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等替身   作者:达不溜歪   文案:   1.   S市的纨绔代表谭臣收心了,收心对象那张脸那身段,谁看了都要说一声极品,可惜是个夜场卖唱的。   从那种大染缸里出来的人,有几个真正干净的?   谭臣倒是丝毫不嫌弃,不仅把她当成宝贝般捧在手里,帮负债累累的她还清债务,还帮她复学读书,据说下一步就把她带回家见父母。   可是在这个女人之前,谭臣不是还有一个爱得死去活来的白月光吗……   2.   谭臣第一次遇到沈迭心,是在声色犬马的夜场。嘈杂的环境里,一抹淡而亮眼的身影出现在小小的舞台上,一众浓妆艳抹之中,她穿着白色连衣裙,就像一只误入歧途的纯白蝴蝶。   谭臣听见周围人在议论纷纷,说她是最难搞定的妞,明明缺钱缺得要死,还在假清高。   有多难搞?谭臣非要试试。   夜色下,沈迭心从后门跌跌撞撞的走了出来。   她扶着墙干呕,一把扯下脖子上的项链……   原本冷眼旁观的谭臣忽然眯起了眼。   -   谭臣第一次出现在沈迭心面前,正是沈迭心最狼狈的时候。   他不得不应付着喝完那些人送上来的酒,头晕目眩地从后门逃了出去。   他需要钱,但不是这种钱。   沈迭心扯下挡住喉结的项链,听见一个声音从角落传出来:   “你是男人?”   3.   沈迭心从来不觉得自己会被什么人认真对待,所以面对谭臣这种富家少爷的追求,也只当是平等交易。   谭臣拿他玩乐,他接受谭臣的合同。   只是谭臣表现的用心远比沈迭心想象的还要多。   如果是交易,何必要帮他解决这么多麻烦。   帮他解决身上的债务,替他走完复学的流程,在仇家上门的时候挡刀住院,不顾父母翻脸反对也要给他一个身份……   直到那个反复被谭臣朋友们提起的人出现。   他和别人说得一样善良完美,因为不忍心看沈迭心继续被骗,所以告诉了沈迭心真相。   他说,他不想让谭臣和保守的家里闹翻才选择离开,但谭臣却还不死心,找了个不伦不类不男不女的人回家见父母。   等到谭臣父母让步的那一天,就是沈迭心被赶走的那一日。   得知真相的沈迭心平静接受一切,等到谭臣家人低头妥协,不动声色地离开了。   心想事成的谭臣却总是梦见沈迭心。   等到谭臣意识到自己要的只是沈迭心的时候,S市里却早已没有沈迭心的影子……   【阅前请看】   1.正规夜场,卖艺不卖身   2.原名《裙下之臣》,追夫火葬场,谭臣给我亖   3.国际惯例,打人不打脸,掀桌不许骂厨子   4.日更三千到六千,每天零点更新,不更会挂请假条或在评论区请假,防盗设为72小时订阅百分百~   5.封面为模板封,人设不唯一   内容标签: 破镜重圆 恋爱合约 美强惨 高岭之花 追爱火葬场 救赎   主角:沈迭心;谭臣 ┃ 配角:谭玉谨 ┃ 其它:追夫火葬场;虐   一句话简介:交易而已,不谈真心(火葬场文)   立意:真心换真心 第1章   酒精的刺鼻气味挥之不去,跟随沈迭心跌跌撞撞地脚步一同进入厕所隔间。   弯腰呕吐的瞬间,几张钞票从衣领中飘落在地。   红彤彤的。   和吐出来的东西一个颜色。   是不该空腹喝酒的,但沈迭心早就衡量价钱。   他这条命也不值钱,不如豁出去,还能换到点钱。   钱,他需要钱。   无论是被塞进衣领里的钱,还是掉在地面泡在脏水里的钱,或者是需要拼命陪酒才能得到的钱,他都需要。   吐血了,冲掉就是。   “哗啦”一声,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低血糖带来的晕眩盖过来喉咙中的灼烧感,沈迭心盯着渐渐平静的水面,视线模糊起来,听觉却异常灵敏。   洗手间外的声音仿佛经过扩声器,无比清晰地落在沈迭心耳畔。   极尽沉稳从容的脚步声,摘表发出的咔哒声,还有洗手发出的水声,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好了大哥,你交代我的事我会办的,再说了,还有什么事是用钱解决不掉的吗?   看你说的,在你心里我就是个不学无术、成日泡在福尔马林里做标本的混蛋呗。   好好好,知道了,后天我肯定在家里和爸妈一起吃饭,你放心吧。”   沈迭心的听觉比常人都灵敏,不仅在于音准,更在于听声识人。   这是他独特的天赋,从来没有失手过。   他很清晰地听出外面这个男人穿插在漫不经心中的警惕,也第一时间就觉察此人绝非善类。   但在这种场所,别说遇到善类,连同类都要互相踩上一脚。   这看似浮华的表面下实则一滩烂泥,沈迭心早已习惯。   身在泥泞中,除了活下去,没有别的想法了。   -   外面的脚步声渐远,最角落隔间的门才慢慢打开。   出现在镜中的身影是个穿着纯白裙子的女人,艳丽的五官仿佛一下被那抹洁白淡去了。   她身上这条裙子的面料不算好,垂至小腿的部分满是蛛网般的褶皱。   但跟随高挑单薄的身形行走起来时,那抹布似的裙摆,也摇曳得顾盼生姿。   直到厕所外的男人迟疑地退出去确认标识,沈迭心才对镜中人就是自己产生了些许实质感。   在这里,没有华音大二学生沈迭心,只有一个名叫小蝶的夜场歌手。   沈迭心不会为了钱喝弄坏自己的嗓子的酒。   小蝶会。   小蝶的小字和蝶字都没有做错什么,只是组合成“小蝶”,出现在这里,就会被人用轻贱又暧.昧的语气念出来。   就像人们提到欲.望,表面是共识地回避,实际是出于本能的贪念。   小蝶会在午夜出现,穿着白色裙子,像在售橱柜里的商品,站在无数目光垂涎的男人面前,唱根本没人在意的歌。   等到清晨,小蝶消失,沈迭心出现。   日日如此。   不过,今天即将是最后一天。   以后再也不会有小蝶。   沈迭心终于能在回家之后,亲手剪碎所有裙子。   -   冒着寒气的冰块“咕嘟”没入酒中,杯壁磕碰的声音短暂划破了周围嘈杂的音乐。   “臣哥第一次来这玩吧?你来了绝对不会后悔的。”贺知确还算帅气的眉眼挤了挤,平白多了分轻佻地戏谑。   他对着自己恭敬称呼臣哥的男人举起酒杯,却根本没有分得对方的眼神。   夜店内的灯光迷乱,透过香烟燃起的氲氤烟雾,赋予谭臣天生冷漠冷漠面容几分慵懒和痞气。   他靠坐在卡座沙发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杯口,深暗的眸光挡在低垂的薄薄眼皮之下,漫不经心地看着杯中摇晃而起的波澜。   这个酒醉金迷的城市里,这种供年轻人发泄精力的夜店多如繁星。   但哪怕这家已是顶尖,对于谭臣来说,全都无趣至极。   有什么有趣的,都是玩剩下的。   谁不知道谭臣是顶级玩咖,常人眼中的刺激,在他眼里不过是家常便饭。   但玩腻了,不等于不爱玩。   贺知确赌谭臣会喜欢。   “马上就要到十二点了。”   贺知确难耐地搓了搓手,目光飘向那块刚才还有性感女郎热舞的舞台。   谭臣掀起眼皮,对贺知确这幅和饥渴处男没区别的嘴脸无声嫌弃。   “十二点前都是开胃小菜,虽然比不上你玩得花,但我好赖也是见面市面的,你就放心吧,哥们绝对不会让你扫兴而归。”   为了证明自己审美没有问题,贺知确当着谭臣的面打开手机相册。   谭臣语气淡淡,“床照我可不看。”   “要是有就好了。”贺知确暗暗骂了一声,“真他妈假清高。”   谭臣看着他手指绕过普通相册,来到收藏那一项。   预览图中,那些照片也并非一般的精修自拍,甚至模糊到看不清脸。   谭臣指尖轻轻捻着香烟,只扫了一眼,“你拍的?”   贺知确面色尴尬地收起手机,嘴硬道:“想着给你看一眼嘛。”   谭臣也能理解贺知确的闪躲。   沈家虽比谭家差得远,但在S市也能排得上名。   这个圈子里,玩归玩,回归正道的时候,除了门当户对、过往干净的千金,其余阿猫阿狗,概不考虑。   一个半夜在夜店里卖唱的,何至于贺知确这样对待,传出去岂不丢份,要被所有人变着法地笑。   “来纯情那套啊,越活越年轻了。”谭臣低头笑了笑,难得递了台阶。   保住面子的贺知确也跟着笑起来,“哪的话,不过是新鲜。要是拿下了,我先送给你玩。”   谭臣坐得累了,意兴阑珊地叼住新一根香烟,周围的灯光和音乐忽而都停下了。   “哦对了,她叫小蝶。”贺知确说。   一个……符合谭臣想象的名字。   除了像上世纪言情小说女主之外,浮现出来的就是一张漂亮又俗气的脸。   光怪陆离之中,纯白色的身影从舞台后的角落出现,犹如黑暗中破开的一道罅隙,轻盈地落在谭臣黝黑地眼底。   她无疑是个极漂亮的女人,担得起名中的蝶字。   可这漂亮,不仅不俗气,更多了些与众不同。   谭臣见过许多故作清纯的女人把自己打扮成未经世事的姑娘模样,白裙是她们伪装的首选,好像一身素衣,就能盖住贪婪的嘴脸。   但这个舞台上这个女人不同。   她有种独特又矛盾的气质。   冷清,孤独,却又把自己美好的身体展示给所有人看。   这条裙子的剪裁和面料都低劣无比,唯一特点就是招男人喜欢。   没有男人能抵抗白月光的诱惑。   可这个女人并没有天真的神情,脸上的表情甚至算得上麻木。   空洞又漂亮地站在那里,让谭臣猛地想起,自己也曾见过和她差不多的东西。   那些美轮美奂又仍人摆布的玩具娃娃,也就是这样毫无灵魂得供人欣赏。   她站在那里,垂眸看着面前的立麦,没有和台下任何人对视。   从始至终,她脸上都没有表情。   身上白裙,不过是观众喜欢的包装。   也许明日大家喜欢红裙,她又要换上妖艳模样。   或者夜里,她为了讨得别人欢心,又会□□。   “怎么样?”   贺知确凑上前,为谭臣许久没点燃的香烟递上火。   谭臣微眯着眼,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贺知确嘿嘿笑了声,“你要喜欢,明天叫来让她陪你喝两杯。”   谭臣挑眉,“她不是清高?”   “再清高的人也架不住拿钱砸。”贺知确语气轻蔑,“上次花了三万开了一堆破酒,她过来露了一面就走了……听说今天晚上有个A市来的暴发户,本来她装作不愿意,暴发户在她那开了十几万的酒,她目的达到,就他妈的陪了……操!也是个见钱眼开的货色。”   谭臣对他这种在夜场里找纯情的可笑行为不置可否,淡淡地说:“既然你的女神想要钱,那就给她,多简单。”   “什么女神,不过就是出来捞的。”贺知确恶狠狠地看着台下已经开嗓的女人,自己也点上根烟,吞云吐雾地说:“我还以为多难搞,原来还是钱没到位,可是我也不是A市那种暴发户,花十几万睡个这样的货色,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谭臣抬眼笑了笑,“我懂你恼羞成怒,可你既然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就讲点素质,别出口成脏,多大的事,不至于。”   贺知确和他不一样。   贺知确一边自己爱玩,一边要求对方给他真心。   就连一个在夜场卖唱的,他只是看上了但得不到,都要怨恨没为他守身如玉。   谭臣无所谓。   这世上,没什么比钱货两讫更干净的事。   “不用你送来给我玩。”燃烧的烟头刺啦一声按进酒里,谭臣俯视着舞台中的女人,“我不怕人笑话,让我看看她是有多难搞。”   -   霓虹灯光迷乱的高档私人会所占据着城市最好的地段,名流出入其中,见证了仿若世间最奢靡的一晚。   可在人烟稀少的昏暗巷道,两端的尽头分别联结着平庸街道和奢华会所。   这条道路,沈迭心闭着眼走起来也驾轻就熟。   这条昏暗小路,一端是金钱和欲.望,另一端是现实和绝望。   无数个夜晚,他带着一身疲惫穿梭其中,在纸醉金迷和绝望现实中来回更换面具。   今晚他喝得太多,登场前的醉意还没散去,结束后也被灌了许多,此时脚下的每一步都摇摇欲坠。   手掌按在粗粝墙面时,阵阵刺痛让沈迭心稍感清醒。   看不清路也好,这样肮脏的路,一路走来已经足够恶心。   离开的路,就不必记在心中了……   被蕾丝花绣束缚的喉咙早已喘不过气。   沈迭心狠狠扯下那捆住自己的漂亮玩意。   水晶蝴蝶坠落在污水泥泞交织的地面,清透的翅膀陷入泥中,破碎的无数片边角映照着沈迭心的面容。   完美无瑕,雌雄莫辨。   连狼狈醉态也只见美丽的脆弱姿态。   就像濒死的蝴蝶。   无人在意它的挣扎,与生俱来的美丽伴随至死,连尸体都被世人剖开观赏。   胃酸侵蚀过的喉咙灼烧至极,沈迭心指尖按在喉间,指腹划过那团明显的突起。   微侧过的视线中,一团炽热的火焰烫破夜色。   燃烧的香烟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拿着,袖口露出的小臂上,盘踞着纹身一角,单从丁点形色就可窥全貌的凶猛。   身穿黑色衬衫的男人站在他身侧,身影融入这片寂静漆黑的夜色。   沈迭心不知他何时出现,也不知他站了多久。   男人看向他时,黝黑眸底晦暗的光闪烁不定。   “你是……男人。”   这语气说不出是诧异还是戏谑。   但开口的瞬间,沈迭心认出来他那个在电话里说“钱能解决一切”的男人。   人如其表。   沈迭心心里浮现出这四个字。   这样的人,他见得太多。   无论是凶神恶煞还是西装革履,或者是像眼前这人一样年轻且英俊。   无一例外,都是闻着香味而来的狼。   现在,他再不需要对此回应。   但和男人擦肩而过时,沈迭心的胳膊被男人一手环住,拽着阻止了离开的脚步。   “躲着我?”男人挑眉看着他,就像看什么新鲜玩物。   男人视线所及中的沈迭心,七分醉意夹杂着朦胧魅惑。   天生浓密如黑羽般的眼睫上涂了厚重的黑色膏体,一些落下的细屑沾在在洁白无瑕的肌肤上,晕成了斑驳的一小片。   随着呼吸节奏轻眨的时候,有些风尘气。   却在那张纯洁冰冷的脸上,添上几笔暗色的欲拒还迎。   像他亲手捕捉制作的第一只蝴蝶标本。   静时是一片幽暗的灰色,被他脚步惊动后却以翅扇动出最明艳的紫色。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样一个绝色,竟然是个男人。   离得这样近,男人不仅能看见沈迭心嘴唇上淡粉的唇色,还能嗅见沈迭心身上那股甜腻的味道……   向下一扫,才发现这甜味来自沈迭心手中紧紧拎着的纸盒。   “蛋糕?”男人饶有兴致,“你当真是男人?”   回答他的,是沈迭心的默然离开。   他不再在这里工作,无论是谁,他都不需要应付。   沈迭心的脚步摇晃着,但方向却从未摆动。   他要回家。   这个地方,他再不回来。   -   贺知确匆匆来迟,发现谭臣孤身,手里正拿着一条染上污迹的项链。   定睛一看,和今晚小蝶脖子上那条一模一样,但下面熠熠生辉的水晶蝴蝶只剩下半个翅膀。   “人呢?”贺知确四周张望。   “走了。”   谭臣的回答简单明了。   “走了?!”贺知确激动地上前一步,“我明明看见他站都站不稳了,你就这么让她走了?”   他来时一路小心错开地上的脏污,这会为了寻找小蝶,一脚踏进了泥潭中。   “我刚刚还和这里的主理人聊了一下,他说小蝶只是在这里过渡一下,今晚做完就不打算来了,你就这么让她走了……”   贺知确低声骂了一声街,不知是因为脏了鞋子,还是因为和他的女神有缘无分。   谭臣轻轻挑起眉,将项链握进掌中,转手拍了拍贺知确的肩膀。   谭臣说:“但凡下海,再想要上岸,就没那么容易了。”   谭臣脸上浮起笑意,只是其中夹杂着太多上位者的轻蔑和笃定。   “和主理人说,他要是缺钱了,来找我。只要他听话,我有得是钱陪他玩。”   不过是个用钱就能买来的玩意儿,没必要那么用心。   -   坐最早那班公交车回到小区。   老旧的路灯的光亮和即将破晓的天色几乎一样微弱。   往日的沈迭心从来没有想今天这样打量过周围的一切。   回途,他打开车窗,任由寒风把脸吹得生疼。   丝丝痛楚,是他和世界互相碰撞带来的感觉。   感觉痛苦,就还活着。   不过好在。   以后不会再痛苦了。   沈迭心怀里抱着蛋糕盒。   这种蛋糕,里面也有,巴掌大小,售价399。   那些人不在乎蛋糕的售价是399还是699。   他们只在乎付钱的手能不能在沈迭心的手臂或者腿上摸一下。   沈迭心买回来的这块只要19.9。   用他白天当钢琴家教的钱支付。   非常干净。   他用一块美味的蛋糕来安抚自己年幼又懂事的女儿。   他没日没夜地在外工作念书,女儿沈图南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照顾自己。   想到女儿醒来看到蛋糕的情形,沈迭心僵硬的脸不受控制地泛起微笑。   从今天开始,他再也不用数着余额和日子,苟延残喘地生活。   六十万,终于还清。   南南再也不用独自在家过夜。   蛋糕每天都会有。   好日子也要来了。   -   楼道里,反应迟钝的感应灯今日倒是亮得很快。   但又上了几阶台阶,几双脚出现在沈迭心视线内。   几个男人或站或坐在他家门口,喝空的啤酒瓶堆了一地,经过一夜后,发酵出刺鼻的味道。   “哟,花蝴蝶下班回来了。”   “别害怕啊,我们一晚上都安静着呢,你家丫头肯定睡得很香。”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们,我们又没做违法乱纪的事情,不就是老朋友过来聚聚,顺便催催债。当年你爸丢下烂账就跑了,你打得欠条可是白纸黑字。”   沈迭心默默抿唇,低声问:“六十万我已经还清了,你们还想怎样?当初说好了,本金还上之后,利息可以再缓缓。”   但他刚说完,那群人就像听见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弯腰捧腹得大笑。   “六十万?!你爸跑之前没告诉你,他在你名下到底贷了多少?”   沈迭心背在身后的手止不住地发抖。   “还欠多少……”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紧地发飘,但这是他目前能表现出来最镇定的样子了。   几个男人互相对视,“再往后加一个零吧。”嬉皮笑脸地宣告了沈迭心之前的痴心妄想。   六十万的窟窿,他咬咬牙,不顾后果,终于填上了。   六百万。   即便把他碎成几千块,按块标价售卖,也赚不到这么多钱。   沈迭心听见什么破碎的声音。   原来是他刚刚建立起来不久的美梦,像肥皂泡泡一样,在风里轻而易举就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了~日更,每天零点更新,有事会挂请假条或者在评论区提前说~以下是同类型的预收文案,感兴趣的宝可以看看,不感兴趣的宝可以跳过了~   【预收1:真假少爷火葬场II】   1.   叶舟以为,他这辈子就这样烂到底。   社会底层,无能人渣,婊子养的,惹人厌的虫子。   可突然有天,一群人在他蹲在街头抽烟的时候找上来,说他是S市顾家的孩子。   叶舟脸上的伤口泛着暗色的血,龇牙咧嘴地让他们滚远点。   顾家,S市数一数二的名门,八杆子都够不到的距离。   要骗就骗有钱的人去,他贱命一条,有什么值得被骗的。   可当顾疏河出现的时候,他忽然就老实了。   2.   顾疏河对于叶舟来说代表着什么呢?   代表完美,代表优秀,代表无所不能,代表触不可及,代表和他说话可能又要被打。   但无所谓,他就喜欢顾疏河生气的样子,还有拿看垃圾看他的眼神。   每当看到人前儒雅的顾疏河在他面前露出伪善的真面目,叶舟总有种莫名的快感。   被所有人高高捧起的顾家少爷不仅名不正言不顺,本质还和我一样,烂到骨子里了。   拉着顾疏河下坠,是他垃圾人生里为数不多的快乐。   但当顾疏河对他态度有所缓和的时候,他却有些不知所措。   这算什么,知道他过往就开始可怜他吗?   叶舟不需要同情。   要是同情有用,早他妈就发财了。   可这个人是顾疏河啊。   刺猬般地叶舟露出自己柔软的肚皮,赌顾疏河是给他抚摸还是一刀。   很可惜,一败涂地,开膛破肚。   3.   顾家有三个孩子:   一表人才的顾疏河,后来被发现并非亲生,也依旧被当成继承人培养;   半路领回来的叶舟,品行低劣,顽冥不化,所有人厌弃;   还有一个从小体弱多病的顾天赐,养在家里不见天日,却是全家人的宠儿,得了重病,急需换血。   叶舟这个现成的血包除了性格难驯之外,没有任何缺点。   而这唯一的缺点也由顾疏河解决了。   后来顾天赐需要换一颗心……   -   叶舟:自甘堕落倔强生长·表面刺猬实则柔软天真·真少爷   顾疏河:天之骄子冷淡倨傲·看似君子实则阴暗暴躁·假少爷   【阅读指南】   1.狗血淋头火葬场   2.我流医学,为剧情服务,不必较真   3.这是初版文案,还会改   4.与《真假少爷火葬场》无直接关联,不同主角的不同故事,但延续了真假少爷火葬场的核心梗,作者又是个不会起名的渣,故延续文名   5.待补充   【预收2:身死祭剑后他们都后悔了】   亲手从胸口剜出灵根的时候,闵佚想:原来他以为被救赎的这六年,都是要还的。   *   闵佚出生在一片血泊里,可能是上天惩罚他克死生母,红色胎记布满半张脸,病骨缠身三步一喘。   生父恨他害死爱妻,家族厌他貌丑平庸。   无论他怎么讨好表现,也得不到一丝回馈。   反而把他关进小院子,不允许他出现在别人面前。   与尘土作伴、与蛇虫为友的生活,闵佚过了十年。   但总有穿着华服的同辈孩子跑到篱笆外,一边骗他出来,一边向他扔石头,嘴里还唱着——   ——丑八怪,病死鬼,惹人厌还没人爱。   他们最喜欢看闵佚红着眼发抖的样子,但好在闵佚还能躲回茅棚。   那里又脏又乱,蟑鼠横行,没人愿意靠近。   但突然一个疏冷如月貌如谪仙的男人来到他面前,用一尘不染的手指拂开他遮住脸的污发。   “小孩儿,你可愿意同我去无问门?”   *   无问门,天下第一剑宗,所有剑修心中不容玷污的圣地。   奉盛雪,天下第一剑修,所有剑修心中霁月风光的师尊。   闵佚成了无问门宗门上下最受宠的小师弟,也是奉盛雪唯一的徒弟。   师姐们宠他,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师哥们护他,师弟有难必然出击;   师尊怜他,把他留在身边亲自教养。   闵佚度过了梦中都不敢幻想的美好六年,直到十六岁生辰那日到来。   闵佚跪在血泊里,水里让他功力尽失的牵机散是师姐下的,肩上让他无法动弹的锁妖钉是师哥打的,而拿剑指着他的,是他默默倾心的师尊。   闵佚看着血泊倒映出奉雪盛冷如皓月的脸,拽住他洁白衣角问:师尊,你对我就没有一丝心软?   奉雪盛掰开他的手,举剑从闵佚脊骨刺下。   至阴至邪的魔物,若非能取骨炼剑,再无半点存活于世的价值,何来的胆量与他说心。   但当闵佚亲手剜出灵根,跌跌撞撞跳下深涯时,奉雪盛被无情剑道封印多年情窍忽然阵阵刺痛。   ……   三界魔王贺无拘,传说他性情暴戾,屠人无数,连灵兽驰狼都是用美人的心喂大。   贺无拘闭关修炼的五百年间,恶名依旧可止孩童啼哭。   那日,驰狼忽然衔回来一个血淋淋的人。   1.文案待补充,主线是全员hzc   2.闵佚是攻,后续会变健康变好看   封面画手:【眷思记】-尼古拉斯·二狗 第2章   爸爸走之前,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变卖一空。   现在这些布艺沙发小矮桌木凳,都是沈迭心用一笔一笔攒下来的钱,亲自从二手市场拖回来的。   这些家具放在三米见方的小客厅里,倒也拼凑出了个正常家庭的样子。   昨天出发前,沈迭心还计划着,等有钱了,要在客厅里买台新电视,家里再装上能连接在手机上的监控,这样南南一个人在家既能看电视,他也能通过手机看到南南。   可是今天,他只能坐在沙发上,感受寸寸凉夜顺着双脚爬上全身的刺骨和绝望。   六百万……他该如何偿还。   不知时间多久,沈迭心终于动了。   拿出手机,手指触碰着布满裂纹的屏幕,找到那个很久没联系的电话。   “嘟-嘟-嘟——”   “谁啊?”女人的声音睡意惺忪,看来是刚从好梦中被惊扰。   沈迭心注视着眼前漆黑的桌子,声音平静:“姐……能不能把南南接去一天,我……”   “谁啊,大清早的打来。”手机那边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语气中带着不假思索地烦躁。   被褥摩擦的声音窸窣响起,沈安娴安抚了丈夫几句。   “睡吧,骚扰电话。”   她压低声音,和沈迭心冷冷道:“我没时间,挂了。”   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是房间里唯一的光源。   沈迭心垂下手,麻木到忘记眨眼。   “爸爸……”   女孩轻又甜的声音从卧室传来。   她穿着她最爱的那件粉色云朵的睡衣,怀里是从小抱到大的长耳朵兔娃娃。   沈迭心昨夜早早哄了她睡觉,走前,女儿问他能不能早点回来。   她站在卧室门口,看着客厅一片幽暗,明亮如葡萄的眼中有些畏惧,但是有爸爸在,她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爸爸,我刚刚做梦,梦到你回来了,没想到一醒来,你就已经在了。”   她看到桌上放着包装精致的蛋糕盒。   是她路过都要多看两眼的那家店的。   但比起这个,她还是更想到爸爸怀里温暖一下。   每次南南醒来之前,沈迭心都已经洗漱完毕,把全身上下所有不干净都洗去。   所以在南南张开短小双臂,想要拥抱他的时候,沈迭心犹豫了片刻,最后却被南南主动抱住。   小女孩身上带着淡淡的奶香味,她暖呼呼地靠在沈迭心怀里,像块散发香味的云朵。   “爸爸,南南以后都不吃蛋糕了。”   她今年五岁,只在很小的时候去过一年幼儿园,然后就在没有去过。   爸爸想送她去,可是爸爸太忙了,没人能来接送她,南南就和爸爸说她不喜欢上学。   现在也一样。   蛋糕好吃,但是太贵了,南南就不喜欢吃蛋糕。   她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有些事情,她依稀也明白一些。   她从小就和别的小孩不一样。   没有妈妈,但是有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沈迭心抱着小姑娘,像拥抱着太阳的一角,温暖又柔软。   有什么东西被塞进他的手掌。   沈图南自以为她的小手足够灵活,却被沈迭心早早发现。   摊开手,是五六枚硬币,还有几张叠得整齐地纸钞。   沈图南大眼睛忽闪忽闪。   “你拿着吧爸爸,等我长大了,我挣很多钱给你,以后爸爸在家里睡觉,我出去,赚得钱把小猪肚子全部塞满。”   她数不清六百万是多少。   这串数字对于一个没有上过幼儿园的孩子太长了,爸爸过去教过,但她没有记住。   她记得,爸爸说:小猪肚子里的钱是爸爸留给你的,要是急用,就拿出来。   所以她一点都没有留下,全部交给了爸爸。   沈迭心握着被南南捂地温热的钱,紧紧抱住怀里的女儿,酸涩的眼再也含不住眼泪,顺着眼眶滑下。   那就等以后。   等到以后,小猪肚子全部填满,等以后。   -   小姑娘再执着,也没抵抗住困意。   沈迭心答应给她读三个故事,可刚读完第一个,南南就已经睡着了。   小姑娘白白软软的恬静睡颜,就像落入凡间的小天使,拥有无上纯洁和希望。   可就在不久前,有那么一瞬间,沈迭心已经做好带她一起离开人间的准备。   客厅桌上那杯热水已经变冷。   杯边放着一板药丸。   只要几粒,他就能解脱了。   但是南南才刚来到这个世界五年。   她还没来得及多看看这个世界,就要这么被自己一起带走吗……   这太自私了。   即便沈迭心的将来会是如何艰难不堪,也不能自私到直接结束另一个无辜的小生命。   无论如何,他也要为了女儿活下去。   -   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来自Twilight-金艾的消息。   【Twilight-金艾:你在我这里也做了挺久了,也恭喜你终于还完钱上岸,以后就好好读书吧,希望你越来越好,永远不要回来。】   【红包】   【Twilight-金艾:钱不多,你拿着,给你女儿的。】   Twilight并非外人想象中的场所,但不可避免地被冠上了许多臆想的帽子。   沈迭心能到Twilight工作,包括如何保护自己、如何斡旋,都是金艾手把手教他的。   比起沈迭心的青涩,金艾在Twilight里如鱼得水。   沈迭心不知道他的过去,也没有过问,因为金艾没有和他提起,就已经代表了一切。   沈迭心感激他。   如果没有金艾,沈迭心可能Twilight不一小心就步入深渊。   离开前,沈迭心和金艾做了告别。   金艾是真心为沈迭心的离开而高兴。   沈迭心和他不一样。   一个名校的大学生,拥有无限光明的未来,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个销金窟。   只是金艾的鼓励和祝福,沈迭心无法接受了。   他颤抖着手,打出一段云淡风轻的回复。   【出了点意外,我继续做。】   属于小蝶的裙子,他永远也脱不下了。   -   消费者眼中的Twilight,和工作人员眼中的Twilight,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外人看Twilight,纸醉金迷。   而沈迭心眼中的Twilight,除了糜烂的恶欲,就是勾心斗角。   有些人,哪怕削尖了脑袋,也想跻身上流。   沈迭心离开前,已经受够了那些明里暗里地嘲讽和嫉妒。   如今他走了又回,获得的恶意更是不加掩饰。   化妆间里,三两个男男女女们聚在一起,形成他们的小团体。   但每当沈迭心从这些小团体旁边经过,带刺的目光和嘲讽之话就随之而来。   “这不是我们尊贵的大学生吗,怎么走了又回来了?”   “别这么说,人家可是出淤泥而不染,从来不把咱们放眼里的。”   “装什么装啊,私下都不知道烂成什么样,还假清高,恶心地要死!”   对此,沈迭心不给任何回应。   他只是来到自己的位置上,默默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夜晚到来,又到了粉饰自己的时刻。   项链扔了一条,还有无数条。   沈迭心拿出新的项链,挡住自己突出的喉结。   可是当项链和皮肤接触的瞬间,一股尖锐的刺痛让沈迭心眉头紧皱。   点点血迹晕开。   一根大头针别在一指半宽的项链内侧,刚才已经扎进皮肉,在尖端留下星星点点的血迹。   镜子里,映照出无数双窃喜且欣慰的眼睛。   “你们在做什么?!”   一道声音比沈迭心的质问来得更早。   金艾穿着剪裁服帖的改良旗袍,腰线包成性感的曲线,大步走来的气势却像个泼妇。   “谁干的?!”   他双手叉腰,上扬的凤眸扫视过的每个人,都收起刚才狂妄的样子,弱弱地撇开眼。   沈迭心不爱说话,但金艾可不是好欺负哒。   金艾把沈迭心护在身后,恶狠狠地说:“现在承认,老娘还能饶你一马。要是等我把你揪出来,你就死定了!”   沈迭心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伤,现在已经没有血迹。   “算了。”沈迭心说。   “不行!老娘今天非得弄死这个贱人!不然他们都以为你和我都是软柿子!”   金艾拉住沈迭心,放下狠话:“我现在就去找主管看监控,都给老娘等着!”   化妆间的门被砰地关上,金艾却没有像说的那样去一究到底。   金艾不怕惹麻烦,但沈迭心怕惹麻烦。   沈迭心太需要这个工作带来的收入了。   但这时候退让,只会他们的打压变本加厉。   “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做,随那群贱人怎么嚼舌根,我们干干净净地做人,挣得钱也都是干干净净的钱,谁要是在多嘴,让我去把那狗东西的嘴撕岔!”   金艾总是风风火火,是个一点就炸的火爆性格,大家都离他这种强势的人远远的。   起初,沈迭心也这样以为。   直到有一次,同样在巷尾,沈迭心看到金艾蹲在地上,哭着对手机说:你既然没打算带我走,就别来骗我。   金艾教会沈迭心一个道理:   在这种地方,唯有把自己包装得油盐不进,才能得以自保。   金艾手指夹上一根女士香烟,想要点燃但又想到后台禁止吸烟,又只能作罢。   “主管给你开了多少业绩?”金艾问。   “一个月八十万。”沈迭心回答。   “多少?!”金艾惊讶得差点把烟吃了。   主管的周扒皮属性人尽皆知,但每个月月八十万的业绩,还是超出了金艾的想象。   金艾皱眉,“和我说实话,你到底欠了多少?”   是多大的窟窿需要填,才要这么卖命?   沈迭心抿唇,撇开了眼。   金艾猜测:“一百个?”   沈迭心摇了摇头。   “一百五……”金艾改口,“三百个?”   沈迭心还是沉默不语。   金艾脸色都白了。   “到底多少?”   “六百万。”   “……”金艾夹烟的手有些发抖,“你在外面做什么?怎么会欠那么多?”   但现在问这些已经是无济于补。   “这样,今晚本来有个很难对付的老主顾找我开台,但他那帮人喝起酒来,根本就是玩命,我不想接他,打算等过一会再和他说没看见消息。   不过他们出手也十足大方,一晚上拿个十几万也是有可能的。   既然你想要钱,我最近打算把脸修一下,手头也比较紧,不如我们就一起去,提成我让你一点,下次你有什么生意,也推荐给我,我们互相带带,行吗?”   金艾美艳的脸并非纯天然,但整容一旦开始,修复就永不停息。   沈迭心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   金艾说得一点没错。   这些人喝酒,简直就是玩命。   金艾先去开阵,让沈迭心一会再来。   和沈迭心一同进包间的,是鱼贯而入的各种酒品。   金艾教了沈迭心如何逃酒,也告诉沈迭心如何不动声色地把酒倒掉,就连两个人如何一起在最坏情况下逃出这里的对策也商量过了。   但沈迭心侧目看了看那些酒的品类、度数和数量,还是难免心头一惊。   这群人,第一不缺钱,第二不惜命。   沈迭心和金艾两个人,怕是要吃点苦头了。   但粗算提成,沈迭心还是放弃了最后离开的机会,直接进了包厢。   闪烁灯光和靡靡歌声中,打扮时尚的男男女女们已经喝到兴致高涨。   金艾也在其中,跟着所有人一同高举酒杯,和沈迭心分开前才补好的红唇,此时已经喝得掉色。   他对着沈迭心使了个眼神。   金艾身边那个,就是今晚主事的那个。   “虎哥,这个就是我和你说的,我那个酒品很好唱歌也好的朋友。”金艾对着沈迭心一笑,“快来。”   那位虎哥一抬眼,对着沈迭心上下打量一番。   “小蝶是吧?我知道你。”   熟悉的口音。   A市本地人才有的。   敏感如金艾迅速觉察出不对劲,表面不动却悄悄试探起来:“虎哥这是……”   但虎哥直接振臂一呼,包厢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目光集中向沈迭心。   人们眼中的沈迭心一身白裙,冷清又疏远。   只可惜,能在这里的,在冷清也是假的。   “你,过来。”虎哥冲着沈迭心屈了屈手掌。   金艾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虎哥之前和小蝶有点误会?”   虎哥理都没理他,徒手扭开面前那杯XO的盖子,直接递向沈迭心。   他倒吊着的三角眼盯着沈迭心,邪笑着说:“之前你坑我兄弟的钱,我兄弟还美滋滋说你单纯,现在看来,你也就差明码标价了。这正规场所,都要被你这样的祸害了。”   金艾眼睛一转,立刻就明白事情来龙去脉。   他一边递上果盘,一边给沈迭心使眼色,这是他们约定好的,让沈迭心先走的暗号。   金艾:“虎哥尝尝这个玲珑瓜,可甜了,正好下下火。”   “没你的事。”   金艾被直接推开,后腰狠狠撞在旁边的大理石桌边。   虎哥冷笑,“也是,我的确是该下下火了。”   “虎哥,小蝶今天身体不太舒服,您别和他一边计较。”   “想走是吧?可以走啊,我也没说不让你走,但我兄弟在在你那被坑的十几万总要有个交代。”   金艾咬咬牙,换上一副笑脸,贴到虎哥耳边轻声说:“看他不情不愿的样子,我也生气,不如让他快些滚出去,留我一个在这陪您喝到天亮……”   虎哥扫了一眼他,两条雪白的腿在高叉下明晃晃地露着。   他拽住金艾的胳膊,低声说:“骚.货,等会再收拾你。”   金艾笑着应对,转头对着沈迭心动了动嘴唇,无声说了两个字。   “走啊。”   可如果沈迭心就这样走了。   金艾留下,后果不堪设想。   沈迭心掌心出汗,低声问:“你想让我怎么赔?”   钱,他已经没有了。   但别的……   虎哥拉着金艾坐在沈迭心正对面,打开手机录像,对准了沈迭心。   “你一共捞了十八万,这样吧,就给你打个折,算十万。”   虎哥看着屏幕里那不染一尘的女人,眼中透露着贪婪。   “一万算一件衣服,脱了再走。”   周围都安静了。   沈迭心还没来得及后退,就被人从后面猛地一推。   他扑伏在桌上,金艾想扶他,却再度被按住。   “脱啊。”   -   不知是什么缘故,今晚无论什么酒,喝起来都像白水。   但谭臣猜这里的人死也不敢给他上假酒。   索性放下酒杯,意兴阑珊地准备回家。   “走了。”   今晚唱歌的,是个空有样貌和好声音的女人。   是个好歌手和美人,却无法引起他丝毫兴趣。   这还不如回家拆解蝴蝶的三分之一有趣。   贺知确失魂落魄地站起来,“那我也走吧。”   比起谭臣的决绝,他还是恋恋不舍。   “小蝶真走了……”   谭臣笑了笑,说:“走了一个小蝴蝶,以后还有小蜻蜓小蜘蛛,愁什么。”   贺知确不高兴了,“这话你放我身上就说得这么轻松,放你自己身上,怎么就没办法放下那个谁呢?”   提到那个不该提起的人,谭臣的脸色微妙地变了。   贺知确没留意到谭臣的变化,问:“你和他,还有联系吗?”   谭臣冷笑,“酒都堵不住你的嘴。”   有些人,是谈资。   有些人,则是不可提及的存在。   那是谭臣逆鳞般的存在,险些因为他,和整个谭家翻脸。   贺知确和谭臣也算多年朋友,却连这条禁忌都忘了,怕是真被那个小蝶迷了心。   贺知确正失魂落魄地走着,忽然眼前闪过一道单薄狼狈的身影。   她跌跌撞撞地从走廊深处走出,向着人多的外场而来。   闪烁的灯光下,白皙脸色浮现着大片不自然的绯色。   谭臣侧目默默地看着。   贺知确已经难耐地叫出声来。   “小蝶?!”   沈迭心停下脚步,隔着人群,再度看到了昨晚那个男人。   他脚步凌乱,几乎是逃地从包厢中离开。   金艾从另一个方向出逃。   而他,来到了人最多的外场,这样他们追上来就需要些时间。   衣服,他一件都没脱,可是酒还是被灌进去不少。   有些……可能是另外加了东西的。   “找到了,那婊子就在那!”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沈迭心咬着牙向前。   他已经逃到这里了,不能再被抓回去……   只是残存的意识只够支持他向前几步。   双腿瘫软跪地时,他又看见了那盘踞小臂的纹身。   原来……是一只正在蚕食蝴蝶的黑蛇。   “咚——”   沈迭心倒在谭臣脚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投雷和灌溉~   今晚零点还有一更~   以及因为一些榜单原因,这几天的更新会比较多~但无论加更在几点,大家零点来看就对了~ 第3章   无人的街道上,一辆黑色轿车驶过。   司机沉默地完成自己的工作。   对于他而言,凌晨乃至黎明来接谭臣,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谭臣喝酒不会醉,但出于对法律的尊重,每次喝完了、玩够了,都会叫司机来接他。   这次不同的是,谭臣带了个女人。   极漂亮。   眉眼精致,乌发浓密,白裙包裹着纤瘦的身躯。   醉意朦胧地靠在黑色真皮沙发上,过分白皙的皮肤被酒意染得通红,看起来一片旖旎。   像个刚入世的妖精。   她轻轻张开嘴唇,一直在呢喃着什么。   谭臣稍微靠近,发现那樱色唇瓣之间,难忍地哼着“热”,而最多出现的字节还是“谭”字,即便含糊不清,谭臣也听得清楚。   没人会对自己的姓氏不敏感。   但谭臣可从来没有自曝过家门。   唯一两个可能。   一是有人告诉,二是他自己打听到的。   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现在的呢喃自语总不是别人强迫他说的。   谭臣笑了笑,说不出的凉薄。   都快自顾不暇了,还不忘在他面前演戏,为了上位,也是费尽心思。   “热……”   沈迭心觉得全身都在火中燃烧,每根手指都被烤得脱力。   此刻睁开眼睛都已经用尽全力,而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全然不知。   车内,路边灯光一道又一道地照在面前男人的脸上。   闪烁灯光冲淡了冷淡的眉眼中的倨傲。   拜谭家基因所赐,沉默中的男人,也有了几分斯文。   沈迭心微微瞪大了眼。   “谭……”   谭臣的视线从窗外看向他,撑着脸的小臂上,黑蛇纹身赫然跃入沈迭心眼中。   沈迭心立刻抿唇双唇。   “你要带我去哪?”   药力作用下,沈迭心清澈的声音变得沙哑。   谭臣挑眉,“回我家。”   “什么?”   “听不懂吗?”谭臣说,“跟我回家。”   其实这个终点也是他几秒钟前决定的。   Twilight也提供住宿,只是谭臣嫌脏。   带去酒店是通常选择。   只是在沈迭心这样精心设计下,要是再不顺着发展,未满太扫兴。   但沈迭心并没有表现出谭臣想象中的开心,而是抗拒地全身后退。   “我不去。”   沈迭心的手在四周摸索着。   现在几点了?   南南还一个人在家。   金艾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沈迭心有太多问题,可他从虎哥手底下逃出来的时候,只有孤零零一个人,其余所有东西都没带。   沈迭心紧紧贴着车门,“我不去……”   谭臣看了他一会,淡然地说:“停车,让他从这里下去。”   司机照做。   靠边停下。   车外是完全陌生的街景。   深夜时分,周围连车都十分稀少,更别提过往的人了。   沈迭心体内那股异常的炎热愈发猛烈。   他深呼吸,几次想要打开门,但手指实在没有力气,在冷汗的作用下,直接滑开了。   谭臣就坐在那里,稳如泰山地看着沈迭心反复开门,却始终没有打开。   他的耐心是有限的。   他看了看手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名表,开口说:“现在三点了,你现在和我回家,兴许中午之前还能走。要是再拖一会,就不知道几点能结束了。”   他的语气游刃有余,主导着开始和结束,就像沈迭心早已被他收入囊中。   “咔哒。”   终于,车门被沈迭心打开了。   车外的寒风呼啸而来,吹得沈迭心全身发抖。   但他几乎没有思考,撑着无力的身体就要下车。   可是脚尖落地不到一秒,就又被拽了回去。   “欲拒还迎的戏码要学会点到为止。”   谭臣的手捏着他的胳膊。   阴影投射在谭臣眼周,一片阴鸷。   “你想要钱,要多少?”   一个成日在夜场靠推销酒水服务大捞特捞的人,除了甩钱,别的都是多余。   谭臣把他从Twilight带出来之前,也从A市那群人口中了解了一番。   这个人在捞钱方面无疑是绝顶聪明的。   对于A市这种没可能回头的,他就一次性赚个够。   而向贺知确这条可以一直钓着的大鱼,他就反复拒绝,让贺知确以为他是个难以得手的圣女。   实际上……   不过是个钱到位就能随便玩的货色。   但谭臣对沈迭心又实在感兴趣。   不仅仅是今天一次。   他想要沈迭心以后也经常出入他的家。   谭臣双指擒着沈迭心的下巴。   “开个数吧。”   沈迭心被水汽遮挡的眼中流露出一抹不解和恐惧。   谭臣对他时刻维持的演技感到有趣,笑着用手指摩挲沈迭心滚烫的皮肤。   “你真得很聪明。”   说高了,担心谭臣觉得不值。   说低了,又怕自己放过肥羊。   谭臣笑了笑。   “这样吧,听说你一晚十几万,不是什么天价,只是我想先试一晚上,让我看看你值不值这个钱。”   沈迭心被药力催成一团乱草的脑子终于明白过来。   眼前这个男人,依旧对钱能解决一切深信不疑。   现在,他要用钱来“买”自己。   “不……不行……”   沈迭心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他是缺钱,但从来没想过用这种方式挣钱。   “别担心,我不会亏待你,按天结也行,按月也更好。我也需要一个人在身边,你也想要钱,我们白纸黑字签个合约,这段时间你能跟我,而我会给你支付报酬。”   谭臣凝视着沈迭心颤抖的眼睫,就像他亲手捉来还活着的蝴蝶,在做成标本前还挣扎着扇动翅膀,想要飞出谭臣的手中。   “一晚二十万,你每个月过来至少八天,那就一个月一百八十万,多的天数继续加。这个金额,你满意吗?”   这对于常人来说,足够称得上天文数字。   而对于债务缠身的沈迭心而已,更能解他燃眉之急。   只是……   可是……   谭臣黝黑的眼中,映照出沈迭心犹豫的表情。   开出所有条件,谭臣势在必得。   -   贺知确找上门时,谭臣正在检查新送来的一批原蝶。   “你又在玩这些蝴蝶了。”   贺知确远远看了眼谭臣桌面,那些价值不菲的原蝶就被谭臣摊开在桌上,斑斓色彩构成一副绚烂的景观。   贺知确一直无法理解谭臣为何会沉迷制作标本。   有时候,贺知确对自己的这个老朋友也十分陌生,甚至是感到恐惧。   那些东西再美,都是死物,甚至是尸体。   有时候,贺知确觉得谭臣就像一个收藏艳.尸的变态。   但这和他无关。   谁还没点癖好。   贺知确的目的也不是欣赏谭臣的标本。   贺知确在房间里四处走走,和谭臣东拉西扯地说了一堆废话。   谭臣挽着衣袖,漫不经心地戳穿贺知确的心思:“上我这里找谁?”   贺知确面上一尬。   谭臣已经来到主卧的位置,靠在墙上,直接打开了紧闭地房门,一副欢迎参观的样子。   贺知确的心咯噔一声。   “你和她……”   他脚步踌躇,却依旧上前。   贺知确偶尔才到谭臣家里,但他知道谭臣一向讨厌各类香水的味道,因此身边从来没有出现过多余的味道。   但这房间里,他分明闻见了一股淡淡的香味。   一块吃了半个角的蛋糕放在床头。   粉色奶油和几粒草莓堆叠出诱人的三角,和整体黑灰色的卧室格格不入。   而床上的人,看上去比蛋糕还要诱人。   柔软大床上,一具白皙修长的躯体被黑色被子包裹着,蜷缩着的雪白四肢线条漂亮地像玩具假人,浓密如海藻的黑发缠绕着肩颈,仿佛童话书里的睡美人与白雪公主的结合体。   贺知确下意识地吞咽口水,“昨天晚上……”   他是眼睁睁看着谭臣把她带走的。   那群人故意给小蝶难堪,在酒里下的药不是一般的东西,被谭臣一个如狼似虎的男人带走之后会发生什么,贺知确用脚趾也能想到。   如果能时光溯回,贺知确真想给那个和谭臣打赌的自己一个耳光。   赌什么不好,非要赌小蝶走了会不会回来。   这下好了,人回来了,他却因为输了赌注,只能让谭臣先把人带走。   但是要怪就怪这个故作清纯的女人。   他是真以为是在沙里淘到金了。   没想到也是和过去那些一样。   “她睡起来怎么样?”知道她的真面目之后,贺知确也换了态度,“看你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应该把你服侍得挺爽?”   这话听起来,实在酸溜溜。   谭臣双手环绕在胸前,蛮无所谓地说:“还行吧。”   贺知确难以置信地反问:“还行吧?”   “你还想听细节?”谭臣笑了笑,“下次让你在旁边当观众,怎么样。”   贺知确脸色发绿,“我还没那么贱……”   贺知确是看出来了,哪里是还行,分明就是爽死了。   现在借着白天的明亮光线,女人洗去妆容的脸,更加冷清不俗。   像一张白纸,简单几笔就勾勒出美到窒息的样子。   要是之前她连妆都不化,再在白天遇见,贺知确都不敢想自己会被骗成什么样。   恐怕家底都要被掏空了,自己还帮着打车把她送走。   “别伤心了。”   谭臣的安慰起了反作用,贺知确吹胡子瞪眼,“我伤心什么?!反正也知道她给钱就行,等你玩够了,我再上就是。”   谭臣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贺知确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怎、怎么了?难不成你还不打算放手了?”   谭臣侧身,让出一些空间,让贺知确能看得更清楚。   贺知确眼睛又看直了,谭臣淡淡点明:“他是男人。”   贺知确愣了许久。   “你再说一遍。”   “他是,男人。”   贺知确激动地快要弹起来,谭臣先他一步,把门关上。   “怎么可能!长成那样,怎么可能是个男人?!”   贺知确自己都没办法说服自己。   可回忆起来。   他只在乎脸了,现在才发现小蝶穿得总是宽松的裙子,脖子上也带着项链。   他似乎从来没有在她身上看到明显的曲线……   谭臣看着朋友备受打击,心情愉悦地开了瓶苏打水。   “等我玩完了,送给你玩。”谭臣说。   贺知确没回答。   因为他还在喃喃纠结自己心心念念的美人是个男人的事实。   良久,贺知确问:“他这样不男不女的,你能受得了?”   贺知确心中争斗许久,才说出最后一句:“这也太恶心了。”   谭臣则神态自若,慢悠悠地喝了口水,才说:“我就要他不男不女……”   贺知确彻底看不懂谭臣了。   他宁愿相信谭臣是昨天耕地耕到脑子有病,也难以理解谭臣那番话。   谭臣低头给桌上的原蝶分类,对贺知确也没了耐心,淡淡地扬起下巴。   “我家门在那边,自己出去,找个正经女人玩吧……要是还舍不得十几万,可以找我借。”   “我真是瞎了眼了……真他妈晦气!”   贺知确骂骂咧咧地走了,连关门的声音都没有控制。   安静之后,谭臣对着阳光,手中光明女神蝶翅膀波光凌凌。   这些年,他日日沉迷制作标本,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毫无野心的富家少爷。   实际上,他和善于伪装的小蝶一样。   他需要找个合适的形象示人,好让自己这个出身不正的存在不再带来威胁。   不过从今天开始,他不仅要做一个只懂玩乐的废物,还要做一个痴迷卑劣男人的情种。   有些事情越是做得不留余地,越是能够突破上限。   而且,都是用钱,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迭心这种人,本来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零点的更新,现在补上了。不好意思啊,昨晚的请假放在置顶评论里,但被折叠,辛苦有些宝宝半夜了还在等,非常不好意思~ 第4章   几乎相差不到五分钟。   卧室房门就从内打开了。   沈迭心脸上看不出情绪,眼下挂着淡淡的青紫。   和谭臣对话的瞬间,又垂下了眼。   谭臣放下手中的镊子,淡淡地问:“睡美人醒了?”   沈迭心“嗯”了一声,手下意识拽紧了T恤下摆。   他穿得这件衣服,还是谭臣衣柜里的。   一路走来,也没有穿鞋,地面凉得他有些不舒服,但比起面对谭臣,这些事情都不算什么。   “昨天晚上……”沈迭心的声音听起来不成样子。   其实他是想坚持把话说完的,但无奈刚说了几个字,就哑到没声了。   谭臣抬手给他倒了杯水。   沈迭心犹豫片刻,没有伸手接。   谭臣挑眉,“昨晚,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   沈迭心摇摇头。   “那就喝。”谭臣把杯子塞到沈迭心手里,水温出乎意料地适中,“我虽然不是什么圣人,但强人所难的事,我不会做。”   那个混乱的夜晚。   沈迭心被谭臣带回家,但他没有答应谭臣的要求。   浴室的水开到最凉,浇在身上大半夜,也不知到底是脱力晕倒,还是困得睡着了,再醒来,沈迭心已经躺在谭臣的床上。   湿着,被扔在床上,身上除了湿透的裙子,就是包了一条围巾,醒来之后也已经湿透了。   空调倒是开得很大。   沈迭心晕晕乎乎地站起来,在客厅不知做什么的谭臣出现,扔给沈迭心一套他的睡衣,还有新的床单被褥。   沈迭心换上衣服后,又拖着身体帮谭臣换了新的床上三件套。   换到一块蛋糕。   谭臣这个样子也不像会吃甜品的,不知他从哪里弄来那样一块蛋糕。   可沈迭心从下午到现在都滴水未进。   哪怕给他一块沾了灰的馒头,他也会吃进肚里充饥。   香甜的奶油和他平时在小店里买的植物奶油完全不同。   他又后悔自己吃了。   应该带回家给南南。   而且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尝过蛋糕的滋味了。   再吃起来,恍如隔世。   即便到了第二天,嘴巴里似乎还残余着那细腻香甜的滋味。   沈迭心喝了口水,用沙哑的声音和谭臣说“谢谢”。   简单两个字,谭臣听到后,却反应了一会。   他用镊子举起的蝴蝶,无声调整着手腕,寻找一个欣赏翅膀的最佳角度。   可视线尽头,却对准了沈迭心的脸。   闪耀的晶蝶,落在沈迭心眼尾的样子,美得有些失神。   只是这样的皮囊,配了个不堪的灵魂。   谭臣放下手里的东西,冷声说:“喝完水,去简单洗洗,我送你回家。”   “我自己回去。”   “你自己回去?”谭臣被他说笑了,“你全身上下连内裤都穿我的,你拿什么回去?走回去吗?”   说完,谭臣忽然明白了,“想要路费?”   被他奚落的眼神看着,沈迭心说:“不要钱。”   “不要钱就闭嘴,我让你做什么就做。”谭臣没了耐心,“新的牙刷药膏自己去卫生间的柜子找,完事把你用过的东西全都丢进垃圾桶。我把这些东西收拾完,要看到你已经准备好可以走了,知道吗?”   沈迭心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和谭臣争吵,他没有任何胜算,不如就顺遂地做。   看着沈迭心赤脚回房间的背影,谭臣心里不多见的良心忽然苏醒了一些。   他干嘛和一个出来卖的动气。   不过是价格没谈成而已。   沈迭心正在洗脸,一抬头,发现谭臣默默站在身后。   “吓到你了?”   沈迭心摇了摇头。   这里本来就是谭臣的家,谭臣在哪里都不意外。   其实谭臣长得并不差。   或者说,比沈迭心见过的很多人都要出众。   他绝对称得上英俊二字,只是总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让人看了生畏。   就像现在,谭臣向他伸出手,沈迭心的第一反应就是躲。   但无处可躲。   谭臣的手落在他的脸边。   几滴水珠顺着流到谭臣的手臂,在黑色大蛇上留下道道水迹。   即便眼圈青黑,即便没有妆饰,沈迭心的长相依旧完美地不真实。   谭臣的手顺着轮廓破摸索,没有任何后天整容过的痕迹。   上天果然公平。   给了他这样的外貌,也夺走了他高尚的人格。   谭臣挑眉,“你这样,家里人知道吗?”   沈迭心皱眉。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总是说些他觉得没必要的问题。   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这些对他这个外人来说,很重要吗?   沈迭心抿唇,“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如果他们知道你每晚都扮成女人样子,弯腰漏胸地让男人在你衣服里塞钱,应该少不了让你从家里滚出去吧。”   谭臣说话很少顾忌别人,对沈迭心更是没必要考虑他的想法,更何况他有个想法要求证。   他等待着沈迭心的答案。   沈迭心却攥紧了拳头,整个人都像过分紧绷的琴弦,眼神屈辱地盯着他。   “这是我的事情,和你无关。”   谭臣挑眉,“不说就算了。”   因为他知道,答应不过就是这样。   只不过戳到沈迭心痛处了。   虽没有直接得到沈迭心的回答,但他也变相索得了想要的答案。   “动作快点,我送你回去。”想到沈迭心刚才的反应,谭臣转身,补上一句:“别说什么你自己回家的废话,我不想听也懒得听。”   -   对于谭臣来说,筒子楼就像上个世纪的产物,早就该在时代的洪流里炸掉或者自己倒了。   即便沈迭心家门外被打扫得一尘不染,谭臣还是忍不住皱眉。   “你一个月也不少挣,钱都去哪了?”   “……用了。”   谭臣挑眉,“要用在什么地方,才能让你连几千块房租钱都没有?”   这样好看的脸,不说住在豪宅里,最起码得找个像样的住所。   “傻站着干嘛?”谭臣看着面前这扇都已经生锈的绿色铁门,火速判断出撬开的时间。   一分钟,多一分钟都是对这种破锁的不尊重。   但沈迭心却抿唇,有些冷淡地让他走。   “我家很小……”   “再小也能站得下两个人吧?”谭臣有些不悦。   “站不下。”   “你!”谭臣气得一时语塞,“这种把戏玩个一次两次就够了,再玩多了就没意思了。”   但沈迭心铁了心不让他进,大有谭臣不走,他就在门口一直站着的架势。   谭臣冷笑,这么不配合的人,恐怕以后也难操控,还是就此作罢,找个更懂事或者更听话的。   在他刚刚迈开腿时,那扇年代久远的铁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张粉嫩的小脸从门后小心翼翼地探出来。   “怎么不进来啊?”   她踩在小凳子上,才勉强够得到门把手。   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圆溜溜地在谭臣和沈迭心身上打转,小模小样很是机灵。   谭臣愣了愣,定睛一看,发现这个小女孩和沈迭心有几分相像。   “你妹妹?”   沈迭心抿唇,没回答他的问题,直接绕过谭臣进了门,弯腰把小女孩抱了起来。   顺着门的缝隙,谭臣不请自来。   家外面一片狼藉,家里面也不算小康。   几件简单的家具就占满了客厅,卧室也小的可怜,一张稍大的床上只有简单的床单被褥,另一个小床上倒是放满了各种玩偶娃娃,两张床中间被一根铁丝悬挂的碎花床单分开,就成了两个单独的空间。   房间小的两眼就看完了。   谭臣收回目光,更加怀疑沈迭心到底把钱用在什么地方上了。   沈迭心紧紧抱着沈图南,警惕的目光时刻跟着谭臣。   “你家里有什么值得我偷的吗?”谭臣反问。   沈迭心当然知道谭臣看不上这里,但他还是担心……   南南瞪着圆溜溜的眼睛,趴在沈迭心耳边小声问:“爸爸,他是谁呀?”   谭臣:“爸爸?”   沈迭心第一次在谭臣眼中读出惊愕。   沈图南被谭臣吓了一跳,像个小兔子把脸埋进沈迭心怀里。   沈迭心更是连连后退,想在有限的空间里远离谭臣。   “这是你女儿?”谭臣又确认一次。   沈迭心说:“是。”   谭臣看他的眼神变得复杂。   他以为沈迭心不过二十出头,长相还有些青涩。   可现在却抱着一个能说会道的小姑娘,说这是他的女儿。   谭臣仔细看了看沈迭心怀里的女孩,发现了端倪。   沈迭心却像担心谭臣抢孩子一样,紧张地护住沈图南。   “她……?”谭臣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她耳朵后面挂着一个很小的助听器,看得出来,是个价值不菲的高级货。   沈图南无疑是个活泼开朗的孩子。   但出生开始,她的听力就在慢慢倒退,医生说如果不及时治疗,她的听力坚持不到成年。   而且她一直没有上学。   一般的幼儿园不收她这类特殊孩子,沈迭心在家里也能教给她基础的知识。   可是小学不一样。   沈迭心必须给沈图南找到愿意接收她的特殊教育学校。   可他既没有钱,也没有足够的时间接送。   为此,沈迭心一筹不展。   谭臣却从这个女孩身上得到启发。   谁说小蝶不好控制了。   一个爱女儿的爸爸,总是好拿捏的。   一道小心又明目张胆地眼神看向谭臣。   谭臣笑着问沈迭心怀里的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你是爸爸的什么人?我爸爸说了,不能和陌生人说话。”沈图南的手拽紧了沈迭心的衣角,谭臣心想你爸爸身上穿得还是我这个陌生人的衣服。   但他表面还是笑着。   “我是你爸爸的……朋友。”   谭臣向沈迭心走来,而沈迭心已经几乎被逼到墙角。   谭臣微微俯下身,和沈图南面面相觑。   离得越近,越发现这个小丫头和沈迭心长得像。   小鼻子小脸都的轮廓都如出一辙,但小女孩还是保留着天真神色,比她爸爸看上去要可爱许多。   谭臣伸手,无意露出的纹身让小丫头又抖了抖。   她死命贴近沈迭心,“爸爸……我有点怕……”   沈迭心抱着沈图南转身,眼神警惕又决绝,“请你出去!”   谭臣抬眉,“我又不吃人。”   他的手转而来到沈迭心脸侧……   然后手指一翻,凭空变出了一枚硬币。   “哇!”   沈图南激动地叫出声。   谭臣对着她笑了笑,把硬币塞到沈图南手里。   而沈图南还没看清,谭臣又如法炮制,重新变出新的一枚硬币出来。   “叔叔,你是魔法师吗?”   沈图南捏着两杯崭新的硬币,眼里都是崇拜。   谭臣笑了笑,“是。”   两块钱,收买了一个天真的心。   沈迭心对他的态度也稍好了一些。   但也仅是一些。   “南南还没吃早饭,我要给她做早饭了,你也能走了。”   沈迭心再一次下了逐客令。   而谭臣此行收获颇丰,也没有理由继续待下去了。   说实话,就算沈迭心留他,他都不知道自己该呆在哪里。   无论是破的要命的布艺沙发,还是躺一下就会吱吱响的简易床,谭臣光是想想都眉头紧锁。   离开前,他把沈迭心叫了出来。   有些事情,沈迭心也不想当着孩子面聊。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今天你好好考虑,明天晚上,我会在Twilight等你,你要是想好了就来找我。”   一个在夜场捞钱的男人,谭臣没把握控制。   但如果是一个把好东西都给女儿的爸爸……   谭臣完全知道该从什么方向下手。   沈迭心的拒绝还没说出口,谭臣就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放心,我不会亏待你,合同之外,你女儿的治疗我也会出一份力……但至于这份力有多大,要看你的表现。”   不用等沈迭心的回答,他就直接接起了电话。   因为他知道,答应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喂,大哥。我记得,我会回家的。”   谭臣留下一个自信满满的眼神,转身走了。   “我知道爸妈还在生我的气,但我就是这样一个人,还能怎样呢?再说了,家里优秀的孩子有一个就够了,大哥你做典范,就别让我也当榜样了,让我在外面自由吧。”   沈迭心听着谭臣的声音渐远,仿佛丢了魂地回到家。   “爸爸!那个叔叔真的好厉害!”   沈图南高高把那两枚硬币举了起来。   沈迭心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是魔术。”   沈图南茫然地瞪着眼睛,“爸爸……我好像有些听不清了……”   沈迭心心跳漏了一拍,急忙去摸沈图南的助听器。   幸好只是没电了,不是沈图南的听力又下降了。   沈迭心正在给助听器更换新电池,沈图南站在一边,低着头沉默不语,像个犯错的孩子。   良久,她才小声地说:“爸爸,我要是也像那个叔叔就好了。”   沈迭心停下动作,“为什么?”   “这样,我就能变出很多钱——”她努力摆弄着自己短小的两根手指,“爸爸没有钱了,我就这样变出来。”   沈图南不知道六百万有多少,也不知道自己的耳朵治好需要多少钱。   她只知道如果没有钱,那些很凶很凶的会天天来敲门,爸爸永远不会开心。   沈迭心蹲下身,把助听器小心翼翼地待在沈图南耳朵上。   心却一再下沉。   除了六百万要还,南南的手术也要尽早去做……   欠债、利息、手术、学费、生活费。   一样样砸得沈迭心站都站不起来。   从楼下传来引擎发动的声音,是谭臣那辆和筒子楼小区格格不入的跑车启动了。   沈图南无辜地眼睛眨了眨,奶声奶气地问:“爸爸,那个叔叔是好人吗?”   “我不知道……”沈迭心茫然地说,“爸爸也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5章   结束两个小时的钢琴教学,除了有些疲倦之外,沈迭心的心情却好了许多。   如果不是辅导员给他推荐了这家实力雄厚的主顾,他可能一辈子摸不到八位数的钢琴。   更何况这个学生的性格教养天分都极好,每次上课都用期待的大眼睛看着沈迭心,那是单纯对学习的渴望,还有对沈迭心这个老师的信任。   在沈迭心泥潭中的生活里,每周两节的钢琴课是为数不多的轻松时刻。   这份工作的竞争者也如过江之卿,沈迭心更是不敢懈怠,每一分钟都尽心竭力。   “沈老师。”张一鸣迈着小碎步追上沈迭心。   “我就是提醒你一下,我下个月的月底过生日,你一定要来哦!”   看着小男孩害羞又激动的表情,沈迭心笑了笑。   “我一直记得的。”   这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少爷并非想从他这个穷老师这得到什么礼物。   他只是真心希望沈老师能参与到他每年一度的重要时刻,再在沈老师的注视下,完美完成钢琴演奏。   看着张一鸣,沈迭心总会想到沈图南,他们都是一样的可爱和天真,让他心软得一塌糊涂。   正因为知道沈老师有个和张一鸣年纪相仿的孩子,张夫人对沈迭心也非常放心。   以她的身份,完全可以把一个初出茅庐的大学兼职老师当空气。   但每次沈迭心来上课下课,她都会笑着出现,一举一动都表现出尊重。   只是这一次的送别,张夫人的表情有些异样……   “沈老师,能否留步一会?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说。”   沈迭心随她来到客厅。   在这里说话,在偏厅练琴的张一鸣听不见丁点他们对话的内容。   张夫人表情有些凝重。   “有人告诉我,你晚上还有一份别的工作……是吗?”   张夫人是个极有修养的人,有些事情,她还是给沈迭心留了些脸面,只点到为止,剩下地交予沈迭心自己去思考。   “你教鸣鸣也有大半年了,你的教学内容和方式我都很认可,鸣鸣也很喜欢你……要不然这样吧,平时的课时费我再给你加五百,我这里还有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需要钢琴老师,我把你推荐给他们,这样你一个月大概还能多赚两万。但是你要答应我,以后晚上不要去那种地方了,可以吗?”   一个沉甸甸的信封放在沈迭心面前。   张夫人:“这是最近几节课的课时费。”   以往他们都是一月一结,而上个月的课时费前不久才结过。   她给沈迭心保留了最后的体面,不仅提供了最大限度的谅解和帮助,还将决定权交给了他自己。   二选一。   是加薪加课,专心做个钢琴老师。   还是现在拿了钱,再也别来……   现在明明是下午,阳光正灿烂的时候,沈迭心却从头到尾都凉透了。   每月的收入增加两万,对大部分普通人都相当可观。   可把两万扔进沈迭心面前的深渊,连回响都不会有。   “对不起……”沈迭心说。   “既然这是你的选择,那就不要后悔。”张夫人起身,“沈老师,请走吧。”   沈迭心听见她的叹息。   像是在为自己的信任错付而感慨,也像是在为沈迭心的拒绝而惋惜。   “鸣鸣那边……”沈迭心是想做个告别的。   但张夫人重申一次:“沈老师,请走吧。”   沈迭心低头看着脚前地砖的花纹。   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显得这样干净。   可惜他不配站在这里。   出门的那一刻,沈迭心知道,他永远失去了踏入这里的机会。   是他的错。   是他想要的太多。   也是他自己把一切都搞砸了。   怪不得任何人。   -   可能是习惯一无所有。   所以沈迭心只是麻木地接受了失去家教工作的结果。   即便不接受又能怎样呢。   他没有不接受的权利。   南南还在家里等他。   早点回家,别的……无所谓了。   回家之前,沈迭心先去了家附近的手机维修店。   那晚逃出来时,本就苟延残喘的手机屏幕彻底摔坏了。   按约定,今天可以去拿了。   店里的烟味熏得沈迭心从进门就开始咳嗽。   店员很不爽地把沈迭心那台早就落时的手机扔到桌上。   “屏幕是修好了,但我丑话说在前面,你这手机早就够呛了,过几天要是哪里坏了,绝对不是我给你修坏的。”   店员上下打量着沈迭心。   这人看着长得人模人样,却连台像样的手机都买不起,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沈迭心开机试了试,除了卡顿地厉害,屏幕的颜色有些失真,别的功能都还正常。   “多少钱?”沈迭心问。   “两百。”对方不耐烦地回答。   沈迭心抿唇,攥紧了手里那几张钞票。   “不是一百五吗?”   “那是上次,这次给你换的好屏幕。”店员叼着烟,“不想给?那把手机拿回来,屏幕砸了,你再拿走。”   除了他早就拿出来的一百五,剩下的钱他翻遍了双肩包,也只拼凑出四十几块。   店员嫌弃地数着桌面上的散钞。   “四十二、四十五、四十八……”店员猛吸一口手中的烟,破口大骂说:“什么年代了,连两块钱都凑不出来?”   “有、有的……”沈迭心被他故意喷出来的浓烟熏得猛咳。   书包里那个信封,他没打算要用。   那些钱得留着还债,包里这些才是他的生活费。   两百块,他本来要用一个月……   可今早用了两元坐公交,就差那一些。   沈迭心深呼吸,“能不能便宜点?”   店员骂骂咧咧把钱都抓走,不耐烦地挥手赶他,“走吧走吧,真是他妈的烦死了,下次别来我这烦我,穷逼!”   沈迭心拿着手机,默默走了出去。   他听见一阵奚落的笑声。   “哥们今天遇到乞丐了,真服了。”   底层的悲哀就是明明大家都过得艰难,却还要互相伤害。   在这里,拥有道德的人被鄙夷的。   谁的拳头硬,谁就有道理。   但沈迭心没有和人硬碰硬的底气。   手机发出微弱的铃声。   一串有些眼熟的号码。   “喂?”   “沈迭心,你在哪?!”   这个声音让沈迭心足足愣了几秒。   “老师我……”   “闭嘴听我说!”辅导员没给他解释的机会,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沈迭心,你到底要做什么?从两个月前就一直有老师和我反应你缺勤缺得厉害,因为我知道你家庭情况特殊,所以一直在帮你转圜和求情。可是我今天才知道,你居然一节课都没有来过?!沈迭心,你到底想做什么?!”   辅导员的每个字都裹挟着强烈的怒气。   他对沈迭心最初有多信任,现在就有多么失望。   刚开学的时候,辅导员看到他申请了贫困生补助,主动给了他很多帮助。   不仅仅忙前忙后帮沈迭心申请了最高档的补助,还给沈迭心联系到了报酬丰厚的家教工作,偶尔还会找沈迭心谈心。   沈迭心感谢他过去的帮助。   正是有像辅导员和张夫人这样的人在,他才对这个社会抱有一丝希冀。   但沈迭心现在情况比那时候要糟糕太多太多。   外债的数额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沈迭心连生活都快应付不来,读书对他来说已经遥远到陌生了。   沈迭心嘴巴里阵阵苦涩,“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我今天打电话也不想和你废话,你也别给我找各种借口,你一个学期旷课多次已经是事实,别说是我,就算是校长来了也救不了你。我给你三个选项——要么你这个大忙人就去办休学,要么你就老老实实回来上课,要么你就等着被开除吧!”   沈迭心握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艰难地问:“休学的话……是不是要把差的学费全部补齐?”   “你想休学?”听到沈迭心的回答,辅导员表现得很惊讶。   但很快,辅导员就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回答:“那你想休就休吧,我也管不了你。差得那一半学校要在办理之前补齐,你自己看着办吧。”   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沈迭心更是犹豫了。   “谢谢老师,我会考虑的……”   见还有希望,辅导员忍不住说:“如果你还有一点点想要上劲,那就回来读书,你知道有多少人打破头都想到华音读书吗?”   沈迭心声音干涩,轻声说:“不是的老师……我想问,如果我退学了,那之前的学费能不能退给我……”   那边是许久的沉默。   沈迭心说出这话的时候,除了羞愧难当,就剩下不得已的计算。   华音的学费并不便宜。   一个学期就要一万九,加上三千块的住宿费,每年都要交两万二。   沈迭心第一个学期的学费,用助学金交一半,另一半是他在姐姐姐夫那里求来的。   而到了第二个学期,因为征信问题,他的助学金和助学贷款通通无法办理。   到了最后期限,他才拼拼凑凑地交了一半。   剩下一半,学校宽裕他可以等等再交。   可如今,莫说剩下的那一万他无处去凑,连上学的精力都没有了。   曾几何时,沈迭心也幻想着自己美好的大学生活。   为了考上华音,他付出了超乎常人的想象。   在天赋和资历占绝对优势的艺考里,沈迭心咬着牙挣来了华音的录取机会。   可如今看来,就像大梦一场空。   或许他早就该认清,他这辈子都无法站在阳光之下,享受和正常人一样的生活。   沈迭心深呼吸,重新组织语言。   “对不起老师,我好像问了一个特别无礼的问题。”   辅导员似乎是换了个环境,刚才电话里还有别人说话的声音,而此刻安静得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   他问:“沈迭心,你和我说实话,你现在是怎么回事?”   “家里……出了点意外,可能没办法继续读书了。”沈迭心说着说着,就有些想笑,好像这样就能压抑住眼睛的酸涩,“真的很谢谢您能帮我,您为了我也足够费心,但有些事情真的很难解决,以后就不麻烦您了……总之,真得很谢谢您。”   “我说让你退学只是气急了,我没想到你真的……”广播电台出身的辅导员居然一时之间都不知该说什么。   沈迭心知道,他又给别人带来麻烦了,可他除了说对不起和谢谢,别的也无以为报。   “你再好好想想,我看到你前几天还报名了学院比赛,应该还是想要好好学的吧……你当初也是专业前几名考进来的,不该这样荒废啊。   你的情况暂时还没有向学院上级汇报,我最多再给你争取一周时间,到时候你再做决定,好吗?不要冲动,认真想想,有什么困难和我说,我尽量帮你。”   辅导员的声音越温柔,沈迭心越发内疚。   为什么,在他已经决定放弃的时候,还有人要最后拉他一把。   可是他已经站在断崖上。   无论进退,都是同样坠落的结果。   这些挽救也只是白费力气。   沈迭心想,自己可能要辜负辅导员的期待了。   他不怪这些帮助他的人,只能怪自己总是奢望着奇迹出现。   其实早就该看明白的。   这个世界没人能救他。   他早就被上帝抛弃了。   无论身为人的尊严,还是作为正常人生活的资格,这些一一被剥夺,连给他缓冲的时间都未曾有过。   他还以为自己凑够了六十万,就能够把自己的名字从地狱名单上赎出来。   可六十万之后,还有更绝望的炼狱等待着他。   绝望之后,原来不是希望,而是更大的绝望。   沈迭心的所有希望瞬间破灭。   除了南南……   他留在这世界上最后的残念,就系在自己的女儿身上。   他不是为了自己活下去,而是为了南南。   -   信封里的钱还是被用了。   回家路上,沈迭心看见一个女孩拉着妈妈的衣服撒娇,说今晚想吃糖醋排骨。   南南从来不会和沈迭心提要求。   但沈迭心还是去菜市场买了些排骨回来。   可这些排骨没有进到锅里,而是掉在布满灰尘的地面。   新鲜的排骨滚了一圈,被狠狠踢开。   那群人又聚集在楼道,喝德烂醉的脸上布满油光。   “比想象得回来要早啊。怎么,是行情不好还是卖累了?”   男人们发红的眼睛看过来,像看着食物的野狼。   如果眼神能够啃食骨肉,沈迭心已经被他们分食殆尽。   沈迭心的指尖掐进掌心的皮肉,刺痛让他保持理智和勇气。   “你们怎么又来了?我不是才给了你们六十万了吗?”   “你也知道只给了六十万啊,剩下的五百四十万,你也该还了。”   为首的男人的吊梢三角眼冒着森森恶意,笑容狰狞地走向沈迭心。   “不过我猜你也没钱了,今天哥几个就是来做善事的。”   他古怪地笑了几声,令人作呕的目光把沈迭心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遍。   “你平时干得勾当我们知道了,今晚我们在城东那边有个KTV开业,你跟我们走一趟,我们就过两个月再来找你要钱,很划算吧?”   带头人早就已经发现沈迭心长得不赖,后被人调拨几下,更是邪念四起。   “我还不知道男人玩起来是什么滋味……”   “大哥,要不你先在这验验货。”   “是啊,你别看他是个男的,但是只要他不出声,谁能看出来他和女人有什么区别?”   “就在这弄他!”   “我们一起上!”   在众人的围堵之下,沈迭心步步后退。   他的目光盯着对面那家人的鞋柜……   对面那家人东西总是乱放,鞋柜的最底下一层,在杂物之中藏着一把生锈的铁锤……   沈迭心悄悄靠了过去,只要再走几步,他就能拿到了。   他的背包里有新拿到的课时费,家里还藏了一些急用的钱,这些南南都知道。   如果他和这群混蛋一起死了,也许姐姐就能以南南无人看管的理由把她带回家。   沈迭心后退着,佯装跌坐在地,众人围来时,他的手指已经摸到了锤子的手柄……   “咚”地一声。   一个水杯先是砸在带头人的小腿后侧,而后在地上摔裂。   杯子没伤到男人,可滚烫的热水却让他叫出了声。   “谁他妈活腻了?!”   “操,是个小毛丫头!”   沈图南站在家门口,身体因为恐惧而颤抖着。   “南南……”   沈迭心瞪大眼睛,立刻抽出那把锤子,却被周围加倍警惕的人按住了手。   他被人按着胳膊,双膝直愣愣地跪在地上。   “你们放开我!南南!”   “别他妈乱动!”   一脚揣在他的腰上还不够,男人又愤恨地补了好几脚。   沈迭心痛得站也站不起来,他才得意泄愤。   “贱货,敬酒不吃吃罚酒。”   沈图南哭着大喊,“你们不许欺负我爸爸!”   她被拽着胳膊拖出来,瘦小单薄的身体在体型巨大的成年男人面前,仿佛一根手指就能被碾碎。   沈迭心无数次告诉她,无论外面发生什么,她都不要出来。   之前的每次,她都做得很好。   但这次不行。   她不能让爸爸被这群坏人欺负。   “警察会把你们都抓走!你们快把我爸爸放开!”   男人一只大手卡在沈图南脖子上,“警察来之前,我先把你这个兔崽子弄死!”   不用几秒,沈图南的小脸就涨得通红。   “你们把她放开,我有钱!我能还!我包里就有七千多,家里还有钱,我现在就拿给你们!!你们把南南放了!!”   “你知道,我们来的目的不是为了你那三瓜两枣。要么你今天跟我们走,要么……把钱都还上。”   男人晃了晃手里的小女孩,动作轻盈地就像在捏死一只小鸡。   “自己选吧。”   沈图南的小脚已经快要垂直不动,挣扎的幅度也越来越小。   “爸爸……爸爸…别管我……你不能去……”   沈迭心已经无法呼吸,双眼呆滞地看向那一双双脚。   地上的玻璃杯,脏排骨,还有那些灰尘,混合成他充满泥泞疼痛的人生。   “想好了吗?这小丫头估计撑不了多久了。”   沈迭心麻木地说:“还钱……给我一天时间,我会全部还上……”   他连死都不怕。   下地狱也不要紧了。   -   不知怎么了,谭臣今天总觉得哪里不对。   具体是哪,他也找不到。   开车回小区的时候,保安和往常一样,满脸谄媚地向他问好。   谭臣也和往常一样懒得搭理这些人,一脚油门就要进去,保安却叫住了他。   谭臣不耐烦的眼神让保安有些犹豫。   “快说。”谭臣冷冷地说。   “谭先生,这个人是您的朋友吗?他说出了您的住址,可既不知道您的全名,也不知道您的联系方式,所以我就放他在这里一直等着……”   谭臣皱眉,视线中忽然看到了沈迭心摇摇欲坠地站了起来。   他把沈迭心送回家的时候,沈迭心还好端端的。   而现在的脸色却白得像纸,一个简单地从蹲到站起来,要表现得无比艰难。   见谭臣没有反应,保安立刻施展了见风使舵的本领。   “果然是骗人的,快走快走,别在这里打扰谭先生。”   谭臣蹙眉,“滚。”   保安更是耀武扬威,“听见没,谭先生让你滚。”   谭臣目光像刀子,“我是让你滚。”   保安脸色一阵青一阵黑,还是灰溜溜地走了。   沈迭心不知道自己的后背被踹成什么样,但他每走一步,都觉得自己距离散架更近一步。   而谭臣就在车上,冷眼看着他艰难地挪动。   不到十米的距离,沈迭心足足走了一分钟才走到谭臣面前。   最后一步还险些摔倒,趔趄着扶着车,才勉强稳住身体。   谭臣淡淡地扫过沈迭心的脸,“你记错日子了,我和你说的是明天,在Twilight。”   潜台词是沈迭心现在不被欢迎。   之前还那么贞烈不改的人,此刻却巴巴地贴了上来,谭臣眼中的轻蔑不加掩饰,但对于这些,沈迭心已经没有感觉了。   无论是讥讽还是羞辱,他都不在乎了。   “我没有忘记,我只是……我想要钱……你说得还算数吗?我想要钱,就按你说得那样,可以吗?”   每说一个字,沈迭心的肺和心都在疼。   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   可在谭臣眼里,他只不过是真相毕露。   谭臣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凉薄到极致的笑容。   “想要钱,这么着急啊。”   同时,一声嗤笑从车内传出。   涂着艳丽指甲油的手臂从后搭在谭臣的肩上。   面容妖艳的女人娇滴滴地问:“臣哥,这是谁啊?”   沈迭心意识恍惚,却也很快认出这个女人的身份。   近期在乐坛里小有名气的流行小花。   沈迭心前不久还在Twilight里翻唱过她的歌。   看着她和谭臣亲昵的姿态,感到危机的沈迭心上前一步,修长白皙的手按在车窗下沿。   “我也可以……不要那么多……”   沈迭心终于决定把自己按照好价格卖出去。   代价就是丢掉尊严。   他做好准备了。   只是在亲眼看到自己用力维护的尊严碎掉,沈迭心还是会觉得可笑。   “我说的话还没食言过,你也不用上赶着贱卖。”谭臣把女人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拂开,淡淡地说:“便宜货我也不想要。”   他冲着沈迭心侧头,“上车吧。”   打开车门,迎接沈迭心的,是两道不怀好意的目光。   后座的女人对着沈迭心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   而副驾驶的男人则极为厌恶地骂了脏话。   “真他妈晦气。”   他看着沈迭心的目光像是恨毒了,可沈迭心并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过他。   他转头和谭臣说:“你今晚自己玩去吧,我没办法和这种不男不女还脏的东西共存。”   像是生怕待久了就会被空气里的什么感染似的,男人立刻下车离开,同时也带走了后座的女人。   沈迭心这才明白,原来这个女人和谭臣的关系并非他联想的那样……   对于朋友的离开,谭臣并没有表现出情绪,也没管沈迭心,只是沉默着把沈迭心带回了家。   看着沈迭心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谭臣微微蹙眉。   只是分开了不到一天,那个会倔强拒绝他的人好像有些变了……   “抬头。”谭臣说。   沈迭心照做,抬起来的脸上依旧苍白地很美丽。   只是眼角眉梢,似乎少了些什么。   沈迭心的眼睫轻轻颤抖着,轻声说出自己的目的:   “我想……先拿五百四十万走……”   “五百四十万?”饶是谭臣,也没想到沈迭心的胃口这么大。   “我可以陪你六个月,你只用给我这么多。”   沈迭心抿唇。   下一秒,沈迭心身上那件T恤落在地毯之上。   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身体出现在谭臣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一些原因,文名从当初的《裙下之臣》改成《次等替身》了,如果以后想到别的文名,可能还会再改,很抱歉给大家带来一些麻烦 第6章   沈迭心赤.裸着上身站在谭臣面前。   相比他精心雕琢似的脸,这具极具男性化的上半身单薄又寡淡。   因消瘦而突出的骨头形状撑着白皙细腻的皮肉,身体像刚成年的的少年一般单薄。   他也许也认为自己的身体过于寡淡,微低着头,垂下的发挡住脸上的表情。   他身体紧绷着,每次过度呼吸,都让身体如风中的白纸般颤抖。   就好像谭臣的视线隔空将他抚.摸,引起令人震颤地反应。   可谭臣只是静静地坐在他对面,以一种极度淡然地神态审视着眼前的沈迭心。   也是。   同性之间的身体构造都一样,他的身体没什么值得谭臣兴奋的。   沈迭心为自己心里升起的失落感到羞耻。   谭臣对自己不感兴趣是理所应当的,他只是做他该做的事情。   钱,他想要的只有钱。   脱掉衣服,丢掉尊严,都没关系。   只要给钱,他都可以。   裤子落在上衣旁边,叠成一片狼藉。   四面开窗的室内,沈迭心颤抖的幅度肉眼可见地变大。   他努力展开自己的躯体,好让谭臣能够看个清楚。   所有在商场售卖的商品都是如此,每个角度都要让顾客看清,才能让顾客付钱卖下。   商品不是人,没有感情,没有廉耻,只有交易的属性。   沈迭心正在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件完美的商品。   可这样呆板的身板,该如何讨好谭臣……   谭臣的目光看不出是喜是恶,只是一寸寸地下移。   从沈迭心紧紧咬住的下唇到形状修长的脖颈。   从单薄发抖的上身,到皮肉均匀的双腿。   无可争议,这具身体是美的。   谭臣见识过沈迭心醉醺醺地躺在床上的样子。   朦胧迷茫地双眸流露出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地诱惑。   比他现在脱光了站着勾人千百倍。   明明是他自己跑来要钱,又把自己脱光了勾.引。   却又表现地像个不经世事的处女……   谭臣嘴角扬起嘲讽地笑容。   一个孩子都会说话的男人,脱光了还要装纯情。   这是他本年度看过最滑稽的表演。   这样的人,和女人在床上会是什么样?   这样的人,还能和女人上床吗?   谭臣脑海中的想象无法具象。   但他还记得昨晚沈迭心面色绯红、嘴唇微张,用带着鼻音的声音不停叫热的样子。   那副样子,纵使谭臣看不起他这种见钱眼开的人,也会产生不该有的想法。   今天却表现成这样……   谭臣想,难道是自己给了他错误信息,让他以为自己喜欢纯情的?   在谭臣玩味又睥睨的注视下,沈迭心低下了头。   他本想用胳膊挡住自己的身体,可恍惚间又想起自己来的目的,于是将手伸向身上最后一件蔽体的衣物。   手指触碰到底裤边缘的时候,沈迭心停下了动作。   那双含着水的眼睛看向谭臣,除了讨好之外,还带着难以察觉地灰败,那是从绝望之中滋养出的妥协和麻木。   沈迭心如机械般地说:“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但是钱……”   谭臣挑眉,“钱?”   仅反问了一个字,就让沈迭心瞬间慌张起来。   他顾不上自己这样样子有多狼狈,上前一步,焦急又无措地问:“你不想要了吗……还是说你觉得太多了?”   沈迭心抓住谭臣的手,却又在谭臣的注视下,变成拽住袖角。   “六个月不够了吗?那就七个月?十个月,十个月好不好?”   沈迭心眼底满是惊慌失措,抓住谭臣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只要给能我钱,想要多久都可以……”   可是谭臣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凉意顺着四肢爬进胸口,沈迭心脸色一片苍白,眼底浮现起薄薄水雾,竭力祈求谭臣的模样像只即将被狼咬碎喉咙的羚羊。   可他张口闭口提的都是钱。   谭臣沉默地看着沈迭心,直到沈迭心一点点崩溃,用自己的手牵着谭臣的手,摸上他的脸。   这身体无法吸引谭臣,那寄希望于这张脸。   “求你……”沈迭心颤抖着嘴唇,“我想要……”   谭臣直接将自己的手抽出,神情冷漠无比。   “把衣服穿上。”   沈迭心没有反应过来,谭臣皱眉,再度强调:“我让你穿上!”   衣服一件一件穿上,却比他亲手脱下的时候更绝望。   如果拿不到这笔钱,追债的人该怎么对付……南南又该怎么办……   “你果然和我想得一样。”   谭臣对沈迭心的绝望视若无睹,抬手从身侧的抽屉中拿出一沓现金,重重放在桌上。   “我今晚还有别的事,一会就要走,没时间看你是脱是穿。这些钱你拿走用,今天别他妈说什么钱钱钱的了,耳朵都要出茧子。”   看着那一沓转头似的百元大钞,沈迭心愣住了,“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给我钱?”   谭臣没想到,沈迭心看向自己的眼中竟然已经夹杂着泪光。   谭臣拧着眉毛,“我刚才说什么?”   沈迭心怔怔地回答:“不要再说钱……”   “钱的事,明天我去接你签了合同再打给你,你想要的钱我一分不少地给你,但你从此以后,少在我面前提钱的事。”为了提钱定下规矩,谭臣早早把事情说清楚,“这段关系里,我希望你最起码要保持干净,还有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沈迭心嘴唇微动,谭臣又打断他的话。   “以后,没有我的通知,你不要擅自跑来,找清楚你自己的身份和位置,记住了吗?”   沈迭心点头的动作称得上顺从。   只要给钱,什么都可以。   “哪来的去哪吧。”谭臣下巴微抬,赶人的意思昭然若揭。   他以为沈迭心会直接离开,没想到还是把手伸向了桌面的钱。   谭臣冷笑一声,又重新加了几张,拍在那堆钱上。   沈迭心的手僵在上方。   “再给你加点。”谭臣淡淡地说:“拿着钱去做个体检,明天带着报告来,我要确定你没有病。”   “我是干净的……”沈迭心的声音轻如羽翼。   但他的解释在谭臣心里可信度为零。   沈迭心重新说:“今晚我在家陪女儿,明天我会去做的。”   听他提起女儿,谭臣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沈迭心拿着这些沉甸甸的钱,却觉得一切都轻飘飘地,仿佛世界上的所有东西都虚假到毫无重量。   他的挣扎是,他的尊严是,他过去的生活更是。   原来只要出卖自己就能得到这么多……   他像蝼蚁般在水拼了命地想要找到生的希望,而落在谭臣这样的人眼中,他就像上演了一场滑稽秀。   荒诞可笑,又毫无意义。   过去所坚持的一切都化作泡影。   从今天开始,那些戳着他脊梁骂他是婊.子的人心想事成了。   只要南南不用在和他一起担惊受怕,他是什么都没关系。   -   房门关闭的同时,谭臣皱眉坐下。   他的手心好像还残余着沈迭心脸上的温度。   并非是温热,而是冰凉的。   不仅是沈迭心的脸是凉的,刚才握住他的手也一样冰凉。   谭臣轻轻将手握成拳,默然看着沈迭心刚才站.立的位置。   那具纯白如雪的身.躯再度浮现眼前……   同时抬头的还有谭臣一直抑制着的冲.动。   他不可置信地呢喃:“疯了……”   -   带着在家里的一肚子火,谭臣直接冲到贺知确在Twilight的包厢。   “给我根烟。”谭臣眉宇中凝聚着浓重的阴郁。   贺知确一边拿烟,一边问:“你不是回家当孝子了,怎么气冲冲地就来了?”   “孝子?”谭臣咔嚓一声给点上烟,冷笑着说:“谁家孝子差点把饭桌都掀了。”   贺知确“啧”了一声,“你和你家里的事还没解决好啊,那个谁……”   谭臣目光到来之前,贺知确就及时把不该说的话收回,对正在台上热舞的人大喊:“没吃饭啊,跳卖力点,我花钱不是看你晃悠的!”   今晚的贺知确也像疯了,不仅叫来一堆人,还点了很多人来唱歌跳舞。   包厢里闹哄哄地,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   空气里悬浮着躁动的气息,谭臣和贺知确坐在一起,一包烟眨眼间就抽完了。   下午跟着贺知确一起走的女歌手杜若凑了上来,她伸手勾着谭臣被拒,又改为紧挨着谭臣坐下。   杜若:“今天是怎么回事啊,出来玩都高兴点,怎么你们一个二个脸色都这么难看。”   谭臣不会把自己的心事轻易暴露出来。   尤其还是和杜若这种萍水相逢的人,不该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会说。   贺知确却像被戳到肺管子似的,愤然地骂了一声。   “我好不容易才把那破事忘了,你能不能别在我面前提了,真他妈恶心。”   杜若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我再提最后一下。”她看向谭臣,“下午那个小美人呢?他怎么没跟着你来。”   她出名的时间不长,但在娱乐圈已经泡了许久。   一般的美人,她见得太多,但转眼都忘了。   可下午那惊鸿一瞥,她觉得自己能记一辈子……   杜若回忆着那张漂亮的脸,感叹道:“我真很少见到长得那么好看的人,还想着多看他几眼,给我自己找找微调思路呢。”   谭臣后仰着身体,慵懒地靠在沙发上,语气淡淡地说:“想见,下次带他出来。”   这句话背后的含义,贺知确一想便知。   “他找你要钱是做什么的?”   以贺知确的身份,没资格问谭臣。   可他实在气恼,恨不得现在就把那个不男不女的东西抓过来。   谭臣漫不经心地将口中的烟吐了出来,等到贺知确自己转过头去垂头丧气,才慢悠悠地说:“这是我的事,你差不多得了。”   “可他不仅是男人假装女人,他为了钱还什么都做,”贺知确的语气越发激动,“他到底在假清高什么啊?!”   谭臣皱眉,却又想笑。   “他要是不清高,你要等把他脱光了才发现他是个男人。”   贺知确的脸色变了又变,“你别恶心我。”   谭臣挑眉,“那你可要好好忍着了。”   “什么意思?”   谭臣手指夹着烟,摊开手指,比了个“五”。   “五万?五十万?”   两个答案都没得到谭臣的肯定。   即便贺知确已经提前感知到,谭臣将告诉他不敢相信的事情。   可当“五百万,六个月,随叫随到。”说完之后,贺知确还是脱口而出道:“你疯了?”   “我清醒地不能再清醒。”   贺知确沉浸在这错愕中,指尖的烟燃到尽头都全然不知。   “他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让你这么神魂颠倒?”贺知确无法理解,反复问“到底为什么”。   谭臣笑而不语。   原因,迟早会公布。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贺知确神情复杂:“难道……和男人上床真得很爽?还是说,他的功夫让你都成了裙下之臣?”   对此,谭臣不置可否。   谭臣乐得享受,但分得清情与欲。   至于沈迭心的滋味如何,他还不知道……   直觉告诉他,应该不会差。   看着谭臣仿若回味的表情,贺知确问:“他没病吧?你戴.套了吗?”   “放心吧。”   因为什么都没有,所以不用担心。   但贺知确的担忧不无道理。   谭臣多付的那些钱,也是用来买个安心。   “臣哥,你都被美色冲昏头脑了,还让我放心。”贺知确举起五根手指,“这可不是个小数字。你要是找个干干净净地姑娘就算了,可偏偏找了个……千人枕万人骑的玩意。你今天给他钱,他就跟你。明天别人给他钱,他就能调头去跟别人。这种人,你真得要给他那么多吗?”   “没准还让我捡到个宝呢。”谭臣的语气半是说笑半是认真。   谁也不相信沈迭心会是个干净的人。   可谁也不知道他之前是什么样子。   不是没有可能的。   只是可能性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贺知确低声说:“疯了疯了,你是真得疯了……怎么可能……”   万一呢?   万一沈迭心真是谭臣口中的宝呢?   贺知确的不甘被怒火渲染,两种高涨的情绪交织在一起,面目狰狞地催促他让谭臣彻底看清沈迭心的真面目。   “你要是不信的话,我们再打个赌。”   谭臣立体冷峻的眉眼淹没在烟里,“赌什么?”   “我现在找Twilight的主管,开二十万……不,十万。只要他今晚过来,这十万就全部给他,你猜他会不会来?”   “就十万?”   “对,就十万,足够了。”   打赌这件事,是他们打发无趣生活的常见活动。   过去也不是没有赌过类似的。   甚至赌注比这些要大得多。   只是这次,赌得是沈迭心这个人。   他在乎女儿但又卑贱自轻。   一贫如洗但又视财如命。   他的每一面都如此矛盾。   谭臣思忖着,身边的杜若忽而跟着包厢中播放的歌曲哼了起来。   这首歌杜若很熟悉。   就在不久前的华音文艺汇演,她才听一个才华横溢的大三学生翻唱过,比原唱好听无数倍。   但这段简短的哼唱让贺知确立刻皱眉,开口制止道:“别唱了。”   杜若无辜地问:“你不喜欢这首歌吗?”   贺知确轻轻瞟了一眼谭臣,杜若虽不明白这首歌到底代表着什么,却也老实地闭了嘴。   知道自己不小心做了错事,杜若主动活跃气氛,举起手说:“这个赌算我一个!要不我们就赌他来还是不来。来的话,压他不来的人出这十万。要是他不来的话,压他来的人就负责买单,怎么样——”   她的目光看向谭臣,跃跃欲试地说:“臣哥不会有怕的时候吧?”   “赌这个多没意思。”谭臣将手中的烟掐灭,笑着说:“钱不钱的无所谓。就赌这里所有的酒。他要是来,这些酒让他喝。他要是不来,这些酒你们喝,一样不能一滴剩。”   他学着杜若的语气,“你们不会有怕的时候吧?”   贺知确咬牙说:“谁会怕?就赌这个!他就等着喝到死吧!”   谭臣看着还在唱刚才那首歌的人,目光阴沉,抬手将面前的一整杯加冰的威士忌喝了下去。   无论是这首歌,还是今晚和家里的争吵,都让谭臣感到厌烦。   你最好别来……   如果敢来,那惩罚就不仅是赌注这么轻松了。   谭臣心里想着,口中的冰块被嚼得咔咔作响。   -   兴许过去很久,也可能是只过去半个小时,主管就带着他的消息回来了。   贺知确和杜若立刻坐直了身子,直勾勾地看着主管。   门被大腹便便的主管打开。   吞云吐雾之间,谭臣看见主管油腻庞大的身躯之后,跟了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骨架很大,但穿着足有六公分的高跟鞋,走起路来风姿绰约,紧身旗袍的裙摆翩跹之间,修长的腿也若隐若现。   很美。   但并非爱穿白裙的他。   看清来者的妖艳面容后,贺知确暗骂:“妈的。”   杜若嘟着嘴,“不是吧,真让臣哥找到宝了?”   她抱住谭臣的胳膊哀求,“臣哥我错了,你饶了我吧,我真喝不了那么多,我会死的~”   谭臣嘴角的笑意还没扬起,熟悉的颜色出现他的视线之内。   沈迭心从金艾身后走出,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   今晚,他不该出现在这里。   可金艾上次为了救他被推到桌上,害得腰伤复发,手头的钱都用来治疗。   这次的生意,沈迭心是为金艾接的……   可当他抬眼,对上谭臣那阴鸷目光,整张脸瞬间惨白。   沈迭心又见到下午在车上说他脏的男人。   这个男人用恨毒了的眼神看着他,“臣哥,我说他是婊.子,你还要替他说话。”   金艾上前,“不,这、这是怎么了?”   主管将他拦下,“不管你的事你别管。”   沈迭心恍惚不已,从早上开始,他全身都像快要碎开。   而此时,他已经无法判断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他的下巴被谭臣死死捏住,他才找回一些意识。   “好久不见啊。”谭臣嘴角的笑意不带一丝温度,“回家陪女儿?怎么,你的女儿也在这里上班?”   “不是,我是来这里……”   “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你既然出来卖,就该记得你的承诺。是吗?”   沈迭心点了点头。   在所有人异样的注视下,沈迭心感觉自己好像早已被扒光了,从里到外都被人看了个精光。   谭臣的笑意越发浓郁,眼底的温度也越发冰冷。   贺知确抄起一瓶五百毫升的酒,直接打开递到沈迭心面前,“喝吧,你今晚有口福了。”   下一秒,酒瓶被谭臣夺走,直接摔在地上。   贺知确愣住,“臣哥…”   谭臣说:“这个赌回头再说,我现在就要收拾他。”   身为赌注的沈迭心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只是茫然又无措地看着谭臣。   谭臣的手指用力碾压沈迭心的嘴唇。   “你不是说你干净吗?那我的确该在签合同前验验货。”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零点的更新了,提前一小时发~ 第7章   沈迭心几乎是跌坐在客房的床上。   柔软的床垫接住了他,可腰背上被打出来的伤禁不起摔,顿时疼得他叫出了声。   “别动。”谭臣的声音冷得像冰。   他垂眸看着沈迭心,表情平静地可怖,就仿佛方才的愤怒只是沈迭心的错觉。   可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总是波涛不惊。   谭臣步步逼近。   沈迭心身上那件价格低廉的裙子,只要他稍稍用力,就能直接撕裂。   但他不想这样干脆。   这是惩罚,而不是奖赏。   “自己脱了。”谭臣居高临下,睥睨着床上的沈迭心。   Twilight给顾客提供宾至如归的服务,谭臣很快就从客房里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消毒水,一次性医用手套,手电筒,一次在桌面摆开,谭臣表情冷漠地为双手消毒。   可沈迭心还保持着起初的姿势,沉默着一动不动。   “脱啊,找我要钱的时候不是脱得很干脆,现在怎么还委屈了?”   沈迭心不知自己的腰和背到底被踹成什么样,只以为和过去一样,忍忍就能过去。   可刚才那一推,立刻逼出满额冷汗。   他疼得指尖都在颤抖,摸索着攥紧衣领,声如拂柳般解释:“我没有骗你……”   可这解释对谭臣来说过于苍白。   “你嘴里有句真话吗?”   谭臣举起右手,缓缓戴上一次性医用橡胶手套。   “是你说要回家陪女儿,也是你半夜出现在这里。腿长在你身上,可没人把你绑过来。”   沈迭心似乎是自知理亏,默默咬住了下唇,极其缓慢地脱下了身上这件裙子。   裙身一点点被拉起,仿佛展开一册画卷,沈迭心身体的全貌一寸寸地呈现在谭臣面前。   他似乎承担着巨大的屈辱,单薄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同样是赤.裸,却比在家里看起来更加……诱.人。   也许是客房里长期释放的香氛气味过于馥郁,迷了谭臣的心。   又或者是沈迭心故意为之,将细瘦的腰和笔直的双.腿扭成了漂亮的弧度,欲拒还迎地向谭臣释放可以进一步掠夺的信号。   空气之中,回荡着谭臣的呼吸声。   他单膝跪在床侧,左手按在沈迭心的肩上,右手食指抚上那突起的喉结,继而缓缓下滑……   幽暗橙黄的灯光照亮肌肤,赋予细腻的光泽。   谭臣像个没有感情的法医,冷漠检验着他想看的所有部位。   橡胶手套划过身体的触感并不美妙。   更何况身后的伤一直疼得沈迭心直不起腰。   他只能扮演一具尸体,仍由谭臣翻来覆去地触碰和观察。   “转过去。”谭臣发号施令。   沈迭心实在坐不起来,手肘撑着床,接连两次都没能直起腰。   他垂下的长发好似撩拨人心的羽毛,来回蹭着谭臣的手臂。   一片墨黑中,依稀可见两点粉红。   谭臣伸手拉住沈迭心的胳膊,“等不及了?”说罢,直接将沈迭心紧绷的上身拉了起来。   沈迭心所有的注意力都用来对抗腰上疼痛,被猛地拽了起来,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疼……”   “疼什么。”谭臣毫不在意,“又不是水做的。”   谭臣本就不多的耐心消耗殆尽,攥着他手臂将他翻了过来。   沈迭心佝偻着腰,蜷缩在床上,手指紧紧扣住纯白的床单。   谭臣的手停在半空,喉咙滚动半晌,才问出:“怎么回事?”   和正面的光洁无暇截然不同。   沈迭心的后背布满青紫。   大片淤血在冷白肤色之下,透出触目惊心地黑红色。   这种伤只会是暴力所致,而且下手极重。   谭臣只是用手指碰了碰,沈迭心就痛得抽息,咬紧牙关才让自己没有叫出声来。   “什么时候的事?”谭臣问。   沈迭心摇了摇头,忍痛让自己躺平。   检查也好,做别的也罢,快些结束吧……   这样被翻来覆去地摆弄,和牲口又有什么区别。   沈迭心将脸埋进被中,把自己和这里的一切隔绝开来。   闭上眼就好了。   很快就过去了。   这只是一个开始,沈迭心不停告诉自己要快点习惯。   如果现在就觉得无法忍受,以后的六个月该怎么坚持。   沈迭心的沉默在谭臣眼中变了味。   “不说话是什么意思?我在问你,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谁做的,为什么。”谭臣眼底酝酿着怒意,“还是说我不配插手你的事情?”   “没什么,都已经解决了。”沈迭心死死拽着被角,额头已经被冷汗濡湿,“你要做什么就做吧,求你了……”   “解决了?”   这样重的伤,就解决了?   还是说,这伤本来就是故意露给他看。   找上门要钱的时候还行动自如,如今到了晚上,就摆出楚楚可怜的模样。   无论是藏到现在才被发现的伤口,还是这幅逆来顺受的样子,都太过巧了。   沈迭心紧闭双眼,在黑暗和疼痛中备受煎熬,忽而听见一声嗤笑。   有力的大手按在他的后脖之上。   沈迭心本能地想要闪躲,耳侧就已经感受到滚烫的鼻.息。   “我不知道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我也没兴趣去想。但你放心,钱不会少,你应该做的,也该做了。”   交.织纠.缠在雪白肩颈上的黑发顺着谭臣的手散落。   发丝之下,隐约可见蜿蜒明艳的花纹。   谭臣手指拂开遮挡的头发,一掌宽的蝴蝶纹身栩栩如生,仿若真有一只蝴蝶攀附在沈迭心单薄的肩背上,下一秒就能振翅飞翔。   这样浓郁的色泽,一看便知是刚纹不久。   谭臣握着沈迭心的脖子,小臂上的蟒蛇与沈迭心背上的那只重新构成一副图案。   “你为了勾.引我,也算是费尽心思。”   他的拇指摩挲着沈迭心的背。   忽而在表面的图案之下,摸出另外凸.起的轮廓。   谭臣仔细感受着,模糊不清的走势中很难判断具体是什么,但大概能感知到,在蝴蝶之下,纹着三个字母……   那日女孩脆生生叫的爸爸二字浮现在谭臣耳边。   “过去你和谁好过睡过,我概不追问,但从今天开始,你要知道你是谁的人。”   一个已经做父亲的人,这样颤抖着身体躺在床上,谭臣心里涌现起难以言喻的感觉。   沈迭心就像一颗洋葱,谭臣每见他一次,都能剥.掉他表面的一层。   他在青涩的年纪就担起了父亲的角色。   有干净的外表,却又有脏乱的身体。   有动听的歌喉,却又只把钱和谎言挂在嘴边。   谭臣抬起他的脸,注视着他颤抖的眼睫。   “和男人睡.过吗?”   谭臣看见沈迭心眼中闪烁的泪光。   可能是腰背太疼,或者是觉得害怕,也许是屈辱。   无论真假,这幅模样,我见犹怜。   谭臣还是无法想象他是怎样用这样的身.体和表情,让一个女人为他怀孕生子。   “回答我的。”   在他的注视下,沈迭心抿紧嘴唇。   “我要听实话。”   沈迭心闭上眼,似乎是认命了,轻轻点了点头。   谭臣微怔,继而冷笑。   “这就是你说的‘自己干净’?”   干净到和女人生孩子,和男人同样上.床。   “但你这次足够诚实……”谭臣摘下手套,干燥的手指拂开沈迭心濡湿在脸侧的头发,“我会奖励你。”   他要看见沈迭心背上的蝴蝶颤抖。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呜呜,晚上零点还有更新,辛苦大家了,本章留言的前二十个有补偿的红包~啵啵啵 第8章   金艾一直守在外面,等到谭臣离开,他就立刻拿着靠关系从前台拿到的房卡赶了过去。   距离沈迭心被带进去已经过去三个多小时。   想到他可能会看见的场面,金艾的手抖得厉害,房卡对准好几次才刷开门。   房间里安静地可怕。   金艾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踩在柔软地毯上。   可在看见沈迭心的那瞬间,他再也无法维系这份冷静。   “是我害了你……”金艾几乎快要跪在沈迭心腿边。   这一地一床的狼藉之中,夹杂着数不清的钞票,鲜红的色彩刺痛金艾的视网膜。   沈迭心呆呆地坐在床边,身上那件裙子脏且皱,像一层揉皱的卫生纸,包住他交织着伤痕和吻.痕的身体。   他全然没有感知到有人进入房间。   哪怕金艾已经抱住他,他只是呆滞地眨了眨眼。   就像灵魂已经丢了,只剩肉.体留在这里,对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茫然和顺从。   “你还好吗?”   沈迭心眨了眨眼,迟钝地摇了摇头。   金艾用手触碰沈迭心的脸。   掌心接触到的皮肤是冰的,就连呼吸也像冷透了。   “还能站起来吗?我带你去医院……”金艾说话已经带上哭腔。   他不是个脆弱的人,只是看到好端端的人被糟蹋成这样,心里一阵阵抽痛。   如果不是为了他,小蝶今晚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都是因为他,才会让后续的事情发生。   金艾忍着眼泪,逼自己振作起来。   如果他也崩溃了,就没有人能帮小蝶了。   金艾拉着沈迭心的手,低声安抚:“没事,你和我走,我带你去医院。”   沈迭心还是摇头。   “我没事,不用去。”   “听我的好不好?我带你去,不会有人说你。”   金艾的视线所及,沈迭心的肩膀到脖侧,布满紫红色的吻.痕。   他知道,沈迭心的腰在来之前就已经受伤。   再往深处会是何种情况,他不敢想。   金艾心头一颤,低声忏悔:“如果不是我贪心,什么钱都想挣,今晚你就不会来了,也不会得罪了谭臣那个活阎王……”   “我真得没事,不用担心我。”为了让金艾安心,沈迭心对着金艾笑了笑。   可他的嘴角在笑,眼神却在哭。   金艾用力握住沈迭心的手,仿佛这样就能让沈迭心感受他的支持。   金艾问:“你和我说实话,你和谭臣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他给我钱,我就按照他的说得做。”沈迭心的语气平静,总结说:“一场……交易。”   “可你拿什么和他谈交易的平等?”   金艾知道这群公子哥的做派。   在他们的眼中,人分三六九等。   和他们一个等级的,才称之为“人”。   而像金艾和沈迭心这类,就是最底层的玩物。   他们只要动动手指,就能压得沈迭心喘不过气。   同样的,在他们内部同样也阶级森严。   谭臣无疑是金字塔尖的人。   和这种人谈交易,沈迭心如何能公平。   “这个钱咱能不能不要?算我求你了,你大不了丢下那些债就跑,天大地大总有你能躲起来的地方。但你不能继续和谭臣这样下去。你这是踩在刀尖上赚钱,一旦掉下去,就死无葬身之地……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走上绝路啊。”   金艾太懂这社会的阴暗面是如何运行,每个字都带着他亲自走过的鲜血。   沈迭心是聪明人,不可能听不出他的真切。   但金艾不懂沈迭心肩上的责任。   沈迭心一走了之,他的家人就要步入和他现在一样的境地。   “其实也没什么……习惯就好了。”沈迭心拿起身体周围的钱,“最起码他还很大方。”   这抹红色承载着太多痛楚和折磨。   沈迭心痛恨它,但又不得不为它卖命。   “我也不是什么金贵的人,都无所谓,本来命就贱。”   沈迭心笑了笑,本想说个笑话让金艾开心。   只可惜他真得没有幽默的天赋,金艾非但没有开心,反而眼眶通红,把沈迭心轻轻搂到怀里。   “不要这样说自己。”   金艾怀里有种脂粉香气,被他身体温度烘地非常温暖。   沈迭心靠在他肩上,恍惚想起,小时候妈妈用的老式香膏就是这种味道……   金艾的手轻轻抚摸着沈迭心的头发,“委屈的话就哭出来,我知道你很难。”   沈迭心无声落泪,手中还攥着一把钞票,这是他最需要的东西,可连用它来擦眼泪都做不到。   “别的东西不要就不要了,人在世上总有各种不得已,但有一样东西千万不要丢了。”金艾用手帮沈迭心拭去眼角的眼泪,“收好你的真心,心丢了,就难找回来了。”   沈迭心低头,轻声说:“你放心,我只是要他的钱,其余的……”   话音未落,金艾的身体忽然异常紧绷。   一双脚出现在沈迭心的视线内。   谭臣的表情看不出情绪,深不见底的目光淡淡瞥过搂着沈迭心的金艾,然后落在沈迭心哭红的眼上。   谭臣:“收拾干净了就和我走。”   “能不能再等等,小蝶身上还有伤,让他休息一下……可以吗?”金艾知道自己不该开口,但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沈迭心轻轻推开金艾,强撑着身体站起来。   “小蝶。”金艾想要拉住他。   沈迭心给去一个眼神,继续走向谭臣。   “我和你走。”   谭臣挑眉,“你倒是识趣。”   沈迭心的识趣不仅在现在。   在床上,也是一样。   谭臣的心情说不出是轻松还是高兴。   总之……还不错。   所以在沈迭心摇摇晃晃有些站不稳的时候,他主动伸出了手。   但这份好心被沈迭心直接躲开。   谭臣脸色变了变,这才想起来沈迭心这般逆来顺受的原因。   钱还没到手,自然要识趣。   “没事就走快点,我没时间等你。”谭臣冷冷地说。   -   上车之后,等待已久的司机按例询问目的地。   刚才还说自己没时间的人,给出了要绕着S市沿海公路开到天亮再回家的答案。   车窗外,凌晨四点的S市寂静无比。   谭臣最讨厌这种时候。   好像整个城市都在沉睡,唯独丢下他一个人清醒。   但今晚……他身边多了一个人。   可惜安静地像个哑巴,坐在一边,脸色苍白地好似就要晕倒。   谭臣淡淡地说:“算了,去市医院。”   沈迭心眼眸微动,低垂的眼看向谭臣。   “不知道还以为我车上做了个女鬼。”   谭臣单手撑在眉侧,表情不悦,对沈迭心的嫌弃溢于言表。   -   在医院折腾了一大圈才出来。   沈迭心手里拎着装满药膏药油维生素等等的塑料袋,腰背上的青紫让他只能龟速前行。   谭臣:“听见了吗?医生让你静养,少他妈在外面鬼混。”   医生只说了前半句,后半句是谭臣自己加上的。   沈迭心知道谭臣口中的鬼混是指什么,“嗯”了一声当做回答。   医院外的天色已经蒙蒙亮,约莫已经快到六点。   “……谢谢。”沈迭心说。   回答他的,是谭臣有些怪异的目光。   像是惊讶,也像是怀疑。   或许两者都有。   也或者两者都没有,是沈迭心想太多,而谭臣只是把他的话当成空气。   城市街道已经有早餐摊位的香气飘荡开。   谭臣看了眼手表,“困死了,回家睡觉。”   沈迭心停在原地,“再见。”   谭臣眉毛竖起,“再见?”   “你不是要回家吗……”   “我让你走了吗?”谭臣的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   沈迭心抿唇,“我能不能……”   “不能。”   以往的沈迭心被斩钉截铁地拒绝之后就会放弃。   但这次他还是坚持和谭臣讨价还价。   “我和南南约好了,今天一早就去接她回家……能不能让我先去把他接回家,到时候我再去找你。”   昨晚他把南南送走,已经足够坐立难安。   一夜过去,他的心更是忐忑不安,恨不得立刻就飞到南南身边。   “你把你女儿放到谁哪了?”   沈迭心从没想过谭臣会过问,愣了几秒才回答:“放在家人那里。”   本已经打算丢下沈迭心回家的谭臣忽然改变主意。   “行,今天我就送佛送到西,我陪你一起去。”   沈迭心连忙拒绝。   但已经被谭臣搂着前行。   “你这腰还能抱得动小孩?我也不是干完事就不认的禽兽,小孩让我帮你抱。”   谭臣把沈迭心塞进车里,用警告中止沈迭心的拒绝:“把你的废话收起来,我不想听。”   他实在好奇,沈迭心的家人是怎样看待沈迭心的。   明明是个有手有脚的男人,却在外面以不男不女的形象混迹夜场。   男女不忌,视财如命,还未婚先孕,养着乳臭未干的孩子。   无论是什么家庭,都会对这种近乎败类的孩子感到失望。   谭臣想看的就是这一幕。   有了参考,他心里一直预谋的事情就有了底。   