪水流得满面都是。他一动不动,只是对着摄像头默默的哭,神情空洞。   赵书今见状匆忙放下了手机,可那哭泣也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 第26章 6.4   6.4   赵书今过往的情人可没少在他面前哭过,可终归有个缘由,吃了醋,受冷落或是要东西,各是各的解决办法,这种毫无原因的恸哭,确确让他措手不及。   书今先是好言地哄,抬手给徐泽抹眼泪,抹了会儿抹不干净,就找帕子擦,待哭得不那么闹人,再抱在怀里拍,围着后背拍来拍去,总算拍出效果,徐泽打了一个哭嗝,泪也停了。   徐泽埋在赵书今怀里,恢复了些理智,人懵懵的,大概反应过来丢人了,就慢慢脱开书今,攥着帕子垂着头,沮丧又尴尬地道歉说,“书今,对不起,我没忍住。”   赵书今没去追问他为何怕摄像机,也没问他怎么哭的莫名其妙,他不想再应付徐泽流泪,单单问他,“好点了?”徐泽点点头,书今才舒了口气说,“我送你下去,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徐泽这会完全回过了神,仅声音有些抽咽,他摇头拒绝书今说,“书今,我不能去睡觉,今天晚上本来是要烤饼干的,做好了带给你工作时候吃。”   徐泽眼睛肿肿,鼻子吸呀吸,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赵书今也不清楚他怎么突然提到烤饼干,只觉得徐泽身上的事儿总能叫人一头雾水。可这会也不是说他的时机,就顺着问,“为什么要烤饼干。”   “昨天看到,你书桌上有那种佐茶饼干。”徐泽支撑起身,断断续续说道,“我做的,水果酱饼干很好吃,做好了单独包装给你带身上,可以防止低血糖。”   赵书今说要他别忙,那次低血糖是自己大意,中午没吃什么才会晕眩,并不是常发的疾病。徐泽顿了顿下楼的脚步,他的心绪趋于平稳,回头请求道,“还是让我做吧,你送了这么多礼物,我也想有一些表达。”   赵书今便不再发话,跟着徐泽朝西厨餐厅走。徐泽这样一哭,他心里其实并不好受,赵书今与人交往虽说不爱用感情,但很妥帖,各方人物的需求总能统筹周到,这是他打小练成的本领。可这本领在徐泽面前失了灵,让他颇有挫败的同时,也不得不对徐泽多了份好奇。   徐泽蔫蔫地端碗开始做准备工作,赵书今认为现下询问他的哭泣原因,并非好时机。他稍作思考,脑海里闪现出徐泽在海岛坐摩托艇的快乐样子,再面对眼前沮丧的徐泽,略微犹豫,便又开口道,“宝宝,饼干以后再做,你去房间里穿一件暖和的外衣,同我出趟门。”   徐泽放下搅拌机,茫然问书今怎么了,赵书今上前揽过他,一直带到房门口说,“快点穿,我也去拿件衣服。”便反身去了南面的衣帽间。   加了衣物,俩人碰面在玄关口,赵书今望着徐泽红彤彤的羽绒服,还有他刚哭完的红红鼻头,无奈道,“穿这么亮堂,过年还早吧。”   “书今,你说要穿暖和的,我这件衣服最暖和!”徐泽解释完,指着书今身上的复古夹克皱皱眉,“书今,你穿这个会冷的。”   “不怕,主要是抗风。”赵书今一面惦记着要助理给徐泽买几件像样的外套,一面进了电梯,揿下地库层的按键。   徐泽跟着书今,在地库绕过了各式漂亮的跑车,来到里侧一隅,才发现还泊了好几辆外观粗放的摩托车。赵书今对徐泽道,“带你兜风去。”   “兜风?”徐泽傻傻地看着赵书今问,“书今,天都快下雪了,你穿这么少开摩托车肯定冷!”   赵书今伸手捏上他忧愁的脸颊,笑笑道,“你别管我,选一选开哪台。”   徐泽劝不住书今,只好在几辆大车之间打量,最后指着一辆仿赛摩托车说,“这个吧。”   赵书今挑挑眉,看徐泽在地库的白灯下,头发耷拉着,整个人乖乖顺顺的,却指着一辆模样狂野的黑红色大车,赵书今心道晚上开这个带人不安全,就说,“你再选一次。”   他见徐泽又像小老鼠一样每辆都仔细打探完,准备去指一辆拉力车时,自己便先一步跨上了最稳妥的巡航摩托,从旁侧拿了头盔对徐泽说,“戴好,我们开这台。”   徐泽还愣愣地站在那辆拉力车的车箱旁边,明白书今这会儿又不让自己选了,他遗憾道,“书今,我们坐的这辆看起来有点笨重。”   赵书今反手敲了一下徐泽的脑袋,好笑道,“你是专挑我喜欢的。”徐泽不解想回嘴,而赵书今已坐稳,打断徐泽说,要他扶着水箱,或者抱好自己,徐泽就和树袋熊抱着干儿一样将他搂紧了。   赵书今垂眼见到腰上勒紧的双手,哼笑一下便按下油门,车一溜烟地从地库的斜坡上滑了出去。   徐泽感受着机器的震颤,听到起伏的声浪,将重心靠在书今背上。书今在院子里开得不快,徐泽不觉冷,只是回想起书今载他开摩托艇的感觉,地面上比水上更加平稳快速,但书今给人的安全感觉,却是没有毫厘的变化。   车在城区绕上一会儿,渐渐驶入松山另一条盘山道,不同于徐泽小卖店所在的险坡,这条绕山路更为缓和安全,暖黄的车灯照亮两侧的行道树枯枝,夜已深,人少,只能听见摩托车拉长的鸣叫,混着冬季的冷风,从徐泽的耳畔刮过。   车速在无人长路上加快,徐泽逐渐觉得,这里与海岛的天地是颠倒的。南面海上的风是湿热,放肆的。而于北方的路面,风却变得冰冷,强势。徐泽不敢对书今说,他不害怕他开得再快一点,因为在这种可怕而陌生的刺激下,人好像会突破一切枷锁,被迫面对被冷风吹剩下的,没有掩饰的自己。   赵书今将车驶入山里的一处茶馆前,店里似乎要打烊,书今过去说了说,店长便给他俩沏了壶茶,开放了一间透明的,可以望见一处人工湖泊的小屋。屋子里的暖黄光打亮,让寒夜的湖畔都温热起来,暖气渐渐升腾,被寒风吹僵的身体也化开去。   “喜欢这里?”赵书今见徐泽脱了头盔和外套,穿着毛衣朝湖泊的方向望,拉他回来喝茶说,“喝点热的,刚才吹冷了。”   可将徐泽拽到眼前,赵书今才发现他眼神亮亮,哪还有方才哭泣的窘态,脸颊暖暖的像手上捧着的烫人茶盏,徐泽接过杯子吹了吹,对书今说,“书今,发明摩托车的人真的太厉害了。”   赵书今被他的蠢气感染,笑问道,“怎么。”   “速度一快,人就解脱了,好像我就只是我。”徐泽兴奋道,“我也说不清楚,就好像只剩下活着这件事本身。”他说完嘬了一口茶,又喊着烫,要书今千万别着急喝,太烫了。   赵书今在黯淡光里,望着徐泽手忙脚乱的模样,心里涌起少许的热。他少年时曾同孙凌开摩托上山,孙凌站在明月高树中,对赵书今说,车开快了就有一种极致的孤独感,类似于在高山滑雪俯冲的瞬间。当时赵书今在抽烟,没应他,也不打算应和他。赵书今自认不是乐观的人,却在开车这件事上心态积极,原因简单,不同于孙凌在高速中产生的孤独,他能够在风里捕捉到活着的热切感觉。   和眼前这个没坐过几次摩托车,喝茶被烫到嘴的,认识不多久的人拥有一样的感受。   赵书今靠在桌前,想到徐泽在家里木然落泪的模样,心上泛起的不再是可怜,亦不是好奇,而是一种浅淡的关心,类似于某种朋友受了重伤,才会泛起的情绪。   他迟疑片刻,开口对徐泽道,“你要是愿意,可以说说今天伤心的原因,我看有没有法子解决。”   徐泽闻言,面上的傻乐消散开,他垂眼,心里飘摇的触动一如古朴茶杯中翻飞的茶叶。他这才明白过来,书今今夜带他兜风,原是为了给失态的自己散散心。徐泽想着想着,眼眶又发热,书今的体贴到了这样的份上,真让人不知怎样对付,他好像不配拥有那些,又不自禁地去妄想得到。   赵书今发觉徐泽的眼泪又有发作的契机,只好道,“你不愿意说的话,我们坐会儿就回去。”   “不,不是。”徐泽揉揉眼睛,真诚地看向赵书今说,“书今,我就是害怕摄像头,我...我没法说清楚,但是除了这个,我再没有害怕的东西了。”徐泽说得果决,有一种凛然的义气,他拍拍胸口道,“书今,以后你一句话,我什么都能为你做。”   徐泽的口气一下子转变成了电影里的江湖人士,让赵书今摸不着头脑。他心下古怪,一如每次要和徐泽正常沟通的时候,对方都能把气氛弄出许多荒诞。赵书今没有顺着徐泽的话说,又问他,“我们周末去看心理医生,届时你也可以选择向他倾诉。”赵书今想了想安慰道,“只要正确地对待,心结都能解开的。”   “我不要。”徐泽否决得飞快,他抿抿嘴抓紧裤子,捏出一小片凸起小声道,“我不想说这个。”他又恢复了平日面对问题,拒绝回应时的丧气和窝囊。   赵书今对他的态度不大满意,这么尽心哄了还不松口,多少叫人窝火。可在再次开口劝说前,他蓦地意识到,自己今天的举动可以说算得上多事,原本他要带徐泽看心理医生,并非出于畏惧导游考试之类的有的没的,而是为了能妥帖地将人睡了,至于情人不愿提及的过往,理应是同他毫无干系的事情。   他眯着眼望徐泽,模糊中的那张脸孔,和少年周景言的相似程度几乎是彻底的,单单看着这张脸,就足以忆起很多的过往,想到周景言过去为他做过的很多很多事,想起自己初初爱恋的欢愉。   赵书今不愿沉湎,他抬起眼,视线变得清晰,他的面前坐着沉默的,笨拙的徐泽。   赵书今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失望,好笑自己今夜怎么就犯迷糊,费心去讨好一个无足轻重的赝品,竟还在某些极其偶然的瞬间,产生出一种近似于友谊的微小错觉。 第27章 6.5   6.5.1   回程路上少了些来时热闹,即便着了家,赵书今也未同徐泽多言。   徐泽暗暗观察,书今虽说面上并无表露,但自己方才的沉默应对多半让他不太高兴。可有的答案徐泽已经决心烂在肚里,任谁问起,都不会给其重见天日的机会。   进了屋,徐泽趁着书今换鞋,伸开手,一下子拦腰将赵书今抱住,弄得书今踉跄的差点摔倒。赵书今对这种突袭式拥抱一直很有意见,真想挣脱的时候,几下就扒开了。   或许是书今的面色不善,弄得徐泽有点怕,他被甩开后无措地立在原地,手也不知道该放哪,目光追着书今讨好道,“书今,今天你带我兜风,真是太开心了,我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以后不要突然抱上来。”赵书今面无表情地对徐泽道,“我不喜欢。”   徐泽没想到书今不喜欢自己这样抱他,心下变得十分慌张。这原本是他哄前男友的唯一方法,因为前男友说他这样抱人时很热情,很有吸引力。   徐泽在过往的恋爱里,总会收到土包子,没有魅力一类的评价,鲜少能听到正面的褒扬,于是他牢牢记住这点,并且将唯一的技能,努力的,反复的用在了书今身上。可偏偏今天他才知道,书今根本不喜欢!那他该怎么办呢?他实在没有别的技巧能让书今开心了。   赵书今径直往卧室走,徐泽跟在后面也不敢再去抱,就低着头默默跟着,一直跟到房门口,赵书今才转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徐泽问,“你要跟我进来?”   徐泽怔了怔,心底那种意欲逃跑的感觉又涌现出来,但他死命压制住了,徐泽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方才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赵书今说,“书今,我跟你进去。”   赵书今望见徐泽视死如归一样的眼神,又想起今晚他那样哭过,心下好笑又无奈,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对待徐泽算好,只得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说,“你回去睡。”   徐泽被笼在温柔言语下,心中的愧不住上涌。明明是自己有问题,但书今又为了他选择妥协,书今这么全心地付出,自己却还让他不高兴,实在是太过分,太渣男了。   徐泽轻轻去碰赵书今的指尖,想了想才小声道,“书今,我知道我很土,经常做不好事也说不对话。”他声音闷闷的,却有种别样的执拗。“但你要是喜欢我怎么做,我就去做,不会做的,我就学。”讲到这里徐泽抬起头,模样有些期翼,也有些微的怯,他望着赵书今冷淡的眉眼说,“你不要再生气了。”   赵书今很难形容徐泽看他的眼神,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微妙流露。有着一般情人眼里的撒娇讨好,却又真挚的不似在做戏,有着周景言说话的体贴圆滑,又单纯到没有任何附加的意味。不过赵书今能明确的是,这个瞬间的徐泽十分笨拙可爱,让人很想拉着亲亲抱抱。他也就自然而然地这么做了。   赵书今没带太多的欲念去吻他,不多久就将人松开,心情竟好上些许,以至于徐泽那不愿告人的哭泣原因,他也懒得再去探究。他俯身看进徐泽仍旧不安的眼睛说,“哪天宝宝想要了,自己来找我。”   “书今,你不生气了?”徐泽犹豫问道。赵书今说他根本就没有生过气,没什么值得气的。徐泽看他确实又和平时无二,才长舒一口气道,“那就好。”他顿了顿,又反应过来,书今刚才说自己想要的时候就来找他,不禁小脸发烧。他想伸手抱一下书今,但一想到对方方才说了不喜欢,就赶忙缩回来,试探地去抓赵书今衣角说,“书今,我回房间了,晚安!”   “嗯。”赵书今对着徐泽的耳垂左右捏捏,安慰小狗一样摸了一圈,遂放他走了。   6.5.2   二日清晨,赵书今因项目要长途飞行,醒的较平日要早,刚巧在廊厅碰到从厨房出来的徐泽。   徐泽身上带着烘焙糕点的奶香,风风火火地拎着一包饼干往玄关跑。他碰到书今又惊又喜,兴冲冲打完招呼,又想起手上的物什,赶忙献宝似的,摸出一块水红色夹心的饼干递予书今道,“书今,你快尝尝,新鲜出炉的草莓酱饼干,材料都是最好的。”   徐泽见赵书今接了饼干,眼神却满是怀疑,也未有尝试的意图,就又劝说,“你别担心,果酱都是我熬的,没有色素防腐剂,这包有瑕疵的我带着上班吃,餐厅里给你单独包装了最完整的。”徐泽说完看了眼时间,已经六点多,他没空再和书今聊天,慌忙地捞起双肩包,一面道别一面说,“书今,你早上一定要试试饼干,配茶和咖啡都很好吃,我妹妹有时候一下吃一包,我真担心她蛀牙...”徐泽蹬上书今给他买的高跷鞋,嘭地将门一关,那聒噪就隔绝了出去。   赵书今手上捏着一枚小饼干,饼干底胚里镶嵌着凝固的红色果酱,边角有些缺失,像儿童玩具里坏掉的珠宝。书今将饼干左右看看,就去餐厅打了一杯咖啡,顺道也见着了桌上编织筐里,码放齐整的小饼干。   饼干每一只都单独包好,赵书今翻了翻方才发现有三种口味,这些饼干烤得很完美,包装袋里还嵌有花纹纸,像一只只小礼物。   赵书今顿了顿,取过咖啡后坐下,将手上那块略有残破的饼干塞进嘴里。饼干的口感有些硬,让他回忆起小时候同大哥赵朗去节日集市,家庭作坊里烘焙出的实在味道,是毫不花哨,质朴的好吃。介于饼干的奶味浓厚,又不太甜,赵书今没忍住又拆了两块,边吃边给徐泽发消息,要他晚上去上普通话课别迟到,这位老师是熟识,教学很严格。   徐泽快速回复了知道了,又回了一个小狗点头的表情,赵书今觉得傻气,回复他说饼干很好吃,但下次别这么早起来做。徐泽就又发了那个小狗点头的表情,还说,你喜欢下次做别的味道的。   赵书今便没再回复徐泽。但不知是不是因为早餐吃了甜,血糖升高,书今意外觉得今早的心情十分舒展,就拿过平板浏览新闻,悠然开始了新一天。   6.5.3   徐泽夜间上课的地点位于市艺术中心的大楼内。他按照陈助理发的地址到达后,才发觉这是个辅导表演艺考的大型机构。从里头出来的年轻人各个仪态优雅,高挑漂亮,徐泽走到前台有些紧张,报了名字说要上王老师的普通话课。   前台将他打量了一圈,核对资料后,就将徐泽领到了教师休息室。化妆镜前坐着位精神气十足的,六十岁上下的女士,她在看一沓资料,间隙瞥了下徐泽,就继续翻手上的文本说,“找个地方先坐。”   徐泽被她的气势吓到,这种老师就是徐泽上学时最害怕的类型。徐泽在旁侧搬了个凳子才坐稳,那老师又开口道,“别有做第二个周景言这种想法,他十五岁身高就很标准了,你比例不错,但考学基本不可能,赵书今就是本领通天也很难。”   徐泽懵懵地坐着,没有听懂老师这一连串话的意思,他沉默了一会儿,见老师也没打算理他,就磕绊地试探道,“王老师,我,我就是来上普通话的,没什么想法,也不是来考学的。”徐泽见王老师终于抬起头正眼看他,那目光炯炯,亮得怕人,徐泽没忍住低头说,“我能考个普通话二级甲等,就非常满意了。”   “普通话?”王老师打量着徐泽问,“你考普通话赵书今把你往我这塞干嘛?”   徐泽完全傻掉,他也不知道书今为什么要把自己塞给周景言的艺考老师,这个培训场地看起来好陌生,与自己的气场实在不合,徐泽几乎都想要逃跑了。   王老师并没有揪着徐泽的问题不放,她找了本绕口令要徐泽念给她听,徐泽硬着头皮读了半页,王老师打断他说,“可以了,你先去教室,别的事我们课后再说。”   徐泽只好呆呆退出教师休息室,跟着前台去了大教室。大教室有大块的镜子,平整的地面,乍一看像个舞蹈室。细细看去,教室东面还有一处高台,算是个简易舞台。   教室里大致有六个学生,有在沙发上聊天的,也有在窗边开嗓的,徐泽进去后,似有似无的打量四面八方地黏着上来,教徐泽难受极了。好在王老师及时进场,她递给徐泽一份书稿,就拍拍手要所有人开始热身,吩咐徐泽跟在一个丸子头女孩的身后,一面走,一面跟着大家做口部操,说绕口令。   徐泽赶忙跟上女孩,照葫芦画瓢地绕着教室走动,训练书稿上的发音练习。这么持续了有十五分钟,徐泽感觉嘴都不是自己的了。   热身活动结束后,是集体的发声训练,也让徐泽觉得辛苦又困难。然而基础练习结束后,就不能再滥竽充数,必须每个人上台去念独白。   徐泽分配到的是一首长诗。他一想到台上完美朗读的,毫无口音的少年少女,下了台仍然会被王老师骂得体无完肤,心下就十分慌张。   六位同学陆续被点评完,齐齐看向徐泽,徐泽的脸瞬间红透,他不好意思道,“老师,我就不念了,我普通话都说不标准,朗读很难听的。”   王老师只是挥挥手,要他赶快上去念,徐泽一直跟着的女孩也鼓励他,说只是练习而已。徐泽只好发着抖上了台,他站至中央,王老师示意他开始,徐泽便十分忐忑地开了口。   他一开始声音非常小,老师要他提高音量,徐泽只得硬着头皮大声朗读,他舌头有时打结,想要停下,老师也引导他继续念下去,慢慢的徐泽竟感觉入了状态,好像前面的口部训练派上了用场,他似乎也能够将诗句的情感表达清楚。   徐泽念完后的沉默里,没有人嘲笑他,大家听着老师点评,指正徐泽发音的错误,以及口音在表演里会带来的问题。   徐泽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心急下台之时,王老师却又开口道,“徐泽,你读文本的时候要记住,传达永远是大于标准的,刚才你念到最后两句诗的时候声音舒展开,即使口音不标准,也有不同于前面只想读标准的感染力。所以不要畏畏缩缩,清楚地将自己表现出来。”   徐泽愣愣地点头,看着王老师拍拍手,要学生们中场休息,又叫徐泽过去,问他要不要上之后的表演课,徐泽赶忙拒绝,王老师想了想就给他布置了普通话作业,说有问题随时找她,并且要求徐泽多用手机的发语音功能,每次说完话,都转换成文字,核对发音有没有大问题。   徐泽接过材料,心下十分感激,他对她已经没有害怕了,甚至有一些敬佩。王老师见他老实,笑了笑打趣说,“看到你真是让人怀念,以前带景言的时候,那孩子也认真,天赋也好,天生的明星。”   徐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让老师想到周景言,那可是大明星啊,他怎么比得上,就回应道,“老师,我不想做大明星,我只想考过二级甲等。”   王老师笑笑,朝他挥挥手说,“去吧,别贫嘴了,你训练后没问题的,我什么学生没教过,要赵书今放心。”   徐泽道过谢,收好资料离开了艺术中心大楼。回家路上他想起王老师说的话,要他不要退缩,勇敢表达自我才是最重要的。徐泽的心上不禁涌出新奇与快乐,好像自己也可能和那些年轻同学一样,拥有飞扬夺目的时候。   徐泽一面走,一面摸出了绕口令来念,他调出社交软件,将自己的对话框置顶,而后一遍遍地念,一遍遍地录,直至念到第十遍,觉得说的还算满意,就点开赵书今的头像,将绕口令念完发了过去,而后又按着语音键补充道,“书今,这是我今天上课的成果!”   赵书今那头刚下飞机,晨间的第一缕光还未亮,世界还淹没在黑暗里,机场的白色灯光,照得一切更加寂静。赵书今的备用手机发出震颤,点开查看,原是徐泽发来的语音。书今皱眉,想着徐泽平日都发文字,这还是初次发语音,就点开听了。有力又滑稽的字节和背景中呼呼的冷风声,在地中海气候的湿热中,一并跳了出来。   赵书今听着那不标准的绕口令笑笑,便也按下语音键,回复徐泽道,“是四十四,不是十十十”,“是石狮子,不是石四子”。   徐泽迎风走着,没想到书今竟然秒回了,这是很少才会有的几率,他急忙又按下语音道,“书今,你说绕口令真好听,我真的要强加练习了!王老师说,我要多多用语音和你交流,方便纠正发音,还要你不要担心,我考得过二级甲等。”   接洽书今的人已经到达,赵书今看徐泽发来一长条语音,出于麻烦他没有按下收听,而是点击了转换成文字,文字一行行蹦出,最后一行显示着,“你不要担西,我考得过饿极甲邓。”   赵书今疑惑地扫了一眼,也不清楚徐泽到底表达的是什么,不过也没太在意,抬手将手机按灭,上了前来接洽的汽车。 第28章 6.6   6.6.1   赵书今离开北山市的第八日,下了场难见的大雪,气温骤降至零下五度,松山山道上清晨的积雪像一张厚厚毛毯。可一至下午,那广阔的绒白色便被观景客踩得脏而平滑,行在上头,人连步子都扎不住,不多久,这条徐泽小卖店所在的道路,就给全程封锁了。   徐泽眼观路况,心下好苦恼,这下子别说明天能不能上班,眼前连驱车下行都没有办法。他趁着天尚未黑,快手快脚地拾掇完店面,借由夕阳的一点点余亮,拄着树枝徒步下了山。   行至松山地铁站,徐泽身上回了些暖热,他于两条地铁线路的分叉点犹豫片刻,没有选择去书今家的那条线,反身去了开往市中心的另一条。   晚高峰的地铁上人挤人,徐泽又瘦又矮,好容易钻到一个角落里靠稳,而后点开手机,放大了妹妹发来的兔子玩偶照片。   雪白的小兔子有着蜷曲的软毛,脸上渗出一抹淡淡的红晕,它身着碎花布的公主裙,和妹妹一样漂亮可爱。不过兔子的脚上有一串英文标签,闪金刺绣的品牌名精致晃眼,显示着它的贵价身份。   徐泽本来是绝对不会给撒娇的妹妹买这种超出消费能力的玩具的,可偏偏这会儿还有十来日就要过年,而且妹妹还说,班里的所有女同学人手一只,就她没有。这可让徐泽听得难受极了,生怕妹妹会遭遇和自己上学时一样的排挤,就还是心软,决心给她买。   徐泽下了地铁,来到书今同他第一次约会时,买入鞋服的商场,他去往五楼的玩具城,拿出小兔的照片给店员过目后,便得到了一只光裸着身体的毛绒小兔。徐泽问怎么没有衣服?店员说衣服是另外单独买的。徐泽只好又去添购了一套衣服,心道明美这个小家伙配饰都捡贵的挑。虽然这样想着,但徐泽还是走到了收银台前。   付款排队时,徐泽眼神一瞥,见着了玩具城中心展区里的几件藏品。他近视眼看不真切,就走近两步,竟发现其中一个弧形玻璃罩内,赫然放着那辆书今那晚带他兜风的摩托车模型。模型的还原质量很高,同书今地库里那辆车一样锃亮威武。   店员见徐泽立在展品前良久,就过来介绍说,这是六比一完全还原的,有的配件甚至用的和原车一样的金属。徐泽瞄了眼价格牌上的数字,心下十分震惊,这玩具模型的钱都够买台真车了!徐泽只好抱歉地说自己没有足够的资金购入这种模型。   店员见他喜爱又失落的样子,就对徐泽推荐说,我们这里还有一款同型号,十二比一还原的打折款,如果徐泽需要,也可以展示给他看。   徐泽本想拒绝,可一想起书今送的书包,睡衣他都没有给回礼,自己也和书今已经在一起了快一个月,应该有所表示和庆祝。他短视频上关注的一个情感博主经常说,“恋爱中的仪式感永远必不可缺。”徐泽很相信那位博主的话,因为他和偶尔出镜的男朋友看起来特别恩爱,是徐泽心底悄悄向往的恋爱状态,为了支持博主,徐泽还在他的直播间买了很多生活小件。   徐泽便对店员点点头,示意她将十二比一的模型取出看看。店员应下,遂从仓库里拿出一只利落的黑箱子,展开后,便显现出一个有着金属底座的亚克力罩盒。   当那只二十厘米宽的小车风光地立在徐泽面前,虽说金属质感比不上展品,却因为尺寸更小,车子的酷炫中隐约有一丝可爱,让徐泽即刻在心里拍板,决定买下。咨询了折扣后的价格,徐泽虽有犹豫,可是一想到这是他和书今的共同回忆,会长久摆在书房的模型柜台里,就认为付出是值得的。   他请店员将黑箱子包好,出于害怕损坏,就麻烦店里裹上了几层气泡纸,方才小心翼翼地抱紧袋子,一如护着刚出生不久的徐明美。离了玩具城去往地铁站,徐泽见人流太多,生怕撞坏这么贵的模型,就咬牙打了车。   在出租车里望向流动的,光影闪烁的繁华市中心,徐泽抱着购物袋呆呆地想,书今收到这个礼物应该会很快乐吧,要是能露出眼前的广告巨幕上,同周景言一样的温柔笑容就好了。   6.6.2   赵书今归家当日仍飘着细雪,他仅着单衣,飞机落地后,身体从温热转为冰冻多少不习惯。助理驱车接他时带了厚衣,书今皱眉展开一看,原是好些年前去极地时购置的冲锋衣。他疑惑的眼神与助理在后视镜里相会,陈助理没办法只好说,“是小徐先生要求的,说一定要给您带最厚实的衣服,怕您冻病了。”   赵书今看着车显上的温度一栏,从二十度跳动至二十一度,属实不知这几斤重的外套有何作用。他揉揉眉心,示意陈助理算了,想是回了家再告知徐泽,不要随意干涉他的生活方式。   车子绕过小区院子的花园,路过圆形的喷泉雕塑,赵书今偶然抬眼,却瞥到了喷泉边沿旁,站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红灯笼”。徐泽戴一顶毛织大帽子,着厚手套,似乎在喷泉旁盘弄什么,赵书今心下古怪,叫陈助理停车,按下了车窗,对着身着大红色羽绒服的徐泽问道,“徐泽,干什么呢?”   徐泽被声音吓跳了一下,大大的帽子滑下来,把小脸遮得快要没有,他循声望去,竟见着了十天没见的赵书今,手上握的雪也松了,快步朝车子跑过去,兴奋地喊道,“书今!”   赵书今看他远远冲过来,脑海莫名浮现出奔跑的西红柿,激动的火球之类的自创卡通形象,好像徐泽的热切,要把纯白的世界给烤化了。徐泽哈出连连的热气问车里的赵书今,“书今,你怎么笑了,有什么好事情吗?”   赵书今闻言有意识地敛了表情,顿了下说,“没什么。”又抬眼问,“你这么冷在喷泉做什么?”   “我在堆雪人。”徐泽把帽子挪上去一些,露出眉毛说,“妹妹每年都要我堆一个动物雪人给她看,今年说要堆狐狸。哎,书今,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从来没见过狐狸!”   赵书今疑惑道,“怎么不在家里露天阳台堆,要跑出来。”   徐泽指指喷泉说,“家里的雪不够啊。况且这个背景多好看啊,有树有水的,拍照片我还能发朋友圈呢。”   赵书今要徐泽侧开身些,望了一眼徐泽堆在喷泉前的雪人。远远看去,别说像狐狸,就是普通雪人的模样都称不上,那雪人的身子很小,头很大,坑坑洼洼的,似个外星人。赵书今只好说,“你先别想堆狐狸,先堆出基本形状再说。”   徐泽困惑道,“现在不就是基本形状吗。”   赵书今不太想和他拉扯,就和徐泽说要先回去,徐泽赶忙退开说,你快关窗,确实太冷了,我一会儿堆好了就上来。说完转身就跑回了喷泉旁边。   当陈助理将车开至地库入口,一直望向窗外的赵书今突然喊了一句,“停车。”他看着手边那件极地冲锋衣犹疑了几十秒,还是将它随意罩在了身上,转身向方才路过的雕塑喷泉走去。   书今到了徐泽堆的雪人面前,还是被徐泽的笨手笨脚所震撼。赵书今想他应是参考了照片,观察到狐狸的嘴是凸出来的,于是雪人的面部就有一块累赘的堆积。总之,整个雪人的造型歪七扭八,比复活节岛上的石塑还要抽象。   赵书今叹了一口气,被徐泽听到,徐泽又惊又喜说,“书今,你怎么回来了!”   “在车上看了你的进度,估计你堆成了,人也要没了。”赵书今扒拉下徐泽的一个手套,带在自己手上,从旁侧快速拨弄了一些雪去填平雪人身体上的缺失。   “你来帮我的!”徐泽跟在赵书今身后,一惊一乍弄得书今有些头痛,不等他开口,徐泽也学他去扒拉更多的雪道,“书今,你人真的太好了,真的。”   赵书今心想徐泽的好人门槛未免太过低廉,帮忙堆个雪人就能满足成这样。可书今手上却没停,煞有愈发有劲的趋势,完全忘记了自己先前将堆雪人这种行为,定义为幼稚与无聊。   赵书今替雪人的身子补好雪,为了给面部塑形,就将唯一一只手套也脱下,徐泽看得心疼,说要不然不堆了,这样已经很好看。赵书今看徐泽乖乖的,心下出于好玩,用摸了冰的手去碰徐泽的脸,徐泽被冻得连连后缩。   待徐泽反应过来被整后,就故意把手放在雪上冻到冰,而后对着蹲着的赵书今脸上一顿捂。   赵书今气到好笑,抓起身边的雪就朝徐泽打,徐泽缩得像只慌张的鸡,赶忙四处找掩护,等他蹲在一片灌木丛下,将周身的散雪聚拢,预备找准时机反击赵书今时,书今的雪球竟从身后砸来,对徐泽采取了偷袭!   这下子,单纯的堆雪人演变成了激烈的雪仗。   徐泽总是在备弹时被书今袭击,最后他被打得无力还手,就破罐子破摔追着赵书今跑,一路跑一路捡起雪块奋力去砸,命中率虽不高,但是原本堆雪人时冻僵的身体,却彻底暖热起来,跑到后来简直喘着粗气要发汗了。   赵书今看徐泽没了力气,这才折回身,走到徐泽面前笑道,“宝宝输了。”   徐泽一面呼气一面抱怨,“书今,你怎么打雪仗都这么厉害!”   可当他说完之后,赵书今却愣了愣,似乎被问住了。   关于打雪仗的记忆于书今而言已经十分久远,久远到不是这次和徐泽追逐,他都快忘记自己也曾有的蠢笨时候。上一次打雪仗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和哥哥赵朗,姐姐赵盈一起玩雪的画面,已经模糊到不真实,好像那时候的父母还未分居,冬夜晚上回家时,前院的积雪会被家里的暖黄灯映上窗户的形状,屋子里闹哄哄的,自己的体温也同现在一样,泛起难以隔绝的热。   徐泽见书今怔愣,又见他的冲锋衣是敞开穿着,内里仅有一件单衫,怕对方是冻迟钝了,急忙伸手去拽赵书今的拉链,将拉链扣对准,一点点地从下朝上推,看着链齿一格一格地咬合。直至那链锁拉到赵书今的前胸,徐泽的手腕才被书今单手扣住了。   徐泽感到腕上传来暖热,方知赵书今并未受冻,他懵懵地仰头望向书今。对方琥珀色的瞳孔清澈明亮,神色淡淡的,在点点细雪间,是一种清冷的英俊。轻巧的雪花落在书今的睫毛上,温柔的如同来自天空的吻。徐泽看得呼吸都窒停,能清晰的感知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他不自禁地踮起脚尖,微微嘟嘴,渐渐向书今的唇上凑。   赵书今望着徐泽,眼里有试探,有纵容,握住徐泽任由他靠近着。可就在徐泽闭上眼彻底靠上来时,赵书今却不自禁地侧开身,缓缓将握紧的手腕松开了。   徐泽没亲到人,脚尖也踮累,赶忙睁眼矮下来,他低头反应了一会儿,也没等赵书今开口,就抬起手继续给书今整理着衣领,装作无所谓道,“哇,书今,你怎么不把衣服扣起来啊,这样会冻坏的。”   赵书今眼见徐泽的回避,也对自己刚才的闪躲有些莫名。一个吻而已,并不是什么大事,他吻过的人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的。可刚刚看向徐泽无限热切的眼神时,他还是没来由的感到心虚。这不是第一次徐泽让他有这种感觉,一种本不该属于风月场上的多余感触。   徐泽胡乱地帮赵书今整理好衣服,就又朝雪人走去,嘴上念叨着要去找两个石子给它做眼睛,他一面在雪地里找,一面悄悄红了眼眶。书今不仅不喜欢自己主动抱他,就连自己第一次主动亲吻也被讨厌到躲开,那他徐泽还有什么可以讨好书今的呢,还是说书今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喜欢他呢。   “徐泽,你再找两片硬币大小的叶子过来,我们给狐狸做耳朵。”赵书今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徐泽赶忙用力抹了一把眼睛,吸了吸鼻子,大声回应地说,“好嘞。”   他就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按照赵书今的吩咐,在灌木间摘了两片小树叶,再朝雪人的方向跑去。 第29章 7.1他   7.1.1   狐狸雪人在与赵书今的合作下,逐渐显露出风采,从怪胎蜕变为一尾可爱的白狐。   徐泽拿手机调整各种角度为它拍照,说着妹妹今年再也不会笑自己堆了四不像云云。赵书今的目光追着他,若有所思片刻,才喊住拍了几十张照片的徐泽说,“走了。”   徐泽却要书今先走,说自己除了拍照片,还想在院子里走走。赵书今看他脸都冻得红红的,要他跟自己回去,哪知徐泽来了犟脾气,怎么都不肯一起回家。赵书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方才的举止,致使徐泽情绪的改变。他又望了望他,只对徐泽说了早点回来,天太冷。就自行先离去了。   徐泽在无人迹的院子里,拍了拍雪人的头以示告别,才沿着无雪小径,朝小区的大花园走。   他边走边想起书今说过对他是一见钟情的话,还明确表示过很多次对自己的喜欢,都和敷衍的前男友完全不同。书今让自己学习,送自己礼物,都是他看电视剧才能见到的梦幻行为,不论徐泽怎么分析,都只能得到书今很喜欢自己的结论。   可是书今却躲开了他的亲吻。   徐泽闷闷地从石板路走进覆着深雪的花丛里,咔嚓咔嚓,脚陷进松软的白雪中,好似踩在海岛的沙滩上,让徐泽想起海边帐篷里书今的灼热亲吻。可没一会儿他的脚掌就传来凉凉的痛觉,同书今方才躲闪时带来的伤心一样。   徐泽搞不懂书今的想法,但知道自己应该是喜欢上他了,所以才会为不太重要的事难过伤心。   徐泽又走上几步,而后“扑通”一声趴在了雪地上。他用力压一压,站起身,看着自己压出的“大”字型,心里涌起成就感,郁闷也散开很多。   从小到大只要到了冬天,徐泽的烦恼就会变多。弟弟妹妹新一年的学费,年终小卖店收益的清算,新一年的房租…都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每到这时,徐泽就会去远郊山上的雪地里趴一会儿,人冰麻了,很多事也都忘了。   正发着呆,书今的讯息发过来,说晚上有事,要他赶快回家,别在雪地里多呆,还说徐泽想吃什么自己和做饭阿姨讲,也不要忘记去上普通话课。   徐泽盯着书今关心的讯息,本就淡化的阴霾几乎自我消化掉了,他给书今回复了好的,又回了一个小狗跳跃的表情。然而当他准备按熄屏幕的时刻,赵书今竟然回了他一个大火柴人摸小火柴人脑袋的表情。   以前徐泽发表情,赵书今从未回应,直至今日徐泽才知道,书今也是有表情包的!他点开那个表情傻笑着看了看,就将它右键收藏,又握着手机,心绪平稳地朝家里走了。   7.1.2   赵书今是被周景言突然发送的信息叫走的。   上一秒他还陷在堆雪人后的奇怪情绪中,下一秒周景言就来讯说,他已到达北山市,且帮书今和朋友留了天和剧院包厢的好位置,诚邀他明日来看话剧首演。   书今赶忙去电,说不是明天才到,早说就去接你。周景言说,你不是今天也才回国,好好歇息,不劳烦。   赵书今说怎么会,又说期待明天的演出,方才慌忙挂了电话。   他即刻想起不多久前定的新款腕表,便致电去销售,销售说今日会配送。书今想着是明日就要的礼物,怕错了时间,便打算亲自去取。哪知去门店的路上,孙凌知会他组了个同学饭局,书今推不过,便托助理去取腕表,要他拿好了置于家里客厅的沙发上。   偏偏这日故友重逢,多喝了些酒,书今从餐厅出来人都恍惚,就直接在附近的酒店住了一宿。   二日到了中午,赵书今方才睡醒,友人们皆是差不多时起来。几人便又凑到一道儿吃饭打牌,待时值六点,方才说说笑笑去了天和剧院,同行观赏周景言的话剧首演。   周景言为他们留的包厢于二楼观众席的斜角上,包厢之外的光线很好,可房间里为了观赏效果,灯光设置的较为昏暗。   五人先后落座,谈起给周景言后台送花的事时,赵书今才终于酒醒,想起来要送的礼物还留在家里。   他即刻给陈助理去电,可对方当下不在市内,书今只得碰运气,想着今天也下雪,徐泽可能无法上山工作,就点开了徐泽的社交头像。   按下通话之前,他发觉徐泽于昨晚十一点半,发了三条整整六十秒的语音过来。赵书今怕他有什么要事,便直接点开了对话气泡框。   听筒里传来一个慢条斯理的,一字一顿的笨拙声音,徐泽充溢着浮夸感情的念白,清楚地响起道,“普通话考试,命题内容之《我的朋友》。我的朋友。赵书今是我去年认识的好朋友,他有着浅褐色的眼睛,高高的鼻梁,一米八七的身高,穿四十五码的鞋子。他是一位了不起的改装车厂的董事…”   书今茫然又快速地按停了语音。尽管他的速度已经足够迅疾,可还是等来了同伴们戏谑而好奇的目光,包厢里先前热闹的氛围停滞几秒,孙凌先开口问道,“徐泽?”   “嗯。”赵书今皱眉看了看那奇怪的三条语音,实在弄不懂徐泽的脑瓜里又在想些什么,可当下之急是礼物的问题,他只得忽略尴尬,给徐泽去电。当知晓徐泽在家,并且方便将腕表送来时,书今还是舒了一口气,方将电话挂断。   但自从那段诡异的“我的朋友”响起后,友人们便一直向赵书今打探“这位朋友”是何方神圣。   本来这种随意就能敷衍的无聊八卦,却意外的让今天的赵书今不想谈起。孙凌见书今不开口,以为他觉得情人不上台面,就讲笑话一样说,“是书今的人,跟了他没几天,挺古怪的,但一会儿你们看了就知道,为什么会被赵书今“这位朋友”细心宠着。”   众人都知书今爱养和周景言相似的男孩,只是同他起哄。等孙凌公布答案,说徐泽长得和高中的周景言一模一样时,四座破天荒的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倒是有朋友暗暗开导赵书今了。   赵书今位于几人的中心,笑笑的随他们乱闹,从不曾发出过声响。他总归是清醒人,情人啊,车啊之类的,都是最普通不过的谈资,没有谁会为无关紧要的东西来给友人摆脸。可赵书今到底还是为沦为众人笑果的徐泽,感道隐隐的不适。   但这种不舒服也没有太多,只在他心头闪了闪,就和舞台的补光一样熄灭了。再等徐泽来电给他,说没票进不来剧院之时,原本咽在喉头的怪异,更被无奈盖了个完全。   徐泽进了包厢后畏畏缩缩的,似乎有点紧张,赵书今接了他专程送来的礼物,心下有点歉疚,就随意抱了下徐泽。徐泽显现出高兴,傻傻地伫在包厢正中又不走,赵书今只得给他加了临时座。   徐泽在软凳上坐得笔直,眼里流露出对舞台的许多好奇,甚至在话剧走向高点时,被剧情带着悄悄抹眼泪,让本对周景言十分关注的赵书今,也不得不被他夺走许多注意力。   演出结束后,众人本是商量着去后台送花,其实带着徐泽也没什么,周景言不是不知道赵书今养人的癖好,甚至以往的情人也有同景言认识,来往的。   可古怪的是,赵书今今日的心底,并不想把徐泽带给周景言瞧见。   他也说不上缘由,大概是今晚的徐泽看起来总是欲言又止,而且还当着友人们的面,眼巴巴地跑过来牵自己的手,又让赵书今产生了躲避徐泽亲吻时候的,难以言喻的心虚感觉。 第30章 7.2   7.2.1   赵书今偕同友人至后台休息室,周景言舞台妆还未卸,正与剧场合作方攀谈,见了书今一行人,便逐一引荐,友人中偏巧有同剧场方相识之人,赵书今就趁着两方客套应付,走起神来,有意多看了几眼周景言。   他有很久没见过带妆的周景言了。这些年两人分分合合,除了感情因素,也有事业上的缘由,赵书今为了工作四处飞,周景言一进剧组好几月,碰面机会少之又少,再不像中学时候,话剧社上演的每一场戏,赵书今都能前台到场,后台问候,不错漏周景言的每一副面孔。   主演的休息室里亮堂,化妆台的照明同顶灯都罩在周景言脸上,让他的年轻英俊变得不太真实,即便细看,也难以找见人工雕琢的痕迹。   可赵书今却蓦地回忆起周景言十六岁调整双眼皮的暑假。由于术后长期不能离家,赵书今忍不住登门探访,心疼他戴着纱布的眼,周景言当时只是无所谓地说,手术做得越早越自然,条件不完美就整改,横竖都是为了以后,这算什么。   那句“这算什么”,赵书今在之后的几年里才逐渐看明了。   周景言面部的基础比例舒展,微调完鼻子和嘴唇,就落得出挑,可要说真正吸睛,那便是改变了下巴之后。周景言将原本小巧的,有些稚气的短下巴,通过矫正牙齿和填充,终于有了如今的成熟模样,任谁见了都忍不住夸上一句的好风貌。   书今已经有些想不起周景言每个阶段的面容了,脸变化着,记忆也跟着变化,甚至连最初喜欢上周景言时的面孔,也记不太清了。   可偏偏在一个月前,莫名其妙地撞见了徐泽,倒是被迫让他回忆了个清楚。那原本的小开扇双眼皮,微微塌陷的鼻梁,嘟嘟的下唇,以及周景言最嫌弃的短下巴,都悉数展开在赵书今脑海。   旁人结束了寒暄,引着赵书今入客座,赵书今回神前的最后一个画面,却不是他对周景言的青春记忆,而是奇怪地闪现出徐泽那日凌晨五点站在玄关中,天都未亮,第一次以突袭式拥抱自己,他扬起小脸,蠢蠢笨笨望过来的时刻。   短暂入侵的画面未多停留,即刻被相对而坐的周景言完全取替,周景言谢过故友们的拜访,他随意靠着沙发毫无架子,同往日一样,幽默谈论自己出演的戏剧,待话题逐渐转移到生活后,仍旧回应得机敏圆滑,以至于让赵书几乎质疑自身,怎么会在徐泽身上去找周景言的影子。   介于周景言过一会还有酒会需参与,朋友们就不再久留,余下些时间给周景言同书今独处,赵书今把人送走后,将休息室的门关上,且落了锁。   周景言听着咔哒一声笑道,“我们谈得出什么机密吗?”   赵书今笑笑,不多说便将礼物递了出去道,“首演顺利。”   周景言接过礼品袋,只是打开一瞧,就也笑道,“破费了。”   赵书今不管他调笑,要周景言打开看看,周景言便打开黑灰色的礼盒盖,显露出有着十字花的漆盒,卡扣打开,里头卧着一只限定的银灰色手表,是周景言大约半个月前,在朋友圈顺嘴提过难求的一只。   周景言见了表似乎并不惊奇,一面戴上手,一面道,“我当时无聊随便发的,本想自己买,倒是好几个人抢着说要送。”他将手表调整好,仔细又看了看。这只有着星空斑点的精致手表,落在这白皙,骨节分明的腕上,一如回家般合适。周景言轻声叹了口气道,“但真会送这表的,”他扬扬手臂对赵书今道,“也没别人了。”   “是吗。”赵书今见他高兴也感到舒展,他眉眼温柔地望向周景言,顺着说道,“只要你喜欢,我都有办法。”   周景言闻言一顿,又见赵书今的柔软神情,便皱着眉去解手表的卡扣,冷声道,“书今,我以为去年平安夜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   赵书今沉默地看周景言将表放回盒子,而后推至赵书今面前又道,“我说的是彻底结束,永无可能。在海岛的时候,我以为你也已经放下了。”周景言直视赵书今深深的眼,又道,“如果有什么行为让你误会,那么不再往来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赵书今没有接他的盒子,随手摸了根烟,闷闷地点上,周景言的面目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但都是一副决绝模样,叫人的心都腾空,尼古丁也给不了着落。赵书今烟抽了半根方才淡淡道,“不再往来。”他眯着眼问周景言,“我姨妈的传媒那头你也放得下?”   周景言怔了怔,便也讨了根烟,仅仅抽了一口就按灭道,“算了,”看着烟灰缸里的余烬,稀稀落落的散灰早已没有形状,他苦笑着道,“为了你好,我放手。”   赵书今深吸一口烟,本该清醒的头脑却逐渐变得混沌。这样残破的九年里,周景言愿意舍弃自己的利益,下决心同自己彻底了断,这还是真正的初次。那根由利益牵扯的最终绳索,终究有了被剪断的一天,而这样的决定背后,唯有不爱,才是对赵书今的最终判决。   赵书今有些恍惚,大致问了为什么一类的糊涂话语,周景言就又拿出了书今平安夜求婚失败时的说辞,说赵书今只是执念,对自己抱有十分幼稚的爱情幻想,又说要赵书今也尝试地去信任更多的人,不要对待感情永远像个青少年。   赵书今听他说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你要是得空,去松湖旧宅看一看,就知道我这些年,是不是真心。”   周景言说他不可能会去的,又说要赵书今不要再在自己身上付出精力。   赵书今也不知道有没有听,烟抽到了尾巴根,才想起来换,再去摸口袋的时候,顺着手滑落了一个物件,他也没在意,倒是还在说他的周景言俯身将其捡了起来。   周景言将坠物捧在手里看了看,发现是一枚漂亮的果酱饼干,饼干袋子不是市面上机器压出来的一次性包装,而是粘贴式样,里面的吸油花边纸,也是一般手工甜品常用的装饰。周景言拿手上观察着,赵书今便抬手上前,将饼干抽走,随意地放回了口袋。   周景言挑挑眉,来了些兴致道,“手工的。”   赵书今只是垂头点烟,没有答他的话。   “你的人,新的?”周景言声音都轻松很多,笑道,“身边有人还撩我?”   “不是。”赵书今烦躁地将烟碾灭道,“我说过,你去松湖的房子看看就知道。”而后又将手表盒子递给周景言道,“收下吧,今天的戏很精彩。我本来也没有更多的意思,你最好的朋友送的东西,总得收吧。”   周景言见赵书今有些萎靡,也不好多说,就道谢收下了,又问接下来的酒会赵书今有没有兴趣同去,赵书今拒绝后,两人就道了别。   而后赵书今在天和剧院外的庭院里抽完了半包烟,烟盒空了,人也冻得快没有知觉,才去电孙凌,约了常去的酒吧会面。   7.2.2   徐泽从天和剧院出来后,不想花钱打车,就走了一公里的路才来到地铁,坐上车后他细数一天的忙碌,眼皮都有些打架。   清早回远郊购入莓果,到市区后做了史努比树莓蛋糕,再又布置“30日”相识纪念的庆祝气球,摆好模型礼物,洗澡更衣后,等待书今回家之时,却被叫去了天和剧院送礼品盒,看完周景言的精彩戏剧,最终与书今告别。   徐泽累得蔫蔫地想,虽说书今完全不记得今天是他们相识的第30日,但也算满满当当的一天,并非没有任何甜蜜。徐泽看戏的凳子紧挨着书今,自己因为剧情而流泪之时,书今还注意到,专门抚了抚他的后脑勺,即使动作轻微短促,徐泽也感受到了书今的心意。   除了这个以外......徐泽就将未想到的更多恋爱美好,归结于自己太疲惫脑袋不清楚,待倦意又袭来,就直接窝在地铁上睡了过去。   醒来后徐泽坐过了站,无奈地辗转回到家里已经接近十一点,徐泽望了眼布置热闹,实则清冷冷的大宅,再无精力多想,上了床铺倒头就睡。   二日迎来了新闻里说的,北山市今年最大的一场雪。徐泽在被子里看着窗外翻飞的雪花,只能感叹自己运气好背,连着几天都做不了生意,要是始终上不了山,他年前小赚的算盘都得落空。   或许是昨天太劳累,且今天工作又泡汤,徐泽难得放纵自己睡了个回笼觉,直至十点钟方才起来。   洗漱完来到餐厅,探头看过南面的房间,没有动静,书今一夜未归。他转头望向墙上的布置和桌上的蛋糕,徐泽只能搬了椅子,将气球一个个取下,又逐一戳破,最终扔进垃圾袋里。   在他将摩托车模型收回客卧,拿着最后一只气球打算放气时,家里从未出过声的门铃响了起来。徐泽一时有些奇怪,因为院子里为了业主隐私,快递不可入户,陈助理又知晓门锁密码,孙凌也都是跟着书今才会来家。   这个房子自徐泽来到,就没有迎来过客人。   徐泽赶忙跑到了门前,刚刚按开视屏,监控下低着头的黑衣人,就开始按密码,徐泽正忧心,那密码竟然通过,锁扣“嘀”一声就开了。   周景言推门而入后,就看见了矮他半头的,抱着一个金色数字“3”的气球,瞪大了眼傻站着的徐泽。   他想这应该就是书今身边的新人,便抬手想打招呼,却在看清徐泽的面容后彻底怔愣住,笑容也垮下,全然地沉默开来。   作者有话说   晚一点还有一章哦 第31章 8.1转送   8.1.1   徐泽看清来人后,用手开始揉眼睛,揉的眼睛都痒痒的,才确定不在梦里,真的是昨晚舞台上距他很远,却用表演的张力致使徐泽落泪的大明星。   周景言比市中心的巨幕海报上还要高大帅气,徐泽感觉自己像只站在仙鹤面前的麻雀,心底升腾出共处一室的惊讶。   徐泽望着周景言,意外的是,对方脸上的讶异似乎并不比自己少,但到底周景言的反应更快,他只愣了一下,就调整成徐泽在各软件的开屏广告上,每每看见周景言时的漂亮笑容,他向徐泽微微颔首,礼貌问好道,“你好,我是赵书今的中学同学,周景言。”   徐泽被那双漂亮眼睛看得脸红起来,他有点害羞,急吼吼地拉开大柜,给周景言拿了一双最软和的毛绒拖鞋,蹲下放到周景言脚边道,“你好,你好!我是…书今的朋友,我叫徐泽。”他说完后伸手,示意周景言可以将外套递与,他会将其挂妥。   周景言静静打量着手忙脚乱,招待自己的徐泽,心下非常古怪,赵书今有过不少和自己相似的伴儿,各个机灵聪明,可见到周景言多少有点心气,却也维护着面子上的尊严。从没有徐泽这样同家仆一样,担心周景言穿不惯拖鞋,喝不惯茶水。   周景言坐在客厅里打量这间屋子,心下五味杂陈。这房子最开始是赵书今上中学所用,八年级同周景言交往后,二层就留给了景言午休。   因为地段特殊,又是老房产,装修说好听是古朴,难听就是老气。当时的周景言还有一些感情,同书今说若是以后订了婚,可以将这里重修,成为一间回忆之屋。他给出过不少随口的建议,比如整体的线条要极致简约,用设计感强的家具来平衡风格,客厅最好有地台抬高,在家中角落置有绿植景观等等。   这样看来,赵书今确实一字不差地帮他落实下来,让周景言实实在在生出些歉疚。   而于不远处,端着一盘树莓蛋糕小跑过来的徐泽,更使他的难受到达了巅峰。   赵书今把这间房屋装修成他过去的梦想,里面养了一个同过去的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周景言一时间也不知怎么,竟生出些怕,他未曾想赵书今要自己看的真心,竟然是这样不可理喻的景象,他甚至开始思考,书今的这种情状,需不需要医生干预。   周景言谢过徐泽送上的蛋糕,他并没有动叉子,而是低头盯着徐泽穿的厚底夏季拖鞋,顺口一问说,怎么不穿冬天的鞋子呢。   徐泽闻言有点局促,他不好意思地回答说,“周…周先生,我太矮了,穿高一点比较合适。”   周景言眉头皱了皱,又看向走廊上放着金色的数字气球“3”,旁边散着几面庆祝小彩旗,想起进门时徐泽也是抱着气球的,就又开口道,“小泽,有什么值得庆贺的事吗。”   徐泽这才想起刚才收拾的垃圾,还堆放在走廊,就一面跑过去一面说,“就是那种一个月纪念,短视频里经常刷到,我好玩就自己庆祝了,但昨天书今带我看你的话剧,就错过了。”   紧接着周景言就听到气球被戳破的泄气声,徐泽相当麻利,一口气便把杂物处理干净,又拿着几块饼干走了过来,说是自己做的新鲜饼干,没有很多糖,周先生可以尝尝。   周景言再次看到这个手工饼干,又发现站在一旁,踩在高跷似的拖鞋上都不知道坐下的徐泽,一些说不清的同情瞬间上涌。他要徐泽坐在自己身边,要他喊他景言,不必叫得生疏。   徐泽出于对大明星的敬重,离得挺远地坐下了,他一时间脑袋里跑过很多话题,比如周景言居然是书今的中学同学,又比如昨晚他看了景言的话剧特别喜欢,可是话到嘴边,徐泽却不过脑地举起了手上的电子表说,“景言,我这个表,就是看了你做的广告买的,可以超长待机,然后还有重要日期的提示。”   周景言观察徐泽短暂时间里,发现他有点傻乎乎的,就逗他说,“谢谢你支持,可我记得这个系列好像没有草绿色。”   “没有吗?”徐泽呆了呆,看着自己的草绿色腕表闪着明亮的光彩,就反应过来说,“啊,大概因为我买的山寨的,所以他们厂家自创的吧。”   周景言听他买山寨买得理直气壮,觉得好玩,就又问徐泽工作,徐泽先说他在松山小卖店工作,可他说完,又觉得这和大明星比起来太过普通,就又说,“可我迟早会成为一名导游。”   周景言本是有些逗弄徐泽的意思,可在发现徐泽对自己的所有提问都认真回答,仔细思考之后,就慢慢转变了态度,这个古怪的青年,是与他们一群人截然不同的类型,他最初认为书今是因为徐泽长得像自己才养着,但细细想来,却感觉并非全部如此。   徐泽老实地回答完周景言的问题,也想开口问问景言中学时候的书今时,门锁就又“嘀”地响了。   赵书今仍旧穿着昨日出席剧场的正装,只是神色有些疲惫,他懒懒的,一副宿醉的模样,书今见着玄关里徐泽的鞋子还在,就想去打个招呼。   哪晓得在客厅里见着了昨天同自己说过“绝对不会过来”松湖旧宅的人,以及看到他回来,显露出很多高兴的,要去再切蛋糕的徐泽。   8.1.2   赵书今望着周景言,一时间说不出话。他见周景言起身,跟着徐泽去了餐厅,看徐泽手起刀落,将史努比小狗的鼻子切了下来,对书今高呼,“书今,尝尝新做的蛋糕!”   赵书今突然间有些心慌,他做生意理性惯了,在生活里很少能体会到无措这种感觉,可现下他感受着,并且不知诱发这种心绪的,是眼前挑着眉的周景言,还是呼唤他吃蛋糕的徐泽。   赵书今按了按太阳穴,暂时厘清思路,对徐泽说,“我和景言谈谈事,先上二层去,你忙你的。”   徐泽点点头,偏过头问景言在不在家吃午饭,他可以现在开始做,而这时候赵书今说了“不。”而周景言开口说“好”。徐泽为难地看看他俩,不知听谁的,赵书今看了眼周景言,只得叹了口气说,“你做吧。”徐泽得令,就听话地往厨房去了。   赵书今领着周景言朝二楼的白色大门走,周景言瞧见门上细致的花窗玻璃笑道,“怎么弄得和教堂似的。”赵书今开门的手顿了顿,没有说话。   两人进了里间,周景言环顾了琴房后便也未再出声,套间的卧室里是一张有着帷幔的双人床,从房间里的阳台,能看到碧波荡漾的松湖和整片树林,周景言似乎陷入了回忆,只是在每个房间观赏着。   最后他步入了书房,书房宽阔的长桌上,放着一个首饰盒子,周景言记得清楚,这正是平安夜那天,赵书今驱车去他剧组所在的酒店,向自己求婚失败后被退还的婚戒盒。   他见盒子边上还有一沓素色暗纹册子,翻开来一看,文字上印的,竟是一场位于异国的婚礼策划,照片显示着地点位于V市的一幢城堡中,而旅行流程里,则是按照他们中学时同去欧洲的路线重走。   册子翻到最后,是两张机票,登机时间在年假里,约莫20天之后。   赵书今见周景言无声地合上册子,就靠在门边淡淡道,“我姐毕业后,同朋友买了个小庄园做婚礼策划,本来你要是答应,就照着她设计的去。”   周景言叹了一口气,只是说,“对不起。”   赵书今自嘲地笑了笑道,“这世上就没有能让你为我妥协的时候,有时候我真的就想,你怎么就能这么自私。”   周景言闻言冷笑道,“我自私,你把一切弄成我过去的梦想模样,还拖累没干系的徐泽,满足你幼稚的爱情幻想,从来不考虑现在的我真正想要什么,你就不自私。”   赵书今听着无数次吵架的开头,无望地挥挥手道,“算了,算了,照你说的,算了。”   周景言环顾了这个包裹着他青春念想的房间,只觉得被赵书今无形地控制,拖拽着,他不想再被这些年的阴霾所左右,沉默了良久才道,“书今,我永远不可能为了你放弃我的事业,你好好对徐泽,他和我说梦想做导游,你这旅程路线,就带他去吧。“   赵书今脸色阴沉道,“你这么说是故意让我难受?”   周景言摇摇头,叹息说,“我希望你好,毕竟爱人一场。”他顿了顿又说,“我先走了,以后就别再见了。”   周景言走过门边,书今的身前,留下闭着眼面色惨淡的赵书今。徐泽听到二层的动静,又看到取外套准备离去的周景言,赶忙迎上去问,“景言,你怎么就走了,不是说好的吃饭!”   周景言瞥了眼穿着围裙有些焦急的徐泽,勉强笑了笑说,“徐泽,赵书今这样对你很不好。真想走的时候,就走吧。”他没等徐泽反驳,就又道,“我有事先走了。”   周景言戴上口罩,高瘦的背影消失在轿厢门的开合中,徐泽手上洗菜的水还未擦干,有些潮潮的,让人略微不自在,一如周景言离开时的感觉一样。 第32章 8.2   8.2.1   周景言的话闹得徐泽一头雾水,同时也为他仓促的离去而遗憾,毕竟今天冰箱里有新鲜的牛肋排,红烧后可最下饭,昨日徐泽回远郊,邻居张妈塞给他一打土鸡蛋,若是同自栽的韭菜一道儿炒,单想想都好馋人。   徐泽将手上的水在围裙兜布上揩过,关了大门,追过去问赵书今,“书今,景言怎么走了呢,我准备的菜可好了!”他见赵书今往吧台走,垂着头,也不搭理徐泽,自顾自倒了一杯茶色的酒,就朝房间走,徐泽跟上去急忙问,“书今,你也不吃饭吗,你和景言是不是吵架了?”   赵书今闻言驻足看向他,那眼神比起生气,更似沮丧。徐泽自打认识书今以来,赵书今都是一副随性又游刃的模样,从未有过这种脆弱感觉,可让徐泽的心都揪紧了。   徐泽伸手去拽书今的衣角,担忧问,“书今,怎么了,你是不是不舒服?”   赵书今端着酒杯没心情管他,揉了揉徐泽的脑袋打发道,“乖,”又说,“自己去吃饭。”就没等徐泽回应,挣开了他的手后,闪身进屋,将徐泽隔绝在了卧室门外。   徐泽急忙敲了好几下门,问书今有没有事,有事要同自己说,赵书今只说了没事,就再无回复。徐泽便知他心情可能很差,也不好强求,就退身回了厨房。   面对一台的好食材,徐泽叹了口气,将肉菜逐一收回冰箱,只留一把韭菜和两个鸡蛋,将它们分别切碎,搅拌后下锅,油“滋滋”炸开,迸发出同想象中一样诱人的清香。可当举起筷子,面向做好的菜饭,徐泽才发觉并不太有胃口。   他勉强扒拉了几口饭,嚼了一半停下来,就想起景言刚才对自己说的“赵书今这样对你很不好,真想走的时候就走吧”这句话。   徐泽怎么想都觉得古怪,书今对他要是还不好,那世界上可就没有人对他好了!妈因为先天的缺陷,没指望她能帮自己什么,爸爱玩,更别说担起责任。只有书今会为他住不好,穿不好上心,在徐泽经济困难时慷慨相助,让他学习,带他看话剧...自己怎么可能会有想走的时候呢?   徐泽又埋头闷了几口韭菜炒蛋,或许是炒的时候就开始跑神,鸡蛋的边缘有点焦糊,可徐泽完全没注意,头脑木木的就把饭吃光了。   他望着大大的餐桌上,小小的一枚空碗默默地想,可能人的本性都是自私的,丑陋的。因为他现在竟然由于书今待自己太好,而产生了永远都不想离开书今的荒唐念头。   8.2.2   这日赵书今一直呆在南面的房间没有出门,徐泽几次想给他送点吃食,都被拒于门外,徐泽没辙,只得烤了个面包,切好后置于餐厅,让书今饿了可以自助取食。   然而次日起来,餐篓里的面包没有任何的减少,徐泽对书今的担忧愈发加重。可偏偏这日开始化雪,山道也启动了清扫机,短信通知说,松山山路普通车辆已可通行。由于距离过年只剩九日,放假后攀山赏雪的游客激增,徐泽前些日子一直盼着年前的这波客流,可以照顾新开张的关东煮生意。   徐泽纠结再三,还是选择给做饭阿姨发去信息,托她照顾书今吃饭,自己赶去正义路的超市,拖着一车冷冻食物上了山。   如徐泽所料,一连七天生意都红火的出奇,前几日徐泽早上驮的食物,竟然中午就卖空了,中途还要雇员下山进了货,夜幕落下后,补货也能全部卖光。徐泽看形势好,就将导游辅导和普通话班推到了年后,趁着好时机,重启下山后的工作,跑去长桥帮徐卫国的水果摊卖年货礼盒。   忙到了第七天,终于闭了店准备过年,徐泽人已累得憔悴,瘦的连徐卫国都看出来问题,骂他钻到钱眼里不要命,徐泽就当他关心自己,不去计较,只是一遍遍看着理财软件的入账。一想到和书今明年的恋爱经费都赚到,可以随便带书今去海洋馆啊,大饭店之类的,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徐泽将面包车还到姑姑店里,继而坐公交车回家。时间已经过了七点,这一周他从睁眼就在忙活,深夜方才归家,因此一次都没有碰到过书今。这会儿打开社交软件徐泽才发现,每一天他发给赵书今的“书今,今天我要加班了,你要好好吃饭”之类的问候,都没有被回复。   赵书今的最近一条讯息,显示着五十八秒的语音通话,应该是那通叫徐泽送礼物去天和剧院的来电。   徐泽靠在公车反着蓝光的玻璃窗上发呆,冷光衬得他小小的脸庞更加瘦削,他还穿那件大红色的羽绒服,陈助理给他新买的好衣服他都觉得颜色太暗沉,看着没有朝气。他手机的页面停留在独角戏的对话框上,屏显的幽光照得身上那抹大红泛起了些微的紫,竟也生出点滴的颓唐。   下了车,徐泽朝小区院子走,他也不知怎么,可能是由于刚从忙碌的兴奋里脱离,有一点突来的失落,也可能是因为快要过年,他得回远郊老家,有一阵子会见不到书今,心里暗暗不舍,总之,这一天的归家路,似乎格外的漫长。   徐泽进了家门,正打算收拾物件回老家,却发现吧台中有孤灯亮起,他急忙探头去看,果真见到书今在昏黑的光线下,坐着喝酒。   赵书今身着一件宽松灰帽衫,在家里也把帽子戴着,他的面容躲进阴影里,让徐泽看不真切。   徐泽坐在赵书今的对面,把脖子伸得长长的观察书今,才发现赵书今状况很差。他面色灰暗,挂着浓重的黑眼圈,身上烟味浓的像徐泽老家的熏肉屋。书今本垂着头在划手机,见有动静才抬眼望向徐泽,那原本清亮的眼睛好像也变得混沌。   “书今,你怎么了,脸色好差!”徐泽大呼一声,赵书今被他吵得蹙眉,继而按开了房间大灯,光束照过来的一瞬,徐泽发觉书今看清自己后,眉毛皱得更紧了。   “过来。”赵书今对徐泽招招手,徐泽三两步就坐到了书今的位置旁,刚想开口,下巴就被赵书今的手指捏住,左右摆动地仔细看过,沉声问道,“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你一周没吃饭?”   徐泽急忙辩解道,“书今,这是获得财富的代价。”   赵书今松开他好笑地问,“你抢钱被关看守所了?”   “怎么可能呢!都是做正经的生意。”徐泽忙将这周关东煮大卖,水果礼盒销量暴增的情况讲给书今,赵书今听得无聊,但见徐泽为了赚小钱,人都忙到脱相,心里涌起瞬息的,微小的酸痛,这个反应致使他站起身,去给徐泽倒了杯热牛奶。   徐泽接过牛奶,傻笑着看书今,明灯下,赵书今的颓丧也照得分外明了,徐泽虽说身体憔悴,但活力还未失,而书今看起来,却像个无药可救,放弃救助的绝症患者。   徐泽想起书今自从周景言离家那日起,好像就有点萎靡,但他认为朋友吵架不至于失意至此,定是有了什么变故。他反复问书今到底怎么了,可书今都说没事,后来赵书今被问得烦了,就不再理睬徐泽,继续玩起了手机。   徐泽望着陷在低谷的书今,既担心,又着急,他怎么都想不出有什么可以让赵书今开心的办法。徐泽抱着喝空的牛奶瓶沉思良久,才大致有了法子,他赶忙戳了书今好几下道,“书今,我给你唱首歌吧。”   赵书今不想理他,随便嗯了一声,徐泽就清了清嗓子,认真唱了起来。   “塞纳河畔,左岸的咖啡,我手一杯,品尝你的美,留下唇印的嘴。”他只唱了一句歌词,赵书今就不得不抬起了头,看着徐泽嘴上印着一圈奶渍,一只手握拳举在胸前,模拟拿着话筒,发出没有一个音符在调上的奇怪声音。   “亲爱的,爱上你,从那天起,甜蜜的很轻易。亲爱的,别任性,你的眼睛......在说我愿意。”徐泽把一首情歌唱得非常正经,他换气也换不好,唱到最后一句实在没有气息了,大喘息一下,才把最后一句吐出来。   赵书今看徐泽一曲唱完,有点害羞地低下头问,“书今,你怎么听了不笑呢。”   赵书今想了想,认为可能是受到突然的冲击,没缓过神,他尚未开口解释,徐泽就又有点失落道,“我只要唱歌,大家都会大笑的。”而后他挠了挠后脑勺说,“我一直跑调,从小学起只要我唱歌,身边的同学啊,家人啊都会笑得很开心的。”   赵书今闻言,本因周景言淤积的阴霾心情,似乎被暂时的,搁置了一点点,他取了张纸巾给徐泽把嘴擦了,敲敲徐泽脑袋说,“以后别唱了,”又说,“实在太难听了。”   徐泽见书今理睬自己,表情终于有了些往常的生动,笑道,“书今,这个改不了的,我哆来咪都唱不清楚。”   “学乐器能纠正一点,”赵书今捏了捏徐泽的脸说,“想学的话,年后找人教你。”   徐泽忙说不用,又说自己没有天赋,而且太笨了。   赵书今想你还知道自己笨,又见徐泽拿起自己的杯子,嗅了嗅闻到酒味后,义正辞严地告知书今酗酒的危害。赵书今不多想,就张开手臂把徐泽捞到怀里,在他的发旋上亲了一下。   徐泽被书今一抱,赶紧像八爪鱼一样环抱了回去,他把头搁在赵书今肩膀说,“书今,你终于不板着脸了。”   赵书今一只手顺了顺徐泽的头毛,另一只手点开了大哥赵朗问他过年要不要一起度假的信息,这才想起来问徐泽,“后天过年,你回市郊吗?”   徐泽这才记起,今天回来的主要任务是收拾东西,以及同书今告别。他郁闷地点点头说,“今天晚上就坐姑姑的顺风车回去,妹妹弟弟都在等我。”   “嗯。”赵书今拍了拍徐泽的背,就松开他说,“去整理东西吧。”   徐泽喜欢书今的这件卫衣,蓬蓬软软的,让体温相贴的触感成为一种瘾。每每从书今怀抱里剥离,都会泛起一种难以抑制的失落。可徐泽又想,哪有人过年了还不回家呢?他一面从赵书今身上下来,一面顺嘴问道,“书今,你是明天回父母家吗。”   赵书今抬手扯了扯方才有些滑落的帽子,将其戴稳,又将半张脸孔隐匿在阴影之中。   他回复徐泽说,“嗯。”   而后手上却飞快地点开大哥赵朗的对话框,在去不去度假的问题下,回复了“我不去。” 第33章 8.3   8.3.1   送走了徐泽,再晚些,书今家里难得迎进了几批客人,有的面生有的熟,但无外乎是来送礼拜年的,便无所谓交情深浅,客套话得重样地说,说多了,也就没了心,说到了第二天,第三天,书今只愿有台机器人接洽才好。   不过到了除夕夜花好人团圆的时刻,赵书今就会迎来一年到头里难得的清净日子。   当日七点一过,孙凌就给书今发了个快有壁球场宽的餐桌照片,抱怨自己坐不到主位,羡慕书今独守空房云云,赵书今读了信息,没搭理。   母亲那头带着大哥,以及比书今大不了几岁的情人于热带度假,视频打过来时,屏幕框出一片碧海蓝天,天色敞亮,她正躺在水屋的秋千上喝果汁,抱怨书今冷血和没有情调。赵书今知她是不忍自己独居过年,就耐心同她多聊了会儿。   至于父亲那头,自打上了大学,书今就再无联系,逢年过节更是没有回过老宅,姐姐赵盈几番劝说,也没将那断裂的线续接上。   基于各类要素的糅杂,成年后的赵书今,一般都以打游戏或者早睡度过除夕夜。   不过今年由于车厂的规模扩大,书今的人际网也有了更替,收到的礼品比往年多上了一倍。他和母亲通话后,在水蓝色的巨大鱼缸前,观望了会儿成群结伴的游鱼,眼下一则无事可做,二则无心出门玩,干脆窝进了家庭储藏室里拆礼盒。   他将有用的物件挑出来归至一边,若礼物为十分重要的人所赠,就顺手发一句祝福讯息。   赵书今无聊地做了好半天的仓库管理,心下厌倦,本打算去吃点东西,却瞥见柜子的圆角上,收纳徐泽物件的小隔间里,放有一辆亚克力罩着的小巧车模,走近了些看,型号原是那天带他兜风时开的巡航摩托。   赵书今未料徐泽也开始收集模型,心下颇有挑剔地将其归入尺寸迷你,做工不够精良的类型。赵书今想徐泽要是真喜欢,年后可以送他一辆珍藏款,就顺手拍了照片发给徐泽问,“你也喜欢这个”   信息发出去没多久,就收到回复说,“书今,你怎么看到它了,这是我买给你的!”   赵书今莫名其妙问,“怎么想起来买给我。”   徐泽那头停了好一会才回复说,“就是上个月是三十天纪念嘛,哎呀,书今我没空说了,我在做年夜饭,还有一道蒸糕,做不好就要赶不及看春晚了!”   赵书今弄不懂三十日纪念是为了庆祝什么,不过他还是给徐泽回了,“那你加油,新年快乐。”   发完后他接了个电话,然而刚刚挂断,就看到说要忙着做年夜饭的徐泽又回复说,“新年快乐,书今!可是你怎么会看到这个模型呢,你怎么还呆在家里?!”   赵书今扫了一眼来信,没有同徐泽解释。   他洗净手步入厨房,将冰箱里的料理包倒入一次性的餐盘里,和速食面拌了拌,放进微波炉热上两分钟。小小的,雪白的圆形餐盘被放在宽长的深色餐桌上,如同一艘大海上的夜航船。书今于这船前坐下,随意打发了他的年夜饭。   8.3.2   徐泽手机上闪现过赵书今发来的讯息,就赶忙把弟弟从客厅喊过来,将锅铲给他要他继续翻炒,自个儿擦净手,摸着手机匆匆忙忙点开看。   在看清书今发的摩托车照片后,就知道对方发现了自己的心意,他心头就甜滋滋的,对着手机屏傻笑。   徐明羽扫了一眼徐泽,便将火候开大,炒菜炒出很大的声响,又说,“哥,快糊了。”   徐泽眼睛黏在手机上,舍不得地朝弟弟一瞥,锅里本来嫩生生的小青菜,给徐明羽都快炒成了老家伙,他赶忙把手机往口袋一揣,撞开徐明羽忿忿道,“怎么开这么大火!哎呀快加水!”徐泽捞起一个碗,在旁侧水缸里挖了一勺倒入大锅里抱怨道,“就只会念书,这么做家事以后成家了怎么办!”   徐明羽抱臂站在一旁,看好戏一样地说,“你做饭时都要谈的恋爱,肯定很美好吧。”   徐泽脸红红的,也不知是厨房太暖还是不好意思,他闻言猛颠了几下锅,小白菜和菌菇被折腾的蔫蔫的,而后滑入有着大花的瓷盘子里。炒菜完工后,徐泽抬起头,恶狠狠对徐明羽道,“你好好学习,不许想恋爱的事情!”   徐明羽耸耸肩,见徐泽手机又振动,且急切点开的样子,总有种怪异的预感,等徐泽抿着嘴,笑笑的将短信发过去才提醒说,“你是不是太认真了,回来两天都手机不离身,当时和王哥早恋也没有这么夸张。”   徐泽骂弟弟没大没小,还说他当时已经工作了,工作的人几岁都不算早恋,而后一手握着手机,一手去看蒸糕,可一直等到甜点盛盘,也没有等来手机回复。   徐明羽帮徐泽端菜,嘴里碎碎道,“两分钟看了十次手机,今天的饭肯定很难吃。”   徐泽先说那你别吃,又要他别烦人。徐明羽见他又去看手机,满眼期待地点开后,又失落地按灭,原本萦绕心头的不好预感,就如乌云一样膨胀起来。   待所有菜都上桌,徐泽把徐明美抱在怀里,给她的小碗里盛鱼汤,再舀了一汤匙豌豆玉米,徐明美喜欢,张嘴就说,“哥哥喂我。”   徐卫国倒了一玻璃杯的白酒,抿上一口,舒爽地啧了一声,抬筷子夹着花生米,瞟了一眼女儿说,“十岁了还要喂,自己没有手啊!”   徐明美在家除了徐泽,其他人她都使唤不来,被爸骂了本有些怕,但又想今天过年,横竖都不会管她,就还是撒娇说,“就要哥哥喂。”   徐泽抱着她并不好操作,但见徐卫国也一副要管不管的样子,就拿筷子仔细筛选了没刺的鱼肉,豌豆放进勺里,要徐明美张嘴,徐明美就张口吃了一勺,然后点头说好吃,示意徐泽继续。   徐明羽在小砂锅里拣出几块牛肉,给妈布了菜,妈嗯嗯啊啊地哼了几句,徐明羽说不用谢,就把电视打开,新闻联播的声音骤然响起来,在桌上升腾的热气里,四散出冷光。   徐明美喜欢看新闻,抱着碗就离了桌往沙发上跑,徐泽虽说解放了,但好像还有点留恋地问,“明美不要哥哥喂了啊。”   徐明美翘着的两个羊角辫甩了甩说,“不要了。”   这时候忙了一天的徐泽,才终于歇了口气,倒了杯很少会喝的酸奶,端着碗吃上了饭。   一家人吃过年饭,徐卫国就说要去徐泽姑姑家打牌,徐泽看妈依靠在门边看他走,就说,“爸,过年就不去了吧。”徐卫国说反正几步路,打几圈牌就回来,要他和妈在家老实呆着,又问明美要不要去和堂弟玩,明美说要,徐明羽为了照看她,就一起跟着走了。   妈在门口看着丈夫和孩子走远,徐泽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不舍的意思,揽回她坐到沙发上,把暖气推近,而后挑了两个桔子说,“妈,我给你烤桔子吃吧。”   女人闻言也未回答,只是呆呆看电视。相声段子说完,观众发出起哄的声音,让略有冷清的,简陋的家热闹了不少。   徐泽在电烤炉上架了铁网,把桔子放在上面,一会儿相声说完了,桔子也烤热了,徐泽将桔子分给妈,妈拿着玩了一会儿,徐泽看她不想剥,就只能像照顾明美一样为她剥开,她吃下后,说了阿泽,好啊,好。徐泽看她开心,就也跟着笑了起来。   徐泽看春晚看得入迷,可没多久妈就在沙发上睡着了,徐泽给她盖了条毯子,又怕吵醒她,就把电视音量开到了最低,这下子,很多歌舞表演也就没了趣味,他的精力也不像刚才那样集中,就在松弛的夜里想起书今来。   赵书今在祝贺了徐泽新年快乐后就未有回复,徐泽想了好久,还是给书今去了电,铃声虚线似的响了好多声,那头才传来赵书今低哑的声音问,“嗯?”   徐泽眼见接通了有点激动,但又怕吵到妈,就压低声音兴奋道,“书今,你好吗?”   赵书今那头似乎说了句脏话,而后传来敲击键盘的声响,紧接着是火机的摩擦声,背景便安静下来,书今道,“抱歉,不是对你说的,我在打游戏。”   “啊,这样啊。”徐泽惊讶道,“你不看春晚吗?”   “不看。”书今淡淡道。   “你应该看看,刚刚那个跳舞可精彩了!”徐泽急着推荐说,“我们全家...不是,我和我妈妈...不,是我在...”   “宝宝,有什么事吗?”赵书今插话道,“刚才接电话游戏失误,被队友骂了。”   “哦,哦,对不起。”徐泽赶紧道歉说,才想到打电话的意图就问道,“书今,我看你拍的照片了,你是不是还在家里啊。”   赵书今隐隐有点不适,但又觉得徐泽也不是坏心,就说,“嗯。”   “家里就你吗?”徐泽问得有点小心,赵书今觉得他偷偷讲话的语气挺可爱,就笑笑道,“宝宝怕我藏人吗。”   徐泽立刻否认说,“怎么会!我是觉得哪有一个人过新年的!”   “有啊。”赵书今懒懒道,“我呗。”他起了坏心逗弄徐泽道,“宝宝想来陪我吗。”   徐泽被问倒了,他心里确实是很想的,但环顾自己的小家,妈还要照顾,晚点爸回来可能会喝酒,自己要照看明羽明美,实在是抽不出身,就只能遗憾道,“书今,我想,但是家里还有很多...”   “逗你呢,怎么什么话都当真。”赵书今低低的,充满诱惑的声音又响起,他轻笑道,“你忙你的吧,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徐泽没有压抑住好心情,突然放大声音说道,将妈吵得翻了个身。   “嗯,那就这样吧。”赵书今那头又响起键盘的声音,以及吸烟的,微弱的吐气声。   徐泽磕绊着说了好,那头就先将电话挂断了。   徐泽举着手机僵硬了一会儿,心里涌起细小的甜蜜与担忧。虽说过年这天书今接了他的来电,但同时得知了赵书今独自呆在家里,抽烟,打游戏,不看春晚。   几条线索汇聚到一块儿,徐泽心酸极了,他想起书今这一周情绪都很低迷,自己问他回不回父母家,也回应得糊弄。心下不禁冒出了“书今可能是与父母不和”才导致了近日的颓丧。   徐泽愈想愈觉得自己猜想的可能性极高,因为书今曾在海岛和朋友吵架,其实仍是个不算懂事的弟弟,而且和书今在一起的时间里,从未听他谈起过家人。并且徐泽偷偷查过,北山市离书今出生的城市直线距离有一万公里,仔细说来,书今甚至是在异乡过的新年。   徐泽握着手机的手越捏越紧,他想,在这样阖家欢乐的时刻,书今应该是寂寞的,需要陪伴的。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草绿色手表,时值八点二十五,从远郊开车回书今家的时间是一小时四十五分钟,来回就是三个半小时,加上陪伴书今二十分钟的话,十二点半不到就能返回家里,到时候就和家人说自己去邻居家聊天了,也不是不可以的事情。   一想到这儿,徐泽的心砰砰直跳起来,他看了看徐卫国放在餐桌上没带走的汽车钥匙,静静地咽了一口唾沫。   8.3.3   赵书今在休闲室昏天黑地打了几局游戏,不知是今天状态不好,还是因为线上大家都在过年心不在焉,一连输了好几局,他烟都抽完了整包也没赢过,心里实在难受,就扔了耳机往琴房走。   他仍然在唱机里放着那张史努比的圣诞节专辑,欢快又带着忧伤的旋律环绕,首次让他有种听厌了的心情。   划开手机,点进周景言的头像,对方今天连最客套的“新年快乐”都没有给他发,倒是真的说断就断,态度狠绝。他环顾起这间周景言当时一直说想要的琴房,发着呆无趣地想,果然人的感情是最靠不住的东西,曾经能将他带离黑暗的人,也会有让他重回黑暗的能力。   歌曲播到第三首,赵书今就把歌切了,看了眼时间,十点十分,没什么困意,但还是陷在抑郁的心境里出不来。他打算去倒一杯红酒,就着吃点乳酪,再打一局游戏,打赢了就去睡。   可正当书今踏下最后一阶台阶,向一层的吧台去时,家里的玄关响起了“嘀”的门锁声,而后长廊的感应灯一盏一盏地亮起,直至亮到眼前,雾面玻璃隔断后透过柔柔的暖黄光。下一秒,从隔断的侧面冒出一个圆圆的脑袋,徐泽在看到书今后开心地跑了过来。   他的大红羽绒服好像终于穿对了时间,脚上也穿着红色的,上面印着铜钱的卡通织袜,在黑裤子的衬托下格外跳眼。脸上因为开车时没开空调,冻得双颊红红的,可能因为家中的顶灯过于明亮,所以眼里冒出赵书今从未见过的闪亮光彩。   赵书今想一定是因为徐泽来得太突然,跑过来的速度太快,自己才会情不自禁的,没有任何道理的将他拥入怀中。   作者有话说   啊啊看错了榜单字数,今天晚一点点应该还会有两章! 第34章 8.4   8.4.1   徐泽陷在赵书今的温暖怀抱里,嗅到他衣服上留香剂的香味,混杂着浓重的烟味,让人既有些抵触又有些留恋,他闷在书今怀里小声道,“书今,你抽了多少烟啊,好臭啊。”   赵书今重重在徐泽的羽绒服上拍了几下,把衣服都拍瘪了才抬手道,“嫌臭不抱了。”徐泽呵呵笑了两声,也没有松开环着书今的手臂。   赵书今扒拉开徐泽的手转了个身,继续往吧台走,徐泽望向他的背影,虽然知道书今不喜欢自己主动抱他,可他却暗暗感觉书今当下的心情不错,或许抱上了也没有关系,就跟着书今的步子,贴近他哼哼道,“书今,嗯...我能不能再抱你一下啊。”   赵书今没搭他话,找了瓶低度酒,取下两只杯子,一面倒酒一面问徐泽,“怎么过来了,不是说家里有事。”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过年。”徐泽的声音于身后响起,有点蠢笨的固执,但不讨厌,赵书今叹了口气说,“想喝酒还是想抱。”   徐泽悄声说想抱,赵书今说那你抱吧,徐泽就和树袋熊找到了心仪的树干一样,磁铁似的“啪嗒”吸在了赵书今背上。由于这次抱的时间久一点,身体间的热度透过徐泽厚重的外衣传导过来,致使书今方才阴郁潮湿的心境,也被这突然到来的烘干机烤干了。   徐泽粘人粘了一会儿,赵书今敲敲杯子说,“抱好了过来喝酒。”徐泽才不舍地松开臂膀,坐到吧台边,去闻高脚杯里的酸涩味道。   “不怕,度数低。”书今道。徐泽点点头,刚想往嘴里送,才意识到一会儿还要回程,没法喝酒,就老实告知书今说,他只在这呆二十分钟,陪书今坐一会就要开车回去了,自己是偷偷开爸的车,从家溜出来的。   赵书今闻言愣了愣,问徐泽,“你开车到这多久?”   徐泽说很快,一小时四十五分钟。   赵书今看着坐在吧台射灯下的徐泽,他两手交错着,同时捏着高脚杯,小小的个头缩在大大的羽绒服里,无端让书今回忆起在海岛那天,徐泽喝醉了和自己说的,等烟花没等到,却死掉的小老鼠。   赵书今心头难得生出怜惜,他记得今天整理储藏室时,还剩一些去年外甥女来家遗留的手持烟火,就问徐泽想不想放,徐泽说好,书今便披了件呢子衣,拎着烟火同徐泽去往阳台。   阳台在西面,能一览院子里的几幢矮楼,建筑物的顶坡大多掩在横斜的枯枝枯叶里,依稀可见几扇窗内的柔和亮光。徐泽望着对面一扇点着灯,拉有窗帘的窗户对书今道,“对面这么亮堂,一定是全家都在看春晚。”   赵书今一面分给徐泽几只烟火,一面随口说道,“那户住的是位退休的爷爷,市政的领导,前年死了老伴,去年死了儿子。”   徐泽接过烟花,嘴虚虚张了几次,才说,“是有一点点不幸。”   “没什么不幸,分别才是人生常态。”赵书今无所谓地用打火机帮徐泽点亮了手里的烟火,小小的星火沿着钢丝棉炸裂开,在冷寂的黑夜中闪出暖色的,断断续续的光点。   徐泽手持烟花绕了几个圈,低头看那火心逐级下移,再开口时,声音同燃烧的烟花火心一样,平缓而暖热,“书今,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因为最近心情不好才说得这么消极。”他顿了顿,扬起脸看向他,又说,“虽然分别很痛苦,但是终有一天,新的好记忆会把旧的坏记忆给覆盖,向前看大家才有幸福的可能。”   赵书今在忽明忽暗的光下望见徐泽的脸,某一瞬间他又看到了周景言的影子,回想起那天在家里,景言坚定地对自己说,“我永远不会为了你放弃我的事业。”还说“你好好对徐泽,他和我说梦想做导游,你这旅程路线,就带他去吧。”之类的,他一直认为很讽刺的话。   赵书今闭上眼,缓了缓才重新睁开,烟火的昏光照亮的却不再是周景言,而是神情真挚的,在说着鸡汤一样,人生感悟的徐泽。   火心逐渐下移,移到退无可退时,终于在勉强的余光中熄灭了,一切又重归了黑暗。   徐泽便又拿起一只烟花,在打算点燃之时,赵书今突然在寂静之中,出声问道,“徐泽,你想不想和我去一趟欧洲?”   8.4.2   打火机被按开,火舌舔舐上钢丝棉的尖角,烟花又发出细弱的啪啦声,可持有它的徐泽闻言没有动手把玩,而是怔怔地定在原地,似乎是对自己的听力有所怀疑。   赵书今倒是自如地说道,“要是没太多时间,我们可以就去法国一周,我姐在花都旁的V市工作,做的也是旅程策划这类。”赵书今见徐泽仅是盯着烟火看,似是没听见一样,就想他应是不愿意,又怂恿说,“这是我的个人行程,助理都不会去,你如果愿意做我的旅伴,或者说帮我打理些琐事,我会很感激。”   徐泽听得脑子里一团乱麻,他本以为海岛就是自己这辈子会去的最远的地方了,书今却想带自己出国去,而且说的就和吃饭一样简单。手上的烟火又烧到了尾,徐泽抖了抖,在它还有一点光亮时,喃喃道,“书今,法国也太远了。”   赵书今就着徐泽烟火的最后一丝火星,将手上的烟火也引燃,本来暗下去的阳台又明亮起来,他无所谓说,“你不是想做导游,总要多出去走走吧。”   徐泽也不知道怎么反驳,对这突如其来的邀请一头雾水,半天挤出了一句话问,“为什么请我去?”   赵书今沉思一会儿,竟也拿着烟花在空中虚虚画了一个圈,残影连结成夺目的光带,他笑笑说,“就像你说的,想要新的好记忆吧。”   徐泽听着回答更懵了,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没一会儿,书今手上的烟火也烧完,阳台又彻底恢复了夜的深黑。   赵书今本是被徐泽那句“新的好记忆会把旧的坏记忆给覆盖”所打动,他想如若带新人去故地重游,或许再珍重的旧人也会被覆盖,被忘却,若真能这样便是最好不过。不过赵书今倒是未曾想,会让他试图选择翻篇的,是这个除夕夜开车三小时来见他的笨家伙。   书今在暗夜中望着对面骤然熄灭的窗灯,自嘲地想,这样做倒是真遂了周景言的意。他幽幽地又开口,“宝宝,你可以想想这件事,如果答应,我们元宵节前夕就出发,不愿意的话,”赵书今抬起宽大的手掌,揉了揉徐泽的脑袋道,“就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当我没说过就好。”   徐泽垂着脑袋,点了一点,而后他的手表发出倒计时的亮光,徐泽才明白二十分钟转眼就过去,他急忙对赵书今道,“书今,我得回家了,我是偷偷开我爸的车来的,他知道我用他的油不给他补加,肯定会骂我。”   赵书今也不知道徐泽怎么总能把煞风景的话说得精准又恰到好处,不过今天可能是他的举止太过真诚,叫书今竟也生出一些友人分别时才会产生的不舍,他捧着徐泽的脸揉了揉,又抱着徐泽的腰边走边拖道,“好吧,我比不过几块的油钱。”   “不是几块,是几十块,有那么远呢。”徐泽任由书今这么将他拖到了玄关,才恋恋不舍的和书今分开说,“书今,我走了,新年快乐,明年顺利。”   “你也是。”赵书今开着大门,看徐泽穿上鞋,按下电梯,等轿厢门打开,人迈步进去,再等门闭合,人完全消失,直至楼层显示到了地库,方才回过神来,反身回了家里。   8.4.3   徐泽当日回家的路况很好,街上没什么人,到了远郊之后就能看到成片的大型烟花,他蓦地明白过来,为什么书今对小老鼠等烟花的评价是伤心故事,大概是由于小老鼠和现在的他是不一样的,小老鼠很孤独,而当下的徐泽是有伴侣的。   徐泽心头暖暖的将车泊好,回了家里的自建房,他探头一看,妈仍在沙发上熟睡,爸也没有回来,就在他庆幸无人发觉自己跑路之时,徐明羽的声音冷冷地在楼梯间响起道,“哥,你开车去哪了?”   徐泽吓了一大跳,耸着肩,眼神滴溜溜上下乱转说,“我没有开车啊,我去张妈家聊天了。”   徐明羽哼笑一声说,“哦。”又说,“两百米的路要开爸的车啊。”   徐泽吃瘪,他讨厌弟弟的敏锐,就说,“妹妹睡了?你也赶快去睡,别管七管八。”   徐明羽也有点无奈,起身打算回屋,但快到房门前还是对徐泽道,“哥,我觉得你这次太认真了,恋爱是调节心情的,不应该影响生活。”   徐泽听他过来人一样教育自己,意识到不对劲,气冲冲地就跑到徐明羽门口质问他,“你是不是早恋了!”   徐明羽把门一关,丢下一句,“你别管。”徐泽就怎么都敲不开那扇门了。   徐泽站在门前直打转,心下担忧至极,弟弟今年可就是高三生了,这个时候谈恋爱,要是成绩垮掉,那可怎么办呢!家里有他一个劳碌命就算了,他只希望弟弟妹妹可以没有遗憾地考上心愿的大学,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在家里踱了一整圈,先是为徐明羽焦头烂额一阵,而后又想起书今对他的出国邀请,为难到睡意也全无。   徐泽四年前初学导游之时,在网上加了一个企鹅群,有人说起出国的事,徐泽也很憧憬,脑袋一热就也去办了一本护照,可是当群里的大家说起出国学习的费用,徐泽看了聊天记录,就再也没想过出国这件事,护照也被他收到了平日不会打开的抽屉里。   可是每次看业务课的书籍,有与世界知识相关的背诵点,他都一字不差地记了下来。法国,花都,凯旋门记述了128场战争,1604年最古老的长桥完工,美术馆原是有着巨大表钟的火车站,建于1900年...   想到这些导游词里的景象,或许有机会能真正看见,徐泽单是想象就忍不住心跳加速,可要是真的答应书今,他就亏欠书今太多太多,这份深情怎么还都没个完了。   徐泽一会儿想起书今的邀约,一会儿想起早恋的弟弟,于床上辗转了一夜,终于在大年初一,挂着黑眼圈,拎着各类营养品,出门去走亲戚了。 第35章 9.1幻梦   9.1.1   年初一徐泽走亲戚的最后一站,是到距他家最远的舅舅家吃酒。舅舅家经济好,住市郊小镇上数一数二的大房子,徐泽的表妹表弟皆于市里念大学。   或许由于徐泽妈妈先天智力有障碍,舅舅对这个妹妹从小嫌弃到大,早些年甚至不与徐泽家往来。直至家里破天荒有了个出息的徐明羽,舅舅家才缓和态度,过年也添上徐泽的一口饭。   家眷聚会,徐泽开车不喝酒,便连主桌都坐不上,只能和小辈们挤在一窝。徐泽表妹一直扬言她硕士要出国念,可家里不愿卖房供她,发了一肚子牢骚。徐泽问她想去哪里留学,表妹说欧洲啊,英国。   徐泽听到欧洲,手里的碗也放下来,紧张打探问,“你怎么不去法国呢。”   “法国?”表妹有点不情愿道,“法国要学语言吧,而且花都小偷超级多,不安全。”   徐泽未想到浪漫之城的风评这么差,又记起书今说,去法国是个人行程,没有同伴的。那么,如果他遇到小偷偷了钱,可怎么办呢。   他急忙又问表妹,“那如果单独去,是不是不太好啊。”   表妹闻言挑挑眉,扫了一眼徐泽的大红羽绒服和草绿色手表道,“哟,阿泽哥要自己去法国啊。”   徐泽垂下脑袋摇摇头说,“不是,是朋友要去。”   “哦。”表妹不屑道,“那我还是建议他不要一个人去吧,就在前几天,我花都的朋友说,有留学生好端端走在路上,直接就人间蒸发了。”   “蒸发了?”徐泽抬头惊讶道,“好好一个人怎么会蒸发呢。”   “鬼知道,失踪哪有为什么。”表妹挑出碗里的鸡骨头,随便往桌上一扔,好像抛弃的是那失踪学生的命。   徐泽这下饭也不想吃了,拿出手机查找“花都失踪留学生”的消息。他才知道表妹并没有唬他,在年前确实有留学生于法国失踪了,家属发动了一切资源寻找,而至今孩子都没有消息。   看完新闻,徐泽的心变得分外沉重,虽然他认为书今去了法国,应该会与姐姐碰面,可是他姐姐毕竟是个女孩子。何况书今虽然个子高,但并不强壮,要是遇到劫持,也不是完全占有优势。   徐泽一会想着书今遭遇小偷,只能流落异国街头,一会儿又想书今被犯罪团伙劫持,从那个看起来很美的城市人间蒸发,就慌慌张张地给赵书今发去讯息道,“书今,我表妹说法国非常危险,你最好不要去!”   赵书今过了半晌才回消息说,“没事,你可以保护我。”   徐泽看着手机眉头皱得愈发紧凑,他忽而觉得,这趟异国之旅他可能非去不可,不是为了什么导游梦想,也不是什么浪漫之旅,而是多他一个人,书今的安全才更有保障。   徐泽风风火火点开了购物软件,立刻下单了一套多功能军刀,并且还搜寻了“如何防范花都小偷”以及“被盗窃后如何证明身份”等等一系列经验之谈。   他窝在角落独自上网直至徐卫国牌都打完。在徐明羽催着他去开车之前,徐泽点开的最后一个帖子是“花都突发疾病晕倒,语言不通如何自救”。   于是,在年初二的一大早,赵书今睡醒后,迷迷糊糊点开手机提示,就看到了今天凌晨两点三十二分,徐泽发过来的“好,我和你一起去外国”的九个大字,附带一枚坚定握拳的动画表情。   9.1.2   徐泽既然答应了书今要一同出国,就导致过年的安排都有了变数。原本他要居家修养整整十天,这下子只能同小卖店的雇员调了一周的班,便在大年初三就开工上山去。   初八之前的游客络绎不绝,徐泽又忙得天昏地暗,唯一叫他欣慰的是,自从答应了赵书今旅行的事,基本每天都能得到回复的讯息,虽然总是徐泽发了一大段字符,书今只应答简短一句 ,可徐泽就已经很满足,很有安全感了。   不过事情一忙起来,多少会有些变数。   在陈助理帮助徐泽办理签证的当日,书今因工作急事回了美国,且不能同徐泽一道儿登机,便提出了两人花都碰头的折中方案。   徐泽一想到得独自进行长途飞行,心下非常慌张,可赵书今要他别忧心,已为他选择了不靠窗的半封闭座位,且到了机场,书今的姐姐赵盈会亲自来接徐泽去酒店。   徐泽每晚睡前,将书今发给他的提示讯息反反复复看过,才能稍微安心地睡过去。   待签证下来,徐泽犹豫再三还是把这件事告知了徐明羽,徐明羽在电话听筒里沉默一会儿,就直接把电话挂了。   可在出发的当天,徐明羽课也没上,跑到机场来送徐泽,他将自己的手机递给徐泽说,这张卡买了国际的漫游包,又递给徐泽一个小袋子,里面塞着十张五十欧元,要徐泽放在衣服的内袋里收好。   徐泽看着弟弟眼眶都红了,徐明羽无语道,“就去六天,怎么搞这一出。”   徐泽默默地走到安检口,和徐明羽挥手道别,大有生离死别的意味,弄得徐明羽心里都有了一层怅然。   然而徐泽进到安检口没多久,就拿着两样东西跑了回来,递给徐明羽一看,竟是一套多功能军刀和一只战术笔,徐泽遗憾地告知徐明羽,他准备的辣椒精已被没收,这两件物品也是违规的,现在他如果遇到抢劫和小偷,就没有搏斗的底气了!   徐明羽低头看着这两件武器,一时间对于哥哥要独自出国这件事,才有了切实的,具体的担忧感觉。   9.1.3   经过了十二小时的飞行,花都机场到达后,徐泽便联系上了赵盈。   赵盈的声音听上去很有魄力,像个指挥官,清晰地告知徐泽应该怎么找到接送泊车的位置,由于个人风格太过鲜明,徐泽一眼就在停车场认出了她,和书今一样的高个子,长卷发,利落又漂亮。   赵盈见到徐泽的时候愣了愣,开口却不是太友善地问,“你有没有整过容?”   徐泽茫然地摇头,不知道自己哪里看起来像是人工的,他面对穿着高跟靴,比自己还高的赵盈颇具压力,畏缩地把手上的行李攥紧了。   赵盈知自己问得失礼,要司机将徐泽的行李放好后,就一同进了后座,徐泽闻到她身上沁人的香水味,心里更紧张,支吾道,“姐姐你好,我是书今的好朋友徐泽。”   赵盈冲他笑笑,客套地问过乘机是否顺利,身体有否不适,又问徐泽多大,是做什么工作的,徐泽都谨慎地一一作答。   没问上几句赵盈便感知到,徐泽是个没有城府,不长心眼的老实人,又认为自己的弟弟找了个这样的替身,重走和初恋的恋爱旅程实属无语,心下也比较同情徐泽,就问道,“我弟对待感情挺混账的吧。”   徐泽困惑地瞪大眼,告知赵盈书今对他的各种善举,听的赵盈连连皱眉,最后甚至不知该说什么好。车子快到酒店的时候,赵盈才犹豫地对徐泽说,“只看表象,可能确实快乐些。”   徐泽有些为书今抱不平,说他不是姐姐说的那种虚伪的人,赵盈笑道,他不是虚伪,他就是习惯性对人那样。弄得徐泽心里多少不愉快,也不知道书今的姐姐怎么说话不向着书今呢。   俩人进了酒店大厅,徐泽才发现不同于外观的高大简洁,里头的弧形门洞高耸,灯光分散且不明亮,内饰金碧辉煌的,地上的花样长毯很柔软,徐泽踩得都有点飘飘然。   侍者引他们进到套间,会客厅里也延续着古典的风格,墙上挂着张精细裱装的大幅风景油画,矮几上堆有水果糕点,对面是一台壁炉,电子火光摇曳着,房里仅仅开了一盏小灯,眼下的一切都像徐泽在书里看到的宫廷光影画。   不多时,里间的卧室里发出声响,书今穿着米色的浴袍,从灰暗走入光下,在徐泽微微近视的眼里,轮廓从充溢着花卉的毯,金边的画框与灯盏,焦茶色家具,黑沉的大理石板背景中浮现出来,是比画还要梦幻的存在。   赵书今于单人沙发上坐下,把茶推给赵盈,他面色冷淡,见到徐泽并未流露出更多喜悦,只是喊了赵盈一声姐,而后说,“最近都是阴天,难得今天放晴,我想去那个收藏馆,阳光穿过穹顶的钢结构,应该很壮观吧。”   赵盈无所谓说,“都可以,看你。”她转过杯柄抿了口茶才想起徐泽,又问,“徐泽才到,不让他歇歇再走?”   赵书今点了烟,面容懒散又颓丧,徐泽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在异国的书今好像和除夕夜那天的不是同一个人,眼前的书今身上好像蒙了一层灰,是发旧的,像要腐坏掉。   赵书今看了看徐泽,不在意地问,“你累吗?”   徐泽被问倒,他也说不上累不累,因为他在飞机上被好吃好喝地伺候着,睡了好几觉,被人这样服侍,怎么还能抱怨辛苦呢,可是身体还是有一些疲累的感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听说书今有很想去的地方,徐泽觉得自己忍一忍也是没有关系的,就说,“不累啊,书今,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陪你的。”   赵书今听了这话似乎很受用,他淡淡的笑了,可是笑容却算不上好看,是不属于明灯下的惨淡模样,他招了招手要徐泽坐近些,叹了口气说,“新的美好,替代旧的难过。”他拍了拍徐泽的手背又道,“还是挺难的。”   徐泽反手握住书今的手急切地说,“书今,你不太对,是不是和家里人吵架了才变成这样。”他又看了看赵盈求助地问,赵盈无所谓地喝着茶说,“没事,不用管他,最近几年他只要到我这里,都这副德性。”   徐泽横竖看书今的面色不对,就问赵盈可不可以等会再出去,他要帮书今去里间做个简单按摩,赵盈说她可以在厅里办公,无所谓等不等,徐泽就拽着赵书今去了卧室。   书今本以为徐泽是想讨要拥抱,就想说他当下没有太多兴致,哪知道徐泽脱了外套,在浴室里找到了精油,就将袖子捋起来,手法专业地开始帮书今按摩头部和肩颈,刚开始赵书今还和徐泽说他多此一举,可按着按着,确实就感觉郁气散去一些,书今也就不再多言,随徐泽折腾了。   当徐泽把书今的背部推按结束,赵书今竟然神奇地发觉,即使回想起七年前在这个房间,自己同年少的周景言互诉衷肠的画面,也不再感到悲伤和留恋,因为身体被推得舒展开来,心也变得敞亮。   徐泽看书今气色好了不少,终于舒了口气,问他,“是不是好多了!”   赵书今起身揉了揉他的发,拉开窗帘,让阳光散进来,对徐泽说,“谢谢,我收拾一下,咱们就出门。”   徐泽点点头,洗净手后将大衣,围脖都系好,便坐在书桌旁的靠椅上等待书今更衣。   赵书今由于被精油按过,身上黏腻不适,就又冲了个澡才换好衣服出来,赵盈见他打理完整,就也收起了平板,拎上包向门口去。   姐弟俩站到了门前,才发觉徐泽没有跟来,赵书今就顺口说道,“徐泽,过来,走了。”   可古怪的是,整个房间里没有任何的动静,赵书今没辙,只好反身走去找徐泽。   当书今终于在古旧的书桌边,寻到徐泽的身影,想要叫他之时,却一下子噤了声。   徐泽侧着脑袋依在椅子的印花靠背上,环抱着书今送给他的黑书包,闭着眼,已经沉沉地睡着了。 第36章 9.2   9.2.1   醒来时候,夜灯散开的光掠过金色顶灯,睡出沉默,灰黑的影。   徐泽闻到很淡的花香味道,和远郊暮春,窗外飘散的野花香气不同,这气味人工且陌生,让他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坐起身,床面宽广,人微微塌陷在一隅,身侧空空,陪伴他的只剩浓重的夜。   徐泽有些怕,下了床,赤脚踩在柔软的织毯上,站稳了,踏实的记忆才涌入,推动双开房门,外室的光灌进来,凉风也掺杂吹过,将他闹醒了些。   赵书今开着一扇冬夜的窗在抽烟,他背对徐泽,身着与下午不同的冷灰色正装,屋里的光环抱他,窗外的月色青睐他,让平平无奇的倚靠姿态,都牵动人的心。   徐泽痴痴看了会儿,就喊他书今。   听闻声响,赵书今才回头,额前梳好的碎发些微松动,随着转身垂下来,看起来懒懒的,不大有精神。徐泽本以为看惯了书今的英俊,已不会再为皮相心动,这时他才知道并非如此。   可书今的气质又让徐泽重陷担忧,好像下午努力按摩的效力,已在自己熟睡后消弭,不知名的低迷又笼罩而下,让不会讨人开心的徐泽感到棘手。   “醒了。”赵书今望了眼仅着内衫的徐泽,捻灭烟将窗户关了,又问,“饿不饿。”   “还好,我在飞机上乘务员送了我好多吃的,都在背包里。”徐泽想去书今旁侧的高桌上拿书包,可腰却被单手拦住,赵书今看着一身秋衣秋裤的徐泽,像一只消瘦的灰色小鼠,无奈道,“套件深色大衣,带你去酒廊吃。”   徐泽想说包里的不吃会坏掉,但见书今似乎没有和他商量的心思,就老实进房间打开行李箱,在自己五颜六色的衣服和陈助理买的灰色调服装之间,考虑再三,还是选择了后者。   赵书今见徐泽出来,对他的穿着应是满意,就揽住徐泽往酒店一层的酒吧走,徐泽问赵书今酒吧怎么吃晚饭,赵书今说有汉堡和热狗,又说这家酒吧很有名,是美国作家在花都时候,经常光顾的场所。   徐泽告知书今,他初中看过这位作家的小说翻拍,是一部大鱼和老人搏斗的影片。片子拍得简陋,棚子和道具都很假,当时的徐泽看得昏昏欲睡,但又想知道最后斗争的结果,可到底敌不过倦意,在课堂上睡着了。   “那段时间妹妹出生了,每一天都很忙。”徐泽想了想又说,“现在我都不知道老人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样的。”他看向赵书今不好意思的笑笑,好像为自己的无知感到羞赧。   赵书今已对徐泽古怪的人生经历不再意外,他说结局是老人战胜的大鱼被鲨鱼吃了,归航时只拖回一具鱼骨。书今一面说一面进了酒吧,找了个沙发位落座,酒吧的木制墙面上挂满了作家的海报,悬着的骨质标本在暖黄光亮中也毫无阴森。   徐泽听故事听得入神,了解结局后有些怅然,他遗憾道,“这也没有办法,海里有我们上次在海洋馆看到的那么大的鱼,老人也尽力了。”   赵书今拿着报纸式样的餐单点了食物和酒,对徐泽说,“我同意你说的。”他眼神怀念地扫视酒吧,又说,“但大概七年前,我朋友在这个酒吧,说他不喜欢这位作家,还说文学是失败者的借口。”   徐泽听不明白,只能抱歉道,“我没看过什么文学书,不懂这个算不算失败。”   赵书今说没事,还说知不知道都不太重要,而后要徐泽先吃坚果类的零食垫肚子,徐泽吃着炸薯片说道,“书今,你要是觉得看文学书好,我就去看。”   赵书今被他逗乐,打趣说,“那我最喜欢会音乐的人。”   徐泽闻言非常失落,小脸皱成一团,努力表达道,“书今,这个对我来说很难很难。”   每每见着徐泽认真又困扰的样子,赵书今的心情都会没道理的变舒朗,致使下午从收藏馆带回的失落也忘却一些,然而徐泽再开口却说,“下午我睡着了真的很抱歉,你和赵盈姐去了想去的地方吗?”   “我自己去的。”书今往沙发里躺了躺,状似无意道,“是个曾经和朋友都很想去的收藏馆,近年刚开放,它有个穹顶,很特别。”   徐泽仔细想了想,才回应道,“我好像知道那个收藏馆,是以前的商品交易所,穹顶上有交易史的壁画,后来被日本建筑师改造成水泥结构。”   赵书今颇有意外,但想想徐泽梦想是做导游,了解多些也不奇怪,就笑道,“宝宝这几天带我在花都多转转,可以长些见识。”   徐泽听书今这么说,特别惭愧,赶忙说都是自己看别人的导游词了解的讯息,还说他来花都,主要目的不是旅行,是守护书今的安全。   赵书今疑惑道,“什么安全?”   徐泽就郑重地说出了防范小偷,抢劫和意外事故的各式方案,赵书今听过后,一时间没了声响。   徐泽没等到书今的回应,想他可能是不知道这些危险,被震慑到,就安慰书今说,“但是网上说,这个只要防范得当,还是可以避免的,毕竟花都是浪漫之都,所有最好的恋爱都会在这里发生。”徐泽想起了昨天刷短视频,对花都的介绍语,便向赵书今现学现卖。   书今抿了一口酒,抬眼很轻地哼笑一下,问徐泽,“什么是最好的恋爱?”   徐泽望见书今带笑的,浅色的眼睛,又聚集起许多心动,他支支吾吾道,“就,就是,就是不用考虑太多,一起过好日子。”他讲完了感觉有点理想化,就问书今,“那你觉得什么是最好的恋爱?”   赵书今把迷你汉堡推给徐泽,徐泽接过,拿起竹签拆掉,一面吃一面期待地望向书今,赵书今叹了口气说,“我讲过的,”他将剩余的酒喝完又要了一杯说,“我有一生仅爱一人的念想。”   徐泽想起书今说过这只是他的念想,就安慰说,“书今,这个应该不可能了。”   赵书今盯着杯子发呆,也不看徐泽,他过了会儿轻声道,“也不完全是吧。”   徐泽咀嚼的动作顿了顿,而后脸上烧红起来,徐泽懵懵地想,书今这么说,是指自己才是他真正的初恋吗?不然怎么会说“一生只爱一人”的念想也不完全是不可能的呢?一辈子只爱一个人,这简直是和婚戒广告一样虚无的情话,可就算书今只是嘴上说说,徐泽心情也澎湃得难以言明。   他两口吃完了迷你汉堡,随便擦了嘴认真道,“书今,如果你真的...真的这么想,不是在骗我。”他吸口气顿了顿提高声音道,“我一定,会好好带你感受花都的浪漫的!”   赵书今皱皱眉,不知徐泽又抽的什么疯,要他声音矮下来,说,“那劳烦你了,”而后自己很快地喝光了第二杯酒,抬眼看到徐泽一脸蠢蠢的,嘴角还留着一粒白芝麻,就伸手轻抹徐泽的嘴角,替他擦了干净,又说,那回去吧。便起身离了桌,留下摸着嘴角,微微发愣的,耳朵都泛红的徐泽。   9.2.2   回了房间,距离午夜尚远,徐泽从包里摸出《花都旅行一本通》,伏在书桌上写写画画,顺道在网上找寻景点的导游词。   起初赵书今去他身边看了会儿,又问徐泽想不想去音乐酒吧喝第二轮,徐泽闻言,对书今的饮酒习惯做出了严厉的指责,并且对他的熬夜行为进行了批评。   赵书今并未因此而不满,反倒很耐心地听徐泽像对待弟弟妹妹一样教育完自己,而后斜倚着墙,扬着下巴垂眼看徐泽说,“这样啊。”   徐泽认为他态度游移,没有对健康引起重视,就说重话道,“你不听我话,以后要吃苦的!”   赵书今望进徐泽黑溜溜的圆眼睛,觉得他简直像有魔力,总能带来一想不到的笑果,将自己故地重游的阴郁驱散。书今抬手揉着徐泽的脑袋说好,又说那我就去睡了。   徐泽见书今听他话,心头甜甜的,在以前的恋爱里,男朋友都不爱听他说,总说徐泽爱说教,多管闲事,长辈似的。可书今不仅尊重他,还很愿意听他讲,这实在太善良了!想着想着,徐泽手上抄写导游词的笔都变得轻盈,自如。   约莫看了两小时书,到达平日的入睡时间,徐泽收拾好物件,洗漱完毕,就进了卧室,卧室依旧仅开一盏小夜灯,勾勒出大床上起伏的身形,徐泽蹑手蹑脚地走至床沿,而后很轻地坐下,害怕吵醒背对着他,侧身而眠的赵书今。   他躺平之后望着线条繁复的天花板,心下偷偷地想,已经很久没同书今共枕了,徐泽转头看着书今宽阔的肩膀伏在薄薄的被单之下,又闻到书今独有的浅淡香味,鲜少的有了微弱的欲念。   感受到生理上的变化,徐泽心下有些尴尬,虽然书今是男朋友,他们也在一起了一个月多,可因为聚少离多,身体上还从没发生什么呢!一想起书今说过,“哪天宝宝想要了,就自己来找我”这样的话,全身就又燥又热,反应更强烈了。   徐泽辗转好几圈,最终决心不再忍耐。他肯定过书今的人品,坚信书今不会像前男友一样让自己承受痛苦。他打算先碰碰书今,要是书今醒了,就试着问他愿不愿意和自己做,如果书今不愿意,徐泽就去冲个冷水澡,让反应自己疲软下去。   徐泽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正想去蹭书今的手臂之时,赵书今却翻身平躺过来,他好看的眼睫紧闭,眉头微蹙,呼吸也并不平稳,像在梦魇中。徐泽见状赶忙像对待小时候的妹妹一样,捏揉起赵书今的手心,揉了好一会儿,才见书今平复下来,眉毛舒展开,吐息也稳定很多。   徐泽吁口气,原本升腾的欲念已经殆尽,且因为自己对纯情的书今有了不好的念想,而默默地自责起来。 第37章 9.3   9.3.1   赵书今九点钟起来时候,徐泽正伏案疾书,大有将人气景点的导游词,全盘塞进a6笔记本的气势。   书今穿戴好,于徐泽身后看那蚂蚁一样的童稚字体,每个景区介绍都被压缩到以块状呈现,红笔标注着易念错的拼音,徐泽的脸贴纸面很近,握笔处几近笔尖,每一笔都用上挺大劲儿,在指上留下一个浅浅凹槽,赵书今看得都累,就问他,“这么多地方你想去哪。”   “书今,你醒了!”听闻声响,徐泽不再埋头苦干,惊喜地问书今,“我去哪都可以的。书今,早上我在窗边看到了马车,我家那边从来没有这么威风的白马。”   赵书今见他兴致高,也被感染到一点快乐因子,他伸手掠过徐泽脸颊,翻了翻他的笔记本,点了一个板块说,“先去这里吧,整个花都能够一览无遗。”他抽回手时,看徐泽盯着自己所指地名的英文念,模样较真,赵书今心下好笑就捏起他的脸,徐泽随他揉捏着问道,“书今,你念一下这个,我不会拼啊。”   赵书今只好念了一遍,又说这是法文,他也不会正宗说法,徐泽说没有关系,要书今又说一遍英文,而后同样用拼音给他标了注解,赵书今看得新奇,就问他,“怎么,想学英文?”   “不是的。”徐泽有点不自然道,“书今,你记不记得小杨老师,就是那个北山大学毕业的老师,他就是双语导游,我其实有点崇拜他。”   赵书今闻言松开徐泽被他揉红的脸蛋,面无表情问徐泽有没有听过一个美国的大学名字,徐泽点点头说听过,还说大学所在的城市文化历史悠久,赵书今点点头说,我在那念的商科。   徐泽惊讶地张大嘴说,“书今,你真的太了不起了。”   赵书今看着徐泽夸张又认真的表情,一时间发觉出自己的愚蠢,本想治治徐泽学历崇拜的心思也灰溜溜地滑走,他尴尬地挽回道,“所以任何人都没什么好崇拜的。”   “不是的,书今。”徐泽抱着笔记本热切地看着赵书今说,“我都没法形容了,我以前根本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人,都不敢想你那种高度,”他一边脸被书今捏得红红的,一边白白的,看起来滑稽又真诚地说,“可小杨老师,是我梦想成为的那种。”   赵书今被他说得愣了愣,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些发酸,他想或许还是同情徐泽的缘故,没忍住就摸起徐泽细软的头发说,“我也没见过你这样的,”又说,“你先把普通话说好,以后再教你英文。”   徐泽闻言笑得傻乎乎的,好像书今在和他表达他们要在一起很久很久,一直都不会分离的浪漫诺言。   赵书今郁闷自己也变笨,让那本该充满欲念与计算的关系,莫名其妙地变得纯洁又简单。书今的心底泛起轻飘飘的,不踏实的感觉。这感觉似乎在很多很多年前,曾短暂地出现过,可大约是过了太久,他已然记不清了。   9.3.2   出门后,司机将两人放在花都北面的蒙山山脚,穿过一片绿荫,雪白的圣心堂仰头就能望见。徐泽同书今拾级而上,直至教堂面前,便能将市北的风景尽收眼底,时间尚早,地平线还有些蒙蒙雾气,好像属于花都的故事仍未开幕。   徐泽原地眺望了好一会儿,转身却没找见书今,他朝下一段台阶看了看,发现书今站在平台休息的公共钢琴旁,看一个身边放着帆布袋的年轻人弹琴,虽说他带着墨镜,可徐泽知道书今看得入神,直至年轻人的琴音终了,四下的人鼓掌散去,赵书今仍旧站着,望着琴凳上虚空的位置,没有移开。   徐泽这才明白,或许书今真的喜欢音乐,并不只是对他开玩笑,知道真相后,徐泽有点失落,但他看到完全入迷的书今,又在心底,萌生了一个小小的决定。   徐泽跑向赵书今,喊他一声,书今似乎才回过神,对徐泽说抱歉,又说,走吧,去教堂上面看看。   徐泽一面朝教堂深处走,一面犹疑地问书今是不是很喜欢钢琴曲,赵书今顿了顿,才说,“不算喜欢吧,只是刚才在公共钢琴,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   徐泽见书今的脸色比早晨蒙了层沮丧,就想或许不是什么好事情,怕他又变回昨日模样,就对书今背诵起圣心堂的介绍,说这里的马赛克镶嵌画是世界上最大的之一,八十四米的钟楼里面有全法最大的一只古钟云云。   赵书今听得本随心,可当徐泽开始解释教堂的白石构成,以及旁侧雕像的身份时,还是被吸引过来,他发现徐泽的普通话课程虽没上多久,但成效不错,原本黏糊糊连在一起的吐字清晰许多,人也没有原来的畏畏缩缩,倒是真有导游的模样,书今听完揽住徐泽的肩笑道,“宝宝好厉害,已经是合格的导游了。”   徐泽未料想能将导游词说全,忙说是王老师的功劳,是她告知他讲普通话时的传达要大于标准,最末还感谢起书今。   赵书今行至观景台的石柱围栏前,将絮絮叨叨的徐泽翻转一面推到栏杆上,而后倾身贴上徐泽的后背将他圈在怀抱里。   徐泽感知到身后的温暖,正为在公共场合的亲密举措感到害羞时,抬眼却望见了面前壮阔的风景。   整个花都在他的眼下延展开来,这会儿雾散尽了,远处一片孤云在碧蓝的天空游荡,地标铁塔连同天与城市,让高处的徐泽感觉自己变成了城市的主宰者。   “这教堂我来过两次,上一次教堂没开,进不到这里。”书今的声音在耳侧响起,“没有想过会这样壮观。”   徐泽转身面向书今,他的瞳孔明明在天光下更为浅淡,却让徐泽莫名感到复杂和深沉,徐泽把头靠在书今肩膀问,“书今,我抱抱你吧。”赵书今迟疑了一下,才说,你抱吧。   两人无言地搂抱了一会儿,原本攀过台阶的身体更为暖热,赵书今先开口笑道,“宝宝,我出汗了。”徐泽也笑了,说他也是,又问书今,“你还有没有不开心。”   赵书今低头,见到徐泽讨好的笨拙眼神,让他心下涌出异样的同时,又莫名觉得安心,书今先松开手,对徐泽说,“我没有不开心。”而后问徐泽要不要下去,徐泽点点头,说,“那太好了。”就同书今搀着手下了陡梯。   出到教堂门口,行至侧面,台阶旁的扶手栏上挂满了同心锁,徐泽凑近看了看,锁上用马克笔涂画有各种的字母缩写,且皆以一枚爱心相连。   徐泽看了看书今,想问他要不要也挂一个,然而赵书今似乎没有兴趣,他微微皱眉还未发话,便有电话打了进来,书今便走到旁侧去接了。   徐泽看着书今的背影,心上有零星的失落,但他还是走到了卖锁的摊位,询问价格后,选了一把亮红色的爱心锁,售卖员递给他马克笔,徐泽犹豫半晌,想着等赵书今过来后,两人一道儿写,就站在原地等。   等待过程里来了好几对情侣,有各种肤色的人,但在锁上涂鸦时的表情都很相似,让在旁边等待书今的徐泽,好像也会被感染,从而变得幸福起来。   “还没好吗?”在徐泽发愣时候,赵书今温柔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徐泽赶忙问他,“书今,我们写些什么好呢?”   “随便吧。”赵书今看了一眼亮红色的同心锁,脸上并没有什么更多表情,他低下头看向手机,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滑动,淡淡道,“宝宝快一点,车子一会儿就到了。”   徐泽拿着马克笔的手顿了顿,张了张嘴又合上,而后快速转开锁扣,随便在锁墙上找了个地方扣上。   从锁孔中拿下钥匙,徐泽盯着一众写满不同爱恋的同心锁之间,唯一一个亮红色的空白锁发了会儿呆,又在赵书今于不远处的催促声里回过神,将手心里那把浓缩着浪漫的钥匙,珍重地存放于大衣的内袋之中,再把未问出口的所有不解吞咽下肚,抬起头向赵书今跑去。 第38章 9.4   9.4.1   蒙山的治安本算不上好,两人一路下行后并未久留,便驱往中心大区。   下车后沿河漫步一会儿,徐泽备好的导游词就一股脑儿地往外倒,衬得赵书今更像个随行的旅人。   路过圣母院时尚在维修,徐泽只得抱着遗憾进了旁侧的美术馆,美术馆里多为纳比派,印象派的画作,徐泽除了梵高都不认识,在场馆里有些无助,悄悄扯赵书今衣角问,“书今,这些画我都看不懂。”   赵书今往年进馆也是为了陪伴喜欢绘画的周景言,他自身除了对潮流艺术还算有兴趣,其余的皆一窍不通,就对徐泽道,“我也不懂。”   徐泽立于一幅点画绘制的蓝紫色大海前,瞪大眼说,“原来你也有不懂的!”   “你把我当什么,”赵书今点了点徐泽的脑袋瓜问,“百科全书吗。”   “你是名牌大学的学生啊,”徐泽望着画,瞳仁都染上一抹蓝,好像在说离自己无比遥远的事情,“就是我在报纸啊,新闻里才会听说的那种存在。”   赵书今对学历没有太大感觉,认为创业后自身价值才有所彰显,可由于徐泽反复强调这份优势,赵书今才意识到这是他分外在意的身份标签,为了让徐泽不在这方面那样偏执,便顺手将人揽到身边悄声道,“那就告诉宝宝一个秘密,其实我对纯艺术一直很迟钝,除了死记介绍,很少能够真心理解。”   “啊,竟然会这样。”徐泽也压低声响,像要保护书今不为人知的短板,他急忙安慰赵书今道,“书今,我从小画画和音乐的领悟力也都很差,经常被笑,所以特别理解你,我可以陪伴你。”   赵书今揉揉徐泽脑袋,把他的头发弄乱又抹平整,可能由于身在在外国,徐泽有点在意个人形象,捂着脑袋不给再碰了,赵书今看着他,难得地感到放松和愉悦。   赵书今不会因为不懂艺术而惭愧。周景言曾在这个美术馆里笑过他品味庸俗,没什么鉴赏能力,书今记得当时自己对景言说,他们俩这样刚好互补,周景言劝他还是看看美术史来的好,后来他看了,记了,和别的朋友逛展览,也算能说上一二,社交上也顺利许多,他以为这是周景言带给自己的,好的改变。   可在听到徐泽说看不懂画,艺术领悟力很差,用蹩脚的方式安慰人时,他又觉得自己其实从未改变过,他心底依旧看不明白这些,也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好,甚至觉得大方承认看不懂画的徐泽,比社交场上像他这种不懂装懂的人来的可爱。   走马观花地逛完整栋楼,书今和徐泽竟一致认为,最让他们喜欢的,是这座美术馆曾经作为火车站时,遗留下的金色大钟。   赵书今听徐泽兴致高昂地说着当年万国博览会的故事,就问他,要不要拍一张合影,原本聒噪的徐泽立刻变得扭捏起来,赵书今没多想,说自拍一下,就当游客纪念,徐泽才支吾着同意了。   书今臂展很长,相机举得高远,能将自己,徐泽和大钟都稳妥地放入取景框内,赵书今看着屏幕对徐泽说,“抬一点头。”徐泽虽然听到命令,但他很快地瞟了一眼屏幕,就把头埋得更低了。   书今才想起他好像惧怕镜头的事。不过赵书今也不强求,把徐泽又往怀里拽了拽说,“那你就看向我吧。”他说完,徐泽就听话的,懵懵地朝赵书今望去,书今快速按下了拍摄键,一个状似甜蜜的瞬间就被记录了下来。赵书今没怎么看,即刻就发送给了徐泽。   徐泽接收到图片点开,照片上的书今笑得温柔英俊,自己依在书今的怀里很认真地望向他,正是网络上那种他最羡慕的情侣抓拍,徐泽把照片放大又缩小,一会儿看看自己,一会儿又看看书今,心底喜欢极了,直接将照片设成了屏保。   赵书今探头看了看问,“这么喜欢。”徐泽点点头说,“书今,你也设置吧,这拍的太好了。”   赵书今闻言顿了顿,玩笑道,“哪天宝宝给我拍一张正面看镜头的,我就设置。”   徐泽闻言呆呆地看向书今,张了张嘴遂又合上,低下头后眼神也变得飘忽,他低声说,“那我以后努努力吧。”   赵书今见他仍然没有说出害怕镜头原因的任何表现,就把手机放进了包里,说,“行。”又拉过徐泽说,“我们走。”   9.4.2   步行至拉丁区,路过一间蓝色商铺,徐泽走过几步,又拉书今折返回来,指着店面问,“书今,这是那个童话故事《小王子》的纪念品商店吧。”   他探头探脑望了望确认道,“真的是,书今,你知道这个故事吗,我妹妹特别喜欢,我都给她读了快十遍!”   赵书今朝店里扫了一眼,就侧身站到一边,一面摸出电子烟,一面对徐泽说,“你进去看看,我在外面等你。”徐泽见书今没有兴致,就独自钻进店里挑选起来。   赵书今最近烟瘾犯得厉害,他知道不好,可既然选择了故地重游,就得尝试接受这种像突然被打了闷棍的心痛感觉。   他第一次认识周景言,是七年级刚刚进校。   周景言于校庆上,演这出小王子的话剧,那时候的景言即便身着滑稽的王子服也很有风度,书今的脑海里混杂地闪现出很多片段,一会儿是周景言对着扮演小王子挚友的飞行员说,他有一朵宇宙里独一无二的玫瑰。一会儿是狐狸告诉扮演小王子的周景言,人一旦被他人驯养,就彼此有了关联,和世上千千万万的他人变得不同。   周景言讨厌文学书,只看剧本,却总能把人物的情感轻松表现,他一直都是有天赋的,充满感染力的,以至于后来赵书今追到人后,对景言又提起这部初见时的话剧。赵书今开玩笑说自己是被小王子驯养的狐狸,而周景言当时好像笑着纠正他说,“不,你是我的飞行员朋友。”   赵书今靠在墙上自嘲地笑笑,终于明白连最开始自己以为的说笑话语,居然都是真的,周景言愿意和他在一道儿,只是为了那些无关紧要的资源关系,却从来都没有动过真心。   空气里飘来不知何处散发的食物香气,赵书今心下烦得只想抽纸烟,正打算去旁侧自助机器买上一盒,却见徐泽拎着纸袋子从店面中走出,眼睛亮亮地望过来道,“书今,你猜我买了什么?”   他没有等赵书今回答,自顾自地打开纸袋,大大的袋子里躺着两柄小小的瓷勺子,还有一枝布面的玫瑰花。   徐泽取出玫瑰花道,“书今,送给你,这其实是一只圆珠笔,非常实用!”   赵书今看着这只小学生才会用的毛绒笔,皱眉道,“哪里实用,你送给你家人吧。”   “你不喜欢啊。”徐泽悻悻地收回玫瑰花,想放回纸袋又犹豫说,“书今,你可能不知道这个童话故事,玫瑰,玫瑰是有寓意的。”   赵书今也不知道该回他什么,预感和徐泽再拉扯,自己也会变傻,就无言的,顺手拐带住徐泽往码头走,徐泽仍然举着那只玫瑰圆珠笔说,“书今,小王子有一朵宇宙里独一无二的玫瑰花,他会用罩子把花罩住,不让花受到任何伤害。”   赵书今说 ,“好的。”又随便糊弄说“挺不错的。”徐泽也点头说,“书今,你就是,就是我的玫瑰花。”   赵书今听着匪夷所思的话语,把手掌按在徐泽的脑门上,懒懒地问,“发烧了?”又拿开说,“没有啊。”徐泽就咯咯直笑,继续说,“书今,我要努力保护你。”   赵书今想起徐泽先前说是因为怕自己被抢劫,遭小偷才同来异国,一时间无语到想撬开徐泽的头脑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可看徐泽仰着脸在阳光下笑的挺灿烂,又认为没必要管那么多,这脑袋里装的是浆糊也同他没什么太多关系。   两人吵吵嚷嚷地朝码头走,闹着闹着,赵书今似乎也把刚才想要买烟的事情忘了个干净。   9.4.3   午餐定在一艘玻璃罩住的观景船上,空气里淡淡的香氛混杂水的生味,爵士乐轻巧地演奏着,书今带徐泽于船头落座,靠着窗能将两岸的景色尽收眼底。   赵书今就着香槟吃了点前菜,淡淡的望向缓慢掠过的风景,而徐泽自打上了船,整个人就变得坐立不安,路过每一个建筑物都要默念介绍的词句,有时候忘记了的甚至掏出笔记本核查,全然没有了平日吃饭守规矩的乖乖模样。   直至主菜端上,徐泽仍在自言自语,书今无奈地喊他吃饭,徐泽的眼睛飘向窗外,手上拿着叉子在盘子里胡乱叉着,发出叮叮响声,赵书今忍无可忍才压低声音喊他,“徐泽。”   徐泽转脸见书今面色阴沉,赶忙回过神来切肉食,一面切,一面若有所思的样子。   赵书今叹气说,“上了船怎么变得这么紧张。”   徐泽见赵书今难得在吃饭时开口,就停下刀叉道,“书今,我这辈子只可能这么玩一次的,得都牢牢记在脑袋里才行。”赵书今听了想随口接话说,怎么就一次,不是想来就能来。   可话到嘴边才反应过来,或许对于徐泽来说,这确实是一生只有一次的旅行。即便他们分开的时候,书今给到的东西足够多,徐泽应该也不会把这笔钱用在出国享受上。   这样想了会儿,赵书今上午本来冒出的饥饿感消失了,甚至变得少了些胃口。   徐泽看书今大概理解了自己的努力,就又说,“书今,我真的不知道和你一起来花都能为你做点什么,就想可能当解说也是一种帮助。”他想了想又说,“而且这是我一生最好的日子,不管我们以后会怎样,我都永远不会忘记的。”   说完后,徐泽就又回到了平日里安静吃饭的时候,他边吃边组织着最在乎的导游词,丝毫没有发现赵书今喝空了几次的酒杯,和几乎没怎么再动刀叉的餐盘。 第39章 9.5   9.5.1   用餐后离了船,书今由徐泽领着,开启了花都的传统行程。   下午游览过宫殿博物馆,随后便上铁塔的高空餐厅用餐,去往二层观赏落日后下来,铁塔外围的灯也点亮,高耸的暖光于墨色的夜里像一座灯塔,让整个城市的人都不会迷失方向。   徐泽立于草坪上仰着头,感觉自己好像是这城市中,唯一迷路的人。他听表妹说过很多花都的坏话,说治安差卫生差人情冷漠,总之他做好了十足的准备,要在异国保护书今的安全,可事实和想象的可怕全然不同,所有他去过的环境都精美安全,周围人以礼相待,根本没有他准备的战术笔和军刀的用武之地,更别说需要他代替书今以身试险的地方。   赵书今也举目面向明亮的铁塔,回忆中涌出与周景言十六岁同游的时光,那时候他们上塔没乘电梯,两人纯靠走,书今只记得自己很累,而景言兴致勃勃,说有征服感。赵书今今天乘电梯登顶,认为两者间没多少差别,甚至他觉得每座城市登顶的风景都大差不差,以至于在高空餐厅用餐时,让他奇妙地回想起去年年末,初初带徐泽去北山市餐厅约会的画面。   徐泽并没许多长进,依旧呆头呆脑,只知道哪个菜好吃,可当时的生涩和小心翼翼都褪了干净。明明他们认识的时间并不久,却看起来并非是冷淡的交易关系,甚至类似于可以依赖,值得信任的故友。   这样出格的认知让书今暗自惊讶,黑夜里,身旁的徐泽瘦弱矮小,圆圆的眼闪出不机敏的光,除了与中学的周景言相似的脸孔,徐泽并没有任何赵书今偏好的身形特点。可默默观察了徐泽半会儿,书今的欲念却莫名在异国的夜里,点灯似的升腾起来,他惊讶地发觉,这个举起手机对着铁塔连拍十几张的土包子,除却脸孔,并不算是完全没有魅力可言。   徐泽给铁塔拍完照片,还在忧郁自己对书今不够好,转头却发觉赵书今幽幽地盯着自己看,他吓了一跳,拿手在书今面前挥了挥说,“书今,你怎么了!”   赵书今反应过来,对自己在景区里的幻想感到荒诞,他退后一步按住太阳穴道,“可能有点累了。”   “确实,今天玩了好多地方,你刚才还喝了酒,肯定受不住。”徐泽看了看他草绿色的表盘说,“我们别麻烦司机师傅了,打车回去吧。”   赵书今应了好,同徐泽从景区走回大道,拦车回了酒店。   到酒店后,徐泽又趴在他的小书桌上闷头苦写,势必要把所有的记忆都存封稳妥,赵书今或许确实困倦,沐浴后就在床上跟朋友打电话。等到徐泽也穿好浴袍爬过来,听到书今对那头说什么赛道日见,而后就把电话挂了。   徐泽钻进了薄毯,并没有像在海岛一样,把自己给裹成毛毛虫,他背对着书今说了一句晚安,就不再动弹。赵书今看着他单薄的背影和细窄的髋骨,未多加考虑,就从背后抱了上去,而怀里的人抖了一下,并没有将他挣脱。   书今记得好几次抱徐泽,他哭过躲过,都未曾这样老老实实地躺着,心下瞬间痒痒的,但他多少还记得徐泽说有心里阴影,怕强来把人弄出什么毛病,就只是顺着徐泽的身线一寸寸地触碰。   他手指的游走轻悄,好像屏住的,闪躲的呼吸,从背面深深浅浅落在徐泽的颈,腰腹,小腿上,徐泽一直没有转身,但被碰得战栗了好几次。书今看徐泽无意回应,便凑近徐泽的耳廓蹭着问他,“宝宝只用手帮我好不好。”   徐泽被撩拨成了煮熟的虾米,似乎觉得书今这样的要求在自己的接受范围之内,方才转过身,抱住赵书今,一点点地回应起来。   赵书今并没有哄骗徐泽,没有任何要做到最后的意思,整个过程也很温柔,在徐泽主动接触,亲吻,舐过之时,都小声地称赞他,毫不吝啬地说喜欢他,让本来有点拘谨的徐泽,调动得积极卖力起来。   两人都发泄过后,赵书今贴着徐泽的脊骨轻轻地吻,因为动作太过体贴甜蜜,让怀里的徐泽悄悄哭了。赵书今看科普杂志,说做完了哭泣是荷尔蒙的原因,就不太在意地抹掉徐泽的眼泪问,“舒服?”   徐泽在书今怀里小声地“嗯”了一声,又说,“第一次这么舒服。”   赵书今对于床友满意这件事挺自信,想这种程度徐泽就知足,那之后会多快活呢,可他还没再开口就听徐泽说,“书今,我前对象真的很坏。”   赵书今原本放松的心情,在听到徐泽讲起过去的情人后,掺杂了一些不适,他听到徐泽又道,“嗯,就是,他总对我很坏,还喜欢骂难听的话。”   书今对徐泽前男友的癖好没有兴趣,知道了甚至让他不太高兴,就拍拍徐泽脑袋说,“宝宝,性和爱是分开的。”   徐泽很不赞同,他支起小身板扬着头对书今解释说,“书今,你这么理解是错误的。”   赵书今懒得和他理论,就说,“你谈的少了,才会这么觉得。”   徐泽方才涌出的感动啊,心动啊一瞬间全都退潮,他不知道书今这是什么意思,说自己谈少了,难道书今觉得他应该还和别人多谈谈然后悟出道理吗。徐泽想着想着,平躺下来,伤心地问赵书今,“书今,你谈过很多恋爱对吧。”   赵书今发泄完的倦意袭来,懒懒地回应徐泽说,“没有。”   “那你怎么能说性和爱是分开的呢。”徐泽说完心里有点苦涩,书今说性和爱能分开,不得不让他联想到,书今是有可能对自己只有欲念,而没有爱情的。   赵书今头脑愈发重了,他也没精力再和徐泽辩解,就直接又将人揽到怀里说,“你说不能分开就不能分开吧。”说完亲了一下徐泽的发旋说,“睡吧,明天带你玩好玩的。”他将徐泽又搂紧了些,下巴枕在徐泽头顶,先闭眼睡了。   徐泽听书今妥协,心里才好受一点,他伸手环抱住书今的腰,和他每次抱人时的力度一样,好像只要足够用力,怀里的人就永远不会离开。   9.5.2   二日约莫十点,书今接到了赵盈的来电,说一切都安排妥帖,他们即刻出发至v市,正好到达吃午饭,徐泽急忙收拾好了物什,坐在一边抱着双肩包等书今。   v市面积相当于国内小镇,并非旅游景区,徐泽在网上搜索不到什么中文资料,英文他又看不懂,就只能等去到之后观察,总结游玩经验。整理好物件上了车,徐泽看着花都在眼前慢慢消逝,胸口升起难言的不舍感觉,他在心里默念说,“永别了”,一如故事书里的小王子告别他的玫瑰花,决心去旅行的伤感。   到达v市后,徐泽才感叹到,明明都是远郊,异国的差异原来这样巨大。这里的绿化惊人的好,虽说仍在冬日,可凡是望过的地方皆是满眼的绿。   赵盈同朋友经营的酒店庄园,就掩映在古木高树之间,庄园中心有一座三层的,不算太大的城堡,城堡全盘修葺过,并不古典,色调是暗的,黑灰蓝白交错着,远远看去有些冷淡疏离。   徐泽站在城堡前的大道上四顾,对修剪成各式形态的植物看得入迷,赵书今拉他进了门厅,说先去吃点东西,感兴趣等会再转,茫然的徐泽只好任由他指点安排。   城堡内里的装饰现代,不过动线改造完有些别扭,让用餐后独自回房的徐泽找了很久门牌。   他打开套间的大门,却发现会客室里并非无人,赵盈坐在沙发上点头致意,徐泽同她打了招呼,说书今于餐厅遇到了认识的人,可能暂时回不来,赵盈说知道了,便低头拿出手机处理事务。   徐泽怕冷场,坐下为两人泡了茶包,试探问道,“赵盈姐,这个城堡是你开的啊。”   赵盈被徐泽的用词逗笑,回他说,“不算,”又说,“简单来说,我负责婚礼策划这一块。”   “啊,婚礼。”徐泽恍然大悟道,“在这里举办婚礼非常梦幻啊。”   赵盈瞥了眼徐泽,看他傻愣愣的,大致根本不知道书今曾妄想着在这里举办和周景言的婚礼,就回他说,“地点就是个形式,感情比较重要。”   徐泽点点头说,“是的,”又说,“可形式也很重要,我感觉书今的婚礼就像会在这种地方举办的。”   赵盈放下手机,对徐泽事不关己的态度有些意外,问道,“怎么,不想赵书今的结婚对象是你?”   徐泽愣了愣,脸上稍稍泛起红晕说,“我哪敢想的那么多。”他四顾了一圈环境,摸摸脑袋遗憾道,“姐姐,我这个家庭情况,会拖累书今的。”   赵盈闻言,顿时心下明了。看来徐泽并不是傻瓜,知道和弟弟在一起只是暂时的利益关系,并不似他表面上看的那样,愚蠢到只向赵书今求爱情,就对徐泽道,“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你就当来这里旅游了。”   徐泽未料想赵盈姐似乎还挺支持自己和书今的感情,心下感动,就想说些亲近话,却见赵书今一面推门进来,一面问赵盈等会下不下赛道,赵盈说去,又问书今要开哪辆车,书今说了车号,赵盈就拿手机发了讯息。   她发完之后才想起什么,补充说,俱乐部近期有一辆新改装的难得车型,问书今想不想试试。   赵书今说好,赵盈就准备通知接洽的人换车,可赵书今却突然打断道,“等等。”   他转身面向立于旁侧,一头雾水的徐泽问道,“想不想试试下赛道?”赵书今走得离徐泽近了些,捏捏他的脸笑问,“去不去,小亡命之徒?”   徐泽抬头,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书今,明明显露出向往,却小声地问道,“书今,会不会有点危险啊。” 第40章 9.6   9.6.1   赵书今明白徐泽是想去的意思,就说要他别担心,找个教练带着定不会有任何差错,徐泽犹疑地答应后,便同书今一道儿坐上赵盈的车,向赛道区域前行。   待车泊稳,赵盈向接洽人员取过车钥匙,先行去更衣。徐泽则跟着书今去往服务区,找了一位能说英文的教练,讲解完基本的赛道知识之后,又在书今的翻译下,熟悉了弯道图纸,以及一些刹车点的参照物。   听完课徐泽眼神呆呆的,赵书今看着不大放心,教练说本赛道有模拟器可以试开,书今就推徐泽上去试。令两人意外的是,听课时候两眼无神的徐泽,倒是把教练说过的刹车点,入弯,出弯点记得大差不差,只有在踩油门的时候比较谨慎,不敢太用劲。   教练表扬徐泽记忆好,精力非常集中,徐泽才不好意思地说,他开货车时候因为路程太远,所以总会给道路分段,导致记地图的速度较常人快一些。   教练对他开过货车十分惊讶,跟书今说他这个弟弟很有天赋,赵书今笑说徐泽不是中学生,甚至比自己还要来的年长,教练满脸不可置信,说书今在开玩笑。   一边的徐泽这会儿再笨也听懂了,知道他们在说自己身高矮小,就十分沮丧受伤,这种情绪致使他穿戴面罩和头盔,再换上不合码数的赛车服时,都有些蔫蔫的。   但当徐泽按书今的安排,坐进属于他的跑车之内,望向被框出的明亮赛道和旷远蓝天之时,徐泽的心境却于阴影中平复下来。教练检查完油水和刹车,就在副驾坐下,说着简单的英文单词,带领徐泽先热热胎,以便熟悉赛道环境。三圈跑完后,教练就下了车,又递给徐泽一个对讲器,要他自己跑跑看。   徐泽接过后道了谢,坐回车子里心跳都变快,他握着方向盘感受到背心微微出汗,从未有过的快乐感觉在心里荡漾开来。   180码。   当仪表盘上的数字转到这个点位,徐泽清楚地听到发动机的轰鸣和风流动的声音,是一种超越摩托艇,机车的极限感觉。他发现自己很擅长过高速弯,那种将弯道当做直线,刹车都不用踩的奇妙感受,在他贫瘠的二十四年生活中,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徐泽深吸一口气,正打算开始自己的初次跑圈时,对讲机里传来电流声,而后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喂,徐泽,”赵书今的态度依旧很散漫,带点笑意,像枯叶上坠着一滴水 ,他问他,“听得到吗。”   徐泽本来平复的心跳,又一次错乱开来,他赶忙大声回应说,“书今,我听到了!”   “小声点,闹得我耳朵痛。”赵书今随口说着,顿了顿又赞美徐泽说,“教练说你跑得很好,比有些常下赛道的人都要发挥稳定。”   徐泽自从认识了书今,才发觉自己似乎并没有想象中来得差。因为书今总是说他这也好,那也好,让人经常应对无措。徐泽小声地回了谢谢,赵书今就又道,“但他说只要叫你踩油门,你总是有所保留。”   “书今,我已经开到180码了。”徐泽为自己辩解说,“这简直太疯狂了。”   “我带你跑一圈。”赵书今那头的声音忽而变得非常清晰,徐泽抬眼,方才发觉书今的黑色跑车正泊在不远处,而后就看那辆车驶入赛道,箭一样地在直道上飞过,对讲机里传来“跟上”这两个字,徐泽未加犹豫,踩下油门就追了上去。   徐泽紧紧跟着那辆偶尔出现在视野的黑车,对讲器里书今的指令都很简单,但极度准确,让徐泽开始矫正自己前几次过弯减速的时机。   当两人开到最长距离的直道时,书今只说道,“徐泽,油门踩到底。”徐泽看了一眼仪表盘,速度已然到了190,可本来还能看见的书今车尾再次开始变得遥远。   徐泽心一横,把油门踩到更远,车速飙至220,精神保持着极度紧绷,耳边轰轰作响,身上渗出了一层汗,方才又在视野范围里见到了书今。   “感觉很棒吧。”赵书今笑笑的声音传来,而后又对徐泽道,“下个低速弯,试试追上来超过我。”   徐泽闻言没有作声,他不知道书今有没有在减速,但清楚自己的注意力难得的集中,他找准前几次于这个弯道积累的经验,又推迟了一点刹车的时间,过弯心后听到书今在说油门踩到底,徐泽照做之后,出弯时真的比书今快上了一点。徐泽抓住这个间隙,猛地就开到了赵书今的前方,向着无人带领的方位驶去。   对讲机里安静了几秒,接着传来赵书今愉悦的声音,他说,“徐泽,我输了。”   徐泽马上回复说,“书今,我知道你是让我的。”赵书今没回他,只问,“开车开心吗。”   徐泽把速度开到正常,想了很久才对书今道,“书今,我刚刚觉得活着真的太好了。”   赵书今那头笑了笑,又说,“你等会自己再跑跑,我去找我姐比一圈,你这头我先切断了。”他话音刚落,对讲机滋滋响了一下,徐泽的车内便恢复了寂静。   可徐泽虽然置身逼仄的阴影中,内心却变得敞亮又热闹。面对着下一个高速弯道,他像风一样飘飘的,轻巧的就滑了过去。   9.6.2   时间落晚了些,阳光敛下,冬的冷意又窜上来,三人方才同行而归。   回到庄园,徐泽和书今都吃不下饭,两人看夕阳正好,就说想去附近散步走走。距离庄园很近的方位有个少有人迹的公园,暖光散在河流与木桥上,好似花都美术馆里,不被徐泽和赵书今理解的印象派画作。   赵书今换了一身休闲服,靠在一棵古木上问徐泽是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徐泽说,“很早,书今,那时候我都没成年,只能偷偷开。”   赵书今的惊讶里透出喜悦,回应说,“好巧,我也是。”   徐泽无奈道,“书今,你怎么好像很高兴,这是违法的。”   “我喜欢车。”赵书今望着金色的河流怀念道,“我十四岁就开车出门了。”   徐泽闻言瞪大眼,震惊道,“书今,这很危险,也对别人不负责任。”   “我知道。”赵书今耸耸肩说,“我和孙凌坐我姐的车去深山里开,不过后来被我爸发现,把我关在了地下室整整一周。”   “啊?那你有饭吃吗?”徐泽马上担忧起来。   然而赵书今说完后似乎陷入了很深的回忆里,他沉默片刻,先是浅浅地笑笑,而后叹了口气说,“不提了,也没什么意思。”   徐泽并不打算放过这个了解书今的话题,就在他想要追问时,书今先开口道,“你呢,为什么偷偷开车。”   “我啊。”徐泽垂着脑袋,用拳头毫无意义地砸向树干道,“我都是没办法的。当时我十六岁,妹妹生大病,妈妈身体也不算好,就帮人开黑车,市里不敢去,只在远郊开,不过还是害怕,开了一周就没做了。”   赵书今点点头算明了,他笑笑地望着徐泽,积存了整日的最后天光游走在他的脸廓上,雕刻出柔软的金边。徐泽呆呆地看着他,而后听到书今轻声道,“你车开得挺好的,如果一直练,应该会比我要好。”   “这怎么可能呢。”徐泽喃喃开口反驳了一句,盯着水流里偶尔能见的游鱼说,“书今,我其实很感谢你,到了今天我才明白,生命里能有这么快乐的事。”   赵书今“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这会儿夕阳的余光也黯淡下来,天空由橙红转向浓重的青紫色,赵书今的面孔也在没有几盏街灯的公园中,变得模糊和灰暗。   徐泽看夜幕来临,就想叫书今回程,却在昏黑中听到赵书今说,“其实我才要谢谢你。”他顿了顿又道,“今天下赛道,是我这段时间里最开心的时刻。”   徐泽闻言站近了些,想去把书今看清楚,但赵书今背过身,向着庄园的方向走去,徐泽于他身后追问说,“书今,你是和家里人吵架了吧,要不要把事情说给我听,我帮你分担一点。”   徐泽跟上了赵书今,但见他似乎没什么想要诉说的意图,就一直絮絮叨叨地出谋划策,直至他讲出“不开心的事情就下决心忘掉它吧。”这句话时,书今才放慢脚步,看着远方初初升起的月亮说了“好”。   书今看向庄园另一侧的花墙通道,正是印在赵盈设计的婚礼策划书扉页的风景图片,那个他幻想过和周景言交换誓言的秘密地方。   在初升的月光下,那场地在冬日里显得有些阴冷,让他想起七年前昏暗,潮湿的地下室。只不过地下室的时光里,会有一个聪明阳光的男孩子将他拖拽出来,只不过这个人没有选择同他一道,携手去往花墙的方向。   “塞纳河畔左岸的咖啡,我手一杯品尝你的美,留下唇印的嘴。”徐泽在微微拂过的冷风里又哼起了那首走调的歌曲,赵书今听了一会儿,原本心底的感伤情绪,被徐泽的歌声全盘搅乱,氛围也变得诡异起来。他不得不对徐泽命令道,“徐泽,别唱了,要吓死人的。”   徐泽没有听书今的话,仍旧把这首《告白气球》唱得投入,赵书今听得脑袋痛,张开手掌就去捂徐泽的嘴,徐泽即使被他捂住,也哼哼啊啊地把整首歌唱完了才停。   赵书今看他终于不唱了,才把手放下来,又将徐泽拽到面前,捏着他的脸充当解压玩偶,徐泽口齿不清地说,“书今,你说我唱的不好,那你唱唱给我听吧。”   赵书今怔了一下,像是被点到隐秘的穴位,手也不捏徐泽了,跨开步子朝城堡前厅走去。   徐泽于一旁默默跟着,用余光瞄了瞄书今,见他脸上没有了方才在黑暗花墙旁的苦痛表情,才在心里稍稍地松了一口气。 第41章 9.7   9.7.1   回了房,赵书今有些乏,先行去沐浴洗漱。徐泽下赛道的快乐还未殆尽,就又窝在酒店的书桌上埋头苦写,势必要将记忆封存在笔记本里。   流水账记了有一会儿,手机上突然落下好几条横幅,起初徐泽未在意,但当四五条提示频频跳出,他还是好奇地点开了遗漏的讯息。   几条新闻提示均来自不同的社交软件,最近的一条是“当红影星与知名导演夜路牵手”,往下再翻,另一个标题写着“青年演员与年长其十五岁导演热恋公开!”   徐泽不知道同一条八卦怎么都争相报导,就点选其中之一随便看了看,等他看明白了,眼睛都瞪到浑圆。新闻里偷拍的配图里,那昏黑的滨海大道旁,面上笑意盈盈,同一名中年男子牵着手的人,不正是年前在家里出现过的景言吗!   徐泽点开评论区,有说着“不信谣不传谣”的粉丝,有纯纯吃瓜的路人,有嘲讽周景言上次获奖是黑幕操控...徐泽看到一条评论说“此人的前男友,是他上部电影的制片,这回新电影还没官宣就爬导演的床,也没什么奇怪的”。   这条评论阴阳怪气的语调看得徐泽很不悦,他想起周景言在书今家时,为人显得十分正派,就点回那个骂人博主回复道,“你和周景言素不相识,为什么这么说他坏话呢,他本人那么真诚。”   评论没发出去多久,原博就回复说,“粉丝睁眼看看现实,不要只活在梦里。”还附带一个笑得龇牙咧嘴的动态表情,徐泽看过又气又恼,他想景言要是看到这些谩骂该多难过呢!出于心急,徐泽什么都没多想,跑到浴室门口把门敲得咚咚响,喊着,“书今书今,出事了!”   赵书今本就有些困,眯着眼,身着浴袍在漱口,听到徐泽的聒噪也不奇怪,两步上前把门开了,心不在焉地问眼前这个满脸焦急的麻烦大王,说“怎么了。”   “书今,”徐泽凑上前,完全忽视了身上蒸腾着热气,模样勾人的赵书今,他指着手机屏幕道,“书今!景言有大麻烦了,你们是同学,你应该帮帮他!”   他话一说完,赵书今即刻就恢复清明,他取过徐泽手机,皱着眉阅读起来,匆匆浏览后,书今就快步出了浴室,拿上自己的手机拨通号码,闪身去了阳台。   徐泽没想到网暴就发生在自己身边,心下紧张,他后悔那天没有讨要周景言的联络方式,只觉得现下多一个支持他的人肯定更好。   徐泽于会客室走上十来圈,听闻阳台那头书今提高了一些音量,大概说着“我不答应你,你就用这种办法”之类的话语。徐泽感觉书今有些生气,他以为书今会打电话安慰景言,怎么说着说着还骂人呢!   徐泽想了想,便担忧地拉开垂帘,也进了阳台,去拉赵书今的衣角,书今回过头,看向他的样子冷冷的,和下午教人开车时候完全不同,徐泽吓到,立刻放开手,赵书今大致与电话那头说不通,一气之下就把电话挂了,背对徐泽立于黑夜中,被沉沉的阴影淹没。   “书今,你是打给景言吗?他还好吧。”徐泽试探道,见赵书今没声,就小声道,“我刚刚在网上教育了差劲的网友,因为他污蔑景言,说景言为了工作做一些很坏的勾当!太过分了,你真的应该安慰景言的,这么多人乱说话,他肯定很难过。”   “他难过?”赵书今哼笑出声,转过身眼里却瞧不见笑意,他掠过徐泽径直回屋道,“那些人没说错,他本就是那种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徐泽听到简直不敢相信,书今这样一个温文尔雅的好人,怎么说出这么尖酸的话!而且说的这个人可是书今的好朋友啊,会专门来家里探望,也对自己没有架子。   徐泽本就是随便想想,可无意间回忆起那日周景言来家,并没有一直按门铃,而是记得门锁密码的细节,说明景言对松湖的房子是熟悉的,在意的,而且刚才他偷听到书今对电话说“我不答应你,你就用这种办法”的奇怪话语,心里蓦地冒出了一个荒诞的猜想:景言不会一直喜欢书今,但书今不答应吧!   如果是这样,那么一切都可以说通顺,为什么那日景言会先行离去,且对自己说书今对他不好,受不了就离开的话,而书今之所以现在生气,肯定是因为景言被书今拒绝,一怒之下就自轻自贱随便找了男朋友…那自己可是景言的情敌了!   可是怎么会有人对情敌那样友好呢,是出于教养吗。   徐泽脑袋里冒出太多问题,一时间全盘运转失灵,他认为还是得向书今问个明白,就推开里间的大门,可还没看清书今的面孔,屋里的烟味就飘散开来。   赵书今开一盏暗灯,躺在床上抽烟,眼睛无神地对着天花板,重现出这些时日偶尔闪现的伤悲样子,徐泽突然就有些可怜他,想着书今被昔日同窗喜欢,却无法回应好友的心意,是一件多难受的事呢,进退两难,只能看着对方堕落下去,任谁都会自责吧。   徐泽三两下爬到床上,仰面躺在赵书今身边,贴心道,“书今,我大概猜到你的烦恼了,你和我说吧,说出来你就好了。”   赵书今没理睬他,就一直抽烟,直至徐泽用小拇指去勾他手指,赵书今才烦躁地捻灭烟,一个翻身,撑着胳膊就把徐泽压在了身下。他逆着光,看不清面容,徐泽只知道那双冷眼定定地探过来,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书今的手就掐住了徐泽的脸。   徐泽被捏出一个仰头的角度,书今模糊的脸色在偏斜的灯光下浮现清楚,这张阴郁的脸上,除了无言的怒意,还有掩盖不住的伤心,徐泽看得心疼,就展开双臂,轻轻环住书今,即使被捏得更痛也没有放手。   到底是赵书今先疲软下来,他脱力地侧开脸,而后躺回了原先的位置,背着身对徐泽说,“徐泽,睡吧。”就任由徐泽再怎么提出建议,都没有转过身来。   徐泽只好躺回自己那侧无奈地想,书今怎么总是处理不好友谊关系呢,明明对自己这么体贴讲理,实在有些古怪。不过徐泽不是那种会过多干预伴侣的麻烦类型,他虽然有些同情景言,但感情的事毕竟不能强求。   他自个儿发了会儿呆,便拿起手机,回复了刚才那个骂人的博主说,“我不是周景言的粉丝,也知道他选择和导演在一起另有隐情,可我不会把他当情敌看,因为喜欢一个优秀的人并没有错。”   他发过出去没多久,才意识到说了一些没凭没据的瞎想,正打算删除时,对方回了他三个字,“神经病。”   9.7.2   这日的长夜一过,书今早上发起了低烧,徐泽在异国的慌张全显露,找出应急包里的感冒药给书今吃了,但又不放心,给赵盈去电,说要是下午不退烧得联系医生。   赵盈要他放心,说自己这里应对感冒的药品齐全,问徐泽缺什么,徐泽说最好有退烧贴和维生素,赵盈就说发个定位要徐泽来家里取,徐泽即刻答应下,同书今说过,匆匆忙忙跟着导航往赵盈的住处跑。   赵盈的家距离庄园大约半小时脚程,虽然心里惦念书今,但徐泽还是被优美的街道环境打动,以至于放慢脚步。各式样的楼栋掩藏在横斜的树枝间,一条小河蜿蜒在市内,倒影出流动的云与晴空,让冬季都不那样难捱。   沿河走上一会儿,过一个小坡,就能望见赵盈家的院子,是栋二层带阁楼的屋子,前院有秋千,工具间和茶桌,桌旁的雨棚下有个在开儿童汽车的小女孩,七岁上下,一面开车一面自言自语,不禁让徐泽想起妹妹。   他告知赵盈已到达,便有阿姨来开门,徐泽进了院子就和小女孩打招呼,问她刚才在自言自语什么,女孩子眨巴着眼看向徐泽,和他说了一串外文,徐泽大概明白她在解释,但又听不懂,两个人就各自回应着,但互相都不理解。   “她说她的车掉了一个零件,想你和她一起找。”赵盈从屋里走出来,要女孩先自己玩,带着徐泽往家中走,徐泽跟女孩暂别,跟上赵盈问,“赵盈姐,这是你女儿吗。”赵盈说是,还说徐泽讨小孩喜欢,她一般都不搭理外人,徐泽就说自己有个比她大一点的妹妹,他很喜欢和孩子一起玩,就是妹妹性格比较娇气,不爱自己走路吃饭。   赵盈意外地看了眼徐泽,见他模样真诚,又说到孩子,生疏便少了些,就说,“艾莉,就是我女儿,也是家里惯着,怕她有压力,现在中文连几句话都没法说清楚。”徐泽说不碍事,孩子开心最重要,况且如果艾莉想和他玩耍,语言并不算障碍。   赵盈笑道,“怪不得书今愿意带你来。”   徐泽茫然地问赵盈这和书今有什么关系,赵盈引他进了杂物间,一面找寻药物,一面告知徐泽说,“书今六岁前都在美国,后来我爸妈离婚,我和他被判给我爸,才长期住在国内。”她将药物叠放好才又道,“那时候我小学毕业了,已经懂事理,可书今还小,又一句中文不会说,自闭了有一段时间。”   徐泽未料想书今还有这样的过往,十分担忧儿童书今的身心健康,就忙问道,“那怎么办啊。”   赵盈见他是真心担忧,就也陷入回忆道,“他当时只闷在家里,除了玩车,就是看动画片学语言,经常放史努比什么的,后来到了小学高年级才开朗一些,真正变好可能要等到八年级左右了。”   “竟然是这样的。”徐泽意外地感叹道,“看书今待人接物,会以为他天生很在行。”   “哎,说不清,表面看着是妥帖了,但情感上这么对人,应该还是受了影响的。”赵盈见徐泽面露不解,只叹气说,“要是小时候他身边有你这样简单热心的人照应,或许对感情不至于变得偏执。”   “赵盈姐,书今很好的,没有什么偏执。”徐泽正色道,“他能带我来外国,还带我开车,真的太体贴了,我想都不敢想的。”   赵盈有些不置可否,本想再多说些,可见徐泽眉眼单纯,就意外生出些私心,倒让到口的话止住了。   艾莉在院子里玩厌了,见到徐泽又稀奇,就跑进来,拉着他东讲西讲,徐泽和她笔画着跑动了一会儿,看过时间,怕书今等久,就指着手表同艾莉道别。   小女孩送他送到院子门口,不舍徐泽离去,徐泽同她握手,她也不愿意松,直到妈妈劝了,才勉强放开。   徐泽出了院门,始终一步三回头的和艾莉摇手,艾莉的小肉手止不住地摇晃着,晃得赵盈都快有一种恍惚,一种徐泽可能并非赵书今短期伴侣的奇怪感觉。 第42章 10.清空   10.1   赵书今直至天明方才入睡。或许是昨日在阳台吹冷风,醒来后就发了低烧,徐泽在屋里忙前忙后,还联系上姐姐取药,没一会儿就出门去了。   书今靠床头看了会儿手机,头痛得直犯恶心,说不清这反应是来自生病,还是手机新闻里的推送。他呆坐良久,再抬手,便将周景言的一切联系方式全盘清空,又通知助理,松湖的房子他不会再住,托助理请人将市中心的平层进行打扫。   陈助理一一应答下,最末时候问了一嘴,“那徐先生在松湖房中的东西,也一起打包送去市中心吗?”   赵书今愣了愣,听筒里空了几拍,方才响起书今干涩的声音,他说,“徐泽的东西先不动。”就将电话挂断了。   忙完一切,书今躺回被子,头脑嗡嗡地看向天花板,耳畔浮现出周景言那日在家对他说“因为你的自私,拖累没干系的徐泽”和“为了满足你幼稚的爱情幻想”之类的话,就发觉景言也并未说错。   既然这次已经决定真的放下,那么家里的赝品也没有再存续的必要。   思及至此,书今的心里泛起些微的隐痛,他想应该是彻底要告别景言,而产生的不可抑制的难过,就将被子盖得紧些,再次睡了过去。   10.2   徐泽回来时候,赵书今仍旧沉睡,他伸手碰了碰书今额头,似乎退下些温热,心下舒了口气,又将退热贴帮赵书今敷好,而后就守在旁侧看旅游书籍。   这样陪伴过两小时,书今才有了些动静,徐泽忙将加了维生素的冲剂递给书今,要他喝掉,接着问询有没有想吃的东西,自己好去叫客房服务。   赵书今看着忙碌的徐泽,突然打断他道,“徐泽,我和你说一件事。”   “啊,好。”徐泽听到召唤,乖巧地坐到了床边,眼都不眨地看过来,让赵书今的心虚感觉又冒出头,但他还是沉声道,“这次旅行回去后,咱们就分开吧。”   他话未说完,徐泽生动的眼就被冻结,整个人瞬间没有了任何反应,一如没有听懂书今的话。赵书今看着也不好受,毕竟人也养了两个月,并非全无感情,就补充道,“宝宝,你不是想要房子吗,我可以...”   “书今,你要和我分手?”徐泽垂着脑袋,声音颤抖地捏住裤褶,他今天穿的是自己的旧裤子,洗得都有些脱色,让赵书今看着颇感不适。   赵书今本想纠正说他们之间的关系,用分手来表达并不妥帖,可尚未开口,徐泽脸上大颗的泪珠就止不住地往下滑,他刚开始还是小声啜泣着,而后好像就怎么都忍不住,开始嚎啕大哭起来。那声音和赵盈不给艾莉买喜欢的玩具是一个哭法,听上去撕心裂肺,让赵书今惊讶的同时,心也柔软下来。   徐泽一直在抹眼泪,怎么都抹不干净,赵书今观察他一会儿,还是将徐泽搂进了怀里,徐泽也不反抗,只继续哭着,赵书今看到他红透的眼睛和鼻尖,想起徐泽这段时间给他带来的安慰,就觉得继续养着小宠物也不算什么问题,毕竟除了脸孔,徐泽和周景言简直没半点的相似地方。   赵书今犹豫了一下,就又开口道,“宝宝,我是想说我准备搬家,你要是不愿意和我住,就分开。”   “搬,搬家?”徐泽哭了太久,话都说不清了,把头枕在书今肩膀抽泣道,“不,不分开了?”   赵书今捧过他的小脸,无奈地揉了揉,和平时一样让人放松,他好笑道,“这么不想分开啊。”   徐泽从赵书今身上挪下来,去旁侧拿了帕子将脸擦干,就坐到另一边不再理睬赵书今,开始看着窗外的晴空发起了呆。   赵书今未料想徐泽还会和自己置气,瞧见他眼神空空的,没一会儿又有眼泪滑下来,可怜又可爱的。书今就不顾脑袋还昏着,起身走过去将徐泽抱起来,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说,“我不就是没说清楚,这样也生气啊。”   徐泽圆眼睛里似盛着湖泊,一眨眼就决了堤,他断断续续道,“书今,有的话不可以乱说。”   赵书今搂着他笑,紧贴徐泽的耳朵暧昧地挨蹭,轻声道,“宝宝还什么都没给我,怎么会放你走呢。”   徐泽不知书今怎么这时候还想着亲密的事,但明白过来不是要被分手,终归安心下来,等赵书今在他身上弄弄摸摸闹得舒服了,才又问道,“书今,你要搬家吗?为什么。”   “市中心工作方便。”赵书今随口答道。   徐泽本想问他的车厂不是就在松山,怎么会在市中心工作方便,但一想书今是做大生意的,自己哪里插得上话,就垂着脑袋去牵赵书今的手道,“书今,你去哪我都可以跟着的。”   “嗯。”赵书今揉揉徐泽的额发,觉得这次的旅行并不如想象中糟糕,他已下决心和周景言了断,养着乖巧的徐泽度过空窗期也不算很坏,就亲了亲徐泽问,“宝宝,这里也没什么好玩的了,我身体现在这样,不如提前回国好不好。”   徐泽本就觉得书今在外国生病,心里一直不安稳,这会儿又被吓得懵懵的,就点头说,“书今,我都听你的。”他凑近了一些,好像要是表现得足够懂事,书今以后就不会再提出分开这种太过可怕的问题。   10.3   回程飞机上赵书今在舱位中一直昏睡,徐泽每隔半小时就会去看看书今的状态。   他本是很怕飞机的人,但这次因为心事过重,竟将恐惧镇压下去。徐泽在自己的小舱室里反复发怔,脑袋里总回放起书今说分开的话,心口就一阵绞痛发酸。虽然书今说是理解错误,但其实和书今交往以来,自己一直在向书今索取,并没有真正给书今带去什么。   不能互相成就的情侣迟早会分手。   徐泽关注的情感博主昨天的短视频里提到了这点,只要一将这句话和早上的事联系起来,徐泽就无比心慌。他思来想去,最终决定,还是把山上小卖店的卖水工作搁置,要姑姑找人先打理,自己就听书今的呆在家,每天能做些热菜热饭,再学习食补的课程,尽量帮书今戒掉烟瘾酒瘾,就不会再有低血糖,也少生病。   如此决定让徐泽无奈,但他心下清楚,自己在事业上再努力,可能永远也帮不到书今,或许在家里后勤还能更有用处。况且呆家可以认真看书,考上导游的可能性也会更大,实在不行就像早些年时候,做烤饼干的家庭生意,总能有些进账...   直至下飞机之前,徐泽一直在桌板上规划着未来路径,好让自己可以全然忘却书今无意提过的分离,这件让他一想到就会心痛悲伤的事情。   10.4   长时间的飞行过后,两人都有些乏,出了机场就见到了接机的陈助理,徐泽本打算上车,可手机却突然响起,竟是徐明羽打来的,说他也在机场,问徐泽方位。   徐泽被北山市熟悉的冷风拂着面,一听到弟弟的声音,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他告知了徐明羽方位,徐明羽很快就找了过来,站在锃亮宽敞的黑车前轻轻喊道,“哥。”   徐泽忙从车里探出脑袋,问道,“明羽,你怎么来了,不去上课吗?”   “今天是周天。”徐明羽静静道,他打量一会儿徐泽,皱着眉又开口,“哥,你看起来很不好。”他隐隐能从窗户缝隙中看到赵书今的侧脸,就没有任何避讳问道,“你被人欺负了?”   “乱说什么。”徐泽不安地指责弟弟,又说要给徐明羽转钱,要他打车回去写作业,徐明羽没理睬,逼问徐泽玩得开不开心,又问他为什么昨天没有发一张游玩的照片,好像认定这次旅途之中有什么蹊跷。   就在徐泽拿他没有办法之时,赵书今按开车门,向徐明羽打了招呼,对他说,“明羽,上车吧,我们送你。”   徐明羽望向赵书今,眼里闪现出疑惑。面前人高大英俊,衣着讲究地坐在豪车里,和豆芽菜一样的哥哥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不过奇怪的是,赵书今看起来精神似乎也不大好,徐明羽才试探问道,“赵先生,你和我哥生病了吗?”   “就是普通感冒。”徐泽抢先道,又说,“我没事,书今昨天受了风寒,你就别上来了,不要给传染后上不了课。”徐泽赶忙给徐明羽发了个红包,要他自己打车回家,徐明羽没有收,用探究的眼神打量了一会儿赵书今和哥哥,方才后退一步道,“好吧,那你到家了给我回信。”   徐泽点点头,催促起陈助理开车,看着徐明羽的脸在后视镜中逐渐变得模糊。   赵书今有些莫名地问,“为什么不愿意我送你弟弟?”   徐泽无奈道,“我弟弟说话特别不客气,他一直觉得你会骗我。”   赵书今着实意外,新奇道,“我骗你?”   “他就是不信任我,总觉的我跟谁都会钱色两空。”徐泽闷闷道,“人小鬼大。”   赵书今把徐泽按到自己肩膀上,重重吻了一下他的头顶,又垂眸去捏徐泽没睡好的,有些苍白的脸,笑了笑说道,“钱的话你不用担心少,至于其他的我可就不能保证了。”   碍于陈助理还在,徐泽并没有接话,脸却在书今怀里悄悄的红了起来。 第43章 11.1背包   11.1.1   车泊在市中心一幢高耸的楼内,从异国归来,再见视野宽阔的平层,徐泽已没了新奇。   这间屋子的色调比松湖的复式更为冷淡,装饰物几乎没有,不过主客厅与休闲厅的隔断墙内,也嵌有长条形的水族箱,徐泽走到鱼缸前,未见昔日的熟悉鱼群,颇感遗憾。   赵书今要徐泽将他的物什列个清单,给助理发过去晚一些就能送来,又说旅途劳顿,要徐泽去洗漱,在主卧好好睡一觉。   徐泽点头,反应片刻就问,“书今,这里我能不能也有自己的房间啊。”   赵书今从身后抱住徐泽,两人的影子印在水族箱的玻璃上,水波将人形荡漾出细微的扭曲,徐泽见书今把下巴抵住自己脑袋道,“不愿意和我住?”书今的声音低哑,钝钩子一样挑弄徐泽的心环,又吻徐泽的耳尖道,“宝宝是不是还需要去看心理医生?”   “不是的,书今,我就是想有个房间学习,否则心里不踏实。”徐泽被书今抱得暖暖的,开始真的有些困,打了个哈欠说,“睡觉睡哪里都可以,有地儿就行了。”   书今对毫无生活品质追求的徐泽有点无语,只好道,“客房旁的小书房你可以用。”赵书今见徐泽频频揉眼,就拍拍他的肩说,“去洗澡吧。”徐泽就听话地在行李箱取了换洗衣物,被书今引向主卧的浴室。   待两人沐浴完躺在软床上,徐泽即使困到眯着眼,也仍然虚握手机,嘴里默念每日普通话的纠音任务,赵书今于旁侧斜靠在枕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玩徐泽头发,问他,“普通话考试快了吧,还有几天啊。”   “三天。”徐泽郁闷道,说完他倦意都少掉大片。   赵书今笑道,“那离我生日很近啊。”   徐泽闻言清醒好多,睁开眼想撑起身,却被赵书今一下揽进了怀里,只得闷闷道,“书今,你生日几号啊。”   “五号吧。”赵书今随口道,又说,“不过我对生日蛮无所谓的。”   徐泽心又砰砰直跳,他喜欢书今抱着他,总是很热和,书今的手也会轻拍自己的背脊,连妈妈都没有这么照顾过自己呢,徐泽抬手环上赵书今腰说,“书今,我会给你惊喜。”   赵书今笑了两声,要徐泽别给自己惊吓就好,徐泽保证了绝对不会,赵书今才又均匀地拍他说,“睡吧,最近够累了。”   徐泽听着书今的浅淡呼吸声,感觉到皮肤被大手的指腹摩挲碰触,由于肌肤相贴的暖热太过舒服,致使徐泽的欲念只在心里升腾了一丁点,就被倦意全全笼罩,很快昏睡了过去。   赵书今没撩拨两下,看人就睡过去,心下无奈的同时也感觉有些晕,就服了感冒药,搂着徐泽入睡了。   11.1.2   两人这觉都睡得好,二日天蒙蒙亮徐泽才醒,见书今还有继续睡的意思,就先行去做早饭。   冰箱里食材齐备,中式西式皆有,徐泽既已定下要好好照顾书今,早餐的营养搭配得跟上,他给自己蒸了杂粮馒头,煎了一个鸡蛋,凑合着吃饱后,就为喜欢西式早餐的书今熬了番茄肉酱,煎了面包,培根和白肠凑成拼盘,搭配溏心蛋做了一份蔬菜沙拉,而后放进保温箱,才找出普通话复习资料去到小书房。   赵书今睡了个回笼觉八点多才起床,他去到餐厅,眼看丰富的早餐,四处没找见徐泽身影,看手机也无讯息提示,想徐泽应是去上班,就自行开餐。可面包刚蘸着酱,就见身着天蓝色外套的徐泽,背着书包风风火火地从客房那头出现,赵书今惊讶道,“你没走啊。”   “书今,好吃吗?”徐泽兴冲冲地问,赵书今拿他没办法,将面包塞进嘴里,番茄香味里带有黄油的口感,书今点头道,“好吃,面包烤过又煎过,你今天不上班了?”   徐泽这才站笔直道,“书今,以后我负责你的三餐饮食,帮你逐步改掉过度烟酒的问题,工作的话,我会把地点转移到家里。”   赵书今看他做汇报似的,好像下了极大的决心,也不知道徐泽怎么就想通了愿意呆在家里。不过想抱就能抱到人,确实合了书今的意,他把徐泽召到眼前,理了理他里面没翻好的毛衣领,问道,“你说要呆在家,怎么背着书包呢?”   徐泽眼神躲闪了一下,垂着眼睫小声道,“我有事要回一趟远郊,书今,我就去一上午,中午来给你做好吃的。”   赵书今意识到他有事隐藏,但又认为徐泽的隐瞒大多无足轻重,就悠闲地一面用早餐一面道,“好,那你早些回来。”   “嗯,书今,等我。”徐泽见书今未多问,松了一口气便跑离了家。   市中心的交通比松湖方便许多,到远郊只需乘坐专线公车,徐泽上了车,即刻盘算起给书今的生日惊喜。   其实,他在偷偷打算准备一场精彩的音乐表演。   这个想法在书今欣赏花都的公共钢琴演奏时,就有所浮现。经过徐泽多方面观察,几乎肯定书今是喜欢音乐的,只可惜自己声乐上是音痴,也不会很复杂的乐器。不过有一样乐器徐泽是有把握和信心的,那就是——简易竖笛。   徐泽于远郊上的小学,音乐课对乐器的要求就是吹好竖笛简谱,徐泽因为吹不好,课后经常单独去找音乐老师,音乐老师看他上进,就私自辅导了一些,多少让徐泽把基本音都吹准,徐泽也练习勤奋,以至于到了期末,老师甚至给他的乐器这栏打了100分。   徐泽还记得那天自己开心的都忘记了声乐栏惨淡的60分,回到家反复地给两岁的弟弟表演,徐明羽的乐感也不太好,觉得徐泽能吹出曲调已经很厉害,就给徐泽鼓掌,兄弟俩都沉浸在竖笛尖锐的塑料音色中。   徐泽一面在网上找《告白气球》和生日歌的简谱,一面规划着新家怎么布置,在哪里为书今表演,他悉心琢磨着,待回过神来,已经到达了远郊公车站,徐泽跳起来下了车,朝家的方向走。   徐泽的家虽在远郊的繁华镇上,但位置偏僻,要走过主街,途径一条宽宽的公路,再踏上田间小径,越过一块块菜地,方能看见一幢两层的水泥自建房。同旁边那些修着罗马柱,贴着满墙瓷砖,欧式阳台的自建房不一样,它看起来有些秃,像冬季没有外套御寒的人。   徐泽着家时候上午10点不到,妈还在院子里清洗从果棚里采摘的带泥水果,看到徐泽她显然很开心,喊他,“阿泽啊,回家啦。”   “是哎,妈。”徐泽忙应道,他看妈一双满是皱的手浸在冷水里,就赶忙去提了热水,给她的盆子里兑了,才回自己房间找竖笛。   徐泽将竖笛从古旧落漆的木柜子取出来,擦干净包装袋上的薄灰,塞进了书包里,准备和妈道别后往回赶。   可刚一出房门,本应该去上学的徐明美却站在门口,正嗦一根西瓜味棒棒糖,兄妹俩大眼瞪小眼了几秒,徐泽脸就垮下来,质问道,“你怎么不去上学?”   徐明美心虚,糖也不吃了,扭扭捏捏地用手指缠住衣角,不看徐泽说,“学校放假了。”   “周一学校放什么假,又不是节假日。”徐泽心下更古怪,还有点生气,妹妹虽然也聪明,但性格比弟弟娇气太多,要是小学四年级就开始任性逃课,那以后会做出什么简直不敢想象,徐泽没理睬她的央求,直接致电给了徐明美的班主任。   令徐泽想不到的是,班主任竟然说是她要求徐泽爸爸把明美接回家的,班主任也知徐泽家情况,就说刚才同徐卫国说了,对方似乎不太重视,便又对徐泽说,学校的心理老师评估明美有抑郁的倾向,虽然很微弱,但最近因心理因素出事的孩子很多,家长还是要特别重视一下,带孩子放放松,多陪陪孩子之类的。   徐泽听完老师的回答,望着眼睛扑闪的明美有些恍惚,他心下有点自责,又有点害怕,就问徐明美,“明美喜欢去学校吗?”   徐明美马上就摇头道,“不喜欢。”   徐泽疑惑地问,“以前不是都说最喜欢上学了吗,怎么这学期讨厌起来了呢?”   徐明美没有作答,低着头把棒棒糖又含进了嘴里,眼神飘忽地四下乱晃。徐泽好半天问不出所以然,只得叹了口气,决定把徐明美带在身边几天。   可他又想起书今说过不喜欢自己带外人来家,一时间很矛盾。最终徐泽还是决定打电话问书今看看,如若书今不同意,他就在家里陪着徐明美。   徐泽点开软件通话,好一会儿书今才接通,说道,“嗯。”   “书今,是我。”徐泽赶忙接话,而后不管赵书今回复,一股脑地把妹妹的事都全盘说了,还说了自己的备选方案。他一下子讲太久,嘴都有点干了才停下,赵书今那头顿了好一会儿,却没有半点声音,徐泽的期待随着空置的通话,无声地消减下去。   可当徐泽想开口说是自己唐突之时,赵书今突然开口问,“你妹妹是什么时候开始不愿意上学的?”   徐泽没想到书今问起了明美的事,忙回答说是这学期,书今那头又问,“她最近有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徐泽茫然地说没有,又说妹妹以前一直很懂事,就感觉最近有一点粘人,还有一点叛逆,都不算严重。   书今那头又沉默了一会儿,就对徐泽说道,“你把妹妹带过来再问问,听着总归不太放心。”   徐泽怎么也没想过赵书今居然会关心妹妹的心理问题,又觉得书今太过善良,竟然还会因此不放心,感激的话说了很多,赵书今制止他道,“快带明美过来吧,”又说“不是还说要做午饭。”   徐泽这才按掉电话,想去拉明美一起回市中心,却见徐明美正坐在门厅的阴影中,用手拔那只徐泽送给她的贵价兔子玩偶。   小兔子原本蜷曲的,茂密的毛都被拔的秃秃的,可爱的花裙子也被扯破了。而明美只是眼神空空,无意识地继续拔着,让本不太重视这件事的徐泽变得担忧许多。 第44章 11.2   11.2.1   徐泽带明美来到平层所在的大楼,一贯胆大的明美在楼内冷硬暗淡的环境里,也变得有些拘谨。她抱着秃顶小兔子玩偶躲在徐泽身后,谨慎观察着门厅内陌生又高大的装饰画。   两人进了电梯,徐泽告知明美,“等会见了书今哥哥要叫人,他是我的好朋友,你在他家要懂礼貌,不可以到处乱跑,好吗?”   徐明美牵着徐泽的手,迟疑地点点头,对徐泽说,“哥哥,这里的装修像电视里才有的。”   徐泽笑道,“你等会见了书今哥哥会觉得他也是电视里才有的。”   徐明美说了好吧,把徐泽的手握得更紧了,徐泽问她要不要抱,她拒绝了,低头看看自己蓬蓬的外套说,“哥哥,我等会想在漂亮电梯里照一张相片。”   徐泽说没问题,就拿出手机为徐明美拍摄。电梯停在玄关前,赵书今于家里刚巧路过,听闻外头有动静就开了门,便见着徐泽半跪在电梯里,给扬着脑袋的徐明美拍照。   徐明美瞥见赵书今先愣了愣,而后收敛起笑容,求救地望向徐泽。徐泽转身见到斜倚门框的书今,拉过徐明美到身前,轻声对她说 ,“叫人。”   徐明美迟疑几秒,直直盯住赵书今,脱口而出喊了一声,“大哥。”徐泽拍拍她说,要喊哥哥,书今哥哥比我年轻。但徐明美坚持没有改口,又叫了一声“大哥”,徐泽拿她没办法,抱歉道,“书今,她有时候不太听话。”   赵书今倒挺愉悦,上前两步问明美几岁,明美说十岁了,赵书今说,那大哥带你进来玩?徐明美闻言头都没回,也不顾徐泽,就顺着赵书今牵进了屋。   徐泽只得跟上他俩转悠。明美对屋子里的新鲜玩意都好奇,赵书今随她上手,没有任何制止的意思,只在明美质疑用途的时候解答。整个房子跑了一遍,明美那句“大哥”已经叫得比谁都亲热。   徐泽心下感激,低声感慨道,“书今,你居然会照看小孩。”   “艾莉有时会到家里,”赵书今找了个网球同明美玩,又说,“我就帮我姐带一会儿。”他和徐明美抛了会儿球对徐泽说,“明美看起来不像十岁,艾莉六岁和她差不多高。”   徐泽无奈道,“明美从小身体不好,一直服药,也不敢让她运动,所以瘦小。”他接过徐明美抛来的球,把它递给书今道,“她能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   赵书今嗯过一声,却若有所思地看向徐明美,徐泽见两人玩熟了没隔阂,就先去做午饭,留赵书今陪伴徐明美。   待徐泽一走,赵书今就继续扔球给明美,状似无意问道,“明美在学校是不是看见了什么坏事,能不能告诉大哥?”   徐明美动作立刻僵住,她垂着脑袋盯住脚上的卡通袜,也不管网球从身边滚过,沉默着不再发一言。赵书今属实无奈,想这兄妹俩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不想说的话都用这种方式反抗,赵书今只好又道,“明美,你如果说出来,大哥绝对会帮你。”   徐明美到底比徐泽年纪小,没那么固执也藏不住事,她瞥了赵书今几眼,才磨磨蹭蹭说,“大哥,我说不清楚。”   赵书今看有突破口,也不着急逼问,就走近了问明美要不要抱,明美说要,书今就把徐明美托在臂弯,去厨房找徐泽,徐泽灶上忙着三口锅,管不到两个闲人,就快速给明美做了个酸奶碗,打发她老实坐到桌上吃,明美乖乖接过上桌了。   厨房里还留着赵书今和徐泽,书今凑到徐泽身后问他做些什么,徐泽给一大一小都煎了牛排,就是份量和配菜不同,赵书今问徐泽怎么不给他自己做一份,徐泽说他想吃面。   赵书今见徐泽忙碌的样子专注又温柔,心旌没缘由的起伏飘动,他凑到徐泽后颈上吻了一下,徐泽颤抖地缩缩脖子道,“书今,怎么突然这样!妹妹跑进来怎么办。”   赵书今没管他,摸着徐泽的耳垂道,“刚才我打探过了,明美在学校八成有事,等会你问问她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把她哄得开心,我们尝试套话出来。”   徐泽听着心下也着急,火都关了,压低嗓子问,“会是什么事呢,她以前很爱上学,成绩也好,就突然这样,是不是有人欺负她了。”   “有可能,但先别吓自己,弄不好只是情绪上的厌学。”赵书今摸摸徐泽的头发安慰道。   徐泽担忧,不禁抓紧了赵书今的手,书今喜欢被依靠的感觉,就又吻了一下徐泽的脑门,徐泽也没躲,只说,“谢谢。”   赵书今随意回应说,“不担心,”把徐泽关掉的火又打开,拍拍他的背说,“有我在。”   11.2.2   三人于长桌上吃过饭,明美正仔细擦手,赵书今向徐泽使了个眼色,徐泽接住后就问徐明美,“明美,难得到市里,有没有想去玩的地方?”   徐明美斟酌一会儿才说,“想看市动物园的熊猫。”   赵书今即刻接话道,“大哥下午带你和哥哥去好不好?”   徐泽未料想书今如此积极,见明美转头问询地望着自己,就同意说,“明美要对大哥说什么。”   “谢谢大哥。”徐明美郑重道,赵书今说了没事,就要徐泽给明美多穿一些,他开车载他俩去,徐泽应下,对麻烦书今感到不好意思,赵书今却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他这日本无安排,况且明美别出大差错比较重要。这番话让徐泽更加紧张起徐明美的反应和行为。   不过孩子到了动物园,有再大的烦恼也忘光。徐明美每个场馆都呆很久,并且臭美要求徐泽拍了许多照片,以至于徐泽认为小家伙就算在学校有问题,也应该不是大事。   三人同行至马场,围场间有几匹供儿童骑行的小马,徐明美很有兴趣,赵书今就给她解释怎么从耳朵判别小马的心情,比如最里侧的小马有点失望,因为它耳朵是向后的。徐明美了解后又问起小马的蹄铁,赵书今便告知她马掌的结构,指着最近的小马分析它足部的三块小骨,说明蹄,骹与球节的具体位置。   徐明美听得入神,对驾驭小马的兴趣上涨,赵书今便说要马场教练带徐明美跑一圈,徐泽忙说不用,说太危险了,赵书今笑道,“你在赛道开那么快也没觉得危险吧。”   徐泽无言应对,只好让明美跟着教练入了马场。   徐泽和书今并肩站在场外,赵书今捏捏徐泽脸说没事的,又说这个马场的防护措施还算正规,教练也专业,不用担忧。徐泽不禁发问,“书今,你喜欢骑马吗?”   赵书今摇摇头,说,“孙凌喜欢,跟他有时候会去跑跑,马也是车的初级形态嘛。”他想了会儿又道,“我爸对骑术很热衷,也给小时候的我买过马,但为了气他,我爸买的马我一次都没骑。”   徐泽愣了愣问道,“你和叔叔关系不好吗。”   “很差。”赵书今笑道,“大学以后我就没见过他。”   徐泽不敢置信地看向书今,他口气随意,一如在说笑话。徐泽一时间也不知怎么安慰来得好,就扯出话头道,“书今,你小时候有马,我小时候有牛。”   赵书今被打岔,却对徐泽的话题很有兴致,就问,“水牛?”   徐泽赞同道,“大概是六岁时候家里买的,其实当时耕田大多都靠机器,牛耕不了多少地,我天天放学了便牵它到处散步,他吃了别人家的粮食,田主就骂我。”   赵书今生出兴味,问徐泽然后呢,徐泽说牛养了一年不到,爸打牌欠债,牛就卖了,送走的时候那头牛不停地转头看他。   “我哭了。”徐泽道,“可是没有用,因为我知道很多事情无法强求。”徐泽口吻如常,又说,“所以书今,不要因为和你爸爸关系不好伤心。”   赵书今这才明白,徐泽绕了一大圈是想变相安慰他。   书今虽认为这种事完全没什么好安慰的,他巴不得和父亲老死不相往来,可徐泽这种出于笨拙的体贴,还是让人哭笑不得后又觉察到关心。   赵书今心情舒展,转身捧住徐泽的脸,凑近想吻吻他,徐泽一想明美还在马场里看着,慌忙推拒挣脱开,警惕地对赵书今说,“书今,这可是在公共场合!”   赵书今被他气笑了,无奈问道,“你知道马之间怎么表现亲密的吗?”   徐泽闻言,心下的好奇赶走了羞赧,问道,“怎么样表现啊?”   “蹭鼻子,闻味道。”赵书今对迎面骑马过来的明美摇摇手,又对徐泽道,“都是在公共场合里做的。”他说完趁着明美转身背对他们,脸凑过去蹭了蹭徐泽的鼻尖道,“毕竟自然的冲动忍不住。”   书今说完就退开,无事发生一样呼唤明美再骑过来,要为她拍照。却没注意到徐泽手心渗汗,低头涨红着脸小声抱怨说,“可我们不是马啊。” 第45章 11.3   11.3.1   骑过小马,徐明美闪动着无忧的笑脸,牵徐泽去买了气球和棉花糖,三人于休息中心的树荫下落座。   徐泽抱着明美问她还想去哪,徐明美民主地问给她买东西的赵书今说,“大哥想去哪?”   赵书今神态悠然,对明美道,“都行,我是动物爱好者。”   同行途中徐泽多少也发现了这点。赵书今在动物园没有半点家长式无奈,反倒热心同明美讨论动物知识,与在海洋馆时一样。徐泽对书今的崇拜又冒了头,赞叹道,“书今,你不仅喜欢鱼,还喜欢别的动物,实在太厉害了。”   赵书今不明白喜欢动物有什么厉害,只好问徐泽,“你有没有喜欢的动物,我们一会儿去。”   “我不太清楚,”徐泽不好意思道,“我就初中带二年级的弟弟来过一次,因为他说班里就他没去过动物园。”   赵书今皱皱眉,他知徐泽照应弟妹生活,却没想到开始的时候那样早,书今记得初见徐泽没多久,就问过他父母为何不管事,徐泽当时选择了沉默。这会儿书今也不好再问,就说,“那你有没有什么小时候想看的动物?”   徐泽摇头道,“我不知道。”他揉了揉徐明美的脑袋笑说,“我小时候哪有她这样的条件,有动物图册什么的,书今,我只有一套学校百科比赛发的中国通史。”徐泽笔画了一下才记起来说,“你见过的。”   赵书今想不通千禧年左右出生的人,为何找不到摄取知识的路径,不过徐泽本就带着各式各样的不靠谱,书今便捕捉到鲜有的优点问询,“那你也不错,百科比赛能够获奖。”   徐泽笑了,笑的不畏缩也不讨好,是平日里书今极少看到的开朗笑容。“我是作弊获奖的”徐泽把徐明美抱上来一些道,“当时我二年级,家里是特困生,我们历史老师人好,他应该是看我没有课外书,在校内比赛前给我辅导,偷偷把题都透给我了。”   徐明美听闻后指责,“哥哥,这是作弊!”徐泽点点头给她吃糖吃脏的手擦了擦说,“对,这样不对,明美不可以作弊。”徐明美做完口头保证,徐泽望着树叶缝隙中透出的暖光道,“我后来就很喜欢看历史课了。”   赵书今未做评论,暖光在三人头顶若隐若现地浮动,柔和的气氛并无变换,明美从徐泽身上爬下来去抓书今的手。   赵书今想了想,才突兀地开口问,“徐泽,你喜不喜欢考拉。”   徐泽无奈道,“书今,我初中来动物园的时候,还没有引进考拉。”   “那就去看看吧。”赵书今抱起徐明美向考拉馆的方向走,徐泽拿着气球快步跟了上去。   11.3.2   考拉馆呈回廊形,明美一心想见小动物,催着书今快些走,徐泽路过科普馆时就没仔细看。到了观赏区,书今望着一只窝在树杈间沉睡的考拉,笑问徐泽,“考拉的脑子很小,表面平滑几乎没有沟回,所以比较笨,你知不知道有多笨?”   徐泽观望着一只背对着他,缓慢转头的考拉道,“它们的动作好像很慢。”   赵书今赞同道,“他们不仅移动慢,还不爱大范围移动,只吃小范围的东西,周围没吃的了就会饿死。且它们进化的不佳,牙齿短小,牙齿磨光就会饿的从树上掉下来摔死。”   徐泽皱眉评价道,“确实不聪明,”他想了想又说,“天生牙齿有缺陷也很可怜。”   赵书今把徐明美从臂弯里放下,要她先自己玩,而后向徐泽挪近了些道,“但考拉有特殊能力,由于抢不过别的物种,就吃别人不吃的有毒桉叶,他们肝脏可以排解这种毒素,经常睡觉也是为了排毒。”   徐泽恍然大悟道,“这样啊,那他们也是有天赋的动物啊。”   赵书今走到徐泽身后捏着他的脸边玩边道,“但我觉得他们最大的天赋是外表憨厚,反应迟钝,不具备攻击性,所以显得比较可爱。”   徐泽同意这个观点,任由赵书今捏他说,“书今,你真厉害,连科普板都没看,却什么都知道。”   对于没有常识之人的夸奖,赵书今不予置评,只听徐泽又道,“书今,你了解动物也是因为小时候经常去动物园吗。”   “还好吧,没有去海洋馆多,但我确实比一般小孩喜欢去。”他想了想又道,“只是都是保姆带着,没什么人能交流。”   “真好啊,可以经常来这么好的地方。”徐泽望向一只悠然吃叶的考拉羡慕道,“要是小时候果园没有那么多活要干,我肯定也来动物园,遇到你的话,可以跟你一起玩。”   赵书今有些语塞,但没有把“我们都不在一个国家”和“就算在也不会遇到”,“遇到了也不认识”,“认识估计也不会理你”这些话说出口。他好笑地想了一会儿,又发觉出自身的荒诞,居然假设一个没有童年的人同一个童年孤独的人,可能会拼凑出的古怪童年幻影。   “书今,我的脸有点疼。”徐泽说完,摇摇脑袋挣脱开身后的赵书今,走向四处乱跑的徐明美。   赵书今望着徐泽瘦小的背影愣了愣,转头却见临近的树杈上站着一只考拉,正叼着树叶看向他,有种问询的关切,书今和它对视了一会儿,就挥挥手示意考拉自行去玩耍,小家伙看懂似的,转身慢悠悠地挪走了。   赵书今在惊奇中,对这个笨拙的动物突然有了“也不算没有灵性”的新新认知。   11.3.3   三人又去了些场馆,玩到太阳都收敛方有返程之意。北山市动物园的位置距离市北城市广场挺近,赵书今问明美晚餐想吃什么,明美偷偷瞥了好几眼徐泽,看哥哥没有制止的意思,才说想吃炸鸡快餐。   赵书今虽觉快餐是天下最难吃的食物,但看孩子想吃,且似乎不能常吃到,就问徐泽去不去,徐泽和徐明美约法三章不可以吃薯条后,才拜托书今开车去城市广场的快餐店。   快餐店餐台旁飘散着肉香与甜品,除味剂混合的古怪味道,赵书今要徐泽随意点餐,自己快步去了就餐区域,方才好受一些。待徐泽过来,书今看清他点了满满一餐盘的吃食,就有些头大。   徐泽先规定好明美可以吃的儿童餐,且不允许她吃饭时玩玩具,而后推给赵书今一只大汉堡一大盒小食和一大罐饮料,催他快吃,自己面前却只放了个小汉堡再无其它。   赵书今迟迟没动手,徐泽才发现异常道,“书今,你不喜欢吃吗?”   赵书今对着大份快餐有点束手无策,只得承认说,“不算喜欢。”   徐泽闻言笑道,“哇,书今,我和你一样,完全不知道这个有什么好吃的,我自己做的卤鸡翅比它好吃多了,但他们小孩子就是喜欢。”   赵书今也笑道,“喜欢吃就让明美多吃吧。”他打开小食盒,只捡了个鸡块,又道,“我一直不太爱吃炸的。”   徐泽想了想,发觉书今的口味确实比较清淡,和自己的口味很相近,便开心道,“不能给明美吃,你吃不下的就留着,刚好这儿离我家水果摊近,我给我爸送去吃。”   书今否决道,“我单独再点一份给叔叔。”   “别,别,”徐泽忙摇手说,“我家人都不讲究这些。”   赵书今不置可否,实在觉得这种举措太不合礼数,但徐泽又制止他,只好去要了个纸袋,将自己不吃的先置放好,才慢条斯理地拿起第二块炸物。   徐泽一面啃汉堡,一面把赵书今的举止放在眼里,心下又暖又软,书今总是这样周到,不仅积极照顾妹妹,对待自己父亲都毫不马虎,这样的男人世界上去哪里找呢?怎么他就走大运偏偏碰上了呢?   用完晚餐,徐泽说快餐店离自家水果摊就五百米距离,书今便没有开车,同徐泽一道儿朝广场长桥走,行至桥上,赵书今才发觉徐泽说的水果摊,就是平板货车搭建的临时摊位,那种城管一来,就会卷铺走人的类型。   徐泽几步上前,把快餐递给正在玩手机看店的徐卫国说,“爸,我带明美去动物园,顺便给你带的。”   “马的。”徐卫国头都没抬骂了一句说,“钱赚不到,还爱瞎折腾。”他听到女儿怯怯地喊了声爸爸,才从手机里抬起头道,“学也不上,跑着玩,以后就和你哥一样没出息。”徐明美闻言垂下小脑袋,也不吱声了。   赵书今本觉自家父亲已经足够不通事理,却不想徐泽这头有过之而不及,心下不屑却也不好不打招呼,只得硬走上前。他刚迈近,就被徐卫国看见,那混沌眼立刻亮起道,“老板,要什么水果?我们这蓝莓草莓樱桃都有,还有精品礼盒套装,您要...”   “爸,这是我朋友。”徐泽一面说,一面踩着凳子从车子最里头,翻出每天放在冰包上的小区域贵重水果,拿了个新的箱子,一盒一盒朝里头摆。   徐卫国闻言人全愣住,他又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赵书今,脸上浮动着不可思议,然而见徐泽把家里好货全装走,才回过神骂道,“小崽子这些好东西是给你吃的?”   徐泽没理睬,搬着箱子就对赵书今和明美道,“我们走吧。”   徐卫国哪能同意,上前就去抢徐泽手里的箱子,嘴上脏话骂个不停,徐泽一面躲他一面气得够呛,对徐卫国大声道,“要不是我朋友,现在我还得住漏雨发霉的地下室,一天睡不了五小时,你是不懂感恩,我不能没良心!”   徐卫国闻言,这才收回抢夺的手,他狐疑地又看了眼赵书今,赵书今喊了他一声叔,就要徐泽把水果还回去,家里不缺,徐泽执拗不放,最终徐卫国只是骂骂咧咧,要徐泽滚了。   徐泽也就刚刚有些火气,又看到爸每天搬水果而佝偻起的背,心下不好受,就叮嘱他好好吃饭,快餐不吃就回去带给妈,徐卫国像没听到一样不予理会。徐泽只得抱着水果箱子,而后朝书今和明美扬扬下巴,示意可以回程。   赵书今看徐泽不高的身躯站在水果摊简易的白灯下,那黑沉的影把小小的人拖拽得好长,徐明美踩在那阴影上,徐卫国起身转了转灯的方向为了看手机更方便,以至于那黑影子又拉长了几分。   徐泽见书今不为所动,就摇摇手上的盒子对他道,“书今,快来。我都看过了,这次我爸进的樱桃是从特别靠谱一个伯伯那里拿的,回去我洗给你吃。”   赵书今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出于同情徐泽的原因,并没有把“不要给家里添置不需要的东西”这条原则贯彻下去。而是他快步上前,跟上了徐泽和明美的脚步。 第46章 11.4   11.4.1   徐泽路过另一端的桥头时候,听着了一声热切呼唤,赵书今寻声望去,发现对面是个小书摊,灰色桌布上叠放着成功学,畅销小说和历史读物。老板是个瘦高的中年人,对徐泽笑笑地招招手,徐泽喊了声“张大叔”就快步走近了。   “小徐,好久没过来了啊。”书摊老板同徐泽寒暄过几句,就颇感遗憾地又道,“哎,给你说件事,你别怪叔,你喜欢的那套《历代风云人物传》,就那个精装典藏本给一个学生买走了。”   “啊!”徐泽失落地出声,难过一会儿抱怨道,“一千块多块几本书怎么也有人抢呢。”   书摊老板瘪着嘴道,“我当时就同你说,喜欢就买吧,给的也是最低价,你看,这不就被人原价买走了!哎,一千块一套书算什么,有的人为了珍藏都进拍卖场咧...哎呀,这位先生要什么?”   赵书今听两人对话,大致理顺了原委,应是徐泽有想要的书籍被人买走,就上前想问问是什么样的书,倒被老板归为了顾客,好言地介绍了书摊一番,徐泽才打断说,“张大叔,这是我朋友。”   “朋友?”书摊老板瞪大眼来回扫过两人,见书今点头示意,只得勉强相信。他顿了会儿,又热心地掀开桌布,从里头挪出个沉沉的纸箱,翻开纸盖子,露出里头另一套闪金绒布的典藏本,绣有《清史纪事本末》几个小字。   徐泽的眼儿自打和书打了照面,就未再移开,他盯着书盒迟疑道,“这套有没有白话翻译啊,没有我看不懂的。”   “都是精校的白话版本,就我这有,你到书店都找不到货!”书摊老板虽是对徐泽讲,却对赵书今笑笑,赵书今回了他一个假笑。   “多少钱啊。”徐泽要求打开看,老板故作为难,但还是拆了一本供他翻阅,对徐泽压低声音道,“我卖别人都是一千,给你,”他笔画了一个枪支手势,对徐泽笑了笑就没做声。   “八百块,十本书。”徐泽叹口气道,“太贵了,我买不起,老板,五百块我都要考虑呢。”   书摊老板惊讶道,“五百算什么,这么厚一套,你今天不要,又像以前那样拖着,可又要给别人买走喽”他望向赵书今,寻求认同一样问道,“这位先生说是吧。”赵书今还是笑笑,没说话,走去和徐明美看写有打折的儿童绘本。   徐泽自顾自犹豫了一会儿,想到最近都没工作,哪还能高消费,没多想就拒绝了老板,又看徐明美喜欢一本填色书,便马上给她买下。而后就同书摊老板道别,抱起水果箱继续回程路。   赵书今站在徐泽旁侧,挨得近,只留些微细缝,随口问道,“这本填色书和你喜欢的历史书比,也不便宜,怎么买的这么干脆。”   “书今,你不知道,现在上美术课很贵,妹妹喜欢画画但明羽要高考,补习班有冲突,我只能暂时让她跟着书画。”徐泽耐心解释完又道,“明年弟弟考完了,就让妹妹去上画画课。”   赵书今听着有难言的不适,他对徐泽的节约观念并不认同,却抬手揽过徐泽,让他们之间的间隙彻底消失,淡淡评价说,“徐泽,你应该对自己好一些,而不是只想着家人。”   徐泽的眼在暗夜中晶晶亮,声音却充溢着无奈,“书今,我是家里最笨的,就和你说的考拉一样笨。我感觉我的天赋就是能吃别人吃不了的苦,而且也没什么感觉,要是我多吃点苦,弟弟妹妹可以过好,我就很欣慰了。”   赵书今未料想徐泽能联想到自己下午的蓄意玩笑,可本来的打趣,这会儿却教他怎么都笑不出来。方才书今确实可以给徐泽把历史书买下来,但他怎么看这书摊都只有盗版的质感,心下多少有些轻视。   赵书今渐渐握紧了些徐泽的肩膀,沉下心默默地想,徐泽要是还想要这历史书,他随便就可以送一套更好的,如果过几天自己还记得这件事的话。   11.4.2   赵书今驱车带两人归了家,进屋时候恰巧碰到帮徐泽搬家的工人,徐泽的两个大箱子都从松湖的房子运了过来。   徐泽再三感谢了工人师傅,还给他们拿矿泉水,师傅看徐泽礼貌,就说要徐泽别客气,说他的东西太好搬了,房间里除了盆栽的小葱和韭菜要打包,其余的两个箱子都是打包好的,根本不用他们费力。   徐泽也没当回事,就说他以前就是怕有要搬走的一天,东西拾掇好比较方便。   赵书今立于一旁本在回手机短讯,听到这句话时,飞快移动的打字手完全顿住,他皱眉看徐泽把工人师傅送走,又开始自顾自地推箱子,企图将它们运回客卧小书房——那个属于他自己的房间。   “徐泽。”赵书今冷声喊了一句,徐泽听到,立马放下手上的活计,跑到书今面前问,“怎么了。”   赵书今垂眸看他,下沉的嘴看起来有些凶,问道,“你本来打算随时搬走?”   徐泽这才反应过来书今是在为自己收拾行李生气,忙辩解道,“当时我不是才来家里,但你就抱我想要做,我当时心里难受就拒绝了,你就把我关在门外面,我就怕你赶我的时候我没办法快些走...”   赵书今面无表情地哼笑道,“原来你是想快些走。”   “不是,书今!”徐泽急了,赶忙去牵赵书今的手道,“书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他说到一半,突然听到旁侧传来徐明美的笑声,徐明美看着牵手的两人,用食指在脸上划了划说,“手牵手,羞羞!”   徐泽闻言忙放开,跑过去捞起徐明美说,“明美别乱讲,我和大哥在谈事。”   “哦。”徐明美趴在徐泽肩膀上想了想说,“那小哥和棉棉姐姐也是在谈事情吗?”   “棉棉姐?”徐泽意识到事情的不对,把徐明美放到沙发上,严肃地问,“明美告诉哥哥,明羽和谁牵手了?”   徐明美不知道哥哥为什么突然生气,只好和盘托出说,有一天下午放学,她看到徐明羽和一个漂亮姐姐在家门口牵手,漂亮姐姐叫棉棉,徐明美的西瓜棒棒糖就是她给的。   徐泽闻言一时反应不过来,心里的支撑恍若轰然倒塌,他脸色苍白地走到一边,靠着墙手撑太阳穴陷入了沉默。   赵书今本来的不愉快,给徐泽突袭的脆弱让了步,他意识到问题的不对劲,就安置明美让她先画画,揽着徐泽去了卧室。   徐泽坐在床沿上发着呆,一动不动的,反应过来一点后木然道,“我要去找明羽谈谈。”   赵书今莫名道,“怎么了,弟弟谈恋爱你这个反应。”   “他是早恋!”徐泽耷拉着脑袋忿忿道,“他下学期就高三了!”   赵书今觉得为此生气的徐泽又奇怪又好笑,可又知他脑袋转不过弯,就软声问,“宝宝的初恋在几岁。”   徐泽被问愣住,他把床单抓出好多褶皱道,“书今,这不同,我当时都工作了!”   “几岁?”赵书今追问道。   “十七岁。”徐泽闷闷回答完,又用可怜兮兮的眼神望向赵书今道,“书今,我那时候真的是没办法了,如果没人倚靠可能真的要活不下去的!”   赵书今不觉得谁没了谁能活不下去,就当徐泽双标的借口,他沉声道,“徐明羽也是十七岁,怎么你有压力能谈恋爱,他高考有压力就不能谈恋爱了。”   徐泽辩论不过赵书今,心里急得要命,说不希望弟弟影响学业,重蹈自己的覆辙,赵书今听他说了好久才问,“那你弟弟最近成绩下降了吗?”   徐泽被问懵,仔细回想了一下,才茫然摇头说,“他好像还进步了。”   赵书今笑道,“那说明他有能力平衡好,你不要乱操心,找个时间问清楚了,再决定干不干预。”   徐泽听着书今的安慰,沸腾的心绪才冷下许多,他又和书今诉说了其他担心,才逐渐平复下来。   赵书今把徐泽拽过来抱在怀里,拍他的背安慰着。眼见徐泽整个人都呆呆的,就去亲他,徐泽刚巧脑袋不带转了,人就跟着感觉走,被抱着热乎乎地亲了一会儿,烦恼也给亲跑了。   赵书今松开徐泽,轻轻重重地揉他耳垂,小声笑道,“宝宝现在就是拒绝我,我也不把你关门外了。”   徐泽闻言脸热热闷闷的,他也小声回应道,“以后不拒绝了。”   赵书今故作惊喜说,“真的?”   徐泽肯定地点点头,又靠进书今怀抱说,“嗯,书今,今天要是没有你在,我肯定就失控了。”   赵书今环上徐泽的腰将他搂紧,两人挨挨蹭蹭的,都有了点反应,赵书今低下头,在徐泽耳廓上吻了一圈,把话吹进去问,“宝宝帮我口好不好。”他又揉揉徐泽的腰窝说,“嗯?”   徐泽埋在书今怀里的脑袋僵了僵,但还是抬起头,水眸望向书今眨了眨说,“好。”又说,“但要先去安顿好明美。”   赵书今得到满意的回应,餍足地又抱了抱徐泽,不多久就松开了,他拍拍徐泽的肩膀说,“去吧。” 第48章 11.5   11.5.1   去到堂厅时候,徐泽眼见妹妹已在打盹,手上蜡笔都拿不住,就随手收拾了物什,抱明美去了客卧。   明美被徐泽安顿着刷了牙齿,洗过脸,开始迷迷糊糊地要睡觉,徐泽抱她上到床,明美又说要哥哥陪,徐泽没辙,只得守着孩子,有一搭没一搭地细数今天看过的动物。哄了二十来分钟,明美才沉沉地睡下,不多嘴了。   徐泽看妹妹睡着,方才关了客卧的灯,稍显紧张地向主卧走。   他一推开主卧的门,沁人的熏香于暗淡的房中浮动,走得更近些,便发觉屋内只点了一盏休闲圆桌上的暖灯,而书今正穿着浴袍坐于旁侧的沙发椅上,无聊地翻着文件。   见徐泽过来,他才抬起些微潮湿的碎发,眉眼笑笑道,“宝宝来了。”   书今被光影勾勒出的英俊,永远能让徐泽犯昏,他笨笨地走过去,什么话都没有多说,走到书今面前突然矮下身,抬起脸懵懵地望向他。   赵书今不是第一次被他跪祖宗一样地跪了,心下十分无语,他从身后抽出一个抱枕,弯腰放在徐泽身前命令道,“抬腿。”徐泽知书今是怕自己难受,老老实实抬了膝盖,又坐好了。   赵书今就着俯身的姿势,和徐泽交换了一个温软的吻,轻握住他细长的脖颈揉捏着,哑着嗓子低声道,“宝宝。”   “书今,我技术其实不太好,所以你不舒服就告诉我。”徐泽认真说完,就抬手将书今身侧那条绸带,轻飘而柔软地散开了。   徐泽说的技术不太好,书今没多久就明白了不是假话。   可赵书今也不着急,连续地给徐泽指令,徐泽都配合地调整,以至于整个过程变得十分温吞。   书今一结束,就没管太多地把徐泽抱到浴室洗漱台上,倒了漱口水给他。徐泽腮帮子鼓鼓地将口漱了,皱着眉,用微微发肿的嘴唇道,“书今,我好酸,嘴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   赵书今看他脸红红地抱怨,又想到徐泽刚才明明不擅长却过分的卖力,心下异常满足,他低头吻徐泽的鼻尖道,“宝宝很棒。”   徐泽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看向书今试探问,“真的吗?书今,你感觉好吗?”   “嗯。”赵书今也说不上今晚是为何,本来只算基础的亲密却让人心悦,甚至不需要继续进行更多。   他抬手掠过徐泽,见徐泽无反应,本好意要帮他,哪知道徐泽推拒书今,身子却靠近了些,对赵书今小声央求道,“书今,我想要抱一下。”   赵书今笑道,“更想要抱?”他刚发泻过,本没多少心情为徐泽再弄,徐泽不要他也乐得轻松,就毫不犹豫地将人从台面上抱进了怀里。或许是由于做了更进一步的事,徐泽不顾书今说过的讨厌,没忍住又紧紧抱住了书今。   赵书今无奈道,“怎么又这么抱。”徐泽听闻就马上松了手,却被书今更用力地抱紧,捂回了怀里。胸腔的温度渡过来,人被牢牢束缚,让徐泽这一刻浑浑噩噩地感觉到,自己也是被喜爱着的,是再也不会被人嫌弃的。   两人依偎一会儿,又都有了一些反应,书今问徐泽想不想做到最后,徐泽犹豫着不安地问,“书今,今天不做行吗?都没有做准备。”   赵书今看他退缩就也不强求,两人回床上,蹭了蹭后就相拥而眠了。   11.5.2   二日一早,赵书今起了床,听到客厅里有朗朗读书音,他走近了些才听清是徐明美在领读,徐泽跟着念。徐泽现下读得已有模有样,只有零星的鼻音问题,过去那种浓重的口音完全消失了。   徐泽见书今过来,忙停下道,“书今,早餐在老地方。”   赵书今应了一声,照例打了杯咖啡,坐过来客厅问徐泽道,“今明两天我有公事,没办法管到你和明美,提前祝你考试成功。”   徐泽忙道,“谢谢,书今,你不用管我,你快出去忙你的吧!”说完徐泽就又拿起书,将刚才读错的画上记号。   赵书今对于徐泽的冷淡对待,心下稍有不快,不过他心里很快就释然开来。赵书今以往晚上起夜后,后半程都睡不太好,但昨天摸着徐泽软乎乎的肚子,今天竟也睡到了明日高挂时。他喝口咖啡随意地想,或许是这出于个缘由,让自己无奈而短暂的,对徐泽有了些生理性依赖。   既然双方都有事要置办,赵书今用完早餐,打点好衣着就告辞出了门。   等书今一走,徐泽手上的书本一丢,即刻跑进书房从包里摸出了简易竖笛,开始照着手机上下载的乐谱练习。他准备了两首乐曲,一首是《告白气球》的副歌部分,一首是生日快乐歌。   由于太久没吹奏,徐泽一开始怎么都吹不准,徐明美就捂着耳朵要徐泽别练了,徐泽这会儿管不到妹妹,一练习就是一上午,最后吹得都快没力气说话。   中午吃饱了饭,徐泽和妹妹小睡一会儿,起床后又练习竖笛练到入夜,好歹将两首歌都能吹准和背诵。徐明美耷拉着小脸一直抱怨说,永远都不想再听到这两首歌了。   这天晚上的赵书今如他所言没有归家,徐泽就和明美在客卧睡了觉。   翌日是考普通话的时日,徐泽的考试时间是在下午两点半,于是上午他就又练了一会儿竖笛,而后才温故普通话的资料。   徐明美闹着说要把徐泽连日吹奏噪音的情况告知大哥,徐泽速速停下朗读同妹妹商量,“明美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好吗,这是哥哥要送给书今大哥的生日礼物。”   徐明美疑惑道,“这么刺耳的音乐做礼物吗?”   徐泽闻言顿了顿,望着竖笛自言自语道,“不刺耳的,很好听啊。”   徐明美到底还是不会看人脸色,就坚持说难听,说得徐泽也变得沮丧起来,她看哥哥的样子有点可怜,才发觉自己说过分了,就给徐泽道了歉。徐泽摸着明美的头说着没事,脸上却堆满了重重心事的阴影。   11.5.3   赵书今这日中午同合作方在城西吃饭,席间谈得尚算稳妥,餐后便留下几个相熟的人凑着打牌。牌没打一会儿,大体由于合作方对于这单生意的看中,就为书今招来了一个高挑的漂亮男孩作陪。   赵书今知他们意思,面上欢迎着男孩上桌,实则没让他靠自己坐下。   要说其间缘由,书今也讲不清楚,或许是出于他对前天晚上的情事非常满意,现下没有多余意愿,或许是出于男孩在牌桌下用脚熟练的勾引,让书今想起了技术很差,但非常卖力吞送自己的徐泽。   想到徐泽他便记起了今天下午的普通话考试,徐泽已经为此准备了两个多月。赵书今一面算牌,一面在记忆间搜索向徐泽提出改正普通话的时候。当时徐泽的口音几乎重得他听到都烦,对比现下徐泽吐字清晰的标准念法,竟让书今对远郊方言中的奇怪发音,莫名地感到怀念。   他心不在焉地打了几局牌,旁人就都知他心不在焉,要书今回房休息便好,再暗示男孩随从跟上。赵书今进电梯刷上了客房楼层,男孩也入了电梯,赵书今未多说,由他按关了轿厢门。   赵书今在电梯里打量着眼前高瘦的身影,忽然发觉长得高,也并不如过去他所认为的那样完美。虽说这种体型让人有征服欲,但却并不方便随意抱来抱去,不能轻易抱到洗漱台上,也不能将整个人全全圈在怀里,还不能让自己差劲睡眠变好。   电梯到楼层后闪了闪灯,赵书今迈出一步,刚踏进较为昏暗的光线中,面前的男孩就急切地贴了上来,大胆地去亲书今的下巴。而在他吻上前的一秒钟,赵书今脑海里没缘由地闪过徐泽求他抱抱自己的脸孔,圆圆的眼睛怯怯地看过来,湿漉漉的嘴唇开合,带着欲念又有些纯情。   赵书今将身前满面疑惑的人挡开,对他说了“抱歉,”又在对方无措的眼神下,说了,“我有点事,先走一步。”   说完他就再次进入轿厢敞开的,明亮的空间里,按下了出入酒店的泊车楼层。   作者有话说   审核太太您好,由于我修改了好几遍,后台已经看不到修改区域的红框框了QAQ如果这次仍有问题,能不能给一个标注提示,真的非常感谢!辛苦了! 第49章 11.6   11.6.1   赵书今下到酒店前厅,接替驾驶位的代泊后,驱车向市中心的平层开。   书今瞥了眼时间,想徐泽应已进入考场,车速就变得随心。车里本如常播放长笛乐曲,听了一会儿书今意外没劲,就将音乐切断了。   回到家,徐明美一听声响,就蹦蹦跳跳地喊他大哥,还拉赵书今看她新绘制的填色本,书今见她一个人在家挺习惯,就问了明美下学后常做的事,便得知孩子约等于留守儿童,父母不管,哥哥外出打工,小哥要高考也照看不了她。   赵书今问她是否感觉孤单,徐明美犹豫片刻摇摇头道,“哥哥在就不觉得,”她想了想说,“哥哥对我很好,什么都会为我想。”   书今对她的懂事颇觉无奈,他扫了眼徐明美身侧桌子上的物什,珍惜使用的填色本,用完就归位的十二色蜡笔,一颗巧克力糖果,和一只秃顶的玩具兔。   书今本没在意残破的玩具,可当下正值午后太阳的好时候,光从落地窗倾泻,致使玩具标签上的金色绣字有些反光,赵书今才想起这是外甥女艾莉也喜欢的玩具品牌。不过像明美这么爱惜东西的人,把一个漂亮玩具折腾如此,多少有点反常。   书今抬手拿起阳光下的兔子玩偶,明美见状就有些紧张,攥着衣角扯来扯去,垂着头也不再看书今,赵书今意识到不对劲,就蹲下身,拿着玩具状似无意地说,“明美的兔子真好看。”   徐明美瞥了一眼赵书今,小声道,“现在不好看了,毛毛都被拔掉了。”   “你哥给你买的?”书今把兔子还给明美,见她点点头道,“嗯,这个班里女生都有,我没有就要哥哥买的。”   赵书今皱眉问,“每个人都有?谁告诉你的?”   徐明美被他冷言吓到,就说了一个名字,书今点点头,言辞也温柔许多问,“明美喜欢她吗?”徐明美被问题愣住,无助地看向赵书今,书今只开口认真道,“你大胆说,大哥说过,无论怎样都会帮你。”   明美犹豫好久,才低声说,“我不喜欢她,我害怕。”   “小兔子是她弄秃的?”赵书今举着兔子问明美,徐明美点了点头,又说,“后来我也拔了一点,不开心的话就拔一点。”   书今把玩具还给徐明美,又温声问了一些,才知道徐明美的笔记本,铅笔盒,都被小团体损坏过,在赵书今的再三追问下,还知道明美被叫过“贫困生”和“穷鬼”,一定要徐泽买小兔子也是想证明自己并不是。   赵书今知晓大概后严肃道,“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说?”徐明美憋了很久的委屈好容易有人倾诉,没忍住眼泪就掉下来道,“哥哥工作很辛苦,小哥说哥哥努力都是为了我们,不能让哥哥担心。”   赵书今给小孩递了纸巾,若有所思地看她擦完眼泪,才对明美道,“我有办法。”徐明美问他怎么办,赵书今就说了个法子,徐明美听闻后瞪大眼道,“我不敢这样,这样老师会请家长的。”   “你照我说的做,”书今说完,去旁侧装饰柜里取了张便签纸,写了自己的电话递给明美道,“老师请家长你就打我的电话。”   徐明美接过纸条反复看了看,把它藏进了外套内袋,还是有些顾虑地问书今,“大哥,这真的可以吗?哥哥会有麻烦吧。”   “明美就当我们之间的秘密,不告诉徐泽。”赵书今起身站在光下,更显得高大可靠,徐明美这才定下心,感觉自己有了倚仗,又觉得自己像个小特工,同时守护着哥哥和大哥的秘密事情。   书今同明美又随意闲聊,得知了徐泽对普通话考试的紧张,出门前还在背诵普通话的命题内容。   “哥哥背的那篇普通话考试内容《我的朋友》,说的就是大哥吧,”徐明美兴奋道,“赵书今是我去年认识的好朋友,他有着浅褐色的眼睛,高高的鼻梁,一米八七的身高,穿四十五码的鞋子,是一位了不起的改装车厂的董事!”   赵书今听着描述有些无语,又觉得耳熟,他想了挺久,才回忆起年前要徐泽送手表去天和剧院的时候,自己外放过这段语音,似乎被故友笑了挺久。   出于无聊,赵书今推算出大致日期,找到了那段和徐泽的聊天记录,那天徐泽发了三段六十秒的语音,书今点开了第一条,除了徐明美说的那段不靠谱的介绍之外,徐泽用当时还不算标准的普通话说着,“赵书今除了外表帅气,工作体面,还有非常善良的内心!他带我买好衣服,好鞋子,让我品尝到美味佳肴。出于担心我住在地下室的消防问题,就无私地让我住进了他的高级小区,甚至担忧我的工作和梦想,让我重返课堂,学习普通话,努力考取导游证明,甚至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无私地付出,资助我,帮我和妹妹渡过难关...”   书今听完了一条语音就把手机放下,没有再继续播放的意思,他发觉徐泽简直是有让人无语至极的神奇能力,这些无心做的破事,倒都被一一记下,听着教人尴尬得直冒汗。   赵书今虽是这样想,可当脑内回荡起徐泽的古怪口音和奇葩内容,竟有些难言的,微小的快慰,这快乐藏在轻视和嫌弃之下,似乎难以捕捉,却又时不时地浮出不屑的水平面,以至于叫书今突然对徐明美说道,“我们等会去接考完试的你哥哥好不好。”   11.6.2   徐明美听说要去接哥哥,自是开心非常,坐上书今的车后说徐泽见到大哥来接一定十分快乐,赵书今当孩子话,没做一回事。   但当书今将车泊在考试大楼下,按下车窗喊住低着脑袋,背着双肩包闷闷走向地铁口的徐泽时,才知晓明美并没有乱说。徐泽在看清书今的面孔后,整个人都恢复了神彩,眼睛亮亮的向赵书今跑过来,喘着气,笑容让夕阳都有了朝气,他大声道,“书今,你怎么来了!”   赵书今并不似以往对这种过于显眼的行为而不快,看向徐泽的眼神里也流露出温和道,“宝宝很开心?”   “太开心了,书今我恨不得,”徐泽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副驾驶坐着眨巴着大眼,望向自己的明美,才收敛笑道,“明美也来接哥哥啊。”   “嗯。”徐明美打过招呼,赵书今就要徐泽上车,徐泽看到明美才想了想说,“书今,谢谢你来接我,但是明美明天要上学了,我得把她送回远郊,这里刚好在地铁口,我直接带她走吧,就是麻烦你跑了一趟。”   赵书今未想专程来接人,还要被赶跑,气得好笑道,“你安排的倒妥帖。”   徐泽以为他在夸人呢,就附和说,“那还是要感谢你把明美送过来。”   赵书今没辙,想了想晚上还要安排明天生日派对的事,送他们回远郊也不现实,只好说,“你上来,我送你到不用换乘的地铁站。”   徐泽想直达远郊的地铁站也不远,就答应下,上了书今的车。   徐泽告知书今他考得不错,应该是能够到二级甲等的,又对书今百般感谢,赵书今想起方才听的奇怪语音,赶忙要徐泽打住,问他今晚回不回来,徐泽说了不回,又说但他明日会很早回来,为赵书今庆祝生日。   书今听完了说,“可以,”又说“那你尽早,明天我的生日派对在府远路,出行前找人帮你收拾一下。”   “啊,生日派对。”徐泽呆呆道,他知道府远路都是历史建筑别墅群,大多房子不对外开放,是他想都不会想进去的处所。   “不用担心,大都是些你见过的人,海岛那群。”赵书今简单介绍说,徐泽想到是海岛那些友善的朋友就放下心来说,“那我早些过来。”   “嗯。”书今一面应着,一面将车泊在地铁口,徐泽知他得带妹妹下车了,明明是明天就见的事,却因为书今专程来接他流露出不舍。他没忍住伸手到驾驶位,小心地握了一下书今的手说,“谢谢你来接我,书今。”而后就立刻想把手收回去,却被赵书今抓住手腕,回应似的握了一下,才回头对徐泽扬扬下巴轻声道,“去吧。”   徐泽心下一暖,下车牵着妹妹走向了地铁站。赵书今坐在驾驶位上,手掌还留有徐泽的余温,他虚虚握着方向盘犯了几秒怔,但只是很短的时间,待反应过来就快速的,无所谓地开车走了。   11.6.3   二日徐泽来家时,书今正同造型师协商领带颜色,他这个生日会除了熟识,也确有新新的商业伙伴参与,多少有服装上的考量。   徐泽进门抱着一个大箱子,直接搬到了衣帽间,赵书今见到他蹙眉道,“徐泽,你搬的什么东西。”   “书今,这是生日礼物!”徐泽拍拍箱子道,“你打开看看,一定很惊喜。”   赵书今不知他又闹什么主意,只得把箱子一同搬进休闲室,将其拆开看清后,心下变得五味杂陈。   徐泽送他的,是那个刚认识没多久时,被徐泽失手砸坏的透明心脏雕塑,当时书今已经说了不要修补,而徐泽不知从哪里找了金缮师傅,把破裂的心脏全然修好,和自己十八岁时,周景言送给他这件礼物的时候,除了几条隐约的裂口,没有任何差别。   “书今,你不喜欢吗。”徐泽见赵书今看了礼物,并无多少喜色,甚至变得沉重,有些担忧地问。赵书今没多话,只是把雕塑放回了箱子,盯着它呆了呆,就对徐泽说,“谢谢你,挺好的。”   徐泽被夸赞,才赶忙邀功道,“书今,你不知道多难修!这个交给我邻居学陶瓷的,说修不好,他去找了学校的老师,老师说这是名家器物,又找了高级工匠才修完整!”   赵书今闻言苦笑了一下,把徐泽揽过来,揉揉他的头发道,“宝宝不容易。”   说完他就带着徐泽往外走,离开时还是扫了那个笨重的,被悉心包裹的箱子一眼,而后决绝地关上了门。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晚一点还有一话,我又看错字数任务了(崩溃中... 第50章 11.7   11.7.1   徐泽随书今进了衣帽室,便被推给造型师,且附言说,“帮他打理一下。”   对方打量徐泽片刻,对书今笑道,“挺可爱的弟弟。”徐泽闻言想反驳说他不是,他已经二十四岁了,可还未开口,却被赵书今抬手抚了额发,又听他对造型师说,“那就让他别看起来太可爱,成熟点。”   徐泽的心都随着书今的指尖撩动,他想如若书今觉得自己可爱,那就是被别人当做弟弟也没有关系。   不过书今的要求是变得成熟,说明可爱并非对书今而言有直接的魅力,于是在造型师将徐泽带到梳妆桌后,徐泽有意脸拉长说,“请您帮我打一些摩丝,我不想要刘海了。”   造型师笔画几下,说徐泽的五官没有刘海会有点土,更像小孩子,应该八字刘海更为合适,徐泽一听会像小孩,马上改正说,“那请您帮我做八字刘海。”   造型师觉得好玩,就逗他说剪成寸头更合适更成熟,在专业人士面前,徐泽最初的主见就似见了鬼,他即刻附和道,“那请您帮我剪寸头。”   赵书今于更衣室中听到了造型师的笑声,心下颇有疑惑,不过也未多想,就调整起了自己的着装。   书今仅着休闲西服,除了加以精小配饰,同平日着装出入不大,他打点完就去到客厅,直至将重要的生日祝福逐一回复过,徐泽才变扭地从里间出来。   赵书今无意抬了一眼,先是看愣神,而后伴随着下午三点钟的阳光,露出了温暖却不燠热的笑容。   徐泽身着奶白色干丝衬衫,对襟上横穿一枚金色领扣,廓形板正的羊毛西裤有些长,稍稍盖住鲜少穿着的皮鞋,顺道矫饰了过厚的增高垫,远看着,整个人有种瘦弱的清秀。   “书今,这增高太高了,我像在踩高跷。”徐泽为了掩饰自己穿正装的别扭,没话找话道。   赵书今“嗯”的回应,也没再多说,就通知助理可以出发,徐泽瞥见书今对自己的换装毫无改观,心下失落,但正逢别人生日也不便表露,就沮丧地去书房将自己的黑色双肩包背上,快步入了电梯。   赵书今按下地库楼层,垂眸扫了几眼徐泽,嘴角微微勾了勾,淡淡道,“怎么今天还把书包背着。”   “我准备了惊喜。”徐泽仍陷在自己没有魅力的低落里,拽了拽书包带又说,“这个必须背着,我喜欢你买的这个双肩包,很百搭。”   赵书今说不清楚对徐泽奇怪穿搭的看法。或许是出于今天徐泽做了造型,碎发散在额头上,不像平日厚重地堆着,幼稚被秀气取代。加上增高垫的功劳,让他终于有了青年人的模样。在这样难得的风采下,让背着双肩包的徐泽也不显得过分唐突。   赵书今看了一会儿,就上手碰了碰徐泽颈间打理过的头发,书今的手刚抚上那细软脖颈,就被徐泽快速拍开,认真道,“书今,这是小钱师傅做了一小时后的心血!”   赵书今不理他,抬手就捏上徐泽的脸,低头靠近他耳边说,“你还挺擅长社交。”   “擅长社交?没有啊。”徐泽莫名其妙说,“我最不擅长社交了,书今,你生日派对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希望大家不要玩很难的游戏...”他话音刚落,就感觉耳尖被柔软的唇轻轻压住,那温热一下子靠近,又转瞬就退开,让徐泽都没反应过来是一个吻。   徐泽呆了呆,不知道书今为什么亲人,双目呆愣地望向赵书今,书今无事发生似的说着,“到了。”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电梯,以至于让徐泽怀疑刚才发生的一切大概是自己的幻觉。   11.7.2   车驶了半小时方到府远路,府远路午后安静平和,独门独户的米灰色围墙墙头,时而探出春意的新绿,一丛丛,一片片的,让本觉得这片区难以接近的徐泽也生出些喜爱。   赵书今租借的别墅是过去外国公馆改建的,里间设施同一般别墅差不了太多,除了台球,棋牌,和舞厅,还开设了电竞室之类的新新活动区域。别墅的后院有泳池和露天茶室,洁白长桌上布置有点心和酒水。   书今领徐泽上到他们的休息客房,正巧遇见在楼道口同晶晶玩桌面足球机的孙凌。   两人同书今打过招呼,都没认出徐泽,只当他是个新人,而听到徐泽热情打招呼后,才意识到这人是认得的,晶晶直呼道,“弟弟今天好帅啊。”   徐泽从小至大就没听人说过帅,表现得十分惊异,让孙凌和晶晶都觉好笑,一直拿他打趣,弄得徐泽明白被人取笑,又有点难过。赵书今这才插话道,“不说了,”又指指桥牌所在的房间问孙凌,“到了几个人?”   “重要的都在,”孙凌也放下手上的游戏,揽过书今说,“就等你。”   赵书今点点头,对徐泽说,“想玩什么自己去。”而后没等徐泽反应过来,就同孙凌朝电梯走,而当书今进了轿厢,那门却在关上后又被按开,赵书今探出头对徐泽说,“赛车模拟器在二层有。”说完他便回了电梯,那窄门又合上了。   “你喜欢玩赛车啊?”晶晶意外道,而后又反应过来羡慕地说,“怪不得赵书今总带你。”   徐泽连忙说并不是,只说上过一次赛道,觉得挺喜欢的,也没有很多经验,又问晶晶去不去二层打游戏,晶晶说不要,她在等小姐妹讲八卦,徐泽只好一个人下到二楼去玩赛车游戏。   最开始徐泽只是一个人认真在开,慢慢天色晚了,别墅里进来了各式样的人,有看到徐泽开得还行,上来挑战的,徐泽就很有兴味的在游戏室和人比赛,一玩玩得时间全忘记,等到肚子饿得开始叫唤,方才离开了游戏室。   下了楼来到后院草坪,来往的人有拿着酒水聊天的,有在茶座吃点心的,徐泽四顾并未见到书今身影,就猜他仍在牌室,便去泳池旁侧的长桌寻觅食物。   他取餐取到一半时候,有个身材高挑的男生,脸孔并无特别,他向徐泽打招呼道,“你好,我叫Lucas,你很可爱,能够认识一下吗。”   徐泽正在拿一块果冻软膏,突然被吓到,手抖了两下,那糕点就掉地了,他有些慌张想去捡,Lucas忙要侍者收拾了,徐泽赶紧道谢,Lucas说没事,安抚了徐泽,又想打探他有没有伴侣,就问道,“我是自己来的,你呢?”   徐泽见对方有心攀谈,就放下餐盘认真道,“我是和赵书今来的。”   Lucas笑说这是赵书今生日,大家不都是跟着书今来的吗徐泽摇摇头,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杂牌机上的像素不够清晰地显示着一张背景照片,是他同书今在花都美术馆金色大钟下的合影,他怕Lucas看不清,就挪到泳池边缘亮一点的地方说,“这个是我和书今,他是我的男朋友。”   Lucas听了只觉得好笑,又看了看徐泽的照片,想了想摸出他的最新款手机,翻出一张书今和自己靠得亲密的吃饭照片,徐泽不可思议地拿着看了好久,才确定真的是书今,照片上的两人似乎在什么昏暗的高级餐馆吃饭,氛围怎么看都不是一般朋友。   Lucas看徐泽拿着手机完全呆住,笑道,“怎么样,照你这么说,我也是赵书今的男朋友了。”   徐泽的眼睛仍然没从手机上移开,他压抑着颤抖问道,“你这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Lucas屏幕一滑,时间就显示出来,他读道,“去年12月29日。”   徐泽不敢置信地将手机越握越紧,那就是在他和书今认识了三天后,怎么会这样呢?他们俩明明认识第二天就确定关系了!徐泽一面念叨着“不可能,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一面盯着手机无意识地前行,好像盯住时间够久,就能把照片上Lucas的位置换成自己。   徐泽还没走几步,就听到Lucas喊到“小心!”   可为时已晚,徐泽又穿着很高的增高垫,一时控制不好平衡,失足就朝泳池里倒了进去。徐泽不会游泳,又不知道泳池的水不深,害怕得直扑腾,反而朝泳池正中划去。   三月寒天未过,水池里又凉,四座的人看热闹的多,倒是没一个愿意下水捞人,使得自己狼狈的。再说池水浅,人扑楞两下除了丢人,倒是淹不死。   就在徐泽扑腾得双眼模糊,喝了好几口水,以为自己就要淹死了,这时候泳池里才跳下一个人,周围也顿时变得嘈杂起来。   赵书今划到徐泽身边,徐泽扑腾的手打了他脸好几下,书今才把人托住,而后安抚说,“徐泽,冷静。”徐泽感觉到支撑,立刻八爪鱼一样缠上赵书今,吓得已经说不出话来。   赵书今重复着“冷静”和“是我”,好容易让徐泽从害怕里脱离,才搂着人慢慢挪向爬梯,而后狼狈地把徐泽和自己送上了岸边。   周遭有人为了气氛欢呼,整个草坪因为闹剧变得好热闹,赵书今也为了避免尴尬,和旁边人一面开玩笑,一面搂着徐泽说,“我带他上去换一身衣服。”他意识到徐泽冷得发抖,就将人护紧了一些,徐泽耷拉着头,是一只完完全全的落水狗模样,白着脸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11.7.3   赵书今上了客房,把徐泽送进主卧的浴室,自己去了客卧淋浴,待两人都洗暖和了,赵书今着单衣坐在沙发上抽烟,拍拍腿要出浴的徐泽坐过来,徐泽看他一眼,迟疑了一下就还是坐了上去。   赵书今搂着人,把烟掐了问道,“刚刚怎么回事。”   徐泽环住书今闷闷道,“书今,我看到了你和Lucas的亲密照,你们在吃饭。”   赵书今未想事情的由头竟然是老套的情人吃味,但奇怪的是他并不烦恼,只笑笑说,“宝宝,和我吃饭的人太多了,我都不知道Lucas是谁。”   徐泽看进书今的眼,他模样坦诚,没有任何虚掩,才松了一口气,但心里还是有些难过说,“那你也不该和别人这么亲密地吃饭。”   赵书今笑道,“有的餐厅说话太大声音不好,才会靠近说。”他顿了顿又道,“但就算是不开心,你也不应该跳水。”   徐泽回想到刚才的失态,涨红了脸辩解,“落水是纯粹的意外!书今,我不是想让你在生日派对上丢脸的。”   赵书今看他洗了澡眼睛水水的,刚刚紧张后心情也放松开,就揉徐泽腰窝,探过头在他颈间轻吻说,“可已经丢脸了,你说怎么办?”   哪知道他话音一落,徐泽像是反应过来什么,立刻从书今身上跳下来,去自己的双肩包里翻出了竖笛,站到满眼迷茫的赵书今面前,颇有紧张道,“书今,我给你表演一个节目,用来道歉!”   赵书今闻言还未有所反应,竖笛刺耳的音色就在静静的屋子里突兀地响起,先是一首吹破音的《告白气球》,而后徐泽不好意思地笑笑,又吹了一首还算完满的生日快乐歌。二曲结束后,徐泽对书今说了一句生日快乐,而后眼神期待地望向他,除了真诚和讨好,再无更多意味。   赵书今隔着一张长毯看向徐泽,一瞬间他有些茫然。   赵书今什么礼物没收到过呢?贵的,用心的,整的轰动盛大,精美到独一无二的,都没这样一份礼物来得粗糙和荒诞。   它似乎竭尽心意,又似乎无足轻重,带着一种最原始的纯真感觉,那种曾被周遭人无数次否定的,却始终被徐泽坚持着的无用东西。   赵书今顿了顿,方才起身,走到穿着平底拖鞋的徐泽面前。   没穿高鞋的徐泽,在书今眼前显得如此矮小,可是仰望着书今的神情却始终没有变化过。赵书今一向认为养的人太过喜欢自己,也是一种越界,应该忽视或淘汰。可望向握紧竖笛的徐泽,一看就知道他练了很久的蠢笨模样,就不再说得出任何过分的话。   徐泽感受到书今眼神的压迫,却没有逃避,只是垂下脑袋,拽住书今的一只手低声问,“书今,你要不要?”   赵书今盯着徐泽的发旋,抬起一只手托起徐泽的下颌,再开口,用哑得自己都认不出的声音问,“要什么?”   徐泽头低得更低,几不可闻的字眼飘上来道,“我啊。”   “什么?”赵书今用食指侧,擦蹭过徐泽的唇,在耳垂上流连着又问。   “我。”徐泽抬高一点声音,也稍稍仰起头,靠得更近了一些,他忧心赵书今还没听懂,就重复说,“我是说你要不要...”   徐泽的话尚未说全,赵书今就俯身吻住了他。 第51章 12.1错位   12.1.1   赵书今极少在开拓,挑逗的前半程付诸过多的精力和时间。   往日情人的服务态度和手段大体都过关,以至于赵书今面对徐泽这种除了听见指令才有动作的笨拙类型,不得已回忆起多年前为了规划自己的第一次,在网上积极搜索的准备事项。   虽然那些悉心最终没有用在周景言身上,但“初次怎么让伴侣不痛”“初次要做的十条准备”之类的,平日被赵书今全然忽略的理论,却在徐泽异常紧张的神情中,展开四肢都有些僵硬的行为下,被迫地施展出来。   赵书今将人反复亲抱,反复拍打,要他“松弛”要他“跪稳”还要他“手放老实不许遮”。   徐泽眼里充满不安,可只要书今要求,他都乖乖照做,就算腰窝被扣住,害怕得想躲,只要赵书今倾身相贴,说他“好乖”“好看”“好棒”,脑袋就全全犯飘,为了能听更多的蜜语甜言,徐泽的痛觉好像也变得不再重要。   赵书今好久没找人发泻过,对全局的掌控力有些下降,让一贯的温和显露出些粗蛮,徐泽后程一直哭,撞得眼泪零零落落,书今给他擦掉了又亲他的脸,说“宝宝哭成花猫了”,等徐泽缓和好了,再强横地继续行为。   两人折腾好久,徐泽被书今抱去清洗时候,已然脱了力,脑袋昏昏的快要睡着,但手却环着书今脖子,怎么都不松开,赵书今今天乐得抒爽,又觉得徐泽在这种事上着实听话,很对自己胃口,就任他搂着,略有艰难地做了清洁。   书今将徐泽送回床后,点了根烟坐回沙发,本是若无其事地抽着,却见姨妈发来的生日祝福语后,还隐晦地提及,说她公司最终决定和周景言合作的消息,要书今看开些云云。   赵书今读过讯息猛抽了几口烟,也不得不佩服周景言的好手段。   他同周景言14岁在一起,分分合合几多次,但凡空窗期,都爱养一个和景言相似的人,不知是为了让周景言难受还是自己难受。每每和赝品做完,看着对方的脸或身子都自嘲地想,最爱的人终归是抱不到的。   