至于沈迭心何去何从……   这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事情。   就像沈迭心自己和金艾说得那样。   沈迭心只要钱。   他自己都已经放弃尊严人格,谭臣又何必给他。   有些人,不配。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的文入v都是订阅100%的读者参与晋江币抽奖,这次打算换点新意,改成抽订阅100%的读者送蝴蝶标本。   对蝴蝶标本感兴趣的话可以等到入v的那几天过来全订一下,也许会抽到~ 第9章   只是站在门外,都能听见屋内摔东西的声音。   若非有人敲门,恐怕屋内的争吵根本不会中止。   “谁?”女人虚弱的声音从仅有的门缝中传出来。   沈迭心的嗓子紧得厉害,低声喊了声:“姐,是我。”   他视线唯一能看见的就是沈采薇扶在门上的手。   指尖上做着精致的红色美甲,钻戒在手指上闪闪发光。   但手背上却横贯着几道红色伤痕,像是被什么细长的条状物抽出来的,因为时间久了,已经变成黑红色。   “姐,你的手……”   沈迭心上前一步,但沈采薇收起手的动作比他更快。   “南南还没醒,我去把她抱过来。”   借着更近一步的距离,沈迭心看清了沈采薇的脸,同时也发现了她嘴角那不太明显的伤口。   从沈迭心记事起,沈采薇身边就有很多爱慕者,那时候的她一心想要考去文化底蕴更身后的A市。   那时候的她根本不会想到。多年后的自己会嫁给S市一个性格暴躁且家暴成性的房地产开发商。   但她没有选择。   过去她以为所有人都有一份光明的未来,但后来她才知道有些人生来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所以在沈迭心卡住门,表现出少见的愤怒情绪时,沈采薇哀求着看向他。   “你就在门外等着,不要进来了。”   “可是我不能放任不管啊。”   他只是不经意地一扫,就已经发现了这么多。   那没看见的地方会是什么样子,他只是想想就全身发寒。   沈迭心并不是冲动的人,但现在的他只想冲进去,用拳头让那个姓刘的男人付出代价。   沈采薇低声恳求他:“我没想到他昨晚突然回来了……没事的,他就是生气,气消了就好了。我有今天不容易,你就不要给我添乱了。”   她掩上门,不再和沈迭心多言。   她了解她的弟弟,话已经说到这里,沈迭心会懂她的身不由己。   暴躁的男声再度咆哮起来。   “我是不是早就和你过,少和你的那些穷亲戚来往,你嫁到刘家,就是刘家的人,你吃我的住我的,就该听我的话!   还有你那个不干不净的弟弟,他在外面做什么行当你不会不知道吧。传到外面让别人知道,你让我脸面放在哪里?!”   门打开的瞬间,刘成钧的骂声更清晰地倾泻而出。   沈采薇像什么都听见似的,把趴在她肩上睡着的南南交给沈迭心。   “新衣服,她特别喜欢,穿上不愿意脱,就随她去了……”   南南的眼睛紧闭着,在沈迭心怀里靠着,似乎睡得很熟。   一道黑压压的影子出现在沈采薇身后,刘成钧的身影携带着浓浓的恶意一同近了。   “下次你再让他把他那个野种送到家来,你就和他们一起滚出去!!”   沈采薇的脸色变了变,“你……还是走吧。”   “咚”一声。   沈迭心面前的门紧紧关上了。   楼道里的声控灯被震得全部亮起。   谭臣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几乎快要打结。   沈迭心默默抿唇,把南南抱得更紧了些。   “这就是我家人的态度。”   谭臣之前问他的问题,沈迭心还记得。   他的事情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但不知何时就传开了。   口口相传之间,沈迭心这个人变得面目全非。   没人关心真正的他是什么样的,他们只知道沈迭心已经毁了、废了、无药可救了。   好像只要提起沈迭心的这些事,他们的生活就因为沈迭心的堕落变得欣欣向荣。   得知答案的谭臣似乎并不开心,只是默默回到车上,让司机先把沈迭心送回去。   南南靠在沈迭心的怀里,像个瓷娃娃。   沈迭心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轻声哄她入睡:“南南睡吧,爸爸在这,一觉起来就好了。”   谭臣侧目看着这个年轻的爸爸,眼底是片晦暗难明的黝黑。   忽然,沈迭心拍打南南后背的手顿住,转而伸向了她新衣服的帽子。   从冒出来的一角红色,拽出一卷叠起来的钱。   拿着沈采薇想尽办法给他的钱,沈迭心干涩的眼不受控制地湿润起来。   在各自自顾不暇的生活里,他们还是尽可能地为彼此考虑……   谭臣对沈迭心的家事不感兴趣,但他能看出来小丫头一开始被抱出来是醒着的。   她假装不知道房间外发生了什么,装作没听见由她而起的争吵,这样大人就不会为她担心。   但几岁小孩的伪装能高明到哪,谭臣知道她没睡,沈迭心也一样知道。   他们都心照不宣地假装不知道,让她不用直面成人世界里的混乱。   而此时,她终于能在熟悉可靠的怀里酣然入梦。   看着沈迭心安抚着孩子的样子,谭臣忍不住问:“怎么不把放在孩子妈妈那边?”   “她有了自己的生活,就不要去打扰她了。”   “当初为什么分开?”   “……是我的原因。”   沈迭心看向谭臣,似乎在说谭臣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谭臣也觉得自己是闲出毛病,关心这些有的没的。   未婚先孕的人能有多少责任心。   谭臣立刻将心中还没萌芽的同情心按下去。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没人会傻到跟一个终日混迹夜场还穷的响叮当的男人过一辈子。   沈迭心的落魄也必然是他自己导致,用不得他可怜。   但沈迭心既然从他这里拿了钱,就不能像以前一样。   “沈迭心,以后乱七八糟的工作不要去做了。”   谭臣淡淡地说。   沈迭心。   这是他不久前在医院里才知道的名字。   直接念出来,有些陌生。   沈…迭…心……   谭臣下意识回味着这三个字。   从发音到书写,都是个温柔细腻的名字。   只是名字的主人……   谭臣手指点了点眉尾,追加道:“还有你之前结识的所有人,都不要再联系了。从今以后,不要节外生枝,不要惹我生气,干干净净地跟着我,你不会吃亏。”   可沈迭心却微微蹙眉,“我只是去唱歌的。”   “啊对,唱歌,然后让别人往你衣服里塞钱。”谭臣冷冷看着他,“五百万都到手了,你还舍不得Twilight那点破活——你作践自己有瘾啊?”   这是谭臣唯一能想到的理由。   五百万在S市买不到多好的房子,但对沈迭心来说绝对是一笔巨款。   沈迭心却还不满足,当着他的面和他摆谱。   在谭臣的注视下,沈迭心偏开眼睛,“我还需要钱。”   他是真的需要钱。   五百四十万只是还债的钱。   他的学费、南南的手术费用、学费,还有零零散散的各种事情都需要钱。   即便不在Twilight,他也要换个别的能挣钱的工作。   谭臣的脸色冷了又冷。   沈迭心搂着南南的手紧紧攥住,等待着谭臣的辱骂。   “既然你真的喜欢作践自己来还钱,那我给你一个机会。”   谭臣再也没有耐心同沈迭心讲道理。   他本来也没什么耐心,只是刚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反常想法,忽然和沈迭心说起了人话。   “我之前从朋友那盘了个酒吧,一直没心情管它。以后你每天就去那边唱。在我眼皮子底下,谅你也不敢重操旧业。”   听完,沈迭心脸色没有出现一丝情绪,淡淡地问:“你给多少钱?”   “又是钱。”谭臣咬了咬牙,“沈迭心你离了钱不会说话?”   沈迭心的面容沉在清晨的朦胧曦光中,就连这光都偏爱他的面容,暖色点缀在浓密的眼睫上,像被上帝亲手撒了一把金箔。   沈迭心却不懂珍惜,竭力把这张脸的价值透支到极限。   “你就想要钱?”   沈迭心点了点头。   “好,这可是你说的。你要钱,我给钱,以后我怎么对你,你都要好好受着。”   沈迭心沉默着,依旧点了点头。   钱可以解决一切。他开始明白谭臣信奉的这句话。   -   筒子楼的清晨也是灰蒙蒙的。   谭臣坐在车里,看着沈迭心抱着南南上楼,张口让司机送他回家。   他想知道的事情都已经弄清楚,本来应该心情愉悦,但总觉得心里憋着一团火,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舒服。   “一会要到债了,提出你们打算怎么分?”   “你还真信那婊.子说他能拿到钱啊,那是被打怕了才瞎说的。”   “他那脸长得可真带劲啊,我昨晚回去研究了一下怎么玩男人,今天咱们上楼直接就把他带走,轮流弄一顿,也算没白来。”   “他家是不是还有个小丫头片子,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   嬉笑怒骂地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来,忽然看见破旧筒子楼下停着一辆极其名贵的豪车,瞬间眼睛都在放光。   “我草,这车怎么在这啊?!”   “太牛逼了!”   “妈的快上楼,磨磨唧唧的,以后赚到钱了都能买!”   谭臣不屑和这种底层一般见识。   如果不是送沈迭心回家,这种人一辈子都没资格和他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司机扭头和谭臣确认:“您要回的是城北独居的那个家,对吗?”   谭臣皱眉看着那群人上了楼,点了点头。   那栋楼……是沈迭心住的楼。   他抽完手里的烟,觉得胸口那团火愈烧愈烈,不仅困得心情极差,手也痒得紧。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章   一群不速之客浩浩荡荡地敲响沈迭心家的门。   “谁?”   沈迭心的问句带着警惕。   但外面的人有意躲开猫眼,互相挤眉弄眼地□□一阵,带着鸭舌帽的男人压低声音回答:“开门,检查天然气。”   沈迭心对着猫眼看了看,并没有看到人,犹豫再三,还是把门开了一条缝。   就在打开门的瞬间,一只脚卡住了门缝。   沈迭心已经觉察不妙,再想关门也已经来不及。好几只手扒在门边,几乎只在呼吸间就把门强行打开。   七八个壮汉组成一片黑压压的影子,十几只眼中冒着不怀好意的精光,全部汇聚在沈迭心一人身上。   沈迭心死死护着家门,“你们怎么来了?”   南南还在卧室睡觉,他不能让这群人进来半步。   但他不知道,这群人前来的唯一目的,就是他这个人。   为首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上下打量着沈迭心。   这可比他看的视频里的人要好看多了……不知道睡起来会不会比那些女人还爽。   他难耐地舔了舔嘴唇,说:“你说的今天咯。我们可舍不得让你久等,一早就过来了。”   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他心中的兴奋溢于言表,看着沈迭心的目光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   而这样直白垂涎的目光,沈迭心感受到了不止一个。   可他只有一个人,对上这么多人,只能被动退让。   沈迭心抿唇,试图说服他们:“你们不就是要钱吗?我会给的。但不是现在,再晚一点,我会给你……”   此话一出,哄堂大笑。   “没事,我们有的就是时间,不怕和你耗。”   “今天我们就跟着你,看你到哪里把钱变出来。”   戴鸭舌帽的男人笑得最为放肆,他伸出手指,狠狠戳在沈迭心肩头。   “你真以为我们傻啊?一天之内就能还上?”他嗤笑一声,转而将手勾上沈迭心的头发,“你就算去干你的老行当,把腿都掰断了,一晚上也睡不出几百万……除非,这世上真有人愿意给你掏五百四十万,但那不是正常人,那是脑袋被门夹过的大傻子。”   他亲眼看着沈迭心那漂亮的小脸上浮现出异样的神色。   “害怕了?没事,还不上钱可以用别的东西来抵嘛,兄弟几个都好久没开过荤了,你跟我们走,也让你一次爽个够……”   但想象中的众人大笑并没有出现。   男人的表情僵了僵,心中猛然升起莫名的恐惧。   “啪—”   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搭在男人肩上。   男人前额后背立刻被冷汗占据。   他定在原地,不是吓到忘记行动,而是被按住,动不了了!   另一只手在他的后脑上拍了几下,发出挑选西瓜般的声音。   从力度能推测出,这个挟制着他的陌生男人绝对是个练家子。   “脑袋被门夹过?”   “什、什么?”   他想要扭头看清身后人的样子,却刚刚动了下脖子,就感觉到一阵风冲着太阳穴而来——那是拳头带来的风,但他明白过来的时候,头已经被沙包大的拳头狠狠擂了一下。   鸭舌帽轻飘飘的落地,高大的男人也“嗙”一声晕倒在地。   谭臣颇为不满地“啧”了一声。   “还以为是什么狠角色,真他妈不经打。”   他转头看向身后那群要么傻了要么准备跑路的人。   他笑了笑,口中似乎在呢喃什么。   “二、四、六……”   黑发搭在立体的眉骨上,阴暗黝黑的眼神仿佛某种冷血的爬行动物,由内而外地让人感到恐惧。   “一共七个。”   谭臣左右扭了扭脖子,冷淡地笑容隐隐透着兴奋。   “我本来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但谁让我今天心情不好。那就恭喜你们,能够给我解闷。”   在狭窄的走廊里,谭臣以一挑七也毫无压力。   刚才还在沈迭心面前为虎作伥地七个成年男人,被谭臣用了不到十分钟就打得七零八落,歪七扭八地躺了一地。   要说唯一让谭臣觉得是阻碍的,就是他身上那件偏修身的衬衫,抬手的时候总绷在身上。   不知在何时,他衣领最上面的扣子已经被崩开,露出线条精壮的肌肉。   他侧目,看了一眼沈迭心,以及沈迭心抱在怀里的花瓶。   “你觉得我会需要帮助?”谭臣百无聊赖地扭了扭手腕,“这种水平还想当□□?去初中收保护费都不够格。”   这场单方面的碾压,他并不尽兴,阴沉着脸和沈迭心说:“不说谢谢就算了,你快让开,我要困死了。”   沈迭心眸子微微睁大,“小…”   心字还没说完,谭臣就抬起胳膊,狠狠向后肘击了刚爬起来就来偷袭的人。   整个过程,他都举重若轻。   看着再度倒在地上的混混头目,谭臣蹲下身,一脸诚恳地说:“这种水准还想出来混啊?不如早点自首重新改造,不管是做数据线还是做天堂伞,好歹能学个手艺,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男人在地上痛苦挣扎,像一只快要煮熟的虾子,弓着腰哀嚎。   刚才那一下,谭臣是瞄准了男人的肾去的。   “你等着……等我大哥知道了,你就死定了……”   谭臣嗤笑一声,伸手拍了拍男人狼狈的脸。   “我等着,S市谭臣,不要找错了。”   听见名字之后,小头目的脸色大变。   -   关上门后,沈迭心还是怔怔的。   谭臣把他怀里都捂热的花瓶放回原位。   “家里总共就那几样值钱的东西,砸了这个,这家就更破了。”   环顾四周,还是一如既往地破旧。   谭臣手臂环绕抱于胸前,语气凉薄又嘲弄:“沈迭心,你挺有本事,居然还能借到五百万。”   沈迭心低着头不回答。   这沉默并没有换来谭臣的放过。   他的下巴被抬起,不得不与谭臣那双深不见底的眼对视。   “你的钱都用到哪去了?”   他不觉得沈迭心是个多么爱高消费的人,否则他家不会是这幅光景,也不可能没有任何奢侈品。   谭臣浓密的剑眉拧成一团,“不会是养女人去了吧?”   “没有。”   谭臣:“……养男人?”   沈迭心微微睁大眼,“那更没有了,我只养女儿。”   “那你的钱呢?”   “钱不是我用掉的。我也不知道钱用在哪里了,有些是我爸丢下的,有些是他骗我逼我欠的欠条……”   沈迭心饱满的唇被抿成单薄的线条,低垂的眼中似乎有什么带着水雾的东西溢出来。   “太多了,我也不知道了……”   他也想过把这些钱一笔一笔算清楚,可他既不知道到底欠了多少,也不知道那个名存实亡的父亲还给他挖了多少坑。   他不知道六十万变六百万的事情还会不会上演,只能拼了命地赚更多的钱。   一切因为钱而起,一切就该由钱来解决。   这是场西西弗斯般的诅咒,沈迭心徒劳地推动命运的大石,但又次次在登顶时失败后继续重来。   但作为旁观者的谭臣似乎并不在意沈迭心的痛苦。   他打了个哈欠,找去卧室躺下了。   沈迭心也没想让谭臣为自己做点什么……   有了那五百四十万,他什么也不该多想了。   -   谭臣还以为自己不会睡着。   一觉醒来,太阳已经西照。   谭臣已经忘了自己多久没有这样睡个完整又无梦的觉了。   下午两点,大家都累极了,卧室客厅皆静悄悄的。   沈迭心这张小破床看着不如何,但躺起来却还挺舒服,谭臣醒了也不想立刻就起来,继续躺在又软又温暖的棉花被里。   床垫被罩不知道反复洗了多少次,褪色到花纹都看不清了。   谭臣总算有点相信沈迭心说的话。   他有个那样的父亲,自己却想做个好父亲……   天花板只简单粉刷过,潮湿的墙皮脱落了许多,但贴在顶上的荧光星星和月亮都牢固地待在上面。   在沈迭心不在的很多夜晚,这群廉价但明亮的星星月亮代替他陪伴女儿。   谭臣心里浮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理智告诉他,他和自己只是交易关系,没必要去在意沈迭心的生活和过去。   沈迭心有那样一个父亲,还有个甩不掉的女儿,这样的家庭关系就足够拖累。   更别提他那些混乱的私生活。   想到这里,谭臣烦躁地翻了个身。   年头久远的简易床发出嘎吱嘎吱地声音。   谭臣能想象出沈迭心为了不吵醒女儿,每晚轻手轻脚爬到床上的样子。   可爱女儿并不影响他生性放.荡。   沈迭心一边和女人未婚生子,一边和男人发生关系。   谭臣头疼得厉害,直接坐起身。   他在这里浪费的时间太多了,是时候该离开了。   如果再不走,他不知道自己又要做什么多余的事。   -   沈迭心蜷缩在客厅那张小沙发上,睡得面色红润,白天那张冷而纯的脸变得可爱起来。   谭臣多看了几眼,才发现沈迭心脸色红得不正常,用手一试额头,果然是发烧了。   “醒醒。”   沈迭心发出短促的哼声,但并没有睁开眼。   谭臣皱眉,俯身要把他抱去床上,可手搭在细瘦腰上的时候又收了回来。   纯白床上,青青紫紫的伤,不受控地出现在他脑海。   不该多管闲事。   但要是这么病死了或者烧成傻子了,他的五百万不就白费了。   谭臣收起烦躁,转身把卧室的被抱了出来。   发烧的沈迭心烫得像刚出炉的包子,被被子一裹,更是熟透了,整张脸除了粉粉白白,就是滚烫着。   谭臣何曾照顾过病号,能把被子盖好已是极限,见沈迭心都快冒热蒸汽,也只能干瞪眼。   “谭……”   沈迭心的梦语轻地像一片羽毛。   “什么?”   谭臣靠近,沈迭心却不再发出声音。   “你在叫我吗?”   烧得深睡的沈迭心自然不会回答他。   沈迭心焦渴的唇中吐出热络的呼吸。   除了呼吸,偶尔触碰着发出模糊的音节。   谭臣盯着许久,眼神从疑忌变成阴晦。   不是他的名字。   这个沈迭心在梦里也忘不掉的人,另有他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章   深秋连绵的阴雨天,空气仿佛被悬浮的细小水雾填满,湿漉漉地将沈迭心包裹起来。   他结束了长达六小时的钢琴演奏,两只手都几乎没有知觉。   说是钢琴演奏,也不过是西餐厅里为客人提供弹奏服务。   没人在意他弹了些什么,他和客人使用的刀叉一样,不过是供他们享受的工具之一。   但好在薪资可观,沈迭心心满意足。   更何况这种环境下不用再忍耐二手烟,他在Twilight里熏得沙哑的嗓子,终于在脱离之后好了许多。   如果不是那日突如其来的发热,他的嗓子会好得更彻底……   那场发热也是谭臣最后一次出现在沈迭心面前,仔细想想,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   谭臣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他答应了沈迭心何时签合同,就一定会按照约定落定。   沈迭心在合同上签下名字的同时,谭臣在支票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五百四十万,一分不少一分不多,一口价买断了沈迭心的六个月。   没有想象中的谨慎和正式,随意地像从菜市场买回一颗不值钱的烂白菜,谭臣甚至没有给沈迭心多余的眼神,冷淡地带着合同走了。   直到半个月后的今天,谭臣都没有再出现。   从起初的坐立难安,到如今的顺其自然,沈迭心有疑问,但也不会生出太多在意。   沈迭心想,也许自己和谭臣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之前发生的事情,就像一场清醒梦。   可是五百四十万,他的确拿到手了。   也许对于谭臣来说,他只是个用钱买来的小玩意,想起来就玩几下,想不起来就放到一边……   谭臣就像一场夏日的急雨,以一种不可抵抗的姿势闯入沈迭心的生活,又即刻销声匿迹,只留下沈迭心在满地潮湿里等待。   沈迭心成了等雨来又怕雨来的人。   -   饱满湿气凝聚在空中,汇集成大片乌压压的云。   来往结伴的学生害怕急雨,行色匆匆地从校门口的车边路过。   在华音这样全国顶尖的音乐学府外,豪车出没是常态,少有人在意到车内还坐着人。   谭臣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举着手机,命令式地说:“对,我安排个人过去夜场唱歌。你们每天晚上盯着他,让他不要和任何人来往,男的女的都不行。”   说话时,他的双目快速扫视着从校门内走出的所有面孔。   但这些年轻面孔中并没有出现他的目标。   “他是……”谭臣的眉头皱了皱。   他该如何形容沈迭心和自己的关系?   对面在他沉默之际,忽然说出一个人名。   简单两个字犹如咒语,让谭臣瞬间醒悟过来。   “怎么可能是林听?林听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谭臣语气笃定,来回寻找却不得目标让他眉头紧锁,语气也跟着不耐烦起来。   “他就是我用来消遣的小玩意,你就按我说得去做,多余的事情不用在意。”   他在车上已经等了远超出他耐心的时间,可不仅电话不接,连人也没有出现。   谭臣咬牙打过去的最后一通电话也以无人接听告终。   “他妈的……”   鸣笛随着谭臣落下的拳头爆发。   尖锐地声音让车前不远的人顿在原地。   他似乎被吓了一跳,呆站在车前。   谭臣眉宇间沉积着浓浓地阴云,黑眸划过车前人的面容时,神色越发凉薄起来。   -   因为上午的工作和下午的课挨得很近,在两地奔波的时间挤走了沈迭心中午吃饭的机会,于是在放学之前的课程里,沈迭心的身体就已经通过头晕胃疼来提醒他注意健康。   出校门的鸣笛声刺得他本就涣散的心瞬间紧绷。   而从车上出现的人更是让他怔住了。   “……谭臣?”   “我和你说的话,你都当成耳旁风?”   谭臣面带薄怒,目光像刀子一样剖析着沈迭心的每一个面部表情。   沈迭心的茫然和无辜,他都看在眼里。   附近路过的学生越来越多,谭臣不想和沈迭心在所以人面前废话,攥着沈迭心的手腕,迈步将他带上车。   车门“咚”一声关上,把沈迭心麻木迟钝的大脑猛地砸醒了。   “我没有,我没有再去Twilight了。”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答案。   谭臣不让他去Twilight,他也的确没有去了。   “我换了一个新的——”   “谁让你来这的?!”   沈迭心的话被骤然打断。   “什么?”他怔怔地看着谭臣,“我为什么不能来这里?”   谭臣又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他的胃里好像又把剪刀在搅,疼得他只能眯着眼辨别谭臣的表情。   谭臣的审视变得冷漠,他看着沈迭心,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找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我来上课。”沈迭心如实回答。   “上课?”谭臣根本没想过这个答案,嘴角勾起讥诮的笑,“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学校吗?撒谎也不打个草稿。”   沈迭心抿唇,从口袋里拿出薄薄的卡片,举到谭臣眼前。   校园卡上赫然印着沈迭心的名字。   照片采用大一时入学统一拍摄的证件照,那时沈迭心的头发还没这么长,微微弯起的眉眼除了干净,就是少年的青涩气息。   照片中漂亮眼睛中凝集着的明亮目光,现在却消散地无影无踪,只剩下疏远而灰败的冷淡。   谭臣皱眉,迟疑道:“你是华音大二的学生?”   沈迭心点了点头。   即便谭臣再不相信,但他就是靠着自己得到了华音的录取通知。   “我不是来这里找你的。”沈迭心说。   谭臣消失的那段时间,他也想过要不要主动联系。   可他不仅对谭臣的了解几乎为零,也还记得谭臣冷冰冰地警告他认清自己的身份。   没有谭臣的通知,他不能擅自找去。   绞痛从胃部扩散到整个小腹,沈迭心咬了咬下唇,让自己保持清醒。   “我能走了吗?”   他听了主管半小时的训话,才把因为上课耽误的半天兼职调去了晚上。   如果再迟到,怕是又要丢掉这份工作。   “这么多天没见我,你就这么着急要走?”谭臣用手抬起沈迭心的脸,“拿了钱就要跑?那我有权按照合同追回全款。”   “不是,我没有要跑。”刚才还低着头的沈迭心终于看向他,只是嘴唇有些苍白,“今晚能不能迟一点,我新找的西餐厅兼职要做到晚上九点。”   谭臣的拇指饶有兴致地在他嘴唇上碾压,指腹揉捏过的地方,泛起淡淡的粉色,像是被点触开的花,颤抖着花瓣招摇。   沈迭心感受到谭臣冷漠眼底下涌动的欲.望,不抱一丝希望地说:“我下班之后找你可以吗?我一定马上就去……但是南南……你能不能…”   “我记得,合同上写得很明白:你应该听我的话,怎么现在却是你在要求我一再妥协?”   五百四十万早就买断了沈迭心的所有。   这六个月里,沈迭心是谭臣专用的玩具,只有服从,没有反抗。   若不配合,谭臣随时可以收回这笔钱。   看清现实的沈迭心放下挣扎,认命地闭上眼。   车外下起细雨,斜飘地雨滴拍打车窗,敲得谭臣心乱如麻。   沈迭心无声地等待着,仿佛主动将自己献祭,以此来换短暂的安宁。   “我对强迫别人没兴趣。”   沈迭心下巴上那只手被收回了。   对上沈迭心惊讶的目光,谭臣淡淡地说:“既然你现在不愿意,那我也不勉强。”   “我愿意,我愿意的。”   沈迭心急于证明自己,迫切地用身体靠近谭臣的胳膊。   这一刻,他全然放弃尊严,只为了取悦谭臣。   “钱还是好用啊。”谭臣笑了笑,嘴角的弧度轻蔑而冷淡。   当初那个直接转身离开的沈迭心,还是被钱变成了说脱就脱的荡.妇。   “我现在没心情陪你玩这些,你老实在家里等着我,我晚上去找你。”   敏感如沈迭心立刻就听出他言中的逐客之意。   刚打开车门,淅淅沥沥的雨被风垂在脸上。   沈迭心计算着赶去兼职的时间,咬咬牙,走进雨里。   后视镜中,沈迭心渐渐远去,单薄的背影仿佛雨中的蝴蝶,湿透了还要挣扎着飞翔。   有那么一瞬间,谭臣是想叫住沈迭心的。   他的车上有伞,他也可以送沈迭心过去。   但他生生按住了这些想法。   沉寂许久的手机终于响起铃声。   谭臣立刻收回自己注视着后视镜的目光,接起电话。   “林听,你到底在想什么?”   -   可能是有沈迭心陪伴,南南现在每天都要睡很久。   看着她抓着自己手指的小手,沈迭心在想南南现在是不是在补之前没睡好的觉。   他也许真的不是个好爸爸。   不仅没有给南南足够安逸的成长环境,连孩子每晚睡得不好都不知道……   “咚咚咚!”   粗暴的敲门声透露了来者的心情。   沈迭心心中咯噔一声,把食指从南南手里轻轻抽出。   去开门之前,他没忘记把卧室的门紧紧关上。   谭臣今日似乎格外暴躁,一进门就将沈迭心按在墙上。   “洗完澡了?”   他的鼻子嗅着沈迭心身上沐浴露的气味,喷出的鼻息夹杂着酒精的气味。   “你这件睡衣可真够普通的……”   平平无奇的格子睡衣,倒真有些像大学生该有的样子。   谭臣不知道沈迭心又要和自己玩什么,但他乐得配合。   他知道,为了钱,沈迭心一定会让他开心。   沈迭心背靠着冰凉的墙壁,一整天都没消停过的胃部仍然在折腾,让他不得不加重呼吸来缓解这份疼痛。   谭臣擒着他的下巴,眼中翻涌着浓郁地占有欲。   但沈迭心低下眼,轻声哀求:“能不能去你家或者外面,南南还在屋里。”   说话时,沈迭心呼吸错乱着与谭臣鼻尖对着鼻尖,眼睫如蝶翼般颤抖。   谭臣心头的火无声高涨。   南南在家,那又怎样。   沈迭心总要习惯。   谭臣逼近沈迭心的唇,感受着他慌乱的鼻息。   深而急促的吻中,谭臣说:“那你就别出声。”   -   谭臣用手指不厌其烦地描摹着沈迭心背上蝴蝶的轮廓。   “叫我名字。”   “谭臣……”   “谭臣…”   沈迭心的声音伏在耳边也轻地像要飞走。   听到他这样叫自己的名字,谭臣心里有种畸.形的愉悦。   可这样的语调,这样的表情,谭臣不知自己是第几个拥有的人。   之前的那些人,沈迭心也这样对待吗?   不,有一个是例外的。   “疼。”沈迭心感觉到背后一阵刺痛。   谭臣的手指划破黑色的蝶翼,血珠点缀出一道眼泪似的痕迹,在雪白的背.上留下妖异的红色。   “你不是想要钱吗?酒吧那边我已经提前打好招呼,明天就能去。”   沈迭心“嗯”了一声,没做任何反对。   谭臣盯着他的侧脸许久,才说:“带上你的裙子,和以前在Twilight唱歌的时候一样,我喜欢看你穿裙子。”   沈迭心知道的,男人唱歌不算什么,要足够漂亮的女人才够挣钱。   谭臣给了他那么多钱,再从他身上赚回去一些也无可厚非。   只要谭臣不把钱全部收回去,无论怎样都可以。   “把你过去有过的人全都忘了,别让我知道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还想着其他人。”   也许是事后温存,谭臣用手抚摸他脸侧的动作称得上温柔。   只是那黝黑眼中充斥着沈迭心看不懂的情绪。   “不会的。”   他的心早就死了,还拿什么去想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补充了一些内容~ 第12章   沈迭心的手指修长且骨节匀称,连带着手掌一起握住,仿佛握着一块白玉,细腻而温润。   但沈迭心这块白玉是有瑕的。   谭臣回忆着那别样的刺.激,问:“你不是还在餐厅兼职弹琴?为什么别人弹钢琴的手,都金贵的很,只有你的摸起来这么粗糙……还是说,你故意用茧子磨我,想让我快点?”   这场余韵未散的床.事,被他说得这样自然。   沈迭心一口回答:“没有。”   那种坏心思,只有谭臣用在他身上的。   他除了听谭臣的话,根本想不了那么多。   他的眼神紧张得瞥向一侧,那是卧室的方向。   谭臣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说:“她一个小孩,就算听到了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谭臣像玩玩具一样捏着沈迭心的手掌。   “弹钢琴的人,应该好好保护自己的手。”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沈迭心只当谭臣随口一提。   但没想到下次见面时,谭臣不仅没忘记,还递给他护手产品的礼盒套装。   -   司机稳稳驾驶着车辆驶向目的地。   后视镜中,同和谭臣坐在后座的沈迭心穿着黑色长裙。   今晚,是沈迭心在EV首次表演,谭臣不仅替沈迭心选了这条裙子,还亲手帮沈迭心系上了后背交叠的丝带。   被系带收紧后的腰仿佛两掌合拢就能握住。   修长肩颈被方领单独分出一块雪白的美景,但衣领之下,则被谭臣吻出深浅不一的痕迹。   红色最称白色,但只有谭臣一个人能看。   谭臣将礼盒递给沈迭心,“送你的,把你的手好好保护一下。”   这段时间,沈迭心表现得不错,谭臣给他一点奖励。   他挑眉,示意沈迭心打开看看。   看着沈迭心对着盒子露出打量的目光,谭臣淡淡地收回目光。   “不用看,我不可能送假货。”   况且,这些加起来都没有过万,他根本没有理由送假。   但沈迭心并没有立即打开,反而把它推回了谭臣手边。   “谢谢……”沈迭心说。   即便是对奢侈品不甚了解的沈迭心,也认出了这经典橙黑配色的品牌。   如果不是谭臣,沈迭心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个品牌还有护手霜。   “但是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谭臣瞥了眼沈迭心,“我不是送给你,我是为了我自己。”   其实沈迭心有些粗糙的手并非掀起巨浪的元凶。   那些荡漾在谭臣耳边的话语。   明亮眼眸中闪烁着的水雾。   还有跟随他手指颤抖的背。   交织构成一张名为欲的网,从他的理智中打捞出喷薄般地冲动。   那日的昏暗月色之下。   客厅的灯被担心南南起床的沈迭心关上。   破旧的沙发笼罩在黑寂中,他们只能靠着感觉判断对方。   两具年轻的身体压抑着自己不停飞升的肾上腺素。   南南就在卧室,他们谁都不能出声。   除了谭臣强.迫沈迭心叫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在谭臣用手指描摹沈迭心脊背上蝴蝶的时候,沈迭心用喑哑的声音叫出他的名字。   谭臣希望,无论今后是谁再触碰到沈迭心背上的蝴蝶,沈迭心都只会想到,在这一夜,他只叫过的那个名字是“谭臣”。   谭臣拆开礼盒,打开一支玫瑰香味的护手霜,挤在自己手心揉化了,再推涂在沈迭心手背上。   他手掌滚.烫的温度带着黏.腻的乳霜,包裹着沈迭心的手背。   这股浓郁的香气沾满两人全身。   即便沈迭心已经站在EV的台上,玫瑰的香气也没有散去。   沈迭心的目光逆着人群汇集在他身上的目光,落在台下的谭臣身上。   伴奏响起。   是他临时决定换上的歌。   这也是他过去最喜欢的一首歌。   在过去难以入睡的许多个夜晚,他都是听着这首歌入睡。   《清醒梦》……   有人清醒着入梦,有人在梦中清醒。   嗅着淡淡的玫瑰香气,沈迭心觉得自己已在梦中。   但他清醒着知道,一切都是场随时破碎的梦。   何时破碎的决定权在谭臣,而不在他。   但清醒的权利在他,而不在谭臣。   -   “你换香水了?”贺知确用力吸了吸空气里那股香气,看向谭臣的目光带着不可置信,“还是玫瑰味的?”   谭臣摊开手,“护手霜。”   “你还用上这东西了?手养嫩了,手冲都没劲了。”   说话的人叫顾舟同,是EV实质上的经营人,也和谭臣厮混多年。   打扮地一副精英模样,实际除了能把酒吧经营地风生水起,就是把原创的成人用品品牌开成知名连锁。   “我用干嘛,给他涂的。”   谭臣扬了扬下巴,点向台上正在唱歌的沈迭心。   EV和Twilight不同,来这里喝酒的人更多,而非撒钱消遣。   但沈迭心的出现让今晚所有人都忘记了自己的目的,这个拥有雌雄莫辨声音的女人仿佛有种魔力,他们的眼睛和耳朵都不受控制,只关注了沈迭心一人。   谭臣喝了口杯中的酒,视线却始终没从沈迭心身上移开过。   顾舟同主动和他碰杯,说:“看你对你这个小玩意还挺上心,打包一些新产品,你带回家玩去吧。”   护手霜都涂上了,别的油啊霜啊也都用了个遍吧。   关于这方面,顾舟同是专家。   “你们两最近玩得都挺花的。臣哥倒是稳定了,怎么确哥这半个月总换人啊。”   顾舟同看向从刚才起就一直沉默的贺知确。   而贺知确的目光尽头,同样也是台上那个“女人”。   顾舟同之前不敢在谭臣头上松土,此时多看了沈迭心两眼,才惊讶地说:“确哥最近身边那个小明星怎么有点像台上这个?”   贺知确就像听见什么难听的话似的,狠狠把手里的酒杯嗑在桌面,“不会说话就别说。”   “真得像啊,尤其是眉眼那种冷冷的感觉……”顾舟同非但不松口,还继续说:“但台上这个更好看。”   贺知确之前带的那个四线女星在诸多电视剧都刷过脸,乍一看的确漂亮。   可没想到对上只着淡妆的沈迭心,那女明星瞬间被对比得平平无奇。   贺知确面色阴沉,他扯动嘴角笑了笑,努力维持着表面的淡然。   “我找得那个最起码是真女人,这个算什么……”   “算我的。”谭臣冷冷地弯起嘴角。   “你……”   贺知确被堵得哑口无言,胸口淤塞地闷气胀得他快要爆炸。   他猛喝一大杯龙舌兰,用酒精灼烧喉咙的痛感来刺激自己。   “臣哥,你该不会对他动真格的吧?”贺知确眼底浮动着幽暗的光,“你有林听那么好的人在先,这种不男不女还不干不净的人,你怎么能看得上的?”   谭臣不语,点燃一根香烟。   贺知确慌了,提醒道:“想想林听。”   谭臣是个一旦认定,就绝不放手的人。   而过去这种情况,只有林听能把谭臣叫醒。   这次也没例外。   谭臣缓缓吸了口烟,回答说:“我没忘。”   明灭的烟头也无法照亮他深不见的眼眸。   贺知确劝说:“任谁被你家人那样羞辱都受不了,你怪不得林听。”   谭臣从鼻腔中发出一个“嗯”。   仅仅是一点风声传进谭家人耳朵里,林听就被轮番羞辱。   他那样骄傲的人,固然无法原谅这份难堪。   谭臣是不怕和家里那群人撕破脸的。   可林听却不愿意。   让他放下脸面来对付谭家人,可能性几乎为零。   谭臣的这帮兄弟都说林听人好性格好。   但表面温润的林听其实是个非常要强又有自尊的人。   谭臣过去也思考过,如果不是林听,还有谁能代替林听解决谭家人呢。   他一度认为自己找到了答案。   但现在……   指尖骤然感受到高温和刺痛。   谭臣的手抖了抖,才发现烟头已经悄然燃到尽头。   贺知确皱眉说:“你还说你没忘记林听,可我看你已经鬼迷心窍了。”   “我清醒地很。”   谭臣搓了搓指尖被烧过的地方,粗糙的质感让他想到沈迭心。   “有些事情,林听受不了,但有人可以。”   贺知确怔住,“……什么意思?”   “即便不可以,他收了钱,也该做他该做的。”   或骗,或明说。   比起林听,沈迭心这种人为了钱,衣服都可以脱,尊严和脸面当然也可以不要。   这是谭臣一早就计划好的事情。   只不过沈迭心比他想象得要木讷。   所以他决定演得更真,才让能沈迭心足够配合。   没错,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诱沈迭心入套。   一定是这样。   谭臣告诉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简短了一点,明天多更一点吧~ 第13章   虽然有关香气的过往已被掩埋,但留下的沉疴依旧刻在沈迭心的身上。   任何带着浓郁香气的东西,沈迭心都下意识回避。   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玫瑰的香味的呢?   沈迭心也有些记不清了。   也许是从谭臣每次强迫给他涂护手霜开始。   次数多了,不习惯的也就习惯了。   沈迭心有种天赋,说难听了叫逆来顺受,说好听了就是适应性强。   动荡的生活中,他能做的只有让自己习惯……   他像习惯过去那些不安疼痛一样习惯谭臣附加给他的所有事情。   每晚在EV的演出,忽冷忽热的态度,不定期的暴力床.事……   比起永无止境的债务,明码交易的忍耐实在太划算。   这些裹着玫瑰香气的事,全部被沈迭心沉默着接受。   -   谭臣用手揉搓开留下的不仅是玫瑰香气。   随着膏体被皮肤吸收,他掌心滚烫的温度也一并依附在沈迭心的手上。   无论是他用手扶稳了坐在他腿上的南南,还是伸手滑动手机屏幕上的图片,沈迭心依旧感觉那温度和香气没有散去。   “爸爸,我真得可以去上学了吗?”   南南一派天真地看着沈迭心,眼中满是期待。   这段时间的变化让她都有些不敢相信。   过去常来敲门的坏人们都不见了。   吃小蛋糕的次数变多了。   爸爸在家陪她的时间也变多了——虽然除了爸爸,还有那个手臂上有大黑蛇的叔叔,但她还是觉得很开心。   谭臣叔叔长得有些凶,但却会把她和爸爸接到他又大又豪华的家里,带他们吃好吃的,还把她抗在肩上满屋转。   南南觉得自己已经幸福地快要冒泡了,没想到爸爸还说她能去学校了。   看着照片上干净整洁的学校,南南小心翼翼地问:“爸爸,我去上学的话,你一个人在家会不会很寂寞……要不然我还是不去了吧。我在家里陪爸爸。”   “不用担心爸爸。”沈迭心摸了摸她扎着小辫子的脑袋,“南南到了该上学的年纪了,如果不去上学,爸爸就要被警察叔叔抓起来了。”   听到这话,怀里的小姑娘一把抱住了他。   “警察叔叔不能把爸爸抓走!我爸爸对我最好了!”   南南想到谭臣走前话的话,认真地说:“南南要保护爸爸!”   “南南去上学就好了,爸爸不会有事的。”   沈迭心不知道自己上辈子积多大的德,这辈子才能有这么可爱又懂事的女儿。   “那……去上学的话,要花多少钱啊……”   她担心爸爸没人陪,更担心上学要花钱。   明明钱就是纸,可每天爸爸都在为了这些纸奔波。   如果上学要花很多钱,那她宁愿不去……反正在家里也一样可以看书,不能再让爸爸辛苦了。   南南稚嫩的脸上表现出不符合年纪的忧心忡忡,轻轻攥紧了她的小裙子。   沈迭心的心也一并被那小手攥紧了。   “没关系的,爸爸现在有钱了。”   南南的手术正在安排,学校也在联系。   这个从小就被迫懂事的小姑娘,终于能和同龄人一样,享受她本应该又的无忧童年。   沈迭心欣喜又愧疚。   “南南,你会怪爸爸吗?”沈迭心轻声问。   “不会!南南不会!”   沈迭心单薄的胸膛感受到小姑娘温柔的拥抱。   她自己还是个小不点,却努力张开双手,把自己的温暖分给沈迭心。   “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南南柔软的头发蹭着沈迭心的下巴,连带着他的心都一并柔软起来。   再怎么早熟懂事,孩子的世界也是单纯的。   沈迭心默默抚摸着南南的脸,就像抚摸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作为爸爸,他可以给南南很多爱。   但活在这个社会里,光有爱是不够的。   是谭臣给他的钱才让他对南南的爱变成实际。   但这笔钱是不光彩的……   沈迭心抱紧了怀里这个娇小的小家伙。   “那以后……你也不要怪我,好吗?”沈迭心呢喃低语。   “不会的,爸爸做什么,南南都支持!”南南抬起头,葡萄似的眼睛无比认真,“我要保护爸爸!”   谭臣出门前随口说了一句“南南把你爸爸保护好了”,她一直记在小脑瓜里。   “爸爸……你眼睛怎么红了?”   沈迭心用力笑了笑,“刚才有个小虫子飞到眼睛里了。”   “那南南帮你吹一吹。”   如果有一天南南真得要怪他,他也无话可说。   备受冷眼和非议的滋味让他一个人尝过就好了。   只要南南能够健康长大,只要南南能够快乐……他都没关系的。   “爸爸。”南南把手机递过来,“一直在响,是金艾姐姐打来的。”   穿裙子的就是姐姐,所以南南叫金艾“姐姐”。   自从沈迭心一个月前从Twilight离职,他们也许久没有联系。   得知是金艾打来的第一反应就是担心。   别是出事了。   沈迭心立刻接起来。   “小蝶,最近还好吗?”   “啊、好,挺好的……”   那边停顿了几秒。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沈迭心问。   “没什么,就是问问你。”   沈迭心努力分辨着对面所有声音。   除了金艾的声音有些憔悴,似乎并没有异样。   “真的没事吗?”沈迭心还是不放心,“你突然打来电话,我还以为你遇到麻烦。”   “我能有什么事,不过就是喝了睡、睡了喝,浑浑噩噩而已。”   说起自己的那摊子烂事,金艾轻描淡写地带过,但这段时间经历的事,他已经无力和别人诉说。   他就是个烂人,和烂人烂事同性相吸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他始终放不下沈迭心。   “我是就这样啦,但你和我不一样啊。你唱歌那么好听,又是名牌学校的大学生,你应该去更大更好的舞台。”   无论是Twilight还是EV,那些舞台都幽暗且狭小。   沈迭心的演出是被消费的一部分,是烘托气氛的一环。   他一首又一首的唱着,却无法得到价值。   电视中播放着选秀节目,年轻贵气的男生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完成他精心准备的表演后,他不骄不躁地介绍自己是来自华音的大三学生。   他还有个独特的名字——   林听。   面对评委有意为难的提问,他落落大方。   “我觉得我配得上站在这里,也配得上评委老师的三盏灯。”   沈迭心看着这个年龄相仿的男孩站着的舞台。   那么大那么亮,还有那么多人认真听他唱歌,在他结束演出后送上掌声。   那个叫林听的人果然获得了晋级机会。   下一个登场的人也并不差,只是在林听面前,他被显得那么黯淡无光。   “你在忙吗?”   金艾的声音唤回沈迭心的注意力。   “不是,我没在忙。”   沈迭心察觉到金艾从一开始就欲说还休的犹豫。   所以在金艾说:“你要是真得把我当朋友,就告诉我你真得好吗?我想听你的心里话。”之后,沈迭心隐隐约约猜到了金艾这通电话真正想说的内容。   馥郁的玫瑰花香在空气中淡淡地扩散开来。   沈迭心看着不远处的标本摆件,轻声回答说:“我过得很……还挺好的啊。”   不用再为南南独自在家提心吊胆,也不用为了还债而拼命赚钱。   沈迭心已经知足。   但听到他的回答,金艾却沉默了许久。   “小蝶,我都听说了……”   在打电话之前,金艾就措辞许久。   他不想因为自己的话而刺痛沈迭心。   但话都临头,他还是决定摊开和他在Twilight唯一交心的朋友说一说。   “如果你过得好,谭臣怎么会坐视你在EV被人欺负而不管?”   沈迭心在Twilight人气是数一数二的高,他的离开让过去就排挤沈迭心的那群人扬眉吐气。   当他们知道沈迭心攀上谭家少爷的高枝之后,各个又恨得牙痒痒。   直到沈迭心在EV继续卖唱的消息传开了,那些红着眼睛的人才再次拍手称快。   Twilight好歹只是唱歌卖酒。   但他被谭臣玩腻了,就扔去EV做个捞金的诱饵。   关于沈迭心走后如何落魄的传言愈演愈烈,金艾甚至从一些人口中听到沈迭心不仅给富商巨贾卖唱,卖身的脏活也一同做了。   金艾起初不信。   谭家少爷即便再没心没肺,也不会把他的情人拿出去供所有人玩乐。   直到他看到一条视频……   摇晃着的摄像头记录下沈迭心狼狈的一面。   台下的人叫嚷着把酒泼到他身上。   “让你下来是给你脸,你少给脸不要脸,别以为谭臣真把你当个宝贝对待了。你现在站在这里,就是因为你只配站在这里给大家伙唱个小曲。都不知道被玩成什么样的烂货还和我摆脸!”   场面混乱着。   有人哂笑,有人看热闹,有人劝说破口大骂的人。   但没有一个人去帮孤立无援的沈迭心。   哪怕沈迭心匆匆下台时摔倒,得到的只有视频放大的镜头。   交叠着的腿,笔直且白皙,被狠狠放大记录在画面并大肆传播。   现在想起那段视频,金艾的声音还止不住哽咽。   金艾深呼吸,咬牙说:“我就知道谭臣是个混蛋,但没想到……他居然能混蛋到那种地步。”   沈迭心垂下眼帘。   摔青的膝盖还在隐隐作痛。   但就像习惯护手霜香气一样——“我都习惯了。”沈迭心说,“也没什么,和过去一样。”   “怎么一样?”   金艾的愤怒不受控制,猛地提高了声音。   “过去你是为了自己才吃苦,但现在只是因为谭臣。是,他是给了你很多钱,他是解决了你的燃眉之急,但这不是你习惯被他作践的理由。”   沈迭心总是沉默着。   讨厌他的人说他看谁都故意甩着冷脸。   但金艾知道,沈迭心的淡漠不仅对别人,也对自己。   沈迭心像个旁观者,冷漠麻木地对待自己承受的一切。   “我是真得心疼你。但我除了心疼,什么也做不了。”金艾无力地说:“我就是一个卖唱的……”   “我也是。”   沈迭心的语气淡淡地。   他就是一个卖唱的。   现在顺便,卖身。   金艾提到他在EV被欺负,沈迭心猜他应该是看到了些什么。   谭臣这么在意他是否干净,当然不会让别人碰他。   但故意为之的刁难,还有频频出现的找茬,即便谭臣不常出现在EV,但沈迭心猜他应该会从其他人口中知道一些。   谭臣的不作为,就是表明他默许一切发生的态度。   旁人明白,沈迭心也心知肚明。   被谭臣亲手杀死又困在玻璃罩中的蝴蝶标本美丽至极。   但美丽就是它的原罪。   即便死了,也要被谭臣掰开翅膀,留下被永恒禁锢观赏的尸体。   “还有五个月,很快就过去了。”沈迭心说。   金艾那口气叹了又叹,最后说:“实在不行,我帮你再找几个有钱人。可能老点丑点,但最起码会好好对你……”   沈迭心望着蝴蝶标本,一时间没有做声。   忽而那玫瑰的气息浓郁起来。   他被拥进一个滚烫的怀中。   “和谁打电话呢?”谭臣今天心情不错,语气里带着笑意。   沈迭心悄无声息地按了挂断,“一个朋友。”   谭臣却笑了笑,追问说:“你还有朋友?男朋友女朋友?叫什么名字?做什么工作?”   笼罩着标本的玻璃罩映照出谭臣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脸上在笑,但那笑意分明就没有深入眼底。   沈迭心不知谭臣听到多少,只能强装无事发生,淡淡地说:“你也见过,Twilight只穿旗袍的那个。”   他把手机交到谭臣面前,“没有密码,你可以查。”   谭臣挑眉,“干嘛这么紧张,我就是问问。”   他俯身在沈迭心耳边说:“你穿旗袍,一定比他好看。”   探索的手顺着腰往下,亲自丈量着曲线。   沈迭心立刻推开他,抱着南南站了起来。   “我先带南南去睡觉。”   谭臣解开几颗领口,慵懒地靠在沙发上,也许是对沈迭心的不识相扫了兴致,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沈迭心松了口气,却在转身后听见谭臣说:“南南睡着了再过来。”   “……好。”   -   带着掠夺性质的吻总让沈迭心喘不过气。   而谭臣则格外喜欢看沈迭心接吻时的样子,所以关起门来的很多时间都用来接吻。   黏黏糊糊,乐此不疲。   谭臣松开已经被吮.吸成瑰色的唇瓣,心满意足地问:“这个月想要多少钱?”   “……什么钱?”   “这个月EV的营业额很好看,我想应该是你的功劳。”谭臣的视线顺着沈迭心解开的衣领深入,心猿意马地说:“想要多少,直接开个数。”   他终于让沈迭心换掉那件让人性质全无的旧睡衣。   但在谭臣真正期待的款式中,沈迭心还是选择了保守的真丝睡衣。   这种材质除了触感丝滑,就是紧贴身体。   谭臣有些后悔自己提起别的事情。   不过如果是和钱有关,沈迭心应该会喜欢……   他搂紧了掌下的腰身,“怎么不说话?不是只想要钱吗,现在要给你钱,你怎么这幅不情愿的表情。”   “只想要钱”四个字点醒了沈迭心。   是的,没错,他就是要钱。   无论谭臣是故意还是无意地让他感到羞辱,只要有钱就行。   “总不能是这次不想要钱,打算要我了吧?”   谭臣用开玩笑的语气说。   深不见底的眼眸微微弯起,视线却犹如盯着猎物般盯紧了沈迭心。   沈迭心抿唇,“……三万。”   谭臣眯起眼,“什么?”   沈迭心感觉到谭臣手上猛加的力度,依旧说:“我要三万。”   一声嗤笑。   “你最近这么卖力,三万怎么够。”   谭臣不想把耐心用来和沈迭心说话上了,他垂眸让沈迭心脱干净,自己坐在床上等待。   真丝睡衣落地,发出轻柔的声响。   沈迭心平静如水,但被谭臣猛地拉上.床。   谭臣垂眼看着沈迭心,“这么不情不愿吗?”   他知道沈迭心想要什么。   只不过他还是一再试探。   现在倒显得他像个笑话。   暧.昧时分,却也不忘明码标价。   “五万也不够,那就加到十万。”   谭臣亲吻沈迭心面颊一侧的小痣。   “十万块到手,今晚,你要好好表现。”   除了睡衣,谭臣为沈迭心买的裙子都是一季一季的拿。   衣柜里挂着一条宝蓝色的裙子,颜色和裙摆像极了谭臣最爱的闪蝶蝶翼。   这件裙子谭臣本想让沈迭心在贺知确生日那天再穿。   但今晚,他迫不及待地想看沈迭心穿上。   “小心点,别弄脏了。”   谭臣在耳边的提醒让沈迭心身体更加紧绷。   支配权不在他,全在谭臣之手,他该如何保持裙身干净……   沈迭心闭上眼,努力隐忍。   -   那晚的裙子当然脏了。   而且脏了个彻底。   贺知确生日这天,沈迭心只能穿上另外一件出席。   和沈迭心预想得相差不多。   他的出现,引来许多种不同情绪的注视,就好像这次的主角不是贺知确,而是他一般。   这种时刻被观看的滋味并不美妙,尤其在陌生的环境里,沈迭心不得不找了出去透气的借口,暂时逃离了贺知确举办的豪华派对。   相比派对其中的热闹和奢华,沈迭心更宁愿待在寒冷安静的室外。   直到谭臣打来电话,他不得不回去面对。   “还好吗?感觉你今天有些不舒服。”   不知是否是沈迭心的错觉,谭臣的话语似乎有些温柔。   他深呼吸一口冷冷的空气,回答说:“我没事了。透透气就好,现在就回去。”   谭臣“嗯”了一声,“要是还不舒服就和我说,不要硬扛着,知道吗?”   沈迭心应声说好,挂断电话,抬脚就要回去。   忽而在转身时撞上一个陌生的人。   视线之内先出现的是洁白的衬衫,被熨帖得一丝不苟,舒展地穿在男人身上。   越是简单的衣服,越考验衣服的质感设计和穿着人的身材。   而这个人无疑把一件白衬衫穿得格外有气质。   “谢谢你……”沈迭心直起身,先是道谢。   如果不是男人伸手扶住了踉跄的沈迭心,他恐怕自己已经重重摔在地上。   “没关系。”   那人回答的声音让沈迭心立刻抬起头。   男人因沈迭心突如其来的注视而困惑。   “你是……林听?”   现实中的林听和站在舞台上的林听一样夺目。   他有着月亮一般的温润,让整个昏暗的环境都为之明亮起来。   忽然被叫叫出名字的林听更是一怔。   “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这个疑问,并非从林听口中发出。   一道凌厉的目光落在沈迭心身上。   “谭臣……?你怎么来了。”   林听说出谭臣名字的时候,方才还明亮的眼中充斥着复杂的情绪。   沈迭心在二人之间,却不知道为何谭臣和林听见面会是这样的反应。   谭臣抿唇,没有理会林听,上前一把攥住沈迭心的手。   力度之大,让沈迭心这个向来能忍痛的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林听的目光落在沈迭心和谭臣的双手之间,方才还想说话的嘴,立刻抿了起来。   “我们走。”谭臣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他侧目,看着沈迭心被风吹的发红的脸,“怎么也不找个没风的地方,要是感冒了,我和南南都要照顾你。”   那错觉似乎越来越真,让沈迭心都有些看不懂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章   纸醉金迷的生日宴。   作为主角的贺知确享受着众星拱月的待遇。   但在这个时刻,他心里却被无名怒火填满。   “沈哥生日快乐啊!”平时经常一起厮混的朋友上前敬酒。   他笑着说:“沈哥不仅又年轻一岁,艳福也不浅。上次看见你在Twilight带的那个真挺带劲,复古美人啊,不知道是哪家经纪公司签的?我手头有几个角色……”   “一个卖唱的,玩玩而已。”贺知确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喜欢就介绍于烟鱼尾给你认识,他很放得开,玩什么都行。”   那人心照不宣地和贺知确碰杯。   “要么你和谭臣是好兄弟呢,感情这块看得真开。看他最近和EV那个不男不女的打得火热,我都有点迷惑了。要不是早就知道谭臣心里有人,我还真以为他要栽了。”   “有什么好栽的,那种人,配吗?”   他们这个圈子,玩归玩,动真格的时候,个顶个地精明。   像沈迭心那种从Twilight出来的人,除了有一副顶好的皮囊和好嗓子之外,从里到外满是污点。   把他放水里都洗不干净,谁会傻到栽到他身上?   想到这,贺知确喝酒之后的胸膛终于平复许多。   但随着谭臣和沈迭心重新出现在视线内,胸膛中的火焰又重新燃烧起来。   “不过他是真漂亮啊……又纯又冷,不知道私下是什么样。”狐朋狗友啧啧赞叹后又开始幻想。   “什么样?男人的样。”贺知确嘴角挂着冷笑,拿起一杯酒走向沈迭心。   贺知确的样貌无疑是周正英俊的,今晚稍作打扮,比电视剧中的许多男明星还要贵气。   只是沈迭心下意识地不想和他接触。   在贺知确慢步走来的时候,他悄悄往谭臣的身后退了退。   留意到他这个行为的贺知确和谭臣都变了变脸色。   贺知确保持着脸上的笑容,但说话的声音却充满着嘲弄:“这位沈‘小姐’是害羞了还是不待见我啊?”   “哪的话。”谭臣说:“他今天不舒服,要是不愿意来,他也不会出现。”   沈迭心的腰被从后推了推,是熟悉的手掌形状。   谭臣幽深的目光瞥了过来,沈迭心立刻对贺知确说了句抱歉。   他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但既然谭臣让他认错,那他就认错。   灯光揉碎了洒在沈迭心眼眸上,但低垂的眼睫挡住其中闪烁的光芒,即便站在他面前,也看不出他的情绪。   他安静待在谭臣身边,仿佛攀附生长的菟丝子。   但落在贺知确眼中,却多了几分炫耀的含义。   看吧,我有谭臣撑腰,不需要和你这种人多嘴。   贺知确感觉自己好像听见沈迭心在心里这样说。   “都别尬在这里啊,我听说沈……你唱歌不错,不如上台唱一首,就当是赔罪了。”贺知确那位朋友嘴上是好意解围,实则也是满足自己的想法。   他好不容易见到沈迭心真人,怎么也得品鉴一下,看看这位把谭臣迷得七荤八素的人,是不是真得像妖精。   贺知确也来了兴致,立刻拍手说好。   “唱歌啊,唱歌好啊,沈小姐唱歌可是绝活。”   “你想听什么?”沈迭心问。   谭臣没有表态,只是微微皱眉。   不阻止就是默许,沈迭心已经了解,所以也不做任何反抗,淡然地接纳贺知确的冷眼。   “还能点歌啊?”贺知确无比新奇地说,随后摆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知道了,应该是过去被点多了,现在还留着职业病。”   朋友发出刺耳的笑声。   沈迭心不作声,只默默地等着。   “点什么呢?这个场合也只能点些正经的了……”贺知确苦思一番,笑着说:“那点一首《白日做梦》吧,最近总觉得有些人觉得自己攀上高枝就能一劳永逸,需要清醒一下。”   沈迭心低垂在腿侧的手默默攥紧。   “不会唱啊,那就唱《不知廉耻》吧,这你应该很拿手。”   笑声更大了,像海浪一般向沈迭心涌来。   贺知确还想再说些什么,被谭臣冷冷的目光打断。   从出去一次之后再回来,谭臣表情始终阴郁不定。   面对贺知确对沈迭心的一再刁难,谭臣的不满终于外化,皱眉说:“贺知确,差不多就够了。”   话音未落,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   今晚出席的人大多是贺知确和谭臣的熟人,姗姗来迟的林听熟稔地和派对里的人打招呼,举手投足之间自然流露出修养和优雅。   贺知确仿佛找到了什么致胜法宝,原本压抑地目光瞬间亮了。   “既然你两首都不会唱,要不就唱《裙下之臣》吧。”   这首歌沈迭心的确会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点了点头,打算就此画个句号。   但贺知确笑着看向谭臣,挑眉问:“可以吗?”   谭臣再一次叫了贺知确的名字,“差不多就够了,这是我说得第二次。”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贺知确笑得别有深意:“这歌可是林听的最爱,这个歌我就不停了,省得臣哥听了难过……”   顺着他的目光,沈迭心才发现刚才在外面扶了他一下的林听也出现在这里。   和众人寒暄完毕的林听直奔生日宴主角。   贺知确还没放下刚才的话题,“歌不唱了,酒总能喝吧,这是你的老行当。而且你欠我们的那顿酒,还该兑现了。”   他叫住一旁端着酒经过的侍应,直接把刚开瓶的整瓶香槟留下。   “那天打赌,只有臣哥一个赌你不会为了钱就来,赌注就是把酒都喝了。可惜他看走了眼,你刚从他那拿了几百万,又因为十万就又赶过来。臣哥气得要死,但还是心疼你,愣是没让你喝。”   说话间,贺知确的目光在谭臣和沈迭心之间徘徊,最后还和刚走过来的林听对视一眼。   沈迭心不明白贺知确眼神中的含义,也不明白贺知确为何这样针对自己。   只是他隐隐之中觉得,贺知确对林听的态度异常奇怪。   似乎总是话里有话,却又不愿意说明。   沈迭心不想涉及太多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有些时候,他宁愿做个盲人和聋子。   知道得越多越痛苦。   这是沈迭心在无数个失眠的夜晚总结出来的经验。   他接过贺知确递来的高脚杯,二话不说就仰头喝完。   酒精划过喉咙,火辣辣地疼。   但贺知确继续帮沈迭心倒满。   “我也没说让你喝多少啊。当初我们打赌可是让你把当时所有酒都喝了,现在我也不是故意为难你……你也不用喝太多,就喝到一滴都喝不下去就行了。”   酒杯倒映出谭臣紧锁的眉头。   “贺知确,我说:差不多够了。”谭臣面色阴沉。   贺知确反问:“心疼了?”   又是满满一杯。   无论酒量多好,连续喝这么多香槟都不会舒服。   沈迭心已然做好今晚喝到胃出血的准备。   但这时,有个声音在为他说话。   “贺知确,今天大家伙都是来给你过生日的,你没必要破坏自己的好心情,刁难一个女孩子吧。”   林听有种特殊的气质。   沈迭心想,他应该是在一个富余又充满爱的家庭中长大,所以像温室中培育出来的花朵。   未曾见与言文过风雨,故而保留着单纯的善良。   替一个刚见面的人求情,也不会显得自作多情。   但他的这份担忧多余了。   贺知确哈哈大笑,“林听你真是……你要是知道怎么回事,就不会帮着他那样的人说话了。”   他靠近林听,耳语说着许多。   林听默默打量着谭臣身边的沈迭心。   谭臣的气场让他无论在哪,都能成为焦点中心。   而沈迭心则过分沉默。   将他那漂亮模样的存在感降至最低。   他站在原地,像摆在货架中的娃娃,空洞着美丽。   而谭臣,就是这具娃娃的主人,拥有绝对操控权。   林听听着贺知确的耳语,不禁皱起眉。   -   沈迭心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也不想听。   他觉得自己仿佛已经从这个热闹的环境里摘出来了。   他甚至还能抱着看乐子的想法猜测,贺知确告诉林听自己是男人之后,林听可能会非常后悔自己的一时仗义。   一个男人,把自己堂而皇之地打扮成女人的样子。   穿裙子,留长发,涂口红……   不男不女,不伦不类,无比恶心。   他静静地盯着杯中香槟里不停外冒的气泡,啪嗒啪嗒地炸开,仿佛一场又一场悄无声息的爆炸。   忽然听见有个声音说:“我知道了,所以呢?”   又是林听。   他的语气甚至有些气愤。   林听质问贺知确:“这就是你一直针对他的原因?”   他看向谭臣,抿了抿嘴唇,“那不如我帮他喝。”   他拿起酒水台上的一杯就要喝下。   还没到嘴边,手臂就被一只稳而有力的大手按住。   谭臣把林听手中紧握的酒杯夺走。   “你酒精过敏,喝什么?”   贺知确还想说话,谭臣眼神扫过,薄唇突出冷淡地警告:“贺知确,事不过三,我不想说第三次。”   有林听出面,贺知确知道沈迭心这酒是喝不成了。   但他不甘心就这么放过沈迭心,咬着牙问:“你别忘了你过去和我说过什么,你说他——”   谭臣拉着沈迭心转身就走。   贺知确没有跟上来,但他的话落进了沈迭心的耳中。   “你会后悔的。”   这句话,没有对象。   沈迭心不知这后悔是何含义。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做个什么都听不见的聋子。   只要不动心,就不会后悔。   -   和谭臣一同愤然离开的还有林听。   他似乎和谭臣并不相熟,在外面等车也没有多做交流。   只是谭臣的司机却将车停在林听面前。   林听微怔,俯身和司机说:“谢谢,我已经叫车了。”   此时已经是晚上。   沈迭心裸露在外的腿被冻得发青。   林听的目光错开谭臣,问:“需要我的外套吗?”   沈迭心微怔,拒绝了他的帮助。   但那句“谢谢”,他一定要说。   沈迭心不在意贺知确对他的恶劣。   林听对他的善意,他必然要谢。   “不用和我说谢谢……”林听眼神复杂,似是同情,也是惋惜。   一件带着温度的外套搭在沈迭心肩上。   谭臣有意无意地搂过沈迭心,低声说:“先上车,我还有些话要单独说。”   谭臣已经设想好,如果沈迭心有意留下,他该怎样让沈迭心乖乖听话。   可沈迭心二话不说,直接坐上了车。   看着他干脆离开的背影,谭臣的眉不自觉皱起。   直到林听叫他,他才收回目光。   林听说:“看样子,他好像很伤心。”   如果不是失望绝顶,一个正常的人,怎么会这样沉默。   谭臣面不改色地回答:“你想多了。”   林听反问他:“被人这样对待怎么会不伤心?”   想到沈迭心由始至终的沉默冷淡,谭臣的心仿佛被重物拽着下沉。   “只要给他钱,他就不会伤心了。”   谭臣有些烦躁,却又不知如何发泄,只能直接终止这个话题。   他黝黑的眼盯着林听。   “不要再说他了,我现在留下,不是和你聊他的。”   -   沈迭心肩上这件衣服散发着若隐若现的玫瑰味。   除了静静地等待谭臣上车,他就是靠着捕捉这抹时有时无的香气打发时间。   有时候,谭臣就像这香气,有时出现有时消失,但一直以来,都没有长期停留。   谭臣上车时,沈迭心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谭臣绷着脸问:“你没有话要和我说吗?”   没头没尾的问话。   沈迭心思索半分钟才找到他认为正确的答案。   “那天晚上我不知道你们打赌,也不是故意让你输。我想还金艾人情,所以才去……至于钱,我们两都没拿到。”   这件事的真相,他也是今晚才得知。   他没想到,原来谭臣也在当初认为他不会为了钱混迹夜场。   谭臣高耸的眉骨投射下大片阴影,将深邃的眼淹没其中,让沈迭心无法窥探他的眼神和想法。   沈迭心想,他好像也从没有看懂过谭臣。   谭臣像风,来去无影,忽冷忽热。   可他到底在想什么,沈迭心从来没有猜对过。   他苦思冥想出来的回答也是错的。   谭臣说:“那件事现在提起来已经没有意义。”   沈迭心对钱的看重已是板上钉钉。   “你是怎么知道林听的。”   这才是他想问的。   他眯着眼,审视着沈迭心的每一个表情变化。   但沈迭心只是茫然地眨了眨眼,讷讷地说:“那天在电视上看见他了。”   “电视?”   “正好放到,我就看了一下。”沈迭心一五一十地说,“他唱歌……挺好听的。”   不仅是唱歌好听。   更是光彩夺目。   那是沈迭心一辈子也不敢肖想的舞台。   听到这个回答后的谭臣表情放松许多,淡淡地和沈迭心说:“他是你师哥,大三的。”   沈迭心点点头。   “知道?”   “还是在电视上看到的。”   谭臣“嗯”了一声,不再就这个问题追问。   和沈迭心相处一段时候后,他发现沈迭心和自己当初的猜测大相径庭。   沈迭心虽然贪财,但有时候说起谎来,拙劣的演技一眼便知。   如果沈迭心当真有心去打听林听,现在的反应不会这般自然。   谭臣目视前方,终于宽容大量地说:“下次不想到这种场合就告诉我,你不来也行。”   沈迭心不懂他话中的意思,摇头说:“我没事。”   谭臣沉默片刻,皱眉说:“既然你没事,那就忍着吧。”   沈迭心到底想要什么?   他已经给了足够的宽容。   难道还要他跪下来求沈迭心不要去吗?   开玩笑。   沈迭心没说几个字,谭臣自己把自己气得不轻,忍不住问:“你之前和别人也这样?”   沈迭心愣了愣,“哪样?”   “把人气死的那样。”   沈迭心抿唇,“……没有。”   他印象里,自己很少惹人生气。   只有谭臣,莫名其妙。   “那就是只对我这样了?”谭臣的语调有些阴阳怪气。   印证了沈迭心评价的莫名其妙。   “那你想让我怎么对你?”沈迭心问。   谭臣刚张开嘴,却又紧紧闭上,丢下一句:“你自己想吧。”   他想让沈迭心怎样对他。   他自己也没有答案。   和林听聊完之后,他心乱如麻。   司机把他们送到家之后,谭臣却没有下车。   他让沈迭心回家,而自己却打算去别的地方。   看着沈迭心披着自己外套的样子,谭臣说:“好好在家,不要乱跑。”   沈迭心点了点头,离开了。   这幅从不过问的大方模样让谭臣再度皱眉。   他靠回椅背,面色依旧不悦。   司机问:“去找林先生吗?”   谭臣犹豫半晌,说:“回家。”   之前有些事还没和大哥说清楚,今晚要和大哥好好聊一聊。   作者有话要说:   迟了一些~不好意思~ 第15章   临近夜里十一点。   一身寒气的谭臣刚到谭家主宅就又要走。   距离他上次回家,已经过去三十多天。   他这次回家,谭家父母都没有露面,唯一忙着招呼他的就是住家阿姨。   但这栋毫无人气的家,谭臣连坐下歇歇脚的欲.望都没有。   得知大哥因为最近几天术后不适,早早就休息后,谭臣把需要签字的文件留下,直接就要离开了这个他名义上的家。   “回来了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成熟温润的声音叫住谭臣。   他的确还带着病气,拜托阿姨给谭臣做份宵夜的语气轻得温柔。   手术之后的谭玉谨病容未褪,行动比平时要慢上许多,一段楼梯的路程,他走了许久。   谭臣抬头,看向这位比他大四岁的哥哥。   众人皆知,谭家的两个儿子走到了两个极端。   谭臣乖张叛逆,性格难驯。   而谭玉谨则是模范继承人。   从小到大,从内到外,都堪称完美。   即使谭臣已经让父母彻底失望,谭玉谨也能在谭臣面前保持着温柔敦厚的兄长姿态。   晕黄的灯光也没照暖他薄而白的唇,眼镜之后的眼眸沉静如水。   “这就要走吗?”   谭玉谨的目光往楼上瞟了瞟。   谭家父母就在楼上,身为家庭中的调停者,他是希望弟弟能和家人和解。   但谭臣紧抿着的薄唇只剩不悦和隐忍,丝毫没有要上去主动打个招呼的意思。   谭玉谨微微叹息,温润的眉宇中透露出担忧。   “和爸妈置气这么久了,还不打算低头?”   “我没办法像你一样。”谭臣绷着脸,“他们说什么你就做什么,这样的人,家里有一个就够了。”   有了谭玉谨做“榜样”,哪怕谭臣获得再大的成功,所有人也早就默认谭臣不如谭家大哥。   就连谭家父母自己也默认如此。   在偏爱下长大的谭玉谨没有焦躁,不偏不倚地成为一个谦谦君子。   反而是谭臣独自成长成现在这幅暴戾恣睢的模样。   谭臣本想回来和谭玉谨谈谈,但现在,他忽然一点兴趣都没了。   “我的事情不用你担心,你只要管好自己就行,我自有解决的办法。”   谭臣不愿承认,但内心深处,始终对这位完美无缺的兄长存有一丝怨妒。   这份对血亲的恨意,在谭玉谨赶赴海外做手术后稍有减轻。   谭玉谨再完美,也会有不被眷顾的时候。   即便暂时控制住病情,他的身体里仍然有个“不定时炸弹”。   也许某天突然引爆。   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他的存在。   身为弟弟的理智战胜了内心,谭臣放缓了语气:“你身体还没恢复,还是上楼休息吧。”   他没必要再和一个随时会死的人比较。   谭玉谨对谭臣笑了笑,提醒他带着宵夜走。   “阿姨做得酒酿小丸子,回去热一下再吃。”   谭臣本想拒绝,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带一份回去……也好。   -   手里拎着尚还温热的打包盒,谭臣觉得自己今晚真是累得意识不清。   但他还是把它带回了家。   直觉告诉他,家里那个小丫头会喜欢这种甜食。   至于沈迭心……也许也会喜欢。   “咔哒”开门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沉寂。   和以往一样的悄然无声,但却多了些不同……   夜出昼伏的颠倒作息造就谭臣习惯黑暗的眼。   无数个发泄到竭力的凌晨,打开门,迎接他的都是一片漆黑。   而今晚,客厅沙发旁的落地灯亮着,淡淡地米色光源只有一小团,却把这个从设计草图就确定要冰冷风格的家都照得温暖起来了。   沙发上躺着一只小熊玩偶。   谭臣记得,昨天它还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今天就因为降温加了一件外套。   估计又是那个小丫头的奇思妙想。   这个谭臣只用来玩乐的房子,现在比谭家主宅还要更像个家的样子。   毛绒绒地小熊地抱着一本书,呆呆傻傻的样子像极了沈迭心。   但沈迭心只有极少时间才会显露情绪。   大部分时间,他都像个冰块。   热情一些,就会消失。   但若同样冰冷对待,就始终无法升温。   -   卧室里,父女俩靠在一起。   一大一小,都睡得香甜。   在谭臣的床上睡觉时,沈迭心从来不会靠近他,哪怕之前经历过亲吻抚.摸,他也保持着距离,就连梦中也不会越界。   透过客厅的微弱灯光,谭臣打量着沈迭心依旧青涩的睡颜。   也就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怎么就当了爸爸。   沈迭心今年大二……   沈图南今天五岁……   谭臣眉头拢起。   十几岁的时候就和女人乱搞吗?   这可能吗?   谭臣思考着。   沈迭心却悠悠醒来。   “你回来了?”   刚睡醒的沈迭心还有些迷糊,脸上浮现着酣眠后的淡淡红晕。   他就要坐起来,但被谭臣叫停。   “你就在这睡吧,我去那屋一个人睡。”   沈迭心果然还没完全醒来,听到谭臣的“开恩”之后,有些惊讶地看向谭臣。   按照常理,无论是睡荤的还是素的,陪.睡都是沈迭心每日必做的义务之一。   但谭臣今天不想和一个小女孩抢人。   看着和平常并无二样的沈迭心,谭臣本想聊聊今晚在贺知确生日宴上的事,但想了又想,还是先提起他一路带回的夜宵。   “我从家里带回来一份酒酿丸子,想吃的话可以吃……”   沈迭心点了点头,看不出是高兴还是无感。   “今天是贺知确的生日,我不想在所有人面前拂他的面子。这件事,我会私下和他算。”   沈迭心“嗯”了一声,既不追究,也不在乎。   这件事对他而言,犹如家常便饭。   如果事事计较,他早就吞了药片,死都要死千万回。   随着谭臣出现的时间变久,空气中扩散着一股玫瑰的香气。   沈迭心的嗅觉早在Twilight里泡的退化,对很多味道都不似从前敏感。   但这股淡淡的玫瑰香气他闻见了。   和护手霜的气味不太一样。   但又夹杂着其余刺鼻的味道……   沈迭心努力辨别,但最终还是没能和记忆里的气味对上。   他已经很久没闻到同样的味道,现在只剩星星点点的感觉还没消失。   沈迭心垂眸的表情,换来谭臣的皱眉。   谭臣抿唇,主动说:“今晚是亏待你了,想要什么,在我允许的范围里,我会满足你。”   他已经做好准备。   只要沈迭心开个数,他就能立刻打过去。   现金或者转账,他都可以付。   但沈迭心却低声说:“我不想在EV唱歌了。”   一个始料未及的要求。   谭臣皱眉,“原因。”   那些狼狈的画面一幕幕在沈迭心脑海里闪过。   被恶意嘲笑的。   被故意为难的。   摔倒在地还被起哄的。   还有太多他都已经想不起来的事情。   谭臣却问他不想做的原因。   沈迭心方才还热着的心慢慢降温,“不行就算了。”   “一个月十万觉得少了?”谭臣用自己的逻辑归因。   沈迭心彻底死心,“没事,就当我没说过吧。”   他还是太蠢了,居然对谭臣有所相信。   “我没有别的要求了,谢谢。”   他的表情冷淡又疏远,用礼貌的方式结束了对话。   有时谭臣也想不通沈迭心为何这样。   作为情人,沈迭心无疑是个清心省事的好情人。   但偶尔,谭臣也想从沈迭心身上看到一些鲜活的地方……就比如,像林听一样生气或者拒绝。   终究不是林听……   谭臣以一种别样的思路开导了自己。   沈迭心就是沈迭心,是他用钱买来的工具人。   没有人会对工具好言好语。   是他对沈迭心好得多余,才会导致如此。   谭臣忍着怒火走出房间。   第一件事就是把酒酿丸子倒进下水道。   明明是沈迭心自己想要挣钱的工作,却又在这里一而再再而三地摆脸色。   他拿了钱,就该看我的脸色做事。   凭什么是我纵着他?   谭臣心头翻涌着愤怒的浪花,同时也夹杂着他自己也想不明白的丝丝情绪。   窗外冷风吹来,谭臣终于找回些许理智。   这一晚发生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搅得他心绪恍惚。   风吹散他混的思路,一些想不通的逻辑慢慢浮现出来。   谭臣不顾此时已是深夜,直接给顾舟同打去电话。   “我让你把沈迭心看住了,你是怎么做的。”   谭臣的脸色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凝重。   那边的声音吵吵闹闹,顾舟同说:“就是按照你的要求做的啊。”   为了表明自己圆满完成任务,顾舟同又补充说:“他肯定没和任何人走。其他的我也按照你的意思,别的什么都没管。”   但谭臣那边却沉默了数秒。   不要多管闲事,所以什么都没管。   顾舟同:“喂?臣哥,怎么了?”   谭臣被气得笑了,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顾舟同,你傻逼吧。”   -   第二天清早。   谭臣的电话打给了谭玉谨。   “这么早,有什么事?”   “给阿姨打电话她没回,你能不能去和阿姨说一声,让她做两份酒酿丸子,一会我派人去取。”谭臣说。   谭玉谨有些迟疑,“你之前不是不太喜欢吃这些?”   “……有人喜欢吃。”谭臣顿了顿,“我现在认真交往的对象喜欢吃。”   谭玉谨停顿了片刻,似乎在消化谭臣的话,过了几秒才反问:“林听?”   谭臣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卧室紧闭的门,决定否定“林听”这个答案。   “不是他,等到时机成熟,我会把他带回家……这次爸妈一定会满意。”   但满意的对象并非他带回去的那个。   把沈迭心带回家,爸妈一定会对林听满意。   这是谭臣对以后的计划。   现在做的这些事,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   酒酿送来还是热的。   小孩子爱吃甜食,南南一口气全部吃光。   沈迭心也难得胃口大开,居然闷不做声地就吃下去小半碗。   见状,谭臣打算过几天再告诉沈迭心自己是如何处理那个泼酒拍视频的人。   总不能让沈迭心一连得到那么多好事。   省得他得寸进尺。   但谭臣还是和沈迭心说起顾舟同的事情。   “EV那边,你要是不想去,就停几天……之前的事情我不知道。”谭臣用自己不熟悉的语气说着。   这种话,怎么听都像道歉。   谭臣这辈子都没低过几次头。   不过沈迭心丝毫没有在意到这些。   他品味着舌尖上细腻的甜味,“这是……你家里的阿姨做的吗?”   沈迭心怔怔的问。   谭臣皱眉,强忍着被忽视的不悦,“怎么了?”   “……没怎么。”沈迭心扯动嘴角,挤出一个和平常没区别的自然笑容,“味道挺好的,和外面卖的都不一样。”   -   谭家。   从刚医院回来的阿姨发现谭玉谨在厨房,吓得脸色一变。   “大少爷怎么到厨房来了?”   谭玉谨笑着安抚她:“没事,我没做什么,就是刚才帮谭臣做了两份酒酿送去,你放心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哥,有点东西。   (这章比第一版稍作修改,但不多) 第16章   望着许久没有联系的对话框,沈迭心终于把消息发了出去。   “一鸣妈妈你好,打扰了,我给一鸣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不知方不方便收下?我送过去或者快递过去都可以。”   在被张夫人辞退之前,他就已经许诺会参加张一鸣的生日派对。   张夫人既然介意他在Twilight卖唱,他也不可能厚着脸皮出现。   但如果礼物送去的话,一鸣的心情应该好一些。   沈迭心不想辜负一个小孩子的期待。   可消息刚点击发送,就收获了一个红色感叹号。   张夫人已经把他删除好友。   也是……   他这样一个混迹在娱乐场所的人,和上流社会的张夫人本就不是一路人,张夫人又何必留下他的联系方式。   他的不告而别,不知一鸣会作何感想。   还是说,一鸣也和他妈妈一样,会觉得他这种人不配做他的老师……   沈迭心的心仿佛被细密的针扎,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   “哇—”   周围人发出轻声赞叹。   华音的校园十佳歌手复赛现场,所有人都在唱歌方面都颇有见解。   但其中一间教室里传出来的歌声,还是让在场的选手都忍不住羡慕。   那首《裙下之臣》,无论从音色音准还是演唱技巧都是碾压级得出色。   “天啊,这是学生该有的水平吗?”   “是林听啊,是他的话就很正常了。”   “林听也来参加了?和他同一场,我也太倒霉了,干脆直接走吧。”   “没事,你的担心太多余了。我们都是打酱油的,人家肯定是进决赛的。”   “认清现实吧,我们这种普通人,怎么可能比得过他。”   沈迭心听得入神,忽然被人大力推搡了一把。   “到你了,愣着干嘛啊,快点进去。”   他被分到这组似乎表演时间都比其他组短。   沈迭心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抽到最后一名的自己,刚才听别人讨论林听也走了神,走进比赛教室前,呼吸还有些乱。   他站在台上调整立麦的高度,评委席上的四个评委都低着头,默认已经结束工作,整理着手头打分的文件。   沈迭心不太适应这种场景,手心岑岑冒汗。   忽然坐在最左边的微胖男评委抬起头,“你是哑巴?”   沈迭心被他夹杂着不满的目光哽住,握紧麦克风回答:“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自我介绍,是等着我问你,你才打算说吗?”   语毕,其他几个评委也纷纷抬起头。   他们大部分是华音的老师,或者就是和华音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沈迭心接受着他们的打量,在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的状态下,完成了自我介绍。   本该是唱歌环节,但坐在右边第一个的男评委“啧”了一声。   他说:“表演学院的学生吗?要是只打算用脸就别唱了,浪费时间。”   左边第二个的女评委则表现地冷静的多,但她看着沈迭心摇了摇头。   “沈迭心,我知道你,我是你大二上的乐理老师,可我每次点名,你都没有出现过。”   沈迭心每天打工还债是事实,缺课也是事实。   没有老师会喜欢不尊重教学的学生。   沈迭心的手掌被指尖抠的生疼,低头道歉:“对不起老师,挂科的课我已经在认真重修了。”   但老师皱起眉头,淡淡地说:“如果认真,就不会挂科。”   被连接发难,沈迭心更加紧张,漂亮的唇抿成一条。   终于,坐在最中间的评委发话了。   “没事,还是让他先唱吧。还是孩子,别太为难了。”   他看起来约有三十出头,戴着一副眼镜,看起来十分儒雅。   作为主评委,他发话之后,剩下几个评委虽然仍有不满,但也不得不作罢。   “别紧张,开始吧。”他对着沈迭心微笑。   但紧张不是光靠一句鼓励就能消除的。   沈迭心深呼吸,在四双眼睛的注视下慢慢开口。   他有丰富的舞台经验,但那些……基本都称不上舞台。   听众关注他的脸他的腰他的腿,唯独没人关注他的歌。   但这一次,评委的表情都从起初的满脸不屑,逐渐变得认真起来。   沈迭心想,自己的表现应该还算不错。   一首歌结束,那位指出他不去上课的女老师叫住他。   她的眼神中带着赞赏,“你很有天赋,以后不要再缺课了。”   沈迭心用力点头,“谢谢老师。”   几个评委互相交换了个眼神,最后让沈迭心出去的语气都变平和了。   走出教室数十米,沈迭心从重重松了口气。   他刚才整个人都紧绷着,现在终于能把悬起的心放下来了。   这场比赛,他差点就要放弃了。   那时候他连学费都补不齐,更别提用兼职的时间参加比赛。   虽然现在的他依旧不算轻松,但还是决定来拼一拼。   这次校园十佳歌手的举办规模是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   进入总决赛的选手不仅有登上电视的机会,前三名除了丰厚奖金,更能获得组委会的推荐,得到和悦鼎唱片签约的机会。   这些诱人的条件吸引了诸多跃跃欲试的学生。   对于名次和奖品,沈迭心没有这个野心。   这对他来说太遥远了。   这学校里,有太多有天赋又有努力的人……就比如林听。   沈迭心是芸芸学生中的其中一个,根本没办法和林听那样的人相比。   他只想让自己回归到大学生活,重新找到一些自己仍是华音一份子的证明……   至于比赛的结果,尽人事听天命。   -   今天多得是隆重装点自己的复赛选手,一身简单干净打扮的沈迭心反而变得突出。   一件简单的米色大衣,内搭白色高领毛衣,随意又高级。   稍显宽松的牛仔裤和帆布鞋非但没有拉低身材比例,还更显得腿长且直。   齐肩的长发打理成柔顺微卷的法式风格,微风也对他仁慈,拂起温柔的弧度,轻轻搔过雌雄莫辨的精致面容。   沈迭心低头走在华音的路上,错过许多关注他的目光。   忽然,有人在背后叫出他的名字。   “沈迭心。”   转身,是那位替他解围的男评委。   他笑着走到沈迭心身边,手里还拿着打分资料。   “你是华音流唱的学生吗?”   “是的。”   评委自然地向前走,沈迭心迟钝了一下,没有跟上去,评委说:“啊,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宋慈,现在在经营一家小有名气的音乐工作室,也在华音声乐歌剧系代课。”   他的笑容看起来很有亲和力,沈迭心放低了戒心,叫了声“宋老师”。   宋慈似乎对沈迭心的礼貌很满意,点评起他这次表演的不足。   “这次唱得不错,但还是有些紧张,好几个气口和高音都没有处理好。”   沈迭心认同地点头。   “但你的自身条件很好,毕竟还是学生,要是能有个负责的老师手把手教你,你的前途无量。”他自然地拍了拍沈迭心的肩膀,用一般老师对待学生的语气询问:“你去哪里?”   沈迭心没有多想,回答:“去西二门。”   宋慈笑了笑,“正好顺路,我也去西二门。”   -   谭臣坐在车里等着。   为了减少麻烦,他今天开了林听没见过的车,自己也没打算下车。   但在当沈迭心和另一个男人有说有笑地从校门走出来,谭臣开门下车的动作比他的思考更快。   但他把车停得太远,走到沈迭心附近之前,那个男人已经上了别的车。   人走了还没完,沈迭心甚至还要目送车子离开。   谭臣三步并两步,上前拽住沈迭心的胳膊。   沈迭心原本还含笑的目光瞬间就凝固了。   谭臣冷声问:“那个人是谁?”   “一个老师。”   “老师?”谭臣扯了扯嘴角,“老师和学生说话的时候会用那种眼神吗?老师走了,学生还用看着他离开吗?”   沈迭心哑然,“你想多了。”   “你应该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谭臣再次提醒沈迭心,他的人必须足够干净。   被陡然泼了脏水的沈迭心抿唇,低声说:“我和他只是师生,今天才第一次见。”   他以为自己都习惯了。   但这次却忍不住为自己辩驳。   他的过去就算不堪,也不代表他以后都如此。   况且那些罪名,都是空口白牙而来。   但谭臣抓到他话里的漏洞,反问:“什么老师要等学期过半才见第一面?”   一个谎言之后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圆,谭臣不想再继续听,直接让沈迭心上车。   “我不管他是你哪门子老师,我希望你少和他来往。”谭臣蹙眉,直白地表明自己的态度:“我看人不会错,那个男的绝对不是好东西。”   沈迭心深呼吸,让自己不要再反驳谭臣。   谭臣说什么,他听着就是。   谭臣把他拉到车后排,但还没打开门,车门就自己打开了。   从车里扑出来一个小团子。   “爸爸!”   沈迭心接住南南,发现她今天笑得格外开心。   她缠着沈迭心回到后座,主动撩起盖在耳朵上的短发。   “爸爸,你看!”   耳朵上戴着一枚非常隐形的助听器。   沈迭心认出这个牌子,是他过去因为太贵所以从来都没有肖想过的德国品牌。   坐在驾驶座上的谭臣背对着他,沈迭心只能从后视镜中看到他低垂的眉眼——似乎还有些生气。   沈迭心抱紧了南南,低声问:“这个……很贵吧?”   谭臣漫不经心地回答:“用顾舟同赔的钱买的,剩下的打你卡里了。”   提起顾舟同这个傻逼,谭臣就满肚子气。   “给你放半个月假期,这下你有时间陪南南了。”说完,谭臣又皱着眉说:“让你在家带着,就哪里都不要去,什么老师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不要去见。”   拿人家手短。   沈迭心只能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谭臣这个看起来暴躁冷漠的人,却对南南好得异常。   沈迭心猜,也许谭臣那份不耐烦只对男人……或者是只对他。   不重要,只要南南不受委屈就好。   “爸爸,你再看这个!”   南南骄傲地举起比她胳膊还长的仿真玩具枪。   “叔叔说要给我买福蝶结买娃娃或者小蛋糕,但我都没要。我就要这把大枪!”   南南扣动扳机,玩具枪发出逼真地开枪声。   “我以后要当个警察,把坏人全部抓起来!”   谭臣有些无语,忍着生气问:“小兔崽子,你当警察,拿枪指着我做什么?”   南南哼了一声,“你身上有大纹身,电视上那些有纹身的人都是大坏蛋!”   不仅电视上的坏人有纹身。   那些来敲门的坏人身上也有。   南南最恨那群坏人。   沈迭心抱紧了南南,在她耳边低语:“把枪放下来。”   他真担心谭臣会生气,再迁怒南南。   但谭臣却没说什么,反而顺着南南的话说下去。   “那我这个坏人只能求南警官法外开恩。我要是被抓走了,你和你爸爸谁养?”   南南苦思几秒,又扬起眉毛,大声说:“我养!”   童言无忌。   但沈迭心却提着颗心。   傍晚时分,南南趴在书桌上看小画书,他端了一杯温热的牛奶到谭臣面前。   谭臣挑眉,“无事献殷勤?”   沈迭心的心思直接被挑明,低着头说:“南南下午不是故意的,她年纪还小……”   南南跟着他到谭臣家里,他一直提心吊胆。   这些天下来,他相信谭臣不会对他们做多过分的事情。   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自己无所谓,就怕谭臣拿孩子出气。   他过去从来都没为自己求过情,但因为南南一番不懂事的话,到谭臣面前这般委曲求全。   谭臣忽然觉得有些心烦。   “这算什么大事吗?还要特地跑来说。不然我还能说什么?女儿随爸爸,都养不熟吗?”   他还以为沈迭心有什么话要说,却是担心自己小肚鸡肠,和一个孩子计较。   谭臣发泄完,拧着眉毛喝了口牛奶。   放下杯子,神情已经趋于平静。   “我让阿姨又做了酒酿送来,晚上我不在,有人送来,你和南南一人一份。”   得知谭臣又要出去,沈迭心没有多问,只说了“谢谢”两个字。   他不知道自己又是那个表情不对,惹到谭臣不高兴,被拉过去亲了一通。   临走前,谭臣说:“老实在家。”   沈迭心才明白他到底在纠结什么。   “你要是在意,要不就在我身上装个定位……?”   沈迭心的嘴唇被蹂.躏地火辣辣。   虽然这是正常的,符合合同的,但他也不希望每次都这样。   谭臣的心意,他猜不中,还是从根源解决比较合适。   但这个建议又不知道哪里触到谭臣的逆鳞,谭臣冷冷关上门,直接走了。   南南跑过来,小声问:“爸爸,叔叔被抓走了吗?”   沈迭心摸了摸她的脑袋,“不要乱说,那个叔叔生气会很恐怖。”   南南有些纠结,还是说出自己的心声。   “爸爸,我觉得他不如谭哥哥。”   虽然谭哥哥没有这个谭叔叔有钱,但是谭哥哥又温柔,对爸爸又好。   只是他已经很久都没出现过了。   “好想谭哥哥啊。”南南小声说。   沈迭心的呼吸错了一拍,轻声附和:“爸爸也是。”   只是他不会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一些个人比较懒和拖延的问题,以后晚上十二点的更新可能都会稍稍不那么准时一点……如果没等到更新,那大家能熬夜的就一点来看,熬不了夜的就睡醒来再看!谢谢大家~本章留言的前十个有红包。 第17章   谭臣已经很久没有在半夜三点出现在Twilight了。   Twilight还是那个纸醉金迷的Twilight。   但谭臣坐在沙发上,除了意兴阑珊,就是觉得烦躁。   “臣哥,那天晚上是我喝多了,我自罚三杯赔个礼道个歉。”   贺知确举起酒杯,谭臣无动于衷,他就笑着主动碰上去。   自从上次生日之后,谭臣就和他断了来往,顺便断了和贺知确在生意的来往。   对于谭臣,没了贺知确,还有数不清的合作伙伴能顶上来。   但对于贺知确而言,他虽也有别的生意产业,但和那些生意和谭臣之间打断骨头连着筋。   这些天,他不至于落魄,但绝称不上舒服。   同时被谭臣冷处理的还有顾舟同。   被晾着的大半个月里,贺知确各种献殷勤,终于用绝招换来了见谭臣一面的机会。   他知道谭臣并非心软之人,仰头喝了三杯之后又喝了三杯,以此表现自己的诚心。   不过这只是他“诚心”中的一小部分。   “你要是叫我来看你喝酒的,那就早点滚。”   谭臣毫不留情。   这个时间,他应该在家里,而不该在这里浪费时间。   “怎么能滚呢?重要的事我还没和你说呢。”   贺知确给谭臣的杯中倒满酒,嘴角的笑意一直没停过。   “林听最近很看重一个比赛,投资方和我挺熟,我就提前打了招呼,让他们特别关照一下林听……”   谭臣面无表情叼上烟,手指靠近鼻前时,淡淡的玫瑰香气笼罩上来。   每次他回得晚,沈迭心就会去陪南南睡。   今晚回家,又是一张冷床。   五百四十万包的暖床宝又跑了。   想想就不爽。谭臣烦躁地咬住烟头。   “臣哥,怎样?”   贺知确所言,谭臣只依稀听见几个字。   “再说一遍。”谭臣皱眉,“太吵了。”   贺知确似乎对自己的计划充满信心,再说一次也眉飞色舞。   “我是说虽然咱们在背后推了一把林听,但是他不是还和你闹情绪吗?干脆就在中途给个波折,这个时候你再去雪中送炭,林听就算再有原则,对你的态度也会有所缓和。   这段时间你就按照你的计划走,你家里的烂摊子就别让林听去解决了,那个陪床的就够用了,这样一举两得,林听不用吃苦,你也省心了。”   打蛇打七寸。   谭臣的七寸就是林听。   只要把好处都给林听,谭臣就会消气。   对这一点,贺知确深信不疑。   至于口中像抹布一样用来用去的“那个陪床的”……   也许谭臣有些在意,但重量决然比不上林听的一根手指。   幽暗灯光之下,谭臣的眼梢微红,指尖升腾的烟雾隐匿了他的情绪。   这态度不是认同,但也绝不是回绝。   贺知确说:“我知道你担心林听知道了生气,你放心,这些事我都做得保密,林听和你分手之后也从来没和我们开口,他不会知道的。他也真是……咱们都知道他是你心尖上的人,遇到事找我们开口,我们肯定都会帮,但他之前生病做手术,硬是自己扛过去的……”   一直漠然的谭臣终于动了动。   他皱眉看向贺知确,“林听自己去做手术?”   “是啊,要不是上次在医院见到他,我也不知道他做手术都是自己去。”贺知确懊悔地说:“这事也是我的错,他不让我告诉你,我怎么能真等到现在才和你说呢?”   谭臣早就知道林听是个倔骨头,但没想到林听和他分手之后,居然真得一声不吭。   过去林家也是S市里排得上号的大家族。   但一朝破产,林听也从云端跌落。   他也是自己挨过那段黑暗时光。   谭臣就是在那段时间被他吸引。   但无论是金钱还是资源,林听很少接受他的帮助。   现在的林家稍有起色,林听也不像过去那般窘迫,才愿意和谭臣确定关系。   在这期间,林听一直不想家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这个圈子里不忌男女的多,但没人会把这难堪事拿到明面上来。   谭臣不在意,但林听在意。   偏偏他们恋情不知从何传入谭家人的耳中,轮番找到林听说教。   然后林听就果决地和谭臣断了来往,一直到今天都没有缓和。   具体发生了什么,谭臣不得而知。   但林听明明可以不在意谭家人,继续留在他身边,但林听的自尊和骨气让他无法容忍。   这是谭臣最欣赏他的特质,也因这个特质让他们分开。   如果这些事让沈迭心来经历……   沈迭心会是什么感受?   那张冷清又安静的脸浮现在他眼前。   好像不会因为任何事情心碎。   但也像是早就麻木到不会再有感觉。   谭臣手中刚点的烟不知不觉就抽完了。   贺知确递上新的,低声说:“我是真挺佩服林听的,无论什么情况都不从你身上得好处,人品也好。但你看那个谁……顾舟同和我说,他还和你吹枕边风,说他在EV做得不高兴。可他之前在Twilight放得那么开,怎么到了EV反而矫情起来。”   “咔哒——”   打火机的红色火焰在谭臣眼前跳跃,晕开一片猩红。   “没人能比得上林听。”谭臣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样说。   他认识林听那么多年,又亲眼见证了林听从低谷爬上来。   他见过的那么多人里,没人能比得上林听……   没人。   “我认识的谭臣终于回来了。”   贺知确开怀地和谭臣碰杯。   “其实有些话我一直都憋着没和你说,就怕你以为我故意骗你,但今天已经是这个情况了,我是赌上我们之间多年情意和你说的。   这个沈迭心你可得小心点,过去和他一起在Twilight共事的人都说沈迭心最擅长的就是卖惨。他从你这里拿了一个五百万,就会想要五千万,但比起一次性拿完,把你拴住才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他的算盘打得可精明呢,更何况他还着一个和别人生得小拖油瓶呢……”   “什么叫拖油瓶?”谭臣森森的语气中透露着危险。   贺知确脸色变了变,抬手抽了自己两个耳光。   “说错话了,该打。”贺知确又自罚三杯。   见过谭臣和谭玉谨兄弟两个人都能瞧出来,明明是兄弟两个,长得却一点也不像。   这是谭家在S市一直避讳不提的事情。   也藏着沸沸扬扬的传闻。   谭臣并非亲生,而是谭父在外露水情缘搞出来的孩子。   所以无论是品性还是天资,谭臣都不如亲生的谭玉谨。   但传闻之所以是传闻,就是因为没有证据。   贺知确心知肚明此事敏感,不是今晚喝得太多,又因为把谭臣拉回正道,才一时嘴快有了纰漏。   但他的底牌得到了意向中的效果。   谭臣怎么可能为了一个不男不女的婊子和兄弟反目呢。   贺知确勾住谭臣的脖子,“今天晚上我准备了好戏,先把心里的事放一放,比比看是今晚这个好看,还是你床上那个好看。”   他对着手机发号施令。   但谭臣黑着脸把他推开,一副厌恶的表情。   贺知确的脸色有些挂不住,还是笑着说:“还有别的事要忙?”   谭臣抿唇。   忙着回家睡觉。   在这听贺知确瞎几把说,真他妈烦。   “诶,这个别忘了。”   贺知确送谭臣离开前也没忘记帮顾舟同刷个脸。   谭臣手中被塞了一个沉甸甸的黑色纸袋。   贺知确笑了笑,“都不错。”   谭臣瞥了一眼,都是顾舟同准备的各种新款玩具。   贺知确伸手扒开上面一层,露出铺在袋子底部成沓的红色钞票。   “他不是喜欢钱?双管齐下,你和他都快活。”   谭臣没说话,带着东西走了。   -   该说的话说了,该做的事情做了。   贺知确才是最快活的那个。   但这份开心不比起他心中的幽暗,不过是扬汤止沸。   他把玩着一条破碎的蝴蝶项链,表情阴沉。   门轻轻从外推开。   纤细的脚踝系着脚链,红底高跟鞋敲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   贺知确抬眼,冷声说:“不是让你穿白色。”   金艾穿着暗紫色的旗袍,眼皮上的亮片也闪着波光粼粼的蓝紫偏光,垂眸时,像只成年的狐狸。   他交叠双腿坐在贺知确身边,手指夹着细长的薄荷烟,指尖也从红色换成了紫色。   “我穿白色不好看。”   他这个俗人,就适合穿大红大紫,越俗越适合他。   但俗得漂亮,俗得带劲。   贺知确一把把他拉到腿上坐着。   开叉的裙摆顺着白腻的大腿滑下,手一搂就摸到那圈蕾丝腿环。   缀着的银色蝴蝶贴着皮肉,在贺知确眼中闪闪发光。   “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种人?”贺知确的手掌贴着那劲瘦的腰身,语气是矛盾的不屑和痴迷,“与其这样不男不女,不如做个女人。”   金艾瞥他,“我做女人,你怎么爽?”   “浪货。”   贺知确喑声骂。   金艾今天没化上挑的眼线,黑色长发披在肩上,仰头看去,比以往要柔和许多。   贺知确眯着眼,用意识捏造着腿上人的面容……   眼睛再圆一些。   睫毛长一些、垂一些。   皮肤白一些。   头发的颜色再浅一些……   这样就像了吗?   就算有点像,但还是差得远了……   除了都是不男不女之外,他们根本不像!   金艾倒吸一口凉气,被贺知确扯着头发低下头。   贺知确抚.摸着他的脸,“你真够贱。”   金艾吃痛,“你也一样。”   他狠狠给了贺知确一个耳光。   贺知确的手从后扼着他的脖子,将他按在桌上。   猩红的血顺着金艾的额头蜿蜒滴落。   贺知确按住他的嘴,滑润的唇膏在掌心留下黏湿的触感。   “拿了钱就好好做你的事,不要出声。”   还是没办法忍受不男不女的东西。   下贱淫.荡,嗜财拜强。   金艾是,沈迭心也是。   都是一样。   贺知确怎么能让沈迭心攀上谭臣?   快了。   只要林听回来,沈迭心就会回到这里,继续和金艾为伍。   很快了。   -   谭臣赤脚在地板上走动,却踩到了不知何时被丢在这里的蕾丝腿环。   他的大脑还没转换过来。   记不清这腿环是顺着沈迭心的腿滑下来的,还是被他扯下来的。   总之……   顾舟同准备的东西很有诚意。   谭臣涉足了一些……过去从来没尝试过的东西。   没有发生实质性的接触,也爽得头皮发麻。   “去洗澡。”谭臣伸手,把趴在床上的沈迭心捞了起来。   融化又凝固的红色蜡烛融在床单上,整张床都不能睡了。   谭臣打开热水,把沈迭心放进浴缸里。   看得出来,今天沈迭心是真得累了。   以往沈迭心是最爱干净,身上稍微出了点汗就要去洗澡。   今天却要谭臣带着他去浴室。   谭臣皱眉,“你白天不是还有课,快点洗了再睡。”   沈迭心抿唇,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你能不能出去。”   两个刚才接触过的人,谭臣甚至只穿了裤子,沈迭心却在赶他出浴室。   谭臣皱眉,“那就一起洗。”   他索性直接坐进浴缸里,把沈迭心挤得无处可去。   但沈迭心的反抗只出现了一次。   无论是谭臣坐进来,还是谭臣握住他的胳膊,用泡沫把两人一起打湿。   沈迭心都没有再挣扎,而是柔顺地被谭臣像玩娃娃一样揉来揉去。   他微微底下的后脖颈上还留着新鲜的吻痕。   一小片一小片的红色,最后隐入黑色蝴蝶纹身之中。   谭臣的语气稍微放缓了一点,沉声问:“之前那个人,有我技术好吗?”   水面倒映出沈迭心的脸。   方才还淡漠的表情,在听见谭臣的问句之后,居然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像是犹豫,也像缅怀。   谭臣真想掐死刚才的自己。   有什么可比的。   答案都写在床上。   “但你是我见过技术最差的,没把你饿死真是奇迹。”谭臣说。   没见过这种呆板的人。   像个死鱼。   沈迭心还是不说话。   黑色蝴蝶在雪白单薄的背上舒展着,想到下面盖着某个人的名字,谭臣就觉得它漂亮地有些恶心。   他怎么比得过林听。   一个不知道被用过多少次的抹布。   怎么比得过干干净净的林听。   谭臣咬紧牙关,直接起身离开。   但等到沈迭心洗完出来,又变了个态度。   谭臣把脏了的床单被子全部扔了,靠在床边看贺知确发来的比赛资料。   沈迭心轻轻上了床,声音比他的动作还轻。   “我后天晚上要出去。”沈迭心在有求于人的时候,眼神会像小鹿,他嗫嚅着嘴唇,问谭臣:“可以吗?”   谭臣头也不抬,“去干嘛?”   “我想去比赛。”   “比赛?这就是最近到处乱跑的原因?”   沈迭心解释:“我没有乱跑,一直在准备。”   他从一万人的海选中顺利通过区域复赛。   又在五千进两千的区域复赛脱颖而出。   进区域复赛已经是沈迭心的目标。   但接下来面临两千进两百的大范围淘汰,沈迭心不可避免地紧张起来。   之前还是小打小闹,剩下就是优中选优。   如果能进前两百,那么沈迭心将得到通往两百进五十的希望。   再往后,就是决赛了……   沈迭心知道希望渺茫,但在这渺茫之中,他也想主动把握住一点机会。   “宋老师说我能好好准备是能进前三百的,但是……”   “宋老师?”谭臣终于放下手里的事,目光审视着沈迭心,“上次那个和你一起出校门的老男人?”   谭臣初见宋慈就充满敌意,沈迭心想了想,抿唇给出了否认的答案。   谭臣对沈迭心总是不在家的行为表示不满,拧着眉头问:“这比赛要比多久,为什么这么麻烦。”   沈迭心抿唇,“我之前也和你说过,你同意让我去的。”   但他猜,谭臣可能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我知道了,我会退赛。”   谭臣眉心的川字加深,“我说不让你去了吗?”   他深呼吸,忍着性子问:“要比多久,给我一个准确的时间。”   “大概要三个月。”   “三个月?”谭臣冷笑,“你算得挺好。还剩四个多月,比赛占去三个月。”   沈迭心默默攥紧拳头,“那我……算我请假,我会补回来的。”   “请假?”   谭臣反问。   “有我这样请假就给批还是带薪的好老板吗?又有哪家公司的老板和下属滚在床上之前还要帮着涂护手霜的?”   谭臣自己说得都气。   沈迭心要钱,他就给你沈迭心钱。   沈迭心想要工作,他就给沈迭心工作。   沈迭心的女儿要上学要手术,他就给你安排。   现在沈迭心要去参加什么破比赛,他还要把用五百四十万买来的时间分出去。   就算是为了林听,这些事情也超出了谭臣的耐心。   而沈迭心却在他怀里想前任。   谭臣说:“你愿意去就去,别来我这摆个小媳妇脸。”   “真的吗?”   沈迭心欣喜地瞪大眼,似乎根本没听见他话里的不耐烦。   “我可以去吗?”   谭臣还从没见过沈迭心这样开心的样子,有些不适应地“嗯”了一声。   “谢谢。”沈迭心这次的感谢都比之前激动些。   谭臣捏着他的脸,问:“我对你好吗?”   沈迭心怔了怔,“……好。”   有些迟疑,但不碍事。   谭臣:“知道就好。”   他当然要对沈迭心好了。   不然怎么才能骗得沈迭心和他一起对付谭家。   林听的路,他要亲自去铺。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有人在别的社交媒体上冒充我,大家提高警惕不要被骗,我不会私下联系人借钱啊解封账号的等等的,那些一律是骗人的! 第18章   南南去学校的前一天晚上,一人上学,三个人一起失眠。   南南自己兴奋了一夜。   沈迭心因为种种担心,也跟着辗转反侧了一夜。   而谭臣则是被沈迭心翻来覆去带着也睡不着,索性拉着沈迭心继续探索顾舟同献来的小玩具。   次日又一早就要起床,三个人呈现了三种不同的憔悴面容。   南南像个熊猫幼崽,但依旧兴奋。   沈迭心眼下浮现一圈青黑,和南南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沙哑。   精力异于常人的谭臣有些疲惫,但并不碍事,早晚都开车带着沈迭心接送南南。   南南一路都像个上了发条的娃娃,叽叽喳喳地拉着沈迭心说个不停。   “爸爸,上学真好玩,我以后天天都想上学!”   “爸爸,我今天被老师夸了,老师说我特别聪明,我也这么觉得!”   “班里的那些男生逊毙了,我中午一个人吃他们两个——你看,我的肚子现在还圆圆的。”   谭臣真想不通,寡言少语的沈迭心是怎么生出这么活泼乱蹦的小丫头的。   他还想不通,沈迭心是怎么做到这么有耐心。   南南喋喋不休的琐碎小事,他也能听得这么认真。   察觉到谭臣的目光之后,南南圆溜溜的大眼睛立刻瞪得更大了。   “谭叔叔,你知道吗,你早上送我时候有同学看你啦!”   谭臣扬起嘴角,“他们怎么说?”   “他们说你特别——吓人!”   得到谭臣阴沉的脸色之后,南南立刻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她用沈迭心的胳膊挡住自己的脸,露出半个笑嘻嘻的脸。   “骗你的啦,他们说得是:‘送你来的那个叔叔好帅啊~’!”   “这还差不多。”谭臣刚压下去的嘴角又扬了起来。   这小丫头,人小鬼大。   他十分自然地给沈迭心打开后门。   沈迭心却愣了愣。   “上车啊。”谭臣抿唇,“难道还要请吗?”   沈迭心被南南牵着上了车,从谭臣身边经过时,沈迭心轻声说了声“谢谢”。   “把你多余的废话收起来。”   谭臣每次高兴,准要被沈迭心扫兴。   开个车门而已,干嘛摆出那副样子。   我是断了手没法开门,还是没素质不会帮人。   想到一会又要回家,谭臣的怒意更是积压成团,关车门时发出“咚”得巨响。   “我一会先回趟谭家,你们就在车上等着。”谭臣冷声说。   沈迭心点了点头,一如既往地没有意见。   气氛骤然冷了下来。   忽然一颗小脑袋从后排探出来。   “谭叔叔的家人也像这样吗?”   南南学着谭臣皱眉的样子,但用力过猛,小脸蛋都皱成一团。   谭臣又气又笑,伸手捏了捏南南软乎乎的脸。   “沈迭心,你的丫头要是不管,我就代你管教了,一会说我凶,一会学我扮鬼脸的。”   他转头,发现沈迭心居然也在笑。   那笑意很浅,甚至连嘴角都只是微微上扬。   但却像一抹清风,轻轻吹进谭臣心里。   谭臣清了清嗓子,解释起自己要回家的原因:“我回家看下我哥,很快就能出来了。”   沈迭心微怔,“你还有哥哥?”   “你不知道?”   沈迭心摇了摇头。   谭臣挑眉,“那你接近我之前的功课做得不够充足啊,我大哥他……”   他正欲和沈迭心说起谭玉谨,但又忽的停下。   “算了。”   谭臣生生掐断这个话题,专心开车,直到到了谭家都没再说话。   “你们哪里都不要去,就在车上等我,我一会就回来。”谭臣的语气透着警告。   透过车窗,沈迭心才对谭臣的家势有了实感……   如果不是谭臣把车停在路边,他完全不会把这个地方当成住宅。   寸土寸金的S市。   而靠近市中心的地价更不能用价格来衡量。   谭家在趋近无价的S市市中心拥有一整片中式风格的老宅。   这是沈迭心努力多少辈也得不到的地方,但谭臣从出生就住在这里……   五百四十万打发一个沈迭心,对谭臣来说就像扔掉一张餐巾纸那般简单。   那道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鸿沟在这一刻显露无余。   谭臣在天上,沈迭心在泥里。   谭臣想要沈迭心趴下,只需要抬下脚。   而沈迭心就算拼了命,也永远触碰不到谭臣分毫。   第一天去学校的喜悦慢慢冲淡,南南扬起天真地脸和沈迭心说:   “爸爸,要是谭哥哥在就好了……他之前一直想让我上学的。”   沈迭心挤出一个笑容,“他会知道的。”   他会知道吗?   这个回答,沈迭心自己都不信。   很多个夜晚,他都劝自己早点放下。   他也以为自己放下了。   但每当不经意提起,心口泛起的钝痛还是反复提醒他,怎么会轻易忘记。   那是他黯淡时光里,唯一温柔的存在。   “爸爸,你眼睛里又进虫子了吗?”   “嗯。”   沈迭心努力让自己笑得自然。   “那我给爸爸吹吹。”   他抬起眼,视线尽头,忽然发现谭臣的身影。   奢华门前,百年罗汉松绿意盎然。   丛丛树影之下,谭臣身后另一人的身影忽隐忽现。   身姿挺拔,气质温润。   沈迭心淡漠的脸骤然变了颜色。   -   “你大哥这几年的身体都不太好,本来打算出国进修,最后也变成出国治病……”谭川拍了拍谭臣的肩膀,“平时也多帮你哥分担一点,你也该懂点事了。”   谭川摆出他身为表哥的架子,但谭臣丝毫不给情面,直接将肩膀上的手推走。   “我家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谭川脸色微变,但也不敢继续。   面对谭家这个小儿子,谁都发憷。   谭川转过身,脚步突然顿住。   他眯起眼,打量着护栏之外的高瘦男人。   从内门到大门的距离有些远,但看出来那人样貌不俗,隔着这么远,也依稀可见面容清俊。他定定地站在门外,像电影里的画面。   谭川愣了愣,如果他没看错,这人是从谭臣车上下来的。   “你朋友?”   谭臣的眉头从发现沈迭心之后就紧紧皱着,本就不算好看的脸色更是阴沉。   听见谭川的提问后,他低声说:“不算朋友……”   “啊?”   谭川稍微思考,目光在外面那人身上绕了一圈,发现他那一身打扮更是高档,都是大牌的当季新款。   齐肩长发说不出的精致漂亮……   “小臣,你可别再让你家里人知道你在外面有人了。上次你爸妈发现那个男孩,差点家都被闹翻了,这次要还是……”   谭川的话没说完,被谭臣直接打断。   “为什么不能让家里知道?”   谭臣语气冷且硬。   “我喜欢男人是什么可耻的事情吗?难道就因为我不喜欢女人,我就是整个家的耻辱了?”   “你怎么顽冥不化呢?这事就不能拿到明面上来,你爸妈还有你哥……”   谭臣不顾谭川说了什么,直接迈腿离开。   什么明面暗面,都是狗屁。   -   沈迭心僵硬呆滞地站在原地,谭臣一把攥住他的胳膊,强行把他带回车上。   原本接沈图南放学的好心情,在从谭家出来之后荡然无存。   他咬紧牙关,眉眼淹没在一片阴郁中。   “不是让你在车上等着吗?”   沈迭心任由他推搡,低着头沉默,浓郁眼睫遮挡住泛红的眼。   谭臣深呼吸,胸膛憋着一口气,质问道:“我说你两句你就这样?”   他还没来得及生气,沈迭心却一副要哭不哭的委屈样。   是沈迭心自己不听话。   “我是不是和你说过这是我家,你这样跑出来……”   话音戛然而止。   谭臣心里的愤怒忽然变冷。   他迟早要把沈迭心推到谭家人面前的。   沈迭心主动出现也没什么。   是沈迭心自己选的。   是沈迭心自己着急要出现……   【他从你这里拿了一个五百万,就会想要五千万,但比起一次性拿完,把你拴住才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贺知确的话在谭臣脑海中打转。   沈迭心是谁?   是在夜场里化妆穿裙子的男人。   是缺钱就跑到他家里脱衣服的人。   谭臣以为沈迭心没有下车的理由。   但他错了。   沈迭心想让别人知道他的存在,只是急到选错了方法。   “对不起……”沈迭心的声音轻得快要消失。   谭臣撩了撩额前碎发,换上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也不是什么大事。”   沈迭心知道谭臣阴晴不定,但没想到这次这样轻易就被放过,暗自惊诧着抬头,却迎上谭臣的笑眼。   往日冷峻幽暗的眼骤然变了情绪,沈迭心心头一颤,谭臣向他伸手时,他下意识地退了退。   但谭臣只是轻轻帮他拂开脸侧一缕乱发。   “下次小心点,别被他们看见。我家人都比较传统,但如果我有确定下来要认真对待的人,无论发生什么,都会把他带回家,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谭臣语气顿了顿,凝视着沈迭心问:“你猜,这个人会是你吗?”   沈迭心眼底藏着茫然,从一开始,他就觉得谭臣有些奇怪,可既然问了,他就要回答。   “我不知道。”沈迭心说。   他盯着谭臣的眉眼,心里想得却是为什么自己会看错……   沈迭心在车上只看了一眼,就几乎失控地追下了车。   但那根本就不是他。   只是一晃眼的相像,就足够让他心头阵阵颤抖。   可那不是他……   沈迭心定在谭臣家门不能动弹那几秒,他在想自己到底在等什么,也在想就算真的是他,自己又能做什么。   分开这么久,早都物是人非。   -   两人的身体贴紧了靠在床头,但沈迭心的手却凉得出奇。   谭臣摊开手,把沈迭心的手捂住,“怎么有点失魂落魄,难道还在生我的气?”   下午之后,谭臣对沈迭心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但具体如何,沈迭心也猜不透谭臣的想法。   心口那股钝痛还没散去,沈迭心迟钝地眨了眨眼,随口找借口说:“没什么,有点没睡好。”   “那今天就早点睡。”谭臣侧头亲了亲沈迭心的眉尾,“明天没课?在家好好睡,哪里都不要去。”   提到明天,沈迭心走失的魂终于回来了些。   “明天下午我要去学校。”   他静静等待着谭臣的质问或者否认。   但谭臣只是微微隆起眉头,很快就舒展开来。   “我知道了,去去去,我不让你去,你又要在我面前摆个脸,我敢不让你去吗?我明天就你和南南的专职司机,接完小的再接大的,把你们两个哄着,行不行?”   这般无可奈何但又妥协的语气,仿佛恋人之间的打骂。   沈迭心压抑着疑惑看向谭臣,得到的却是又一个吻。   谭臣亲了亲他的嘴唇,语气缱绻:“我答应让你去比赛就肯定不会反悔,你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   他的手指在沈迭心的小腹上划了划,成功得到敏感的反应。   “但是有一点我要事先和你说清楚——那个宋老师,你少和他来往。”   为了让谭臣安心,沈迭心轻轻点了点。   -   排练结束的时间比约定的要晚了一些。   沈迭心打开手机,果然收到许多消息。   谭臣催促的语气从一开始的冷静询问,到中途开始变得暴躁,开始翻旧账,说沈迭心难道又在生气。   但过了没一会,他又把话题转移到别处,发消息告诉沈迭心他晚上要吃东西,让沈迭心陪他一起。   沈迭心发现,谭臣脾气大,但如果不理他,谭臣自己就能把自己哄好。   想到这里,沈迭心脸上的表情都轻松了些。   忽然,手机屏幕一黑,投射出一张用力微笑的面容,而那脸几乎靠在沈迭心肩上。   “啊,被我吓到了吗?”   宋慈微笑着询问。   原来是手机放了一下午,低电量让屏幕忽得暗了下去,才让宋老师的脸突然出现。   沈迭心努力练习后的面容泛着浅浅的粉,鼻尖冒着晶莹的汗珠,整个人仿佛春日枝头的樱花,漂亮又青春。   宋慈在教学方面很有水准,不仅为人正直,而且还能因材施教。   他的几句点拨就能让沈迭心更上一层楼。   这些是沈迭心宁愿瞒着谭臣也要让宋慈指导自己的原因。   宋慈的手搭在沈迭心肩上,温声细语地说:“我是想问你等下有没有时间跟我去趟办公室,我这几天连夜新整理了一些资料和琴谱,也许你在比赛能用上。”   如此用心,沈迭心不好拒绝。   可是谭臣那边……   宋慈笑着说:“我的办公室很近,耽误不了几分钟。”   沈迭心看了看他指得位置,的确不远。   既然已经迟了一个多小时,这几分钟也没关系。   宋慈收拾了东西,仿佛比往常都要急躁,直接关上琴房的灯。   此时学校最后一节课都早已结束。   教学楼内杳无人烟。   宋慈的微笑在昏暗中,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   “走吧。”   沈迭心思虑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   接连的好几通电话都没回音,刚把自己哄好的谭臣不仅是生气了。   沈迭心说八点就能结束,现在已经十点多了。   都是当爸的人了,还没有时间概念吗?!   看着已经全部黑下来的教学楼,谭臣怒气冲冲地下了车,但在翻智能识别闸口的时候被保安拦下。   “进校门请刷脸。”   谭臣怒不可遏,“你猜我为什么是翻过去的?”   保安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还是硬着头皮说:“请您按学校规定来。”   “你们学校什么规定啊,我来接人,他说八点就能出来,到现在都没出来,我进去找人,还把我拦住。”谭臣根本不想讲道理,直接问:“他要是丢了,你们学校负责?”   保安坚持完成自己的职责。   僵持之间。   有个声音叫住了谭臣。   “你怎么来了?”   清冽的声线。   谭臣一僵。   他转身,婆娑月影之下,林听就站在他身后。   又瘦了。   谭臣想。   林听似乎和保安很熟,认真说了几句,保安就走了。   “你来找我?”林听问他。   这次见面,林听的态度要温和很多。   谭臣抿唇,还没回答,手机响起。   匆匆瞥了一眼,来电的人正是他刚才找也找不到的沈迭心。   林听就在眼前。   “不接吗?”林听问。   谭臣抿唇。   既然能打电话,就是没事……   “其实这段时间我也想了想……要不要找个地方聊一下?”   林听的目光之下是隐隐的让步。   谭臣握着手机的指关节用力到微微发白。   -   宋慈看着直接关机的手机,挑眉说:“你看你,挣扎也没用啊,和我假矜持这么多天,原来早就是个出去卖的骚货……怎么在学校里不穿裙子了呢?你这么漂亮,穿裙子一定很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第19章   从内锁上的办公室回荡着宋慈粗.重的呼吸声。   镜片已经挡不住他眼底的猩红。   往日的斯文伪装一旦撕开,就只剩野兽般的欲.望和残暴。   沈迭心被从后绑住双手,嘴唇也被贴上宽厚的大力胶带,跌坐在地也还在用力挣扎,被捆住的手腕已经被生生磨出血泡。   “你主动找上我,勾引我,不就是希望我这样对你?”   他伸出手,还没触碰到沈迭心的脸,就被躲开。   宋慈还沉浸在仁师的面具之下,脸上依旧带着笑意,只是扭曲地十分狰狞。   他的手探入沈迭心的衣领,一想到那细腻的皮肉就要被自己揉捏,他就兴奋得瞳孔颤抖。   “别害怕,只要你乖乖的,我会很温柔。”   宋慈激动地忘乎所以,在被沈迭心踢到大腿的时候,先是愣了一下才更加大力地按住沈迭心。   “我是不是让你别闹?怎么能不听老师的话呢!”   他抽出皮带,就要束在沈迭心的脚上。   但沈迭心奋力挣扎,一肩把宋慈撞得失去重心,狠狠向后倒在了办公桌上。   “哗啦”一声。   高高堆放的资料被撞散,稀里哗啦地撒了一地。   看到其中夹杂着照片之后,沈迭心瞳孔瞬间缩小。   每个从宋慈办公桌边经过的人都想不到,这样整洁的桌面上,就堂而皇之地码放着不下百张照片,每一张的主角都是一人……   一身白裙的沈迭心。   在Twilight幽暗舞台上唱歌的沈迭心。   满面醉意躺在沙发上的沈迭心。   □□漂亮的腿。   俯身弯腰露出的雪白胸口。   口红晕出唇边的下半脸。   数不清的姿势、数不清的角度,这些照片剧烈冲击着沈迭心的视网膜。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自己。   宋慈见他不再挣扎,喜不自胜地靠近沈迭心。   “是不是很美?你知道我废了多大力气才收集了这么多吗……你的照片,可值大钱,还有好多好看的,我都出钱都买不到。”   作为Twilight里最受欢迎的人,点一次酒是十万,但买一张他的照片只要几百。   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以各种形式卖出价钱。   他像一具尸体,即便死了也要被分成无数份打包出售。   作为买尸人的一份子,宋慈为自己终于要得到全部而颤栗不已。   “照片上的小蝶去哪了?你把他藏起来了?大家都喜欢你穿裙子的样子……你放心,这次之后你是想通过比赛还是想要钱我都能满足你,你这种婊.子不就是为了这些吗?”   宋慈冒着汗的手心贴在沈迭心的脖颈的皮肤上,感受到那超出想象无数倍的细腻后,他的喉结阵阵滚动。   “你也知道你很漂亮吧,不然也不会成天招摇。你看你这张照片,我对着它摸了好多次,差点就弄脏了。”   照片一角,已经被手指捏地卷曲。   宋慈再也不顾他伪善的面容。   恍惚间,沈迭心觉得自己好像永远没办法从Twilight里逃出来。   无论到何处,他都还是那个喝得步履摇晃,满衣服塞着钞票的小蝶。   在强颜欢笑地陪完客人之后,对着镜子里的那个自己觉得无比陌生。   即便暂时逃离,也还会掉入重回起点的陷阱。   而那个把他拉出来的人,却一直联系不上……   “咚咚咚——”   沉稳的敲门声。   宋慈皱眉看向门外,   “咚咚咚——”   除了这敲门声,内外都是一片安静。   “咚咚咚——”   “宋老师,你在里面吗?”   没过一会,外面那人似乎走了,留下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宋慈急于发泄,但又不放心,左右为难一番之后,还是决定起身去看。   他松开死死按住沈迭心口鼻的手,低声说:“宝贝,你等等,千万别出声,这里没人会来救你……”   他放轻脚步,慢慢靠近办公室的门。   即便把耳朵贴在门上,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沈迭心的心跟着这安静一同沉到底。   他的手腕已经被磨出血,脚也绑住动弹不得。   无人的教学楼,没有监控的办公室。   他已经没有逃离的可能。   宋慈也知道沈迭心无路可退,彻底放下戒心,转身对沈迭心笑着说:“穿裙子好不好?就穿白色……”   但他的笑容连下一秒都没坚持到。   他身后的门被外面暴力砸开,巨响伴随着飞溅的木屑让宋慈立刻脸色惨白。   他双腿一软差点跪下,被从后薅住头发,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滑落在地,一片模糊中,一张冷峻凶狠的面容出现在他眼前。   谭臣甩开被抗来砸门的椅子,抬脚踩碎宋慈的眼镜。   宋慈要求饶,谭臣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把宋慈的头按在墙上。   宋慈不敢也无法反抗,脸贴在墙壁摩擦,哎哎叫着。   故意关了灯的办公室只有一扇窗散发着幽暗之光。   被捆住手脚,封住嘴巴的沈迭心跌坐在办公桌边。   满地凌乱的照片,仿佛剪碎的蝴蝶翅膀散了一地。   凌乱的发遮住沈迭心微吹着的半张脸,他抬起眼,黯淡的目光在看见谭臣那刻恍惚了一下,而后不敢置信地睁大。   谭臣咬紧牙关,扯着宋慈的头,把满脸流血的宋慈拽到面前,一脚踹到满是木屑的地上跪着。   “找死。”   -   凌冽寒风犹如夹着刀片,呼啦啦地灌进沈迭心的衣服里。   沈迭心低头,反复尝试启动那破旧的手机,但一直没有得到反应。   谭臣口中的烟一根接一根,忍着怒气骂道:“现在是心疼手机的时候吗?!”   他伸手抢过手机,但沈迭心不放,他只好拽住沈迭心的胳膊,强行让沈迭心露出自己的手腕。   谭臣气不打一处来,呵斥道:“你到底能不能分清楚轻重?!”   被粗糙绳子摩擦下的手腕留下一圈明显的通红,因为挣扎扭动还冒出许多水泡和血迹。   沈迭心却在这个时候关心起他那台破手机。   妈的破手机要电没有电,要定位没有定位。   关键时刻还得他顺着监控的蛛丝马迹,再到教学楼一层一层得找。   谭臣一路狂奔,如果再迟几分钟找到宋慈办公室,他就要找人把学校炸了。   但比起这些,谭臣根本气的就是另一件事。   “骗我,嗯?沈迭心,你够有本事啊。”   他松开沈迭心的手,原地来回踱步几圈,才勉强压抑住胸口如开水般滚动的愤怒。   “我是不是和你说过,别和那个姓宋的东西来往?”   谭臣简直快气疯了。   不仅是气,还有后怕。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今天不来接你,或者我今天直接就走了,你现在会被他怎样?沈迭心,你是不是都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对不起。”   沈迭心说话间,因为撕下胶布而破裂的嘴唇染上血的红色,艳丽又脆弱。   从办公室出来到现在,沈迭心都还是懵的。   他的人站在这里,可意识不知留在那里。   无论是他身上的痛楚,还是面对谭臣的愤怒,他都麻木而茫然。   “对不起?”谭臣深呼吸,“你天天都在和我说对不起,但又有那一次是真得觉得自己错了?”   他扬起手中厚厚一沓照片,本想摔在沈迭心身上,但又生生忍住,改为举到沈迭心眼前。   被风吹响的照片一张张翻过。   沈迭心又一次看见了自己那些肮脏不堪的模样。   那些过去像是幽灵,总在他已经可以摆脱的时候,冷不丁地给他个刻苦铭心的惊喜。   “是你自己去招惹姓宋的,这些照片也都是你自己,是你自找的你当然要和我说对不起!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找你……”   谭臣狠狠咬牙,把剩下的话连同这些照片一同用打火机点燃了扔进垃圾桶。   来往的保安和警察经过正在争吵的二人,都默默不去打扰。   谭臣该骂的也骂完了,该发泄的也都一并算在宋慈身上用拳头发泄完了。   他用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把外套脱下来递给沈迭心。   沈迭心怔怔地看他,一双漂亮的眼眸空洞而迷茫。   就像是谭臣第一次见到他,沈迭心麻木而空洞地唱着甜腻情歌,那么热闹的地方,他却像孤独地像要消失了一般。   谭臣无声叹出一口气,上前把衣服披在沈迭心肩上。   “那傻逼的事情我来处理,你就别管了。先回家吧,等不到你,南南睡不着。”   在神经极致紧绷之后,他们都累了,无意去思考脱口而出的“回家”是什么含义。   但一般这个时候,他们应该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明天早上别忘了给南南带水杯。   谭臣伸手,紧了紧沈迭心肩上的外套。   “以后,听我的话,知道吗?别傻乎乎的等着被人骗。”   带着谭臣温度的衣服一下隔绝了夜里呼啸的风,沈迭心没有察觉谭臣这句话之后的短暂停顿,慢慢点了点头。   -   打开家门。   屋内静悄悄的。   暖气热烘烘地铺面而来。   沈迭心一直过分紧绷的身体,终于在踏入客厅后有所放松。   即便他不愿意承认,但他潜意识里,谭臣的家,比外面要安全。   “简单洗洗就睡吧,明天要不明天让司机送,我现在还要出去一趟。”谭臣的声音有些疲惫,但已经没有怒气。   但他想了想,还是说:“算了,还是我去吧,那傻逼司机就会拉着脸,看着就心情不好。”   在他不高兴的时候,所有人都能是傻逼。   但他这样一个冷漠暴躁的人,对孩子却喜欢到足以称为溺爱的程度。   偶尔沈迭心也在想,难道谭臣是想要把南南夺走?   但这种想法相当于无稽之谈。   谭臣这样的出身,家里必然不会接受一个毫无血缘的外人。   沈迭心没有学过心理学,但在一些相关的选修课上听过,一个人对待孩子的态度,多半来自于自己的童年经历。   越是童年缺爱,越是想要对孩子,因为这是他潜意识中想要得到的东西。   沈迭心不知谭臣经历过怎样的童年,但他对南南的好,是不掺水分的。   回家已经是夜里两点。   南南很小就会自己乖乖睡觉,这时的安静是正常的。   可沈迭心却总觉得无法安心。   这股担忧促使他来到南南房间,而且越是靠近,他的心越是慌乱。   推开门,卧室的小床上,南南闭着眼睛,脸上红扑扑一片,似乎睡得很香……   但这满脸通红并不正常。   沈迭心加快脚步上前,还僵硬着的脚差点把自己绊倒。   他扑到南南床边,发现小姑娘张大着嘴,努力用嘴在呼吸。   沈迭心立刻站直了身子,但有个身影比他更快。   谭臣二话不说,直接拿着南南的外套,把她抱到怀里。   “烧得很高,去医院!”   -   病房里,南南短小瘦弱的胳膊正在输液。   沈迭心坐在病床边,轻轻握住南南的小手。   隔着门,谭臣默默注视着沈迭心。   这样惊心动魄的一晚,沈迭心已经精疲力尽,此刻连背都挺不直了。   但谭臣也分不清,自己这时候皱起的眉,是因为沈迭心,还是因为打给林听而没人接听的电话。   他打开门,以为自己脚步足够轻。   但沈迭心的精神一直绷地像弦,在谭臣靠近的瞬间就立刻抬起头。   看清是谭臣之后,他眼中的警惕又放了下去。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沈迭心的道谢仿佛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身体上的疲惫不值一提。   接连经历的精神打击才令他感到绝望。   如果今晚没有谭臣,他不知会是什么样子。   这一连串发生的事,皆是由他而起。   如果他没有和宋慈走,那南南也不会一个人留在家里。   如果有人及时发现南南高烧不退,那今晚南南也不会住进医院。   沈迭心整个肩都塌了下去,他低着头,默默注视着自己无力蜷缩的指尖。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爸爸……”   始终都不是。   他给不了南南快乐健康的童年,给不了南南安全的保障,给不了南南完整的陪伴。   “瞎想什么。”   对于沈迭心对自己的责备,谭臣不以为然。   谭臣皱着眉,摸完南南的额头之后,又顺手摸了摸沈迭心的额头。   小的没事了,大的又有点不正常了。   他压着沈迭心去旁边的陪床上躺下,语气严厉地说:“累了就闭上眼睡觉,没事少钻牛角尖。”   什么好爸爸坏爸爸。   如果沈迭心不是个好爸爸,那天下自诩好爸爸的男人要暴毙三分之二。   沈迭心躺在床上,神经却高度紧张。   虽然他的身体机能已经频率极限,但神经却像被上了扭转地发条,不停地逼迫他思考。   如雪花般倾泻一地的照片。   艳丽又陌生的自己像个妓.女一样被人印出来凝视。   摔坏不能重启的手机,再也无法打开的相册。   南南烧到通红的面颊。   细针穿破南南手臂冒出的血珠。   一幕又一幕地快速在眼前闪回,仿佛电影中的剪辑蒙太奇。   直到躺下,原本冷淡麻木的沈迭心才察觉自己的心跳异常地快。   他凝视着天花板,淡淡地说:“医生告诉我,如果南南再迟来半个小时,后果不堪设想。”   谭臣坐在一边,目光略过沈迭心微微颤抖的手指。   手腕上那一圈血迹已经结痂,留下黑红色的印记。   谭臣上前,用他自己都陌生的安慰语气说:“没事了,南南现在已经没事了。这不是你的错,谁也想不到会是这样。”   沈迭心轻轻眨了眨眼,“是我……是我去找宋慈的。”   “是宋慈自己找死,是他的错,不是你的。宋慈会付出代价,南南也不会有事。”   谭臣俯身,撩开沈迭心的额发。   原来额头一角也留着伤。   他吻在沈迭心额角的伤口附近。   “睡吧,没事了,一切都解决了,我就在这。”   这句话好像魔咒。   沈迭心脑袋里的发条终于休止。   混乱绝望的想法倏地消失。   沈迭心闭上眼,终于不再出现那些画面。   -   清晨的曙光微亮。   南南睁开了眼。   对于眼前的环境,她有些迷茫。   但转眼看见靠在隔壁病床上的谭臣后,她又松了口气。   谭臣没有完全睡下,而是半坐半躺地在陪床上占了一小块位置。   昨晚来的匆忙,临时换到条件更好的病房不仅需要时间,还要惊醒好不容易睡着父女,反正就是少张床的,谭臣索性凑合着靠了一会。   也正是因为睡得不深,他才很快就察觉到南南醒了过来。   谭臣起身,撩起额发后又撸了撸脸,坐到南南床边问:“还难受吗?”   南南摇了摇头,开口的声音还有些沙哑,“爸爸回来了吗?”   谭臣稍微侧开身,转头看向陪床的方向。   沈迭心还睡着。   他对南南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南南也跟着压低音量,用小小声问:“是你把他找回来的吗?”   谭臣点了点头。   “谢谢。”   南南像个成熟的大人一样道谢,认真的模样和沈迭心如出一辙。   “我爸爸平时不会让人担心的,他从来不会骗人,答应了就会做到,是个很棒的爸爸,昨天一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就连解释时候的神态也像。   对着南南天真的眼睛,谭臣点了点头。   “对,你爸爸很棒,昨天的确是遇到一些事情。不过现在都解决了,没什么问题了。”   南南瘪了瘪嘴,大眼睛里有些失落。   “怎么了?”谭臣摸了摸她的脸。   “我好想快点长大,这样就有人保护爸爸了。”   沈迭心一直想用自己把南南保护起来。   但这个懂事的小丫头早就明白很多事情。   比如,她的爸爸虽然没有那么多哄孩子的话,但每一件答应的事都会兑现。   再比如,她的爸爸是世界上最疼她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都要维护爸爸。   在别人说女孩子要当个女护士女空姐的时候,南南只想做个警察。   而且她要当最威风的警察,帮爸爸把所有坏人打跑。   这是她从小到大的梦想,从来没有改变过。   但她好像长大得太慢了……   谭臣笑了笑,大手揉乱南南柔顺的头发。   “没关系,你慢慢长大,还有我呢。”   有我在。   还有我。   这些话,每从谭臣口中出现一次,沈迭心的心就默默颤抖一次。   此时,他睁着眼,隔着帘子听着谭臣和南南的对话。   过去和金艾的约定,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守住几时……   作者有话要说: 第20章   带着吉他从舞台离开时,沈迭心眼前还闪烁着绚烂灯光的残影。   这场决定谁能进总决赛的比拼,所有人都拼尽全力,整场比赛犹如八仙过海。   沈迭心背着自己高中时攒钱买的平价吉他,带着他独自一人用短短一周时间改变排演的曲上场。   诺大的舞台,璀璨的灯光,无数双眼睛看着他。   那些眼神不是垂涎,不是打量,而是期待。   能有这一次经历,沈迭心不敢奢求太多。   所以在听到自己胜出的时候,他像个木头定在原地。   在沈迭心丰富跌宕的人生经历中,胜出是件非常陌生的事情。   哪怕现在已经离开比赛现场,他还不敢相信。   现场外还有许多没散去的人。   “之前复赛那个评委被节目组开除了。”   “好像是因为他在学校里滥用私权的事情被扒出来了。”   “你可真单纯,这就是明面上的原因,滥用私权的多了,他这是踢到铁板,做了不该做的事。”   “是这样吗?可没听别人说过……”   沈迭心没注意旁边人在小声议论什么,但他低着头经过,那耳语就戛然而止。   气氛忽然冷了下来。   沈迭心抬头,发现刚才还交头接耳几个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视线穿过人群,一个被朋友们簇拥着出来的人刚巧也转过头。   四目相接的瞬间,林听脸上浮现一个礼貌的微笑。   从他身边朋友们的表情就能知道,林听一定是顺利通过比赛。   沈迭心想,像林听这样的人,可能从来不会担心自己被淘汰吧……   他提了提肩上背着吉他的背带,独自从人群中离开。   忽然身后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   毫无准备的,他的肩被拍了拍。   “恭喜啊!”   “我说的吧,你肯定行。”   “太行了哥,你不知道你一登场,台下好多人眼睛都直了。”   “对对对,我眼睛也看直了,真是海妖转世!”   活力满满的几个人把沈迭心围住。   同为华音的同学,之前在琴房一起排练的时候认识,沈迭心并不擅长交朋友,但这群活蹦乱跳的年轻人硬是把点头之交发展成了好朋友。   得知沈迭心要来比赛,更是主动到现场为他加油。   沈迭心并不排斥和他们相处。   虽然他不怎么参与讨论,但听着他们叽叽喳喳,就像他也能是其中一员,在自由的青春里想笑就笑想闹就闹。   但是……   -   之前华音门口都没有这么多车。   谭臣堵了半天才进来。   如蜗牛前进的途中,他发现进出华音的人都穿着时尚面容姣好。   但沈迭心简简单单地站在门口,就不动声色地赢了所有人。   他的头发有些长了,柔顺地搭在肩上。   配合着厚重的冬装,乍一看就像个身形高挑的女生。   “走吧。”谭臣将车停在沈迭心面前。   他正要把放在副驾驶上的东西拿走,却看见沈迭心绕到车身,向着主驾驶窗边而来。   沈迭心弯腰,和谭臣轻声说:“我今晚能不能……出去一趟?”   他低垂着眼,不让自己和谭臣冷淡的目光对上,以此让自己保持勇气。   在开口之前,沈迭心的下唇已经被他咬得殷红。   说完更是极力抿着,像生怕自己又因为畏惧改口似的。   谭臣打开车门的时候,他下意识后退,不仅是把开门的位置让出来,也是不自觉地躲了躲。   “过来。”谭臣的眉毛又皱起来,“你是打算野营把吉他当柴火烧?”   沈迭心怔住,“不是。”   “那你还不快点给我。”谭臣二话不说,把吉他从沈迭心肩上摘了下来,“这么重还带着到处跑,精力这么好就早点回家,我晚上还准备——”   “我知道了!”   沈迭心脸上出现红晕的速度比他开口还快。   他从来不主动打断谭臣的话,除非……   今天周五,昨天姐姐就和沈迭心说刘成钧出差三天,她周五放学就把南南接去过周末。   难得家里没有小朋友,谭臣惦记的那点事呼之欲出。   不然副驾上也不会放着黑袋红盒——每次谭臣买了新玩意,都是这个包装。   如果他没有及时打断,谭臣脱口而出的就是那些事。   但羞赧之后,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谭臣是不是同意他出去了?   被打乱计划的谭臣一脸不爽,但还是忍着情绪,用命令的语气说:“十点之前回家……不行,九点半,差一分钟都不行。”   “九点就可以。”沈迭心思忖片刻,又追着说:“其实八点半也差不多了……要不八点?”   谭臣又气又想笑,“我要是一直不回答,你是不是自己就减到一个小时走人?”   沈迭心抿唇。   其实谭臣说中了。   他最初也想过,如果谭臣实在不同意他去,他就只求四十分钟的自由。   “我说九点半就九点半,剩下的我不管。”   眼巴巴等着的朋友们似乎都快等不及了,沈迭心犹豫地问:“……那我能走了吗?”   谭臣低头看了眼时间,现在才五点。   他有点后悔了。   难道他要自己在家等四个半小时?   但显然,比起他,沈迭心更在乎他那群冒着傻气的朋友们。   谭臣还没停车的时候就发现沈迭心身后站了一群年轻人。   他们有男有女,站在一起像企鹅排队。   他目光扫过去,还自来熟地和他挥手……   一看就是还没被捶打过的小屁孩。   谭臣拉回已经走出去的沈迭心。   “那个穿灰色裤子的,你离他远点。”谭臣压低声音说。   沈迭心的脸色有些变了,不知是因为突然被拉了回来,还是联想到了那个被锁在办公室的夜晚。   “还有那个戴帽子的,也要离远点。”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谭臣握住沈迭心的手,勾起嘴角说:“虽然他们长得不如我,但是丑话我得说在前面。”   沈迭心微微泛白的脸上终于复返血色。   “他们都有女朋友的……”   “他们有没有我不知道,我是提醒你,你也有男朋友的。”   沈迭心怔住,对上谭臣幽深的眸子。   谭臣凑上前,借着帮沈迭心撩开头发的手,轻轻吻在沈迭心泛红的脸上。   “去吧,早点回家。”   沈迭心几乎是手足无措地转身。   他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何种表情……   他已经能很熟练地应付谭臣的怒火和冷漠。   但这样的谭臣,他毫无对策。   “刚刚那个人……是你家人还是?经常见他来接你啊。”   “是哥哥?他开的车也太豪了。”   “那是不是说明你也是深藏不露的大佬?”   面对他们的好奇,沈迭心无言以对。   他只能扯了扯嘴角,苍白地解释:“不是你们想得那样……”   谭臣的一切和他都没有关系。   看着面前这些不知忧愁为何物的单纯面孔,沈迭心仿佛被人按住了胸口,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也许是最近有些懈怠,让他产生一种错觉,让他以为自己和别人一样干净。   如果大家知道他过去的样子,知道他和谭臣的关系……   “走吧!我们今天去玩桌游好了。”   沈迭心被热情地拉着走。   无忧无虑的笑声环绕着他。   他决定,今晚放纵自己继续沉浸在错觉里。   -   “哈哈哈,我说小蝴蝶,你的运气也太差了点,怎么又是你输啊?”橙子笑得露出一排牙齿。   温暖又热闹的包间里,七八个人挤在一张桌子前,目光齐齐投向沈迭心。   “小蝴蝶?这个外号不错。”有人捕捉到橙子给沈迭心的称呼。   “很适合啊!一听就是个很漂亮的人。”橙子笑着看向沈迭心,期待沈迭心给她肯定的回答。   沈迭心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大家都不会多想,七嘴八舌地叫着“小蝴蝶”。   沈迭心放在桌下的手死死攥住。   他知道,错的不是橙子,也不是名字,而是他自己。   “大冒险还是真心话?”   橙子眨眨眼,把两张牌递到沈迭心面前。   对于其他人而言,真心话不像大冒险那样丢人,只要回答一些难堪的问题就能解脱。   但沈迭心却毫不犹豫地选了大冒险。   沈迭心的运气一如既往地差,翻开大冒险,居然是要和距离最近的异性接吻。   橙子抓了抓脸,“今天是帮你庆祝的,给你开个绿灯,要不就换真心话吧。”   翻开真心话,橙子松了口气。   是个既不刁难也不伤人的问题。   “真心话:说出你心里最难忘的那个人的名字。”   最难忘的那个人……   沈迭心默默咀嚼着这几个字。   两幅相差甚远的面容在脑海中摇摆……   首先出现的面容温柔如水。   他总是浅浅笑着,浅色的眼中仿佛藏着世间最柔软的云。   另一张脸则痞气桀骜。   眼神一扫,就冷漠至极。   可当这张脸的主人也令他犹豫的时候,他就可悲地意识到自己心里筑起的高墙已经无声坍塌。   有人起哄,“看来很难选啊~”   “没想到小蝴蝶还是有个有故事的人。”   橙子一不做二不休,又说:“如果不方便,那就不说全名,说几个字吧。”   刚刚才经历过真心话拷问的熊成云哀嚎:“为什么刚才我翻到手冲频率的时候就没人让我算了吧?”   橙子瞪他,“你个厚脸皮还在乎这些?”   吵吵闹闹之中,沈迭心的心慢慢沉淀下来。   “我心里最难忘的那个人……”沈迭心轻轻说出自己的答案,“三个字。”   当声音如羽毛般落地的时候,沈迭心摇摆着的心也尘埃落定。   怎么会忘记呢。   他心里会永远留一个最干净最深的地方,用来纪念和怀念。   那些犹如旧书页泛黄的回忆,也一并埋起来。   人总是要向前的。   无论前方是明是暗,沈迭心都会带着这份记忆继续下去。   也许一片坦荡。   也许陷落绝境,摔得粉身碎骨……   橙子忽然“啊”了一声,她看向沈迭心身后用来隔开外面的帘子,惊讶地说:“林师哥你什么来的,怎么站在那不说话?”   沈迭心转身,再度对上林听淡然笑着的眼。   “我刚来,看到有熟人,就想过来打个招呼。”   林听仿佛有种魔力,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喜欢。   在座的大部分华音学生也都和他关系不错,招呼着他坐下一起玩一会。   但林听摆摆手,“我就不玩了。”   他指了指桌面上的酒,“我酒精过敏,要是偷喝了,一会有人要找我麻烦的。”   虽然是抱怨的话,但脸上却满是无奈的笑容。   大家都心知肚明,不约而同的起哄。   “不喝酒就喝可乐,来来来,一起玩会嘛。”   林听拗不过盛情邀请,半推半就地坐在了沈迭心身边。   他身上带着玫瑰香气,不是很浓郁,但沈迭心对这香气非常敏锐,一下就闻了出来。   “好巧,没想到你也在这里。”林听笑着和他说,“恭喜你,也进决赛了。”   沈迭心微微颔首,“谢谢。”   比赛安排还没出,但作为两个有可能站在对立面的人,这样友善的交流总有些说不出的奇怪。   即便林听笑着,沈迭心心里也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就好像,有种难以察觉地敌意环绕着他。   眨眼间,林听就输了一局。   在大冒险和真心话间,林听选了真心话。   “真心话:如果前任有了新欢,你是祝福还是夺爱?”橙子饶有兴趣地读出问题,“如果是林师哥的话,应该是送上祝福吧?”   “是不是喝一杯就有机会换成大冒险?”   橙子问:“难道你是要夺爱?”   林听摇了摇头,笑着把杯子里的啤酒喝完了,然后才笑着说出“保密”二字。   他抬起眼,目光轻轻从沈迭心身上扫过。   “大冒险是什么?”林听伸手翻过牌,“啊,好像不太妙……”   橙子凑过去,“穿上裙子搂住左手边的人。”   她皱起眉头,“啊,怎么还要穿裙子,这也太为难人了。”   “是啊,男人穿裙子,好奇怪啊。”   “算了算了,有点恶心。”   在你一言我一语中,大家免去了林听穿裙子的惩罚。   林听转头,看向坐在自己左边的沈迭心,“你还好吗?”   沈迭心努力摆出自然的笑容,“没事。”   “那就搂一下?”林听笑着说:“你很漂亮,我觉得我也不算吃亏。”   沈迭心外形精致,林听气质出众。   大家都瞪大了眼睛,生怕错过两个男人拥抱的刺激画面。   林听张开双臂……但手机却响了起来。   他看了眼备注,漏出了充满歉意的微笑。   “不好意思了各位,接我的人来了,我得走了。”   他站起身,指尖略过沈迭心鼻前,那淡淡的玫瑰香气更为清晰。   “今天我买单赔罪,下次再一起玩。”   林听弯腰,轻轻搂了一下沈迭心的肩。   “再见。”   林听在他耳边说。   -   谭臣今天再也不想等人。   所以在林听迟到之后,他语气中的不耐烦都快藏不住。   “不好意思了,刚才实在走不开,只好留下玩了一会。”   林听似乎玩得很开心,出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意。   谭臣“啧”了一声,没好说责备的话,“下次早点。”   他按习惯帮林听打开副驾驶的门。   但他忘记副驾驶的椅子上放着装满新东西的袋子……   谭臣十分自然地把袋子扔到后座,但林听一下冷却的目光说明他已经看见。   林听在顾舟同那里见过这个包装,于是瞬间就知道谭臣买来这些不是送给他的。   “上车吧。”谭臣不想解释了。   “上次在贺知确生日上……”   “那次是意外。”谭臣打断他的话。   “意外?是我的出现是个意外,还是你爱上沈迭心是个意外?”   “你在说什么?”谭臣扯动嘴角,“你想太多了,我怎么可能爱上他。”   林听的脸被风吹得泛红,眼睛却亮地出奇。   这是谭臣最喜欢的干净眼神,经过再多磨难,也没有改变本性的干净。   被这样的眼睛盯着,谭臣很难说谎。   “我知道我现在没有资格插手你的感情私事,可是沈迭心是个挺好的人……”林听用力深呼吸,似乎想要用寒冷的空气让自己冷静。   在这个时候,林听还在为沈迭心说话……谭臣拿出烟,却发现自己没打带火机。   这时,一只打火机被递了过来。   林听的细腻无瑕,即便在他最难熬的那段时间,也始终保护着这双从小弹琴的手。   “少抽点。”林听说。   他不抽烟,但这次为谭臣带上了打火机。   谭臣本该高兴,但眉头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我遇见沈迭心了,就在那里面。”林听淡淡地提起刚才的事情,“他和他的朋友们在里面外,我无意间听见有人问他的真心话,让他说出心里最难忘的那个人的名字是几个字……”   谭臣点燃香烟,一抹猩红明暗不清,涌动的烟雾遮住冷峻的眉眼。   “三个字。”谭臣表情平静。   林听怔住。   “我早就知道。”   谭臣掸了掸燃烧的烟,仿佛再说一件和他无关的事。   “我还以为你真的……”林听松了口气。   作为经历过谭臣占有欲的过来人,他太了解谭臣偏执强势的性格。   如果真得喜欢,怎么可能容得下沈迭心心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我又不瞎,分得清什么配得上什么配不上。”   沈迭心不仅要让那个人的名字永远留在自己身体上,还在别人面前怀念永远难忘的存在。   但沈迭心爱那个人爱得要死,却把身体出卖给了他。   这样的人,怎么配。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我要去参加亲人婚礼,晚上更新可能会迟,但也不一定。   如果零点没更新,那可能就会迟,如果迟发,具体更新时间会在评论区通知,啵啵。 第21章   作为一个打发时间的玩物,金艾足够漂亮也足够懂得讨人欢心。   但作为沈迭心的替代品,他那份聪明则太多余。   他对外张牙舞爪,实则外强中干。   明明只是一只野猫,却要把自己伪装成猛兽,龇牙咧嘴地和贺知确互相折磨地遍体鳞伤。   贺知确明白金艾和沈迭心的性格截然相反,但他也沉迷于驯服金艾的过程中,这段时间,更是每日都和金艾在一起。   但很多事情,贺知确连只言片语都不希望金艾知道。   尤其是今晚。   在Twilight遇到谭川是计划之外的意外,但贺知确准备将它变成意外之喜。   金艾认识谭臣,但对面容和谭臣没有太大相似的谭川,他只当是贺知确那些朋友里没见过的一个。   贺知确刚要开口把他支开,金艾就出去接了电话。   门关上的同时,谭川接过贺知确递来的酒,开口就问起谭臣:“谭臣最近在做什么?家里上上下下都没他的信。”   贺知确叹了口气,“哥你就别提了,他呀最近……”   话到这里,又停了下来。   欲言又止的部分,谭川也明白个七七八八。   他那个离经叛道的堂弟,从小就是谭家的独一份。   长大了之后居然还光明正大的玩起男人。   谭川抬手揉了揉眉心,低声问:“他最近又换了个新人,听说还痴迷得很?”   一听到这件事,贺知确避之不及地说:“这个事情我们真劝不了,他现在何止是痴迷啊,为了那个新人,差点和我就掰了,原因就是我生日的时候想让他那宝贝唱个歌。”   谭川之前也就只是捎带着了解了一下,毕竟他不是谭臣的本家兄弟,有些事情谭玉谨做还算合适,他做了就是越界。   要不是知道谭家之前对林听的态度,他对谭臣和沈迭心的事丝毫不会过问。   但听了贺知确这样一说,谭川心里也犯了嘀咕。   “之前对林听都没这么在意吧?”谭川问。   “林听出身干净,没有那些手段……”   贺知确无奈地和谭川碰了碰杯。   “有些话要不是实在见不得谭臣傻乎乎地把自己搭进去,我大可以明哲保身,把嘴闭的紧紧的。但谁让我和谭臣是过命的兄弟呢,他现在养在身边的那个,可不是林听那种小绵羊,而是满腹心机只等上位的老手。”   谭川皱眉,“仔细说说。”   -   踏着清晨的光回到家里。   谭臣有意放轻了自己的脚步声。   在看见客厅那盏还没熄灭的落地灯时,谭臣走向卧室的脚步顿了顿。   为他留的灯,独孤地亮了一夜。   他约束沈迭心要在九点半前回家,自己却一夜未归。   关灯时,谭臣想好了在沈迭心醒后的解释。   可一转过身,却看见了沈迭心出现在卧室门边。   他似乎出来得很急,赤脚连拖鞋都没穿。   谭臣视线接触到他眼下浮现的淡淡青黑时,微微颤抖了一下,而后笑着问:“起来了?还是在等我?”   不过是一整晚没有回家。   对谭臣而言,这是家常便饭。   可被沈迭心这样默默看着,他心里油然升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情,姑且称之为愧疚。   “昨天晚上出了点事,一开始是忙得忘了和你打声招呼,后来想想你应该睡了,就没打扰你。”   谭臣单手插袋,语气自然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可沈迭心还是没有说话。   如果是以前,沈迭心可能毫不在意地就独自睡下。   最多就是因为睡眠很浅,所以在谭臣回来时,他索性就早早起床。   总的来说,谭臣以为沈迭心不会在意。   但这一次,似乎有些东西在不声不响地变化。   “南南怎么回来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谭臣没再继续上个话题。   他回来的时候,看见家门口放着南南昨天穿的鞋子。   沈迭心轻轻眨了眨眼,“南南……有些认床,我姐怕她睡不好,就只好提前让我去接了。”   虽然沈迭心的反应有些迟缓,但既然还愿意说话,谭臣就安下心。   “那你也再去睡会。”谭臣上前,摸了摸沈迭心的脸。   他本没想这么做。   可他几乎是无意识地抬起了手。   其实他是觉得,也许现在的沈迭心好像需要得到点温度。   或许一个拥抱会更好。   但谭臣不想给。   “我去洗个澡。”   但在这之前,谭臣会先给沈迭心转点钱。   有钱的话,沈迭心就不会生气。   -   浴室中的水声还没停下。   沈迭心脱下睡衣,转身看着镜子中自己的后背……   幸好,除了腰上有片青了,其余地方看不出什么伤。   趁着谭臣还没出来,沈迭心匆忙换上外出的衣服,敲响了浴室的门。   “怎么了?”   “我出去一下。”   “什么?”   隔着玻璃和水声,彼此的声音和样子都变得模糊。   谭臣下半身围着浴巾出来,“你要去哪?”   发梢低落的水珠顺着他肩颈的肌肉滚落,不经意流过了脖侧那刺眼的红色印记。   只有一枚,但足够显眼。   沈迭心僵硬地挪开眼,低声说:“……去排练。”   “又去排练?”谭臣皱眉,忽然又想起什么,问:“你和林听都进那个比赛的决赛了?”   沈迭心微怔,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变凉,“有什么事吗?”   谭臣抿了抿唇,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挑眉让沈迭心好好准备比赛。   出门前,谭臣又叫住沈迭心。   “早点回来。”   谭臣的唇靠近沈迭心的脸侧,这本该是个习以为常的亲吻,却直接被沈迭心躲开了。   “你……”   “我要走了。”   沈迭心不敢再停留,连谭臣的表情都没有看,立刻打开门离开。   这一刻,他分不清自己的心到底因为什么而抽痛。   看着紧紧关上的门,谭臣眉头紧皱。   从见到沈迭心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察觉到沈迭心不太对劲,可沈迭心从来不会在意他的早出晚归……   这样,是好事还是坏事?   谭臣同样分不清。   手机响起,吵的烦人,谭臣没有接起来意思,只想直接挂断,但看见来电显示后,还是滑动接通。   “你到家了吗?”   林听的声音透着隐隐的疲惫。   “我到现在都没有睡着,还是想和你说声对不起,昨晚……是我的情绪有些失控了,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之后的几分钟里,连空气都是沉默的。   “我知道了……”带着颤抖的一句话。   在林听要结束通话时,谭臣终于开口说话。   谭臣叫了他的名字,说:“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无法改变。”   没有给彼此任何时间,谭臣直接说:“我家里还有人在睡觉,挂了。”   和沈迭心的聊天页面,几分钟前的转账并没有被接收。   不收?   还是没看见?   谭臣不知道。   看着之前那些大大小小的转账,谭臣忽然觉得自己和这些事都有些可笑。   开弓没有回头箭。   谭臣何尝不是这样告诉自己。   只是林听和他,现在都没有真正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   金艾的家比想象中要干净许多。   他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家里却连多余的家具都没有,几乎纯白的房间里,只有他是最明艳的色彩。   “要来一杯吗?”金艾给自己倒了早起的晨酒,顺手递给沈迭心一杯。   沈迭心摆摆手,“马上就要比赛了,我要养养嗓子。”   谢过金艾的好意,他直奔主题,拿出纸笔就当着金艾的面写出来“借条”二字。   看着沈迭心比过去清瘦许多的面颊,金艾按住他的手。   “其实你我之间不用写这些的,我相信你。”   沈迭心执拗地摇摇头,“你相信我,但我必须要对得起你的相信。”   在给金艾打电话之前,他几乎不抱希望。   对于他们这些在生活里挣扎的人来说,二十万是笔相当庞大的数目。   可金艾甚至还没听完他的原因就一口答应。   在独自绝望无措的深夜,金艾在电话里的那句“这事我帮你,一切都能好的”,支持着沈迭心咬紧牙,默默挺到了天亮。   他不明白为什么上天总在他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时候,猛地再把他拽到谷底。   沈采薇的电话打来时,沈迭心正在回家的路上。   他刚刚结束人生第一场和同龄人之间的玩闹,根本不会想到半小时后,他的姐姐会被姐夫扫地出门。   父亲的债不仅担在沈迭心一人头上。   沈迭心为了还债,去了Twilight。   而沈采薇则和刘成钧以婚姻做抵押,借来了一百万填补窟窿。   她也天真的幻想过,也许自己靠忍就能停靠在避风的港湾。   可她没想到,表面风光的刘成钧早就赔光家产负债累累。   更没想到他为了还钱,第一件事就逼自己同床共枕多年的妻子还债。   即便刘成钧因为家暴被暂时拘留,但沈采薇写下的白纸黑字不能抵赖。   沈迭心要凑的五十万不是用来还债,而是用来“赎”姐姐的自由身。   金艾收下沈迭心的欠条,担忧地问:“你姐姐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和南南之前住的地方还空着。破是破了点,但好歹也算个屈身之所。剩下的七十万……如果我的比赛能拿到第一名,再加上我存的一些钱,勉强也够了。”   说起这些事,沈迭心的语气比金艾想象的还要平静。   他总以为沈迭心是个脆弱不堪的人。   但相处下来才发现,沈迭心坚强地让他心疼。   “这操蛋的事怎么总摊在我们头上。”金艾咬牙骂到。   沈迭心一进来就发现金艾的嘴角有伤。   但强势如金艾,如果他没有主动和沈迭心提起,沈迭心也不会去问。   金艾没有说到他自己的事,还是继续关心沈迭心。   “这些钱对谭臣来说不算什么,为什么不找他……”   沈迭心抿唇,“我不想欠他的。”   这些钱对谭臣来说的确不算什么。   如果沈迭心开口,谭臣也一定会给。   他本不算干净,只是这一次,沈迭心不想这样做……   金艾盯着沈迭心看了许久。   他觉得,在他不在的那段时间里,沈迭心又变了……   “我之前问你的问题,现在还是那个答案吗。”   金艾的这个问题,沈迭心不知道如何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参加婚礼回来了,这章前三十个留言有散散喜气的红包。 第22章   为了奖金,沈迭心一刻也不敢停下。   他肩上担着不仅是一场比赛那么简单,而是姐姐的未来。   和以前一样,沈迭心还是需要很多很多钱。   但是这一次,他可以靠自己的能力去争取。   而不是穿上廉价裙子,在无数双垂涎的眼睛下,用裸.露在外的双腿和脸来吸引顾客为他消费。   编曲、排练、修改……沈迭心牺牲了自己休息的时间来重复完成。   进入决赛的其他人拥有可靠的指导老师、技术过硬的团队。   沈迭心只能依靠自己。   没有团队,他就一遍又一遍地逼自己精进。   没有老师,他就去学校一个一个恳求得到短暂时间的指导。   只要能换来微末的胜算,沈迭心都会去做。   但当他和林听的名字作为对手出现在赛程表上后,沈迭心紧绷的心再度收缩到了极限。   没人希望和完美无瑕的林听做对手。   沈迭心唯有把自己逼得更紧。   但他隐约意识到,这场比赛,无论输赢,他都会失去一些什么……   -   “去哪?”   谭臣放下手中的镊子,桌上的蝴蝶标本随着带起的风微微颤抖。   抬眼看去,不出所料,沈迭心又背着吉他匆匆出门。   “我要去学校排练。”沈迭心还没抬脚,就被谭臣再度叫住。   谭臣拉起他的手,拇指和食指在他的手腕上一围,不仅能够完全圈住,甚至还有剩余的空间。   谭臣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你是要成仙了。”   这段时间沈迭心不仅在家的时候少得可怜,甚至连饭都很少见他吃。   “你今天那里也不许去,给我留在家里睡觉吃饭。”   以往都不用命令的语气,沈迭心就会顺随着他的心意。   但最近,沈迭心不听话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追根究底,还是因为这场比赛。   “你这样拼命就能拿到冠军吗?”谭臣想不通,“付出也要考虑收获,这样不对等的事情为什么要去做?”   在谭臣的世界里,没有什么事情值得他加倍付出去博一个未知的结果。   更重要的是,因为一个破他妈比赛,沈迭心越来越瘦,越来越沉默。   谭臣二话不说,拉着沈迭心走回卧室。   但沈迭心却和他唱反调,“我今天找了学校的老师,她好不容易才答应帮我指导半个小时,我不能不去。”   “老师?”谭臣眉宇中酝酿着怒意,“宋慈的亏你还没吃够是吧?”   沈迭心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那场没有成功的猥亵,和谭臣解释:“那个老师不是男的。”   “我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今天你必须睡够十二个小时,然后起来吃饭。”   沈迭心还想继续说话,但谭臣不再由着他,直接攥着沈迭心的手腕,强行把他按到床上。   “坐好,不许动。”   谭臣板着脸,恨不得找个锁把沈迭心直接关起来。   一个成年男人,他居然随手一拉就能拉走。   看上去一如既往,实际已经快被掏空,只剩个漂亮躯壳强撑着。   如果遇到意外,谭臣甚至怀疑沈迭心可能连反抗都做不到。   可就算这样,沈迭心还是执拗地不愿意低头,一双眼睛直直地和谭臣对视。   琥珀色的眼中沉淀着疲惫和执着。   “我不能言而无信。”   “言而无信?”谭臣反问,“你和我的合同还是白纸黑字,你现在连接反抗我,却要和一个外人言而有信?”   参加比赛是经过他同意了。   但他才没同意沈迭心为了比赛这样糟蹋自己。   “觉也不睡,饭也不吃,女儿也不带了,成天不着家,给你钱你也不要……沈迭心,你到底想做什么?”   谭臣原本只想让沈迭心在家里休息一会,可现在该说的不该说的,话赶着话,越说越多。   谭臣并非百思不得解,只是他心中的答案一旦说出口,有些刚刚建立起的关系就会随之崩溃。   “你就这么想要这个第一名?”   谭臣克制自己,尽量用理智和沈迭心对话。   其实他想问的是:沈迭心,你就一定要赢过林听吗?   “是。”沈迭心声音有多轻,但态度就有多坚定。   谭臣下意识躲开他倔强的眼,“为什么?”   “我需要这个名次。”   他需要这个第一名。   需要奖金。   需要证明,不需要谭臣,他也能光明正大地赚到钱。   谭臣向来出手大方,并非是没有金钱概念,而是他认为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算事情。   换句话说,他用钱买断一切烦恼。   如果沈迭心再开口向他要一百万,谭臣也会给。   大不了就又是一纸合同,再卖走沈迭心一段时间。   可沈迭心不想这样……   也许是他早该消失却又顽强苟活的尊严在作祟。   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他还没意识到的原因。   谭臣的钱,他不想拿。   但如果到了最后不得不开口的地步,沈迭心还是会和当初借来五百四十万一样,眼也不眨地把自己脱个干净,安静地当个玩物。   但在这场比赛分出胜负之前,他想要暂时为自己的尊严争取一下。   也许呢……   也许他真得能得到一份尊严呢。   -   忙碌之中,沈迭心还没忘记一件很重要的事。   因为过去的家教身份,保安没有阻拦他的进入。   他带着礼物,悄悄出现在一鸣家门口。   张夫人拉黑他就代表了家长的态度。   这怪不得张夫人。   在得知沈迭心在Twilight的工作之后,她也尽力提供了自己的帮助。   他答应过张一鸣要陪他过生日的,作为一个老师和成年人,他不能失一个学生和小孩子的约。   别墅的大门紧闭着,沈迭心决定轻轻把礼品盒从栅栏的缝隙放在草坪上。   一鸣喜欢在外面的草坪上踢球,应该很快就会发现他留下的礼物和手写信。   任务按照计划完成。   沈迭心放完礼物就要走,可一抬头就发现了张夫人的身影。   “沈老师?”张夫人还是这样称呼他。   沈迭心仿佛做了坏事被发现,神情闪过一丝慌乱。   “一鸣之前想让我给他过生日,但是……”沈迭心抿唇,带过他缺席的原因。   他指了指草坪上的礼物,“能不能拜托您把这份礼物转交给他,是一份他一直想要的轮船模型和手写信。这是我和他的约定,我不想他失望。”   张夫人深呼吸,“进来喝杯茶吧。”   沈迭心微怔,“我……可以吗?”   这份家教工作曾经照亮了他黯淡生活的一角。   在沈迭心深入无法翻身的深渊时,是身为老师的职业光荣感拉着他没有完全下沉。   那扇在他离开之际就已经做了永远告别的门,还会为他重新打开吗?   哪怕只是暂时的,沈迭心也感到无比欣喜。   “一鸣也在家里,这份礼物还是你亲手交给他比较好。”   沈迭心眼中的光慢慢升起,感激地对张夫人鞠了鞠身体。   “我现在已经不在Twilight了。”进门前,沈迭心主动说起。   张夫人轻轻颔首,“恭喜,你不该在那种地方磨灭自己。”   这位优雅的妇人一如既往地对沈迭心展现出宽厚。   从她这里,沈迭心得到太多肯定。   也许在她眼中,那些夸奖不过出于本身修养。   但却让几乎对自己绝望的沈迭心慢慢重组对自己的信心。   -   张夫人正欲叫一鸣下来,一串活泼的脚步声不请自来。   “他来了,你去吧。”张夫人说。   沈迭心笑着转过身,将礼物藏在身后。   “一鸣……”   看到张一鸣身后男人面容时,沈迭心的声音戛然而止。   “沈老师!你终于来了!”张一鸣兴奋地笑,迫不及待地向沈迭心跑去。   可一只手拉住了张一鸣。   “别过去!”谭川防备地把张一鸣护在身后。   看清谭川面容过去半分钟,沈迭心才从恍惚中逃离出来。   上次见过他,沈迭心还找机会问过谭臣。他是谭臣的堂哥,而非别人。   只是一晃眼的相似,让沈迭心立刻记住了他。   谭川面容严肃地叫来保姆,“把一鸣带回房间,暂时不让他出来。”   张一鸣挣扎着,“我要沈老师!干嘛啊,放我下来!”   沈迭心上前半步,得到的确实谭川冷冰冰的目光。   “站那别动。”   这样冷漠的语气,彻底戳破了沈迭心的错觉。   只是面容有一些相像而已。   如果是他,绝对不会这样冷淡对人。   张夫人的表情凝重,在谭川和沈迭心之间,她选择问询谭川:“怎么回事?”   “姐,你引狼入室都不知道。”谭川冷笑着看向沈迭心,目光像刀子般尖锐。“能让谭臣拜倒在你裙下,这位沈老师真是手段不浅。”   沈迭心和张夫人的脸色都变了。   沈迭心不敢置信地看向张夫人……   姐?   张夫人是谭臣哥哥的姐姐……所以张夫人也是谭臣的姐姐?   谭竹仪,这是张夫人从来没和沈迭心提起过的本名。   意识到这层关系后,沈迭心的手指都开始发凉。   “我不知道……”沈迭心嗫嚅着嘴唇,无力辩解。   他从来没想到张夫人和谭臣会有这样一层关系。   也没想到这次见面会引出这么多事情。   他承认,他出现在门口是因为不想辜负一个孩子的期待。   走进门内则是为了拾起那么一点尊严。   他想做沈老师。   而不是供人玩弄的小蝶。   在Twilight经历的一切,他都想要抹去。   可好像他再怎么努力,都还是徒劳。   “我一直都很信任你,可你却这样对待我的信任……是一开始就计划好借我们接近谭臣,还是先从我们这里入手,为了你以后进家门做打算?”   沈迭心这辈子吃得最多的就是冷眼,他早就习惯。   可张夫人的冷眼让他几乎僵在原地。   “没有,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沈迭心的回答无人在意也无人相信。   谭川指着门外,“滚出去,不要再踏足这里半步,也不要把主意打到我们任何一个人身上,谭家不可能容得下你。”   沈迭心站在阳光之下,却仿若坠入冰窟。   他听见有什么破碎的声音。   原来是他还没拾起就重新打碎的尊严。   好像他怎么努力地修改过去,终究只是粉饰。   只需要一场小雨,就能让他原形毕露。   哪里有什么沈老师。   哪里有什么言而守信的沈迭心。   他还是那个小蝶。   丢了裙子,那身份也刻在骨头里如影随形。   他是被厌弃被鄙夷被看不起的小蝶。   从来没变过。   作者有话要说: 第23章   原来人在压力最大的时候是会忘记自己的。   时间推移,决赛将近,备赛是沈迭心生活唯一重心。   谭家人打算如何对付他,沈迭心顾不得思考。   也许是宋慈事件的影响,每个被沈迭心请教过的老师都表现出不同程度的闪躲。   唯一向他伸出援助的还是辅导员。   因为他在中争取,沈迭心得到了一间可以用来排练的琴房。   琴房很老很破。   破了一角的窗户布满蛛网。   一过午后,就像个冰窖。   每晚离开时,沈迭心弹吉他的手都冻得青紫,连屈伸都成问题。   而谭臣的不解和愤怒已经变为冷眼旁观。   他在等沈迭心手中名为努力的火柴燃烧殆尽,这样沈迭心才能意识到自己和雪中取暖的灰姑娘毫无二致。   明知没有可能,偏要自讨苦吃。   沈迭心何尝不知道自己在争取的可能不及万分之一。   他早就听说林听这次比赛的做了万无一失的准备。   在按分钟计费的场地排练。   请来全国有名的团队帮助编曲。   华音顶尖的声乐老师每天指导。   沈迭心有的只是一间漏风的琴房,一把姐姐几年前送给他的普通吉他。   比赛可以输,但他不能不战而败。   无关对手是谁,沈迭心想最后给自己一个机会。   他和林听在彩排中碰面,林听带着真诚的笑容称赞了沈迭心的用心。   作为夺冠的热门选手,林听不骄不躁,面对沈迭心这个对手也依旧温柔。   “没想到是我对上你,我挺不想这样的,但是事已至此,你也不要有心理压力,好好准备,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别放弃。比赛的结果不重要,比赛之外的事更重要……”   林听伸手摘下飘落在沈迭心肩上的羽毛,轻轻把它在手掌中揉乱扔下。   “祝你幸运。”   这是林听最后说的话。   -   决赛公演进入四十八小时倒计时,沈迭心能做的前期准备都已完成,剩下除了调整状态,就是保护嗓子。   备赛这段时间多少冷落了南南。   沈迭心和谭臣打了招呼,说今天他去接南南放学。   天气预报说后天有雪,这几日接连阴天,室外又冷又湿,沈迭心担心自己去迟让南南受冻,加快离开的脚步。   恰巧下课,路边的学生越发密集。   沈迭心低走行走,却有个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找上了他。   那是在Twilight里养成得对目光的敏感……   他感知到自己身上汇聚着许多视线。   不同的眼睛带着不同的情绪。   有人凝视看着沈迭心的脸。   有人上下打量着沈迭心的身体。   也有人只是若有似无地偷瞄。   无数眼神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巨网,阻拦沈迭心前行的脚步。   他停在校园布告栏前……   一副漂亮的面容出现在他视线之内。   细腻皮肤在光线昏暗的环境中更显白皙。   闪着暧.昧色泽的唇轻启,配合地喝下一杯由别人拿着的酒。   红酒顺着犹如天鹅般扬起的颈子滑下,沾湿了放进衣领的钞票。   “这是什么?”   “情.色电影的海报吗,这个女人看起来有些奇怪。”   “那边还有……好多……好像都是一个人。”   “像A.V似的。”   “有点恶心。”   “他怎么和这个女人长得这么像?”   布告栏的玻璃反射出沈迭心苍白的脸,同那张被指指点点的面容重叠。   他好像一直被困在Twilight的卫生间,看着镜子自己陌生又疲惫面孔,在不堪地活下去和带南南早点解脱之间挣扎摇摆。   照片可以烧掉,海报可以撕下来。   但那段过往仿佛沉入海底的锚,死死拖着沈迭心想要上浮的身体。   他以为自己伸手就是希望。   却被钉在一步之遥的水面之下。   等待他的,只有沉沦到底。   -   “怎么这么晚?”   谭臣的语气有些不悦。   “没时间也不早说,有你这样当爸爸的吗?”   冬日的黑夜来得很早。   沈迭心全身都凉透了,嘴唇也没有血色,站在门外一动不动,仿佛没有灵魂的空壳。   谭臣刚把南南接回家,发现小丫头可能是在学校等了半天有些失落,一路都不太开心,他也跟着生气。   可见到这样的沈迭心,谭臣胸口的火瞬间就小了许多。   “去干嘛了,怎么这个样子?”谭臣把僵在门外的沈迭心拉进家,“手也像个冰块……不会又在弹琴吧。”   他的问题没人回答。   沈迭心步履缓慢地走进房间。   “到底发生什么了?”谭臣追问,忽然又停下,黝黑的眼底闪烁烦躁和嫉妒,“连南南都能忘了,总不能是遇见你念念不忘的那个白月光了吧。”   沈迭心的神经钝得厉害,等到谭臣已经快要爆发,他才缓缓明白谭臣在说什么。   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沈迭心连扯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反驳也只能轻轻说出“没有”两个字。   这样敷衍的回答自然不会平复谭臣的怒火。   但沈迭心太累了。   他没办法再像以前一样耐着性子和谭臣解释。   从学校回来的每一步无比艰难。   任何人的眼神都会让他惶恐。   他像个不能见天日的幽灵,躲藏在世间的角落,却还是要被人揪出来剖析审问。   也许人真的命有定数。   他就不配有什么光明未来。   他现在也不想要了。   他可以像以前一样,穿裙子、化妆、站在台上被人打量、喝酒喝到胃出血、被排挤、被泼脏水、被人骂是又贱又贪财……这些都无所谓。   这就是他的命,不接受也得接受。   房间的暖气应该非常热,但沈迭心穿着外套也觉得寒意彻骨。   南南从卧室里探出了身,但看到沈迭心的下一秒,她又躲似的藏了回去。   沈迭心想和她道歉,但房门却直接从里关了起来,“咚”地一声让沈迭心愣在原地。   沈迭心抬起僵直的手,努力让敲门声听起来温和。   “南南,你不想和爸爸说话吗?”   “……对不起,是爸爸不对,爸爸不该迟到,对不起南南,是爸爸错了。”   “爸爸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他一遍一遍对着紧闭的房门道歉,直到声音哽咽。   谭臣让沈迭心躲开身子,自己上前敲了敲门。   “南南,是我,把门打开。”他想要直接打开门,但被沈迭心拦住。   沈迭心知道南南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地生气。   错的是他,不该再在这个时候让南南觉得委屈。   谭臣深呼吸,在训斥沈迭心过分溺爱小孩和继续劝沈图南之间选了后者。   沈迭心的教育问题以后再说,先把小丫头哄出来要紧。   “南南,你今天受了委屈就可以生气,但是你不能把你爸爸和我关在外面,我们一起聊聊怎么解决问题,好吗?”   屋内还是沉默。   过了许久,才传来南南微弱地回答:“我不想见我爸爸……”   “你说什么?”谭臣眉头紧皱,以为自己没听清。   “让我爸爸走,我不想和他说话。”   这次的回答足够清晰。   沈迭心本就苍白的脸更是惨白,心里仿佛有把锋利的刀在搅,顺着伤口流出来的血,都是过去对南南的爱。   “南南,为什么?”沈迭心干裂的双唇彼此触碰,牵连出针扎似的痛。   “为什么我爸爸是你?”   南南稚嫩的声音穿过门,却像把带着刺的锤子,敲得沈迭心摇摇欲坠。   “我不要你做我爸爸……我不要……”   谭臣再也没办法忍耐,直接打开房门。   关上门的南南哪也没去,就站在门后一动不动。   她总是笑着的小脸已经哭花,咬着嘴唇止不住地抽泣。   “爸爸,他们说你不是好人,他们说你坏,还说我是你的孩子,就和你一样……”   南南攥紧拳头,娇小的身体颤抖不已。   “你不来接我,是不是不要我了。为什么是这样,爸爸……我不是坏小孩,你也不是坏人,可是为什么他们都这么说?”   她仰着头,努力憋回眼泪。   但倔强的眼中还是流出一颗又一颗豆大的泪珠。   “我和爸爸不是坏人,为什么大家都说她笑我,为什么?”   她的梦想是成为厉害的警察。   她想保护爸爸。   可是为什么是这样。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沈图南哭得止不住发抖,扑进沈迭心怀里,声泪俱下地向沈迭心道歉。   “爸爸我错了,我不该这样,但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是这样。”   沈图南张大嘴哭泣,但她的询问没有人能回答。   为什么会这样,从什么时候算起呢?早就无从追溯了。   上学不该是这样的,为什么忽然之间,同学对她就变成了这样。   沈迭心紧紧把她护在怀里,用冰冷的手抚摸小姑娘委屈发抖的后背。   “不是你的错,爸爸不怪你。”   错不在南南,错在他。   他没关系,他没所谓,他什么都可以。   但是南南不行。   是他的过去拖累了南南。   如果不是南南,他早就在得知负债六百万的那个清晨吞药死了。   那日太阳出现的时候,沈迭心抱着南南默默发誓,无论做什么都要守护好她。   只要南南不受影响,他可以牺牲一切。   可最后,还是没有守住。   -   沈图南哭了许久,像是一次性把积压在心里的不安和委屈都发泄出来了。   看着她睡着也藏不住红肿的眼,沈迭心连呼吸都是痛的。   但他的眼眶干涩无比,连落泪的能力都在麻木中被打磨殆尽。   谭臣皱眉把沈迭心拉出卧室。   “让她哭吧,哭完了就好了。”谭臣感受着手中人冰冷的体温,“怎么这么凉?”   好像从回家开始就一直这样,凉得像个冰块。   “沈迭心,你这个比赛要是不能比就别比了。南南在学校里被欺负你也顾不上,非要不自量力去和林听比,到底是想要什么?”   谭臣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问出这个问题。   沈迭心到底想要什么?   和林听一较高低?   还是用这种方式和他较劲。   谭臣眯着眼看向眼前这个苍白疲惫的人,忽然觉得沈迭心仿佛快要消失了那般。   他握紧沈迭心的手,却好像怎么也捂不热。   “你要是听话,想要什么都会有……但你要听话。”谭臣说。   合同里也这样写。   需要沈迭心履行的最大职责就是听话。   谭臣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无论是明示还是暗许,谭臣给的所有,沈迭心都要受着。   但沈迭心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受多少。   或者说,沈迭心的极限将至。   他就像谭臣手中被操控的蝴蝶标本,死一般地沉默听话。   可死物也有破碎的时候。   沈迭心不是完美的蝴蝶标本。   他没办法掏空内脏,把自己关进谭臣准备的玻璃罩子里。   “我想和你谈一谈。”沈迭心轻声说。   这是沈迭心第一次提出沟通的要求。   他心里装着太多事。   像一个外观漂亮饱满的布偶娃娃。   但拉开身后拉链,只会“卟”一声掉出满地垃圾。   他已经被无限拉开,薄地马上就要断裂。   “我们谈谈,好吗?”沈迭心听见自己的声音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你想说什么?”   谭臣天生凉薄的眉眼凝重地盯着他。   一段手机铃声突兀闯入他们的对话。   沈迭心撇眼看去。   林听两个字那么明显。   谭臣眼神闪烁,看着沈迭心时有些犹豫。   “接吧……”沈迭心心里的一些想法不需要再印证。   有个问题,已经有了答案。   “怎么了?”谭臣皱眉问。   沈迭心想,原来谭臣对林听也是这样。   那他也不算太难堪。   谭臣听着那边的声音,不知听见什么,焦急地站了起来。   “你在哪?”谭臣问林听。   他站起身,目光带过沈迭心,直接拿起外套。   “我现在有事要出去,你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谭臣没有停留,连头也不回地打开门。   房间瞬间被开门的冷风灌满。   沈迭心定定地站在原地。   谭臣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来。   “你……”谭臣的话卡了壳。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他应该多看几眼沈迭心。   但沈迭心站在他面前,表情一如既往的淡漠,看谭臣的眼神空洞地像看陌生人。   他想,自己和沈迭心还有很多时间能用来说话。   今天不行就明天。   明天不行就后天。   总有一天能和沈迭心把话说清楚。   但林听那边没有等的机会……   谭臣抿唇,轻声说:“不要乱跑,在家等我。”   沈迭心点了点头。   看着谭臣消失在视线中。   -   比赛最后一次彩排,沈迭心一个人去的。   林听身边有数不清的朋友老师,热闹地令人羡慕。   谭臣没有出现,从那晚离开开始,连一句话都没有留给沈迭心。   沈迭心听见有人问林听起谭臣。   林听怎么回答的,沈迭心没听见,只感觉到林听若有似无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   也许谭臣早就忘了和他说的话。   也可能是谭臣根本不觉得自己有必要理会沈迭心。   总之……   沈迭心是无需在意的。   口中的歌词越唱越觉得可笑。   “漆黑空心也想被释放,奈何思念比恨更顽强。”   “你也不用把我当做家,把我当成一棵树吧……”[注1]   -   从彩排现场离开的道路一片漆黑。   几个道路都仿佛Twilight后面的巷道。   幽暗灯光下,他看见几个极长的影子从脚边冒了出来。   沈迭心放轻呼吸,努力让自己的脚步加快。   再快一点……   再有两百米就能到街上了。   只要到街上,他就安全了。   明天还要去比赛。   赢了奖金,他就把钱给姐姐,然后再努力赚钱,把钱还给谭臣。   他要带着南南走。   一只手从后捂住了沈迭心的口鼻,然后是更多手把他拉回无人幽暗的巷道。   他要带南南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远到再也没人能认出他来。   “别跑了,你跑不掉的。”   沈迭心被按狠狠按住,跪在被人围起来的地面上。   吉他摔在地上,发出闷响。   只要走出这两百米,只要他能赢了明天的比赛……他就能拿到钱带南南走。   狞笑的男人扯着他的头发,逼他抬头。   “看看是不是他?”   模糊的照片在他脸边对比了几下。   “是他,不过照片上穿的是裙子……”   “少废话,做该做的事,然后快点走人。”   一个暗色的瓶子递到沈迭心面前。   瓶子里的酒精混合着一股更辛辣的味道。   “老实点,你不喝,那就让你女儿喝……你自己选吧。”   沈迭心眼眸死寂一般,被捏着脸打开嘴。   烈酒混合着辣椒水强势灌进他的口中。   液体流入喉咙,仿佛正在吞下无数被烧红的刀片。   沈迭心躺在距离巷口两百米的地面,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   瓶子咕噜噜滚到他眼前,里面的东西一滴不剩。   “别装死,睁开眼看着我,还有句话要带给你。”   施暴的男人蹲下,不屑地拍了拍沈迭心的脸。   “听着,不是你的东西就不要惦记了,能早点退出何必这样鱼死网破。”   男人像挑拣货物一样掰着看沈迭心的脸。   “谭家不是你能高攀的,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人……让我们轮你都嫌脏啊。”   今晚夜里的星星特别亮……   沈迭心怔怔地看着犹如海面的夜空,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活在水里。   两百米,这就是他浮出水面最后的距离。   作者有话要说:   前排发打火机火柴棍狼牙棒,大家有秩序为谭狗的火葬场增加火力~下章进火葬场,我写完就发,可能要等到晚一点,等不及的宝可以明早起来看。   注释引用的歌词出自《空心》。   以下是同类型的预收文案,感兴趣的宝可以看看,不感兴趣的宝可以跳过了~   【预收1:真假少爷火葬场II】   1.   叶舟以为,他这辈子就这样烂到底。   社会底层,无能人渣,婊子养的,惹人厌的虫子。   可突然有天,一群人在他蹲在街头抽烟的时候找上来,说他是S市顾家的孩子。   叶舟脸上的伤口泛着暗色的血,龇牙咧嘴地让他们滚远点。   顾家,S市数一数二的名门,八杆子都够不到的距离。   要骗就骗有钱的人去,他贱命一条,有什么值得被骗的。   可当顾疏河出现的时候,他忽然就老实了。   2.   顾疏河对于叶舟来说代表着什么呢?   代表完美,代表优秀,代表无所不能,代表触不可及,代表和他说话可能又要被打。   但无所谓,他就喜欢顾疏河生气的样子,还有拿看垃圾看他的眼神。   每当看到人前儒雅的顾疏河在他面前露出伪善的真面目,叶舟总有种莫名的快感。   被所有人高高捧起的顾家少爷不仅名不正言不顺,本质还和我一样,烂到骨子里了。   拉着顾疏河下坠,是他垃圾人生里为数不多的快乐。   但当顾疏河对他态度有所缓和的时候,他却有些不知所措。   这算什么,知道他过往就开始可怜他吗?   叶舟不需要同情。   要是同情有用,早他妈就发财了。   可这个人是顾疏河啊。   刺猬般地叶舟露出自己柔软的肚皮,赌顾疏河是给他抚摸还是一刀。   很可惜,一败涂地,开膛破肚。   3.   顾家有三个孩子:   一表人才的顾疏河,后来被发现并非亲生,也依旧被当成继承人培养;   半路领回来的叶舟,品行低劣,顽冥不化,所有人厌弃;   还有一个从小体弱多病的顾天赐,养在家里不见天日,却是全家人的宠儿,得了重病,急需换血。   叶舟这个现成的血包除了性格难驯之外,没有任何缺点。   而这唯一的缺点也由顾疏河解决了。   后来顾天赐需要换一颗心……   -   叶舟:自甘堕落倔强生长·表面刺猬实则柔软天真·真少爷   顾疏河:天之骄子冷淡倨傲·看似君子实则阴暗暴躁·假少爷   【阅读指南】   1.狗血淋头火葬场   2.我流医学,为剧情服务,不必较真   3.这是初版文案,还会改   4.与《真假少爷火葬场》无直接关联,不同主角的不同故事,但延续了真假少爷火葬场的核心梗,作者又是个不会起名的渣,故延续文名   5.待补充   【预收2:身死祭剑后他们都后悔了】   亲手从胸口剜出灵根的时候,闵佚想:原来他以为被救赎的这六年,都是要还的。   *   闵佚出生在一片血泊里,可能是上天惩罚他克死生母,红色胎记布满半张脸,病骨缠身三步一喘。   生父恨他害死爱妻,家族厌他貌丑平庸。   无论他怎么讨好表现,也得不到一丝回馈。   反而把他关进小院子,不允许他出现在别人面前。   与尘土作伴、与蛇虫为友的生活,闵佚过了十年。   但总有穿着华服的同辈孩子跑到篱笆外,一边骗他出来,一边向他扔石头,嘴里还唱着——   ——丑八怪,病死鬼,惹人厌还没人爱。   他们最喜欢看闵佚红着眼发抖的样子,但好在闵佚还能躲回茅棚。   那里又脏又乱,蟑鼠横行,没人愿意靠近。   但突然一个疏冷如月貌如谪仙的男人来到他面前,用一尘不染的手指拂开他遮住脸的污发。   “小孩儿,你可愿意同我去无问门?”   *   无问门,天下第一剑宗,所有剑修心中不容玷污的圣地。   奉盛雪,天下第一剑修,所有剑修心中霁月风光的师尊。   闵佚成了无问门宗门上下最受宠的小师弟,也是奉盛雪唯一的徒弟。   师姐们宠他,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师哥们护他,师弟有难必然出击;   师尊怜他,把他留在身边亲自教养。   闵佚度过了梦中都不敢幻想的美好六年,直到十六岁生辰那日到来。   闵佚跪在血泊里,水里让他功力尽失的牵机散是师姐下的,肩上让他无法动弹的锁妖钉是师哥打的,而拿剑指着他的,是他默默倾心的师尊。   闵佚看着血泊倒映出奉雪盛冷如皓月的脸,拽住他洁白衣角问:师尊,你对我就没有一丝心软?   奉雪盛掰开他的手,举剑从闵佚脊骨刺下。   至阴至邪的魔物,若非能取骨炼剑,再无半点存活于世的价值,何来的胆量与他说心。   但当闵佚亲手剜出灵根,跌跌撞撞跳下深涯时,奉雪盛被无情剑道封印多年情窍忽然阵阵刺痛。   ……   三界魔王贺无拘,传说他性情暴戾,屠人无数,连灵兽驰狼都是用美人的心喂大。   贺无拘闭关修炼的五百年间,恶名依旧可止孩童啼哭。   那日,驰狼忽然衔回来一个血淋淋的人。   1.文案待补充,主线是全员hzc   2.闵佚是攻,后续会变健康变好看   封面画手:【眷思记】-尼古拉斯·二狗 第24章 修   一家四口坐在一起吃饭本该是和乐融融。   但望着面前精致的菜色,谭臣一点好脸色都没有。   谭父先动了筷子,谭母和谭玉谨才跟着行动。   这样的礼仪不仅贯彻在餐桌上。   谭臣在这个家里多待一分钟都是折磨。   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排,冷声问:“什么时候放我走?”   谭父不回答,淡然地用公筷夹了一棵青菜。   “我说,什么时候让我走。”   全家唯一有反应的就是谭玉谨。   但他也只是看了一眼谭父,轻声安抚说:“先吃饭吧,你好久都没回家了。”   “把我叫回家里就是为了吃这个破饭?”   从昨晚到现在,谭臣本就不多的耐心早就告急。   下午的决赛就要开始,他还要在这里慢悠悠地陪吃。   这兄友弟恭全家团圆的戏码是一分钟也演不下去了。   平时也不见他们对他这么热情。   谭臣腾地一下站起来,“你们吃吧,我不奉陪。”   “坐下。”谭父的声音浑厚有力。   身为一家之主,他对谭臣的离开并没有表现出惊讶,而是淡淡地丢下一句话,等着谭臣自己回来。   “我知道你急着要去做什么,你惦记的那个人已经走了。”   谭臣的脚步猛地停住,转过身,脸上写满怀疑和怒意。   “你说什么?”   “你要找也不找个像样的,不男不女又不干不净,根本无法入眼,比其他,我倒宁愿是林听,最起码知根知底。”   谭父语气波澜不惊,是谭臣一脉相承来的冷漠。   谭臣的眉心拧成一团,从只言片语中,他隐约猜出谭父可能会做什么。   沈迭心不像林听有林家在背后撑腰。   他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   谭家想对他出手,比碾死蚂蚁还轻松。   难怪这段时间他给沈迭心去的任何消息都没有回复……   谭臣咬紧牙关,质问:“你们对沈迭心做了什么?”   “对付那种玩意,根本用不上做什么事。”   谭父慢条斯理地吃着饭,谈起沈迭心的事,仿佛在聊一件不起眼的小事,谈笑间就决定了沈迭心的去留。   谭臣再次给沈迭心打去电话。   得到的回应还是无法接通。   面对谭臣的愤怒,谭父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看来他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在意你啊。”   谭臣遏制住自己把手机砸碎的冲动,几乎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是你们把他逼走的?”   “我说了,他还没必要用手段对付。”   谭父的神态是掌控一切的运筹帷幄。   谭臣面色阴沉,不愿意再和他多说一个字。   谭父进食结束,淡淡地说:“不信,就自己去看吧。”   挡在家门外的保安终于让开一条道路。   谭臣觉得这个家是离疯不远了。   为了让儿子在家吃饭,连守门的保镖都要找四五个。   再一次给沈迭心打去电话,还是没有接通。   谭臣一边用最快的速度开车,一边调出家里卧室的监控。   上次南南意外生病之后,他就特地在南南卧室里装了一个监控,没想到第一次派上用场居然是寻找沈迭心的下落。   监控之内空无一人。   不仅没有看见南南的影子。   连那床上的兔子玩偶,桌面上的课本,毛茸茸的拖鞋也都消失了。   谭臣的心狠狠一坠。   这间卧室又恢复了最初的模样,仿佛那个活泼乱跳的小丫头从来没来过一样。   南南对沈迭心而言,是比他自己命还重要的宝贝。   南南不在,那沈迭心……   在“沈迭心已经走了”冒出来的瞬间,谭臣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沈迭心还背着合同。   他能到哪里去?   也许是因为之前没有按时回去,所以赌气带着南南回了筒子楼。   谭臣用力踩下油门,直接去向沈迭心过去的住所。   每上一级台阶,他心里用来解释的话就更完善一些。   他想着,如果沈迭心是生气了,他也可以说两句软话。   或者是先从南南那里下手。   让南南和他一起劝,那沈迭心再大的气也会消了。   而且沈迭心这种性格哪里会生气……他最多就是不说话。   他想和我谈什么,那就和他坐下来好好谈,谈什么都行。   无论是钱还是别的什么,他都可以谈。   台阶渐渐到了头。   谭臣的呼吸都已经放轻。   那扇已经掉漆的房门就在眼前。   过去一尘不染的干净门前已经落满灰尘。   谭臣努力让自己不要多想,肯定是因为沈迭心刚回来还没时间打理。   可他还没有到门口。   一个带着孩子的妇人越过他身边,径直对着这扇门掏出钥匙。   孩子偷偷打量着这个表情古怪的男人,妇人还把他往身后藏了藏。   谭臣努力摆出一个和善的表情,“请问……沈迭心去哪了?”   妇人皱了皱眉,“什么心的,我不知道。”   谭臣脸色变了变,重复了一遍沈迭心的名字。   “就是之前住在这里的人。”   但得到的答案仍旧是不知道,“不认识,不知道。”   谭臣带着自己准备好的话回到车上。   妇人说她也是刚搬过来,对这里的一切事情也都不清楚。   她甚至打开门让谭臣进去找有没有他要找的那个人。   可小房子里早就物是人非。   谭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楼上走下来的。   说浑浑噩噩有些过了。   不过就是暂时没找到沈迭心而已,根本不用这么着急。   这个地方没找到,就去下个地方找。   沈迭心能去的地方本来就不多。   况且S市总共就这么大。   他总能找到的。   -   比赛现场,观众还不知道变动,陆续进入席位。   林听穿着一身白色西服,对着镜子练习笑容。   今天他将迎来人生的有一个巅峰。   但这只是开始,而非最高点。   他对着镜中的自己露出温和的笑容。   镜子里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林听抬眼,通过镜子和慢慢靠近的谭臣对视。   谭臣的眉宇间凝聚着浓浓的阴沉,被眉毛压低的眼中充斥着血丝。   他大步向林听走来,带起一阵冷风。   “你是来给我加油的吗?”   林听脸上保持着浅浅的微笑。   虽然谭臣很少主动夸奖,但林听知道这是谭臣最喜欢的表情。   以前就算他做了什么错事或者惹到谭臣不高兴,只要笑一笑,谭臣总会消气。   可是这次,谭臣只是冷冷地出现,对于他的笑意无动于衷。   “沈迭心呢?!”   听到这个名字,林听的表情有一丝破碎,但还是维持住了表面的淡然。   “沈迭心?我不知道啊。”   他凝视着谭臣的脸,发现那张过去只会对着自己笑得人,好像真的有些变了。   “你找他做什么?”林听问,“你今天不为我高兴吗?我就要拿冠军了。”   “什么意思?”谭臣皱眉,他低头确认时间,“难道比赛已经结束了?”   沈迭心那个傻子私底下努力那么久就这样输了?   即便他早就预料沈迭心对上又有天赋又有资源的林听很难胜利。   但亲耳听见林听赢了,他下意识最先联想到的,就是沈迭心会怎样。   拼尽全力之后还是失败的滋味最难捱。   谭臣迫切地想要找到沈迭心,抓住林听的力度大的出奇。   “他人在哪里?”   “你就这么关心他……”林听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   谭臣的耐心已经耗空,对待过去的恋人,他已经无心去照顾林听的感受。   若不是要来比赛现场找沈迭心,他根本就不会再见林听。   前后台来来往往的人,谭臣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低声和林听说:   “我之前就和你说过,比赛结束我和你就不会再有关系。现在你拿了冠军,也该放下了……现在,告诉我沈迭心在哪?”   林听明亮的眼暗了下来,“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沈迭心,在哪?”谭臣一字一句地问出自己的问题。   林听闭上了眼,似乎是妥协,又或者是让步,他轻声说:“沈迭心退赛了。”   “……退赛了?”谭臣口中呢喃着这三个字。   怎么会退赛?   都已经进了决赛。   都已经准备了那么久,付出了那么多心血。   怎么会在比赛两天前退赛?   谭父那张严厉又凉薄的面容浮现在谭臣面前。   他终于明白谭父所说非虚,转身就要重新回到谭家。   林听跟着他的转身一同站了起来。   “谭臣!难道你真得爱上他了?”   他多希望谭臣能像以前一样,一口否决这个可能。   但谭臣的脚步停了停,没有给他答案。   难道我真得爱上他了?   我会爱上沈迭心?   谭臣从没想过这件事。   “爱”这个字根本不存在于他和沈迭心之间。   他和沈迭心之间不过就是一纸交易。   沈迭心从来没有对他主动表达过感情。   沈迭心心里还装着另外一个人。   沈迭心还带着和不知道谁生的孩子。   沈迭心不爱他,他又怎么会爱沈迭心……   可他爱谁呢?   爱林听吗?   似乎也不。   初见林听时的那种感觉,在不知何时就已经找不到了。   林听什么都好,只是人生短暂经历过一段低估,而后又东山再起。   沈迭心没什么好的。   不爱说话,嘴巴紧的像个哑巴。   甜言蜜语也不会,撒谎也让人一眼就能看穿。   想要钱但是又把自己过得紧紧巴巴,连一点享受都不会。   年纪轻轻就养个孩子,自己日子都过不明白,还非要把小孩当公主一样捧着。   可是林听没有谭臣,也一样能活得好好的。   沈迭心没有谭臣,可能早就因为债务被拉到不知何处去。   他们之间没有爱,但有需要。   沈迭心明明是需要他的……   他一声不响地带着南南走了?   谭臣心中的警铃大作,一路狂飙地奔回谭家,同时播下谭父的号码。   “找到他了吗?”谭父的声音带着些许轻蔑。   “你们到底对沈迭心做了什么?!”   “我已经和你说过两次,这是第三次,我们对沈迭心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问他多少钱可以离开你。就这么简单。”   谭臣咬紧牙关,反驳的话卡在喉咙里。   钱……又是钱。   沈迭心是需要钱。   可他已经给沈迭心的何止那五百四十万。   难道他还需要钱?   电话那边传来细碎的声音。   是谭父正在播放录音。   【谭臣和你的事情,我们也都了解了,我们长话短说,你是要钱还是要人,希望你自己能考虑好。】   一段良久的沉默。   【我要钱……】   【看来你对谭臣的感情也并非多深。】   【我和他之间没有感情,只是因为钱。】   笔尖在纸面书写的沙沙声盖过了手机另一端的呼吸。   【这个数字,以后不要再出现了。你拿走,就是答应。】   沈迭心,你这就要答应吗?   谭臣听见他心里的声音这样质问。   可无论他现在的心里怎么想,都无法阻止沈迭心说出那句【我答应】。   录音播放结束。   谭父气定神闲地补充道:“要是还不信,我这里还有视频监控可以发给你。”   谭臣脑袋里回荡着沈迭心的话。   之间没有感情,只是因为钱。   我答应。   没有感情。   因为钱。   谭父自认大度地说:“谭臣,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   这个和大儿子性格截然不同的小儿子,他往往需要花费更多精力来管教。   一个尽职尽责的父亲,就该及时将孩子引导到正确的道路上。   有时,也需要一些手段。   但谭臣要是认了就不是谭臣。   此刻的他比过去还要暴躁无数倍。   无论对面是谭父还是什么人,他都无法按捺自己的怒意。   “你想要我问什么?你他妈明知故问。   他就是因为钱,怎么了?我能不知道吗?   你把你那人老珠黄的眼睛擦亮了看我,除了喜欢我的钱,别人还能喜欢我什么?   给他钱他不走才是奇了他妈的怪了。”   他早就知道沈迭心是为了钱来。   何必再去用钱考验。   听到谭臣疯了一样的回答,谭父不忍反问:“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那怎么办?我都长这么大了你才想起来当初不该不带.套,现在的弥补方法要么就是把我杀了,要么就是你自我了结,你也他妈的选吧。”   谭臣咬牙骂了一句脏话,直接结束了和谭父的通话。   他分不清自己是因为沈迭心拿了钱就走在恼羞成怒。   还是因为谭父插手自己的事情而愤怒。   现在的他已经完全被焦躁吞没。   沈迭心拿了钱就走了?   比赛也可以不去,孩子直接带走,就这样一走了之了?   为什么?   要钱,可以。   为什么要走?   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可谭臣不愿去想。   就像他一直回避着不去思考他和沈迭心之间何种关系一样。   如果沈迭心不是为了钱,他是为了什么?   -   进办公室前,谭臣深呼吸,让自己看起来尽量自然平静一些。   从谭家出来之后,他一分钟都没停下。   和警局的电话刚刚结束,他就赶到了沈迭心辅导员的办公室。   堆积的情绪已经从炸弹慢慢变成偏执。   再不控制一下,谭臣觉得自己可能要发疯。   辅导员办公桌前,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低着头忙碌,直到谭臣走到他面前,他才抬了抬头。   “有事吗?”   “我是沈迭心的……朋友。”说出这个关系的时候,谭臣抿了抿嘴角。   辅导员淡淡地打量了他一眼。   “我联系不到他,你、您知道他在学校和哪些人熟悉吗?朋友、同学、老师……都可以。”   谭臣何时这样低声下气过。   他大可以在学校里找个有权有地位的领导。   但这样不免又是一场大动干戈。   先前处理宋慈时,学校就有些风言风语。   谭臣再不关心,也能发现沈迭心并不喜欢出风头,更何况是这种风头。   这个辅导员……从沈迭心只言片语中听说过,之前处理宋慈的时候也见过几面,应当和沈迭心的关系尚可。   但他对谭臣的出现却格外冷淡,手中的文件翻来覆去地整理,过了很久才慢悠悠地说:   “沈迭心?”   “是,沈迭心。”谭臣焦急地靠近桌前。   辅导员抬眉,满不在意地说:“他退学了。”   谭臣怔在原地。   “退学?”   “有什么问题吗?”   辅导员从抽屉里找出一份压在最底下的照片,摊开放在谭臣面前。   “你自己看吧。”   比起宋慈那些照片里的沈迭心,这些照片里的沈迭心更艳丽……   无论是妆容穿着,还是和身边人的姿势,都带有强烈的暗示。   男人们发黑的指甲或是搭在他雪白的肩上,或者放在他笔直的腿上。   灌进沈迭心口中的红酒。   塞满钞票的领口。   而这些照片并非在某个人手中。   摆在谭臣面前的,是这些照片被印刷得更大更清晰,一张一张地贴在华音的布告栏上。   人来人往的校园路边,布告栏上的照片被人议论,被人举着手机拍下来……   谭臣伸手去拿,才发现自己的手有些发抖。   他还没来得及拿起,照片就被辅导员收回。   “你觉得他除了退学,还能有脸面继续待在学校吗?”   辅导员表情冷漠又不屑,不知是因为沈迭心这件事,还是因为谭臣贸然出现。   就算是在对谭臣发脾气,此时的谭臣也察觉不了。   他满脑都是那些照片……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你果然不知道。”辅导员瞥了眼谭臣,“三天前。”   四天前?   那时候……   因为当天发生的事情太多,那段记忆几乎瞬间就涌入谭臣脑海里。   【我想和你谈一谈。】   【我们谈谈,好吗?】   面色苍白到快要透明的沈迭心这样和他说。   那个时候,谭臣丝毫没有想到沈迭心经历了这些。   他在做什么?   他和沈迭心说了什么?   他好像……在接林听的电话。   那天林听打来电话,说生病了,说非常需要他。   而他和沈迭心说的是:“你要是听话,想要什么都会有……但你要听话。”   所以沈迭心很听话。   他没有阻拦谭臣离开。   也没有和谭臣说任何事。   他还记得谭臣和他说过没有允许不要主动出现。   所以在绝望的时候,一直等着谭臣承诺地会回来。   他想和我聊什么……   谭家又是什么时候找到他的?   在这以前还是在这之后。   他想说的是这件事还是被找到还是说更多?   谭臣耳边响起汽笛般的耳鸣,震得他的视线都有些摇晃。   脑海中沈迭心的面容变得模糊不已。   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消失。   谭臣表面看不出端倪,但扶住桌边的手暴露了他此刻的慌乱。   “他什么时候办得退学?”   辅导员稍作沉默,皱眉问:“你不是他的朋友,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朋友这个词实在刺耳。   谭臣想反驳。   可也找不到一个更好的词。   他不是沈迭心的朋友,也不是沈迭心的家人,更算不上沈迭心的恋人……   “好了,你的问题我无可奉告,我也该下班了。”   “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只要你告诉我。”谭臣追问。   辅导员皱眉,用难以理解的目光看他。   “你在演电视剧吗?不是所有人都因为钱改变。”   说完,辅导员直接站起身离开。   “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一点关于他的事情?求你。”   男人低声的声音沙哑无比。   他是个从外表看起来就薄情寡义的人,从上到下都散发着上位者的冷傲。   但此刻,他低下那颗生来高傲的头颅。   辅导员走出几步,决意不和谭臣多说一个字。   可有股难以压抑的愤怒在胸口翻滚。   有些事情不吐不快。   谭臣不抱希望的注视中,辅导员转过了身。   他眼里写满不快,死死盯着谭臣。   “你想了解沈迭心?好,我就告诉你。   他总是缺勤,迟到早退,被很多老师点名批评。   他还交不上学费,不仅家里没有半毛钱,连自己的征信都是黑的。   他还对自己的学业一点不在意,要不是我打电话警告他再缺勤就要被退学,他可能还是不来上课。”   谭臣的眉头在第一件事开始就皱了起来。   “不可能。”   这不是沈迭心。   “有什么不可能的?一万学费他拖了一年,半年前才交上。你说他的钱从哪来的?”   辅导员反问谭臣。   半年前,沈迭心从谭臣这里拿走五百四十万。   他拿着钱做了什么?   谭臣没关心过。   他以为,无非就是处理一屁.股烂账,再多余的就是挥霍。   谭臣不缺钱,所以这些事情都无所谓。   沈迭心要钱他就给钱。   钱可以解决所有事情。   可从三天前开始,无论沈迭心做什么说什么,都会被认为是挣了不干净的钱。   “这些钱是我……”   谭臣的声音独自消失在走廊里,辅导员已经离开,这句解释最后还是落进他自己心里。   连一万块学费都交不上的沈迭心,却一直教育南南要努力学习。   而现在,沈迭心却退学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沈迭心抛下一切离开?   谭臣望着夜色,情绪也一同坠入无边的黑暗里。   -   清晨的客运中心因为人烟稀少而稍显冷清。   两张被捏在手中的纸质车票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戴着口罩和毛绒耳罩的女孩被牵着等待大巴启动。   她的大眼睛在好奇地看了看四周。   “爸爸,我们要去哪里?”   牵着她的男人摸了摸她的脑袋,用稍显沙哑的声音回答:“你想去哪?”   “我们是去找哥哥吗?”南南问。   沈迭心摇了摇头。   “那……叔叔呢?”   沈迭心垂下眼,眼中是南南还不能理解的情绪。   “他以后和我们都不会有关系了。”   南南懵懂地点点头。   “没关系,以后我和爸爸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车来了。   沈迭心抱着南南,登上这辆他也不知道终点站的大巴。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比11.19凌晨发布的最初版本有较大改动,主要集中在后半段,从谭臣去找辅导员那段开始~   至于补万字的内容大家移步置顶评论,我连同抽奖内容一起做了解释~谢谢大家支持~   抽奖提醒:这次抽奖的奖品是一只蝴蝶标本,抽奖条件是订阅100%+中级VIP账号,有些宝宝还是初级账号但是想要参与抽奖的可以去提高一下等级~ 第25章   谭臣没想到,自己再一次踏入Twilight。是为了寻找沈迭心的下落。   这个糜烂的场所,沈迭心曾深陷于此,留下一辈子也洗不清的污点。   也同样在这里,谭臣第一次见到沈迭心。   那时候的沈迭心一身白裙,站在舞台上,垂着唱着无人在意的歌,仿若一只供所有人亵玩的玩偶,空洞而美丽着。   那时的谭臣对他不屑一顾。   现在却只想得到和他有关的消息,哪怕只有一句话……   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渐近。   孔雀绿的旗袍进入视线。   金艾进来前就发现这个包厢异常安静,打开门后发现里面只坐了一个人。   定睛一看发现是谭臣之后,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   “晦气,我也不是什么人的钱都赚的。”   他转身就走。   但谭臣早有预料,起身一把拽住他。   谭臣幽暗的眼中闪烁着执着。   “沈迭心去哪了?”   金艾盛气凌人的丹凤眼撇着他,嘴角扬起不屑的笑。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告诉你?”   讥讽的话中全是不满。   作为沈迭心仅有的朋友,又因为在贺知确身边,金艾知道太多细节。   面对谭臣这个混蛋,他没有出手扇耳光已经是最大的忍耐。   “听我说,我必须找到他。”谭臣攥紧金艾的胳膊不放,低声说:“他退学了,决赛也没有出现,我找不到他……我要知道他是否安全……”   金艾决绝的表情有所摇晃。   “退学?他怎么会退学?”   金艾的惊诧透露出他也不知情。   谭臣仿佛一线悬着的希望再度摇摇欲坠。   如果金艾都不知道,那可能就再无别人知道沈迭心经历了什么。   过去因为觉得不重要而忽视的事情,在此刻却成为横在心头的刺。   如果他能一点留意到沈迭心的反常,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情况。   无数个沈迭心沉默着求救的瞬间,他都可以伸出手……   可每一次,他都错过。   -   “你说……他拿着你爸给的钱走了?”   金艾皱着眉,焦躁地把手指间的烟揉来揉去。   他瞥见谭臣的表情,冷冷地说:“这是好事啊,他拿着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何必留下来。”   钱能解决一切。   谭臣曾无比信奉这句话。   有钱的话,沈迭心可以还清所有欠债,可以带着南南远走高飞,还可以申请出国。   污点只留在S市。   而逃离S市的沈迭心终于能干干净净……   金艾点燃香烟,透过眼前的烟雾,他居然觉得谭臣此时看起来像是心痛了。   可是心痛又有什么用。   金艾挑眉,漂亮的眉眼满是对谭臣的不屑。   对比沈迭心,金艾知道自己才是真正得贪财。   金艾想要钱,因为他知道只有拥有足够的物质基础,才能让自己站住脚。   虽然所有人都瞧不上他做得工作,可是只要有钱,他就不会为此感到烦恼。   可沈迭心和他是截然不同的性格。   金钱对沈迭心而言是纸质的赎罪券。   沈迭心得到的所有钱都要用来填补窟窿。   父亲、姐姐、女儿……   一个又一个摆脱不掉的黑洞吞噬着他。   逼他松开干净的嘴,吞下一杯又一杯灼热的酒。   逼他脱掉整洁的衣服,穿着裙子扮成妓风流模样。   可是这份罪孽来得何其无辜。   沈迭心赎的,也有谭臣的一份。   谭臣的罪,就在于他对林听的余情未了。   这种人,后悔了也只是不甘心,有什么好同情的。   男人都这样贱。   金艾狠狠吸了一口烟,冷声说:“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我不知道小蝶去哪里了,就算我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   反正是你爸把他劝走的,你就回家解决。   小蝶退赛了,不是正好把机会给了你的心心念念的林听吗“?”   金艾一贯用浓密眼线包围住眼睛,这样化出来的眼睛除了美,就是带着浓烈的攻击性。   他见惯了男人的薄情,看着谭臣的目光像手术刀般锋利,轻轻挑破了谭臣一直包藏着的算计。   他要为林听铺路……这是谭臣坚持了很久的想法。   而无论沈迭心是退赛还是离开,林听都从中受益。   谭臣理应因此感到高兴。   他终于按照自己说得那样做了。   可是此刻,提到林听这个名字都会让他心生烦躁。   金艾看着谭臣有些失神的表情,更是嗤笑出声。   以他的身份,在谭臣面前大放厥词无异于找死。   但此刻,他必须帮沈迭心狠狠刺痛谭臣那颗石头一样的心。   金艾的笑容带着嘲讽,“我说得不对吗?你一边对林听念念不忘,一边哄着骗着小蝶……不过现在这样刚好,你去陪姓林的,小蝶拿了钱去找他的前男友,你们都各自安好,简直完美。”   说到沈迭心的部分,金艾冷笑着盯紧了谭臣的表情。   但谭臣的神色只是稍微变了变。   既没有想象中的愤怒,也没有过激的行为。   “他去找那三个字的人了?”   谭臣的反应堪比平静。   他的大脑甚至在高速运转,让人着手去查沈迭心那个放不下的人到底是谁。   也许顺着那个人,就能找到沈迭心。   但是除了理智之外,他的胸口闷得厉害。   呼吸本是人类本能,但谭臣却发现自己需要用力,才能让自己勉强喘口气。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谭臣听见自己的声音紧的发涩。   但金艾只是笑了笑,“无可奉告。”   而后摇曳着离开。   谭臣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答案。   但除此之外,他知道很多……   比如沈迭心姐姐的事情。   比如沈迭心可能对他有些感情。   比如沈迭心早就意识到谭臣和林听的关系。   但他不想告诉谭臣。   他偏要让让谭臣去猜去找。   沈迭心一个人猜了那么久,也该轮到谭臣去猜了。   他走后,门后传来剧烈的声响。   -   碎裂的玻璃碎片扎进谭臣的手掌。   鲜血滴落在地毯上,晕染出猩红的花。   谭臣粗.喘着,让自己快点冷静下来。   是。   沈迭心有了钱,带着女儿远走高飞,这是多么完美的事情。   可他怎么能这样就离开?   还是真得像金艾所说,他早就做好计划,只待一个离开的时机,会继续找到旧爱重燃往日感情……   这段时间的四处奔波,谭臣没有找到沈迭心的去向。   所有人的回答都在反复印证一件事:   沈迭心根本不爱他。   沈迭心不爱他,也不要他的钱。   沈迭心只是暂时需要一个停靠的地点,而他刚好可以提供庇护。   哪怕沈迭心知道他并非善类,也咬着牙落脚。   所以沈迭心才从未对他表露过感情。   所以沈迭心在床上不愿意配合。   所以沈迭心才会躲开他的亲吻。   所以沈迭心才会像个冰块,若是靠近就会融化消失,若是置之不理就冷淡疏远。   原来他根本就不是害羞或是欲擒故纵。   而是一直都在忍耐……   谭臣握紧拳头,冷眼看着玻璃越扎越深。   那就让他走。   他最好不要后悔。   ——   S市。   谭臣坐在落地玻璃窗前,皱眉看着文件。   西装革履,从外表上看,俨然是一副精英模样。   他现在也称得上上流精英这个称呼。   但这份文件的不合理之处太多,皱眉已经无法满足谭臣。   他叫来秘书,冷着脸说:“把这个人叫过来,我得问问他这文件是不是用脚写的。”   秘书战战兢兢地去做,生怕自己动作慢了,得罪公司这位严厉又暴躁的顶头老板。   谭臣深呼吸,把手边的美式一口喝下,准备继续完成下一件议程时,手机忽然接到消息。   看到是顾舟同的时候,谭臣眉头皱起。   【快看!!!】顾舟同的语气从文字就能传递。   看着他发来的视频,谭臣冷淡地回复【你要是没事找事来烦我,就等死吧。】   【我就说禁欲会把人变暴躁,我说得没错吧?你这些年脾气真是越来越差了……到底有没有人能治治你?】   谭臣懒得理顾舟同地抱怨,不耐烦地打开视频。   起初,视频里只有镜头里的酒吧。   从装潢来看,并不是什么高端店面。   甚至连灯光和音乐都过了时。   毫无亮点,浪费时间。   谭臣的眉头紧紧皱着,手指已经停在屏幕上的关闭按钮。   忽然发现画面角落里出现了一个身影……   他的瞳孔瞬间缩小。   是他吗?   谭臣想要放大,却因为颤抖的手好几次都没成功。   他深呼吸,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从那人出现的第一秒开始看。   那熟悉侧脸出现的刹那,他立刻就确认了身份。   沈迭心。   这个一声不响就从S市消失的人。   却在两年后,没有任何征兆地出现在他的视野内。   模糊的画面中看不清沈迭心的表情。   但这种店里,似乎并不算什么高档场所……   谭臣心里冷哼。   钱用完了?   还是做回老本行。   那之前那个男人对他也不算多好……   谭臣不顾顾舟同连续发来的消息,直接关闭屏幕。   手机屏幕上,反射出他异常冷淡的脸。   沈迭心现在过得如何都是他自己选的。   难道自己还要再去给他送钱?   可笑。   -   秘书带着人前来,却和行色匆匆的谭臣擦肩而过。   “谭总,您这是要去做什么?”   谭臣不想多嘴。   但走出一半,又叫来秘书。   “您有何吩咐?”   谭臣抿了抿嘴唇,冷漠的脸上有些犹豫。   “算了,去把支票单和卡都拿过来。”   想要钱,那他就给数不尽的钱。   沈迭心怎么走的,他就要让他怎么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重修了,大家可以花点时间回去看眼。   剩下的剧情还是决定从误会开始写,谭狗明明误会还是放不下,然后吃飞醋,再慢慢发现之前很多误会,再在心心到底爱不爱他之间来回摇摆……我觉得这样会比较爽~   这几天写太多也比较疲惫,更新……我尽量了,但似乎还是不太多QAQ晚上我努力更,争取零点再更一章! 第26章   “美女,今天怎么穿这么纯?”   吊儿郎当的声音伴着笑意。   沈迭心穿着的围裙被男人的手扯住。   “这么漂亮的人在这里打扫卫生实在委屈了,不如……”   沈迭心面无表情地转身。   男人锲而不舍地追了过去,近地就要把脸搁在沈迭心肩上,眉尾的银质眉钉在酒吧里闪闪发光。   沈迭心静静做着自己的事情,低垂的眼睫在白净的脸上投射一片柔和的阴影。   男人笑着对沈迭心伸出手……   抢过了抹布。   “不如交给我来做。”   沈迭心无声叹了口气。   但贺笑坤又转去收银台和面面聊了起来,三言两语就把腼腆的面面说了个大红脸。   没心没肺的贺笑坤。   内向踏实的面面。   加上沈迭心。   这间这小破店里仅有的三个员工就都在这里了。   两年前,沈迭心来到N市,阴差阳错之下从贺笑坤手里接过这间小店,就一直经营到现在。   两年过去,这里从过去频临倒闭只变成勉强维系。   平时晚上的生意不温不火。   白天营业,但也没什么生意。   收入勉强够支撑开支,但也称不上滋润。   贺笑坤抬起手,露出满臂纹身,手上擦柜子的动作却干净利落。   “我说美女,咱们店不会倒闭吧?”他侧目看着自己这个长相惊艳但性格无比安静的店长,痞气的脸上除了玩世不恭就是好奇。   “上次那个视频多火啊,那么多送上门的生意你都不要,还关起门……我这个废物也就只能调调酒,要是这里倒闭了,我可就得上街流浪了。”   听到店要倒闭,面面也紧张地抬起头。   “店里的钱暂时还够用。”   沈迭心没说完后半句。   但要是交了这个月的水电费,可能就要变成负数了……   他一个毫无从商经验的人独立经营一个店,能坚持到现在属实艰难。   而且……有时候他也不想让店的生意过于火爆。   前段时间有客人录了他唱歌的视频,没想到就在网上获得了不小的关注度。   这间不起眼的小店忽然有了很多慕名而来的顾客。   贺笑坤叫他“美女”也是学着网友对沈迭心的称呼。   一个高糊视频也挡不住美貌的长发美人,直接获得了无数声美女,但一开口却是稍显沙哑的烟嗓。   这样的反差也成为视频火起来的主要原因。   可沈迭心却硬生生放弃了这个风头,既没有跟着开启直播,也没有借此宣传小店。   甚至在上门顾客最多的那几天直接闭店。   贺笑坤和面面都不明白他为何这样做。   但也都默契地没有多问。   这间店里,命稍微好一点都不会留下。   -   又是没有生意的一个下午。   沈迭心坐着看书。   脸侧的头发忽然被摸了一下。   手指擦过脸前,沈迭心立刻警惕地抬头,对上贺笑坤笑着的眼。   “这里,沾了纸屑。”   贺笑坤离得很近,顺手把沈迭心垂在耳边的头发撩了上去。   有时候,沈迭心也觉得他过于热情。   可似乎,贺笑坤就是这样大大咧咧的性格。   “欢、欢迎光临……!”面面的声音引起他们的注意。   沈迭心转身看去。   一个穿着整洁西服的男人不知何时走进了店,站在他和贺笑坤不远的地方。   眼神似乎也刚因为面面而挪开。   贺笑坤皱眉,“消防不是刚查过,这暗访的居然穿成这样?”   作为开店做生意的人,沈迭心也见过形形色色的客人。   但今天这个……   直觉在提醒沈迭心多加注意。   “我觉得不太对。”沈迭心说。   贺笑坤拍了拍沈迭心的肩,“我去看看。”   他虽然表现得吊儿郎当,但店里遇到棘手的事情,都是他第一个挺身而出。   贺笑坤上前和陌生客人攀谈,实际是把他拦住。   没过一会,贺笑坤带着他得到的信息回来。   “他说要点我们这里最贵的酒。”   沈迭心微怔,“最贵的?”   “他说他的老板就要喝最贵的,附近只能找到我们这家。他还说……”贺笑坤悄悄靠近沈迭心耳边,轻声说:“价格不是问题。”   贺笑坤笑了笑,沈迭心却不觉得这是好事。   哪有掉馅饼的事。   沈迭心的肩被拍了拍。   贺笑坤说:“别担心,有我呢。”   而刚提出要求的客人上前,双手递上一张写着地址的房卡。   “我老板希望你们能上门调酒,价格好商量。”   贺笑坤和沈迭心对视一眼。   沈迭心抿唇,“我们这里不……”   “可以。”贺笑坤抢着说。   但他的左手束起两根手指。   客人问:“两千?”   贺笑坤微笑,“两万。”   客人的脸色变了变,“我需要核对一下。”   趁着他出去打电话的时间,贺笑坤和沈迭心说:“这事能成就是捡到便宜,要是没成就是个乐子。”   没过一会,精英打扮的客人又回来。   “请带着酒和工具,老板希望你能早些出发。”   -   通往顶楼的观景电梯一路向上。   N市的景色尽收眼底。   贺笑坤被带到N市最贵的酒店,看样子还是顶层的总统套房。   西装革履的客人把他带到门前就退下了。   看着豪华的内饰,他惋惜地觉得两万还是开少了。   他向内走去,终于在书桌前看到了豪掷千金之人的真面目。   和周围豪华环境完全适配的高傲气质,周身似乎都散发着寒冽的气息。   如雕刻般的五官被阴郁和淡漠包裹,抬眼看向贺笑坤时,幽暗的眼神更是难以捉摸。   他放下手中的文件,白净的指节交叠放在腿上。   “就你,值两万?”   “当然。”贺笑坤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看在两万的面子上,他把东西准备好就开始调酒。   这位出手阔绰的男人站起身来,身高也是压迫性的优秀。   他的目光落在贺笑坤身上,仿佛要把他从内到外看个透似的。   “你叫什么名字?”   贺笑坤挑眉,“还需要自报家门?”   “如果我出了什么事情,总要追责。”   有钱就有理,贺笑坤报出自己的名字。   男人本就不清朗的面色更是沉了些。   贺笑坤……   的确是三个字。   谭臣嫌弃眼皮,再次把眼前这个痞里痞气的男人打量了一遍。   这样一个人,就是沈迭心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简直可笑。   -   酒店大门每出现一个人,沈迭心都会立刻关注。   这次出来的终于是他等的人了。   “怎么样?”沈迭心看到贺笑坤严肃的表情,连呼吸都轻了,“没事吧?”   贺笑坤不说话,板着脸,然后拍了拍外套的口袋,发出闷闷的声响。   沈迭心微怔。   贺笑坤脸上的笑终于藏不住了。   “真是给你了?”沈迭心有些诧异。   贺笑坤把口袋里现金露出一个角。   这么厚一沓,他装着都觉得重。   “那个老板除了看起来有些神经之外,没有别的问题……不过这个神经大款还约我下次去合作。”   贺笑坤安然无恙地出来,还带着约定好的钱,本是万无一失,但沈迭心的眉毛还是突突地跳。   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可又觉得是他过于敏感。   贺笑坤看出他的忧虑,一把勾住沈迭心的肩膀,笑着带沈迭心先前走。   “有钱为什么不赚?赚了钱,把店里好好装修一下,你再给南南买点好吃的,这不是好事吗?”   贺笑坤拍了拍沈迭心的肩膀,“你偶尔也该相信自己会有好运。”   好运二字,唤醒沈迭心脑海里某些恐惧的片段。   之前有也人祝他好运。   可是等待他的,是挥之不去的痛苦……   好运气这种事,他从来不相信会降临自己身上。   -   谭臣注视着车窗外的目光冷得像冰,秘书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正是下午那间店里的两个人。   “下午去把合作的订单签了。”谭臣转过头,下颌线条绷紧,周身弥漫着冷漠的气息,“记住,让那个长头发的签。”   秘书点了点头。   两年没见,谭臣远远看了眼沈迭心,和他想象中大差不差。   沈迭心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站在路边像枝单薄的玫瑰苗。   但比起从前,他似乎更成熟了些,举手投足中都不见青涩模样。   所以这两年里,他根本就没有被好好照顾。   爱人如养花,沈迭心如何被养得失去单纯,责任就在那个名字三个字的男人。   谭臣心中冷笑。   让司机跟上沈迭心离开的方向。   他倒要看看,沈迭心拿着钱到底过上何种生活。   -   一路上,沈迭心和身边那个人似乎非常亲热。   那人的手要么插.在口袋,要么就搭在沈迭心的肩上。   而沈迭心……也没有表现出任何闪躲和不适。   谭臣薄唇抿成一条线,冷声让司机继续跟。   他们上了公交车,驶向和店相反的方向。   去哪里?   回家?   家这个字刺得谭臣心头一抖。   这个家,是沈迭心和那个男人的家……   他一言不发,直到沈迭心独自下了车,来到了一家诊所前。   谭臣皱眉,“你下去跟着,等他走了,你去打听他是去看什么病的。”   秘书照做。   