然而这一次结束后,望向徐泽熟睡的,同少年周景言相似的侧脸,他却什么都没有多想,就感觉干干净净地同人睡了一觉,不存在什么遗憾,也不存在对景言的求而不得,只是很单纯的快乐着,身体本身得到了正常的满足。   这感觉终归有些陌生的,以至于赵书今都开始困惑,徐泽对他而言是不是多少有一点特殊?   赵书今没想多久,哥哥赵朗的越洋电话就打来,先是说母亲这头有财产转移的文件需他亲笔签字,又祝他生日快乐,邀请书今这几天过来看他买的新跑车。   书今应下后挂了电话,翻了几页赵朗发来的电子文件,而后给助理发去讯息,说要订最近的航班飞回美国。   一切办稳妥,赵书今才起身来到徐泽身旁,静静地看他一会儿,脑中冒出孙凌打发伴侣时常用的“说爱谈不上,说没感情不至于”这样的无聊话。   虽然看得出徐泽挺喜欢自己,但要说做为信任,依赖的伴侣,那赵书今倒还没这样天真,他抬手触了触徐泽的刘海,淡漠的心不自觉地柔软了一些。   书今在收到助理发来的航班号后,立于原地想了会,便去包里拿过自己的新车钥匙,放在了徐泽被泳池水浸泡后,已经关机的手机上。   而后他捏了捏睡梦中徐泽的脸,不见人有动静,就没什么留恋地离开了。   12.1.2   徐泽是被暖人的阳光晒醒的,他很久没同人做过这件事,身上很酸,可一想到事情是同书今做的,心头就又甜又软,他从未料想有人会在床笫间对他这样尊重照顾,没有脏话,没有身体伤害,无比的耐心和无数的夸赞,让徐泽第一次有了幸福的体验。   徐泽迷迷糊糊地起身,探出手想触碰书今,可摸上好一会儿才发现身侧是空落落的。他倏忽间清醒过来,方才意识到房间里仅剩下了自己,徐泽一瞬间十分慌张,他抬手去摸手机,却发现了放在手机上的车钥匙。   车钥匙是黑银拼色的,下方有个三角形的标识,徐泽知道是书今开来的商务车钥匙,他一想车钥匙还在,那人应只是暂时有事,就放下心去弄手机。   可杂牌机进了水,并没有任何的亮起迹象,徐泽只得出门去找人。他整理好仪表,换了带来的衣物,才朝楼层的休息堂厅走。   堂厅里坐着晶晶和她的一个小姐妹,看到徐泽时,那女孩有些惊讶,而晶晶则有些担忧地看向徐泽,徐泽没太注意,热情地问道,“晶晶,早啊,你有没有看到书今?”   晶晶显然被问住,而一旁的女孩却替她答说,“你不知道吗,赵书今昨晚就回美国啦!”   徐泽愣了愣,不敢置信道,“怎么会,他昨晚还在房间里啊。”   “他生日搞得那么狼狈怎么可能还和你呆一起啊...”女孩话没说完,晶晶看徐泽脸色有变,就打断她,把徐泽招呼过来,犹豫一下,还是点开社交软件,再点选了一条视频。   这条视频下有几十条转发评论,晶晶点开视频将手机递给徐泽,徐泽茫然地观看起来。   视频里录下的是徐泽昨晚落水后挣扎的失态样貌,他以一个非常难看的姿态在清浅的泳池里扑棱了好久,而后就看到西装革履的赵书今从别墅那头跑过来,未有迟疑地跳到水里,划动着将面目狰狞的徐泽给捞了上来。   饶是书今长得再好看,生日派对打扮得再潇洒,这水一泡,也只能万分狼狈,再无形象可言。   徐泽看完视频内疚地点开评论 ,发现留言的应该多是认识书今的人,其中有人戏谑说,“赵小少爷也有这样的倒霉时候”,还有说“生日这样真惨啊”之类的,总归都是表达救徐泽于泳池很滑稽,晦气的意思。   “这是昨天后院里的人拍的,圈子里也传开了。”晶晶忧心道,“赵书今生日这样没颜面,肯定心情不好。他离开你,你也别太难过了。”   徐泽拿着手机怔怔的,他有点反应不过来。晶晶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呢,书今昨晚明明好好的啊,并没有什么心情不好,况且他们还做了那样亲密的事...   “怎么外面这么吵?”听闻声响,孙凌从走廊边的一间客房出来,看到徐泽后顿了一下,冲他点头示意,就打算回房。   徐泽见着书今好友,看过了视频心里正着急,赶忙跑过去对孙凌说,“孙凌,你能不能帮我和书今说,我没想到昨晚落水会有人拍视频...”   孙凌蹙眉制止道,“你可以自己和他说。”   徐泽赶忙回复说自己昨天睡得太早,手机又进了水没法开机,现在很紧急,要孙凌帮个忙。   孙凌想了想才回复问,“那书今走之前,有没有给你留字条什么的?”   徐泽愣住,继而摇头说没有,但他想到了车钥匙,就赶忙说早上起来那把车钥匙放在自己的手机上,他都以为书今还没走就在附近。   徐泽说完,就看孙凌同情地望向他,迟疑片刻才道,“那车钥匙是书今给你的。”   徐泽瞪大眼问,“给我的?”   孙凌斟酌了措辞,他无意让徐泽变得更难堪,才委婉说,“赵书今过去和人分开,都会给到些东西,你收下就好。”   徐泽这会儿才领悟到孙凌的意思,他几乎颤抖地问,“书今,书今的意思是和我分手?”   “差不多吧,”孙凌也不好说他们这种利益关系,都谈不上是分手,但见徐泽被打击到双眼无神,比赵书今养过的每一个情人都看起来可怜,就叹息说,“我在海岛提醒过你,别太认真开心就好。”他说完见徐泽脸白得过分,只好又安慰说,“这车挺好的,你不喜欢车,也可以拿它换套公寓...”   他话音刚落,却见徐泽茫然的眼里泛起泪光,知自己失了态,徐泽赶忙低下头,耷拉着肩膀在原地站了一会,才挤出了句,“孙凌,还是先麻烦你帮我跟书今道个歉,说我,说我让他在网上丢脸了。”   徐泽断断续续说完,便扶着墙缓慢地朝自己原本的客房走。   他每挪动一步,心就痛上一分,在这条昏暗的,贴有木制墙裙的漂亮长廊里,徐泽愈发觉得同书今在一起的日子,如一场斑斓的幻梦。它终归还是被自己的平庸和愚钝所戳破,让徐泽本就不配得到的美好化为了泡影。 第52章 12.2   12.2.1   浑浑噩噩回了客房,徐泽脑筋没了反应,木然拿过双肩包,里头除却稍显滑稽的竖笛,还有妈手工缝的一个零钱袋,打开林林总总余有百来块钱。   徐泽呆了呆,去床头取过坏掉的手机,迟疑片刻,出于怕车钥匙弄丢,还是将其携带上出了门。   别墅里人都散了,空荡荡不复昨夜喧闹,徐泽未加留恋离了府远路片区,步行二十多分钟才找着车站,待坐上去姑姑家超市的公车,阴沉的天终于坠了雨,徒劳地打在窗上又无望地滚落消失。   车上很空,徐泽找了个角落座位抱着书包发愣,窗外陌生而模糊的景色画片般划过,徐泽的脑海里也回闪出上星期在花都,书今对自己说“这次旅行回去后,咱们就分开吧”的时候。书今说的随意,多少有点遗憾,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算好。   这样看来,昨晚书今的离去,并不是第一次表达有分手的意图。   细数起在这段感情里自己的过错,徐泽几乎都算不过来,所以书今想要分手,确确是人之常情。比如昨天做的时候,徐泽实在太舒服了,就没顾及书今的感觉,虽然书今一直在夸自己,但徐泽知道引导方往往是更费力的。前男友曾经说过“徐泽你在床事上就是个木头,不是我耐心根本没人想伺候想上”这样的评价 ,徐泽想书今要求分手,肯定和自己糟糕的技术以及做完就睡的差劲态度息息相关。   徐泽一面反省一面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按了几次还是没有动静,望向手机他又想起刚才晶晶给的的视频。自己弄砸了书今的生日会,导致失态的视频这样疯传,那么很注重社交形象的书今看到后,会不再选择给他添烦的人,也可以说得上明智。徐泽喜欢的短视频博主还传授过经验,他说“恋爱就是隐形的价值交换,双方要平等给予才能长久”。或许徐泽将仅有的瓜子一颗颗剥开全喂给书今,也比不上书今手中蛋糕的小小边角。   徐泽盯着窗外眼泪就和雨一样不间断地滑落,他握紧汽车钥匙,记起孙凌在海岛时对自己说的“别太认真,开心就好”。那时候徐泽本期待着和恋人一起迎接新年,书今却在凌晨去找了朋友。徐泽不愿猜想书今或许对自己没那样喜欢,因为他已经收了书今太多优待,这样的付出还不算喜欢,那怎样才算呢?甚至于书今还给了自己传说中的分手费——那种电视里才会有的体面做法。   徐泽过往分手从没有这样痛心,可一想起书今的好,又觉得这场恋爱即便走到最后,自己也收获了很多过去想都不敢想的美好,比如书今温柔的付出,甜蜜的情话,浪漫的性...他不能再回想,否则恨不得立刻找路人借了电话,大哭着去挽回书今。可那样又多贪心,多自私呢。   车子泊在了正义路公交站,徐泽听闻播报才如梦初醒地下了车,他怕书今送的书包淋湿弄脏,就护在怀里朝姑姑家超市跑。   徐泽姑姑徐蓉这日恰好在店里核算,见到落汤鸡一样两眼红红的徐泽吓一跳,赶忙拿过条毛巾递他,“阿泽这是怎么着了?”   徐泽谢过接来,擦了擦脸,才说,“姑姑,我失恋了,现下没地住,手机也给弄坏了。”   要说徐泽那一水的亲戚,就只有这个姑姑待他还算好,四年前徐蓉看上了徐泽妈妈家的一块地,徐泽妈蒋丽丽有智力障碍,徐蓉正是抱着目的接触这个侄子的。可日子处久了,才知道孩子实诚,苦命,她有个一岁的女儿,做了母亲更是可怜徐泽,对他的笨拙大多包容,听着徐泽一串怪话,却只问,“那你咋打算啊。”   “姑姑,我能不能住店里宿舍,上次张哥说四人铺还有个位置,我暂时住一段时间,刚好帮忙山上进货。”他顿了顿赶忙说,“不要工资,行吗?”   徐蓉看他全身湿漉漉,踏上绝路的可怜模样,叹口气说,“你去住吧,就宿舍条件艰苦,刚刚不是说手机坏了?”   徐泽点点头,把手机递给姑姑瞧了瞧,徐蓉就无奈道,“这年头谁还用这种过时货,你不急的话,你叔的旧手机还能用,我过几天回市郊给你捎过来。”   徐泽本是急需换手机的,可转念一想,他拿手机会干嘛呢?无非是忍不住去纠缠书今回心转意。徐泽刷的短视频里还说过,分手不纠缠,可以保留彼此心中所剩的好。书今是徐泽这辈子认识过最好的人,他希望书今很多年后想起自己,并非一个死缠烂打的烂人。   徐泽谢过姑姑,说愿意等待手机,还说晚一点给姑姑钱,徐蓉要他赶快去换身衣服,别想东想西,不感冒给她做活就是最好的回应。   徐泽只好说那晚点给姑姑按摩肩颈,问她肩周炎好没好些,徐蓉知他意,嘴上糊弄着把人赶去了宿舍。   超市的宿舍逼仄,原先住的三个人挤在十来平米的单间里,桌子仅有一张,上头放满了电饭锅,水壶一类的生活用品,堆得杂乱无序。好在店里员工都是远郊来的老乡,和徐泽都认识,听说他要住进来,还挺欢迎,调休的老店员小张还帮徐泽清空上铺,在桌边腾出空位给他摆搬家物什。   待物件调整好,徐泽借小张的衣物洗了个热水澡。   出浴后虽说心情仍旧低落无比,但身上好说舒服些,想去躺一会儿再到市中心搬自己的家当。   可一旁地小张大有谈天的意图,靠着徐泽的床栏杆问道,“这周末远郊有个越野跑比赛,在招熟悉花明山路线的本地人,做补给站的工作人员。”小张比了个手势说,“一天,四百!就运货,然后在补给站等选手,要是有意外情况帮帮忙,一共跑两天,你来不来?”   徐泽本昏沉,可他最近没有收入正心焦,遇到难得的好差事就还是强打起精神道,“真的就搬东西,没有别的任务吗?”   “没有了,你不知道,最近花明山被徒步的人带火了,这次组织越野跑的主办方好像是个科技公司,挺大方的,我是看你家就在花明山脚下嘛,符合他们的标准。”   小张看徐泽有意向,就摸出手机说,“去吗,去的话我帮你和招人的说一下。”   “去。”徐泽困得眼皮都打架,勉强回应了小张后,慢慢就只能听到嗡嗡的人声,继而什么都听不着了。   12.2.2   徐泽第二日清晨才醒。   宿舍里暗暗的,他头也有些痛,落地后简单收拾完自己,徐泽看向洗手间的斑驳镜面,下了要去书今家搬走东西的决心。   一想到书今,徐泽胸口就痛得呼吸不畅。可现实是他一开始就明了的,历史故事里普通人和富家子在一起,总归没有好结局。徐泽知道他是爱书今的,爱到他认为自己以后也许不会再恋爱了,因为不会有比书今更好的人了。   徐泽一面沉浸于伤痛,一面开着送货面包车去市中心搬家。   按开指纹锁进了家,徐泽先把自己的几个箱子运到门口,再从一个包裹仔细的纸盒子里,拿出了书今送的各式礼物。书今送的贵价手机,全新的桑蚕丝睡衣,另一个未使用的双肩包...由于徐泽每一件都舍不得用,便都藏得整整齐齐的,像开一个梦境宝盒。   这会儿一样样把礼物掏出来,好似从心里剥离出爱,也渗出些痛。他将这些物件放在客厅沙发上,安顿好书今给的车钥匙,最后附上那张贴有魔法公主贴画的储蓄卡。   徐泽留了张字条,写着“书今,谢谢你给我的一切,祝好。ps,卡的密码是130801,现在里面还有一万元,我还欠你旅费和学费会之后归还。”   徐泽看了看自己难看的手迹,他想起书今签字时一笔漂亮的英文,心下有点自卑。   兀自难过了一会儿,徐泽点了点另一个盒子里的物件,里头是一个摩托车模型和一把钥匙。徐泽最终还是没有把摩托车作为礼物送给书今,因为这是他想永久自己留存的记忆,他想送给书今的话,也不过就是书今整面收藏墙中的渺小一点。   至于钥匙,则在花都的圣心堂前,锁住了徐泽平凡人生中的最好时光。   徐泽将纸箱子逐一运下大楼,最后一趟上来,这会儿晨光彻底洒进了高大的落地窗,暖光将客厅中的挂画照的分外明了,这副画和松湖家里的挂画出于同一个抽象画家之手,半透明的跳跃色点渗入了大片的深色色块,好像还未完全滋润天地的露水,阳光为它镀上点点高光。   抱着小葱和韭菜的徐泽看到这样的美景,还是没有忍住哭出了声。他在心里默念着,再见了,书今,谢谢你,书今。   12.2.3   赵书今飞机落地后,先同母亲商讨完文件,陪伴了半日,又去哥哥家睡上一宿 ,二日醒来跑了趟新车,舒爽过后,才闲下来回家顾及一些有的没的。   他于出生地购置的房产也临海,在一座矮山的山脚,春天四周的植物尚未长到丰茂,从三层的阁楼望出去,有些生了芽的秃枝,再望远些,是高高的,成排的棕榈。   书今打开窗,望向坡道上长势尚可的碧草,联想到徐泽窗台上生机勃勃的丛丛韭菜。   书今记得小时候,家里有个爱好园艺的保姆经常打理院子,可父母因为蚊虫太多,最终将花园铺为平地,那保姆自然也辞了。但书今至今还记得她所在的那个夏天,院子里生机勃勃的景象,与父母离婚后,冰凉凉的大理石板是两副光景。   这日是书今回美国的第三日,却不是第一次想起徐泽。他在很多微小的间隙时刻,会没有理由地抬起手机,看那约人小号上是否有提示讯息。   周围男孩子知他回来,热情联系的倒有不少,可那个被认作是奇怪的,可笑的清朝皇帝头像,却自生日以后再也没有亮起红点。   赵书今生日那天给徐泽钥匙时候,并非想就这么断了。要说心理,他只觉自己是多了份试探之心,他礼物送的轻薄,便是想知道徐泽是同过去的情人一样,会再要些物质和前程,还是痴傻到只要被爱。若说是前者,赵书今认为徐泽总归给予了自己优良的性,只要徐泽开口,无论多荒唐,书今都愿答应。   可若说是后者,赵书今还真是难以抉择,不过过去喜欢他的情儿,多半会以书今的敷衍而终结。   然而这回的赵书今不知为何,似乎有些期待地想听到,徐泽来讨要合理的报酬,也隐隐希望徐泽来电,笨笨地说只是因为想念他。   赵书今滑开手机,刚点开徐泽的个人页面,打算初次翻翻他的朋友圈,却接到了多年为他做家政的林阿姨来电。照理说他不在家,林阿姨本不应该会找,出于疑惑,书今将电话接了起来。   林阿姨的问询也有些许困惑,她先说了家里沙发上,徐泽留的物什和留言,又报告说,“小徐把自己的东西都搬走了,什么都没剩,”她斟酌了措辞问道,“您看这些摊在沙发上的怎么处理好。”   接着书今就收到了,摆满自己送给徐泽礼物的沙发照片,他看了一会儿,脸色也变阴沉些许,追问道“他养的植物还在吗?”   林阿姨说了不在了,又问赵书今这些东西怎么处理。   赵书今沉默良久,才说,“放着,我尽快赶回来。”   他烦躁地挂了电话,灰暗的眼神在窗外春光的映衬下显得更为深沉,突兀。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今天! 第53章 12.3   12.3.1   短期内接连的长时间飞行,使赵书今在飞机上并不算好受,每每想起林阿姨发来的照片上,徐泽自认安排妥帖的储蓄卡,赵书今就气到发笑。   徐泽上次对着他拍这张卡,还叫人记忆犹新,神奇的是他拍完还要回去了。这次卡片二度出现,除却给的钱变少了,那份蠢劲丝毫不减。   书今都快弄不清徐泽的意图,这样的关系里一个子儿不要,是想勾连住自己的注意,还是真的傻到要断绝关联,甚至告别清算?赵书今希望徐泽清醒些,聪明一回,可徐泽偏偏是个傻的,大抵真有彻底分开的意思。   促成这个结果的是他放的那串车钥匙吗?可就算被刺激,赵书今还是想不出,为何促成了徐泽现在一个电话不打,一个电话不接的封闭局面。   北山市到达后书今下了飞机,先回了趟市中心的家,确认徐泽真正离去,平日少有的焦虑才激涌而上。他又打了一次电话,徐泽依旧关机,赵书今挑了辆在城区里好开的车,先去到捡回徐泽的地下室。   那房屋门开着,并没有居住痕迹,他心下着急,抱着侥幸心理去了松湖的家,没有意外也不见人踪。   赵书今在松湖的家里望见楼梯下挂着的植物补光灯,想起徐泽安装它的快乐时刻,倏忽中有些迷茫,他养了徐泽三个多月,却不知徐泽离了他会住哪,也不知离了他会去向何方。   沉默一会,赵书今抬眼瞥见吧台上,整理有一排气泡水,他蓦地记起,认识徐泽的最初,便是跑山买水时候,赵书今即刻动身驱车,向松山半山小卖部开去。   时值正午,往来的登山客不少,半山小卖店热热闹闹,赵书今透过人群远远看去,一眼就识别出在柜台前和人攀谈的徐泽。   徐泽除了穿回自己的寒酸衣着,头发顶上仍旧蓬蓬乱乱的,他脸色如常,待人也大方,傻乎乎地喊面前讨价还价的大叔“大哥”,跟他说“山上可乐十块是因为难以运输”以及“这是景区的统一定价,我们小卖部绝不宰客!”   这个场景恍惚中把书今带回去年圣诞那天,徐泽也是拦着自己不放,称呼自己“老板”还大喊“怎么可以多收钱!”   细细想来,倒是自己当时误会了他,以为徐泽是来搭讪,偏不想人是真的傻的。   或许是赵书今过于高大,身上戾气又重,也或许 归功于他样貌英俊,没一会儿就有不少人偷望立在徐泽对面的书今。   徐泽终于说服大叔用十块钱买走了可乐,再抬头,正对上书今一双 幽幽眼眸,他好像被施了术,定在原地怎么都动不了。   赵书今走近些,稍稍低头沉声道,“跟我过来。”而后转身就往小卖店后门鲜有人迹的下坡路走。   徐泽呆呆站了好一会儿,直至店里伙伴叫他,人才 有了反应,说他出去有点事,便快步朝书今的方向走。   两人沿下坡走到一个无人休息台,赵书今转过身,垂眸冷冷地问徐泽,“怎么不接电话?”   徐泽被他的气势吓到,后退几步站远了点,低着脑袋,怯怯地偷瞥一眼赵书今,先是小声道“手机坏掉了。”又把声音压得更低问,“我们不是分手了吗?”   赵书今气得太阳穴紧绷,咬牙切齿地看着唯唯诺诺地徐泽问,“我们有交往吗?”   他说完,本有郁气欲继续质问徐泽,可还未开口,就见徐泽耷拉着脑袋,肩膀一抽一抽地直抖,青石板地面上如下雨一样落下了豆大的水滴。   赵书今看他哭,心骤然一缩,但很快烦躁就盖过来,他稍稍用力捏起徐泽的下巴抬高,才发现这张小脸上,好几块皮肤被擦得红红的,有的位置还有点起皮,刚才站得远看不仔细,这会站近些才发觉,徐泽的眼皮都是肿的,小内双都成了单眼皮,根本不是只哭这会儿哭肿的。   书今心上又是一抽,就听徐泽揉着眼睛问,“书今,你,你为什么这么说,连我们交往过都不愿意承认吗。”   赵书今闻言先是有点莫名其妙,心道我们最初不就说好是交易关系,也明确说过自己不是要做徐泽男朋友。但现下赵书今有了个诡异的预感,或许眼前这个小笨蛋,真的能理解错也说不准。   书今只得迟疑地追问,“那你说我们交往多久了?”   “从你生日分手那天往前算是一百零二天。”徐泽哭得眼睛已经有点模糊,赵书今看着害怕,忧心他把眼睛揉坏,就将徐泽的手打下来,从口袋掏出纸巾,命令徐泽抬头,徐泽被凶到,老老实实听了话,赵书今就只能一面给徐泽擦脸,一面计算时日,算完后他就全然明了,这个忍着泪水,眼泪还是往下滑的,和考拉一样呆呆的家伙,真的把他的养人提议给误会了。   赵书今停下手上的活计,本想摸根烟抽,哪知道徐泽哭着哭着,突然整个人晕乎乎地向他倾斜,无意识地倒下来,书今赶忙扶住徐泽,看他有些昏迷,紧张得直拍徐泽的脸,喊徐泽名字,拍了好几下,徐泽才半眯着眼醒过来。   赵书今看人情况不对,没多想就把徐泽横抱起,徐泽意识不太清楚只能任由书今抱上了车,后座躺了一会儿,意识才慢慢恢复些,他开口就哑声问赵书今道,“书今,你不愿意承认我们交往过,是吗。”   赵书今发动了车,刚才见徐泽那样倒下,又不是低血糖,心里急得慌,怕徐泽生大病,这会儿没空同他闲扯,又忧心徐泽情绪波动再倒下,就委婉道,“我刚才气过头了,本来是想说,你自行分手,直接跑掉,根本没有把我们交往当做一回事 。”   徐泽清醒些许,有了气力就从后座上爬起来,他没想到书今这么赖皮,趴在驾驶位靠背上嘀咕说,“可是,可是,你刚刚说的是...”   赵书今一想到徐泽不打一个电话直接跑掉,心里就添堵,直直问他,“那你说,我有说过分手吗?”   徐泽只得辩解说,“可是,孙凌说,你给车钥匙,就是和人分手的意思。”   赵书今未想竟是被好友误读,才闹出这事,心下也无语,就质问说,“你听孙凌的,还是听我的,”书今嘴一快脱口而出道,“谁是你男朋友。”   赵书今说完自己也愣住,他已很多年没有自称过别人的男朋友,这会儿三个字吐出来,听着既新奇又隐隐带着兴奋,没几分钟就开进了一所医院大门。   徐泽未料想书今刚才竟然不承认他们交往过的事情,心里万分委屈,不得不真的开始怀疑,书今对他并没有自己认为的那样喜欢。喜欢一个人绝对不会连交往过都要否定,即使后来书今又做了解释,徐泽的心还是悬了起来。   他退回座位,犹豫地问道,“书今,那你生日那天离开的时候不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我床上的技术差而不开心?”   赵书今临时来医院,找停车位找半天,又听到徐泽问他没有任何逻辑的问题,颇有无奈道,“谁说你这方面技术差了?”   “我前男友。”徐泽乖乖回答道,“他说没人愿意伺候我这种木头。”   赵书今本来倒车都快泊好,被徐泽这句话一刺激,车撞上了挡车器上,脸色也全气青了。   12.3.2   赵书今给徐泽挂好号,找了个熟人开路,帮徐泽初步看诊,查了些基础项目,两人在医院呆了一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拿到加急报告,原来昏倒的原因是长期营养不良。   赵书今松了一口气,看脸上擦得乱七八糟的徐泽无语道,“你怎么和我住一起还能营养不良。”   徐泽闻言不好意思地笑笑,好像是对自己的身体不适感到抱歉。赵书今看着这样的徐泽心里非常难受,他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徐泽平日给他做的饭都很有营养 ,但徐泽自己吃什么他根本一无所知。   意识到这点,赵书今也有些郁闷,他看着往嘴里塞了一粒维生素综合片的徐泽无奈道,“以后别做饭了,我们都吃阿姨做的。”   徐泽坐在医院的沙发上懵懵的,他低着头想了很久才说,“书今,要不我还是不住你那了。”   “怎么?”赵书今听闻这个提议有些心烦,他未想今天刚转变身份,变成了徐泽心里认可的情侣关系,可徐泽竟然要求分开住。   “我,”徐泽想了好久也说不出措辞,他觉得自己有点太依赖书今了,误会和书今分手的这几天,徐泽什么都没有进食,一想到书今心里就像有了个大窟窿。要是再被书今没事随便提分手,徐泽都感到害怕,就说,“书今,我和姑姑说好了,先住超市宿舍,而且帮她搬一段时间货。”   赵书今不知道徐泽脑筋的运转路径,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可见着徐泽瘦弱易碎的模样,也不好说重话,他抬手欲揽徐泽到怀里,却刚抬手,就看到徐泽几不可见地躲了一下,赵书今瞬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没管顾太多,直接把徐泽按进怀里,亲了亲他头发说,“你按自己想的做,但我们每周都要见面”。   书今见徐泽点了头,方才放心下来,带着人驱车回程。   一路上书今未理睬乱按车内音乐的徐泽,他对于今天有了名义上的第二任男朋友,仍旧颇觉新鲜。   赵书今曾与周景言是完完全全的精神恋爱,或许是赵书今的情路清奇,与这第二任的小男友徐泽,自从被他酷似景言的面孔所吸引,再到逐步哄至床上,则是完完全全的肉体之爱。   赵书今不知道这种每周见面只为一个目的的感情,同养人有多少区别,但若能让徐泽不为此哭泣,他并不建议换上一种说法,只不过他也不清楚这个所谓的男朋友,自己可以维持多长的时间。 第54章 13.1暗涌   13.1.1   赵书今将车驶向“欣隆二十四小时超市”所在的路口时,接到个突兀的来电,他没带耳机点选了公放,试探的女声在车内响起,“您好,请问是徐明美的家长吗?”   在副驾无所事事乱动的徐泽闻言定住,茫然看向发声的手机,而赵书今已然开口道,“是,”又说“您请说。”   电话那头忙接话道,“是这样的,我是徐明美的班主任,今天下午课间休息的时候,徐明美和同班的曹悦起了争执,直接将对方书包里的东西,倒进了学校女厕所里,现在曹悦的家长已经赶往,徐明美父亲和大哥的电话都打不通,您现在有空来一趟学校吗?”   “可以。”赵书今毫无意外地接应下来,又对电话那头道,“请您转告明美,她哥会同我一起来,先不要紧张。”   班主任又问了他们到达的具体时间,赵书今说约莫一个半小时,那头便请他们快些来,被丢东西的孩子情绪很不稳定,问徐明美话她也全不应答,赵书今都答应下便将电话挂断了。   徐泽懵懵的,但知电话和明美有关就急切问,“明美,明美怎么会做这种坏事?”   赵书今找了个车道掉头,而后点选了导航的市郊方向,随口说,“没事,是我要她这么做的。”   徐泽不敢置信地看向书今沉稳的脸,焦心道,“怎么能要孩子主动伤害别人...”   “对付霸凌可不能忍气吞声。”赵书今冷冷道,“今天不还手,谁知道对方以后会做什么。”   徐泽看书今口吻严肃,才迟疑道,“明美被霸凌了?她怎么不跟我说呢…”   “她怕你担心。”赵书今本就无奈,语气不太好地质问起徐泽,“遇到这么大危害的事都闷着,你这后盾怎么当的。”   徐泽从未听过赵书今这样严厉的指责,但明白是自己不对,不会带孩子。徐泽以前虽没被霸凌,但也有同学对他态度疏冷,一想到明美遭到了更严重的事,徐泽的心就刀割一样痛,被书今骂了也觉得是活该,垂着脑袋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赵书今没听着徐泽应答,余光一扫见那单薄的肩膀耷拉着,又怕徐泽情绪上来头昏,只能缓和口气说道,“抱歉,我刚刚态度不好。”又说,“我小学也遇到过类似的事,要明美这么做是有分寸的,别担心。”   “什么?”徐泽扬起头惊讶地望向赵书今,书今却无所谓地扶着方向盘,看着路况随意道,“当时初到北山市,我中文不会说,没上国际小学,上的我爸任职的大学的附属小学,一开始会有不友好的人学我说话,戳坏我带来的足球之类的事。”   徐泽原本对妹妹的担忧立刻挪了一大半给书今,脸上愁云密布的,紧张地问,“然后呢?”赵书今瞥到徐泽模样,心情莫名变好了一点道,“没什么然后,没过几天我就把那几个闹事的人揍了一顿。”   徐泽未想原来对抗霸凌需要的是暴力,只得感叹说,“好吧,那他们后来就不欺负你了吗?”   “嗯。”赵书今点了点方向盘说,“准确说是没办法欺负我了,这事给我奶奶知道后,想了点法子,把那几个欺负人的小孩弄转学了。”   徐泽闻言张了张嘴,遂又合上,低着头扣起手指上的倒刺,弄了好久撕了一条皮屑下来,带出些血水,他小声道,“可是明美的奶奶,是很普通的老人家 。”   赵书今闻言愣了一下,见徐泽的落魄样子,没忍住抬手在他脑袋上揉了揉,把细软的头顶揉乱道,“没事,”又说,“我都能处理好。你下午抽了血的,先睡一会儿。”   徐泽被赵书今安抚,心下好受一些,虽然仍旧担忧 ,可身体的不适致使他虚弱地斜靠在座椅上。快要合眼前,徐泽无力地问书今,徐明美班主任怎么会知道书今的手机号码。   赵书今说是他和明美的秘密约定,又对徐泽道,“别想了,睡吧。”徐泽虽不解,但脑袋晕晕乎乎的,视线也随着倦意变得模糊,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13.1.2   车子到达远郊小学,徐泽方才清醒过来,他这一觉睡得很好,由于前几日都陷在和书今分手的痛苦里,睡眠断断续续的,这会儿竟在妹妹的危机时候,睡了个饱满觉,心下很过意不去。   两人前后来到年级办公室,对方家长见状,不屑地望了过来。两位家长的衣着上皆有显眼的奢牌印花,女方挎个缠丝带的开口包,男方踩一双忍者鞋,对先进来的徐泽气焰嚣张地说要讨个说法,咄咄逼人的架势把徐泽吓了一跳。   待赵书今进来,徐泽想大致是书今的身高镇住了场子,那两人的语气明显收敛下来,只是阴阳怪气地说徐明美这么小就欺负人,长大了不得了。   徐泽看到缩在另一张办公桌上,端坐着,忐忑地望向自己的徐明美,就上前本欲理论,却被赵书今稍稍一拦,按在了后方 。   书今态度如往常一般礼貌温和,他先向对方家长赔了不适,又把明美招过来,要明美为今天把曹悦的东西倒进厕所而进行道歉。徐明美听话地对小女生和其家长道了歉,赵书今满意地点点头,要明美去拿他要她准备的笔记本。   徐明美乖乖地把笔记本交了出来,赵书今将其摊开,里面有整整一页的记录,分别写着“3月6日,7点晨读时,小兔子被曹悦扔在地上踩踏。3月6日,9点10分,课间休息回来,校服上被写了“垃圾”两个小字...”日期和罪状一条条清晰地被记录,时间是3月6日起至今天。   “这是明美最近遭遇的一些骚扰,我建议学校可以对照时间查一下教室监控。”赵书今说完,把有些害怕的徐明美拉到身侧,又对曹悦的家长说,“如果查出来问题属实,除了道歉,我们还需要保证书和赔偿。”   对方家长看了笔记本有些心虚,但还是嚷嚷着查就查,赵书今不怕和他们耗,几人去了学校中控室,一条条核对到晚上八点多,最后由于曹悦的每条霸凌都有对证,对方家长才不甘愿地态度软化,最终让孩子给徐明美道了歉,勉强答应了写保证书,但未同意赔偿。   赵书今不同他们多扯,问徐泽还有没有什么要求,徐泽全程都呆呆的,有点反应不过来,但看到明美真的被欺负了,心里窝的气无法排解,就说要对方家长好好教育孩子,这样是给社会抹黑。那头听了大有吵架的意愿,徐泽就再冲他们骂了两句,赵书今也没拦,以至于还是班主任站去中间,勉强将两边分开了。   虽说事情不以一个和平的局面告终,但赵书今领着徐明美回了车上,还是好好地表扬了明美做事的细致沉稳,说要给徐明美奖励,问她想去哪里玩,徐明美被夸赞心情很好,今天在办公室又打了胜仗,脱口而出说要去赵书今家的影音室看动画片。   赵书今听了笑笑,马上说好,再转过脸问徐泽,“怎么样,你去不去?还是仍然要回宿舍?”   徐泽看明美这么高兴,又心疼她受了委屈,也不好让孩子失望,只好说,“那,麻烦你了。”又说,“回程我来开吧,这么远呢。”   赵书今抬手,用大拇指抚平了徐泽紧皱的眉头,淡淡道,“没事,你不是今天不太好。”又说,“我那天走得仓促,没和你说清,是我的不对。”   徐泽感觉到额头上温软的按压,想到若没有书今,可能自己连明美受欺负了都不知道,就觉得这几日的心碎也没那样痛了,就“嗯”的回应了书今,又说了“谢谢。”   赵书今说没什么好谢的,就要徐泽和明美坐稳,而后发动了汽车。   13.1.3   三人归了家,路过客厅时候,徐泽和赵书今都看到了沙发上堆着的物件,那些徐泽离开前要归还给书今的礼物。   徐泽小心地望了眼书今,恰好赵书今也看过来,两人眼神撞上后,赵书今却快速移开了视线,但徐泽在那匆匆一瞥中,似乎看到了不悦。   去到影音室,徐明美挑选的是一部看了很多遍的英文动画片,一面看一面说台词。赵书今和徐泽坐在第二排的沙发上,书今笑着小声道,“我当年也是这么看动画片学的中文。”徐泽觉得好玩,问书今看的什么动画片。   赵书今说,“中文版史努比。”又说,“其实小学被霸凌,除了不服气,还有点没来由的难受,那时自己很希望有一只和史努比一样的,可以信任陪伴的小狗。”   徐泽点点头道,“书今,你很棒了,不仅勇敢,还很聪明,会自我排遣,希望明美可以向你学习。”   赵书今望向跟着剧情和音乐,在幕布前手舞足蹈的徐明美道,“她大概要青出于蓝了。”   徐明美看完动画片,亢奋期一过,人就疲累下来,徐泽衣服都运回宿舍,没有给明美换洗的衣物,正苦恼时候,赵书今从躺满礼物的沙发里,挑出送给徐泽的桑蚕丝睡衣,递过去说,“上衣刚好给明美做裙子穿。”   徐泽接过那轻柔的高级面料犹豫良久,最后还是给许明美放在了换衣架上。   安顿完孩子休息,赵书今拉着徐泽进去卧室,不加思考地就将人按在墙上,重重吻了上去,没多久呼吸浓重起来,他拽着徐泽上到床,倾身压过来的动作急切,像忍耐了很久。   徐泽被弄得不适,推赵书今的肩说力度太过了,赵书今抬眼对上徐泽湿漉漉的眼,神情里却毫无怜爱,闪烁过狠意和不快,他很轻地捏按住徐泽的脖颈固定住他,幽幽地问,“宝宝喜欢乱跑,是不是?”   徐泽被撞到松散,讨饶地哼了几声,再可怜地望向赵书今,赵书今看到那双眼睛后,直接把灯关了,又毫不心软地继续起来。   徐泽在他关灯后,抓着被子迷迷糊糊地想,肯定是自己现在的样子很不好看,很没有魅力,导致书今得选择在黑夜中才能将他抱紧。 第55章 13.2   13.2.1   赵书今二日起来已太阳高照,车厂与合作方对新项目尚有收尾程序得走,他本欲收拾完去趟办公楼,可一到客厅,却见徐泽整齐穿戴地坐在餐桌旁,带着满脸难掩的喜悦对书今道,“书今,我有个,特别特别的好消息。”   赵书今不知他又冒出什么没道理的想法,取了餐坐在徐泽对面,问,“怎么。”   徐泽赶忙把桌上一张印有“国家普通话水平测试,姓名:徐泽,分数:88,等级:二级甲等”字样的纸张推送过来。   徐泽眼眸亮亮的,全无昨日疲惫,笑道,“书今,我刚刚去打印店查了成绩,二级甲等我过了!”   赵书今捧起纸看了看,只觉毫不稀奇,可徐泽呈现的开心程度,并不亚于收到了名校的录取信。他大概是真的开心,小脸涨得红红的,手都紧张到握拳,看向书今的眼满溢着笑,似小动物吃到被奖励的好味食品,连带着让书今都没缘由的感到轻松,快乐。   赵书今喝了一口茶,温声道,“那恭喜你。”   “谢谢!”徐泽提高声音感叹说,“书今,我,我都不知道怎么和你说,上次我拿到和学历有关的证书,还是求老师和校长才获得的初中毕业证...可这个证书是堂堂正正考的,我居然顺利考过了!”   赵书今闻言才记起这位男朋友是初中毕业,心里多少怪异,他养人虽说不看学历,但好说都有大学毕业,心底总归认为徐泽这个学历短板得打些补丁。   不过眼前人的模样太过欢快,以至于书今被洋溢的活力所感染,就没提劝学的事,反倒脱口而出问,“那宝宝有没有想要的奖励?”   “奖励?”徐泽略带茫然,但明显动容,赵书今补充说,“想要什么,或者周末带你出去玩。”   徐泽闻言摇摇头道,“没什么想要的,我现在什么都不缺,”他想想又遗憾道,“周末我也不能和你出去玩了,我答应过超市店员小张,就是我的一个老乡,去给花明山的越野跑,做补给站的临时工。”   “补给站的临时工?”赵书今对花明山越野跑其实有印象,这场比赛的主办方曾与他的车厂有技术上的合作,甚至有商业伙伴对他礼貌性地邀约过,说这场跑山赛设计的路线新颖,沿途风景隽秀,只要在关门时间内,作为徒步训练也是很好的选择。赵书今虽有运动习惯,但偏爱技巧类,越野并不擅长,就推辞了好意,未料想徐泽居然跑去给比赛的补给站工作了。   “对的,我家就在花明山脚下,是从小爬这座山长大的,没什么路线不熟悉。”徐泽自豪道,“而且只是负责搬货进补给站,一天就有四百块呢。”   赵书今闻言抿抿嘴,不知如何评论,只好又问道,“既然周末没时间,今天总可以吧,”他想了想车厂还有事,就改口说,“但我就上午得空。”   “今天也不行啊!”徐泽无奈道,“一会儿我要去超市搬货运上山,小卖店店员等着呢,送完货还要载明美回家...”徐泽说完也变得失望,难过于和书今少有的同游泡了汤,快乐也被沮丧覆盖住。   赵书今见徐泽垂下眼眸,长而稀疏的睫毛微颤,嘴微微嘟起,模样委屈可爱,心头被轻轻一戳,就脱口道,“没事,明美我要司机送回去,”又起身走到徐泽身后捏他的脸,致使他不再愁眉苦脸,说道,“我今天陪你上山运货,就当休息了。”   徐泽一面惊讶,一面欣喜道,“你,你要陪我搬货?那个事情很枯燥很脏...”   赵书今未觉是大事,又想就几小时,便随口应下,给司机去电后将明美送回远郊,两人便驱车又向正义路的方向行驶。   13.2.2   赵书今若不是亲眼见识,从未预料徐泽居然这样有劲儿,能一次性抱两箱子饮料,速度还快得像雨天的蚂蚁。   书今在一旁观望,本有帮忙的意图,但徐泽不许,要书今别弄脏弄坏好衣衫,自个将十来箱饮料,白水,同几大筐食物塞进面包车,而后领着书今的车朝松山小卖部开。   待赵书今在观景台泊好车,落座于小卖店的餐桌前,徐泽仍旧小老鼠似的跑前跑后,把货都摆稳妥,而后从卡包里找出姑姑的单据,核对货物件数。   赵书今本只是在阳伞下盯着徐泽看,不多久他就注意到了徐泽手上那个油亮的,棕咖色的牛皮卡包。   这卡包他见过一次,在去年刚接徐泽到松湖的家,徐泽取出储蓄卡拍给他之前。之所以对此有印象,还是归咎于徐泽背的书包,穿的衣料材质,都没有这样讲究,怎么看都不像徐泽会买的物什。   待徐泽清点完毕,坐到书今身边时,赵书今便开口道,“卡包看起来不错。”   徐泽闻言愣了愣,攥着那牛皮包的手紧了紧,脸白上几分,他偷偷瞄了一眼书今,见对方审视地看自己,一时间有些温吞,可看赵书今没有翻篇的意思,才小声道,“书今,这个,这个是我前男友送的。”   赵书今的面容在洋伞的阴影中看不真切,徐泽紧张得支支吾吾道,“就是,你看这个质量真的很好,我放卡,放钱,放纸条都很合理,还便携,要是丢掉太可惜了,送人也是旧的东西...”   “哦。”赵书今声音淡淡响起道,“原来是舍不得。”   “不是的,书今!”徐泽赶忙辩解说,“真的就是觉得他质量好,我本来生活也节约,扔了有点浪费。”   “是了,前男友送的东西好好保存,我送的全部还回来。”赵书今哼笑道,“还经常把他挂嘴边。”   徐泽闻言全慌乱,他看书今面上冷冷,根本不是好言相对的语气,这个卡包是前男友买皮具赠送的内袋,随手送给自己的,他也没多想一直沿用,哪知道书今会为此不高兴呢!   徐泽一急,刚刚又搬了重物,一时间有点晕眩,赵书今发觉他面色不对,猜想又是营养不良的症状,没再管其它,去柜台要了一瓶牛奶,直接放到徐泽面前,命令道,“以后每天都喝一瓶,喝空了拍照片给我看。”   徐泽点点头,拆开吸管,耷拉着脑袋闷声嘬起来。他想书今肯定是嫌弃自己身材的矮小,才会强迫自己喝这种特殊的高钙牛奶。但徐泽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他的身高是被正常人都嫌弃的,就没有拒绝,将一整瓶都灌下了肚。   徐泽不在山上店里的这段时日,打理铺子的店员是个年轻女孩,唤作圆圆。这会儿没有山客,圆圆又外向,就来同书今和徐泽唠嗑。   听说徐泽周末要去做越野跑的补给站员工,圆圆心下羡慕,撞撞徐泽胳膊道,“小徐,要不是得上班,我真的也好想去啊!花明山最近不是成了网红山吗,好多搞徒步的帅哥都会去跑山呢,啧啧,你可有眼福啦!”   徐泽刚喝完牛奶,肚子有点涨,脑袋也不大运作,就接话道,“这么好啊!”   “对哦,是那种线条又好看个子又高的帅哥,不是健身房练充血的那种壮汉...”圆圆降低声音八卦道。   徐泽点点头,说,“确实很不错。”他又转头看向赵书今道,“书今,你不来看,真是有一点点可惜。”   从对话伊始就保持沉默的赵书今闻言,突然笑了笑,柔声冲徐泽反问道,“谁和你说我不去的?”   赵书今望向面露惊讶的徐泽,抬手碰了碰他耳畔的碎发,弄得徐泽痒得一直瑟缩。他一面躲,一面沮丧地问,“书今,你其实很喜欢高个子,会参加越野赛的那类身材吧。”   赵书今见徐泽说着说着,手就又捏住了那个前男友送的漂亮卡包,就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作为对问题的敷衍回答。   徐泽怔愣住,再用牙齿紧紧咬住下唇,沉默了片刻,才故作轻松地自言自语说,“这也没什么的。”就岔开了话题,问赵书今届时是来做工作人员,还是预备参赛。   赵书今随口说参赛吧,便见徐泽点了点头,无事发生似的和圆圆继续聊天,不再谈及越野跑的相关事宜。   赵书今余光扫过身侧眉眼乖顺的徐泽,也说不上为何,心下涌起了一阵烦闷。 第56章 13.3   13.3.1   当日下午书今有约先走,离开小卖店前要徐泽同他手机联络,徐泽说自己手机坏了,要看姑姑晚些能不能将远郊家里的手机捎来。   赵书今想到徐泽就因为没手机,便误会分手跑开,心下郁闷,只说要助理买了新的送过来,徐泽不想收书今礼物,连声拒绝,赵书今冷冷道,“卡包能收那样久,我给的偏不行。”   徐泽听得莫名又慌张,书今怎么又提卡包呢?他仔细一琢磨,忽而想起书今是见过自己前男友的,初次约会那日书今送他回家,刚好碰到前男友耍无赖,说坏话。   像书今这么有教养的人,定是十分看不起那种品行不端之人,所以才会对自个儿留有前男友送的卡包心存不快。   徐泽梳理通顺,赶忙去拽开车门的书今道,“书今,你别生气,这卡包我扔了,手机你别破费,姑姑会给我个好的,我们都说好的。”   赵书今闻言止住按车门的动作,回身道,“好。”他四顾片刻又道,“旁边不是有个垃圾桶,你直接把卡包扔掉吧。”   徐泽未想书今这样执拗,猜他大致是对前男友那种人厌恶非常,只得从口袋摸出卡包,拿了里头内容,先看看陪伴好久的皮具,又看看书今的冷眼,心一横,就把卡包扔进了垃圾桶,遗憾地对赵书今道 ,“书今,我扔掉了。”   “嗯。”赵书今扫一眼 垃圾桶,眼里掠过浅淡的笑意,上手捞过徐泽亲了亲他脑袋,又说,“手机我要助理送上来,随你用不用,只要别让我又找不到人。”他口吻强硬,不容徐泽辩解,把徐泽抱怀里揉着玩了好一会才放手去驱车。   徐泽眼见书今的车影渐渐消失,又再看了一眼方才扔掉卡包的垃圾桶,心中的低落无言地重了几分。   这日徐泽同圆圆守到七点才将关东煮锅卖空,快下山时候书今的助理送来了手机,圆圆感叹说是新款最难买的颜色,徐泽短暂地笑笑,把手机盒子用外套包好,塞进了双肩包。   到了超市,姑姑给了徐泽旧手机,徐泽谢过后回宿舍一装电话卡,就跳出了多条未接来电的短讯,皆是来自于书今,徐泽才有了“或许这次分手真的就是误会”的念想。他心里舒坦了一点,前几日的悲恸也减轻,就按书今的要求,点选了视频通话键。   等待音响到快自动挂机,赵书今才接通。映入徐泽眼帘的,是书今穿着运动背心,秀出流畅肩背肌肉线条的帅气模样,薄汗微微渗在额发,野性的英俊叫徐泽看红了脸,他磕磕巴巴地问,“书,书今,你在哪啊!”   赵书今找了个台面放手机,这个角度的灯光,能恰到好处地展现他的身材,赵书今状似无意地拿了条毛巾擦脸对徐泽道,“在小区会所的攀岩馆,”画面里他拿了一瓶水,喝下一口又道,“不是周六要越野跑,刚好来锻炼一下。”   徐泽对着书今美好的躯体,眼睛都看呆,赵书今发觉他不好意思,愉悦地逗弄道,“徐泽,你是不是喜欢我现在这样。”   “没有,没有”徐泽赶忙澄清,不想书今觉得自己轻浮,可赵书今却追问说,“你现在看我都害羞,周六见到那么多越野跑的选手,不是眼珠都不知道放哪了。”   徐泽一听书今把自己说得像大色鬼,又急又难受,但宿舍里刚刚回来了人,他不好直说,就躲进了卫生间,小声对着屏幕里的书今道,“书今,不是的,我就只看到你这样。”   “哦,是吗?”赵书今又喝了一口水,喉结上下一滚动,无所谓地擦着脸问,“为什么啊?”   “因为,因为,”徐泽脸靠得屏幕更进,赵书今能看到他稀疏的睫毛,和嘟嘟的脸颊,小嘴慢慢开合,声音低的不能再低道,“因为你是我男朋友呀。”   “这样啊。”赵书今点点头,没事人一样也靠近了些屏幕笑道,“那宝宝也展示一下自己给我看好不好?”   徐泽闻言,别扭地拒绝了赵书今的要求,说自己身材差,没有任何可看之处,可赵书今却说攀岩馆现在没人,说徐泽又不愿意和他同住,实在很想念徐泽云云。说得徐泽很是歉疚,只好笨手笨脚地把外衣脱了,就留了内里一件白色老头衫。   徐泽看到自己脱开衣服后,赵书今本来调笑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他颇觉不解,就朝卫生间镜子里瞥了眼,这一看自己都吓了一跳,徐泽本就瘦小,这几日被分手的误会弄得精神萎靡,镜子里那胳膊仅剩细细一根,附着的肌肉清晰得骇人。   徐泽好沮丧,自己的小身板在英俊的书今面前更显不堪,他握紧双拳,想让肩背看起来没有那样虚弱,可尚未掩饰,书今那头沉沉的声音就响起说,“宝宝,去把外套穿好吧。”   徐泽闻言,想是他丑陋的身材把书今吓坏,一面责备自己煞风景,一面默默去套上了外衣,无奈地对书今道,“书今,我们宿舍快吃饭了,咱们就不视频了吧。”   赵书今短暂沉默一下,即刻就说了好,徐泽点点头,颓唐的正要挂电话,这时候赵书今又道,“一会儿你把今天吃的饭拍给我看,”他顿了顿又强硬道,“肉菜不许不吃。”   徐泽知书今的意思,可他却想,就算自己吃胖一些,骨架还是一样瘦小,永远给不了书今那种越野运动员一样的宽广肩膀,也不会突发长高,变成书今真正的理想型。   徐泽嘴上答应了书今,而后去到宿舍的餐桌旁边,拣选了今日的所有菜饭,拍照发给了书今,赵书今少见的秒回说,“再煮两个水煮蛋,不吃蛋黄,蔬菜和饭再添半拳。”   徐泽接到指令,只好按着书今的要求又添加了几份食物,只不过他舍不得把蛋黄丢掉,就同蛋清一起都吃进了肚子。   13.3.2   比赛前三天两人各自都忙碌。   不过徐泽每天晚上皆会收到要求他报备饮食的信息,徐泽想书今大体是真的不喜欢自己的身材,只得一一回复,顺道也寻求起改善方案,在短视频软件新关注了“居家健身很简单”,“男士肌肉塑形”以及“成年人增高辅助”,这三个账号。   开赛前一日,赵书今来电说,越野跑的开门时间是早晨七点多,他得提前一日入住花明山旁的酒店,问要不要捎徐泽一起,徐泽本就打算下午回远郊,就欣然答应,约书今在正义路的超市门口见。   徐泽收拾完东西在路口等了会儿,就见一辆橙黄色的越野车停在面前,他探头看了看,副驾的晶晶探头同他打了招呼,说“弟弟,好久不见啊”,而后就见驾驶位的孙凌也同徐泽点点头,又说,“徐泽,上次不好意思,出了些误会。”   徐泽傻愣着,嘴巴比脑袋快许多地说出“没事”之后,孙凌便指指后面说,“书今的是后面那辆。”   徐泽闻言望去后方,拉风的越野车后确实跟停有一辆黑色的suv,徐泽很少看书今开这样低调,平常的车,走过去确认清楚才进了后座。   赵书今穿一件休闲冲锋衣,或许是这几日锻炼,有了点青年人的活力,对徐泽笑道,“孙凌说花明山适合露营,邀了些朋友过去。”   徐泽点点头说,“确实,春天也来了,山上风景好,就是路比松山陡峭,得小心点。”   “嗯,”赵书今发动车子,和徐泽随口聊了会儿,才又道,“我等会想去趟你家。”   徐泽未想书今会想到自己那里,惊讶地“啊”了一声,又马上说,“可以啊,就是我家特简陋,你会不习惯。”   “不会。”赵书今回应完 ,又说,“我是有东西要给明美。”   徐泽问他是什么,赵书今说到了你就知道,又对徐泽说他可以躺一会儿,徐泽摇摇头说要听上次的音乐,赵书今就随他放起了非洲的部落舞曲。   车驶到市郊,孙凌他们先去往酒店,徐泽给书今指路,朝自家方向开。   当赵书今的车停在一条田间窄路口,他望向远处的几栋小楼,挺久才犹豫地问,“你家是那边吗。”   “嗯。”徐泽指了指说,就中间那栋,看起来最简单的二层水泥房,他说完斜睨一眼书今,扣了扣指甲问,“书今,要不你别去了,这么漂亮的车走泥地都弄脏了。”   赵书今又发动车子,说“没事。”就恢复了面色往窄路上开去。   书今的车刚一泊在徐泽家门前,邻里的大姨就探头探脑地过来,徐泽按下车窗说,“姨,是我,车就呆一会儿,不占你家位置!”   那妇女打量着车,疑惑道,“阿泽啊,这是...”她话还未说完,就见徐明美穿着校服,直直奔跑过来,她先叫了“哥哥!”再看清驾驶座的赵书今后,又欣喜地喊了“大哥!”   赵书今从后座拿了个小盒子,下了车徐明美就跟屁虫一样跟在赵书今身后,书今就把明美抱起来,扬扬下巴要徐泽带路,徐泽赶忙打发了大姨,领着书今朝大门走。   徐泽家的堂厅四四方方,没有开灯在下午四时显得昏暗,甚至有些黑洞洞,赵书今未有进过农村这种屋子的经验,看着倒新奇。   厅里的电视开着,斜侧置放一张沙发,暗光勾勒出一位中年妇女的面孔,那女人见了来客也无反应,只在徐泽叫了声“妈,我带朋友来了”后,才嗯嗯啊啊说了什么,徐泽回她说,“不用做饭,妈,你看电视就好。”   说罢,徐泽拧开了堂厅左手边的房门,对书今道,“这是我的房间,进来坐坐吧。”   赵书今余光扫了一眼客厅内继续看电视的女人,心下虽疑惑,却也未多想,进了徐泽的房间。   徐泽的房间不小,或许是家用简陋,又过分整洁,甚至显得空旷。赵书今在徐泽的小书桌前坐下,他放下徐明美,打量着四周,忽而对眼前的徐泽产生了一种,非常陌生的感觉。   这种感觉曾出现在他踏进徐泽住的地下室之时,是种意识到眼前的一切,同自己的生活毫不相关的陌生感。或许他曾在视频推送,电视新闻,书籍杂志中,看过对于农村房屋,生活的各式报道,却都不似这一刻来得那样真切。   书今好奇过究竟什么样的环境,让徐泽长成这种奇怪模样,直至真正亲眼看见,心下仍是一片茫然。   徐泽用纸杯倒来茶水,递给书今道,“书今,我妈的智力不大好,所有没法很好的交流,你不要介意。”   赵书今闻言皱皱眉,没多问什么。他打开带来的盒子,里面是个儿童的塑料项链,挂坠是个爱心电子表,书今递给徐明美道,“这是我外甥女出去玩,我姐给她也戴的报警器,”赵书今看徐明美好奇地戴上后,又指了指电子表旁侧的按钮说,“要是再有人欺负你,就长按十五秒,它会开始报警,我和你哥都会接到讯号。”   徐泽没想到书今对明美被霸凌的事这样上心,心下感动,要明美谢谢大哥,徐明美喜欢新鲜玩意,感谢过后就蹦蹦跳跳地跑出去要给妈看,屋子里就只余下了书今和徐泽。   赵书今起身,抬手捏住了想向他道谢的徐泽的嘴,而后笑笑地俯身同徐泽接了一个柔软的吻,才揉徐泽脑袋低声说,“我先回酒店了,今晚不和你呆一起,不然明天没力气登山。”   徐泽明白意思红了红脸,就说了好,而后从桌上找到越野跑赛事的官方地图,给书今指了几个危险的,容易出事的地点要他注意,赵书今叫徐泽不必忧心,他卫星手表都能看到。   徐泽只好作罢,可还是在要翻越的第二座山的低处,指了指水库的位置说,“书今,你走官方标注的小路,是看不到水库的,如果你时间充裕,可以换旁侧一条窄路,从我标注的这个位置俯瞰水库全景,春天的水库会特别的美丽。而后你再朝西面走一点,可以抄近道。”   赵书今没对徐泽说他还有同路的队友,不可能单独去看水库,只是谢过徐泽,把画有标注的地图收好,抱抱徐泽和他道别。   临走前,书今在车里回望这座水泥屋子,转过头盯着方向盘发了会呆,回过神正要发动时,徐泽小跑到窗边,睁大眼对书今道,“书今,我所在的补给站位于第三座山的上坡处,”他说完捏住自己蓝色的外套衣角道,“你明天跑快些,我会一直等你,期待看到你!”   赵书今看着徐泽没来由的坚定架势,又扫过他身后这幢陌生水泥房,觉得就算这个行为让人难以理解的笨家伙,从这种落后的地域诞生,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赵书今伸手揽过徐泽的脖子,亲了徐泽的脑门一下,便又开着车,驶向了坑坑洼洼的田间小径。 第57章 13.4   13.4.1   比赛当日的清晨六时,赵书今将越野物什整装齐备,去浴室打理好衣着,对镜照了照梳了好半天头发,却始终不算满意,就还是取了备用的运动发带戴上,再比对,又觉稍显幼稚,他盯着镜子沉思片刻,就去敲响了隔壁孙凌的房门。   孙凌眯着眼穿着睡衣给他开了门,问他祖宗这么早何事,赵书今顿了顿说,“借我一下发蜡。”   孙凌本就没睡醒,迷迷糊糊给赵书今取了发蜡,递过来才有了点意识,莫名问道,“你今天怎么突然打扮,比赛需要这么体面吗?”   赵书今淡淡道,“有记者拍照,我同队不是有合作方,这次跑步也算做宣传纪念。”   孙凌点点头,但看了眼赵书今说,“那也不用弄得这么帅吧,你以前谈合作不是衣服都不换...”   赵书今没等孙凌说完,拿着发蜡就回了房。   完全收拾妥帖,赵书今同另外四名队友驱车前往越野跑进场口,几人先后热身完毕,检查装备进了赛道,其间赛事转播记者的摄像机频频聚焦赵书今,队友都调侃他说他是“明星”,是“比专业运动员还要耀眼的外形”,赵书今听闻笑笑,没有再多说。   书今所在的组别属于越野跑的业余类,里程数为二十一公里,地形图大致要翻越花明山的三座小型山头,再绕山脚跑回原点,全程关门时间为八小时,不过业余组体力不错的参赛者,也大有三小时内完赛的。   赵书今小队对此次活动的定位是休闲徒步,他们规划好每公里的速度,定在五小时内完成赛事,所以起跑枪响后,几人都不着急,在队伍的中间位置轻松慢跑。   翻越第一座山的过程轻松异常。赵书今除了水没有吃任何补给物,队友们的状态也很好,几个人轻轻松松按照计划完成了行动,非常乐观地攀上了第二座山峰。   攀登至第二座山山顶时候,有位队友体力不支,就选择了离队休息,赵书今充分理解他,也由于自己的状态优越,书今把自己的一袋补充剂给了掉队队友,而后随其余人轻松下山。   快到第二座山山脚时,赵书今看了一眼时间,才过去两小时五分,他们几乎是提早了二十分钟到达计划地点。赵书今的卫星手表上,地图图标闪烁着“接近花明山水库位置”,又显示“有陡峭山崖,注意避让”。   书今看到水库的提示,想起昨天徐泽说,如若自己时间充裕,可以换一条窄路前行,便可俯瞰春日的水库全景。他盯着地图斟酌片刻,研究了路线,认为着实可行,且不会耽误太多时间,就喊停了队友,说自己要去旁侧的水库看看,问有没有人意欲同行。   队友们皆由于今日状态太好,不想错过良好的完赛时间,便婉拒了书今,也劝书今不要去,毕竟花明山未开发的路线状况复杂,但赵书今都没太听,想是有卫星定位就不必担心安危。   队友看他去意已决,也不再劝,就兵分两路各自出发了。   13.4.2   这日徐泽五点就到了越野跑比赛的场地,帮助工作人员一道儿搭棚子,分类补给用品,完成选手登记。六点半他环山驱车,将补给物发放给各个补给点的工作人员,再由工作人员徒步将货物搬至补给处。   徐泽到达他所在的补给点,第三座山的上坡处时,将将好七点四十,正是书今所在组别的开赛时间。   徐泽手上搬着最重的饮料也不觉得沉,他的双肩包里还给书今背了自己做的小蛋糕,由于听说书今还有四个队友,就一共带了六只蛋糕,又怕书今吃不够,专门给他背了两只。   徐泽和同事搭好补给棚,就刷着手机开始等待参赛选手,出于无聊,徐泽便点开了前几日关注的“男士肌肉塑形”的短视频账号,在原地做起了简单的有氧运动。   约莫在一个小时过一会,逐渐有专业的越野跑者到达补给站,第一位到达的运动员只找徐泽要了瓶电解质水就匆匆离去,徐泽看着对方强壮的背影,心下十分羡慕,原地做的有氧运动也变得卖力起来。   比赛大概过去了两小时半左右,徐泽就见到了三位个头高挑,装备较专业运动员更为花哨的男士,徐泽也说不上来,总觉得这些人和书今有那么点些微的相似,他本想上去问问,可一想书今说过,他们是一只五人的队伍,而这一队人只有三位,且看起来高傲冷淡并不好接近,徐泽就决定再等等书今,想是自己判断有误。   然而又过了两个半小时,总部通知已有一半跑者完赛,且最快完赛时间为两个小时半,徐泽便开始有些焦虑。   他看了一眼半小时前自己发给书今的讯息,并没有被回复,徐泽生怕书今路上遇到了什么闪失,就打了电话过去,可古怪的是,对面的听筒只有一片忙音。   徐泽正疑惑着,天幕却悄悄地暗下,头顶的乌云遮蔽了晴空,空气间也变得闷而潮湿。   没一会儿,淅沥的雨就轻轻飘落,且逐步加重,继而奋力地拍打补给站的雨棚。   当工作人员都在把补给食品向内收拾时,无线电通知设备里传来“有参赛人员疑似受伤,六号补给站的医护人员请速速到达行车处,等待救护车到场。”   徐泽闻言心里一盘算,六号补给站,那大概是在第二座山的下山口附近,是接近水库的位置...徐泽想着想着打了一个寒战,心道应该不会这么巧,因为书今昨天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要去水库看风景的意图。   虽说反复做着心里建设,徐泽见不着书今到底慌了神,他又给书今去电,怎么都没人接,徐泽没有办法,病急乱投医打给了孙凌,然而孙凌那头见是徐泽,口吻也变得焦急,慌张,他说书今的卫星手表二十分钟前发来了一个实时求救定位,在花明山深处某个很难救援的位置,说徐泽如若熟悉,最好陪同救援人员去查看。   徐泽听得冷汗直冒,他后槽牙打着颤问孙凌,书今的队友呢?   孙凌说队友早就完赛了,书今是中途离队的,说要去看什么水库,反正这都不重要,我把地图位置发给你,你赶快看看。   徐泽立刻按掉电话,放大了孙凌发来的地图位置,他只看一眼就全然愣住,而后无比果断地按灭手机,从补给站提了一个临时雨棚,一盏手电,背上食物和水,没有丝毫犹豫地冲进了瓢泼大雨之中。   作者有话说   没有了! 第58章 13.5   13.5   天泄愤似的将雨下砸,徐泽生生扛住落满外套的雨,不多久全身都浸透,可他的脚程丝毫不怠慢,拎着手电有序地在昏黑间前行。   他未走特意开辟的赛道,而是钻进深林里抄小道,一面跑一面抹去遮蔽视线的雨水。花明山多陡崖,水库边更甚,徐泽本以为书今就算看风景,也只是对水库匆匆一瞥,即刻回身比赛,哪晓得他会攀往最高处的观景台,那个仅有徐泽这种山上长大的孩子,才会涉足的秘密地方。   前路太过崎岖,湿滑,好些地方徐泽得叼着手电,手脚并用地翻越,他跑太快,就算路熟也会累,可一想到书今会遭遇不测,疲累就被恐惧一扫而空。快爬至水库观景台时,徐泽的细胳膊已在冷雨里酸的没了知觉,全靠信念往前冲。   徐泽喘着粗气登上水库的高点观景台,身上坠落的水不知是雨淋的还是透湿的衣物上滴下的,他都毫不在意,只按照地图去找正确方位。观景台附近有一处落差极大的天然石阶,本地也常有人因陡峭而摔倒,徐泽用尽气力才未使自己打滑,他想最好的情况,便是书今在附近意外滑落,怎么也不会受伤太重。   幸而,徐泽又朝前走上几步,便看到茂盛的竹林下,隐约伸出一只腿,徐泽记得竹林中有一块可以避雨的小龛,他焦急地狂奔而去,边跑边大喊“书今,书今!”企图盖过雨声。   那只伸出的腿动了动,似有收回的意思,可僵了僵,还是没有动。徐泽冲到赵书今面前,看到书今卧靠在壁龛中,眉眼深深且无奈地看向他,那颗高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由于雨太大,徐泽看到书今的嘴开合,却听不清书今的声音,就凑近许多,把湿漉漉的脑袋靠近书今的脸,赵书今见人靠过来,抬手就捏住了徐泽的颈,揽过来在他嘴上吻了一下,碰触处一片雨的湿凉。书今用在黑天里闪着微光的眼眸看向徐泽说,“徐泽,你现在的样子好丑。”   徐泽懵着脑袋被亲了,同时又被骂,反应不过来书今的意思,就把刘海往后扒拉说,“书今,这时候顾不上好看了!”他管不了那许多,赶紧查看赵书今状态,竟然发觉眼下的情状,书今应是比自己要体面得多。   赵书今早上精心打点的头发虽说散掉,但有发带阻隔,湿的不算重,又因找到了避风港,以及防水外套的加持,仅受了些潮,全然不像从水里捞出来的徐泽。然而徐泽没放心多久,就发现书今伸得笔直,且用树枝和鞋带暂时固定的,用石块抬高的左脚。   “在前面的深林地带摔了一跤,脚踝应该是骨折了。”赵书今尽量抬高声音让徐泽听清楚,“我从更远的地方挪过来,实在太痛了,没法越过这个高台,才发送了求救信号。”书今的声音很稳,毫无受伤的紧迫和不适,让焦头烂额的徐泽有了些许平复。   “手机呢,手机为什么不接!”徐泽得知书今骨折,心似被揪住,好一会儿才松开些,又看雨势渐大,忙从包里取了简易雨棚进行搭建。   “这水库片区,进来后就没信号了。”赵书今耸耸肩又道,“我本是从远处看到这个观景台的,它地势这样高,想必能看清你说的美丽春景,只是判断有误,没想过花明山这么险,几公里的路得费这么大劲。”   徐泽闻言,拉开雨棚的手都慢了许多,他低着头,水顺着鬓角小溪一样地淌,不停地重复道,“书今,对不起,”将雨棚搭好后,徐泽跪坐在赵书今面前道,“都怪我要你到水库来!这是我以前不开心就过来的地方,我本来只是希望你开心,没想到会这样...”   赵书今看徐泽吸吸鼻子,又失落又自责的模样,本来被突发天气冰冷的身体,从内部逐渐变得温暖而柔软。他在这里坐了快半小时之久,说不忧心都是假话,想着救援一小时不来,可能身体会失温,只能硬着头皮朝上爬,那脚或许就得废了。   当书今在雨里听到徐泽响亮的呼叫时,他第一反应就肯定了那不是幻觉,心脏也应获救而逐级加快。在看到徐泽呆呆的小脸时,赵书今想,或许跨出一步去信任徐泽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书今从身侧拿出毛巾,拧干后抬手给徐泽擦了擦,一面擦一面淡淡道,“宝宝,”书今撩开徐泽挂在脸颊上乱七八糟的发丝说,“我今天栽在你的地盘上了,你说怎么办?”   徐泽闻言,本来被雨水打湿的脸更加白上三分,他几乎有些颤抖地回复说,“书今,我真的太对不起你了!”他握住赵书今停下的手说,“居然害你在我家附近摔骨折,我真的太笨,太不周到了!”   赵书今吸了口气,脚上钻心的痛,混杂着对徐泽迟钝的无语一齐涌上心头,一时间眉头紧皱。可偏偏瞧见徐泽担忧的要哭,只能强忍住,叫徐泽别多说,去把没弄好的雨棚角拉扯妥帖。   徐泽闻言连忙起身去调整雨棚框架,其实他听到书今说栽在自家地盘时,心里就涌起了巨大的恐慌。自打书今说过要分手,加之上次的分手误会后,徐泽就特别在意书今指出自己的不足之处,一想到会因为笨拙而被抛弃,徐泽心底就涌出难言的害怕。   书今会不会因为自己要求他看水库,还导致了骨折,所以决心同自己再分手呢?徐泽打了个哆嗦,不敢细想,忙从包里取出自己做的烤蛋糕,想要补救这和雨一样大的错误。   这一盒子小蛋糕是徐泽昨晚烤的,用的都是好材料,可因路途颠簸,小蛋糕们被撞得挤在一团,没了初出烤箱的好卖相,徐泽迟疑地递给书今,果不其然遭了拒绝,书今说,“我现在腿太痛了,吃不下,你收起来吧。”   赵书今对徐泽慌忙致歉,根本没有理会到自己想要暧昧的意图,心下十分郁闷,回想最初提出想要养徐泽的时候,也是被完全地理解错误。   书今被徐泽这种不解风情,不懂推拉的反应弄得十足无语,本想推进关系的想法受阻,根本没有吃点心的心情。   徐泽只好收回装蛋糕的塑料饭盒,盯着里面丑丑的蛋糕,就好像现下的自己一样,是书今不太需要,甚至有点碍事的存在,徐泽看书今面色平静又带点阴郁,就讨好地挪到书今身旁,坐好后抱着饭盒说道,“书今,你痛就多和我说话,转移注意力,我过来的时候,救护人员已经出动了。”   赵书今看了眼表,觉得时间和估算的相差不大,就“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书今,你怎么会突然想来水库看看,你是不是屁人啊。”徐泽静下来后才觉得有些冷,将身子蜷成一块儿,下颌垫在饭盒上问。   赵书今疑惑地问什么是屁人,徐泽理所当然的说,就是杰人和屁人。赵书今更加莫名了,徐泽惊讶道,“书今,你不知道最近很火的mbti?”   赵书今这才明白,徐泽想说的大概是J人和P人,他有些头痛地回应道,“知道,”又说“我确实比较随性,不是严谨安排的类型。”   “没事的,书今,这样刚刚好!”赵书今看着徐泽的脸上划过一道神彩道,“小亮老师也说过,杰人和屁人在一起是最般配的。”   赵书今内心的迷茫,似乎让脚上的疼痛都减少,他看着徐泽湿乎乎的发旋,上手摸了摸问,“小亮老师又是谁。”   “短视频大博主啊,小亮的心理课。”徐泽扬起下巴,仔细解释道,“就是一个我关注的情感博主,他说的很多处理情感的方法,都很好,很有用。”   赵书今虽觉和徐泽讲话常常会变得无厘头,可徐泽不会像过去的情人一样,弯弯绕绕和曲意逢迎,甚至还带有奇异的天真。书今原以为是徐泽脑袋不够灵光,但慢慢对此也有了认知的转变,他也说不清楚,至少不再认为,蠢笨是徐泽显得可爱的主要原因。   雨棚上的落雨声逐步淡去,这阴天来得快,去得也急,没一会儿,天竟然放晴了,大有比清早还要明朗的意思。徐泽和书今所在的位置,靠近最高点的观景台,这会儿没了雨幕,能将水库的碧蓝水面看个清楚,春山的苍翠环绕着一池明澈的水,雨露坠在无数的叶上,由阳光点上金光,似珠宝上闪动的碎钻。   赵书今静静地望向一框春景,脸上没有多少流露,可就在阳光点亮水库的那一瞬,他心下决定,以后要尝试着认真对待徐泽看看。这种让书今自己都惊讶的转变,大致是出于徐泽对水库壮丽的介绍全全属实,没有半点欺骗,也出于自己遇险后,他不加思考地飞奔而来。虽说徐泽来了的用处并不大,却让人忍不住地想要依赖,想要信任。   徐泽偷偷用余光打量观景的书今,看他一脸严肃,没有任何多话,心里的自责更重了,书今是见过大世面的,肯定觉得水库的风景不值一提,还为这不值一提的风景跌成骨折,那么就算提出分手也有理有据...   徐泽越想越难过,不自觉就去找书今的手,紧张地将它握紧了。   赵书今被徐泽捏得有点疼,看他抱着蛋糕盒子的呆滞模样,想徐泽可能是因为自己没吃他做的蛋糕而不开心,就回握过去道,“宝宝,我现在没那么疼了,你那个蛋糕给我吃一个吧。”   徐泽闻言急忙打开塑料盒,给书今介绍蛋糕里的果酱馅,赵书今选了个蓝莓的,吃了一口发现虽然蛋糕不好看,可味道却很好,便就又要了一个,徐泽立刻又递上一个,神情也因为听说书今脚不痛了而放松一点。   赵书今见徐泽脸色和缓,便想刚才果然是没吃他做的蛋糕的缘故,也不知道这是否又是徐泽熬夜做的点心。想着想着,书今就觉得幸福起来,即使骨折的位置钻心的疼,也认为就不过如此。 第59章 13.6   13.6.1   同书今聊了不多久,救护就到达,徐泽便跑前跑后,帮着医护人员抬担架,指路,费了好大劲才将书今运至救护车所在的大道上。   救护车后跟停一辆橙色越野,孙凌见着人,从车上跑过来,问赵书今情况,得知是脚踝骨折,没有更为严重的摔伤后,也松了口气,要求一块儿跟去医院。说定后,孙凌把越野钥匙给同行的人,打算进去救护车时,才注意到在路边绞衣服的徐泽。   徐泽被雨水浇得透透的,衣服全贴在身上,乍一眼看去是颗标准的豆芽菜,孙凌也不知道,怎么赵书今好吃好养的人弄得像难民。可念在徐泽第一时间就去帮忙的举止上,孙凌还挺欣赏这份义气,就多了一嘴问,“徐泽,你要不要一起去医院?”   徐泽闻言送了衣服跑来道,“肯定要去的。”而他话音刚落,就听救护车里的赵书今开口道,“你回家去,”他稍稍撑起身子,看着像从水库里捞起的徐泽,只怕他过会儿生病,就说,“去把衣服换了,洗个澡再到医院。”   徐泽这才记起,方才乍见书今时,对方就说自己落汤鸡的形象丑陋,徐泽本是不在意这些的,可又回想起书今生日那天,自己掉进了游泳池,弄得一身湿,书今当晚就丢下自己跑掉了!要是这会跟着去医院,书今的家人朋友,看到自己这份模样,指不定多丢人呢。   这样想来,徐泽虽意欲同行,但还是出于保全书今的颜面,留在了远郊。   当日晚些,徐泽和比赛组委会说明情况,辞去工作,回家洗好澡换了身妥当衣物,准备出发去医院。   可刚打算背包离开,就接到了孙凌的来电,孙凌说书今的骨折处已在打石膏,要他传话给徐泽说,叫徐泽在家睡一觉,休息好再考虑探病的事。   徐泽答应下挂了电话,被提醒后才意识到,大概是今天的体力透支,现下站立时候,小腿都有些微颤抖。   这样的身体状况去照顾书今,别是给他徒添烦恼。徐泽思及至此,就定了一个三小时后的闹钟,决心还是歇息一会,毕竟骨折的书今很需要照顾,得储备体能才可以。   徐泽盘算着上了床。那些对书今病情的忧心,随着脑袋碰到枕头,即刻就被浓重的倦意覆盖了。   13.6.2   徐泽一觉睡至天黑,才向市中心医院赶,他按照孙凌发过来的地址,进到医院花园旁一处低层建筑内。楼里近期翻新过,原木与奶白色交织的病房长廊里,并没有浓重的消毒水味,走道上的灯光温暖,不似医院的冷硬感觉。   书今的病房在二层的里间,徐泽推门进去前,听到房内快乐的笑谈声,他凑近探视口一望,才发觉里头有六七位书今的朋友,这些人徐泽感觉在书今生日那天的别墅见过,也好像没有。   徐泽知道那天的视频四处疯传,落水的事也被人当笑料,自己嘴又笨,这时候进去免不了尴尬,就走到科室等待区的沙发上休息,等人群散去。   他没等多久,竟看到抱着礼物盒的晶晶往病房去,晶晶见着徐泽,惊讶地问,“弟弟,怎么不进去啊?”   徐泽腼腆地笑笑说,“晶晶,里面是书今生日那天的朋友吗,我怕进去会让书今不开心。”   晶晶走近些惊讶道,“你这是说什么呢,今天你去山里帮了大忙,出现的那样及时,赵书今宝贝还来不及呢!这下子可真好,”晶晶胳膊肘撞撞徐泽轻声道,“你好会把握机会,这下子赵书今什么东西不是你的?”   徐泽被晶晶撞得愣愣的,没太听懂晶晶说他把握了什么机会,但感觉好像是说自己图书今的东西,忙摆手说,“不是的,我帮书今是心甘情愿的。”   晶晶看着徐泽真挚的眼神,突然皱紧眉,不敢置信道,“弟弟,你不会爱上他了吧。”   徐泽喜欢人全靠行动,都没说过什么爱不爱的,听晶晶这样说,又被戳到心意,脸腾的就红了。晶晶发觉事态不妙,想要徐泽清醒些,偏偏这时候书今病房里的探病人群散开出来,孙凌跟在最后,看到晶晶后问“怎么到了不过来?”而后就见着了徐泽,倒是意外的好脾气说,“徐泽,你来了就好,书今在等你。”   徐泽听说书今在等自己,心情也明亮起来,正要往里走时,孙凌要晶晶把探病礼物托徐泽代给,就先不打扰徐泽和书今共处了。徐泽答应接过礼盒,就快步向病房走去。   13.6.3   徐泽一开门,就见宽敞的屋子里,书今正半靠在床上看平板,见到徐泽进来,笑笑地拍拍床侧道,“宝宝,过来。”   徐泽小跑过去,把孙凌交代的礼物盒放在床头柜上,正要问问书今病状,哪知道赵书今宽大的两只手伸过来,一把包住徐泽的小脸,捧着人就吻了上去。   赵书今的亲吻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热烈,以往对徐泽都是游刃有余地勾推,是种让徐泽舒服,昏沉的感觉,可今天徐泽却发觉书今十分急迫,甚至用牙齿轻咬徐泽的舌尖,唇瓣,吮得人根本呼不上气,简直像个新手一样没有章法。   书今放肆了一会儿,才安抚一样啄吻徐泽的嘴角,退开些小声道,“宝宝一勾引我,脚就又疼起来了。”   徐泽听说书今脚痛,立马就警觉,去看书今打好的石膏。石膏表面被朋友画了一圈涂鸦,而书今也是自在无聊的样子,徐泽才估摸出这疼痛应该不严重,就不好意思地为自己辩护说,“书今,我没,没有勾引你啊。”   赵书今牵起徐泽的手,拿着玩了玩问道,“没有吗?”又问,“那为什么宝宝晚上穿得这么漂亮?”   徐泽当下确实穿了衣柜里最体面的一件休闲外衣,是浅卡其绿的,同内里奶白色的薄卫衣组合,衬得稍显稚气的脸多了份清俊。可徐泽这样打扮的初心,是怕被书今的家人朋友看低,以防书今再离开自己这种可怕的事情。   徐泽老实承认,说是怕过来给书今丢人,才打扮了一下。赵书今全当他是对自己喜欢才这样做,就又把人揽过来既捏又亲,怎么玩好像都不会腻。   徐泽被书今捣鼓的脸酸,就想转移书今的注意力,指了指孙凌送的礼物说,“书今,要不你看看孙凌送的礼盒吧,他专门要晶晶去买的。”   赵书今这才略有不舍地放开徐泽,没所谓地摸过礼物盒,边拆丝带边道,“孙凌肯定又送不靠谱的东西,上次我胃病住院,他送乐高给我拼,”赵书今拆开盒子后,里面原是一张五子棋游戏机,他没什么意外地感叹道,“孙凌大概当我还在六岁。”   “胃病?”徐泽没理会幼稚的礼物,皱眉问道,“书今,你胃不好?”   “嗯,生活不太规律。”赵书今随口道,他懒懒地按开五子棋游戏机,发觉这是个可单机,可双人对弈的电子设备。书今小些时候同孙凌跟位名家学过围棋,那个暑假两人皆因为下棋的投入,感叹时间都变快了些。赵书今当下便明白了孙凌送这个礼物的意图。   赵书今把床上桌板调节妥当,将游戏机放平,问徐泽道,“会不会五子棋?来一局?”   徐泽本想追问书今的胃病,但那五子棋机闪着红绿光,棋子都用按键替代,看着很新奇,就没忍住好奇心瞧了瞧道,“书今,这个能下五子棋啊。”   赵书今按了双人对战模式,请徐泽下先手,徐泽伸着脖子研究了一会,随便找了个点按下了落子键。   赵书今本是随便下,没有任何策略,却还是轻而易举赢了徐泽,徐泽输掉的时候是个斜线,自己还没意识,就被书今弹了脑袋,才委屈道,“书今,我输了!”   赵书今知道他不会算棋,每一步都是认真考虑后直觉赢面最大的落子,就把刚才的局面复盘,让徐泽知道怎么下才能赢过自己。徐泽听课一样仔细地记着,脑袋一点一点的,末了还会提出问题,于是赵书今理所当然地听到徐泽说,“书今,我懂了,我们再来一局好吗。”面上也流露出了颇具信心的模样。   书今答应下,就又下了五局,然而徐泽还是一盘都没有赢回来。   赵书今知道,徐泽每一次重下,都用到了自己复盘时教他的技巧,其实是有进步的,但因为自己经过专业训练,所以徐泽想赢棋并不容易。