谭臣沉默地看着窗外,手指交叠放在膝盖上。   所以……   沈迭心离开他,就是为了和这样的人在一起过这种生活?   在一家破店里守着过日子。   挤公交车。   看病到小诊所。   这就是沈迭心想要的生活?   还是说,只要跟着那个男人,沈迭心根本不介意?   那还真是足够爱。   秘书带着他的消息回来。   “拿的是治疗声带的药。”   声带?   谭臣怔住。   沈迭心的嗓子怎么了?   他一个学音乐的,为什么会伤到声带……   作者有话要说: 第27章   换掉花瓶里稍有枯萎的旧花束,沈迭心用喷壶在小雏菊上撒了些水珠。   一道微型彩虹顺着灿烂的阳光显现。   沈迭心拿出抽屉中的欣百达和奥氮平,面无表情地用温水送服。   他总是忘记心理医生给他开了这些药。   要不是今天要吃治疗嗓子的药,他还是会忘记。   因为他从不觉得自己在心理上有什么问题。   只是医生反复强调他应该试着接受药物治疗,他才勉强答应。   既然开了就吃一些,反正除了降低食欲之外,也并没有多余的影响。   吃完药的口中微微泛苦,沈迭心习以为常。   店内打来电话,接起却是陌生的声音。   “请问是沈先生吗?”   沈迭心听了一会才辨认出是上午那个穿着西服的男人。   “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有个晚宴需要香槟供应商,如果您有合作意向,可否到店签个订单,我们……”   “不好意思,我们小店,无法承接这样的订单。”   沈迭心的拒绝让对面一直四平八稳的声音有些停顿。   “如果是价钱的问题,我们还可以商量。”   “不是钱的事。”沈迭心有些沙哑的声音穿过电波更为冷淡,“不好意思,我女儿要放学了,先挂了。”   从上午开始,那股散布在心头的不安始终没有消散,沈迭心拒绝任何有风险的事情。   他相信自己的运气……没有坏事已经是他最大的运气。   而找上门的“好事”,也许会带来的更大的危机。   他现在的生活算不上多轻松富裕,但也算得上平稳。   虽然他知道未来可能有个炸弹正在等他,可在那之前,他想努力体会这种平淡的生活。   结束通话不久,手机再度响起。   一串陌生又熟悉的号码,归属地是……S市。   沈迭心从S市离开前就注销了过去的号码,连同那些电话号码也一起消除了。   在潜意识里,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记得这串号码的。   这个时候他终于要承认医生开的药也有些后遗症,他的记忆力似乎差了许多。   不过也没关系,他身体的毛病太多了,记性差点也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你好?”沈迭心询问。   那边沉默良久。   “喂?”沈迭心重新看了眼,依旧在通话状态,“可以听见吗?”   粗.重的呼吸声,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沈迭心疑惑地皱起眉。   那股淡淡的心慌随着这通意外通话越发深入。   “沈迭心。”   低沉的男声冷而清晰。   沈迭心瞬间愣住。   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忘记这个声音。   “你签下的合约还在生效中,你是打算毁约,还是继续?”   阔别两年,谭臣的声线未变,可语气却更加成熟……也更加冷漠。   “啪嗒——”   玻璃碎裂的声音传来,沈迭心才发现自己手中的玻璃杯已经脱落。   一地的玻璃碎片,反射着他惊诧又茫然的脸。   他不期待但一直等待的那天终于来了。   -   来到谭臣发来的地址,沈迭心心里那块悬起的大石终于落地。   两万的“馅饼”就是谭臣扔下来的诱饵。   忧虑一旦成真,也就不再被担心。   事已至此,除了接受,沈迭心别无他法。   -   根据秘书的引领,沈迭心来到谭臣所在的顶层套房。   酒店的装潢没有任何家的意味。   但意外契合了谭臣的气质。   华丽冰冷,没有一丝人情味。   这是刻在骨子里的矜傲,除非经历深入心底的事情,根本不会改变。   秘书为沈迭心倒了杯水,“谭总正在浴室,您在这里稍等。”   沈迭心接过水,但不会喝。   不是针对谭臣,而是任何人给的东西,他都不会喝。   秘书见事情已经办完,也不再和沈迭心多言,而是来到书桌前整理文件。   两年间,谭臣迅速成长成能够在S市中站稳脚跟的商界新秀。   不用亲眼来看,沈迭心也曾在新闻上看到过谭臣的成功。   荧幕中的谭臣西装革履,回答记者问题时侃侃而谈。   只有在沉默时,依稀能看出过去那股玩世不恭的纨绔感觉。   同样的,沈迭心也时常看见林听出现在荧幕……   出道、成名、爆红。   林听的成名之路异常顺利。   这两年里,谭臣和林听都在成长。   沈迭心想了想自己这两年的进步,最后发现他好像只有药量见长。   “您是有些不舒服吗?”秘书忽然问。   沈迭心摇了摇头。   这段时间换季,他隐隐感觉有些不适,但也没有大碍。   今晚过来可能迎面吹了风,手脚冰凉。   但现在进到室内就好很多。   秘书重新给他倒了杯热水,沈迭心还是只用来暖手。   浴室的门终于开了。   蒸腾的水雾之中,谭臣冷峻立体的面容仿佛冒着寒气,高挑健硕的身形简单围着浴袍,水珠顺着发梢滴着,他却丝毫不在意,随性地用毛巾擦了擦,随意而野性。   “林先生十分钟前打来电话,您是否要给他回过去?”秘书问。   “告诉他,我晚点和他联系。”谭臣说完,目光才看向沈迭心,仿佛才发现房间里多了个人。   但他没有和沈迭心说任何话,目光轻轻从沈迭心身上略过,继续和秘书核对明天的日程,好像他刚才只看到空气。   沈迭心也没有任何想法。   忽视他也挺好,要是能一直忽视他就更好了。   但谭臣还是向着他走来了……   靠近时,沈迭心又闻见了记忆里的香气。   谭臣还在用着玫瑰味的乳霜,可沈迭心的手已经很久没再保护过,先前谭臣不厌其烦保护过的成果都已经消失。   谭臣向他伸手时,沈迭心低垂下眼,可谭臣的手却从他身边擦过,拿走了放在他身后那张桌上的酒杯。   沈迭心的闪躲被谭臣看在眼里。   “沈先生不必这么担心,我只是提醒你该履行合同标准的义务,不会对你本人做什么。”   本是一段非常正式的话,但因为从谭臣口中说出,就显得那么冷淡和嘲弄。   谭臣表现地毫不在意,甚至还在倒酒的时候问沈迭心要不要来一杯。   这副模样,和电视上的精英做派大相径庭。   还是之前那副模样……   沈迭心想。   除了说话变得客套之外。   谭臣手中翻阅着文件,慢悠悠地没有任何和沈迭心交谈的征兆。   但沈迭心不想等了。   他觉得自己身体轻得厉害,仿佛踩在云上,要是在这里拖下去,不知会出现什么情况。   “你叫我来总要做些什么。”沈迭心开门见山地问。   他冷清的脸上的表情,和谭臣印象中的一模一样。   只要沈迭心想要拒绝,嘴角就会微微下压,连带着饱满的唇都抿在一起,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倔强模样。   但谭臣不会因为沈迭心的一个表情改变决定。   此次前来,他必然要让沈迭心如何走的就如何回到他身边。   “两年没见,你就没有一点内疚吗……”   沈迭心抬眼,不知谭臣口中的“内疚”该从何说起。   果然,谭臣的话没有说完。   “原来合同签的是六个月,可剩下的时间你让我等了两年,你这份言而无言,就没想过我会重新找到你?”   沈迭心两年前的不告而别,连和谭臣的合同都没处理。   他以为,谭家都已经把他赶走,这些事情也会一并解决。   两年前,他因为这份合同和谭臣纠缠在一起。   两年后,又因为同一份合同再度相见。   今后的走向如何,沈迭心全然不知……   只是比起当初找到谭臣的他,现在的他比过去更加平静。   经历了那么多,他除了麻木就是淡漠。   按照心理医生的说法就是他为了保护自己,建立了感情防卫机制,催生出另一个分离的视角来看待一切。   这个方法非常有效。   无论沈迭心遇见什么事情,都不会因此产生波动。   这种防御机制阻隔了痛苦和绝望,付出的代价是一同把快乐期待等感情一同分割出去。   有时候,沈迭心也觉得自己像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可是怪物又怎样,就算有了感情,他也一样是个怪物。   谭臣看着沈迭心毫无表情的脸,直接拿出了新准备的合同。   “我也不是小气的人,过去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但鉴于你过去一走了之的失信行为,你要签下这份合约——如果你再次失约,就要赔偿我双倍金额,也就是一千一百十万。”   谭臣的语气流畅,就像在电视上谈起他最近的新项目,冷静地剖析其中的情况。   他盯着沈迭心的脸,试图从中找出一些不情愿或是犹豫,但沈迭心只是接过笔,看也不看就要签字。   谭臣按住沈迭心的手,“你就不怕我设计你?”   “我有什么好设计的。”他一无所有,仅有的也就是谭臣要的这个人。   谭臣笑了笑,“也是,你在N市也并非我想象的那般……还是仔细看看吧,然后再想想如何向你心里那个人解释。”   沈迭心微怔,脸上终于有了别的表情。   “他叫什么来的……”   谭臣当然记得一清二楚,只是他为了让沈迭心看他更久一些,故意拖着不说。   沈迭心这眼神,还真像是心有所钟,连只是提到一下,反应都这么认真。   谭臣心里冷得冒寒气,却笑着说出贺笑坤的名字。   沈迭心抿了抿唇。   “合约期间,你需要扮演我的恋人,至于你真实的恋人……如果他不介意,我也可以接受你和他保持关系。”   谭臣的大方让沈迭心不禁看了他一眼。   “如果你觉得不妥,或者你觉得你一个人无法说服他接受,我也可以出面。”   沈迭心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不用了……我自己能解决。”   谭臣嘴角擒着冷笑,“那他对你可真好,这种事情也能接受。”   明明是他自己提出的,但在这之前,他是准备亲自再见一次那个只会摇酒盅的穷小子。   但既然沈迭心这样说了,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只是心口像是被人揪着般的不舒服,他下了逐客令。   “你可以回去了。”但刚说完,他又补充,“两点前到我这里来。”   沈迭心微怔,“今天就开始?”   谭臣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反问他:“哪里不方便吗?”   “南南还在家里。”   谭臣想了想,那个小丫头今年也才是三年级。   “那就把她接来,在楼下开一间房,我的秘书可以看着她。”   谭臣的解决方案简单粗暴,既然不能留下,那就全部都过来。   他甚至“贴心”地想到了另一件事。   “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给你男朋友开一间,在隔壁都可以。”   沈迭心皱眉,觉得这两年之间谭臣好像变得更加难以理喻了。   这种事情很刺激吗?   为什么要反复提起。   沈迭心抿唇,低头应答:“我知道了,我会在两点前回来的。”   但他才走出几步,就被一股力量拽了回去。   谭臣高挺的鼻梁近在眼前,深邃的眼布满阴云。   “和恋人告别之前不需要亲吻吗?”   炙热到窒息的吻堵住了沈迭心的声音。   沈迭心离开时,唇角留着谭臣不小心咬破的伤疤。   不知是不是沈迭心的错觉,他觉得谭臣的不小心就像在做标记。   在伤口好之前,所有人都会注意到他嘴唇的伤。   “夜深了,让秘书开车送你。”谭臣吩咐。   但沈迭心坚持自己离开。   那份冷淡,和刚才亲吻的反应一样。   吻他就像吻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头。   难道他和别人也是这样?   谭臣任由沈迭心离去,自己则转身看着窗外的夜景。   但已经安静的城市只有星星点点的灯光。   漆黑之中,玻璃倒映着他的面容。   此时他的脸上写满隐怒、不甘、纠结……   这两年里,沈迭心对当年的离开毫无愧疚,像个没事人一样生活。   那个废物男人什么都给不了他,他也甘之如饴……   这就是沈迭心要的吗?   那他也可以成全。   沈迭心可以继续和那个人在一起,但合同的事情沈迭心也必须完成。   谭臣要那个废物眼睁睁看着自己给了他一辈子都给不起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周三要上千字夹子,所以原本是周三零点的更新推迟到晚上十一点~ 第28章   沈迭心的出现和离开仿佛没有区别。   反正整个房间除了谭臣,没有第二个会主动说话。   手中的文件,谭臣已经看了四十分钟,但一页都没翻过去。   他抬手看了眼手表,发现距离半夜两点还是很久,莫名心生烦躁,直接把文件扔回桌面。   秘书敲门而入,谭臣终于能有事分散注意力,不然他觉得自己很可能打电话把沈迭心叫回来。   秘书一眼就发现谭臣的心情不好,直切主题汇报起他带回来的信息。   “这两年沈迭心来到N市,接受了原来由贺笑坤经营的酒吧,而后又全款买下店面,店内流水不高,但一直维系到现在。店内一共三个员工,除沈迭心之外就是主要负责调酒的贺笑坤,以及负责在前台收银的女孩面面。”   贺笑坤这三个字一出,谭臣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   “但是人际交往这一部分还需要一点时间,因为沈迭心平时除了在店里接触顾客,偶尔会去学校参与和女儿有关的活动之外,其余基本没有社会来往。但根据酒吧附近一些人的口述来看,他和贺笑坤的关系确实比较亲密,但具体关系没有确认,可能是他们对外想要避嫌,关系隐藏得比较深。”   “他们之间的关系我已经知道了。”   沈迭心亲口确认。   他没有理由在这个回答上撒谎。   不会有假。   “那还需要继续调查吗?”秘书问。   谭臣沉思片刻,“继续。”   自沈迭心离开那日起,一切都是沈迭心自己的选择。   任何有关沈迭心的任何事都和他无关。   但既然已经牵扯到合同,那他就有必要深入了解对方的生活和人际交往。   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和沈迭心这个人无关……   为了合同能够正常运行。   仅此而已。   -   从面面家里出来,迎面就是骤然降到零度之下的寒风。   来得太匆忙,他只想起来给南南加个厚羽绒服,忘了自己还穿得单薄。   沈迭心紧了紧身上的长款风衣,坐进重回酒店的出租车。   一路上,沈迭心昏昏沉沉,分不清是困意太浓,还是车内暖气太足。   下车经风一吹,才找回些许清醒。   南南已经拜托面面照顾,他今晚只要把谭臣应付了就行……   沈迭心没有耽误,但也没有提前。   他本计划着要是到早了,就找个地方等到两点再上去。   但返回酒店顶层正好是夜里两点。   打开门,整个套间已是一片幽暗。   他放轻脚步,卧室也暗着,城市夜间微弱的街灯透过落地窗,为室内覆上一层朦胧的月色。   king size的床上,谭臣已经睡下。   双目紧闭的他,看起来有些孤独。   但从沈迭心过去看过的那些花边新闻来看,谭臣可能只是孤独了今天一晚。   还是因为遇到他这个不解风情的人导致。   谭臣有权利叫他半夜过来,但没有义务等他。   就算他把门锁起来,让沈迭心在外面等一夜也符合合同规定。   不过是折腾他白跑一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迭心心情非常平静——都是成年人了,如果谭臣醒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不言而喻。   只是他的头在隐隐作痛。   像是有个拿着锤子的小人在脑袋里敲个不停。   既然谭臣已经睡下,沈迭心就准备去套房的沙发上凑合一晚。   脚刚迈出半步,身后传来低沉的嗓音。   “和他说完了?”   沈迭心反应了几秒才明白过来这个“他”是指谁。   谭臣还是那么在意人是否干净。   沈迭心回了个“是”,转过身,发现谭臣已经靠坐在床上,幽暗眼眸的注视穿过淡漠的夜,定定地落在他身上,像是要把人看穿那般锐利。   但这目光只停留了一秒,速度短地就像是沈迭心看错了。   “分手了?”   一抹猩红在暗夜中跳动,谭臣淡然地抽烟,语气也同样满不在乎。   “对,分手了。”沈迭心顺着他的话说。   “我对拆散你们没有兴趣,也说过我不会介意,只是不希望以后出现不愉快。这个结果是你和他之间决定的,希望你不要反悔。”   对于谭臣这种人,感情就是这般随意。   尤其是,除了他本人之外的感情。   沈迭心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但他脑袋里的小人从小锤子换成锯子了,除了发出一个简单地“嗯”之外,他没有多余的力气和心情应付。   他了解自己的身体,虽然看起来总是生病,但耐性很强。   只要他像手机开成省电模式那样节省力气,在生病的状态下也能正常活动。   可惜谭臣没有给他偷懒的机会。   等到手里的烟燃尽,谭臣冷声说:“过来。”   沈迭心迈动沉重的腿。   但还没到床边,就被一把拉到床上。   天旋地转之后,谭臣深邃立体的脸近在眼前。   沈迭心的背靠在柔软的床上,胸前压的却是谭臣强势而坚.硬的身躯。   谭臣的五指分开,扣紧沈迭心的双手。   看着沈迭心波澜无惊的表情,谭臣咬着牙问:“你对他也是这样的态度吗?”   但沈迭心就像听不懂似的反问,“什么?”   “别忘了合同从今天开始就已经奏效,你要拿出对待他的态度来对我。”   沈迭心的唇有些干燥,近距离甚至能看到微微皲裂的纹路。   谭臣吻过,还在他的唇角留下一个咬痕。   可沈迭心给他的反应却始终像个木头。   他不反抗也没有回应。   像是认命,也像是献祭。   谭臣捏紧了沈迭心的手,感受着掌心之下粗糙的纹路。   过去被他用心保养过的手,还是被糟蹋回了原样。   不知道那个姓贺的握着这么粗糙的手,会不会有那么一丝愧疚。   但谭臣知道,在喜欢的人面前,绝对不会是这样淡然。   沈迭心背后的蝴蝶依旧,落在单薄的肩胛骨之上,仿佛生来就有那般自然。   只是这只蝴蝶不知被多少不同的手触摸过,也不知这两年感染过多少次别人的体温……   谭臣抚上蝶翼,像是要把手按进沈迭心身体里那样。   可沈迭心除了呼吸加重之外,再也没有多余的反应。   “……沈迭心。”   谭臣低沉的嗓音里夹杂着愤怒。   沈迭心身体的电快耗完了,谭臣想要的热情,他给不了。   他默默等待着谭臣接下来的行为。   也许是继续愤怒。   也是别的。   反正他躺在这里,谭臣做什么都可以。   但是谭臣什么都没有说,应该是扫兴至极了,翻身在一侧躺下。   沈迭心身体一动不动,望着天花板。   他承认自己是个无趣的人。   但这一次,不知道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   谭臣背对着沈迭心,意识却始终清醒。   他的胸口憋着一团火,让他无法入睡。   沈迭心的顺从和被动就像是另类的反抗。   他试图从过去的记忆里找到沈迭心热情迎合的片段。   可翻来覆去连蛛丝马迹都没能找到。   两年前就印证过的事实再一次被想起……沈迭心连装都懒得装,没有本能反应就是没有反应。   可在他心焦烦躁的失眠夜,沈迭心却躺在他身边睡得很熟。   眼见天色将亮,谭臣再也无法忍耐,翻过身却发现沈迭心侧靠在枕上的脸红得异常。   “沈迭心。”   没有回应。   “沈迭心?”   谭臣再度叫他的名字,同时坐起身来,发现沈迭心的呼吸声比往常都要重。   “醒醒,沈迭心。”   在谭臣一次又一次的呼唤下,沈迭心终于睁开沉重的眼皮。   通过朦胧的视线,他看见谭臣紧皱的眉。   “怎么了?”沈迭心的喉咙干燥且疼,说话的声音也异常难听。   谭臣伸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只是刚挨到就被滚烫的温度惊到。   “你发烧了你不知道吗?”   沈迭心怔了怔,“我知道啊。”   他早就知道自己发烧了,从昨晚就知道了。   谭臣气得反问他:“你知道?你知道有什么用?”   但眼下再气,也不能真得指望沈迭心做什么有用的事情。   谭臣起身穿衣服,同时拨通电话。   “准备开车去附近的医院。”   秘书问:“您生病了吗?”   “不是我。”   谭臣伸手去捞沈迭心,但沈迭心一起来就和他说:“不用去医院。”   谭臣皱眉,“不去医院去哪?”   沈迭心烧得嗓子都哑了,一句话只说出来几个音节。   谭臣看他口型,读出他说的是:“吃点药就好了。”   “你……”谭臣咬住牙,“你的目的要是故意让我生气,那你就成功了。”   理智让他不要和烧到昏头的人计较,但沈迭心这幅抱残守阙的模样一再挑战着他的脾气。   谭臣反复深呼吸,才让自己耐着性子把沈迭心扶起来。   “不许说废话,和我去医院。”   这句警告,实在耳熟……   好像谭臣之前也说过。   谭臣的脾气还是那么差,让人分别不出他是生气还是关心。   -   单人病房里,沈迭心身上单薄的衣服和外面的人截然不同。   降温来得突然,但大家都纷纷换上了厚重外套。   谭臣脸色阴沉地把房间空调温度调高,心想着等沈迭心退烧了再说他。   这里不是私人医院,能临时找到一间单人病房已是不容易。   医生发现沈迭心只是发烧之后,态度也放松了许多。   “正常输液就好。如果体温五个小时之内回复正常,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但五个小时即便不输液,靠身体机能也都调节好了。   沈迭心开口,“能不能……”   “不能。”谭臣直接回绝。   “医生,给他输液。”   医生也说:“如果不是高烧一直不退,的确是通过身体自动退烧是最好的。”   谭臣皱着眉,对医生都产生了怀疑。   “你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如果再烧五个小时,还能不能有人样?”   别人自然退烧当然可以。   如果谭臣自己,他也不可能大动干戈地到医院来。   但沈迭心这个样子,根本不可能让他再忍下去。   谭臣态度强硬,医生也只好照着做。   开挂剂之前,医生问沈迭心:“最近吃过什么药吗?”   沈迭心微微皱眉,反应有些迟钝。   医生只好把目光投向谭臣。   “治嗓子的。”   谭臣回答之快,沈迭心都愣住了。   医生追问:“还有吗?”   “没……”谭臣顿住,转身问沈迭心:“除了嗓子有问题,你最近还吃过什么药没有?”   在医生的注视下,沈迭心补充上了欣百达和奥氮平这两样。   谭臣起身跟着医生出去。   沈迭心看着关起的门,一直保持着低电量的身体终于到了快关机的时候。   其实,谭臣是知道他嗓子有问题的。   所以,他也知道那天的事情,是吗?   -   “那两样是抗抑郁的药物。”   “抑郁症?”谭臣重复这三个字的时候,眉心再度皱出川字。   得到秘书肯定的回复后,谭臣的目光侧向病房。   门内的护士正在给沈迭心扎针。   那搭在垫子上的手背又白又薄。   隔着玻璃,也远远能看见又细又透的血管。   一只手像陶泥做的脆弱工艺品,轻轻一捏就碎了。   抗抑郁的药……沈迭心之前吃吗?   好像没有。   也可能是没有注意。   谭臣抿唇,低声说:“我知道了。”   但秘书没有离开,而是露出稍显踌躇的表情。   “什么事?”   “沈先生的那位前男友,好像和别人保持着关系。”   -   药物顺着针头输入身体,那种感觉又肿又痛,整个手背都是酸的。   沈迭心闭着眼假寐,许久都没睡着。   一只手再次搭在他的额前。   袖口带着淡淡又熟悉的气味。   谭臣确认体温恢复正常后,就收回了手。   此时凝视沈迭心,他发现沈迭心和两年前比起来几乎没有变化。   就算是现在被病气笼罩,还是会收获众人惊叹的目光。   可能这就是沈迭心折腾自己的底气。   只要他留着这张脸,无论怎样都能找到出路……   但沈迭心却为了一个人,放弃了这天大的红利。   “这两年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吗沈迭心。”   沈迭心低垂着眼,“差不多,挺好的”   “挺好的?好到你自己贴钱养男人,好到你抑郁吃药,好到那个吃软饭的在外面和别人纠缠不清,你也忍?”谭臣扯着嘴角露出笑容,“你睁开眼看看。”   几张照片被他摔在病床上。   “你昨晚烧得话都说不出来的时候,他正带着这个人回家……沈迭心,喜欢一个不喜欢你的人,你也真是够贱。”   照片上贺笑坤和另外一个人举止亲密。   铁证如山。   谭臣等着沈迭心醒悟。   可沈迭心却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平静地说:“我现在和他也没有关系了。他怎样,和我无关。”   谭臣死死咬住牙关,克制住自己满心的话顺着说出来。   沈迭心的这些话是想说什么?   喜欢不喜欢自己的人足够贱。   那在明知已经没有关系的前提下,还要为沈迭心生气的,岂不是更贱。   “咚!”   谭臣直接走了。   沈迭心实在有些不理解。   这种事情也值得谭臣生气?   他怔怔地想了许久才恍然大悟。   是他又忘了合同已经开始。   如果把谭臣的情绪理解为担心,那一切就能解释了。   比起谭臣,沈迭心觉得自己的演技还是生疏。   被爱的感觉真是陌生,他连演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第29章   沈迭心的左手因为输液已经肿了起来,剩下没输完的液只能换到右手上。   左右手都动弹不懂,沈迭心唯一的消遣就是病房里电视机的节目。   不知停在哪个频道,播放着乱七八糟的节目。   比起和谭臣说话,沈迭心觉得这些电视节目也不是不能忍耐。   但是他躲开了现实里的谭臣,却没躲开电视里的谭臣。   隔着一层屏幕,正襟危坐的谭臣看起来格外有气场,面对记者的采访,言谈举止都像是另外一个人。   沈迭心记得谭臣有个大哥。   如果不是采访标题上明晃晃写着“谭臣”二字,他都要怀疑被采访的人也许是谭臣的大哥,因为长得一样才被误认成谭臣。   这段财经方面的报道之后,娱乐版块的标题跳跃着出现。   被诸多媒体围起来的林听依旧淡然。   两年过去,他的气质不改,还是过去那般温润端正。   只是红气养人,林听容光焕发。   即将举办生日见面会的他整个人都像在发光。   那份精气神是命途坎坷的人无法得到的。   记者提问:“你有那么多真心喜欢你的粉丝,今年的生日见面会你有没有给他们准备什么惊喜?”   林听露出一个温柔的轻笑,美好地像从没经历过苦难的天使。   “我能拥有今天的成就,最要感谢的就是我的粉丝们,所以我准备了一首很有纪念意义的歌作为开场,是我两年前在全国大学生歌手大赛上获得冠军的歌曲。”   那场比赛的胜出让林听顺利搭上进入娱乐圈的跳板。   凭借着天生的好嗓子、深厚的人脉资源、以及林家的背后助力,林听在娱乐圈的发展可谓是顺风顺水。   这一切,沈迭心都看在眼里。   他越看越觉得自己过去想和林听一较高低的想法过于单纯。   他们不过是因为比赛机制相遇。   但在比赛之外的比拼中,沈迭心无论是什么方面,都一败涂地。   “谭总请留步。”   谭臣到病房外和秘书说了些事,刚走回病房门口,秘书又跟了过来。   谭臣看了眼病房,视线掠过电视上林听的面容,眉头不禁皱起。   秘书询问道:“您之前挑选的礼物已经准备好了,需要提前送去吗?”   谭臣摆摆手,“不用着急送出去,二十天后才是他的生日,东西提前准备到位就行。”   等他说完折返病房,发现林听已经从电视上消失,正在播放的是家长里短的电视剧。   沈迭心看着电视,浓密眼睫下的双目平静如水。   谭臣抿唇坐下,不知沈迭心的耳内正在响起一阵又一阵的尖锐鸣叫。   ——   “声带受损留下的伤害是没办法逆转,但如果你能够积极配合治疗,还是能恢复一些的。”   面对这个面容憔悴的病人,医生采用了尽可能委婉的表述来解释目前的情况。   沈迭心默默攥紧了拳,“那我以后还能唱歌吗?”   其实他这异常沙哑的声音已经给了回答。   他不死心的追问,换来医生同情的目光。   也许是被沈迭心眼神中的渴求打动,医生语气温柔地安慰:“唱歌当然是可以的……只是音色有些不同。”   那天的暗巷,沈迭心失去的何止一把吉他。   缥缈的未来如何,他已经没有去揣测的勇气。   可他生来就被无数人称赞的好嗓子,这是上天赐给他为数不多的天赋,在那晚也被毁掉。   也许真的是天道有轮回。   上天看不惯他拿了不义之财,才收走了他的声音。   只是那场比赛,他也曾幻想过能捧起刻着自己名字的奖杯。   ——   沈迭心每天吃的药都在家,秘书就按谭臣的意思,重新准备了一份送来。   杯中的水已经从温变冷。   沈迭心的手还没碰到杯子,就被另一只横空出世的手抢走。   “凉得冰手,你也喝。”   谭臣的语气不耐烦,却破天荒地给沈迭心换上一杯热水。   “看你那嗓子,本来就问题,一发烧就更哑了,再多喝几杯冷水,你连话都别说了。”   沈迭心握着热水,低垂着眼不说话。   医院病号服在他身上松松垮垮。   敞开的衣领间,形状清晰的锁骨像把锁,直直地戳在肩上。   不用和同龄人相比,沈迭心比两年前的自己都要瘦了几圈。   谭臣一肚子话都被堵了回去。   如果沈迭心能把自己照顾好,也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盯着沈迭心把药都吃下去,谭臣说:“这几天少唱歌。”   沈迭心淡淡地“嗯”了一声,“以后都不唱了。”   如果不是那天给面面过生日,他是不会再拿起麦克风的。   在那之前,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唱过歌了。   不仅是因为嗓子……   “手背怎么紫了?”   谭臣的视线落在沈迭心的左手上。   他离远了有些看不清,特地走到病床边,俯身看了许久,态度认真地仿佛在端详什么重要的文件。   沈迭心输液之前还正常的左手,现在不仅肿了起来,针眼也紫了一块。   谭臣皱眉,“护士扎针手法不对?”   这般温柔的语调,沈迭心还有些不适应。   他躲开谭臣的目光,解释说:“我打针就是这样。血管太细,很容易就淤血。”   和护士无关,是他自己的原因。   “你怎么全身上下都是病?我看那姓贺的倒是生龙活虎……”谭臣深呼吸,打住自己横冲直撞的问句,克制着转变了个相对平静的语气,“你回S市的第一件事就给我好好养身体。”   从现在来看,沈迭心以后要治的问题还很多。   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需要花费时间去调养。   过去两年累计下来的问题,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改善。   谭臣想通这件事,就也不再怒气冲冲地诘问。   生气只是发泄,问题总要解决。   谭臣坐到病床边的椅子上,认真地说:“你以后不能这样成天三病两痛,到时候我为了照顾你也不用工作,就在家里守着好了。”   沈迭心也不知道自己生病和谭臣有什么关系。   但他知道,如果这个时候逆着谭臣的话说不需要谭臣照顾,免不了又是一顿数落,只好点了点头,把这个话题早早带过去。   有时候沈迭心也不明白,谭臣为什么总是用恶狠狠的语气说关心的话。   若是不耐烦,为什么总帮助。   若是在意,却又在很多重要时刻缺席。   沈迭心思来想去,也只能得出一个模糊不清的回答。   他本来就是谭臣一时兴起找来的人。   所以无论是帮助还是在意,都基于谭臣当时的心情。   沈迭心无法控制谭臣,就只能控制自己。   两年前的经验和两年内的打磨,沈迭心相信自己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他不会……再误以为谭臣是真的在意自己。   -   谭臣的秘书总是很忙碌。   一整个上午都没见他停下来过,现在又过来询问谭臣午餐要吃什么。   谭臣本来的回答是随便。   但刚说完,又改口说:“吃点清淡又有营养的吧。”   他平时吃什么都无所谓。   这一点,他很少讲究。   今天提要求是为了照顾除他之外的某位病号。   “你中午多吃一点,吃得好了,身体也会跟着好起来。”   有关健康的话题,谭臣也不想说难听的话——今天说到别的话题时,他凶的次数也够多了,现在他只想好好和沈迭心谈一谈这个话题。   “别的事情我可以不管,你不想读书不想社交不想说话都没关系,但你一定要把健康重视起来。”   “我大哥那么优秀,可现在生病了,根本不是用钱能解决的事情。”   无论谭家有多少钱,也无法立刻让医疗技术突飞猛进。   这个时候,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命运上。   沈迭心记得谭臣之前为数不多几次回家,基本都是去探望那个病情反复的大哥。   从谭臣的话来看,这两年过去,那位缠绵病榻的谭家长子似乎也没有好转。   死亡面前,众生平等。   生离固然伤心。   但死别才是永远无法释怀的痛。   一旦有一方离世,从此以后,阴阳两隔。   留在世上的那个人将带着一辈子的伤痕直到死去……   “沈迭心?”   “沈迭心!”   被叫了许多次的沈迭心终于有了反应。   谭臣皱眉:“你怎么了?怎么好几次叫你你都听不见?”   沈迭心挪开眼,淡淡地说:“没什么。”   他刚才不是没听见,而是一边回忆一边庆幸。   庆幸他在那个时候给自己保留了一份还算体面的形象。   那是沈迭心人生中少有的光明路程。   那时候的沈迭心不仅对未来充满希望,身边也还有他的陪伴。   如果能一直定格在那个时候,沈迭心将会永远沉浸在获得录取通知书的喜悦里,做着未来无限光明的美梦,满怀希望地计划自己脱离家庭之后能掌握自己的人生。   那次离别不仅带走了沈迭心身边的陪伴,沈迭心也在不久后彻底跌落泥潭,开启了长久的挣扎……   谭臣漫不经心地又提起了他大哥:“一会吃完,我要去帮我大哥做一件事情,你就在医院里等着,我办完了就回来接你。”   沈迭心“嗯”了一声。   谭臣对N市并不熟悉,想到沈迭心在这里待了两年,半是碰运气半是没话找话地问:“你知道N市的故夕北街有个叫明安的小区吗?”   沈迭心微怔,“那个小区在几年前就拆迁了。”   听到这个答案,谭臣并不意外。   谭臣和沈迭心说:“我出去去给我大哥打个电话。”   原来是整个小区都拆迁……   一个消失的小区,怎么可能收到信。   作者有话要说: 第30章   车窗外的景色渐渐变成熟悉的街道,沈迭心一直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了些。   可一想到就要接到南南,沈迭心的心又悬了空。   “能不能……”沈迭心的手默默握成拳,“南南虽然比之前大了一些,但是有些事情……我不希望她知道。”   成人世界里的灰色地带,他希望南南知道得越少越好。   他看向谭臣,疏离眼神终于有了变化,那是为了女儿所产生的恳求。   而那个说一不二把控全局的男人则一直看着窗外,雕刻般的下颌线条清晰且冷峻。   一对年轻夫妻和年幼孩子在路边笑着走着,手里装满菜的塑料袋被风吹得抖动。   天寒地冻的傍晚,明明三个人的脸都冻得通红,却还是边说边笑,一副和乐融融的样子。   谭臣印象里,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景。   那些琐碎的家务事根本不需要任何家庭成员去亲力亲为,家里雇来的保姆厨师司机等等会帮他们打点好所有。   这种花钱就能够解决的事情,根本不可能由谭家所有成员一起来做。   在谭家,家庭这个概念更像是公司的变式。   通过血缘把成员拴住。   上一代提供金钱和资源,下一代被驯化成理想中的接班人。   整个流程高效且正确。   亲人之间的爱,谭臣曾以为是电视剧里骗人的东西。   可后来,沈迭心出现了。   他让谭臣明明白白地看见,什么是真正亲情的模样。   这个对自己都无所谓的男人,却想用自己满是伤痕的双手撑起一片专属女儿的纯洁天空。   沈迭心是那么爱他的女儿。   哪怕南南过去那样指责他,他也默默包容。   沈迭心的这个请求,谭臣不得不颔首表示许可。   “可以吗?”沈迭心还不安心,重新确认。   “这有什么不可以,我也不会和一个小丫头说这些。”   更何况,还是沈迭心最在意的小丫头。   沈迭心死死抠进手掌心的手指终于能松开了。   快到店时,沈迭心让车停下,自己到路边的便利超市买了点东西。   谭臣在车上等着,没想到沈迭心带了一盒包装精致的巧克力回来。   谭臣拿过来打量了一番。   这个牌子在超市里不算便宜,到了谭臣面前肯定是不值一提的普通价格。   沈迭心不知道谭臣为什么会对此感兴趣,抿紧了唇,在外套口袋里摩挲着。   谭臣的注意力被沈迭心的翻找的动作吸引。   当一颗水果糖递到面前的时候,谭臣不禁挑起眉。   沈迭心以为他不要,把手往谭臣面前送了送。   “这个给你,那个是要给南南的……南南这次小考成绩很好,我答应买给她的。”   “我至于吗?”   被谭臣盯着看了一会,沈迭心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亮晶晶的玻璃纸包装漂亮得很廉价。   的确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只是他为了预防低血糖,所以随身揣着的。   但沈迭心刚把糖收回来,谭臣又说:“不是要送给我?”   沈迭心只好乖乖把手摊开。   这枚糖果转交到谭臣手里更显得“瘦小”。   幸好车已经到底酒吧门口。   沈迭心立刻下车去接南南,才让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谭臣垂眼看着还没有他掌心一半大的糖果,抱怨地说:“吃一百颗都没感觉。”   但除了抱怨之外,也多了几分说不清地得意。   透过车窗,沈迭心已经走进酒吧内。   秘书转头和谭臣说:“林先生又发来消息,是他生日的邀请函。”   谭臣接过平板,看清抬头后不禁皱眉。   “怎么是他?”谭臣面无表情地把平板递了回去,“下次这位林先生的消息就不用汇报了。”   林听的生日见面会海报设计地简洁又高级。   谭臣收到的这份更是以林听身份发出的邀请函,是和粉丝不同的受邀等级。   只是收到邀请的谭臣并不感兴趣。   比起林听,他更想知道沈迭心到底为什么要把一棵仙人掌放在店门口。   谭臣虽是EV的甩手掌柜,但无论是酒吧还是咖啡店,他都几岁就开始泡在里面,店生意能不能做起来,扫一眼就能判断。   而沈迭心的这家……   能坚持两年也是奇迹。   -   南南被领出来的时候,谭臣几乎是瞬间就认出她来了。   两年过去,她和沈迭心越来越像了。   哪怕是陌生人,看到沈迭心和她站在一起,也会立刻猜到他们是父女。   南南就像缩小版的沈迭心。   在她脸上,谭臣窥见了沈迭心真正笑容的模样,也更清晰地意识到,沈迭心几乎没有真心笑过。   沈迭心牵着南南,忽然身后出现另一个男人的身影。   他从酒吧里小跑着出来,叫住沈迭心后,还对沈迭心笑了笑。   他弯下腰,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崭新带包装的发卡,亲手戴在南南的头发上。   举手投足都表现出他和父女俩的亲密熟络。   谭臣阴沉的目光定在贺笑坤身上。   到目前为止,谭臣已经见过他两次。   第一次是在酒店,贺笑坤为了两万块给他调酒。   第二次就是现在,谭臣看着贺笑坤给南南带上发卡。   贺笑坤有什么优点?谭臣没从他身上找出半个。   可偏偏就是这种人,让沈迭心心甘情愿地被吸干。   -   见到谭臣时,南南没有表现出紧张或者是畏惧,而是十分自然地坐上了车。   在上车之前,沈迭心已经提前和南南说过两年前那个姓谭的叔叔到N市来了。   沈迭心美化了谭臣出现的前因后果,为的就是让南南不要担心。   沈迭心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而他就不得不和谭臣紧挨在一起。   如此滚烫的体温,沈迭心觉得自己也跟着热了起来。   上车前,贺笑坤突然追了出来,沈迭心不相信谭臣没有注意到。   看到贺笑坤的谭臣接下来会做什么……?   沈迭心不知道,但他留了个心,时刻注意着身边人的一举一动。   谭臣一抬手,他的目光就跟了过去。   但谭臣的目标只是南南脖子上的围巾。   “车里暖气开得足,脸都热红了。”谭臣帮南南解开围巾的动作可以称得上温柔。   只不过围巾解着解着,手就去向另一处了。   谭臣取下南南头上的发卡,表情无比自然地说:“这种发卡会勾头发,我先帮你取下来,下次给你带个贵更好看的。”   得到许诺的南南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沈迭心。   爸爸说过,别人随便给的东西都不能要。她一直都记着。   南南虽然知道谭臣又找到她爸爸了,但她也看到了爸爸手背上的针眼,还有藏在外套之下的病号服……   这一切,昨天都还没有。   南南看着谭臣的目光带着警惕,“你拿走的那个我不要了,你也不用送我新的,我不喜欢戴发卡。”   这份警惕一直到回家都没有消失。   沈迭心让南南去卧室写作业,南南却默默把书包放在了客厅的书桌边。   沈迭心知晓南南想要尽可能保护自己的想法。   只是南南对谭臣表现出敌意,很可能会换来谭臣的不悦……   为了阻止谭臣因此生气,沈迭心轻声劝了几次南南,最后不得不拿出“你要懂事”四个字,才让南南听话回到卧室。   沈迭心也不希望南南做个“懂事”的孩子。   这两个字本就违背孩子活泼爱闹的天性,可今天不这样说,南南肯定不愿意离开。   谭臣悄悄把贺笑坤送的发卡扔进垃圾桶,然后像无事发生般和沈迭心说:“像南南这么倔的孩子,如果到了青春的叛逆期,你还有得头疼。”   他自己的叛逆期就轰轰烈烈地把谭家闹了一通。   一直到现在和家里的关系也不上不下。   但他想了想,又说:“不过叛逆期也分人。”   谭玉谨好像就没有叛逆的时候,除了大学的时候放着国内顶尖的S大不上,自己把志愿改填了N市。   除此之外,谭玉谨就再也没有任何让父母不顺心的事了。   谭臣用自己的经验揣测着南南的以后。   可他不知道,南南之所以对外界保持着过分警惕,是从两年前的那个夜晚之后。   浑身是伤的沈迭心出现在她面前,那一幕将从她少不更事一直记到死。   -   扫视客厅,谭臣对沈迭心在N市的住所下了结论——不算多差,但也只是普通住所。   为了离酒吧近些,这个房子的地段也不算好。   不过比起两年前沈迭心住的筒子楼要好了许多。   现在最起码有了主卧和次卧,还有一间像样的客厅。   在客厅和阳台之间还隔出了一个空间做半开放的书房。   书桌上,放着一摞又一摞的资料和书本。   虽然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但一页摊开的白纸放在桌面上,随着阳台的风发出簌簌的声音。   沈迭心在卧室换衣服,谭臣不受控制地走向那张桌子。   反正只是张纸,看一眼也没什么。   他这样想,慢慢走了过去。   纯白的稿纸上是手写的五线谱。   谭臣看不懂这些音律,但能看懂标注在下的歌词。   【还没有开始,才没有终止。   复杂的自己,模糊感情在回忆里又清晰】   但感情二字被划掉又重新写。   沈迭心纠结在感情和恩情之间。   谭臣皱了皱眉,目光忽然被桌面上一片暗色吸引。   那是个被倒扣在桌上的相框,若是谭臣不在意,就忽略了它的存在。   它在沈迭心的桌上,摆在一抬眼就能看见的位置。   大片暖色的灯光洒向桌面。   谭臣心里却浮现起阵阵寒气。   相框下面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31章   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问题都能通过金钱解决,因此被金钱滋养出来的人,骨子里就透着对生活的的松弛与无谓。   谭臣站在沈迭心的家里,却一眼就让人觉得他和这装潢普通的家格格不入。   “南南没事了?”谭臣问,抬眼发现沈迭心盯着自己,“怎么了,不能看?”   沈迭心抿了抿唇,脸色有些不自然地白。   “你看都看过了,也没什么好看的。”   他从谭臣手里拿走相框。   手背上的针眼从谭臣面前一闪而过,压住了谭臣原本想说的话。   “既然都分手了,不仅要离他的人远一点,照片也该收一收。”   原木相框里,沈迭心抱着南南站在画面中央,而他身边的则是贺笑坤和另一个女员工。   四个人站在酒吧门口,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笑容。   沈迭心嘴角那一抹笑意虽然淡,也是难得的发自内心。   也许在拍下照片的时刻,沈迭心是真得对现状感到心满意足……   谭臣有些后悔,晚上那会应该下车给姓贺的一个下马威。   卖老婆和女儿求荣,人类中的败类。   偏偏沈迭心还那么喜欢。   谭臣转身,“你还在写歌?”   “偶尔才写,和音乐有关的东西,我都不怎么感兴趣了。”   沈迭心一边回答,一边轻轻关上抽屉。   谭臣并没有注意他的动作,放在抽屉里的相框也没顺利被收起,沈迭心悬起的心也终于落定了。   沈迭心对自己是并无在意,他在意的人除了仍在身边的南南,就是远在海外的另一人。   他猜不透谭臣,但谭臣嘴上说的“不介意”,他是根本不会相信的。   如果谭臣不介意,也不会在一开始就反复强调“干净”。   也许谭臣时别两年还是找上他,也是觉得他干净又听话吧。   -   谭臣在这间客厅里转了转。   明明是今天才初次来到来访,却仿佛一头雄狮,正在视察自己的领地。   和沈迭心之前的家一样,家具种类不多,也没有什么智能家居。   但干净又整洁,就连角落也清扫得一尘不染。   米白色的布艺沙发,圆形茶几上放着装满小糖的玻璃碟,花瓶里的雏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这是谭臣任何家里都没有出现过的东西。   过去短暂拥有过,但沈迭心和小丫头离开之后,就成了看着心烦的存在。   他从里到外看了一圈,没有在家里找到第三个人生活过的痕迹。   处理得挺快。   沈迭心把贺笑坤的痕迹抹去的那么快,谭臣心里又得意又焦躁。   无论怎样,沈迭心都和贺笑坤在一起那么久了。   那间卧室那张床……   这种老房子隔音这么差,隔壁又住着小孩。   恐怕要把门关上,再叮嘱沈迭心别出声,两个人才能滚一圈。   这样还能爽吗?   别是一次都没爽过。   真是废物。   谭臣抓起两颗糖,在手里揉出刺耳的声音。   “你现在这个家里的东西也不多,到时候带几件你和南南必须要用的东西就行,衣服鞋子还有一些乱七八糟地不用带,去了都重新买。”   他都不用打开沈迭心的衣柜,这周围的一切都足够表明,沈迭心不会有任何一件衣服比谭家的杯子贵。   谭臣已经安排人去取了几大高奢新一季的男装和童装。   贺笑坤那个窝囊废,怕是一辈子也给不起几件。   在谭臣的心里,自己早就把贺笑坤比得体无完肤。   但沈迭心脸上的表情,似乎对他的说法并不太赞同。   谭臣蹙眉,“你有什么舍不得的东西要带走?”   “南南就留在这里,我跟你走。”   “南南留在这?”谭臣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顶着对面灼热且尖锐的目光,沈迭心点了点头。   南南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全然懵懂的小孩。   把她带在身边,恐怕自己一分钟都不会安心。   “那就随你。”谭臣的嘴角下压,语气冷而硬,“我养你一个也是养,养两个也没差。”   沈迭心把南南留下的目的不言而喻。   不过就是防着他。   谭臣内心烦躁,转身向门。   “你去哪……?”   沈迭心突然的追问,浇灭了谭臣一半心火。   “我去哪里还需要向你报备吗?”   “那你几点回来?要是太晚的话……”沈迭心指了指南南的房间,“你回来之前和我说一声,我帮你开门。”   这样说来,倒有些像等人回家的样子了。   “有个朋友邀请的晚宴,本来打算带你一起去的,但看你现在这个状态,还是在家里躺着休息吧。”   谭臣本想随意解释两句,但说起来就成了一长串。   倒真像是他向沈迭心报备去向了。   谭臣抿了抿唇,重新调整回冷淡的语气。   “我先走了,晚点再来接你。”   想到那是沈迭心和别人睡过的床,他就一秒钟都待不下去。   -   灯火通明的晚宴现场中杯觥交错。   谭臣没有携带伴侣,而是独自前往。   此时,他正专注地看着手机屏幕。   和沈迭心新加上的联络方式,第一条消息是谭臣发去的酒店房间密码,第二条就是他刚刚转发过去的资料合集。   S市的甄雅高中是全国都大名鼎鼎的贵族学校。   培养出来的知名校友堪比小福布斯排行榜。   旗下新开设的小学部开始招新的消息一出,家长们都八仙过海,无论是新生还是在别校已经入读,也要拼了命把孩子送进甄雅。   沈迭心收到资料,就会明白这对南南来说是多么难得的机会。   但这些对于沈迭心来说还不够。   谭臣骨节分明的手指敲击着键盘。   【你不想回华音读书吗?四年时间,你都要把南南丢在N市?】   【你的女儿你做决定,但小孩的童年就那么几年,你缺席一段时间,也许她就和你生分了。】   几分钟过去,沈迭心没有回答。   谭臣默默等了等,直到出现“对方已接受文件”的提示,他猜沈迭心已经动摇了。   不需要沈迭心立刻答应,只要有一点动摇,就还有转机。   南南在,沈迭心就跑不了。   靠孩子留住大人的伎俩,谭臣自认不算光彩,但非常有效。   “小谭最近怎么有空到N市来?改天有空到叔叔家里吃个家常便饭啊。”   端着香槟的长辈前来和谭臣打招呼。   其实他也不过是和谭臣偶尔见过几次,谭臣甚至不记得他到底姓李还是姓张,表现得却像过去关照过很多次,那张年老的脸也因为故作熟悉的笑而显得谄媚。   谭臣对这种客套感到厌烦,表情淡淡地和他碰杯。   “看来小谭最近事业顺遂,心情也很好啊。”他对着谭臣露出一个过来人的笑容,“看样子是好事将近?”   这个问题谭臣倒愿意和他说上几句。   “算不上好事。”谭臣嘴上否认,嘴角却上扬。   “瞧你,肯定是谦虚了,你的眼光不会差,能让你提起来就笑,想来不是绝色,也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了。”   “确实不差。”   今天他要是把沈迭心带来,恐怕所有人都要盯着看。   可以挑剔沈迭心别的不好,但单论外貌,很难从沈迭心这里挑出缺点。   “要是人合适,就早点带回家让你爸妈看看。”   没聊几句,长辈说教的瘾又犯了。   “你大哥之前身体健康的时候,你想怎么玩都可以,反正也不指望你能做什么,只要你开心就好。但你大哥现在这个情况怕也是难再留下后代,你呀,压力还是很大啊。”   大哥,又是大哥。   谭臣轻笑,“您这话说得倒像是我哥不行了才勉强指望我了。”   闻言,对方的脸色一变。   “哪的话,你和大哥都好……”   怎会是都好。   所有人只能看到谭玉谨。   谭臣不愿多说,冷冷放下手中酒杯,直接转身离开了晚宴。   谭玉谨在病床上躺了不知多少年,但每每提起谭家,就必然把谭玉谨和谭臣放在一起对比。   一个是天妒英才,另一个则是退而求次。   难道我就永远都比不上我大哥吗?   凛冽北风吹散附着在谭臣身周的温暖。   身体之外是透骨寒意。   胸口内聚集着翻滚的火。   那是从记事起就挥之不去的复杂感情。   他的出生就是个意外。   是谭家原本和谐生活中突然出现的感叹号。   此次他的名字之后总是带着不耐烦的语调。   即便他做得再好,也不如谭玉谨。   但只要犯了错误,却会得到千倍万倍的惩罚。   过去他也想要像和谭玉谨一样。   可他发现,哪怕自己得到和谭玉谨相同的成果,也不会得到一样的对待。   这世界,从出生开始就不公平。   有人生来就得到爱,但有人却只能用钱去换。   谭臣的手紧紧捏成拳,但放进口袋的那一刻,他接触到一个小东西。   有些棱角,但是碰起来却并不会伤人。   取出一看,五颜六色的玻璃纸在夜色里闪闪发光,像是蝴蝶翅膀一样漂亮。   谭臣也不挑,送进嘴里大口嚼碎,在口中化开酸溜溜的柠檬味。   沈迭心用来交换巧克力的“糖”质,味道还行。   这个时候,还有人在家里静静等他。   用钱换来的。   勉强也算。   -   安静的客厅,暖白色的灯光照在沈迭心莹白色的手上,折射出润玉般的光泽。   原木相框被打开,从四人合影下,沈迭心抽出盖住后面的另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主角之一还是他。   只不过要青涩许多。   青春的眉眼中,还布满积极的朝气。   沈迭心伸出手,用手指轻轻抚摸着照片中他身边的那个人。   虽然指腹是柔软的,但他还是小心地躲开那人的脸。   温柔笑意隔着照片也充满感染力,不知不觉地,沈迭心也跟着笑起来,仿佛又回到拍照时的场景。   ——   六寸大小的生日蛋糕上,被整整齐齐地插了十八根蜡烛。   沈迭心呆呆地看了一会,有些羞赧地问:“这样是不是太多太傻了?”   “不多,刚好。”   “真的吗?”沈迭心笑了笑,着急地双手合并,“我希望……”   “等等,我先把蜡烛都点着。”   十八根蜡烛逐个点着也需要好几分钟。   男人低垂着眼,没有丝毫不耐烦。   察觉到沈迭心的目光,他抬起头,露出浅浅的微笑。   “等一下许愿不要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沈迭心慌乱地点点头,“好,那我不说。”   这场十八岁的生日,也是十八年来第一次被认真对待,他过得很不熟练。   “要许愿了吗?”   “嗯。”   “我猜你这个愿望……是不是和我有关?”   沈迭心睁开眼,“你怎么知道?”   对面一副了如指掌的表情,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你的生日愿意,为你自己许。”   “那我希望……”   “别说出来。”   “啊对对,我忘记了!”   沈迭心合上眼,默默许下心愿。   ——   他当时还有很多愿望想要实现。   想要去S市。   想在华音里学习。   想在大学里交朋友。   想挣钱给姐姐买一件新衣服。   想摸一下很贵的钢琴。   想去更大更好的舞台。   想在合适的年纪开始人生第一场恋爱……   不过那些都像这段记忆一样散成无数尘埃,湮灭在他泥沼般的人生里。   “嗡嗡——”   沈迭心因这声响一惊,慌乱地把这张相片藏了起来。   “嗡嗡——”   他定了定神,才发现只是手机在震动。   谭臣发来了两条消息。   【你下楼吧,我不下上去了,省得吵到南南睡觉。】   【顺便把你的糖带几颗下来。】   沈迭心怔了怔,不明白谭臣怎么又看上那些糖了,但还是照做,默默回了个“好”。   有时候他觉得,谭臣也并非如想象那样高深莫测……   就是个别扭又想获得关注的孩子。   不过他更顽劣更冷漠,以为手握着钞票就能获得所有人的跟随。   不过身为过去因为钱而低头的一员,沈迭心自认没有资格否认谭臣这种方式是无效的。   只是用钱换来的,也同样会被别的东西换走。   钱能解决很多事情,可唯独换不来感情和爱。   沈迭心放下手中的照片,轻轻起身去看了眼南南。   电视上的节目正播放着谭家长子出院的消息。   一闪而过的现场画面里,被从医院里送出来的男人,和沙发上照片里的男人有着相同的面容……   沈迭心轻轻关上南南卧室的门。   转过身,电视上正在报道着谭臣和林听同时出现在N市的一场慈善晚宴。   谭臣的穿着和从沈迭心这里离开时并无区别。   他和林听的现场照片被拼在一起,倒是有几分般配的意思。   沈迭心抿了抿唇,抬手关了电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32章   以往清晨就准时醒来的生物钟被昨晚打乱。   沈迭心自然醒来,已经接近九点。   套房窗帘的遮光度极好,阳光被完全隔绝,昨夜在房间里留下的暧.昧痕迹仿佛也被锁住……   一起身,身上盖着的薄被随之从肩上滑落。   沈迭心立刻从椅背上捡起浴袍穿上,才让自己不至于一.丝不.挂。   房间里唯一透着光进来的方向是阳台。   沈迭心没有刻意去看,但要去浴室必然经过阳台,他去洗了个简短的澡,在镜子前依稀听见谭臣在和电话那边的人在说单曲唱片之类的话。   这些词,对沈迭心来说太遥远了。   他用浴巾擦了擦略有些长的头发。   他已经很少留长发,就好像只要头发短一些,就不会再被认出来过去的模样。   -   昨天的衣服是不能再穿了,沈迭心正思考着该怎么办时,洗过烘干的衣服已经被送了上来。   客房服务是酒店自带,但总有人通知才行。   除了沈迭心,就只有谭臣了。   看着二人干干净净的衣服,沈迭心都有些不太适应谭臣的细心。   看向阳台。   谭臣还在通话中。   沈迭心谢过工作人员,把衣服放到客厅的沙发上。   谭臣对话的声音传了进来。   “那就这样说,等我回S市再和你细聊。”   沈迭心猜他应该是谈得很顺利,才会用这么轻松的语气说话。   但谭臣的下一句又变得有些暴躁。   “林听的事情和他的经纪公司说。”   话题来到林听这里,谭臣就没再和那边继续,连客套的话都没说,匆匆结束了对话。   沈迭心只能看到谭臣的背,而看不见谭臣的表情,不过也能想象出谭臣现在皱着眉头的表情。   帮林听的事情可能要出岔子,谭臣怎么可能有好心情呢。   沈迭心明白祸及池鱼的道理,放下衣服就要转身离开。   但近五百平的套房实在有些大的夸张,沈迭心还没走出客厅就被谭臣发现了。   谭臣也刚在早上洗过澡,半干的发随意搭在额前,姿态慵懒而随性,薄唇叼着烟,转身的时候又掐灭。   从表情来看,他度过了相当满意的一晚。   谭臣问:“不多睡会?”   沈迭心:“已经很晚了。”   往常这个时间,他已经在店里工作。   也许昨晚是真的累了,沈迭心睡得还算舒服,面色自然红润,唇角被咬的疤刚消退,又被重新吻出红肿的形状。   谭臣觉得自己清早就开始回味实在过于混蛋,硬是让自己换个话题,问:“你都听见了?”   沈迭心点了点头。   谭臣:“见面的时候,我会带上你。”   沈迭心惊诧,“带上我?”   谭臣也皱眉,反问:“不带你带谁?”   沈迭心着实有些懵了。   林听的事情,为什么要带上他。   谭臣:“你既然写了歌,应该不止是让它留在纸上吧。”   沈迭心终于明白,“你是……为我?”   “当然为你,不然我还为谁?”谭臣有些奇怪地看了眼沈迭心,“好了,也不用太感谢我。”   他上前,拽着还没反应过来的沈迭心亲了一下。   两人身上沐浴后的香气融合在一起,伴随着体温不断变得浓郁。   谭臣的亲吻好似掠夺,但这次却多了几分缱绻,啄吻着沈迭心酥麻的嘴唇。   “今天回家收拾东西,明天跟我回S市。”   沈迭心微.喘,“这么快?”   这个消息比谭臣帮他找唱片公司还要出乎意料。   “我大哥昨天出院,本来今天就该回去的。”   沈迭心素净的脸近在眼前,说话时一张一闭的嘴唇像果冻般诱人,但谭臣只能用眼睛瞧,不满地说:“本来最近事情就多,你知道因为你,耽误我多少正事吗?”   如果沈迭心留在S市,那他也不会连这点时间都挤不出来,更不会连睡觉都要抽空做。   剩下不到十分钟空余,只够他再抽根烟。   或者……再亲一次沈迭心。   谭臣搂住沈迭心,低声说:“两年过去,他都没有教会你怎么接吻吗?用舌头,不会吗?”   既然那个人不教,那他就当沈迭心的老师,教他怎么一步步享受。   -   沈迭心早起洗过的澡又便宜了谭臣。   清爽又干净的沈迭心被谭臣亲得额头冒汗,发丝凌乱着濡湿贴在脸侧。   谭臣指腹触摸着沈迭心低垂的眼睫,“留长发吧,我还是喜欢你长发的样子……非常漂亮。”   没有人比沈迭心更适合长发。   在雪白与漆黑这两种极致色彩之间,更能突出沈迭心皮相和骨骼的美。   这张脸,生来就该配黑色长发。   沈迭心默默抿着唇,既不拒绝也没同意。   沈迭心自己既不需要漂亮,也不需要留长发。   那段不得不留长发的过去,他逃了两年。   但从合同上来说,按照谭臣的心愿改变发型也是正常范围。   如果谭臣想要,他就去做。   谭臣脱下浴袍,露出线条流畅精干的肌肉。   力量感和野性兼具的躯体犹如雕像般充满张力。   被搂进这样的怀抱,就像靠近敞开肚皮的野兽,除了感受着他的体温,也会因他的健壮而不安。   不过沈迭心也习惯了。   离开前,谭臣接着让他帮忙打领带的理由,抱着沈迭心又亲了几下。   临走前,谭臣吻了吻沈迭心的额头,叮嘱说:“等着我,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这样的语气,让沈迭心都误以为谭臣是个温柔的人。   可当谭臣走后,诺大的套房只剩他一个人,空气里参与的温存又迅速消失。   一分钟前,他还听着谭臣的叮嘱。   一分钟后,面对着空无一人的冰冷套房,沈迭心只感觉到气氛的割裂。   无论谭臣是冷漠还是热情,都由他自己掌握了主动权。   而沈迭心被动接受,就只能在不受控的时候遵守自己的底线。   不交出真心,这是沈迭心两年前告诉自己的话。   他和谭臣的关系好像经过一个轮回,又重新通过合同联结。   但现在的他已经学会隐藏真心。   也许他会交出一颗心,但未必是真。   -   不速之客来访时,沈迭心还以为是客房服务。毫无防备地打开了门。   相比沈迭心的诧异,外面那位的脸色反而淡然许多。   沈迭心:“对不起,我……”   “没什么对不起的,是我没提前打招呼就来了。”   林听脸上还残余着笑意,只不过比看见沈迭心前要黯淡许多。   他目光试图越过沈迭心往房间里看,但看到的只有没整理的凌乱床铺,以及沈迭心脖子边上的吻痕。   林听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谭臣在吗?”   “他出去了,你要不然…”   “那我进去等他吧。”林听上前一步后才问,“方便吗?”   论在谭臣心里的重要程度,沈迭心没理由拦住林听。   他后退一步,给林听让出了进去的空间。   从接触到林听的第一眼,沈迭心就深深意识到明星与普通人的差距。   出道前的林听就是人群中比较突出的存在。   而现在的他则更加完美大方。   那是一种从骨子散发出来的自信。   林听相信自己什么都能做到,也相信自己想要的东西都能得到,所以稳定的内核支持着他义无反顾地跟随自己的意愿。   刚聊几句,沈迭心就听出来他的嗓音也精心保养过,听起来比过去的音色更上一层楼。   相比之下,沈迭心忽然就有些耻于开口。   林听扫视了眼客厅,目光淡淡地从他发现的蛛丝马迹上移开,表情淡然地向沈迭心伸出手。   他摸了摸沈迭心脸边的短发,“这两年……你还是那么漂亮。”   用漂亮夸一个男人,怎么听怎么刺耳。   沈迭心礼貌答了声谢,不动声色地离他远了点。   “你和谭臣,多久了?”林听笑了笑,“没事,你别紧张,我也不会打人,只是随便问两句。”   “几天而已。”沈迭心如实回答。   “哦……”林听有些意外,“那就是他到这边出差,顺便约你到这玩一玩?”   前面也许猜对了,但后面猜错了。   谭臣并非是顺便玩一玩。   而是认真地签了合同,拿钱和他玩。   不过也就是随便玩玩和认真玩玩的区别而已……   抓着这些解释也没意思。   沈迭心沉默着,接受着林听近似于审视的目光。   “没事的,我也不是特地来见你,不是冲着你来的,只是顺便和你聊几句。”   林听的歌迷都称呼他为国民哥哥,不是因为粉丝年纪都比他小,而是因为他天然拥有亲和力,言语之间总让人有种被催眠般的安心。   他给沈迭心的安慰同样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但这种大度,总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   “你也不用感到负担,其实这些事也正常,像他们……就是我和谭臣在的那个圈子,对待感情都过于随便了。可能今天看上就睡了,明天不喜欢就扔了,大家都是一时新鲜更多。”   “不过我是希望谭臣能够早点收心,毕竟谭家需要一个能配得上他的人。”   林听的笑眼弯成好看的弧度,“而且如果门不当户不对,以后吃苦的也不止谭臣一个,你说是吗?”   沈迭心:“对。”   这个苦头他已经尝过。   余韵不绝,直到今天也没有散去。   林听按住他的肩,语气怜惜地说:“其实当初那场比赛,我也很期待和你比一比……你为什么没来呢?”   暗巷里摇晃着的星空仿佛鬼魅手中的黑纱,覆在沈迭心眼前。   后背与粗粝地面接触的刺痛。   想要尖叫但又被扼住的喉咙。   沈迭心的后背几乎瞬间就被冷汗浸透。   林听瞥了一眼沈迭心惨白的脸,“你看起来很不好,是没吃早饭低血糖了吗?谭臣没有给你叫早餐吗,真过分啊。”   沈迭心摇了摇头。   这幅度极轻的动作,已经是他能用出的最大力气。   林听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不过是一场比赛,以后你还可以参加更多。”   没有更多比赛了。   那一晚已经几乎毁了他的嗓子。   沈迭心也恶毒地想过。   如果他没有因为钱答应谭臣,哪那天晚上谭家找的人应该就是林听……   林听才是谭臣爱的人。   林听和谭臣的感情之间,他成了无辜牺牲的那一个。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世界没有扭转时间的机器,沈迭心只能让自己接受事实,就像接受他这糟糕的命运一样。   就当是谭家用五百四十万,在暗巷里卖走了等价的东西……   一场充满疼痛的交易。   “咔哒。”   酒店的门打开的瞬间,林听就站起了身。   他迎接到的不是谭臣的笑容,也不止谭臣一个人。   谭臣手里牵着一个岁数不大的女孩,表情冷漠地问:“你怎么进来的。”   林听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沈迭心:“是我开的门。”   谭臣皱眉,“他让你开门你就开?”   “你别说他了,是我从秘书那里要来的房间号。”林听抿紧嘴唇,“你要是觉得我不该来,我现在就走。”   谭臣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径直带着南南从林听面前经过,不加停留地走向餐桌。   林听低垂的眼立刻就看见谭臣手中带的东西——一份看起来并不精致但热气腾腾的早餐。   谭臣说:“这家酒店的后厨垃圾得要死,做出来的东西只有好看一样可取,简直不是人类能吃。但接南南的时候我看你家楼下卖的早餐不错,就打包带了一份。”   这些早餐在过去的谭臣面前,一律被评价为廉价不入流的垃圾食品。   但现在,谭臣不仅接受了它们,似乎还非常满意……   林听心底除了惊讶就是阵阵发凉。   谭臣过去是没有途径接触到这些东西的……除了他身边的沈迭心。   林听默默咬紧牙关,忽然被谭臣扫了一眼。   但他脸上的笑意还没调整过来,就听见谭臣冷声问:“不是说要走,怎么还没走?”   被这样对待,林听没有再留下的理由。   他这一趟到来,只和沈迭心说了几句,然后就被谭臣冷漠地“请”走。   沈迭心一边低头吃着糖油饼,一边下意识分析谭臣为什么总和林听吵架。   好像从两年前,谭臣就和林听关系不和。   一开始沈迭心还以为他们是朋友而已,后面从只言片语和见面态度里推测出二人曾有过感情。   别人感情上的私事,沈迭心没必要在意。   但沈迭心是他们感情中颇为尴尬的存在……   一个似是而非的第三者。   也是可以随时被传召和退还的陪同。   太复杂了……沈迭心放弃思考。   谭臣的世界以及谭臣对待感情的态度根本无法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揣测。   有些事情,即便想明白也无法做主。   沈迭心默默吃着早餐,决定继续当睁着眼的瞎子。   “我和林听分手了。”谭臣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   沈迭心微怔。   “我说,我和他早就结束了。”谭臣再度强调。   “哦……”沈迭心想了想,“那怎么办?”   “怎么办?”谭臣表情变得微妙,“不怎么办。”   沈迭心点了点头。   他就知道这种事情他不可能想通的。   谭臣盯着沈迭心仿佛什么都不在意的脸,半是恼怒半是命令地说:“但有些事情我还是要做,所以你必须留下。”   沈迭心:“什么事?”   谭臣看了眼一直在悄悄偷听的南南,压低声音到沈迭心耳边,“是你女儿不能听的事。”   沈迭心有些茫然地转头,眼底藏着些许不自在。   “你能不能……换个方向说?”   谭臣下意识皱眉:“你听不见吗?”   这句熟悉的话脱口而出,随即而来的还有这几天里经常出现的画面。   沈迭心听人说话时微微侧过的脸,时常茫然要求再说一次的反应……   谭臣的身体瞬间僵了僵。   “你的左耳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拖到第二天的二更……   今天晚上正常更新。   抽奖结果出来了,中奖了应该会有站短通知,让我看看是哪个幸运鹅中奖了! 第33章   沈迭心无数次用淡然沉默的脸面对谭臣。   他以为,只要这样,就能打消谭臣的好奇和关心。   最不济,就算让谭臣生气,也能把谭臣气走。   但这一次,谭臣像是铁了心要在这个问题纠缠下去。   “对,要最快能做检查的医院,我现在立刻就带人过去。我知道临时去能做的项目不多,我只要查目前能查的,剩下的我会带他回S市茶,只要现在这个医院能立刻查、结果保密就行。”   谭臣正言厉色,每个字都带着压抑不住地愤怒。   这种愤怒,是因为什么呢?   南南依偎在沈迭心身边,小手攥住了衣角。   沈迭心轻轻摸了摸她柔顺的头发,“没事的,别怕。”   南南轻轻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   摊开手掌,是两枚崭新的发夹。   南南抿唇,轻声说:“我没有要,是他塞给我的。”   沈迭心点了点头,“做得很棒。”   那两个发夹是蝴蝶形状,水晶小钻一颗又一颗地镶嵌成型。   但比起谭臣扔掉的毛毡草莓发夹,这种水晶材质才最容易勾住头发。   沈迭心还以为他不过是随口一提,没想到谭臣居然还记得。   谭臣结束电话,胸膛里的心脏跳得飞快。   从意识到沈迭心左耳出问题之后,他的心就没有一分钟是落地的。   一个抱着一把吉他能唱一下午的人。   一个没有家庭支持,就靠自己勤学苦练考上华音的人。   听力出现问题,意味着他拼命才抵达地彼岸,会因生理缺陷被拉回起点。   谭臣深呼吸,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听起来自然。   可他一转脸,却看见沈迭心一手搂着南南,另一手则拿着他刚买给南南的水晶发夹。   此时,沈迭心宁愿去在意一枚发夹,也不在意他自己的耳朵……   谭臣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轻飘飘地,找不到任何受力点。   可却除了无力,还有一阵阵愤怒。   沈迭心为什么这么不在意自己?   这是他的听力,不是别的事情。   愤怒之中,还有犹如针扎似的疼痛。   沈迭心好像没有爱惜自己的任何概念。   生病、抑郁、听力出问题……   他都是神色淡淡,仿佛出问题的是另一个人。   谭臣握紧手机,再一次问:“你的耳朵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现在不说,去医院也会查出来。”   沈迭心垂下眼帘,“不用去医院看,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我想知道这到底是因为什么?你之前不是这样的。”   两年前,沈迭心的听力绝不是这样。   事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两年前?还是在这两年之间?   谭臣皱眉,眉宇间酝酿着一片阴森。   “我爸爸是被人欺负了。”南南的声音有些颤抖,“就是比赛的前一天晚上……”   ——   沈迭心停在门前,眼前的视线昏暗且摇晃。   他低头看见自己手背上沾染的泥土和擦伤,黑黑红红地混在一起,狼狈地有些恶心。   如果被南南看见,她会害怕的……   沈迭心咬着牙,把手背在衣服上擦了擦。   他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染上血水,没办法把手全部擦干净。   但只要稍微看起来好一些,南南的惊吓就会少一些。   这一路走回来,每步都像走在刀尖上。   胸口是疼得,后背是疼得,手臂是疼得。   还有腿、脚、腰……   但最疼的还是嗓子。   犹如吞下刀片,更像被火烤过的钳子伸进去搅过。   正常呼吸也和上刑一样。   沈迭心的手机坏了,身上没有任何证件和钱,最后还只能回到谭臣的家。   他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打开门。   房间里的灯光刺激地他眯起眼睛。   “爸爸!”   南南几乎和开门同时跑出房间。   但她那句“你回来了”却变得轻而虚弱。   “爸爸,你怎么了……?”   沈迭心想要微笑,但一用力就能感觉到颧骨已经肿成无法动弹的程度。   他用手扶着门,对着南南摇了摇头。   “我……摔了一跤,没事。”   开口说出的声音,像是声带被粗砂纸硬生生揉搓过,沙哑难听至极。   南南怔怔地抬头看着她的爸爸。   她的爸爸,是比别人妈妈还漂亮的人。   头发柔顺,眼神如水。   即便再累,也会让自己保持干净整洁。   可是今晚。   爸爸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的衣服又脏又乱。   裸露在外的皮肤伤痕累累。   消瘦白皙的脸高高肿起,被伤口挤压的眼睛透不出任何光……   不仅是眼睛黯淡,连整个人都像丢了鲜艳的颜色。   剩下灰色的污迹,红色的血水,还有青紫的淤血。   “爸爸,你怎么了?你怎么变成这样?”   南南颤抖的眼眸中充满眼泪。   “只是……摔得很严重……”   沈迭心想要蹲下来摸摸南南的头发,就像他以前安慰南南一样。   可他刚一蹲下,就已经头晕目眩,眼前是成片的绿色。   “爸爸……爸爸你的耳朵……”   沈迭心想抬起手,却痛得没有力气。   他觉得自己像一具快要散开的破旧玩具,只要稍微再动动,所有零件都会“噗”地散开。   “爸爸,耳朵,你的耳朵。”   南南眼睁睁地看着一丝猩红顺着沈迭心的左耳流出。   -   医院给出的诊断结果和沈迭心预期的没什么出入。   声带受损。   左耳耳膜穿孔。   都是不可逆的损伤。   医生建议沈迭心报警。   但那群人早就算准。   沈迭心平时回去的路不是巷子。   可就在晚上,他回家路口被摆上临时施工需要绕到的标识。   那条没有监控的巷子。   是他们提前准备好的……   为沈迭心布下的牢笼……   拿着医院的症断书,一通电话及时打到沈迭心刚买来的手机上。   沈迭心在茫然失措又意识模糊的时刻,见到了谭臣的父亲。   那是一个严肃又正派的男人。   见到儿子在外养的同性情人也保持着修养。   他们那天具体交谈了什么,沈迭心已经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自己满脑子都是那个摇晃的星空。   无法参加比赛后,姐姐可能会遭遇的一切。   南南的眼泪。   Twilight里迷乱的灯光。   探入开衩裙摆的手。   谭父递来一张七百万的支票。   沈迭心没有犹豫。   一切私了,他拿钱消失。   谭臣可以花钱找到很多像他这样的人。   但沈迭心已经没办法挽回声音和听力。   他把自己的声带和左耳听力卖出一千六百万。   拿到赔偿,是最划算的结果。   这段用钱展开的关系,也用钱画上休止符。   但沈迭心没想到,两年后,还会重新遇见谭臣。   ——   加急出的诊断书用手拿起也有厚厚一沓。   谭臣的手莫名有些发软。   从头看到尾,声带永久受损和左耳耳膜穿孔、听骨链损伤仿佛有了具体的形状,。直愣愣地戳进谭臣的眼里。   他瞳孔颤抖,问医生:“这些……能看出来受伤多久了吗?”   “大概是一两年左右。”医生说:“左耳的耳膜修复过一次,但估计当初的穿孔面积过大,所以修复手术的效果也不算多好,听力要比正常人差三倍左右。声带倒是修复地不错,现在还能说话,比起左耳的修复,声带的治愈程度算是卓有成效。”   医生翻开详细诊断看了看,继而面色凝重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除了这两点之外,病人这几点也需要注意……”   心率过慢。   心肌炎。   慢性胃炎。   免疫力低下。   还有一串大大小小的病。   医生念着,眉头越来越紧。   谭臣声音干涩,“这是……他在这两年里得的病?”   医生摇了摇头,“他这些病都不是一朝一夕引发的。像心肌炎就是长期失眠劳累加上营养不良导致的。”   “还有慢性胃炎也是一样,这都不是短时间能出现的问题。”   他确认了一下病人资料里的信息,叹气说:“他今年才多大啊,二十二岁,已经浑身是病了。”   医生打量了一眼眼前这个男人,“你是他什么人?”   谭臣喉咙里仿佛塞了团棉布,滚动许久才回答:“我是他的……恋人。”   医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那你以后就要多用心照顾了,他现在的状态比同龄人要差很多。   而且一看这个报告就知道前几天才生过病,现在他身体里的炎症都还没消退完,查出来很多数值都不正常。   你把他带回家去休息几天,等到身体健康一些,再重新做个体检。”   他行医多年,各类病人和病人家属也见得多了。   同性情侣一起来看病也并非第一次见。   但外面那个病人他只看了一眼,就已经发现不仅是身体上状态不佳。   “你虽然和他没有婚姻关系,但既然是恋人,就该尽到恋人的责任。”   医生说的每句话,谭臣都听得清清楚楚。   沈迭心才二十二岁,不过是个大学还没念完的年纪。   身体却已经成了这么糟糕的样子。   谭臣嘴唇张了张,干涩地回答:“他从来没和我说过……”   “他没说过,你自己用眼睛看不出来吗?中医讲究人的精气神,病人明明还年轻,坐在那里却显得暮气沉沉,你应该明白说什么意思……你好好想想吧。”   -   沈迭心坐在医院走廊上的椅子上。   一片白色的环境中,他的身形单薄得像张纸。   两年前的夜晚,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坐在医院的走廊里,孤立无援的等待一纸诊断吗?   但沈迭心等待的不仅是诊断结果,也是一张判决书。   上面用无色无形的字写着:沈迭心,认命吧。   谭臣的双腿犹如灌了铅,来到沈迭心身边的这几步,他走得无比艰难。   沈迭心看见谭臣后抬起头,忽然发现谭臣的脸色发白。   沈迭心抿了抿唇,“怎么了?”   理应是没有什么大事的。   他之前也会去做体检。   但每次查出来的结果都大同小异。   他很了解自己的身体。   虽然大病小病不断,但意外地坚强。   但……也不排除出现意外的时候。   否则谭臣怎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呢?   沈迭心深呼吸,做好了迎接一切的准备。   “我看看。”他从谭臣手中拿过诊断报告单。   可结果那一页写的都是老朋友了。   沈迭心又重新看了一次,还是没发现问题。   “没什么大问题啊。”   沈迭心淡淡地说着,仿佛拿着的是别人的诊断。   也许是习惯了,所以这些疼痛,他早已不在乎。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谭臣的声音发抖。   沈迭心努力想了想,才大概理解谭臣想问什么。   “你爸爸,给了我一大笔钱。”沈迭心沙哑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   “钱?”   谭臣反问的语调轻且弱。   “这是钱能解决的问题吗……这是一辈子的事情。”   谭臣连生气的冲动都被抹去。   他想坐在沈迭心身边,却双腿一软,单膝跪在沈迭心面前。   “你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说?”   谭臣仰头看着沈迭心,却得到沈迭心茫然麻木的眼神。   在谭臣的世界里,钱可以解决百分之九十九的问题   但沈迭心症断书上的这一页,用再多钱也没办法彻底填平。   作者有话要说:   中奖的宝贝记得去填写地址啊,我在后台已经看到你的ID了,但是还没收到地址,如果规定时间内没有填写地址,抽奖就要作废嘞。 第34章   沈迭心有一张明艳的脸。   与生俱来的摄人心魄。   而这张脸上最漂亮的,就是那双眼。   浓密卷翘的眼睫点缀着上扬的眼尾,轻轻眨眼时,仿佛轻盈的黑色蝴蝶落在眼尾。   可就是这样一双眼,却像是蒙着层看不透的纱,藏住了他内心的所有想法,也隔绝了他对外释放情绪的可能。   他仿佛永远站在雾里,明明近在眼前,却和他的内心相距咫尺天涯。   谭臣双膝不自觉地跪在医院冰凉的地面上。   这是个狼狈又臣服的姿势,可他却浑然不知。   他望着沈迭心冷淡疏远的面容,心头好似被揪住,喉结上下滚动数次也没说出话来。   沈迭心的小半张脸埋在衣领中,脸色介于白皙和苍白之间,消瘦的面容更显得双眸大而空洞。   就像医生说的那样。   沈迭心年纪轻轻却也死气沉沉。   如同北国死寂的湖,湖心早已冻结成难以融化的模样,也不会因为任何一只飞鸟而泛起波澜。   谭臣握紧沈迭心的手。   刺骨的冰凉。   一个成年男人的手,怎么会瘦的一把就握住……   “我不知道会是这样……那天晚上我在谭家。我记得你第二天下午还要去比赛,所以我就没有半夜再回去。   我想让你睡个好觉,让你能好好去比赛,可我没想到会是这样。”   在那样一个平静的夜晚,好似无事发生,所有事情都好极了。   大哥的手术也顺利完成。   南南在学校也过得很好。   林听的病好了,比赛后就彻底分开的事情也做好了约定。   却有一个人在隐匿幽暗的角落逼入绝境。   时隔两年,沈迭心无声的绝望终于传入谭臣的耳中。   但一切都来得太迟太迟。   “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谭臣的声音有些颤抖。   两年前的那个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迭心本该准备第二天的比赛,迎接他哪怕输了也是季军的颁奖仪式。   可最后他捧起的不是奖杯冠冕,而是至今都没有治愈的伤痛。   沈迭心淡然地回答:“没什么,就是被警告了。”   “告诉我,你要告诉我,我才能帮你。”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都已经过去了。”   沈迭心眉头轻轻皱了皱,一瞬间流露出来的痛苦打破了以往的淡漠。   那段他不愿意再回头看的记忆已经过去两年。   现在再被谭臣翻出来反复提及,沈迭心胸口堆满了恶心的感觉。   在小巷的任何一秒钟,都让他生理性地反胃。   ——   “他还真是漂亮。”   “要不怎么会逼得谭家下手……普通人哪会构成威胁。”   “可是我对男人真得没有性趣。”   “就这样拍几张照片了事吧。”   “你们过去,把他按住,让他别乱动。”   “诶,你别到那边去,再往那边就有监控了,这么大的地方还不够你耍的吗?”   “对,把他的脸掰过来。”   “姿势,摆个姿势。”   刺眼的白光闪烁不停。   眼眶里被刺激出的眼泪却成了烘托气氛的利器。   不屑的笑声渐渐兴奋起来。   “照片拍够了吗?让你做做样子你还上瘾了。”   “最后一张,让我也上。”   “拍得真不错,到时候多印几份。小美人,你要吗?留个地址也给你寄一份。”   “真他妈的骚,你说他要是个女的,今天哥几个就有福气了。”   ——   不堪的回忆像软体的虫,一节一节蠕动着地爬上皮肤。   沈迭心闭上眼睛,以此对抗呕吐的冲动。   “你当晚去医院的诊断就是证据的一部分,如果你还能再多想起一点,也许找到那些凶手。”   谭臣握着沈迭心的手,却不敢用力。   谭臣轻声说:“我知道这有些难,但是你要想一想……”   “我想不起来,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沈迭心反复呢喃着。   起初,他躺在床上夜夜无法入睡。   挥之不去的幻痛伴随着他在生活里的每时每秒。   即便身下的床再软,也像是躺在尖锥上,疼得全身上下都在发抖。   比起疼,他更怕的是可能从某个角落伸出来的手。   哪怕用被子把自己密不透风地包起来,他也无法控制地担忧。   透明的空气里,充满了他的畏惧。   他像个受惊过度的蜗牛,躲在壳中,惶惶不可终日。   两年……   他用了两年时间才从阴影里走出来。   他不想再回忆过去了。   回忆还有什么用吗?   这么长时间过去,当初不小心遗留下来的痕迹也会被处理干净。   谭臣握着沈迭心的手,却没有感觉到沈迭心体温的回升。   他用两只手合起来捂住沈迭心的手,却愈发觉得沈迭心手骨的突出。   空荡袖口下,沈迭心的手腕仿佛一折就断。   谭臣低声说:“这件事情可能不是谭家做的……”   沈迭心睁开眼,一片郁结的雾气盖住所有情绪。   “无所谓了谭臣,这些都无所谓了。事情已经结束了,我不想再继续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查清真相。   也没想过要去报仇。   这些人想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他不过就是这个悬浮在空气里的灰尘而已。   如果不是南南,他早就归入泥土。   可是他还有南南……   那些人今天可以对他下手,明天就可以找到南南。   如果南南出事,沈迭心自己都会恨透了自己。   “我不在乎,我记不起来……求你了,都无所谓的。”   沈迭心口中的呢喃变成病态的自语,几乎是央求地看着谭臣。   他活了二十多年,活出来唯一一个道理就是不是所有事情都有原因和结果。   逃避也好,懦弱也罢。   他真的不需要答案。   一只有力的手抚上他的脸颊,炙热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递而来。   沈迭心茫然地看向谭臣,得到了一个克制温柔的拥抱。   “不想了不想了……对不起,是我的错。”   谭臣的手抚摸着他的后背,通过微不可察地颤抖感受着沈迭心的恐惧。   “我向你保证,你以后不会再有同样的危险……南南也不可能被别人动一根手指。”   -   原定的返程时间被直接推迟。   沈迭心这个状态,谭臣必然不能离开带他走。   但谭臣也不敢再把沈迭心单独留在N市。   这两年他不在,沈迭心看似过上了平安无事的生活,但实际上恰恰相反。   这些年来,沈迭心不过是模仿着正常人在生活里的样子,早睡早起、定时吃饭。   可他只是人躺在床上,却未必能够睡着。   每餐吃饭,也没把自己吃得多健康。   他努力扮演着欣欣向荣的模样。   虽然成功骗过了他身边的人,但终究没有骗过医院检测出来的报告。   长期睡眠不足,营养不良,慢性胃炎,心肌炎……   这一串病名加在一起,构成日趋虚弱地沈迭心。   两年时间几乎把他本就单薄的身体底子预支到底。   超出负荷的运转已经让他的身体机能快要崩溃。   如果再这样下去,在前方等待沈迭心的,不知是什么情况……   但无论是什么结果,都不会是好结果。   -   医院终究不是好地方。   谭臣把沈迭心带回了酒店。   但经历医院里的对话之后,本就话不多的沈迭心更是沉默。   若非南南还在,沈迭心将更安静。   谭臣也默契地没再挑起话题,而是让沈迭心独自消化一段时间。   中午吃的是从沈迭心家附近打包来的家常菜。   这些是沈迭心这些年吃习惯的口味,加上他没办法拒绝谭臣夹来的菜,就这么吃下去,明显比过去吃得要多。   南南有午睡的习惯,沈迭心本是陪着南南,但他靠在床上,也轻轻睡着了。   谭臣轻手轻脚地给他盖上被,再悄悄退出房间。   刚出房间,就有电话打来。   来点对象恰恰就是谭臣准备追问的人。   谭臣回头确认门已经关好,抬脚往房间更远处去。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我们所有人都在等你,你心里还有谭家吗?”   谭父的声音透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换做别人,早就被上位者的强势压倒。   可谭臣早就习以为常。   甚至有些想笑。   这种冷血的人从来都不会关心别人。   他们永远只在意自己的利益和名声。   “全家都在啊,那好,正好当着所有人的面来谈谈两年前的事情。”   谭臣冷冷的笑了一声,转问谭父:“你做了那么多亏心事,这两年是怎么能睡得着的?”   谭父:“这是和父亲说话的语气吗?”   “你少在这里倚老卖老,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话客气过。   我在问你,凭什么把沈迭心赶走,又为什么骗我只是给了他钱就让他走了?”   谭臣字字说得愤怒。   如果不是要留在这里看着沈迭心,现在就不止是在电话里和谭父对峙。   但谭父没有被他激怒,而是淡淡地说:“我说你突然去N市是做什么,原来是还死灰复燃……”   他的语气顿了顿,轻描淡写地告诉谭臣:   “那天他的确是带着伤来和我见面的,但就像我说的,我只是用了一张支票就让他离开了,其他的事情,与我无关。”   作为谭家的一家之主,他需要面对的不仅是家里的四个人,而是一整个谭氏家族。   从他的视角来看,很多事情都不值一提。   因此提起沈迭心的这些事,他的态度冷漠到了残忍。   一个靠脸上位的男人,根本不值得正眼看待。   “你也应该明白,他从那种地方出来,和社会上一些下九流的人结仇是再正常不过。   他拿到手的每一笔钱都不光彩,被人惦记或者报复也是情理之中。你之前不是也帮他解决过追债的人吗?”   谭父的人生阅历无比丰富,也轻易就能找到合理的解释。   从他的视角来看,谭臣还是过于幼稚和冲动。   “我不屑用下三滥的手段去对付一个小孩子。过了两年你才想起来找我,看样子你对他也不算多用心啊。”   谭臣的手紧紧捏在阳台栏杆上,手背迸出卉张的青筋。   这两年里,他一直以为沈迭心带着足够多的钱,和念念不忘的前男友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他也很卑鄙地幻想过,也许有朝一日,把钱挥霍一空的沈迭心会重新找到他。   可亲眼见到沈迭心之后,他心里也并没有痛快的感觉。   沈迭心带着钱,也重新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了。   但他过得并不好。   谭臣的心底里泛起的酸涩,一点点地占据了整个心室。   就像沈迭心给他的糖。   明明应该是甜的。   可最后化开了,就只剩下酸涩。   在这段沉默之中,谭父读出谭臣的无力。   “你这两年是做得不错,可你要记得,这还不足以支持你在我面前趾高气昂。   如果不是谭家给你做背书,你算什么?   你呢,你心里还有谭家吗?   你还记得你大哥刚才医院里出来吗?”   谭臣沉寂的愤怒一朝爆发,紧握的拳头狠狠砸在栏杆上。   “你说够了吗?你少在这里数落这些有的没的,既然这么嫌弃,为什么要插手我的事。如果不是你当年让沈迭心离开,我也不会到现在才知道他的事情。   他一个学音乐的人被弄哑了嗓子,左耳耳膜被打得穿孔,手术修复都修复不好……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他什么都没有做!”   谭父依旧淡然,“有因必有果,如果他什么都没有做,也不会招致这些祸端。”   谭臣冷笑一声,“好一个有因必有果,那你倒是说说,我哥是种了什么因,才有了现在的果?”   无懈可击的谭父,却也有不能提及的软肋。   谭玉谨是谭父过去最大的骄傲。   如今,也是他最大的疮疤。   谭臣的反击正中谭父最难介怀的痛点。   谭父的端庄再也无法维持,他愤然地痛骂谭臣是混蛋。   “首先,不是我做的,我不会再回答这个问题。   其次,你两年都没有在意过的事情,现在在意也太迟。   最后,找不到答案是你自己能力不足。   你既然觉得自己可以摆脱谭家彻底独立,就不要在我这里撒野。   你这个儿子,我已经仁至义尽。”   谭臣立刻结束了通话。   他想要的答案已经有了,剩下的话就没必要再听。   不是谭家,还能是谁……   沈迭心不愿意回忆,一条最重要的线索就断了。   错过了最佳调查时间,想捡起来也举步维艰。   谭臣知道这次谭父说的有道理。   沈迭心之前的生活里一直被虎视眈眈。   在需要挤破头才能获得生存空间的残酷底层里,即便沈迭心无意去开罪谁,也会在不知觉中树敌众多……   谭臣咬紧牙关。   树敌众多又如何。   哪怕是一千个一万个,他也要挨个查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第35章   酒店终究是暂时休息的地方,家才是适合生活的栖息地。   谭臣把南南和沈迭心送回家。   这一次进门,谭臣仔细打量了一遍沈迭心和南南现在住的小房子。   沈迭心的状况不适合立刻离开N市。   南南在这里也上了两年小学。   结合下来看,暂时留在这里是最合适的选择。   沈迭心陪南南写作业,就看见谭臣在家里从里到外转来转去,就连厨房和卫生间都没有放过。   “你在……找什么?”沈迭心问。   虽然他确认家里该藏的已经藏过了,也还是没办法完全安心。   但谭臣表现地无比自然,回答的语气称得上温和,“没找什么,就是看看。”   从医院出来之后,谭臣就好像个哑火的炮仗,本来应该噼里啪啦到处开炮,但现在却平和得有些异常。   谭臣大略估算了一下这间还没有他在谭家卧室面积大的小房子,若有所思地问:“这房子有一百平吗?”   沈迭心抿唇,“不到九十。”   平时只有他和南南两个人住,八十多平的两居室足够用了。   但如果再多一个人,就显得有些拥挤。   更何况……多出来的还是谭臣这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   沈迭心想了想,说:“附近有个更高档一点的小区,卖得都是大户型。”   谭臣挑眉,“好啊,那就买个精装的早点搬进去。”   得到楼盘名字之后,谭臣在地图上查了一下,皱眉说:“也不算很近,而且南南从那边上学要绕路,还是再换一个。”   沈迭心微怔,把口中疑问的“啊”改口成淡淡地“喔”字。   沈迭心微妙的表情让谭臣后知后觉才发现,刚才那句提醒是想让他一个人住到那边。   谭臣捏了捏眉心,“就先这样,你和南南在这边住着,房子我再继续找好了。”   现在沈迭心想怎样都行。   既然他们父女俩认为住在这里很好,谭臣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强迫他们搬走。   只不过……他在这个家里没有什么容身之地。   难道他要睡沈迭心和别人躺过做过的床吗?   谭臣光是想想,就已经浑身不自在。   来日方长,从长计议。   当下之急不是自己怎么住得舒服,而是尽快让沈迭心好起来。   -   借着南南问沈迭心题目的空隙,谭臣去阳台抽了根烟。   从老城区的高处眺望整个城市,看到的景色和同高度看S市截然不同。   古城历经百年沉淀下来宁静是S市这种几十年飞速发展出来的现代化城市所难以拥有的。   偏南的位置也让这里的冬天更加湿润温和。   即便脚下这个房子没有绝佳的地理位置和顶尖的居住体验,但楼下就是菜市场地铁口的烟火气,是一种和普通人生活接轨的方式。   谭臣深深吸了口烟。   也许沈迭心留在这里养病,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叩叩。”   阳台的玻璃门从屋内敲响。   沈迭心的面容沐浴在一片阳光之下,像个会发光的瓷娃娃。   他扬起手中拿着的手机,示意谭臣有来电找上门。   谭臣先掐灭了烟,让烟味散了散才打开门。   他接过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语气淡然地说:“外面冷,快回去吧。”   关上门,和室内隔间开,谭臣低声和手机对面的人说:   “对,找人去华音找两年前在学校里贴照片的人。当初校内调查应该会留下案底,只有找到其中一个,就能顺藤摸瓜找到更多信息。   还有Twilight那边,只要Twilight还在经营,卖照片的人也不会放过这块香饽饽。把他们抓到,仔细盘问有谁买过沈迭心的照片,一个都别漏。   巷子里面没有监控是相对难找一点,但也别直接放弃,只要做了就会留下痕迹,认真去查。”   谭臣目前还没有掌握直接证据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但无论是同一个人所做,但是不同人所为,针对沈迭心的人,都对沈迭心的性格经历了如指掌。   肆无忌惮的泄露照片,是捏着沈迭心本身就在夜场混过的软肋,所以知道沈迭心不会主动声张。   而在无人监控的巷子里施暴,则是踩过点的早有预谋。   谭臣下意识的想要抽烟,可抬起手,那根烟早在给沈迭心开门时就灭了。   家里有个小丫头,还有个弱不禁风的病人,总不能再把烟当饭抽了……   谭臣默默捏了捏眉心,用冷静的声音和手机对面说:“一个星期内,必须给我一个像样的回复。”   沈迭心不查,不代表他不查。   这件事情总要有个水落石出。   然后再把沈迭心经历的,加倍奉还。   -   相比谭臣又是帮沈迭心预约心理医生,又是找营养师订购每天送上门的养胃餐的积极行动,沈迭心本人还是和往常一样生活。   如此已经生活两年,他没想过要去改变。   到了南南每周末上的跆拳道班时间,沈迭心换了厚外套要送南南。   谭臣看了眼外面温度都快到零下,拦住要站在寒风里等公交的沈迭心,主动开车送他们去跆拳道班所在的商场。   但休息日的商场停车位紧张,一路堵车过来已经在迟到边缘徘徊了,谭臣只好让沈迭心带着南南先去上课,自己等会再找过去。   这种过去由司机或者秘书来做的事情,谭臣做起来有种莫名其妙的满足感。   就好像……他在给沈迭心打不要钱的工,还发现自己还挺适合做个司机。   前提是排除因意外导致的快迟到。   上楼时,给沈迭心预约的心理诊所发来预约成功的确认信息。   这是业内顶尖的诊所,不对外开放,只接受会员内部推荐。   费了点功夫,但又解决一桩事,谭臣一直压抑的心头终于能轻松些许……   但也只是一些。   他还没有和沈迭心说过这些事。   说服沈迭心去见心理医生之后,还需要结合情况做疗程分析。   同时还有盯着沈迭心把身体调理好……   想办法帮他修复声带和左耳听力……   还有很多事情,都需要逐个解决。   谭臣心里有数,明白要全部做完将花费多少心血和金钱。   不过他不在乎。   只是这期间,他没有想过他做这些事情的原因。   仅仅是对沈迭心被害心存愧疚,会主动做到这个地步吗?   了解谭臣的人都知道,直接留下一大笔钱就走人才是他的风格。   现在的谭臣,连他自己都看不清自己了。   -   观光电梯缓缓上行。   谭臣打量着这座商城,商人潜意识里就在评估整个商场的商业价值和投资潜力。   沈迭心虽然对自己比较随意,但对南南的培养一向大方,南南的跆拳道课培训在N市相对高端的商圈里,除了教培,购物消费也一应俱全。   即将到达楼层,谭臣渐渐收回目光,却在余光中捕捉到一个他一眼就认出的身影。   那个坐在咖啡厅里被别的男人拥吻的,就是沈迭心连合照都要放在桌前的贺笑坤。   沈迭心带着用声音和听力换来的钱找他,他却背着沈迭心一而再再而三的出轨……   “The fifth floor.”电梯播报到达。   谭臣怒不可遏地转身,却在两侧门打开时看见沈迭心茫然的脸。   “跟我过来。”谭臣一把抓住沈迭心的手腕。   “怎么了?”   沈迭心只是发现谭臣很久没上来,所以过来看一眼。   却没想到被谭臣直接拉着走到楼层边。   “看见了吗?!”谭臣咬牙切齿得问。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沈迭心看见了贺笑坤……以及贺笑坤身边的男人。   “上次照片你可以当没看见,这次你亲眼所见,应该可以死心了吧?”谭臣能和沈迭心说这么多话已经是突破耐心的上限,他手握成拳,厉声说:“你在这等着,我现在就过去给他们两个一人一拳,抓这对奸夫淫夫个现行。”   谭臣过去必掀了桌子,再拎起他们狠狠打一顿出气。   但他还没走出去几步,衣袖被猛地拽着。   沈迭心抿了抿唇,说:“别去。”   “你怎么还在为他说话?”谭臣额角气得抽筋,“你挑男人的眼光能不能好一点,他都已经和别人搞在一起了。”   沈迭心垂眸看着眼前的地板砖,低声说:“我和他,就是普通的同事关系……”   谭臣的怒火都顿了一下,“同事?”   “之前是我骗你的,他不是我的前任……也不是什么现任。”   沈迭心再不解释,只怕贺笑坤本是帮忙,却要被谭臣真刀真枪地揍上一顿。   谭臣不得其解,“你骗我?”   在他的潜意识里,沈迭心是个不会撒谎的人。   他根本没想过沈迭心会和自己说谎。   如果沈迭心没和他在一起,为什么当初还要编出一个前任来骗他。   谭臣深呼吸,“这次是真的?”   沈迭心点了点头。   “不是又在骗我?”   “我和他真的就是同事。”沈迭心说,“最多就是好朋友,没有更深的关系了。”   “原因呢?”   谭臣等了许久,沈迭心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被眼睫挡住的眼神闪躲着,没有和谭臣对视过一秒。   谭臣沉默片刻,“不说就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反正就是说了个小谎。   最大的原因就是不想和他在一起,所以宁愿编出一个男朋友,也要让他知难而退。   谭臣在想,沈迭心听见他愿意三人一起的时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反正我是真的不介意,谭臣这样安慰自己。   可如果沈迭心背上那个人不是贺笑坤……还能是谁?   谭臣:“那你心心念念的前男友去哪了,这两年他都没来找你复燃一下?”   他眼睁睁看着沈迭心的神色慢慢黯淡。   “他移民了,四年前就走了。”沈迭心轻声说:“我们不会再有联系了。”   谭臣皱眉,“那他也不知道你后来的情况?”   沈迭心脸色更是一白。   答案不言而喻,那个人不知情。   谭臣冷笑,“那他真够混蛋。”   沈迭心举步维艰的时间里,他都没有出现,却又在沈迭心心里占据了这么重要的地位……   谭臣说:“你真得需要进修一下看人的眼光,这么大的眼睛,好人都被看漏了,只能看见坏人。”   话音未落,拉着他衣袖的手轻轻松开。   沈迭心停下脚步,呢喃说:“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他看人的眼光一点也不差。   只是遇见,就已经透支了后面的所有运气。   作者有话要说: 第36章   跆拳道馆的少儿班里都是个头不大的小布丁。   虽然都穿着形制统一的跆拳道服,但还是藏不住孩子的童稚。   班上女孩为数不多。   沈图南站在男孩堆里,个头不高,还扎着两个羊角辫,却是最像模像样的。   那些看起来就颇有难度的动作,她每个都完成地干脆利落。   和她对练的男孩被踢得节节败退。   沈迭心在教室外面看着,心却跟着南南的动作一上一下。   谭臣瞥见他的紧张,又想起沈图南两年前只要玩具枪要当女警察的画面,不自觉地笑了笑。   谭臣:“她这个性格,和你倒是互补。”   “是啊……”沈迭心轻轻地回了声感叹。   沈图南这个小丫头,从小时候就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之前有人上门追债,她还抄着板凳去反抗,差点把沈迭心吓得魂都飞出来。   后来终于没有追债的人了。   到N市的生活也稳定了。   从小一直伴随着南南的危机感也没有消失。   她不仅主动要学跆拳道,平时在学校里也总把男同学打地抱头乱窜……   虽然她是替别的小女孩伸张正义,但沈迭心也少不了总被班主任叫去谈话。   沈迭心相信南南以后必然不会被欺负。   可要是她的性格过分要强,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沈迭心的担忧仿佛被人听见。   “沈图南,接招吧!”   教室里有个体格敦实的小男孩忽然从背后扑向南南。   沈迭心惊呼一声,老师还没来得及制止,南南就已经反手把这个小男孩踹翻在地上。   这下本来要拦住小男孩的老师,直接转头把南南从小男孩身上拉了下来。   谭臣挑眉,语气里带着欣赏:“她没准真能当个警察。”   可能是同性相吸,谭臣对沈图南这个小丫头一直很有好感。   但他一转头,却发现沈迭心的担忧都摆在脸上。   “南南都打赢了,还担心什么呢?”谭臣问。   “这一次打赢了,那以后呢……”   谭臣则说:“以后再说以后的事情呗,反正南南这个性格不会吃亏,你这个爸爸,真是有点紧张过度了。”   沈迭心却沉默着不应答。   这并不是紧张过度,而是从父亲的角度出发。   他第一次做爸爸,一直都是忐忑着,担心自己稍不留神,就影响了南南的以后。   南南……是上天赐给他的宝贝。   如果不是南南,他不敢想象自己现在的生活会是怎样。   “说点和南南之外的话题吧。”谭臣想了想,随口找了个话题:“这个商场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吗?”   沈迭心抿唇,根据自己的回忆说出答案。   一楼有一家种类齐全的精品店,来来往往都是带着孩子的家长。   三楼有两家餐厅。   一家味道清淡,是沈迭心带南南去吃的首选。   另一家是口味麻辣的川菜,南南爱吃,但沈迭心吃了胃痛,就只好摆脱面面带南南去。   五楼的电影院环境也不错,爆米花也甜而不腻,只要有适合孩子的电影,沈迭心就会带她去。   这一次,沈迭心意外地说了许多话。   谭臣默默听完,没有给出评价。   这个话题是为了了解沈迭心除了南南之外的生活。   可得到的答案,却依旧绕不开南南……   教室里开始闹哄哄。   下课的孩子们像溯回的鱼,打开门的瞬间就全部涌了出来。   “爸爸!”   南南的两个羊角辫翘着,兴奋的脸蛋红扑扑的。   “爸爸,老师今天又夸我了!他说我是这个班上最能打的!”   沈迭心无奈地用纸巾擦掉她鼻尖的汗珠,“那你也不能乱欺负人。”   “我才没有乱欺负人,是他们该打。”   南南笑得露出一排贝壳似的牙齿,完全是被宠溺出来的无谓模样。   谭臣看着父女两个,明明公用一张脸,性格却天差地别。   沈迭心这个外柔内刚的父亲,为了保护南南这份天然的勇气需要花费多少力气……恐怕是数也数不清。   谭臣伸手接过南南的小背包,半空中与沈迭心要拿包的手意外碰到。   谭臣:“我来吧。”   沈迭心没多推脱。   但他一直留意着,这段时间里,谭臣对他的好,似乎好得有些过度了……   “爸爸,我能吃个冰淇淋吗?”   南南眨着眼,沈迭心点了点头,她就像阵风似的跑了过去。   谭臣掂了掂手里的小背包,佯装漫不经心地问:“你每天的生活都是围着南南转。你就没想过,为自己做点什么?”   沈迭心的目光紧跟着南南一同去了冷饮店,“我有南南就够了。”   看着南南和老板说说笑笑,又从自己的小钱包里拿了钱出来,沈迭心心里一片柔软。   可忽然间,他从谭臣的态度里读出了一个心慌的可能。   谭臣先前走了几步,却发现沈迭心站在原地。   “怎么了?”   沈迭心的脸色煞白,“你要把南南送走?”   “没有。”谭臣拉住他,“我就是多嘴问问,没有这回事。”   谭臣知道他要把南南留在N市的时候,谭臣一直想让他把南南一起带到S市。   现在谭臣打算在N市多待一段时间,却又反复提起南南……   沈迭心麻木的神经每每提到南南,就会变得异常紧绷。   即便谭臣已经否认他的猜测,沈迭心还是不可避免地心跳加速。   “南南只有我了……”   人来人往之间,沈迭心却显得形单影只。   谭臣知道,他说得不是南南只有他了,而是,他只有南南了。   沈迭心把自己的所有精神都寄托在南南身上。   南南也是个好女儿。   可南南总有长大的一天。   如果南南从沈迭心身边离开,那沈迭心又该怎么办?   “南南当然是留在她爸爸身边比较好,我只是觉得……”谭臣悄悄看了眼沈迭心的脸色。   沈迭心静静听着,下唇已经被咬地泛红。   谭臣放轻语气说:“如果你能把自己的身体养好,以后也能更好陪南南长大。但你现在不仅身体状态不太好,还在吃抗抑郁的药。”   沈迭心目光闪躲,“医生建议,但我没有问题。”   谭臣微微蹙眉,刚说出一个“可是”的“可”字,沈迭心就立刻说:“我挺好的。”   这是沈迭心很少用到的强硬语气。   不是生气,更像是一种防备……   谭臣喉咙里仿佛被纱布塞住。   “快接我一下,冰淇淋要掉了!”   南南一路小跑着过来,手里摞的高高的的冰淇淋却稳如泰山。   沈迭心挤出笑容,温柔接住跑向他的南南。   “爸爸,那个老板人真好,他多送给我一个球。”南南把冰淇淋举到沈迭心面前,“爸爸你快吃,这个一会就要掉下来。”   冰淇淋散发着浓郁的奶香,但也冒着寒气。   谭臣上前,“你爸爸胃不好,吃了要肚子痛。”   南南犹豫了一会,“但我每次最多只能吃两个球。”   “要不然…”谭臣还没说完,南南就一口把冰淇淋吃进嘴里,速度快得像是生怕谭臣和她抢一样。   结果就是被冰得龇牙咧嘴,小脸皱成一团。   “你这个小丫头,难道我还缺你一个冰淇淋吃?”   谭臣无意,沈迭心却抱紧了南南,低声道歉:“南南不懂事,我赔你一个,可以吗?”   这种防备的姿态,让谭臣更是如鲠在喉。   “我和小孩闹着玩,你还真当真了?”   谭臣脸上的笑意被沈迭心紧张的神态一点点消解。   虽然沈迭心很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   谭臣也差点就认为沈迭心并不排斥他。   但藏在心底的抵触,还是在不经意间流露而出。   两年前就种下的因,在两年后出现了果……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得到过沈迭心的信任。   沈迭心只是,按合同办事。   谭臣插在口袋里的手都开始发麻。   他没有动,沈迭心却一直留意着他。   谭臣对着沈迭心扯了扯嘴角,“那你既然要赔我,那就记在账上。”   他转过身,不动声色地把话题挪到晚饭上。   商场电梯的玻璃映照出他阴郁又沉默的脸。   这种心头闷闷的滋味,谭臣不熟悉,只觉得万分难捱。   -   今天那家餐厅的生意很好,排队的人在店外等了一排。   本来拿了号要等,南南靠在沈迭心肩上,上下眼皮已经在打架。   最后打道回府。   在楼下,沈迭心抱着南南,和谭臣用商量的语气说:“家里好像没有什么食材了,要不你把南南抱上去,我去买点东西。”   南南靠在沈迭心肩头,已经睡得不省人事。   谭臣低头看了眼表,说:“不用那么麻烦,在家里等着就好。”   虽然他还没尝过沈迭心的手艺,但他也没混蛋到让一个病号帮他做饭。   -   南南到家后就迷迷糊糊的醒了,她揉着肚子小声说:“爸爸,好饿啊。”   “等一下,我去厨房里……”   沈迭心还没起身,谭臣就把他按在沙发上。   “我刚才不是让你等着的。”   谭臣话音未落,客厅房门就被敲响。   门外的男人西装革履,送来一个保温箱。   从他和谭臣交谈的话语间,沈迭心判断出这个人是谭臣的秘书。   但又不是他之前见过的那个,是个生面孔。   他送来的保温箱里是两份包装精致的午餐。   谭臣挑眉,当着沈迭心的面打开。   色香味俱全的两份营养餐还冒着翻腾的热气。   稍大的那份肉蛋蔬菜经过科学配比,菜色清淡但也令人食指大动。   稍小的那一份除了营养配比丰富,还多准备了牛奶,口味也更重一些。   沈迭心的目光在两份营养餐上停留许久,才抬眼看向谭臣,眼神有些茫然。   谭臣挑眉,“还要我介绍吗?专门为你和南南订的。”   不仅菜色是他亲自挑的,南南和沈迭心两个人口味不同这个细节也是他发现后特地强调的。   但沈迭心似乎还没理解。   谭臣皱眉,“哪里不对吗?”   沈迭心抿了抿唇,“那……你呢?”   两份,不多不少,刚好是一大一小。   往后几天也都定得两份。   谭臣脸色变了变,“我不饿。”   南南在一边笑出了声。   谭臣还勉强挂着的脸,一下就挂不住了。   “你这小丫头。”   沈迭心护在南南身前,“孩子不懂事,你要生气就冲我来吧。”   又是一次道歉。   谭臣皱眉,“我又不吃人。”   沈迭心抿唇,轻声说:“谢谢你的好意,我和南南随便弄点吃的就行,这两份……还是你吃吧。”   这两份营养餐从包装看就足够精致,想来谭臣出手也不会便宜。   沈迭心不想欠谭臣的人情,也不想让南南从他这里拿到好处。   这些看似没有价格的馈赠,在日后会以更高的价格进行掠夺。   这个道理,沈迭心是在血泊里明白的。   南南自然和沈迭心统一意见,可肚子响是他们都没办法控制的。   谭臣皱眉,把两幅筷子都分别放好,冷声说:“别和我讨价还价,现在就吃。”   他发现,只有摆出不容拒绝的态度,沈迭心才会听话。   这种相处模式……不知是把沈迭心拉近,还是把沈迭心推得更远。   但比起沈迭心全盘拒绝,谭臣宁愿黑脸。   -   沈迭心动了筷子,谭臣却有些坐不住了。   他站起来,在客厅里转了两圈,最后锁定目标,从茶几上捡出最大的那颗苹果,用纸擦擦就开始吃。   沈迭心问:“要不……”   谭臣眼神飘过去,沈迭心默默闭嘴。   拳头大小的苹果,三两口就啃了一半,肚子里还是空的。   听着沈迭心和南南一大一小吃饭的动静,谭臣打开电视。   电视屏幕上出现一只油润仙妹的烤鸭,男声配讲的解说词同步响起:   “北京烤鸭用料为优质肉食鸭,果木炭火烤制,色泽红润,肉质肥而不腻,外脆里嫩。”   谭臣二话不说,立刻换台。   南南小声和沈迭心说:“爸爸,叔叔是不是很饿?”   谭臣手里的苹果没坚持几口,咔嚓啃了两口就只剩下核。   沈迭心放下筷子,起身去向厨房。   谭臣:“干嘛去?”   沈迭心:“我给南南拿个吸管。”   但他却打开了冰箱,伸手去拿放在冷鲜里的鸡蛋。   “我不是说不用了吗?”   谭臣的声音和身体一同靠近。   沈迭心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一下退进了身后那个坚硬的怀抱里。   “小心。”   炽热的大手稳稳地扶在沈迭心腰边。   沈迭心的脚轻轻扭了一下,不碍事,但一时之间还有些难站稳。   他越是想快点站住脚,越是让谭臣以为他脚疼。   在拉扯之间,两人的鼻息也交融在一起。   几轮呼吸错乱的交换,气氛已然变得旖旎。   沈迭心的肩颈白而薄,细嫩的皮肉仿佛一戳就破。   宽松的衣领之下,深色的曲线探出顶端,像是欲.望对着谭臣伸出了触须。   沈迭心背上的蝴蝶……很美。   他半张着的唇,更美。   落在沈迭心耳边的呼吸加重。   沈迭心抿唇,“南南还在外面。”   “那今晚……”谭臣邀请的话半道打回。   “去酒店。”沈迭心几乎是抢着说,急促的语气连他自己的愣了一下。   他低垂下眼,轻声说:“去酒店吧,家里不方便……”   就算谭臣要生气,他也不能和谭臣在这里……   “我的感情状况啊——那当然是保密啦。”   客厅电视的声音顺着厨房大开的门传了进来。   这声音,沈迭心和谭臣都非常熟悉。   “你们不是都很厉害吗?怎么都没把我的情况挖出来。查不到?那我也没办法,他的确比较神秘,不是我的错,都别来纠缠我了。”   不用看画面都能听出林听话语里的春风得意。   沈迭心的脸色渐渐褪去血色。   此刻,他像个极尽手段来上位的第三者,面目谄媚地享受着谭臣的抚.摸。   听到他口中的“神秘”形象,记者们都七嘴八舌的吹捧起来。   “这么厉害啊。”   “看来是个‘狠角色’。”   “在你背后保驾护航的大佬吗?”   林听则更为神秘地说了一句:“不好说哦。”   沈迭心再也没办法忍耐,咬牙从谭臣怀里挣脱出来。   谭臣叫了他的名字,语气中隐约透着阴沉和焦躁。   沈迭心却像没听见,淡淡地转过身。   他站在灶台前,切菜的动作却并不熟练,一下一下地把青菜切成细条。   “你应该饿了,我帮你下个青菜面,吃完你就走吧……南南要睡觉了,明天再说明天的。”   沈迭心淡淡转身,口中的话却一句接着一句,像是在掩饰着什么。   谭臣快步把厨房的门关上,把这里和外面隔绝开来。   沈迭心的背影像是一道沉默的影子,只要稍不留神,就会融入黑暗,而后慢慢消散。   谭臣从后抱住他,动作轻而缓。   “听我说,我和他两年前就已经分手。两年前的那个晚上,我突然出去也是因为他打电话告诉我他一个人在家又病得很重。他说除了我,没有别人能帮他……   那个时候,因为他和我的关系,他和家里人也闹得很不愉快,我就希望把这段关系好好结束。   现在我和他早就形同陌路,两年里都没有什么联系。他说的那个人,不是我。”   和他小心翼翼的动作一样,谭臣说话时也极度控制着语气和语调。   沈迭心:“我都知道,你不用和我说那么多的。”   他的回答很冷静,手中处理青菜的动作没有停滞。   谭臣满腔的轻柔,却在此刻像被堵住的水龙头,全部堆积在了胸口。   “你不相信吗?”   谭臣的问句消散在砧板和刀刃触碰的声音中。   他看着沈迭心纤瘦脖颈微微弯下的弧度,一直没想明白的问题忽然间找到了答案。   沈迭心口中的不用告诉他的意思其实是……他无所谓。   他只等着六个月过去。   他只想等合同结束。   谭臣和别人如何,无论他知不知情,都可以装聋作哑。   因为沈迭心对他……从来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   “你不在意,是不是?”   谭臣的神经像是被猛地拧了一下,连带着全身肌肉都跟着酸痛起来。   他明白的,他一直都明白的。   沈迭心只是为了钱才屈身于他。   他在沈迭心的心里,只是基于交易关系的雇主。   但他这个雇主……   正在越界。   作者有话要说: 第37章   “从您这些转述中,我大概判断沈先生现在的心理情况非常危险。就像您说的,他现在处于过度封闭自我的状态,把生活中除了女儿之外的所有事情和人都排除在外。这种生活状态看似正常,但其实已经是一种应激状态。   根据您说的沈先生两年前以及过去经历的事情,他的精神状态长期紧绷,可能在很早前就已经是抑郁状态,只不过因为当时生活压力太大,所以没有关注自己的内心世界。同时也因为抚养女儿的责任感,他咬着牙坚持下来了。   两年前他还尝试和您沟通,不过很可惜,那个时机您没有把握住。而两年前在学校里被人恶意公布照片以及比赛前夕被人在暗巷里致残这两件事应该就是个契机,触发他不相信任何人,继而彻底封闭自己。   在这种状态下,病人往往会出现厌世情节,就你转述的那样,他对自己的身体状态毫不在意,其实就是在厌世状态下产生了无意识的自虐行为。   病人现在无异于再走独木桥,想要自愈的可能性极小,而且长期透支的身体机能也随时有崩盘的可能。健康状况不容乐观之外,病人的心理问题也要尽快处理,他将自己的全部都压在女儿身上,一旦他的女儿出现问题,他的心理支柱也会随之崩塌,接下来会出现何种情况,也不需要我赘述了。”   医生的语气平静,坐在他对面的男人也一样面容冷淡。   除了渐渐皱起的眉心,从脸上看不出他任何情绪。   医生手中的记录本早在和谭臣的对话中写满信息。   按照常理,他应该直接和病人见面交谈。   但这次的情况特殊,病人不仅因为不认同病情而拒绝和医生见面,甚至对自己整个人的价值感都非常低。   病人家属通过自己视角向医生叙述了病人的经历和情况。   在转述的过程中,必然会存在信息差。   所以在听到家属和病人之间经历时,医生更是反复确认他得到的信息是否有误差。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两个通过金钱而非感情维系关系的人,双方本就是界限清晰。   可眼前这位代替病人来问诊的“家属”,却表现出超乎金钱关系的专注。   一个挥手就是几百万的人,却开始在意起花钱“卖”来的商品的心理状况……   医生没有过多关注除病人之外的问题,而是尽可能地给出了结论。   但因为是第三者转述,他也不能直接拍板定论。   “这些只是我根据您给出的信息得出的看法,而非真实的诊断结果,具体还需病人亲自来见我。”   医生在本上书写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向谭臣幽深的眼,提醒说:   “病人现在不来做咨询也可能是对你的防备心太重,如果是他所亲近的人去游说,也许会更有效果。”   两年前的谭臣也许还得到过那么一点亲近的机会。   那个时候,他把沈迭心当成用钱“买”来的艺术品。   一个商人,向来不会走进艺术品的内心。   可两年后过去,他发现自己收藏的艺术品成了满地碎片,却连弯腰拾起的资格都错过了。   医生所说的,谭臣也考虑过。   空荡冰冷的环境里,他下意识地摸向过去口袋放烟的位置。   沉默片刻才提起他最不想聊到的那个存在。   “他一直有一个放不下的前任,可那个人在四年前就已经移民出国……”   医生问:“能联系到他吗?”   谭臣象征感情淡薄的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线。   医生了然地说:“那就试试让他的朋友去劝吧。总之,尽可能早地让他来见我。”   谭臣颔首,默然离开。   -   沈迭心逃避的,又何止是和医生的见面。   他发现谭臣不再过多控制他的生活之后,慢慢恢复了往常的日常安排……接送南南,收拾家务,闲暇时间也会和面面核对一下酒吧的流水和收入。   偶尔,沈迭心也会去一趟店里,只是想到酒吧里还有被谭臣屡次针对的贺笑坤,他总是背着谭臣过去。   谭臣这次找到他不仅拿出合同让他履行职责,还给他冠上了“恋人”头衔。   但“恋人”是假扮的,合同也形同虚设。   所谓合同里的条例,也只在谭臣心情不好的时候奏效,其他时间,谭臣只是不容拒绝地出现在沈迭心身边,然后默默看着沈迭心做自己的事情。   这并非谭臣以往的作风。   沈迭心疑惑过,渐渐也选择顺应。   比起谭臣把他的生活搅的一团乱,现在这样就足够好。   只是他总觉得,谭臣的存在仿佛一把悬在头顶的刀,不知何时就会掉落。   -   沈迭心家里那张床,睡他一个人刚好,再多一个就有些拥挤。   但谭臣至今也没在上面睡过。   沈迭心似乎有种执念,每当谭臣稍微表现出想要在家里留宿的意愿,他就会一直留在客厅,一副谭臣不走他就不睡的态度。   但大部分时间,沈迭心都会主动提出去酒店。   在酒店里怎样都行,沈迭心不在乎。   要说唯一在乎的,就是放心不下南南。   所以很多次都是临近深夜,谭臣开车把沈迭心从酒店送回家里。   沈迭心仿佛定期出现的蝴蝶,每当夜深之时,就会从谭臣身边消失,不留一丝余温。   谭臣知道的,沈迭心的全部温度都给了南南。   要是再多,就是沈迭心那家半死不活的小酒吧,还有店里那些员工。   总之,轮不到谭臣。   他是沈迭心生活里的局外人,融不进水里中的溶液,错过入场券就再也没办法走进心里的过客。   -   谭臣注视着杯中晶莹液体,全部注意力却都用来听浴室的水声。   和他猜的一样,没过几分钟,沈迭心就换好衣服出来了。   谭臣:“我帮你吹头发。”   沈迭心的头发柔软又丝滑,手指拨.弄在其中,像是插.入丝绸。   曾经谭臣也以为沈迭心和他垂在肩上的长发一样乖顺。   现在才知道,在沈迭心沉默柔顺的外表之下包裹着的,是布满尖刺的心。   房间里除了吹风机的声音,再也没有另外的声音。   现在,吹风机也停止运行了。   “我今晚打车回去。”沈迭心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谭臣:“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南南也该睡熟了,你就在这里休息吧,明天早上我让秘书送南南去学校。”   沈迭心“唰啦”一声拉上外套的拉链,人已经站在门口。   谭臣抿唇,“到家和我发个消息。”   沈迭心离开的脚步很轻。   如果不是关门声,谭臣会以为沈迭心改变主意留了下来。   此刻,床还是乱的。   沈迭心却已经走了……   不定期的亲热,却总是维系不到下半夜。   沈迭心仿佛把这件事情当成工作的一部分,工作结束后的谭臣,他不必负责。   手机不知响了多久,谭臣拿起来的时候,显示已经有三个未接来电。   不算熟悉的名v fable v字。   谭臣回忆一番,才从过去经常厮混在夜店的朋友名单里对应上。   他捏了捏酸痛的眉心,本想拒接,却鬼使神差般的滑向了接听。   “喂,臣哥,总算是接电话了,听说你这几天在N市玩啊。”   那边的腔调和过去一如既往。   一如既往地跋扈不羁。   谭臣的怠慢溢于言表,那边寒暄半晌,才从鼻腔里挤出半个音节回复。   “既然到了N市,也就是到了我的地界了,之前在S市那几年承蒙您的关照,今晚您到我这来玩,漂亮姑娘多得是,温柔类型的男孩也一抓一大把,保准不会扫兴而归。”   谭臣听明白了。   这哥们也算是把兴趣爱好变成事业了,指着他过去提一提店销。   不过是撒点钱的事,也没什么大不了。   但谭臣现在不这样想。   “不过我知道您想要什么样的,我专门给您搜罗了一批穿裙子的男孩,一个比一个水灵……”   谭臣直接把电话挂断。   但对方似乎是铁了心要拉拢谭臣,被挂了电话还主动发来许多照片。   谭臣皱眉。   他正有一肚子的火发不出去,今晚总算找到一个靶子。   但照片跳出来的那一刻,他的手指又直接停顿在手机屏幕上。   -   其实应付谭臣,比沈迭心想象的要简单。   哪怕是到了酒店,谭臣也比之前在家里要温柔许多。   那些点燃就会流出鲜血般的低温蜡烛,还有各种沈迭心叫不出名字的小东西,再也没有出现过。   许多次,谭臣只是和沈迭心靠在一起,心跳和呼吸重叠着,用肢体感受对方的温度。   但每次回到家里,沈迭心总会重新再洗个澡。   皮肤被洗得过度干燥,也没有改变沈迭心这个习惯。   他坐在沙发上,略显疲倦的目光落在茶几上新鲜的玫瑰上——自从谭臣出现后,家里的花就不用他自己去买了。   谭臣买花不用考虑价钱,带来的都是名贵品种。   插在沈迭心家里这最普通不过的花瓶里,显得格格不入。   “嗡嗡——”   沈迭心擦了擦手指上的水珠,打开贺笑坤发来的微信。   这么晚了,贺笑坤找他不是闲聊,而是发来了几张照片。   照片的色调是灰暗的。   上层幽暗的包厢和底下的舞台之间充斥着摇曳着绚烂灯光。   谭臣就坐在上层包厢的沙发正中央,隐入黑暗的面容依稀可见眉目中的薄情冷淡。   这环境沈迭心再熟悉不过。   以至于看见的瞬间还有些恍惚,分不清是两年前在Twilight时的谭臣,还是今晚刚刚被贺笑坤遇见的谭臣。   【那个谭什么的,怎么在这个地方?】   贺笑坤追问的语气急迫地有些天真。   他也是经常去夜场玩的常客,不过碍于被人管着,没办法像以前一样泡在里面。   他会不知道出入哪里的顾客想去做什么呢?   贺笑坤知道,沈迭心也心知肚明。   但他和贺笑坤不一样。   他对谭臣的出现并不意外。   谭臣……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不会为他改变。   -   榨汁机早就停止工作,沈迭心却愣了许久才察觉。   他把豆浆倒进杯子里,转身却看到南南已经背上书包。   “爸爸,我要迟到了。”南南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那么委屈。   餐桌上剩下半个煎蛋,南南很努力地克服过量的盐,也只吃下一半。   “对不起南南,爸爸现在就送你过去。”   沈迭心放下杯子,立刻转身去换衣服。   但南南抿着小嘴,和沈迭心说:“爸爸,你看起来很不好,我自己去上学就好了。”   沈迭心刚想反驳,却因为起身太猛,眼前一阵发晕。   南南从桌上抓了几颗糖塞进沈迭心的手里,更是语重心长地说:“你快躺下吧,我可以自己坐公交车去的。”   她摸到爸爸的手也是冰冰凉凉的,更是叹了口气。   她抬眼看着自己的爸爸,闷闷不乐地说:“爸爸,我觉得你,每天都不开心……”   “怎么会呢?”沈迭心努力微笑回应,“爸爸挺好的。”   “不是的爸爸,你看起来不好……”南南想要找到适合的词语来形容,可想来想去,都没有比“不好”这两个字更贴合的了。   她爸爸一点也不好。   就连笑起来,也觉得没那么开心。   沈迭心摸了摸南南的头,轻声说:“爸爸最近是有些不舒服,但是你不用担心,乖乖去上学,好吗?”   “是因为谭叔叔吗?”南南问。   沈迭心笑了笑,“不是。”   谭臣只是一个局外人,没什么值得他在意的。   他只是心里生了场小感冒……   可这些告诉南南太过复杂,沈迭心起身接过南南肩上的背包,送他出了家门。   但他下了几级台阶才发现自己走得太急,连拖鞋都忘了换。   寒风顺着裸.露在外的脚裸向上怕,全身都跟着凉了下来。   南南已经等不及,蹬蹬蹬地下了楼。   “爸爸,你快点,我要迟到啦!”   沈迭心也顾不得自己是冷是热,加快脚步追上南南。   但刚到三楼,脚步又停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沈迭心看着谭臣的眼神仿佛结了冰。   这个时间,谭臣一般不会出现。   唯一可能就是昨晚玩得足够晚,才会再清早找到这里……   沈迭心下意识地反胃,拉着南南向后退。   谭臣却对他露出笑容。   “怎么现在从送南南?现在坐公交要迟到了吧。”他对南南伸出手,宽厚有力的手掌显得格外沉稳,“我开车送南南去上学吧。”   但他伸出的手只停留在半空。   沈迭心后退一步,闪过了谭臣的接触。   “我自己打车送就行。”   在沈迭心从他身边经过时,那眼神里分明是赤.裸裸地厌恶。   谭臣深呼吸,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他说:“你还是留下吧,别让人家久等了。”   沈迭心微怔。   什么人家?   面对他怀疑的目光,谭臣尽可能地让自己笑得自然。   “姐姐!是穿裙子的姐姐!”南南忽然惊呼起来。   沈迭心心跳地极快,有个答案呼之欲出,但却不敢确认。   “怎么?我现在太丑,不敢认我了吗?”   还是乌黑的长发。   还是张扬的妆容。   只是上翘唇角边上那道长长的疤,仿佛完美玉器上陡然出现的裂缝。   “金艾……?”沈迭心不可置信地呢喃着。   “是我。”   金艾的笑容比过去多了几分沉稳。   他对着沈迭心张开双臂,“你要不要……”   他瞥了眼定在一边,表情复杂的谭臣,直接上前抱紧了沈迭心。   “好久不见,小蝶。”   沈迭心被金艾牢牢抱着,那温热的体温烘得他鼻头发酸。   谭臣心头萦绕着不知是失落还是高兴的情绪,复杂地交织在一起,最终汇成一句开心就好。   沈迭心会因为见到金艾高兴,那他就没有白费一番功夫。   他牵住南南,挑眉说:“看来你现在要归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38章   分别两年,沈迭心觉得金艾变了,也好像没有变。   最明显的变化就是金艾嘴角多出的伤疤。   沈迭心的目光轻轻略过,除了开口把金艾迎进门来,没有说多余的话……   金艾把自己样貌摆在首位的人,不知道要经历多久,才能接受脸上留下永久性的伤疤。   “这个伤啊……没啥大不了的,最近在赚钱做修复。”金艾主动提起,表情和语气都表现地并无大恙,甚至还能面带微笑,“不过我也都看习惯了,你不觉得我这样特别适合走那种哥特暗黑或者地雷系吗?之前的风格也腻了,换一换也挺好。”   沈迭心点了点头,“好啊。”   他不懂金艾想要的风格到底是什么样的,但他知道,哪怕金艾现在脸上有伤,打扮成什么样也都会非常好看。   “吃早餐了吗?厨房还有鲜榨豆浆和煎蛋。”   沈迭心问着,身影已经在厨房里。   “快坐下吧,我吃了早饭才来的。”   金艾双手搭在沈迭心的肩膀上,把这个一到家就开始忙碌的人带出厨房。   “怎么动作这么快,煎蛋都拿上了?”   金艾看了眼沈迭心手里端着的餐盘,又看了看盘子里盛出来的金黄色煎蛋。   “好吧,那我也不能辜负你的热情……”没有筷子,金艾也不介意,直接用手指撵起来送进嘴里。   一入口,金艾整张脸都扭曲了。   “怎么了?”沈迭心拿着刚从厨房倒出来的豆浆,表情有些茫然。   金艾大喝几口豆浆,顾不上回答。   今天早上南南好像也只吃了一点……   沈迭心原以为是南南没食欲,这时候才察觉不对劲。   他拿起干净的那段轻咬一口,嘴巴里立刻感受到咸到发苦的刺激味道。   沈迭心:“不好意思啊,我好像多放了几次盐。”   “没事,我还以为你是有心事。”金艾没把这个意外当回事,随口说完之后就开始环顾四周,羡慕又高兴地说:“你这个小家弄得真不错,干净又亮堂。”   客厅内只有金艾一个人说话的声音。   他转头看向沈迭心,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   金艾:“怎么了?”   重逢的喜悦因为不经意的一句话驱散。   “没什么啊,就是在想南南可能早上都没吃饱。”沈迭心努力笑了笑,笑意却没有深入眼底。   “这些东西都是前房主留下来的,我就添了一些小物件。”   他接上金艾的话题,也没能把冷下来的气氛带动。   没来由的,沈迭心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和金艾再见面。   本来好好的一次见面,却被他弄成这样……   在做满是问题的早餐时,他脑海里浮现的都是一些事情的错乱细节。   不止是做早餐的时候……昨晚在他梦里出现的也是这些。   沈迭心尽全力让自己和往常一样,却还是在金艾出现后被戳穿的伪装。   “不好意思啊。”沈迭心轻声说,“你在N市要待多久,要不我们改天再见吧……我今天实在是有些不在状态。”   现在的他,已经和过去不太一样了。   如果不见面,也许还能把过去的自己留给金艾。   “生病了吗?”金艾上前,第一反应是用手去试沈迭心的额头。   “我没事。”沈迭心说,“就是昨晚没怎么睡好,有些累了。”   “那我们坐下来说。”   金艾拉着沈迭心在沙发上坐下,原本上扬魅惑的眼中流露出关心。   冬天穿的衣服偏厚,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出来沈迭心清瘦了许多。   虽然两年前沈迭心的体型就偏瘦,但也没像现在这样薄得像纸,好像身上那件衣服都快撑不起来了似的。   金艾轻轻把手覆在沈迭心的手背上,“这两年,你和南南在N市过得还好吗?”   沈迭心笑了笑,“挺好的啊。”   “南南一看就被你养的很好,小脸干干净净的,嘴甜还懂事。”   听金艾提到南南,沈迭心脸上的笑意也自然了许多。   “你是个好爸爸……”   说到这里其实就可以停了,但是金艾今天来不是来假意寒暄的。   “但是你也要对自己好一点。”他捏了捏沈迭心的手,却只握住了瘦骨棱棱,“别说什么你过得不错这种话,看你现在瘦得……”   说着,一阵鼻酸涌了上来。   他还以为,两年前的离别,沈迭心终于能走出黑暗,过上一片光明的日子。   当初沈迭心不告而别,被谭臣找到之后,金艾为了讽刺谭臣,还说沈迭心带着巨款和女儿,奔赴美好未来了。   可当昨晚谭臣和金艾说起沈迭心的近况时,金艾才明白他想象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现。   沈迭心是拿了谭家一大笔钱走了,但却没有自己把钱留下。   沈迭心也的确有一个难以释怀的前男友,但那个人几年前就已经移民海外,在沈迭心这两年时间里参与率为零。   “我的手机号没换过,你怎么也没联系过我……”   沈迭心低声说:“不联系你是因为我不想让你惹到麻烦。”   金艾盯着沈迭心,眼神柔和。   “现在这里没有别人,你要是相信我,我们就掏心窝子地说几句。”   别人都说金艾性格张扬霸道。   可在亲近的人身边,他就会卸下伪装。   今天,他在沈迭心面前露出柔软的内里,与沈迭心交换同样坦诚的心。   “这几年,你觉得自己累吗?”   沈迭心:“累?我怎么会累。我都好久没去工作了——对了,我在这里有个小店,白天买咖啡,晚上做酒吧,以后有空你也可以来玩。”   他给金艾看了照片,介绍起来也反复提到“小店”“普通”。   但字里行间流露地出的情绪骗不了人。   沈迭心对自己这个不起眼的事业非常满意。   这很好,但不是金艾真正想问的。   金艾:“我说的不是身体上的累——谭臣和我说……”   谭臣的名字一出,沈迭心就收回了被握住的手。   “我不是为了谭臣来的。”金艾再度抓住沈迭心的手,语气真挚,“我是因为你才来的。我一直都是站在你这边的,你明白的吧?”   沈迭心点了点头。   两年前,金艾不假思索借出来的二十万,他一直放在心上。   “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话吗?”   沈迭心抬起脸,雾蒙蒙的双眸中流转着浮动的眼波。   “你把心守住,却让它太累了……”   金艾的手指指向沈迭心的心口。   “人的心啊,就这么大,所有事情都往这里藏,怎么受得了呢?”   金艾扬起嘴角,“把你心里的事情和我说说吧,也许你会好一点。”   -   望着楼上的窗户,谭臣虽然看不见,但也忍不住想象起沈迭心和金艾现在的情况。   昨晚的无意之举,却让他意外找到了金艾。   沈迭心的戒备,在金艾面前应该就能放下了吧……   他感觉袖子被扯了扯。   低头正对上一张严肃的小脸。   南南板着脸,“叔叔,快点,我要迟到了。”   她自己上了车,随着等待的时间一点点流逝,谭臣从脾气很坏的叔叔变成了不仅脾气坏而且做事还不认真的坏叔叔。   “往里让一点,我把这个装上。”谭臣把从后备箱拿出来的安全椅放在后座。   南南惊讶:“你要把我绑走?!”   她像个弹簧似的就要从另一边下车,要不是谭臣手快,她就跑下车了。   “这是安全椅。”谭臣抓着南南,“而且我干嘛要绑架你啊,快上车,一会迟了。”   为了上学,南南不情不愿地等待。   她依旧是板着脸:“我都八岁了,坐公交车都不需要别人给我让座,还坐什么安全椅。”   “你虽然是个八岁小孩,但必须的安全措施还是要有的。你爸爸就你这么一个宝贝,我可不敢让你有半点闪失。”   谭臣把安全椅装好,转身说:“行了,公主上车吧。”   南南“啪”一下把肩上的书包扔在后座上,缩小版沈迭心的脸上满是桀骜。   “谁是公主?我是少先队员!”   -   路到中途,速度还算正常。   谭臣看了眼时间,南南最迟也是踩线到校,就控制着车速。   就像他说的,千万不能让南南出任何事情。   南南趴在车窗边,有些焦急地问:“能不能开快点啊?”   “放心,不会迟。中午想吃什么?”谭臣知道小孩注意力有限,立刻找了新的话题转移。   “我爸爸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不能总让你爸爸做饭啊,他每天那么辛苦还要去厨房……”   南南打断他的话:“那你还蹭我家的饭吃。”   谭臣摸了摸鼻子,“偶尔一两次。况且我叫厨师,你爸爸也不高兴。”   南南撅了噘嘴,“那是你的问题。”   “的确是我的问题。”谭臣不否认,“但是我也在想办法解决……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想想解决办法呢?”   南南一脸冷漠,“我不做间谍。”   “我打算搬进你家对面的房子,这样进出就方便了。你爸爸不想到外人,厨师就在我这里把饭做好,你们直接出个人过来,或者我让他把菜送过去也行。”   南南说:“对面的房子里有人。”   “我知道啊,这几天我已经在和他们说买房子的事情了。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   只要钱到位,房子肯定能买到。   南南哼了一声,后知后觉地说:“你这坏人,我都说了不帮你了。”   谭臣笑着说:“那你也觉得我这样做没问题了?”   南南双手环抱胸前,依旧板起小脸,“我不做间谍。”   谭臣继续说:“我还打算找人把你爸爸那个小酒吧重新设计一下,既然金艾来了,也一起雇到店里,当他们两个经常见面。”   “你把店关门装修,怎么雇人啊,而且店里挣不到什么钱的,雇了两个人都快开不起工资了。”   谭臣:“是啊,所以我打算找个更大位置更好的位置”   南南想了想,认真地说:“你做老板,我爸爸不会高兴的。”   “我不做老板,就资金入股,多赚少补。”   这个问题,谭臣也早就考虑过了。   南南瞪大眼睛,“你这个骗子,又让我帮你出主意了!”   谭臣看到南南的表情,脸上的笑意慢慢扩大。   “我们只是讨论,我这种群众得向先进的少先队员学习啊。”   南南扬起小脸,胸前的红领巾更鲜艳了。   “中午吃麦当劳怎么样?”谭臣笑着提问。   南南抿唇,态度坚决:“我不会因为这些被诱惑的。”   谭臣:“我们偷偷的,我接你的时候带给你,你别和你爸爸说,不然你爸爸要凶我。”   终点到了。   车停了下来,谭臣给南南打开车门,解开南南腰上的安全带。   南南和谭臣说:“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我爸爸不会接受你的……他不喜欢你。”   倔强的脸和眼神和沈迭心一模一样。   说完,南南一溜烟地跑开了。   谭臣坐在车上,眼神平静。   沈迭心不喜欢他,他早就知道的。   谭臣摸了摸空荡的口袋,在烦躁的最上限来临前在车里找到了半盒烟。   凉烟入肺的瞬间。   好像心也同步了凉意   沈迭心不喜欢他。   那也无所谓……   反正沈迭心没有喜欢的人。   喜欢的人……也不会出现。   谭臣感受着丝丝凉意,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来电显示。   有段时间没联系了,谭臣也不知道他找自己的目的。   “喂,大哥,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第39章   “哎呀你快坐下来歇一会吧。”   沈迭心前脚刚刚迈进厨房,后脚还没来得及落地,就被金艾拉回客厅沙发上坐着。   “这么漂亮的脸,怎么可以被油烟熏呢?”金艾拍了拍沈迭心的肩膀,“你快坐下来吧,我们中午出去吃。”   “还是在家里吧。”沈迭心的推辞还没结束,金艾就说:“你都这么累了,还是看看电视喝喝茶,等谭臣回来我们敲他一笔。”   他转手打开电视,正好在放今天的娱乐八卦。   沈迭心对情况负责的娱乐圈一点也不感兴趣,但电视节目里激情四射的主持人好像有用不完的活力,客厅里一下就被热闹的声音铺满。   金艾满意地放下遥控器,坐在沈迭心身边,笑着说:“谭臣这么有钱,不花白不花。他本来就欠你的,你不用替他担心,尤其是钱这部分,你看他这种人,几百块掉在面前,都懒得弯腰捡。别替他省,花他钱是他应该的。”   沈迭心抿了抿唇,“他不欠我。”   “什么不欠你?”金艾两道眉毛竖起,“他爸给钱那是他爸给的,他之前给你的那是一次性结清的劳动报酬,现在这些是他自愿赠送,法律都不会站在他那边。”   金艾苦口婆心,但他也知道自己大概率也是白费口舌。   沈迭心的倔强程度,远超过他们的想象。   不过也没关系,他的目的不是说教,而是让沈迭心和他多聊聊天。   当然,他就是认为谭臣这小子活该,给沈迭心花钱是他分内的事情。   沈迭心的道德感太强。   在这个泥潭一样的世界里,太过干净的人,往往只会收获永无止境的疲惫和痛苦。   “我不想要他的东西。我只要忍过这六个月,和他就没有关系了……”沈迭心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掌,“我们之间的关联越少,分开就能越干脆。”   “分开是分开的事情,但你以为你不要他的东西,他就能直接放过你了?”   谭臣这样的人,没有他做不到,只有他不想。   沈迭心却摇了摇头,“他做是他的选择,我不会因为他改变。”   沈迭心也理解金艾的建立,只是他不会做。   在这个道理之上,是他自己的底线。   谭臣如何做,他无权干涉也无力影响。   他唯一能决定的,就是自己的底线是否为谭臣打开。   金艾叹了口气,剥了个橘子递给沈迭心,“好了,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我也不强求你按照我说的做,只是希望你下来的时候可以想想我和你说的,也许有那么一丁点的道理。”   铃声响起。   是沈迭心的手机。   金艾扫了一眼来电显示,挑眉说:“谭狗找你来了。”   听到这个称呼,沈迭心怔了怔。   谭臣是狗?   有点不像。   “不想接啊?那我帮你。”   金艾说着就要拿起手机,沈迭心忙说不用。   如果让金艾接了,还不知会说些什么话……沈迭心更怕金艾一张口就是谭狗,到时候就知道谭臣是狗还是狼了。   “什么事?”沈迭心问。   “我临时有点事,要回一趟S市。”谭臣说着,那边仿佛还在走路,呼吸声很重。   沈迭心“嗯”了一声就要说再见。   这种情况,谭臣根本不用和他打招呼。   但沈迭心回应完之后,谭臣那边还在继续说。   “我把秘书留在N市了,有什么需要他做,你直接联系他,中午我也安排他去学校接南南。”可能是觉得沈迭心会拒绝,谭臣紧接着就补充:“我给他开了很高的工资,让他做事是应该的。”   “不用让他去接南南,我自己去就好。”   意料之中的拒绝。   谭臣没继续这个话题,反正秘书那边他已经通知过了,沈迭心的事情,秘书会主动上心。   现在金艾陪着他,谭臣多少也放了点心——但也只放下部分,金艾这个人比沈迭心精明许多,也许他刚走几天,金艾就会给沈迭心吹枕边风。   把金艾找到是个意外收获,谭臣也只是和金艾大概聊了下沈迭心的情况。   事情解决之后,谭臣会回来好好和金艾再聊一下。   电话那边的沈迭心沉默着,谭臣没放下电话,继续说:“我这趟走,恐怕要等几天才回来。”   沈迭心又是只回了一个“好”字。   谭臣问:“你不问问我去做什么?”   沈迭心想了想,这个问题的答案有很多,但最清晰的那个已经出现在沈迭心的脑海里。   坐在沈迭心身边的金艾侧目而视,电视节目里出现了林听唱歌的片段。   还有几天就是林听的生日……   沈迭心说:“这是你的事情,不用向我解释。”   “我说出来就是我们的事情了。”谭臣说:“我家里有点事要处理,快的话一两天就能回,慢的话……四五天差不多。在家等我,有什么事情找秘书,有什么心事找金艾。”   “嗯。”   “那这几天就微信联系。”   沈迭心冷淡的态度像一盆冰水。   谭臣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气已经有些重了。   金艾也依稀听到一些,和沈迭心说:“那我们中午就不管他,我请你。”   “不用了,南南下午还要上课,中午吃完饭,让她在家里午睡一会。”   事关南南,金艾也劝不动沈迭心,只好同意。   家里的菜都快没了,沈迭心起身要去采购,金艾也跟着要去。   沈迭心拿起钥匙,转头看向穿着长款风衣的金艾。   外面的温度接近于零,沈迭心问:“你要多穿一点吗?”   金艾亲热地挽住沈迭心的胳膊,“士可杀不可丑,我贴着你就不冷了。”   这样一靠近,他很直观地感受到沈迭心厚实的羽绒服底下清瘦的身体。   金艾:“你要多吃一点肉。”   沈迭心说:“你要多穿一点衣服。”   沈迭心的表情严肃,金艾却笑了笑。   “你知道吗,你现在有一种很特殊的气质……”   沈迭心淡淡地应了一声,从客厅的衣架上给金艾找到一条干净的围巾。   金艾:“你都不好奇答案吗?”   沈迭心把围巾交给他,随口问:“什么?”   金艾笑眯眯,“人夫感。”   -   出门之后,沈迭心才意识到金艾说他不冷并非撒谎。   金艾的手热得就像暖宝宝,走路姿势比穿着厚重的人要舒展许多。   凭借出众的外表和时尚的穿搭,金艾吸引了一条街的目光,沈迭心甚至还听见有人在悄悄议论这个留着长头发的人到底是男是女。   被议论的主角则满不在乎地撩了撩头发。   “嘴在别人身上,随他们说去。要是活在别人嘴里,这辈子就完蛋了。”金艾压低声音,在沈迭心耳边说。   这种洒脱,沈迭心羡慕不已。   -   拎着买好的蔬菜,沈迭心来到肉铺前。   “我想要两斤炖汤的排骨,要带脆骨的,我女儿喜欢吃。”沈迭心说。   肉铺老板听了之后惊讶地说:“这么年轻就结婚了?”   刚从隔壁卖完果脯的金艾出现在沈迭心身边,挽住沈迭心的胳膊,对着老板笑了笑。   “你老婆啊?”老板有些不敢相信,“个子真高。”   金艾不否认,直接把头靠在沈迭心的肩上。   沈迭心付了钱就走,一秒钟都没在这里耽搁。   金艾得逞般的笑了,“你看,咱俩是不是也挺配的?”   沈迭心的脸隐隐发烫,“别胡闹了。”   “怎么胡闹了。”金艾拉住沈迭心的手,“难道你嫌我长得丑?”   沈迭心的脑海里下意识浮现金艾嘴角的疤,立刻否认道:“你不丑。”   金艾更是得寸进尺,趴在沈迭心的肩头,低声说:“那叫声老公听听。”   沈迭心眼神紧张地扫过周围的人群。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菜市最热闹的时间段。   但周围来来往往的顾客和摊贩还有很多。   他们两个分开都非常引人注目的人,现在靠在一起,更是连附近看电视的摊主都在看向他们。   沈迭心硬生生从他想买的摊子前路过,也没停脚步,生怕自己慢一点,就要被人拉着说他和金艾般配。   “害羞了?”金艾故意逗沈迭心,看他这样紧张羞赧,金艾更是满眼笑意,“那你快叫就完事了。”   沈迭心眼神挪开,“你别闹了。”   这时,一道温润的声音穿过周围嘈杂不已的环境,直接闯入沈迭心的耳中。   “感谢各位媒体朋友对我病情的关注,目前来看,我康复的情况还算平稳,但具体还是要看后期治疗和疗养……”   熟悉的声音用尽可能轻松的语气聊着令人心惊的事情。   沈迭心定在原地,脑子一团混乱。   金艾问:“怎么了?怎么脸色……”   沈迭心立刻转身,顺着感觉找到正在看电视的摊前。   “刚才你看的是什么?”沈迭心焦急的语气带着喘.息。   “什么?”对方被问地一懵。   “你刚才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个人是谁?”   “啊……?我刚刚随便换的,没注意。”   沈迭心深呼吸,动荡的思绪被他强行按住。   他深呼吸,恳切地说:“能不能拜托你帮我调回去找一下,刚才电视上的那个人。”   摊贩的老板却用不耐烦的眼神看了眼沈迭心。   但时间越久,节目结束的可能就越大。   沈迭心皱起眉头,语气也越发焦躁,“请你帮帮我,这对我很重要。”   老板还想说些什么。   但一张百元钞票“啪”地一声拍在他面前。   金艾板着脸,冷眼的脸上充满气势。   “帮他找。”   老板拿过钱,对着光看了看,嘴里说:“我也没说不帮你找啊。”   金艾直接把遥控器拿来递给沈迭心。   可反复找了好几圈,都没有找到他想要找的人。   老板说:“我这电视里的台可太多了,你这样来来回回的看,别再把我电视弄坏了。”   金艾一个眼神飞过去,他又缩起了脖子。   “算了算了,你们找吧,当心别给弄坏了。”   已经过去许久,该结束的都已经结束。   沈迭心转身离开的时候,心窝仿佛在冬夜里被风吹了一夜。   金艾挽着他,实际是想扶他一把。   沈迭心的失魂落魄,明眼人都能看出。   可是一个出现在电视上的人,和沈迭心会有什么关系?   金艾犹豫半天,还是问:“你刚刚是在找谁?”   沈迭心低垂着眼帘,没有回答。   金艾紧了紧搭在沈迭心胳膊上的手,“先回家吧,如果有缘分,总能找到的。”   “就是因为没缘分,所以才这样……”   沈迭心的声音好似梦中呓语。   金艾浑身一震,瞪着眼向沈迭心确认:“电视上那个,该不会是……你那个放不下的前任?”   -   S市的机场。   一道高挑的身影手持电话出现。   他行色匆匆。   但凭借硬气英俊的外貌和熬人的身高,在人群之中脱颖而出。   “我刚落地,先去解决我这边很重要的事情,晚上再回家。”   谭臣这次回来连行礼都没有带,买最快的班机赶回来。   谭玉谨找他只是回S市的契机之一。   他这次回来,还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   谭臣加快脚步,却发现有个身影在向他靠近。   被掩盖在帽子口罩和墨镜之下的脸只露出些许皮肤。   但那走路的神态却让谭臣瞬间就认出了他。   林听欣喜地来到谭臣面前:“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昨晚缺勤,评论前二十掉落红包   一更,晚上还有一更,争取十二点,十二点没有就是一点,这次一定! 第40章   对于沈迭心这个念念不忘但从来没有细谈过的前任,金艾满腹疑问。   诸多不解里,他最想知道的就是:“他既然能上电视,还你在一起过,为什么你……找他这么麻烦?”   沈迭心这个样子,不像是在找相处过爱过的前任,而是在大海捞针。   那个人都在电视上出现了,用名字在网络上应该也能查到。   可是沈迭心却表现地像不认识他一样。   沈迭心的眼眸平静如水,淡淡地说:“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金艾愣住,不可思议地重复:“你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可是你都和他在一起了,怎么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我和他,也没有完全在一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金艾追问。   “我遇见他的时候,才十六岁。”   ——   “打车回去吧,雨越下越大,肯定不会停了。”   “可是打车回去好贵呀。”   “没事,我爸刚给我发了零花钱,我请你!”   两个穿着校服的女孩靠在一起,在公交车站台上叽叽喳喳地聊着。   很快,她们拦下一辆计程车,笑着跑上了车。   轮胎飞溅起的水珠落在一双白鞋边。   那是一双洗地微微泛黄的鞋,但非常干净。   沈迭心仅有的两双鞋里,这双稍微大了一点,但总比另一双小且破的好。   因此沈迭心每天都会仔细清洁这双白鞋,让它保持和其他同学的鞋差不多的外貌。   但今天下雨,他不得不接受淋雨后鞋子湿且脏的现状。   他等待的公交车许久没来,来了一辆去往别处的公交。   打开的后门出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   她体态佝偻,看起来手脚也不算灵活,下车的动作异常艰难。   沈迭心不假思索地上前,“我扶您,您慢点。”   “你人真好。”老奶奶对沈迭心微笑。   平时就很少有人愿意帮她,更何况是这样的下雨天。   大大小小的雨滴落在沈迭心的身上,老奶奶看他还穿着高中校服,于心不忍地说:“你要不要打个电话给家人,让他们接你一下。现在的雨越来越大,你淋湿是要生病的。”   沈迭心摇了摇头,“没关系的,您趁着现在雨小快些回家吧,我等的公交车也要来了。”   他给家里的电话打或者不打,最终结果都不会被改变。   别人的爸爸会给孩子送雨伞,还会给孩子发零用钱。   但沈迭心的家里并不是这样……   他把老奶奶扶到平稳的地段,松开手跑进雨里。   到公交车的前门,他已经被雨淋了半湿。   翻找口袋的硬币时,那枚硬币却从他眼前掉落在地面,而后咕噜咕噜地滚进了下水道口。   司机问:“你还走吗?不要挡到后面的人。”   他刚才看到沈迭心四个口袋都是空的,才这样问。   沈迭心面色窘迫,“不好意思,我下车……”   但他往后一退,腰上被人稳稳从后撑住。   “啷当”两声。   后面那人投了两枚硬币。   沈迭心盯着那只骨节均匀的手,好一会才想起来转身和他说谢。   “没关系。”   这个人的声音也非常温润,听起来如沐春风。   他看起来年龄不大,约在二十出头,穿着简约的衣服,却散发着谦谦公子的气质。   他对沈迭心微微一笑,“那边还有两个位置,我们刚好一人一个。”   沈迭心怔怔地跟着他去了,坐下之后才意识到,这是车上唯二被剩下的座位,刚好让他们两个一起坐下。   “还挺巧的对吧?”那个男生也发现了这件事,笑得更加自然开怀。   坐下后,沈迭心和他都沉默了。   沈迭心坐在靠窗的位置,默默转头看着窗外的雨滴,在心里猜测玻璃上滑下来的轨道,却一个都没猜对。   “不好意思……”   沈迭心的肩忽然被拍了两下,惊吓地转过头,看到了男生惊诧又抱歉的眼睛。   “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会吓到你。”男生连连道歉,“我是想请你稍微让一点,我想拍一下窗户外面的大雨,可以吗?”   无论是礼貌的请求,还是温柔的语气,沈迭心都没有理由拒绝。   男生的手从他鼻前很近的位置擦过,留下淡淡的花香味。   沈迭心的目光看去,发现男生用的是最新款的手机。   和他们班上那个最爱炫耀的富二代,无数次拿出来显摆的手机一样。   家里这么有钱的人,也会坐公交车吗?   沈迭心这样想。   那人收回手,再度说:“好了,谢谢你。”   沈迭心不好意思地说:“我谢谢你帮了我才是。”   “没关系,一块钱而已。钱是最不重要的,我刚刚看到你在帮一个老奶奶,所以我现在帮你。”   沈迭心的无意之举,换来的对方的举手之劳。   但一般人肯定都无法想象,沈迭心掉落的一块钱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下雨,他连公交车都不会坐。   走路一个小时到家,能省下一块钱。   而这一块钱,可以凑一凑,买一大桶挂面,足够他吃很久。   这是沈迭心拮据生活里最常出现的换算,但他想,面前这个人应当一辈子都不会接触到这种情况。   公交车即将抵达N大。   男生起身后又转身。   “我要下车了,你带伞了吗?”   沈迭心还没反应过来,腿上就多了一把蓝色格子伞。   男生扬起手和他告别,顶着外套跑下了公交车。   他青春活力的身影跑进雨里,在春寒料峭的时刻,带给沈迭心一段充满温暖和感触的经历。   -   回到家,迎接沈迭心的,是铺面而来的酒气。   走了没几步,脚边就踢到喝空的酒瓶。   叮叮当当的声响唤醒了酒醉的男人。   “谁回来了?是采薇吗!好好,你快回来,爸爸想你……你再不回来,家里都没人做饭了!”   沈迭心沉默不语,低头把酒瓶扶起。   这样的情况,这样的话,他已经习以为常。   男人摇摇晃晃地靠在门框,身上的衬衫皱成一团,低垂无力的眼皮下,是浑浊不清的眼。   “哦……是你啊。”   男人伸出手,隔空在沈迭心的身上比划了一下。   酗酒导致他的手永远无法静止,颤抖着指向沈迭心。   “你、你干嘛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你是不是和你姐一样,想一走了之?我告诉你,你们身上流着我的血,你们两个都在我的户口本上,我要是出事,你们两个都跑不掉!”   沈迭心隐忍不发,站在原地,静静等待着男人说累了离开。   这就是他的家。   一个充满酒气,永远无法干净的家,还有一个酗酒成性喜怒无常的父亲。   男人叫做泽善,却似乎从没做出和名字相符的事情。   沈泽善已经喝到意识不清,他努力睁大眼睛看着他身边唯一的亲人,呆滞的目光忽而兴奋起来。   “心心,我身边只有你了,我从明天开始就要去找李叔叔重新做生意,就是那个——在外面开厂子的李叔叔,他说可以帮我东山再起,哈哈,以后咱们家就要发达了,你高兴吗?”   沈迭心被他身上的酒气熏得连连后退。   沈泽善扑了个空,却也不生气,依旧沉浸在喜悦之中。   “咱家就要有钱了,钱是个好东西啊,要是有钱的话,爸给你买新衣服,你看你,校服穿得还是你姐的。”   沈迭心抿了抿唇,他身上这件校服是他在学校里z最难看的事情。   学校要求学生统一着装,但学期初期订购校服的时候,沈迭心刚刚把钱用来买了教辅资料。   幸而在隔壁高中读书的姐姐留下一件旧校服,两所学校离得不远,校服的款式也相同。   沈迭心穿着姐姐的旧校服,努力掩盖着胸前和别的同学不同的校徽。   他知道,班主任肯定已经发现了他的诡计,但她并没有追问,而是每次在学校派人检查服装发型的时候,派人把沈迭心叫到办公室抽背课文。   这种窘迫就快结束了。   还差一百,沈迭心就能攒够买校服的钱。   这是他来回省下一百次公交车,才能达成的数额,但因为接近了,他也觉得开心,想要把这个消息连同在公交车发生的事情告诉“檀木”。   在他充满排挤和无视的青春里,唯一愿意听他说心事和闲话的人。   即便是隔着互利网,他也对这个不知道性别不知道身份的人产生了异样的亲密。   -   破旧的电脑运行着,主机发出“嗡嗡”的声音。   过去一家四口的合影渐渐亮起。   沈迭心犹豫着要不要把壁纸更换成别的,可又久久无法狠下心。这是妈妈留下不多的痕迹,连带着这台电脑,都是她留下的。   “喂!沈迭心。”   沈泽善的声音犹如鬼魅般出现,沈迭心立刻转身。   “家里又没有酒了,去帮我打一点散酒回来。”   他拿出外皮已经掉渣的钱包,翻翻找找才凑出来十块钱递给沈迭心。   沈迭心抿唇,“你不能再喝了。”   沈泽善皱眉,“我不喝我难受啊,我心里疼,身上也疼,你知不知道爸爸每天都很痛苦啊……”   一秒间,他口中的呢喃就变成怒斥,“ 你不去,你明天就别进这个家门!”   这种转变,沈迭心也已经习惯了。   如果他在多说,轻则就要挨打,重则明天就没办法上学。   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电脑传来清脆的提示音,右下角的小框提示“漂流瓶收到定向回信”。   一页小小的消息栏里,呈现出漂流瓶的内容。   【下午好啊,我这里下起雨来,天气阴沉沉的,但我在公交车站遇到一个很善良的男孩,所以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也帮了他,希望善意能够流动起来   我也常常在想,这个世界确实不完美,但如果我能努力,也可以再它改变那么一点点   说远了,给你看看我随手拍下来的大雨天,是不是有点吓人?】   沈迭心挪动鼠标,点开了照片。   那一刻,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而当那熟悉视角拍下的照片弹出之时,他整个人都因这巨大的惊喜而怔住。   那个男生……就是檀木?   沈迭心把颤抖的手放在键盘上。   一声巨响,沈泽善狠狠踢在电脑主机上。   “你在做什么?!我和你说的,你都听不见吗?”   沈泽善躲过沈迭心手下的键盘,扯断电线的声音无比刺耳。   “玩玩玩,家里的碗还没洗,饭还没做,你就坐下来玩电脑?!都是你妈把你惯坏了,你现在和她一模一样…”   电脑屏幕因为主机受损而崩溃闪烁。   沈泽善的声音像鬼魅一般幽怨响起:“咱家就要有钱了,以后你要什么就有什么,你想上学想唱歌想做什么都可以,到时候我把你妈妈你姐姐都叫回来,咱们一家四口团团圆圆。”   阴雨天气的雷声大作。   在夜空辟出来刺眼白光,照亮沈泽善那张涨红的脸,犹如厉鬼降世。   电脑上一家四口的照片颜色交替,直到彻底熄灭。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41章   这些往事在提起,仿佛翻开旧相册的一页。   除了泛黄的画面,就剩下被风吹起的灰尘,落在沈迭心的眼里,徒留酸涩的滋味。   他一边淡淡地叙述着,一边和金艾往回家的方向走着。   那些或者委屈或是愤怒的片段,都被他轻巧地带过。   直到那台用来和檀木联系的旧电脑被砸坏,沈迭心从稍微流露出些许的惋惜。   “那是我妈妈唯一留下来的东西了……”沈迭心说。   随着时间流逝,妈妈的模样也被岁月磨得不再清晰。   可他却连那张照片都没有保存下来……   沈迭心兀自笑了笑,云淡风轻地说:“其实这样也好,如果那个时候我就和檀木继续联系,可能真得会无心学习。”   感情的作用就像麻醉剂,享用的时刻无比快乐。   可一旦停下,原先还能忍耐的痛苦会变本加厉地袭来。   电脑坏掉的那一刻,沈迭心心中对沈泽善抱有最后信任也一同消失。   这不是父亲,而是剥了人心却披着人皮的怪物。   和檀木失去联系的那段时间里,沈迭心应付着高中繁重的课业,在晚上和周末做了三份兼职。   别人可以说金钱买不来感情,所以宁愿选择感情。   但沈迭心可以不要任何感情。   他需要钱。   一块钱。   十块钱。   一百块。   他需要钱。   金艾沉默良久,问:“所以你和他后来也只是网友?那我觉得……你是不是对他有些过于认真了呢?”   他想了想,又于心不忍地换了种更温和地说法:“我的意思是说啊,他真的对你也有那方面的感情吗?”   “应该是有的。”这个问题,沈迭心也没有找到答案。   不仅是檀木对自己是什么样的感情。   沈迭心连自己对他是什么感情都没有确定。   是恋人吗?   可他们之间只是陪伴,没有任何一方主动越线。   是朋友吗?   多年的陪伴和相互支持,感情的深度和厚度,也早就超过了朋友关系。   沈迭心说:“有没有都没关系了,他在四年前就已经移民出国了,他出国之后,我和他之间就再也没有联系了。”   “为什么?他只是出国,为什么不联系你。”金艾的语气里带着苛责。   网上认识的关系本就不稳定,况且另一方还直接远走高飞。   金艾下意识就觉得是沈迭心被对方盯着朋友之名,做了情侣之事。   在出国见到了更广阔的世界之后,直接把国内这个冒着傻气的单纯男孩抛在脑后。   对此,他愤怒不已。   沈迭心垂在腿边的手却默默攥紧了。   “是我没和他联系。”说出来之后,沈迭心如释重负。   “他当时还说过,可以争取一下带我一起走,但是我没有给他机会。可能他对我也很失望吧,是我拒绝了他。”   “你不和他联系?”   面对金艾的惊诧和不解,沈迭心扯了扯嘴角,笑着说:“是啊,我觉得既然以后没有可能了,就不要再联系了,毕竟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了,这样下去……算什么呢。”   他嘴里说着是他放弃,说着大家各奔前程,脸上的笑容之下,却藏着金艾一眼就看穿的苦涩。   四年前,檀木移民的时机,也就是沈迭心刚刚结束高考的那一年。   而那之后,沈迭心……   回忆起沈迭心之后的经历,金艾全身上下都僵住了。   “是因为你背了债,所以才和他断了联系吗?”   金艾还记得,那个异常漂亮的男孩到Twilight的第一天,青涩的脸上还带着懵懂和单纯。   那双眼睛,干净地像镜子。   却在那个灰暗的环境里,慢慢染上了如雾一般的颜色。   “我身上有债,还有南南要养……再纠缠下去,只会落得个狼狈分开的结果。”   从见到檀木的第一面,沈迭心就知道贫穷和富有,把他们分在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   在他黑暗世界里,檀木凿开一道让光照进来的裂缝,已经是个非常的惊喜。   沈迭心感受过,也没有再多的奢求。   短暂的相处可以不在意双方的条件,但相守一辈子,就不仅是两个人的事情。   成长的环境,接受的教育,看待世界的角度……   这些在潜移默化中形成的观点,会在日后相处的摩擦中,变得越来越尖锐。   “等一下……”金艾忽然发现其中的漏洞,“你那个时候就有南南了?”   南南今年才多大?   七岁半……   沈迭心四年前,还是高三毕业……   金艾有些茫然。   沈迭心,未成年,和别人发生关系,然后……有了南南?   他打心眼里是相信沈迭心不会做非道德的事情的。   金艾喃喃地说:“我现在有点乱……”   “南南不是我的孩子。”沈迭心说。   “什么?”   沈迭心看着脚下的路,平静地说:“南南是我姐姐的孩子,她要结婚了,而那个男人很介意她的过去,所以她不得不把孩子交给我来抚养。”   南南到他身边的时候,已经是个会走路能简单说话的奶娃娃了。   她被交到沈迭心的臂弯里,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充满对未知世界的好奇。   这一抱,就从两岁抱到了快八岁。   金艾处理着沈迭心话语里的所有信息。   他把沈迭心的过去一点点拼凑起来,然后惊讶地发现,他过去以为沈迭心曾走过的错录,全部想错了。   沈迭心既没有未婚生子。   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前男友。   “南南是你姐姐的孩子,所谓的前男友是从网上认识,也没有交往过……”   沈迭心点了点头。   金艾愣住。   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谭臣……”   谭臣对于沈迭心而已,又是怎样的存在呢?   金艾想了又想,硬生生把这个问题忍了回去。   谭臣这个人,过去做的错事太多,在沈迭心面前提到他,可能都是一种伤害。   沈迭心没等到金艾的后半句,只能从自己的判断推测出全句。   “谭臣不知道这些事情。”沈迭心回答。   准确来说,沈迭心的这些事情只和金艾说过。   除了金艾,沈迭心没有朋友。   后来遇到了贺笑坤他们,也很少提起自己的过去。   他不想把那些事情掏出来给所有人看。   他不需要谁的同情,也不需要谁来帮他清醒。   剩下的日子,得过且过,足够了。   -   S市。   熙来攘往的机场。   谭臣在林听阻拦之前就转过身去。   几乎是同时,谭臣发现了埋伏在人群和角落之中的狗仔。   “你去哪?”林听追上谭臣的脚步,“不等我吗?”   发现谭臣并没有回头之后,他也不恼,而是亦步亦趋地跟紧。   “之前给你发生日邀请函,你怎么没有回复,我还以为你不回来呢。”   林听的话语因为谭臣停下的脚步而中止。   “怎么了?”林听对着谭臣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不要跟着我。”   但谭臣的拒绝并没有奏效,反而引来了狗仔们的关注。   谭臣目光扫过不远处那举着相机的男人,眉心皱成一团,质问:“你不知道周围很多双眼睛在看着你吗。”   林听怔了怔,继而恍然大悟地说:“没关系的,他们拍了也发不出来的,公司会帮我们处理,你不用担心。”   说到最后,林听的笑容甚至浮现几分幸福。   谭臣看起来冷冰冰,但也在为他考虑。   “你想多了,我不关心你怎样,但是我不希望我被你连累。”谭臣对林听的态度冷淡,连多说一句的兴趣都没有。   林听私自来接机,谭臣却根本没有时间陪他耗。   他这趟回S市,绝非是为了可有可无的小事,而是华音那边终于从监控里,抓到了几个两年前在学院内张贴沈迭心照片的人。   调查这么久,这个突破口必须把握住。   可林听锲而不舍。   不仅一路跟着谭臣,在谭臣上车之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   从机场到市区的路上,谭臣和沈迭心当初的辅导员打了好几通电话。   这件事,沈迭心那个辅导员在中间出了很多力。   但越是了解,越发现这件事情的蹊跷。   根据被揪出来的那几个人所说,他们都是无辜被网上认识的师哥叫去帮忙,可所谓师哥根本查无此人,而真正那些主犯要么毕业,要么就根本不是本校学生。   线索断在这里,谭臣心中的烦躁不可抑制地爆发。   一阵摸索。   口袋里找出零星几颗糖果。   玻璃纸的包装,是小朋友都会抢着要的漂亮和精致。   他皱着眉拆开一颗,塞进嘴里,用酸涩的甜味帮助自己平复心情。   当初应该多带一些在身上……   司机问:“先生,后面那辆车一直跟着我们,您看……”   谭臣看了眼车牌,皱眉和司机说:“到前面路口拐弯后停下。”   果不其然,后面的车也紧随着停了下来。   车上下来一个身形高挑的男人,穿着和气质皆是不俗,但脸却用帽子和口罩遮挡起来。   他来到谭臣车边,还没开口,车窗就降了下来。   谭臣那张冷漠如冰的面容出现在他视线内,幽暗的眼直视前方,没有分给他一丝目光。   “谭臣……是我。”   男人拉下口罩,面容和身后广告牌上代言人的脸一样。   林听抿了抿唇,“我能上车吗?”   他穿着一件单薄外套,努力控制自己,却还是在瑟瑟发抖。   “有什么话就快点说,不用上车了。”   谭臣的回答让他本来打算开车的手僵在半空。   “你一定要这样对我吗,我以为我最起码还能是朋友。”   林听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一直凝视着谭臣。   但谭臣没有给他对视的机会,目光一直看着前方,冷淡地拒他于千里之外。   林听深呼吸,轻声说:“我知道你还生我的气,没关系,我之前不懂事,也和你生了很久的气,但是你也晾了我两年,也该给我一点回应了吧……”   林听克制的语气里也藏不住无助。   一个在大众面前无比光鲜的明星,伏在车窗边卑微哀求,换做谁都会动容。   “你这次在N市待了那么久,我知道你可能真的觉得他很不错,我也承认他很漂亮很懂事,如果我是你,我也会心动,可是你不要不理我。”   他很少有这种低声下气的时候。   人人都说林听性格谦卑,但他骨子里是骄傲的,哪怕在林家破产的时候,他也是昂首挺胸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这样卑微乞求的林听,换做是谁,都会有所动容。   但谭臣不是正常人,对于现在的林听,能停车说两句已经是最大的仁慈。   “林听,我为什么要理你?”谭臣挑眉,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凉薄,“我们早就结束了。”   说这话时,他也没把目光投向林听。   口中淡淡的柠檬味已经快要散去。   这种用糖精和香精混合出来的味道,还挺独特。   “开车。”谭臣说。   口袋里就只有三四颗糖了,他不想现在就用掉。   林听还没放弃,追问道:“你觉得你真得爱的是沈迭心吗?你不过是他在身上找我的影子!我的确因为事业很少和你沟通,我以后渐渐放轻工作在我生活里的占比。如果你想,我也可以为你退出娱乐圈。”   且不说林听会不会为了别人放弃自己的事业,他的这个说法已经惹怒了谭臣。   “听着林听,这两年你做的事情我没有反对并不代表我同意,有些事情我不想计较,而有些事情我是希望你能早点自己明白,我已经和你分开。而你却丝毫没有醒悟,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的底线。   你现在说得话,你自己听着不觉得可笑吗?   沈迭心和你有什么可比性。   你过去吃得苦能有多少?就算林家破产,你爸妈也一直在帮你兜底。那个时候,我也一直在帮你,你所谓的苦,就是站在你过去富有生活而言的苦,沈迭心那种人的苦,你根本都想象不到!”   谭臣过去是认为林听在困境中的生命力很吸引人。   可是事到如今,他却觉得林听的无痛□□令人烦躁。   林听默默听着谭臣的反问,听到最后,他竟然笑了起来。   那笑意,无奈中还夹杂着愤怒。   “那是他的命!有些人从出生到死都不会为了钱发愁,有些人生来就是被惩罚的。况且他的可怜也成了他的武器,他到处博人同情寻求认可,你就是他最好的战利品。   我不需要想象他的苦楚,他的生活为什么要我来反思。   谭臣,你想清楚,他和你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和他在一起,谭家不会同意。你和他在一起,你就是他的血包,他全家都会趴在你身上吸血,世世代代,永永远远!”   林听向谭臣诉说着他心里的沈迭心。   听他用三分钟表演出场费几十万的嗓音,充满残忍地贬低沈迭心过去的经历,谭臣心中的愤怒一刻也按捺不住。   谭臣走下车,下颌因为咬紧牙关崩得极紧。   “你说够了吗?”   林听握手成拳,眼神倔强,和谭臣对视着,一字一句地说:“谭臣,他在意的爱的,是你的钱,而不是你——”   “啪——!”   林听被谭臣打偏了脸。   他从小就娇生惯养出来的白皙脸侧,很快就浮现出清晰的红色印记。   林听隐忍地看着谭臣,眼圈里溢满委屈的眼泪。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颤抖的声音,“我是站在你的角度死牢,你可以不和我在一起,但那个和你在一起的人不能是沈迭心……”   谭臣冷冷地看着他。   “滚。”   林听抬手擦了擦眼泪,转身离开了。   “你以后就会后悔的。”   林听走前留下这样一句。   谭臣连回应的耐心都没有,咬紧牙关回到车上。   接连来临的愤怒反复刺激着他的神经,太阳穴内仿佛有千斤重的球正在对外砸者。   林听的话,再度浮现在他脑海里。   【他在意的爱的,是你的钱,而不是你。】   谭臣的手放进口袋,紧紧攥住糖果。   “谭先生,我们还是去华音吗?”司机礼貌询问。   透过后视镜,他发现谭臣的面色异常苍白。   谭臣深呼吸,忍着头疼,“目的地不变。”   无论沈迭心在意的是什么,他都认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42章   再度和沈迭心的辅导员见面,对方的态度没有上一次的敷衍和冷淡。   “三个学生都在这里了,你要是再晚找他们半年,他们就都要毕业了。”   沈迭心艳照在学校内四处张贴之事,在学校内部引起了剧烈的反应,但因为沈迭心离开学校,此事就这么搁置,没有一查到底。   但谭臣再度找到沈迭心的辅导员,却发现辅导员对沈迭心被害的事情比过去也要热情,后来多次交谈才知道,当年辅导员对自己冷嘲热讽都是为了帮沈迭心的离开善后。   辅导员和谭臣一样,都希望沈迭心能走得越远越好。   从一开始,辅导员就没有怀疑过沈迭心的人品。   哪怕沈迭心选择退学,他也坚持把自己照顾学生的责任做到最后一步。   两年前如此,两年后亦是,为人师长的担子,他一直没放下。   只是他人微言轻,无力在学院诺大的行政体系里以一敌百。   直到谭臣找到他……   谭臣在多方协调之下,终于查到了仅剩在学校里仅剩的三个学生。   数量不多,而且根据这三个学生所说,他们知道的信息少之又少。   但距离真凶推进了一厘米,也是近了。   谭臣问:“他们说什么了吗?”   辅导员摇了摇头,“他们嘴上都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被用了假身份的师哥叫去帮忙。但他们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就无从考证了……”   谭臣颔首,“交给我吧。”   -   办公室里,三个男学生或坐或站或走,但每个人都焦躁不已。   他们昨天就被叫到这个办公室里,本以为说了该说的,这件事情就该结束。   却没想到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正值毕业季,他们都不想扯上麻烦。   门外传来稳而重的脚步声,隔着门就能感受到气势。   三个人立刻正襟危坐,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门外从打开,先进来的,是个面容深邃冷峻的男人,冷淡的眼眸一瞥,没说一个字,就已经让最左边的胡西建满背是汗。   他身后跟着两个身高一米九以上的黑衣保镖,全身饱满的肌肉,连西装都掩盖不住健硕的轮廓。   他迈着长腿,态度随性地坐在办公桌前。   双手交叉着,姿态是上位者的淡然沉着。   坐在最右边的涂禹建梗着脖子说:“你带这两个人来是要干嘛,是准备把我们屈打成招吗?我知道的都说过了,剩下的,我不知道。”   中间的李鑫也跟着出声,“我们也是被骗了,根本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要找,就去找当年骗我们的那个人好了。”   胡西建沉默着,飘忽的眼四处看着,但放在膝盖上的手一直攥着裤子。   涂禹建和李鑫似乎从大声说话里找到了些许底气,反复又叫嚷了几句,但内容还是撇清自己。   但这种嚣张在谭臣携带的两个保镖上前迈步的瞬间就消失了。   “诶,别着急。”谭臣抬起手,轻轻向后摆了摆,两个保镖就立刻归位。   “别激动,我呢,出门习惯带着人,不是针对你们的。”谭臣挑眉,“你们不会怕了吧?”   从刚才开始,谭臣就没有正眼看过他们,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高傲激怒了涂禹建。   涂禹建咬着牙说:“我们才不怕!”   “那就好。”谭臣笑了笑,目光落在涂禹建的腿上,“我看你抖个不停,还以为你是怕了。估计是等了太久,有点冷了。”   这一番讥讽恭维,涂禹建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他可以确定,他们三个加起来,都未必能和眼前这个男人打几个回合。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谭臣,却等到谭臣递来一包烟。   “来一颗?”   这盒烟,涂禹建只在网上见过,单包就要花掉他半个月的生活费。   而从谭臣衣袖下露出的那块表,更是涂禹建想也不敢想的名贵。   这等财力的人要是抓着事情不放,涂禹建不敢想象以后会出现什么事情。   “没人抽烟啊,那还都是好学生,怎么当年就遇人不淑呢。”   谭臣淡淡地收回烟,看不出情绪。   李鑫硬着头皮说:“对,我们都是被哄骗过去的。”   谭臣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给自己点燃一根烟。   “既然都是被骗过去的,怎么不把这可恶的骗子供出来呢?”   白烟萦绕中,更显得谭臣的眼神凌厉凶狠。   李鑫的气势完全被压倒,转过头说:“我们……我们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给的信息都是假的。而且当初他拿了上面给的钱,自己全部昧了。”   “这么贪啊……那这样一个人,也得给些钱吧。”谭臣吞吐着口中烟雾,随意地给出猜测:“一万?两万?”   坐在他对面的三个人面面相觑。   涂禹建:“肯、肯定没那么多钱啊。”   李鑫也跟着说:“最多也就几百块吧。”   这种小事,要是有那么多钱就好了。   谭臣没有回答,而是慢悠悠地抽着烟。   门窗紧闭的办公室内,烟雾刺鼻久久不能散去。   但更让人心慌的是接下来的未知。   在谭臣抽完一根,又准备去点第二根的时候,涂禹建终于忍无可忍,大声说:“你们现在是在限制人身自由,你们这样做是违法的!”   他激动地想要站起来,却被身边的李鑫一把拽住。   “不要轻举妄动。”李鑫咬紧牙关,额头已经满是汗珠。   涂禹建的神经已经徘徊在崩溃边缘,瞪着谭臣说:“你就算再神通广大,也得讲法律,你既然这样想知道,那报警去抓人啊,找我们这些小喽啰有什么用?!”   他的脖子和脸都涨得通红,像个快要爆炸的红色胡萝卜。   谭臣的目光冷冷扫过他,轻轻叫出他的名字。   “你是S市人,爸妈都是双职工,还有个正在上初中的弟弟,对吧。”   “李鑫,你是c城人,爸爸在日化公司做总经理,妈妈是c城高中的老师……啊,我忘记了,你还有个关系很好的女朋友,是隔壁学校大三的学生。”   “胡西建,你是D县出来的,爸爸去世早,跟着妈妈改嫁,后爸是一个水泥工,你们家能把你供出来,也是挺不容易的。”   谭臣的语气像是在和他们聊着家常。   可和蔼之下,却藏着深深地危机。   谭臣挑眉,“李鑫,怎么看起来不太舒服?生病了?”   李鑫喉结上下翻滚,被涂禹建一把捏住了大腿。   “你要做什么?!”涂禹建高声喝问。   但他已是强弩之末,除了语气之外,再无任何底气。   这个男人出现了多久?   有没有十分钟?   可是他们三个的心理防线就快要坚持不住了。   面对涂禹建的激动,谭臣还是淡淡的。   “你们都已经大四了,应该知道在学校内做了影响严重的事情,会被学校开除学籍或者处分留看吧。”谭臣笑了笑,“这个案底,要跟着你们的档案一辈子,你们也不希望只是因为被骗,就这样背一辈子的案底吧。”   三人已经不像刚开始的那般理直气壮,连互相打量的眼神里,也都是对对方的不信任和惊慌无措。   谭臣叹了口气,无奈地说:“这样吧,我也没什么本事,看在你们这么配合调查的份上,就给你们一点小礼物。”   他侧脸,轻轻抬了抬下巴。   两个保镖上前,将手中提着的箱子分别打开。   一片通红。   满满当当,整整齐齐,都是钞票。   谭臣:“这里一共有六十万,只要给出有效信息,就能拿走。”   三人再度看了看彼此,各自心怀鬼胎,但吞咽口水的反应非常一致。   “我说。”   沉默不语的胡西建最先开口。   而他一张口,旁边的两人也慌了起来。   “我也说。”   “我知道!”   谭臣笑了,“不是都不知道吗?没事,一个一个来。”   但胡西建看似木讷,却对谭臣提起了问题:“这个钱真得能给我吗?如果是耍手段,过河拆桥,我宁愿不说。反正……我这个大学学历也没用,我是要回县城的。”   谭臣挑眉,“我还没有闲工夫为难你们这些小家伙,我只是要找到你们头上的那个人,仅此而已。”   这三个老鼠一样的人,他本来这辈子都不会见到   “哦对了,我姓谭。”谭臣的补充恰如其分,让在座的三个人都明白这六十万的重量。   谭家人在S市的程度,莫说六十万,就是六百万也再正常不过。   胡西建深呼吸,开口说:“那个师哥我不知道他的真名,但是那天晚上,他带着我们去贴的时候,一直在一个人打电话,嘴里说着什么不想担责任,这么狠不留后路,警察来的话怎么办……”   谭臣眉头一紧,“还有吗?”   胡西建努力想了想,摇了摇头。   “只有这么多。”   谭臣向后抬了抬手,装满三十万的箱子就放在他脚边。   “我还知道!我知道!”涂禹建着急地快要站起来,他急切地说:“他们就是想让照片上的人在学校彻底待不下去。”   谭臣:“原因。”   “原因……没说。”涂禹建看着胡西建数钱的动作,焦躁地说:“但是我猜应该是他当时参加的比赛。那么多人想要赢,偏偏他这个没有任何背书的人压过了所有人,在比赛里大出风头,所以很多人都嫉妒他。”   谭臣沉默片刻,“可是他后来退赛了。”   “是啊,他那个样子,只能是退赛了啊……”涂禹建脱口而出,却又忽然顿住。   “只能退赛?”   “啊对啊,虽然把他的照片贴出来不对,但是事情都是他做的。大家都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他肯定没有脸面出现了。”   一声爆响。   谭臣的双手拍在桌面上,站起来的身体前倾着,仿佛隔空就能把这三个依旧稚嫩的学生压倒。   “不要试图和我耍心眼,比赛前一天的晚上,发生了什么,你们肯定知道!”   他一刷抓住涂禹建的衣领,眼底泛红,“这个钱,想要吧?我可以给。但如果你不要,那这个钱连着你的下辈子,一起都没要。”   这钱,拿了就是交换信息的价钱。   要是不拿,就是赔偿金的一部分。   谭臣在来前就已经想好。   涂禹建两条腿止不住的颤抖,他终于意识到谭臣想弄死他,不是嘴上说说。   “那天晚上……那天晚上我也就是在旁站看着……我也没想到他们真的会对沈迭心做那种事情……到一半我就跑了,我也害怕出事就算我一份,所以我直接就走了,没有我的责任啊。”   他的脖子被卡得更死,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谭臣看着涂禹建的脸慢慢涨红,低声质问:“是谁带你去?!”   涂禹建颤抖着嘴唇,“宋……宋……”   谭臣掐紧了他的脖子,“宋什么?”   “宋慈,是宋慈。”   -   夜深,露重。   光是从车库走回家门口这一段路,谭臣肩上就已经落上潮湿的露水。   打开门的阿姨面露惊喜,“怎么这么晚了才回来。”   她招呼着谭臣进来,“把外套脱了吧,我给你洗洗。”   但谭臣摆摆手。   “我就回来看看我大哥,一会还要走。”   阿姨劝道:“这么晚了还要出门忙啊?你这两年太拼了,还是在家里休息一晚上吧,有什么大事都不急着这一晚上。”   谭臣态度坚决,“这件事不能放下。”   他捏了捏眉心,让阿姨不用担心他。   这个家里,为数不多对他怀有好意,就是这个做了很多年的阿姨。   谭臣对她的态度也格外好些。   阿姨见劝不动,只好问起谭臣有没有吃完饭。   话音未落,温润如水的声音传来。   谭玉谨从楼梯上下来,“阿姨,你去休息吧,我给小臣煮个面,顺便和他说会话。”   这次再见他,比上一次见的气色要好一些。   阿姨不放心,“还是我做吧,你们要是嫌我碍事,就到楼上去聊。”   谭玉谨却已经给自己穿上围裙。   “没事的,我就这点爱好了,您该不能和我抢吧。”   话已至此,阿姨只好离开。   谭臣看着谭玉谨专注的侧脸,问:“哥,你身体怎么样?”   “就那样吧。”谭玉谨笑了笑,“挺好的,不用担心。”   他像是躲着这个话题似的,背过身问道:“简单吃点面条可以吗?清汤面,会不会太寒酸?”   谭臣则把自己摊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无力地说:“吃什么都行,一天了,什么都没吃。”   谭玉谨惊讶地问:“不会是在忙我的事情吧?”   “不是,你的事情很简单。”谭臣问:“S市的监狱里,你有认识能说得上话的人吗?”   谭玉谨的动作一滞,“你找监狱的人做什么?”   “我要查一个人,但他两年前就因为挪用公款判了刑。”   宋慈指使之事,那三个人说的言之凿凿。   他也的确有嫌疑。   可到底是真是假,还需要继续调查。   这一天的劳累,谭臣连思考的能力都快丧失了。   “没人也没事,我就是随口问问。”   谭玉谨:“我没有认识的,但有机会的话,我帮你问问爸。”   “也行。”   谭臣没有把话说死。   但他知道,这件事,还得他自己来。   越是坐着,越是觉得累,他索性站起来。   谭玉谨热情地向他介绍着他正在做的菜:“这个面做起来很简单的,先煎一个鸡蛋,然后加温水煮开,下面条和青菜,就可以吃了。”   鸡蛋在锅里煎地焦香扑鼻。   谭玉谨笑着看向谭臣:“这个也叫笨蛋面,因为笨蛋做了也会好吃。”   谭臣抬眉。   这些事情,他不感兴趣。   谭玉谨四处找着什么,他才主动问:“要拿什么?”   说话间,谭玉谨已经找到目标。   他举起小罐,“我找榨菜,这个是笨蛋面最重要也是最细节的东西,放在汤底一下就能提鲜了。”   谭臣看了一会,忍不住说:“这么麻烦,让阿姨做就好了。”   但谭玉谨却笑着说:“我能做的事情本就不多了。”   “你别多想,好好养身体,以后谭家还等着你接班。”   谭臣的这句话,谭玉谨一笑而过。   谭玉谨:“面好了,吃面。”   -   入口之后,谭臣越吃越觉得味道熟悉。   谭玉谨坐在他对面,面前只放了一杯温白开。   很久之前,谭玉谨就很少吃正常人的食物。   谭臣放下筷子,“你让我做的事情我去做了,那个小区已经拆迁,因为你不知道他的具体住址和名字,所以找起来很困难,你说的那个高中我也去问了,八年前那一届起的高一高二高三住在那个小区的学生我都尽量查了一遍,没有符合你所说条件的。”   “我知道了……”   谭玉谨表情有些黯淡,但还是挤出笑容。   “没事,既然这样的话,我再想想别的办法。”谭臣问:“我能问问你找的这个人到底是你什么人吗?你都不知道他的名字还这么在意。”   提到这个问题,一向内敛的谭玉谨,脸上居然出现一丝称得上羞赧的笑意。   谭臣立刻明了,笑着说:“没想到你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还能有心动的时候。”   谭玉谨抿了抿唇,但笑意却藏不住。   “那个时候他还小,我只是当他的哥哥,据我了解,他家庭挺差的,而且有些自卑,所以我一直没告诉他的具体身份,担心他会觉得有差距,但是后来。”   “后来你出国读书,所以和他分开了。”   谭玉谨点了点头,没有继续再说起剩下的事情。   谭臣猜,可能这个故事到此就已经中断了。   他也是饿极了,低头一口气就把面吃完了。   其实这个事情还有很多疑点,但是他没有追问。   他大哥的事情,他并不感兴趣。   只是知道谭玉谨也会背着父母爱上一个男人之后,他心里有种如释重负,甚至是暗自觉得大仇得报的感觉。   父母这般厌恶的同性恋,不仅他们最讨厌的小儿子是,寄予厚望的大儿子也是……   这才是有因必有果。   谭臣和谭玉谨说:“你放心吧,找嫂子这个事,我会帮你办成。”   谭玉谨的感谢溢于言表,从冰箱里端出一碗冰冻的酒酿小丸子。   谭臣打趣:“这次回家待遇这么好啊,是看在我的面子上,还是看在嫂子的份上。”   酒酿小丸子的味道甜而不腻,谭臣又是一口喝完。   “阿姨做的吗?味道不错啊。”   谭玉谨则有些惊讶,回答说:“是我做的。”   谭臣怔怔地说:“哥你会的还真多。”   看了眼时间,谭臣又要离开。   走前,他想着明天白天给N市的阿姨发个消息,让她给沈迭心和南南也做几份酒酿小丸子,沈迭心和南南都挺喜欢喜欢吃的。   熟悉的家门口,还有匆匆离开的场景,让谭臣想起他第一次从谭家带酒酿小丸子回家的时候。   沈迭心问什么来的……   谭臣皱眉,转身问:“哥,上次……”   谭玉谨微笑,“什么?”   “没什么。”   谭臣抿了抿唇,走出了家门。   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谁都不会记得的。   一点小事而已,他累得太敏感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43章   夜幕降临之后,老小区的好处就渐渐显露出来。   住在这里的人们大多日落而息。   一到夜晚,周围都静了下来。   沈迭心和金艾面前的水杯空了又续,续了又空,从清晨一直聊到深夜。   在沈迭心的记忆里,他过去从来没有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话。   可是和金艾在一起,他好像感觉不到疲惫。   现在听了下来,反而觉得身心都轻盈了许多……   那些他觉得应该深埋在心底的过去,南南的身世,自己破碎的家庭,和檀木那段不疾而终的关系,通通被他说了出来。   这感觉就好像……把堆积的旧衣服拿出来重新晒了晒。   见了阳光之后,很多因为陈放生出的湿霉都消散许多。   虽然沈迭心还要继续背着过去前行,可压在胸口的重量已经借着这次对话减轻了许多。   他洗漱完毕,坐靠在床上,心底不是熟悉的空洞,而是暖的。   “叮咚——”   手机提示音响了起来。   沈迭心其实不爱把手机声音打开,可现在学校家长群里经常通知事情,所以他不得不在醒着的时候时刻保持声音外放。   打开之后,发来消息的不是南南的班主任,但沈迭心的心中也隐约猜到他会来找自己……   谭臣发来一张照片。   图片里,他用手举着一枚发夹,因为尺寸很小,所以被他的大手认真展示着,里显得有些滑稽。   【这个发夹好看吗?】   消息发过去之后,谭臣把照片反复看了几遍,又低头把手里的发夹在眼前摆弄了好几圈。   本来他回到家里已经很累。   从昨晚开始,他就一直在奔波。   昨晚把金艾“捞”到沈迭心家里,除了熬夜,还耗费了很大的精力。   金艾这个人好似铁石心肠,谭臣反复证明自己的目的只是为了沈迭心,才劝动了他。   清早把金艾送去沈迭心家里,又开车把南南送去学校。   紧接着就是得知学校抓到当年把沈迭心照片贴出来的学生,立刻启程回了S市。   用手段逼问学生吐出真相……   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纵使是谭臣,体力也有些透支。   可是当他看到自己订的快递送到家门时,还是鬼使神差地坐在桌前开始操作。   这张过去用来解剖蝴蝶的桌子,如今用作给南南手工制作发夹……   同样是小东西,给小女孩做个东西要比制作标本费劲多了。   谭臣不仅需要聚精会神,还要考虑款式好不好看,发夹会不会卡住南南的头发。   这种完全低效率的、低回报的、廉价的手工制作,谭臣过去不知鄙夷过多少次。   现在到了他自己手里,却一个字也不说了。   只是同样对此感到沉默的,不止他一个人。   谭臣拿起手机,在看到消息发送于一分钟前的提示,心里的焦躁变成了反问。   怎么才过去一分钟?   真得只有一分钟吗?   【南南已经睡觉了,明天再说吧】   几乎是接到消息的同时,谭臣对沈迭心发起了视频通话的邀请。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   南南八点就该准时睡觉。   谭臣打来的这通电话诠释了什么叫醉翁之意不在酒。   沈迭心默默看了眼主卧浴室亮起的灯,由视频转成了语音。   “在洗澡?”谭臣问起沈迭心拒绝视频的原因。   “没有,已经在床上了。”沈迭心如实回答。   “今天睡这么早。”   沈迭心抿了抿唇,淡淡地说:“我一般都是这个时间睡。”   如果不是受到谭臣的影响,十点睡觉六点起床是他最习以为常的作息。   但是有时候,谭臣要工作,沈迭心就等着他结束。   有时候谭臣工作结束,但沈迭心的工作就要开始……   总是,谭臣的出现打乱了他的生活,同样也延迟了他的入睡时间。   不过沈迭心也没有多余的意思,只是找了个话回答谭臣。   谭臣却说:“行,我知道了,以后十点前我会把事情处理完。”   “不是……”沈迭心想了想,还是把拒绝的话硬生生掰成“好吧”,而后立刻跟上“拜拜”。   金艾已经快洗完了。   他不想和谭臣继续下去了。   偏偏谭臣不愿意结束,“等下。”   沈迭心干巴巴地问:“你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吗?”   这种正式又客气的口吻,和谭臣的秘书大差不多,完全公事公办的态度。   谭臣:“没什么大事,我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坐在自己曾经一眼相中的平层里,此时的谭臣只觉得客厅这么大这么空荡。   哪怕把家里所有的灯打开,也没办法填满。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会在冷冰的空气里传开。   但如果有沈迭心的话,就不会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   他想听听沈迭心的声音,还想看看沈迭心的脸。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和沈迭心的关联就只有他主动打去的通话。   如果他没有行动,沈迭心的对策可想而知……   【他在意的爱的,是你的钱,而不是你。】   谭臣捏了捏眉心,驱赶心里的这个声音。   他问:“我今天不在,你都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   沈迭心的语气淡淡地。   谭臣能想象出他说话时候的表情,一样看不出情绪,仿佛没有感情的玩偶,顺从地做着该做的事情,只会回答,不会提问,也从来不会表露自己的真心……   谭臣深吸一口气,努力不让自己多想。   这样下去,除了愤怒,就是无止境的无力。   沈迭心的非暴力不合作,让谭臣进退为难。   在无话可说中,谭臣只能提起金艾。   “金艾呢,走了吗?”   沈迭心抬眼看了看浴室,里面的水声已经停下……   “怎么不说话?”谭臣追问。   “我想和你说个事情。”沈迭心不动声色地错开话题。   谭臣的性格,恐怕和金艾的张扬不能相容。   身为中间人,沈迭心不希望金艾受伤害。   “什么事?想说就说吧,我听着。”   不知是不是沈迭心的错觉,谭臣回答的语气好像有些激动。   这有什么好激动的……   倒像是谭臣有事情想和他说似的。   沈迭心稍作思索,依旧选择放弃猜测谭臣的想法。   “关于我那个店的事情。我现在的店很好,店铺是我底价买下来的,如果搬去地段更好的位置,房租就会拖垮收支。”   小店的情况仅仅就是不温不火,如果按照谭臣的计划,可能就会一蹶不振。   谭臣却说:“这不是刚好。你手里这个店面低价买,现在转手出去或者出租,都是一笔收入。看中的地段店面我买下来就是,这都不需要你担心。”   涉及到钱的问题,谭臣总算找回了些许轻松自在。   他笑了笑,对着手机叫了声“沈包租公,这个名字听起来怎么样?”   一笔沈迭心稳赚不亏的生意。   “不要。”   “这种好事,为什么不要?”谭臣想不通。   “不要,我不想要。”   不是欲拒还迎,也不是出于客气的推辞,而是毫不犹豫地把谭臣推过来的诱惑原封不动地推了回去。   无论是店铺还是房子。   无论是现金还是支票。   沈迭心都不想要。   电话那边的声音顿了顿,沈迭心已经准备好迎接谭臣的愤怒。   这样的态度,一点就着的谭臣必然会爆炸。   可谭臣顿了顿,低声说:“那好吧,不要就不要了,以后再说。”   这些事情不重要,他也说得太着急了。   谭臣下意识地检讨了原因。   当下有一件事,他觉得是时候和沈迭心开诚布公地聊一聊。   “我今天……去了一趟你的学校。”   简单的一句话,谭臣想了又想,才选择用闲聊般的口吻说出。   沈迭心回了个“嗯”,仔细听,有些发紧。   谭臣听着他的呼吸声,不自觉地放轻声音:“那些照片的事情,我会帮你解决。如果你想要回到华音上学,手续也能重新办。不会再有人提起过去的事情……”   “我现在回去也没什么意义。”   沈迭心的嗓子里像是塞了一团吸满水地棉花,说得每个字都如鲠在喉。   他现在的声带和听力,回到华音也只是白白占了一个位置。   过去那些事情,又真的会被全部忘记吗?   “不要着急拒绝我。”谭臣说,“我和你说这些事情不是强迫你,而是告诉你:这些事情只要你开口,我随时都能帮你做。但做与不做,决定权在你。沈迭心,这些事情,我听你的。”   接受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   一方给予,一方接受。   可以是交易。   也可以是施舍。   这一次和过去不同,谭臣把拒绝的权利放进了沈迭心的手里。   这是种……近乎于平等的关系。   但也只是假象。   沈迭心没有被麻痹。   这段关系里,谭臣可以把权利下放给他,也可以随时没收,这一切完全取决于谭臣。   他淡淡地和谭臣说:“谭臣,我们就按照合同来做不好吗?我可以完成你要假扮的要求,但是在合同之外,我们还是……划清界限吧。”   他听见谭臣叫了他的名字,但似乎也没有愤怒。   “那现在是什么呢?是假装,还是在假装之外?”   谭臣问他,他也在思考。   是什么样的情况,才会让两个人在暂时分别之后,还各自在睡前对话沟通。   在不知不觉中,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难以界定。   就像缠绕在一起的数个毛球,错过了最初分个清楚的时机,只能越扯越乱,除了用剪刀之间剪断,就再也无法理清每条线。   沈迭心沉默片刻,回答说:“我只是在配合你。”   “可是我早就忘记那些合同。”谭臣问:“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种急于求答,都不像谭臣的行事了。   沈迭心说:“你演得比我真。”   “……”   谭臣有话想说。   可张开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了。   他知道自己说任何话,沈迭心都会回答——就和一开始一样,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活像个人工客服,不是交流,而是完成任务。   “我只是想和你说几句话。”谭臣从话筒回音里听出自己声音的喑哑和疲惫。   这几天的忙碌,只是体力的透支。   但此刻,是从内而外的疲惫。   所以……你就不能和我说几句好话吗?   充满示弱和恳请的问句,只在谭臣的心里问了出来。   电话那边传来布料摩擦的声响。   不像翻身。   像是有人扑倒了床上。   谭臣刚刚挺直背,紧接着就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宝贝,久等了。”   “别闹了。”沈迭心小声说。   谭臣的脑子“嗡”一下空白了。   沈迭心和谁在一起?   对方非但不是没察觉这个通话,而是肆无忌惮地问沈迭心:“”你在和谁打电话呢?我们被捉奸了吗?   最后两个字出现的同时,谭臣出走的意识回归。   “金,艾。”   光是从声音就能听出谭臣的咬牙切齿。   金艾伸出分别伸出两只手的食指和中指,捋着按住脸上的面膜,这才把单薄的面膜固定在他大笑的脸上。   他趴在沈迭心身边,晃着交叉起来的两条腿,佯装惊讶地说: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啊。那没事了,我可以安心搂着心心睡觉了。”   他不仅嘴上说,手上也做出动作。   沈迭心瞥向手机的目光带着紧张。   金艾靠到沈迭心耳边,小声说:“没事,气气他,他天天都气习惯了,这点小气对他来说就是家常便饭。”   他故意凑近手机,捏着嗓子问:“你怎么还没挂啊?我现在忙得没有手啊,你能在那边按一下吗?沈迭心要和他的老公睡觉了。”   谭臣的呼吸粗重,如果不是隔着屏幕,沈迭心觉得金艾小命恐怕都要不保。   “你和沈迭心谁睡能谁。”谭臣咬紧牙关,发出的声音也瘪着。   他越是咬牙切齿,金艾的笑容就越得意。   但为了气谭臣,他还要压着笑意。   “哼,要你管,我和心心自己会解决这个问题。你要是好奇,就打五百万过来,我可以考虑让你听个片段。”   谭臣狠狠地说:“金艾,你真是人如其表。”   金艾手指捏着头发,“谢谢啦~”   恐怕连谭臣都想象不到金艾会这样大言不惭。   有城市之间的距离做保护伞,金艾肆无忌惮地炫耀着。   甚至在谭臣的反击刚冒出出来一个字的时候,金艾就“啪嗒”把电话挂断了。   通话刚开始的时候,沈迭心从来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他和金艾对视,本来金艾还在忍笑,很快就发展成两个人都忍俊不禁,笑得险些岔了气。   沈迭心努力控制着笑声的音量,不想吵醒南南。   但这股笑声仿佛有魔力,金艾脸上的面膜都笑掉了,怎么也不停下来。   两个人东倒西歪地笑躺在床上。   金艾笑得气息不稳,用力呼吸着说:“不笑了不笑了,笑多了脸上要皱纹的。”   金艾捏了捏沈迭心的手。   “爽吗?看谭臣那个气急败坏的样子。”   沈迭心稍加思索,“有点。”   金艾挑眉:“你这反应还是因为不在乎他。我都快爽.死了,看他平时那个吊样子我就来气。   要我说啊,像他这种不知人间疾苦的公子哥也该吃点苦,不然真得以为自己是能横行霸道的天王老子了。”   -   今天折腾下来,两个人敞开心扉说了心事,也借着大笑释放了压力。   现在静下来,沈迭心渐渐有了困意。   沈迭心躺在床上,和金艾说:“我这张床有点小。”   “那刚好我们挤一挤。”   金艾往沈迭心的方向挪了挪。   今晚沈迭心不仅给金艾分享了自己的睡衣,也分享了床的一半。   金艾一向带妆示人,沈迭心还是第一次看到金艾素颜的样子。   和他妆后张扬艳丽的模样截然不同。   金艾的皮肤很白,脸仿佛烤制的瓷器。   他对着沈迭心眨了眨眼,“怎么样,是不是清水出芙蓉。”   沈迭心认真点了点头。   金艾笑了起来,“还是你有审美。你看啊,化妆就是要有化妆的效果啊,要是化的和素颜一样,那岂不是浪费化妆品吗,我用得可是香奈儿的妆前乳,杨树林的粉底液,植秀村的眉笔,TF的眼影,爱马仕的口红,还有芦氏丹的香水,靠,正是便宜死那些臭男人了。”   沈迭心看着他穿自己普普通通的格子睡衣,却穿出了和他截然不同的感觉。   有时候沈迭心觉得金艾好像……真得像个狐狸。   还是狐狸群里的男狐狸精。   持靓行凶。   最大化展现自己的美貌。   把自己的外貌当成资源,游走在人群中获取好处。   可是……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沈迭心眼神落在金艾嘴角的伤疤上,却又很快带过。   这么爱美的一个人,为什么脸上会出现这样一道伤疤呢?   金艾的目光追了过来,沈迭心立刻找了个话题:“我晚上睡觉需要开灯,你会介意吗?”   金艾说:“没事,我这个人在twilight的包厢里都能睡着,这点灯光都是小case。”   散落在枕边的长发飘荡着香气,金艾和沈迭心说了晚安。   关灯后,金艾的声音再度响起:“虽然呢,我是一个有原则的人,平时也是卖艺不卖身,但是啊,如果有人非要把手放在我身上,那我也没办法,你说是不是。”   “谁把手放在你的身上了?”   如果灯没关,金艾会看见沈迭心的表情有些严肃。   金艾愣了一下,才明白沈迭心这个木头根本没明白他话里的意识。   “行了我的乖宝宝,你快睡觉吧,我也就是和你开玩笑。”金艾拍了拍沈迭心的手,“咱俩就这样当朋友,挺好的。”   金艾的侧脸在月色下镀了一层银色的光。   他看着天花板,轻声说:“这些贴纸是做什么用的?”   和之前的家里一样,沈迭心买下这个房子的第二天就把每个房间的天花板上贴了荧光星星贴纸。   沈迭心:“之前南南岁数小,一个小女孩在家里,我就在房间的顶上都贴了荧光的贴纸,这样万一停电或者是夜里她不害怕的时候,家里就总是一些亮光。”   “你真得是个好爸爸……”金艾感慨的语气里不经意流露出羡慕,“说实在的,我要是有你这样一个爸爸,绝对不会是现在这样鬼样子。”   沈迭心的过去,金艾已经了解了。   但金艾的过去,沈迭心还是一无所知。   金艾主动提起他的家人,却又在下一句话里直接揭过。   “你现在和南南的生活好多了,你有了一个拿得出手的营生,还有个像样的家,自己的生活也干净了,挺好的。”   “是啊……挺好的。”   他已经拥有了过去一直向往的生活,为什么还会在很多个夜晚无端从梦中惊醒呢?   夜晚之中,呼吸交织着。   金艾翻身,轻声说:“你睡吧,我估计还要一会才能睡着。一般这个时候,我还在赚钞票”   沈迭心犹豫着,他记得,金艾在两年前就告诉过他,他的钱已经赚够了,想要回老家,找个合适的工作重新开始。   可是为什么…   沈迭心闭上眼,却没办法放下,转身和金艾对视。   朦胧的光晕下,沈迭心的眼神澄澈。   “你的这两年怎么样?你还没有告诉我。”   金艾微怔,似乎没想到沈迭心这样问。   他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   这样轻描淡写的,却没能敌得过沈迭心的注视。   金艾抿唇,垂眼说:“这两年里,我也尝试着离开,但是我发现,我好像已经失去融入社会的能力。”   他的长发,他的妆容,他的性格,到处都格格不入   “小的时候,老师都说人在穷也不能放弃读书,那时候不懂,现在才明白读书的重要性。   我高中都没读完,就干了这行,十六岁开始做,一做就是八年,这中间我也挣到过大钱,一个月光是提成就有十几万,可是呢,一分钱都没有留下来、”   金艾笑了一下,只是笑意满是苦涩。   “做这行一定要守住自己的心,这是我用一百万买回来的道理。”   沈迭心遇到金艾的时候,金艾蹲在后巷的地上,哭花的眼妆仿佛枯萎的玫瑰。   那个男人说要带他走,说要给他一个安稳的生活,却带着他的钱远走高飞,直接逃到了国外。   “别哭……”沈迭心说。   “我才不会为了贱男人哭,男人都去死——除了你和我,我俩不一样。”   他像是说了什么很幽默的话,自己也跟着笑了笑。   沈迭心发现,金艾不仅不凶,还是以个很爱笑的人。   在他没有故意摆出成熟样子的时候,其实还有些单纯。   沈迭心在心里算了算他的年龄,十六岁打工,做了八年,也不过二十五岁。   那双眼里却看破了很多事情。   沈迭心:“那你的伤……”   “这个啊,都好久了。”   金艾伸手抚摸着那道疤痕。   就连人最常用到的手背,都保养得白皙细嫩,更显得褐色的疤痕狰狞可怖。   金艾故作轻松地说:“我和别人打架打得,不过别担心,我也捅了他好几刀。”   沈迭心愣住,“怎么会这样?”   “我长得漂亮嘛,总有一些贱男人惦记我。”   他再度对着沈迭心勾起嘴角,牵动着疤痕,比初遇时哭花的眼妆的模样还要让人心疼。   “好了,睡觉睡觉,明天早上不是还要送南南上学,可别像今天一样迟到了。”   他转过身,用云淡风轻盖住了自己的脆弱。   他说沈迭心把心塞得太满,自己何尝又不是满腹心事、   只是有的时候,看破不说破,是给对方把心敞开留出一份空间。   “晚安。”沈迭心说。   “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只有一更~ 第44章 (修   和别人同床共枕这件事情,沈迭心已经在两年前就熟悉了。   谭臣的睡相和他的脾气是两个极端。   脾气极为暴躁,但睡相却非常踏实,几乎一整夜都不会翻身起夜。   对于睡眠本身就轻的沈迭心而言,谭臣这种床伴对他的睡眠影响不大。   但和金艾的这一晚……   “天啊老婆,你的眼圈怎么这么黑?”金艾起得迟,刚在厨房找到沈迭心,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沈迭心眼睛下面的两个黑眼圈。   “你家里还有眼贴吗?抓紧贴上,不然一天都要黑着了。”   沈迭心无奈地说:“没关系,我今天晚上早一点睡觉就好了。”   连语气也是有气无力。   金艾后知后觉,漂亮的脸上花容失色,“不会是我昨晚……兽性大发,把你……”   沈迭心更无奈了,“南南还在家里呢。”   “之前也没人和我说过我睡觉乱动……”金艾叹了口气,“没事,我今晚就该去上班了,你早点休息,好好补一觉。”   沈迭心宁愿他在床上继续从东睡到西,也不希望金艾去做他口中的这份工作。   他们都是从Twilight里拼了命才逃出来的。   在那里泥潭里,被明码标价的欲.望和极端享受的玩乐会把每个陷入其中的人拆吃入腹。   离开的时候,他们都是带着永不回头的决心。   若非是走投无路,绝不会重蹈覆辙。   但金艾既没有为他挡风遮雨的家,也没有一门拿得出手的技术,连不低头的性格也很难在别的行业里立刻养活自己。   沈迭心犹豫再三,把他昨天就想说的话一鼓作气地说了出来:   “辞了吧,到我的店里上班,学做咖啡和调酒都不难,一个月赚不到多少钱,但也是个能让你有个吃得上饭的稳定工作。”   金艾上扬的眼睛里总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和轻佻,像个玩世不恭的狐狸,从来不会有悲伤的感情。   他习惯用这种眼神来应对别人的奚落或者攻击。   但是面对沈迭心的善意,他却表现出一丝惊讶和无措。   “我?还是算了吧。你也知道我的性格,要是在店里遇到难对付的客人,我直接泼咖啡上去,以后你店里生意还做不做了?我啊,还是最适合那种乱一点的地方。”   他一向神采飞扬的眼睛撇开,用笑容掩饰自己此刻的真实想法。   他知道沈迭心是真心希望他能离开夜场。   也知道自己不能一直在混乱的环境里沉沦下去。   可是沈迭心越是真诚,他越是不敢答应……   如果因为他破坏了沈迭心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生意,他宁愿自己因为饮酒过度猝死。   “没关系,那你就去店里做保安,我店里还缺一个能打的。”沈迭心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异常坚定。   “我哪里能打,你就别开玩笑了,真不行。”   在沈迭心的注视下,金艾深深叹了口气。   “好吧,好吧!要是真倒闭了,可不要怪我。”   沈迭心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不会的。”   金艾捏了捏沈迭心的脸,装出一副弱柳如风的样子靠到沈迭心肩上:“那就请沈老板多疼疼我,以后就要吃你的软饭了。”   -   按照学校惯例,小学的每周五下午都不用上课。   沈迭心计划请金艾一起出去吃。   趁着南南下午要上跆拳道课的空隙,带着金艾去店里熟悉一下环境。   草草安排了一下,他的一天就全部填满了。   自从来到N市,沈迭心几乎就没有这样忙碌过了。   人越是闲,心里越是空洞。   哪怕身边再吵闹,也觉得自己和所有人和事情没有关联。   沈迭心也悄悄想过,如果没有南南,可能他消失几天都不会有人发现。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不仅要照顾南南。   还有一个故意扮出“柔弱”模样的金艾。   还有……明明远在S市,还有拉着他在微信上聊天的谭臣。   沈迭心看着谭臣又给他发了一条意味不明的消息,终于忍不住回了过去。   【沈迭心:这是什么意思?】   昨晚那通电话之后,沈迭心还以为谭臣要自己气上好几天,没想到一早就给他发了消息。   但都是没有解释的表情包,看起来是几岁小孩才会喜欢的卡通图案。   一会一个小熊咕噜噜地在地上滚,一会一个小熊抱着密封罐头睡觉。   幼稚得可以。   过了一会,沈迭心才收到谭臣的回复。   他将房门钥匙放进口袋,带着手套的手点了好几次屏幕才成功打开对话。   【谭臣:手机自己发的,也可能是误触。】   语气和措辞都没有问题。   沈迭心也没多想,谭臣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也什么重要的。   但谭臣仿佛因为沈迭心发去的一条消息打开了话匣子,不到十秒钟,一条长消息就跟了过来。   【谭臣:这个表情包不是我用的,是之前南南玩我手机的时候存的。】   沈迭心额头一阵抽痛。   他脱下手套在屏幕上打出:你为什么要偷偷给南南手机玩。   但想了想,又删掉了。   管谭臣是管不住的,只有和南南说清楚才行。   但谭臣的消息又追了一条过来。   【谭臣:昨天那个发夹你给南南看了吗,她喜欢吗?】   【谭臣:她一会是不是要放学了,你接她的时候给她看,等我过几天回去给她带回去。】   【谭臣:你去接她的时候也注意安全,天冷就打车,秘书的工资也不是白拿的,你也可以让他开车。】   很快,对话页面里属于沈迭心的绿色对话内容就被谭臣发来的消息顶了出去。   谭臣去S市是没人和他说话吗,这么多话……   金艾听见他的手机声音不停,惊讶地问:“你手机中病毒了?”   “不是。”沈迭心淡淡地说。   他把谭臣的消息设置成免打扰,直接把手机锁了屏幕放进口袋。   先接南南。   谭臣的消息,到时候再说。   -   小学门口的人几乎全部散去,沈迭心还是没有等到南南出来。   平时南南也会有做卫生所以晚出的情况,但今天连摆摊的小贩都准备走了,南南还是没有出来……   沈迭心在外面等得手脚冰冷,拿手机的时候,手指都是僵的。   打开手机,又一次见到谭臣早上发来的消息。   【她一会是不是要放学了,你接她的时候给她看,等我过几天回去给她带回去。】   他回不回来都不要紧。   沈迭心刚才通讯录里找到南南班主任的电话,就接到了对方的来电。   沈迭心心头一跳,立刻接起来:“喂?”   “沈图南的爸爸吗?请你现在就到学校办公室来一趟。”   -   “你看看,你自己看看嘛。”   小男孩肉嘟嘟的脸被抬了起来,因为肉多又白,所以显得脸上那几道红印子格外明显。   男孩妈妈盛气凌人,一双化着全包眼线的吊梢眼死死盯着眼前的沈迭心。   沈迭心还没说话,她就用极高的嗓门质问:“看看你家那个丫头片子把我家康康抓成什么样子。”   康康吸了吸鼻涕,“妈,她还踢我了!”   “什么?!她还敢踢你!”   康康的妈妈眼里冒火,伸手就要去拽站在一边的南南。   但她刚有所行动,就被沈迭心拦了下来。   “有话好好说,赔礼道歉我们做了,要是赔偿我也可以接受,但是你不能打孩子。”   女人抬眼看向沈迭心,目光像刀子一样在沈迭心的脸上飘来飘去,暗自骂:“长得什么样子,不男不女……”   见沈迭心不理会后,她尖声叫嚣:“哎呀老师你快过来主持一下公道吧,这个男人和他女儿一样无赖,把我儿子打成这样之后还嫌弃我态度不好?我告诉你,我老公是滕颖集团的总经理,康康是我们家的独苗苗,他要是有个好歹,我老公饶不你!”   女人态度恶劣,但南南的确把男孩抓的脸都破了。   班主任夹在其中,只好协调让沈迭心带着被打的男孩去医院。   这是沈迭心本就该做的,沈迭心也没有推诿,立刻打车带着康康母子去最近的儿童医院。   但等到车来了,康康的妈妈却皱着眉挑剔。   “你就这个态度啊,我们平时都是开跑车的,就算出门要打车,也是打专享六座,你这个……”   “不好意思,请您忍耐一下好吗?”沈迭心的语气平和,“您孩子的伤要是拖的时间久了,我也不敢保证会不会出问题。”   “你是女儿把我儿子弄成这样的,你还和我摆上谱子了!”女人坐上车也不忘用眼神剜沈迭心,不屑地说:“穷酸气。”   沈迭心深呼吸,和司机交代了医院的地址,女人又惊讶起来:“你不会和我们坐一辆车吧?我可不想和你挤在一起。”   司机都有些不耐烦了,沈迭心还能继续保持淡然。   “那我们在医院门口见。”   女人翻了个白眼,“这还差不多……你要是跑了,我就天天到学校门口闹。”   直到车开出去,女人仍旧是满嘴抱怨。   沈迭心带着南南坐上第二辆出租车,给打了好几个电话的金艾回了个情况,然后又陷入沉默。   南南坐在一边,倔强的小脸用尽全力板着。   从沈迭心到办公室的那刻开始,沈迭心除了问她原因之外,就再没有和她说过话。   沈迭心不是第一次因为南南欺负同学被叫去学校了,可这一次,他格外失望。   他一直以为南南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平时也倾尽全力把南南往正道上教育。   可是当她用憎恨的目光,说着“该打”和“欠揍”的理由时,沈迭心还是一阵心寒。   孩子还小,但不能崇尚暴力。   沈迭心眉心发酸,但他是个爸爸,还要处理剩下的事情。   是南南犯错打人在先,即便康康的妈妈再刻薄,他也要尽可能地维持平静。   但在女人提出要做最贵的那一档体检时,沈迭心还是忍不住问了医生:“这种情况,需要做这么深入的体检吗?”   康康在来的路上已经和他妈妈能说能笑。   这个全套三万的体检……   沈迭心抿了抿唇,和医生说:“要是需要的话,就做。”   女人冷哼一声,“做啊,为什么不做?谁知道我儿子有没有伤到骨头,每个角落都要仔细查的。”   医生将鼻梁上的眼镜推上去,说:“验血和胃镜可不算舒服……”   康康听到之后,小声地叫了声“妈”。   但女人一咬牙,狠心说:“等我老公来,让他决定,反正我儿子是被他们家这个丫头片子打伤的,他们家就得负责到底。”   南南全身因为愤怒而颤抖,大声说:“你们这是在讹人!”   “你这死丫头不知悔改还在这里污蔑人?真是天生坏种!打人还有理了!”   女人又要抬起手,沈迭心一把握住她的手。   沈迭心并非没有脾气,只是大部分时候,他不想做回应。   他皱眉,口吻严肃地说:“我女儿的确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教育她是我的事情。您出来的要求我都在尽量满足,请你不要再咄咄逼人,在孩子面前做个好榜样,有什么事情我们冷静下来商量,不好吗?”   病房外渐渐围了些人。   窃窃私语间,女人直接哀哀得叫起来。   她身子一软,就靠在了桌上边,丝毫不见刚才撒泼时候的气势。   “什么是好榜样?你女儿都被你教育得动手打人了,你还在和我说好榜样。你看你刚才也要动手打我,我一个女人你也要欺负……还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王法?这是赔钱就能解决的事情吗?”   沈迭心定在原地,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脑袋一片空白。   他一直教育南南要以德服人。   可是在这个时候,他发现自己似乎百口莫辩。   女人口中的骂声越来越嚣张:   “我儿子说得对!我看你们一家子都是一个货色,没有进化完全的野蛮人!”   这个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剥开病房外围观的人。   他“嘭”地一声带上科室的门。   女人还没来得及眨眼,脸就已经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清脆的耳光后是耳鸣声。   女人捂着脸,完全被这毫不留情的一耳光打懵了。   “你是谁……你、你敢打我?我老公是……”   她一抬眼,立刻吓得一哆嗦。   一般人再隐忍自己的愤怒,也会有所表露。   可是眼前这个男人深邃眉骨下的黝黑眼睛深不见底,眼神连一丝犹豫和愤怒都没有,除了淡漠,就是不屑。   “是谁?”他冷冷地开口。   “他……他是总经理。”女人被吓得说不清话,但还是硬着脖子说:“明明就是这个死丫头打了我儿子,你们这几个人却联手欺负我一个人来。”   “就欺负你怎么了。”   谭臣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都没有变一下。   靠着音量的强势和骨子里的强势没有可比性。   上位者的冷漠和强势,是骨子里所带,在这个时候展现出来,完美压制了女人的气焰。   “你欺负我的人还有我女儿,我不整你我整谁。   顺便告诉你,我还懂点法,一个耳光两万,我今天给你和你那废物老公各扫一百万,加上你那个弱智儿子再扫五十万,今天我就在这里打个痛快,脚底下就是医院,你们直接上楼办住院。”   谭臣的语气越淡然,女人的脸色越白。   她哆嗦着嘴唇,“疯子……我遇到疯子了。”   “那不挺好。”谭臣勾起嘴角,“疯子杀人,还不犯法呢。”   女人恐惧,整个人都在发抖。   门被她老公打开的瞬间,她才找回一些意识,尖叫着向她老公求救。   女人哭着说:“老公,这个人打我……”   谭臣一派平静,穿得西装革履,和男人对视的时候,甚至还在有条不紊地调整领带。   “还不快点过来道歉!”男人一把把哭泣的女人拽住。   女人眼里还泛着虚伪的眼泪,“老公?”   男人连连对着谭臣陪笑,“不好意思谭总,我家这个平时就这个蠢样子,是她有眼不识泰山,您千万别和她计较。”   谭臣淡淡地说:“我是没什么,但是。”   男人立刻心领神会,拉着女人给沈迭心和南南赔礼道歉。   女人委屈极了,“我不。”   “别墨迹!”   男人一想到如果得罪谭臣会给自己给公司带来何种下场,就气得想给女人一个耳光。   女人涕泗横流,抖着声音和沈迭心道歉。   沈迭心皱眉,“还是先给你儿子检查吧,这件事情的确是南南做错了。”   男人脸上笑出好几条褶子,连忙说:“哪的话,都是小孩子,同学之间打打闹闹有点小伤很正常。是我老婆太矫情,我也知道她平时在家里这样习惯了,回去我一定好好教育她。   谭氏和滕颖之间那么多合作,这次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要不改天我请谭总还有……您和令媛一起吃个饭?”   谭臣看都懒得看他们。   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女人平时横行霸道的作风,少不了男人在后背撑腰。   他来到沈迭心身边,满不在乎地说:“省点功夫教教你老婆和儿子怎么做人吧。”   男人点头哈腰。   -   在康康去检查期间,沈迭心在外等候。   谭臣也一直跟在左右。   有他在,原本气焰嚣张的一家三口都变得像小鸡似的乖顺。   但沈迭心却不想和他多说话。   谭臣这样犹如神兵天降,狠狠打了一家三口的脸,可却当着南南的面做了不好的示范。   他的手垂在腿边,向下的手指已经冰成一片。   南南温和的小手抓住他的手指,轻声说:“爸爸我错了,你不要不理我。”   沈迭心重重叹了口气,俯下身问她:“你错在哪里了?”   南南抿唇,脸上再度浮现起委屈和不甘。   “你还是不知道吗?”沈迭心问。   “他就是该打。”   “沈图南,你要是这样,我以后都不会理你了。”沈迭心第一次在南南面前摆出严父的样子。   “我让你去学跆拳道不是让你随便去欺负人的。”   南南依旧倔强地不愿意松口,坚持说:“他挨打是他活该!”   沈迭心说:“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这个时候,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那小胖子打就打了呗,我觉得没事。”谭臣满不在乎。   沈迭心瞪他,“你闭嘴。”   “南南,你得听你爸爸的。”谭臣难得被骂一次,改口的速度比刚才女人脸色变得还快。   南南眼圈渐渐发红,一直强忍着的情绪一次性爆发出来。   “是他故意把我作业本扔到地上,是他说我有妈生有妈教……我已经长大了,我要把这些乱说话的人都揍飞!我要让他们再也不能说我们的坏话!”   两年前,她只能无力地回家质问爸爸。   但现在她已经能把所有男孩子都打趴下。   可是她还是做了会伤爸爸心的事情。   南南用力擦着自己的眼泪,但越是忍着,越是哭得厉害。   “爸爸,我错了,你能原谅我吗?”   沈迭心心头发酸,把哭得打嗝的小女孩搂进怀里。   “对不起,是爸爸误会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全章替换 第45章   沈图南没有流着沈迭心身上的血,但却拥有超越许多亲生父女间都没有的感情。   沈迭心不愿意让自己的过去在这个无辜的女孩身上重演,因此拼尽全力地做好一个父亲。   即便他从姐姐怀里接过南南那年,自己也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   他后来被追债人逼得想要卖血,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责任。   甚至照顾南南,他拒绝了檀木想要带他一起移民的邀请。   但沈迭心没有后悔过。   他不仅要把南南抚养长大,还要把肩上的债务还清。   而檀木则会移民海外,过上属于自己的光明生活。   这不是南南的错,他和檀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像他这样的出身,哪怕生活已经步入正轨,也没有完全甩掉过去的一切。   沈迭心的过去像一枚定时炸弹,不知何时就会引爆。   南南在学校里再度被同学奚落,重演两年前的悲剧。   沈迭心早已接受这个世界运行的真相。   但这对一个八岁小孩来说还是太过残酷。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人们总是带着恶意。   也不明白为什么她好像怎么做都是错的。   可她只是想要给自己给爸爸争一口气而已。   沈迭心轻拍这南南的背,用温柔的声音和她道歉——就像他在八岁的时候,也幻想中父亲会在生气后和他道歉那样。   “你应该让爸爸解决,而不是你自己用暴力解决。”沈迭心轻声说,“你用暴力只能换来暴力。”   南南点了点头,哭得整张脸都红了。   沈迭心用手帕纸帮她擦干净脸,“没事了,既然是他们有错在先,那就算我们扯平了。”   里面还在检查着。   沈迭心让南南在旁边的椅子上坐着,自己则站着等待。   谭臣站在他身边,像个一动不动的守护神。   只不过这个守护神不久前才突然出现,撂下了要用二百五十万把一家三口打个爽的言论。   想到这些事情,沈迭心眉心就突突地跳。   谭臣这样做……   比他想象中还要恶劣。   可却异常有效。   现在那一家三口都变成了鹌鹑,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像他们那一家人,根本就不适合讲道理,道理要和讲道理的人讲才行得通,不讲道理的人就得讲点更硬的东西……比如,拳头。”   谭臣就像看穿沈迭心心里想法似的,说起了他心中做人做事的看法。   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贯穿了谭臣从小到大的成长。   沈迭心不明白他的暴力,谭臣也不明白沈迭心的隐忍。   不过谭臣觉得沈迭心刚才骂他那一句,也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忍气吞声。   谭臣挑眉,问:“你说你和我讲道理能讲得通吗?”   “你也知道。”沈迭心被他这个举例气得快笑了。   谭臣就当是在夸奖,“下次这种事情就应该叫上我,我是懒得和人讲道理,仗势欺人这种事情,我比较专业。”   沈迭心把南南的耳朵捂上。   本来即便是别人挑衅在先,但南南动手打人就不对,到了谭臣嘴里,就这么顺理成章。   沈迭心严肃地说:“小孩的三观是在不知不觉中培养起来的,你不要再在南南面前说这些话了。”   “我是和你说。”   谭臣看向沈迭心,眼中好像浮光就要突破漆黑的眼眸,正在微弱的闪烁。   “要是再有人在你面前发神经不讲理,那就让我来。”   沈迭心的死脑筋在过去的环境里都没有改过,以后更不可能改变了。   其实谭臣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有时候生气了,觉得沈迭心是一成不变的死脑筋。   