可书今又怕徐泽输久了丧失信心,就在下一局有意输给了徐泽。   赢了棋的徐泽特别开心,他抓着书今的手,眼睛亮亮地看过来说,“书今,书今,我居然赢了!”   赵书今摸摸他的脑袋,又把人抱过来说,“很不错,”又说,“以后谁输了,得亲赢的人一下”。徐泽觉得这个规定十分可行,就说“好的,那这局应该是你亲我一下。”   赵书今就在徐泽脸上重重吻了一下,还吻出了声,逗的徐泽咯咯直笑。   而在接下来的四局棋之后,赵书今都十分顺利的,收获了四个徐泽不太情愿的,十分不甘心的吻。   13.6.5   下过十局棋,赵书今也有些乏了,对徐泽说以后每天都可以下,徐泽才恋恋不舍地把棋盘收了起来,又给书今的身体做了放松按摩,还说晚上不要护工,自己可以睡在陪护床,书今有事可以叫他。   赵书今想也只是脚受伤,应该无大碍,就随徐泽下了决定。   可到了半夜时候,徐泽在恍惚中听到书今的床边有动静,就迷迷糊糊揉眼醒来,竟看到书今在勉强的自寻拐杖,应是有起夜的意图,徐泽即刻清醒,跳下床去扶书今。   赵书今一时间有点尴尬,但又因腿脚不便,只能任由徐泽扶着去洗手间,等到了厕所面前,书今坚持靠自己保持了平衡,稳稳站好后,正想把徐泽支出去,以保持情侣之间的体面,但徐泽已经很自然地半蹲下来,帮书今去拉睡裤的松紧了。   赵书今一把抓住徐泽乱摸的手,对上他满是疑惑的眼神,扬扬下巴说,“出去。”他语气淡淡的,还有些生冷,让徐泽一下就明白,自己是越界了。   可徐泽又担心书今站不稳,会不方便,就还是坚持了一下,再得到书今明确的抗拒后,只得老实地退出了洗手间的门。   徐泽靠着昏黑病房的墙面,望着洗手间透出的明亮光线悻悻的想,书今大约还是没把自己当真正的体己人吧,毕竟在他家那里,患病的夫妻间这样照顾,可再正常不过。徐泽又想到自己去拉书今裤带时,他不好的脸色,就想或许也是自己的粗蛮,惹得讲礼貌的书今有些难堪。   听闻书今那头冲了水,徐泽正想进去,却听赵书今说了“等等”,徐泽便停下了脚步,又听书今说,“进来吧。”徐泽才得令进来。   卫生间里的书今被白灯照得冷峻,徐泽进来时他已经是衣衫整齐的模样,他淡淡地对徐泽道,“扶我去洗手吧。”   徐泽急忙上前,半抱着书今让他挪到水池前,而后打开龙头,捧着书今的手放在温热的水流下搓揉,又自行挤了洗手泡沫,握住书今的手做按摩清洗。   洗手剂的香氛在封闭空间内四溢,赵书今有些纳闷地想,明明自己断的是脚,洗手并不需要任何他人帮助,但心下却全然不想阻止徐泽多余的,过于热心的讨好行为。   作者有话说   晚一点还有一章 第60章 13.7   13.7.1   这场意外受伤,打破了徐泽不再过度依赖赵书今的脆弱决定。   为了帮助书今恢复,徐泽和姑姑商量后,重新于清晨到山上卖水,中午回来超市,给货物上架完,四点半以后的时间就都归徐泽自己。一周七日无休,不过有一笔尚算可靠的收入,徐泽也已很满足。   至少每天下午四点半之后,他都可以同书今在病房共度。有时候书今朋友来探望,徐泽就负责端茶倒水切水果,热衷于帮书今处理好一切闲杂事宜。   可最近却有件让徐泽十分挫败的事情,就是赵书今怎么都不爱喝他煲的药膳汤。   徐泽一般中午下了山,会去菜场买最新鲜的肉食,拿回宿舍后,将其和《奇妙的中医养生汤》上头写的药材,一道儿加进陶罐煮,煮得宿舍十米外就能闻到香味。徐泽为了感谢舍友容忍自己煲汤,就将汤汁最好的部分打包完留给书今,剩余的边角料就分予舍友,大家倒也都还接受。   可徐泽这样送汤送了十多天,且每天都对食材进行改良,但书今仍然只喝很小的一碗。书今说他不是很喜爱这个味道,就把剩下的一大碗推给徐泽喝,且要看徐泽全部喝完才将其放过,以至于书今在床上躺了许多天还瘦下一些,而徐泽本来暗沉的脸上血色充盈。   徐泽认为营养都给了自己这么健康的身体,实在非常可惜,就对书今说,要不然就不做药汤了,赵书今即刻否决了这个提议,并且说虽然自己不喜欢这个味道,但是喝了要比没喝好,致使徐泽只得继续煲汤,且每天都得喝下书今剩余的一大碗。   相安无事地在医院呆了三周多一点,赵书今将石膏拆除,换上了助行靴,整个人也重新有了风采。   书今住院期间,除了朋友往来,徐泽并没有见到过任何亲属,倒是书今奶奶听说小孙子骨折了,心里怎么都放不下,说要他转到松山疗养院去做康复,也能顺道让住在里面的奶奶经常看到,心里有个安慰。   赵书今想如果住在松山疗养院,除了康复系统完备,徐泽要上班也会变得方便,就联系了转院事宜。   当日要搬东西离开病房时,赵书今拄拐杖出到科室前台问手续,留徐泽和孙凌,以及搬家的工作人员在病房里。   孙凌见徐泽把自己送的五子棋游戏机郑重地塞进包里,笑问道,“书今很满意这个礼物吧。”   徐泽其实也不清楚书今喜不喜欢,但他天天都陪自己下,应该就是喜欢吧,于是就道,“书今应该很满意,他每天都和我下,而且下得很好,只会输一两局。”   孙凌闻言惊讶道,“赵书今会输给你?”徐泽没想到孙凌这样数落人,心里有点不舒服,却听孙凌道,“我不是骂你的意思,我以前和他一起学的围棋,我们老师约有六个低龄学生,大家下课了玩五子棋,很少能有下得过书今的,年纪比他大的都会输。”   徐泽闻言张了张嘴,迟钝地问,“那,那书今是故意输给我的?”   孙凌耸耸肩说,“我不知道,”又说,“但他应该挺迁就你的。”说完就指挥工人将箱子搬离,自己取走了这些天病房里办公的商业文件。   徐泽盯着包里的五子棋游戏机呆了呆,原来自己以为的“徐泽陪伴书今打发时间”,其实是“书今陪徐泽打发时间”,仔细想来,书今每天都会在第五局左右输掉,原是为了照顾他的自尊心。   徐泽越想越觉得书今善良,而自己太过没用,来了病房给书今煲汤,自己却是吃得面色红润,陪书今玩游戏,反倒只顾自己玩得开心,嘴上说为书今付出,其实都是在给书今添麻烦。他所做的这些琐事,其实并非不能取代,医院里的护工给足价格,一定要比他徐泽照顾得更专业,更贴心。   徐泽坐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呆,他认定自己不能再这样无能下去,不然书今肯定会像在花都时候,又会对他没理由地提出分手...   徐泽将装有五子棋游戏机的双肩包紧紧抱住,且决心再也不和书今玩它了。   13.7.2   徐泽同赵书今搬入松山疗养院的当日,就见着了书今的奶奶。老人精神矍铄,个子也高,看着很有风度。在与书今的言谈里,徐泽大致知道奶奶对书今很爱护,从餐饮到复健的过程都严格把控,并且告知徐泽对书今更为耐心的话,会给他之后安排更好的差事。   徐泽十分听话地都应了下来,赵书今闻言皱紧眉头道,“奶奶,他不是护工,是我朋友。”   书今奶奶吃惊道,“你朋友?我看他一直在端茶送水,跑前跑后的...”   赵书今抿抿嘴,似是意识到什么,才对徐泽道,“徐泽,抱歉,这些天麻烦你了。”   徐泽一面摇手说没有,又要书今奶奶别在意,说他和书今关系铁,做这些都没什么。一面在心下暗道不好,要是不能为书今分担杂事,那他还能做些什么呢。   书今奶奶扫了徐泽和赵书今一眼,也没再多问,继续说起了她最近学钢琴的心得,让徐泽舒了一口气。   而当奶奶要回疗养院内的另一幢楼时,却对送她出门的徐泽叹息道,“麻烦你,好好照看些吧。”而后指了指病房里躺着的书今问,“除了我,还有亲人来探他吗?”   徐泽摇摇头,却说“有很多很多朋友来探望书今,每天都来好几个呢。”奶奶摇了摇头,无奈道,“总得有个完全靠得住的才行。”说完她便要徐泽别再送,将人打发回屋了。   奶奶离开后,已至黄昏时分,疗养院的房间里有面整墙的落地窗,透出暮春葱郁的深林。金毯一样的暖光倾斜下来,用亮橙色给病床勾勒上一条璀璨的金边。   赵书今见徐泽望向黄昏的彩色天空,似有期待,便道,“徐泽,要不要出去看看。”   徐泽确实对新环境有些好奇,又想这日还未推书今出门放风,就扶书今上了电动轮椅,套了件外套一同出门。   松山里的空气比市中好上不少,疗养院常住的老人居多,就还修了亭台水榭,将人造景揉杂在天然风貌之间。赵书今开轮椅开到一棵古树之下,这树的地势高,能将远处橙紫的天空看得更加明了。   徐泽跟在轮椅后面一路小跑,要赵书今“等等他”,还说,“有斜坡要当心。”   赵书今的爷爷还在世时,他经常到疗养院里来探望,这个位置他曾经来过几多次。以前的时候,会无聊地想,要是老了和周景言在这里度过余生就很不错。   但今天在这样一处高点,看着小狗似的,背靠夕阳奔向自己的徐泽,却什么未来都幻想不到,只觉得徐泽跑得越近,心跳的速度就逐级加快。而当徐泽跑至自己面前时,就很想抱抱他,亲亲他。或许这就是从肉体之爱开始的美好,可以不必纠结过去,也不必考虑以后。   徐泽在书今面前单手叉腰喘着粗气道,“书今,想不到松山里居然是有松鼠的!我刚刚看见了好大一只,它抱着松果...”   赵书今把徐泽召唤过来,要他在树下的一块巨石上休息,徐泽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但大概是他又见到了什么新奇玩意云云。他一面说一面走到赵书今身后,随意地给他按摩起肩颈来。   赵书今固定住轮椅,任由他按着问,“徐泽,你这个手法是不是特别去学过。”   徐泽说当然啊,你没感觉到我的专业吗。   赵书今说感觉到了,又问他,“学的时候累吗。”   “累啊,超级累,但是店里的效益好,能赚到钱...”徐泽随意说道,赵书今也只当闲聊,就说,“那为什么后来不干按摩了?”   奇怪的是,徐泽闻言后,出现了同书今刚见面时,才会展现的沉默应对。这一刻天际线的色彩更加浓郁,而最接近地界的一条线,却透出血色的红,像一道永远无法痊愈的刀口。   赵书今以为徐泽没听清,又说了一遍也无回应,才意识到,即使他们的身体已经那样亲近,徐泽仍旧有许多无法诉诸于口的,属于自己的事情。   书今没有去追问,只又道,“那你现在在做的事,还算喜欢吗。”   听到这个问题,徐泽立马回应说,“喜欢的,”而后低头,看着轮椅上书今英俊的轮廓,又小声道,“很喜欢的。”   赵书今笑了笑,心下却暗暗升腾起,一些能够让徐泽生活更好些的,微不足道的秘密打算。 第61章 13.8   13.8.1   赵书今于疗养院居住至第二十日,在徐泽同徐明美的一次视屏通话中,知晓了徐泽的生日就在两天后,五月初夏将至的时节。   疗养院的这些日子,书今很难以一言蔽之,硬要形容,大约等同于航海时发现新大陆后,恰逢岛上的人间四月天。   书今已很久没有这样规律地生活过。   每天六时被工作的徐泽吵醒,将人抱抱亲亲道别后,便去康复中心做复健,回到病房,如有需求就办公,一闲着就同朋友讨论近期赛事,或是商量康复后的车队活动。中午睡上一觉,下午开轮椅去另一幢小楼找奶奶,五点回房时,徐泽肯定已经布好汤菜,扬着小脸在门口左顾右盼了。   赵书今知道徐泽内心底很依赖自己,就是不知近期出于什么原因,徐泽的行为不如刚认识的时候主动,似乎不是很敢用力抱他,也不是很敢凑上来索吻,都得先等到书今的强硬对待,才会迟钝地回应起来。   不过,赵书今倒无所谓谁更主动,毕竟到了晚上,身上这份讨要的渴念,总能让自己在疗养院宽大的床面上,得到或青涩,或柔情的甜头。   于是在无意知晓徐泽生日之后,赵书今暗暗留了心眼,决定给徐泽一些欣喜,作为这些日子安好相伴的谢礼。   生日当天,天亮得奇早,空气里湿湿的,有初夏的潮热,徐泽依旧五点半准时起了,哪知道这日书今也跟着起来,徐泽忙着洗漱,赵书今在一旁慢条斯理地打泡沫,刮胡茬,从镜子里笑笑地看徐泽,看得徐泽满面的疑惑。   等徐泽收拾稳妥背着双肩包准备出门,赵书今便衣着整洁地拦住他的去路,把人一拽,就按到墙面上亲了起来。   徐泽本以为这是书今的告别吻,应承了一会儿发现不对劲,书今开始模拟情动的推送了!徐泽意识到异常,伸手去推开书今,却不料手上被塞进一个方形盒子,徐泽躲开书今胡乱的吻,举高手,抬眼看去,发觉是一个精美的礼物盒。   赵书今见徐泽的眼神从茫然变得惊喜,嘴上都有些磕绊道,“书,书今,我,我...”   “生日快乐。”赵书今转到徐泽背后抱住他,用下巴蹭徐泽的后耳,弄得徐泽像乌龟一样缩起脖子,又像小猫见了新鲜物,好奇地拨弄盒子。   打开礼物盒内层层的包装纸,徐泽发现竟然是个卡包。卡包徐泽看不出是什么皮的,通体黑色,摸上去有鳞片一样的凹凸,腊面的质感似乎很珍贵,与徐泽这种不讲究的人并不相衬。   徐泽把玩了一下问书今这是什么材料,赵书今说蜥蜴皮吧,也不算贵重东西,就是你原来那个我让你扔了,好说得补上一个。   徐泽盯着卡包看了看,一想到是书今送自己的生日礼物,就越看越喜欢,赶紧把原来放在塑料袋里的卡和零钱通通装了进去,而后小心翼翼地凑近赵书今,看他没有不耐,才安心地吻了一下书今的脸颊,说了谢谢,而后充满干劲地去工作了。   13.8.2   这日赵书今在病房等到徐泽下班,却发现徐泽满面的忧心忡忡,他一回来也没有布菜,而是赶紧把手上的卡包,用绒布仔细擦干净,放回礼物盒里还给了赵书今。   赵书今莫名问,“这什么意思。”   “书今,卡包我不能收。”徐泽不安道,“圆圆说它是这个牌子的稀有皮,不仅价格离谱还难买,太贵重了,我,我在你生日都没送什么东西,你给我这种,我以后也还不起回礼的。”   “我不需要回礼。”赵书今试图好言说服,抬手揉揉徐泽的软发道,“我想看宝宝用。”   “可是,”徐泽拿着包进退两难,书今就是心太好了。自己乱说话导致他骨折也不介意,自己给他生日添了堵,书今居然还送这样的精贵礼品...   徐泽心下惭愧又自责,他贫瘠的脑袋瓜所能想到的好,都已经掏出来给书今了,可这力量似乎仍旧很单薄,在书今的大爱之前显得如此渺小。   赵书今看徐泽仍旧推拒,脸色也昏暗了些,问,“那你前男友送你卡包,怎么就能收下,还一直背着?”   徐泽不知道书今怎么又提到前男友,还变得面带阴沉,他想书今大致真的很不喜欢前男友那种无礼之徒。徐泽偷瞥一眼书今,实在不想让好心的他不悦,只得犹疑地收回了卡包。   书今见徐泽闷闷的不再嚷嚷着退还礼物,这才舒坦些。他瘸着腿去按下了护士铃,不多久,最近照看书今的两个护工,随行的还有三位护士小姐,推着一个四层的漂亮蛋糕刚进门,书今就将室内的灯都关上,同过来的人一齐唱起了生日快乐歌。   徐泽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高高的蛋糕上闪着一圈明亮的火光,在无风的房间里,火烛卖力跳动,闪的徐泽眼睛发酸,生日歌唱完,灯又复亮,房里的人都鼓起掌来。   赵书今刚想要徐泽吹蜡烛许愿,哪知道徐泽竟抬手,把头埋进了肘窝,小声地就哭了。他一哭弄得在场的人皆无措,上前又是哄又是劝的,导致徐泽哭的更加厉害,他一面哭,一面小声地说谢谢,又说,大家对我真的太好了。   赵书今因为腿脚不便,不方便给徐泽办更大的生日会,又因知晓徐泽生日的时间紧迫,只能想到一个简陋的祝福方式,却不想徐泽会反应这样激烈。   他上前半搂着安抚了徐泽,徐泽才啜泣着在笑声和安慰中,为大家切了蛋糕,发放给楼层中这几日认识的朋友。   待蛋糕分发完回到房间,书今把徐泽按到床沿,坐在旁侧的沙发上捏着徐泽的脸问,“怎么过生日还哭。”   “书今。”徐泽抬眼,局促地小声道,“我从来没过过这么隆重的生日,我在家里都是做一块蒸糕,分给弟弟妹妹,大家买一瓶饮料碰碰杯,就算过过了。”徐泽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几年一直在外面跑,都是电话里和弟弟妹妹过生日,不是妹妹提醒,有时候忙的都不记得。”   赵书今闻言,心像被捏了一下,那种对徐泽惯有的同情混杂着不知名的东西,在胸腔散开,他腿脚仍未痊愈,不好把徐泽抱腿上,就靠近了些吻了吻徐泽红红的眼角说,“没事,”又说,“等我痊愈了,给你补过一个更好的。”   徐泽忙说不用,忙说这种已经好得他都不敢想了。   赵书今就又安慰了一会徐泽,等人心情全部平复下来,才决定向徐泽送出今天真正的礼物,他清了清嗓子问道,“徐泽,你很喜欢历史科,对吧。”   徐泽莫名地点点头说是的,又说这是让他感到快乐和平静的东西。   赵书今又问,“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到北山大学,去做历史学院的学生?”   徐泽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盯着书今问,“我?怎么可能?你知道的,我只有初中学历...”   “初中学历也有办法。”赵书今顿了顿道,“我问过不少朋友,只要你肯学,自考都是可行的。”赵书今笑道,“如果你想去,老师,机构我都能帮你安排。”   徐泽闻言脑袋里空空的,他完全不知道书今为什么突然想让自己去念书,虽说北山大学的校园令人向往,可他根本不是这块料子啊,他这样笨的!难道说,书今是觉得自己学历太差,实在丢人到拿不出手,才想试着想要改变...   徐泽想起从认识书今起,就被书今安排着学普通话和导游专业课,甚至书今还建议过自己学音乐...徐泽对书今毕业的学校是很知道的,他那天专门在网页上搜索了这所学校,世界排名都很靠前,是很多人的梦中情校。   反观自己,只有初中毕业,事业全无建树,跟书今简直毫不相配,被人嫌弃也理所应当,是没有意外的事情。   徐泽很想告知书今,普通石头怎么都不会变为璞玉,但见书今的认真深情,徐泽还是不想让书今失望,就点了点头说,“我过段时间,工作空一些就去试试看,好吗。”   赵书今见他答应,想是这份琢磨许久的礼物应该不算太差。他逐一分析过,徐泽在山上卖水是没有任何前景的,导游考试又因为害怕摄像头很难考过,不过好在徐泽喜欢历史,崇拜过什么不着调的小杨老师。   那么赵书今想方设法地把徐泽送进梦想校园,想读多久书就读多久的简单想法,很有可能会博得徐泽的青睐。而现实里,徐泽腼腆地答应,也印证了书今假设的正确。   赵书今自认示好成功,心情奇好,起身挪到了窗前的唱机旁,将唱臂放妥,悠扬的音乐荡漾开来。   他放的唱片仍然是最常听的史努比圣诞特辑,欢快而带着隐隐忧伤的旋律跑动在屋子里,赵书今翻身躺上了床,又伸长手,把木木的徐泽揽抱着带进了怀里。   徐泽是第一次听这首曲子,却听出了许多无奈与忧愁。窝在书今怀里,虽然暖暖的,融融的,可是一想到自己糟糕的初中学历,以及智力上的不足,对书今会突然分手的紧张就倏忽闪现,那些滑动的音符一瞬间都成了盘旋在他梦幻爱情中的,不安全因素。   然而此刻赵书今枕着徐泽的发旋,越听这歌越觉得喜悦,轻松,那些曾经和周景言吵架后听歌产生的憋屈,似乎凭空消失,只剩下随性的节拍,以及动画片里主人公抛弃忧郁,融入友爱的美好画面。   赵书今一面顺着徐泽软塌的碎发,一面满意地想,陪伴自己的小狗可能不太聪明这件事,并不能算作一个很严重的,涉及到原则性的问题。 第62章 14.1近似爱人   14.1.1   五月后半旬,待疗养间的落地窗外草木葱茏,赵书今才恢复无碍,结束了长达一个多月的复健生活。   骨折期间,前来探病的人络绎不断,书今为了致谢友人,决心在离开的最后一日,于松山宾馆举办较为隆重的康复宴。   宴会的名单他未细筛,倒是助理发送请柬时,问书今“要不要联络周景言周先生”,赵书今才记起,周景言于他摔骨折的当日,也曾出于友爱,担心地致电过。   赵书今忘了当时是怎么对景言说的了,想来无非是正常不过的客套话。他既然已经试着接触徐泽,便没再在周景言身上动过心思。   不过好说与周景言纠缠一场,没了爱情还有友谊,两人在事业上今后也不见得全无往来,赵书今就告知助理,“可以通知景言,”想了想又说,“也邀请一下他的伴侣。”   助理应下之后,赵书今就没再将这件事放心上。   宴会办理的前一日,书今清晨起来后,发觉徐泽穿着一件白色长袖t,t恤上的印字是某奢牌的年轻副线,而这也是周景言在中学时,经常穿着的品牌。   赵书今不解徐泽怎会买这个牌子,就粗略一问,徐泽却抿抿嘴有些难过道,“书今,这是我们第一次约会的时候,你给我买的啊。我夏天的衣服还在远郊,就拜托陈助理去市中心的家,取了两件以前你买的衣服。”   赵书今了解过情状,被梗的快说不出话。他这才想起,初初见徐泽时候,为了把他打扮的更像中学时的周景言,确实给他买了这个牌子的内衫和外套。而徐泽这天或许是真的没衣服穿,就连鞋子也选的是初次约会时,书今因他矮小,专门买的高跷鞋。   赵书今看着徐泽的打扮虽然心生怪异,但也没多往周景言那头想,毕竟徐泽身板比景言小一大圈,穿着这个也挺好看挺特别的,至少比徐泽自己那些花花绿绿,奇怪印花的衣服来得体面。   书今便没再多说,驱车同徐泽离开疗养院,去到松山宾馆办理入住。   这天阳光暖热,流云舒朗,恰好松山宾馆前有一片高尔夫球场,赵书今早午饭吃过,就携徐泽,孙凌和晶晶下场打球。   球车开到发球台旁侧,赵书今本想让徐泽开球,但徐泽拿着杆挥了两次都打空,又说完全不会,不想打球就来看看。赵书今便不强求,只同孙凌继续击球。   两人打到二十多杆,阳光随着日中变得毒辣起来,徐泽和晶晶被晒得头昏,就说要先回球会,孙凌和书今还在兴头上,就随他俩去了。   回到出发台,两人分别去了更衣室,徐泽不用补妆就先出来,坐在会所的大厅里等待晶晶。   徐泽背靠的雅座里坐着一组年轻人,其中一人和球童说想去书今所在的球场,球童问询过,说至少还要等三小时,建议他们换场。席间一个胖子就八卦说,八成是书今带着新养的小玩意来打球,这骨折不是才好,真是一会儿都等不得。   紧接着徐泽就听到另一个女声说,哇,他又换人了?新的你见过?   那胖子随意道,没见过,听人说长得矮也不灵光,不过赵小少爷换换口味也正常,养的人总一个样,不腻嘛。   他说完其余三人都笑起来,笑过后也没继续这个话题,不多久,四人便由球童领去了另一个球场。   14.1.2   晶晶来到会所大厅时,就看到徐泽呆坐于沙发上,面前的饮料和茶点一口没动,她取过一杯没了气泡的水边喝边问,“弟弟,怎么了,心情不好?”   徐泽没接话,就是脸愈发苍白,手放在膝盖上握得紧紧的,晶晶看了会儿见情况不对,赶忙道,“怎么啦,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   徐泽看一眼晶晶,见她眼神担忧,嘴唇才颤了颤哑着嗓子道,“晶晶,我被人说坏话了!”   晶晶噗嗤一声笑出来,松了口气道,“我当是什么呢,这有什么好难受的,弟弟,你知不知道,会被说坏话的人才有魅力呢!”   徐泽未料想晶晶是这么看问题的,被她的乐观震惊道,“晶晶,可是他们说,我是书今养的小玩意!”   晶晶挑挑眉,见徐泽真的在生气,顿觉有些不对,就追问说,“那你觉得你是赵书今什么人啊?”   徐泽理所当然道,“我是书今的男朋友啊。”   晶晶笑了起来,无所谓地喝了一口汽水说,“照你这么说,我还是孙凌的女朋友呢。”   徐泽疑惑道,“你难道不是吗?”   晶晶抬头,见徐泽的眼眸里流露出真实的疑惑,一瞬间脑海中闪过他连环的怪异举动,突然就明白了过来。她顿了顿,暗想要是再说下去,可能会揭露出过分残忍的答案。   可面对着单纯可怜的徐泽,晶晶还是没有选择忍耐,只轻声道,“弟弟,你记不记得我的那辆红色跑车。”   徐泽点点头说记得,说很好看,很适合晶晶。晶晶叹了口气道,“那是我用第一次换的。”   徐泽一开始没有明白过来,什么是第一次,盯着晶晶好久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性的方面,他呆了呆,有些震惊地问,“是,是孙凌送的吗。”   晶晶耸耸肩没有否认,只说,“反正对于我来说,觉得挺值的。”   徐泽的心灵为此受到了不少震颤,他小声道,“晶晶,这样,这样是不好的...”   晶晶却没接徐泽的话,拿着手机回了条讯息,才又看向徐泽道,“弟弟,你和我其实是一样的人。”   徐泽愣了愣问,“什么?”   “至少在赵书今,孙凌他们眼里,我们俩没什么差别。”   晶晶的话像越野跑那日的倾盆大雨一样,砸在徐泽的心头,徐泽张了张口似乎想要反驳,却听晶晶又道,“那天赵书今生日在别墅,离开前不是也给了你一辆车吗?”   徐泽本能的想说不是,想为书今放钥匙的举措辩解,可他回忆后才蓦地怔住,那日确实是他和书今做的第一次。   徐泽一时间像被重雷击中,竟然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可晶晶那头的举证仍未结束,她想了想,从手机里调出一张书今和另一位男孩亲密吃饭的合影,给徐泽看过,徐泽惊讶道,“是Lucas!”   晶晶未料想他竟然认识,就接着说,“是他。这张照片是我去年元旦前,和孙凌去的一个饭局,Lucas吃完饭,就跟着去赵书今房间了。”   徐泽全然愣住,不一会眼眶就泛红,他看了一眼照片拍摄时间,居然在他和书今确认关系之后。而且那几天,徐泽没记错的话,正是妹妹先心病复发,做手术的时候。   徐泽有些窒息,嘴上重复着肯定是晶晶看错了,晶晶无奈道,“怎么可能看错呢,我第一次见赵书今,就在去年圣诞节,孙凌当时叫的我,赵书今叫的另一个高个演员。他们找人有多随意,你居然就真的不知道?”   徐泽被晶晶的话震惊得冷汗都滑落,他甚至不敢再回忆了,因为去年圣诞节当天,就是赵书今给他发信息,说要第二天找自己约会。那他又怎么可能于同一天,和别人滚在一个被窝里...   晶晶本想继续讲赵书今在圈子里的传闻,据说他因为喜欢周景言,总是找和对方一样身材相貌的人做替身。可因为徐泽的长相和身材与周景言没有半点相似,同谣言中的信息有出入,晶晶就没有把更加伤人的话说出口,只道,“你自己回想一下,赵书今和你确定关系时,有说你是他男朋友吗。”   这会儿徐泽脑袋的运转开始变慢,他已经记不清赵书今最初和他在一起时的诺言了,可脑袋里却不时地飘过书今说过的“我不是要求你做我的男朋友”这句话。   那时的徐泽认为,是赵书今为人太过绅士,怕一上来就告白会被自己拒绝。他哪曾想过,若按照晶晶的说法,书今可能真的不是在要求自己做他的男朋友...   晶晶见徐泽大致有了概念,整个人木木的,心有不忍,但又觉得徐泽早些知道是对他好,就苦涩地补充说,“你仔细想想,赵书今肯定是明确表态过你们的关系的,”她顿了顿还是清楚地说,“我讲的不好听些,就是那种包养的关系,你懂吗?”   听到包养二字,徐泽心里所有的不解都瞬间被打通了,忽而就明白过来,为什么书今以前会一周都不回短信,为什么书今会在花都和自己随便分手,为什么书今回国找自己时,说的是“我们有交往吗”这样无情无义的话...以及为什么书今总在不停地送礼物,且于最近的一个多月,晚上不停地提出交欢需求…原是为了讨要包养关系里,徐泽应尽的暖床义务。   徐泽在无限的茫然中,怎么都想不明白,他和书今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明明自己陈出了一切,他有的,他没的,都抛掷了,却好像怎么都换不来真正的爱。或许说他这样的人就不配得到爱吧,可什么样的人就配?书今是聪明的,有些自私,有些强势的,可徐泽爱他这件事,已经是定局,徐泽输不了什么,像妹妹爱玩的大富翁棋玩失败,他是一无所有,书今却是万贯家财,一直没变过。   这些日子在医院,在疗养院,他同书今明明已是相依相伴,自己却一直患得患失。而偏偏这一刻徐泽才明了,因为赵书今与徐泽的相爱是幻觉,所以他们只能够近似爱人,却终归不是爱人。   晶晶眼见徐泽全身僵住,眼神空洞地盯住桌上的茶盘,维持一个状态已有十多分钟,心下才生出害怕,发觉自己似乎好心管了一份闲事,摸不准到时候赵书今见了徐泽的模样怪罪下来,孙凌帮谁还不一定呢。于是就想再引导徐泽几句,打打圆场,好撇清自己的关系。   可晶晶尚未开口,他们的卡座边却来了个人站定住。晶晶抬眼一瞧,那出众的仪态,英俊的面貌,竟是大明星周景言。周景言冲晶晶点点头,对徐泽道,“小泽,还记得我吗?我们在书今松湖的房子里见过的。”   他主动问候完,却发现徐泽照旧坐着,晶晶不停地给徐泽使眼色,对方却没有任何反应。这让向来敏锐的周景言,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作者有话说   没有了 第63章 14.2   14.2.1   不多久,晶晶见周景言的伴侣也走近,徐泽又愣愣的没回应,就故意伸手,在徐泽眼前乱晃,徐泽才有了点神智,看清前来的景言。   似是卡顿的电子设备,徐泽茫然好久才认出周景言,单冲他看了看,就紧张地摸出手机,点按屏幕都慌忙,嘴里嘀咕着,“我,我要先找一下书今...”   周景言对晶晶投以问询的眼神,晶晶一撇嘴面露难堪,周景言见徐泽在那反应迟钝的旧手机上,颤抖地乱按,就在他身边坐下安慰道,“出什么事了,不要急。”   徐泽伸着一只手指,在屏幕上用力点选,那手机反应也慢,卡顿地弹出聊天软件窗口,而后徐泽反复击点置顶的黑色头像,想联系对方。   周景言看不过去,只觉徐泽太紧张,就拍拍他的背,柔声道,“小泽,你要联系谁告诉我,我帮你找,别紧张。”   “我找,我找书今...”徐泽声音颤巍巍的,指了指点开的对话框,姓名栏写的“Zhao”,周景言多少困惑,就探头扫了一眼,继而安慰徐泽道,“你选错人了,点到联系人界面再找找,书今的账号一直用的是他的本名。”   徐泽迷茫望向景言说,“不是啊,这个就是书今的账号。”   周景言一愣,以为是赵书今对页面做了更新,就拿出自己的社交软件,点选了赵书今的个人界面,却并没有发觉纰漏。书今用的名字仍旧是本名,头像也是他车队的标志。   周景言将自己的手机递予徐泽,想说这个才是书今的账号。他看着垂着眼木然的徐泽,却蓦地反应过来,或许赵书今根本没有给徐泽真正的社交账号。   他们这圈人,虽说都会将亲近之人和泛泛之交分开,可徐泽到底陪伴了赵书今快半年,却仍没加进赵书今正式的社交圈里...周景言涌起一阵同情,但又隐隐有不适,他未料想赵书今越发长大,竟然会疏离至此。   周景言本打算先叫徐泽镇定,再把实情告知,让人有个心理准备。而当徐泽打不通电话,手机又拿不稳掉到地上,稍稍侧身去捡时,却让周景言看到了他白色t恤上的品牌印花。   周景言先是有些不信,而后仔细看过,才发觉徐泽穿的,连同裤子,都是自己中学时候爱穿的复刻款。而其间最为诡异的,便是徐泽穿着一双底跟厚到夸张的运动鞋。   这一刻,景言除了震惊,只觉得愤怒和自责。望见徐泽唯唯诺诺的,和自己少年时无比相似,却过分老实的模样,联想到徐泽甚至没有赵书今的真实账号,就知道他八成不明白自己被打扮成这样的可怕原因。   周景言沉思一会儿,便对伴侣打了招呼,说要出去一下,而后微微揽着徐泽,严肃道,“小泽,我有事情要告诉你,我给书今发了消息,他一会儿就会来。”   徐泽抬眼看了看周景言,迷茫点点头,他现在脑袋里一片浆糊,已不知怎么应对,就跟着周景言走出了高球会所,恍恍惚惚上了一辆外形低调的车。   14.2.2   周景言进到驾驶位,戴好墨镜和口罩就发动了汽车,朝赵书今的松湖复式行驶。   期间为了让徐泽放松些,他放了长笛演奏的音乐,不多久,徐泽就小声对周景言道,“这个音乐,书今也爱放。”   周景言五味杂陈,放缓了音调对徐泽说,“小泽,我一会要和你说的事,你可能会不相信,很震惊,但为了你好,我还是选择告诉你。”   徐泽盯住窗外闪现而过的松山苍翠,顿了顿才说,“我觉得我可能已经知道了。”   周景言未料想,就追问说,“你知道什么?”   许泽犹疑片刻,才小声道,“我知道你也喜欢书今。”   周景言被惊到无言,好一会儿才对徐泽说,“你误会了。”又说,“我从来就没对赵书今动过心。”   徐泽偷偷瞥了眼景言,周景言身形高大,虽没有书今的臂膀宽阔,但也给人英俊可靠的印象,徐泽不知景言有没有在对自己说实话,但他想,若是景言也喜欢书今,自己怎么都不可能比得上他,书今大概真的会和他分手。   分手。想到这个词徐泽就钻心痛,或许对于书今而言,他们俩的关系分手都算不上,不过是结束了交易关系而已。徐泽暗自捏紧拳头,却因为汗水太滑,怎样都攥不紧。   松湖位于松山脚,没一会儿周景言就把车开入了地库,徐泽看着熟悉场地,心下泛起很多困惑,他下了车,跟着景言,磕磕巴巴道,“景言,我们怎么来这里了?”   周景言护着徐泽登上电梯,从卡包里找到卡片刷了楼层,徐泽才注意到景言动作的熟练,而后到达玄关,又是轻易按开了密码。   徐泽这才想起上次景言来家,也是自己按开的门,就随口感叹,“景言,原来你知道密码。”   周景言进了屋鞋都不换,直接引徐泽进去。面色复杂道,“知道。”他顿了顿又说,“因为密码是我的生日。”   一瞬间,徐泽脚底泛起寒意,他定在原地,不敢置信地默念了门锁密码,周景言听闻后肯定道,“这就是我的生日,而且这个房子,是中学时和赵书今午休的地方,我当时就住在二楼里侧的房间。”他斟酌了措辞,还是把话说出口道,“这房子装修过,式样多是按照我当年的提议。”   徐泽似乎听懂了景言的话,又好像完全不明白句子连起来的意思,只是摇摇晃晃地跟着景言上了二楼。   二楼的陈列处,那颗被徐泽打碎的,修复好的心脏雕塑,又陈列回了原位,徐泽盯它看了看,就听周景言道,“这一排都是我每年给书今送的生日礼物,中间那颗心脏雕塑,是他18岁时候我送的。”   徐泽慢慢驻足,倏忽间觉得这间豪华宅邸那样可怖和陌生,他想起自己打碎那颗心脏雕塑时,赵书今紧紧抓住他手腕的痛苦面貌,只感觉身体里有些什么要呼之欲出,而后心口开始微微紧缩,发痛。   周景言轻松地打开了二楼那间,被书今说过的“不可以进入”的带锁房间。徐泽望着那黑洞洞的入口,只觉得害怕,伤心,不想走近,但那黑暗似是对他施了法术,让徐泽没有任何知觉地,紧跟着迈进了那间套房。   套房里的布置,要比外间更有风格,亦更为尽心,周景言进的是书房,他在柜子里翻找一会儿,拿出了一册厚厚的影集。   摊开来,将第一页的照片递到徐泽眼前,迟疑道,“我想口头说你不会相信,或许正常人都不会相信这么荒缪的事情,所以你可以仔细看看,就会明白我的意思。”   徐泽接过那册相集,映入眼帘的是两个年轻的男孩子,个子更高一些,面色冷酷的正是少年赵书今,而他身边笑得灿烂的人徐泽并不认识,却觉得眼熟,少年们站在花都铁塔前的草坪上,有种清凉的盛夏气息。   “我整过容。”周景言在徐泽身旁平静道,“这是我原来的样子,这个时候只动过双眼皮。”他抬手将相册翻了好几页,最终停留在一张更为稚幼的少年特写上,周景言又说,“这大概是我十年级的照片,你看看,和你是不是很像。”   徐泽刚见到这张照片,就涌起了难言的恐慌,因为他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旧相册里竟会有自己的相片。照片里的男孩和徐泽几乎没有差别,只是他的头发打理得精致漂亮,穿着贵气,坐在一家风格特别的咖啡店里。种种的背景提示着,虽然他的容貌几乎与徐泽一样,但这并不是徐泽本人。   徐泽没有知觉地翻阅完影集,就愣愣地坐在了原地,没有任何的提问,也没有动作,只是麻木地坐在那里。   他似乎听到周景言说,“赵书今不正常,你不是第一个被他当做替身的受害者,过去我只要和他分手,他就找一个和我相似的人,他确实有心理问题...”   书今和景言分过手,受害者,替身,相似,离开,心理问题。徐泽脑海里盘桓着这些词语,他一时间面对这些却没有任何感觉,好像一切都是事不关己的。   他又坐了一会儿,而后呆呆地看着周景言摇头道,“我不相信这些。我更相信书今,你在说谎话。”   周景言语塞,只觉徐泽是个傻的,证据确凿都还不止损,就找到柜子里的婚戒盒和草拟的暗纹婚礼册,递给徐泽说,“你看封底上的名字。”   可徐泽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封底的字上,而是盯住了婚礼册上的花墙照片。那是在法国,v市的酒店庄园里,曾和书今同游时见过的花墙。花墙还是那样漂亮,两侧的石柱并排延展,有种通向幸福的庄严感觉。   徐泽呆呆翻看,册子后面还有几张酒店庄园的照片,都是他和书今曾经并肩的地点,翻到最后一页,赵书今和周景言的名字,用正体字,庄严,郑重地并在了一起。   不知是意外的刺激还是信息过载的冲击,徐泽脑海里闪现过好几个另他无限痛苦的瞬间。   他抖着手拿出手机,点了好几下才点开主页上的备忘录,徐泽看到“与书今在一起的幸福大事件”标题下,“30天纪念!”被标注了红色,旁边写有那天和书今看景言话剧的快乐记载,可是现在他只能看到最开始的一行“给书今送东西到天和剧院,结果被当成跑腿的了,好好笑!”   徐泽怔愣一会儿,低着头问周景言,“景言,那天你演出话剧,有没有收到一个黑色的礼品袋?里面是白色丝带系好的。”   周景言知他明白过来,无奈点点头说,“有。”   徐泽呆滞地将备忘录翻到中间位置,上面写着,“书今在过年前后,一直情绪不振,或许是和父母之间有摩擦,要好好照顾书今呀”的字句。徐泽静静盯住手机,又问周景言,“你快过年的时候,来松湖的房子,说了让书今难过的话吧。”   周景言想了想说,“那次是想和他彻底了断。”   徐泽机械地点点头,翻到了靠前的笔记,写着“没有和书今在海岛一起看日出,好可惜啊”的字样,徐泽有点不想面对这些未知的窒息感,但他还是不死心,仍抱一丝希望地问,“元旦在海岛,书今晚上海钓是去找你吗?”   周景言心有不忍,声音也变小道,“是我。”   徐泽又点点头。备忘录翻到了顶头,写着“书今说,对我是一见钟情,还说他一生只爱一人,真的太浪漫了!”   徐泽喃喃道,“书今去年,和我在圣诞节后第一次约会了...”   周景言叹了一口气,心下悲哀,又为徐泽的处境感到自责,就安慰道,“徐泽,平安夜那天,赵书今和我求婚,被我拒绝了。他对你的情况我大概了解,真的让人恶心,你别害怕,我会帮你讨要公正和补偿。”   周景言本想揽住徐泽安慰,却见徐泽好像没了神魂,僵僵地捧着手机,一点表情都没有了。   他有些担心,就去茶水间找水,刚开门,却见穿着高球服,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略显狼狈的赵书今从外面冲进来,拦住景言质问道,“徐泽呢!”   周景言瞥了赵书今一眼,冷笑道,“我以前就觉得你是爱玩,没想到真有病。”   赵书今见状不对,推开周景言往书房走,却见到徐泽紧张地缩在落地书柜的角落,嘴唇轻微颤抖,赵书今看得心都碎裂,直步迈去,却见徐泽开始像小动物一样找可以躲藏的,逃避的地方。   书今深吸一口气,把心急都放缓,轻柔道,“宝宝,过来。”   可徐泽却躲到了书房的会客沙发边,抱着膝盖背对书今。眼眶里一直没有落下的泪水在看到赵书今后,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徐泽怯怯的,反复地喃喃,“你,你不要来,我害怕...”   他挪了挪身子,而后彻底的陷入了沙发背面的阴影之中。 第64章 15真相   15.1   赵书今心上又堵又疼,他从小到大就没这样难受过,跑近了只想把徐泽抱起来,徐泽挣脱着大哭,说不要抱,乱挥的手也打到了书今脸上,赵书今怕摔到他,就没再想抱人,只得退远一些,让徐泽继续抱着膝盖坐地上。   他按按太阳穴,转头问周景言,“你和他说什么了。”   周景言冷冷道,“说什么,说你做好事,我还没说你给徐泽的社交账号都是假的。”   徐泽闻言身体抖了一下,低着头把自己抱得更紧了。   赵书今这才有些心虚,他确实一开始对徐泽抱着不好的目的接近,但真想进一步接触时,却没来得及让徐泽去加真正的账号。   徐泽所在的那个小号,书今设置了特别提示,徐泽所有的信息都会最快地跳出提示,即便正式的账号也不会比现在小号的反应来得更快。   赵书今对周景言无语道,“我就是没给他改过来,哎,我现在对他好,真的和你没关系。”   周景言平淡地点点头说,“我也希望这样,但你给这么相似的一张脸,穿我以前爱穿的衣服,看起来似乎不像这么回事。”   赵书今看徐泽听闻后,眨着泪水看向自己,眼神更加害怕了。书今简直无措,一面对景言说“真不是这样,今天是徐泽自己穿的衣服”,又看徐泽的泪一滴滴地坠,还用手反复揉眼睛,就担心徐泽眼睛发炎疼得难受,一面又对徐泽命令说,“不许这么擦眼睛。”   徐泽闻言哭得更凶,但也确实听了书今的话,不敢擦眼睛了。   周景言担心徐泽这么下去哭虚脱,就去扶人,徐泽本有抗拒,但看周景言安抚他,也不再抵抗,被半搂着出了房间。   赵书今跟在后面,一个劲道歉,对徐泽说,自己真的是想和他好好处,这两个月他们不是在医院,在疗养院过得很幸福吗?   徐泽在前面听着,始终一言不发,可下了楼梯,看到自己买的植物补光灯,便想起那时候正在医院守着妹妹。可晶晶方才却告知他,那时的书今正和Lucas呆在一起...   徐泽就哽咽着,打断书今问了一句,“我买这个补光灯的时候,你在哪里。”   赵书今被问住,才想起确有这么回荒唐事。不过那时候正是由于徐泽问了自己补光灯的型号,他才推开了某个男孩要和自己乱来的事...赵书今一时间接不上话,徐泽就不再问,被周景言拖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给他喂水擦脸。   赵书今看徐泽虚弱,心下十分着急,只想把人抱着喂些吃食,他赶忙致电要做饭阿姨过来,又去浴室拿热毛巾,想给徐泽擦脸。   周景言观察了一会儿赵书今,才发觉他确有变化。虽然书今的一张嘴最会哄人,但生活上还多是靠人伺候,没有忙着照顾人的习惯,他如此对徐泽,多少也有和自己的理解有出入的地方。   景言给徐泽塞了块随身糖果,拍了拍呆滞的徐泽,就去浴室找赵书今问个明白。   赵书今一手拿着毛巾,一手在储物室找眼药水,看周景言进来,气得够呛道,“你和他说些什么?我找个能一道过的你倒给我搅黄了。”   周景言惊讶道,“你对他认真了?”   赵书今找不到舒缓药水,心里烦得慌,把柜子推得哗哗响道,“我就不能对人认真,但凡有念想,就没好结果!”   周景言实在意外,事情倒是和他料想的不同,看来大事不关己,好歹舒了一口气,就问,“那你喜欢他,还让他穿那样高的鞋子,连正式账号都不给他。”   “我,”赵书今一时间也辩驳不了,他的确喜欢高个子,让徐泽穿高些,是该怪他没考虑过舒服之类。至于账号,更是出于怕徐泽怀疑的担忧,迟迟未改,他前几天想过,今天康复宴会上,就把徐泽介绍给各方朋友,之后再交代先前之事也无妨。   谁料想周景言倒是心好,给自己添了堵,可自己又偏偏做过那样些,也不能不承认这些过错。   赵书今好容易找到眼药水,正要给徐泽拿过去,却听客厅有动静,跑过去一看徐泽已然不在,便随声音追赶,却发觉徐泽正准备出门,看到书今过来,又害怕得想哭,赶紧跑出去把大门关紧了。   赵书今开了锁想推门出去,却感觉到对面有外力阻拦,知是徐泽不愿见他,就没使劲推门,怕作用力让徐泽摔倒,便隔着敞开一点缝隙的大门柔声安慰,“宝宝,我以前做错了,你原谅我。”   他顿了顿,而后有点紧张,又有点冲动地道,“我很喜欢你。”   话音脱口,书今才意识到,自己已多年没有做过这样真心的表白了。他心跳得好快,又有点胆怯地问道,“宝宝也喜欢我的,我知道,对不对。”   徐泽那头推门的力骤然消失,细窄的门缝倏忽就变大,赵书今看着昏暗的开口,并不见徐泽的踪影。他本想是徐泽下了楼梯,正欲去追,却听到门后的折角盲区,响起了徐泽断断续续的声音,徐泽很虚弱地说,“不,不想喜欢你了。”   他顿了顿,赵书今听到了电梯到达,轿厢开门的声音,又听徐泽带着哭腔说,“喜,喜欢你,”他轻声道,“太疼了。”   赵书今定在原地,心口一阵阵传来皱缩的疼痛。他赶忙推门想要去追徐泽,徐泽的电梯却已经下沉,赵书今一咬牙,不顾刚好的脚踝,就朝楼梯间跑去。   15.2   徐泽出了电梯进到小区里,他担心书今追上他,就往小区后的一片森林跑。   徐泽一面跑一面哭,在那么多条残酷的对证下,他已经不敢相信赵书今说的话了。蠢笨的他竟然过了半年才发觉,自己只是个被人包养的替身,是个被耍的团团转的玩物。   书今和他在一起,除了留给徐泽一顶名为难堪的帽子,还有难言的,无数的失望,就什么都未给他。或者说,除了物质上的一切,书今对什么都吝啬。赵书今需要他,却不真正爱他,从头至尾,书今的爱,都是徐泽自个儿的痴想。   在钻进森林的一瞬,徐泽恍惚间看到了那日花明山越野跑的天空 ,昏天被小路旁的树叶遮蔽,他淋着大雨在路上,没有知觉的,没有杂念地疯跑,只为了去搭救书今,怕他遭遇任何不好的,让徐泽害怕的事情。   而那个无畏的徐泽在这一刻好像已经死去,也再不会选择回望。   他知道,在这样的一瞬,在这个曾经他一个人走过无数次的,想要排解不安的小森林之中,他的虚幻大梦,终是醒了。 第65章 16.1不可取替   16.1.1   小森林尽头有个公交车站,徐泽怕被追到,便上了一辆进站的汽车。这是个鲜有人烟的车站,司机停得急开得冲,不一会儿森林就在旁侧的窗子中,消失成一片绿点,而前窗宽阔的风景也变得未知,陌生。   徐泽在座位里缩成一团,一点气力也无,头脑里闪回起某些好久没出现过的,令他害怕的画面。意识到状态不对,徐泽摸摸口袋,除了周景言给的糖果,还有常年携带的巧克力,他一股脑儿全吃掉,人才缓过一点。   今天受刺激太久,他又一直哭,神经长时间处于紧绷,这会儿有了小小清净,倦意就涌来,一下子睡了过去。   醒来时候,车到底站,司机喊醒徐泽要他下去,徐泽全身脱力,只得勉强挪动,去到车站旁侧的公园长椅上坐着。   这是个沿河的,草木丰茂的夏日公园,蓬勃的气息顺着生发的枝叶溢出来,可徐泽却感觉晕眩和无助,像个从冬天出逃的雪人,马上就要融化了。   徐泽摸出手机,书今的来电无数,最近的电话是五分钟前,徐泽抬手将号码拉黑,关掉窗口后,屏保里那张照片就显现出来。   相片里的徐泽,依旧很认真,很依赖地看着书今,而赵书今对着镜头笑得那样俊朗,似乎他们亲密的如普天之下,所有的爱侣一般模样。   盯住屏幕好久,徐泽才滑动手指,换掉了那张壁纸,又将所有和书今有关的照片拖拽入垃圾篓。   可他发了会儿呆,又变得心慌,就点开垃圾篓再把和书今相关的照片浏览了一遍,他将每一张图片里的书今进行放大,来回好多次才发现,其实书今虽然笑着,眼神却是冷的。那是一种不爱徐泽的冰冷,也或是在对着徐泽的脸,思念着另一人。   徐泽的心又开始抽痛,快速将垃圾篓里的照片也清除完全。   而后,他点开了书今的朋友圈,抬头依旧是三天可见,和他们初见时一般模样,或者说这个账号就没有在和徐泽相识后,发过任何动态。徐泽顺手也将这个账号拉黑了。   呆了呆,徐泽又点开自己的朋友圈,只向下划拉几下,眼泪就止不住落下来。他是每天都要发朋友圈记录的人,而这半年的每一条里,几乎都会明的暗的提到书今,一时间他想删除,竟然因为书今的存在太过密集导致无从删起。   而在这样多的,有关赵书今的动态下,“Zhao”却从未点过一次赞,徐泽一直以为是和书今太过亲密,没点赞的必要,就和徐明羽,徐明美也不给他点赞一样。现在想来,或许书今根本没有看过徐泽的朋友圈,因为景言刚才说过,书今给他的这个账号都是假的...   茫然地坐了一会儿,徐泽放弃了删空朋友圈,仅设置了三天可见。那浮在水平线上的,只剩两条对书今康复以表庆幸的动态,而分隔线下冰山一样的极寒,别人再也无从知晓。   徐泽认为应等情绪平复一些后,再择日清除内容。他就又点开朋友圈广场,借以别人的动态转移注意力。   徐泽给旅行的,抱怨生活的,晒娃的,养花的都一一点了赞,心情也舒缓些许,不至于难捱。于是在他看到,曾经教过自己导游业务课的小杨老师后,果断地在他拍摄的大海视频下留言道,“太美了,真让人向往,羡慕![笑脸]”   可当徐泽回复完,继续浏览之时,小杨老师却热情地发来了聊天对话,问候徐泽说,他已经回到了家乡临海市,教育机构的工作也辞了,看到徐泽的留言很高兴,也欢迎他来做客。   徐泽心里发暖,谢谢了小杨的好意,但也诚实地说明自己正处于失恋,没有正式工作的生活状态,并没有余裕来临海游玩。   小杨沉默一会儿,才回复徐泽,问他的前对象是不是当时那位同住人。徐泽听到书今的事心口又阵痛,但还是承认了。   小杨老师却回复说,“当时我不是故意不教你,相反还争取过,因为你底子很好,但是排课老师说,是学生方面强烈要求换人的。”   徐泽惊讶回复说,他绝对没有提过意见,小杨老师却说,“我知道,我当时就想,可能是你前对象不赞同。”   徐泽盯着那一行字反复看,都不明白书今这样做的意图,好在小杨老师没有多说,只是又问,“你说你现在没有正式工作?”   徐泽不好意思地坦白,说前段时间照顾病患耽误了,小杨老师倒是积极道,“那你愿不愿意来临海市试试?离北山市很近,我朋友工作的民宿正好在招聘管家,包食宿的,待遇还可以,你以前不是说做过服务业,又刚好具备导游知识,听上去很合适。”   徐泽未料想会有工作找上门,且不在市里,没有任何会再碰见书今的可能。不过他又沮丧地想,就算徐泽和赵书今都在北山市,正常情况下,也是平行线一般的存在。   徐泽斟酌后,就通过小杨老师,加上了他的好友——名宿总管家甜甜。甜甜发起了一个很不正式的视频面试,徐泽就在沿河公园里,快速地被定为了临海市一家民宿的实习管家。并且近日因逢海滩狂欢节,也快至暑期,所以甜甜建议徐泽速速到岗进行培训。   徐泽恍若做梦,心跳很快,他想这不啻为一个逃避窒息现实的好机会,就犹豫地问,“那我今天过来能行吗,有住的地方吗?”   甜甜说今天来也行,就是宿舍间没有清理,而且能分给他的那间房没有窗户。徐泽一听可行赶忙答应下,而后告别了甜甜,即刻动身去往了火车站。   16.1.2   赵书今追人追到楼梯口,却突然因旧伤崴脚,痛得坐在台阶上发抖。   周景言乘电梯下来发现了他,刚要开口,却见赵书今正拿着手机,依次交代助理,分别去疗养院,市中心的平层,山上小卖店,欣隆便利店去等待徐泽,找到人了就一直跟着,再等他过来。   周景言颇有无语,问道,“你这么逮人,人也不会愿意跟你的。”   赵书今今天本就被周景言气得够呛,但出于心虚不好发作,便由着景言拉扯他去到地库层,驱车朝疗养院的医院走。   周景言将人送到疗养院,检查结果是重度扭伤,最好住院。赵书今只能敷着冰袋四处指使助理找徐泽。周景言出于身份不便继续携同,只把赵书今交给了护工,就先行离去。   赵书今这晚整夜都没睡,凌晨了也没有徐泽的消息,他开始害怕徐泽出事,但盘算着他还有最宝贝的妹妹要照料,不可能轻易走绝路,就想要是四点还找不到徐泽,就亲自去远郊徐泽的家里找。要是还是没人,他就准备报警。   于是赵书今就在天还蒙蒙亮,鸟鸣迭起之时,瘸着腿赶向了远郊的徐泽家。   他赶到的时候,青黑天里露出一抹亮色,落在晨起绕着家门口慢跑的徐明羽身上,原先面无表情的少年在看到赵书今的车泊在家门口后,露出了深深的厌恶表情。   书今一瘸一拐地被助理扶下来,本想对徐明羽示好,哪知徐明羽直直道,“赵先生,您走吧,我哥不在。”   赵书今听他意思,是知道徐泽去向的,终于卸了一口气,先说,“你知道他在哪?”又恳切道,“能不能告诉我,我有话要说,我...有太多亏欠他的地方。”   徐明羽冷笑,继而拽住赵书今的衬衫领口,把他弄得踉跄,又发狠道,“你只是亏欠他?你拿我哥当狗耍...”   当他想要抬手挥拳时,一个中年女人从大门里出来,哼哼啊啊地叫嚷着,徐明羽只得放过赵书今,去到女人面前安抚说“妈,没事,哥的朋友过来,我们闹着玩的。”   他说上好一会儿,女人才镇定下来,大致是问了徐明羽要不要吃早饭。徐明羽回应着,打发她进了里屋,而后对赵书今使眼色,要他快滚,赵书今却从车里找出拐杖,没有理徐明羽,上前去和女人打招呼。但那女人只是点头,也没怎么理睬他。   徐明羽叹了口气道,“去我哥房间吧,我们谈谈,当着妈她会担心。”   赵书今只得缓慢的,拖着病脚,挪进了一楼那间曾被他认为简陋的屋子里。   徐明羽跟着进来,赵书今便直接问,“阿姨说话是有什么问题吗,我可以联系帮忙...”   “不必。”徐明羽随口道 ,“我妈是先天智力障碍,我哥可能也有遗传,虽然测试过属于正常智力范围,但还是划分在中下偏低,”他顿了顿冷声道,“和赵先生可不一样,您还是放过他,请回吧。”   赵书今才知道徐泽这个弟弟对自己很有意见,就在房间里四下打量,想缓和气氛,却寻到了衣柜旁贴有一张身高贴纸。   贴纸上的刻度在165到169之间有多次测量的记录,书今便想象着为身高忧愁的徐泽,皱着小脸反复测量 的模样,心下只觉得可爱,又想以此拉近与徐明羽的关系,便开玩笑道,“你哥哥长身高的营养,倒是全分给你了。”   徐明羽听闻脸色更为糟糕,他顿了顿沉声道,“对,”又说,“我哥哥长不高,就是因为我刚上小学需要营养。他当时初一,爸给的钱太少,哥哥就偷偷在学校旁的商店打零工,老板会给他一瓶鲜奶,他就拿回来给我喝,自己一口不吃,有时候晚上太饿了,我发现他会起床去拣腌的咸菜吃。”   徐明羽望向赵书今震惊的表情,一字一句道,“他就是那种,只知道对别人掏心挖肺,被人卖了还数钱的人,赵先生这种条件,没什么人是找不到的,我哥您还是放过他吧,他太苦了,还有病,弄不好还拖累您。”   赵书今没管他的奚落,倒是困惑地追问道,“徐泽有什么病?”   “哦,你不知道,”徐明羽叹了口气,似是庆幸又是悲哀地说,“不知道也好,说明他也没有打算真正跟你长久。”   赵书今听得心下着急,脑海里依次排除徐泽的异常举措,焦急中书今的头脑运转得更快,多重画面像洪水一样涌现,而后闪现出某一天,徐泽对着他的手机镜头哭泣的画面。   赵书今即刻问道,“这病是和摄像头有关吗?”   徐明羽闻言,抬眼复杂地看了看他,并没有作答。   新生的阳光透过窗四散进来,照得两人的轮廓都清晰明朗,房间里却静得没有一丝声响,偶尔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轻微的,报晓的鸡鸣。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两章 第66章 16.2   16.2.1   徐明羽先是没应答,但赵书今来回质疑,就糊弄道,“总之,”他眉心蹙得愈紧,说,“反正我哥有心病,但也轮不到你管。”   赵书今听出是无关身体伤害的疾病,才算放下心。虽说徐明羽没有好好商量的意图,但眼下书今求助无门,只得恳求明羽能够告知徐泽的下落,徐明羽口风紧,端着假模假样的客气,始终在下逐客令。   赵书今寻不到消息,但得知徐泽是安全的,便只能灰脸返程。   上车的时候天全亮透了,水泥房子在花明山苍翠的衬映下平凡又渺小,落在赵书今眼底,却带来细密的抽痛。   车即将开离时候,徐明羽背着书包穿着校服跑过来,赵书今见他有话要说,忙按下窗户,却听徐明羽无奈道,“赵先生,我哥和你,是真的不合适,你一时冲动上了心,那以后呢。你退路无数,我哥又怎么办?他那样的死脑筋,只能陷在痛苦里出不来,你要是真的在乎他,放弃才是最好的选择。”   徐明羽失了怒意的脸上,只留下恳切,赵书今心口被误解的憋屈涌上来,眼里盛出哀伤。   他想告诉徐明羽,当自己在花明山的暴雨中骨折,听见徐泽高声召唤的时候,那种灵魂被瞬间勾起,带动狂乱心跳的感觉,任是世上千千万的金贵事物,都不可取替它分毫。   赵书今不愿多说,只冲徐明羽颔首,就按上车窗,离开了夏意盎然的花明山山脚。   16.2.2   徐泽到达临海市,夜已在天际生出浅淡的墨色,他找到定位所在的大厦,看了楼层,方知是一间面朝大海的空中民宿。   徐泽同甜甜联系好,便有别的管家来接应他。电梯上五十楼的间隙里,接应管家告知徐泽可以喊他苗苗,并且给了徐泽电梯卡和宿舍卡。   楼层到达后,经过苗苗带领,徐泽方才发现这是一家定位高档的漂亮民宿。   民宿的整体风格很像书今在北山市中心的平层,但色调更为温暖柔和,楼梯和窗框也多用曲线,华丽中含带温柔感觉。   “五十层是大厅,酒廊,娱乐室和健身房,有九间普通客房。”苗苗站在堂厅中心介绍道,“五十一层的十间客房各有特色,是很有人气的套间,我们主要服务的也是这个区域的客人。”   徐泽心下略微有数,就问苗苗他需不需要做什么,苗苗想了想说,“今天周六嘛,晚上酒廊的客人可能会多一些,你去帮调酒师打杂,熟悉熟悉环境也好。”   而后苗苗就带徐泽进到了员工套间。绕过公共休息区,去贮藏室给徐泽取了工作服,且引徐泽进到卧室,并建议他最好休息日清扫之后,便先行出去了。   这是个只有六平米左右的,不带窗户的单人间,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极小的桌子已将空间塞满,而现下床是睡不了的,上面堆满了杂物。   可徐泽对于生存条件的标准是很低的,初来乍到一个城市,能分配到独立的单人宿舍,已让他受伤的心有了些安慰。   穿上工作服,徐泽就被苗苗领去了酒廊,跟着调酒师认餐单,并将酒水送至各间客房。   这日忙碌到十一点,徐泽才下班回到员工房间。说不累是假,但累起来充实也是真,因为忙碌,徐泽本有点畏高的惧意,也没空发作,更别说停下来想关于书今的事情。   徐泽来时没带衣物,但工作服发了两套,他去公共浴室洗过澡,回了房间就给欣隆超市的店员小张发了个红包,委托他把自己平日的衣物打包几件寄过来。   小张是个热心肠,很快就给徐泽收拾好,并且还拍了一张照片过来,问徐泽这个盒子要不要寄过来。   徐泽一看相片,酸楚又上涌,相片上显示的,正是那次以为书今要分手,离家时带到宿舍的摩托车模型。模型旁侧置有花都带回的钥匙,以及后来放进去的,书今送的崭新手机。   徐泽顿了顿,就发讯息给小张道,“这些我都不要了,你帮我扔了吧。”   小张听了讶异,想徐泽这么个节约爱惜的人,竟然不要这等好物,就反复问询,可还是得到了抛弃的答案,便不再问徐泽关于这个箱子的问题,只说要他在临海好好工作,他姑姑也挺担心他的。   徐泽感恩朋友的关心,又浅谈几句,才收起手机,开始清理床铺。   铺子上的杂物他都先放进了柜子,打算休息日再管,而后去公共休息室的杂物间领了两张床单,一铺一盖,凑活着歇息下来。   他本以为今天这样累,轻易就可以睡着,但躺在硬板床上却怎么都没有睡意。   闭上眼,书今的样子就停止不住地浮现出来,那些书今曾经对徐泽冷漠的忽视,假意的称赞,无情的抛弃,混杂着拥抱徐泽时候,细密的吻,情动中缠绵的情话,都交织着在脑海穿梭。   徐泽把枕头盖在脸上,一点都不愿再想,但赵书今的声音和脸孔,就像刷短视频一样没有尽头。放弃了这个片段,还有下一个片段等着他,痛苦的,快乐的,悲伤的,温柔的...书今好像一个忙碌的电影演员,出现在所有徐泽能想到的浪漫剧情里,扮演薄情却绅士的男主角。   被折磨到后半夜,徐泽把枕头又哭湿,就只能迷迷糊糊去拿卡包里的安定片。   安定片是很久之前开的了,当时医生嘱咐他若是闪回情节严重,才需要服用。不过徐泽和书今在一起的这半年,由于过程太过梦幻,以至于他都没有再需要过。   摸出口袋里的卡包,徐泽才想起它是书今送的生日礼物。这么贵重的东西,他是怎么也舍不得丢掉的,偏偏又不愿睹物思人,徐泽只好从里面取出药片,而后将内容都拿出,将卡包也放进了衣柜里。   服过药,徐泽才慢慢有了睡意,他眼角噙着泪水,昏昏噩噩地进了梦中。   16.2.3   赵书今从远郊回市里的路上,点开和徐泽的聊天记录,逐一听了过去。   徐泽近期几乎都和他在一起,所以聊天内容不多,而两人对话较多的时候,则是在去花都时候往前。   聊天记录越久远,赵书今发觉徐泽的声音越拘谨,还有方言口音夹杂,只是以前听着觉得土,现下却也没什么,甚至认为徐泽这样挺憨厚的。   快到市里时,赵书今接到助理的来电,说欣隆超市的店员拎着一袋衣服一样的东西,在超市门口找纸箱,而那袋子衣物,有些颜色花哨,很像徐泽之前会穿的一类。   赵书今便令助理好好跟踪,如若店员寄送包裹,立刻弄清地址,而后又命司机快快开往欣隆超市。   车将要行至欣隆超市之时,赵书今随意按下了一个与徐泽的聊天气泡,徐泽带着些微口音的,似是朗诵的声音传了出来,“我的朋友赵书今,在我难过心碎的时候,为了让我高兴,带我夜晚去开摩托车。摩托车的速度像风,我们是纷飞的树叶,还是关系很铁的两片叶子。书今欣赏我的烘焙技术,还和我打雪仗,堆雪人,重返童年时无忧无虑的快乐。我们虽然只认识了30天,但,他,赵书今,会是我一辈子的好朋友!”   赵书今听着先是笑出了声,而后心口像是被揪住,一阵阵地疼,他又点开了上一条,内容则是徐泽在诉说书今带他去海岛,怎么怎么对他特别好,旅行怎么怎么珍贵,两人没一起看到新年日出有多么的可惜。   赵书今恍惚间忆起,那日在天和剧院,这段徐泽普通话考试的文稿被公放,让赵书今无语又尴尬。可现在想来,徐泽不过在笨拙地表达自己的喜爱,只不过不太浪漫,也缺乏技巧。   书今沉着脸下了车,走进了欣隆超市,和店员小张说明来意,要把徐泽的东西搬回家。   小张见他体面,也未多想,就去宿舍里拿出了徐泽丢掉的那个盒子,递给赵书今说,“这个徐泽说要我扔了,我看都是贵重物品,真扔了他以后找起来不会怪我吗!我就收起来了,你顺便拿走吧。”   赵书今打开盒子,看见摩托车模型的时候有一瞬间的茫然,他似乎在过年的某个电话里,听徐泽说过这个模型是送给自己的,是什么三十天礼物。   三十天。赵书今蹙眉,仔细盘算,才明白是徐泽在庆祝他认为的,交往三十天的日子。   可那天的自己在做什么呢?好像是让徐泽跑腿,送礼物到天和剧院,随便给他加了座位,一起看了周景言的话剧,又在最后将他赶走...   而眼下这个赵书今毫不在意的机车礼品,却好像被徐泽预料到态度,默默地选择了私自带走。   徐泽守着自认美好的回忆,仍然单纯的,没有怨言地收藏着,或许无聊时会拿出来看看,想想那虚幻的美好时光。要是赵书今今天没有发现,可能这份心意在被扔掉后,永远不会有除了徐泽自己以外的,任何人知晓。   赵书今沉默地拿出那把钥匙,齿纹是最原始的款型,上面刻有法文的爱情字,书今才想起来那日在花都的圣心堂前,徐泽是磨蹭了一会儿的,只是当时自己没有关注他想要去挂锁的事情。   徐泽跟着赵书今,如果说是包养,书今都会认为自己是个不合格的金主。他给的东西徐泽永远收藏着不用,还蠢笨的,不断地自掏腰包。   现在想来,书今才知道可能对徐泽的伤害严重到离谱。徐泽就好像家里养的小葱和韭菜,带来辛辣的,怪异而健康的味道,也甘心折损自己,变成书今生活餐盘上小小的绿色佐料。   书今深吸一口气,跟着小张去到宿舍,在这样逼仄的生存条件下,窗台上徐泽养的小葱和韭菜仍旧茂盛生长着,只是可能有几日未浇水,叶片尖尖上有了枯黄,死亡的迹象。   赵书今抱着手上的盒子,盯着那焦黄的叶尖,心中隐隐作痛起来。   作者有话说   晚一点还有一章 第67章 17明了   17.1   待助理将徐泽的杂物皆放入车厢,赵书今在同小张的对话里,已经打探出徐泽去了临海市工作。虽说心下疑惑徐泽的行动路径,但还是谢过小张,回到了车里。   那位向书今通报徐泽衣物被寄送的助理,已经得到了徐泽的具体地址,赵书今见地点是空中民宿,且位于临海市主要的观海区域,便猜测徐泽有了新工作。   赵书今心下着急,即刻要助理开车往临海市。   两个半小时里的路程里,书今终归是好好睡了一觉,以至于到达民宿所在的大楼下时,并不算太过憔悴。   车泊在大楼门厅对面的马路边,临海市绿化好,黑车停在垂坠的绿植下并不显突兀。赵书今本打算直接去找徐泽,可助理含蓄提醒说,他当下的面貌可能不适合与人旧情复燃。   赵书今这才意识到胡子也没刮,腿也还瘸着,并不是平日里充满魅力的时刻,便呆在车里托助理去买一些打理形象的物什。   而在等待助理回来之时,书今却在大厦的堂厅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小小的身影。   徐泽拎着一个织布购物袋,穿着工作服走了出来,他完全没有昨日的颓唐,脸上也没有赵书今担心的苦痛,正打探着四周环境,似乎是要找准路线去购物。   赵书今见徐泽如此,身上没有任何闪失,好容易松了口气,但又止不住悲哀地想,徐泽这样快地投入工作,且毫无异样,或许是真的被伤害太深,直接把自己给翻篇了。   书今想闯出去揽住徐泽,但又怕模样吓着他,就沉下心,决定等助理回来再出击。   可助理不知是不是迷了路,等徐泽抱着满满的购物袋回程,也不见踪影。赵书今虽说心急,但也从徐泽的穿着举止里分析出,他大概率是在民宿做着服务类的工作。   望着徐泽辛苦搬运的模样,赵书今又心疼又无奈,感慨徐泽就是学不会享福,只知道蛮干,不知道依赖赵书今,也不会照顾自己,心下要把徐泽拉扯回家的意愿更加强烈了。   待助理回程,赵书今已看徐泽跑了一趟购物,到快递箱取了两次餐食。   助理被抱怨也无奈,说想给赵书今买好的,去了附近的商场,赵书今知他好意,没再挑刺,接过洁面巾和剃须机,对着车里的镜子打扮起来。   整个人收拾稳妥,书今鲜少的仍有不安。他问助理如此是否完备,助理想了想说最好捧一束花。   赵书今觉得有理,又怕这次令助理去再耽搁,便驱车去了临海市最有名的花店,买了一捧五彩缤纷的花束。   然而,当书今又一次来到民宿大厦下,竟开始觉得紧张,挑剔起衣着打扮的敷衍。他起得早,心又急,只随便穿了一件休闲外套,并不是那种一眼看去,就能让人回心转意的面貌。   赵书今和助理商量过,最终将一张助理手书的小卡片,塞在新鲜花束之内,再由助理充当花店宅配员,致电民宿,说要徐泽亲自下来取花。   而书今则预备去市中心的商场仔细打扮,之后于小卡片上书写的海岸烛光餐厅里,恳请徐泽给他一个痛改前非的机会。   赵书今自认为策划圆满,于车厢内,探视着助理送花给徐泽的一幕。徐泽接着花的模样十分茫然,而后他打了一个电话,挂断后低下头闻闻花香,心情似乎很好地将其收下了。   赵书今见一切顺利,便放下心来,由助理驱车去市中心,为晚宴做重要的视觉准备。   17.2   徐泽捧着一大束花来到前台,甜甜看他抱着花,眼睛都直了,感叹道,“小徐管家,你好福气啊,来上班第一天就有客人送这么漂亮的鲜花!”   徐泽不好意思道,“真的经常有客人送我们管家礼物吗?”   甜甜笑道,“还算平常吧,就是一般不会送这么贵的礼物。”而后她打趣徐泽说是不是早上被哪位客人看上了,徐泽无奈地回应说,怎么可能呢,我这张大众脸。   甜甜便说,“那肯定是你声音好听,普通话比我们都标准。”   徐泽惊讶说怎么可能,甜甜奇怪地问,“你不知道吗,你说话每个音都好准确,像新闻主持人一样。”   徐泽这才明白,大体是书今要他上的表演课起了作用,便就有些伤感地噤了声。甜甜看他没反应,也不在意,去杂物室抱了一个大花瓶过来,对徐泽说要不要把花插好,如果徐泽愿意将其放在展示柜上,也是一抹风景,徐泽没有犹豫地同意了。   两人随意拆开花束,却掉落出一张卡片,上面写着“晚上七点,海岸烛光餐厅,明月厅见。”的字样。只有时间地点,没有署名。   “哇,是约会邀请!”甜甜惊讶道,“怎么有这么浪漫的人?小徐管家,你有对象吗?”   徐泽听到对象二字打了个颤,忙说了没有,便也开始好奇送这束花的人。会是书今吗?可是,可是这个字迹并不是书今的...   想到书今徐泽就开始害怕和难受,只听甜甜又道,“那就可能真的是客人!你早上接待的几个客人里,有没有很特别的存在?”   徐泽被她转移了注意,便盘算起早上的各种客人,说有一位艺术家一样的客人,托徐泽去旁侧的商店,买了很多指定的洗护用品时,甜甜才说,“那他有可能是为了答谢你,但不排除是想泡你,毕竟烛光餐厅那么贵!”   徐泽摇摇头说不知道,甜甜就问他晚上去不去赴约,刚好今天他早班。徐泽还是说不知道,甜甜就说要不然徐泽先和他们一起去海滩狂欢节的夜市,而后再决定要不要去吃烛光晚餐。   徐泽很感激热情的甜甜和善良的苗苗,就答应了下来。   五点下班后,甜甜和苗苗去换衣服,徐泽由于无衣可换,就在电梯口等待他们,三人打点好,就一同向有着狂欢节夜市的海滩进发。   狂欢海滩展示有各式各样的活动主题。天还未黑,橙色的流云在海平面上飘荡,映得三人脸上都红彤彤的。   苗苗说他很饿,三人就往搭着白色棚子的小吃摊走,苗苗点了一些烧烤海鲜,徐泽要了一块海鲜饼,甜甜买了糖水,三人一面吃,一面沿着海岸线走,那悠闲感觉,几乎让徐泽把曾经对海洋的伤痛都淡忘了。   随便吃了些东西,三人走至儿童游戏区,天也黑沉下来。射击的,套圈的,卖玩具之类的店面里,苍白的灯光把花花绿绿的道具,衬得更加明亮,更加跳眼。   甜甜走到一家捞金鱼的小摊前坐下,说她要网金鱼,刚好民宿的水族箱空缺好久。苗苗就坐下来和她一起捞。   可他俩捞了很久,都没等徐泽坐过来,甜甜因好奇回头,却见徐泽正对着店里一个面积不小的水族箱,沉默的,不停地流泪。他盯着那水族箱哭得安静,眼泪却像分岔的水流,一道道地滑过嘴角,先是坠在下颌上,又一滴滴地掉在白得发蓝的衬衫上。   甜甜发现后大喊,“小徐你怎么了,怎么哭起来了!”苗苗也很慌张,从口袋里拿纸巾给徐泽擦脸,忙问他怎么了。   徐泽接过纸,使劲地想把泪擦干净,可那眼泪好像不受控制,就是擦不完全。徐泽断断续续道,“没,没事,我就是,就是看不得水族箱。”   甜甜一听跟老板打了招呼,忙拉着徐泽离开了儿童游戏区,徐泽的情绪才平复下来。甜甜担忧徐泽,问他还去不去海岸烛光餐厅,徐泽摇摇头说算了,还给苗苗甜甜道歉,说他这样煞风景了。   甜甜说没关系,说徐泽肯定是有心事,就提议去喝沙滩啤酒,给徐泽散心。徐泽缓和许多,又为有友善的同事而开心,就答应下,同甜甜苗苗一道儿往烛光餐厅的反方向走去。   17.3   当赵书今打扮完全,却选择偷偷跟在从民宿大厦下来的三人之后时,他心里也是颇觉不妥的。可赵书今从未想过,只是远远看着一个人,就能这样的安心,快乐。   书今跟踪的三人走得很快,他一个瘸腿拄拐杖的并不太跟得上,几乎都靠助理在探路。当徐泽去买海鲜饼之时,赵书今于暗处稍稍皱眉,嫌弃小摊贩不干净,徐泽吃了会闹肚子,而且他吃饱了,怎么去和自己吃烛光晚餐呢?他又是那样喜欢吃新鲜事物的人!   赵书今走不快又走得累,既害怕形象有损,更忧心看不见心上人,只能走走停停,远远地望着徐泽的身影。   当那一行人停在了捞鱼水族店门口,赵书今观察到,徐泽的背影毫无动静,一直在看一种赵书今给他介绍过的热带鱼,一瞬间书今竟有些欣慰,想是徐泽也对自己的爱好有了兴趣。   可等到那头传来骚动,同行人都围住徐泽不停地帮他擦眼泪时,赵书今才有了一种真正的茫然。他突然就想,自己这会儿冲上去,就是把徐泽抱在怀里,可能除了让他更加伤心,难过,并没有任何可以挽回的可能。   因为徐泽的心,或许早就碎裂得不成形状,在赵书今接连不断的,没有意识的伤害下,已经失去了只用甜言蜜语和肢体接触就可以粘合的可能。   赵书今远远地看着徐泽,看他哭,看他在同事的帮助下平复,看他扯出难看的笑脸,看他走向海岸餐厅的相反方向,咸而湿的海风时不时地吹过来,是带泪的风,裹挟着失败的爱情,扬起告别的风沙。   赵书今放弃了跟随,沮丧而无奈地同助理离开了这一片狂欢海滩。   17.4   回归北山市后,书今依旧在疗养院办公,方才知道徐泽的存在,对自己心里健康的重要性。   书今有一位开情感修复机构的朋友前来探望,被赵书今扣留,说得交出方案才能放人离开。   对方只得听赵书今梳理了这场荒诞恋爱史,结束后沉默良久才评判说,“你这种恋爱修复的可能性很小”,又说“而且听你描述,对方似乎是有创伤的,你们和好对他并不见得有益。”   赵书今闻言很绝望,只说如果能够挽回,怎样都愿意尝试,朋友看着往日的交际老手这般模样,也觉得可怜,就只能指点说,“你要是耐得住心思,就等上几个月,等他淡忘些痛楚,再重新来过吧。”   赵书今忙问可行吗,会不会他真的不爱了放下了。朋友说说不准,看你自己造化,就不再理睬书今,赶忙跑开了。   赵书今这下有了盼头,决心让徐泽破碎的心先长一长。   就这样过去了半个月,赵书今忍不住又跑去临海市的民宿大厦下,再次买花送徐泽,刚开始徐泽还是懵懵地都收下,可到了第三天,徐泽看着五颜六色的花朵,似乎反应了过来,抱着花束就在大厦的前厅落下泪来。   自此往后,赵书今再也没有等在民宿大厦下,也再没有送过徐泽一捧花束。   作者有话说   下次更新在周天!(欢迎来看书今的扫雷式追妻>< 第68章 18.1世界之灰   18.1.1   临海市的盛夏和凛冬可是两番景致。夏日的兴旺,人气被秋意卷走,初冬再为北方的海叠加了萧瑟,寒冻。   徐泽布置完“一个月纪念”的客房个性装饰,被喊到前台为住客做过登记,交付完房卡,实习管家小雨才一面操作电脑一面问,“小徐管家,听说你申请调到柳叶岛的分店啊。”   徐泽点点头,用手机处理客人信息道,“柳叶岛清净一些。”   小雨上了一周班,将民宿的主要管家都认全后,单单发觉这位寡言少语,只专注服务的小徐管家,是最好沟通和说话的,就小声劝说道,“小徐管家,你肯定不是本地人,我从小长在这里,最知道了,冬天的柳叶岛根本没什么人去,虽说我们民宿的品牌不缺住户,但耐不住岛上游客少,又没太多商业开发,不说你过去工资会降低,就是那孤单荒凉,简直跟流放似的。”   徐泽听小雨说得认真,是真为他的工作前景考量,就停下手上工作道,“没事,”他抬手帮小雨把电脑上一个诉求处理完又说,“临海这里的管家也饱和了,岛上最近离职的多,正好缺人手,我过去,除了努力工作,可以什么都不用多想。”   小雨弄不懂徐泽这种工作狂的心思,只好岔开话题,问徐泽中午点什么外卖,徐泽说他自己煮了海鲜菜粥,小雨知道小徐管家出了名的会做饭,就说想蹭一小碗,徐泽笑笑说可以,又说,只不过可能只够分一点了,因为苗苗和甜甜也要喝。   两人聊上不多久,甜甜运完货上来,一面挤消毒液搓手一面抱怨道,“跟你们讲,昨天晚上不是处理了一位陈先生的长住订单吗?”   徐泽说对的,便从电脑里点选出这位客人的具体订单,时间是从十月三日订至十月三十一日,本来店里并不接待长住订单,可这位先生与甜甜沟通后,据说因为出手阔绰,致使店长同上级进行商讨,特许了这单交易。   甜甜显然情绪不佳,指使着小雨找花艺店电话,自己则开始联系合作的创意料理店,她挂掉电话后呼出一口气道,“这个客人说要定一个月客房的时候,我就知道事情不会这样简单!他明天不是入住嘛?今天才说明晚要求酒廊包场,置办成梦幻告白的主题...并且将花材,装置,餐点的要求,发了一本小册子过来!小徐,你那头庆祝‘一个月纪念’的房间都布置好了吧?”   徐泽知她想要帮助,就说没有问题,要甜甜把册子发一份给自己,看过一遍后,就给旁侧酒店的蛋糕房致电,定了个粉色的三层巧克力蛋糕。   三人为这事忙上好久才下班去吃午饭,徐泽领着甜甜小雨走到房间门口,苗苗正靠着墙发短信,见徐泽过来笑得像只放饭的猫,徐泽快步刷开门,将煲粥的砂锅端到公共休息室,正巧甜甜点的外卖也到了,几个人一面吐槽麻烦的客人,一面有说有笑地分食起来。   18.1.2   这日后的第二天,徐泽是下午班,上午就呆在房间里看笔记,他正在加紧准备十一月下半旬的导游考试。   这可是他第三次参加考试了,想着是一定要过的,就呆坐着犹豫好久,最终还是打开了手机的后置摄像头,将其对准自己。可没盯镜头几秒钟,徐泽就感觉手心狂冒汗,腿脚发软,牙齿也打起了颤。   实在不堪忍受,他只得把手机翻转过来。那前置镜头上仍旧贴着一张魔法公主贴纸,让徐泽忧愁导游考试里录像环节如何是好的同时,又想起妹妹。   徐泽顿了顿,便把前置镜头的贴纸揭开,而后不去看它,垂眸点开了和徐明羽的对话框。每天和弟弟妹妹用手机视频,是徐泽经过训练后,唯一可以勉强适应镜头的场景。   明羽和明美正放着国庆假,视频电话接通后,徐明羽在做卷子,一面写一面问徐泽今天复习的怎样,徐泽差不多给他汇报完,就请求说想看妹妹,徐明羽瞥了镜头一眼,起身去客厅抓徐明美了。   徐明美经历过上次赵书今去到她学校,心里开始很有倚仗,对于欺负也不再害怕,开始学会还手,徐明羽说她最近成绩没问题,就是喜欢上课说话,打乱课堂纪律,被老师讲了好几次也不改。   徐泽就糊弄说小孩活泼是好事,徐明美听说哥哥支持她,开心地要表演跳舞,徐明羽没办法,就在徐明美很嘈杂的声音里,迟疑了一会儿道,“那个,哥,赵书今前天去她学校接她,送了玩具,还请她吃了儿童牛排。”   徐泽乍一听到这个名字,心跳空了一下,但也很短暂就恢复平静说,“他下次再送明美回家,你要他别来了。”   徐明羽点点头又问,“他没找过你了?”   徐泽淡淡道,“你跟我说六月送花的人应该是他以后,我就没再收过花,也没见到过人。”   徐明羽冷笑道,“忍了四个月,居然开始找明美做切入口了。”   徐泽闻言不置可否,他现在听到书今的名字,已经不会再有强烈的痛苦感觉,更像是一道长好的伤疤,留有痕迹,偶尔有些微的痒,却不会对日常生活产生影响。徐泽想了想道,“可能赵书今只是觉得明美可爱...”   徐明羽哼了一声说,“就你会信,被骗当替身养着了也还能这么觉得。”   徐泽闻言就垂下脑袋不做声了,徐明羽自知说得过分,就清嗓子咳嗽说,自己是担心徐泽又被骗云云。徐泽打断他道,“他不会找我的,因为,因为听说他还有很多这种做替身的人,不差我一个...书今是真的挺喜欢明美的,当时帮明美摆平了霸凌,不管怎么样,我们在这件事上,还是要心怀感谢。”   徐明羽听他又叫成了“书今”,心下很不好受,只能提醒说,“那你要记得痛,不要又被别人花言巧语骗了...”   徐泽笑道,“不会,”又说,“我和你说过,我准备调到民宿的柳叶岛分店了,那一个小孤岛上,可没人谈恋爱...哎呀,快要一点了,我得准备去上班。”   徐明羽只能应了好,又说要徐泽不要担心妈,也不用担心钱,都够用,徐泽知道弟弟有数,就安心地挂了电话,出了宿舍朝前台走去。   前台虽在交接班,却恰好没有客人,苗苗回员工房后,只有甜甜在电脑前录信息。见徐泽过来,朝他挤眉弄眼,徐泽猜她又有八卦要讲,就湊近了些,只听甜甜道,“小徐,那个长住客已经办理入住了!”   徐泽表示知晓,又说酒廊早上花艺装饰的也差不多了,说他晚一点去取蛋糕,甜甜却说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陈先生的随行旅伴,是个电影明星一样的大帅哥!   徐泽没想到是这样的情状,就随口道,难道比上次你说的混血住客还帅吗?甜甜说,还要帅,而且人好高肩好宽腿好长,特别绅士有风度。   “那被他告白的人好福气。”徐泽并不太在意,他而今对帅哥已经没了幻想,就对甜甜说,“你别想了,这种能住这一个月,还有喜欢的人的帅哥,是没有希望的。”   甜甜看来很不甘心,但是听徐泽说了也只能叹气,“对啊,这种人就是和他在一起,也是被短择的对象。”   徐泽听不懂问她什么叫短择,甜甜说就是和你玩玩,完全不考虑长久啦,有钱帅哥都这样。徐泽听着愣了愣,问道,“这个是规定吗。”   甜甜笑他傻气,说哪有什么规定啊,人要看清自己斤两啊,他们那种真要认真谈肯定得门当户对吧。   徐泽闻言低头苦笑了一下,点开平板想处理讯息,甜甜的话却在脑海反复跳出。他暗想,赵书今虽说这样对待自己有错,可他徐泽就没有错处吗?他看不清自己,也不明了社会规则,莽撞笨拙地去喜欢书今,这样的行为本身就是不自量力,不可能成功的。要说般配,景言和书今才是真的般配,符合历史的运行规律....   徐泽无力又难过地敲了敲脑袋,暗示自己不要去想,就不再和甜甜讨论,认真投入了工作里。   18.1.3   临近晚餐时间,酒廊的告白主题布置已然完工,徐泽远远看去,也颇为感叹这位客人的用心。   落地窗边的主桌上置有香烛和花瓣,酒廊的内墙全部装饰着线条优美的植物,最中央的玫瑰花墙下是徐泽订的三层蛋糕,为了营造浪漫氛围,除了保留几只昏暗的顶灯,辅灯都是各式的艺术造型,徐泽除了和别的管家一起赞叹太过美丽,也没有更多想法。   甜甜作为主管家,去到楼上请客人用餐,留徐泽和小雨在前台办事,他们这个位置看不到酒廊的情状,小雨就一直在猜想那位住客的告白对象是办理入住的陈先生,还是另有他人。   徐泽对此兴趣缺缺,刚巧有住客来问询他临海市的游玩路线,徐泽找来纸笔,根据他的需求,很耐心地做起了规划。   当徐泽正忙着帮客人阐明,从海水浴场去到步行街,并不适宜冬夜游览之时,甜甜却快步跑过来,面露疑惑和复杂道,“小徐管家,酒廊的客人指名要你过去。”   “我?”徐泽一头雾水道,“我和他都没碰过面。”   “不知道,他说的就是你,别管那样多,先过去吧。”甜甜忙劝说。   徐泽知道酒廊客人的重要性,赶忙和问路线的客人道歉,跟着甜甜向酒廊赶。   可刚到酒廊门口,看到那个熟悉的,靠着吧台的高大身影,徐泽就瞬间定在原地,怎么都动不了了。   赵书今穿着一套非常正式的西装,他本就英俊,认真打理过发型更有了高傲气质,或许是因为衣服配色,也或许是因为打扮风格,让徐泽倏忽间回忆起,第一次和赵书今约会时,书今的模样。   他拥有那样俊朗而热心的外表,也拥有那样冷血而轻视的内心。   徐泽背心里冷汗直冒,面上也退了血色,只想转身就跑,脚却怎么也抬不动。   赵书今一直望着徐泽,用那样柔情的,怜惜的,伤感的眼神,任谁看了一眼,都会泥足深陷。他不再斜倚吧台,而是站直一些,很浅淡地笑了笑,对徐泽道,“宝宝,”他走进一点,崭新的皮鞋发出轻响,似踩在徐泽的心尖尖上。   赵书今顿了顿,停在离徐泽很礼貌的位置,微微俯身柔声道,“我好想你。”   徐泽无措地后退了一步,赵书今却向前伸出一只手,抬起食指尖有意无意地去碰徐泽的手。他用微小的,几乎感觉不出的力,稍稍勾了勾徐泽的小拇指一下。   作者有话说   明天休息,周二,周三都是双更 第69章 18.2   18.2.1   徐泽指尖感受到微痒的温热,心头一跳,就迈了个后退的大步,致使和书今隔出了宽宽一道。   赵书今见他躲闪,好颜色的脸上闪过尴尬。可他并不气馁,又像是有过分的自信,只是不知趣地朝前大跨一步,又挤到徐泽身前,俯身将脸和徐泽的耳尖贴得更近道,“宝宝,我这次来,就是想同你...”   他话说一半,徐泽即刻警戒地退后了两米远,望向赵书今的眼里装满慌乱和害怕,致使书今看得心脏酸痛,他才知即便过了四个月,徐泽也无丝毫宽恕过往的意味。   那到口的告白在唇齿间一转,滑出去的却是,“宝宝,别紧张,我就是来看看你,看你过得好不好。”   徐泽神经紧绷,又见书今仍旧是过去那副亲善,游刃的模样,就猜他定是另有计算,而自己也不再是从前一无所知的傻瓜。   徐泽便鼓足勇气说道,“那,那你看过了,就可以走了。”   赵书今未料想徐泽学会回嘴,被拒绝难过的同时,又高兴徐泽有了点脾气,不至于随便被人欺负。书今沉了沉心,没回应徐泽赶人的话语,他为今天专门策划过,也算是有备而来,就还是厚着脸皮再靠近了徐泽一些。这一进一退,好像在跳生疏的探戈舞。   徐泽本是又想躲,却见书今变戏法一样的,从西装内侧取出了一只玫瑰花。那玫瑰花朝徐泽递过来,徐泽因戒备没有接,书今也不恼,把花藏到了身后一秒钟,待手再放回身前,掌上却变出了一只火红色的首饰盒子。而后书今摊开两只手,那玫瑰花已经完全消失,没了踪迹。   徐泽第一次这样近距离观看魔术,本来的难过全被好奇心赶到了一边,他睁大眼喃喃道,“玫瑰花不见了...”   赵书今就知道徐泽喜欢新鲜玩意,心下很得意,表演得更卖力了。他把红色盒子递给了徐泽,徐泽还没从惊讶里脱出,就抬手接了过来,赵书今温声命令道,“宝宝,打开它。”   徐泽就和魔术场上所有的幸运观众一样,听话地把那有着金扣的漂亮盒子打开了。不过开盒后,里头的黑色绒布面上是空空如也的。   徐泽茫然地抬眼看向书今,这个可爱的反应对书今而言十分受用,他大手一伸,在那绒布面上稍稍一遮,而后将手挪开,一只玫瑰金的,有着螺钉元素的镶钻手环,就稳稳地卡在了绒布面里。   徐泽惊奇地看着那优雅的手环,情不自禁地赞叹道,“哇...”   赵书今的魔术表演得到了预想的效果,见到徐泽惊喜又崇拜的眼神,书今的面色都舒展开来,像是刚在汤泉里泡了一泡,他笑笑地对徐泽道“宝宝,收下吧,”   这手环赵书今挑选了好久,最终还是敲定了这个品牌的经典款。书今想它的造型简单,徐泽看不出价值,就应该会收下。并且这种款式,也适合买上一对,用作情侣间佩戴。   赵书今稍稍拽了一下袖口,若有似无地露出自己腕上另一只一模一样的手环,悄声对徐泽道,“这个手环看起来好适合你,不是吗。”   徐泽闻言才有了反应,原来刚才的注意力都被魔术夺走了!他是不可能收书今的礼物的,书今只要送礼物,不是为了骗他发生关系,就是为了分手安抚,或者是包养徐泽的过程中,施舍一些小玩意...徐泽把盒子扣好,放在了旁侧的餐桌上,垂着头摇了摇道,“我不要。”   徐泽低着头,赵书今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听徐泽慢慢道,“你不要再骗我了,我怎么可能适合这么贵重的东西。”他顿了顿又轻声说,“我又不是周景言。”   说完这句话,徐泽肩膀有些微颤抖,他害怕再呆着会哭泣出丑,就转身对站在一旁的甜甜请求,“我有点事,出去一下,你先帮帮我吧。”   甜甜刚刚看了一出大戏,还未将事件厘清,但见徐泽眼眶红红的,只得点点头答应下来。徐泽就谢过她,头也不回地跑了。   赵书今看清情况,忙快步去追,甜甜却稍稍一侧身,拦住他去路道,“先生,餐点现下还送吗?”   赵书今没空理睬她,抬手扬扬说不用了就要走,却听甜甜又道,“先生,我多一句嘴,小徐管家刚来这里的时候,经常在夜里哭,还被隔壁员工当闹鬼投诉过。他近两个月才好些,就是下了班仍会神情呆滞。”   赵书今心下一抽,联想到徐泽跑开前说的话,脸上浮现出忧郁和痛苦,甜甜大致有了猜想,也算帮朋友一把,就说,“您在这还有一段时日要住,先别去追人了,让他冷静一些,我们等会帮您去看看。”   赵书今望向徐泽身影的消失点,懊恼地叹了一口气,而后稳住一些,对甜甜好声说了,“那劳烦了。”   他不再有多话,独自坐到酒廊落地窗边的主桌上,望着黑沉沉的大海,烦躁地,接连不断地抽起了烟。   18.2.2   晚些时候,徐泽调整好回到前台待客,赵书今已离开酒廊,直至徐泽十点钟下班,也再未出面纠缠。   下了班,甜甜和小雨都忧心徐泽状态,问他要不要去楼下烧烤店吃夜宵,徐泽没胃口,但想今天或许喝些酒好睡,便答应下来。   来到烧烤店,小雨同甜甜随便点了些垫肚子,徐泽却不吃,只一个劲灌酒。待他喝得迷迷糊糊,小雨和甜甜对视一眼,便问道,“小徐管家,你和刚才那位客人有什么纠葛啊。”   徐泽喝完酒脸红红的,变得有些迟钝,听到问话愣了好久,才苦笑道,“他以前把我当替身,”他想了想又说,“我当时以为我们是在恋爱,他却只是当做包养。”徐泽说完,又找老板点了一扎啤酒,甜甜忙出手挡了,要徐泽清醒一点,明天还是早班呢,徐泽闻言只得收手,耷拉着肩膀,没精打采地发起了呆。   小雨未料想会吃到这样的大瓜,对老实的小徐管家好是同情,就也说起了客人的坏话,“你还别说,我看这个人也是假模假样的,他今天明明是想找你复合,酒廊却还要你亲手布置,真的是一点也不考虑你的!”   徐泽闻言点点头道,“他就是这样的,被人服务习惯了,想不到那样多。”   甜甜把徐泽的酒杯换成了白水,斟酌了才开口说,“可他送的那个手镯...小徐,我觉得赵先生也不见得对你全无情谊。”   “可我已经下过决心 ,不会再喜欢他了。”徐泽说完愣了好一会,才端起杯子喝了口白水。他蹙着眉放下,又见甜甜小雨吃得差不多了,就喊老板来结账。   甜甜见徐泽心意已决,也不好再劝,就没再讲那手环能抵他们一年薪资之类的,过分物质的说辞。   小雨到底年轻,听了徐泽的诉说始终站在他这一头,甚至有些义愤填膺道,“小徐管家,反正你去分店的申请已经被批准,后天就可以跑路,不用再和这个缺心眼的呆一道儿,我听说他今天还变魔术,真是太油腻了!”   徐泽虽然很赞同小雨的言论,但对于变魔术这件事还是持有保留态度,他小时候就很喜欢电视上的魔术表演,没想到书今连这个也会...一想到书今的好,徐泽就急忙摇头,只希望把那些虚假的甜蜜都给晃消失掉。   徐泽同小雨和甜甜回了员工房,洗完澡定好闹钟就睡了过去,徐泽在混沌中茫然地想,幸好今天喝了酒,否则,这又将是个不眠夜....   二日一早是徐泽和苗苗搭档早班,两人业务都熟练,还有三个实习管家辅助,因此并不算忙碌。   大概到了上午十一点半,徐泽接到了一位客人的任务,是托他去邻近的高级公寓,取朋友送的物什。   徐泽起初还有点奇怪,因为很少有游客要他们去邻近的公寓拿东西的。他将此告知了苗苗,苗苗倒是见怪不怪地说,那片高级公寓有一栋是商住两用的,一些工作室藏在里头,要徐泽不必担心。   徐泽这才答应下,顺便要了门牌与密码,快步下楼向旁侧的公寓跑去。   18.2.3   赵书今在高空民宿旁侧的高级公寓中,斜倚着阳台栏杆,临着海,吹着风,同孙凌打电话。屏幕上显示着两人的沟通时间已达三十分钟,但看起来仍没有挂断的意味。   赵书今找孙凌复盘了昨日的一切,从酒廊布置,书今扮相,魔术流程和礼物选品,皆是符合世俗表白成功的标准公式。   直至书今说起他要求民宿管家布置酒廊,发送的小册子时,孙凌才颇觉不对,问道,“你没和管家沟通,要徐泽别参与布置?”   赵书今当即一愣,恍然大悟间不免懊悔道,“我忘了,”他捏捏太阳穴道,“我发送讯息时,正在和人谈这间公寓的转赠问题,一时大意。”   孙凌笑书今半天,说他让徐泽“羊毛出在羊身上”,赵书今不置可否,无奈道,“原来是这个细节的差错,让印象减分了。”   孙凌说哪是减分,这得负分了,赵书今这才有点紧张,开始和孙凌盘算今天的流程。孙凌对他和徐泽的情感纠葛,一直抱着比较无语的态度,就敷衍地听了听,说,“应该没问题吧,这种礼物哪有人会拒绝呢。”   赵书今被好友安慰,心下安稳些,这时候门铃也响了,书今赶紧挂了电话,速速对镜拨弄了几下头发,方才走去玄关开门。   开门时候,书今怕吓到徐泽,所以推门速度和缓,可慢动作并不怎样见效,徐泽还是吓得转身就要跑,书今心急,看准了徐泽的手,用力一拽,就把人虚虚地拉进了怀里。   徐泽怕得脸都变白,用手推动书今的胸膛。赵书今有好些时间没这么亲近地面对徐泽了,用了足够的忍耐力才没将人用力抱住,做出更为过分的事情。   他维持虚伪的体贴,还稍稍后退一步拉开些距离,好让徐泽放松一些道,“宝宝,托你拿的东西在里面,你跟着我进来好吗。”   徐泽不知道书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知他怎么和住客暗通款曲,坚持不要进门,赵书今只能抱歉地感叹道,“那我不关大门,你跟着我进来好吗,这件货物比较大。”   徐泽怀疑地看了看书今,一时也不知送货的真假,但想这层还有一家住户,门前是有所布置的,应该有人居住,而书今虽说不算君子,但也不是小人。徐泽一思量,就还是怯怯地跟了进去。   赵书今看徐泽跟上,悬着的心才放下,继而开始带徐泽游览这间公寓。   他将分区介绍得很细,比如厨房特别选择了八口的灶台,可以满足做饭爱好者的需求,书房采取了落地窗的朝海设计,学习累了可以看海,又比如阳台非常开阔,种菜都没有问题...   徐泽本来是想找书今要货的,可慢慢被书今的介绍迷糊了双眼,他很喜欢这个多灶厨房,宽阔的岛台可以完美地施展厨艺,书房里有“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诗意,阳台这么大,别说小葱和韭菜,还可以种空心菜,丝瓜,黄瓜和茄子...   赵书今把徐泽引到阳台,看徐泽恍恍惚惚的神情,就涌起稳操胜券的快慰,他稍稍清嗓,对着刘海被海风吹飞,看起来笨笨的徐泽道,“宝宝,这间公寓,是送给你的。”他顿了顿又说,“宝宝不是说过,最想要房子吗?”   徐泽闻言茫然地看向书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先是无措地四顾,而后望向笑意浅浅,等待着徐泽回应的赵书今,慢慢的,眼眶变得酸胀起来。   赵书今本以为徐泽被打动,心下正高兴,哪知徐泽颤巍巍的声音在海风中响起道,“你,你又想包,包养我是吗。”   书今闻言十分心急,连忙补充说,完全不是徐泽理解的这个意思。他就是单纯的喜欢徐泽,想要送徐泽礼物,让他工作更方便。书今说完,只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这样讨好过别人,心里闷闷的,气徐泽傻,又怕他哭。   可徐泽还是流了眼泪,他很快地将其擦干,回应的口吻也坚决,“我不要你的东西,”他又用手擦脸,赵书今看不过,递去手帕,徐泽没有接,只继续道,“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从你那要到任何的东西。”   赵书今听闻心里酸酸的,但他知道徐泽说的是实话。   书今在徐泽离开后,去找过徐明羽好几次,自从加上了徐明羽的社交软件,就总是会收到明羽发来的小额转账,书今每次看了只觉添堵,想起徐泽以前说“一定会归还赵书今学费和旅费”一类的话,他原来只当笑话听,可徐泽倒是用行动证明,一切都不是嘴上说说。   书今恨徐泽脑袋不转弯,又怕徐泽不给他一丝机会,就忍不住上前,轻轻牵住徐泽的手,爱怜又幽怨地喊,“宝宝...”   “你,你不要再这么叫我了。”徐泽甩开他的手低声道,“你肯定对谁都是这样叫的。”   赵书今愣了愣,刚想要反驳,却发觉徐泽说的并无差错,他似乎是对每任情人都是这样的称呼,可,可他心里清楚的,面对徐泽时,他并不是信口胡诌,也并不是没有真心...   徐泽见书今沉默,知是被自己说中,那原本已长好的伤疤,似乎又开始有了创口,不断地渗出血珠。他牙齿有些抖,说的话也不稳,但心意是很决绝,没有商量余地的。   “你不要再这样叫我了,我从来都不是你的宝贝,我一直不过是,是一个跑腿的。”徐泽说完深吸一口气,就问赵书今是不是并无要他代送的物品。   书今张了张嘴,不停向徐泽解释,说自己并没有那个意思。而后抬手反复地撩拨,试图再牵牵徐泽,请求他的原谅。   徐泽看着从来意气风发的赵书今,露出这样破落的神情,心里泛起不忍,却还是咬咬牙,甩开书今的手,攥紧双拳,不加留恋地跑出了公寓。   作者有话说   宝们,我算错字数了,今天只有一章,明天是两章,抱歉QAQ 第70章 18.3   18.3.1   当日的后半天班,徐泽上得心事重重,虽说书今并未在前台出现,但每每过来个子较为高大的客人,徐泽都会泛起一阵紧张。   晚上徐泽推拒了同事们给他送行的夜宵,早早和柳叶岛上交接的管家联络完毕,订好了明天清晨去岛上的船票。他的个人物品本就少,三套夏季换洗的薄衫外,仅有两本考导游专用的笔记本,全部塞进双肩包里都留有余裕。   行李整理好,徐泽关灯躺上了床,却辗转着难以入睡。   他回想起书今昨日令人惊奇的魔术,以及今天书今不小心把自己拽进怀里的温暖时刻,都让徐泽不得不承认,书今还是同过去一样,对徐泽有种莫名的,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在和书今分开的四个月里,徐泽也做过“或许赵书今也真爱过徐泽”的荒诞假设,可当他逐级分析过书今送礼物的时机,便发现大部分的契机都是因为性,小部分则是因为服务和陪伴。   一想到书今这两天废这样多的心思,就是为了能用更昂贵的礼物,轻松续费这份的“爱情服务”,徐泽刚刚火热的心哗啦就凉透了。   他躺着又呆了呆,便爬起来吃了一粒安定片,抬手方才发现,整个铝箔板上已被扣空。徐泽愣了愣,将其扔进了垃圾篓,才又倒回床,勉强地昏睡过去。   二日七时,徐泽仅背一只双肩包就赶往码头,于七点二十分登上开往柳叶岛的轮船。   徐泽乘坐的是一艘慢船,他选择的是d类舱位,进去后座位较为密集,窗口窄小,通风不佳,混杂着汽油味和零嘴瓜皮的怪味。徐泽乘了半小时船,总觉得旁侧大叔身上有汗馊味道,心下有点犯恶心,便起身去到走道上站着。   好在这日是个冬日的大晴天,人被太阳光直直照射,即使吹着海风也不算冷。因为是工作日,船上人少,走道上除了徐泽,仅有一对情侣在互相拍照。   徐泽出了舱就没打算回去,他先只是在d类舱位旁侧的走道游荡,没一会儿又去了c,b类舱位旁的走道。a类舱室包揽了甲板,是不允许其它舱位的旅客进入的。不过徐泽并无所谓,他发觉船上的风景都差不太多,海看久了,也不过那么回事。   徐泽在走道上呆了快一个钟,离旅程还剩三十分钟时,有位注意到徐泽的船员前来搭话,问他是不是晕船之类,徐泽说不是,说只是舱内空气不大好,那船员便从此和徐泽攀谈起来。   得知徐泽是去海崖民宿当管家,那船员便很愉快地告知徐泽,自己的弟弟也在那里做厨师,两人眼下颇觉有缘,就交换了社交账号。   又聊了一会儿船员便对徐泽道,“我带你去a舱的甲板上转转吧,那里确实风景最好。”   徐泽便问按规定不是不许进入?船员摇摇手随意道,“a舱就是一个包厢,有四个座位,今天就来了一位客人,一直在用电脑办公,我带你瞧瞧,绝不碍事。”徐泽便放下心同船员去了船头甲板,两人晒着太阳吹着海风谈天,倒是别有一番惬意。   旅程约莫还剩十五分钟时,船员说得做泊船准备,就落下徐泽先走了,徐泽于甲板上无所事事,就走到了a类舱室的一面窗口,凑近脑袋,朝茶色玻璃里面探了一眼。   偏偏是这浅浅一探,却让徐泽对上了一双幽深,满是戾气的眼睛。徐泽吓得退后一步,正惊讶着书今怎么会在船上呢,赵书今就打开了舱室的侧门,走到了甲板上。   不过他脸上已全无刚才对视的狠意,而是露出惊讶,柔和的笑意道,“阿泽,好巧啊,你怎么也在这艘船上?”   徐泽半张着嘴,指指书今又指指自己,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有些气愤道,“你跟踪我!”   赵书今单手插在裤兜里,往甲板护栏上一靠,海风将他的发丝吹得飘散,阳光落在琥珀色眼珠子上,漂亮的不真切,书今对着气鼓鼓的徐泽懒懒道,“我来柳叶岛玩,怎么是跟踪呢,跟踪是坏人才做的事,我是只想你好。”   徐泽被说得无语,他未想过书今执着起来,竟这样难缠,让人没有任何摆脱他的缝隙。   徐泽又气恼,又害怕,这份害怕不仅仅出于对书今行为的恐惧,还来自于一种对自身自制力的害怕。他在书今的注视下,快步离开船头的甲板,一面走一面默念着,千万不要再相信书今了。   18.3.2   下了船,徐泽去找接应的陈管家,陈管家开一辆四人座的观光电瓶车,用以接应徐泽。   可徐泽前脚才上了观光车,就发现面前的高级接待车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眼下推着银色行李箱的书今正在同司机沟通,他不知说了些什么,那司机就下车来,拿走了赵书今的行李,而后同陈管家打了招呼,丢下书今把接待车开走了。   赵书今气定神闲地向观光车走来,随心坐在了后排的位置。陈管家先同他打了招呼,礼貌地开玩笑问是不是接待车不如观光车坐着有趣,赵书今戴上墨镜,倒是真像个来度假的闲人,他随口道,“我就是想和阿泽坐一辆车。”   徐泽坐在副驾驶,原本看他上来就心慌,这会儿又对自己的上级这样说话,让他的职场处境变尴尬,不顺。徐泽就突然有点讨厌书今了。   他忙对陈管家解释道,“这位客人开玩笑的,我们只是...刚刚船上认识的。”徐泽最不擅长的事就是说谎,那微弱,心虚的语气,把一个微不足道的遮掩,弄得像个弥天大谎。   陈管家瞥了一眼紧张的徐泽,又从后视镜看了看自得的书今,没什么表态地发动了观光车。   观光车沿着环海路驶向海崖民宿,偶尔海面上会有飞速掠过的快艇,将湛蓝的海水划出一条雪白绸条,徐泽盯着美景看得入迷,书今却突然开口道,“阿泽,我记得你喜欢摩托艇的。”   徐泽闻言只觉得尴尬,他不想让陈管家产生更多误会,直接回应说,“我不喜欢,你不要再乱说了。”   赵书今倒是若有所思的,像没听到徐泽的回话一般,自言自语道,“前些日子朋友给我发来过新款型,据说速度快得像起飞。下次再去海岛的家,我买一辆给你。”   他把话说得无比简易轻巧,可徐泽只觉得无地自容。他知道陈管家用余光打量了自己好几次,本来在电话中,热心周到的陈管家,一路上却始终保持沉默,没有对徐泽交代工作上的任何事物。这让徐泽心焦的同时,更气恼书今的随行之举了。   车开至民宿,陈管家先将赵书今送至前台,而后引着徐泽去了员工宿舍房。   海崖民宿的面积比空中民宿大上一倍,外形像两只交错的水泥盒子,在萧瑟的冬季里显得冷淡。陈管家对徐泽的态度也不如电话里热心,他不温不火地给了徐泽介绍了宿舍区域,并附送一张地图,要求徐泽今天内要熟悉整个民宿,以及附近热门的景点。   徐泽谢过后,说马上去完成任务,陈管家冲他点点头,在离开前还是多了一嘴道,“小徐管家,我是看了你的业务能力才选中你过来的,希望你...保持一些专业。”   徐泽闻言脸都红透,他知道陈管家是在敲打他和书今呢,赶忙解释说和赵书今就是过客,而书今也只是爱开玩笑。   陈管家挥挥手,示意徐泽莫解释,认真工作就好,徐泽赶忙住了嘴,有些沮丧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柳叶岛上的单人宿舍和空中民宿差不多大小,但好在它有一扇窗,窗外是一片人工树林,葱葱茏茏的,没有半点冬日的衰颓。   徐泽喜欢这间屋子,也喜欢这片绿色,他打开地图瞧了瞧,这片人工树林修得细长,中间有一条氧气栈道,沿着东面的客房一路延展,收尾处是一座圆形花园。   徐泽就想先沿着栈道一探的究竟,他拿着地图和笔记本走出宿舍,进入了树林栈道之中。   18.3.3   这条栈道上寂静得惊人,或许正值玩乐的好时间,旅客都去了景点,并没有什么留在民宿里溜达的人。   木栈道算不得宽,堪堪能过两人,按照地图的指示,一共有三个分岔路口,一条通向花园,一条通向客房东门,一条通向泳池。   徐泽准备都走上一遍,最先选择的就是通向客房东门的栈道。这条栈道旁的树木高度要比来时的路上高大,以至于愈往里走,愈发昏暗,阴凉。   徐泽走了十来分钟仍旧没有走到东门,他望着更为黑暗的前路,有了些迟疑。   照地图上的位置,东门应该早就到了,且通向客房的栈道怎会这样狭窄阴暗?徐泽怀疑地拿出手机,屏幕在黑天里闪出明亮白光,他往前又走了两步,才发觉确实走错了路,原来除了主路,还有别的小分岔口。   徐泽心下有了数,拿出笔记本记了一下,方便以后帮助迷路的客人。   就在他刷刷写笔记时,却隐约听到身后的栈道上,有咚咚的脚步声。   徐泽紧张地转过头来,却没有见着任何人踪。他想是听错,就跟着导航继续往东门方向走。   然而再走了几步,就又听闻背后有脚步声,同时,脚下的木栈道也产生了些微的摇晃。   徐泽便再次突然地回过头去,却仍旧不见人影。他心里涌起一些害怕,但又安慰自己,在民宿里不会有什么坏人的,便加快了步伐向前走去。   可慢慢的,他感觉身后的脚步也开始变快,就在徐泽又想回头一探究竟的时候,身边的树林里突然闪过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人抬手捂住了徐泽的嘴,快速将人一揽,就把徐泽拐带进了茂盛的树林之中。   徐泽心跳快得可怕,被捂住的嘴只想喊救命,然而那人捂他的力气很大,把徐泽拖拽到树林中看不见栈道的位置,才放开按住徐泽的手。   徐泽一被松开立刻张嘴想呼救,哪知疏忽间温软的唇就急切地堵了上来,那舌没有章法地,强硬地乱晃,弄得人像是溺了水。徐泽的恐惧乱窜,昏黑的光线下他拼命推拒,却被桎梏住双手,被吻得,抱得更紧。   正在徐泽绝望之时,鼻尖却莫名游走出一丝熟悉的香味,徐泽怔了怔才想起来,这是书今家里常用的熏香味道。明白过来的一瞬间,徐泽的恐惧全消散,那种恶心的感觉也不再有,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爆发的愤怒。   他狠狠咬了一下沉浸在掠夺中的书今,赵书今立刻疼得放开了徐泽,嘶了一声抱怨道,“阿泽,我被你咬出血了。”   徐泽习惯了黑暗,这才看清确实是赵书今,气得声音直发抖道,“你,你快把我吓死了!我要去法院告你!”   书今听后也涌起强烈的心虚和抱歉,他刚刚从东门出来,在栈道上看到徐泽,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快得停不下来,或许是这四个月日思夜想,得不到的忍耐终于爆发,也可能是出于太想念过去的甜蜜时光,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来得有一股冲动,就是想抱抱,亲亲徐泽。   可他做出这样的过激举动后就后悔了,徐泽看起来是真的害怕,也好像并没有一开始就认出自己。凭什么呢?还有谁会像自己这样,变态一样跟着他,偷看他,除了自己还会有谁呢?为什么徐泽会想不到呢?   赵书今像个真正被抓现行的罪犯一样沮丧,他伸出手并到一起,对徐泽说,“你告我吧,”他又向前伸了伸手说,“我错了阿泽,我实在忍不住了,你把我铐走吧。”   徐泽看书今全然没了方才亲人的气势,眼里确实满是后悔,一点没了在船上时的游刃有余,也没了平日在徐泽眼里的傲慢。这会儿看徐泽厌恶他,也不敢再靠得更近了,只得保持着距离,要徐泽按照法律章程,把他捉进监狱里。   徐泽看着这样的书今,突然觉得他自认为爱了赵书今很久,却是并不了解他的。   他曾以为书今的好,书今的温柔,其实都是赵书今圆滑的处事习惯而已。至于真正的书今,其实一直都是很自私的。他可以说着爱景言,却找不同的替代品睡觉,说着爱徐泽,却因为自己想抱,就不顾徐泽的感受强行夺取。   徐泽开始对于自己是否爱过真正的书今,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如果赵书今不过是个为了一己私欲,能将人拖进树林的人 ,那这样的恶劣分子身上,又有什么是可爱的?又有什么能让徐泽欣赏,且再次愿意为他付出的?   徐泽颇感窒息的,失望地看了看赵书今,便转过身向树林外沉默地走去,没有再朝后望一眼。   书今被徐泽决心放弃的神情定格住,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他快步走出树林,上了栈道后,小心翼翼地跟在徐泽身后。赵书今知道,因为一时的冲动,他已经把告白的二号计划彻底搞砸。   至于今后和徐泽还有没有复合的可能,赵书今不得而知,只是望着徐泽的背影,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第71章 18.4   18.4.1   徐泽这日忙到日落,才将海崖民宿的内部及其周边熟悉清楚,为了尽快了解两处服务侧重点的不同,徐泽便去办公区找陈管家,试图申请今天前台的夜班。   正值晚班交替时候,徐泽去办公区见陈管家不在,就想先回员工宿舍领取工作服。在他踏入公共休息室之时,却听到一男一女正背对着他在茶水间聊天。   那女人后脑勺上职业性地别着一只藏青色蝴蝶结,应是民宿里的服务生,她一面笑一面撞男人手肘道,“你看到新来的管家没有,就那个临海总店调过来的。”   男人说当然知道,那个人也太搞笑了,像出来卖的一样。   女人抬手打男人一下道,“你这嘴真够贱的,不过人家可是真有魅力,让客人老老实实在后面跟了一天,换你你行吗。”   男人笑说不知道他那金主出几个钱买,那女的惊讶道,你什么意思,也想买那管家吗?男的闻言骂了一句脏话,又说,我是想和那客人商量,要是出价高,买我也可以。女的听了大笑说,你就是看那客人长的帅,没有底线了!说罢两人一同大笑起来。   徐泽在门边听得攥紧拳头,他未料想新同事的嘴竟然这样坏,也没想到书今跟了自己一天,他因生气不想管他,竟然会产生这样恶劣的流言蜚语。   徐泽没多想就走向了那对服务生面前,忿忿道,“我没有做你们说的龌龊事。”而后留下面色难堪的男女面面相觑,自己去储藏室取完工作服,板着小脸回房间了。   在宿舍单间里,徐泽愈想愈难过,除了怪自己没用以外,还在心里骂了书今很多遍。一想到这里,徐泽更坚定了要上夜班的决心,若是工作时间晨昏颠倒,书今找不着他,便可乐得清净,他就不信书今没脸没皮到跟着他上夜班!   徐泽想通后就给陈管家发了讯息,陈管家见着人争上夜班,肯定是乐意批准的,徐泽今天的传闻也落在他耳朵里,就猜想这孩子可能是为了躲人才申请这些,于是在准许了徐泽排班的请求后,又提示他要妥善处理好私事,徐泽很快回复答应了。   18.4.2   夜班时间是从夜里十一点直至第二日七时,徐泽晚饭后就未出门,闷头大睡了一觉,于十点五十准时去了前台交班。   今天同徐泽值班的是个年纪很小的管家,自称点点,她很好相处,就是看起来无精打采,明明长手长脚的却爱缩在桌子上,一个劲地打瞌睡。   徐泽翻看系统,今晚仅有一位住客尚未到达,就没有管点点消极怠工,独自一人站得笔挺,在前台电脑上研究两处店面系统的差异。   十一点的大厅里开阔明亮,静得能听到远远的海潮之声,也能听清近处点点微小的呼噜。时间慢慢走至一点,那位夜行住客终于到达,徐泽喊醒点点,两人顺利将客人接待完,这一夜便除了突发事故,就再无待办的重要事情。   点点这会睡醒了,开始拿着手机玩游戏,她玩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对徐泽道,“小徐管家,你去看看大厅角落里那位客人要不要茶水和西点吧,他也坐了三小时了。”   徐泽茫然一望,大厅里空空荡荡哪里有人,就有些害怕地问点点是否看错,点点看他模样气得好笑,指着远处的巨大抽象画道,“他在画作隔挡后的落地窗前,你想什么呢!”   徐泽这才明白客人是在视觉死角,就暗暗记下经验,快步去往隔墙之后。   然而只是浅浅一望,徐泽都要气昏过去,暖黄色的落地灯光下,赵书今正戴着耳机,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见徐泽过来,俊朗的脸上也没有疲惫,仍旧温和地说道,“阿泽,我在办公。”   徐泽说不相信,要赵书今不要再跟着他了,书今无奈道,“你过来看看嘛,”他想拽徐泽,但出于昨天的出格举措没好意思,就指指电脑说,“在看一份内饰零部件的资料。”   徐泽这才将信将疑地伸出脑袋,赵书今也就顺着图片下拉,徐泽看不懂英文,只能看清上面有仪表盘,排气,排挡头之类的汽车零件,不过造型和颜色都很特别,金属也看起来较之普通汽车更为高级。   徐泽本以为书今只需要坐着收钱,没想到也会管这么细节的工作,就感叹道,“董事也要管这些啊。”   书今笑道,“本来是不用管,”他取下耳机道,“但耐不住对这个的喜欢。改装每一部喜欢的车,变更的每个参数,每个零部件品牌,都得摸清楚才安心。”他耸耸肩又道,“孙凌以前经常调侃,说其实最适合我做的应该是汽修。”   徐泽知道书今这是自谦的说法,但不知是夜晚让人大脑昏昏,还是灯光柔和的视觉原因,徐泽却觉得这样的书今并不像下午那样讨人厌。   不过徐泽如今已不似往日那般好糊弄,他拉着脸道,“那你可以回屋办公,没必要在大厅呆着。”   赵书今顿了顿,迟疑片刻才道,“大厅的落地窗可以看到日出,”他余光瞥了一眼徐泽试探道,“以前是我迟钝,错过了一次,这次不想再错过了。”   徐泽愣了愣,忽而反应过来,书今所暗示的,正是那次在海岛,他们俩亲热到一半,因为景言到来,书今跑路后没有陪徐泽看新年日出的那一次。   徐泽望着柔光下温柔,有着十足风度的书今 ,哪曾想他其实是个十分残忍,非常会戳人痛处的,虚伪的大魔鬼,让徐泽早已忘却了十个月的伤痛,又清晰的像风暴一样席卷而来。   徐泽想,在这样荒唐的时刻里,他和赵书今是不拥有曾经的,也再不会拥有以后。   书今见徐泽面色有变,只怕自己又做错了事,二话不说就开始道歉,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字,“不是有意骗你”,“不想把你当替身”,“真的喜欢你”,这种他说着无关痛痒,却一次次刺痛徐泽的话语。   徐泽深吸一口气,示意书今不要再说,便以还有工作的缘由,退回了前台,也不再关注任何赵书今的动向。   18.4.3   当电脑上的时间走向五点十分,大厅原本昏黑的落地窗开始变得青蓝。渐渐的,远远的海平面上跳出了一抹橙红色的光,沉睡的世界开始暴露在暖意之下。   徐泽见点点已经趴着又睡着,便不自禁地离开了前台,向落地窗边走去。   来到窗边的时候,徐泽发觉太阳已经冒出了通红一角,而等他再迈近一步时,却被赵书今叫住了,书今用沙哑的声音喊他“阿泽”,又说“我能不能和你一起看。”   赵书今一夜没睡,除了有点疲态却看不出任何痛苦,和后半夜在前台想起过去又偷偷落泪的徐泽永远不会一样。徐泽想,或许他们一起看这场没有任何纪念意义的日出,也不妨为一个完满的结局,他和书今的关系,本该只能共享黑夜,却不能共担白昼。   赵书今见徐泽不拒绝,心下舒缓太多,他在天亮之前想过很多,送礼,送房子,送陪伴,送亲吻,在徐泽这里都行不通,那还有什么是行得通的?   他想试图弥补曾给徐泽造成过的所有伤害,但好像都会弄巧成拙,那些风月场上的甜蜜技巧,怎么就都在徐泽面前失灵了?   赵书今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听徐泽道,“书今,天亮了,你就走吧。”   赵书今闻言全身一震,只感觉到恐慌,他看着那太阳随意的,快速地跳高,心里只想它能升得慢一点,让这黎明的审判久久不会到来。   可书今还是听见徐泽又轻声道,“你以后,就再也不要来了。”   徐泽说这话的时候没有望他,却让书今的脑海里想起无数次,徐泽粘在自己怀里的仰望,好像那时的自己就是他唯一的,不可取替的太阳。   可徐泽现在不再望向他了。   书今的心慌席卷而来,在太阳彻底脱出大海之时,灰黑的世界终于转为明亮。   赵书今忽而转过头对徐泽道,“徐泽,我们只做朋友好不好。”   徐泽闻言一愣,第一次在这几天里,正眼看向书今。赵书今却没勇气看他,只是按捺住心悸,尽可能平静道,“就是那种正常的朋友,没有拥抱,没有亲吻,没有性的,那种,最最普通的朋友。”   徐泽望向书今,眼里充满了新生的疑惑。   但是好在,他又一次望向他了。书今苦笑地想,从此以后,他得学会收敛与隐忍,也得学会和太阳较量。   作者有话说   下次更新是周天哦 第72章 18.5   18.5.1   书今虽俘获到徐泽的注意力,却未得到实质性回应。等了好一会,赵书今才不安地问,“可以吗,”又说“我只是想你看清我...是真心想交你这个朋友。”   一时间徐泽被“友人提议”整得愣愣的,不知书今又在琢磨什么点子。   可徐泽喜欢的短视频博主说过“真正爱过的情侣分开后做不了朋友”这样的话。如此说来,会提出这番建议的书今,应该也没有真正爱过徐泽。   思及至此,徐泽有些悲哀,他本想坚持说算了,却见书今在晨光下无奈又温柔地看过来,让徐泽回忆起在疗养院时,书今每天给他说各式汽车的性能,或是帮徐泽抽背导游考题的时刻。   那时的书今就是用这样的眼神望向徐泽,开玩笑说“宝宝有时候好笨啊”,还因为徐泽偶尔蹦出的奇怪知识而鼓励说“宝宝真的懂好多”。   于是,徐泽到口的拒绝化为了“我不知道”,而后他撇开脸道,“我再想想看吧。”   赵书今听他并未拒绝完全,心下窃喜,就拿出手机道“阿泽,我能不能...正式加你好友。”他点选开社交软件的二维码递给徐泽看,徐泽这才第一次看到赵书今真正的社交账号。   账号的头像不是单一的黑色,也不叫敷衍的“Zhao”,而是用着设计精心的图案,名字也是本名。   见到这个账号的一瞬间,徐泽心痛得难以复加,书今原本的账号就像座碑,成为嘲笑他荒诞爱情的证明。而那个躺在他黑名单里的,对话了近半年的账号,其实什么也算不上。   赵书今见徐泽迟迟没有动作,没有任何扫码的打算,一心急就道,“阿泽,要不,你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也可以...”   “不了。”徐泽在初升的太阳下坚决道,“书今,做朋友的事再说吧,至于联系方式,也不是必要的。”说完这些,徐泽就说要回前台,六点以后就有客人入住,要书今自便。   赵书今想留人,但看徐泽离去的果决,只能望着那背影,落寞地抓紧手机,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18.5.2   七点钟徐泽和早班管家交接后,便回宿舍洗漱完,躺回床上前,又想了一会儿书今的事。好在工作实在辛苦,徐泽没想多久就入睡,直至下午一点才醒来。   这日是周六,徐泽轮到下午五点的晚班,便还有四小时空闲。由于不想看书,他便打开了最喜欢的博主“小亮的心理课”的主页,对他发布的几条新视频进行学习。   在刷完“离婚十年不分家,本以为还有爱情老公却出轨”的心酸新闻后,徐泽一面在心里为弱势一方不平,一面看到小亮老师的头像上显示着“直播中”,徐泽出于习惯点进了直播间。   直播间里一位母亲正在向小亮老师诉苦,说孩子叛逆不学习,有自残倾向云云,小亮老师用着比正常人慢半拍的语速建议道,“孩子或许有抑郁倾向,需要无条件支持...”   徐泽听到连麦的阿姨是老年得子,小孩和明羽一样大,经常割腕,实在特别难受,就留言道“阿姨,你要多和孩子沟通,争取成为他最好的朋友,让他早日走出病痛,可以再次重返课堂,加油!”但由于休息日直播间人数众多,徐泽发出去善意,快速就埋没在了各种声音里。   听到第三个连麦的时候,那个女孩子说了自己在不知情情况下,被迫做了小三的经历。这种被人欺瞒的感觉让徐泽回忆起自己的伤痛,而书今最近的行为又让他不知如何是好,纠结再三,徐泽颤抖着手,迟疑地点选了连麦键。   可一点开连麦键后,便弹出了“请支付两百金币完成知识付费”的窗口,徐泽才知道原来解决问题是要花钱的。他认为金额于他而言有些高昂,但转念想来,小亮老师是情感上的专家,或许只要花这两百块,以后睡觉就不用吃安定,也不会想到书今就哭泣...   徐泽咬咬牙,点击了支付按钮,在紧张的等待中,温文尔雅的小亮老师在屏幕里开口对徐泽说,“你好,笑看春秋,说说你的烦恼吧。”   徐泽听到指令,就闷头一股脑地诉说起来。因为太紧张,一开口都冒出了远郊方言,小亮老师听出他的颤抖,安抚好几次,徐泽才开始用普通话继续诉说。   当徐泽说到“我以为他是和我在恋爱,没想到只是包养我当替身”之时,直播间里人数慢慢开始增加,视频下方的留言也逐级变得离谱,有说“写手滚出直播间”,还有说“妈呀你好惨啊哈哈哈哈”,“哇,那你肯定长得很好看,想看照片”之类的,让徐泽有点焦虑的回复。   小亮老师见到数据的变更,或许是为了节目效果,就挑选出留言较多的问题,问徐泽,那他包养你,给了你多少米呢。徐泽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米是什么,看留言才知道是说钱,徐泽只好道,“我不想要他的钱。”   他说完评论就炸开了锅,说徐泽蠢货,说他贱,说他上赶着给人白睡,让徐泽看得都有些想哭,小亮老师听出连麦的这个人老实,也为他担忧,就问徐泽现下的诉求是什么。   徐泽被小亮老师安慰后,才说,“现在他想跟我继续做朋友,问我要不要答应。”徐泽说完后可怜地望着屏幕里的小亮老师,只见小亮老师记录信息的手停下来,重重叹了一口气。   而下方对此事的评论也越滚越快,越滚越多,大多都是“没救了”,“你答应呗,继续做他的廉价鸭”,“智商捉急”等等,看的徐泽有点生气,也很害怕,他鼓足勇气反驳说,“他,他也可能是真的想和我做朋友,因为我们之间是没有性的...”   他话都没说完,评论区骂声更加夸张了,小亮老师却没对此点拨,只是慢条斯理地问徐泽,说他认为的友谊是什么样,徐泽就说,应该是彼此的后盾,小亮老师点点头说,是这样,又说面对真的友谊,你们可以轻松地互开玩笑,有秒懂的默契,经济上不会很客气,也能一起幼稚...你和这位先生之间,有这样的感情链接吗?   徐泽回忆了一下,发现他和书今开玩笑,总会担心对方生气的;自己说的梗书今也不会秒懂;他们之间的经济都是书今在给予帮助,他没办法给到书今;至于幼稚,他们只有在亲热时候才会不太成熟地交流...   徐泽回想完后,十分沮丧地告诉小亮老师说,“老师,我和他之间好像没有友谊。”   小亮老师点点头道,“你已经看清了这段关系的部分实质,有的朋友面对这种问题,会选择更为利己的方式对待,但如果是你,我听说你情绪已经受到了很大影响,那我的建议是,放弃这段糟糕的感情经历,重新找寻自我,你可以点击屏幕上方的‘分手后重启课程’,再与我们的情感老师进行交流,彻底告别这位先生给你带来的伤害。”   徐泽点点头,虽然小亮老师那头看不到,但他颤抖的声音里,还是能听出一份被救赎的激动,他谢过小亮老师,在小亮老师柔和的鼓励下结束了连麦。   不过即便徐泽挂断了电话,留言依旧激烈,徐泽看到了不少谩骂的言论,也有说要徐泽别拒绝朋友邀请,狠狠骗钱骗感情报复一通的建议,甚至他的个人账号在连麦后直接涨粉二百五,还有人私信他说自己也是走不出上一段感情,要和徐泽一起努力的。   徐泽这下终于彻底的,完全的明白了自己在这段感情中的愚蠢。他在十来条私信里,只回复了那位同样走不出上一段感情的用户,说“我不会再想和他成为朋友的事了”,又说“一起努力走出困境吧”之后,才不舍地关闭短视频软件。   接着徐泽点开了和徐明羽的聊天框,告知他自己的最新决定,并且欣赏了妹妹的一段朗诵表演。   18.5.3   徐泽本想着要是书今再来找自己,就同他说清楚不再做朋友的重要决策。   可事情也古怪,赵书今竟然整整五天没有动静,让徐泽本来不可动摇的决心,在他的情感搭子决定“要回头找前任”的诉说下,变得又不是那样坚定了。   这日徐泽连轴工作了一周,终于迎来休息日,好容易睡个懒觉,却在十一点钟被敲门声惊醒了。   本以为是同事有事相求,徐泽就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去开门,哪知道眯着眼门一开,竟然站着高大,被晒得黑了一圈的赵书今。   赵书今见着徐泽睡眼惺忪的模样,原本阳光的眼神也变得晦暗起来,他不着痕迹的用指甲掐了一下手掌,退的离徐泽远了一点,方才调整好开口,但声音却莫名喑哑道,“阿泽,我昨晚去海钓了。”   徐泽不知书今是怎么跑进员工宿舍的,惊讶之余又怕落人口舌,就把赵书今拉扯进来,而后快速关上门问书今什么事。可赵书今一直盯着徐泽抓住他手臂的细瘦手指,徐泽反应过来,忙将人放开了。   书今知道有所失态,速速整理好状态对徐泽礼貌道,“昨晚我去海钓,运气不错,钓上来不少好货,今天要餐厅直接做了餐点,请你一起来尝尝鲜。”   徐泽立刻就要拒绝,书今急忙又道“一起吃饭的还有这几天认识的朋友,有做文旅的,做厨师的,跑船的,大家都很友好的,你初来乍到,认识一些岛上居民也好。”   徐泽将信将疑地瞥了眼书今,赵书今话说得很随意,站得和徐泽距离挺远 ,没有任何奇怪,暧昧的举措,用的也是和孙凌说话时常用的口吻。   徐泽舒了一口气,轻松的同时又不悦道,“你怎么进的员工宿舍。”   “找了你一个同事带路,说我们是好久不见的朋友,”书今笔画了一下样貌道,“一个个子中等,方脸高鼻的管家。”   徐泽即刻明白,书今找到的是热情多嘴的王管家,王管家虽说爱唠嗑,但人很正直,是唯一对徐泽遭受流言蜚语打抱不平的好人,徐泽放宽心,才犹豫地对书今道,“我,我不想和你做朋友了,你不要再…”   “不做也没事,”书今洒脱道,“这次一起吃饭的,也算不上朋友,就是我钓了鱼怕新鲜食材浪费,凑一桌随便谈谈天。”   徐泽还是颇有犹疑,却见赵书今拿出手机,点选照片后,将手机递给徐泽道,“你看看,这都是昨天的收获。”   徐泽接过手机,发觉图片上的赵书今比现实里要更黑,也更显得健壮。他手里抱着一条牙齿分明的大鱼,不知是镜头畸变还是鱼过于庞大,显得书今像抱着只怪物,赵书今站到徐泽身侧开口道,“这是鲅鱼,一般九月最多,没想到十月还能钓到,真是幸运。”   赵书今听徐泽发出惊叹,示意他左滑滑去下一页,这张照片里的书今拎着鱼钩,下面垂着一条胖胖宽宽的斑马条纹的小鱼,徐泽感叹道,“好漂亮的鱼...”   赵书今解释说这是石鲷鱼,不仅好看,新鲜的做成生鱼片味道也不错。而后书今又示意徐泽翻页,翻了五六张都逐一介绍过去,让徐泽对鱼类的样貌,生活习性有了简单了解。   当书今说完钓带鱼上来的麻烦事后,徐泽习惯性地左滑,却发现下一张照片并不是书今的钓鱼照,而是那张自己和书今在花都美术馆的大钟下,亲密合影的浪漫相片。徐泽一看到,就立马滑回了书今的钓鱼照,鱼钩上的带鱼闪亮的像一柄长刀,但也逃不过被捕食的命运。   徐泽装作什么都没看到,赵书今脸上也显露出微妙的尴尬,但他也不说,只是指着带鱼道,“这是最后一张了,我这次是要求餐厅用碳烤的,阿泽你应该去尝尝,那确实是美味。”   徐泽听书今说到碳烤带鱼,其实是有点动心的。他们家里烧带鱼,都是油炸后糖醋,妹妹一下子能吃一大盘。这种碳烤的风味,着实没有尝试过,徐泽想了想就犹豫道,“但这太给你添麻烦...”   “没事,你一去就知道,我们钓了多少鱼,是真的吃不完。”赵书今看徐泽有动摇,心道有戏,想是自己分析了五天的“友情组成要素之——相同兴趣”这一部分起了作用,赶忙又推销道,“这次钓的鲅鱼,餐厅说给做成鱼丸子了,岛上时兴拌入韭菜,你等会尝尝,以后回家做给弟弟妹妹。”   徐泽不自觉地被勾起兴趣,他还没吃过韭菜鲅鱼馅的鱼丸咧!就开口问书今鱼丸制作上有没有什么特别,赵书今暗自庆幸做了功课,便对徐泽说,“我听同行的师傅说,岛上的鱼丸调馅用花椒水,不能用白水。”   徐泽闻言直点头道,“对对,这样一点腥味也不会有...”他这下才决心答应赵书今道,“那,我和你一道儿去看看,我要换衣服,你先出去。”   赵书今按捺住留在房里的绮想,十分君子地退出了房门。他悠然地往门边的墙上一靠,拿出手机,翻出自己那几张精修过的阳光钓鱼图。   而后书今快速左滑至那张同徐泽的亲密合影。一想到以后可以自己负责钓鱼,徐泽负责料理,成为海边的最佳拍档,就不自觉地轻笑起来。 第73章 18.6   18.6.1   徐泽套了件灰色绒卫衣就同书今出了宿舍。   往海岸餐厅的路上书今一直斜眼打量徐泽,徐泽感觉到就问他有什么问题没有,赵书今抬起食指擦了擦鼻尖道,“没什么,看你穿得少,显得单薄,怕你冷。”   徐泽听了莫名其妙,对书今说民宿里这样暖,我怎么可能冷呢,况且你也才穿单衣。赵书今不看徐泽,只接着说,“你别又不好好吃饭,和以前...”他本想说和以前一样营养不良昏倒,但出于近日多次碰壁,立刻警觉地记起,上次徐泽晕倒是误会了他要分手,赶忙住了嘴,改成说,“和以前一样瘦,都有点吓人了。”   徐泽闻言,垂下脑袋嗯了一声没再吱声。他家里遗传柴瘦身材,自己也知道是不健康,不好看的,但听到书今说吓人,心里还是很自卑,也明白过来为何以前书今和他做的时候都爱关灯,原来事出于此。   徐泽失落了一下才忽而反应,自己又沉湎于过去了。他赶忙甩甩头,强迫自己不再回想。   书今订的位置,于餐厅一方的折角处,长玻璃框出冬季的灰蓝大海,有种淡泊,萧瑟的质感,倚窗靠长桌而坐着三男一女,衣着休闲,不正式。   四人见徐泽书今过来,欢迎说专门为他俩留了挨着的位子。   书今请徐泽先落座,便一一介绍起午宴的朋友。徐泽对面的小燕女士是一位西厨厨师,同书今出海结识的;旁侧的刘先生和石先生做文旅自媒体,前天上岛取材,在岸边遇着了同为海洋生物爱好者的书今;而徐泽这一侧的顾先生,则是近几日为书今开快艇的船员。   总而言之,这的确是赵书今上岛后,随心拉扯的一个还称不上朋友的临时饭局。   徐泽腼腆地做了自我介绍,大家得知他是民宿管家后十分热情,问徐泽民宿里有没有隐藏的,风景最好的地方。   徐泽想了想,才说了一个房号的名字,说那间房不在自己管辖的一号楼,而在更为私密的二号楼,它处的位置,应该是整个民宿观赏日出的最佳角度。   小燕笑道,“那不正是赵书今的房间吗,原来他独享美景都没有告知我们。”   徐泽闻言立刻转头看向书今,奇怪他不好好呆在房里看日出,偏要跑好远到大厅里熬夜陪着自己。   赵书今听了有些尴尬地摸了一下头道,“这几天天气不算好,日出景色也没什么特别,都不如我刚来那天在大厅看的壮观。”   他这样说了,几人便又问徐泽是不是大厅观看日出也合适,徐泽就没再管书今,想了想严谨道,如果去一号楼的露台应该是要比大厅更美的。刘先生听了这建议很受用,说是明天一定要去拍摄看看。   席间闲聊着,个人单独的餐盘逐一呈上,徐泽细数起面前的鱼料理种类,就已有七种之多。大家一面吃,一面听小燕介绍烹调方法,这些知识都让徐泽很有收获。   待吃到余留不多之时,服务生就端来了小盅的鱼丸菜汤。徐泽很期待这个鲅鱼丸子的口感,他赶忙拿着勺子挖出一个白白胖胖的鱼丸,一口咬下去,弹弹软软的,鱼的鲜香同韭菜的清香一股脑地蹦出来,别提多好吃了。徐泽快速吃掉了一个鱼丸,想着回去一定要做给妹妹尝尝。   赵书今余光见着徐泽吃得舒心,不禁暗自得意,但又不好表现,就故意表现得严肃。他本也就是偷着乐,却见徐泽吃着吃着,嘴下积了一圈油,应是喝浓汤时候沾的。   赵书今心下无语,自然地拿起自己的餐巾,举到徐泽旁边命令道,“抬下巴。”   徐泽也不知是吃得太欢,还是由于这个指令在和书今吃饭时听到过太多遍,就很听话地扬起下巴,让书今帮他把嘴下的油给擦了,而后什么也不在意的,继续埋头苦吃。   虽说徐泽没当回事,但这举动还是被对面的几人捕捉到,大家便颇有玩味地看向书今,书今赶忙抬手摇了摇要他们别问,小燕到口的八卦只能生生吞回去了。   18.6.2   六人吃到大差不差,便聊起饭后行程,石先生提议说去西海滩玩沙滩足球之类,但书今看了天气预告说晚一点会有雨,便让大家有些扫兴。   本地人小顾是他们之中年龄最小的,他想了想提议说,小岛海岸最近开了一家桌游店,店长是位剧本杀作者,专门为柳叶岛写了一个案件叫《小岛迷情》,他朋友玩过后都说有意思,如果大家下午清闲,这也不失为一项玩乐选择。   书今对剧本杀并不熟悉,但想到他归纳的“友谊组成要素之二——共同的特殊经历”,又觉得试试也未尝不可。   小顾建议后,小燕和石先生都很支持,刘先生亦表示出兴趣,只有徐泽迟疑道,“我没有玩过剧本杀...”   “我也没玩过。”书今即刻接话道,“一起去吧,大概就是带有剧情的狼人杀。”   徐泽茫然地抬头看着书今道,“我也没玩过狼人杀...”   旁人都看出书今对徐泽有着过界的殷勤,便帮忙怂恿徐泽参与进来,说是无需担心,就是看了剧本后,大家一起推理,过程十分简单欢快的。   徐泽从小到大朋友不多,就算有,也多为老实不爱玩的性格,这会儿被小集体的热情笼罩,不去显得不合群也不知好歹,只得勉强答应下来。   书今见徐泽应答的勉强,就安慰他说自己也是第一次玩,要徐泽别紧张,按照DM的提示就行。徐泽没理睬书今,垂着脑袋在手机上搜索“剧本杀怎么玩”的各式答案,看了好半天仍旧一头雾水。   一行人坐着观光车来到靠海的一家咖啡馆前,小顾领众人去到二层专为《小岛迷情》设置的包厢,从房间的落地窗里,能够看到不远处的红色灯塔,在阴沉的天气里,似一副比色强烈的风景油画。   DM知晓来客皆是新手,就将玩法说得细致,徐泽坐在书今身边,抱臂正坐在位置上,听得十分认真,但还是听不太懂。赵书今简单扫了眼剧本,又听完描述,就明白其本质是有剧情的逻辑题,由于他父亲在大学里教法理学,小时候被迫做过不少逻辑训练,心下便有了数。   待众人读完基础剧本,认领好角色,就开始了自我介绍。《小岛迷情》是个围绕着一位总裁在灯塔下被杀害,而展开的推理故事。而六位嫌疑人皆是上岛帮总裁庆生的高中同学。   徐泽领到的角色是死者的伴侣,他们夫妻表面美满,实则死者对徐泽的角色有家暴行为。书今领到的是死者的普通朋友,但其实偷偷暗恋了徐泽的角色八年时光。   徐泽在自我介绍环节表现诚恳,可由于他会被死者家暴,且一轮搜证后没有不在场证明,便引起了不少人的怀疑。徐泽清楚自己不是凶手,心里特别着急,很害怕被冤枉后让凶手逃脱法网,就在集中表述的环节中,记下了好几页纸的线索。   徐泽经过努力地推理,将目标嫌疑人锁定为了石先生。石先生的角色曾经遭受过死者的霸凌,但后来因为经济利益同死者称兄道弟,让徐泽判定为不合常理。他在二轮线索分享之后,对石先生的表述多次质疑。   赵书今意识到徐泽的目标,便隐隐地开始帮助徐泽盘逻辑,他用自己手里的证据支持徐泽的推理,且在最后的个人陈述环节,厘清了石先生的作案时间,手法和动机。   书今的这种行为让不自信的徐泽有了许多实在的支撑,他不得不对书今燃起了成为自己嘴替的感激之情。   所以,在六人投票结束后,DM遗憾地宣布“凶手逃脱”之时,徐泽握着手上的剧本陷入了深深的茫然。   他呆滞地问起到底谁是凶手之后,小燕一拍剧本激动道,“我就说凶手是赵书今,你们都不跟着我票他!”   徐泽不可思议地转头问书今道,“你是凶手吗?”   赵书今看他受伤的样子,虽然不忍心,但还是将早早准备好的台词脱口而出道“阿泽,我暗恋你八年了,你丈夫家暴你,这要我怎么看得下去?”   徐泽闻言几乎崩溃。他前一秒还很崇拜书今的表达能力和领导能力,暗暗想他依旧是有魅力的,梳理线索的时候简直和变魔术的时候一样帅气。   哪晓得书今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个虚伪的叛徒,是个极其狡猾的凶手!   这让徐泽不禁想起了初初认识书今时,他完美情人一般的伪装。虽说包养的事是自己曲解,但书今把他当做周景言的替身,就是一场同剧本杀一样的欺骗!   输了游戏的徐泽又生气又伤心,觉得书今是个裹着糖霜的苦药丸,专门治疗名为恋爱脑的恶疾。他一回忆起书今玩游戏时对自己的好,又回忆起输掉游戏后摊牌的书今的坏,联想到书今一如既往的善于伪装,眼圈就慢慢地红了起来。   赵书今看徐泽又像要哭,心里既疑惑又着急。   他自觉这日表现不错,DM都说他凶手本玩得很好,应该是有些魅力展现的。而徐泽玩游戏时望向自己的崇拜眼神,可真是叫人沉溺难耐。   况且帮助剧本中自己暗恋的角色清除家暴,成功逃脱后和暗恋的角色完美交往,怎么看都是一段佳话。徐泽只不过是指认错误就这样伤心,不看剧本的最后结局,未免太过输不起,太过小孩子气了。   复盘时候旁人都安慰徐泽说,剧本杀最重要的是推理过程,大家也因此熟悉了很多不是吗。   徐泽闻言才释怀一点,确实觉得体会到了玩桌游的趣味。他今天做出了很多平时绝不会有的表达,虽然推理方向不对,但还是令徐泽明白了结识新朋友的快乐。   徐泽清了清嗓子说道,“抱歉,我刚刚太激动了,这局其实玩的特别开心。”众人见他好转,就也放下心,逐一分析今日被书今带跑的节点。   赵书今见徐泽玩这么久都没喝旁边的咖啡,想他是怕喝了晚上睡不着觉,就要服务生给徐泽拿了一杯温开水。   可当书今有意把杯子放到徐泽肘侧,徐泽却连看都没看书今一眼。   赵书今只得又去碰了碰徐泽的手臂,徐泽便有意挪动手肘躲闪开来,丝毫没有再理睬他的意思。 第74章 18.7   18.7   闲聊着将剧本复盘完,阵雨已过境,这会儿几近半晚,将将好可以步行至不远处的沙滩观赏日落。   小顾和小燕走前头,说是中午吃太饱,晚上单单去日落酒吧畅饮云云,石先生和刘先生忙着调节拍摄设备,慢悠悠走在队伍中游,徐泽不想和赵书今并肩,便凑到石先生后面胡乱插话,书今知道被嫌弃,无奈地落单于最后,初冬的海风拍在脸上,拍在心上,身子都给闹冷了。   到达沙滩日落已然开始,比起晨时的金灿灿,晃人眼睛,落日则给大地柔和地镀上橙光。   徐泽跟着石先生从太阳高悬开始拍摄,直至光球亲吻海平面,徐泽才失去了一部分兴趣,便去到离岸边稍远的日落酒吧,想找小燕再聊聊烹饪的话题。   这会儿酒吧半敞着门,里头昏暗暗的没点几盏灯,倒是店前架在沙滩上的木制平台上,聚集了好几对跳舞的人,DJ为了配合落日的浪漫场景,放的音乐也趋于柔和。徐泽虽然听不懂语言,但也忍不住跟着节奏,在远处稍稍摇摆。   可没多久,徐泽就发现舞场里闪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他正揽着位纤长的女士悠然地晃步子,徐泽就是瞎了也认得出来那是赵书今和小燕,他虽知道舞伴间的接触根本算不得什么,偏偏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徐泽走近些许,才看清赵书今正牵高了小燕的手令她转圈,小燕只转了一圈,赵书今就摇头晃脑地请她再转。   小燕挺不乐意,却又刚巧瞧见沙滩上的徐泽,跟找着了救兵似的,忙挣脱赵书今跑下木平台对徐泽道,“作孽啊,他刚刚一口气喝了一大杯威士忌,那气势,跟喝水一样!”   徐泽摸不着头脑问道,“书今喝酒一直有数,在家都只尝一点的。”   小燕听他这样说,便确定了两人间有猫腻,赶忙推脱道,“你还是快去扶着点他吧,都醉了还到处找人跳舞,不小的人了,怎么跟小孩一样没有数!”   徐泽听她这样说,才虚虚朝舞台上望去。这会儿倒真有人主动靠近书今,那人踮着脚似乎是想邀请他跳舞,赵书今单手插着兜懒散地看向那搭讪的人,似乎对于跳舞的邀约,他说的是拒绝。不过或许为了赔礼,书今请了旁侧的服务生过来,送了对方一杯酒。   徐泽从没见过迷离状态下的书今,便走到了木平台旁意欲看些稀奇。赵书今昏昏噩噩的正打算下台,却一眼瞧见了傻愣愣的徐泽,他居高临下地望了他一会儿,便伸开手,完全无视徐泽的挣扎,一把将人给抱上木台了。   彼时的太阳彻底被海水吞噬,苍穹还残余浅淡的明亮,DJ恰巧放起了一首中文歌,柔和的节奏里裹挟着闷闷的男声,让徐泽懵懵的脑袋里反复听到“需要你,我是一只鱼...”   他的身体被书今因酒精而暖热的温度包围,徐泽知道赵书今是在带动他跳舞。可书今的右手仍旧安抚似的拍打着徐泽的背脊,让徐泽想起过去无数次睡觉前,书今温柔哄他的时候。   赵书今喝得过于多了,轻易能闻到他颈间的淡淡酒味,徐泽试图摆脱这份搂抱,但书今似乎铁了心不愿松手。   赵书今听着音乐随心地摇摆着,眼睛也不看徐泽,就是单纯揽着人缓慢地挪动,转圈。   徐泽闷在书今怀里,听到音乐里放着“我只有,真心而已,世界末日我都,不会离去”的歌词,心头不自觉地发酸发胀。   一回忆起过去爱书今时遭遇的种种,徐泽就只想用尽气力逃离桎梏,他仰高头,认真对赵书今说道,“你别抱了,我们,我们现在连朋友都不是,而且,你也有你一生只想爱一个人的人选,就别再对我做多余的事了。”   赵书今闻言顿了一下,却未松手,甚至将徐泽圈得更紧。   他一面游荡,一面没头没尾地低声道,“徐泽,我妈妈出轨了。”   徐泽被惊到,对这样的讯息很是无措,他喃喃道“怎么会这样,什么时候的事...”   “我五岁时候。”赵书今幽幽地又说,“六岁我离开了她,和姐姐被判给了爸爸。阿泽,你知不知道,我和大哥还有姐姐以前真的要好,好到午睡要躺一张床,盖一床被。”   书今仔细回忆良久,又说,“我小时候真的很不想和大哥分开。”   徐泽不知书今怎么会突然和自己说起这些,但现下天已然染黑,四周只有黯淡灯光,昼夜交替的昏黄瞬间让徐泽莫名觉得,这些话,是书今从不会跟人谈起的脆弱。他没再吭声,由着他继续说去了。   “我讨厌出轨。”赵书今的口吻有些孩子气,也有些蛮不讲理,他自顾自道,“可周景言总是这样做,一次次刺伤我。我说我会原谅他,他说他对我不是爱。阿泽,阿泽,你说说,他对我不是爱吗?”   书今说到这里徒然将徐泽压得更紧,让徐泽都有点窒息。徐泽挣扎起来,他真的一点都不想听书今一片赤诚的爱情故事,他还没有贱到这个份上,要主动去找着刀子朝身上捅。   可书今似乎并没有想要结束倾诉的意思,他仍旧喃喃,“我是不是说过,十四岁那年我开车,被我爸关了一周地下室?阿泽,我当时还不是现在这样的,就是,那种有些阴郁的。你知道吗,那时候周景言每天都来地下室的窗户探望我,慢慢的,我和他在一起后,也变得开朗了起来。”   赵书今把下巴枕在徐泽脑袋上,不许他动弹,再深深叹了口气说,“阿泽,我一直以为那就是爱。你懂吗,我信任他,我那么信任他,但是他背叛我,和我妈妈背叛我爸一样。”   徐泽脑袋开始嗡嗡作响,以此来拒绝听到书今的诉说,说他因为深爱景言而带来的痛楚。徐泽突然觉得自己曾经对书今的付出是那样滑稽,他猛然推开了赵书今,只想逃跑。   可没跑开几步,却又被书今抓住了手臂,徐泽忿忿地抬头看过去,却发觉书今的眼里满是感伤。   赵书今握紧徐泽,提高了一些声音,望进徐泽的眼睛道,“但我现在却发现,好像,好像爱并不是我曾经认定的那样简单。它真的非常复杂,复杂到上一秒让人快乐得像在天堂,下一秒就要痛苦地进到地狱。你明明那样爱一个人,但对方就是不明白。阿泽,你懂不懂,懂不懂?”   书今的声音盖过了音乐,又因为喝多了,说得台词过于戏剧,引得周围频频侧目,甚至旁侧的露天酒桌,已经有人摆出了吃瓜的势头。   徐泽知道赵书今的这段话是说给景言的,但是他现在却说给了自己听,是不是他醉酒糊涂,又把自己当做了替身?   徐泽有些悲哀地想,书今究竟知不知道,他这样对他,又会让他有多心痛?徐泽本以为,他已经死在了六月和书今告别的时候,却未曾想,时隔这样久,心却还要再死透一次。   徐泽不顾一切甩开了书今的手,拼命向他们停泊观光车的位置跑,但他身后的脚步声从未停止。   待徐泽坐上了驾驶位,赵书今也已稳稳地坐上了副驾驶。这会儿书今的眼里已然没了醉意,他浅色的眼眸在黑夜里那样清亮,轮廓被路灯勾勒得英俊到虚幻,但嘴里说的话却让徐泽更加绝望。   书今几乎用恳求的声音对徐泽道,“阿泽,你不要怕,我现在说了,只是想和你做朋友,那种没有任何邪念的,只想对你好的朋友。”   徐泽双手颤抖地握住方向盘,决绝道,“书今,不可能了,我懂你对景言的执着了,我早就知道了,你放过我吧。”   赵书今闻言,沉重的脑袋里才察觉出一丝不对劲。似乎自己喝酒壮胆后的努力告白,又被徐泽没来由地曲解错误。   他慌张,急切地解释道,“阿泽,我的意思是,我知道景言说我一直只有爱情幻想的意思了。我现在不觉得一生只会爱一个人了,我已经不觉得了。”   徐泽闻言沉默下来,他忽而静静的,自嘲一样的小声道,“可我曾经以为,你一生只会爱一个的那个人,其实是我。”   他话音落下,整个观光车都陷入了沉寂。   六人的白色小车,被一盏高高的黄色路灯斜斜照耀着,黢黑的影像一汪水滩在轮胎下边,也像下午玩剧本杀时候,那作案现场晕开的黑血。   冷风送来远处沙滩酒吧的音乐声,人的笑声,谈天声和海的哭泣声,转瞬之间,就已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喧嚣了。   破开这冻结时光的,却是两人同时响起的手机铃声。   徐泽和赵书今一道儿摸出手机,一道儿点选接通,似是期望求得别样的出路。   然而古怪的是,徐泽接通来电后,听筒里只是不断重复着“警报,警报,警报”的电子声音。他挂断电话后,茫然地看向书今,而此刻赵书今脸上的醉意全消,取而代之的是难掩的严肃和急切。   赵书今没再看徐泽,而是速速点开一个手机软件,将系统中的定位数据看清后,对徐泽说,“我给明美的求助报警器被按响了。你赶快拨通她班主任的电话,我要助理马上赶去远郊小学。”   徐泽闻言只呆住一秒,立刻从手机里找出了徐明美班主任的电话,拨了过去。此时他另一只空着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着,却被赵书今稳稳地,用力地握住了。   作者有话说   晚点还有一章哦 第75章 18.8   18.8.1   明美班主任的电话一接通,赵书今即刻点选了公放按键。徐泽因太着急,话说得语无伦次,赵书今便快速插话将事情说了个明了。   班主任一听闻,疑惑说今天虽有美术社团课,但五点半也下课了,这都快七点,学校早没人了。   这一下电话两头都变得焦急,班主任赶紧通知校园安保,并且返身往学校赶。   徐泽攥紧手机守着远郊小学那头的动静,这样凉的天,他脑门上的冷汗一个劲地滑。赵书今始终在打电话,徐泽听到他喊电话那头警官,说警报定位显示的明美就在校园里,还请速速救援。   不一会小顾从沙滩跑了过来,赵书今把徐泽拉到后座,拜托小顾直接将他俩送至码头。   徐泽怔怔地望向书今,书今只说,“我们坐快船转飞机,争取四小时内到达远郊,你马上打电话请个明天的假。”   徐泽这会脑袋都不带运转,赶紧听书今的请了假,顾不上陈管家对他初来乍到请假的抱怨,直接将电话挂断了。   万幸的是,由于各方配合积极,徐泽同书今上船不久,就被通知找到了明美。她因为胸痛和头晕,倒在了学校后山前的小路上。班主任一直说多亏了有警报器,不然这条路上没有摄像头,还真不一定抢救及时。   徐泽和赵书今怀揣着焦虑赶往机场时,就被校方告知,说明美已经由班主任送往医院。   她的诊断结果并不严重,应是先心病二尖瓣的中度反流,从而引起的心悸和胸痛。目前人已通过急救稳定下来,不过校方还是希望徐泽速速归来,一则是稳定孩子的情绪,二则是明美倒在后山前的事情蹊跷,仍需要调查。   徐泽听闻后,魂魄好像才回来一些。他一路上被书今牵着,除了不停地打电话给班主任,就是在恍神,书今的问话也通通回答不上。   这会儿到了机场,两人进到休息室,赵书今去餐吧给徐泽拿了三明治,命令道,“吃一点,晚上还有的忙。”   徐泽垂着脑袋,闷闷说了谢谢,慢吞吞地咬了几口就不吃了,赵书今虽然担心徐泽,但想这会儿自己更不能掉链子,就是不想吃东西,也硬塞了一些进肚。   18.8.2   两人到达医院时候夜已深。   可徐明美的单人病房里仍然亮堂着,徐泽跑进去也见到了不少人。   明美的班主任,小学副校长,校安保队队长,值班医生,陈助理和徐明羽都围在病床边,见徐泽和书今来到,便简单打了招呼。   徐泽先看过妹妹,她虽然虚弱,但医生说除了二尖瓣的反流情况,各方面指标都正常,可以留院观察几日,若无大碍就可回家。   徐泽谢过医生,迟疑了一下才问道,说妹妹今年年初刚做过二尖瓣成形手术,怎么还会有反流现象。   值班医生说可能手术效果不佳,要明天上班逐一检查后才清楚,他想了想,又问徐泽明美的手术是在哪里做的,徐泽就说了远郊医院的名字。   医生闻言皱皱眉道,“如果有条件,以后再调整,还是要来这样的大医院,毕竟不是小手术。”徐泽闻言特别歉疚,觉得当初没有仔细筛选医院就随意手术,让妹妹吃苦头了。   医生离开后,校保安队队长也给徐泽道了歉,接着他提出了要徐明美注意甄别信息的建议。因为徐明美是按照“六点来后山前小路,你的豆豆本埋在花坛里”,这张奇怪的字条,才跑到人迹稀少的地方的。   “现在具体是哪个学生给的纸条,藏的本子,我们还在调查,尽量明天给您答案。”班主任也接话道,徐泽有些生气地问是不是上次欺负明美的曹悦,班主任摇摇头说,“肯定不是的,我们调了监控,这次应该是别的孩子所为...”   徐泽闻言心疼又不解,不知可爱的明美为何会在小学四处树敌。他一一谢过,送走了相关人士,才虚脱地坐下来,指挥要守夜的徐明羽回家。   徐明羽本是很倔强,一定要陪妹妹的,说什么也不肯走。徐泽掰扯他不过有点想发火,赵书今这才站出来,对徐明羽道,“你哥我守着,别担心,好好去上学别让他分神。”   徐明羽本想反驳说你算什么,但见哥哥身上披着一件明显大一号的外套,整个人蔫蔫的,而赵书今却看起来很有精神,说话也沉稳有力量,再又想今天能找到明美,能住这样的好医院,也亏是这个烂人的功劳。