但其实有时候也觉得,沈迭心只是心如赤子,不愿意妥协。   问题不大。   如果沈迭心刀枪不入,那他就真得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沈迭心解决不了的事交给他来解决,这之间的关联词是“需要”。   沈迭心“需要”他,那他就可以留下。   -   检查出来的结果不出所料,只是皮外伤,简单消毒后给伤口处涂了碘伏,事情就算解决了。   沈迭心本来还想给被抓伤的男孩以营养费的名义包个红包,但谭臣直接让他收了回来。   这种情况下,康康一家不给辛苦打人的南南钱就算耐得住气,根本不用沈迭心操心后续。   上车前,男人还特地过来给沈迭心道了歉。   这个男人能在滕颖当上总经理,见风使舵的本领出了很大的力。   男人了解事情缘由之后,浑身惊得都是冷汗。   他这个儿子骂什么不好,居然骂了“没有妈”……   人家是没有,但她有两个爸爸。   而且这两个爸,得罪哪一个也得罪不起啊。   谭臣相信,经过今天这件事,沈图南在学校里的剩下四年都不会再因为家里的情况被嘲笑了。   -   司机在前沉默地开车。   谭臣通过电话和秘书确认过接下来几天的行程,沈迭心不想听,却也挡不住声音传进右耳。   沈迭心:“你是……突然回来的?”   他明明记得谭臣早上发的消息还说过几天才能回来。   可仔细一想,就算谭臣坐最快的航班,也很难在两个小时内就来到医院。   “我抽空回来,到家之后,金艾告诉我你可能在医院遇到事了。”   本以为第一眼能看到沈迭心,但没想到见到了另外一个……还是昨天夜里故意气得他半死的人。   但偏偏又得求金艾留下来开导沈迭心,谭臣只能继续忍着。   “你昨晚和金艾一起睡的?”谭臣尽量让自己的问句听起来自然一些。   沈迭心点点头。   家里一共就两张床,只能这样安排了。   谭臣咬了咬牙,问:“那以后呢?”   “以后他到我的店里上班。”沈迭心淡淡地接过话题。   “不是这个以后。我是说那以后你俩也一起睡吗?”   沈迭心问:“你想怎么安排?”   合同关系还存续期间,沈迭心会照顾到谭臣的感受。   谭臣的心,他猜不透,直接问或许是最好的办法。   谭臣提醒:“我就住在你家对面。”   沈迭心把他的话在肚子里过了几圈,问道:“你想把酒店换成在你家里?”   不过是从白床单换成家里的床单而已。   这样下半夜他回家睡也更方便了。   这对沈迭心来说没有什么问题,谭臣却如鲠在喉。   沈迭心说得意思没错。   可他真正想要的答案并不是这个。   酒店是临时的。   而他的家对于沈迭心来说也同样是暂时的。   这个问题,扰得谭臣心里一团乱。   “晚上再说吧。”   他深呼吸,终结这个话题。   但下一个话题更让谭臣的心头沉重。   关于沈迭心睡在哪里的问题还可以跳过,这个话题却不能再拖了。   谭臣喉结微动,措辞反复打了腹稿,才找出最合适的说辞开启话题。   “你觉得林听这个人怎么样?”   “什么?”沈迭心蹙眉。   “没关系,有什么就说什么,我想了解一下你之前和林听的关系怎么样。他上次在酒店找你,和你说什么了吗?”   宋慈作为华音照片时间的主犯,却在事发之后被抓进监狱,不知是时间上的巧合。还是有人故意这样安排,只为了把线索断在高墙之中。   结合着沈迭心比赛前夕被害的事情,有一个看起来最无辜的选项出现了……   为了冠军,为了谭臣,都有可能是林听所为。   但林听的性格和为人,都不像是能做出如此狠毒之人的样子。   可是排除一切不可能,即便剩下的那个再没有可能,也只有他的嫌疑最大。   如果沈迭心也觉得他在和林听的相处中觉得不对劲,谭臣就能顺着继续。   但沈迭心却和谭臣说:“他没和我说什么。”   从他一直淡然的表情里,谭臣看不出沈迭心的情绪。   谭臣追问:“那两年前的那场比赛前,他和你说过什么没有?”   提起那段回忆,沈迭心原本就茫然的眼被低垂的眼帘挡住。   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握紧了裤子。   “两年前……我不记得了。不要再问我了,我不知道……”   沈迭心的呼吸错乱。   他拒绝回忆,所以也拒绝接近真相。   每次在梦里稍微想起一两个画面,就足够让他惊醒。   现在他已经在清醒中,该如何逃避……   沈迭心全身发寒,下唇被咬得快要出血。   但他的手背被温热地包裹住。   谭臣低声说:“我就是随便问问,你别在意,不提他就算了。”   沈迭心不愿意说,他还可以亲自去找林听。   只不过这个过程,难免又要产生接触……   不知不觉中,谭臣对林听的态度已经从过去的留有一份体面,变得有些厌烦。   他紧了紧握着沈迭心的手。   沈迭心还没从刚才的紧张地缓和过来,身体崩地僵直。   谭臣聊起了自己这几天的生活,用来分散沈迭心过度集中的注意力。   “最近帮我哥在N市里大海捞针,捞到最后才发现他那么正经一个人,居然还网恋……”   谭臣忽然想起来沈迭心好像就是在N市长大,于是问起了沈迭心过去在哪所高中读书。   沈迭心:“十中。”   “十中啊。”谭臣问:“那你知道市立高中吗?”   沈迭心颔首,“这两个学校离得不远,我姐姐是市立高中毕业的。”   谭臣对N市还不太熟悉,听沈迭心这样说,心里猛地出现一个可能。   “这两个学校的校服一样吗?”   沈迭心微怔,“校服款式差不多,但校徽不一样。”   “也是。”   谭玉谨就算把两个学校相似的校服记混了,也不会看错校徽。   谭臣刚才还以为自己解决真相,此刻又重新回到起点。   谭玉谨虽然没有和他说自己的真实病情,但谭臣听医生的话里话外也多少能猜到,谭玉谨现在的情况可能坚持不了多久。   也许下个月。   也许再半年。   谭臣嫉妒他,但也仅仅是嫉妒。   如果可能,他也希望谭玉谨能够活下来。   他现在在找的,也许就是谭玉谨有生之年最放不下的人。   而这次寻找的时间尺度,尽头就是谭玉谨的生命终点。   谭臣无声叹息,不知自己还是否能完成这个任务。   作者有话要说: 第46章   别说下午的安排全部打脸,到都快到晚饭的时间了,沈迭心和南南还没有吃午饭。   下午一直处在紧张状态里,沈迭心并未觉得饥饿。   但现在事情解决了,南南靠在他身边睡着了,他的心跳反而异常地快。   “一会就到我家吃,我已经让阿姨把饭菜准备好了。”谭臣的话没有得到回应,只以为是沈迭心默许。   但他看了一眼,皱眉问:“怎么了?”   沈迭心的面色发白,眼睛也仿佛看不清似的微微眯着。   谭臣握住沈迭心凉且出汗的手,出口就让司机转头回医院。   “没事。”沈迭心说得有些吃力。   “不行,还是去医院。”谭臣斩钉截铁。   他是眼睁睁看着病魔是如何把一个健康的人折磨地将行就木的。   任何关于健康的问题都不能忽略。   但是他忽然想起自己口袋里一直没舍得吃的糖果……   熟悉的甜味出现在鼻前。   沈迭心垂眼,看见一只已经递到他嘴边的手。   “吃吧。”   谭臣已经将糖果外面的玻璃纸拆开,沈迭心只要张嘴,就能吃掉那枚酸甜的糖果。   但沈迭心冷淡地拒绝了他,自己伸手接了过来。   沈迭心平时出远门,他都会随身带些小糖果,以防自己低血糖。   但是今天他出门比较着急,也没想到中途会出事,几乎一整天都没有吃饭。   “谢谢。”沈迭心说。   这枚糖果很小,但他的帮助很大。   “这本来就是你的。”   从沈迭心家里带走的那颗糖果,在他口袋里放了两天都没舍得吃,现在却又还给了沈迭心。   但除了糖,谭臣还有个东西要送给沈迭心。   “这个,等一会给南南。估计她今天也吓坏了,要是给她一点小礼物,也许她心理压力就没那么大了。”   谭臣从外套内侧的口袋里拿出一枚粉色的小发夹,沈迭心定睛一看,入眼的首个反应是……好像有点不怎么好看。   尤其是那么小的一个玩意儿,被谭臣宽大的手拿着,成年男人和粉色发夹的反差有些说不出的滑稽。   但沈迭心过去在工厂里见过别人手工制作发夹。   这种发夹的小花边需要用热熔枪捏着才能成型。   而余光里,谭臣的手指上还散布着几处红肿的痕迹……   从过去的很多事情来看,谭臣都是个暴躁又冷漠的人。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里,他高高在上,又挥霍无度。   但有时候,谭臣也会变得细腻。   只是过去的谭臣只在不经意间才流露出细腻的一面,就好像这是一件让人羞耻的事情。   而现在,他似乎越来越少地在沈迭心面前暴躁。   这样的谭臣……   沈迭心更加看不懂了。   -   钥匙刚插.进去,还没来得及扭动,门就从内打开了。   金艾守在家门口等了半天,在听见声音的那一刻,立刻就打开了家门。   门外,沈迭心怀里抱着南南,看起来并无异样。   金艾不放心地问:“没事吧?”   沈迭心摇了摇头。   “那就好……”   金艾让开进门的空间,一侧身,就露出身后餐桌上摆着的菜。   谭臣怔住,金艾说:“我早就点好了,就等你们回来,放微波炉里加热一下就行。”   他点了不多,按照两个大人加一个小女孩的分量点了三个菜一个汤。   就连餐具也只摆了三副……   金艾看了眼谭臣这个主动上门的不速之客,还没开口,谭臣就自己转身走了。   “这就生气了?”金艾瞪大眼,“这脾气也太大了点,难怪你和他处不来。”   沈迭心轻轻把南南放下,淡然地说:“随便他吧。”   谭臣变得细腻了?果然是他想多了。   他俯身,轻声把睡得香甜的南南叫醒。   身后又传来脚步声。   “欸!你在干嘛?”   沈迭心听见金艾的声音,立刻转身。   只见金艾一个健步跨到餐桌边,但谭臣比他更快,原本放在餐桌中央的酸辣土豆丝,已经被换成谭臣从隔壁端过来的糖醋排骨。   不到几分钟,原本还有些空荡的小餐桌上就摆满了菜。   南南一醒来就看到满桌的饭菜,仰头问沈迭心:“爸爸,这是要过年了吗?”   “这是给咱们女侠庆祝。”谭臣忽然说。   南南又亮又黑的大眼珠转了几圈,不太确定地问:“给我庆祝的?”   可她今天明明做了错事……   “你的确不能动手打人,这点我同意你爸爸。”这句话,谭臣是看着沈迭心说的。   沈迭心是南南的爸爸,教育问题是他心里首要大事。   确认沈迭心没有对自己产生反感之后,谭臣才继续和南南说:“但是你今天勇气可嘉,你维护了自己和你爸爸,我觉得你简直就是咱们家的小女侠。”   收获女侠评价的南南明显是欣喜的。   但她还惊魂未定,问:“真的吗?”   “当然。”   南南还不确定,仰头看向沈迭心。   得到沈迭心无奈地点头后,她才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谭臣拉开餐桌前的椅子,笑着说:“女侠上座。”   南南也是饿极了,拿起筷子就开始大快朵颐。   沈迭心叹了口气,轻声和谭臣说:“你这样会把南南惯坏的。”   “这才哪到哪,南南是好孩子,不会因为这些小事就变坏。”谭臣的目光落在南南身上,竟然显得有些温柔。   “而且她在医院里都被吓坏了,如果你回来继续说她,她心里也许就留下阴影了。我是觉得小孩知错能改就行了,没有天生的坏小孩,没必要揪着不放,我小的时候……”   话题戛然而止。   谭臣不再向下述说他的童年,而是说起还有个甜品没上。   “酒酿丸子,我记得你和南南都喜欢吃,所以特地让家里阿姨做好,从S市打包带过来的。”   看着这么多锅碗瓢盆,沈迭心的太阳穴都痛了。   他忍不住开口说:“不用拿过来了,已经很多了。”   “不多,是桌子太小。”谭臣又转身,“等着,我回去拿甜品。”   金艾在后说:“桌子的确是小,但是这些菜还不错,你下次直接把菜送来,人就别来了。”   谭臣还没出门,被气得再度转过身。   可他连话都没说,就先和沈迭心对视上了。   沈迭心淡漠的脸上没有表情,但人已经挡在金艾身前了。   谭臣转怒为笑,咬着牙和金艾说:“好吃你就多吃点。”   请神容易送神难。   谭臣一口牙咬碎也得把金艾这尊能把沈迭心劝住的大神安置好。   -   兵荒马乱地吃完,沈迭心没有休息,而是把南南带回房间,父女之间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好好聊了一遍。   谭臣说得也不全是偏门邪道。   南南打人是错,但她也是被骂到痛处,才会走了极端。   还是孩子,不能一昧让她反省自己。   除了教会她怎么应对别人的言语攻击,也得安抚她内心收到的伤害。   一盏暖黄色的灯下,沈迭心和南南聊了很久。   沈迭心关上灯离开时,苦累了的南南已经睡着了。   没从两年前走出来的又何止他一个。   南南也还在因为两年前对他说过过分的话而内疚。   所以才在出现类似情况的时候,选择直接反击。   沈迭心的步履沉重,心底因南南的懂事而酸涩。   客厅里的残局已经被打扫整洁。   金艾坐在他的书桌前,手里拿着一些传单看着。   扫视一圈,也没发现谭臣的身影。   “人呢?”沈迭心问。   他担心是金艾把谭臣气走了。   但金艾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我和他说你最近睡不好,想吃C市有一家糖炒栗子。”   C市?   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就算从N市开车往返,也要后半夜才能回来。   忽然提这种要求……   沈迭心怔住,问:“他……被气走了?”   “去C市咯。”金艾手捧着脸,艳丽的脸上是无辜表情,“你不会心疼了吧?给对象买想吃的东西不是很正常吗?”   被他狐狸似的眼眸看着,总有种被看穿的错觉。   不过金艾关心的并不是沈迭心会不会心疼——他早就清楚,沈迭心是看见路边有流浪狗都会在心里默默难受的性格。   既然拦不住,就提前打预防针。   金艾摆出过来人的姿态,语重心长道:“我和你说啊,试探一个人的真心说难很难,但是说简单也很简单。   像缺钱的人呢,他的时间不值钱,所以可以不计成本地帮你做很多事情。考验缺钱的人就要和他提到钱,如果说到钱他就翻脸,他就像被踩了尾巴一样说你拜金,那绝对对你没有真心。   这套方法到了像谭臣这种不缺钱的人就行不通了,钱在谭臣的心里就是纸,你要是向他要钱,他反而还省事了,检测他的真心就得稍微作一点。”   道理沈迭心也明白。   只是……和谭臣这种人谈论真心,实在有些荒诞。   “他对我本来就是假的。”沈迭心淡淡地说。   “那就看看他能装多久咯。”   关于感情的事,身为局外人只能点到为止。   太着急或者太冷淡都会起反作用。   金艾举起手里整理成册的传单,对着沈迭心招招手。   “来来来,你快帮我看看哪个好。”   沈迭心远远看纸上都是花花绿绿,没想到近看发现是成人自考的招生简章。   金艾歪头看着沈迭心,漂亮的眼里波光凌凌。   “我要去大学……里玩弄年轻的小帅哥。”金艾露出妩媚的笑容,“到时候遇到好的,分几个给你。别客气啊,喜欢什么样的,让老娘帮你物色物色。”   沈迭心茫然地“啊”了一声,“我还不想……”   “不发展感情也可以啊。”金艾对他挤挤眼,“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硬的东西是什么吗?”   “钻石?”   “和钻石差不多硬。”   从金艾暧.昧的笑容判断,他说得绝非是简单的东西……   沈迭心思来想去也没有找到答案,“是什么?”   “是——你靠近点我告诉你。”   金艾拉住他的胳膊,嘴唇靠近沈迭心的耳边,轻轻说出答案。   果不其然,沈迭心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红色。   金艾补充说:“但是高中生未成年,大学生尤其是大一的不仅成年了,也刚好是那个岁数……”   他一副经验老到的模样,把沈迭心说得更是满脸通红。   金艾笑得放肆。   意外却在下一秒发生。   手边的水杯不经意被打翻。   沈迭心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用卫生纸止住流水的同时,沈迭心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那张被藏起的合影。   照片从金艾眼前擦过。   照片里,十八岁的沈迭心心手里捧着蛋糕,随意一个淡淡的微笑,都比现在看起来要阳光许多。   金艾蹙眉,满眼都是照片里那个坐在沈迭心身边的男人。   “这是谁……”金艾呢喃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文里的沈确已经更名为贺知确了~剧情不变人设不变,只是换了个名字 第47章   照片上,十八岁的沈迭心被身边的那个人注视着。   尽管那个人的眼帘低垂着,也挡不住眼神里的温柔。   他的侧脸轮廓线条清晰,但并不是谭臣那般冷峻,而是给人君子如玉的温润之感。   轻轻勾起的嘴角,还有专注的神情,即便四年后的今天也能够感受到当时二人间流转着亲密且暧.昧的空气。   金艾努力从回忆中搜寻着这个人。   沈迭心身边的这个人,他的确是见过的……   “他……难道是什么隐藏身份的电影明星?”金艾不禁问,“不然我为什么看着他这么眼熟啊。”   沈迭心摇摇头,“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只是N大的一个普通大学生。”   在和檀木相处的过程中,檀木从来不会刻意向沈迭心展示自己的家庭背景,也会主动考虑到沈迭心的情况,尽量避免提到有关钱的事情。   甚至在檀木出国之前,沈迭心只以为他是家境小康。   电影明星?   完全没有可能。   如果是的话,这两年里,沈迭心也会在很多地方见过他。   金艾自己冷静着想了想,也叹了口气,“是我想得太多了,可是有些事情,我也想不明白啊。”   他揉着自己的眉心,万分不解地问:“他是真的出国了吗?”   作为一个后来的旁观者,金艾不了解檀木和沈迭心之间到底发生的细节。   可是根据他知道的事情里,很多看似逻辑通常的地方,细想起来都是疑点。   可是沈迭心不假思索地回答:“是的。他没有理由骗我。”   金艾:“那前几天你在电视上听见的……”   沈迭心:“可能是我听错了。”   金艾张开嘴,还想说些什么。   且不说沈迭心当时的反应,根本就不像是听错了。   而且檀木对他那么重要,沈迭心怎么会记错声音?   可是沈迭心侧过脸,浓密下垂的眼睫挡住他闪躲的目光。   沈迭心和檀木分开那年才十八岁。   那时候的沈迭心被全国最好的音乐学院录取,人生迈出了最光明的一步。   所以照片里的沈迭心只是浅浅微笑,也比现在的他要明媚一百万倍……   他在十八岁和檀木分开,把自己人生里最美好的一面留在檀木心中。   可能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预测到从那一刻之后的每一分钟都会往低谷走去。   金艾喉咙一紧,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并无异样,轻声问:“如果有一天檀木回国了,你还想和他见面吗?”   沈迭心没有回答,安静地站在窗边。   夜幕笼罩,淡淡月色通过窗户,映照在他如雾般的眼眸上。   金艾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这个问题,沈迭心可能已经问过自己无数次,根本不需要他再多嘴。   就像当年檀木向沈迭心发起邀请,询问沈迭心是否愿意和他一起移民出国。   檀木以为沈迭心可以自己决定。   但沈迭心根本没有选择。   沈迭心的生活唯一可以做的二选一,就是“咬着牙活下去”和“一了百了”之间做出抉择。   “不会……”   沈迭心的回答突然传进金艾的耳中。   金艾惊诧抬眼。   沈迭心眼神中的光既像是灯光映照,也像是因为对往事的释怀。   “留给他最好的样子就足够了,没有必要再见面了。”   世界上有太多遗憾不能改变。   在沈迭心人生毫无光亮的时刻。   在沈迭心决意服下药片和酒精的那天晚上。   他也幻想过自己十六岁遇见的那个人会再度出现。   在暴雨的天气里递给他一把伞。   可是沈迭心发现没有谁能拯救他。   他需要的不仅是过去的一枚硬币一把雨伞。   他以为自己会在未来得到救赎。   但十八岁那年他坠入黑暗。   十九岁,二十岁……   没人救他。   沈迭心遍体发寒。   金艾叹了口气,把手里的照片交还给沈迭心。   “把它好好保存起来吧,这也是过去的见证……我会帮你保密。”   沈迭心扯动嘴角,“谢谢。”   薄薄的照片拿在手里,和用完就能随意丢弃的卫生纸一样轻。   照片上二人的笑容……   都回不去了。   -   十点刚过一刻钟。   老小区里已到夜深人静之时。   沈迭心看着窗外一片黑暗,眼底也被染上暗色。   电话打破寂静。   听筒那端,谭臣低沉磁性的声音隐隐透着些许疲惫。   “睡了吗?”   “还没。”   明明是亲密的话题,沈迭心的回答却格外简短,淡淡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谭臣没有在意他话里的疏远,而是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那你快睡吧,现在也不早了,你不是十点钟就要睡了?”   C市的街道上已经没有行人。   商店的门紧闭着。   黯淡的路灯无法照暖寒风,谭臣被车窗的凉风吹着,身体却异常的热。   听着沈迭心轻如羽毛的呼吸声,谭臣的心里却格外平静。   他是喜欢热闹的,所以才在过去流连于各种喧闹的场所,身边是数不清的朋友和玩伴。   只有那样,才能够填补他心里仿佛永远透着风的无底洞。   但现在好像不是了。   一个一百平米的小家。   一个活泼可爱的小丫头。   还有一个不怎么说话但却会默默陪伴的沈迭心。   这样简单的组合却奇迹般地契合了他心口的洞……   谭臣听见沈迭心轻轻“嗯”了一声,一直抽痛和混乱的脑子都清醒了许多。   “你说的这家店已经关门了,你还想吃点别的什么吗?”   本来就是金艾的恶作剧,谭臣却真得开车两个小时去帮找那随口乱说的糖炒栗子……   “没有就算了。”沈迭心说。   谭臣像是没听懂沈迭心的回答,又问了一遍:“那你还想吃什么?”   “这是金艾和你开得玩笑,我没有想吃栗子。”   得到真相的谭臣沉默了一会,还是问沈迭心想吃什么。   沈迭心眉心蹙了蹙,“是我没说清楚吗?”   “那好吧。”谭臣抬手捏了捏眉心,指腹接触的皮肤一片滚烫。   他现在的确有些不太清醒。   但他就是出于本能的,想要给沈迭心买点什么,想要沈迭心吃得饱饱的。   他观察过沈迭心吃饭的样子。   像个乖巧又怕生的小仓鼠。   有人说,喜欢一个人就会忍不住地投喂。   过去谭臣只觉得这是无稽之谈,用来哄恋爱中被荷尔蒙蒙蔽了智商的女孩。   但他现在明白了。   可是沈迭心并不会接受他给的一切,不会在谭臣面前主动。   就连呼吸声,沈迭心都吝啬给谭臣听。   “别挂。”   隔着听筒,谭臣声音里的疲惫和喑哑更加明显了。   急促的呼吸后,谭臣低声说:“你姐姐……你想不想见你姐姐?”   谭臣发现沈迭心到N市的这两年里,沈采薇依旧留在S市,姐弟之间很少联系。   但谭臣过去目睹过沈迭心为了姐姐而动怒的样子,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南南,沈采薇就是沈迭心最亲的人了。   如果他们见面,也许沈迭心会开心呢。   回答谭臣的,是沈迭心依旧冷淡的声音。   “我不希望打扰到他的生活。”   “怎么会是打扰呢?她也想见你。”   “……”沈迭心深呼吸,“我什么都不要,你也不用为我做什么。”   一阵敲击门板的“扣扣”声。   金艾靠在卧室门边,“还不睡吗?”   “睡了,现在就睡。”   沈迭心拿起手机,匆匆和谭臣说:“挂了。”   -   谭臣燥热疲惫的身被窗外灌进来的冷风包裹着。   耳边回荡着通话结束的忙音。   沈迭心冷淡的拒绝,让这寒风都没有那么刺骨了。   把手机页面切换到微信上。   谭臣给沈迭心发去消息。   【早点睡,晚安。】   沈迭心十点钟睡觉。   但是现在已经快要十点半了。   那他是不是可以把沈迭心晚睡的理由归结于在等他?   哪怕不是,也当成是吧。   谭臣重重了口气,摇起了车窗。   -   “谭臣昨晚就真的没回来啊?”   因为愤愤不平,金艾险些把手里的口红都擦出了唇线外。   沈迭心“嗯”了一声回答,放下手里的钥匙,弯腰换鞋。   “南南都去补习班了他还没来,我昨天晚上看他走得那么着急,差点就以为他对你是真的了。”   金艾用手指把膏体点涂均匀,妆容完美但神情凶狠。   他和沈迭心保证:“你放心吧,我给你安排几个性格好活好的男大,粘人不粘人你说了算,随便你挑!”   金艾前脚说完,后脚就听见有人在外敲客厅的门。   -   不知谭臣昨夜睡了多久,眼底布满了红血丝。   见到开门的是沈迭心,他用力笑了笑,把怀里的褐色纸包递到了沈迭心面前。   一份焦香扑鼻的糖炒栗子。   栗子被炒得开口,各个都饱满圆润   沈迭心眼底闪过诧色。   谭臣:“早上的第一份。”   室外比室内要冷上许多,但谭臣递过来的这包栗子还冒着热气。   昨晚结束电话已经是十点半。   现在南南已经开始上课。   谭臣在C市等了多久?   又来回开了多久的车?   沈迭心眼眸闪了闪,抬眼看向谭臣,发现谭臣的脸色似乎比以往都要黯淡了些。   谭臣站在门口,没有离开的意向。   他抿了抿唇,问:“能……给我一杯热水吗?”   但沈迭心没有给他让出进门的空间,而是将目光投向对面。   那就是谭臣的家,想喝什么都有。   “我现在就要回S市了,时间很紧,所以想要从你这里喝杯水。”   沈迭心留意到了谭臣说话的鼻音,眼睛似乎也睁得费力。   谭臣握拳,淡然地说:“你不愿意的话就算了,我先走了。”   他双脚踩在地面,但眼前的一切却微微摇晃着。   在他转身的时候,沈迭心叫住了他。   “喝吧。”   沈迭心依旧没有让谭臣进门的意思,但是一杯热水递到他面前。   “谢谢你。”沈迭心举起手里那份温热的炒栗子。   无论怎样,谭臣等了一夜,给他一杯热水也是情理之中。   按照金艾的理论……   谭臣已经经过了第一轮考证。   但沈迭心关上门,金艾却改了说法。   “才一包糖炒栗子而已。我看谭臣啊,也许是有点真心对你的,但那点真心比起你过去的遭遇,还是不足为提。”   金艾手指绕着卷曲的发梢,漂亮的眼里满是不屑。   “他之前给过林听的好东西海了去了,你可不能因为一点小恩小惠就被打动了。男人的深情完全可以装出来,你要是相信了,那他就会继续演。”   “我从来没有相信过他的。我只是想等合同结束,再和他一拍两散……”   沈迭心默默把糖炒栗子放下,指尖还保存着余温。   “我自己会处理的,你以后也不要再让他为我做什么事情了……我也不想让他误会。”   谭臣表现出来的,可能就是征服欲。   或者是享受追逐猎物的快感。   沈迭心清楚地明白,自己没有任何胜算。   “好啦,也别总想着这些事。”   金艾带着香气的手出现在沈迭心嘴边,细长的手指间捻着一枚剥开的栗子。   “尝尝味道。”   细腻的触感在舌尖抿开。   比沈迭心想象地还要甜。   -   木柜被粗暴地打开,其中的杂物顺着倒塌的方向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操,这真得是刘成钧的前妻吗,怎么家里穷的一毛钱都没有?”   翻找东西的男人愤然地把抽屉扯出来扔到地上。   “站在那干嘛呢?”   客厅里五六个男人都在四处翻找,刚才对着抽屉发泄的男人站立不动,就显得格外突出。   “搜,仔细搜,肯定能搜到点值钱的东西!”   但事实上,在他们闯进来的十几分钟里,这个家里的每个角落都被翻了一遍。   客厅一片狼藉,满地都是被扔下来的东西。   纤瘦的身影被卧室里推了出来。   沈采薇脚步踉跄,面上精致的妆容已经因为推搡有些花了。   她身后的男人骂骂咧咧地说:“就从抽屉里找到三千多,还有一对金耳环,估计加起来也就不到五千。”   这样的结果,果然让众人一同愤怒起来。   “你老公借的钱都花到哪里去了,怎么你这个娘们一分钱都落到?还是说你都藏起来了?”   沈采薇的肩膀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着,她知道这个时候越害怕越会激起这群暴徒,可她无法控制自己本能的反应。   她颤抖着声音,“我和刘成钧已经离婚了……你们要钱就去找他……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但是那些人仿佛没听见一样,依旧不死心地想从家里的某个角落里抠出值钱的东西来。   “打电话给刘成钧,给你家人,给能要到钱的人。”   男人粗暴地把刚才从沈采薇身上搜刮来的手机扔了回去,细而长的眼睛流露出凶光。   “今天你拿不出钱来,就别想好过!”   沈采薇接过手机,眼前的视线被凌乱的发遮挡。   她努力看着身边人的目光,手指颤抖着,按下三个数字……   但她根本没有拨通电话的机会,手腕直接被男人黑而粗的手攥住。   “他妈的,敢报警?!”   沈采薇被男人愤怒地掀翻在沙发上。   发丝被沾在涂了亮色口红的唇上。   几个男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察觉出对方眼里的垂涎。   这时,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扰了男人们刚起的兴致。   离沈采薇手机最近的男人直接把手机打翻在地,一脚踩碎了屏幕。   “兄弟们,今天要钱是要不到了,不如咱们就……”   沈采薇被几个男人围过来的影子笼罩。   -   刚下飞机的疲惫还没褪去,谭臣坐在车上,给沈迭心发去消息。   【晚上等我回家吃饭。】   现在还是下午,从S市坐五点的那班飞机,晚上七点多差不多可以到家。   消息发送五分钟,沈迭心还没有回复。   和谭臣猜的差不多。   沈迭心要么就是很久才回,要么就是索性不回……谭臣也已经习惯了。   他熄灭屏幕,想象中晚上沈迭心脸上可能出现的惊喜表情,连因为接连奔波而眩晕的头都清醒了许多。   但这效果也只持续了片刻而已。   谭臣抬手按压着酸胀的鼻梁。   坐在前排的助理不禁问:“谭总,您还好吗?”   “没事。”   “可是您看起来……需要休息。”   谭臣态度坚决,“我不想等。”   他给沈采薇打去电话。   之前他已经联系过了。   但是这一通电话,沈采薇却迟迟没有接。   -   按照地址上楼,中间打去的电话也依旧没有接起。   谭臣已然察觉了事态反常。   只是他从昨晚就开始异常的身体,现在似乎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他深呼吸,努力让自己沉重的脚步变得轻盈一些。   靠近沈采薇的家,一道细弱的光从门缝处透了出来。   “把你手里的刀放下。”男人威胁的话语里夹杂着欲.望,“你要是听我的,还能享受一把,要是只想反抗……那就反抗大点声,你看还有谁能救你呢?连你老公都不要你了。”   但这嚣张戛然而止。   男人握着刚夺过来的刀,被谭臣一拳砸得倒在一边。   沈采薇恐惧的眼里倒映出谭臣冷峻隐怒的脸。   “把她带走!”谭臣转头和助理说。   他目光扫过所有人。   加上倒在地上的那一个,一共七个人……   在平时的状态下,谭臣对上七个男人也不会犹豫。   可是他现在眼前的视线都在摇晃,手里仿佛捏着一块飘荡的空气,提不起过去一半的力气……   沈采薇脚下发软,助理扶着她,那六个男人却已经将他们围在角落。   “谭臣……”沈采薇心如死灰,是她连累了他们。   但谭臣转头给她一个让人安心的眼神。   他是有点状态不好,但对付这些人也足够了。   谭臣挥拳的动作比平时缓慢,力度也不如从前。   但经验判断出来的角度弥补了不足,谭臣的每个拳头都落在该去的地方。   他粗重地喘息着,偶尔几次慌神,险些被人偷袭。   最后六个人被打得满地哀嚎,谭臣重重呼出一口气。   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   应该是沈迭心的回复。   “小心——!”助理的提醒已经来不及了。   谭臣抬手的瞬间,一把闪着寒光的刀尖刺入腰间。   “噗嗤”一声,血珠顺着刀柄和衣服流下。   谭臣脚步踉跄。   “别动,警察!”   手举枪支身穿制服的警察们破门而入。   谭臣全身失温,双膝不受控制地跪在地面。   -   “看什么呢?”金艾好奇的靠近。   沈迭心放下手机,淡然地笑了笑,“没什么。”   给谭臣回复的消息只有一个字。   但五分钟过去,谭臣却一直没有回复。   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不回消息也很正常。   但沈迭心总有种难以言喻地不安,连心跳都异常地快……   沈迭心从客厅茶几上抓起糖果,拆开了放入口中。   但甜蜜的味道也无法抹平心悸。   作者有话要说: 第48章   “有路过的热心网友发来视频,S市大名鼎鼎的谭家二少在昨日被救护车送进医院,不仅面色苍白,人也陷入昏迷,看样子情况不妙,甚至衣服上还带着血……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谭臣被急匆匆送进医院?评论区留言,大家一起讨——”   “咚咚”地敲门声刚刚响起,金艾就如同惊弓之鸟般把手机屏幕关上。   短视频平台上的娱乐八卦营销号的声音戛然而止。   金艾去开门的同时还心虚地回头看了眼卧室……沈迭心还没起床,应该也没听见他刚才刷到的这条视频内容。   “谁啊?”   “有一个给沈迭心的快递。”   金艾从猫眼确认了快递员的身份,轻手轻脚地接过了快递。   金艾在手里掂量了几下,这快递薄而轻,应该是什么信件。   “快递吗?”   穿着睡衣的沈迭心慢慢从走了过来,瑰色的嘴唇有些干裂。   因为前天已经打扰了沈迭心睡觉,所以昨晚金艾特地把床留给沈迭心,自己在客厅的沙发上将就了一晚。   他本就睡相不好,而且手长脚长,在沙发上睡醒之后全身酸痛,但是为了朋友,他也没有怨言。   可是没想到,他牺牲自己来成全沈迭心的睡眠,但沈迭心的脸色还是没有改变。   金艾回想见到沈迭心的这几天,猛地发现沈迭心本来如同明珠般的脸,却总像是蒙尘似的黯淡。   沈迭心对自己的状态不佳倒是没有在意,低头看着手里的快递,清秀的眉头在看到寄件地址后微微皱起。   “宝贝,你每天都只睡那么点时间吗?”   昨晚沈迭心洗漱结束都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半夜两点金艾迷迷糊糊中还看到沈迭心到客厅倒水。   现在也还不到七点……   金艾单手撑在桌子上,面色担忧,“从昨晚到现在,你睡够四个小时了吗?”   沈迭心专注于神秘快递,只淡淡地用他习惯了和平时睡眠就比较少来回答金艾。   “这怎么能行,人最重要的就是吃和睡。我看你平时也不怎么吃东西,睡觉也睡不好……”金艾担心到忘记保持表情淡然,眉心拧成个极易形成皱纹的川字,“可别告诉我你是在节食减肥,你现在这个样子可千万不能再瘦下去了。   沈迭心对他摆出笑脸,“不用担心,我自己知道的。”   随即直接把手里刚拆开的快递扔进了垃圾桶里。   “诶,怎么就扔了?”   金艾随意用余光扫去,上面印着“悦鼎唱片”四个烫金的大字直入眼帘。   “悦鼎唱片……这不是很厉害的唱片公司吗?我都听说过它的名字,你就这么拒绝了。”金艾不得其解,“难道是诈骗?”   这上面的内容和章印沈迭心都看过了,不会有假,但他也不想接受。   “我三个月前就给他们投过几首歌的demo,但现在才有了回复。”沈迭心抿了抿唇,将目光从垃圾桶里挪开,“我猜可能是谭臣在背后推了一把。”   有关谭臣的,他都不想要。   金艾听到“谭臣”二字后,脸色变了变。   他悄悄看了眼沈迭心,又在沈迭心有转头前兆时收回目光。   “昨天晚上那个狗东西说要回来,结果一声不吭就放了鸽子。”   沈迭心好像无事发生一般倒了杯热水,平静地说:“他回不回来,我们都是要吃饭的。习惯了就好。”   又是习惯了。   金艾试探地问:“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不知道。”   “那……你想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不想。”   从沈迭心回绝的速度和表情来看,他是的确没有一丝好奇和在意。   “所以你也不想睡觉,也不想重新找到檀木,也不想见谭臣……”金艾问:“那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沈迭心手握一杯滚烫的热水,身上那件睡衣素净且柔软。   可是他站在充满阳光的窗边,深色浓密的眼睫被渡上一层金光,整个人却仿佛快要透明一样。   我想要什么……   沈迭心在心中也自问一边。   可惜没有结果。   “宝贝。”   沈迭心的温凉的手被握住。   金艾眼眸深邃,漂亮的眼里倒映着沈迭心黯淡空洞的面容。   他语气温柔,小心翼翼地问:“你要不要……能不能陪我去看一下心理医生?”   金艾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   对于他自己的事情,哪怕是被深爱过的男人欺骗卷走几十万,他也能在第二天化着完美全装出现在Twilight,和那些话里有话的同事对骂三百回合。   可是这样的金艾面对沈迭心,却总是犹豫着。   只有在意,只有为对方考虑,才会放弃自己骨子里的性格。   沈迭心眼眸微动,对着金艾轻轻点了点头。   -与眼梧   S市。   空荡开阔的单人病房。   仪器屏幕上波动着各类数据。   即便是VIP室,也无法驱散消毒水的气味。   谭臣盯着眼前的天花板许久,终于听见有人推门而入。   轻巧的“哒哒哒”,显然是个年轻的女人。   “你醒了?”护士俯身,“感觉还好吗?”   谭臣试着动了动,但麻醉的药力已经消散,疼痛顺着腰侧在四肢五骸蔓延开来。   护士让他不要乱动,同时问起需不需要叫护工进来帮忙。   但谭臣拒绝了。   “把我助理叫进来。”谭臣忍着疼痛坐了起来。   他在醒来之后就明白这样安静的环境,肯定只有他一个——就像以前一样。   反正他有铜筋铁骨,长期在外面混,大事小事自己扛。   遇到任何事情,都能自己解决,谭家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出面。   助理进门,大概和谭臣诉说了他晕倒之后的情况。   他的手术很顺利,只是暂时需要住院恢复一周。   凶手被绳之以法,一个不缺地关在拘留所。   谭臣听了一会,打断问:“沈迭心的姐姐呢?”   “她还在外面,要请她进来吗?”   谭臣颔首。   在助理转身前,他忍不住问:“这段时间里,沈迭心有没有……”   看助理面色有些尴尬,谭臣已经了然。   “林先生有留言,要不要给他回复?”   谭臣皱眉,“我让你拉黑他的呢?”   “他用了新的手机号。”   “那就不要回复,继续拉黑。”   深呼吸牵扯着伤口作痛,谭臣不用镜子都能感觉到自己表情的狰狞。   下手还真狠……   门再度打开。   谭臣立刻换了表情,故作轻松地和沈采薇打了招呼。   沈采薇的唇色发白,坐在病床边的时候,手指轻轻捏住了身上的衣服。   “谢谢你……”   “没事。”谭臣不太习惯这种场面,想要动手倒杯水。   但是水杯就在手边,他却动弹不得,扯到刀口之后,又是一阵刺痛。   “你躺下吧。”沈采薇起身,帮谭臣倒上水。   她心有余悸地说:“医生说,如果那一刀位置再偏一点就要伤到肾脏了。”   “难怪我说这么疼。”谭臣抬眼,发现水杯递到了他面前,“我不渴,我是想给你倒的。”   但沈采薇端着水杯,非但没有轻松,面对谭臣反而更加紧张。   “这件事情是你帮的我,所以我会尽我所能地感谢你。手术费和医药费,我会努力凑给你。”   她打开钱包,取出一张欠条,郑重其事地放在了病床的桌边。   谭臣看了眼上面的金额,不算大,但是写得非常认真。   “不用给我——”   谭臣还没说完,沈采薇就打断了他的话。   “这些钱我说什么也会还上,我每个月都有收入,等到下个月发工资就会全部给你。”   谭臣微怔,“为什么?”   钱都给他,那她吃什么用什么?   “这件事情是你救了我,可我又是沈迭心的姐姐……我不希望这件事情会成为你今后要挟沈迭心的筹码。我现在冷静下来想了想,我也不该答应你去N市见他的。”   沈采薇身形娇小,是个非常符合男性审美的标致美人。   可这样一个单薄的女人,在谭臣面前,却表现地异常强硬。   “小的时候就有算命的人和我爸妈说:我和我这个弟弟之间八字不合,天生就是互相拖累的命。我不希望再一次……成为迭心的累赘。”   谭臣眼底闪过一丝惊诧,强行撑着身体看向沈采薇。   “再一次?”   始终萦绕在他心头的感觉终于变得清晰起来。   有很多问题,他还没有找到答案。   沈迭心为什么拿了他的五百多万,还是这么需要钱。   沈迭心为什么表现地那般单纯,却又会在未成年时就未婚生子。   过去两年里,谭臣拦着自己不去想不去查关于沈迭心的所有事情。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被沈迭心抛弃了,而是彻底把沈迭心从自己的世界里划分出去。   而现在,有一个知道沈迭心过去所有事情的人,谭臣求知若渴,恳求道:“我认识他已经太迟了,而他也一直不愿意在我面前卸下防备,所以,我想请你告诉我他的过去,什么都好,我都愿意听……可以吗?”   -   被努力装扮得不像病房的诊疗室里,身穿便服的心理医生坐在了沈迭心的对面。   “不用紧张。虽然我知道这可能是一句废话,但我还是希望你尽可能地敞开心扉,只有这样,我才能尽可能地帮助你。   我不认识你身边的任何人,N市这么大,我以后可能也不会再和你相遇,所以你可以毫无顾虑地把我当成陌生的树洞。”   医生放下手里的本和笔,没有刻意表现的笑容,只是轻松地和他对话。   沈迭心脸上的表情,他再熟悉不过。   每一个前来的病人都会这样——看似平静如水,实则心如槁木。   “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吗?那就从你的小时候说起吧。”   医生熟练地开启话题。   但沈迭心垂下眼帘,嘴唇嗫嚅着回答:“我不记得了。”   “没关系。”   直接当着沈迭心的面,医生把笔夹进本中,把本子合上。   “聊聊你的童年有什么忘不掉的事情,大事小事,任何事情都可以。”   沈迭心眼眸闪烁,放在双膝上的手反复握住又松开。   他没有和医生对视,却感觉到对方沉稳包容的磁场在鼓励着他……   “我的家庭,我的爸爸,我的姐姐……我的女儿……”   沈迭心难以组合自己的语言,几度挣扎着想要说,最后却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不好意思,我好像还是没办法。我的过去,没什么好说的……”   他生活里每个碎片都尖锐得难以拾起。   作者有话要说: 第49章   “他虽然是我的弟弟,但是我根本不希望他出生。你有个哥哥对吧?像你这种家庭,可能根本无法理解我们这种家庭的情况……别说什么有钱没有爱这种话,这个世界上多得是没有钱也没有爱的人。”   沈采薇默默注视着躺在病床上的谭臣,平静如死水般的眼眸,和她口中那个厌恶的亲生弟弟一样,满是对世界的厌恶和冷漠。   从她口中,谭臣得知了沈迭心的过去。   那是一段漫长且窒息的时光,沈迭心踩着不和任何人提起的不堪过往,一步一步将自己驯化成现在这幅沉默的模样。   ——   “别低头,把头抬起来。”   一张白里透红的脸,稚嫩而圆润的脸上长着孩童时期短而柔的绒毛,仿佛一颗水蜜桃。   浓密卷翘的眼睫包围着圆如葡萄的双眼,天真的眼却颤抖不已。   同样是未成年,但一年级小学生和五年级之间却仿佛有不可逾越的差距。   沈迭心的脸被五年级的大个头男孩捏着,力度大地好像下一秒就要把他脸上的皮肉捏烂。   “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啊?”男孩端详着沈迭心的长相,因为每天在外胡闹,手指上残余着黑乎乎的污迹。   “一个留着短头发的女孩,或者是穿着女孩衣服的男孩……”五年级的女孩已经比沈迭心高出许多。   她不怀好意的眼神将沈迭心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最后嗤笑着说:“我知道了。”   所有人被她拖着的长音吸引。   沈迭心单薄的身体颤抖着,连带着衣服被他塞进袖口的蕾丝花边也掉出来,跟着他的身体一同颤抖。   “我妈妈去泰国的时候看过一种人,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   “啊?”   “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哪能是什么?”   “这种人呢叫做——人妖。”   女孩稚气未脱的脸上显露出不加掩饰的恶意。   “人妖就是这样的咯,又是男人又是女人。”   她看向沈迭心,一把将沈迭心衣领边上指节大小的粉色蝴蝶扯了下来。   “死人妖。”   众人跟着她的目光看去。   被迫靠在树根的男孩长着一张普通女孩都无法比较的白皙脸庞。   明亮的眼睛像星星一样闪烁。   从小到大,所有见过他的人,都会忍不住夸一句“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小男孩。”   可是上了学之后,好像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他……   沈迭心不知道人妖是什么,但从周围人厌恶的打量里明白了这个词语里的贬义。   “我是男孩!”沈迭心用颤抖的声音说。   可是没人相信。   “男孩为什么要穿粉色衣服?”   “男孩为什么有这么长的睫毛?”   “男孩为什么说话的声音这么细?”   他们七嘴八舌的问着。   可所有的话语的落脚点都指向“人妖”这个词。   大人都说小孩是不会说谎的。   但他们错了。   小孩不仅会说谎,还会用世界上最单纯的恶意攻击别人。   沈迭心努力为自己争辩,可是没人在意。   就像一开始他被这群人叫来,他们也不在意沈迭心的反抗,而是像逗猴子一样乐此不疲地逗弄着这个低年级的小孩。   一个小孩而已,况且还是一个根本不被家人在意的小孩,更是不需要害怕。   在性别意识还处在懵懂时期里,一个突破固有性别印象的存在,就像是他们新得到的稀奇玩具。   他们议论越发热络和大胆,忽然有个声音冒了出来。   “把他裤子脱了。”   空气骤然安静。   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的沈迭心慌张地后退。   可他已经无路可退。   “说得对啊,把他裤子脱了,就能知道是男是女了。”   “好恶心啊,万一他是人妖什么都没有长……”   “脱啊,先脱了再说。”   指甲缝里带着黑泥的手已经掀起了沈迭心的上衣。   “我是男生,我是男生……我真的是男生。”   沈迭心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次,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用多大的声音才能让他们听见。   可是他没得到任何人的回应。   他们都盯着他最隐蔽的地方,仿佛已经隔着一层衣服看到了里面的,被他们妖魔化的器官。   “快脱啊,我还要回家呢。”   “是啊。”   “脱下来。”   沈迭心的眼眶不受控制地湿润。   他颤抖着、害怕着、小声地说着自己的性别。   可是他身上这件粉色带着花边的上衣,和所有男生都不一样。   他穿着姐姐的旧衣服,但他是男生……   为什么没有人相信呢?   是男生。   不是女生。   不是人妖。   不是怪物。   是男生。   “脱。”   “快脱。”   “把他脱干净。”   那只手已经扯住了他的裤腰。   松垮的腰身轻轻一拽,就已经漏出来白色的底裤边缘……   沈迭心喉咙里发出阵阵不成语句的声音。   他想尖叫,但是又害怕被别人看见。   害怕被别人看见他这个穿着女孩衣服的男孩。   “嗙——!”   一块头大的砖头被砸到了众人面前。   泥土飞溅,砖头闷声裂成四五份。   “李老师叫我来看看这边在吵什么。”身形高挑的女孩冷眼扫视这群学生。   同为五年级,她比一般人长得还要高。   “还不走?”女孩目光逐个扫过每个人,卸下肩上的书包,一边翻找纸和笔,一边冷静地问:“你们都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班主任是谁?我先记下来,一会全部交给李老师,放下,就算不说我也都记住你们的脸了,到时候一个班一个班去认,你们谁也逃不掉。”   她冷淡的表情看起来非常接近小孩想象的“大人的模样”。   刚才还笑着聊着的男孩女孩们一哄而散。   “还哭?”   女孩看着沈迭心的目光带着些许不耐烦。   事实上,沈迭心只是红着眼圈。   听到她的质问,那眼泪还是没忍住,直接夺框而出。   女孩转身就走,仿佛没听见沈迭心在身后叫她姐姐。   这样懦弱的弟弟,却也是她甩不掉的包袱。   虽然他穿着自己的旧衣服,可是家里的所有事情都由她来做,家里的所有怒火都由她来承受。   沈采薇的童年,除了痛苦就是厌烦。   她也幻想过,如果自己没有沈迭心这个弟弟,那她可能就不会被爸妈嫌弃,连初中都没有读的机会。   无数次,沈采薇看着沈迭心天真的脸,只恨他为什么不能消失。   可无论她怎么冷面相对,沈迭心总会不厌其烦地贴过来,就像一个听不懂话的傻子。   但沈迭心根本不是傻子。   他知道自己穿着姐姐的旧衣服,但他以后会有属于自己的新衣服,而姐姐也不会再有新衣服穿了。   她甚至不能继续读书——即便她非常聪明,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父亲也只希望她能把她的聪明发挥在工作上——她虽然不能读书,但是已经得到叔叔在服装厂里的一个流水线岗位。   她的价值即将从过去的洗衣服做饭变成实打实的廉价劳动力。   未成年工作和不完成九年义务教育是犯法的。   可是这样一个穷到无法抬头的家,无论是法律还是道德,都显得那么无足轻重。   沈采薇没有反抗,但她却意外进入初中。   后来她才从父亲的抱怨里推测出,是那个她厌恶到想要消失的弟弟跪在门外一晚上才求来的机会。   沈采薇恨他,但更应该恨把他们生出来的父亲。   她不想把这样的地方称为家,所以她努力学习,拼命考上当地最好的高中,一边兼职一边学习,终于通过高考把自己送离了名为“家”的地狱。   可是那个总用天真眼神看着她的弟弟还待着那里。   逃离N市后,沈采薇偶尔也会再回去。   但她不会见除了沈迭心的任何人。   他渐渐比她还要高,却和她长得越来越像。   距离让他们越来越远,但血缘不停拉近他们。   有一次见面,她带给沈迭心一把吉他。   那吉他不贵也不新,甚至是那个男人过去弹过很多次的旧吉他,沈迭心还是如获至宝,看着沈采薇的眼里仿佛快要感动地流出眼泪来。   每当看到沈迭心这样,沈采薇就再一次确认自己依旧讨厌这个弟弟。   为什么他还是这么单纯?   可是明明他过得也不好。   但她走了之后,他也努力学习和养活自己,在烂泥一样的环境里考上了华音。   这个录取结果,是沈迭心当面告诉沈采薇的。   在出结果之前,沈采薇一直以为沈迭心可能就是上一个专科,或者至多就是运气好,考上一个民办本科。   可是沈迭心就靠着她送的那把破吉他,开辟了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奇迹。   那是全国音乐生挤破脑袋也想上的顶尖学府。   沈迭心很少那样灿烂的笑过。   他是真心觉得自己的未来充满光明。   他手里还捏着一张照片,他在见面前和檀木预演过很多次。   他已经十八岁了,谈恋爱不再是禁忌,只是……他的恋人是个男人。   但也许姐姐会包容他这个见不得光的取向……   沈迭心深呼吸,沈采薇却比他更早开口。   “恭喜你。”沈采薇说。   但是她知道,这句恭喜说得太早。   沈迭心的未来即将被她接下来的话所改变。   她不否认自己的自私,可是她也劝说自己。   在她小的时候已经照顾过他了。   所以在他长大之后照顾她的孩子,也是一种平等交换。   她想了很多劝说的理由。   有煽情的,有强硬的,还有一些用道德来绑架的。   只是这些都没有用上。   她只是解释了自己为了结婚所以不能再抚养未婚生育的孩子,沈迭心就接过了她给的负担。   十八岁的沈迭心还没想好自己的将来会怎样,就成为一个新手父亲。   然后他得知了自己被设计签下的名字还有按下的指纹,全部都成了父亲挥霍的底气。   父亲借的钱,用他的名义贷的款,加起来足以他和沈采薇两个人一辈子都无法喘息。   沈采薇嫁给富豪刘成钧,过上了她幻想中的富太太生活,也将找上她的债务还了干净。   可是沈迭心并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他带着南南,辗转找了很多工作,可即便他一刻都不休息,也不可能靠着普通工作还上欠款。   在别人的介绍下,他来到了Twilight,这个S市最奢侈的销金窟。   他知道介绍他来的那个人不怀好意,可是面对高薪资,他动摇了。   一面是乖巧可爱但跟着他颠沛流离的女儿,一面是早已被各种潜规则污名化的工作……   沈迭心决定放手一搏。   来到Twilight的第一天,他青涩的模样和周围所有人和事都格格不入。   但主管看破他的局促和犹豫,淡然地告诉他:“你看这里的所有人,他们来的时候都像你这样,但现在也都做得很熟练了。”   这里不缺漂亮女孩,也不缺漂亮男孩。   但穿着裙子的漂亮男孩,急缺。   “时代开放了,我们的服务对象是所有人。”   主管这样说,同时给沈迭心找到一条纯白的裙子。   “想要钱,就要豁出去。”   沈迭心拿着裙子的手有些发抖。   不就是唱歌……歌剧里也有男扮女装。   沈迭心忍着自己不去想小时候穿着姐姐衣服的回忆,换上那件颜色洁净的长裙。   走出更衣室,想象中的厌恶眼神并没有出现。   别人直勾勾地看着他,赤.裸地把欲.望写在眼底。   主管笑着把他引进一间包厢,“好好唱。”   里面坐了二十多个男男女女,有顾客,也有Twilight的歌手和销售。   沈迭心握着麦克风,用颤抖的气息唱了一首不成调的歌。   他收获了许多掌声。   也有人递上酒杯。   沈迭心不知如何拒绝,接过酒杯在手里握着,在灯光闪烁的环境里,无措的眼神像受惊的鹿。   “喝啊,这酒好喝的。”   沈迭心躲过那人的手,低声说:“我不会喝酒。”   对面的男人愣了愣,脸上的笑容更加深了。   “你可是卖酒的,不能喝酒怎么赚钱你?开一瓶这个,你就能三百块提成。开一瓶那个,提成就有五百。”   提成三百和提成五百的酒,沈迭心分不清。   但那个为了拿到五百提成的销售,已经坐在别人的腿上,用嘴传递着另外一人喂来的冰块。   沈迭心不可控制地想要离开,他放下手里的酒杯,“我不会……我要走了!”   他一直起来,就被拽着手腕重新跌坐回沙发上。   “点到为止的推脱是情趣,过了这个度,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冒着刺鼻酒味的杯子被抵在沈迭心唇边。   “快喝。”   被扼住的下巴捏得生疼,“别逼我卸了你的下巴。”   呛人的酒水顺着口腔入侵喉咙。   衣领被浸湿。   沈迭心濡湿的嘴唇无力地被捏开,细腻的皮肉仿佛柔软的玉。   比女人还要纤细的腰身,还有笔直绷紧的腿……   男人灌酒的动作因为注意力转移而变得松懈。   沈迭心找到机会,一把将压在自己身前的男人推开,逃进尽头的卫生间里,俯身将胃里的所有东西呕了出来。   连胃都要一同吐出来,恶心的感觉却没有减轻。   男人追到门外,暴躁地捶门,怒吼着让他出来。   沈迭心想离开就走。   这个地方连空气都令人作呕。   他的每个毛孔都在排斥尖叫。   可手机里的短信立刻击退他想要放弃的想法。   【一个星期后带着钱来,不然你和你女儿都跑不掉。】   沈迭心无力地跌坐在地。   仍由外面敲门的声音变成主管。   他看着时间,给自己定了五分钟后震动的闹钟。   五分钟,他把所有眼泪哭尽,然后就继续做那个小蝶。   他是男人,是爸爸。   穿着裙子也依旧是。   五分钟过去,沈迭心擦干眼泪。   打开门,主管愤怒地质问:“你还能不能干?不能干今天晚上也得做完这单!”   “我做。”   “什么?”   “我做。”沈迭心表情平静。   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的头发越来越长,人也越来越沉默。   沈采薇会时不时地给他一些钱,但比起债务,不过是杯水车薪。   他面对的,是个永远都填不上的深渊。   ——   “我能做的,就是不再给他添麻烦,可是……”   沈采薇低下眼,这个角度,她和沈迭心异常地相像。   面对这一切,她也不知道如何改变。   她抹了把脸,淡淡地说:“事已至此,我说什么都显得很虚伪。”   谭臣黝黑的眼眸阴沉如海,喉咙像是被卡住般,艰难地问:   “所以他……没有未婚生子,拿了钱也只是为了还债。他也不是……不是……”   “不是出来卖的。”   在最初,谭臣就是这样猜测沈迭心的。   只不过沈采薇用最直白的话回答了说了出来。   从一开始,谭臣想得一切都是错的。   但是到了现在,似乎他再做什么,都再也没有弥补的可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50章   给沈迭心的电话都没有被接听。   跟着不停滴答的忙音,谭臣的心也跟着被揪了起来。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在电话里和沈迭心说什么。   说他终于知道沈迭心的过去了?   说他觉得自己大错特错?   还是说他现在已经后悔,希望沈迭心能够给他一次机会?   可这些,沈迭心都不会听。   那扇过去给他留出一道细小缝隙的心门,如今已经牢牢紧闭,在周围竖起了不可逾越的高墙。   沈迭心不愿意走出自己设下的心防,谭臣也没有资格再靠近。   谭臣将手机放下,无力放在病房纯白被上的手背上,针管滴着冰冷的药剂。   “没事,现在这个时间,也许在陪南南。”他对着沈采薇笑了笑,只是挤出来的笑容苍白且僵硬。   “无论怎样……还是谢谢你告诉我,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永远也不会了解他的过去。”   “你既然知道他的过去,就请你早些放过他吧。对于他而言,你的出现,是一种折磨。”   沈采薇深呼吸,混杂着消毒水的空气替换了沉积在她胸膛中的浑浊。   多年前那个仰着天真小脸看着她的小男孩已经长大,但她这个姐姐,还需要再保护他一段路。   沈采薇拿出自己的手机。   那通谭臣打了许多次都无人接听的号码,她刚刚拨出去就被接起。   沈迭心稍显喑哑的声音传来,“姐?”   不需要多说,谭臣已经明白。   沈迭心不是忙,也不是没听见。   只是不想接他的电话。   沈迭心那边的环境听起来有些嘈杂,但他很快就换去了相对安静的地方。   “怎么了吗?”   就连说话的语调,都和面对谭臣时候的冷淡截然不同。   沈采薇想了想,询问:“马上就要过年了,我想去看看南南。”   沈迭心那边沉默了几秒,拒绝了沈采薇的请求。   “为什么?”沈采薇抬眼,瞥了眼谭臣。   这个看起来高高在上的男人,此时看起来却非常脆弱——他的外在没有任何改变,甚至身上有个又深又长的刀口,也没有削弱他的气场。   只是他意识自己亲手弄丢了什么之后,他的心已经被悔恨敲碎。   过去对沈迭心的误解有多深,现在的他就有多后悔。   那些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轻蔑话语,都变成现在扎回自己的回旋镖。   一下一下,都是过去沈迭心受过的伤。   沈迭心把自己的所有都隐藏起来,包括那些伤口。   谭臣不知他的伤口是否愈合,又是否留疤。   他只知道,现在的他,已经失去了帮助沈迭心疗伤的权利。   面对沈采薇的追问,沈迭心用了几秒钟组织自己的语言。   “我现在这边还有事情要解决,不太方便见你。我实在……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他没有明确说出他遇见何事,也努力让自己的回答听起来云淡风轻,但语调不受控地低沉下去。   “还是因为谭家的事情吗?那个……谭臣?”   沈采薇看了眼谭臣。   果然,谭臣也在听着。   沈迭心“嗯”了一声,“他找到我了。”   关于这部分,他一句话带过,继续安慰说:“没关系,六个月就能解决。如果你想见南南,我们可以打视频。”   姐弟之间的对话,谭臣的存在像个反派。   每一句,都透露着对谭臣的忍让和闪躲。   过去被谭臣认为无比重要的合同,在沈迭心心里,就是个解放的倒计时。   每过一天,沈迭心就离他的自由更近一步。   同时,他也离谭臣又远了一些。   所以沈迭心才对他那样冷淡,把他的存在视为可有可无。   他现在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在为离开做准备。   看着谭臣僵硬的表情,沈采薇的目的已经达到,于是结束了通话。   -   谭臣握在手中的手机屏幕一点点的熄灭。   他给沈迭心发去的消息只收到了一个“好”字。   对于他说自己在医院和一周不能回去的事情,沈迭心没有任何好奇和在意。   谭臣想,如果不是怕被纠缠,可能沈迭心连一个字都不会回给他。   文字的情绪是可以捕捉的。   两年前,沈迭心对他的消息也是一样淡淡的。   但字里行间,也还留有些许温暖的地方,那是谭臣可以进一步溜进沈迭心心里的空隙,可那个时候他没有把握,现在只剩沈迭心冰封起来的心。   沈采薇走前的话再度在他耳边响起。   【你想让我告诉你的事情,我已经毫无遗留得告诉了你,不是作为你救了我的报酬,而是我希望你能给早点明白,沈迭心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样。】   【我不知道你在他被你父亲赶走两年之后找到他的目的是什么,但如果你还有那么一点良心,就不要再缠着他了。他现在看起来没事,但只剩一层外强中干的空壳,经不起任何打击了。】   监控着心率的仪器比谭臣的感知反应更快,发出尖锐的声响。   精神上的痛楚压过了他心跳加快带来的绞痛。   可是和沈迭心□□上经历的痛,这些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沈迭心做了两次修复听力的手术,还有声带……还有那些不该承受的折磨。   为了他,所以离开他……   谭臣坚定的心开始动摇。   -   “谭总,您让我取的东西拿到了。”   助理将手中的丝绒方盒递到谭臣面前。   病房内的光线昏暗,谭臣静静地坐在病床上,仿佛被黑暗吞没。   看清他的脸色后,助理忍不住问:“您还好吗?”   他离开前,谭臣还没像现在这样面色苍白。   谭臣摇了摇头,“东西给我。”   交接完成后,助理没有离开。   接到谭臣探查的眼神,助理说:“林先生找了过来,但是他不知道您的具体病房号,所以把慰问品和礼物留在了前台……哦,还有一张实体请帖。”   “你知道你的上一任助理为什么打包滚蛋的吗?”   助理怔住。   “因为他分不清谁是他的上司。无论我过去和林听是什么关系,现在我和他已经是彻底分开,现在我身边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沈迭心。”   谭臣冷淡的声音表明了态度,助理压抑住惊慌回答:“我明白了。”   但他刚转身,谭臣又再度叫住他。   “把邀请函留下,按时间加入行程。”   -   商场里最有活力的就是儿童乐园区。   南南很快就和身边的小朋友打成一片,在海洋球里笑得开怀。   沈迭心看着她的目光,柔和地像春日里温和的流水。   金艾佯装闲聊的不经意,和沈迭心说:“谭臣进医院了。”   但沈迭心淡淡地颔首,立刻说明他早已知情。   金艾疑惑道:“你知道了?”   沈迭心没有遮掩,直接说:“他和我说的。”   “那你知道原因吗?”   “他没说我也没问。”   对于谭臣的事情,沈迭心一如既往地不感兴趣。   “那也行,他进医院是好事啊,省得他来烦你。”   这倒是金艾的真心话。   没有谭臣在,沈迭心也和他一起去看了心理医生。   虽然金艾不知道沈迭心和心理医生聊的内容,但是猜也知道,必然会有谭臣的一席之地。   如果不是谭臣,沈迭心的听力和声带怎么会受伤?   沈迭心的过去不是因为谭臣而艰难。   但遇到谭臣后,他也没有停止失去。   -   “诶诶诶,就在那里!”   “快把娃拿出来,我要合影打卡。”   几个年轻人从沈迭心和金艾身边经过,小跑着的脚步轻盈,而停下的终点正对着这座商场的内部大屏。   整点来临,屏幕上出现林听的脸。   粉丝为了给他庆祝生日制作的线下应援活动如火如荼。   金艾挑眉,和沈迭心说:“我觉得他长得没你一半好看。”   别说在Twilight,就算把沈迭心放进娱乐圈,他的外貌也能评得上顶尖。   可偏偏被资本选中的是没有远沈迭心好看的林听。   “世风日下,一个唱歌的戏子也弄这么大排场。”   经过的路人忿忿不平地说了一句,却瞬间引起了粉丝的反抗。   “你们就是嫉妒!但是嫉妒也没有用,林听不仅自己有实力,还有背景,他背后不仅是林家,还有一整个谭家。你们骂成什么样,也撼动不了他接下来要走花路!”   “咱们走,不知道还以为林听真是什么好人呢。”   金艾冷哼一声,挽着沈迭心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林听那么大个‘人物’还要指着谭臣,可是谭臣不还是连你家的床都睡不上。”   林听想要的,沈迭心并不稀罕。   谭臣到底想睡谁的床,沈迭心也不在乎。   和心理医生的对话里,他说出自己现在最大的想法就是做个好父亲。   他有一个破碎的过去,所以要用自己的手,给南南撑起遮风避雨的伞。   可是和医生的对话远远不止南南……   沈迭心在一整个白天都没有任何感觉,可夜深人静之时,他独自躺在床上,感受着无边的安静和孤独,白天盯着雪白墙壁的诉说再度找上了他。   医生和他说的,他一个字都想不起来。   可他自己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刻在脑海里,连同无法忘记的画面在眼前走马灯般的滚动。   他躺在厚而软的被中,四肢却冰凉无比……   -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房间深处传来。   金艾蹑手蹑脚地循着动静去了。   “咔嚓——咔嚓——”   仿佛丝绸断裂。   窗外幽暗的灯光冷得泛蓝,照在沈迭心瓷白的脸上,犹如暗夜中的一抹孤魂。   他仿佛感觉不到温度和时间,怔怔地对着镜子。   金艾大气不敢喘,终于发现沈迭心半夜对着镜子在做什么……   掉落的漆黑发梢如羽毛般落下。   一缕两缕……   和沈迭心赤.裸脚边的落发混成一团。   他举起剪刀,对准自己耳边的鬓发,尖锐的刀尖对着他的头,只要再偏一点,就会刺破脸侧的皮肤。   “别冲动,小心!”   金艾找准时机从后扑了上去。   他一只手钳制住沈迭心,让沈迭心不要乱动。   另一只手则攥住了沈迭心拿着剪刀的手。   “好端端的,你在做什么?”   金艾全部力气都用来放着沈迭心,声音颤抖不已。   他不敢想象,如果他再迟一步,沈迭心会在卫生间里做什么。   “我没事。”沈迭心这样说。   金艾除非是傻才会相信。   他抢过沈迭心手里的剪刀,立刻就扔到一边去。   他把沈迭心拉到卧室,连关门都不敢转身,就怕沈迭心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   “你是怎么了?是心理医生和你说什么了吗?”金艾坐到沈迭心身边,用手牢牢握住他那双发凉的手。   去见心理医生是治疗必须的过程。   可是沈迭心的情况膝盖都快软了。   沈迭心原本快要齐肩的头发被剪得凌乱不堪,他亲手把自己剪成破碎的娃娃模样,还要和金艾说自己没事。   “那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头发弄成这样?”金艾一脸心疼,“多好的头发……”   沈迭心眼神空洞,喃喃地说:“我是个男人,我不需要漂亮。”   金艾伸手,用自己温热的掌心捂住沈迭心冰冷的侧脸。   他心疼的,从来不是沈迭心的头发。   “男人和漂亮是不冲突的,长相是天生的,和你没关系。”   天生的。   一切都是天生的。   出生的家庭是天生的,父亲也是天生就有的。   沈迭心选择不了自己的家庭,也选择不了自己穿什么样的衣服。   小时候是,长大了还是。   他看着金艾的眼里,雾面之下的情绪挣扎着要出来。   压抑太久的情绪急需一个宣泄的地方。   金艾对着他伸出双手。   “想哭的话就哭出来。”   他不知道沈迭心经历了什么。   但一个温暖的怀抱,是治愈悲伤的通用良药。   金艾温柔的神情,像姐姐也像妈妈。   沈迭心靠在金艾的肩上,无声地眼泪划过脸颊。   -   腰侧刀口比想象中还要疼。   就好像那刀子还没从伤口拔出去,而在全身上下游走。   谭臣忍受着令人颤抖的剧痛。   看着和沈迭心聊天的页面,久久没有发出消息。   而他发去的上一条消息,也一直没有回复。   他咬着牙,从枕头下拿出已经看了无数遍的盒子。   月色之下,深蓝色丝绒垫上的对戒散发着莹润的光芒。   作者有话要说: 第51章   被剪断的发茬碎成一截又一截,手指触摸起来,仿佛一层层的茸刺,分布在沈迭心的脸侧脖颈和衣服上。   拿着剪刀的时候,沈迭心没有任何意识,如同被操控的玩偶,完成破坏自己的指令。   尖锐交叉的两个刀片合并起来,就轻易把东西切断,不管是头发,还是别的什么……沈迭心想,如果解决所有事情都能这样简单操作,那就再好不过了。   但是金艾夺走他手里的剪刀,用关心的态度和他对话,就好像沈迭心非常可怜似的。   其实一开始,沈迭心没有任何感觉,就像他夜里来到卫生间一样,全部都是潜意识的驱动。   所有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他已经来到新的城市开始新的生活,他早就从过去走出来了。   但是当金艾带着香气的怀抱靠近时,沈迭心的鼻尖蓦地就酸了。   好像在他的印象里,妈妈身上就是这种好闻的味道。   他靠在金艾的肩上,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就好像只要哭,就能让他空荡的大脑稍微找回一点理智。   金艾轻轻拍着他的背,轻柔的声音落在他耳边。   “没关系,哭出了就什么都好了,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不伤害自己。”   沈迭心克制的呜咽像个迷茫的小兽,金艾在这一刻,好像感觉到了沈迭心从没和别人提起的脆弱。   沈迭心总是表现地那么淡然,好像发生任何事情都不会刺激到他的情绪。   哪怕是和心理医生聊了很久之后,他也依旧表现地和常人一样。   金艾明明看到别的病人红着眼睛出来,可沈迭心却表现地和常人一样。   微笑着和金艾说自己没事,像个大家长一样带着金艾和南南去商场吃饭、玩闹。   可是晚上……沈迭心在无人的夜晚,选择非常危险的方式发泄自己心里的压抑。   想到那把剪刀,金艾的心还是紧的。   “我在这里,你需要我,我就一直在,你想说或者不想说都可以,但只要你想说,我就会一直听。好吗?”   沈迭心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他哭得有些缺氧,眼前仿佛下过一场雨,看任何事情都朦胧不清。   但他被不知什么攥紧的心,在大哭一场后慢慢落了下来,接住他的,是金艾伸出的温软手心。   金艾用手帮他擦去眼泪,与他额头相抵,低声说:“你的头发没有错,你也没有错,是别人的错,不要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嗯?”   他牵着沈迭心来到卫生间,用柔软的毛巾围在沈迭心的肩上。   那把剪刀出现在他的手上。   他站在沈迭心身后,轻轻触碰沈迭心剪得凌乱的头发,耐心询问:“让我帮你,好吗?”   沈迭心颔首。   “那就交给金师傅,看我的头发,都是自己剪的。”   金艾对他露出大大的微笑,“我小时候就在想,如果我有一个娃娃,我就要给他打扮成最好看的样子,不过那时候穷,一直没实现。没想到长大了还能实现这个梦想。”   他垂眸,默默把沈迭心长短不一的头发归在一起。   他没骗人,他确实非常想要一个漂亮的娃娃。   可是沈迭心如此沉默,却让他心里一阵阵地痛。   有些地方被沈迭心剪得实在没办法修补,金艾只好把头发全部剪得偏短。   失去长发的沈迭心像是换了个人。   沈迭心自己却主动和金艾说了谢谢。   “不用和我说谢谢,你现在这样就很好。”   柔顺的碎发搭在沈迭心的额上,削减长发的漂亮,显得更有英气。   长发对于金艾而言,是他精心维护的美丽。   但对于沈迭心而言,就是有形的枷锁。   沈迭心不愿意接受的不是美丽,而是美丽带给他的伤害。   “不要再给自己压力,一切都过去了,要好好做自己。”   -   一整夜,金艾守在沈迭心身边。   沈迭心恬静的睡颜看起来和南南一模一样。   在金艾眼里,沈迭心和南南一样,都是需要照顾的孩子。   在沈迭心的过去,遇到任何问题都只有自己解决,所以才会凡事都默默容忍。   在别的孩子哭闹着要糖吃的时候,沈迭心已经明白只有自己能帮自己。   一路走来,不知有多少眼泪被吞了回去,所以他在会在今晚哭得如此伤心……   金艾的叹息落在夜里。   不知到底是怎样的未来,才能配得上沈迭心这样艰难的过去。   -   一周过去,沈迭心没有再表现出异样。   他对着镜子剪断头发的那天晚上,就像是一次意外,除了重新修剪过的短发,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但是压抑在心底的问题却浮出水面。   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始终回避病情的沈迭心主动提起要再去见一次心理医生。   那刻,金艾激动地抱住他。   有人在和心中的病魔抗争,有人却光鲜亮丽地出现在荧幕前。   林听生日那天,先是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粉丝见面会,而后又来到了只为朋友筹备的生日会。   一个刚进入娱乐圈两年的新人,生日宴却星光熠熠,在外设置的媒体区,闪光灯从没休息过。   影视歌各个圈子的大小人物都出现在这里,媒体都已经决定好了稿件的关键词——#林听#、#背景#、#神秘#。   外界对娱乐圈这个名利场的好奇心从没停止过,尤其是林听背后神秘大佬的传闻,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在娱乐热扫榜单上。   这一次,借着林听生日的机会,媒体再度拐弯抹角地提起这件事。   “在粉丝见面会上你准备了一首新歌,那在朋友间的生日宴会上,你有准备什么惊喜给大家吗?”   面对无数贴近脸前的麦克风,林听却丝毫没有烦恼,反而笑得开心。   “我知道你们在好奇什么——”林听微笑的脸上透露出不易察觉的骄傲,他闪避着问题,却又不动声色地聊回见面会上的歌。   “我写的那首歌就是惊喜啊……我就是写给那个人的。”   后半句话一出,全场纷纷响起倒抽气的声音。   这几乎就是变相承认了他和那个人的关系。   林听没有明确承认他的“那个人”是何许人也,但大家的猜测只指向谭臣一个人,林听始终没有否认。   没有否认,就是无声地承认。   就连粉丝都觉得谭臣样貌出众背景强大,所以林听才能做娱乐圈中的清流。   平日里,林听的粉丝经常打着永远不会被资本操控的歌唱家到处和对家吵架,仿佛自己都跟着林听成为谭家儿媳妇。   林听对着众人的艳羡,面上的表现却越发谦卑。   “大家还是不要过于痴迷我的私人关系,我是歌手林听,而不是明星林听,希望大家多多关注我的新作品。”   媒体统一口径,对林听送上祝福,其中不缺谄媚的语气,就好像这样就能够从谭家分得好处。   林听微笑着接受了所有人的祝福,红光满面,异常开心。   而这个时候,身后穿了一阵躁动,林听隐约听见了“谭”字。   他激动地转过身。   谭臣身穿高档定制西装,沉稳大气的气场衬得刚才出现的年轻爱豆无比轻浮。   他冷峻的眉眼没有一丝讨好,充满上位者的淡漠和居高临下。   出席的明星里不乏影视作品里的总裁专业户,但在谭臣面前,都显得格外拙劣。   本就好奇林听背后大佬的媒体见到他的出现,瞬间被点燃,一拥而上来到谭臣面前。   本以为谭臣会拒绝所有问题,但他却一反常态地停下脚步。   在场的媒体包括林听都有些惊讶。   林听远远看向谭臣,脸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他的经纪人小声和他说:“我说的吧,他还是放不下你。”   林听嗔怪说:“小声点,别让媒体听见,到时候又要说我是靠谭臣才能上位……我邀请他来,但也没想过要这么快就曝光关系。”   谭臣的出现已经超出他的预料,除了惊喜,他心里还有些许暗爽。   他还以为沈迭心真的在沈迭心心里有一亩三分地,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这么多媒体围着,谭臣只要出现,就会被拍到大肆报道。   面对记者的追问,谭臣淡淡地让他们一个一个来,好说话的令人诧异。   离他最近的记者提问:“你今天是以什么身份出席这场生日宴?”   这个问题直接关联到林听和他的关系,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手中的摄像机高高举着,不愿错过接下来的每一秒。   谭臣默默抬起左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迎着所有人热烈的目光,谭臣淡然地说:“应邀出席,纯属礼节,没有再多的身份,应该不会有人误会。”   所有人噤声。   他们都看见了,谭臣刚才抬起的手上,一枚戒指光明正大地戴在无名指上。   在大众默认他和林听是情侣关系的时候,他先是冷淡地撇开了自己和林听的关系,又露出了自己戴的戒指……   气氛安静地诡异。   林听不安地问:“怎么这么安静啊?”   下一秒,媒体的追问再度袭来。   “那谭先生可否透露一下您现在的感情状态,您手上戒指的那一枚在谁哪里?”   林听从来没有戴过戒指。   但也可能是为了避嫌,所以才故意摘下。   谭臣前面的说辞也可以是为了保护林听。   但谭臣没有回避这个问题,而是非常直接地说:   “他是圈外人,所以不希望大家过度关注我的感情生活,也不希望媒体打扰到他的生活,我想保护好他,麻烦大家配合。”   谭臣对外,从来没有表现出这样包容温柔的模样。   “那您和林听的传言……”   “传言之所以是传言,就是空穴来风。”谭臣面对镜头,一字一句地说:“子虚乌有的事,不用解释。”   林听的脸色煞白,被经纪人一把拉到了无人的角落。   林听颤抖着嘴唇,“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空穴来风?   子虚乌有?   还有谭臣口中那个想要保护的圈外人……   “沈迭心……他说得一定就是沈迭心……”   刚才还无比风光的林听,因为谭臣的一个抬手两三句话彻底击溃。   但他的经纪人表情更为严肃,双手握住他的肩膀,皱眉说:“这还不是最要紧的,谭臣的澄清不用半个小时就会传遍整个网络!”   林听过去借着谭臣的势,占得的那些红利,如今都危在旦夕。   还有粉丝过去到处炫耀林听是谭家钦点男儿媳的旧账,必然也会被大翻特翻。   墙倒众人推。   过去被林听和林听粉丝打压的诸多路人和对家粉丝,都会成为推到林听的众人之一。   多米诺骨牌一旦推翻了第一张,往后的每一张都会朝着势不可挡的方向而去。   -   谭臣出现在媒体面前,但没有入场。   他回到车上,腰侧的伤口因为提前出院而隐隐作痛,这也是他放慢脚步原因。   他摩挲着手指上的戒指,还是不舍地摘下放回了盒子里。   “订明天回N市的机票。”   助理询问:“那您还要回谭家吗?”   谭臣沉默片刻,和助理说:“家就不回了,代我和我哥说,他让我做的事我会尽力去做。”   在帮谭玉谨找人之前,他还是更想见到沈迭心。 第52章   坐在诊所里,金艾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来来往往的人。   他发现进出诊疗室里的病人,有一些也和沈迭心的情况相似……   神色淡然,犹如空壳般游荡在人群之中。   但是那眼神,空洞灰暗地像个无底洞。   金艾坐立难安,拿出手机刷起来短视频。   这些没有营养的快餐内容能够让他在紧张的时候稍微分散点注意力。   耳机里传来一阵烧开水般的刺耳笑声。   但这些没有营养的快餐内容,让他暂时放下了心里的紧张和忐忑。   视频里的内容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连续刷到好几条不轻不痒也不看到重点的视频之后,屏幕里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面容。   金艾一直下滑的手指顿住了。   数不尽的闪光灯之下,谭臣的脸色冷而淡漠。   哪怕脸边就是短视频管用的夸张大字,也没有盖住他的气质。   周围的媒体记者越热情,他就越发矜贵孤傲。   什么东西……把自己当明星吗?   金艾默默皱眉,手指已经点在不喜欢的选择上,却又因为画面里谭臣手指上的戒指而停留。   “谭家二少冷脸出席歌坛小公子生日宴,大方秀戒指破除往日谣言,原来他心里爱的是……”   和配音同步进行的,是谭臣用薄情的唇说出:“传言之所以是传言,就是空穴来风。子虚乌有的事,不用解释。”   被闪烁白光照得更加黝黑的眼正对着镜头。   经过两年的沉淀和洗礼,他眼里的桀骜全然消失,被取代的,是望不到底的深邃。   那枚戒指被媒体放大又放大。   同时出现在画面另一侧的,是脸色惨白的林听。   宣传多日的生日宴,却被他最在意的人当着所有人的面反驳了全部关系。   金艾爽得恨不得自己穿越回去,买机票到现场鼓掌叫好。   连带着看谭臣都顺眼了一些。   媒体的追问也是现在所有人最在意的事情。   谭臣没有闪躲,而是抬起眼,认真和在场的所有记者对视。   隔着屏幕,金艾也感觉到了他言辞中的在意。   “他是圈外人,所以不希望大家过度关注我的感情生活,也不希望媒体打扰到他的生活,我想保护好他,麻烦大家配合。”   谭臣的声音很有辨识度,面对镜头,他一字一句说地异常清晰。   这条视频才发布不到三个小时,点赞就达到了几十万。   而比点赞更加夸张的,是评论和转发的数量。   排在评论区第一的留言就是惊叹没想到谭臣居然还有这样一面。   谭臣并非是娱乐圈的一员,但因为特殊的家庭背景和屡次成为林听背后神秘人的传奇,使得他在很多人心里的形象就是拥有顶尖身价背景且默默守护林听的总裁。   别的评论也同样顺着过去关于谭臣的传言发问: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拴住谭臣?   还有几条在掐架中高喊嗑到了的评论。   金艾全部滑过,不想多看一眼。   除了这些说谭臣宠溺护妻,澄清方法大气又霸道的内容,评论里基本就是两个阵营。   看林听笑话的,以及依旧支持林听的。   在金艾翻看评论的短短半分钟里,评论的数字还在不停翻倍,大部分都是路人和林听粉丝之间口水战所贡献。   林听过去那么多次都明里暗里地暗示他和谭臣的关系非同一般,默默引导着所有人相信他和谭臣是关系异常亲密的恋人。   如今却被谭臣亲自出面“打脸”。   谭臣的拒绝看起来越轻描淡写,越显得林听之前非常虚荣和自恋。   从评论里来看,不到一天时间里,林听已经掉了三十万粉丝,而且这个数字还在增加。   这对于一直努力营造优质歌手的林听来说,无疑是个难以消除的污点。   金艾在评论区里看了许久,嘴角不自觉上扬。   明嘲暗讽林听的评论太多,金艾点赞的手指都快忙不过来了。   他早就觉得林听这个人太假。   怎么可能会有完美的人?   人设立得越完美,翻车的时候越是难看。   金艾一时手快,给夸谭臣的评论也点了赞……   谭臣这个狗东西早就该这样做。   金艾一秒都没有耽误,立刻就把误碰到的点赞撤回了。   一阵抽泣传来。   金艾紧张地抬起头。   不是沈迭心。   他松了口气。   但目睹另一个人抹着眼泪从他面前走过,身体还是紧绷着。   那个人和沈迭心年龄相仿。   他颤抖的肩和泛红的眼圈,都触动着金艾的神经。   短暂的高兴之后,金艾的心又冷了下来。   林听被当众打脸又怎样呢。   沈迭心根本不会在意这些。   现在的沈迭心把自己牢牢封闭。   刀枪不入,但对外界也不再有互动。   在成蝶前,总要经历化茧的过程。   而沈迭心的蜕变,则是用无数伤痛和挣扎织成。   外力地帮助再多,也无法让他突破过去。   金艾做的,就是默默陪在他身边,让他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关注他需要他。   唯有自救,才能突破禁锢,获得新生。   -   沈迭心走出来的时候,金艾还稍微迟钝了片刻。   而看到沈迭心的微笑时,金艾更是怔了一瞬。   “今天怎么样?”   他不动声色地摸了摸沈迭心的手背。   温热的。   沈迭心“嗯”了一声,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   上一次的沈迭心也是这样平静。   但回到家去,却又默默把自己的头发剪短。   金艾把结果都往好的方向去想,更不会当面给沈迭心压力,而是回报沈迭心一个同样的笑容。   “最近我相中一款围巾,我们去把它拿下。”   这个时候,就用平常心对待沈迭心是最好。   越是强调他心理有问题,越可能会激起沈迭心内心的反抗。   沈迭心能主动来到这里,就已经是非常大的进步。   -   金艾挽着沈迭心穿梭在商场,他一头秀丽的卷发和明艳的妆容,除了身高比他身边的沈迭心稍高一些,否则和沈迭心也是街头异常相配的一对。   他带着沈迭心来到商品货架前,选了米色的围巾,直接围在了沈迭心的脖子上。   被毛茸茸包裹住的同时,一顶针织的帽子也戴在了他的头上。   同样的,金艾给自己也戴上了相同的围巾和帽子。   “怎么样?”金艾拉着沈迭心来到镜子前,挑起细长的眉,一脸骄傲地说:“这个问题都是白问,这家店应该给我们代言费。”   金艾拿出手机对镜子咔嚓两张,连修图都省去了。   “那边还有儿童版,给南南也准备一套。”   沈迭心默默注视着金艾跑前跑后地打包付钱。   其实他都明白。   金艾说的喜欢围巾只是幌子。   金艾买了那么多东西,真正想买的就只是给他的那顶帽子。   这种被人在意的感觉,让沈迭心犹如埋进冻土之下的心找回了些许温度。   -   付款之后,金艾自觉有些奇怪。   但看到沈迭心直愣愣地看着自己,他又把这件小事暂时搁置,来到沈迭心面前。   沈迭心问:“怎么了?”   金艾没当回事,“没什么,就是没收到扣费的短信,也不是大事,可能等会就来了。”   屏幕亮起,他顺势打开,出现的页面却是刚才在心理诊所看的那条短视频。   谭臣面容出现的瞬间,沈迭心愣了一下。   金艾急忙退出,“点错了。”   而手指一滑,又滑到下一条视频。   视频里的林听站在舞台之上,被粉丝举着的灯牌所包围。   醒目的标题一同出现:   【林听生日献唱新歌,感谢过去经历的低估和陪伴他的爱人】。   接连两条视频,金艾皱眉骂了一声。   既然已经被看见,金艾索性翻回上一条,让沈迭心从头到尾看个完整。   可是无论是谭臣的澄清,还是林听难堪的反应,沈迭心都没有任何反应,神色淡淡地直到视频结束。   “你……没有原谅他吧?”金艾试探地问。   “与我无关。”沈迭心说。   无论是谭臣手指的戒指,还是林听,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另一枚戒指,沈迭心从来没有看到过。   -   金艾去卫生间的空隙,沈迭心才拿出手机,按照关键词检索到了林听宣称“原创”的新歌。   歌词页面,赫然写着作词作曲林听几个大字。   在评论区里清一色的夸赞中,带着绿V认证的林听回复道:“这首歌写的是救赎,我要献给过去那段最灰暗的时光,因为走过黑暗,才知道光明来之不易。我珍惜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也珍惜陪在我身边的每个人……我始终相信,乌云背后是道明媚的幸福线。”   可讽刺的是,这首被林听视为救赎的这首歌,旋律却和沈迭心当初寄给悦鼎的那首小样旋律一模一样……   “怎么了?”   金艾的突然出现,加速了沈迭心下定决心,将写好的邮件按下了发送。   金艾关心的目光在沈迭心的脸上扫来扫去。   他思索片刻,唯一能想到沈迭心在担忧的,就是谭臣了。   “你在因为谭臣生气还是……要不这样,反正他刚才医院出来,肯定还是半个残废,不如过去那么厉害。等他回来,让姐姐我帮你打他一顿出气。”   金艾认真分析自己能答应谭臣的可能性。   但沈迭心已经看到屏幕里“发送成功”的四个字,摇头和金艾说句“没事”。   直觉告诉沈迭心,这件事应该和他那天收到的信件有关。   可无论怎样,也不是林听盗用他的歌曲而且篡改原创的原因。   -   腰侧的伤口随时有开裂的可能,谭臣的出行方式从飞机改为高铁。   通往N市的高铁上,谭臣接到了一通许久没有联系过的电话。   “老朋友一场,怎么都没见个面?”   贺知确的语气和声音都和往常一样。   但谭臣早已不再是两年前的他。   接电话是出于礼貌和避免意外,但他从未和贺知确联系,已经表明他的态度。   谭臣:“最近比较忙,没有时间见面。”   贺知确是个聪明人,但这次却像听不懂谭臣话语背后的意思一般,笑着说:“知道你最近在忙家里的事情,所以我也一直没打扰你,要不是看到你和林听……”   谭臣:“如果是关于林听的,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说你怎么就这么狠呢?”贺知确说:“林听也是实在没有人可以求情才找到我这里。他说你有意把他的代言都撤了,外面的谣言也越传越难听,才过去一天而已,就有三四个品牌因为他在代言期间出现公共道德问题索要赔偿金。你就算和他分开了,也该给他留些脸面吧?”   谭臣的耐心早就透支,但他既然决定要和林听撇开关系,这些事情就不能再让别人继续误会。   “我过去已经对他仁至义尽,但他却执迷不悟。”提起林听,谭臣的语气早就充满厌倦,“他应该学着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买单,而不是像过去一样依赖我。是我一直把他想得太好,以至于纵容他做了一件又一件让人误会的事情。”   听到这些,贺知确只轻飘飘地回了一个“好吧”,“既然你这样说,我也就不劝了——听说,你最近在找市监狱的关系啊?”   谭臣眼眸微动,“你怎么知道?”   “你问的那几个,我也恰好认识。”   谭臣沉思片刻。   贺知确和他的对话无比自然,连解释都非常流畅。   但就是因为太过自然和流畅,才显得目的不明的电话,   谭臣暂时回绝,“我现在已经不在S市,这件事情等我回去再和你见面谈。”   “没事,我也不在S市。”   贺知确抬眼看了看眼前的地标,笑着和电话那头的谭臣说了回头见。   -   没有提前打招呼回来的结果就是被关在门外。   谭臣听着秘书的汇报。   在他离开N市的这段时间里,沈迭心的情况一切正常。   唯一称得上反常的,就是沈迭心换了个新发型。   谭臣皱眉,“新发型?”   秘书点头,“前一天晚上回到家里的时候,沈先生还是之前的发型。但是到了第二天就变了,应该是在家里剪的。”   他正在努力向谭臣形容着沈迭心的新发型,楼道内就传来热闹的说笑声。   金艾把南南抱起来,笑着说自己这朵娇花是个力气比一般人都大的食人花。   沈迭心安静地跟在两人身后,但双眸始终落在他们身上。   但当他看到谭臣出现在家门口的那一刻,那些藏在他的眼底的愉悦也随之抽走了。   沈迭心的头发比之间短了一半还要多。   谭臣皱眉,“头发怎么这么短?”   那些柔软落在肩头的发梢,是谭臣过去最爱抚摸的地方,可如今全部变成了干练的短发。   “要你管。”金艾没好气地说。   他上前,从谭臣身前挤过去开门。   对于金艾的敌意,谭臣视而不见,双目凝视着沈迭心。   “我不是要说你的头发,我只是担心你……”   沈迭心没有给谭臣继续说下去的机会,而是抢着说:“我很好。”   他垂眸,紧紧拉着南南的手。   走上台阶的时候,他闪躲过谭臣递来的手。   “不要碰我。”   沈迭心下意识地推开他,却听见谭臣一声闷哼。   他的眉头紧紧皱成一团,对着紧张的秘书摆摆手。   金艾拉着沈迭心回到房间内,警惕地看着谭臣。   这里不欢迎他的回来。   谭臣牵动嘴角,和沈迭心说:“那你早点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不知是不是沈迭心的错觉,谭臣转身离开的脚步,似乎走得有些艰难。   金艾上前,轻声说:“没事,是他自己要碰你。”   沈迭心攥紧拳头,默默将门关上。   刚才他一见到谭臣,想到的就是谭臣和林听两个人在一起的画面。   可是把谭臣推开的时候,他也想到了谭臣身上的伤。   这些矛盾的感觉交织在一起,形成错综复杂的网,沈迭心看不清,也挣不脱。   -   手机一直安静着。   谭臣看着和沈迭心的对话框,却连一个句号都没有等到。   他想主动说些什么,可无论说什么,都觉得没有用处。   谭臣关上屏幕,让秘书吩咐阿姨,今晚熬鸡汤送给沈迭心喝。   医生低头处理着他的伤口,惊讶地问:“这些东西你自己不喝,还送给别人喝啊?”   谭臣笑了笑,“我没事。”   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可能还比不过一份鸡汤来的有用。   沈迭心对他的厌恶似乎比之前还要强烈……   【你受伤了?】   谭臣想看到消息内容。   但发送对象却并非他想看到的那个人。   【我也是看到外卖那些传闻才知道你进医院了,现在还好吗?怎么不和家里说?】   隔着屏幕,谭臣也能想象出谭玉谨担心的表情。   【没什么大事。】谭臣回答。   没想到这么就过去,第一个主动问起他的人不是沈迭心也不是别人,而是谭玉谨。   这么多年里,谭玉谨好像从来没有犯过错,谭臣越是嫉妒,越是显得自己卑劣。   而谭玉谨人生里唯一称得上污点的就是他背着父母,在几年前就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了。   谭臣想了想,和助理说:“帮我去x中找一个六年前的一个学生,他应该是家里有个姐姐,但是有可能穿着隔壁学校的校服。”   助理颔首,“我尽快给您回复。”   其实谭臣也一样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让谭玉谨念念不忘……   根据谭玉谨的描述,那是一个像小太阳一样坚韧又单纯的男孩,家境不好,但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自我放弃,非常努力地学习。   努力学习?   【你说他学习成绩不错,那你还记得他考到什么大学了吗?】   所有高中都会记录高考生的去向。   如果有了更具体的大学名称,那就更加好查了。   这是最快捷也最准确的方法。   只要谭玉谨给出学校的名字,那就非常接近那个人了……   但是看着谭玉谨那边的正在输入中,他的心里却一阵一阵地不安,就像是有浪涛在他心头拍打着。   【分开的时候,他并没有告诉我。】   谭玉谨的消息让谭臣莫名松了口气。   而谭玉谨又说,【但是他是学音乐的。】   音乐二字让谭臣顿时愣住。   N市。   音乐。   家庭贫困。   还有个姐姐……   他打字的手有些颤抖。   【你确定你要找的那个人是N市第十高中的?】   【我看过他的穿着校服。】   校服?   ……校服?   ——“这两个学校的校服一样吗?”   ——“校服款式差不多,但校徽不一样。”   有个姐姐?   谭玉谨给他发来消息,谭臣却不敢看了。   谭臣低吼:“去十中,找……沈迭心的资料。”   秘书没反应过来。   谭臣提高声音,“去十中查资料,现在就去,打电话问,去现场把他之前读书的所有资料都查出来……现在就去。”   他站起来,“我也一起去……”   有一个最可怕最不敢相信也是最综合起来最接近答案的可能出现。   只要发一张照片就能被确认,但他却胆怯了。   他要亲自看到所有细节,直到一切都确认无误,再去印证那个答案。   ……如果大哥一直在找的人,就是沈迭心。   沈迭心一直放不下的那个人,就是谭玉谨……   谭臣仿佛置身火海之中,每一秒都经受着炙烤。   作者有话要说: 第53章   尘封多年的学生档案依旧存放在高中的档案室中,被取出来的时候,携带的灰尘悬浮在空中,散射出朦胧的光。   班主任把档案袋交给谭臣。   姓名栏上,“沈迭心”三个字写得娟丽清秀。   这是沈迭心在十几岁的时候书写的自己的姓名,落笔的每个笔触都认真且青涩。   后来……   沈迭心依旧使用着他惯用的手写字体,但在和谭臣签下的合同上,却再也没有年少时候的舒展。   沈迭心高中时期的班主任是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女性。   她带着谭臣来看沈迭心的学生档案,但也明确说明学生档案不能拆开的规定。   “据我所知,沈迭心是个非常努力的孩子,即便毕业了,逢年过节也给我发短信问好,您找他是……?”   谭臣拿着文案袋,看似平稳的手,却抑制着颤抖。   踌躇许久,谭臣才勉强找到说话的能力。   “我……沈迭心的一个朋友找他,他们中间失联了,所以……”   他牵动嘴角,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友善一些。   校服是关键,可他却又像哑巴了一般,连半个相关的字都说不出来。   从他强行从医院出来的那一刻开始,他自认冷静的心就乱做一团。   无数个问号纠缠着堵在胸膛,连带着呼吸和心跳都艰涩无比。   沈迭心放不下的那个人可以是任何人,但唯独不能是谭玉谨……   “要找他的话,还是看照片吧。”   班主任从抽屉里翻找出历届毕业生合影,沈迭心在他那一届的毕业照里格外突出。   在所有人努力学习成灰头土脸的高三,上帝还是偏爱沈迭心,让他微笑的脸仿佛纯白色的芙蓉,素净而又明媚。   他站在同龄人之中,拥有那个年纪该有的阳光和朝气。   谭臣的目光刻意闪躲着,即便大合影上根本不可能看清沈迭心校服校徽的细节,他也丧尸了面对的勇气。   “还有这张,看得比较清楚。”   班主任再度拿出来的照片里,只有沈迭心一个人在画面中央。   沈迭心手抱吉他,独自坐在学校大礼堂的舞台之上,一缕灯光斜斜地照在他的身上,仿佛一束来自天堂的光芒,照亮了遗落人间的天使的面容。   逆光的眼睫渡着柔和的光泽,专注温柔的眼神,仿佛手中怀抱着世界最珍贵的宝物。   这副模样,和青春片里被无数女生暗恋的男生一样。   时隔多年,班主任还没忘记那场比赛之后,有多少女学生明里暗里到班上偷看沈迭心。   她感叹说:“其实他有些内向,这场比赛之后突然被很多学生关注,当时班外面经常有人等着他要见他,把他吓得都不敢出教室。”   但除了这些,她印象更深刻的是比赛后的另一件事。   “他当时并不像参加比赛,但是因为比赛奖励,所以才硬着头皮上台表演。本来应该拿一等奖的游学奖励,多好的机会可以出去玩的,但是他却主动和第二名互换了奖励,只拿了五百元就走了……”   从一岁开始,谭臣还没开始完全懂事,就觉得钱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得到的东西。   五百元对于谭臣而言,就像餐巾纸里随便抽几张那样没有价值。   在他随意和朋友去莫斯科玩着十几万开一次的坦克的时候,沈迭心还在想发设法地争取五百块的奖金……   比赛,奖金。   这两个词同样困住了二十岁的沈迭心。   但那一次,沈迭心不再是沐浴在荣光下的第一名,而是被按在幽暗巷子里,弄坏了声带和右耳。   二十岁的沈迭心,又是怎么打算的呢?   他是想要赢过林听……还是想要赢得比赛的奖金……   沈采薇没有任何遗留,她没有博得谭臣的可怜,故意将沈迭心的过去美化或者夸张。   在走投无路的时刻,为了钱,任何铤而走险的事情都可以做。   人必须活着,才有机会再得到尊严。   谭臣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在沈迭心离开两年后的今天才真正了解了沈迭心。   他认识沈迭心时,沈迭心平淡的面具已经和他融为一体。   不堪的过往,还有主动脱去衣服,想要从谭臣这里得到五百万的第二次见面,让谭臣一而再再而三在误会中推远了沈迭心。   过去明明……是有在一起的机会的。   “迭心不仅学习努力,在音乐方面也很有天赋,本来我劝他用自己的文化课成绩去读个更务实的专业,但他还是执着于自己的梦想,好在他最后考上了华音……我也不是歧视艺术生,只是他的情况,应该选择一个投入低汇报高的专业。”   班主任的目光落在沈迭心的脸上,缅怀地说:“他后来那件校服,应该就是用比赛换来的那五百块买的。他之前一直都穿着隔壁高中的小腹,我知道他家里的情况,考虑到他性格比较敏感,我是打算在学期末以学习进步为理由送给他一件校服的……”   班主任还说了些什么。   但谭臣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他全身僵硬,恨不得自己失去五感。   他心里有个声音,劝他索性就这样装聋作哑,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也不用再追问。   他们都分开那么久了,何必再联系?   谭玉谨和沈迭心都已经变了,还有再见面的必要吗?   这么多年,谭玉谨也没有找过他,可见未必真心。难道要让沈迭心值得谭玉谨的情况,让沈迭心再伤心一次吗?   谭臣开始怀疑,难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谭玉谨再度和沈迭心重逢做铺垫。   他的出现,除了帮助沈迭心渡过难关,就是让沈迭心更加怀念心里那个抹不去的白月光。   每一次接触,沈迭心是否都在心里怀念谭玉谨。   也许每一次缠绵,沈迭心也会默默幻想抱着他的人不是谭臣而是谭玉谨。   那个和谭臣流着同样的血,让谭臣从小到大都无比嫉妒的兄长谭玉谨。   时间仿佛凝固在此刻。   心间的浪涛反反复复,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摇摇欲坠的岸。   口袋里的手机微弱震动,谭臣却迟迟没有查看。   对面是否是谭玉谨都不重要。   自私占据了心脏最重要的位置。   他怎么可能就这样把沈迭心让出去……   -   沈迭心在卧室里,一边听着歌,一边把他下载下来的歌曲整理到文件夹中。   而这歌单并非随机,而是收集了林听历年来发布的每一首歌。   不仅是林听新发布的那首歌《乌云背后》和他的demo极为相似。   还有几首歌曲疑似融合,可具体的旋律还需要仔细分辨。   “怎么听这破歌。”金艾路过,不仅嫌弃地说,“不带个人恩怨的评价,林听的歌也就那回事,刚出道的那几首听着新鲜,后面就全部都是一个调调,换汤不换药。”   金艾所言极是。   沈迭心也发现了林听早期的曲风非常固定,虽然初听好听,但每一首都极为相似,不到半年时间,就有粉丝指出风格雷同让人审美疲劳。   而再往后,林听的就开始曲风多变且高产。   粉丝夸赞林听进步迅速,外界对林听的评论也越来越好。   但是沈迭心的直觉让他尽快处理这件事情,哪怕是他多心,也要把其他可能成为证据的东西都保存整理下来。   可以确定的是,林听的新歌几乎是一比一抄袭他的旋律。   金艾误以为沈迭心的目的,不满地说:“要我说,林听未必有你强,当年的比赛,你也是可以占到上风的。而且他现在也惨咯,因为形象问题,被很多代言索赔,也脱粉了很多,已经自顾不暇了。”   说起林听的惨状,金艾容光焕发,恨不得当场手舞足蹈起来表示自己的痛快。   “恶人有恶报,上天有眼,让林听这个家伙终于倒霉。哪怕不是因为谭臣,他自己的行为不端,也会自己把自己害惨的。”   恶有恶报……沈迭心很早就不相信这个道理。   林听抄袭的事情,可能解决的过程不会太顺利,但他会试一试。   他已经不再唱歌,唯独留下的歌曲不能在轻易被别人掠夺……   两年前的比赛,他不战而败。   这一次,他不能再让这件事不了了之。   “好了,别再关注他了。”金艾上前,把沈迭心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合上,眨眨眼,询问道:“你想吃烤红薯吗?”   沈迭心微怔,“烤红薯?”   “是啊,香香甜甜的烤红薯,一个拳头那么大,就在楼下拐弯有个大爷在卖,拿到楼上来都还是热的。”   金艾竭尽全力地勾引沈迭心。   甜食可以帮助多巴胺的分泌,如果能够让沈迭心开心,哪怕把大爷的烤红薯都包圆了也没事。   他捏了捏沈迭心的脸,“等着我回来,肯定给你带一个又香又甜的——”话说一半,他表情严肃地转身,“不要再听姓林的破歌了,不许糟蹋自己的耳朵。”   沈迭心点点头,“我不是听的。”   “那就好。”   金艾带上和沈迭心同款的围巾,拿着钥匙打开门。   沈迭心一如既往地让他路上当心。   金艾笑着让他放心,“都是大人了,还能走丢不成?在家等我。”   这一次出去,金艾好像一直在和沈迭心说等我回来。   -   老旧小区里的车位都在路边。   每辆车都平平无奇。   所以金艾目光接触到那辆黑色SUV的瞬间,直觉就已经判断出异常。   这不是会出现在这里的车……   萧瑟寒风铺面而来,金艾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低下头要上楼,但从车上下来的人比他更快一步。   “好久不见。”贺知确的目光像是鹰隼,盯着他放飞许久终于到了归笼的猎物。   他的手指捏住金艾尖瘦的下巴,戏谑的打量中蕴藏着浓郁的怨恨,但在怨恨之后,还藏着更深的情绪。   金艾下巴的疤痕凹凸不平,手指触摸上去,仿佛一片花瓣上的枯萎的边缘。   贺知确眼神紧盯着伤疤,“看看你,把自己弄成这样,好看吗?”   金艾浓密的眼睫包裹着上扬的丹凤眼,“一刀换你三刀,足够了。”   他的伤在脸上,而贺知确的三刀分别在大腿、肩膀以及手背。   贺知确手背上的伤,比金艾脸上的更深更重。   受伤的手和受伤的脸重叠在一起,两个人都是伤痕累累。   但贺知确提起这件事,语气里除了兴奋,就是挑衅。   “我还活得好好的,挺惊讶的吧。”   金艾那三刀,不仅是想要拦住他,更是想让他死在那里。   金艾的狠心和决绝,超出了他的想象。   起初,他以为金艾是个低俗的玩物。   后来才发现,金艾是个全身是刺的蔷薇。   远看只觉得艳丽,想要强摘,只会把自己扎的满手是血……   但是贺知确却在这个过程里找到了快.感。   那是一种连神经都在跳动的刺激。   让他一边厌弃,又一边痴迷。   “和我走。”贺知确的目光飘向金艾身后的楼上,那个方向,就住着沈迭心。   金艾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如果警察没有把他逮捕,那么贺知确就会找到他。   只不过贺知确对他的态度,一如既往地贱。   “又在骂我?”贺知确笑了笑,似乎对自己的预感感到非常高兴。   “乖乖听我的,我不会上楼……虽然又谭臣在,但是谭臣总有疏漏的一天,你敢赌吗?”   金艾眼神厌恶,红唇吐出脏话:“你他妈卑鄙。”   贺知确挑眉,“你第一天知道吗?”   卑鄙也好,下贱也罢,都没有任何意义。   “上车吧。”贺知确为金艾打开门,表现得犹如绅士。   金艾咬紧牙关。   贺知确默默地等着。   他的话已经说完了,接下来就只需要金艾想清楚。   至于金艾拒绝他的可能性……贺知确有把握,金艾不会。   金艾走到车边,“我还有事要做。”   “什么事?”因为胜券在握,贺知确耐心十足。   “下楼之前,我说要给他买个烤红薯,如果我直接走了,他会怀疑……”   “行啊,那就去买。”贺知确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紧张,我现在的目标不是他。”   -   微微烤焦的皮上附着着红薯本身的糖,交到沈迭心手上的时候,烤红薯还是烫的。   金艾站在门外,对着沈迭心笑了笑。   被发梢挡住他的眼睛,看不出弯起来的眼中到底有没有笑意。   “这个你趁热吃,我临时有点事,需要离开一下。”   下楼前还把等他回家的金艾,却急匆匆地就要离开。   沈迭心愣了愣,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你要去哪?”   金艾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一点小事,没关系的。”   他的手屈在耳边,比了个手机的样子,“我们随时联系,你在家里有什么事情告诉我。”   “什么事情?你告诉我。”沈迭心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抓住了金艾的袖子。   “一点……私人恩怨需要解决。”   越是解释和留恋,越是会让沈迭心多想。   金艾本想直接就走的。   可是现在的沈迭心,他无法狠下心来。   金艾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对着沈迭心张开双臂。   “没关系的,我只是暂时离开。”   金艾轻轻安抚沈迭心,“我会回来的。”   他不敢再多停留。   这次松开沈迭心,他没有再犹豫,而是在贺知确失去耐心之前下了楼。   沈迭心好不容易才有了笑容,但这份笑容,还会在他离开后依然存在吗?   贺知确瞥了瞥金艾的脸色,“我也没催你,不用下来这么早。”   他的手指摩挲着另一只手手背上的伤疤。   他等了这么久,也该是和金艾秋后算账的时候了。   所以,也不急在这一时。   -   孤独的客厅,好像瞬间就空荡了。   明明家具一件不少,过去也没觉得面积过大。   可是沈迭心独自坐在沙发上,却觉得周围格外冷清和安静。   下午三点……   以前的这个时候,他是怎么度过的呢?   好像是……看电视?   沈迭心打开电视,漫无目的地更换频道。   娱乐频道总是那么热闹。   打扮时尚的主持人用兴奋的语气聊着谭臣和林听的事情。   但无论是她评价谭臣对象不明的宠溺,还是暗中嘲讽林听被打脸的话,沈迭心一个字都没有听见……   恍惚间,他看见电视上的整点报时。   平时出现这个画面,就象征着再等半个小时,他就该去接南南放学。   但自从金艾出现,他好像就很少再打开电视了。   他的生活以前只属于南南。   现在,他已经习惯把时间分给金艾……还要再留一些时间来应付谭臣。   可是无论是金艾还是谭臣,他们都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就好像只是在他小小的家里,短暂的歇脚,又离开他这个中转站,去往下一个地点。   “叩叩叩——”   有些错乱的敲门声。   沈迭心眨了眨眼,以为是自己听错。   直到敲门声越来越急,他才猛地起身。   “金……”   门外站着的高大身影投射的影子包裹着沈迭心。   谭臣仿佛感觉不到温度,穿着单薄的衣服,站在沈迭心的家门外。   沈迭心的嗓子里刚出现一个疑惑的“你”字,就被余光瞥见的红色印记吓了一跳。   沈迭心:“你怎么了?”   血迹沿着腰侧的位置慢慢在衣服上扩散开来,深红的颜色渐渐占据了三分之一的面积,触目惊心地一片。   可谭臣并不在意。   迎着他靠近的脚步,沈迭心后退了半步。   谭臣的声音微不可查地颤抖,“别躲着我……”   他抬起的手垂下又抬起,轻轻捧住沈迭心的脸。   鼻息靠近的同时,沈迭心眼睫下的疏离没有一丝动摇。   这个本就是试探的吻就像个笑话。   沈迭心也用这种眼神看着谭玉谨吗?   面对谭玉谨的时候,沈迭心也是这幅姿态吗?   如果沈迭心在两年前才遇见谭玉谨,他还会对谭玉谨动心吗?   为什么遇见十六岁的沈迭心的人是谭玉谨而不是他?   心里从未停歇的追问快把谭臣逼疯了。   他感觉不到温度,也察觉不到疼痛。   沈迭心:“你是不是……应该去医院?”   下一秒,他被谭臣紧紧抱住。   这个拥抱,好像用尽了谭臣的全部力气,沈迭心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谭臣贪婪地闻着沈迭心身上的味道。   这是让他可以安心的气味。   在医院的时间里,他无比渴望再一次和沈迭心接触。   隔着衣服,沈迭心的手指都已经触碰到了谭臣被的血濡湿了的衣衫。   温热的血源源不断地顺着开裂的伤口流淌着。   即便拥抱着,也不过是身体上的接触。   沈迭心不知他为什么会这样。   他再次叫了谭臣的名字,得到的却是更用力的拥抱。   “……为什么不能是我?”   谭臣的呢喃犹如痛苦的低吟。   沈迭心茫然,“你在说什么?”   为什么不是我……   为什么不是我先遇见你,为什么你爱的不能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第54章   沈迭心试图推开他,但是掌心接触到温热濡湿的感觉。   血腥味顺着刺骨的风扩散开来。   血迹几乎从谭臣腰边的蔓延到了胸口。   沈迭心让他去医院的话,全然被他无视。   “你冷吗?”谭臣的问句比起关心,更像是自言自语。   但是凉的人不是沈迭心,而是他。   客厅内的温度犹如春天,可谭臣抚.摸着沈迭心脖颈的那只手却冰凉如铁。   沈迭心的眉微微皱起。   “你怎么了?”   过去的谭臣偶尔会显得难以捉摸,但现在的他尤为反常……   他不解地看着谭臣,却猛地被谭臣眼底的情绪惊到。   谭臣:“我不去医院……我只想在这里。”   沈迭心抬起手,猩红的血在他白皙的手背上显得格外骇人。   这么多的血,好像要把谭臣全身的血流干了才能作罢。   “你要去医院……”   沈迭心拿出手机,但还没有来得及打开通话页面,就被谭臣阻拦。   “不,我现在哪也不想去。”   谭臣终于松开抚摸着沈迭心的双手。   他凭着直觉在沈迭心家里找到医药箱——当他发现医药箱的那一刻,一种莫名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他是了解沈迭心的。   过去沈迭心住在他家,也会在电视柜的抽屉里准备一个医药箱。   不仅是医药箱,还有客厅那盏深夜也不会熄灭的灯。   贴在天花板上的荧光月亮。   沙发和枕头边的毛绒公仔。   放在口袋里的柠檬味糖果。   他和沈迭心在一起过,互相适应的生活习惯像呼吸一样融入彼此……   分开之后也没抽离出来。   他只是来迟了,但没有出局。   现在留在沈迭心身边的、保护沈迭心、找到沈迭心、爱着沈迭心的人,是我。   谭臣抬手脱下单薄的上衣,缝合的伤口已经裂开,还没愈合的刀口血肉模糊,粉嫩的肉芽被深红的血裹着。   他每向沈迭心迈出一步,身上的血就涌出来许多。   沈迭心皱眉看着他,冷清的脸上透露出惊惧。   “我没事。”谭臣低手按住,手指瞬间被献血濡湿。   取出来的纱布被他草草裹在伤口上,但很快就变得鲜红。   一圈不够就再来一圈,谭臣处理的手法简单又暴力。   沈迭心给他的秘书发去短信,不仅让秘书过来把谭臣带去医院,也希望谭臣能够换个地方冷静下来。   现在的谭臣,仿佛陷入某种冷静的癫狂。   “我没事,我不想去医院。”谭臣声线比以往都更加喑哑。   闷而厚的纱布暂时堵住了伤口,谭臣伸手攥住沈迭心的手腕,眼睛黑得出奇。   “医院是我最讨厌的地方,我每次去,都是一个人。”   除非是必须要去医院才能治疗的情况,他更情愿花高价钱找私人医生上门。   每当他出现在医院,无非就是两种情况。   在无人照应的情况下,他要独自面对医生的诊断,再在自己清醒的情况签下同意手术的保证书。   需要陪伴,就请陪护。   在别人需要家人陪伴探望的时刻,他身边只有用钱换来的陌生人。   