便在权衡当下的利弊后 ,住了嘴,回家了。   这下病房里除了明美,只剩下了徐泽和赵书今。   明美等到哥哥来医院,所有的害怕都放下,倦意就上来,没哄多久就睡着了。书今和徐泽还有些话要说,怕吵着她,就出了病房,去到医院楼梯间前面的休息室。   天这样晚,休息室里也没人,猪血色的长沙发在白色灯管下,看着陈旧又肮脏,但徐泽太累了,没管太多坐了上去。赵书今跟进后便带上了门,他没有落座,只是站在徐泽面前低头看他。   徐泽拿着手机点选着,不多久,他就亮出了自己社交软件的二维码,递给书今说,“想扫就扫吧,你原来那个账号,我也解除拉黑了。”   赵书今愣了愣,一时间没有动静,他又看了一眼举着二维码牌的徐泽,没有去摸手机,而是点了一根烟,抽了几口淡淡道,“阿泽,我帮你,不是为了这个,明美喊我一声大哥,我就有一份责任。这个等你真心愿意和我做朋友的时候,再加吧。”   可徐泽闻言并未收回手机,他再把手机向前推了推,又道,“我和你做朋友,你扫吧。”他停了停又说,“这也是谢谢你,年初明美做手术时,转了二十万过来的善意。”   赵书今被他这么说,脸上也多少挂不住。他回想起当时转账给徐泽,哪会想到明美真有重病,不过是觉得养的小玩意要钱,给他打发了的意思。   赵书今将这根烟捻了,低着头诚心致歉道,“阿泽,当时是我的错,我要是知道就给明美办个转院做手术,也不会有今天的局面...”   “你当时怎么可能会这么做?”徐泽突然抬起头,赵书今看着他湿润的双眼一时间不知所措,只听徐泽又道,“你当时,你当时...我照顾妹妹,给家里买植物补光灯,你却和Lucas在酒店客房里...”   赵书今听他这样讲,瞬间什么都想起来了,徐明美年初住院的时候,徐泽是说过要买植物补光灯,那时候他的客房里确实有个男孩子在的,不过...   “阿泽,我原来是混账,但那天看到你要我选灯,我就把Lucas赶出去了,我们真没做什么。”赵书今焦急解释道,“我连亲都没亲他,别说更过分的。”   徐泽不听他解释,直接问到,“那你没抱他吗?”   赵书今有些焦头烂额,烦躁道,“我记不清了。”   他说完徐泽眼泪就落下来,又问,“那他没抱你吗。”   赵书今这会儿只能哑口无言,他看着徐泽不停地抹眼泪,心里的愧疚堵在了嗓子眼儿,他沉声道,“阿泽,我原来真不是东西,但是那是因为误会了我们的关系...”他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又把事情搞砸了,只能哀求说,“我现在只求你原谅过去的那些,让我当你的朋友,单单对你好,其他的真的别无所求了。”   徐泽听他说完,又难过了一会儿,但还是拿出了手机,对书今道,“赵书今,今天要不是你在,妹妹八成得不到及时救治,可能人都要...总之,我感谢你,真心愿意交你这个朋友。”他顿了顿才又道,“但也只是普通朋友,其他的,再没有任何可能了。”   书今听着这样的审判,心里又是释然,又是心痛,他只能点点头,应了好,才拿出手机,再一次添加了徐泽,让笑看春秋这个老气的网名,终于躺进了自己最亲密的范围之中。   18.8.3   这日晚上徐泽睡在单人病房的另一张床上,书今则躺在陪护床,两人勉强地度过了一夜。   二日明美的心情非常之好,她好久没有见到徐泽,一直在说要哥哥“别去临海工作”和“想和见到大哥一样频繁的见到哥哥”。   徐泽才知道自己离开北山的这段时间里,赵书今经常代替自己来看明美,妹妹才少了很多抱怨。   徐泽一时间心情复杂,正想和赵书今再谈谈关于明美的事,却突然接到了学校的通知。   原来校方找到了藏徐明美豆豆本的孩子,这个孩子在生活里和明美虽然不亲近,但也还玩得不错。   徐泽得知后气愤非常,想去向对方家长讨个说法,却被赵书今暗示不要给明美听到,又将徐泽拉进了病房走廊里。   徐泽生气地说要让对方家长道歉,还要让他们全额赔偿,他火气冲冲地发泄情绪,赵书今也始终附和,偶尔还拍拍徐泽肩膀以示赞同。   等徐泽都吐露完全,赵书今才从身后递给了徐泽一张打印纸,说徐泽如果答应这张“借款合同”,就可以于右下方签字。   徐泽茫然地接过,发现这张简陋的纸张上有一个表格,分栏依次写着:徐明美学费,导游学习费,住宿费,心理咨询费,四个大项目,且每一个大项目下,都有一笔高昂的数字。   徐泽瞪大眼,看了半天也不懂纸上的意思,赵书今这才走到徐泽身边,耐心道,“这是为你量身定制的借款表格。”   徐泽半张着嘴,又把那张表格看了一遍,才差不多明白过来,书今大概是觉得自己最近需要钱,打算慷慨解囊了!   但这些借款项目让徐泽有些困惑,好在书今看出徐泽的茫然,积极凑过来解释道,“我建议让明美转校,转到北山小学念书。”   徐泽惊讶道,这不可能,明美户口都不在这...   赵书今无所谓道,“没事,我帮她把户口转到市中心平层的地址,就可以入学了。”   徐泽一时间不知如何应答是好。   他其实也考虑过,这件事之后,必须让明美转班才行。但书今说的,要把明美转到市里最好小学的荒诞提议,他根本连想都没有想过。   “你也别觉得我帮你大忙。明美的成绩本来就很好,去北山小学是足够的,我也就是举手之劳。所以,表格上只列出了学费借款。”书今解释完这一条目后,又圈出了导游学习费和心理咨询费,说它们俩是关联项目。   他向呆呆看着自己的徐泽,得意地解释说,因为知道徐泽想考导游证,也知道他害怕面试时的录影镜头,所以希望徐泽在考前的一个月脱产复习,并配合心理治疗,达到成功考取导游证的目的。   徐泽听了又惊讶又心动,但他有种不信好事的犹疑,就比较实际地问,“那我柳叶岛的工作怎么办?”   书今模仿起车厂里销售的气度为他画饼说,“你有了导游证,还怕没有新工作?”一句话说到了徐泽的心坎上,连原本暗淡的眼睛都晶晶亮了。   “至于最后这个住宿费。”赵书今清了清嗓子,略有心虚地瞥了一眼徐泽道,“就是你可以住在我市中心平层的客房里,这样你上课,接送明美,都很方便。”   赵书今看到徐泽对此皱起眉头,赶忙补充道,“你可以只住考试的这一个月,至于续不续租,是随便你的。”   徐泽这才舒展了表情,他仔细的,反复的观看这张表格,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对赵书今道,“书今,你的心意我领了,可你这个价格定得也太贵了!我打工五年也不见得还得清!”   赵书今未料想徐泽还会还价,本想脱口而出说你不想还就不还,我养你嘛。但一想起在临海送房子的失败案例,就故作纠结道,“那要不然,你分期二十年还给我,”他顿了顿又怂恿道,“而且你要是考过了导游证,还害怕还不上吗。”   徐泽闻言陷入了纠结和深思。他当然知道书今这个计划是很为自己着想的,而且写了这种正式的单据,价格也很真实,旁边还有利率,确实是徐泽愿意认可的,朋友之间的诚心帮助。   徐泽想着想着拿出了手机计算器,在赵书今惊叹的目光下,算出了分期五年,十年,十五年和二十年,他每个月需要支付的费用。徐泽最后发现,大概在十年到十五年之间的还款数字,是他比较能够接受的区间。   徐泽迟疑片刻,有点不好意思地对书今道,“那个,如果我想分期十二年,你可以同意吗。”   赵书今抿抿嘴,把笑意全忍了下去,冷淡道,“都好说,好说的。”然后拿过打印纸,在表格下面写下“按期还,每月还,借款十二年”一行小字,再拿过来给徐泽过目。   徐泽看了好久,还是觉得这么要求占了书今的便宜,可他也是真的没有办法,一下子拿出那样多的钱,就有些心虚道,“书今,那我借住的这段时间,还是会给家里做饭的。”   赵书今一听还能吃到徐泽做菜,只觉得想出“借款合同”的陈助理优秀得惊人。他忍下兴奋,又在纸上写下“乙方愿意提供餐饮服务”这个补充条款,而后把纸递给徐泽道,“那你签字吧,签完了我就找人帮明美办理转学手续。”   徐泽闻言,要赵书今略等,又在手机上搜索了“手写借款单是否有法律效力”的答案,在得到了“有”的结论后,才接过书今递来的笔,一笔一划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下次更新是周天~ 第76章 19.1重新来过   19.1.1   签好了字,徐泽将“借款合同”郑重递还给书今。   而后他又捋了捋脱产考证的现实问题,正想说要向柳叶岛那方提出辞呈,赵书今直接将人往前推道,“明美这有护工看着,你跟我去一趟心理精神科”。   徐泽刚听闻很不情愿,但书今说导游考试只剩三十一天了,你现在看到镜头能够不害怕吗?徐泽迟疑好久,最终还是选择跟着书今,去到另一幢楼的心理科室。   徐泽迷迷糊糊进到诊室,书今就在等待沙发上看赛车视频,等一场比赛都看完,才见徐泽拿着一小本诊断册,面色忧郁地走了出来。   书今忙关了手机问他什么情况,徐泽支支吾吾地说是轻微抑郁,不用担心,治疗后就能顺利考试了。赵书今看他神色躲闪,以及侧手隐藏诊断书的模样,就明白情况肯定不这样简单。   但他没多问,只说有没有开药,徐泽说有,并且强调要自己去取,叫书今先去看妹妹,赵书今答应下来随他去了。   徐泽取完药回病房道,虽然明美要转学,但他还是要去远郊小学讨个说法。书今乐得陪同,就开车载人去往远郊。   到了小学门口,书今要徐泽东西放车上,人先去教师办公室,他得找地方泊车。徐泽不疑有他,就把手袋随便一放,先去学校里了。   赵书今快速泊好车,而后四下一望,就打开了徐泽的手袋拉链,虽说知道这种举止的越界,但并没有犹豫。他找到了那本诊断册子,翻到结果那一栏上,清楚地印着: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确诊。   赵书今一时间深深皱起眉。没记错的话,这是个只会在电视剧里出现的病症,一般伴随着灾难事件,重大侵害和至亲死亡等等,是一种严重的应激障碍。   赵书今想起徐泽刚跑路去临海市,自己去到他远郊的家,徐明羽就提到过徐泽有“心病”。这样看来,徐泽对这疾病并非没有了解,且刻意选择了对书今隐瞒。   赵书今没再多看那本册子,抱着复杂的心情下了车,慢慢走进了远郊小学里。   19.1.2   说起来幸运,这次犯事孩子的家长良心尚存,自打见到了徐泽后,一直在赔不是,且同意全额赔偿明美的医疗费用,徐泽便也不好为难。   班主任专门请来了校长,在和赵书今沟通后,皆愿意配合徐明美的转校事宜。   徐泽这才完全安下心来。他同赵书今回医院后,又陪明美住了两天院,便于十月中旬,重新住进了赵书今市中心的平层里。   来家这天的徐明美特别兴奋,想着再没有同学欺负她,开心得和初次到书今家一样,闹着要在电梯里照相。   徐泽忙了好几天没力气,就想随便打发她,却不知赵书今哪来的好心情,拿出手机就给徐明美各个角度一顿狂拍,两人的情绪都挺高昂。   徐泽弄不懂他们,到玄关后,习惯性地找了那双厚底凉拖穿上,就准备进屋。   赵书今给徐明美找了外甥女的毛绒拖鞋,明美穿好后却突然盯着徐泽的脚问道,“哥哥怎么还在穿夏天的鞋子啊。”   赵书今望了眼徐泽的拖鞋,再望了眼鞋柜,才注意到徐泽这次穿回来的运动鞋。   这双白色运动鞋上没有任何品牌标识,材料也普通,应是徐泽离开书今后自己新买的一双鞋子。然而赵书今却发现鞋子的底也是很厚的,增高几乎和书今曾经为徐泽买的奢牌球鞋一样。   书今想起最早的时候,徐泽和自己抱怨过不想穿高跟的鞋,因为好看归好看,但并不舒适,而那时的自己却毫不在意,只希望徐泽能更符合他的审美一些。   或许是出于对身高的自卑,也或许是出于对书今的习惯性妥协,现在就连徐泽自己,都把忽视这种舒适的感受当做是应该的,正常的。   赵书今握紧拳头,忍住把徐泽运动鞋扔掉的冲动,从柜子里找了一双毛茸茸的奶白色拖鞋,是没有厚底的。   他喊住徐泽道,“阿泽,最近家里不开地暖,你换一双鞋穿。”   徐泽正陷在重回这间屋子的恍惚里,听了书今的话,只觉得脚下并不冷,就说他不想换,赵书今便走上前把鞋一放,命令道,“换了。”   徐泽不知他怎么如此坚持,就懵懵地把鞋换了,然而一穿上,再看书今,却发现他有些更高了。   徐泽一时间有点惶恐,涌起以前害怕书今会莫名其妙不喜欢自己的感觉,可当他又踩了踩这双松软的,过分舒心的毛绒拖鞋,才想起来已经不用再担心书今会因为个子小,而不喜欢自己。因为他们早就分手,且以后也只是最普通的朋友了。   三人进了屋,徐泽就问一大一小想吃什么,徐明美举手说要吃肉酱饭,徐泽无奈说肉酱饭要熬酱熬好久,要她换一个,可书今也不知为何插话进来,说是也要吃肉酱饭。徐泽没辙,只好要他们先玩着,自己进厨房准备了。   等饭菜做好,三人都上了桌,徐泽才发现餐厅的装饰柜里,摆着一辆眼熟的摩托车模型,他仔细看了看,正是他买给书今作为三十日纪念的礼物,机车上方打了四盏射灯,让人想忽视都难,徐泽一时间心跳错一拍,筷子都放下了。   赵书今注意到徐泽的视线,故作随意道,“这是去欣隆超市时看到的,我记得你好像说是买给我的吧,也算是友情的一种纪念嘛,我把它放这你没意见吧。”赵书今一面说一面小心地打量徐泽,想是他要说讨厌,就把车藏回书房。   好在徐泽只是盯着车看了一会儿,而后道,“随便吧,都过去了。”就开始埋头吃饭,没有任何心绪起伏的反应,让书今舒了口气的同时,又有隐隐的失落。   徐明美中午都要午休,徐泽本想让她和自己睡一间客房,但是书今口吻严肃地告诉徐泽,必须要让明美有性别意识,得让她单独睡一个房间。   徐泽听赵书今说了女孩没有性别意识的恶果,心下十分紧张,只好又占用了书今家的一个房间。徐泽心下过意不去,又见书今回来后频繁活动肩颈,就提议说帮他做做按摩。   赵书今闻言一口否决了。心想他现在仅是碰碰徐泽,身上就燥热难耐,要是被按的话肯定会起反应,那可多尴尬,多不利于自己的新计划呢。就直白说,不喜欢被按摩,要徐泽不要费心了。   徐泽这才想起以前每次帮书今按,书今也都是先拒绝的,心道原来赵书今并不喜欢这件事情,可能是碍于包养,有一份包容的情谊。而现在他的拒绝已无需遮掩,也不失为一件有分寸的好事。   徐泽这样想着也变得轻松起来,就领着自己的东西回房学习去了。   19.1.3   第二日徐泽又去医院看完诊,回想起医生对他的叮嘱,始终有些纠结不安。   徐明美的转学手续大约还要一周才办妥,书今请了家庭教师陪伴她,所以明美对徐泽看病归来并没有很热情,仍旧在和小老师聊天。   徐泽就不再管她,回房自习到傍晚,才出来准备晚餐。   七点时候赵书今准时到家,一见徐泽就蹙眉问道,“阿泽,你是不是不舒服,脸色不好。”   徐泽未料想赵书今一眼就能看出自己的心事,有些忸怩不安道,“书今,我可能有事要拜托你。”   赵书今闻言挺舒心,他就怕徐泽不依赖自己,但又怕太殷勤显得古怪,就沉声道,“去客厅,你说说看,我再想能不能帮。”   徐泽只好怀揣着紧张同书今到了客厅,隔着一尺的距离,拘谨地坐在赵书今身侧,迟疑道,“书今,你知道的,我有点抑郁症。”   赵书今一听关系到病症,心下更为重视道,“嗯,你说。”   “就是,就是今天精神科的梁医生,跟我说,最好在治疗过程中,有一位援助人。”徐泽从身后拿出一叠表格,递给赵书今,书今看了看,分别是“自我暴露等级SUD评分”,“负性思维管理”,“你的着陆工具箱”和“自我保健追踪表”。   赵书今一看就大致明白过来,温和道,“你需要一个,可以倾听和帮助记录的伙伴。”   徐泽感激书今的聪明,把自己难以启齿的请求都说了出来,医生当时是建议徐泽去找一位可以经常聊天,且比较理智,不会让他紧张的伙伴,就算不分享创伤也可以。   但徐泽告知医生,他希望快速克服摄像障碍,所以就问,是不是找一位愿意包容创伤的援助人,会好得更快。   医生先表明说,一个月就想摆脱镜头这种侵入性触发因素,应该是不可能的,但如果你拥有一个完全接纳你的伙伴,确实对治疗会有所裨益。   徐泽原本想找的援助人是徐明羽,但是弟弟要高考,他怕影响他学习,自己远郊的朋友们也没法经常见面。于是思来想去,或许同住的书今,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书今真的愿意去包容自己心里的胆怯吗,而且虽然他们现在是朋友,但频繁说这些私事,书今会不会觉得厌烦呢?要是书今觉得讨厌,自己是不是离开家里才对呢。   徐泽一面对书今点点头,说“是想找个可以经常聊天的伙伴。”又在心里默默打算,他既然选择了书今做援助人,就是一场小小的赌局。他得把行李什么的都收拾好,要是书今对自己的请求厌烦了,就以最快的速度搬离出去。   赵书今翻了翻这几张表格 ,觉得徐泽也是傻乎乎的,这些表格怎么会是抑郁症的追踪记录呢,但又想到徐泽在这个过程中,选择了依靠自己,又有了一些卑鄙的快乐。他想要是真的能够帮助徐泽,从害怕镜头的恐惧中走出来,那是不是意味着会有更多,与徐泽真心相触的机会?   书今只是略微一想,整个人就兴奋起来,他按捺住激动,却用看似淡淡的,并不热心的模样道,“阿泽,谢谢你信任我,我很愿意。”他顿了顿又道,“但我一般只有睡前有时间听你诉说,你能接受吗。”   徐泽听书今答应下来,心里万分感激,摇动着双手说,没问题的,没问题的,我就只会耽误你二十分钟左右,不打扰你睡觉...   赵书今笑笑地看着徐泽,却发现他手上,仍旧戴着那只周景言代言的,草绿色的山寨手表,心下就有些硌应。他想了想,便起身回衣帽间,找了一只蓝色的手表出来。   书今将表递给徐泽道,“阿泽,你那个绿色手表的闹铃早上太吵了,你能不能换这个?”   徐泽听说自己的手表给书今带来了困扰,觉得很不好意思,但也不想收书今的东西,就说“对不起啊书今,我把闹铃关了吧。”   赵书今眉峰一挑,就凑过去贴徐泽耳朵很近道,“阿泽,给你看看这个表神奇的地方。”   “啊。”徐泽见书今将那只蓝色手表翻到背面,竟然是有宇宙图案的!那近一些的位置,是半边灰色的月球,隔远一点是小小的,水蓝色的地球,非常精巧可爱。接着书今令徐泽按住计时按键,而后月球的上方,竟缓慢地飞出来一只坐着火箭的史努比!   徐泽微微张口叹道,“哇...”   赵书今看他投入的样子,就知徐泽喜欢。这只表他其实买来就是收藏用的,因为秒表盘上,带着航天头盔的史努比多少是有些幼稚的。平时戴它朋友会笑他长不大,正式场合又不稳重,所以让给同样能欣赏它的徐泽戴,便再好不过。   徐泽拿着表把玩一会,显然是喜爱的,就问书今,要不将它卖给自己。赵书今说,“不用,没什么珍贵的。”   徐泽说不行,又说要拍照搜图查价格,书今赶忙拦下他道,“阿泽,你真喜欢,我借给你戴嘛,你不喜欢了就还给我,而且这也是旧表了,二手货,搜出来价格不准的。”   徐泽听他这样讲,才有些让步说,“那要不我们换着戴,我戴你这个史努比的,你可以戴我这个草绿色的 。”   赵书今闻言只觉无语,感觉自己智力退化成了徐明美,在参加学校的物品交换大会。但见着徐泽诚恳期望的眼神,还是勉强地把草绿色的手表戴在了手上。   徐泽也满意地戴上了史努比手表,开始给书今解释他治疗表格里的“你的着陆工具箱”。   这个工具箱分为精神的,身体的和舒缓情绪的类型,当患者感觉到糟糕的创伤画面入侵,可以立刻去回想着陆工具箱里的安全内容,比如抓住软软的毯子,细想做饭的过程,或者描述喜欢的动物等等。   赵书今一面听徐泽说着,一面看着腕上的草绿色手表暗下决心:今后一定得让自己,在这个着陆工具箱里,占有一席之地。   作者有话说   最近更新调整,这五天每天都有的! 第77章 19.2   19.2.1   赵书今帮徐泽预想的脱产学习,是以白天上课看病为辅,晚上两人谈天游玩为主的。   可事情进行到第三日,他才发觉现实与想象大有出入。   徐泽的日程表上,上午确实排满了导游课,下午也按照书今的方案,将中医,西医都老老实实看上一遍,再背着双肩包赶回家做晚餐。   而对书今来说最主要的烦恼,便是集中在这顿晚饭之后。   赵书今曾以游戏,电影为鱼饵,诱惑徐泽共度良宵,可全部的邀约,都被徐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徐泽在用餐之后,就会进到书房里复习功课。他从晚上八点复习到九点半,而后先去监督明美睡觉,接着便去找援助人赵书今,汇报当日他心理治疗的进程,并分享近期领悟的人生哲理 。到了晚上十点整,徐泽就继续学习到十二点钟,最后快速洗漱,于十二点十五分准时回房睡觉。   介于赵书今始终找不到任何制造浪漫的间隙,这日只得于晚上九点整——徐泽的自习时间内,以商量明美转校事宜为由,混进了徐泽的书房。   书今刚靠近徐泽的书桌,整个人就吓了一跳,徐泽在正对着的墙面上,贴了一张红色印章,书今认不得篆书,觉得像张驱魔符咒,只得问徐泽这写的是什么。徐泽刚开始在看书没理睬他,直到他的番茄钟叮地一响,休息时间到了,才仰头告知书今说,“这是雍正皇帝的名句,写的是‘为君难’。”   赵书今看他一本正经的只觉得好笑,就说你就是想当皇帝吧,徐泽却没有笑,而是认真地告诉赵书今道,“这三个字,是雍正即位之初提出的,他当时面对着重大的压力。”徐泽一面说,一面找了一本复习资料册,摊开给书今看道,“这三个字,是他要当好皇帝的决心,提醒自己也警示大臣。”   赵书今看了一眼资料册,上面是一张皇室图片,标注写着养心殿西暖阁几个小字,大概是“为君难”的张贴处,赵书今一头雾水地问徐泽,“可这为什么要贴在你的桌子前面?”   “因为勤奋的雍正是我的偶像。”徐泽耐心解释道,“不过他面对的是国家,我面对的是考试。”   赵书今心道,那你写“考试难”就可以了嘛,却见徐泽一翻资料册,正想合上,却窸窸窣窣从书本间,掉下来许多干花瓣,赵书今仔细瞧了,种类应是红玫瑰,就好奇道,“你在做标本啊?”   徐泽看着那落下来的花瓣呆了一会儿,而后一言不发地从地上把花瓣捡了起来,收拾好便直接倒入了垃圾篓。   赵书今没作一回事随口道,“专门买了花做标本就这么扔掉啊”,徐泽没有睬他,只是一面滑开短视频软件,一面道,“不是我买的”,他顿了顿又道,“是你以前送的,现在没用了。”   书今闻言全然愣住,一时间不记得自己有给徐泽送过花束,他回忆很久,才突发记起,这玫瑰花是当时向周景言求婚失败,他没来得及扔掉,又刚巧撩了徐泽约会,直接转送给徐泽的废弃花束。   而这样一束花的花瓣,却被徐泽纪念物一样夹在书本里,像学生时代会珍藏的一张告白字条。   一时间房间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徐泽打开短视频里,小亮老师疏导观众心理的拖沓声音。徐泽只看了一个连麦,就关掉手机想继续做题,赵书今只得没话找话道,“阿泽,你这看的是什么。”   徐泽一时间有些犹豫,因为他应该继续下一个番茄钟了,但书今好像还没说清楚妹妹转学的事,只能敷衍道,“是小亮老师的心理课,他是我最喜欢的博主。”赵书今便问徐泽喜欢他什么,徐泽觉得书今打扰到自己这轮复习,真的有点困扰了,就要书今赶快说转学的事。   赵书今看出徐泽对自己的排斥,只好随便扯了几句,又说具体的事项,还是等徐泽等会找他的时候再说。徐泽点点头应了好,就不再理书今,埋头继续看书了。   赵书今从徐泽房间出来,心里空落落的,看到玫瑰花瓣的那一瞬间,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对徐泽的伤害是细碎的,沉重的。   书今恍惚地拿起手机,下载了徐泽喜欢的那个短视频软件,注册完账户后,也搜索了“小亮的心理课”这个博主。   书今点开这个人的主页,却发现置顶的两个视频之一,有一个用红色大字写着“被渣男当替身,以为包养是真爱!”这样的主题,书今预感不祥地点进去,果然在听到连麦的那一瞬间,就知道是徐泽在向博主求助,尽管声音做了处理。   赵书今眉头紧锁地听完,一面气愤这个江湖郎中要徐泽和自己分手,一面心疼徐泽找不到出路在网络上求助。他心情复杂地点开评论,网友基本把自己和徐泽都骂了个遍,而在前排的几条评论里,小亮老师圈了网友“笑看春秋”,并且说明此视频已经过连麦博主同意发出,大家若想开导他可以点选这个主页。   书今便直接点了进去,且惊讶地发现徐泽还有二百多个粉丝。他使用的头像仍旧和社交软件一样,是雍正的画片,个性签名是“认真过好每一天”。   账号里只发了一个视频,书今仔细看了,是徐泽还在他松湖的家里时,拍摄的小葱和韭菜的视频,两盆植物静静靠在客房的窗台上,让书今想起最开始徐泽来家时候,自己把他的小葱和韭菜当做废品,扔到垃圾桶旁的时刻。   书今这样想着,胸口闷得说不出话来,他又看了一眼视频的文案,写着“等有了自己的房子,希望可以种草莓,香水柠檬,柿子和番茄,作为它俩的同伴。”   评论区里大部分人称赞徐泽把小葱和韭菜养得兴旺,徐泽都回复说谢谢。但也有不上路子的人说“这是你金主的家吗?很不错哦”之类的话,徐泽也评论说,“他不是我金主,我们现在已经是没有关系的人了。”   赵书今看着这行字,沉默地走到了阳台,立于冬季的寒风中,独自抽了整整半包烟。   19.2.2   二日徐泽提着几副中药从医院看病回来,路过客厅时候,却发现长而窄的阳台上放了一排大型盆栽。   徐泽出于好奇走过去,竟然发现有四盆结了小果的草莓,两棵瘦长的香水柠檬树,一盆造型讲究的脆柿子盆栽,还有三钵被支架撑起的小番茄,而最角落里,竟然是自己托欣隆超市店员照顾的小葱和韭菜!   徐泽越看越欣喜,最喜欢的果树突然都出现在书今家里,简直太神奇了。他本想去问明美是谁送过来的,可还没挪步,就见赵书今从走廊里出来,对徐泽道,“阿泽,喜欢这些吗。”   徐泽惊讶道,“书今 ,你没上班啊。”   赵书今悠然地走到阳台,靠着围栏道,“今天没事,”他顿了顿摸摸鼻尖说,“我昨天看了你的‘着陆工具箱’那张表格,精神着陆那一栏,有说要你非常详细地描述一个日常活动,例子里说日常栽种植物是个不错的选择。”   “啊...”徐泽这才回忆起表格内容,虽然是有’非常详细地描述一个日常活动‘这个选项,但他并未看到过栽种植物这一条...可书今这么说,他也确实发觉,种花种树是能给他带来放松,快乐的事情。   徐泽便对赵书今十分感激,就问书今费用,说要交付给他。   书今没回应,只是望着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柠檬树怀念道,“阿泽,我爸妈没离婚的时候,家里院子里也是种花的,当时花园外侧有一棵蓝花楹,回家的时候远远看着,像坠着紫色的雪。只是他们离婚后,那树也被移走了,花园也填平了。再到后来,”书今垂下眼眸,看不清情绪道,“我也不再喜欢植物了。”   徐泽见书今眼神飘渺,知他是想到旧事难过了,想安慰却也只能说,“书今,你如果愿意,我可以把这些植物照顾得很好,弄不好你会重新喜欢上它们,找回过去看见植物的快乐感觉。”   赵书今闻言几不可见地勾勾唇角道,“那这就拜托你了。”   徐泽显然是很开心的,一会儿看植物土壤,一会儿看叶瓣,忙前忙后好半天对赵书今道,“书今,我要买鸡粪羊粪做肥料的,家里有这些你不介意...”他说到一半,才发现赵书今正拿着手机在对这边拍摄,赶忙就转过身去不说话了。   而书今却很温和耐心地问,“阿泽,面对手机后置摄像头,你的主观痛苦感觉给的是几分啊?”   徐泽背对着赵书今,紧张地拨弄植物叶瓣道“是,是六分。”   赵书今又柔声道,“那是一个不算很困难的指数,对吗。”他试探地又道,“你现在开始做呼吸练习,然后尝试地转身看看镜头,如果太难受了,不看也没关系,我一直都在你身边,你很安全。”   徐泽听闻书今的指令,知道书今是想帮他做今天的自我暴露练习了。虽然徐泽仍旧害怕侵入性症状,但他却不得不承认,书今的声音会让他产生安全的感觉。徐泽尝试着调整呼吸方法,而后开始回忆在疗养院的时候,一窗翠绿的景色,心就没来由地平静下来。   他调整了好一会儿,终于转过身来,虚虚地朝赵书今的手机那头望了望,正觉得害怕,书今的声音又响起,要徐泽放松,并且走近了些,反复安慰他一切安全。   徐泽这才又对镜头望了几眼,虽然仍旧很害怕,但是却没有可怕的闪回画面出现。徐泽便知道,今天的暴露练习,又有了一点点进步。   赵书今看徐泽慢慢调整好,也就停止了拍摄,接着把徐泽喊过来,给他看拍摄的内容。   徐泽这才发现,在夕阳洒落的光辉下,自己站在植物中间,被勾勒出温柔的质感,甚至偶尔偷瞥镜头的模样,也没有想象中的猥琐,难堪。只是带着些茫然,却并不是令人讨厌的模样。   “我把视频发给你,你可以发到短视频平台上,专门用来记录病症的好转,肯定也会得到鼓励的。”赵书今笑笑,轮廓被光影衬得更为俊美,又让观看的徐泽忍不住地感到心悦。即使他低下头,书今温柔的样子还是映在脑海,就算强制自己忘掉也非常困难。这种情况,让徐泽感到无边的,难言的沮丧。   徐泽接收了书今发的视频,虽然并不觉得病症的好转会被人祝福,但他还是听了书今的话,把它发在了“笑看春秋”的短视频账号上,文案写着,“希望可以一直沐浴在阳光里。”   徐泽发出去后过了二十多分钟,他又点开账号看了看,只有他的情感搭子一个人点赞,便不再关注,收拾好花铲,水壶就去做晚饭了。   而书今看到他走后,却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一面走回书房,一面点选开了,和徐泽相同的短视频软件。   19.2.3   这日徐泽给三人做的都是西餐,餐还未上桌,徐泽便对来到厨房的书今说,今天的菜饭配方是找小燕讨教的方法,赵书今闻言笑道,“你和小燕还联系啊。”   徐泽说当然,就没多想地点开了自己的短视频账号,想给书今看看小燕发的做菜视频。   可当他一点开主页,却发现下方的爱心提示是九十九带一个加号,粉丝也涨了几百个,消息则一个接一个地蹦出来。   徐泽吓一跳,以为系统出了差错,在主页里乱点一通,才知道是书今给自己拍的视频火了。   徐泽愣愣地将评论逐一看过去,而后又把那条视频看了一遍。除却较为唯美的背景,画面中间的徐泽就是个普通的,瘦瘦小小的青年人,如果一定要说这条视频有什么特别,那就是舒缓流动的音乐和画面融合的比较适当。   徐泽怎么看都觉得这样普通的视频不应该火,就茫然地问赵书今,“书今,你看看,我这账号是不是有什么蹊跷啊。”   赵书今看似认真地浏览了主页一遍,便分析道,“大概你这个是优质内容吧。”   “优质内容...”徐泽盯着画面中的自己有些不解,他这样的长相怎么会是优质内容呢?哪知赵书今又凑过来多了一嘴道,“就是很可爱嘛,你看,你脸嘟嘟的。”他说完就伸长手臂,揽过徐泽的肩膀,从他的后方用食指,暧昧地点了徐泽的脸颊一下。   徐泽一被碰,心跳加速的同时,又有些尴尬道,“书今,你,你不要做这种动作。”   “抱歉。”赵书今忙闪躲开,似乎真的很对不起徐泽道,“我和朋友这样开玩笑开习惯了。”   徐泽闻言才舒了口气,想着书今是接受西式教育长大的,肯定与自己对肢体接触的概念,并不大相同。   这样一来,他便又放下些戒备,继续研究自己那个莫名其妙,突然涨了很多粉丝的短视频账号了。 第78章 19.3   19.3.1   徐泽短视频账号的热度一直持续到第二日晚上,密集的点赞评论才有所退潮。   最开始徐泽还是想要回复评论的,但是慢慢的,各种奇怪的关注点都开始出现。有问他家阳台落地窗品牌的,有说想买他拖鞋同款的,有说他的植物冬天放外面会冻死的,还有问他是不是和金主复合了...   由于大家提问的角度过于多面,大部分的答案连徐泽自己也不知道。   他在取舍后便决定,只回复一切和养育植物相关的评论,并且把简介改成了:种植康复记录(心理问题治疗中,有种植经验,欢迎交流种植心得)。这样一来,众人都慢慢感知到了这个博主的无趣,就也不再留言,甚至取关了他。   徐泽本就认为他的视频火得莫名其妙,这会儿提示消息少了才觉得回归到正常。   不过,自此之后徐泽也意识到,如果将视频改为自拍的话,日常暴露的练习就可以天天自己去做,不用总要劳烦书今。   徐泽尝试着自拍了一次,就意识到独自面对镜头还是害怕,便将摄像过程进行了些微调整。他将手机放在一边,不看镜头,拍了一段自己为柠檬树剪枝修叶的视频,稍作剪辑后,又发到了平台上。   可更奇怪的是,这支视频的热度也高到不正常,底下的评论除了感谢徐泽分享剪枝小技巧以外,还有一些让徐泽看了脸红的评论,说什么“美手舔舔舔”,“手指好长好涩涩哦”,“手好好看”之类的。   徐泽这才第一次注意到自己手的形状,虽说他手部的皮肤并不算细腻,但论比例是要比一般人来得修长,匀称。   于是这天晚上吃过饭,徐泽便把新视频给赵书今过目,一开始书今就只是夸他懂得多,且能自己尝试适应拍摄,是很大的进步云云。   可当赵书今看完评论,面色却不如开始的和善,他瞥了一眼徐泽的手道,“你这样暴露自己的身体,其实不是特别合适。”   徐泽疑惑道,说他只是拍了手部,应该还是合乎审核标准的,书今顿了顿才道,“你不知道现在有指纹盗用?”   “指纹?”徐泽茫然地望向书今,他是真的没有听说过。赵书今见他神情懵懂,用词也更为严肃道,“别人看了你的视频,截图你的指纹,拿你的数据去做坏事。”   徐泽只好又看了看视频,将信将疑道,“书今,我手机像素拍不出那么清楚。”   赵书今有些心烦,话也说重了一些,“要是你继续拍 ,万一别人盗用了你的指纹,又从外景判断方位,跑到我家来怎么办?”   徐泽瞪大眼,喃喃道,“不会吧...”但徐泽蓦地想起前几天看新闻,说有的软件只要输入照片,就能判定你所在的区域,便觉得书今说的事情,在这种日新月异的科技下,也不是不可能。   徐泽不想因为拍视频给书今带来麻烦,就只好说,“书今,那以后我不拍手了,只拍脚...”   “脚更不能拍。”赵书今停下手上忙着的事情盯住徐泽道,他清浅的眸子有种别样的冷淡,看得徐泽有点害怕,连原因都没再问,就直接说,“那我不拍自己的局部了,只拍背影或者果实...”   赵书今情绪这才和缓一些道,“这样比较妥当,”他想了想,用亲密又不显得逾矩的姿态,抬手碰了一碰徐泽的头道,“这样对你比较好。”   徐泽见书今的态度转为温柔,就也不去管这样对他而言是不是好的,只是怕给书今添了麻烦,便点头答应下来。   过了一日,徐泽新发布的视频热度确实少了很多,由于只有植物果实拍摄和他的背影,致使评论区的重点终于放在了植物的状态,品种上,没人再将徐泽作为内容的焦点。   徐泽对此十分满意,开始回复每一个交流种植养育的评论,甚至还与一些植物爱好者互粉成功。   19.3.2   相安无事地过了一周,这天是周五,明美大早就被司机送去上学了。   徐泽一轮复习完毕,给自己安排了一个休息日,自起床后就开始打点他的植物,并配合舒展早操,在阳台跑跳。   书今起来后见徐泽放假,心下就有了新打算,他对着出了一身汗沐浴后的徐泽道,“阿泽,你今天空的话,要不要和我去车厂一趟?”   “车厂...”徐泽闻言有点茫然。他其实只见过汽修店,并未见过改装车厂,也不知道书今具体的工作环境,多少扬起了些好奇,就问说,“那是你工作的地方吗。”   “不是,是门店。”赵书今帮徐泽整理了一下后襟又道,“办公区在旁侧的写字楼,并没什么的特别的。但门店里有不少正在改装的车,你要是感兴趣,以后有了车,也可以完全按喜好来改。”书今见徐泽的兴致不高,想了想就改口道,“要不我今天全程给你拍视频,看看你在外面能不能尝试面对手机后置。”   徐泽听了这个提议,几经衡量,认为确实会对导游面试的录影环节有益。他就还是应了书今,去房间穿戴好,背上双肩包,跟着赵书今出门了。   赵书今的车厂在松山的园区里,徐泽本以为会是像汽修厂一样脏脏的,暗暗的,但到了前厅才发觉并不是。抬眼望去,一色的灰色门头,是极致简约的风格,接待厅里熏香飘浮,敞亮讲究得和酒店一样。   书今找了个技师带徐泽参观,他自己要去二层设计师那里一趟。徐泽就跟着小姚师傅进了车间。   在车间里,徐泽见着了一辆亮绿色的超跑,被它闪亮得根本挪不开眼,小姚就找出平板给徐泽看了车的最初形态,还让徐泽听了改装后的炫酷声浪。   徐泽这才知道原来车子可以这样改的,发出了惊叹的声音,小姚见徐泽没啥心眼,又是老板带来的,就还带他参观了发动机组装室。   徐泽游览完整个大车间后,问小姚,哪些是经过他手的车子,小姚指了几辆,都获得了徐泽的崇拜赞扬。   小姚师傅被夸得高兴,就对徐泽说,“我大专上完就来这里了,国内改装车的限制本就多,但这里的员工都对汽车文化比较痴迷,连老板也是,所以我日常工作很快乐。”   徐泽听闻后,心里也不知怎么的,却为书今泛起一些自豪。书今这样年轻就能实现自己的梦想,还能为有梦想的人提供工作,简直厉害得难以言喻。甚至可以说,书今现在对自己的帮助,也是在支持徐泽实现导游的梦想...   徐泽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就是虽说书今在感情上是很渣很坏的,但是,在作为朋友的付出上实则无可指摘。   徐泽恍恍惚惚地想着,就又来到了接待区,意外的是,他竟然发现孙凌也在,只是他旁边的女伴已经换了人,并不是晶晶了。   徐泽对孙凌的印象一直都不算好,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穿孔打扮,而是因为孙凌一看上去,就是那种典型的纨绔形象,和带着些傲气,有风度的书今并不相同...   孙凌不知道徐泽在心里这样评判他,还挺热情地喊了徐泽,叫吧台给他倒了杯果汁。接着问他最近好不好,导游考试准备的如何。徐泽不太想跟他聊天,但出于礼貌,都还是仔细应答了。   可让徐泽未料想的是,孙凌竟然主动问起徐泽心理科看得如何,吃的什么药之类。徐泽奇怪书今将这些都告知好友,心下有些生气,但却听孙凌说,“我妈在北山医院精神科做主任,你要是病情加重,也可以去北山医院看看。”   徐泽闻言震惊地呆住,他从没想到,看起来不学无术的孙凌,竟然是出身书香门第的,原本心里那种偏见瞬间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还有一些小小的愧疚。   孙凌哪知道他心里翻山倒海的,只想着帮赵书今说好话追人,就苦口婆心道,“徐泽,书今最近去了我家好多趟,他以前真不是这副模样的,他是真的拿你当...好朋友。”   徐泽听孙凌这样说,心里的感动都要盛不下,忙回应说,“真的添麻烦了,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们才好。”   孙凌道,“你不用多想,病好了就行。”他顿了顿看着女伴道,“我等会和她去中心影院看新上映的喜剧片,你要不要和书今一起来?”   “啊,我...”徐泽正想说他今天是出来做自我暴露练习的,可能没有时间,哪知道赵书今突然从走道里冒出来道,“阿泽,一起去吧,而且小袁是有名的短视频博主,你可以和她讨教拍摄事宜。”   孙凌的女伴闻言,本来在对着手机整理头发,看了眼徐泽,似乎也没把他当一回事,随口道,“我今天要拍vlog,你也要拍的话我可以教你。”   徐泽虽对孙凌的感情观念不算认同,但一想到他家里是有文化,有学识的家庭,就对他有了多角度的认识。况且这位小袁好像人也很热心,赵书今更是一副很想他去的样子...   徐泽不想拂了书今的好意,就只得点点头,跟着他们上了一辆外型张扬的车子。   19.3.3   小袁在车里自拍时,教了徐泽很多面对镜头的技巧。她使用的是手机前置摄像头,这个摄像头对徐泽而言,痛苦感觉分数是四分,属于会有些硌应,但不算不能尝试的类型。   小袁要徐泽面对镜头时候,只展示四十五度的侧脸,略略低头,脸会显得更小。徐泽听从她的,默默模仿起来。   赵书今在前座听了,半侧过脑袋道,“徐泽脸够小了,再偏就没了。”   小袁想了想说也对,就建议徐泽稍稍放低镜头,让他可爱的脸颊肉显现出来。   徐泽听着小袁的命令弄得晕头转向的,对镜头的害怕被转移了好多。他按小袁的要求拍了一整条视频,自己拿着看了看,觉得和平时并没什么不同,就发给赵书今问他有没有拍得好看一点。   书今点开视频看了一会儿就关掉了,随口说“还好吧,没什么大的差别”,手上却快速地点击右键,将视频保存了起来。   到了中心影院,孙凌定的是一个四人小包间,沙发位也是两两相连,孙凌和小袁靠着坐了,徐泽也只能选择和书今挨着。   电影放了四分之一的时候本没什么,可哪晓得第二幕一进场,出现的路人竟然是周景言扮演的,一时间本来都在嬉笑的四人,只剩下不知情的,小袁的笑声。   书今看到周景言的瞬间,在心里把孙凌骂了八百遍,不知道他是怎么选片子的。赵书今绝望地默念着完了完了,竟然重蹈起在天和剧院的覆辙了。   他偷偷瞥了一眼徐泽,徐泽表情还是呆呆的,但不知道是不是由于黑夜中的蓝光照耀,或者是书今心里的歉疚作祟,让徐泽的侧脸蒙上了些伤心和脆弱。   书今又看了荧幕一眼,周景言的戏份还没有结束的意思,一时间赵书今自己也不知怎的,就突然抬起手,覆盖在徐泽的眼睛上,把徐泽的视线瞬间遮住了。   而后又过了几十秒又或是几分钟,赵书今感觉到,他的掌心慢慢变得湿润起来。 第79章 19.4   19.4.1   赵书今一感觉到徐泽的眼泪,即刻从位置上站立起,也顾不上孙凌那头的反应,弯下腰顺手一揽,就将徐泽给带出放映室了。   徐泽脸上还挂着泪珠,从黑黢黢的环境一下到了亮堂的走道,眼睛更不适应,泪水落得脸上乱糟糟的,赵书今看得难受,拿着帕子一点一点给他抹,嘴里不住地说,“阿泽,我以前...真的对不起你,你打我解解气,别哭了,嗯?好不好。”   方才徐泽确实也想到了天和剧院的事,情绪一下子上涌没有收住,这会儿见书今担忧的脸都快凑到自己脸上,方好受一点,才断断续续地说,“你不用说了,我,我们现在只是好朋友了,不是吗,”徐泽用那张散着熟悉香味的手帕,擦掉眼角最后一滴泪道,“以前的事...就让他过去吧。”   他说完就后退一小步,稍稍离书今远了一点,可能是觉得在有人来往的走廊里会丢人,就垂下脑袋摸出手机,也不知道在拨弄什么。   赵书今心下着急地想,怎么能让这些事就过去呢,可不能让它过去了!那些伤一旦过去,可要连带着徐泽对书今所有的爱,一道儿给掀翻篇了。   书今左右也不愿让徐泽再回放映室里呆着,他见时间接近正午,便忆起附近是有一家新中式的料理餐厅的。   但凡去过那里的朋友,都告知他说,这家餐厅的菜色怪异,卖点奇特。书今就想着先把爱尝新鲜的徐泽安抚了,便问徐泽愿不愿意和他吃饭,不再看电影。   徐泽经历刚才的波动后很想回家,却见书今流露出浓重的歉疚和悲伤,就觉得甩脸子的行为,并不符合小亮老师说的,是可以轻松相处的朋友关系。就还是忍住了心塞,答应下来。   好在到了料理店不多久,徐泽就被手法华丽的主厨深深吸引了过去。   由于走菜是在餐台前等待,做好后即刻端上的,于是每每面对一道新菜,徐泽都会被它奇妙的搭配所折服。   赵书今在一旁喝着佐餐酒,就听徐泽对主厨感慨,“这个河豚肉汤里,是不是放了柚子”,“烤鳌虾怎么会有茶香呢”以及“鲍鱼居然和菠萝做在一起”之类的话语,那面的主厨像是难得有了观众,甚至等徐泽吃完螺狮青豆饭后,还额外给他盛了秘制鸭肉汤。   主厨有意也给书今一小盅,赵书今赶忙婉拒了,心下感叹这样的料理原来也是有受众的。   赵书今没有胃口,就斜撑着脑袋看徐泽吃饭。徐泽吃饭一直很乖很慢,吃到好吃的东西会稍稍抬眉,眼睛可能因为刚才哭过,有点红红的,潮潮的。赵书今心底总会很想搂他过来亲一亲,但在柳叶岛有过前车之鉴,他还是忍耐了。   这会儿的徐泽确确是被主厨完全哄好了,可书今却陷入了难言的沮丧中。   刚才的电影里,周景言是从一台老式电梯里出场的,而赵书今觉得自己这段爱情,也很像在乘一台升降机。上行时候,出于对高层的执念,没有拉开真心楼层的推拉门,因而错过了天真等待的徐泽,而下行时候,他再想去到那层找他,人却已经想要走远,走散了。   书今又想了会儿足以扭转今日局面的策略,可都觉得稍显无力,便又请侍者新添了一杯酒,沉默地啜饮起来。   19.4.2   出了餐厅,两人本是打算回程,徐泽却在路过一家书店门口的海报时,不自觉停住了脚步。   赵书今凑上去看了一眼,原是一位历史小说家的分享签售会,时间刚好在今日下午两点,不多久就要开始。赵书今见徐泽有兴趣,便问道,“认识?”   “当然认识,这位老师的小说我都看过的...就是以前还在跑货车,累了我就在休息站看这个。”徐泽说话少有的带着些激动,对书今笔画道。   “你跑车还带书本啊。”赵书今感叹道,他本以为徐泽就是有个兴趣,未料想还挺痴迷。   徐泽不好意思道,“书今,我都是看电子书的那种,网上书城二十元包月的,现在书店里这位老师的书,一套得要几百块,太贵了!”   赵书今这才想起很久以前,和徐泽去到他家的水果铺子,在对面卖盗版书的书摊上,徐泽也是看得走不动道。可他最后还是放弃了自己的喜爱,只给妹妹买了本画册。   书今思及至此,觉得正是个补偿的好机会,就怂恿徐泽进去,说要给徐泽拍视频,做自我暴露练习,徐泽虽有犹豫,但想着不买书,听听作家老师的分享也好,就跟着书今进了书店。   书店里的活动区已然布置好展板,小小的分享台前,观众席都坐满了人,随着分享会时间的接近,围观的人群也聚集起来。   赵书今个子高,不存在站哪里看不见的问题,而徐泽却因为被挡在后排,只能在缝隙里探头。   书今见状,看角落前排尚有空余,就要徐泽过去前面,他在后排。可徐泽的手机快要没电,很怕和书今走散,就不大愿意去前排。书今想了想,又刚巧看到徐泽手机上坠着的长长手机绳,便拽住了绳子的一头说,“你拿好手机站前面,我拽着绳子在后面,就不会走散。”   徐泽听罢感叹书今的智慧,就拿着手机去到了前排。待他站稳后,小力气地拽动手机绳,能感觉到书今拉扯的作用力,才安心地望向分享台。   待到作家老师上台,对自己的新书开始讲解,人就愈发多了,徐泽因为听得入神,没有注意到手上力道的变化。直至老师分享完毕,准备开始签售,人群慢慢走动之时,才发觉手机绳是垂坠着的,回头去看,也并未找到书今。   徐泽一时间有点着急,就在人群里挤来挤去,试图钻出去寻找赵书今。可他没挤多久,就发觉手机上的作用力突然又出现了,且那力道顺着手机绳愈靠愈近,最终徐泽感到一只大手覆盖上自己的手背,干燥的温暖包裹起徐泽握住手机的手。   徐泽回眸,就看到赵书今站在他身后,另一只手上抱着一套新书,牵着徐泽温声道,“宝宝别乱跑。”   他话一出口,就察觉到口误的尴尬,赶忙松开徐泽的手,清了清嗓道,“抱歉,一下子说错了。我是想要你别动,等我来找你。”接着书今就把手上的书递给徐泽道,“阿泽,你去帮我要个签名,我在旁边给你拍视频,好不好。”   徐泽闻言“嗯”了一声,只是默默接过了书今递过来的图书,而后抱着它快步走向了排队的人群,好像在害怕如果走得不够快,就会被书今看到自己涨红的耳朵,听到胸腔里高声的心跳。   徐泽突然对自己有些恨了,他想这种动心一定是一种假象,可能是那种,特别要好的朋友之间,难得的友爱传达。赵书今冷落,欺骗,轻视自己那样久,他是不可能再次喜欢上他的。   书今看着徐泽匆匆跑开的背影,只觉今日运气太背,刚才怎么就脱口喊人“宝宝”呢,徐泽都说过他最讨厌被这样叫了。   赵书今只得一面反省,一面拿出手机,开始帮徐泽拍摄今天份额的自我暴露练习视频。   19.4.3   两人从书店出来时候,徐泽看着书本内页写着“徐泽先生惠存”,他耷拉着眉毛,抱歉的对赵书今道,“书今,老师刚刚一问我叫什么,我就没想到是帮你签的,直接说成我的名字了!”   赵书今在看手机里刚才帮徐泽拍的视频,无所谓道,“签你的名很好啊,这书就送给你嘛。”   徐泽闻言赶忙拒绝道,“书今,这个,这个太贵重了,这是精装的...”   “那就当我借你看。”赵书今看司机已经将车开到附近,就微微揽着徐泽说,“我们现在刚好去接明美下课,她上学的第一周,有你来接肯定开心。”   徐泽听说去接妹妹,心情也雀跃起来。俩人上了车,书今把今天的视频传给徐泽道,“你现在对手机后置摄像头的痛苦感觉,明显下降了,你看这里,就算直视镜头这样久,也没有害怕了。”   徐泽点点头道,“今天下午看镜头一点都没觉得可怕,真的不可思议。”   书今想了想说,“我也很意外,我们晚上可以复盘一下,看看是否触发了有利的因素。”   聊了一会儿,车就开到了北山小学门口,徐明美看到哥哥和大哥都来接她,特别得意开心,就把今天手工编制课上做的手环,送给了徐泽和书今。徐泽立刻就戴上了手,说真好看,明美很厉害。   而赵书今却看着那绒线手环研究好久,直至徐明美说今天晚上要一起跳舞,才把他的沉思打断。   归了家,徐泽先去做饭,待做好了喊人来吃时,却不见一大一小的踪影。他找了半天才发现徐明美和书今在书房里,鬼鬼祟祟弄些什么,等徐泽一来,就把正在盘弄的物什藏了起来。   徐泽心下虽奇怪,但觉得书今一直和明美要好,就没多去管,等菜饭都吃完,这件事也差不多忘记了,便回房看起了今天赵书今买的图书。   书看到九点半,徐泽照例去哄明美睡觉,哄好了便到客厅同赵书今,讨论一些今天的心理状态。   可当徐泽来到客厅,却见书今站在沙发旁侧,手背在身后反复踱步,似乎有种很紧张的感觉。   徐泽莫名地喊了他一声,书今才答应道,“来了,坐吧。”但说完后,赵书今自己却没有坐下,而是走到了徐泽的面前,故作神秘地对徐泽道,“摊开手。”   徐泽听到这个指令,突然就明白过来,书今大约又是要表演魔术了!心下又期待又紧张,赶忙就将手完全摊开了。   赵书今似乎很受用,握着拳头在徐泽手上敲了一下,然后摊开手掌道,“看看,是不是手上什么都没有?”   徐泽乖乖点头道,“什么都没有的。”   赵书今便瞬间握住拳头,又放到徐泽手掌之上道,“你现在对着它吹一口气。”徐泽也很谨慎地照做了。   赵书今就又敲了徐泽手掌一下,而后缓慢摊开来。这次在徐泽的手心里,却留下了一只小小的,用灰色绒线编制的手工戒指。   徐泽不敢置信地捧着细小的编制物,慢慢挪到眼前道,“这是明美编的吗?”   “不是,”赵书今似乎有些窘迫,也有些不愿承认道,“是我编的。”   “你编的?”徐泽张着嘴,盯着那戒指喃喃道。   “你不是快考试了?要是面对镜头害怕的话,‘着陆工具箱’里的道具,像毯子啊,抱枕啊,都没法带进考场吧,如果最近训练戴着这个毛绒戒指,在焦虑紧张的时候,尝试着抚摸它平复心情,可能考试轻松就通过了。”赵书今淡淡道。   “书今...”徐泽抬眼看向赵书今,里头盛满了崇拜和感激,让赵书今又得意又不好意思。他这会儿才坐到徐泽身侧,去帮他调整戒指的松紧,一面给徐泽戴一面道,“我本来想过给你带个金属的,但是那种手感很冷硬,并不适合精神着陆。”   徐泽将戴好戒指的手举在眼前,他的手本就清秀,带着个笨笨的戒指倒有些不太搭边。但书今看得出徐泽特别珍惜喜欢,因为之后的谈话里,徐泽的眼神总是没缘由地就落在了手指上。   赵书今于二十四岁的后半程,才终于明白过来。原来七,八年级的时候,学校里那些戴着手工串珠,蠢头蠢脑地说它能代表友谊或者爱情的同学,并不是一群真正的,无聊的傻瓜。 第80章 19.5   19.5.1   佩戴着书今送的毛绒戒指快一周,徐泽的主观痛苦感觉量表上,关于手机后置摄像头的恐惧降到了分数2,已是一个几乎不会再有恐惧感的极低数值。   虽说考试临近,但这回徐泽却真的有了些信心。他这半个月的复习任务逐级减少,更多地去关注起,面对镜头的阻碍问题。   他的短视频账号上粉丝已破五百,并且出于和植友的密切交流,家里的植物即便在冬日,也长得十分葱绿茂盛。   今日是周六,徐泽本在书房里和互粉好友讨论着降温情况下,户外植物的保暖问题。   可不多久,却见下方消息栏来了一条讯息,点开写着,“亲爱的博主,您好,这里是小花锄品牌方pr,看了您的视频,觉得内容非常优质,想咨询下档期以及费用的事宜。下面是我们的联系方式,期待与您的合作!”   徐泽看了一眼不太明白,点开对方主页,才知道是个卖罐头绿植的商家。他们家产品的包装十分卡通,卖的多是种植难度偏低的植物,比如四叶草,小麦草,含羞草之类。   徐泽这才明白,原来这是找自己做广告来了!他心下十分激动,没有想过自己的无心插柳,竟然会有意外收获。   不过徐泽对此事并没有任何经验,就想着书今是做生意的,对这种类型的交涉肯定要熟悉很多,就跑去赵书今的书房找人。   书今了解完徐泽的求助非常开心,对站在一边的徐泽说“你坐下”,徐泽就老实坐了下来,而后书今找了个平板,要徐泽登录他的社交账号,徐泽皆照做,而后就加上了品牌方pr。   赵书今便问徐泽,“那我找他谈,你看着?”徐泽马上点头道,“靠你了。”书今便与品牌方交涉起来。徐泽在一旁伸着脑袋看,记下内容的同时,又有些羡慕书今的沟通能力。   可当pr提出要求,说希望视频是用相机拍摄时,赵书今却开始犹豫,他记得徐泽对相机的痛苦感觉程度有七分,这还是近期练习后的数值,就和徐泽商量要把推广推了。   “绝对不可以推掉。”徐泽赶忙正色道,“我很想拍这个的,这可是我第一次接到推广。况且最近在家没有入账,我都心慌慌的。”   赵书今无语道,“可我昨天拿相机对着你,你自己说你是不是都发抖了。”   “反正不行。”徐泽对这件事异常地坚持,“你不帮我拍,我喊明美帮我。”   赵书今听他这样说,只能帮徐泽答应下来,想着晚上再看些专业期刊,找找有没有新的解决自我暴露练习里,减缓创伤痛苦的对策。   没过几天,品牌方就给徐泽寄来了推广产品,一共是五罐一组的小型绿植。   徐泽看了看觉得罐头容量有点小,可能长了苗就得移盆,不然对生长不利。他对品牌方反应了这个问题,但对方要求他必须用罐头种,徐泽只好答应下,决定试着种种看。   对于近景徐泽都是靠自己拍摄的,因此早上他独自拍摄了产品,并且将种子撒了进去。等待晚上书今回来后,再帮助他拍远景。   赵书今这天归家后,拿着相机也很犹豫。因为最开始,只要一用相机拍徐泽,徐泽就直接开始大哭,他怎么样都安慰不好。   于是在这次拍摄前,他给徐泽加戴了一个更柔软的羊毛戒指,要他一难受就去搓揉,并且做呼吸调整。徐泽一一谢过,深吸一口气后便让书今拍摄起来。   拍摄的过程和用手机的区别不大,徐泽出镜一般带着口罩,而后面对镜头,进行浇水和展示产品。   这天徐泽的反应可以说是很淡定的。他自如地望着镜头,且扭转着植物罐头,进行全方位的展示后都没有崩溃的迹象,让手持相机的书今颇有意外。   可当书今按下暂停,告知徐泽很完美后,徐泽就抱着植物一下子瘫倒在地上,不住地喘起了粗气。   赵书今赶忙跑过去,拿开他手上的罐子,一摸手掌都湿透了。赵书今也没管那样多,直接伸手到内衫里触摸徐泽的背脊,果不其然也是一片冷汗。   赵书今又心疼又有点来气,叫徐泽不要逞强还是硬来,但看人蔫蔫的,只好把他手握住,轻声反复道,“没事了,没事了,以后我们不拍了。”   徐泽耷拉着脑袋,抬眼看向书今,便感觉到出冷汗的手掌被温暖地包裹着,才慢慢回过了一点神智。可一开口,徐泽还是坚持道,“书今,我还是要拍,因为不努力的话,就会考不过导游证。”   赵书今没忍住骂了他笨蛋,说没有人治疗创伤是在一个月内的,徐泽被他骂的不说话了,但书今渐渐感觉到,徐泽越被骂,就把自己的手握得越紧,那种不忍的感觉又涌上来,让赵书今也陷入了沉默。   之后的一周内,书今还是辅助徐泽拍摄,虽然前几天徐泽仍旧是冷汗浸透衣衫。但到了后几日,待植物的小苗长出来,慢慢张开了新叶,徐泽背上的汗也出得少了。   到了一周半的时候,书今再去摸徐泽的背脊,甚至被徐泽挣脱开,有些不好意思道,“书今,我一点汗都没出,你不要摸了!”   听得得赵书今气不打一出来,担心人还弄得像占便宜似的。   这个给品牌方的视频,最终在距离考试的前三天被剪辑好发出,得到了还算不错的数据回馈。   而那个小罐头里的植物秧苗,由于生长的势头过于旺盛,看得徐泽最终没忍住,还是给它移了盆。   19.5.2   导游考试的前一日,赵书今同徐泽一道儿去医院复诊。医生这次对徐泽测评的进步给予了称赞,但等到徐泽说了自己坚持拍视频的经过后,又让他挨了批评,说治疗不应该过分心急。   两人一出医院,徐泽突然望着对面的花园,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书今,我完蛋了!”   赵书今还在想徐泽刚刚说的,关于下一阶段的治疗建议,就随口回道 ,“完不了,我看你这样练习下去,很快就能治好了。”   “不是的,”徐泽异常沮丧道,“书今,是我好像近视了!”   赵书今这才放下手上的资料,想了想最近徐泽看东西时,的确开始眯眯眼,就说,“那就去配眼镜吧。”   “我不要配眼镜,”徐泽反驳道,“我老家那里说,戴眼镜会越戴度数越高,最后就拿不下来了。”   书今无语道,“那带你做近视手术吧。”   “在眼睛上开刀?”徐泽听了非常紧张道 ,“那也绝对不可以的。”   赵书今突然觉得徐泽也是有些不讲理在身上的,他以前觉得是贫穷,笨拙的烙印,后来再看,就发觉是徐泽的性格里有点固执,而且会轻易相信别人胡乱说的话。   赵书今便顺着徐泽的话瞎扯道,“你要是不戴眼镜不治疗,可不是度数变高的问题,有可能会变成盲人。”   徐泽茫然道,“盲人?”   “嗯。”赵书今故作严肃道,“你是想戴眼镜还是变成盲人?我可没听说过眼盲的导游。”   徐泽这会儿不说话了,他显然是不敢做近视手术的,就迟疑说,“那,那我还是戴眼镜。”   赵书今这才省了些心,把徐泽拎到了一家眼镜店里。店员给徐泽验了光,说两只都是一百二十五度加散光,并不严重,徐泽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店员小姐将一副副镜架拿过来给徐泽试,徐泽没戴过眼镜,戴上了又觉得新鲜,就问赵书今戴哪副好看。   赵书今其实发现,徐泽是很合适戴眼镜的类型,有了眼镜的修饰,他本来有些幼稚的面孔,会显得成熟一点,还有些斯文的感觉。   书今就帮他选了几个。本来挑的都是圆框黑边的,看起来会比较土,且不会被人注意到的路人类型。但直至徐泽戴上一个银边的小圆镜架时,书今才愣了愣,没忍住靠近了些,对徐泽脱口道,“阿泽,你这样好漂亮。”   徐泽倏忽间好像回到了第一次和书今约会的时候,书今给他穿了一身景言喜欢的衣服后,也是这样低沉又勾人地对自己说夸赞的话。   徐泽涌起一些伤心,正想把眼镜拿下来换掉,赵书今却忽而抬手,在他脑袋上稍微揉了揉又道,“都没想到你近视有了一百多度,是我没有发现,应该早点给你配的。”   他声音很随意温和,好像真为这件事有些许的歉疚。徐泽长这么大,其实没被多少人关心过生活上的事情。他最开始会爱上书今,就是觉得书今是会关心他,赞美他的缘故。   后来知晓了这场荒诞的骗局,一度无法接受现实的原因也在于此。好像这件事情愈发证明了,徐泽生来就只有照料别人的命运,而不配拥有别人真正的呵护和关心。   但和书今做朋友的日子里,徐泽却感觉像住进了温室。这里没有过去书今包养他时,那样的虚假高温,也不会有关系破裂后,伤害的冰冻,只有让人暖热舒服的平淡感觉。   它让徐泽这一株普通的小树 ,好像在未来的某一天,也会拥有开花的可能。   徐泽低下头没看赵书今,说着“那就这一副吧”,而后掏出了卡包想要付账。   赵书今本想拦住他,却见徐泽使用的,仍旧是自己送的那个黑色蜥蜴皮卡包,就没缘由地安定下来,任由徐泽自己去付账了。   19.5.3   导游考试当日是个阴天,黑云在天上成片而缓慢地游走,天光暗得几近傍晚时分。   赵书今难得在周六起了个大早 ,他见徐泽还在厨房做明美的早餐,就提议说“让阿姨来做吧,今天你考试呢。”   徐泽果断拒绝了书今,说明美现在早上不吃他做的流心小包子,就会吵闹,又说以前自己在外面工作,也不见她这样撒娇,真的是太惯着了。虽然他口上这样说着,但还是依照家里每个人的口味,做了三份完全不同的早餐。   赵书今这天难得在吃早饭的时候频频开口。   他问了徐泽有没有不舒服,还说要是考试难受就跑出来,自己会一直在等着云云。徐泽比起他倒是要乐观,轻松很多,说自己是第三次考了,是非常有经验的。   书今看他这样,便未再多说,只敷衍地吃了早饭,而后亲自驱车送徐泽去考场。   这天的考试地点还是在一家普通酒店内,书今把车交给代泊后,就陪同徐泽进去,开了个客房在室内等待徐泽面试结束。   赵书今本来是有工作要谈的,但见客房的落地窗外的天光更加阴沉,他心里又压着事,便总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待徐泽进到考场,约莫过了一个多小时后,天空终于落下了小雨。冬日的雨里似乎还带着些冰渣,落在地上发出碎裂的弹跳声音,让书今忍不住停下了手上的事,站到窗边,看那细针一样的,白蒙蒙的雨,扎入柔软,潮湿的草地中。   没多久,他的门铃就被按响,赵书今即刻快步朝门口走去。   打开门的瞬间,他就见徐泽缩着肩膀,把眼镜架在头上,一个劲地用手抹着眼泪道,“书今,对,对不起,我又失败了。”   赵书今低头望向徐泽,而后毫不犹豫地敞开双手,将徐泽拥进了怀里。   窗外的雨也下得更大了,重重地坠在整面的落地窗上,砸出一道道泪痕一样的水流。   作者有话说   下次更新是周六哦 第81章 20.1让我握住你的手   20.1.1   赵书今抱着人的手愈收愈紧,慢慢的,他也感觉到徐泽虚虚地回抱过来,那力气很小,微微搂住书今的腰,不敢使力似的,书今就又怜惜几分,将人压得更严实了。   没一会儿,徐泽的头闷在赵书今怀里,开始嘟嘟囔囔说,“书今,我有点喘不过气了!”赵书今闻声才松了力,抬手用拇指扫过徐泽脸上的泪水,问他,“好些了?”   徐泽点点头,发绝自己的眼泪在书今的米棕色外套上落了一片水渍,急忙要道歉。赵书今无所谓,问他还有没有哪里难过,需要自己做些什么吗之类。   徐泽想了想才说,“书今,我渴了。”   赵书今闻言就去给徐泽倒了杯水果茶,徐泽接过来,抱着杯子一面喝,一面坐在客房床沿上发呆,也不再有刚才的伤心模样。   赵书今可怜他的同时,又觉得徐泽笨笨的好喂养。那行为模式有点像家里的扫地机器人,伤心了他就哭,哭累了就补水,补完水基本就没大碍了。   但书今到底不能像对待机器人一样安排徐泽,他又去窗边抽了根烟,等烟差不多熄灭时候,似乎想起什么,就用电脑开始发消息,没一会儿回馈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徐泽虽是呆坐着,可他心里别提有多自责的。   刚刚考试时面对摄像机,明明已经捏着毛绒戒指,想象是书今在拍,但还是直冒冷汗,说不出一句话来。他觉得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书今,一面想着今后如何是好,一面又怕和书今签的“借款合同”会还不上。   在自己的世界沉浸一会儿,徐泽才听到赵书今在讲电话,他断断续续听到书今说什么“北山大学”,“读书会”,“文化行走”之类的词语,也不知书今是不是在谈生意,就无意多管,走到吧台又倒了一杯水。   赵书今的电话聊了快二十分钟,徐泽听到书今说完“没事,你过两天来车厂我找人给你调”,之类的话,方才在窗边挂了电话,而后面有喜色地朝徐泽走来。   书今坐在床前的长榻上,正对着徐泽道,“阿泽,我这里有一个类似导游的,但不需要导游证的职位,你愿不愿意试试。”   徐泽懵懵地问赵书今是什么职位,书今解释道,“我有个中学同学叫刘皓,他在北山大学做读书会的会长。这个读书会不仅面向学生,也面向社会人士,每周都会组织文化主题的行走。”   书今捏了捏一头雾水的徐泽的脸,又道,“刘皓前几天在社交软件上抱怨说助理辞职,事情多得忙不过来,我就问他这个职位缺不缺人,他说缺,我说你可以,他就说你明天来学校试试。不过当这个助理很累,你要有心理准备。”   “北山大学的读书会...”徐泽喃喃道,“可我只有初中学历...”   赵书今把徐泽另一边脸也捏上道,“又不是让你做带队行走的文化老师,你就是负责除了讲解以外的琐碎工作,统计,核实人数,预订酒店,门票之类的,这些你不是都学过吗。”   “学,学过的。可我真的可以吗...”徐泽小心地问道,虽说书今把他的脸又捏痛了,但徐泽觉得书今这样为他着想,也不好意思挣脱,就任由书今继续揉捏了。   “你先试试,”赵书今终于松手道,“不适合也没事,我们再想办法。”   徐泽看着书今真诚的模样,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书今作为朋友为自己思虑如此,真是尽心尽力,后无来者!   徐泽想着想着,就跳下床,直直站在赵书今面前道,“书今,你对我这么好,我,我都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对你了!要不以后我除了做饭,还给家里打扫卫生吧!我肯定比阿姨打扫得要好,你知道我很善于整理...”   “徐泽,你能找到喜欢的事做,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回馈。”书今打断他又道,“在我这里,任何东西,都不需要你掏心掏肺去换取,我有需要,也会直接向你求助,你不要有负担。”   书今的一段话把徐泽说得愣愣的,他根本不懂怎么回应这样的话,因为过去从来没有人对徐泽说过这些。徐泽过去在人际交往里总是很用力,别人对他一分好,他总想着还十分,以至于一直掌握不好亲密关系的尺度。   可是书今说的话,却让徐泽第一次感到一种平等感觉。不是对弟弟妹妹那种无所求的奉献,也不是顺应前男友那种无边的索取,它听起来似乎足够健康,能让徐泽轻轻松松的,去处理好这份难得的友谊。   徐泽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就低着头对书今说了谢谢,而后又说“那你以后有事情需要帮忙,也要找我。”   赵书今摸摸徐泽的脑袋,没有再多说。他看向窗外茫茫大雨,突然就想起那日自己在山里摔断脚,徐泽疯跑过来找他的时候。   书今在独立创业后,被迫看过太多虚伪的面孔,所以当浑身湿透,焦急像雨水一样溢出的徐泽,以无限忧心的模样站在自己面前,他便知道,就算现在只是以朋友身份,对徐泽说了“无需掏心掏肺换取任何东西”这样的话,徐泽也会在自己面对危险时,仍旧不顾一切地奔向他。   这样一份信任,就同花明山那天骤雨初歇后的景色一般,是最短暂,最珍贵的存在。赵书今过去错过了这份珍贵,见此刻再有机会来到眼前,便没有任何不去抓住的理由。   书今也站起身,想说要不要去吃点东西,却见徐泽的电话响起,而后他笨拙地接了。书今听到徐泽喊电话那头“姑姑”,还听到“考试又失败了”,“温室农场”之类的字眼。   等挂了电话,徐泽迟疑一会儿才对赵书今邀约道,“书今,我姑姑她们家的农场,想找我用短视频帮助推广,说要我去摘点草莓和丑橘,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   赵书今看徐泽问得畏畏缩缩,似乎觉得这个提议并不太拿的出手。赵书今倒无所谓这些,想着徐泽家似乎也就这个姑姑会为他考虑,就觉得也不失为一个复合的突破口。   赵书今即刻应下,又叫司机将车开至酒店前厅,便同徐泽离开了这间伤心客房。   20.1.2   徐泽姑姑的温室农场,是前年改建的一个大棚,用的却是徐泽妈妈的一块地皮。   当时徐泽姑父看徐泽妈蒋丽丽是智障,想着把这块肥油低价骗到手,就鼓吹徐泽姑姑徐蓉找徐卫国商量。   徐卫国一直知道那块地是蒋丽丽的婚前财产,他自己欠债,也眼红得紧,就想联合徐蓉将这地骗完分了。哪晓得徐泽公公过世前,一直叮嘱徐泽,不能让他妈妈在买卖这地的任何文件上签字,因此导致了徐泽和徐蓉的密切交集。   徐蓉本来对哥哥的一家子毫无感情,但她在和徐泽来往后,才发现孩子的命不是一般的苦,自己十八岁不到还要拉扯两个更小的。那时候徐蓉也生孩子不久,出于善心竟然没再打地皮主意,反倒救济起徐泽家来。   后来徐泽日子好过了点,为了答谢姑姑,也愿意将地皮租赁给她,这样便有了这个“欣隆温室农场。”   赵书今见过徐蓉一次,但不算正式认识,这会儿徐蓉从大棚里出来,看到徐泽先就说,“你别考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了,山上水要是不卖了,就跟着你姑父管农场,哎呀,总归也够你生活!”   她话刚说完,方才转了头,面对起同行的赵书今。她看他的时候愣了愣,有些不相信地问徐泽,“阿泽啊,这谁啊,给姑姑说说。”   “阿姨,我是赵书今,徐泽的朋友。”书今礼貌道,“今天来得太仓促,路过商店只买了些养生药材,还请您见谅。”   徐泽这才发现一直走在身后的书今,手上还提了一个黑色袋子。徐泽就明白过来,刚才书今要司机停车在贵细店,下去买物什原是为了这个!他便有些吃惊于书今的妥帖。   可书今一见姑姑,就带着这样些珍贵补品,怎么看都不太对劲,弄得好像和见家长一样...   徐泽想着想着脸都飘红,又觉得是胡想,赶忙道,“姑姑,书今就是比较客气,我都不知道他买这些是要给你,知道的话就给拦住了!”   这下徐蓉听了也不知是收好还是不收好,赵书今忙笑着开口道,“阿姨,您收下吧,我以后可能也常来农场,就当是门票费了。”   徐蓉不知道这么个衣着贵气,风度翩翩的少爷以后为啥总要来她家农场,但看人实在客气,就将礼物收下了,徐泽还在旁边小声絮絮叨叨说,“姑姑,咱们不能收书今的这些...”   赵书今便顺手把徐泽揽过来,对他笑道,“阿泽,你不是来给农场拍宣传推广吗,怎么不快去做准备。”   徐泽这才似被提点,去大棚旁的工具间换了工作服,而后听姑姑的讲述,记下要求拍摄的几种果蔬,就同书今进到了温室里面。   这一阵冬雨停了没多久,乍一进大棚还是觉得温暖。泥土,草叶的气息环绕过来,带着微腥的气味,不好闻但也不是不能忍受。   这座温室为了方便亲子采摘,过道都是铺的水泥路,植物成列栽种于长条窄盆内,环境是赵书今完全没想到的干净。   书今跟着徐泽走到栽种草莓的区域,见徐泽熟练地扒拉出长势最喜人的草莓,而后要求书今用手机拍摄。   赵书今多少看出徐泽今天状态不佳,对本来已适应良好的手机后置都有些害怕,就想是导游考试的阴影,便指挥徐泽只摆出展示草莓的模样,无需长时间面对镜头。   待两人又将柚子,小番茄和丑橘一一拍完,赵书今看着徐泽站在温室中央,一本正经地说完“欣隆温室农场,欢迎您的到来!”之后,还是没忍住笑了起来。   赵书今欣赏了一会儿拍好的视频,忽然提议道,“阿泽,我们在农场拍一张合影吧。”   徐泽本想问为什么,但又想书今这样的人,八成是第一次来农场游玩,有寻求纪念的需求。便脱了工作服,走到赵书今伸长的手臂下,对着前置镜头笑了一下,书今立马按下了快门。   拍好照片的赵书今似乎很满意,立刻就将两人的合影设置为了手机壁纸。徐泽伸头瞥了一眼,照片里的自己看起来傻乎乎的,就发出抗议道,“这样设置不好吧。”   “很好,没有不好,”书今收起手机得意道,“我以前不是说过,只要你看镜头,我就设置成壁纸。”   徐泽愣了一下,才想起这个承诺,是书今在花都美术馆的大钟前许下的。那时候的自己还不敢看镜头,且他们拍下来的情侣照片,书今并不愿意设置成手机壁纸...   徐泽看着若无其事的,上前和姑姑攀谈着的赵书今,觉得他是有很多难言的可爱的。可与此同时,徐泽又不得不承认,书今也有很多的,无法抹去的残忍。   20.1.3   徐蓉在孩子们临走前,送了好几盒精品鲜果,说他们城市里不可能吃着,都是农场新鲜种的。赵书今没提徐泽在家里阳台建设的丰富果园,都一一收了下来。   两人回了家,书今便先行去泡澡。   可他刚进浴室,卧室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徐泽便跑去门口问书今,要不要自己帮他去卧室把手机拿过来。赵书今说可以,又说劳烦他。徐泽便噔噔噔往书今的卧室跑。   赵书今的手机随意地丢在大床枕头上,徐泽拿完过后就准备离开,却偏偏被书今床头柜上的文件内容所吸引。   文件抬头上的英文,他只认识“PTSD”几个大字,而文件内容的部分,也被书今用红笔标注了好些重点。   徐泽抬手拿起文件,发现下面是两本同样写有“PTSD”的英文书籍,而最底下的一本是中文书,标题是《创伤后应急障碍康复指导手册》。   徐泽这一瞬间才明白,书今一直知道自己并不是抑郁症,而是创伤后应激障碍。那些镜头前后的安慰和指点,都是书今默默学习后,才会让徐泽感到的,无比可靠的安全。   徐泽脑袋昏昏地拿着手机走到浴室,将其递给了一只伸出的手,赵书今忙对他道,“谢谢。”紧接着就快速拉上了门。   徐泽望着手上刚刚沾到的,书今掌心擦过的热水珠,心里涌起淡淡的暖热,他对着已经关上的浴室大门,也垂着脑袋小声道,“谢谢。”   作者有话说   明天也有哦 第82章 20.2   20.2.1   二日清晨,徐泽根据书今推送的名片,加上了北山大学读书会会长的账号,对方跟徐泽约在学校旁的写字楼碰面,时间在十点钟整。   徐泽对于这个面试相当重视,也十分紧张,甚至换上了导游面试才会穿的衬衫和西裤,赵书今看他换到第三套衣服时,不太友善地打断徐泽道,“阿泽,你是去面试,不是去约会。”   徐泽看到书今过来,抓了救兵似地发问,“书今,我这样穿会不会不合适。”   赵书今无所谓道,“你见刘皓的话,就穿你那件灰色毛衣,搭那件天蓝色外套就可以。”   徐泽将信将疑道,“书今,那个灰色毛衣是我最旧的一件衣服,天蓝色外套我都觉得有点夸张。”   “你听我的,照平常穿就好。”赵书今打量了一眼徐泽被皮带束着的细瘦腰,又道,“你就是穿衬衫也别扎在裤子里。”   徐泽在着装方面还是很信任书今的,因为书今穿什么他都觉得很帅,很有气度,甚至徐泽还有偷偷模仿过书今的穿搭。可惜书今喜欢在外头套长风衣,徐泽一穿长风衣,就会暴露他身高的缺陷,于是一般情况下,徐泽只能模仿书今的内搭了。   两人折腾好久,徐泽最终还是没穿那件很旧的灰色毛衣,在衬衫外套了米色针织衫,黑色毛呢短外套,于赵书今颇为忧心的眼神下,神采奕奕地出门了。   徐泽来到北山大学旁的写字楼中,于一间小型办公室见到刘皓时,对方正埋头在一堆文件里,四周的工位上并没有人。   徐泽本想很郑重地打招呼,刘皓却站起身,毫无架子地笑问徐泽道,“你社交账号的头像是雍正吗。”   徐泽完全没料到,居然还能遇到认出他头像的人,就颇有激动地做了肯定,又说自己喜欢历史故事,很崇拜雍正的人格。   刘皓肯定了他,和徐泽攀谈了一些清史,聊得愈多,徐泽才发现刘皓的知识面深不可测,隐隐对他生出了很多的崇拜。   刘皓本就是招个打杂的助理,看徐泽有这方面的兴趣也开心,就把下周文化行走的主题文件递给徐泽道,“我们下周双休日去安天村的公墓,带队老师是研究近代史方向的博士生,这下面是他列出的,这次行走会涉及到的地点。”   徐泽拿起这本文件看了看,就动容道,“我刷短视频时候,看过这个公墓的介绍,是说世家子弟学习飞行技术,热血救国的感人故事,当时都看哭了。”徐泽说完后才感觉面试这样不太专业,就赶忙住了嘴,怕是再说错话。   刘皓倒挺惊讶地打趣徐泽道,“那你是真的很喜欢历史,我们这次同行的本科学生里,有的人根本不知道这个公墓。”   徐泽忙说他也是随便刷到的,刘皓也没再多问,但显然对徐泽颇有好感,就发给徐泽整个活动的行程,又道,“这次行走是两天一夜的计划,所有需要沟通的事宜都在这上面,你全程辅助我就好,就当试用期了。”   徐泽接过文件,未料想这么快便能够开始工作,心下十分开心,就向刘皓询问工作时间和待遇问题。   他问过后才知道,读书会原是学校的扶持项目,主要的管理人员也仅有三位,都是在读的学生,所以工作时间皆在课余,徐泽作为助理,只要办妥交代的任务,并没有确切的坐班时间。   刘皓开出的薪水并不高,但刚好够徐泽还清向书今的借款,并且留有一点余裕。介于徐泽对工作内容十分满意,当即就答应说愿意参与下周活动。   刘皓便也不再客气,开始告知徐泽这两天需要敲定的住宿与交通问题。   20.2.2   徐泽这日工作到中午就下班了,归家途中想起昨晚明美说要吃蒜蓉基围虾,就去菜场买了一些。   回家时候取出一半,放冰箱冰冻一半,却在合上冰箱大门时,发现上头多了一个鱼骨冰箱贴。   要不是这个冰箱贴突兀出现,徐泽几乎忘记了在海岛时,与书今同游海洋馆的时光。   他记起他同书今站在巨大的鲸鱼鱼骨面前,异口同声的时刻,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或许这是一份仅仅属于书今和他的游玩回忆,所以徐泽想起来,并没有很多的痛苦感觉,只是认为它遥远,并且开始模糊了。   赵书今听到徐泽回家,从书房里出来看他,见徐泽注意到了这个鱼骨冰箱贴,马上大献殷勤道,“阿泽,这是你送我的,还记得吗,我整理包袋时候找到,立刻就给他陈列出来了。”书今用余光扫过徐泽的脸,见没有异状,就试探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具抹香鲸鱼骨,我们在它面前是那样的小...”   “书今,我要做饭了。”徐泽打断赵书今继续这个话题的意图,穿好围裙举起小刀,预备开始洗虾挑虾线。   赵书今自得没趣,就只得暗淡退场,可在走出厨房时候,蓦地眼前发昏发黑,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上了。   徐泽闻声吓一跳,立刻放下手上的活儿,跑过去想扶书今,但赵书今显然情况不佳,几次逞强想站起来都没有成功。徐泽心下着急,赶快跑回自己房间翻找出巧克力,又奔回厨房,快速剥开放进了赵书今口中。   书今吃到糖,眼前才慢慢清明,人也勉强好上一些,任由徐泽搀扶着坐到了餐桌上,又被喂了一些含糖果汁,人才彻底舒缓过来。   可他舒服了不多久,就见徐泽满眼担忧地,严肃地坐在对面道,“书今,你必须下午去看医生。”   赵书今知道徐泽在家人的健康问题上,有些过度操心,虽然他不太想去医院,但见徐泽把自己当徐明美一样对待,又不免感觉快乐,便随口应了下来。   书今正调整着状态,忽而却看到了眼前熟悉的巧克力糖纸,才想起两人初次约会时,自己觉得徐泽麻烦,张口阻止他诉说的有关巧克力的故事。   这会儿想到,赵书今的好奇里还带了许多心虚,他迟疑地开口问道,“阿泽,你说过关于这个巧克力,是有个秘密故事的对吗?”   徐泽未料想,书今竟然还会记得自己说的,那样久远的话。意外的同时又有些暗自的开心,他看赵书今状态恢复如常,便点点头道,“是的,是有个很神奇的故事的。”   书今就要徐泽说一说,徐泽怕赵书今回房又晕倒,自己会管不到,出于担心,就把这个事给说了出来。   其实称呼它为秘密也算不上,用“好运”概括说来更为精准。   事情发生在徐泽七岁的儿童节那天。   徐卫国为了进城和朋友打牌,把当时家里的独子徐泽也捎上了。打牌的地方在一方破旧小区,房间里被赌徒们弄得烟熏雾绕,徐泽呆不住,就跑了出来。   因为是第一次来市区,和远郊太过不一样,哪里都是新鲜特殊的。徐泽便跑出了小区,沿着大街上的各式店铺又走又看的,结果不多久,就自然地迷路了。   徐泽刚开始只是哭,可哭久了也知道不解决问题,就继续沿着大街走,最终走至了师范大学的大门口。   师范大学是老校区,绿化特别好,在初夏看着郁郁葱葱的,没有前头商铺冷冰冰的感觉,有点像远郊小学的后山地带。徐泽莫名就对这里产生了信任,站在师范大学的正门口,开始嚎啕大哭。   路过的学生见了小孩子这样,就好心地把徐泽送到了警卫室,在哥哥姐姐的安慰下,徐泽说出了自己远郊的家庭住址,但被问起家人的电话号码,他因为不知道,就又哭了起来。学生们也没办法,只好说要不报警把他送回去,徐泽听说要被送去警局,又害怕地哭得更大声了。   刚巧在这时候,路过三位年轻老师,为首的女老师听见孩子哭,又有认识的学生围着,就问怎样回事。得知了事情经过,她竟向另外两位老师提议,要不由那位个子很高的男老师开车,一起把孩子送回远郊,刚好是儿童节,也算一份善举。   徐泽现在还记得那位男老师的模样,他戴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很严肃很凶,可是那老师却没考虑很久,就同意了女老师的提议。同行的另一位胖老师似乎有事,就没有一道送徐泽回家。   “这个巧克力,是我被送到远郊后,准备离开时,那个高个子男老师送的。他说他有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儿子,所以送这个给我,祝我儿童节快乐。”   徐泽说到这里,眼神里露出很多柔软,又道,“那个女老师真的太好了,一路上都在和我说话,怕我害怕,虽然男老师一言不发地开车,但巧克力却是他送的。他们离开前我询问了名字,但女老师却说是秘密。现在想来,我也不知道她是做好事不留名,还是和我开玩笑的。”   赵书今听到这里突然有了些荒诞的联想,他问徐泽道“你在哪里被捡到的?”   徐泽老实道,“在北山师范大学大门口。”   书今本想说他爸爸和姑姑都在师范大学教书,徐泽七岁的话,便是父亲教书的第一年,而姑姑那时候还只是一位助教。虽然说书今姑姑确实是个好良心的人,但他父亲的冷血和不讲情义,是不可能开一个多小时车,去送一个陌生笨小孩回家的。   这样想着,赵书今便没再往这个奇怪的方向继续推理,就问徐泽为什么从那以后就要随身携带巧克力。   “我想帮助陷入困境的小孩,把这份爱心传递下去。”徐泽认真道,但他想了想又不好意思说,“但现实里好像并没有很多需要我帮助的孩子,这些巧克力大多数都进了明美和明羽的口袋。”   徐泽讲到这里,却莫名地突然笑了起来道,“但我还是有帮助到人的,比如,在遇见你之后巧克力就开始发挥作用了!”   赵书今听到这里又无语又无奈,被徐泽这么说,弄得自己像迷路的小孩需要帮助一样,听着好像很不可靠,很不值得依赖。书今便板起脸道,“我只是最近有点熬夜,而且不吃糖其实也会好,就是慢一点。”   徐泽就说那还是要吃,要是磕绊到可是很不得了的事情。书今听了徐泽这个意外好运的秘密故事,并没有非常开心,反倒变得严肃起来。   徐泽就想,或许是自己的故事太无趣,书今并不想听的,就没再继续话题,自顾自地又跑去做饭了。   20.2.3   这日下午赵书今按徐泽的要求去了趟医院,开了些药回来,徐泽这才放下心,回到自己书房,按照刘皓给的表格,逐一开始办公。   工作结束后,徐泽进行着和往常一样的作息,只不过原先的导游复习,变成了研读文化行走的介绍和相关书籍。   在与书今交流完当天的心理治疗进度后,徐泽本想直接睡觉的,但又想起书今为他看了那样多创伤治疗的书,就没有回卧室,而是走进书房,翻开记录本,在电脑上搜寻起来。   到了午夜十分,赵书今本想睡前小酌一杯,在路过徐泽书房时候,看灯还亮着,出于好奇他没敲门,便直接走了进去。   徐泽听到声响,有些错愕地转过脑袋,而后赶忙双手抱臂趴在桌上,遮住了自己的笔记本,可是他只有一双手臂,并没有余裕遮住电脑,所以电脑上播放的“这样,改善低血糖的养生粥就做好了”的声音,就无比热情地播放了出来。   赵书今听到后,先是愣了愣,而后努力忍住笑意,拉长了脸盘问徐泽道,“阿泽,你这么晚不睡觉,就为了帮我查养生粥吗。”   徐泽知道秘密挡不住了,有些窘迫和沮丧道,“我就是想,你对我这么好,你生病了,我不能袖手旁观...”   赵书今搬了一张椅子,正经地坐到徐泽面前,冷声教育他道,“那也不能十二点还在看,你知不知道得先学会爱自己?”   “爱自己?”徐泽扬起脸迷茫地看向赵书今,赵书今故作镇静地点点头说,“不会爱自己的人,也不会真正地去爱朋友,你熬夜损害身体,就是不爱自己的表现。”   徐泽被书今像老师一样地教育,觉得他似乎很权威,一时间也不敢反驳了,就只好小声回应道,“我知道了,我应该学会先爱自己。”   赵书今没忍住,还是抬手捏了捏徐泽的脸道,“那你现在应该去干什么。”   “睡觉。”徐泽即刻回应道,他不想又被书今捏,赶忙转身点选了电脑的关机键,而后悄声说了晚安,在书今台灯一样灼灼的目光下,灰溜溜地从旁侧快速窜走了。   作者有话说   抱歉,今天有事晚了,明天还有的。 第83章 20.3   20.3.1   离徐泽参与第一场读书会活动的日子还有四天,赵书今却出于工作需得出差一周。   临行的早上,书今对徐泽嘱托很多,要求他每天得打视频电话,并且不可以因为工作耽误正常作息。徐泽一面听赵书今跟着他不停唠叨,一面在衣帽间和自己书房穿梭,用以给书今配备随身药物,糖果和消毒用具。   徐明美揉着眼从房间出来时候,一路在抱怨大哥和哥哥实在太吵闹,她做梦都被他俩弄醒了!徐泽闻言只能给她道歉,赵书今说这次回来给明美带玩具礼物,徐明美便不再说消极的话,并且祝福书今一路顺风。   就这样尚算平稳地到了周末,徐泽教育明美要听家里阿姨话后,就同读书会开始了人生第一次文化行走。   整场活动办下来,因为琐碎事情太多着实辛苦,可徐泽却第一次有了难言的充实感觉。   面对大学生身上的活力与求知欲,是他在社会上工作这样久,从没有感受过的。   而带队老师已不仅是知识渊博的程度,无论徐泽问他怎样细碎的知识,对方都能够清晰且耐心地解释,让徐泽本来对会长的崇拜,很快就转移到了带队老师身上。   待到周天活动结束,刘皓自然地对徐泽笑道,你愿意正式加入我们吗。在那一瞬间,徐泽感觉全身气血都通畅,没有任何犹疑地就答应了下来。   晚上回了家里,刘皓便拉徐泽进了一个名为“年末文化行走之重走西北古建筑修复之路”的聊天小群,徐泽才知这是读书会年末最重要的一场活动,为期约三周,是由建筑学院的老师带队,邀请社会人士参与的特别行走。   由于这场活动的参与者除了学生,还有社会人士,便在住宿和交通的沟通上更为复杂。徐泽就将线上小会的内容全都记录下,第二日就全身心扎进了新工作中。   不过略微遗憾的是,在这样前所未有的充实之下,徐泽一不小心,就把要给书今打视频电话,要去机场接书今的事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20.3.2   赵书今从机场出来,被司机告知“小徐先生工作缠身,并没有同行接机”之时,这几天闷的整整一肚子火,都快要直接冒出来了!   他都形容不出这几天怎么过来的。明明掐准了时差,在双方都合适的时候去电,徐泽却回复说正忙,然后呢,然后就没有了音讯,和以前的秒回简直天差地别。   书今心里又恨自己给徐泽介绍了这样一份贴心工作,又担心徐泽会不会迷上什么带队老师了,毕竟他是那样好哄骗的!   赵书今黑沉着一张脸赶回家,想着徐泽要是在玄关等他,乖巧地说一句“你回来啦”,这样的问候,他也愿意既往不咎。可一进了家门,除却玄关的孤灯一盏,且将自己的独影拉得老长,哪里有徐泽的踪迹?   书今没什么好脾气地进了家,见徐泽书房灯是亮的,就将木门扣得咚咚直响。不过在听到徐泽说“来啦”的一刻,那怒气就像被戳通的气球,一下儿就全泄气了。   赵书今看到徐泽的一瞬,真是恨不得将人塞进怀里好好揉搓,但理智还是束缚了他,书今平复了很多久别重逢的激动,淡淡对徐泽道,“阿泽,我们快一周没见了。”   “啊,”徐泽恍然大悟似地望着赵书今道,“书今,你不说我都没感觉出来,我工作真的太开心了,根本忘记了时间!你听说过心流体验吗,我每天都在经历着!”   赵书今闻言有些不悦,自己成天盼着工作结束,就为见见这个笨家伙,哪知道人家根本没放在心上,倒显得自己的想念变得多余和滑稽,便有些闷闷地开口道,“那你现在知道分开很久了吧,”赵书今见徐泽老实地点了点头,就又说,“那怎么都得来个友情的拥抱吧。”   他话说到一半,也不顾忌徐泽想法,就张开手臂将徐泽紧紧抱住了。   徐泽先是被吓了一跳,但慢慢感觉到书今熟悉的体温渡过来,这才真正的涌出一些想念。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喜欢这样的怀抱,宽阔,暖热,好像能把工作所有的疲惫都赶跑似的。   赵书今抱了一会儿,见人不推拒,心下十分欣喜得意,就问起徐泽工作的事。天晓得一提起新工作,徐泽立刻从赵书今的怀抱里挣脱了,开始笔画和讲解文化行走之旅。   赵书今没办法,只能无奈地傻立着听他讲。可当他听到徐泽说“下一个活动需要行走三周”之时,赵书今愁眉紧锁喊停了徐泽,重复确认时间道,“你要出行三周?”   “准确讲是二十二天。”徐泽仍旧沉浸在快乐中,并且向赵书今具体解释说,“我们会走遍西北几乎所有的,梁林夫妇测绘过的古建筑,书今,你知道吗,带队老师怕我看不懂建筑的修葺时间,甚至给了我一份自制图表...”   “徐泽,你要去三周。”赵书今冷冷道,“那我呢,你准备像这周一样 ,对我不管不问二十二天?”   徐泽愣了愣,有些奇怪赵书今的问法,因为书今又不是徐明美,他是个青年人,并不需要自己天天去叮嘱吃饭睡觉之类的具体事情,就只能回复道,“书今,我没有对你不管不问,我们不是每天都有打招呼吗。”   “打招呼 。”赵书今嗤笑道,“你自己看看,你除了‘书今,你好’还发过什么真正关心的话语吗”   徐泽弄不太懂书今为什么生气,但感觉是因为自己工作太忙,没有及时,具体地回复书今,只好道,“书今,我去这三周,我们是没有时差的,还是可以每天打视频电话...”   “这次我出国前就说过每天得打视频电话,你做到了吗?”赵书今板着脸质疑,而后瞥了一眼委屈的徐泽,拿出了教育的口吻说,“而且你说说,哪有好朋友一下子三周不见面的。”   徐泽听到这话,突然觉得书今是个很幼稚,很不讲理的人。他以前日子里出去打工,和朋友那都是得一年才见一次面,不还是相处得好好的?也就是书今这种蜜罐子里长大的人物,每天都和孙凌一类的朋友在一起玩,才会说出“好朋友不能超过三周不见”这样荒唐的话!   徐泽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书今才好,就说他不讲理,又说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赵书今才管不到徐泽发牢骚,直接就说,“反正这场活动你不可以参加。”   他说完徐泽就真的生气了,说自己不可能不参加这场活动,各方都已经沟通上了,会长要是知道他不干了,肯定会很失望很生气。   赵书今就反问说,那我还会很失望很生气呢。   徐泽这下才发现,原来书今也是会胡搅蛮缠的!而且会因为幼稚的友情依赖,要求自己放弃最最看重的工作!徐泽想到这里就很不开心,但他已经下定决心在读书会好好干,那便没谁能动摇这份坚定。   徐泽当即便决定,如果书今不同意自己去,那他也没办法,只能不理他了!   赵书今又煽动徐泽不要参加西北的文化行走,但全然无果,且徐泽还开始用沉默反击,就慢慢的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他心里其实是过于矛盾的,既希望能每天把人抱怀里,也希望他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快乐,但这份快乐不可以以牺牲赵书今的幸福为前提吧。   这一下子两人各有所求,便怎么都说不到一起,不仅仅是不欢而散,并且有了些置气的意味。   在接下来的一周里,徐泽其实是有求和意图的,但赵书今看他仍然在清算行李,没有任何悔改的态度,就还是不理睬徐泽。   但这份幼稚的赌气并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徐泽见书今不再搭理他,就也心灰意冷,直接于一周后买了去西北的机票,和刘皓与带队老师开始了新的文化之旅。   徐泽仅仅在出行上飞机前的十五分钟,给书今发送了“我走了!”这样的讯息,可是直到登机都没有等到任何的回复,在这个时刻,徐泽突然迷茫地想,要不自己不去了吧。   可同行的伙伴又是帮徐泽拿包,又是问他有没有吃早饭云云,在这样难以拒绝的好意下,徐泽乘坐的这趟飞往西北的客机,准备起飞了。   20.3.3   赵书今盯住徐泽发来的“我走了”的讯息,气得直抽闷烟。   他这日的工作也不去做了,睡过了一整个上午,醒来后也不解愁,一个电话打给孙凌,两人便又约进了会所。   赵书今在牌桌上混了半天,只觉得实在没劲,就点了几个熟人和孙凌去唱歌。   这里陪酒的都知道赵小少爷的好口碑——永远只碰和周景言相似的人选,且在玩耍喝酒时候出手大方,人又有风采,最重要的是,他从来没有猥琐之举,便也都乐得陪伴。   这次进包厢的有个叫乐乐的男孩,由于在酒的品类上下过一番功夫,所以书今只要来玩,几乎都会喊他开新酒,这人就不免有些得意在的。   他见书今这天光喝酒不说话,就打趣问他说是不是失恋,结果孙凌倒回复说,“他这边可复杂了,失恋这词多简单。”   乐乐便知这样下去,还有开好酒的机会,就小心打探赵书今的情感状况。书今确实喝得多了一点点,就无意中吐露说“当初就不该让他做这份工作,就该让他呆在北山市好好去念书,他才初中毕业,可够读好多些年的!”   乐乐闻言一愣,未料想书今这样的人,还会栽倒在一个初中文凭的人手上,就随口说道,“书今哥,你都给忘了吧,我们这里陪大家玩的都是大学毕业呢!你找谁不好呢,偏找个初中学历的,他可不值得!”   然而乐乐这话音一落下,包厢里除了电子音乐声,便没了人声。   书今呆坐一会儿顿了顿,便开口道,“你出去。”   乐乐知是自己讲错了话,马上道了歉,可赵书今还是更为冷漠道,“出去。”   孙凌在一旁向乐乐使了个眼色,乐乐只好灰头灰脸地就出去了。孙凌给书今一根烟,自己也点上一支道,“你以前不是这种为难人的人。”   赵书今拿着烟在指尖转了转,并没有抽,旁边艺术学院的男孩子见氛围不好,就问他们想听他唱什么,孙凌说你随便唱点欢快的,书今却开口说,“你唱一唱《告白气球》。”   那男孩听得呆了呆,似乎没有在这里被点到过这样的纯情歌曲,他调了会音,才抱上吉他在小舞台上哼唱起来。   当甜美的旋律在昏暗,暧昧的包厢里萦绕良久,赵书今却突然站起了身,不顾孙凌说的“你再想想值不值得”,便没有任何留恋的,快速地离开了欲念横流的会所。   作者有话说   明天也有(因为快完结了,更新时间有点混乱,不好意思) 第84章 20.4   20.4.1   徐泽到西北的第一日,因要安顿住客,发放第二日的行程讲解,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再者带队老师的餐饮都需特别安排,刘皓与他是全程陪同,于是忙至半夜才有了些个人时间。   这次行走选择的是连锁酒店的标间,旅客都是两两安排,刘皓会长与他的一位学弟同住,徐泽便落了单,一个人住也乐得清净。   西北的冬日可不比南方好度,且天气预报说明日会有一场初雪,外头的气温更是低得彻骨。徐泽洗漱完倒在床上滑手机,刷一会儿短视频就切回聊天对话框,看有没有错过书今的回复。   这样来回几多次,慢慢眼皮也耷拉下来,没多久手机就掉在地上咣当一响,人也就睡着了。   二日徐泽六点醒来时候,天尚未亮,拉开窗帘却能看到飞扬的成片白雪,徐泽盯了雪花一会儿,抬手发去一条讯息说,“书今,西北下雪了!”徐泽知道赵书今这个点钟,是不可能起床的,遂打点好自己,去找会长会合。   待天全亮透,读书会的旅客们皆坐上大巴车,徐泽清点好人数,和会长核实完毕,汽车便于白茫茫一片中,朝着辽代木塔的方向前行。带队老师发放给每位旅客木塔的手绘资料,讲解它的力学构造,以及当下修缮其倾斜之困难。   徐泽坐在老师旁边听得非常仔细,不太懂的地方还做了标注。待老师说明完毕,徐泽就给大家发放水和零食,提供晕车药物。   汽车开了大约两个半小时,终于到达了木塔景区,徐泽无暇四处观赏,忙着发放耳机和联系票务。等一切都安顿妥当,才戴好羽绒帽子,举着伞,随队伍末端进到了寺院之中。   最初徐泽对这座木塔并没有概念,但当他听着讲解走过前殿,抬眼望向大雪纷飞中的古代木塔时,却有一种难言的震撼。他惊异于塔身的高大,雕刻之精美,在纷纷的落雪下好像重回到千年以前。   徐泽怔了一会儿,才重回队伍,仔细去听老师说木塔的历史,以及发现它过程中的趣事。待所有的讲解结束后,会长说给大家半小时自由闲逛,旅客们便开始拍照打卡,或者是进大殿观赏。   徐泽哪里都没去,他就在寺院长廊中可以看到木塔的方位,静静望向它。   一层木塔的墙面是朱砂色的,塔前几颗枯树上坠满了洁白的雪花,有种别样的装饰美,层层望去,即便一千年过去,塔檐的繁复,古朴,都带给人一种永恒之感,好像这建筑是从土里长出来,再过一千年也不会有所改变。   徐泽呆呆地观赏着,只觉得这份美丽超越了他的表达能力,因此只能目不转睛地观赏。   可他只看了十来分钟,就感觉左脸颊突然一热,他转头一看,竟然是一杯热咖啡!徐泽想这肯定是会长送的,赶忙转身道谢,却在这一刻,看见了戴着墨绿格纹围巾,穿一身黑色的赵书今。   “阿泽,冷的话拿着捂手。”赵书今见徐泽完全僵住的模样觉得好笑,把咖啡塞进徐泽手心,而后单手插进口袋,隔着一尺的距离,笑笑地看向他。   赵书今慢慢就发觉,徐泽原本被冻得白白的脸颊,飞起了浅淡的红色,而后那过分活泼的,快乐的声音就响彻长廊道,“书今,你怎么会在这!”   赵书今见徐泽开心得像久未见到主人归家的小狗,心下又舒坦又敞亮,甚至认为自己连夜飞到这个偏僻地方,也不算白白辛苦了。但他不能像徐泽一样,不沉稳又聒噪,便也故作风雅地望向雪中的古塔。   这一望,倒让一进寺院,就只顾着找徐泽的书今有些震惊。   在这样宏大的美感面前,任谁都会短暂地失语。徐泽太知道这种感觉,就未打扰书今,而是默默站在了他的身边。   可没一会,赵书今却开口笑道,“阿泽,你记不记得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时刻。”   徐泽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但抬眼看见书今清浅的眼眸,竟明了了他的意思,就急切开口道,“是我们在海岛海洋馆,看到大鲸鱼的时候!”   赵书今朝徐泽轻笑起来,在白雪与高塔的背景下,是那样的温柔英俊,让徐泽的心在冰天雪地中仍旧跳动得火热。   赵书今没有再与徐泽多言,只是用手上的咖啡杯,碰了一下徐泽手上的杯子,而后喝了一口,继续望向漫天的雪景。   徐泽垂下脑袋压抑着心动,握紧了暖热的咖啡杯,也佯装地望向木塔。但他却用余光,偷偷地看向赵书今的脸庞。   20.4.2   雪景没看多久,刘皓会长走过长廊,见是老同学来了,还开玩笑说赵书今没有报名,不让他进入队伍。   书今同刘皓确实联系得晚些,心里也有很多歉意,就说并不是要一直劳烦,他也是听徐泽说有趣,便也只来三天。   刘皓摆摆手说没事,不差他一个座位,两人便随意聊起了各人的近状,这会儿自由游览时间也几乎结束,徐泽便重新回归职位,在耳机里提示大家回到会合地点。   从木塔景区出来后,徐泽便忙着联络午餐地点。待午餐吃过,一行人去了附近的一个明代小庙,才于傍晚时分回归酒店。   赵书今这回算是见着了徐泽的“心流时间”,虽说助理这个工作琐碎,但徐泽确确实实是乐在其中,并且也能学到他喜欢的知识。   于是进到酒店后,赵书今就开始喊徐泽“小徐导游”,把徐泽捧得又开心又不好意思,基于这份嘴甜,书今也成功住进了徐泽所在的标间里。   时间晚下来后,两人洗漱完,徐泽开始记录今天的见闻,赵书今着手处理白天的公事,两人各做各的,倒没有任何尴尬。   临近睡觉之前,赵书今只留了自己这一侧的床头灯,对徐泽道,“可以开始今天的心理总结了。”   徐泽闻言也就按熄了手机,他在黑暗的那一侧,身子却是朝着书今的,赵书今看不清徐泽表情,却听他说,“书今,谢谢你今天不计前嫌来找我。”   赵书今笑他的用词,就说,那你说说你有什么前嫌。徐泽想了想才说,“我不应该这几天和你冷战。”   赵书今轻哼了一声说,“但你就还是要来的,对吧。”   徐泽闻言就不做声了。赵书今觉得这是一场没有必要的争论,刚想开口,却听那团黑暗里又冒出声音道,“书今,如果你前几天凶一点,我肯定就不来了。”   赵书今闻言,心头柔软又酸胀,刚想回应,却又听徐泽道,“书今,我,我今天其实有点想,跟你说说害怕镜头的事。”   赵书今闻言一震,他其实幻想过有这样的一天,徐泽会把这个伤疤对自己揭开,那么从治疗的角度来看,这将会是最痛的一天,但也会是徐泽真正开始康复的日子。   书今不知怎的,也有些紧张,但还是沉住气,对徐泽淡淡道,“你说吧,我听着。”   而后沉默的空气停滞了良久,那边黑夜里才传来很小却清晰的声音道,“他们揍我。”   赵书今心里一紧,但没出声,就听徐泽继续道,“特别特别疼,我当时以为自己会死掉。他们有六个人,先是有两个人扒了我的衣服,用手机和相机开始拍摄,然后就一起打我踹我,对我吐口水和小便...那天我断了两根肋骨,手指也断了一根,身上全是紫色的...书今,那是我十七岁的前一天,我好疼...”   徐泽说到这里,却被赵书今的“等一下”打断了。徐泽愣愣的,想是书今嫌弃,恶心他,赶紧就把嘴闭上了。   而赵书今却从床上爬起来,把灯按灭后,他也陷入了黑暗里。在徐泽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却感觉到床沿下陷,书今宽大干燥的手掌,抚上徐泽被冷汗湿透的背脊道,“阿泽,我抱着你你再说,嗯?”   徐泽高悬的心这才落下,轻轻“嗯”了一声,整个人便落入了一个过于暖热的怀抱。徐泽轻轻环抱住书今,赵书今才开口道,“你可以选择继续说,比如试着告诉我被人打的原因。”   “是,是在按摩店打工的时候,认识了高哥,高哥是...拍那种片子的人。”赵书今闻言愣了愣,不经皱了皱眉,但没打断徐泽,就又听到,“当时家里爸爸欠了好多钱,妹妹被查出先心病,真的一点钱都拿不出了,亲戚都借完了,我们还不上就不愿意再借了。高哥说我是第一次的话,拍那个片子可以分我好几万块...我,我就答应了。”   赵书今闻言深吸一口气,忍住了身体的任何动作,只让徐泽把他抱得更紧一些。空气冷了好久,书今才哑着嗓子道,“没事,做了就做了,不要怪你自己。”   徐泽僵了一下却又开口道,“书今,我,我片子没拍成,那个摄影机对着我,我害怕得根本没法动作,导演要我去旁边抽烟放松,我根本没法放松,直接就趁他们不注意,一下子偷跑掉了!”   这下赵书今才松弛下一点,慢慢拍着徐泽的背说,“你跑了,之后就被打了,对吗。”   徐泽点点头,在赵书今胸膛里蹭了蹭道,“那天被他们捉到,我以为会被殴打致死,但是被好心人看到,报了警,后来只是昏了过去。之后这些人的事情败露,也去坐牢了,但我从那天后就开始害怕镜头,一看见就会想到拍片子的那个摄像机,和被打的时候。”   赵书今将整件事情梳理完整,心里有很多唏嘘,他把身上湿透的徐泽抱紧道,“为什么这么严重的事,当时不看医生?”他问完就有些后悔,徐泽家条件这样,这种心理问题看病不仅费用高,时间长,而且医生技术良莠不齐,确实不容易解决,他用嘴唇碰了碰徐泽的额发道,“没事,都过去了。”   “我其实一直有存钱,想存备用金来看病,但是妹妹的病又复发,钱就没存下来...”书今听着徐泽喃喃,却意外捕捉到“备用金”这个词,他想了想问徐泽道,“备用金就是在那个,贴了贴画的卡里存着的?”   徐泽顿了顿才说,“是的,那个贴画是妹妹贴的。”   赵书今蓦地感觉胃里泛起阵阵酸意,他想起这张储蓄卡,是徐泽刚住进自己家的时候拍给他的,当时书今还觉得徐泽出格好笑,却不知道,对方连治病的钱都愿意交付给自己,只为了表达对这份恋爱的真诚。   赵书今一时间说不出话,只是把徐泽圈得很紧很紧,即使徐泽说了好闷,好热,好痛,他也完全没有打算再将手放开。   作者有话说   明天没有,后天有 第85章 20.5   20.5.1   清晨的徐泽是被热醒的。他似解绑一样挪开赵书今的手臂,见书今翻了个身仍在梦中,就放下心来去冲澡。   昨日是他第一次对别人诉说害怕摄像头的原因,徐泽是很挣扎痛苦的。可由于书今是一个优秀的援助人,使他在叙述无边恐惧的同时,也感受到了真真切切的安全。   徐泽对书今的善良有难以报答的感激,虽然书今安慰人的方式有点夸张,比如晚上把他抱得太热太紧之类,但这都无法掩盖住,自己心灵有着落的秘密感觉。   徐泽一面苦恼着今后怎样还书今这份人情,一面开始核对这日行程中的各类项目。将后者确认稳妥,徐泽便去问书今去不去吃早餐,赵书今还未睡醒,随便给拒绝掉了,徐泽便去找会长做他的早餐搭子。   这日落雪愈发大了,刘皓和带队老师商量后,只留下了去唐代大寺的唯一行程,徐泽依照他们的决定通知完旅客,又想起仍旧于房间睡觉的书今,就发讯息问他要不要一道儿去。   可直至徐泽他们用完早餐,书今也未回复,考虑到一会儿出发书今可能跟着,徐泽便在餐台点了一个三明治回房。   赵书今临近出发前二十分钟才起来,徐泽本以为他是不打算去的,哪知书今却说要去。书今以飞快的速度洗漱完毕,以一种懒散的随心状态跟着徐泽上了大巴车。   赵书今坐在靠后的位置上,四周都是空空的。徐泽核对人数走至他这里,赶忙将口袋里的三明治拿出来,给书今塞了过去,说怕他没吃早餐又低血糖。   然而徐泽刚一伸手,就被赵书今连带着食物给握住了。书今无视了徐泽的疑惑眼神,只是用大拇指摩挲了徐泽的手背一会儿,而后就接过食物将手松开了。   徐泽弄不清书今的意思,但感觉到赵书今手心的干燥温暖,像是仍在持续昨晚的安抚,心跳就快上好多。他抽回手后,书今看着徐泽的眼睛,温声说了“谢谢小徐导游”。   偏偏这样简单的话语,却让徐泽乱了心神,他赶忙跑回前排,努力平稳呼吸,调整着又进入了工作。   行至唐代大寺后,徐泽始终紧跟带队老师,听她讲解宏伟的斗拱和特殊的经幢。赵书今对古建筑兴致缺缺,他悠闲地游荡着,偶尔也会给大殿前的雪景拍照。   待又到了自由活动的时间,书今便想去找徐泽给他也拍两张相片纪念,却发觉徐泽正立于古寺的大殿正中央,面对着佛祖的高大雕像仰望着。不出书今所料,没几秒钟,徐泽就扑通跪在了亮金色的行礼软垫上,闭着眼双手合十拜起了佛。   赵书今虽受过洗,但却是不相信这些的。当他瞧见跪在古寺里,眉目真挚的徐泽,又觉得凡事应当宁可信其有。   书今又想了想,便站在徐泽身后,学着他双手合十开始祈祷,许愿眼前的这个人,终有一天会和自己复合成功。   赵书今见徐泽磕完三次头,而后满意地站起来,就跟上去问他刚刚参拜那样久,许的是什么心愿。   徐泽很大方地告知他说,“我希望佛祖保佑妹妹以后健康平安。”赵书今认为这很平常,就问,“那还有呢?”徐泽就又说 ,“还有就是明羽高考顺利。”赵书今便又追问他还有没有别的愿望,神情里似乎有所期待。   徐泽莫名道,“书今,没有了,许太多愿望佛祖会很难办吧,你说我许了两个,大寺如果一天接纳一千人,佛祖就要照顾到两千个愿望,所以我们不可以贪心。”   赵书今闻言十分郁闷,他心里念了徐泽这样许多次,想说就算徐泽许了“希望和赵书今的友情地久天长”的冷淡心愿,自己也都认了。哪知人家一点不顾及昨晚的情分,根本没考虑过他,倒是显得他自作多情了。   书今虽失落,但还是继续跟着徐泽游览了大寺。其间两人说了很多没意义的随心话,赵书今拉着徐泽拍了好些相片合影,方才将淤积的不良情绪化解开去。   20.5.2   碍于气温骤降,这日大寺的行程结束后,众人便回了酒店。   呆在酒店里,有些学生闲得慌,便怂恿刘皓去找个酒吧玩。刘皓要掌控大局,自是不会喝酒的,但又害怕学生年轻没数,想着去了可以照看些,便答应了下来。   去酒吧的一行人行至酒店大堂,正巧碰到给大家买暖宝宝备用的徐泽,见赵书今跟在一旁,刘皓就提议说要他俩也加入,不喝酒也没问题。   赵书今想着没事做就答应下来。而这几个同行的学生,也参加了上一次的读书会活动,和徐泽较为熟悉,徐泽又喜欢大学生身上的活力感,便也同意跟上了。   他们找的店是一家清吧,学生们玩的也不过分,只点了些低度数的饮品,就拉着徐泽玩uno牌,大富翁之类。赵书今看徐泽融入得很好,玩得特别投入,就没再管他,同刘皓去吧台聊天了。   可不多久,就有学生为难地朝吧台跑来,对刘皓道,“会长,徐助理刚刚大富翁输了,我们要他随便选一杯桌上的酒喝,哪知道他拿过蓝色玛格丽特就给一杯闷了!现在人倒在那,好像昏过去...”   他话未说完,赵书今立刻起身往卡座走,学生们见他面色阴沉得怕人,就都起身让开。赵书今扫了一眼他们桌面,几乎都是普通的低度酒,只有两三杯鸡尾酒,而徐泽面前的酒杯已然空了,他耷拉着脑袋,红着脸窝在沙发里,沉默得像犯了错误的孩童。   赵书今托起徐泽脸看了看,发觉人倒是还好,只是醉了,说话和反应都有些迟缓。   他虽卸了一口气,却对这桌的学生颇有不满,就质问说怎么让他喝这个。学生们都被他弄得有些紧张,好一会儿才有人站出来撇清关系说,“徐助理是不是很少来酒吧啊,他好像并不知道那杯鸡尾酒的度数,大概是觉得它像饮料就喝了...因为正常人怎么也不会这样一口气喝完吧...”   事已至此赵书今也没辙,只得无奈地同刘皓道别,搂着徐泽回去了酒店。   到房间后,徐泽还残存一些意识,他固执地坐在床沿上,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书今去药店买了解酒茶,给徐泽泡好递到他嘴边道,“阿泽,喝了就不难受了。”   可是徐泽的眼睛却直直地盯着书今的手指,像看着了什么珍贵物件。书今见徐泽无意接过杯子,也没办法,只得给他放在嘴边,一口一口地给喂了进去。   做完这些书今也有点乏了,就挨着徐泽坐下,并且开始抱怨说徐泽是小笨蛋,看什么好看就喝什么,还说徐泽太老实,人家要你喝酒就喝吗,最后他说着说着,竟然说到了早上在大寺,徐泽不许有关他的愿望,真是十分薄情云云...   可当书今说到这里,徐泽却偷偷伸出手,缓慢的,认真的把书今的手给握住了。   赵书今愣了愣,看徐泽虽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可手上却在调整位置,似乎是要和书今十指相扣。赵书今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马上把人握住了。   徐泽感受到力道与温暖,似乎变得很满意,他身体稍稍倾斜,就直接靠在了赵书今肩上。书今斜瞥着徐泽下垂的睫,小巧的鼻尖,红润的,嘟嘟的唇,在暧昧的灯光下,闪着柔软的光。   赵书今一面唾弃自己的忍耐力,一面行动先于思考亲了上去。   他本是想蜻蜓点水地吻一吻他,哪知徐泽感觉到柔软的碰触后,竟自然地张口了。   温软相触的那一瞬,赵书今心跳如鼓。对于这样意味的邀约,但凡正常人都是没办法拒绝的。可是书今知道,要是今晚这样做了,那之前的努力在明天之后,真不知道还有没有意义与效果。   赵书今感到鼻息变重,他将徐泽抱到腿上来,又抬头啄吻了一下徐泽的唇问,“阿泽,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徐泽眼神是散的,身上散出淡淡的酒精味道,他坐在书今身上似乎很舒服,没一会儿就把头枕在了书今颈窝,蹭上一会儿,就开始亲书今的耳垂,侧颈和锁骨。   赵书今一时间没有动作,再发声却低哑异常,他尽可能压抑地问道,“宝宝想做?”   回应书今的不是言语,而是徐泽的习惯举措。过去他们亲密的伊始,徐泽都会主动黏上来,亲让书今感觉舒服的位置。   书今的邪火燃得彻底,他守着最后的一丝理智,捏住徐泽的小脸,认真地追问说,“阿泽,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   徐泽并未直接回应,而是半梦半醒地环抱住书今,用一种最信赖,最笨拙的方式,继续在他身上以吻探索。他卖力亲了一会儿,见书今有了强烈的反应,才虚虚望向赵书今的眼中道,“书今,我好像,有一点点想你。”   他说完后就想继续朝下舐,却被赵书今一把抱起来推到了床面之上。书今压着他沉声道,“宝宝再说一次。”   徐泽迷蒙的眼虽然望着赵书今,却又好像在看很远的地方。没一会儿,他还是抬手环住了赵书今的脖子,将他慢慢往下拉,无声地吻住了书今。   在这样的一刻,赵书今却想,徐泽清醒也罢,醉酒也罢,都不再重要,也没有了任何意义。   他知道只要徐泽对他说了想念,而这份想念是天真单纯的也好,欲念浓重的也罢,只要是徐泽盼望的,那么赵书今便是远在无望的天边,也会用尽一切办法来至徐泽的眼前。   作者有话说   这周完结,最近都有哦 第86章 20.6   20.6.1   二日徐泽是被手机铃声闹醒的,当他意识到来电人为刘皓时,心头即刻冒出了“工作要完蛋”的可怕念想。   不过或许是由于昨日徐泽拜了大寺,上天眷顾他,会长的来电里竟然通知他说,上午的活动因雪天路况而取消,要昨夜喝晕的徐泽可以晚些再起。不过一会儿带队老师会开放特殊讲解,若是徐泽状态好些,可赶来小厅内听课。   徐泽迷蒙应下后便挂了电话,继而呆坐在床上,整理起当下的诡异情状。   赵书今未着寸缕地躺在自己身旁熟睡,徐泽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发觉不仅和书今的状态相同,并且伴有许多深深浅浅的痕迹。   徐泽木着脑袋掀被子下了床,身下一阵酸痛。虽说自己已被清洗过,但这房间内的一切线索,都足矣清晰地表现出,昨夜实实在在发生了的事情。   走进浴室,徐泽拆了一只牙刷,双目呆滞地开始洗漱。他的脑海中闪现出各式片段,比如昨晚输了棋,喝完被他认为无酒精的饮料后,神智就开始飘忽;还比如书今似乎眉眼深深地问过自己,“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再比如他以为的,自己主动去亲书今的事情,其实是睡梦中的行为…   虚虚实实的记忆接连涌现,一时间徐泽猛然反应过来,这件事的事实应该是:自己昨晚喝醉酒后,没脸没皮地强迫书今做了!   思及至此,徐泽脸都烧红,他上个月才说过,从此往后和书今只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并且他还欠了书今一笔巨款。可自己偏偏酒后乱来,还同这位不懂拒绝的债主朋友,发生了肉体上的混乱关系!   一厘清事件,徐泽吓得牙刷都掉了,这会他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书今虽然以前是追他的,可是后来说了做好朋友,便除了作为援助人安慰自己,再没什么越界举动。那么事到如今,书今还是喜欢自己的吗?毕竟赵书今说过,“性和爱是可以分开的”这样的话,弄得徐泽是真的一点都不懂他了!   可是,可是徐泽却觉得,现在不是研究书今态度的时候,而是自己的心意好像开始动摇了...   那么假如,只是假如的话,要是徐泽狠下心对赵书今告白...会不会被书今用“还是做朋友更好”的理由而拒绝呢?   徐泽看着奶白色瓷缸内躺着的灰色牙刷,迷茫得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用什么毛巾洗了脸,而后就坐在浴缸的边缘上拿出手机,点开社交账号里自己的头像,发了一句“要不问问试试看”,想了一会儿又发送了“应该不会成功的”。   这样一来一回发了两三次,徐泽才发觉身前罩下一个黑影。   赵书今已穿戴齐整,他抬手揉乱了徐泽的软发,而后温声道,“怎么坐这儿发呆。”徐泽被吓了一跳,不自禁地就躲开了书今的手,而后低下头没有理睬他。   气氛停顿了一会儿,倒是书今先开口道,“你要是愿意在这陪我洗漱也没关系。”他说话的口吻又回到了平常时候,似乎是要表现出无事发生过的意思。   这让原本心态极度矛盾的徐泽获了救,说着“你忙你忙,我去带队老师那里听课了。”便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浴室,徒留下对着镜子,沮丧而又茫然的赵书今。   20.6.2   赵书今于下午的行程开始前,都没有再见着徐泽的身影,他再次瞧见他,是旅客们依次登上大巴车的时候。   书今一上车就见着了低着脑袋,坐在第一排,拼命戳着手机的徐泽。书今本以为他是有意避开自己,可再观察却发觉,徐泽似乎只是在和手机较劲。赵书今没忍住,唤他道,“阿泽,手机出了什么事?”   “书今,”徐泽见赵书今神色如常地和自己沟通,就也故作镇定道,“我的手机好像坏了,一直卡顿,没法作用了。”   赵书今便说你拿给我看看,徐泽便将手机递了过去。可书今本就高大,挡在车子的进口处有些妨碍别人,他便要徐泽跟着自己去了后排,坐定后才开始研究手机。   赵书今先是让机子重启,而后虽然无限卡顿,但好歹可以点选了,书今查找了徐泽的内存,果不其然全满了。他便将几个软件的缓存清空,手机这才流畅了一点点。   “你聊天软件的缓存太占空间了,要不要我帮你给清掉?”赵书今指了指徐泽的社交软件,又道,“你是不是从来不清聊天记录?”   徐泽探头望了望道,“我是不清聊天记录。”   “那我给你清空,手机运行的肯定更快。”书今的手指慢慢移动,就在快要按下清除按键时,徐泽突然道,“书今,我不想全部清除,你可不可以用别的方法帮我...”   赵书今顿了顿,也没有对此再说什么,便问徐泽有没有云盘之类,徐泽说没有,赵书今就建议他建立云云。   书今没说多久,刘皓便有事喊徐泽过去,徐泽急忙对书今道,“你看情况帮我弄,之后能用就可以了。”便随意地把手机留给了赵书今,自己跑去找会长了。   刘皓喊徐泽清点好人数,坐回座位后,有些不悦地问他为什么不回消息,徐泽赶忙道,“会长,我的手机临时出了故障,书今正在帮我看,但也不知道修不修得好,真对不起啊。”   知道了缘由刘皓也不好多说,只是说,“你给书今修的话,应该没问题吧。”   徐泽疑惑地问他为什么这样说,刘皓想了想才道,“中学的时候我们俩都选了设计与技术这门课,他一直学得很好,甚至和老师改装了一辆赛车,并且在学校的嘉年华上做了展示。”刘皓顿了顿又道,“你的手机不算新潮,应该修起来难度不大吧。”   徐泽听了刘皓的话,有些放心又隐约感到不安。   今天上午徐泽去小厅听带队老师讲课,一个半小时的内容,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要不要和书今告白上。   本来书今答应帮他修手机,他就认为还是可以尝试告白的,可刘皓却说书今中学的时候,就在改装赛车了...那么徐泽中学的时候都在干嘛呢?好像一直在为了借钱四处奔波,有时候饭都吃不饱...   这样天差地别的两个人,自己唐突告白的话,真的会成功吗?书今作为援助人会可怜,帮助徐泽,那么作为伴侣,还会喜欢有严重心理问题的徐泽吗?   徐泽望向大巴车的前窗,看着驶向下午行程的目的地——西北古城的方向,陷入了深深的,无处着落的迷惘。   20.6.3   赵书今把徐泽手机里的各类阻碍清理完,没几分钟它就运行丝滑起来。   书今本打算直接将手机归还给徐泽,却又回想起刚才徐泽拒绝删除聊天记录的时刻。   赵书今社交软件的聊天记录是每月都清空的,重要的内容他会直接备份,至于平时的闲话,都是无所谓的存在。   书今经过再三考虑,还是抱着好奇点开了徐泽社交软件的界面。   其实今早的时候,徐泽躲着自己已经让他明白,或许就算他们有了身体的亲密,徐泽的心里大概还是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基于这份难以启齿的挫败,赵书今才会做出这种不君子,甚至有些下作的决策来。   书今大致地扫了眼界面,徐泽在聊天软件上给每个人都做了备注,清晰整洁得就和他住的房间一个模样。   徐泽对话框的置顶是“笑看春秋”,即徐泽本人,雍正头像后的最新发送,显示着:“应该不会成功的”。   赵书今认为会给自己发消息的人,一般对话内容都为传送文件之类,或者暂时记录重要讯息。很少能看到徐泽这种自说自话,自我聊天的类型。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开了徐泽这个置顶的对话框。   这个自言自语的界面里,显示着今天发送的“应该不会成功的”和“要不问问试试看”,往前滚动,便看到一个月前的“答应他吧”和“不答应他”一类的奇怪问答。赵书今想,徐泽当时大概是在纠结些什么。   他带着疑惑继续上滑,期间也看到了一些考试的文件和复习资料,书今才觉得正常了一些。   他没滑多久,时间线就跳到了今年三月以前。赵书今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些想要窥探当时徐泽的心理的,用以提高复合的可能性。   可奇怪的是,三月以前的记录并不像之前是文字,而都是对话气泡框。   书今戴上耳机,点开一个气泡听了,是徐泽说的“书今,你今晚回家吃饭吗,我做了油焖大虾,清炒菌菇...”,赵书今听完便知道,这是一条徐泽要发给自己的讯息,可是他为什么不直接发给自己,而是要发给这个置顶账号呢?   赵书今一头雾水地点开了第二条语音框,却发现徐泽重复地说着和上一条相同的话,只是这一条有的字念错音,是有点不标准的普通话。   赵书今慢慢蹙起了眉,点到了第三条,第四条,第五条,徐泽说的都是重复的内容,唯一不同的是,第五条的普通话有好几处很不准确。   书今在这一瞬间突然有了荒诞的猜想,会不会徐泽在三月以前,通过手机发给自己的所有讯息,都是要这样说了五遍以上,才将最终练好的版本,发送给自己?   赵书今握着手机深吸一口气,他慢慢地一条一条往上听,才意识到徐泽练习五遍左右都算是少的。而这些对话的内容,有的他有一些印象,有的却记不清楚了。   直至书今听到了一月底的一条语音,他的心跳便再也无法平静下来。因为这条语音很长,有三段,每段都足足有一分钟。   赵书今于今年年初,去看周景言话剧的时候,不小心在包厢里公放了一小段,徐泽普通话考试的命题内容,叫做《我的朋友》。   就是这段在书今的朋友间,惹发哄笑的文字,徐泽从头至尾,将这三段一共练习了五十多遍,才将最终自认为比较体面,比较正式的版本发送给赵书今。   书今听了几条便拿下耳机,陷入了无尽的茫然。他不记得徐泽的普通话是什么时候变好的了,只知道每次提到普通话的事,自己都会强调徐泽说方言的不合适,表明自己很不喜欢。但他从未想过,徐泽会用这种方法来进行练习,为的只是在和自己通话时,不被嫌弃,或者被接纳和喜爱。   赵书今没有再把对话往前滑,而是退了出来。他怔愣片刻,最终点开了徐泽的朋友圈。   赵书今加上徐泽的新号之后,就没有见他发过朋友圈动态,可赵书今依稀有印象,他还在用小号和徐泽联系时,徐泽是每天都会发动态的,只是自己不感兴趣,都没有点开看过。   而这次点开,那条仅三天可见的横线,就像一张无垠的海平面,而下方的冰山让赵书今都心生怯意。   书今随意点开几条动态,每条的文案里都会提到一个“他”。和“他”去了疗养院,去了花都,去了海岛,去了世界上的每一个地方,都被徐泽含蓄又认真地记录了下来。   赵书今知道,徐泽不是那种爱秀恩爱的人,只是他可能把赵书今当做了韭菜和小葱一样的存在,所以想要呵护和记录,只因为他真真切切地喜欢过他。   书今没有将动态全部看下去,他只是按灭手机,而后望向了窗外,看着飞驰而过的平原和矮房,在皑皑的白雪覆盖下,有些莫名的苍茫感觉。   赵书今望着前方阴云的间隙中,稍稍倾泻出单薄的阳光,便猜测或许再晚一些,太阳就会彻底地展露出来。到那时候,雪就会融化,而他们可能也会看见一座,不再有阴霾,不再有寒冷的西北古城。 第87章 21.1我看见,我看见   21.1.1   车驶至古城,雪已经完全停了。明代重建的古县城于初霁的阳光下,是一片暖灰色,白雪盖在层叠的砖瓦上,似厚重袄衫上的一顶轻盈的帽。   读书会的行径路线,是先去一间彩塑小寺参观。或许是为了文物保护,寺里没有灯火,而各式的佛身塑像又过于密集,在昏黑的小空间里,很有些怕人的效果。   徐泽先开始是跟着老师听讲解的,可到了自由观赏时间,就不得不得面对昨夜春宵一度的枕边人。   先开始徐泽只是靠近赵书今,问他还想看哪尊彩塑,可这日的书今有些古怪,徐泽对他说了话他却似没听见一般,大概在想什么自己的事情。   徐泽只得再问了一遍,书今的回复也相当敷衍,说了“随便,”又说“我跟着你走就好”。   赵书今以往虽懒散,可对别人说话都是很尊重的,徐泽一贯很佩服他这种风度。   不过今天书今帮徐泽修理好手机后,他的态度就发生了大转弯,那种对待徐泽的方式,让他觉得被冷落,被无视。也使徐泽更加明确了,如果自己贸然告白,一定会迎来被拒绝的可悲结果。   书今幽魂一样跟着徐泽在寺院里转,他也不知走到了第几进,只见面前千手观音的彩塑,以一种平和而慈悲的诡异造型出现在眼前,可把他吓了一跳。   自从书今听了徐泽的普通话练习,又看到了并未删除的朋友圈动态,就知道徐泽肯定对自己还是有感情的,如若书今死缠烂打,复合的几率大约非常之高。   有了这个结论的赵书今,便有了“要不今天就表白试试看”的急切心理。   可书今观察了徐泽整个上午,都觉得在昨夜亲密之后,徐泽的情绪很低落,并且伴随着强烈的逃避心态。如果徐泽的心里真的有赵书今,那么这时候为何要躲避呢?这个问题书今一面走,一面在心里做了无数推断,以至于他一直走神,都没有太顾及游览的景点。   二人没太多交流地逛完了彩塑小寺,刘皓说现下时间正好,有个当地的情景表演节目可以观赏,一行人便又向剧场进发。   这场表演时长快有两小时,且是那种观众行走式的演出,让徐泽倍感新奇,也就暂时忘记了下午过后,对自己略有冷淡的赵书今。   21.1.2   观影结束后,从剧场出来就临近傍晚,也到了完全自由行动的时间。徐泽本想说要是书今仍旧对自己爱搭不理的话,不如晚上跟着会长一道去玩。   可非常莫名的是,赵书今自打从剧院里出来,就恢复了常态,对徐泽的态度又变成了普通朋友,并且说想邀徐泽去一家有名的酒楼用餐。   徐泽只能傻愣愣地答应下,并且在心里惊奇书今的变脸招数,怀疑它是不是也算魔术的一种。   从剧场到酒楼大约得在城里走上一公里。这时候天还未全黑下去,可古城商铺的大红灯笼已然亮起,映得门前雪地都是一片亮红,倒是没有白昼来得萧瑟。   徐泽一面走一面对赵书今说,这几天来了西北看古建筑,他有了一个十分重要的决定。赵书今看他抿抿嘴很有决心的样子,就问徐泽是什么。   “我决定自考本科了。”徐泽声音不算大,可是语气坚决道,“书今,我,我真的很想试试,因为陈老师太令人崇拜了。”   陈老师正是这次的带队老师,是一位博学耐心的女士,赵书今便没有为此有太多吃味,心里也扬起了许多高兴,如果徐泽愿意认真念书,那么就不必跟着读书会这样跑东跑西的,两人也可以在北山市过上舒适的同居生活。   “下午在车上,刘皓会长就问我,有没有意愿继续读书,我说有,会长就说这样很好,跟着读书会一面做事,一面复习,可以学以致用,是巩固知识的最好方法。”徐泽抬眼看向赵书今,似乎希望他能给予一些肯定。   书今闻言心里没说几句刘皓的好话,但见徐泽眼睛在傍晚柔和的光线下,圆圆亮亮的,就没忍住摸了摸徐泽的头说,“你想念书就念,有什么要帮忙的就告诉我。”   徐泽收到书今的支持,似是有了底气,步履迈得都比刚才轻盈些许。   快要行至酒楼时候,赵书今发觉徐泽的眼睛,一直盯着一家奶茶店的门头,他顺着也望过去,看到那店门口放了一个巨大的奶茶产品塑像。   一个可爱的奶茶杯上顶着厚厚的,小山一样的奶油,上面贴着一圈草莓,再看灯箱餐单,上面写着“莓莓啵啵牛乳茶,在浪漫古城中,牵手甜蜜好滋味!”   书今对甜品并无偏爱,据他所知,徐泽也没有特别的甜品嗜好,只不过这个商家为了吸引眼球,把这奶茶杯子做得特别大,做好的饮品看着小山似的,特别古怪。赵书今猜徐泽又是盯上新鲜玩意了,随口便道,“我给你去买一杯。”   “啊,”徐泽未料想书今会看出自己的想法,有些不好意思道,“要不算了吧,我看都是孩子在买。”赵书今见他明明想要又纠结的样子,就直接揽着人上前,快速点了单。   书今看着徐泽在古城红彤彤的街灯下,望着店员制作时的期待模样,突然想起今年过农历新年时,徐泽穿着红灯笼一样的羽绒服,来回开了三小时车,只为来见自己一面的时候。他也是现在这副容貌,下巴稍稍伸出来,仰着头,双颊上粉扑扑的,像有着小期盼,小快乐的样子。   徐泽接过店员递给他的大杯奶茶,拿着吸管,小跑至店面旁等待着的书今面前。他正准备将吸管扎进去喝,却发觉书今无比温柔地看着他,徐泽愣了愣,便反应过来刚刚只买了一杯饮品,或许其实赵书今也是想喝的。   思及至此,徐泽便毫不犹豫地,将吸管口掉转到书今的方向,又把奶茶杯递给他。   赵书今一直在旁侧看着徐泽,知道徐泽所有的小动作都表现出,他是很想尝试这杯奶茶的。   可是当笨笨的徐泽误会了赵书今的意思,以为书今也想喝这杯奶茶之时,那么就算徐泽自己再喜欢,再心急,也定会把第一口尝鲜的机会,让给赵书今。   书今望着举着杯子,继续将吸管伸向自己的徐泽,突然就不想再做形式化的计划了,让那什么“酒楼浪漫告白”之类的多余想法都去见鬼吧。   赵书今没有接过徐泽的奶茶,而是向后稍微退了一小步,正色道,“阿泽,和我重新开始吧。”   他的口吻平常,没有任何铺垫和矫饰,只是那浅色的眼眸,温和地,带着些希翼地望过来,在逐渐昏暗的夜幕中,显得郑重,真诚。   徐泽眨了眨眼睛,像是没有听懂赵书今的话,他反应了一小会儿,才明白这份告白的含义。这下子,早上经历的自我拉扯,纠结和委屈就一道儿涌上来,想着想着他便眼圈一红,手一松,那份莓莓波波牛乳茶,就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全糊成一滩了。   徐泽空着手,望向地面,眼睛里还有泪水在打转,对着赵书今道,“书今,奶茶,奶茶没了!”   赵书今的无语像夜幕一样笼罩下来,他明明认认真真地在告白,可徐泽好像觉得泼了一杯奶茶,是比这更重要的事情!   可当书今望见徐泽闪烁的泪光,心里又怜惜起来,只好上前拍拍徐泽的背,再转身道,“没事,我再给你买一杯。”   就在书今再次走向奶茶店之时,手却突然从后面被握住了。他稍稍惊讶地回过头,却见徐泽耷拉着脑袋,牵住他的手,悄声问,“你刚才说的话,还作数吧。”他说完似乎有点紧张,也不太敢看向书今,好像很怕被拒绝,很怕事情是作假的。   赵书今回过神来,没有任何犹疑地把徐泽抱进了怀里,沉声道,“你答应了?”   徐泽发觉书今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可能是在寒天里冻的,就也没忍住,努力地回抱住赵书今,闷闷地“嗯”了一声。   “阿泽,阿泽...”书今激动地说不清话,只是一个劲地叫徐泽名字,他大约过于兴奋了,甚至在大街上就开始顺着徐泽的脸颊亲吻,一面低声地念说“宝宝...”   徐泽听到这个称呼微微颤抖了一下,赵书今察觉到他的反应,马上道,“宝宝,让我这么叫吧,以后我只对你这么叫...”徐泽感觉书今抱得也太紧了,而且这可是在大街上,周围已经有好多人对他们偷偷侧目了!徐泽有点想把书今挣脱开,却发现怎么都做不到...   尝试了好几次摆脱书今,徐泽只得选择放弃。或许爱也有让人变勇敢的力量吧,过了一会儿,徐泽也觉得没必要太在乎周遭的目光。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在这座华灯初上的古城里,没有谁会真的在乎小街巷里,与人拥抱的自己,真正会在乎他,珍惜他的,只有这个抱住他的人而已。   徐泽窝在赵书今的怀抱里,抬起头看见一轮高悬的明月,他朝它望上一会儿,便又将头闷回书今的肩膀。   徐泽于这片温软之中默默地想。世上的爱那样少,真心相照更是奢望,他上半辈子一样没有,这一天,却一下子全得到。   作者有话说   明天完结啦 第88章 21.2(完结)   21.2.1   赵书今陪徐泽在西北又呆了三日,迫于生意上的事情,还是不得已回归了北山市。   好在徐泽这次总算遵守承诺,每日睡前都给书今打去视频电话,有时候讲着讲着人就睡着了,第二天起来看手机,通话时间快六个小时,原是书今一直都没有把电话挂断。   待到徐泽这趟文化行走结束,归来时候恰逢平安夜的前三天。赵书今去机场接完人,于车里搂着徐泽告知说,要在家办一个平安夜酒会,向亲友宣布两人在一起的事情,就问徐泽有没有想邀请的朋友。   徐泽想了想说想请刘皓会长和读书会里的三名同学,书今说没问题,又说要徐泽问问这四位朋友的行程,如若他们要带伴侣,也是十分欢迎的。徐泽答应下,便问赵书今会请的人选,书今说了一些徐泽见过的,对他都很友善的朋友,徐泽听了高兴,就说很期待这个平安夜活动。   赵书今闻言顿了顿,看似比较犹疑,但还是开口道,“其实周景言说过好几次,想和你聊聊,如果你愿意,他可能也会和爱人一起来。”赵书今有意扫了一眼徐泽,好在并没有见着什么特别情绪,只是听他问道,“书今,景言和你是很好的朋友吧。”   赵书今赶紧补充说,“还行吧,现在联系得也少了,他和我亲戚有工作上的往来,有时候还是得交际。”徐泽点点头道,“你邀请他吧,我不介意的。”书今仔细观察了徐泽,发觉他确实没有任何不开心的迹象,就继续介绍这场酒会交换礼物的环节。   “每个人进门会把礼物放在推车上,而后礼物会被贴上数字,到了交换环节就靠抽签决定属于你的礼物。”书今解释道,“所以你最近可以买一件小礼物,不用很贵,有趣就可以。”   徐泽听得懵懵的,他没有过这样的交换经历,便问书今会买什么作为礼物,赵书今倒是大方分享,“大概是会送香槟,最简单的选择。”   徐泽听后更加迷茫,书今对喝酒是很有研究的,可自己并不了解这些,置办起来可太艰难了!赵书今听了徐泽的烦恼没作一回事,只说“礼物心意到了就行,不必纠结。”而后他就开始在徐泽身上捏来捏去,享受许久不见的亲近时光。   徐泽虽被人动手动脚,却完全没有挣脱的意图,因为他彻底陷入了送礼困境。脑海里闪现过无数有心意的礼物,但都因为过于廉价,不符合书今宴请的规格而被淘汰掉了。   这个困扰折磨了徐泽整整三天,他一闲下来就开始纠结此事,赵书今晚上睡觉被他的走神弄得上火,说要徐泽别想了,自己给他也包一瓶酒就好,却被徐泽严词拒绝说,“这是请大家来家里,我们还是应该真诚一些。”弄得赵书今气不打一处来,吻人都吻得用力了许多。   这个艰难的问题,直至平安夜的上午才算彻底解决。   赵书今中午归家时候,见徐泽鬼鬼祟祟拎着一个中心商场的购物袋,就明白麻烦终于有了着落。他舒了口气,才暗暗告知为酒会准备的侍者,要他们收到徐泽的礼物盒后,在上面贴5号贴纸,并且在交换环节的抽签里,不要放入5号数字。   侍者说知道了,说小徐先生把礼物给过来他们就照做。书今看一切办妥,才转头去管别的事情。   晚上七点多钟,宾客逐渐来到,书今便在厅室里说了祝酒词,且最后告知众人这是徐泽同他认识的整整一周年,也希望大家可以继续见证这段美好感情。   徐泽站在书今身边听他说着,虽然有些害羞但还是觉得挺幸福的。他过去对平安夜的记忆就很好,因为每逢这个日子,果园里滞销的苹果只要经过打扮,都会卖到脱销。   虽然他和书今最开始认识的源头并不美好,但是在今天,却实实在在地被新朋友们鼓掌祝福着,好像自己这只普通的苹果,也会迎来受欢迎的一天。   酒会开始不久,徐明美于乐队的伴奏中,穿着蓬蓬纱裙跳完了一支舞蹈后,礼物交换环节就开始了。   徐泽抽的是10号礼物,他扫了一眼推车,居然是个超大件!他兴致很高地将它抱下来,给赵书今炫耀说,“书今,我好像抽了个很厉害的!”   书今看着意外,但也为徐泽高兴说,“你打开看看是什么吧。”徐泽见周围大家都在拆礼物,就也没客气,把盒子拆开了,结果是个大号的茄子玩偶。   赵书今笑他的礼物幼稚,徐泽不服气,说他觉得挺好的,而后见赵书今很得意的样子,就问他抽到了什么。   赵书今笑笑,从身后拿出一个手机大小的礼物盒,说道,“不知道,是个小物件。”   徐泽一看非常震惊,书今竟然抽到自己的礼物了!他既意外,却又隐隐觉得高兴。细细想来,这个让他苦思冥想的礼物,确实很合适书今。   徐泽便就怂恿赵书今打开看看,赵书今故作无奈,但还是听徐泽的话打开了。   掀开盖子的一瞬间,书今是有些茫然的,因为它也看不出这是个什么东西,质感有点像钛合金,形状像个小锤子。书今本想表露出自己的无知,让徐泽介绍一番,但见徐泽仍旧期待地看着他,就又翻了翻盒子里面,原来下方压着份说明书。   赵书今打开说明书看过,才明白这是个多功能开瓶器。它拥有开快递,紧急破窗,拔钉子之类的奇怪用途。   书今拿着开瓶器把玩了一下,觉得挺新奇的,就说道,“这个有点意思,我打算挂在钥匙扣上。”   “是很有意思吧,”徐泽看书今喜欢,心里乐开了花,但又觉得笑太明显会露馅,就补充道,“就是不知道这礼物是谁送的。”   赵书今拿余光看徐泽笑得傻乎乎的,又觉得好玩,心下又柔软,就捏了捏他的脸,说徐泽刚才一直在管明美,自己没吃东西,要他去餐台找点吃的。徐泽闻言也觉得肚子有点空,就听话过去了。   徐泽在餐台拣了些食物,却遇着了景言给他问好,问他能不能去一边聊聊,徐泽觉得景言是个和善人,就同他去了角落的沙发座。   周景言问了些徐泽在读书会的近况,两人聊了聊古城,景言便说他在那里拍过戏,说西北的古建筑确实很美。   徐泽觉得周景言轻言细语的,非常有涵养,又想到以前景言出于好心帮助过自己,就说道,“景言,对不起,我以前误会你喜欢书今了。”   周景言只说无所谓,还给徐泽道歉说,他那日也是没弄清情况,让他和赵书今相互理解绕了那样大一个弯。徐泽看景言这样客气,就没忍住和他多说了一些真心话。   周景言虽是听徐泽说着,却瞧见徐泽手腕上,戴着那只赵书今很喜欢,但认为戴出去不妥当的史努比手表,觉得实在好玩,就笑道,“你虽然说自己和书今差距很大,没有我的原因碰不到一起去,但照我看,你们其实很般配。”   徐泽困惑地问景言为什么,周景言想了想说,“你们两个,都有点孩子气。”   听周景言这样说,徐泽其实有点不乐意的。虽然他知道自己比较笨,显露出来的结果会不太成熟,但书今并不是这样的!书今可是徐泽见过的,最有成熟男人味的人了,那种魅力,是让徐泽很喜欢的...   想着想着,徐泽就没忍住反驳了周景言,景言听了只笑笑,便又牵扯到了其他话题。   没一会儿周景言的爱人也走过来,徐泽看着这位比景言大了有一轮的男士,才真正开始相信,或许周景言从来就没喜欢过赵书今这件事情。   21.2.2   平安夜后没几日便是元旦,这年北山的气温暖,两人便决定就在市里安度。   这日晚餐过后,聊着聊着徐泽就说到了农历新年回家的问题。赵书今说和去年一样不回家,他妈妈会去度假,爸爸住在家里老宅,很多年都没联系了。   徐泽想了想便说,其实是有点想看看书今小时候住过的地方的,赵书今意外道,“为什么有这种想法。”   徐泽意识到或许有些越界,但还是说,“就是对你的很多事,都很好奇。”   书今闻言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要是想,也不是不可以。”他说完后似乎有点烦躁,就岔开话题道,“不说这个,我给你买了元旦礼物在书房,去看看。”   徐泽听说有礼物,到底还是开心,就没管其他起身去了书房。当看到那套曾经错过的《历代风云人物传》躺在桌面时,还是没忍住惊呼道,“是精装典藏本!”   赵书今听见他开心到叫唤,走上前从背后抱住徐泽,啄吻他的脸颊,从徐泽耳后吹气道“宝宝喜欢?”   “太喜欢了...”徐泽的手在书盒上反复碰触,赵书今则将手混入了徐泽的内衫间摩挲。不一会儿这个动作就变了味,有了欲念的苗头,徐泽便回转身,搂住赵书今的脖子亲吻,两人挨挨蹭蹭地挪至了卧室,徐泽一靠近床沿,书今就没有犹豫地压了下来。   前半程的挑逗成熟了,书今便摸出保险套,而后将灯给按灭了。这一瞬间,怀抱里的徐泽却微微一僵,书今问他怎么,徐泽却说,“书今,是不是我这个时候不好看,所以你才会关灯。”   赵书今闻言停住动作,而后很快地又把灯打开了,吻着徐泽鼻尖小声笑道,“原来宝宝喜欢开灯做。”   徐泽一下子都不知道说是好还是不好,只感觉到书今安抚着他的背脊,望进他的眼睛说,“关灯的缘由…除了我的习惯以外,还因为宝宝太可爱了,看着会觉得在欺负你。”他说完就去亲徐泽的眼角,手也探向更加隐秘的地方。   徐泽明白了书今不是嫌弃自己,就老实地被赵书今开拓道,“好吧,那我这就关灯...”   他还未说完,赵书今抬手便按住了他去碰开关的手,在吻住徐泽之前温柔道,“宝宝,今天就不关了吧。”   21.2.3   安稳甜蜜地过了些日子,不多久又到了除夕夜这天。   书今因答应过徐泽带他去老宅看看,便安排下午去赵书今童年居住的房子,晚上去徐泽远郊的家拜年吃饭。   书今家的老宅距离北山师范大学不远,徐泽看着这条路,就说又想起了自己当时走失的事,赵书今随便听着,并没做一回事。   可当两人来到旧宅的别墅门前,望见书今父亲来开门之时,本以为父亲下午不会在家的书今,才开始觉得大事不妙。   赵懋见着小儿子的瞬间也愣了愣,又看到他身侧站着的青年人,不由地皱了皱眉,但他到底没说什么,还是让儿子和他朋友进来。   赵懋开过门,书今都往家里走了,而徐泽却站在原地,不敢置信地张大嘴道,“你,你是送巧克力的叔叔...”   他话音一落,赵书今也反应过来,十分震惊道,“你说什么...”   三人立于门口,面面相觑好一会儿,徐泽才开始向赵懋核实,他是否在多年前,曾送一个小孩子回远郊的家。   赵懋听他说完,也是难以掩饰惊讶,不仅确认了这个事实,还说当时的巧克力,本是要儿童节带给赵书今的。   直至寒风把三人都吹冷,赵懋才先反应过来,把孩子们接进去说,“进来喝点热的再说吧。”   书今父亲给两人倒了茶水,要保姆切了些水果和小食,便开始问询徐泽的近况,并且感叹这种缘分的奇妙。书今一直沉默着,没有和赵懋沟通,倒是好像徐泽和他父亲更亲近些。   赵懋虽对这个好心帮助过的青年有些好感,但大致也猜到了他和小儿子的关系,心里还是有些膈应。   偏生在这时候,赵书今拿起的一块小食中,含有他不喜欢的黄瓜片,书今就把它剔出来放到了碟子里。可不一会儿,这位小青年就拿起竹签,叉着书今剩下的黄瓜片给吃掉了。   看到这样的情景后,赵懋也无话可说。他又听徐泽说,要看看书今小时候生活的地方,便让他俩自行上楼了。   徐泽上至二楼,看过书今的房间,有些感慨道,“书今,叔叔一个人在这样大的房子里,过年的话不好吧。”   “没事,他就是这种人。”赵书今一面给徐泽讲解他展示台上的模型,一面道,“我爸妈离婚有十七年了,但我爸一直没再找,今天看来他也是不打算找了。”   徐泽问这是为什么,赵书今顿了顿才说道,“他可能觉得,还是我妈最合适吧。”   赵书今说完就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带徐泽去了传说中,赵懋把他关了一个星期的地下室。   徐泽进到地下室的时候,才明白这根本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地下室。书今家在一个高坡旁边,那地下室有一整面墙的落地窗,采光可好了,被太阳一照,别提多舒服了!就是这样的好环境,书今嘴里还在抱怨父亲把他关在里面,不给他出去玩...   徐泽听着听着,就有点腹诽书今的娇气了。   整个房子参观完全,天也渐渐暗下来。赵书今带徐泽去了车库,里头泊着赵书今十八岁时候买的,一辆手动挡的普通跑车。徐泽看着新奇,赵书今就观察了车况,是有一直被保养的样子,便去房间找了钥匙,怂恿徐泽去旁侧的一座矮山上开一开。   徐泽被推进驾驶位后,才知道这辆车子的特别。   它并不像高级跑车一样行车顺滑,而是很考验驾驶者的处理能力,甚至有点像徐泽第一次上赛道时的那辆赛车一样。   车子以一种较为保险的速度驶入了矮山山脚,徐泽一会儿感叹车子的推背感觉,一会儿赞叹于驾驶手动挡跑车的有趣。   赵书今坐在副驾上一面指点,一面升腾起一些奇妙的感慨。他想起今天推门时候,明显苍老许多的父亲,想到自己破碎的童年,叛逆的青春期,就深深的感觉到,汽车和徐泽,几乎是赵书今消极人生中,为数不多的乐观事。   跑车驱至山顶,夜幕完全降落下来了,徐泽便泊了车,和书今一道去观景台俯瞰城市。   市区暖黄灯都亮起,形成了纵横的灯带,像一张明亮的织网。不一会儿,远处传来了几道烟火窜行的声响,而后徐泽就看见了新年的第一束烟火。   这时候,赵书今从后方环抱住徐泽,在纷乱的炮竹声中,贴近徐泽的耳朵,温柔地小声道“徐泽,我爱你。”   徐泽窝在赵书今暖暖的怀抱里望向山下。   书今家旁的这座矮山,在过去的时日里,一直是守护城池的一道屏障。而面前的北山市,更是一座人才辈出的厚重之城。   无数风云迭起的故事,都成为市民津津乐道的存在。过去徐泽在那些无限风光之人的故事里,寻找盼头和念想,靠虚无的美梦,支起他颤颤巍巍的人生。   可徐泽怎么也不会料到有这样的一天。   那只他儿时记忆中的,于深夜大海边的孤单小老鼠,在未来的某一日,也会拥有属于自己的,无需偷窃的小蛋糕,会等到他生命中的灿烂烟花,且永远的,与饥饿,漂泊和死亡告别。   21.2.4   同年十一月中旬的这日清晨,阳光散落于客厅中的抽象画上,光让那跳跃的彩点和沉闷的背景,融合成了暖暖的金色。   徐泽悠闲做着家里三人的早餐。赵书今意外地起了一个大早,却在此之后,一直样貌严肃地望着徐泽。   徐泽被他看得没办法了,只能安慰道,“书今,我这次考试肯定没有问题,医生都说过我的治疗可以停止了。”   “那你完全可以不去考。”赵书今冷冷道,“你现在并不需要这一纸证明。”   徐泽横竖是说不过书今的,就不理睬他了,反正自己是一定要考过这个导游考试的,他就是不信邪了!   赵书今拿倔牛没办法,沉默地做起憋屈的陪考人士,并且祈祷最好一会儿的考试内容,取消录影这个多余环节。   三人好容易吃完饭,赵书今便驱车送徐泽往考场去,徐泽倒是没事人一样的,书也不看了,在车上哼着走调的歌。书今心里紧张多了,只嫌他烦,要徐泽别唱了,徐泽不开心道,“书今,你也是音痴,不可以说我。”   赵书今自打有一天向徐泽坦露了,他的音乐细胞其实也很差,就失去了让徐泽不再唱歌的权利。   书今郁闷地将车开至导游考试的酒店,而后送徐泽到了考点门口,才叮嘱道,“宝宝,我这次不去客房,就在大厅等你,你一出来就能看到我。”   徐泽看书今似乎不太安心的模样,抬手牵了牵他道,“不要担心,在家里都试过那么多次了,没事的!”说完他便告别赵书今,向门内走去。   书今回到了酒店大厅,先是刷了一段时间手机,在徐泽进去快一个钟的时候站起身,开始在厅里反复踱步。   又过了很短的或是很长的几分钟,赵书今便望见徐泽从考点的门内向他奔跑而来,也望见了徐泽脸上洋溢起不可掩盖的,阳光而灿烂的可爱笑容。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这么长时间的追文,也谢谢所有给我海星,评论,赞赏,订阅的宝贝!!!希望大家喜欢这个故事,也希望大家生活里万事顺意!   休息几天后会有个特别的番外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