后来,谭玉谨生病了。   谭臣每出现在医院一次,就要用自己的眼睛直面自己父母对谭玉谨的偏爱一次。   有人说,谭玉谨是天妒英才才命不久矣。   谭玉谨不该被上天这样对待。   可是他明明已经得到了所有人的爱。   师长的,朋友的,家人的……   一切谭臣能想象到的爱,谭玉谨全都拥有。   可为什么沈迭心的爱也属于他?   沈迭心对他如此吝啬。   他用几百万换来沈迭心的身体,却没办法得到沈迭心一分一毫的感情。   为什么不能看看我?   谭臣在呐喊,可这声音,沈迭心听不见。   谭臣:“我一直在帮我哥找一个人。”   想到自己在谭玉谨面前的信誓旦旦,谭臣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兜兜转转,居然成了现在这个情况。   沈迭心淡淡地“嗯”了一声。   这件事情对他而言无足轻重。   谭臣知道,若不是为了应付他,沈迭心听到他说话,恐怕连眼皮都不会抬一下。   “为了找到他,我一直在到处找人脉找资料。我之前以为,他是N市市立高中的学生,但是后来我才发现,一开始我得到的信息就是有误的。他,是第十中学的学生。”   熟悉的校名出现,沈迭心轻轻转了转眼球。   谭臣:“你的高中,对吧?”   或许是伤口流出的血太多,谭臣的喉咙干涩得厉害,说话能感觉到嗓子里的铁腥味。   沈迭心颔首。   谭臣故作轻松,“既然是你的高中,要不要和我聊聊?”   沈迭心沉默片刻,和他说:“我在高中没什么熟悉的朋友,帮不了你。”   “我想听你说说你的过去……”谭臣问:“你不是想要和我谈一谈吗?现在就可以,没人再回来打扰我们。”   他错过了沈迭心悄悄敞开的心扉,两年过去,却只能对着反锁的心门百般试探。   他还以为,只要自己有耐心,就能够得到再一次进入的机会。   但沈迭心就像一只蚌,早就被河沙浪涛打磨出坚硬又封闭的壳。   面对谭臣,他反复犹豫,小心翼翼地以为谭臣是不一样的,以为自己得到一些关心,所以才明知有可能会受伤,却还是打开了壳。   但当他得到的满嘴酸涩之后,再度封闭的,就再也不会打开,彻底拒绝任何袒露自己柔软的可能。   那被谭臣错过的心,现在再挽回,只能摸到沈迭心心外那层更加坚硬的防备。   即便谭臣让他再说自己的过去,他也只是皱着眉,用沉默来无声地拒绝。   沈迭心不愿意和他提起过去,那谭臣就自己和他说。   “那我和你聊聊我哥要找的那个人。”   望着沈迭心淡漠的眼睛,不知怎么的,谭臣原本躁动慌乱的心,忽然就静了下来。   或者是已经知道事情不再被他控制,反而把所有不甘都放下了,在聊起那个面容青涩眼神清澈的男孩,谭臣连语气都变得和缓。   “那个人不仅成绩优异名列前茅,而且始终没有放弃继续努力,每次在班上考试都是前三名。某一次考试失利排名下降还郁闷了很久,但其实只是从第二名变成了第五名。班上的老师都很喜欢他,上课只要有没人能回答的问题,点他的名字,准能得到正确答案。”   “但他也不是只会读书的傻学生,在空闲时间,他不和别人去玩闹浪费时间,而是默默观察和记录生活。天上一朵形状奇特的云,路边看到一两只小猫小狗,还有身边发生的许多有趣的事情,他都非常认真的用文字记录下来,再……分享给他网上的也是他唯一的朋友。”   “他非常珍惜这个朋友,所以从来不说自己的坏心情,每次聊天都只说觉得开心的事情。哪怕他过得不好,哪怕遇到困难,也会伪装出快乐的样子……但文字是非常敏感的,快乐与否,通过几句话就能察觉。可是他们之间都保持默契,维持着只分享快乐的习惯。”   “他的父亲早年是个商人,和母亲一起努力奋斗,也得到过一些小成就,有个懂事漂亮的女儿,后来又有了他这个小儿子,一家四口也曾幸福过,直到父亲嗜赌酗酒,整个家庭都支离破碎。妈妈离开,姐姐出走,只剩下他困在那个不像家的家里。高中的时候,他连一块钱都拿不出来,就连校服也都是穿姐姐的。”   沈迭心僵硬的身体终于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那双雾蒙蒙的眼,看向谭臣时,再也不是冷淡和疏远。   沈迭心好像轻轻张开嘴,用难以置信的语调问他是真是假,也可能是谭臣自己想象出来的。   现在的谭臣已经没办法控制自己,他的大脑飞快运转,拼了命地想把他知道的所有事无巨细地说出来。   只要说出来,就好像能够更加坦诚地和沈迭心对话。   看吧,他什么都知道了。   他不是不了解,他是太了解了。   沈迭心的过去,他全部都记在心里。   可是除了说出来,这些事情留在他脑海里,就像永不停歇的走马灯,一幕幕转得飞快。   但这些过往一共只有两面。   一面写着沈迭心真实的、无奈的、苦中作乐还被他深深误解过的过去。   另一面写着谭臣无比嫉妒的,沈迭心和谭玉谨仿若灵魂共鸣过的经历。   正面是沈迭心成长路上的苦难,反面是他一辈子也不得到的感情,两面转动着,像车轮般碾过他的理智和感情。   但他不能停下。   一旦停下,他紧绷着的神经可能就会断裂……   谭臣声音沙哑,继续说着。   “他面对一切都非常积极吗,他相信只要足够努力,一切都会好起来。所以即便生活已经举步维艰,他也没有放弃梦想,没有钱找专门的老师上课,抱着姐姐送给他的吉他,一遍又一遍地练习。家里买不起钢琴,他就到处去借同学空余的钢琴教室,在别人怕冻的冬天夜晚,他练到双手长满冻疮也没有停下,所以手上的冻疮到现在也没好透。”   “他的付出得到了认可,终于考上了理想的大学。可他却没能和他喜欢的人在一起。因为他需要抚养姐姐的女儿,需要偿还父亲以他名义欠下的债。他对他喜欢的人撒谎,说自己不想再继续,然后强行从这段感情里抽离……”   握着沈迭心手腕的手一点点收紧。   可沈迭心也像个不知痛痒的木头。   谭臣所说的一切都像是梦境中的呓语,所有事情都真实发生过,可听起来却那么陌生和扭曲。   沈迭心抬起眼,和谭臣对视的瞬间,他的嘴唇被死死堵住。   像和野兽争夺氧气,谭臣疯了一般地吻他。   呼吸之间,谭臣离开沈迭心的唇,眼神阴暗地问:“你觉得呢?你觉得他们应该见面吗?你觉得他们分开六年,还应该再继续吗?”   这个问题,没有回答。   并非沈迭心不想。   而是谭臣再一次用吻封住沈迭心的唇。   客厅的沙发难以承载两个成年男人的重量,他们像是两具在海面颠簸的木板,磕碰着拥挤地在海面上沉浮。   在他手指触摸着沈迭心背上蝴蝶的时刻,血液将他们二人身体的温度融为一致。   谭臣问:“他知道你把他的名字纹在身上吗?他知道你还爱他吗?”   鲜红色的血液顺着谭臣身体落在沈迭心身上,那是谭臣腰侧伤口再一次渗透包扎的纱布。   点点猩红在沈迭心雪白的皮肤上,像是雪地里绽放的玫瑰,谭臣用自己的血在沈迭心的身上留下印记。   他分开沈迭心的五指,将从他左手褪下的戒指套在沈迭心指尖。   稍大的指环在沈迭心手指上空空荡荡,但谭臣只要触摸到它在沈迭心手指上的存在,就已经无比满足,连同身体都忍不住地战栗起来。   沈迭心茫然地拒绝,但也在混乱中无法自拔。   谭臣想,干脆就让沈迭心和谭玉谨见面。   然后他们就在一起,幸福美满,在谭家生活下去。   六个月的期限被取消了,接下来就是永远不分开。   沈迭心和谭家永远不分开,而他作为谭家的一份子,也永远和沈迭心不会分开。   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怎样都好,怎样都行。   还有谭玉谨那早就病恹恹的身体……   谭臣吻着沈迭心的耳边,声音像是在劝说。   “你想见他吗?我可以让你们见面。”   他扣住沈迭心带着戒指的手指,感受着自己的体温和沈迭心的体温在一圈死物上渐渐融合。   “都可以,怎样都可以。你想见他,我就带你去见他,或者你们可以单独见面……你和他在一起,我也不介意。”   谭臣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通透过。   原来沈迭心和他哥在一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谭臣忽然开始庆幸。   幸好沈迭心爱的谭玉谨不是别人。   多好啊。   他和他哥是一家人,一个姓一种血。   要是他哥活着,他们逢年过节都要在一个地方相聚。   要是他哥死了,那还有无数可能重新在一起的机会,最不济,他们清明还能在扫墓的时候再见面。   没什么大不了的。   多好啊。   沈迭心和他哥过去爱得那么深那么单纯,他不仅知道,还连每个细节都知道得那么清楚,可能以后他们吵架,自己作为亲弟弟,还要帮着劝架。   他是后来者,可却也在沈迭心身边这么久了。   沈迭心和谭玉谨见面的次数还不如他和沈迭心在床上的次数多。   也许以后他们每次躺在床上,都会想起来谭臣这个人的存在。   原来都是上天的安排,他们就该在接下来的生活里纠缠。   多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补十七号零点的更新,晚上二更有没有还不确定,就算有的话也很迟,明天早上看吧,要是有更新就是有,没有更新就是没有 第55章   浴室里弥漫的雾气细细密密地笼罩在沈迭心身边。   他伫立不动,水珠顺着他的眼睫滑下。   仿佛身处一场倾盆大雨,所有水珠都冲刷着他赤.裸的身躯。   他刚刚才经过一场抵死缠绵,但留给他的感觉不是热情和暧.昧,而是无限的迷茫。   身体的接触无法代表任何感情。   两年前,他就已经习惯配合谭臣。   但这一次,谭臣深不见底的眼神仿佛要将他淹没。   柔软但又拥挤度沙发上,谭臣靠在他的左耳说了什么,但是他除了感觉到谭臣落在周围的鼻息,一个音节都没听清。   沈迭心猜,谭臣可能是继续在说着沈迭心的过去,也可能只是在说些床上该说的话。   谭臣早知他的耳朵早就废了,不知是忘记导致的无意之举,还是明知如此地有意为之。   沈迭心既不好奇他的动机,也不在意他说了什么。   相比谭臣连伤口都顾不上也要继续的兴奋,他就像个木头,全然接受着一切。   在得知谭臣和谭玉谨关系的刹那,沈迭心许久没有出现的剥离感再一次出现。   他的灵魂从身体里离开,冷眼旁观着谭臣近乎偏执的询问他和谭玉谨的过去,也像个局外人,看着两具身体如海上浮舟般不断靠近。   直到现在,他依旧没有回到自己的身体。   他以一种冷静又残忍的心态看着水珠从皮肤上滑过,思考着到底需要多大的雨,才能把他的过去彻底洗干净……   难以启齿的过去,有太多人见证,还有那些照片……那些藏在暗处的人……还有他从谭父手中接过的那张支票……   镜子里的他,早已不是过去的模样。   十八岁的他以为以后的每一天都会更好,殊不知从那时已经是他人生的巅峰,往后都在向着深渊滑落。   沈迭心擦去身上的水珠,毛巾拭过吮.吸出的红印,引起密密麻麻的细微痛感。   这样的他,怎么能出现在谭玉谨面前。   -   原本就只是草草堵住伤口的纱布,在一番不计后果的疯狂后,早就维持不住,松垮地挂在谭臣腰边,一圈又一圈地猩红,刺得沈迭心侧开眼。   谭臣的状态肉眼可见地虚弱。   可他的神经紧绷着,逼迫他快到极限的身体不能倒下。   一身水汽的沈迭心出现,他转动有些僵硬的眼,将目光从沈迭心细瘦的脚踝上移到那张漂亮的脸上。   那双眼还是淡漠的,如同无机质玻璃般地看着他。   谭臣早就劝自己习惯。   可是现在,他却无法控制地幻想起沈迭心看谭玉谨的眼神。   即便他没有亲眼见过沈迭心和谭玉谨相处的样子,可是他的理智无比清晰地给出了答案——沈迭心不会用对谭玉谨的态度对他。   在沈迭心心里,谭玉谨才是独一无二的,永远放不下的存在……   “我和你说的事情,你可以考虑一下。”谭臣勾起嘴角,泛白的嘴唇被牵动出勉强的弧度,“但是我和你的合同还有五个月,在这五个月里,你想和他早一些重温过去,想和他见见面,我也可以帮你。”   关于谭玉谨和沈迭心的关系,谭臣想地再清楚不过。   过去如何,是他无法改变的定居。   但将来的事情,他能尽可能得影响沈迭心的想法。   沈迭心对谭玉谨那么念念不忘,就连发烧到意识模糊,下意识里叫的也是谭玉谨的名字。   沈迭心对谭臣从没表现过依赖,就连遇到问题,也都只是他自己解决。   种种迹象都说明沈迭心对谭臣的疏远。   在他心中,谭玉谨是在他脆弱时候可以依赖的存在。   而谭臣,只是他在走投无路的最后一个选择。   腰边崩开的刀口随着谭臣呼吸的频率而渗出血来,长时间的流血让谭臣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但对周围的感官越是迟钝,心里的声音却越来越大。   沈迭心不爱他,但爱他哥。   好事一桩……   “但无论怎样,合同上的五个月,我们应该继续过完。”   沈迭心眉头微皱,谭臣已经想好让沈迭心继续留在他身边的理由。   让沈迭心在他身边留下,这是谭臣最低的要求。   这也非常合理。   沈迭心过去谭玉谨怎样甜蜜,将来又想和谭玉谨怎样发展,他都可以不介意。   但是合同的事情,还得公事公办。   沈迭心还欠他五个月的陪伴……   但沈迭心却拒绝的却是和谭玉谨见面。   谭臣笑了笑,“别在意,我不会介意,也不会从中作梗。”   哪怕沈迭心和谭玉谨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也不会动手脚,最起码在谭玉谨活着的这段时间,他不会。   谭玉谨还能活多久?谁知道呢。   沈迭心那双总是冷淡抿着的嘴唇,对着谭臣轻轻张开,用一种近乎于悲哀的表情说:“我不想见他。”   他现在的样子,没有必要再出现了。   檀木心里的沈迭心,永远是十八岁的那个男孩。   顺着前途无限的光明轨迹生活。   而不是像他现在这样,一身疾病,放弃学业,在鱼龙混驭盐兀杂的夜场靠出卖自己的尊严换来钱财,哪怕现在也还在偿还过去欠下的债务。   甚至他偿还的对象,就是和谭玉谨居住在同一屋檐下的亲弟弟。   现在的他,如何能让檀木接受。   有些关系,定格在过去就足够了。   沈迭心微凉的手被另一只更凉的手握住。   手指交缠的时刻,沈迭心才发现那枚戒指居然还戴着自己的手上。   只是和他与谭臣的关系一样,虚虚地套在指上,随时都会脱落。   谭臣:“没关系,你的事情,我可以帮你解释。过去的事情,你都并非自愿,不是吗?”   沈迭心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他比一般人都还要干净。   唯一称得上错误的,就是为了五百四十万,和谭臣签下了合同。   但谭臣愿意帮沈迭心做证明。   如果沈迭心需要,他可以坐在谭玉谨面前,说沈迭心和他的这段关系不是想象中的钱色交易。   谭臣甚至还能笑得出来,安慰沈迭心说:“你放心,我哥那种人,不会对你有意见。他只会觉得你很可怜,会对你更加倍的好。”   谭玉谨对沈迭心好,但也好不了多久。   谭臣一会这样想,一会又想让谭玉谨活久一些。   谭家还需要这个长子。   沈迭心也需要谭玉谨在身边。   沈迭心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喜欢的人,要是他哥那身体忽然撑不住了,沈迭心该多伤心……   不过伤心也好。   要是沈迭心伤心,他也许就有机会了。   他不是君子,有机可乘就必然会乘虚而入。   和大脑飞快运转相反的是谭臣身体的反应。   他看着沈迭心的目光越发涣散。   沈迭心给秘书发去的短信终于有了作用,谭臣的秘书在外敲门。   谭臣却死死拉着沈迭心的手不放。   沈迭心皱眉,“你要去医院。”   谭臣接触到沈迭心手指一圈硬物,神经更是兴奋。   飙升的肾上腺素让他感觉不到疼痛,除了有些晕厥,他觉得自己可以现在就带着沈迭心去见谭玉谨。   谭臣过度冷静的语调显得有些神经质,他和沈迭心说:“你爱他,我接受了。你和他彼此相爱,我也不会阻拦你们。”   但是这段感情里,他要占据一个独特的位置。   进一步,他拥有沈迭心身体很多年的男人。   退一步,他是沈迭心枕边人的亲弟弟。   沈迭心现在是他的枕边人,将来是他哥的枕边人。   不过就是把他换成他哥而已。   近水楼台先得月。   无论以后沈迭心和谭玉谨是分开还是在一起,他都是先知道消息的那一个。   到时候沈迭心只要下楼,就能到他的房间了。   想到这里,谭臣笑了笑。   “没关系,五个月之后,你想和他做什么都可以。但是这五个月,你不能离开我。”   “啪嗒啪嗒”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响起。   谭臣余光往下,才意识到那是他伤口的血落在地板砖上发出的声音。   一滩血汇成小泊。   谭臣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口中呢喃着:“你不能走,不能走。”   沈迭心看着谭臣,麻木许久的心终于不堪负荷。   装不下的复杂感情顺着狭小的缝隙喷涌而出。   谭臣这样说,到底是为了什么……   真是的不在意吗?   沈迭心起身给还在门外的秘书开门。   但谭臣的手依旧紧拉不放。   失血过多的谭臣唇色苍白,涣散的眼神努力对焦,但最终只得到沈迭心模糊的轮廓。   呼吸困难的同时,飞驰的思维也放慢了脚步。   谭臣仰头看着沈迭心,兴奋和紧绷褪去,只觉得心底一片凄凉。   “他爱你,可我也爱你啊……”   谭臣喃喃自语。   他的爱和谭玉谨的爱相比,沈迭心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吧。   谭臣眨眼的频率越来越低,身体不受控制地歪倒在沙发上。   沈迭心垂眸的眼神有些不解。   谭臣说的话,他听得完完整整,却一个字都理解不了。   谁爱谁?   谭臣也爱他?   手指上的那枚戒指,始终保持着快要掉下但还没掉的状态……   谭臣和林听撇清关系时提到的那个想要守护的人,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嫂子文学(非原创)   1.哥你喜欢嫂子,我也喜欢嫂子,我们不是一伙的吗!?你打我干嘛啊!哥你喜欢嫂子,我也喜欢嫂子,我们不是一伙的吗!?你打我干嘛啊!   2.嫂子开门,我是我哥。我不是脆弱,嫂子,我就是看你和我哥在一块我这里痛,我这里难受。嫂子我和我哥一样的脸,他行为什么我不行,嫂子你不许这么偏心。嫂子,你的酒窝没有酒我却醉的像条狗。   3.嫂子,你到底和我哥分手没?都12月了什么时候轮到我?真打算和我哥过一辈子了?嫂子,你到底和我哥分手没?都12月了什么时候轮到我?真打算和我哥过一辈子了?   4.你对我吼什么啊哥嫂子要是不喜欢我我有这个机会当小三吗你要是觉得我当小三不对那你就和嫂子离婚把嫂子让给我不就好了我不就不用当小三了吗既然嫂子选择了我那你才是小三吧真搞笑你嚷嚷什么穿衣服也要催我不是从嫂子身上下来了吗? 第56章   一片纯白。   谭臣盯着眼前的天花板,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只是做了梦。   梦里的他回到N市,顺着蛛丝马迹发现他一直帮谭玉谨找的人居然就是沈迭心。   而沈迭心念念不忘的那个前男友就是他的亲哥。   可是他眨了眨眼,才确认自己只是又一次来到医院。   沈迭心和他哥两个人多年前不得不分手,到现在还有段情未了。   这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而非是他的梦。   腰侧的伤口已经更换了新的包扎,清爽的贴合在皮肤上,但谭臣强行坐起来又让它脱落了些。   谭臣环顾四周,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换了个城市换了个医院,独自面对的情况还是不变。   谭臣头疼欲裂,好像被人从内部狠狠敲过一遍,连转头这样轻微的动作都迟钝不已。   “诶呦,你醒了啊?”   这是一间多人病房,谭臣作为其中一个年轻人,显得格外突出。   大婶在下床转悠的时候发现了隔壁病房的英俊小伙醒了,一脸笑容地让他不要乱动。   谭臣皱眉,正要叫来秘书,却听大婶说:“你弟弟出去有一段时间了,估计一会就要回来了,你别着急。”   “弟弟?”谭臣眉头依旧紧着。   大婶比划着说:“是啊,就是长得很秀气的那个小男生呀,他真是比我见过的好多姑娘都漂亮。”   居然不是秘书?谭臣有一瞬地惊诧。   而病房的门已经从外推开。   跟在医生身后的那个身影真是沈迭心。   医生简单检查了一番谭臣的情况,掀起衣服的时候,大婶不禁咋舌年轻就是好。   谭臣和沈迭心目光接触的瞬间,沈迭心默默挪开了眼。   医生皱眉,警告谭臣:“别动,伤口本来就是撕裂了,你要是再动,接下来不仅不好再缝合,还非常有可能留疤。”   谭臣被宣布还要在医院住院一周,而他却丝毫不在意。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沈迭心身上。   他以为,沈迭心烦极了他,更不会出现在这里……   正如大婶所说,沈迭心的面容在普通人之中更显得精致。   一身素净的冬装,简单的柔顺短发,额前垂下的碎发微微挡住眉毛,像个刚出校园不久的学生。   他站在谭臣床边,却又隔出了好几步的距离,谭臣要费力坐起来,才能勉强拉住他的手。   但谭臣再怎么用力,却也只能虚虚握住沈迭心的手指。   那枚戒指不见了……   谭臣深呼吸,让自己不要想这些。   “你怎么在这里?”谭臣费力笑了笑,“不用在家陪南南吗?”   沈迭心抿了抿嘴唇,表情和谭臣想象中的冷淡略有不同。   “南南一个人在家没事……”他垂眸看着谭臣,轻轻张口说:“谢谢你。”   “谢……我?”   难道谭玉谨已经过来了?   谭臣的心里一凉。   沈迭心:“谢谢你帮我姐姐。”   他也是从谭臣的助理口中才得知谭臣受伤的原因。   那狰狞可怖的伤口,居然是为了救姐姐才留下的……   在他心里,下意识把谭臣的事情和他划开了界限。   所以谭臣几次和他说起自己在医院,沈迭心没有真正在意过。   听到沈迭心的回答,谭臣松了口气。   他是可以接受谭玉谨和沈迭心在一起,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没事,本来就只是顺手的小事。”谭臣若无其事地回答,“你也不用因为这件事到医院来,是你姐姐不想让这件事成为我手里的筹码,我这样,倒像是在逼你来了。”   “也不全是……”沈迭心抿了抿唇,但谭臣比他接下来的原因更早开口。   “如果你是想说我哥的事情,那我等一会打个电话给他。”   话音未落,放在枕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备注上独独一个“哥”字,让谭臣嘴角的笑容都变得扭曲。   谭臣瞥了眼沈迭心,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在意。   “心有灵犀啊。”谭臣都不知道自己是以何种心态说出这几个字。   在他接通电话的同时,他比沈迭心更快一步,紧紧拽住了想要离开的沈迭心。   谭臣感觉到伤口可能又再度裂开了些,但要是留了疤,也算是他和沈迭心纠缠留下的一点痕迹。   某种意义上,也是纹身。   沈迭心把他哥的名字纹在身上,他身上也有和沈迭心有关的痕迹,算是扯平了。   “喂。”   谭玉谨的声音通过手机的听筒传开。   第一个音节出现,谭臣就感觉到沈迭心的肢体变得僵硬起来。   六年了,谭臣猜沈迭心对谭玉谨的声音都有些陌生了。   他把外放的声音调的更大了些,好让沈迭心能听得更清楚。   谭玉谨:“我是刚刚才知道你受伤了,怎么都不和家里说?一个人在医院,多不方便。”   谭玉谨的声音和他为人一样温润。   尤其是在心烦的时候听他说话,会有一种安抚人心的魔力。   但是这一次,谭臣却越听越是烦躁。   他嘴上和谭玉谨说着自己没事,心里却觉得可笑。   也不是第一次被发现他一个人在医院,可那个家里也从来没有人愿意抽出宝贵时间来看看他。   谭臣说:“我就不给家里添麻烦了,你现在是家里最重要的,我无所谓。”   “你也一样重要啊。这里也不仅是我家,也是你家。”谭玉谨语重心长,听起来十分恳切,“我们是亲生兄弟,不要说这样见外的话……你在N市的哪家医院?我明天去看看你吧。”   这样该死的温柔。   谭臣都不禁笑了笑。   “不用来见我,我这里有人陪……”   谭臣抬眼看向沈迭心,得到的却是沈迭心淡漠的反应。   这显得谭玉谨那边的关心格外刺耳。   他嘴上说着有人陪伴,但实际上,也是因为人情才被迫出现。   谭臣不再抬眼,而是盯着沈迭心被他握着的手。   这双因为在冬季长期练琴而冻得有些粗糙的手,过去是不是也被谭玉谨捧起来,用手捂着,再涂上乳霜来滋润呢。   什么都都不知情的谭玉谨还在尽哥哥的义务,语气平和地安抚谭臣,“有人陪就好。上次你走得太从满了,我都没有时间和面对面多聊几句。”   “上次是匆忙,但上上次我们不是还聊了挺久……找嫂子这件事,我一直没落下。”   沈迭心僵硬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谭臣用力握得更紧。   同房的隔壁床病人的眼睛里,沈迭心被谭臣拉着手,姿态亲昵地好似兄弟。   而他们的耳朵里听到的则是谭臣和哥哥的对话,只以为这是和病床边这男孩毫不相干的事情。   可无论是谭臣还是谭玉谨,都挂着沈迭心这个人。   谭臣口中的“陪伴”是他,“嫂子”也是他。   但知道这件事的只有谭臣和沈迭心。   谭玉谨和其他病人一样,都还不知情。   他感谢谭臣一直帮他忙碌,还说等他的身体好一些就动身去一趟N市。   用谭玉谨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这是我的事,交给你来做本就是不情之请。”   可这件事情,谭臣早就帮他办好了。   他要找的人,就被谭臣一直拉着呢。   谭臣沉默着没有回应,手却轻轻松开了沈迭心。   和他想象的一样,沈迭心没有离——谭玉谨的声音还在,沈迭心有走的机会,也舍不得走吧。   所以就算沈迭心现在不想见谭玉谨,如果有机会见到,也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毕竟这是他最在意的人。   “那我也不打扰你休息了。”谭玉谨一向懂得照顾人,在谭臣沉默之后,他主动提起结束通话,但也没忘记再叮嘱谭臣两句:“你在医院里好好养病,要是有什么事情不想联系爸妈,告诉我也是一样的。”   一副大家长的姿态。   谭臣下意识就在想,这样的话,刚好和沈迭心的安静相配。   谭玉谨不会介意沈迭心的沉默寡言,沈迭心也会觉得谭玉谨能够包容他。   性格也这么合适……   谭臣笑了笑,“不打扰,我也好久没仔细听过你的声音了。”   他要听谭玉谨的声音做什么。   这番话,是为了沈迭心说的。   谭玉谨有些惊讶,但还是努力找着话题。   “阿姨上次说你走的时候还特地从家里带了一些甜品过去。”   谭臣“嗯”了一声,“有人喜欢吃家里的酒酿丸子。”   一番没有具体对象的话,但谭玉谨却明白了话里的意思。   “要是喜欢吃,下次你回来的时候,带一些我做的过去。毕竟我是谭家人,一直带阿姨做的,总显得有些轻视了。”谭玉谨难得用严肃的语气,和谭臣说:“你年纪也不算小了,如果遇到合适的人,也可以定下来。”   这下谭臣的笑容是真得有些扭曲了。   “放心吧哥,你都这样说了,我肯定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再度拉住沈迭心的手。   沈迭心的闪躲没能挡住他的执着,僵硬的手指被他攥进手掌。   谭臣:“但要是按照年龄来算,应该先催哥。”   谭玉谨苦涩的笑声传来,谭臣竭力控制自己,才没有抬眼去看沈迭心的反应。谭臣已经明白,无论他看不看,结果都是自取其辱。   “我哪里还会想这些事情,我也不想耽误别人。”   “那也未必是耽误。如果相爱的话,也不在乎能陪伴多久。再说了,现在医疗发展这么快,你也不用消极……如果我帮你把人找到了,你总不能不见吧?”   谭臣用开玩笑的方式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谭玉谨:“我只是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谭臣:“要是过得好呢?”   谭玉谨微怔,“你是有什么消息了吗?”   沈迭心动了动手指,但谭臣置若罔顾,故作淡然地说:“有一些。”   现在还不是时候……既不是让他们见面的时候,也不是让沈迭心离开的时候。   谭臣想让他听见的,还没完全听完。   谭玉谨说:“如果他过得好,我就不打扰了。”   谭玉谨:“要是过得不好呢?”   谭玉谨的语调有些犹豫,“应该……不太可能吧。”   在他的印象里,沈迭心前途光明。   但转念一想,继续说:“要是他过得不好,我就用我所能让他的生活好起来,如果他愿意留在我身边就留下,但是我还是会让他走。”   谭臣笑了笑,“哥,你比我还大方。”   如果他是谭玉谨,就要会在第一时间把沈迭心接到身边。   接下来的每一天,动用自己身体不好的苦肉计也好,还是过去互相陪伴的感情牌也罢。   无论怎样,他都要把沈迭心和他在一起。   他的经历应该放在如何和沈迭心在一起过完每一天,而不是犹犹豫豫。   人生本就是充满未知数。   即便今天还是健全人,明天也可能出意外死了。   在某种意义上,所有人明天是死是活都是一半一半的几率,为什么还要把时间浪费在没有意义的退让和成全上。   他要是谭玉谨,他要是能够得到沈迭心那么单纯的爱,他就要把每一分钟都好好活下去。   无非就是提前把后事安排得漂漂亮亮。   人这一辈子要遇见的人太多了,沈迭心要是在他死了之后找到别人,也无所谓。   死都死了,难道还要变成冤魂,缠着活着的人给他一个死人守节吗?   如果沈迭心能爱上别人,总比接受不了爱人死之后的郁郁寡欢要好。   谭臣不仅自己这样想,也希望谭玉谨能够早点想清楚。   及时行乐,然后他也还有点机会。   对大家都好。   但现在问题就在于,他们三个都还活得好好的……   结束通话后,谭臣的表情比沈迭心要淡然许多。   他现在的想法在凌乱中也找到了平衡。   和沈迭心以另外一种方式保持联系,也是退而求其次,比彻底分开不联系好一万倍。   谭臣说:“没关系,我哥病了太久,有时候比较消极,我会劝他。你也不用太担心,虽然他身体不算太昊,但基本的事情还能做。况且我们家这么有钱,你也不用担心他没人照顾没钱看病,你们见面,只需要快乐。”   沈迭心垂眸看着谭臣,疏离的眼底透露着不解。   谭臣笑了笑,“怎么这样看我?这样不好吗?”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轻贱,你用完再把我让给你哥用?”   沈迭心的呼吸不稳,甩开谭臣手的动作决绝又愤怒。   谭臣愣住。   “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他以为沈迭心会想见谭玉谨。   而他,不过只是让他们见面的桥梁。   “我是觉得,你们既然都没有放下对方,不如就成全你们。”谭臣解释了一遍,同样费解地问:“难道你不想和他在一起吗?”   谭玉谨的声音依旧在沈迭心的心头荡漾。   六年没有听见,谭玉谨还是和他印象里一样温柔。   可是改变地不仅是时间,沈迭心自己也早就变了。   他夹在两端无法回避的关系之间进退两难。   他抿了抿唇,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谭臣的语气无比自然,好像是理所当然地说:“因为我也爱你。”   谭臣第一次把自己藏在心里的这份爱说了出来。   他本以为还可以再等一等。   他们的相遇已经足够草率,他想等到沈迭心态度转变。   等到水到渠成。   再把我爱你三个字郑重其事地说出来。   可事与愿违,这句“我也爱你”,好像比诅咒更难以接受。   沈迭心定在原地,无法理解谭臣口中的爱。   不知这份爱有几分真,沈迭心都无法确定,这样扭曲的态度,真得是爱吗?   “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沈迭心无法辨别,索性全部拒绝。   作者有话要说:   谭臣:我就要说,我不仅要说,我还有点嗑你俩了 第57章   熙熙攘攘的医院走廊,人流虽大,但却异常沉默。   这个环境里,连呼吸都沉重着。   沈迭心盯着脚前的地砖,全然忘记自己是怎么从谭臣的病房里走出来的了。   谭臣说他爱他……   “喂,你还上不上了?”   电梯里已经挤出沙丁鱼罐头。   沈迭心摇摇头,任由这辆电梯关上门。   他只是不想留在谭臣身边,而并非立刻离开。   他想要找回安静。   这一天以金艾的告别作为开端,事情纷涌而至。   带着伤的谭臣用血把他们连接在一起,同时带了檀木的消息——一个他宁愿不要知道的消息。   沈迭心从来没想过檀木的真实身份就是谭臣的哥哥。   他和檀木的亲生弟弟保持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他以尴尬的身份和谭臣纠缠至今,都没有任何结局。   他的心像搭上没有尽头的过山车。   从最初的惊诧激动,到此时此刻的茫然麻木。   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可他除了让自己逃走,其实什么都做不到。   身体僵硬着,脑中回荡着各种声音。   谭臣说爱他。   谭臣还说要成全。   谭臣为什么要这么说?   她还有什么值得被拿走的吗?   还是说,这也是合同中的一部分。   谭臣只是希望他去陪谭玉谨……   沈迭心沿着消防通道的楼梯一级一级地向下。   他没有想出任何答案,就已经来到了医院大门。   被遮挡住的大门外汇集着许多犹豫的人们。   此时已是凛冬,室内外的温度猛地让沈迭心清醒许多。   轻飘飘的小东西落在他脸上,像在皮肤上开了朵湿漉漉的小花。   下雪了……   风中悬浮着纯白的雪花,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像起舞的小精灵。   N市已经很久没有下过雪了。   沈迭心仰头看着,呼出的雾气随风而去,纤细的脖颈从围巾里漏出一些,呼呼地灌进冷风。   ——   “!”   沈迭心的脖子忽然被冰凉凉的手摸了一下,像个兔子般转过身。   可看到身后那熟悉的笑容时,他忽然就安心下来。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檀木就叫谭玉谨。   在他眼里,檀木就是一个家庭稍微富有一点的邻家大哥。   在网上交流的时候,沈迭心幻想的檀木就是一个气质内敛的男生。   所以在公交车见到檀木时,沈迭心就想过檀木在现实里应该就会是这样。   没想到他的幻想成真。   公交车上那个慷慨借伞的男生居然真的是会耐心看完他冗长漂流瓶的密友。   那是沈迭心第一次察觉到左心房如小鹿乱撞般的悸动。   所以他宁愿顶着坏学生的嫌疑去黑网吧,也半个月和檀木联系一次。   虽然偶尔会见面,但他们非常默契地不过问对方的身份……   在那个彼此都还懵懂的时候,一段纯粹的友情是最好最体面的选择。   檀木的笑眼像两道小桥。   作为一个大学生,他表现出超出同龄人的成熟和可靠。   但笑起来,又让人如沐春风。   他收回“作案”的手,笑着解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   “看你,脸都冻红了,我不是让你在书店里面等我吗?”   围巾上不仅残余着檀木身上那股淡淡地香气,还携带着檀木的体温。   羊绒的质感厚实又温暖,沈迭心庆幸这围巾宽大,挡住他面颊上那不可见人的羞赧。   这是一场温柔的雪。   连风声都那么轻。   他们的脚步踩在雪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沈迭心跟着檀木前行的方向亦步亦趋。   踩着檀木的脚步,就仿佛他们生活里某些方面也能重叠。   这是沈迭心从未和别人说过的隐匿心思。   忽然檀木转过身来,把用自己的脚对着脚印的沈迭心抓着正着。   沈迭心本就红着的脸更红了。   但檀木却问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下雪的时候会非常安静,你能听见我的心跳吗?”   “什么意思?”   沈迭心茫然地瞪大眼。   檀木低垂着看向他的眼神宛若星辰,星星点点地闪烁着光。   “没什么。”   他抬手轻轻拭去沈迭心睫毛上的雪花,指尖的玫瑰香气清淡。   很久以后,沈迭心再度闻见玫瑰香气,只觉得物是人非。   ——   沈迭心抬起手。   一朵雪花从半空中慢慢落在他的掌心。   他还记得谭玉谨说每个雪花都有不一样的形状,而他也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人……   分开之后,他们都没找到第二个对方。   他和檀木的人生轨迹有过一段时间的重叠。   可他和谭玉谨的人生应当是从来没有相交过的。   见但是不相见也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雪花簌簌落下,沈迭心合起手掌,忽然听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见到我很惊讶吗?”   沈迭心眼底闪过一丝闪躲,低声说:“谭臣在上面。”   但得到的却是那人态度明确的回答:   “我是来找你的。”   -   心理医生的电话来之前,谭臣没有任何准备。   “我联系当时陪他来的另一个家属,但是没有联系上,只好找到你。”   谭臣微怔,“他已经去过了?”   在他全然不知的时候,沈迭心已经在金艾的陪伴去看了两次医生。   而医生想要找沈迭心确认第三次见面的时间,却没能联系上金艾和他本人。   “我明天下午三到五点或者大后天上午的八点之后有时间,如果他也有时间,就给我回一个短信。”   说起这个病人,他的语气稍显沉重,三令五申地让谭臣一定要让沈迭心再来。   “如果这两个时间段都来不来,也努力地协调出时间,我会尽可能找到合适的时间段。病人的防备心很重,我想我需要更多时间让他感到自在。”   沈迭心的情况和别人都不同。   医生能察觉到他在努力配合,可他却又下意识地回避。   他既想要自救,可也对自己无能为力。   谭臣沉默许久,终于逼自己问出那个问题:   “他在过去有一个很在意的初恋……如果我让他们在一起,会不会对他的情况好一些?”   在他不自觉的时刻,手指已经紧紧抓住床单。   医生:“他也隐约和我提及,但他的态度倾向保守。因为过去的经历,他对自己的认同感极低,贸然让他去接触过去的恋人,又有可能会刺激到他。当然,最终的决定权在他。感情这件事很复杂,而且人都是会变的,你怎么确定他过去的恋人不会伤害他呢?”   “我能确认……”谭臣嗓子里像吞了刀片,“他过去的恋人是我哥。”   他不得不承认,谭玉谨像个完美的圣人,不会伤害任何人,更不会伤害沈迭心。   医生深吸一口气,让谭臣不要操之过急。   “病急不能乱投医,下次我和他见面,会再和他聊一聊……你也一起来吧。”   “我没事。我想通了,他们在一起,我也无所谓,都是一家人。”   “这种事情任何一方的一厢情愿都不好。你要从病人的角度出发,好好对他,不要刺激他的情绪。”   医生见过谭臣,也明白谭臣对沈迭心的想法。   只是谭臣和病人的关系之间的关系忽然多了一层,让他短暂地思考几秒钟。   他问:“你要明白病人最要紧的是恢复健康,而不是留在你身边。”   谭臣怔住,久久不能回神。   他想要沈迭心好好的。   但是代价必须是……沈迭心要离开他吗?   -   即将出院的大婶早已按捺不住激动。   她来到窗户边,忽然惊喜地叫了起来。   “外面下雪了!瑞雪兆丰年啊。”   谭臣转头望去,三十米高空外的雪花如鹅毛般纷纷落下。   这样大的雪,沈迭心还在外面吗?   第一通电话,沈迭心没有接。   直到第二通的忙音快要结束,才传来沈迭心的声音。   谭臣:“你在哪?”   沈迭心:“我一会就回去。”   谭臣:“你还在外面吗?”   沈迭心轻轻“嗯”了一声,“我已经在回医院的公交车了。”   听筒那边传来沈迭心的呼吸声,谭臣没有继续追问。   “那你路上小心点,我等你。”   回音未落,对面已经提前结束了通话。   雪越下越大,像寒风已经吹到病房内,让谭臣一阵阵发冷。   -   寂寥风中,公交车站台的行人稀少,偶尔有几个下车的,也步履匆匆。   站台下撑伞的男人长相贵气,却已经站在这里吹了半个小时的冷风。   从他面前已经过去十几辆空公交车,但没有一辆是载着他来接的人。   谭臣口中呼出热气,搓热手指后给沈迭心打去电话。   “你在哪?”   “……我在车上。”沈迭心说,但那边呼啸的风声,比坐在公交车的窗边还要大。   “你没事就行。”谭臣语气淡然。   沈迭心离开病房的时候,只说自己要回家一趟。   现在的答非所问和含糊其辞,谭臣都装作没发现。   沈迭心漏洞百出的谎言,也许是他不愿意听见的事情。   拆穿之后,两个人都为难。   给沈迭心一点喘.息的空间,也给他自己一点退路。   “还要多久能到,需要我给你送伞吗?”   谭臣的话音未落,沈迭心就出现在他的视线尽头。   一张精致的脸被风吹的微微发红。   向着谭臣走来的时候,像雪中迷失方向的精灵。   沈迭心抿了抿唇,“公交车没等到,我打车来的。”   谭臣没有追问,摸了摸沈迭心的手……   比想象中的凉。   谭臣取下自己戴着的围巾,不由分说地给沈迭心围上。   这个熟悉的动作,令沈迭心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他不知道谭臣在雪中等了他多久才会让肩膀上都积了雪。   因为沈迭心随口一句话,谭臣就要在雪里等他吗。   如果他不来,谭臣是继续等,还是就此离开……   沈迭心低垂着眼,手被谭臣一把握住。   “风大,先和我走吧。”   谭臣的手是滚烫的。   好像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如此。   外表冷漠,但一直都热的。   其实沈迭心很喜欢和他睡在一张床上,就像一个大火盆,比暖气和空调都要暖和。   谭臣拉着他,默默走在铺满白雪的路上。   “你可以从我踩过的地方走,这样就不会滑了。”   谭臣转过头叮嘱,黑色外套的领口下,病号服的纹路漏了出来。   沈迭心侧开眼,不和谭臣炽热但又小心翼翼的眼神对视。   “五个月后,我就可以走了吧。”   谭臣喉结滚动,想问为什么,可最后只说了一个“是”。   谭臣说:“你按照合同的做完就能走了。”   沈迭心在心里默默咀嚼着谭臣的回答。   合同……   对面公交站台的广告牌里,容光焕发的林听站在年度音乐盛典的海报最中心。   他的声音也在沈迭心的脑海中回荡——   “我现在的事业正在上升期,过多的绯闻会影响我,而且他那边也需要好好和家里沟通,你知道的,谭家人对我的看法不是很好,所以找你回来,也是一种方法。”   那只紧紧拉着的手再度紧了紧,就好像要顺着手掌,把两个人再度连接在一起那般。   “如果你想走,现在也可以走……”谭臣的声音被风吹散,那样宽厚的背影,今日居然显得有些孤单。   他说:“想走,就走吧。”   嘴上说着让沈迭心走,手却死死拉着不放。   沈迭心:“五个月,我不会提前走的。”   谭臣忽然就明白了。   沈迭心想要离开,而且是彻底离开,不想再欠下任何……   好像从一开始,沈迭心就只想和他斩断关系,是他自作多情地加上了名不副实的要求。   但是谭臣不再说话。   这段关系里,好人留给谭玉谨来做。   他这个坏人,就自私到底吧。 第58章   谭臣没想到自己还会来到这家心理诊所。   上一次坐在医生对面是因为沈迭心不愿意进行治疗,他只能代替沈迭心出面。   而这一次他则是和沈迭心一同前来。   相对于对待沈迭心,医生对待谭臣的态度十分随意。   他开门见山地和谭臣说起这次见面的目的。   医生:“病人的生活环境很单纯,而你作为和他经常接触的人,也需要接受一些指导。”   他目光示意谭臣在他对面坐下。   从沈迭心的叙述中,医生脑海中谭臣是一个对待感情冷漠,但又偏执的人。   之前第一次见到谭臣,他本人和医生的推测基本一致。   但这一次见面,谭臣比上次见面看起来要稍微清瘦了一些,面容更显得立体——但体型的改变并不是重点。   谭臣还没开口,医生就已经察觉到谭臣身上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深邃黝黑的目光有所软化,整周尖锐的气场也收敛了许多。   坐在椅子上的模样,仿佛被驯服过的狮子,保留凶猛天性的同时,也渐渐能够被靠近。   人的性格都是长期养生,在短时间内发生的改变,一定是经历了比较大的波折。   医生说:“看来这段时间发生了一些预料外的事情,不过没关系,既然发现了问题,面对它、解决它。”   在分别接触过沈迭心和谭臣的过程里,他从谭臣口中得知了沈迭心心里存在一个神秘初恋的,又在和沈迭心的对话里了解了这个神秘初恋对沈迭心的影响。   一个六年前就出国定居的初恋,本应该是个过去式的人物,却在确定见面时间的电话里变成了谭臣的亲生哥哥。   这让沈迭心和谭臣原本就不算单纯的关系变得更加错综复杂。   所以在听到谭臣用理智口吻说想让沈迭心和谭玉谨在一起的时候,医生第一时间就是让谭臣也来见他。   谭臣的理智是表面,内里已经走上极端。   这两个人的感情问题不是医生的业务范围,可如果让他们继续以扭曲的关系发展下去,对沈迭心的病情只会起到反作用。   医生和谭臣说:“首先我得告诉你,让他们复合不是个好方法。无论你是从什么角度出发,都不能忘记感情这件事情对现在的病人来说等同于危险。”   因为沈迭心的拒绝,谭臣已经放弃这个想法。   但在他心里还是觉得这个方法可行。   谭臣说:“他们分开六年了,但他们一个还在找一个还在想,复合是早晚的事情,我只是加速这个过程。”   他闭上眼都已经能看见沈迭心和谭玉谨在一起的画面。   那个在他面前像个冰块一样的沈迭心,会在谭玉谨面前表现出各种情绪。   可是为什么沈迭心不愿意,就连医生也觉得不可行。   “你要给予的是他要想要的,而不是你所拥有的。”医生语重心长。   可是这个问题谭臣尝试寻找过答案,可最终得到什么都没找到。   “我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他每次想要付出,但被沈迭心淡漠疏远的拒绝。   沈迭心看似透明,实则是一捂就化的冰块,一旦靠近只会逼得他消失。   也许沈迭心什么都不想要,也许是沈迭心只是不想要他的。   但这两种可能都让谭臣陷入僵局。   “他不想要钱,也不想要我给的任何东西。我放他离开,他也说不需要……”谭臣呢喃的语气有些迷茫,他自己也不明白,“除了这些,我还能给他什么?”   医生:“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你要做好被长期拒绝的准备。”   谭臣:“我只有五个月的时间了。”   过去用来约束沈迭心的时限,如今却成了谭臣心里的刺。   他不怕碰壁,只畏惧日历更换的新页。   他无法扭转时间。   等到五个月结束,沈迭心就会离开。   “我能做的就只有给他钱,还有帮他找到我哥。”   谭臣从没这样无措过。   在他的世界里,太多难题用钱就可以解决。   就连当初遇到沈迭心,他也固执地认为自己可以用钱拴住沈迭心。   是沈迭心的离开让他意识到这个法则并非适用所有人。   在满足基础生活之后,沈迭心仿佛没有任何欲.望,无论是物质还是生活,他全然没有追求。   “他的生活里并非什么都不在意。”医生的提醒点到为止。   谭臣明白医生想说什么,但这个对象只会让他更加困惑。   谭臣说:“我想让他的女儿去更好的学校,无论是学籍还是房子学费,我都可以出,我可以拱她到成年……多久都可以,这些我都可以做到。”   医生皱眉打断他的话,“他要了吗?”   谭臣抿唇,答案不言而喻。   “这是你想给的,而不是他想要的。强加给他的一切都是负担,明白吗?”医生说,“他并非没有需求,只是他想要的不是物质上的满足,而在于精神世界,只要足够了解他,就能明白他的所求。”   “他从来不会敞开心扉。”   医生摇了摇头,“我不这样认为。”   谭臣眸光闪烁。   “他的过去你也了解的,他的性格是发生过很大转变的,我在和他交流的过程中也发现了,他不想表达的根本原因是不想被伤害。   你要知道表达的目的不是发泄,而是得到回应。   一旦表达被忽视或者被误解,这样的暴力对待会大大减少人的表达欲,久而久之,为了避免被伤害,就宁愿不表达。”   在一个没有回应的环境里,慢慢也就丧失了主动表达的欲.望。   谭臣过去只觉得沈迭心对所有事情都据而远之。   可现在才明白,远离是沈迭心唯一保证自己安全的方法。   当所有事情都无法让他找到安全感的时候,他就会拒绝所有事情。   也就是……他眼中的冷淡和疏远。   谭臣如鲠在喉,迟钝地察觉沈迭心沉默背后的呼救。   “那我应该怎么做?”   “这是你需要思考的事情。”医生爱莫能助,“但我私以为爱人先爱己,你们两个都是,他要学会爱自己,而你要认清自己的爱。我是说,你最先要放弃的就是金钱能够换来爱这种观念。”   他摊开手,露出空空如也的手掌,“我们每个人都是赤手空拳地来到这个世上,但感情是与生俱来的,你要找回你丢失的能力。”   用金钱换来的不是真正的爱,谭臣何尝不知道。   但什么是真正的爱……谭臣不知道。   无论是课本还是生活,他都没有学到过什么是真正的爱。   语文课本上学过歌颂父亲的文章,可是他的父亲从来没有给过他像样的关注。   为了追逐谭玉谨,他也在没人能看见的地方拼命学习。   可他的所有成绩都没有任何意义。   兄弟之间相同时间举办的家长会,他自己做自己的家长。   而谭玉谨的家长会则会出现一个负责组织的妈妈,还有一个负责上台发言的爸爸。   而当他放弃学习之后,父母就会露出“果然如此”的反应。   就好像,他这辈子注定只能做低谭玉谨一等的存在。   但他得到了很多很多钱。   这些钱足够让他自由。   在他记忆里,没有买不来的东西。   限量发行的球鞋,环游世界的飞机票,同学心爱的生日礼物……   原来那件被人当成珍贵宝物的东西,也可以被他用钱买来,只不过要付出远远超过价值的数额而已。   原价买不来的,只要拼命加价,就会有买来一天。   别人为了钱靠近他,他也不觉得奇怪。   没有钱的人身边也没有真心朋友。   没有钱的人更是悲哀。   钱是流动的,钱用来购买的,所以谭臣理所当然地购买了一切。   拜钱所赐,在林家受到重创的时候,谭臣能够拉林听一把。   他的钱拯救了林听,也换了一段很独特的感情——这和过去所有关系都不一样。   谭臣以为,那就是爱了。   但这个百试百灵的方法在沈迭心这里失了效。   他根本就不知道如何爱一个人……   -   在等待沈迭心见心理医生的过程,谭臣整个人都放空了。   他反复思考着,怎样才算是会爱。   谭玉谨给沈迭心的就是爱吗?   原来他除了别的比不过谭玉谨,连爱人都比不过他……   这个问题始终萦绕在谭臣心中。   直到他把沈迭心送回家,也久久没有抽离出来。   他没有提起要留宿,沈迭心也没有任何挽留。   他们就像是偶遇的司机和乘客,若非是合同还在,完成订单后今就会变成城市里再无交集的陌生人。   明明他们只有一墙之隔,谭臣却仅是沈迭心生活里限定五个月的访客……   只有五个月了……   -   窗帘一角的漆黑渐渐亮起。   谭臣整夜难眠。   走出卧室的时候,来打扫卫生的阿姨明显一惊。   “这么早就醒了吗?”   现在才不到五点,她是年纪大了睡不着才想着来早点。   谭臣的身体没有任何疲惫的感觉,但这一晚上他想了很多事情,让他的精神到了临界点。   他的思考从见到沈迭心的第一面开始。   他见过那么多好看的人,无论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的,各种类型的漂亮都已经看到麻木。   但见到沈迭心的第一眼就让他目不转睛。   沈迭心就像是一个谜团,吸引着他靠近,让他不可自控地挖掘沈迭心的秘密。   但他的世界充满扭曲的欲.望和人性,所以在脱去沈迭心最表面的那一层之后,他就用过去惯用的思维将沈迭心视为和别人一样的存在,也停止了向下了解沈迭心真正的内心。   过去因为傲慢和轻视在分叉路走上错误的一条路,现在就要花费比过去困难万倍的代价,才能够折返选择的路口。   而沈迭心是否还会为他保留另外那条通往心房的路,谭臣也不知道……   但他已经看到错误之路的尽头只有他一个人。   所以无论怎样,他也要回到过去。   阿姨问:“先生的早餐想用什么?”   谭臣沉默片刻,和她说:“我想要做酒酿丸子。”   阿姨一愣,“做这个需要一点时间,您等一会,我马上去买材料。”   谭臣摇摇头。   “是我要做。”   爱人的能力天生就有,只是他还没有找回来。   庆幸的是,他要爱的不是别人,而是沈迭心。   唯一被沈迭心接受过爱意的人就是谭玉谨。   即便他们的外貌没有相似的地方,但终究是血缘上的亲兄弟。   学习都是从模仿开始。   有了谭玉谨这个老师,谭臣相信自己能够学的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高估我自己了,只有这么多,本章发布后的二十四小时内的留言偿红包吧orz 第59章   漫天雪花飞舞,目光所及之处都被一片纯白所覆盖。   窗户隔绝了寒冷,也隔绝外界的所有声音。   客厅内寂静得只有沈迭心自己的呼吸声。   ——医生问:“如果给你一次回到过去的机会,你想去到哪里?”   ——沈迭心:“我不想回到过去。”   过去的所有都已成定局。   他没有暖转乾坤的能力,即便是回到过去,也不过是重蹈覆辙。   ——医生又问:“那如果你有机会可以弥补一个遗憾,你最想弥补什么?”   ——沈迭心思忖许久,淡淡地说:“我想要……从来没有认识过他。”   ——“他?哪个他?”   “爸爸,都快八点了!怎么没叫我起床啊。”   回忆被打断。   南南着急忙慌地冲出来,因为着急,衣服胡乱套在身上。   她苦恼地拽了拽自己的领子,嘀咕道:“这个衣领怎么有点卡脖子啊……爸,我要迟到了!”   沈迭心淡淡笑了,“不用着急,外面雪太大,学校发通知要放假一天。”   小丫头婴儿肥的脸睡得满面酡红,一看就是刚从温暖的被子里出来。   窗外冰天雪地,窗户内温暖如春,还有活泼可爱的南南相伴,方才还在沈迭心心头回荡的茫然被冲淡许多。   毛茸茸的头颅挤到沈迭心身边,小手一伸,把窗户上的薄雾擦了干净。   “好大的雪啊——”南南张大嘴巴惊叹,“我好像还是第一次看这么大的雪呢。”   沈迭心垂眸,看到南南头上蝴蝶形状的发夹,还有如洋娃娃般卷翘的眼睫,心底也一片柔软。   无论外面的世界如何冰冷,他家里永远有一个小家伙等着他。   南南在,他的家就在……   “之前檀哥哥还说要带我去打雪仗。”南南的话语戛然而止,悄悄看了眼沈迭心,立刻说:“爸爸带着我去玩也是一样的。”   比起她的遗憾,还是爸爸开心更重要。   “有人敲门!”南南一溜烟跑过去,学着大人模样问:“谁啊?”   “是我。”   听到谭臣的声音后,南南自觉转头看向沈迭心。   此时还是早上,昨晚谭臣就是被沈迭心拦在门外,今天再不见他……沈迭心无声叹了口气,把门打开来。   跃入眼帘的,是谭臣带着微笑的面容。   沈迭心一时疑惑,谭臣一边往客厅里挤,一边说:“我在家里放到温热才端来的,要是在外面再吹一会就要凉了。”   沈迭心这才注意到谭臣还端着了一个海碗。   碗上扣着盖子,看不出碗里装着什么。   谭臣笑着招呼南南过来,“我研究了大半天,你们肯定会喜欢的。”   你们?   南南将信将疑地靠近,对上谭臣那笑容,不禁撇嘴说:“你……今天好奇怪啊。”   谭臣抬眉,“哪里奇怪?”   “你干嘛这个表情啊。”   南南双手竖起食指,把自己嘴角两边戳了起来,学着她眼中谭臣微笑的模样。   谭臣脸上还是在笑,从厨房取出两只碗。   “这样不好吗?”   南南嘀咕着说:“像个杀人狂魔……”   沈迭心从后拉住她,轻轻摇了摇头。   南南只好缩回脖子,乖乖坐在椅子上。   谭臣不为所动,专注于把面前两只碗填满,淡淡地说:“看习惯就好了,总要有个适应的过程。”   淡淡酒香从碗中飘荡开来。   蒸腾的热气散开,碗中晶莹透亮的酒酿小丸子全是真材实料。   谭臣笑着把小丸子多得那一份推到南南面前,“指点一下?”   南南只好“为免其难”地挑起勺子。   “吹一下,还烫。”谭臣出声提醒,引得沈迭心瞥目。   南南挥挥手,“我能不知道吗?少把我当成小孩子了。”   她刚尝了一口,刚才还故意装凶的眼神瞬间亮了。   她惊讶地看向沈迭心,“爸爸,你快也来吃!”   在两道同时投来的期待目光下,沈迭心轻轻尝了一口。   入口舌尖就化开淡淡的甜味。   除了酒酿的香气,还有丝丝花香……   和谭臣视线相撞的时候,沈迭心觉得谭臣可能早有预料。   外面的许多酒酿丸子都千篇一律,但在酒酿里加玫瑰花酱的,只有一个人会做……   谭臣是早就猜到他能尝出来。   谭臣问:“喜欢吗?”   沈迭心没回答。   见情况不对,南南虽不明白根源在哪,也跟着放下了手里的勺子。   谭臣也没有遮遮掩掩,直接说:“我特地请教的,虽然玫瑰花酱不是自己酿的,但味道也大差不多了。喜欢就多吃,不用和好吃的过不去。”   南南几口就喝完一碗,谭臣笑着帮她重新盛满。   满口清甜的酒酿,沈迭心却吃出复杂的味道。   不是食物的错,是他自己心里事多。   谭臣和南南的对话传入耳中。   说起外面的大雪,几句就聊到要下去打雪仗。   面对谭臣,南南总是不服气。   她放下手里又喝空的碗,扬眉说:“我有十几个同学,你肯定打不过我。”   “那也不一定。”谭臣佯装认真思考,和南南摆出认真探讨的态度,“擒贼先擒王,我先把你抓住,他们肯定就投降了。”   他说完,一把把南南抱起来。   南南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在他面前,就像一只小鸡仔似的。   谭臣把她拎起来,悬在半空里飞来飞去。   南南就像坐着飞天转椅,兴奋地说:“啊啊啊你耍赖!”   谭臣看出来这个小丫头胆子非常大,索性把她扛在脖子上。   他的手牢牢握着南南的腿,带着她到处乱转,南南的笑声铺满客厅。   谭臣问:“我带你下去玩雪怎么样?打雪仗太不淑女了,堆几个雪人就好了。”   南南一口拒绝,“我就要打雪仗!我不是淑女,我是像老虎一样的猛女!”   谭臣哈哈大笑,把她放了下来。   南南被他撩拨地咯咯直笑,但看到沈迭心的时候又收敛起来。   她是要和爸爸统一战线的。   谭臣问:“批准一下,我带南南下去玩一会。”   南南认真地和沈迭心说清楚自己的想法,“爸爸,下面太冷,你就在上面——就站在这里看我,我不会乱跑的。”   她瞄了一眼谭臣,小声说:“他没事,他抗冻,让他陪我下去就行。”   沈迭心实在无奈。   这个小鬼丫头,聪明是聪明,但坏点子要背着别人说啊……   谭臣倒是乐在其中,带着南南冲到楼下。   沈迭心站在窗边,看着他们在楼下做唯二与寒冬搏斗的勇者。   南南知道他在看,于是对着窗户跳着挥手。   她和谭臣忙活一阵,在楼下铺满雪的空地上堆了两个雪人。   “爸爸,爸爸!”南南双手合拢做成喇叭形状,兴奋地说:“爸爸你看到了吗!这个是我,这个——是你!”   一大一小两个雪人,但小的不是依偎在大雪人旁边,而是挡在大雪人前,两只树枝插成张开的双手。   这个小丫头……沈迭心不自觉地勾起嘴角。   而谭臣在另一边默默堆出了第三个。   南南一转头发现多了一个,惊讶道:“怎么又来一个,我家只有两个人啊。”   她歪头看了一会,“好吧,这样也行,那这个就是谭哥哥了。”   上前在第三个雪人的脸上画上表情。   在笑容弧度被画出来的同时,谭臣当即就明白南南口中的哥哥是谁……   “这个人,你很喜欢他?”谭臣轻声问。   南南想也不想,“当然了,他对我爸爸好,对我也好,只是……”   她警惕地转过身,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她抓起一把雪扔到谭臣身上,撒脚就跑。   “偷袭?!”   南南吐舌头,“我说了我要打雪仗的,你跑不过我!”   围着雪人饶了追逐了半天,一个胜在腿长,一个胜在动作敏捷,最后都累得气喘吁吁。   “啪嗒。”   一个雪球落在沈迭心脚边。   谭臣微怔,“你怎么来了,这么冷……”   又是“啪嗒”一声,一个非常扎实的雪球“嗙”地砸到谭臣脸上。   南南得意洋洋地宣告自己赢了,然后一下扑倒沈迭心满是温暖的怀里。   沈迭心握住她冰凉的小手,“手套呢?”   “在那呢。”南南指向大雪人,两个小手套被挂在雪人脖子上,看起来可爱又滑稽。   “爸爸,我厉害吧,你看那三个雪人,是你、我还有…”她悄悄说:“还有檀哥哥。”   沈迭心默默颔首不说话,摘下自己的手套戴在南南的手上。   “下面太冷了,快点上去吧。”   南南还在犹豫,沈迭心说:“我炸了一些蛋挞。”   南南欢呼着小跑上楼,像个永远不会疲惫的永动机。   被砸了个正着的谭臣脸上还有红印。   沈迭心轻声说:“不好意思,南南的性格有些人来疯。”   谭臣满不在乎,拍拍身上的雪,笑着说:“小孩就是爱玩的年纪,我小时候要是有人陪我玩,比这个还疯。”   他把南南的手套从雪人脖子上摘了下来,动作小心地让雪人完整无缺。   对于另外一个微笑的雪人,他就当什么都没看见,十分自然地走到沈迭心面前。   那对手套被他拿着,“湿了,太凉了,还是我拿着吧。”   他还是笑着。   好像今天见到的第一面开始,谭臣就在微笑。   可是谭臣这幅眉眼,根本就不适合笑。   沈迭心转过身,低声说:“你笑起来的样子,和他一点都不像……”   他看不见谭臣的表情,右耳边的风声中,谭臣的声音传来。   “我和他本来长得就不像,天生如此,我也没办法……那我也不能哭吧。”   谭臣故作轻松地说,手却紧紧攥成拳。   “人不像,但味道应该很像吧。”   沈迭心的脚步顿了顿,谭臣立刻从身后跟了上来。   肩上薄薄的雪花被掸落。   谭臣把南南湿漉漉的手套塞进自己的口袋,脱下自己双手上的手套。   他的目光在自己的手和手套之间转了一圈。   沈迭心的手赤.裸.裸地垂在腿边,几根手指的指关节微微红肿。   那是过去冻疮留下的病根。   下一秒,沈迭心发凉的手被捂了起来。   谭臣的身影与他并肩而行。   嘴角的笑意仍在,但已经淡了许多。   目光从沈迭心脸上挪开的瞬间,被沈迭心正好看到。   “走吧,下面太冷了。”谭臣正视前方,“我哥今天还在让我注意,手上千万不要起冻疮……”   作者有话要说: 第60章   沈迭心的小店还开着,他却搁置了很久都没再去店里待过。   趁着南南周末在家,沈迭心抽空到店里转了一圈。   还是不起眼的位置,还是简单的风格,但沈迭心那两年的灰暗时光是躲在这里才能度过。   这里应该还有一个位置是属于金艾的……   沈迭心抿唇,给金艾发去一条消息。   【有时间再回N市,记得到我店里喝杯咖啡。】   几分钟过去,屏幕里也没有得到回复。   金艾离开后,他们的消息往来也变少了。   但金艾不是不回消息,只是回消息的速度很慢。   也许他很忙……   沈迭心熄灭屏幕,一同安慰自己不要多想。   再抬眼,店里居然坐了个半满。   他许久没有来过店里,没想到生意居然比初冬要好这么多。   按理说这样冷的天气,客流量会随着人流量减少而降低。   但沈迭心才待了一会,就发现生意好得有些反常。   越到傍晚,店里的生意还越好。   沈迭心悄悄观察着来来往往的客人,发现自己也被同样注视着。   他转头和贺笑坤轻声说:“他们在看什么?我有哪里做得不对吗?”   贺笑坤佯装擦杯子伪装自己,回答说:“这些都是老顾客,平时没见过你。”   面对自己这个在某些方面不知是冷淡还是迟钝的老板,他实在有些无奈。   贺笑坤:“也不是你哪里做得不对,只是你太惹眼了。”   原本没什么客人的时候,沈迭心被顾客偷偷看的次数也不多。   长期不和生人接触,让他差点忘记自己在几个月前是如何因为一条不经意的视频引来许多人在店内外晃悠。   但同样是被人观看,店里顾客的眼神和Twilight的那些……截然不同。   这些眼神更多是惊喜以及好奇。   这份不适应是因为沈迭心自己性格所致,但店里客人的目光没有恶意。   沈迭心:“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店里怎么多出这么多客人?”   贺笑坤耸耸肩,“好像是因为被人推荐了吧。”   作为一位不太成功的前任老板,他贯彻着能过且过的原则。   不过最近店里的生意的确好了很多……   贺笑坤后知后觉地问:“你是老板,挣了多少钱不知道吗?”   沈迭心还真不知道。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把店里和钱有关的事情都交给面面打理,他每个月的分红和底薪按时到卡,他也没有仔细看过,只知道手里的钱应该够用。   沈迭心觉察事情的微妙之处,看了眼余额更是笃定了自己的直觉正确。   居然多了这么多……   那店里的生意肯定不止是好了一星半点。   生意好,收入多,就等于沈迭心的钱多了。   想要促成这个结果的人只有一个……   贺笑坤用胳膊戳了戳沈迭心,“天快黑了,你不早点回家,今天又要下雪。”   门外的天色已暗。   该走了,南南还独自在家等他。   谭臣帮他招生意这件事……   沈迭心的脚步被思考拖慢,贺笑坤一个闪身,比他出门还快。   “咖啡机先给我,剩下东西你们慢点往仓库里放。”   面面和沈迭心解释:“店里生意好了,我就想着换些更好的器材和软装。”   货车载着风格精致的桌子就在往下卸。   过去店里的桌椅只能衬得上干净,但比起年轻人喜欢的风格还是偏朴素。   现在这些新订购的,的确看起来物有所值。   沈迭心微微颔首,“店里的事情交给你,我是放心的。”   店里的生意变好,也并非全然是坏事……   这家勉强支撑在不倒闭的小店,现在不仅能养得起和他一起努力经营的店员,也整个店都在慢慢变好。   谭臣悄无声息地做了些事情,好像也没有要主动和他说的想法。   是打算等他主动发现。   还是说就准备这样把事情做了。   这段时间的谭臣,变得越来越反常。   而反常的节点,似乎就是从谭臣说爱他的那天开始……   谭臣到底在想什么呢?   沈迭心默默返回家里,脚下踩着积雪,发出轻碎的声响。   脚下是自己被身后路灯照出的影子。   按照经验,再拐个弯就是小区门口。   而随着脚步往前,一个男人的身形渐渐从进入视线。   沈迭心抬眼,却先注意到伸向他的手。   “都下雪了,不知道吗?”   一把伞隔绝了更多雪花落在他的发上。   不知何时,纷纷扬扬的雪花如春日满天的梨花。   一抹橙光偏暗的灯光照在谭臣的侧脸,竟显得那原本轮廓冷硬的脸上有些温柔。   “天都快黑了又下雪,我怕这段路滑,又想着小区路边有几盏路灯暗得很,所以过来接你一程。”   谭臣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里也没空着,沉甸甸的塑料袋随着行走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连带着二人同行的脚步,填充了这段安静的行程。   一场雪而已。   一段路而已。   既不会让一个成年男人被淋湿,也不会让一个轻车熟路的人找不到家。   就算是淋湿了迷路了或者滑倒受伤了又怎样呢……   谭臣为什么要特意出来接他?   不止是现在,还有那些每天早上定点送来的早饭,下雨下雪天气出现时停在楼下等候的车,楼道里新装的明亮感应灯……   诸如此类种种,不仅不用谭臣亲自来做,更不用别人照顾。   沈迭心自己也能做。   无非就是累一些。   谭臣何必在他本来就忙碌的生活里,特意抽出这么多时间来陪他耗呢。   难道真的是因为他所说的……   爱?   -   一道门半开着,沈迭心来到屋内,已经转身要关门。   但谭臣还定定地站在门外。   沈迭心抿唇,给谭臣留了一道留给谭臣的缝。   别说谭臣想进来,就算是想睡在沈迭心的床上,也是按照合同行事。   听出谭臣跟着他进屋的脚步声,沈迭心一言不发。   “这个我放在这里。”   塑料袋放在桌上,谭臣把东西取出来都整理放进冰箱。   “南南最近有点上火咳嗽,给她吃点梨,要是梨太凉了,就炖点梨汤。   蓝莓和车厘子你和南南一起吃,最近南南快期末考试了吧,你晚上辅导她功课伤眼,多吃一些护眼的水果。”   谭臣虽然跟了进来,也没有想留下的意思。   沈迭心抿唇,“谢谢。”   谭臣笑了笑,“没什么。”   他让沈迭心和南南早些休息,就轻轻带上了门。   这样不纠缠但又每天见面的谭臣,和沈迭心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关系。   对于谭臣而言,沈迭心就住在对面却不能还要分开,是一种隐形的折磨。   但他也知道,对于沈迭心而言,这是当前最合适的相处模式。   说来也可笑,他学会爱的同时,还要让他想爱的人不那么讨厌他。   从讨厌到爱,这段路的距离实在是比天还远。   但谭臣自己误入歧途,也只能自食恶果。   对此,他甘之如饴。   -   安静的夜,此时的沈迭心应当在轻声教南南作业。   谭臣对着电脑处理每天的工作。   忽然接到一通电话。   谭玉谨的声音响起,“我给你寄了一些玫瑰花酱,你记得查收。顺便我还寄了一些自己腌制的小菜,要放在冰箱里。”   谭臣摘下眼镜,“你怎么知道我的地址?”   谭玉谨微怔,似乎是没想到谭臣会问这个问题。   “秘书给我的……”   谭臣的住址不是秘密。   谭臣想要藏起来的,是他家对面的那个。   因此,谭玉谨温声细语的话语在他耳中,都变成了无意义的话。   直到谭玉谨说:“你已经可以出师了。”   谭臣不假思索,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和你比,我还差得远。”   “怎么会。”谭玉谨劝导,“人和人是不同的,又没有评委给你打分,哪里来的谁比谁差。”   “没有评委,但是在有些事情上,你比我懂得更早,做得更好……所以我才会一直请教你。”   谭臣的声音喑哑。   盯着屏幕,眼底一片幽暗。   谭玉谨的劝导在他耳中,比嘲讽还要嘲讽。   谭玉谨应该永远也不会懂他现在的处境……   谭玉谨:“看样子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谭臣承认,“我做错了事情,现在需要让他原谅我。”   谭玉谨:“只要用心,就会有被原谅的那天。”   隔着千万里,谭臣也能感觉到谭玉谨认真语气里的鼓励。   可谭玉谨越是真诚,谭臣却越是觉得讽刺。   他的哥哥,还不知道他这个弟弟早就找到他苦苦寻觅的人,却又自私地把信息拦下。   也还不知道他这个弟弟正在借用他的经验,想发设法地追自己喜欢了六年的人。   “能让你这么对待,是要认真了?”谭玉谨笑着问,“有打算带回家吗?不想让爸妈看,也该让我看一眼。”   “带回去,恐怕所有人都要发疯了。”   “我还不至于。我不是要干涉你的感情,而我身为你的哥哥,除了要帮你把把关,也应该作为家人送出祝福,这样对方也会觉得安心。”   谭臣沉默许久。   直到谭玉谨试探地问他怎么了,他才开口。   谭臣:“对不起。”   谭玉谨怔住。   “没什么要对不起的,你是我弟弟……我是不是有些太着急了?没关系,要是没准备好就不用带来见我,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就好了。爱情这种事情嘛,我是支持你一意孤行的。”   “就因为我是你弟弟,才要说对不起。”   一意孤行。   恐怕真的是一意孤行,众叛亲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平安夜快乐~ 第61章   窗外一片寂静。   只有风声和簌簌落雪的声音。   细碎的和厨房里传来的声响一同传来。   谭臣说他家里的厨房水龙头出了点问题,像个滑溜溜的泥鳅似的钻到这边,厨房被他一占就是小半周。   沈迭心也不知道谭臣家里的水龙头到底是真得损坏到三四天都修不好,还是谭臣又找了借口强行留在他这个小家。   反正谭臣的出现也不算意外,合同之内的规定,他做什么都可以,沈迭心可以配合。   距离当初的五个月又过去了半月,时间好像眨眼就溜走。   谭臣早中晚分次出现,顺便包圆了家里三餐,仿佛成为家里编外厨师。   但这样互不干扰,也相安无事。   沈迭心坐的书桌正对着厨房,余光望见谭臣一个大高个窝在小灶台前面,身上还穿着一件超市打折送的红色围裙……   横看竖看,又诡异又正常。   沈迭心偷偷打量的目光忽然被转身的谭臣看到。   玻璃门打开,厨房里的香气瞬间散开。   谭臣身前围裙上印着“福利送上门”几个大字,沈迭心开始思考,要不要开口提醒其实家里常用的围裙不是这条……   谭臣倒是丝毫不在意,主动打开冰箱,问:“洗个水果给你吃?”   冰箱里叮叮当当地滚出来一地水果。   “好像买的有点太多了。”谭臣终于直面自己堆满冰箱的后果。   原本沈迭心只想着家里住他和南南两个人,不用买太大的冰箱。   谭臣没来之前,冰箱基本都不会填满。   但谭臣一来,每天带不同的东西放进去,不到一周,补货就比消耗更多了。   谭臣拾起地上的果子,忽然恍然大悟。   “换个大点的吧,双开门的,现在这个小冰箱还没有我肩膀宽。”   “不要了,这样就够用了。”   沈迭心对双开门冰箱没有任何想法,但他知道谭臣既然说了,那最晚明天下午,家里这个小冰箱就会升级。   “不是冰箱太小,是你买的东西太多了。”   等将来,小东西还好还,这些东西就不好处理了……   谭臣思忖半天,只好让步说把东西放在他那里。   住在隔壁,他怎么做都方便。   沈迭心也无法控制谭臣对自己家的安排,只能默许。   -   满冰箱水果的最大受益者是扎着马尾辫的南南。   她刚撂下写作业的笔,就从厨房里掏了一个大雪梨出来。   “爸爸,这个梨可贵可贵了,我吃一个进肚子里,就能从他身上赚一笔。”   南南悄悄凑到沈迭心耳边多,一脸鬼灵精地说着自己的小心思。   反正这个冷着脸很凶笑起来像杀人狂魔的叔叔短时间不会走了,那她就要狠狠吃他的喝他的。   过去觉得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但东西不吃白不吃,都已经送到门来了,总不能等着坏掉。   南南靠在沈迭心身边,表情严肃的说:“我是绝对站在爸爸你这边的,那个怪叔叔愿意花钱我们就花——这是金艾姐姐和我说的。”   沈迭心摸了摸南南的头发,“没关系,想吃就吃吧,爸爸到时候会把钱给他的。”   金艾和南南的想法也能理解,只是出于他的角度不能认可。   电视机又传来了熟悉的旋律。   沈迭心平静地看着屏幕,画面中的绚烂灯光将林听的面容衬得光彩照人。   外界依旧对他充满嘲讽。   在谭臣当着媒体的面直接撇清关系之后,过去在大众面前塑造的形象有多么高洁,现在给他的骂声就有多高。   一个自诩把生命先给音乐的人,却故意引导所有人误会他和谭氏二公子有不一般的关系,这件事足够让林听在整个娱乐圈都成为笑柄。   但屏幕上正在播放的正是年度音乐盛典的预告,重磅嘉宾之席还是有林听的一席之地……   “可以准备吃饭了。”   谭臣欢快的脚步在目光接触屏幕的瞬间顿了顿。   在他开口之前,沈迭心无比自然得换了频道。   谭臣抿唇,沉默地把碗筷都放在桌上。   沈迭心也没有主动提起。   这种默契,总觉得有些讽刺。   林听所说,果然是真。   -   南南坐在桌前,忽然听见楼道传来脚步声,猛地和沈迭心提起昨晚有人来敲门。   沈迭心皱眉,“敲门?你给他开门了吗?”   南南连连摆手,“我问他是做什么的,他说是来送外卖的。”   坐在对面的谭臣一样表情严肃。   看来谭臣也不知情。   南南:“我想从门上猫眼看,但是拖椅子过来的时候,那个人已经走了。”   有一定几率是外卖员找错了门,但更大几率是别有所图……   谭臣放下碗筷,“从我那边看。”   装在家门口的监控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   找到昨晚的时间段,监控里出现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   他身型平平无奇,头上戴着帽子,把自己的脸捂地严严实实。   身上又穿着简单又大众的衣服,显然不是外卖员的装扮。   谭臣眉心皱起,继续盯着屏幕上的男人在对面两户来回张望,最后才犹豫着敲响了沈迭心的家门。   中间停顿的时刻应该是正在和南南对话。   “等等。”沈迭心忽然开口。   他的手指点向那个人怀里露出的黑色硬物。   “是个……相机?”   行踪诡异的男人被南南的警惕心绊住,而当他转身瞥见谭臣门前那个隐蔽的监控摄像头后,立刻就仓惶跑下了楼。   “我知道了……”谭臣心里已经有数,“先报警,剩下的事情我来解决。”   沈迭心抿唇,“我不希望南南被看到。”   别的都无所谓,但是南南不能公开接受别人的指指点点。   谭臣握紧他的肩,“他们拍下照片的目的不是南南……交给我,你放心。”   -   “放心吧,那些通告都不会发出去,我们会按关键词拦截,至于背后人的目的,到时候抓到了,你亲自去问。”   谭臣目光落在楼下凑在一起的三个雪人上,对对面的人说了感谢。   不知沈迭心此时睡在床上又在想什么。   这件事情解决好了,他得早些和沈迭心说一声,免得沈迭心悬着心。   这件事他能用钱解决,但是谭玉谨在沈迭心和南南心里的地位,他用钱也无法扭转……   谭臣越是不想注意,偏偏越是看得仔细。   室外柔和灯光下,三个并排的雪人靠得亲密。   圣诞前夕,雪人身上还都换上了红绿色的新装……   “啊对了谭总,你之前和我说的事情我也一直在推进,别的进程都大差不多了,只是中途遇到了一个问题……”   欲言又止的语气让谭臣皱起眉来。   “歌是好歌,歌词也写得很有共鸣感,只是旋律……”   米洛娱乐是业内外都风评极佳的老牌公司。   谭臣和米洛的核心业务有所合作,请米洛帮沈迭心做歌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却还要这么含糊其辞地说起……   谭臣觉察不对劲,冷声问:“旋律怎么了?”   “那个旋律,怎么和林听一个月前发的歌一样?”   -   平安夜赶在工作日,但路上赶着游玩庆祝的行人依旧很多。   一路坐车被堵了半天,到家里时天都黑了。   “这么晚就别回家折腾了,我这什么都准备好了。”   谭臣的邀请摆在明面上。   他不打招呼就来接了沈迭心和南南,当然不仅是接人这么简单。   “爸爸,他家和我们家一模一样啊。”南南小声说。   即便就住在对面,沈迭心也很少进谭臣的家。   他以为谭臣的家还是一贯的冷色,但今晚的家被精心布置过,在堆满礼物的圣诞树灯光下,客厅的布局一览无余。   相似布局让南南非常自在。   她来到圣诞树下,目光在树上挂着的各种装饰看来看去。   无论是彩球还是彩灯,都显得那么新奇。   还有最顶上的圣诞之星,需要她仰头才看到全貌。   “看清了吗?”谭臣一把将南南抱起来。   圣诞树下还有成堆的礼物。   那些不是用来装饰的空盒子,而是装满了他选来的礼物。   谭臣说:“这些东西等会就能拆开了,夜里还有别的礼物。”   南南说:“你不用骗人了,我知道圣诞老人是假的,这些肯定都是你买的。”   “圣诞老人是假的,但是圣诞哥哥是真的。”   南南撇嘴,“你怎么还自封哥哥呢。”她双手环抱胸前,“圣诞叔叔差不多。”   “我哪里老了?”   比起南南这个小家伙的岁数,他的确不算小。   但他从来没想到自己连声哥哥都不配了。   “哪里都老!”南南挣扎着跳下来,“爸爸,他欺负我。”   救兵还没搬来,她就被谭臣捉住。   “你仔细看看我,我哪里是叔叔?”   “你就是!你要欺负小孩,你不要脸!”   一点小事让两个人吵吵闹闹了半天。   但再热闹的圣诞节,南南还是要乖乖写作业的。   吃饱喝足之后,南南和沈迭心就要回去。   谭臣说:“别写了,大过节的……”   沈迭心默默瞪了他一眼。   “读书的年纪就该好好用工。”   谭臣口风改得极快,但他也没忘了自己今晚最重要的事情还没有做。   几步路就能走到的过道,谭臣硬是把他们父女两送到家门。   沈迭心停下脚步,意思是让谭臣快点回去。   而谭臣则提起宵夜忘记带过来。   “不用了。”沈迭心拒绝。   “得用。”谭臣目光坚定,“你跟我来。”   后知后觉才挂上微笑。   但他学谭玉谨学得一点也不像。   无论外表还是神情,他都和谭玉谨相去甚远。   沈迭心拒绝的话语又在嘴边。   已经说了第一次,也不怕说第二次。   但谭臣的眼神让他欲言又止……   他的手被轻轻晃动。   南南轻声叫他。   沈迭心抿唇,“你先回去,我一会就回家。”   谭臣眼神旋即亮了起来。   -   门外,沈迭心的眼睛被从后遮住。   谭臣低沉的声音响起,“别紧张,我是想给你一个礼物。”   谭臣知道他可能会紧张,所以手只挡在他眼前的位置,周围还有光透进来。   跟随着谭臣的脚步进入客厅,沈迭心的心一步一步悬了起来。   不是害怕也不是期待。   他只是在想,谭臣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   像他这样冷淡沉默又不给回应的人,谭臣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贴上来呢?   若是为了做戏,也不必这样认真……   谭臣这个时候,该陪的另有他人。   眼前的灯光从冷白渐渐变暖。   沈迭心仿佛能通过和谭臣贴近的背,感受到谭臣强劲沉稳的心跳声。   明明是谭臣要给沈迭心惊喜,但呼吸更重的那个反而是谭臣。   他慢慢放下手指。   圣诞树中间的位置上悬挂着一张黑胶唱片。   上面没有多余的包装,也看不见相关信息。   但它出现在沈迭心的面前,就散发着属于他的气息。   沈迭心微怔,瞥见唱片旁边挂着的明信卡。   【期待与你合作。】   手写的字迹有些熟悉……   直到看见下面温嘉措的签名,沈迭心才明白这行字的意义。   “你之前写的那首歌,我帮你找了歌手合作。”谭臣的话从他的右耳传来,小心翼翼的呼吸让声音也变得轻柔。   “他很喜欢你的这首歌,也同意只要翻唱权。”   这是沈迭心最欣赏的歌手。   也是最合适的合作方式。   沈迭心保留了著作权,而温嘉措的翻唱也可以帮他提到知名度。   谭臣可以通过人脉找到温嘉措,可是想让温嘉措亲自给他回复,不仅是人脉才能做到的。   “你愿意吗?”谭臣凝视着沈迭心,细数着沈迭心眼睫上的温柔金光。   这个礼物,沈迭心没有拒绝的理由。   但沈迭心手指摩挲着明信卡,还是淡淡地摇了摇头。   谭臣:“为什么?”   “这首歌……恐怕已经不能算是我的歌了。”   沈迭心表现得没有任何惋惜,就连语气中的停顿也就像是他的一次正常呼吸。   被拿走歌曲的人是他,一脸淡然的人也是他。   只是平静表面的委屈和不甘,他又会不会和旁人诉说,还是又一次独自忍受……   但是这次,不会再让他一个人面对。   谭臣轻轻拉住他的手,“这是第二个礼物。”   “什么?”   “年度流行金曲颁奖典礼就要举行,林听托关系内定了最佳流行歌曲的奖项,他之前因自作自受,在圈内格外不受待见,这个奖他看得很重……他会拿到那个奖。”   沈迭心“嗯”了一声,麻木地说:“那恭喜他。”   谭臣摇头,“恭喜他,那将是他最后一个辉煌时刻。他从你身上偷走的巅峰,都会还给你。”   -   林听坐在台下,腰背挺得笔直。   周围星光熠熠,他也不甘落后,把自己打扮得贵气十足。   无论别人怎么看待他,他也不会看低自己。   只要他拿下这个奖,就能稳住那些想要撤掉代言的商家。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慢慢回到巅峰……虽然他现在已经没有谭臣,可是他也找到了另外的人……   即便那个人又丑又老,但只要能够帮他度过这段时间的危机,就不会有人知道。   想要成功,就要付出代价。   这些忍耐,都会有意义的……   林听微笑看着大屏幕上滚动播放着所有提名人的照片。   他是入围歌手里最年轻的一个,要是拿到奖项,就能巩固自己在歌坛的地位。   他可是唱作人,和别人都不一样。   等他再上一层楼,谭臣就会后悔了。   谭臣会后悔没有珍惜自己,一定会!   “年度最佳流行歌曲——林听的《乌云背后》!让我们恭喜他!”   林听在轰鸣的掌声和无数双眼睛走上舞台。   他接过奖杯,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绚烂的舞台之上,林听像无数次那样骄傲地站在众人面前。   “我想要感谢所有支持我的歌迷,这段时间我经历了很多黑暗时刻,这首用来对抗低谷的歌再度陪伴了我……面对外面的那些非议,我想说:清者自清,我相信这个奖只是一个开始,我会越来越好,谢谢大家!”   他是白天鹅,是前途无量的歌手,不会因为一些小挫败一蹶不振。   林听激动落泪。   可这个令人激动的时刻,台上台下都鸦雀无声。   他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再度对着所有鞠躬。   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林听脚步慌乱,强装镇定下台,却直接摔倒在台上。   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会这样?   他们都在嫉妒我……?   林听逃似的来到后台。   可他走到哪里,都有目光跟随着。   但现在的目光和过去截然不同。   那些目光带着不屑、鄙夷、嘲讽、得意……   林听仓惶离开后台,惊恐地躲开遇见的所有人。   他打开手机,瞬间看到了新闻消息。   【最佳歌曲奖变暴雷,继说谎贴金后,林听再度被爆抄袭旋律!】   他的手软得发抖,整个人都快要站不住。   经纪人的电话随即而来。   “喂……”林听的声音发颤。   一直对他百般讨好从经纪人却像变了个人,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你自己惹得烂摊子自己收拾吧,这下是神仙来了也帮不了你了。之前掉的代言还没赔完,现在新的事情闹出来,你自己算算要赔多少。   不是公司不保你,是你不仅不老实,还在得罪了谭臣之后死不悔改。   林听,你好自为,解约条例已经发到你邮箱,你自己确认后按时把赔偿金打到公司吧。”   嘟嘟的忙音宣告了林听星途的终结。   林听挨个联系他觉得有机会帮他的人。   可除了搪塞,就是满口拒绝。   娱乐圈多的就是献身的人,而他这样负面缠身的,被玩过一两次就不再新鲜。   他拿着奖杯的同时,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他抄袭被爆。   那自以为是新的巅峰,却成了最后的回光返照。   本不属于他的东西,就会在未来失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62章   人来人往的大型超市里,各个关于林听的广告海报都已经拆卸。   “咕咚”一声。   昨天还高高悬挂起来的宣传图,今天就被人揉成团扔进垃圾桶里。   无论是年轻人还是上了岁数的人,总能在和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听见他们口中的议论。   “我过去还很喜欢他,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的人……不仅虚荣,而且还抄袭。”   “硬生生把自己作死了,本来真是前途无量,这下好了,光是代言就要赔天价吧。”   “娱乐圈就是这样咯,越是缺什么就越是吹什么,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自作自受,想翻身都难了。”   只是不经意听到的就有这么多,林听所得到的就更是铺天盖地。   可就像这些人所说的。   林听沦落至此,都是自作自受。   每一步,都是被他自己的贪念所驱动。   那些不属于他的东西,终究会失去。   沈迭心猜,昨晚谭臣一定接到很多林听给他的消息……   那么过去林听所言又有几句是真?几句是假?   尽管沈迭心自己不愿承认,但谭臣现在对他的态度已经给出了答案。   也许……谭臣说爱他是有那么一点真心在的。   但这份真心到底有多少,沈迭心猜不到,也不想猜。   没有赌注,也没有对错,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把合约剩下的时间平稳过完。   这是沈迭心现在最大的想法。   管别人是怎样呢,他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生活要有余力,才能开始谈爱。   但他现在……才刚刚开始觉得生活步入正轨。   以后若有余力,那就就等以后再说吧。   “不是说要给南南买牛奶吗?”   谭臣停下脚步,沈迭心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走神。   南南一个翻身就从小推车里跳了下去,像风似的跑去了冰鲜区。   谭臣问:“昨晚没睡好?”   沈迭心眼下一片淡淡的青黑,却还对着谭臣摇头否认。   若是几个月前的他,看到沈迭心错开目光去追南南,他就只当事情已经结束,不会再继续。   时至今日,谭臣终于明白沈迭心的思维比他这种一根筋的要细腻太多。   但对沈迭心的沉默闪躲,谭臣还是没有找到最好的解决办法。   “不要多想,在我和林听的关系上,我没有再骗过你。”   但无论怎样,解释就算没有用,他也要尽可能地告诉沈迭心。   只要有丝毫让沈迭心听进去的可能,他就得努力去做……这一点,是谭玉谨教会他的。   沈迭心脚步稍微停顿,留下一个简短的“嗯”。   能够反应,已经足够。   -   琳琅满目的商品都穿上吸引人的包装。   南南趴在关着门的冰柜前,水灵灵的眼睛盯着冰柜门里的精品牛奶。   普通冰柜在一边,所有货架都是开放式的。   唯独这个柜子是封闭起来的。   但南南对包装上的卡通小人非常感兴趣——这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卡通片主角!   南南转头和沈迭心说:“爸爸,我能不能拿一个哈密瓜味的出来看一下。”   女儿这么喜欢,沈迭心没有拒绝的理由。   但南南刚打开柜子,就有一个穿着销售工作服的中年男人靠近。   他没有说话,但是两道不善地目光在沈迭心和南南身上扫来扫去。   南南把手里的瓶子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最后才和沈迭心用商量的口吻说:“爸爸,能不能给我买一瓶,我期末一定会考一百分!”   买一瓶牛奶当然不成问题。   只是沈迭心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品牌。   保险起见,他接过南南手里那瓶看了眼配料表。   穿着牛奶商标的中年销售男人冷着脸挤到沈迭心身边。   他伸出手,把沈迭心眼前的冰柜挡住,口中还念叨着:“让让,让让……”   他撇眼看向沈迭心,发现沈迭心正低头打量着手里的包装,于是大胆地对沈迭心轻轻翻了个白眼。   沈迭心刚在配料表前排看到香精和添加剂时,正好听到销售用方言嘀咕了一句。   如果他没听错的话,应该是“妖里妖气”这四个字……   可是他一抬眼,那个中年销售又转过身,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宇未岩一样。   沈迭心的衣角被拉了拉。   南南眼里闪烁着星星,满脸期待。   沈迭心只好让步,“可以喝,但是只可以喝一瓶。”   “好耶!”南南欢呼起来。   但那销售冷哼一声,转头和沈迭心说:“这一排都很贵,你们拿得这一瓶看过价格了吗”   沈迭心蹙眉,南南已经惊讶地叫出了声。   “这是什么东西啊,居然敢要五十块钱。”   她干脆利落地把牛奶放回原位,板着小脸和沈迭心说:“爸爸,我们不买这种坑钱的东西,走!”   销售更是趾高气昂。   南南年纪小,但早就知道眼前这个老家伙对她和爸爸没有好态度。   她刚撸起袖子,就被沈迭心按住肩膀。   没想到沈迭心还没开口,这个销售更是轻蔑,扬起下巴指了个方向。   “我们这里不会打折的,打折牛奶都在那边……买不起就不要拿啊,还要辛苦我重新整理,真是人穷事还多。”   从眼睛到鼻孔,五官都写着张狂。   “这个品牌是你负责销售的?”   销售高高翘起的下巴在看见谭臣正脸的时刻,他立刻改变了态度。   眼前的男人衣着考究,一眼就知非富即贵。   谭臣笑着重复了一遍问题,销售立刻回过神,点头说是。   “这里是我负责的……先生是要买吗?”   谭臣的目光没有往沈迭心和南南身上看,而是表现地不紧不慢,上下打量了一番保鲜柜,而后慢悠悠地说:“最上面和最下面这两排的,我都要了。”   中年男人怔住,“这些、这些你都要了?”   一排有三十瓶,两排加起来就六十瓶了。   谭臣表情认真,反问:“不卖?”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一会我还要带着牛奶去派对呢,要是不卖就算了。”   “卖卖卖,您等等,我先就给您拿。”   中年男人着急忙慌地爬上爬下,像个猴子似的来来回回许多趟,累得满头是汗才终于把那六十瓶都放进谭臣推的购物车。   他一边整理一边计算着今天能赚多少钱。   腰疼腿酸也没关系,反正他今天赚到钱了。   他脸上的笑容都快僵了,大客户还是没有动弹。   “怎么了吗?”   谭臣挑眉,和他说:“不好意思啊,帮我全部再放回去。”   他用两根手指捏起瓶子,一脸嫌弃地说:“我家女儿比较娇贵,这种便宜东西她喝了恐怕要过敏……”   销售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刚才还红光满面,此刻是青一阵白一阵。   他打量了一眼谭臣,发现谭臣还是满脸笑容,满口牙都快咬碎了,才忍无可忍地骂出声来:“没钱就不要买,来了不买,这不就是故意耍人?!”   谭臣挑眉,摆出一副思考的目光。   “你说得有道理……”他目光绕过浑身颤抖的中年男人,看向正在认真摆放平价牛奶的大婶。   “来了就是消费的,消费了就是上帝。”谭臣一旦演起蛮不讲理财大气粗的混蛋,又渣又拽的气质简直浑然天成。   他叫来大婶,笑着说:“阿姨,帮我选一些新鲜纯牛奶,我买一些送人。”   最终在中年男人红得要滴血的目光里,谭臣直接叫来仓库清点了一波牛奶,买了一些送去了附近的福利机构。   超市的人也见过这么大阵仗,但一下清空了冰柜,上上下下的人都在忙活,连带着中年男人也一起叫着过来搬东西。   中年男人攥紧拳头,“你们……你们简直欺人太甚!”   谭臣满不在乎。   “谁欺负谁了?我是上帝,你在指责谁啊。”谭臣学着男人趾高气昂的样子翻了个大白眼。   “你拿鼻子看人一辈子都看不准,我家还从没听过给不起钱这一说。”   他来到沈迭心和南南身边,盛气凌人四个字都要写在脸上。   南南站在谭臣身边,双手叉腰,“男子汉大屁.股,你就找个地方哭去吧!”   这一刻,谭臣和南南的嚣张如出一辙。   -   这番折腾因为速度快,没什么围观的人,也很快就解决了。   谭臣的秘书负责把谭臣一口气买下来的牛奶捐赠出去。   这笔钱对谭臣来说是不痛不痒,但物资足够在冬天帮助一些福利院收获些许温暖。   在等待车来接的空闲,南南和沈迭心小声说:“今天谭叔叔有点小帅。”   但这小小声的夸奖还是被谭臣发现了。   谭臣喜怒参半,但喜是真,怒是装。   他掐了把她的脸蛋,“既然都有点小帅了,怎么还叫我叔叔?叫我一声哥哥是会怎样?”   南南仰着那张和沈迭心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表情却格外灵活,把人小鬼大印在脸上,噘嘴说:“我就夸你两句你就翘尾巴了。”   谭臣:“有你这么和叔叔辈的说话的吗?”   南南扳起手指,“这个家里,我爸第一我第二,你……你第四。”   凭空轮到第四名的谭臣问:“谁第三?”   南南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我的娃娃第三。”   来接人的车停在路边,沈迭心错开话题。   “外面的风太大了,快上车吧。”   其实他不打断,谭臣也知道南南口中的第三名是谁……   只是这个答案,他宁愿相信南南把她的娃娃排在前面。   -   圣诞过去,新的一年就在眼前。   而春节也不过是一两个月后的事情。   路边规模大点的餐厅都已经开始接受预定年夜饭……   又是一年过去。   无论是过去的这一年,还是之前的三年,沈迭心都觉得时间飞快。   除了日期在不断更新,每一天因为重复只留下模糊的片段……   过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清晰起来的呢……   “什么事?”谭臣接起电话,侧脸因光阴雕琢地格外立体。   沈迭心的目光轻轻从他脸上略过。   路边不断倒退的霓虹灯闪过沈迭心眼前,而心里的答案却越发清晰。   他的生活从是某个不期而遇的人出现才变得不一样。   不知电话对面是谁,谭臣的声音异常冷淡。   上一句说着“不回”,下一句就是反问。   “我回去做什么?那么多人还不够你热闹?每次都是沾亲带故的凑了满屋,他们烦我,我也烦他们。”   他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嘴角噙着讥讽的笑意。   “行啊,我回去也行,你们准备速效救心丸。”   他和三年前的他已经不同。   他有了对抗的底气,也有了必须拒绝的原因。   只是对面说出的最后一句话,让他直接就哽住。   除了沉默,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那个家里,他只是一个代表团圆的象征,他的感受不重要,但他的出现很重要。   无论在哪个家里,他都排在最后一个。   -   除了雪又结冰的地面又滑又难走。   虽然现在衣服穿得厚,但要是摔了一下,也容易伤筋动骨。   沈迭心拉着南南,但裸露在外的手背瞬间就被吹红了。   “戴上吧。”谭臣递来的手套正是从他右手上摘下来的。   “你戴这个,我戴这个,我们俩刚好。”   沈迭心右手拉着南南,谭臣左手拎着采购的东西。   慢步走过结冰的地面,都凝神看着脚下,没有说话……   也可能是两个人都想着自己的心事。   “元旦吃什么?”   谭臣忽然问。   沈迭心微怔,脚下一滑。   “小心。”谭臣托住他的后腰,温热的鼻息和低沉的声音一同落在他的右耳。   沈迭心的耳尖陡然红了。   他躲似的先前几步,眼神闪躲着把话题拉回来:“……吃元宵。”   “这是N市的习俗吗?”谭臣没有纠结,干脆说:“那就吃元宵,吃了这么多年饺子,也该换换口味了。”   他说起S市逢年过节都是饺子,小声叨叨的语气和方才盛气凌人的纨绔子弟判若两人。   初见谭臣时眉宇间的戾气好像被平日里许多小事抹去。   现在的谭臣要沉稳太多,偶尔还有些任性霸道。   这样的变化,用成长二字形容也不为过。   小区里的那几个路灯还是时暗时亮。   沈迭心眯着眼分辨脚下是冰还是路,忽然被牵住手。   “这里都是冰,慢点走。”   谭臣的手比手套还要保暖,烫得沈迭心的指关节都在发痒。   那些种过冻疮的位置,已经很久没有遇过风了……   脚下平整的路被灯再度照亮。   沈迭心的手下一秒就被松开,然后被放进口袋。   “你们先回去吧,我去看一下……”   话音未落,谭臣的脚步已经迈了出去。   他踩进雪里,冲着单元楼下的松树而去。   那颗十几年的松树担着大雪,树下的三个雪人依旧站在原位。   谭臣上前,“好像有些化了……”   他把形状松垮的雪人重新修好了形状,目光淡淡地从面前带着笑容的雪人上挪开。   积雪很深,他费力的挪动着回到沈迭心面前。   “怎么还在等?”他拉住沈迭心的动作无比自然,“走吧,别冻着了。”   转过身,一道身影渐渐浮现。   雪中,他不知已经等待了多久,那张温润面容的笑容都跟着周围的温度一同凝固。   谭臣嘴唇触碰,发出简单的音节。   “哥……”   沈迭心的瞳孔收缩,仿佛梦境忽然和现实重叠。   十六岁那年突然出现帮他解围的那个男生,好像哪都没变,也像哪都变了。   看着谭玉谨,沈迭心开始觉得这个世界都变得不真实。   谭臣手里的温度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沈迭心抽出了手。   再度握紧右手,谭臣的指节只能触碰到自己微微颤抖的掌心。   电话里的父亲和他说:“你的春节还有很多,但你哥哥的春节过一个少一个。”   从小到大,他和谭玉谨争过的东西太多了。   这一次,他还要再和自己的亲哥哥争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63章   沈迭心僵硬的手被轻轻拽了拽。   南南轻声叫他爸爸。   他才如梦醒来般缓过神来。   谭玉谨温柔的目光落在南南身上,感慨说:“时间过得真快,南南都长这么大了。”   他离开的那年,南南还是一个咿呀学语的奶娃娃。   时间已经过去六年,改变的不仅是南南。   无论是沈迭心还是谭玉谨,没有人还站在原地。   他们都沿着自己生命的路线走了很长一段路。   沈迭心和谭臣带着南南一起回来。   三个人的组合。   他们二人分用一双手套。   手里拎着刚买回来的东西,新鲜蔬菜的绿叶从袋子里冒出一截,不经意露出满满地烟火气息。   这样的关系不用明说,用眼睛就能看出来……   沈迭心裸露在外的手垂在腿边,风不大,却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他的喉咙数次滚动,却久久没有发出声音。   说些什么才最合适?   说“终于见到了”,显得那么虚假。   他其实早就可以见到谭玉谨,只是一再逃避而已。   说“你怎么才来”,显得那么矫情。   他的过去和谭玉谨没有任何关系,谭玉谨没有对他负责的必要,他们的关系早就结束了……   说“对不起”又那么莫名其妙。   他有什么对不起的谭玉谨的呢。   是谭玉谨的弟弟因为他误入歧途?   还是因为他变成这样,让谭玉谨心中那个干净的沈迭心死了个彻底?   分开的时间太久,唯独剩在心里的就只剩泡沫般的残影。   若是不相见,这份虚幻还能继续保存心中。   可此刻,它就“啵”一声,全部破碎了。   “哥,怎么突然过来?”谭臣开口的声音称得上平静,“提前说一下,我也好去接你。”   谭玉谨笑笑,“没事,我就是过来看看,没什么别的想法。”   他看向谭臣的目光坦然,没有一丝愤怒。   谭玉谨就是这样的人,脾气温和待人友善,从小到大也没有主动和谭臣争抢过什么。   很多东西不用他开口,就自然就会出现他的面前。   可谭臣不一样……   他只能靠抢。   在谭玉谨的淡然面前,谭臣胸膛里酝酿的情绪瞬间从膨胀的状态瘪了下去。   他拿什么和谭臣争?   千百个比较的方式,唯一的标准就是沈迭心的偏向。   沈迭心偏向谁,谁就赢了。   争不过的,谭臣想。   他俯身抱起南南,“和我上去吧。”   “我不。”南南小声拒绝。   “让他们单独聊一会…”谭臣听到自己的声音哑的不像话,但还要若无其事地和沈迭心打声招呼。   “我先把南南带回我家里了,到时候你再把南南接回你家吧。”   当着谭玉谨的面把他们的关系撇开,是谭臣为数不多能做的让步。   -   呆坐在沙发上,谭臣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南南“噗通”一下把肩上背包放下,他才找回一些意识。   从带着南南上楼,到打开门放下东西,再到现在,谭臣完全凭借肌肉记忆完成。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过去坚持的,在谭玉谨出现之后,都变得那么无力。   谭玉谨被沈迭心放在心里藏了六年……   他呢?   他顶多算沈迭心身边一个甩不掉的人。   靠着一份找上门的合同不得不应付着……   窗户就在左手边,谭臣只需要站起来走几步路,就能站在楼上看到他们在做什么。   他应该去看的,无论怎样,他也该让自己看个明白。   但连站起来的勇气都没有。   被拆散的恋人再度重逢之后还能做什么……   执手相看泪眼。   或者雪中互诉衷肠。   这样好的气氛,不拥抱亲吻一下,怎么对得起谭臣刚才亲手重塑的雪人——不知道沈迭心会不会和谭玉谨解释:这三个不是自己、南南和他,而是自己、南南和谭玉谨……   聊到过去受过的委屈,沈迭心会不会情难自禁的苦?   而在沈迭心口中,他这个反派又是怎样的形象。   无耻的、贪婪的、倚财仗势又死缠烂打的……邻居?   又或者他根本不会出现在沈迭心的话语里。   “走了。”南南站在窗台看了半晌,转头和谭臣说。   “……”   谭臣的呼吸不受控制的急促,端起水杯的手却只会让杯子倾斜。   走了?   沈迭心,你女儿还在我手上,你就这么放心的走了?   还是说你已经看准我不会对你女儿如何?   那这样算不算还有一点信任?   “你怎么不说话呢。”南南好奇地来到谭臣身边。   她用手戳了戳的胳膊,又僵硬又冰冷。   南南问:“总不能是高兴坏了?”   谭臣转动眼睛,看向这个和沈迭心长得一样的小人。   谭臣有几分喜欢她,不仅是因为她长得像沈迭心。   这个小丫头平时喜欢和他没大没小,但其实是个懂事又聪明的机灵鬼。   谭臣还记得她小时候把玩具枪高举过头,气势汹汹地说她以后要当个警察,把欺负爸爸的人全部抓起来。   他摸了摸南南的额发,和沈迭心的头发一样,又软又顺。   “好了,以后你就要和你喜欢的哥哥在一起了,我这个叔叔……什么辈分……”他笑了笑,但这笑容又苦又酸。   “以后我就真要成你的叔叔了。”   这么大的一个谭家,别说养一个小丫头了,怕是爸妈也乐得多个小孩陪伴。   像南南这么聪明的女孩,他们也会喜欢。   更重要的是,南南会是谭玉谨认回家的女儿……   也不算差,以后还能再见面。   谭臣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勉强的笑容。   南南眨了眨眼,反过来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小声说:“这也不烧啊。”   谭臣:“我当然没发烧……还没到这个地步。”   南南露出奇怪的眼神看向他,“你这个人,真是奇怪。”   谭臣微怔。   忽而听见敲门声。   他全身一僵,不敢置信地起身开门。   从沙发走到门前,他的心如擂鼓。   他心里期待着,但同时也不断否定着自己的期待……   直到他打开门,光明和沈迭心的面容一同出现在他眼前。   沈迭心口中呼出的雾气像一团云,将他的面容笼罩在温和的朦胧中。   沈迭心的鼻尖冻得泛红,眼圈也是红的,但是望向谭臣的时候,他表现得很稀疏平常。   “我来接南南回家。”   南南像个小鸟似的扑到沈迭心怀里。   谭臣的余光看到楼道内空无一人。   他的本意并不想看,但发现谭玉谨没有跟上来后,他还是忍不住问:“怎么不多聊一会?”   他想笑,这样应该会显得自己大度一些,但连挤都挤不出来,只好作罢。   给自己留一点体面,也好。   沈迭心垂眸,羽毛似的眼睫挡住眼中复杂的情绪。   沈迭心:“今天太晚了,我要先陪南南在家休息。”   没有给谭臣说话的时间,他拉着南南就转身。   南南轻声说:“爸爸,今天晚上叔叔好奇怪。”   沈迭心没直面回答,对着南南说了句“他累了”。   打开门的时候,谭臣的声音顺着冰冷的空气传来。   “那……晚上早点休息。”   -   这一个晚上,估计只有南南得以安眠。   沈迭心放下手里的书,准备关上南南床头的小灯。   南南眨了眨眼,圆而亮的眼中闪烁着好奇。   “爸爸……”   “怎么了?”   “檀木哥哥是回来找你的吗?”   沈迭心的微笑定格,淡淡地和南南解释:“他早就回来了。”   “那他为什么不早点来见你?”   南南还不明白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她的世界太简单,单纯的认为两个分开的应该找机会重新在一起。   但沈迭心摇了摇头,和南南说:“这些事情很复杂……”   南南点了点头,但表情依旧是似懂非懂。   “那爸爸你为什么见到他不开心呢?”   “开心啊,怎么不开心。”   沈迭心笑着回答,但南南都能看出他的真实情绪。   他不开心。   “今天谭臣也不开心。”南南撇嘴,又说:“他还说,檀木哥哥以后要和我们一起生活了。”   “不会的。”沈迭心摸了摸的头发,轻声安抚着小朋友的情绪。   南南虽然懂事,但有些事情上非常敏感。   沈迭心害怕失去她,她同样也害怕自己被忽视。   “这些事情都没有可能的……没有可能的。”   -   被子摩擦的细碎声响在安静的夜里无比清晰。   谭臣听着自己反复翻身,心中更是乱成一团。   想解开这团乱麻很简单。   拿出手机发个消息给谭玉谨,或者直接起身去敲沈迭心的门。   可是谭臣像个懦夫一般选了逃避。   睡吧,睡吧。   睡着了就不会再想这些事情了。   谭臣强迫自己闭上眼,在半梦半醒中他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睁开眼,他面前是一扇半开半合的门。   “能不能……扶我进去?”   林听恳求的眼底藏着谋算。   谭臣大力推开他佯装虚弱的身体。   林听拉住他,哀求道:“为什么要走?你不是很爱我吗?你家人反对我也不在意了,我愿意面对……进来吧,我们重新和好。”   他拉着谭臣胳膊的手指细长,是从未做过粗活的娇养之手。   就是这双手,夺走了沈迭心的奖杯还有后续的一切荣光。   谭臣将他死死拽着自己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林听发出悲凉的哭声,“你为什么不同意回到我身边?还是说你真的爱上沈迭心了?”   谭臣全身一个激灵,猛地想起来自己此时此刻不该在这和林听纠缠。   他要去找沈迭心。   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就是这天晚上,他被假装抱恙的林听叫了出去,因为心软被林听缠上……   也是这一晚,他错过了沈迭心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袒露心扉,酿成后续所有悲剧。   “松开!”   谭臣狠狠推开林听,转身离开的脚步没有丝毫犹豫。   在这片混沌之中,他走出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但他的目的非常明确——他要回去找沈迭心。   沈迭心还在等他。   他要回去……   家门如初,明亮的灯光照亮了谭臣回去的路。   只要打开门,他就能回到曾经的时光。   那时候的沈迭心对他还抱有一丝希冀。   满是温柔的家里,安静地睡着沈迭心和南南两人……   谭臣打开门,迎接他的是一屋暗灯。   他走进去的每一步,都充满悔恨和无力。   “你回来了。”   沈迭心的身影仿佛和黑暗融为一体。   这里没有小夜灯,也没有南南毛绒的娃娃,更没有荧光的贴纸。   谭臣想要看清他的脸,却只能透过夜色,看见模糊的轮廓。   他的喉咙仿佛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想和沈迭心说:我回来了,你没有白等,我真的回来了。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一定会好好听。   每一个字我都会记下来。   可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啪嗒——”   整个屋子亮了起来。   沈迭心眼眸温柔,漂亮的眼里浮动着悸动的光辉。   他对着谭臣的方向伸出手,却被另一人握住。   “等你好久了……你终于回来了。”   谭玉谨从谭臣身边经过,带起的风吹得谭臣双眼酸涩。   他想要上去把他们分开,却动弹不得。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谭玉谨和沈迭心在他面前忘情地拥抱、接吻。   谭臣用力挣扎,猛地睁开眼睛。   却发现自己坐在车上。   而车窗外,则是一处细窄的巷子。   幽暗的巷口,仿佛能够隐匿所有阴暗和不堪。   谭臣没有思考,立刻带动酸软的身体冲了过去。   脚下湿润的泥土像是要把人吞噬,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得跑进巷道……   微弱的呼吸声顺着风而来。   谭臣整颗心都在震颤。   他看见……一只雪白的手垂在地面,指尖扣进泥中。   沈迭心仿佛一块被用到极限的抹布,躺在地面只剩残喘的呼吸。   他玻璃似的眼中倒映夜空。   只差几步,沈迭心就能从这里逃出去了……   逃出去之后,是他想要得到的比赛第一名,是他顺利拿到奖金后给姐姐解围,是他终于能够放下不平等的背景,和谭臣再一次好好谈一下。   那天晚上,沈迭心是想和他解释被误会的事情吧?   是他误会了沈迭心要钱的原因,是他误会了南南的身世,也是他过去那么狂妄地要用沈迭心给林听铺路……   这段路铺成了,可谭臣却只想把过去的自己掐死。   他怎么可以错得那么彻底……   沈迭心是多么希望能够得到一点作为人的尊严。   可就连最后那一点希望,也被他忽视。   谭臣双腿发软,直接跪在沈迭心身边。   想要扶起沈迭心的手却只能触碰到沈迭心身体破碎留下的粉末。   “不!不要!”谭臣嘶吼。   沈迭心宛如一抔钻石化为的灰尘,在他的指尖渐渐消散。   “别走!!”   谭臣惊醒得身躯从床上挣扎而起。   满身的冷汗像是被水洗过。   他眼前一片模糊,在梦里没有落下的眼泪,此时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   湿润咸涩的眼泪静静地流下。   谭玉谨在他面前和沈迭心拥吻。   可这不算什么。   谭臣无法接受沈迭心在他眼前消失。   胸腔中回荡着激烈的心跳声,他非常用力的呼吸,才能让自己从惊恐中平复下来。   看着自己颤抖不已的双手,谭臣终于确认自己不在梦中。   可接下来的夜晚,他再也不敢入梦。   沈迭心在他梦里那张苍白的脸挥之不去。   可三年前,沈迭心真正经历的只会比他梦到的还要更加惨痛……   在那个独坐等待的夜晚,沈迭心有没有后悔过。   在躺在地面看向夜空的时候,沈迭心有没有猜到自己未来会失去天籁的嗓音和一只耳朵的听力。   这样的过去,沈迭心该如何才能原谅。   谭臣心如刀绞,连呼吸都是痛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月底了,有没有营养液喂给我吃吃ovo 第64章   按照约定地址一路找过来,越是靠近,沈迭心越是觉得熟悉。   这里就是他印象里的书店,可书店的内外早就换成了咖啡厅,周围的建筑也全都变换了模样。   望着玻璃门上的自己也早已和过去不同的模样,时过境迁四个字从脑海中浮现。   这个世界上没有一成不变的存在。   钢铁浇筑的建筑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人……   沈迭心无声叹息,推门进入咖啡厅。   昨天晚上和谭玉谨分开的时候,他的脚步也和现在一样沉重。   他不知道谭玉谨从哪里得到他的手机号码,也不知道谭玉谨约他见面会说些什么。   他知道的就是,他们迟早要见面的……   不仅是他们,他们还有谭臣,他们三个也迟早要见面。   所以沈迭心没给自己拒绝的余地,一口答应了自己会来。   与其躲避不可躲避的事情,不如强迫自己面对。   他远远就望见角落那熟悉的窗边坐着一个成熟的男人。   六年过去,当年还在雨里奔驰的大学生,如今也已经褪去学生气,沉淀出超乎年龄的沉重和温柔。   谭玉谨坐在窗边,手中的书被他轻轻地翻过一页。   仿佛阳光和时刻都因此而变得静好。   沈迭心和他都沿着彼此描绘的未来,美好又安稳地度过了六年,而今天只是两个人平常又甜蜜的一次约会……   谭玉谨比沈迭心更早做出反应,放下手中的书就站了起来。   “你来了?”   谭玉谨表现得比沈迭心想象得还要淡然。   他迎着沈迭心坐进他对面的沙发,脸上的微笑如阳光般和煦。   在他面前,沈迭心则显得那么平静。   谭玉谨目光在沈迭心平静到显得有些冷淡的脸上稍作停留,仿若没有看见似的继续微笑。   “还记得这里吗?”谭玉谨问。   沈迭心点了点头。   “不过因为过去的经营模式难以为继,只好把书店改成了现在的咖啡厅。”谭玉谨的语气略带惋惜,旋即又笑了起来,找到了另一件能让人开怀一笑的事情:“不过老板还是过去的人。无论外面怎么改变,总有人是不会变的。”   他的眸光柔和,沈迭心和他对视,下意识就有些怔住了。   谭玉谨:“你十八岁的生日就是在这里过的,那张照片还在吗?”   沈迭心抿了抿唇,谭玉谨立刻说:“没关系,我们还可以一起过你的二十八岁生日。”   他总是能觉察到沈迭心的情绪。   沈迭心的开心与否,在他面前都像是隐形的。   过去,沈迭心以为这是因为谭玉谨在意他。   但现在他发现,可能这就是谭玉谨的修养。   谭玉谨的教养让他早早就学会如何和人友好相处,也习惯在和人交往中承担平衡情绪的责任。   简而言之,沈迭心是过了很久才意识到,那些让他心动的事情,可能只是谭玉谨的本能,而并非是为他。   昨日在楼下见面,沈迭心许久没见过谭玉谨,借着朦胧月色,沈迭心竟然发觉谭臣其实和谭玉谨的外貌是有些相似的。   毕竟是亲生兄弟,即便做不到一模一样,也必然有相似的地方。   他们两个人的眼睛乍一看完全不同,但其实在笑起来的时候,格外的像。   只不过谭臣极为吝啬地收起自己的笑容。   “沈迭心……”   听见自己的名字被谭玉谨叫起,沈迭心猛地抬起头。   他刚才的走神被这一刻的惊讶显得格外明显。   谭玉谨对他笑了笑,没有计较这些事情。   “沈迭心。”谭玉谨再次念了一遍,这三个字被他轻轻地说出来,仿佛稍微用力些就会碎了似的,“你的名字很好听……没想到我到现在才知道。”   六年前分开时,他们都做好互相不再打扰的准备。   既然要相忘,就没必要再留下名字。   可是分开之后,口口声声说自己要带着女儿去到S市读顶尖大学的沈迭心在家门口被追债的人堵在墙角。   而微笑说自己要出国移民的谭玉谨则坐上了去往医院的车。   他们互相以为对方过得很好,却都沿着自己描绘的美好景象背道而驰。   六年后的相见,二人都默契地不再提起自己的过去。   谭玉谨对着沈迭心举起右手。   “我们是不是可以重新认识一下?”   他眉眼温柔,好像病痛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我叫谭玉谨,你应该更熟悉檀木这个名字。”   沈迭心刚刚伸出去的手因为谭玉谨炽热的目光有些犹豫。   但谭玉谨轻轻握住他的手。   短暂的接触让沈迭心再度找回回忆。   谭玉谨的体温和他一样,像玉一样温温凉凉。   而谭臣则热得像炭,一靠近就觉得全身发热……   “在想什么?”   沈迭心走出的意识又一次被唤回。   谭玉谨已经松开他的手。   很快,两人共同的温度也已经消失。   谭玉谨笑着说:“昨天见到你,我其实心里除了惊讶,还有些高兴……我从类没有放弃寻找你,但是因为信息太少,还有一些错误信息干扰,所以一直没找到。我之所以不放弃就是因为我冥冥之中觉得,我们肯定还会在见面的。”   所谓的冥冥之中,不如说是一种执念。   谭玉谨的执念是找到沈迭心。   而沈迭心的执念却不是。   他好几次想要开口告诉谭玉谨,其实自己早就知道檀木就是他,也早就又去见他的机会。   对比起谭玉谨的执着,他的回避仿佛背叛了他们的过去……   可是分开的时候,沈迭心就已经做好不再见面的准备了。   谭玉谨还是谭家的贵公子。   而他……早就满是污点。   “我……”   沈迭心深呼吸,但谭玉谨却像预知他要说什么似的,一反常态地打断了沈迭心的话。   “谭臣有告诉你吗?他全部都告诉我了。”谭玉谨捕捉到在谭臣二字出现时,沈迭心眼神中的闪躲。   “既然你们都已经分手了,我想我应该也很有机会吧?虽然有些奇怪,但是我也征求了他的意见,我和他都是你的朋友,你可要一视同仁。”   沈迭心惊诧的眼神对上谭玉谨淡然的笑容。   朋友?   谭玉谨:“怎么了?”   沈迭心抿唇。   “过去这些年我一直在治疗,现在我身体恢复了许多,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不知道你能不能给我一个……重新和你开始的机会?”   沈迭心浓密的眼睫下,眼中朦胧如雾。   谭玉谨笑着说:“不用着急给我答案,先试一段时间好吗?”   两杯有着精美拉花的咖啡放在桌上。   细腻奶泡打出来的蝴蝶花纹纯□□致。   谭玉谨:“和以前一样,一人一杯,味道也和以前一样。”   老板娘眼角的皱纹因为笑容更多出了好几条。   她打趣说:“你们都好久没来过了,没想到你们两个但是看起来还是和过去一样呢。”   “是啊。”谭玉谨笑着回答:“我们还是和过去一样……不会变的。”   沈迭心静静地看着细腻的奶泡一个个破灭。   六年过去,早就不是过去。   即便谭玉谨说多少次,也不会让时间倒流。   谭玉谨热情地让沈迭心尝尝味道,但沈迭心捧起杯子,轻声说:“我现在还有一个上小学的女儿,我的大学……也因为一些意外中途退学了,现在也没有稳定的工作,每天就是待在家里……”   他平淡地诉说着自己的现状。   那些一言带过的情况都是由他过去而来。   因为不负责任,所以有了女儿。   因为不学无术,所以被迫退学。   因为没有能力,所以工作很差。   因为没有价值,所以也没有社交……   他已经提前把自己的全部和盘托出,接下来就是等待谭玉谨的拒绝。   但他猜,谭玉谨应该连拒绝都会很委婉吧。   沈迭心这样想。   但是他放在桌面上的手被轻轻握住。   “没事的,这些事情我都知道。”   谭玉谨的手心一片温凉,但他脸上的笑意不减。   他凝视着眼前这个习惯性贬低自己的青年,恍惚间有看到了那关穿着校服的青涩男孩。   第一次见到沈迭心,他心里想的就是:这个男孩可能需要我的帮助。   分开六年,谭玉谨心中的想法依旧如此。   谭玉谨的掌心贴着沈迭心的手。   “不要推开我,好吗?”   他从身边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放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等沈迭心说话,他就直接说:“打开看看,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我也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沈迭心在他的注视下一层层打开包装。   视线接触到那透明盒子中的东西时,沈迭心心头仿佛被猛地一敲。   “你还喜欢的,对吧?”谭玉谨问。   其实他想问的是,你还像喜欢它一样喜欢我的,对吧?   -   谭臣的目光追随着沈迭心从店外离开。   那道身影如此真实和完整。   和他梦里那破碎的人截然不同。   其实一个人行走的姿势也能看出情绪。   高兴的话,脚步自然会轻快。   但是谭臣不敢多看……   沈迭心是高兴还是悲伤,他没办法在这个时候处理好。   他心里那团乱麻已经把他缠住。   他能镇定地出现在这里,和谭玉谨聊完之后又到另一边听着谭玉谨和沈迭心的对话,已经用完了他这辈子的耐心和平静。   他现在起身,动作都还是僵硬的。   谭玉谨对他微笑,第一句话就是感谢。   谭玉谨:“谢谢你。”   谭臣喉咙干涩,挤出一句“没事”,“我本来也就是……帮你。”   也许是他表现地太好,谭玉谨都没觉察出他的情绪,而是继续和他说起沈迭心的事情。   谭玉谨:“他和你说的一样有些回避,但是我想他答应我只是时间问题。”   如此淡然又笃定的语气,谭臣只能用一声“嗯”来回答。   “他经历了那么多事情,需要一个信任的人帮他走出过去。”谭玉谨眼神温柔,“我想我可以试试。”   他坐在阳光灿烂的窗户边,仿佛童话里走出来的优雅王子,一举一动都散发着贵气。   这样的人就应该生活在童话世界里。   有着幸福美满的家庭,健康成长的童年。拥有热爱世界的能力,也天生就会爱人。   他会在合适的时间遇见落难的灰姑娘,用自己突出的人格魅力和能力把身世凄苦的灰姑娘从泥沼中拯救出来。   流传上百年的童话故事就是这样幸福圆满。   沈迭心这个“灰姑娘”,也终于苦尽甘来,等到了王子的救赎。   谭臣今天穿的黑衣也成了故事中的一环。   反派不都是这样——穿着黑色衣服,像个幽灵一样介入故事中,为主角相爱途中增加阻碍。   谭玉谨笑着问:“你不会介意吧?”   谭臣像热铁皮屋上的猫那样坐立难安,但回答却是“不会。”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谭玉谨的笑容没有变化,但谭臣看起来却觉得格外刺眼。   很得意吧。   因为沈迭心还愿意接受自己,所以非常得意吧?   谭臣放在桌下的双手都紧紧攥成拳头。   谭玉谨似乎觉察了他的情绪,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没办法啊,你要是介意的话,我想我也很难劝服自己退出。”   原来自己不是伪装地太好,而是谭玉谨早就发现,但也决定不再照顾他的情绪。   谭玉谨这个哥哥也已经仁至义尽。   “我还有事,先走了。”谭臣腾一下站起来。   “你不是好奇我给沈迭心带得是什么东西吗?”   谭臣心里呐喊着不想知道,但脚步还是不受控制地停下。   谭臣:“是什么?”   “是一份酒酿丸子。”   谭玉谨气定神闲,修长的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声音。   “别人学得就算再像,但也不会做出一模一样的味道。”   记忆不仅存留在味蕾。   沈迭心人生里第一抹光,是别人拼了命也没办法撼动的。   谭臣过去决定要学,可却没想到真正的人一旦出现,自己拙劣的学习就成了不入流的模仿。   食物如此,人也是一样……   谭臣愿意成全他们。   他可以在谭玉谨面前撇清自己和沈迭心的关系。   如果谭玉谨和沈迭心重新在一起,他也没什么怨言。   就像他之前想得那样。   谭玉谨是沈迭心的救赎,那他这个反派也算沾了谭玉谨的光,和沈迭心继续保持着纠缠不清的关系。   沈迭心和谭玉谨在一起,沈迭心就是谭家人。   他也是谭家人。   那他们就是一家人。   所以沈迭心和谭玉谨在一起也没关系。   但那是他上一分钟的想法。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坚持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   2023感谢大家陪伴!   2024我们一起继续~   本章评论24小时有跨年小红包哦! 第65章   谭臣过去给沈迭心的很多许诺都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兑现,但这次,他无论付出何等代价,都会用全力履行承诺。   既然沈迭心和谭玉谨是天造地设又旧情复燃的一对,那他就从这扭曲又诡异的三人关系中主动退出来。   这一退就是快一周的销声匿迹。   谭臣再也没有出现在沈迭心面前。   过去他做的那些事,有比他做得更好的谭玉谨接手了。   谭玉谨不仅了解沈迭心的喜好,还能琢磨清楚沈迭心的心情。   看到原本总把自己闷在家里的沈迭心,现在每天都会出门,谭臣连自愧不如四个字都不会说出口。   因为他需要耗尽心思才能说服沈迭心和他一起出去走走,但谭玉谨光是站在楼下,就能让沈迭心主动出来。   拙劣模仿的何止是谭臣做的酒酿。   就连他这个人都是谭玉谨的劣等替代……   在谭玉谨出现之后,他才全然明白自己是多么蹩脚的存在。   不过好在他还有自知之明,没有做任何干扰沈迭心和谭玉谨重温旧情的事情。   但看监控的画面和看窗户这种不会影响他们的事情,谭臣悄无声息地做了很多次。   他仿佛一个藏在墙角的老鼠,偷偷窥探着沈迭心和谭玉谨在一起的片段,推测着他们之间的甜蜜,然后把自己逼得快要发疯……   谭臣觉得自己快走到死角。   如果再找不到释放的地方,最后的结果只会是在彻底沉默和爆发的两个极端中二选一。   没有再出现在沈迭心面前的第八个夜晚,谭臣改变了自己前七天都在做的事情。   整夜在赛车场里玩命已经没有当初抑制情绪的效果。   那种肾上腺素分泌的快.感维持的时间越来越短。   谭臣收到了顾舟同的消息,于是觉得今晚要换个方式度过。   -   EV在S市撼动不了Twilight的地位,但凭借一些特色风格,生意也越做越大。   顾舟同把EV的分店开到N市,而作为股东之一的谭臣却在开业当晚才出面。   开业第一晚,霓虹灯璀璨,音乐的鼓点霸占了每个人的耳膜。   金色纸片从空中飘荡下来,落在舞池中扭动的男女肩上。   其中不乏富家子弟和俊男美女。   可以预见,以后这里的每天都会有人挥金如土。   也会不断上演金钱和爱情之间的纠葛。   谭臣的大脑仿佛是个没有知觉的木头,看着躁动的人群,心里却毫无波澜。   酒面上倒映出他阴郁地面容,那模样连他自己都觉得过于憔悴。   这是他连续八天都没一夜睡过四个小时的结果。   他梦里那个破碎的沈迭心一再出现,而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亲眼目睹沈迭心受伤。   为了不再重复噩梦,他索性不让自己睡觉。   飙车、喝酒……   他要让自己从黑夜里逃脱出来。   谭臣仰头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哥,你这是干嘛呢?”   谭臣正要继续给自己倒满的手被拦住。   顾舟同皱眉看着他。   一张游走在男男女女之间的优质渣男脸满是担心。   “你在这喝酒是免费,但这些酒喝这么猛,你就不怕人没了钱没花了?”   谭臣甩开他的手,“放心,我这命够硬,决定不会在这个时候死。”   又是一杯酒下肚。   别人都要推三阻四才能喝的烈酒,谭臣却自己给自己灌了一瓶又一瓶。   顾舟同说:“你这…有心事啊?”   作为一个常年混迹情场和专攻成人用品行业的老手,顾舟同立刻建议说:“有心事就找人陪你聊两句,实在不行就打个炮,没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   他张罗着就要给谭臣叫几个人过来。   “要什么样的?”顾舟同不好擅自决定,转头把问题交给了谭臣本人。   “……”谭臣擒着酒杯的手顿住,继而又是一大杯。   “我想要……我想要你的找不来。”   顾舟同无奈地笑了,“总不能是想要天上的仙女吧?”   “仙女?”谭臣愣了愣,而后冷冷勾起嘴角,“仙女就好了。最起码仙女不会嫁给哥哥……”   顾舟同“啊”出了声,他疑惑又不敢问,只好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反正现在还不到十一点,既然兄弟想不开,那就让我陪你喝个痛快。”   酒杯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里藏着谭臣不能言说的折磨。   他无法对抗,所以选择接受。   喝吧,用酒刺痛他的喉咙,也许还能让减轻他心中的罪恶感。   谭臣不知自己喝了多少,只知道一杯又一杯,连眼前是星星还是金片。   他忽而站起来,顾舟同喝得趴在桌上,抬起头有气无力地问:“还喝啊?酒……都快被你喝完了……”   谭臣行动自如,但眼神一片混沌。   “我要……回家去……”   他呢喃道。   要回家。   回到那个温暖的,有着米色灯光的家。   -   “扣扣扣——”   敲门声听不出任何问题。   若硬要说反常之处,就是声音和频率都太过礼貌,让沈迭心在猫眼里看到是谭臣后觉得有些意外。   打开门,谭臣涣散的目光渐渐清明了起来。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如今剩下的只有茫然。   他凝视着沈迭心,目光从那柔软到仿佛带着温暖的睡衣挪到沈迭心到脸庞。   他几次嗫嚅着嘴唇,却只能轻声说:“敲错了……你别管我。”   他身上的酒气给了沈迭心答案。   沈迭心说:“你家在对面。”   谭臣木木地“嗯”了一声,转身前主动把沈迭心的家门带上。   但没过一会,沈迭心的家门又被重新敲响。   谭臣站在门外,高大的身形却显得有些可怜。   “密码,我不记得……”   “我也不知道你家的密码。”沈迭心抿唇,“你可以用指纹。”   谭臣又“嗯”了一声,转身去按指纹的样子就像个听话的木偶。   沈迭心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但几分钟过去,门锁还是没有打开……   明明就是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做不到?   沈迭心刚刚皱眉,谭臣就转身和他说:“我好像……有八根手指,还都不听使唤。”   这样苦恼的样子,倒像是真的凭空多出好几个手指了。   谭臣说:“没事,外面冷,你回去吧,我能打开……”   冬天的室外温度有零下,如果放任谭臣在外面不管,可能这栋楼都会变成凶楼。   沈迭心无声叹息,批了外套出去。   “你把食指伸出来,这样放下去就好。”   沈迭心示范过后,谭臣还是非常迟钝,一根手指总是找不到准确的位置。   谭臣眨了眨眼,茫然又认真地说:“手指有九根了……”   沈迭心有些头疼。   南南小时候都不比现在的谭臣要聪明。   “你别动,我抓住你的手。”   沈迭心刚刚握住谭臣滚烫的手,就听见一句低沉的问话。   “我是不是不如他?”   “什么?”沈迭心愣住。   “我是不是,哪里都不如他?”   沈迭心抬起头,但那刚刚还在说话的人已经一头扎在他的肩上。   -   宿醉一场,醒来后谭臣觉得自己头疼欲裂,仿佛头内经历过一场十级地震,此时还在余波中摇晃。   他的眉毛和眼睛一同拧着眯着,在发觉自己躺在家里床上的同时,昨晚醉倒前的片段也被他想起。   他是……靠在在沈迭心肩上睡着的。   不是完全因为酒精,而是因为他的身体实在太累太困,在没有任何征兆地情况下关了机。   而他现在穿着自己的睡衣,安安稳稳又干干净净地从他家里的床上醒来……   唯一能帮他回到家里又换洗睡下的人就是沈迭心!   谭臣顾不得自己的头有有多疼,激动得翻身下床,用最快速度敲响沈迭心的家门。   是沈迭心照顾他的……   沈迭心是有那么一点点在意的吧?   就算没有,他也该登门道谢。   翘首以盼的门终于被打开。   谭臣也不用为自己没有想好措辞就敲门而感到苦恼。   门缓缓打开,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头发有些凌乱,穿着沈迭心睡衣的,不属于这家里二人里任何一个的谭玉谨。   谭臣的心瞬间冷了下来。   “你怎么在这?”   可话说出口,他也觉得多余。   谭玉谨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早在他之前,沈迭心就已经和谭玉谨有过经验。   更多余的是他昨晚问的问题。   他哪里都不如谭玉谨吗?   还用问吗,当然是哪里都不如。   作者有话要说: 第66章   清晨,睡衣,帮家里主人开门见人。   这样的组合,绝非是偶尔来客人这么简单。   甚至谭臣过去还在阳台上见过谭玉谨身上那件睡衣。   原来在他有意躲避和沈迭心接触的时这段时间里,谭玉谨已经悄悄登堂入室,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沈迭心的家里。   谭臣为了让沈迭心和他相处自在一些,已经快有两个月没有碰过沈迭心一根手指。   而谭玉谨却能在一周内攻破沈迭心的心防……   凝视着谭玉谨那张天生温柔的脸,谭臣忽然意识到其实他所认为的心防对谭玉谨并不成立。   沈迭心从一开始,就把谭玉谨装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了。   那道防线,是为他而生的。   “还好吗?”   看着自己面色并不算多健康的弟弟,谭玉谨微微皱眉,“昨晚你喝得都没了意识,现在也起得太早了,不如再去睡会,我做早餐顺便帮你做一份醒酒汤。”   谭臣喉结滚动,引起阵阵酸涩。   虽然他已经确信谭玉谨在沈迭心家留宿,但当谭玉谨作为知情人再度提起昨晚的事,谭臣更觉得胸口压抑。   从谭玉谨点肩往后看,沙发和谭臣印象里的一样整洁。   谭玉谨:“外面挺冷,要不然……”   话音未落,谭臣直接从他身边进了门。   谭玉谨愣了愣,把剩下半句咽了回去。   “那你就在客厅里等一会,我去厨房,很快就能做好。”   穿围裙,开冰箱。   谭玉谨的动作一气呵成。   他转过头,和谭臣说:“站着多累,坐一会吧。”   他的目光飘向卧室的方向,眼底是藏不住的喜悦。   “心心和南南都还在睡呢,等我做好了早点再把他们叫起来。好不容易今天他们都不用早起,就让他们多睡一会。”   这样体贴,好像真成了三口之家里那个宽容慈爱的父亲角色。   自作主张挤进屋来的谭臣像是个来客,耐着性子等待自己哥哥的招待。   同样是突兀的红色围裙,谭玉谨穿起来都显得要更合适。   他在厨房里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同时还没忘记和谭臣互动。   他总是这样对身边的所有人释放好意。   就像一个永不疲劳的太阳,用宽厚仁慈的心对待这世界所有的好和不好。   谭玉谨:“昨天怎么喝了那么多,是去应酬吗?”   谭臣:“不是……”   谭玉谨:“那是怎么了?”   话问完了,他也没觉得尴尬,而是非常认真地看向谭臣。   “是关于……心心?”   心心。   这称呼真够刺耳的。   谭臣扯了扯嘴角,表现出淡然的模样,“没,因为一些私事,我为什么要因为他去喝闷酒。”   “没有就好……”   也许是真得信任谭臣,谭玉谨不再追问。   他熟练地用糯米饭制作着圆润的小丸子,低垂的眼眸含着深深的暖意。   谭臣主动进入厨房,洗手和他一起做了起来。   谭玉谨淡淡地笑,“你学得也很不错了。”   谭臣没说心里话,而是“嗯”了一声。   这样安静,给了谭玉谨一些表达的空间。   他低垂着眼,用苦恼但幸福的语气说:   “其实我这次回来也发现了一些不同……   他经历太多令人心碎的事情,但又习惯性表现得坚强。我每次看到他,都特别想抱抱他,分给他一点我的力量。   我以为可以毫无芥蒂,但我和心心分开太久,总归是有些隔阂的。   不过,我觉得这样也好,就当是重新和他认识。我正在尽力体会他的一切,而他也会知道我的真心。也算是……同甘共苦了。”   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清晨,谭玉谨面色红润,笑容清浅地和谭臣诉说着自己本该深埋在心里的想法。   他是那么享受和期待。   而谭臣却被这阳光……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刺得眼眶胀痛。   好一个同甘共苦。   这苦,还有几分是我给的。   谭臣本就呼吸不畅的胸口更是闷的厉害。   谭玉谨转身在冰箱里翻找一番,而后探出头说:“放在冰箱里的玫瑰花酱用完了,你那边还有多余的可以借用一下吗?”   他微笑着说:“你住在对面还真方便,以后也可以继续这样,让爸妈住在我们两家的对面,这样既有各自的空间,走动起来也方便。”   在他的想象里,他们已经从一个大家庭里分离出来的两个小家。   谭臣应该附和,但他没有随了谭玉谨都心意,起身淡淡地说:“以后再说以后的事情,事情每天都在变,也许一眨眼就变得不同了。”   谭玉谨微怔,手中正在忙的事也跟着放了下来。   轻不可察的脚步声传来。   谭臣比谭玉谨更早听见沈迭心的脚步声,可沈迭心却并不是奔着他来。   “怎么起来了?我还没叫你呢。”   在拥抱沈迭心之前,谭玉谨还细心地洗了手。   沈迭心身上的睡衣却不是昨晚谭臣看见的那件……他在昨晚之后,又换了新的。   被弄脏了,还是因为别的?   谭臣的疑惑还没解开,就眼睁睁地看着沈迭心的额头上落了一个吻。   几乎是瞬间,谭臣就转身走向了房外。   谭玉谨现在这般甜美的生活还需要从他这里借一瓶果酱来增光添彩吗?!   不如一头撞死在门边上,直接给他们加点满红的彩头。   当然谭臣也没用真得按照想得那么做。   他知道自己有些偏激。   尤其是在长达一周处在缺少睡眠和焦虑状态之后,更是放大了他原本性格里的冲动。   但他得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   冷静下来。   这四个字,最近出现的频率为每天上百次。   他回到家里,先到浴室用凉水快速把自己浇了个干净,然后才把冰箱里的玫瑰酱送了过去。   其实他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虽然宿醉醒来,但没有闻到一丝异味,应该是昨晚就被人帮着简单洗过身体,这个冷水澡是用来把自己浇清醒的。   -   空气中浮动着清甜的香气。   用于点缀口味的玫瑰酱加进汤中,在还冒着热气的状态被端上了桌。   “小臣别客气,自己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就是。”   谭玉谨一视同仁,准备了四份在桌上。   “尝尝,温度刚好。”   谭玉谨期待地看向沈迭心,等待着沈迭心的反应。   “好喝。”南南没有吝啬自己的夸奖,“虽然东西都差不多,但是味道还是不同的。”   谭玉谨揉了揉她的头发。   但话题还没有结束,谭玉谨看向沈迭心。   “今天早上是我和谭臣一起做的——猜猜你那份是谁做好的。”   沈迭心拿着勺子的手顿住,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了谭臣。   一夜过去,那个迷茫的谭臣消失不见,出现在沈迭心面前的还是那个冷漠的他。   仅仅是被看了几眼,就不悦地转过头,说自己要去忙别的事情了。   也是,谭臣原本也是有自己的事业要做,不过是前一段时间因为他而耽误了。   但是谭臣离开前,没忘记和沈迭心道谢。   “昨天晚上……多谢你照顾我。”   谭臣黝黑的双眼不自然地看向别处。   沈迭心摇了摇头,“你谢错人了,昨天晚上……是你哥哥帮你的。”   谭臣的双手瞬间捏紧了。   谭玉谨主动说:“兄弟之间就不用说谢了,我做哥哥的本来就应该照顾弟弟。更何况你还帮我把心心找回来了,昨晚就是顺手帮你一下而已,要是真比较起来,我还没有认真谢过你。”   他总是这么体面。   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在表面上让人挑不出错。   就是他,才显得谭臣仿佛是个不知进退一昧固执的石头。   但谭臣现在知道了。   他就一个多余的存在。   所以也不必继续留在这里当他们重温甜蜜的观众。   谭臣没有回答也没有停留,直接离开了这个温馨到他格格不入的地方。   心心……   这样腻人的称呼也只有从谭玉谨口中说出来才不显得过分亲昵。   所以沈迭心背上的蝴蝶,他也都全部看见了吗?   这么漂亮的花纹,论谁第一次看都会先惊讶后痴迷的。   不过明明是和谭玉谨有关的纹身,谭臣却比本尊看得更早更多……   也算是追回一些平衡。   谭臣关上门,把自己封在屋内。   【宿醉醒来是会很难受的,醒酒汤我打包好了放在你家门口,喝一点会舒服些。】   谭玉谨的消息从手机上发来。   【我要带着他们出去随便逛逛,你有什么需要买的,我们可以帮你带回来。】   谭臣看着手机屏幕上没有任何异样的文字,“咚”得一声把完好无损的手机砸到地上。   屏幕四分五裂,再也看不到谭玉谨那些文字。   谭臣还以为,谭玉谨可以做他做不到的事情。   可明明做的都是一样的,为什么谭玉谨就更让沈迭心满意?   就因为谭玉谨出现得更早吗?   这不公平。   谭臣口中默念。   这一点也不公平。   -   许久没有回复,谭玉谨索性把模式换成飞行,避免被别人打扰。   沈迭心今日带了一条浅鹅黄色的围巾,与白皙的皮肤结合出一副柔和的景象。   谭玉谨的心好像掉进蜂蜜色的糖水里,伸手帮沈迭心把围巾塌下去的地方提起来,让风全部被阻隔在外。   他问:“所以,你早上有尝出来是谁做的吗?”   沈迭心清明的眼神微变,抬手自己把围巾重新戴了一次。   “我……不知道。”   沈迭心轻声说。   到底是谁做的……   他分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67章   昨天又是一场大雪,外出回来后,楼梯上印下一个又一个湿漉漉的脚印。   沈迭心拉着南南,另一只手里拎着了一些东西。   加上谭玉谨手里的,他们这次去买的东西还不如沈迭心过去一趟采购得多。   快到沈迭心的家门口,南南敏锐地发现对面那依旧挂在门上的保温便当袋。   “他把自己关起来了啊?”南南小声问。   谭玉谨无奈地把便当袋取了下来,里面的重量和他挂上去的时候保持一致。   “没事,我拿回家热一下,到时候再单独和他聊聊。”   即便走之前已经和谭臣叮嘱过,但这份解酒糖还是被谭臣略过了。   回到家里,谭玉谨一边脱下外套,一边解释:   “他从小就是这样,比较有自己的主见和情绪。   小时候,别人都在开开心心地和同龄人玩,他会故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但如果真的没人发现他不在,他会更加生气然后继续把自己关起来。   在家里也经常和家人作对,时常把爸爸气得发抖,但他其实很聪明,学什么都快,成绩也很优秀,但是……”   说起过去,谭玉谨停下了动作,被回忆拉进了过去。   他比谭臣大了四岁,得益于自己哥哥的身份,他目睹了无数个谭臣成长的不连贯片段。   小时候的谭臣还不像现在这般冷漠。   再稚嫩一些的时候,谭臣还会跟在他身后当个小跟屁虫。   为了保护自己唯一弟弟的尊严,他假装没有发现谭臣在默默学着自己所作所为。   与此同时,他自己的童年太忙碌了。   忙着参与各种活动,参加各种比赛,家里摆放各类奖杯堆积成山的过程里,谭臣也已经变成了另外的模样。   过去那个还因为腼腆而话少的男孩,渐渐变得叛逆乖张,惹得父母经常动怒,很多次原本轻松的氛围都因为谭臣的突然归来而变得紧张。   父亲不知摔坏了多少个杯子,母亲也为此白了许多头发。   每当这个时候他们就会和谭玉谨说些“幸好有你”的话。   谭玉谨抬眼,却发现沈迭心并没有像结束话题那样离开,而是站在原地,以一种复杂的看着他。   “后来他长大了,也就不怎么回家了。”   谭玉谨笑了笑,简单地给刚才的话题加了个结局。   谭臣和家里的矛盾远还没有结束,只是以谭臣的远离作为中点。   他们的家庭表面只有四个人,但实际上掺杂了太多关系,积累了太多的恩怨——这是个非常复杂的问题,谭玉谨并不想过早把它放在沈迭心面前。   他将买回来的东西归置好,淡淡地说:“没买到的东西我从网上下单了次日达,虽然要等一会,但是品质会好很多。”   沈迭心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看着谭玉谨把用过的湿纸巾连带着包装一起扔进垃圾桶。   其实那家超市只是普通大众一点,购物车只是看起来老旧了些,但并不需要谭玉谨用湿纸巾反复擦拭。   但沈迭心选择保持沉默。   就像谭玉谨看到超市全貌也只是擦了擦购物车把手那样沉默。   -   二十四节气的最后一个节气降临,又是一年快要结束。   第一场雪仿佛就是昨日才下,转眼都已经到了年末。   往日的生活总是掰着手指过,现在倒是觉得过得飞快。   蒸锅盖被热气顶得叮叮又当当,八宝糯米饭被做成象征年年有余的鲤鱼形状,红枣做的眼睛栩栩如生,腹中还加了小朋友会喜欢的炼乳,香甜的味道从厨房溢到了客厅。   这种东西只有谭玉谨才会做……   沈迭心对这种甜食的兴致不高,每年只是做出来意思一下。   谭臣更不会做了。   他那种粗心眼的,估计连大寒是几月几号都不知道……   沈迭心猛地回神,才发现厨房的窗户倒映着另一人的身影。   深不见底的双目一和沈迭心对视就挪开了。   取而代之的是站在他身后的谭玉谨。   “人没事,让他过来一起吃个午饭他也没拒绝,估计就是昨天喝多了实在难受,你不用放在心上。”   他去和谭臣私下聊的内容沈迭心不得而知。   但从他云淡风轻的这句话里,昨晚那闹剧都被一笔带过。   沈迭心不动声色地躲开他靠近的身体,但谭玉谨仅仅是想看一眼锅内的情况。   “我……”沈迭心眼底是不易察觉的慌乱。   “是我早上让你不舒服了吗?”   谭玉谨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这个问题的答案只会让双方都尴尬,他只是轻轻地说了声抱歉。   谭玉谨:“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今天的确有些着急了。”   -   谭臣背对着厨房,自觉地让自己和他们隔绝开来。   这是一件非常矛盾的事情。   他接受了谭玉谨共进午餐的邀约,却又不想面对他们……   这种一叶障目式地躲避除了让自己的存在变得多余又尴尬,最多也就是让他看起来有些坦荡。   他能接受谭玉谨和沈迭心的前尘往事以及再续前缘,就已经是超乎想象的大度包容。   但他觉得自己还能做得更好。   “你怎么来了?”   南南的惊讶一闪而过。   她从谭臣身边绕开,来到书桌前翻找着。   “去哪了?我的彩色印章应该在这里的啊……”她嘀咕。   谭臣上前,从桌面翻到了抽屉。   “在这里!”南南把一大盒印章拿出来就跑开了,留下被翻乱的抽屉和谭臣在原地。   这小丫头一点也不像她爸爸。   谭臣无奈地想着,伸手把翻乱的东西全部归位。   书本之间有一张单页的角翘起,如果放平整,可能就会留下折痕。   谭臣没有多想,轻盈把它取出……   无风的室内,谭臣却觉察到彻骨的寒意。   高清像素记录下来的画面彩色鲜艳,时隔多年也能感受到闪光灯亮起时的欢愉。   那段被沈迭心尘封心中的时光具象化的出现在谭臣面前,一张纸的重量就把谭臣砸得头晕眼花。   十八岁的沈迭心拥有清澈的眼神和干净的笑容,他身边的谭玉谨同样如此,两个气质相近的人靠在一起,连蛋糕上的烛光都因他们变得柔和。   照片反面,少年沈迭心写下的字迹清晰可见。   【可以在一起吗?】   一笔一划,写得青涩又认真。   这样小心翼翼又欣喜雀跃……   -   “你在看什么?”   沈迭心一转身就看到谭臣站在书桌前。   书桌抽屉里藏着的东西随着谭玉谨的出现已经不再是秘密,可他还是下意识地走了过去,脚步和心跳比以往快上许多。   “什么?”谭臣若无其事地抬头。   他手里空无一物,桌面整洁,抽屉也紧闭着。   “没事了。”沈迭心讷讷地回答。   谭臣虽然拿了本书翻了翻,“我什么都没看……还是说你这里有什么我不能看的?”   沈迭心讷讷地摇头。   “你们在聊什么呢?”谭玉谨的声音忽然插.进来,“快来吃饭吧。”   谭臣扫了一眼,“做得这么好看。”   鲤鱼形状的八宝饭摆在桌子中央,其余的菜色也无比精致。   谭玉谨被夸得笑了笑,谦虚地说:“没有买到更好的食材,今天先将就着吃。”   谭臣拉开椅子坐下,“能吃就行,不挑。”   “还是要在意一点的,有机和无机差别很多。”谭玉谨说着,忽然看到沈迭心的表情,然后说:“快吃饭吧。”   -   “多吃一点,下午我们还一起出去玩呢。”   谭玉谨帮南南夹菜,胳膊稍不小心就碰到了谭臣的手。   这长方形的小餐桌从过去只坐两个人变成坐三个,现在又成了四个人坐一起。   如今南南和沈迭心坐在一起,谭臣和谭玉谨坐在另一侧实在抹不开身。   谭玉谨笑着说:“好久都没和你坐在一起吃饭了。”   谭臣“嗯”了一声。   不是他无情,这莫名其妙的欢聚一堂,他的确没什么感觉。   总不能举杯庆祝一下他们兄弟俩有缘分感情深吧?   谭臣高估了自己的胃口,即便心里的坎儿过去了,胃口还没完全适应。   口中的食物味同嚼蜡,他草草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   “不和胃口吗?”谭玉谨问。   正好手机震动,谭臣用来短信了作为借口。   南南正在瞪着好奇地大眼睛问下午去哪里问,谭臣无奈地说:“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迭心默默抬起眼。   谭玉谨正襟危坐地说:“没什么不当讲的,说吧。”   被这样两道紧张地目光看着,谭臣举起手机。   “南南的老师发短信说临时要改课。”   除了南南失望地“啊”出了声,另外二人都默不作声地松了口气。   就好像谭臣一定要在当讲不当讲之后说出些惊天动地的话,才能对得起他们双双的警惕。   “爸爸,我也想去玩。”南南小嘴撅地能挂水壶,但又纠结起来,“可是我也想去上课……”   “没关系,下次还可以带你去,今天先去上课。”谭玉谨安慰完她,笑着和谭臣说:“南南老师的消息怎么发到你那里去了,应该通知她爸爸才是。”   “之前总去就加了联系方式。”谭臣说得坦然。   不就是和加了个老师的联系方式,不算什么大事。   如果谭玉谨这些都要介意,那他以后要介意的事情就多了去了。   “南南下午去上课的事情我来负责,你们去玩你们的就好。”   谭臣把照顾南南的事情榄到自己身上。   不是为了以此和南南培养感情,而是他已经发现谭玉谨好像并没有多想带南南一起。   -   家里买的各种乐高积木堆了一地。   南南在地毯上玩得头都不抬。   沈迭心的目光里还是有些犹豫,谭玉谨已经提前和谭臣道谢。   谭玉谨:“辛苦你费心,我们晚上早点回来把南南接走。”   谭臣不以为然,“多大点事,玩你们的去吧。”   沈迭心抿唇说:“谢谢。”   谭臣扯了扯嘴角,送出祝福:“玩得高兴。”   玩得要是不高兴,他这大度就白费了。   关上门的同时,南南放下手里的乐高,眼神滴溜溜在谭臣全身上下转了一圈。   南南实在找不到共同点,“你真是他弟弟啊?”   谭臣:“不像吗?”   南南摇头,“一点都不像。”   这和她印象里家人都长得相像的规律完全不同。   “真是搞不懂你……”南南撑着下巴,用稚嫩天真的脸庞说出老气横秋的话。   谭臣压抑的胸口终于有了笑意。   “大小姐怎么了,我有什么让你搞不懂的?”   “那就太多了。”南南眨眨眼,“你不是做生意的大老板吗,为什么你天天都闲着在家里没事做?”   在她印象里,爸爸那间小店都需要日日盯着。   电视里的那些有钱人都是天天飞机手机电脑不离手,如果是大老板的话,就应该更忙才是。   迎着南南圆润又灵动的眼睛,谭臣笑了笑,释然般地说:“那是过去了,再过几天我就要走了。”   “走了?”南南瞪大眼,“你要放弃了?”   “那不然呢,我要继续留在这里当个电灯泡吗?”   她人小鬼大,谭臣也不会纠正她,反而和她像朋友似的聊天。   但说完之后谭臣又自己笑了笑。   和一个小孩说这些做什么。   南南手里的积木敲得啪嗒啪嗒。   她皱着小脸,失落地说:“电灯泡……我也是电灯泡。”   “看你说得可怜兮兮的。”谭臣掐了把她的脸,“别愁容满面的,我带你去玩。”   南南瞬间抬起脸来,“真的?”但很快又低下头,“我还要去上课呢……要不是上课,我也和他们一起去玩了……”   “他们去玩他们的,我带你去——就去欢乐谷怎么样?等你下了课,我一脚油门就能把你带去。”   南南看向谭臣的目光可以用闪闪发光来形容。   她嗷一下蹦了起来,“天啊,你也太好了!”   看着这缩小版沈迭心的开怀大笑,谭臣也跟着笑了笑。   以后就算是沈迭心和谭玉谨在一起,他怎么也能算是个好叔父。   作者有话要说: 第68章   若不是今天足够晴,恐怕这座营业多年的老游乐城会显得更加冷清。   过去风光无限的欢乐谷,如今方圆十米都难见游玩的人。   偶尔运行的设备和萧瑟的风一同发出微弱的声音,除此之外,就只有沈迭心和谭玉谨二人的脚步声。   他们两个同性成年人并肩而行穿梭在人烟稀少的道路上,一时间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一阵吵吵闹闹从身后传来。   “怪不得没人来,看宣传图已经是多好呢,没想到这么破。”   “可能之前不错吧,但现在那些图都是好久以前的了……变了也正常。”   几个结伴的年轻人一边聊着一边从沈迭心身边走过,议论的声音因为周围的空挡而人格外明显。   他们大肆议论着这里的破旧和落伍,却不知当年刚开业两年的欢乐谷在N市也是响当当的存在。   几乎所有的小孩年轻人都希望能到欢乐谷玩一次,沈迭心也不例外。   但他还没攒够门票钱,就已经和谭玉谨分开。   后来有了足够的钱,却再也没有十几岁时的心境。   今日前往,果然如此……   那些刺激的项目沈迭心不感兴趣,谭玉谨也因为心脏问题不能乘坐,只能边走边看,用散步的方式走马观花地圆了年少时的梦想。   要是南南在的话,也许还能有些欢声笑语……但是南南今天也没有来。   沈迭心想要联系一下谭臣,问问南南的情况,可目光看到谭玉谨,他就没再继续。   其实把南南交给他,沈迭心是放心的,但这一段时间的谭臣似乎并非表面那么淡然。   只是沈迭心自己也一样。   自从谭玉谨回来的那一天开始,他的每天都像是电视剧,发生的事情不受控制,他本人只是旁观故事的观众,而非主动推动剧情的主角……   沈迭心可以采取过去的一贯习惯,随波逐流地等这段时间结束——兴许真的是他太过悲观,他从不觉得自己和谭玉谨能回到过去。   故地重游,物是人非。   可能谭玉谨还是过去那个谭玉谨,可沈迭心已经不再是过去的自己。   他已经变成再成熟不过的大人,也不再相信人的命运能靠自己掌握。   他和谭玉谨注定是要分开的,现在也不过是一段回光返照。   -   “再来一次吧!”   南南一把甩开自己手上碍事的手套,整张脸上除了欢快的笑容,就是豆粒大小的汗珠。   她拉着谭臣,兴奋地又回到过山车的起点。   “我的祖宗,你都坐了四趟了。”   谭臣被南南拽到座椅上,他倒是不害怕,只是没想到自己的体力有一天会被黄毛小丫头挑战。   南南得意地挺起胸膛,“是五趟了!”   游乐园的人少,所以刷项目的速度也飞快。   谭臣原本信心满满地带南南去了儿童区,没想到这丫头胆子比天大,带着他把园区内每个刺激项目都来回刷了四五次。   要不是因为肚子饿,恐怕还要坐第六次过山车。   南南一边笑眯眯地吃着烤到裂开的烤肠,一边小嘴叭叭地和谭臣说着开心兴奋。   “我感觉我好像都飞起来了!呼一下上去,呼一下又下来了!”   看着她手舞足蹈,谭臣笑着说:“知道你胆子大了,但胆子再大也别呛到了。”   “我还是第一次来玩,要是早知道这么好玩,就早点来了!”   但她想了想,如果不是谭臣,爸爸带她来也不会一次性坐那么多次。   “我发现你人还挺好的……”南南小声嘀咕着说。   谭臣从后面摸了摸她的小辫子,“你才发现。”   “我是认真的。”南南说,“我是真的觉得你人还挺好,就是……”   就是……就是什么呢?   这个原因南南实在是找不到具体的,苦恼一阵又视线尽头的高大摩天轮吸引。   “那个那个,我想去玩那个!”   日暮下的摩天轮渡了层浅金色的光晕。   谭臣把南南扛到肩上,“走,我们去坐。”   -   这座高达一百米的摩天轮一度是招牌项目,N市本地以及附近的许多游客都怀揣同坐摩天轮就能得到幸福的愿景前来。   不过如今娱乐项目越来越多,过去那些浪漫信条的宣传都早已被世人遗忘。   现在的沈迭心并不相信做了某事就能得到幸福,但为了成全过去自己才会有的天真,他还是来到摩天轮之下。   高耸入云的摩天轮比想象地要老旧许多,售票处零星有游客,但看到价格后纷纷后退。   谭玉谨上前,“请给我两张票,谢谢。”   售票的阿姨打量了眼两男的少见组合,主动问道:“你们是想最后坐一次留作纪念吗?”   “最后?”谭玉谨微怔。   “这设备时间太久,过去也没有好好保养,今天是最后一天运行了。”   还不到十年,这座钢铁铸成的设备就要停运。   即便它表面看起来依旧符合所有人对摩天轮的期待,但在看不见的地方已经满是锈迹。   时间带来的磨损远比人们想象得要大。   轿厢缓慢上升,嘎吱嘎吱地把橙黄暮光带进窗内。   沈迭心的长相柔和,垂眸思忖时仿佛一副油画。   谭玉谨问:“在想什么?”   沈迭心淡淡地回答:“人活着好累,在火柴盒一样的城市里日日奔波,到底是为了什么?”   从高空俯视整座N市,地面上发生的所有事都显得不值一提。   那么渺小的人类,那么拥挤的城市,是什么支撑着他们活下去?   谭玉谨一怔,似乎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个回答的内容。   “他们……他们都有自己珍惜的东西。”谭玉谨笑着说。   如果涉及活下去的动力,那他在清楚不过。   人在濒死的时候想的不是金钱欲.望,而是那些没能完成的遗憾,还有自己没能守护的人。   他轻轻拉住沈迭心的手,就像很多年前第一次主动牵手时那样小心翼翼。   “可是人都会变的,他们怎么知道自己现在想要的以后也想要?”   沈迭心双眸仿佛隔着雾般茫然。   他最近开始思考很多事情。   有些是有意义的,有些是没意义的。   “你知道我第一次做手术的时候在想什么吗?”谭玉谨答非所问。   那段病痛缠身的痛苦时光,沈迭心也一样因为负债在暗无天地的场所穿上裙子扮成女人的模样。   那时候的沈迭心想得就是为了南南活下去。   从过去到现在,他唯一活下去的原因就是南南。   望着谭玉谨坚定又温柔的目光,沈迭心忽然觉察到了他的答案……   “我那时候在想,如果我活下来了,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你。我当时的目的只要看你一眼就好……但是就像你说的,人都是会变的,我现在找到你了还不满足,我想和你重新在一起。”   谭玉谨慢慢向他靠近,携带着光晕和柔温。   “未来的每天都没有办法预测,我们好好度过当下,好吗?”   嘴唇即将贴合,谭玉谨的目光落在沈迭心平静到分不清是淡漠还是迟钝的脸上。   “你……愿意吗?”   -   暮落时分的霞光被云折射出形状。   飘忽的云层仿佛伸手可触。   高空中的深情一吻搭配这等美景,想是幻想就浪漫到极点。   但作为亲眼目睹的第三个人,谭臣快要被这份浪漫呕到吐血。   对角的位置,沈迭心和谭玉谨接吻的模样被看得一清二楚。   作者有话要说: 第69章   夜深人静时的脚步声分外清晰,沈迭心还没敲响谭臣的家门,那扇门就主动从内打开了。   一屋暗灯,衬得谭臣的面容更加深邃。   他的眼神淡淡地从沈迭心的嘴唇上扫过,若无其事地问:“回来了?”   他身后的时钟指向晚上十点。   平时这个时间,沈迭心已经洗漱完毕,但今天沈迭心才刚刚回到家来。   从他的表情来看,应该是度过了相当不错的夜晚——也许是谭臣多想,但无论怎么想,能和久别重逢的初恋在摩天轮上接吻,也不会是悲伤的一天。   谭臣打起精神,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   谭臣:“你等一会,我去把南南抱过来。”   南南被抱出来的时候还在半梦半醒中。   她趴在谭臣的肩上,身上已经裹着羽绒外套。   谭臣下意识地摸了摸南南的脸,和沈迭心叮嘱说:“她今天也玩累了,一到家里就犯困,我就先让她在小卧室睡了。你明天晚点叫她起来,让她再多睡一会。”   沈迭心接过这迷迷糊糊的小姑娘,谭臣又把棉鞋拿了过来。   谭臣嘴唇张了又张,最后说:“你……也早点休息。”   “嗯。”   沈迭心垂下眼帘,转身走了。   谭玉谨接过谭臣手里的童鞋,脸上的笑容清浅,一如平常的长辈姿态拍了拍谭臣的肩膀,“今天辛苦你陪南南了,你也早些休息。”   谭臣没说话,点点头,把门关上了。   -   沈迭心把南南放回她自己的小床上。   不知道谭臣从哪里找来的睡衣,南南穿上刚好合身,连图案都是她平时喜欢看的动画片形象。   “爸爸……”南南揉了揉眼睛,“我还以为你今天晚上不接我回去了。”   沈迭心帮她把被子压实,轻声问:“怎么这么想?”   南南抿了抿嘴唇,正要开口,目光又落在了沈迭心身后。   沈迭心看了眼不再说话的南南,把谭玉谨带到了客厅。   谭玉谨主动问:“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沈迭心也没有遮掩,坦白地说:“昨晚麻烦你特地过来一趟,今晚的话……还是和昨天一样,我和南南睡,你在我的房间休息。”   “没事,谭臣是我弟弟,弟弟喝多了叫哥哥来照顾也是理所应当。”谭玉谨笑了笑,对这个安排没有任何意见。   “明天……明天我帮你在附近订了一家酒店,你放心,是服务很好的高级酒店,到时候我带你过去。”   话已至此,谭玉谨本就不是迟钝的人,立刻明白沈迭心的意思。   他眼神柔和,嗓音也一样温润。   “我这次回来,是不是打扰到你的生活了?”   他双眸真挚,比晴空还要清澈。   沈迭心撇开眼,连和他对视的勇气都提不起来。   沈迭心:“明天再说吧……我有些累了。”   “没关系,我也不想把你逼得太紧。”谭玉谨转身从衣架上取下自己的外套,“你早点休息,我自己会把自己安排好……明天见。”   门被关上的瞬间,沈迭心竟有些如释重负。   -   回到南南的床边,这小姑娘还眼巴巴地等着沈迭心回来。   她平时大大咧咧,像个男孩子气的粗心鬼。   但其实从小就心思细腻。   作为她最亲近的人,沈迭心知道她今晚一定要话还没说。   沈迭心掀起被子一角,靠在她一床头的娃娃边,轻声问:“下午怎么样?”   南南黑葡萄似的眼睛提溜转了转,表情是藏不住的兴奋。   “下午……特别好玩!”   “怎么好玩?上课很好玩?”   南南咧开嘴,窃喜着说:“我偷偷和谭臣哥哥出去玩了。”   沈迭心挑眉,“那玩得开心吗?”   “开心!特别开心!”   她本来已经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但讨论到这个话题又精神百倍,双目熠熠生辉地和沈迭心比划着。   “那个过山车又那么——高、这么——大!我们坐了五次呢!”   沈迭心微怔,“你们今天去了游乐园?”   “是啊,就是那个有很高摩天轮的欢乐谷。”南南若有所思,“我们今天还遇到你和谭哥哥了呢。”   她话语中已经有了两个姓谭的哥哥。   不久前,谭臣在她嘴里还是“笑起来很奇怪的叔叔”,现在她已经悄悄改口也叫了哥哥。   她回忆着,稚嫩的心还没办法觉察沈迭心表情细微的变化。   “谭臣哥哥说别让你看到我们偷偷出来玩,还在摩天轮上又坐了一圈,等你们走远了,我们才下来的。”南南说着,忽然怯怯地看向沈迭心,“爸爸,你不会骂我吧?”   沈迭心挤出笑容,“骂你做什么?”   “我偷偷出去玩了呀……”   “没什么,玩得开心就好,本来就该带你去的。”   南南高兴地说:“真好,他没骗我。”   沈迭心:“骗你什么?”   “谭臣哥哥说你一定不会生气。”南南表情喜滋滋的,“他说因为你特别爱我,所以我犯小错也会被原谅的。”   沈迭心摸了摸南南的头发,“他还和你说什么了?”   “他还说你要是生气就算在他头上,小孩就该出去玩,不然读书都把人读成傻子了。”   “他还说自己小时候经常自己一个人去游乐园玩。”   “他还说景点的烤肠是最好吃的,虽然不干净但是闭着眼吃就行,因为偶尔吃一次不会死。”   南南不仅学着谭臣的表情,语气倒是学得很像,一股子蛮不讲理地横劲。   看见沈迭心笑了,南南又不自觉地低落起来。   “他还说,还说……还说他要走了。”   南南叹了口气,也实在是抵抗不住困意,上下眼皮挣扎着分开,口齿不清地问:“爸爸你们今天玩得高兴吗?”   沈迭心无声地叹息,但还是拿出笑容面对南南。   “有些事情不是为了高兴才做的。”   “去游乐园也不是为了高兴吗?那是为了什么呢?”南南黏黏糊糊地说,“好复杂啊爸爸……”   没过一会,小姑娘的鼻息均匀,已经安静睡着。   无忧无虑地童年还没办法理解成人世界的感情。   不仅是复杂。   还有许多遗憾。   许多不得已。   ——   傍晚的摩天轮上。   沈迭心偏开脸,鼻尖与谭玉谨靠近的鼻尖擦过。   谭玉谨没有伤心,而是说:“没关系,我可以等你。”   但沈迭心拒绝这个吻,却并非是一时起意,也不是因为时间推移就能接受。   在温暖阳光下,沈迭心无法睁开眼直视这灿烂的世界。   “我和谭臣不是他说的只是朋友。”   “我知道。”   “你不知道。”沈迭心说,“我和他认识是因为我需要钱,我知道他很有钱也很大方,所以不是他强迫我,是我主动的。我找到他家,在他面前脱衣服,希望他能施舍我,果然他给了我五百四十万,我和他之间就是金钱关系。   后来我离开也是因为我从你爸爸手里拿了一大笔钱,比谭臣给的更多,所以我心动了。   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钱……你知道了吗?只是为了钱。”   沈迭心缓缓叙述着他心里的真相。   这个世界的一角阴暗照到他身体上,渐渐将他笼罩。   他本来就是从暗处爬出来的,无论在阳光下多久,也不会忘记过去的感受。   那种刺骨的寒意和挥之不去的绝望如影随影,在不经意的时刻找到他。   尤其是在谭玉谨面前,他的阴暗无处遁形。   沈迭心说:“我是个很肮脏的人,从内到外,都不值得。”   “我知道的,我知道你过去过得很艰难,你和谭臣的关系我不在意,你有和任何人在一起的权利,我知道你的为人,也相信你……不要再贬低自己了,没有什么脏不脏的,你是最干净的。”   沈迭心冰冷又发抖的手被握住。   谭玉谨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把,我们就活在当下,不留遗憾。除非你不想和我在一起,那我可以放手。”   再一次试探,沈迭心没有拒绝。   ——   望着黑洞洞的天花板,沈迭心觉得这夜好像死了一样安静。   那个和谭玉谨阔别许久又短暂的吻没有任何情.欲。   有的只是柔软嘴唇的触碰,轻的像是花瓣擦过皮肤。   就当是一次放纵吧……   因为是放纵,所以不需要想清楚起因,也不需要思考后果。   沈迭心只想随着一切浮沉。   只是谭臣……   算了,不想了。   -   因为记住了南南要多睡一会,谭玉谨第二天快到九点才带着早饭过来。   “我早上起来没事就回我们两个的学校附近转了转,你高中已经封闭管理,外人进不去了,但是我学校还是和过去差不多,门口那家胖叔早餐店也还在,真怀念过去读研究生的时候通宵实验之后去吃豆腐脑的日子——”   他举起手里还冒着热气的早餐,笑着问:“咸甜各买了两份,你想吃哪个?”   他提议让沈迭心换换胃口,“之前你就爱吃甜的,这次不如试试咸的?”   沈迭心犹豫片刻,“还是甜的吧。”   他其实就是个胆小鬼,因为害怕承担选择错误的后果,所以不喜欢尝试。   对于昨晚的逐客令,谭玉谨仿佛没有任何情绪,在吃早饭的时候依旧和沈迭心说说笑笑,还温柔地给还在睡着的南南留了一份早餐。   看着谭玉谨沉稳的背影,沈迭心终于放过手里已经被搅成粉碎的食物,轻声说:“能不能麻烦你……”   谭玉谨笑着转身,“怎么了?”   “我下午想麻烦你陪我去一个地方……”沈迭心抿唇,“你有时间吗?”   谭玉谨眉开眼笑,“当然有时间啊,我这次来没有任何事情,所有时间都可以留给你。”   他像是有些兴奋地不知如何是好,在原地来回走了几步后说:“我很高兴你愿意麻烦我。”   话音未落,他的手机铃声响起。   本就是稀疏平常的一件事,但在他接起又迅速挂断后,沈迭心敏锐地觉察了不对劲……   “没什么。”谭玉谨对他笑了笑,“你下午要去做什么?”   “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沈迭心说了谎。   他的直接让他这样做。   很快,谭玉谨一次又一次响起的手机佐证了他直觉的正确度。   直到谭玉谨起身到阳台接了电话,中途还偶尔会瞥向沈迭心,沈迭心知道,他的直觉终于落定。   -   “不好意思……”   谭玉谨刚结束电话回来,沈迭心就先一步说:“下午我的事情取消了。”   “是什么事情?”谭玉谨追问。   但沈迭心只是摇摇头,给出和之前一样的回答。   “没什么事,就是想和你出去随便走走而已。”   沈迭心眉眼淡淡,看不出任何破绽。   “那……改天再说吧。”谭玉谨垂在腿边的手都已经不自然地蜷缩起来,“我临时要回家一趟。”   “那你路上保重。”   沈迭心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和动摇。   谭玉谨的安慰卡在喉咙,只能笑着说:“我处理完家里的事情,很快就会回来。”   沈迭心说了个“好”字,直到把谭玉谨送出门,也始终保持着平静的模样。   其实他能觉察到谭玉谨有些失望。   可他明知如此,也还是没有说出任何挽留的话。   说出来除了让两个人都更为难一点,还有别的作用吗?   沈迭心还是和昨天的想法一样,像一片叶子一样随波逐流……   -   下午,心理咨询师接待了独自前往的沈迭心。   他抬头看了眼这熟悉的病人,用和以往一样的开头询问:   “最近怎么样?”   沈迭心眉头微微皱起,“……不太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70章   “不太好”三个字被说出来之后,沈迭心忽然有些放松。   这是他第一次在咨询师面前主动说出自己的感受。   过去来到这里,他总是需要回答很多违心的话。   最近怎样?最近很好。   心情如何?没什么问题。   有什么好事想和我分享吗?没什么好事情,但也不算太坏。   然后就是一番不痛不痒的对话。   沈迭心能读出对面男人的无奈。   明明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咨询师,也非常有业务能力和想要帮助人的真心,只不过遇到他这种非暴力不配合的人……换成谁都会头疼的。   比起每次都需要支付昂费的咨询费,沈迭心更觉得自己在浪费咨询师的时间——对方并不需要他付款,相反的,这位咨询师的档期早就被排满,迟迟没有进展的沈迭心更像个烫手山芋——每次见面之后,沈迭心都希望咨询师就此放弃这样不配合的自己,毕竟他每天也在按时吃药,不用再多拖累一个人。   但是每次都还会得到温柔回访,也可能就是因为对面坚持不懈又恰到好处的关心,沈迭心才会在今天忽然想和他聊点什么。   这位姓李的医生笑了笑,用鼓励的目光看向沈迭心,“不太好的原因呢?可以说说吗。”   “发生了很多事情,所以……”沈迭心很想找出具体的原因,但他自己也是一团乱麻。   “没关系,能有一句话就很好了。只要你开始描述自己的感受,接下来也许就会更好。”   没有人会永远是一潭死水。   正常人的情绪波动开始出现就是好消息,无论是正向情绪还是反向情绪,更重要的是有所反应和向外诉求。   一段交谈过后,沈迭心紧绷的双手渐渐放松。   李医生:“我上次问你的问题,现在还是那个答案吗?”   “如果能回到过去吗?”沈迭心轻声说。   犹豫很久后还是给出和上次一样的答案。   “我希望我从来没有遇见过他。”   “原因呢?”   “……没有开始就没有结束。”   沈迭心想,他现在还是没有能力处理好和任何人的关系。   这个世界哪怕是回忆都因时间推移而慢慢改变,沈迭心期待的不改变也只是奢望。   又或者说,沈迭心觉得自己自私又卑鄙,他希望回忆没有改变,一切都和他印象里的那样美好。   可事实却完全相反……   -   又是在傍晚回家。   沈迭心坐了很久的公交车,走在这条熟悉的路上,忽然在转弯时抬起头来。   小区门口的路灯下,卖水果的各种摊子因为天气回暖又冒了出来,相熟的大婶问沈迭心要不要卖点砂糖橘带回家。   “我给你扒一个尝尝,特别甜,你家囡囡肯定会喜欢的。”   沈迭心没有心情说话,对着大婶摇了摇头,一同把脑海里的身影驱除出去。   大婶:“哎呀看我这个记性,下午住在你对面的邻居已经买了那么多了,估计你回家就能吃上了。”   谭臣只是住在他家对面,却仿佛被默认成沈迭心的至交好友。   不仅是卖水果大婶这样认为,连附近花店的小姑娘、果蔬店的大叔还有早餐店的阿姨也同样默认谭臣和沈迭心之间关系要好。   这下好了,沈迭心还没来得及彻底清出去的存在又被提起。   -   口袋里拿出钥匙不可避免地发出声音。   沈迭心刚把钥匙插.入锁眼,身后的门“咔哒”一声开了。   “爸爸,我在这里。”   南南的声音瞬间缓解了沈迭心的紧张。   他转过身,发现南南一手扒着门,一手还握着各种纸质卡牌,小脸红润地像个苹果。   “小区的暖气好像出了点问题,物业群里说维修还要几天,给你发消息也没回,我就先把南南接到我这里来了。”   谭臣给的解释有理有据。   沈迭心一整个下午也没有注意消息,这时候才发现谭臣给他发的短信,洋洋洒洒写了很多,不仅解释了来龙去脉,还提到南南单独在家里开空调这种电器怕出问题。   密密麻麻的字,都是为了解释自己的动机单纯……   “谢谢你……是我没想周全,把南南单独放在家里还没有及时看消息。”沈迭心捏了捏隐隐作痛地眉心,“我最近的确有些……还是多谢你了。”   “没什么,都是邻居。”谭臣表现得自然,“南南在我这里玩得还行,饭也做好了,要是不介意的话,今晚就过来一起吃吧。”   正值饭点,老小区里早早就飘起各家的饭菜香味。   沈迭心都有些不认识这样的谭臣了。   正儿八经地腔调,礼貌地对话,还有偶尔流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沈迭心还没回答,谭臣就继续说:“南南说想吃松鼠桂花鱼,还有我哥喜欢吃的银鱼炖蛋,我都让阿姨做了……还是说,你们已经在外面吃过了?”   “你哥哥已经走了。”   对于谭臣口中的“你们”,沈迭心必须要解释一下。   谭臣怔住,似乎对自己亲生哥哥的行程全然不知,也没有想到沈迭心是独自回来。   他就像忽然没了借口一样,只能先用笑容盖过忽如其来的变数。   “那……”   “谢谢你费心了,但今晚我和南南约好了吃火锅,那道松鼠鱼不如就让我按照市场价买下来吧。”   “倒也不用这么客气。”谭臣笑了笑,“我一会打包了送过去。”   嘴上说着不用客气,所作所为倒是截然相反。   这样一番推脱之后,最终以谭臣的提议收尾。   鱼一会送来,而他们还是分开吃饭。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都默认两个人单独在一起吃饭就是越界。   明明不久前,谭臣还自由出入沈迭心的家……   供暖不足的家里和室外的温度相差不多。   南南下意识地打了个冷噤。   “外套先别脱,我找一下空调遥控器。”   沈迭心立刻把围巾给南南戴上,让她先坐在沙发等一会。   老旧小区很少有中央空调,沈迭心对这方面也没有需求,现在发现空调遥控器不知所踪才觉得麻烦。   “爸爸,我可以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吗?”   南南吸了吸鼻子,全身上下被包的严严实实,翘着脚坐在软沙发上,像个种在坑里的萝卜。   “要不你先去床上睡着吧,我再找找……我记得就放在这里啊。”   沈迭心着急又无奈,抽屉都被翻了个遍,还是没找到遥控器。   他不抱希望地打开书桌的抽屉。   不可能被放在这里,但别的地方都没有,也只能是碰运气了。   “这里没有遥控器的吧。”南南说,“上次谭臣哥哥和我一起找印章的时候没有看到有遥控器。”   沈迭心翻找的动作顿时僵住。   谭臣还是看到那张照片了对吧?   果然,即便谭臣按照原来的样子把照片放回去,也没有注意照片原来的正反。   原来反面朝上的照片如今被正着压在书中间。   谭玉谨微笑的模样这么多年始终没有变过。   眼角眉梢的暖意因为过去的经历更是多了坚韧和包容。   但是……   【可以在一起吗?】   写在反面的那行字,发问者从沈迭心变成了谭玉谨。   沈迭心一直希望过去不要改变,可事实却完全相反……   谭玉谨没有改变,变得另有其人。   “咚咚——”   打开门,站在门外的谭臣表情苦恼。   “本来想直接拿过来,但是不小心摔坏了,阿姨在重新做了,你们再等一会吧。”   他穿着单薄的毛衣,是他过去很少穿的浅色系,简单款式也无花纹,视觉上就比过去钟情深色系衣服的时候更加清爽干净。   他的目光在穿着外套的沈迭心身上转了一圈,又瞥向沙发上的小萝卜。   “怎么没开空调?不冷吗?看你的手……”   要不是谭臣提起,沈迭心还没发现自己的手都已经红肿起来。   其实房间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冷,只是过去多年的冻根导致双手一挨冻就会格外敏感。   沈迭心把手背到身后,“遥控器找不到了。”   谭臣一副“明白了”的表情。   “要不然还是到我家里待一会吧,等吃完晚饭我帮你一起找。”谭臣笑了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嘛,总不能让你们两个在家冻着,那我要是坐视不管也太混蛋了。”   沈迭心还想再坚持一下,但南南打了个大大地喷嚏。   谭臣说:“如果我哥在的话,也会这样做的。”   沈迭心没有别的拒绝理由,硬着头皮答应了。   -   暖风呼呼地吹在脸上,热得人陡生困意。   “你们随便坐,就当在自己家。”谭臣指了指厨房,阿姨正在里面忙碌,“我去帮帮忙。”   上次的圣诞树还摆在客厅里,带签名的唱片也还悬挂在原位,但下面给南南的礼物已经不见。   电视的声音大开着,新春纪录片正热火朝天地介绍着各地美食。   两间卧室的门开着,能看到同样的房间布局,还有次卧里摆放的单人床——那种迎合孩子审美的风格,不用说也知道谭臣是为谁准备的。   沈迭心正在打量着周围,手里忽然被塞进来一个圆溜溜的东西。   “爸爸,你吃这个。”   摊开手,正是砂糖橘。   “嘎嘎甜。”   南南不知道从谁哪里学来的腔调,期待地看着沈迭心。   果然和大婶说得一样,甜得像吃了满口新鲜果汁。   旁边男声用沉稳的声音说:“砂糖橘是新春里当之无愧的甜蜜使者,一口咬下,满溢的汁水带来家的温馨……”   家的温馨?   沈迭心明明清醒着,却有种如梦初觉的感觉。   无论是新春的团圆还是家的温馨,都不可能是这里……   “鱼好了。你们先坐,摆上碗筷就能吃了。”   看着谭臣再度回到厨房的背影,沈迭心一瞬间有些恍惚。   南南问他怎么了,沈迭心也答不上来。   他和谭臣这样相处……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本来就复杂的关系更是绕成一团。   沈迭心计划着等五个月结束就彻底抽身,如今似乎却因为种种原因根本无法实施。   抽身?他该怎么彻底抽身?   和谭臣分开之后,和谭玉谨之间的关系又该怎么处理?   沈迭心沉淀许久才澄澈的心,又被惊起一池凌乱。   作者有话要说:   姨妈来访,今晚不一定有更新qaq 第71章   “要不然还是在我这里睡吧?”   吃完晚饭后,谭臣的提议显得有些急促和突兀。   他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于是对着已经站在门口的沈迭心补充说:“你和南南睡这两间,我随便在客厅睡就行,这样大家就互不影响了。”   但这顿晚餐本就是沈迭心计划之外,若不谭臣劝的理由充足,此时的沈迭心已经带着南南住进了附近的酒店。   只是暖气而已,谭臣这里并非唯一选择。   而且以他们之间现在的关系,留宿是最不可能的事情……   沈迭心摇摇头,正好小区物业群里发消息通知暖气提前修好。   这下谭臣彻底没有理由让沈迭心留下。   他努力平静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失望,还是笑着说:“那……带点橘子回去吧。”   谭臣挑了一些又大又圆的砂糖橘,全部装进了南南的口袋里。   这还没完。   沈迭心刚踏出门半步,谭臣又叫住了他。   他只是回到对面去,就已经足足走了五分钟,要是家住的再远些,没准明早都到不了家。   谭臣:“有件事情,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   他表情严肃,沈迭心也一同认真起来。   “什么事情?”   “圣诞节和你说的合作,温嘉措说想和你见面聊一聊,如果你愿意,可以选定一下见面的时间。”谭臣说,“最终的选择权还是在你,但我的私心还是觉得你应该去试试……不要埋没了自己。”   沈迭心早就不再做和音乐有关的梦……   但他现在却没有办法直接拒绝这个邀请。   谭臣为他构建了一座新的桥梁,让他沉寂许久的心又开始悸动。   “好了,外面冷。”谭臣上前,带着室内的暖气靠近沈迭心,他像是在送客,也像是在趁机靠近沈迭心。   谭臣站在门口,对他微笑。   “回家去吧,两天后等你的回答。”   也许是他今天穿得这件浅色毛衣看起来就非常温暖,又或者是丰盛的晚餐吃得令人犯困。   沈迭心觉得今晚的谭臣异常温柔——像是谭玉谨那般,但定睛一看,还是那个谭臣……   最近有些时候,沈迭心越发觉得谭臣和他哥哥之间也有相似之处。   但那只是恍惚中,转瞬即逝的错觉。   -   修好的暖气也还是差了点温度,房间里像是又冷风在窜。   前几天南南贪凉,在外面玩热了就偷偷脱了衣服,到了今天下午就有些鼻塞。   沈迭心放心不下,又去给南南塞了个热水袋,这才回到自己卧室睡下。   【今天怎么样?】   谭玉谨的消息弹出。   沈迭心思考片刻,回复了一个【挺好的】。   【有什么事情记得和我说啊】   【好】   谭玉谨和他的对话仿佛就是这样履行公务。   一个人负责发起问题,另一个人则负责回答。   说不完的话只出现在漂流瓶,而现在沟通越发便捷,他们却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马上就要过年了】   谭玉谨先发来之后,“正在编辑中”的状态反复出现,最后发过来的下一句却异常简单。   【有计划到S市吗?】   每年过年,沈迭心都没有别的选择。   姐姐有自己的生活。   就算是过年见一面,也是在大年之后。   之前的春节都是和南南待在家里,简单准备几个菜,然后包上饺子等到零点吃掉,这样就算是安稳过了个年。   无论是哪一年,沈迭心的追求都是守着南南平安而已。   今年有了新的选择,沈迭心还是同样的想法。   他回复谭玉谨【我和南南在N市就好。】   实际也明白,看似多出来的选择,也只是让谭玉谨为难而已。   谭玉谨和谭臣的不同不仅在于性格,更是长久以往在家庭里的情况。   谭臣在谭家就像个棘手的刺头,横竖都是不对付。   而正是因为谭臣的叛逆,才越发显得谭玉谨的稳重踏实……   沈迭心印象里的谭父是个过分冷淡但并没有太多恶意的人。   可他的两个儿子都和自己产生了不可告人的关系。   即便这些事情发生在N市,但纸包不住火,终究有一天会被发现。   到那时候,事情又会往什么方向发展,谁也无法确定。   沈迭心强迫自己不要过度思考,和谭玉谨说了晚安后就把自己抽离出来。   他和谭玉谨之间……也没有确定下来。   而他和谭臣之间……更是模糊。   沈迭心睁眼看着黑下来的房顶,心却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过年团圆……   他和南南在一起就已经是团圆了……   空气中隐约飘来淡淡的气味。   清爽又有些酸甜的橘子香气。   沈迭心深呼吸,翻身让自己尽快入睡。   “哗啦——”   玻璃碎裂和南南惊呼的声音一同响起。   沈迭心立刻起身。   只见黑暗里的客厅,南南看着面前流了满地的白开水和碎玻璃,吸溜着鼻子和沈迭心说:“爸爸,我好渴……”   “手没事吧?”   沈迭心的心都慌了,上前把南南从满地狼藉前拉开。   他翻看着南南的手,却觉察到不对劲。   “手怎么这么烫?”   沈迭心用手去试她额头的温度,当场就被高温吓得站起身来。   南南脸红得不自然,“爸爸,好热啊。”   -   深夜楼道的感应灯还反复亮起。   沈迭心顾不得放轻自己的脚步,匆忙地关门下楼。   “咔哒”一声,对面的门打开,露出谭臣那张挂着担忧和窥察的脸。   “怎么了?”他扫了扫沈迭心身上的外套,还有外套里没时间更换的睡衣,“大半夜急匆匆的,发生什么事了。”   “南南发烧,给她买退烧药。”沈迭心没时间停下来和他说,一边下楼一边丢下解释。   “我去买,你在家等着。”谭臣说,“要买什么发给我,别让南南大半夜一个人在家。”   谭臣没耽误,迅速穿戴整齐。   沈迭心站在自家门口,看着他的眼神迷茫又有些复杂。   谭臣催促,“快回去吧,愣着干嘛,你也想冻发烧啊?那我一个人还真忙不过来。”   沈迭心轻声说,“谢谢你……我刚才确实是有点乱了。”   他刚才发现家里药没了,半夜又没有外送员接单,此时稍微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满头是汗。   谭臣摆摆手,“没事,快回去,还有我呢,很快就回来。”   很久之前也发生过相似的事情……   他因为宋慈险些被害,独自在家的南南高烧不退进了医院。   沈迭心陪床后醒来,听见谭臣和南南的对话。   南南说想要快点长大,这样才能保护爸爸。   谭臣说了什么……   好像也是这种话吧。   【没关系,你慢慢长大,还有我呢。】   这句话,莫名其妙地让沈迭心安下心。   -   南南额头上的降温贴需要换新。   还好刚才测过的温度已经要降了很多。   沈迭心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一些,但还是不敢松懈。   南南的鼻子堵得厉害,喘气的声音像个小吹风机。   她瓮声瓮气地说:“爸爸,我刚刚听见谭臣哥哥的声音了。”   沈迭心的手一顿,“是啊,他去帮你买药了。”   “哦,那他人还真好。”哪怕烧得有些迟钝,南南也时刻保持好奇和警惕。   “他怎么知道我生病的?”   “因为他……一直都很喜欢你啊,喜欢就会在意。”沈迭心轻声说。   南南瞪大眼睛,“但是他是因为喜欢你再喜欢我的吧。”   她叹了口气,和沈迭心说:“可是喜欢爸爸的人也不止他一个,为什么只有他在意到我生病了呢。”   沈迭心沉默良久,摸着她的头发说:“喜欢和喜欢也是不同的。”   这太复杂了。   南南不懂。   沈迭心也没有完全懂。   作者有话要说: 第72章   沈迭心连着几天都没好好休息,给南南喂药时候微微弯腰时露出的锁骨愈发突出。   谭臣记忆里,沈迭心右边锁骨靠上接近肩膀位置是有一颗痣的。   但此时他目光再凝聚,也无法穿过衣服看到内部。   而他估计自己今后都没有机会再亲自确认这记忆正不正确。   沈迭心和他,恐怕再也不会像过去那样坦诚相见。   现在他们的关系说远了,是邻居。   说近了,就显得彼此脸上都难看……   谁也不想面对自己过去吻过摸过的人是前任的弟弟。   谭臣借着南南生病这几天沈迭心需要个人搭把手,顺理成章重新频繁出现在沈迭心家里。   他现在坐的这椅子就是谭玉谨前几天的位置。   如今,他又能坐在这张餐桌前,如同稀疏平常的日常一样,和沈迭心和南南一起吃午饭……   沈迭心憔悴面容上挂着淡淡担忧,眼眸中流转着坚韧和不安。   过早承担为人父母的责任使他又坚强又脆弱。   在仅有二人的家庭里,他又当爸又当妈。   他既要细腻温柔地照顾女儿,又要像个成熟男人做家庭支柱。   有时候一个恍惚,谭臣还会觉得沈迭心散发着女性的气息。   不是裙子长发可以改变的表面形象。   沈迭心的雌雄莫辨不仅在于精致的外貌,更在于他独特的气质……   现在的沈迭心已经剪去长发,告别裙子。   但内在那份对南南无私的爱,让他保留了母性光辉。   他是冷清疏离又安静的,对所有人一视同仁。   但唯独有个例外。   他面对南南,即便不说话,满载的爱意也快要溢出来。   不用沈迭心亲口确认,谭臣确信沈迭心在这个世界上最在意的、最无法割舍的就是这个小丫头。   南南前天晚上发烧,沈迭心就在她的床边守了一夜,就怕夜里又再度起烧。   他本对谭臣沉默,但还是会忍不住和谭臣说起南南的一些事。   他说:“南南在我身边长大吃了很多同龄人没吃过的苦。”   他还说:“南南从小就体质不好,大病没有小病不断,每年冬天都要感冒发烧,折腾一场下来又瘦好几斤。”   沈迭心记的说的,都是他过去亏欠南南的。   但谭臣听到耳里,首先是另外的事。   谭臣看着沈迭心明显瘦了的脸,回答说:“你照顾南南已经尽力了……毕竟你那时候也不算多轻松。你一个人照顾南南本身就很辛苦。”   沈迭心却让他不要这样说。   “让南南听到,她会多想。我不觉得辛苦,只觉得幸福。”   他用尽全力浇灌的花朵自由快乐地慢慢长大,这就是他能想象出来的最大快乐。   谭臣苦涩的笑了笑,解释自己被误会的想法:“我是说,你一个人照顾南南有些吃力的话,可以找个人和你一起分担……我哥现在不在,我闲着没事也能替他分担一些。”   他佯装毫不介意,在沈迭心面前提到谭玉谨时候的表情也随着次数变多而更加自然。   “反正……我觉得我和南南这丫头也挺投缘,以后她有什么事,你就尽管开口。我这辈子估计也不会结婚了,她就和我自己女儿一样,也让我提前过过当爸的瘾。”   谭臣语气随意,但却不是随口一说。   沈迭心能看出来他对南南的关心是真。   因为喜欢才会在意。   这是沈迭心亲口告诉南南的,可他没办法说服自己。   沈迭心无法确认谭臣对南南的在意是源自于何处……   他和谭臣的关系……本来就够乱了。   沈迭心下意识逃避把问题追溯到底。   他一再回避,不主动接触问题,也不会想到答案。   -   手机屏幕亮起的同时,谭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南南老师想要她的照片作为优秀学员挂在教室里,家里有合适的吗?”   静音的手机来电显示谭玉谨三个字。   沈迭心没有接起,而是当做没有看见。   谭玉谨还不知道南南生病,也不知道谭臣会频繁出入这里……   其实让谭玉谨知道也不算什么,谭臣是他信任的亲弟弟,谭玉谨总不会和亲弟弟争风吃醋。   但沈迭心就是不想让谭玉谨知道……   “我记得之前有张南南穿跆拳道服的照片,那张就很适合交给老师。”谭臣问:“照片放在哪了?”   “在书桌抽屉……”   脱口而出之后,沈迭心就后悔了。   但谭臣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还能和沈迭心聊起南南上课的事情。   “这个老师可能把我也当成南南家长了,下次还是让他直接和你说吧……毕竟我过段时间也准备走了。”   谭臣以为照片放在外面,没想到找了半天才发现南南的照片都放在相册里。   他拿相册时避开压在上面的照片,却还是不小心扯了出来。   这些他们都不得不面对这左右为难的关系。   谭臣还算淡然,“这照片怎么不好好收着,放在抽屉里容易脏还容易卷。”   尽管已经看过一次,再次直面过去的沈迭心和谭玉谨,他还是觉得口中阵阵苦涩。   “你和我哥怎么打算的?”   沈迭心:“……什么?”   谭臣笑了笑,“你和他在一起,以后打算怎么办?公开的话……他可不像我。我回S市之后可以帮你们拖一会,但我不可能一直帮你们,我爸妈看他比我要重要得多。”   他是打算离开,从这段单方面延续到关系里抽身,把机会让给谭玉谨。   沈迭心从高中就念念不忘的人回到他身边。   谭玉谨也能守得明月见云开。   他这番成全好歹也能留个好结局,不至于以后见面三个人都难堪。   但有些现实的问题不仅存在他们三个人之间。   沈迭心茫然闪烁的双眸让谭臣觉得自己可能又说错话了。   这些事情沈迭心也不是不知道,是他故意拎出来,让沈迭心不得不去面对。   谭臣说不出自己心里堵着的感觉是什么。   他想成全,但又有不甘心,也有担忧。   他怀疑,谭玉谨真的能做得比他更好吗?   但他这份嫉妒让沈迭心又一次沉默了。   沈迭心的沉默让他压抑得喘不过气。   他太了解沈迭心看似犹豫不决实则什么都不在意的性格。   如果不在意,沈迭心早就抽身。   如果没有感情,沈迭心根本不会让谭臣把话说完,而是早早就表明自己的态度。   沈迭心的犹豫、回避,都说明他在为了谭玉谨和充满危机的未来作斗争。   谭玉谨被沈迭心放在心里的天平上。   而他早在三年前就被沈迭心在权衡利弊下扔开了。   这就是不爱的下场。   做个小丑也是独角戏。   “哈,我知道了。”   沈迭心抿唇,一个字也不想说。   幸好有电话打破僵局,不然谭臣也不敢保证自己接下来会说什么昏话。   “怎么了?”   谭臣问电话那边,目光却又一次看向沈迭心。   “我在外面做些事情。他……可能是在照顾南南吧,前几天南南发烧了,他一个人又要照顾南南又要照顾自己,错过你电话也是有可能的。”   “没事,我帮你过去看看也是应该的。不过你要是真在意,就自己回来看看,我过段时间要是走了,那该怎么办呢?”   电话那边的对象不言而喻。   沈迭心都不用仔细想,也能从谭臣的回答里推测出谭玉谨问了些什么。   谭玉谨关心在意他,也很努力想要和他交流,积极得想融入沈迭心的生活。   可是……   谭臣说的事情沈迭心在得知谭玉谨身份后就已经思考过了。   他是谭家不可能容纳的人。   他和谭玉谨也不会有任何未来——如果有,毕然需要他们两个牺牲许多许多才能达成。   有关以后的打算,沈迭心早已做好。   在这件事情上,他是自私的,谭玉谨想听的回答,他始终没说。   再美好的夕阳,只要享受被笼罩的那一刻就好。   喜欢和喜欢是不同的。   有些喜欢,不用得到永恒……   “我哥说他可能还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沈迭心点了点头。   谭臣眼眸沉沉,黝黑的深处不知在想什么。   “他让我好好照顾你。”   “不用了。”沈迭心说,“我自己也可以。”   谭臣扯动嘴角,“你自己可以,他还让我照顾什么呢?总不能是给我制造机会吧。”   沈迭心看了一眼谭臣,就像第一次听见谭臣胡说八道那样错愕。   “你不接他电话的原因是什么?”谭臣自问自答,“我和你待在一起需要瞒着他吗?”   沈迭心皱眉看向谭臣,隐约觉察到谭臣压抑许久的愤怒冒出了头。   “他都不介意,你在介意什么呢。”谭臣说,“难道你觉得我和你还有可能,所以才要撇清关系?”   “请你出去。”沈迭心打开门,“这几天谢谢你帮忙,以后我们还是不要见面比较好。”   他抑制不住自己发抖的手,但看着谭臣的目光还是无比坚定。   “你又要赶我走。”谭臣咬紧牙关,仿佛隐忍着巨大的痛苦。   就因为几句话,沈迭心就要和他再也不见。   他做了那么多事情,忍得快要呕血,就这样被扔掉?   凭什么?!   “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也可以装聋作哑继续当好人,等着你和他因为谭家人搅得分手之后再出现,我和你说了这些还不是因为我不希望等事情发生了等你被伤害了我再出来当英雄!”   谭臣怒不可遏,双眼充血,狠狠咬着牙。   “沈迭心,我这些天忍都忍够了!”   所以你就不能在这个时候说几句,哪怕是骗人的也可以。   流动的空气呼呼吹进来,谭臣冷得牙酸头疼,死死盯着沈迭心。   “我知道了。”沈迭心还是不让步,“请你出去。”   这副冷淡的表情,和他在摩天轮上满脸青涩的模样截然不同。   “你就宁愿等着他,无论以后是好是坏都可以,是吗?”   谭臣忽然冷静下来,质问的语气也平静很多。   “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这些。”沈迭心垂下眼帘,“你还是走吧,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下。”   “好!我走!你也不用赶我,我本来就是该走的。”   谭臣一把拽走他挂在衣架上的衣服,连带着沈迭心和南南的衣服掉了一地。   他就该回S市去。   如果他不找到N市,那一切后续都不会发生。   他和沈迭心形同陌路,不再打扰。   谭玉谨和沈迭心也再也不会见面。   种下什么因,得到什么果。   如今种种,都是他不死心,才让事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谭臣大步离开,沈迭心低垂的视线眼睁睁看着他走出房门。   争吵结束。   尘埃落定。   谭臣恐怕不会再低头。   这样也好。   全部走,全部都不要再有关系。   沈迭心默默攥紧拳头,心里空荡荡的像个黑洞。   “咚”地一声。   谭臣的脸再度出现在他眼前,睁大的双眼连睫毛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谭臣紧盯着沈迭心,把他按在门上不顾一切的狂乱的吻。   谭臣觉得自己也是贱到极致,才会重回头,还要用手垫在沈迭心的头后面。   可是让他走,他就一定要走吗?   该走的人不是他。 第73章   沈迭心淡然的表情好像从来没有变过,哪怕刚刚才被谭臣强行撬开唇齿,嘴角因为反抗被咬出了细小伤口,也依旧保持着那副表情。   就好像对所有人所有事都没有任何反应。   因为没有感情,所以不会有反应。   谭臣已经分不清这是沈迭心本身如此,还是只对他这样。   明明沈迭心是可以笑的。   在谭玉谨身边的时候,沈迭心就像忽然获得灵魂,那种不用假装就能自然流露出来的羞赧青涩还有开心,都像春日的花蕾一样漂亮又鲜活。   可是面对他,沈迭心却如此吝啬。   吝啬到连多余的表情都不给……   “沈迭心,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谭臣话已哽咽,得到只是沈迭心微微皱眉的表情。   他像一头受伤的狮子,连身体都在不受控制的随之颤抖。   如果可以,他也想像谭玉谨一样,让沈迭心知道他的病在哪里伤的多痛。   可是他的致命没有形状。   在胸口靠左的位置,仿佛被剖开了大敞着接受寒冬低温的寒冷,然后被一点点攥紧了反复揉捏。   冰凉的血液从心脏流入血管,蔓延到全身的每一处。   如果谭臣是个懦夫,他现在就该抱头痛哭,跪在沈迭心毒脚边,用绝望的声音求沈迭心能不能把过去全部作废,他希望沈迭心能爱他。   他得不到沈迭心的爱,还要眼睁睁看着沈迭心和他亲生哥哥在同居接吻,连沈迭心的孩子都要被哥哥占去……   如果要是这样做,兴许还能在沈迭心心软的时候得到那么一丁点的在意。   沈迭心这个人看着冷淡,但善良的底色却不会改变。   如果谭臣真的哭着哀求,或许真得能让沈迭心可怜他。   可是可怜不是爱。   谭臣不想要怜悯,他想要沈迭心爱他。   哪怕不多,哪怕不是专属,只要有一点就足够了。   “我可以放手让你走,我之前承诺过的,不是骗你,但是我以为你从我身边离开能够开心能够自由,但是如果你赶我走是为了和谭玉谨一起受苦,那我走了又算什么呢?”   谭臣手背上的青筋尽显,好几次想要用力捏住沈迭心的下巴,又克制着收回手。   “这么多天,我以为他会做出点什么,可是他没有给你任何……他那种人,根本不可能和谭家人翻脸。”   谭臣咬牙切齿的诉说自己的失望。   他可以拍着胸口保证谭玉谨不会和谭臣人割席——那是疼爱着谭玉谨长大、一直孜孜不倦给谭玉谨支持的家人。   就连谭臣这种在家里如同空气般的存在,谭家也会忍着嫌弃“规训”,更何况是从小就当成接班人培养的谭玉谨……   如果谭家人狠下心要对付沈迭心,那手段就不止是当初拿钱了事了。   比起这些,沈迭心的态度更让谭臣觉得害怕。   谭臣可以坐视不管,坐收渔翁之利。   但是沈迭心宁愿承担着巨大又未知的风险,接受不可能有结果的关系,也要和谭玉谨在一起……   这份坚决让谭臣害怕。   就算沈迭心以后和谭玉谨分开,他再用手段或者别的什么和沈迭心在一起。   午夜梦回,沈迭心睡在他身边,呢喃着叫的名字还是谭玉谨。   一件仅仅是想象就让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故事。   在谭玉谨身份没有揭晓的很久之前就让谭臣如鲠在喉,但那时候,谭臣还想象着今后自己和对方一较高下。   可是当谭玉谨和沈迭心重燃旧情之后,谭臣彻底明白自己早就在这场比较里输得彻底。   一个在沈迭心还向往感情的青涩学生时期温柔提供帮助的完美恋人,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用谎言的方式放弃二人的感情。   这样只存在于童话故事里的完美角色,就活生生的出现了。   谭臣没有承认但也清楚,从小到大他一直都嫉妒着默默较量着谭玉谨。   谭玉谨做的任何事情,他都去做过,结果也都是他能做到,甚至比谭玉谨做得更好,但是谭家根本不在意。   而这场由沈迭心作为裁判的比较,谭玉谨甚至不需要出场就已经赢了。   谭臣不甘心,但也无能为力。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像个走投无路的困兽,用体力压制沈迭心,再逼着沈迭心和他接吻。   也许沈迭心会觉得和他接吻这件事非常反胃,但谭臣想做的事情比接吻要更恶心更下流。   沈迭心锁骨上的痣,他还没有确认……   谭臣这个君子已经装到极限。   他呼吸粗重,和沈迭心低声说:“沈迭心,你爱他,我没意见,但是你能不能为自己多想想。你不想面对,那让我来帮你想——你和他在一起只有两种可能。”   “一、你和他在一起,然后被谭家人发现,他们用尽一切办法棒打鸳鸯。”   “二、你和他在一起,但关系低调,只能做地下恋人,一直躲躲藏藏,还要随时担心被谭家人找上门来。”   “我觉得不用我再评价了,这两个可能的任何一个对你们都不算好,甚至连南南都可能受到波及。”   沈迭心低垂着的眼睫如同风中枯叶般微微颤抖,可下嘴唇却倔强的咬住。   “不说话吗?”谭臣轻笑,“没关系,我当然不是为了让你伤心才故意说出来刺激你,我是已经想好对策了才开口的。其实也不用这么局限,除了这两种可能,还有第三种可能啊。”   谭臣嘴角上扬的角度越发明显,连带着表情都显得认真而疯狂。   空气中弥漫着焦灼和狂热…   谭臣握着沈迭心肩膀的手不自觉用力。   沈迭心倒吸一口凉气,稍作挣扎却被谭臣眼神中近乎扭曲的偏执吓得停住。   “谭臣?”沈迭心的呼唤没能叫回他的理智。   谭臣笑着说:“等等再问,你先听我说完,我之前也思考了很久,现在终于找到解决的方法了。”   沈迭心皱眉,嘴角被咬破的地方隐隐作痛。   这样的谭臣,像是快疯了一样……   “第三种可能,你和我在一起,我帮你们。”   沈迭心惊愕,“什么?”   是他听错了,还是谭臣一时激动地说错了。   “我说,你和我在一起。”谭臣双眸发光,“我过去一直在想,如果你和他在一起,也许我也能借着弟弟这个身份再继续留下来,但我现在才明白我想错了。”   他过去设想过沈迭心和谭玉谨在一起的情况——只要沈迭心和谭玉谨在一起一天,那他就可以攀着谭玉谨,在他们二人的生活里出现。   他还想着,自己可以等,寄希望于也许他们会分手或者谭玉谨那身体扛不住了。   但现在他就像劝沈迭心那样想开了。   为什么思维要局限在二人关系之间呢?   谭臣全身细胞都在为此战栗。   他喉结翻滚,声音低沉而理智,“你和我在一起,谭家不会把你当成威胁……到那时候,哪怕你登堂入室住进谭家,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你在说什么……你疯了吗?”   沈迭心惊诧地无法合拢嘴唇。   他听得一清二楚,所以才更加质疑现在是梦还是现实。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谭臣神情无比专注,张嘴又要解释,但是被沈迭心一个巴掌打偏了脸。   谭臣舌尖舔了舔口腔内发酸的牙龈。   沈迭心这个耳光足够用力,淡然到冷漠的脸上也终于改变,尽管是愤怒,但也终于有了反应。   谭臣握住沈迭心的手,低声说:“你不觉得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吗,只要我们默契配合,这样我们三个想要的都有了。”   沈迭心抗拒的眼神他看不懂,明明他已经把所有都解释清楚了,沈迭心为什么还要拒绝。   “你是觉得我哥不会同意?”谭臣思考片刻,“你不用担心,我会和他好好商量,他会明白的……”   “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吗。”沈迭心推开谭臣,眼神倔强而坚定,“你冷静下来,你说的第三种可能根本不可能出现。至于我和他……我自有决定。”   沈迭心手掌用力,彻底把谭臣从面前推开。   “不要。”   沈迭心转身离开的脚步被从后拉住。   谭臣握住他的胳膊,“不要走……”   如果这个时候跪下,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比谭臣思考更快的,是谭臣用力的手。   沈迭心被拽回他怀中,搂住肩膀的手臂围成无法挣脱的桎梏。   滚.烫颤.抖的鼻息落在沈迭心脖侧,同时还有点点湿热落在皮肤上。   “我不要走,你也不要赶我走……我做什么都可以。”   眼泪顺着眼眶溢出,谭臣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哭泣,只有无能的懦夫才会拿出眼泪。   可是他现在就想做个懦夫。   “难道你对我没有一丁点的在意吗?”谭臣问,“一点点,只要有一点点……”   三年前那个错过的晚上,沈迭心到底要和他说什么?   “你过去也是喜欢过我的吧?”   奖券错过兑换期限就已经失效。   过期的糖果也早就变质。   过错的感情也没办法挽回。   谭臣明白得太晚了。   谭臣已经给出自己所有。   连让步都到了极限……他愿意接受谭玉谨和沈迭心的情比金坚,愿意自己做幌子,帮助沈迭心和谭玉谨私下在一起,可这些在沈迭心眼里只是他更疯一点的表现。   “你一定要选他,是吗?我没有机会了,对吗?”谭臣问。   “我会和他说明白。”沈迭心的回答轻的像一缕风。   谭臣怔住,“说明白……说什么。”   “我早就明白我和他没有结果,但我还是想尽可能的多感受一段时间。”   “你要和他分开?”谭臣把这段话反复想了才敢相信自己没有理解失误,“什么时候?”   “不知道……”这三个字沈迭心也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次。   他想逃避,想做鸵鸟,可谭臣却逼着他面对。   “我现在也很乱,不要逼我。”沈迭心呢喃如祈求。   这是沈迭心的自私所在。   明知不会有结果,明知将来要分开,他还是自私地想要多制造一些回忆。   同样的,他的自私也在于……   他没办法告诉谭臣答案。   他对谭臣的情愫在过去就已经萌生,但这件事只有他自己知道。   只要他说个谎,谭臣就会死心。   就是一句“我根本没有爱过你”而已,可是……就像稻草塞满胸口,怎么也说不出来。   这是一道必须要做的选择题,可是他却没办法面对。   谭臣的答案是不如全选。   可沈迭心的理智却是全都不选……   “我知道了。”谭臣语气已经恢复自然。   他轻轻松开圈住沈迭心的手臂,“那我成全你们两。”   能做的他都做了,该说的也全部说完了。   沈迭心的心意也已经和盘托出。   既然狠不下心做坏人,那就继续成全。   哪怕是咬着牙被误会,也做个好人。   在沈迭心惊讶的眼神里,他又一次靠近那双唇。   “不要拒绝我……最后一次。”   谭臣温柔的亲吻沈迭心柔软的嘴唇,避开嘴角的伤口,慢慢加深这个安静的亲吻。   初见之时,他就在打量这张漂亮的嘴唇,除了能唱出美妙的歌声之外,也非常适合接吻。   不用双膝着地的跪拜,在很早之前,他就已经是沈迭心的裙下之臣。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 第74章   许久没有回复消息的页面里又出现一条新的信息。   【还没起来吗?】   已经是早上八点多了,但是昨晚九点钟开始的消息还没有回答。   谭玉谨并不是着急的性格,只是下意识地觉察到些许不对劲。   沈迭心虽然不会主动,但这么长时间不回消息……还是第一次。   谭玉谨的眉心突突的跳,但也不能证明什么。   他手指犹豫着,还是从和谭臣对话的页面里重新回到和沈迭心对话的页面。   【起床之后给我回个消息好吗?】   偶尔拜托谭臣照顾可以,但如果形成习惯……终归还是有些芥蒂。   谭玉谨放下手机,起身看向窗外。   院子里竹子成长的走向,石头上青苔的分布,还有不同季节会出现什么样的鸟儿都无比熟悉。   他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唯一一段长时间离开就是前往N市。   命运就是充满巧合。   那次离开是为了遇见沈迭心,而下一次离开……他希望还是因为沈迭心。   但是眼前的视线忽然有些模糊。   谭玉谨眯着眼,双手不自觉地撑在身前的桌面,这才缓解了那阵晕眩。   “咚咚咚。”   敲门声后是妈妈一如既往的温柔声音。   “玉谨,听阿姨说你这几天没怎么好好吃东西?”   她端着热气腾腾的早点,中式西式都准备了一份。   “虽然医生说你在最近的情况要好了很多,但还是不能放松呀,这可是个持久战……”   她放下手中的托盘,转身却见到谭玉谨微笑但还是苍白的脸。   “昨晚没睡好吗?”她立刻上前,但谭玉谨却笑着躲开。   “没什么,可能是刚刚站起来有些快。”谭玉谨轻轻坐下,“谢谢妈,但是不用准备这么多,我早就成年,不用再为我的饮食操心了。”   对于母亲过度的关心,谭玉谨也很难彻底拒绝。   他的病不仅是自己被影响,同样被影响的还有一直器重他的父母。   谭母嘴上答应,但还是坐下来,盯着谭玉谨才放心。   “妈,有件事情……”   谭母打断他,脸上还带着笑容,“我还听阿姨说,你好像过几天又要去N市了?”   谭玉谨微怔,没有否认。   “去N市做什么呢?上次去了那么久,这次刚回家没多久又要去了。”谭母笑着问。   作为一个大家族里的女人,她表面的温柔在大多数时候只是伪装,但是在她最在意的儿子面前,她很少用笑容伪装。   除非她需要验证一些事情……   “妈。”谭玉谨放下筷子,表情愈发严肃,“我去N市不是因为别的。”   他深呼吸,在谭母渐渐收敛笑意的时候说:“我在那边有很重要的人。”   此话一出,谭母又笑了起来,一如刚才那般温柔。   “重要的人?那是好事啊。”谭母拉住谭玉谨的手,“既然是重要的人,那就找个机会带回家,让我和你爸爸都看看。要是人家愿意,就早点把事情定下来……”   她又像是想到什么不高兴的事情,皱眉说:“你那个弟弟我们都已经随他去了,无论他怎样,只要你好好的,我和你爸爸也不枉此生了。”   不等谭玉谨说话,她抚着胸口,嘴角笑意变得苦涩。   “前几天你不在,我忽然觉得胸口喘不上气,去医院查了之后说是心脏有些问题,可是年纪大了,也不适合再动大型手术,只能靠药物控制着。”   她轻轻叹息,就像天下所有为子女考虑的父母一样,露出不忍但又自我牺牲的表情。   “本来我是不想告诉你的,可是听到你有喜欢的人了,我觉得还是得告诉你一声……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熬到你结婚的那天。”   不知何时开始,谭玉谨记忆里那个温柔但也充满坚韧力量的母亲已经长出白发,嘴角的纹路也愈发明显。   他如鲠在喉,不知如何继续。   谭母对他微妙的表情置若罔顾,亲昵握住他的手,笑着问:“有女孩的照片吗?给妈妈看一眼。”   她眼中的期待藏也藏不住。   谭玉谨几次张开嘴,还是没能说出答案。   他们期待的女孩……根本就不存在。   他们期待的结合,也只会换来失望和愤怒。   “妈……”谭玉谨握紧双拳,解释的话已经到了嘴边。   即便如此,他也不能退缩。   迟早也要面对。   他不能再一次和沈迭心分开。   可是谭母却比听到他的坦白更早一步惊呼出声。   “玉谨!”   摇晃的视线已经无法靠眯眼来换来平稳。   谭玉谨晕眩之余,觉察到嘴唇上方的温热和铁锈味……   谭母担忧慌乱的表情还留在视网膜前。   谭玉谨伸手轻轻碰了下人中,指尖一片猩红。   -   一缕日光穿过窗帘,随着时间推移终于挪到了沈迭心的脸上。   如果不是光线刺眼,沈迭心还不知几时才能醒来。   睁开眼,天花板上的荧光星星黯淡无光。   可是昨晚在熄灯后,那些星星和月亮在沈迭心眼前起伏不定,像坐在船上看着星空,颠簸而且摇晃……   沈迭心支着身体坐起,连胳膊都没有逃过酸软的滋味,更别提其他部位。   昨天晚上的谭臣仿佛疯了似的,居然连接受谭玉谨的话都能说出口……可沈迭心也跟着他一起疯。   如果在谭臣抱住他的那颗立即推出去,那接下来所有事情都不会发生。   他也不会在第二天被弄得乱糟糟的醒来。   沈迭心呆滞了许久才缓过来。   手机不在身边。   谭臣……也不在床上。   沈迭心怔住。   -   南南坐在客厅,独自看着电视。   她抬头看了眼沈迭心,“爸爸偷懒,睡到现在才起来。”   “我……”沈迭心的声音哑的不像样。   他目光在家里转了一圈,都没有找到想要看到的人。   南南玩着手里的乐高玩具,全新的还是沈迭心没见过的。   “谭臣呢?”   南南眨眨眼,“不知道啊。”   沈迭心额头抽痛。   昨晚谭臣说……最后一次成全……   不告而别?   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75章   尖端干瘪发黄的花瓣终于落下。   沈迭心还记得谭玉谨亲手把这些花放进花瓶里的模样,饱满美丽的花蕾令人难忘。   可当时再怎么珍惜,时间久了也一样要扔进垃圾桶里。   谭玉谨离开前留下的花都已经枯萎,而沈迭心给他的消息还没有回答。   其实也没有等很久,只不过两天而已,过去的七年都能等过来,短短两天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沈迭心也并没有和谭玉谨交往。   他们之间并不是需要保持联系的关系。   所以沈迭心不必因为和谭臣发生肉.体纠.缠而感到愧疚。   同样的,他也不用为谭臣的离开负责。   这些人都走了,沈迭心的生活终于回到了过去那样——他和南南彼此陪伴,三餐简单,平淡而安稳。   一切归于正常,有些事情也该告别。   -   “谢谢你临时腾出档期给我,我也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满室和煦的阳光照在沈迭心身周,长到耳垂的发梢都但是渡了层金色。   第一次来到这里,沈迭心还处在不安和茫然中。   那时候,谭臣找上门来,拿着过去还没完成的合约半威胁半哄骗的让他继续履行。   明明他三点一线的生活已经无可挑剔。   明明他经营着小店带着女儿上学就足够自在。   明明他已经认命,准备让自己的后半辈子都这样过完。   可是谭臣却忽然挤进他的生活,在他和南南之间做了个横行霸道还无孔不入的第三者。   不过这个来捣乱的人已经走了……   沈迭心摆脱纠缠,也该亲自把没解决的事情处理掉。   他来到这里,正是来给这段心理治疗扫尾。   这是沈迭心第二次主动约见心理咨询师,也是他计划的最后一次。   沈迭心:“我的生活已经恢复正常,已经也再也不会出现问题,所以和你的沟通也该到此为止了,谢谢你一直帮我。”   闻言,医生挑眉看向沈迭心。   “可以告诉我‘出现问题’具体指的是什么吗?”   也许是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沈迭心反而能轻松地说出心中想法。   他脱口而出的就是一个名字。   医生重复了一遍,而后很快就和记忆里的信息对应上。   他和沈迭心接触的总时长不多,但是每次见面都能多了解一些。   其实面前这个表面冷清的人,内心是个犹豫柔软又念旧的人。   今天这次告别,倒也不算意外。   医生:“不知道你自己有没有感觉,但是我作为一个旁观者,能看到你越来越敞开心扉,甚至还主动来找我谈话,我还是很为你感到开心的……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再来找我,我随时欢迎你来。”   沈迭心认真向他道谢。   像他这样的人,真是给医生添了很多麻烦。   不过以后不会了。   谭臣和谭玉谨都会从他的生活里离开。   以后他的世界会和过去一样。   像一潭死水一样清净。   -   蒸腾的热气扑在玻璃窗上。   沈迭心怔怔地看着窗上凝结白雾,既没有察觉炖盅中的冰糖雪梨已经熬好,也没有发现南南已经悄然出现。   “爸爸。”   南南摇了摇沈迭心的胳膊,同时递上手机。   手机铃声已经播放到半程,南南说:“有电话过来,但是没有备注。”   沈迭心仿佛才找回出走的意识,伸手去接手机的动作显得有些慌乱。   “喂?”   厨房内燃气的声音低沉又微弱,炖盅中的沸腾的热水孤独作响。   这些杂音仿佛放大无数,让沈迭心久久不能平静。   他应着通话,神色却慢慢黯淡下来。   “爸爸……”南南担忧又小声,“你的手?”   她刚才明明看到爸爸的手从蒸汽上擦过。   现在一看,左手手背都红了起来。   “没事。”沈迭心对着她笑了笑,打开水龙头,用冷水草草冲洗处理。   “刚才的电话,是谭哥哥吗?”   沈迭心的动作顿了顿,“你很想和他说话吗?”   南南摇头。   “我有爸爸就行了……”   她伸出手,尽管有些艰难,但还是努力抱紧了自己从小依偎到大的爸爸。   “我陪爸爸。”   空荡的房间里,一大一小互相拥抱取暖。   -   临近年关。   少儿跆拳道班的课程也到了尾声。   年轻的任教老师正在和所有家长和学生挥手告别。   “南南爸爸,提前祝您新年快乐。这是我们用来回馈家长的新年小礼盒,我们明年开课再见哦。”   沈迭心道谢后接过礼盒,却又被老师叫住。   “真不好意思,看我的记性。”老师抱歉地笑,“今天就来了你一个,我差点忘了南南家长还有一个。”   老师补塞了一个礼盒给沈迭心,立刻转身忙着和别的家长沟通。   拿着属于谭臣的礼盒,沈迭心忽然明白,谭臣这个人已经离开,但过去在他生活里留下的痕迹还没有消除。   -   商场LED大屏每天都在更换面孔。   几个月前还被视为娱乐圈清流紫薇星的林听,现在早就从各个广告位上消失,那些为他狂热的粉丝也随之不见。   如今出现在大屏的男人面容清俊,散发着柔和又坚定的气质。   南南欣喜地和沈迭心说:“这不是爸爸很喜欢的那个歌手吗?叫什么来的……温…温……”   “温嘉措!好帅!”粉丝惊呼着拿出手机,将摄像头对准屏幕上精致的面容。   沈迭心悄然带着南南离开屏幕附近。   “我带你去买几件新衣服吧。”   南南疑惑,“过年的衣服不是已经买过了吗?”   “过几天我们要去一趟S市。”   -   半天前。   S市。   能够俯瞰市中心全景的高档餐厅包厢内。   温嘉措当着谭臣的面结束了通话。   “这下应该可以放心了吧。”温嘉措脸上带着笑容,“他说了他会来,我也没有提到你,我想他不会对我说谎。”   谭臣:“多谢你。”   如果没有温嘉措亲自出面,他答应沈迭心的这件事可能就要失约。   当然也顺着沈迭心的心意,合作的事情只会被逃避。   沈迭心就像个鸵鸟,总是把自己埋进土里,试图将身边一切事情都躲避开来。   但合作这件事,谭臣希望沈迭心能够克服性格,让他被掩埋和偷窃的才华能够公之于众。   “他……语气怎么样?”谭臣问。   温嘉措有些惊讶,但还是根据回忆回答:“听起来还挺正常。”   他以为今天会是鸿门宴。   却没想到谭臣这样的纨绔公子哥邀请他见面,只是为了让他打一通电话。   这个名叫沈迭心的人,应该对他很重要吧?   温嘉措这样想,同时又想起电话那端的声音。   虽然听起来音色沙哑,语调也偏冷淡,但能听出来是个温柔冷静的人。   这样的性格和谭臣在一起吗?   温嘉措正思考着,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不好意思。”温嘉措起身,“我想我得先告辞了。”   谭臣起身相送,“这件事还需要您继续配合,至于别的合作和条件,只要我能力范围之内都能答应。”   “没关系,我的确也欣赏他,以后需要我配合的话,直接联系就好了。”   温嘉措笑着停下脚步,“不用再送了,接我的人已经快到了。”   话音刚落,一个身穿正装的成熟男人出现在不远处。   “我不是让你不用上来吗?”温嘉措笑着靠近,但语气并不是埋怨。   作为一个粉丝量巨大的明星,温嘉措需要时刻维持完美形象。   但面对这个男人,温嘉措脸上的笑容比刚才面对沈迭心要自然轻松许多。   “那个啊,是顾家的大公子。”顾舟同从包厢跟了出来,颇为感慨地说:“如果你哥身体健康,能和他在S市平起平坐。”   谭臣“嗯”了一声,没有对这句话做多余的回复、   顾舟同作为牵线人和陪客在旁边听了许久,忍不住说:“我也没想到你居然还打算收心了。”   这句话他之前也说过。   但上次这样说,还是谭臣和林听纠缠不清,又忽然对沈迭心表现出超出寻常的关注。   而这一次,好像也没离开沈迭心这个人。   “要不是今天听你亲口说,我还真不敢相信。你都快叛逆小半辈子了,却又要在这个时候回家做乖孩子……听说你刚回来,你爸妈就张罗着给你安排相亲。你们谭家的香火还得靠你啊?你哥那优质基因怎么不续……”   顾舟同自认已经躲开雷点。   但谭臣看他的眼神却又凌厉起来。   “我也就是听说,听说。”顾舟同端起水杯掩饰尴尬,却忽然想起半个月前他被喝趴下,依稀听见谭臣说什么仙女嫁给哥哥。   仙女……嫁给哥哥?   哥哥?   这中间能有什么关联?   顾舟同脑海里浮现联想的同时,他险些被口中的柠檬水呛到。   他干笑两声,带过自己的尴尬和慌张。   不过抬头一看,谭臣侧脸看着窗外,仿佛陷入自己的情绪,丝毫没有在意到顾舟同的情况。   “你帮你那个小蝴蝶拉来这么好的合作,你自己不打算出现和他见面就算了,还跑回家做大孝子……你这样躲起来是什么意思?”顾舟同问,“难道是分手礼物?”   谭臣眸光黯淡,“对。”   的确是分手礼物。   但这只是其中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第76章   【前几天手机出了点故障,送去重修,现在才拿到】   现在是谭玉谨忽然断联的第三天,对话框还保留着沈迭心昨天给谭玉谨发去的消息。   也许是等待已经冲淡了各种情绪。   收到谭玉谨这番用来解释的消息,沈迭心连追问具体鼓掌的想法都没有。   他淡淡地回复了“没事就好”四个字,然后直接发送。   【不要多想,我挺好的】   谭玉谨又提到自己的情况,发完文字消息,还跟来一个可爱的Q版表情包。   蹦蹦跳跳的两只兔子互相磨蹭着脸颊,微笑眯起来的表情好像从来不会遇到困难那样没心没肺。   沈迭心犹豫许久,手指在屏幕上编辑消息。   【我现在在S市】   【这几天S市可能要下雪,注意保暖】   看着谭玉谨的回答,沈迭心心里仿佛起了风,带起一阵阵寒意。   【我想见你,可以吗】   等待许久。   【好啊。】谭玉谨的消息这样回答,【什么时候?】   沈迭心为自己刚才一时冲动提出的问题思考答案。   他也不是非要见谭玉谨。   他和谭玉谨的关系,见面反而麻烦。   可如果不问出这个问题,他该怎么得到另一个问题的答案呢。   【你想好了和我说,我看情况过去找你,好吗?最近我有些关于家里的事情在忙】   谭玉谨措辞中满是内疚,沈迭心从文字就能想象到他那副满是歉意的表情……   【那算了】沈迭心回答,【我在这里也待不了多久,下次再说吧】   谭玉谨的状态成为正在输入中,持续许久,沈迭心都没有等到下一句回答。   “久等了。”   一个打扮简练成熟的男人推门而入。   作为陪伴温嘉措在娱乐圈内沉浮多年的老手,Ryan对沈迭心却格外尊重。   “嘉措还要稍等一会才来,我这边正好提前和您聊一些合作事宜。”   沈迭心收起手机,把自己从和谭玉谨的对话中抽离出来。   其实也没必要在等下一句回答了。   谭玉谨说的做的,全部都是回答。   Ryan微笑着坐在沈迭心对面,“这段时间可能需要您在这边留住一段时间。”   沈迭心颔首,“我知道的。”   Ryan的笑意不仅给沈迭心,也同样给了南南。   这对父女都不用开口,只凭两张极为相似的面容就能判定关系。   Ryan笑着说:“您女儿长得很漂亮,有没有想过让她往演员的方向培养?”   南南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夸她好看的话语已经成为家常便饭,但现在提出这个问题不是打趣的普通人,而是温嘉措的经纪人……   沈迭心平静地笑了笑,“我还是希望她平安快乐。”   Ryan了然地点头。   出色的样貌如果再有另外的资源,将会是绝佳的配合。   可如果仅仅只有外貌,那变成了君子怀璧。   Ryan问:“那您在哪里下榻?”   沈迭心回答了他们住的酒店名字。   Ryan稍作思考,提议说:“这里好像距离工作室有点远,嘉措平时的档期比较满,有时候还需要临时调整,所以希望您那边能够尽量配合我们。”   他起身,从办公桌的抽屉中取出一张暗黑色的房卡。   “嘉措在丽思卡尔顿有个长期包房,到这里不过十几分钟路程,您直接拿卡check-in就可以。”   和房卡并排摆放的还有装订成册的合同。   Ryan把它们一同推到沈迭心面前。   沈迭心这次前来是临时决定。   哪怕已经抵达温嘉措工作室,他还是觉得恍惚。   如今手指接触到合同纸张的质感,才有了些实感。   他真的要和温嘉措合作了?   “这份合同您好好过目,和之前发给您的电子档一样。嘉措还有十分钟左右就到,我出去处理些事。”   Ryan微笑离开办公室。   与赶来的温嘉措迎面相遇。   温嘉措目光往门的方向瞟了瞟,“都说好了?”   Ryan一副“当然了”的表情,“只是安排个住所,都是小事。”   温嘉措眼底藏着笑意,“对你是小事,对别人可不是。”   -   “那我们今天就先聊到这里,剩下几首歌曲我们明天再详谈吧。”温嘉措笑着向伸出手。   作为年轻一代歌手,温嘉措的经历别具一格。   童星出道但又饱受争议,男团出道之后又在团队巅峰时期隐退,最后以歌手的身份再度复出,横扫国内外各大奖项,现在也不过而立。   但沈迭心从他身上感受不到轻视。   他和沈迭心的交谈就像多年朋友一样轻松,自然而然地聊定了很多事宜。   但最后关头,沈迭心还是有些犹豫。   温嘉措看出他的想法,“虽然过去有首歌被林听剽窃过,但仅仅是一首而已。如果你在担心那些舆论……”   他耸耸肩,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放心吧,那些声音已经不会影响到我了。”   双手相握的时候,沈迭心感受到对方柔和又坚定的力量。   “我觉得我们后续的合作会很愉快。”温嘉措说。   他低头看了眼时间。   沈迭心也正要开口,没想到温嘉措抢先发出邀请。   “时间不早了,你们好不容易到S市一趟,不如一起去吃个饭吧。”   沈迭心本想拒绝,但温嘉措这样真诚,他只能点头同意。   -   桌上烛光摇曳,海鲜佳肴香气四溢。   游轮餐厅的景色格外别致,星光洒满海面,海风轻拂,银光闪烁。   沈迭心开口说到歌曲的事情,却得到温嘉措一个微笑提醒。   “现在是休息的用餐时间,合作的事情我们以后还有的是时间谈。”   他举杯向沈迭心,为美食美景美人兼具的今晚庆祝。   南南拽了拽沈迭心的袖子,“爸爸,我要去厕所。”   沈迭心就要送她过去,但南南指了远处的指示。   “就在那里,我自己去就好了。”   南南自己去了,沈迭心的眼神也跟着一起前往。   “你女儿真可爱。”温嘉措感慨,看着南南的眼神里温柔,“有这样一个可爱漂亮又懂事的女儿,应该也没有什么烦恼吧。”   沈迭心笑了笑,都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南南是他亲手养大的,当然是他的骄傲。   但也的确没有那么省心。   他正垂眸思考着,余光看到南南似乎已经出来。   但一转头,却没找到南南的身影。   忽然间,坐在室内用餐的人都能听见外面一阵惊呼。   “有个小孩掉海里了!”   沈迭心几乎立刻站了起来。   护栏边围过去的人越来越多,议论的声音也愈发嘈杂。   室外凌冽的寒风刮得人脸上生疼。   温嘉措追上沈迭心,皱眉说:“是南南吗?”   水面一片漆黑,孩子落水后挣扎翻起水花,更让人难以看清。   沈迭心指尖发凉。   他只要一想到水里可能是南南,就仿佛自己也已经落入冰冷的海水中。   “怎么不动了?”   “那小孩是不是快死了?”   “天啊……这么冷的天,拖下去就算能救上来,也得冻得半死。”   周围人议论纷纷。   沈迭心目光已经搜寻到最近的救生圈投放柜。   只要十几步就能跑过去。   温嘉措紧紧拉住沈迭心,“不要冲动,游轮的安全员会救她的。”   “不,我不能等……”   沈迭心咬紧牙关,颤抖的身体由理智完全支配。   “爸爸……”   他僵硬的转身。   穿着新衣服的南南就站在他身后。   “爸爸我在这呢。”   沈迭心一把抓住南南,确认她毫发无伤。   刚才那一刻,他几乎已经做好跳下去的准备。   南南在这里,那掉进海里的……   “我的儿子掉进去已经这么久了,为什么还没有人去救?”一个妇人悲愤地哭喊着。   她身体压在护栏之上,如果不是周围人死死拽住她,可能她已经一同跳下去。   沈迭心咬咬牙。   温嘉措屏住呼吸,“你要做什么?”   沈迭心冷静地转身,一边蹲下取出救生衣和救生圈,一边和温嘉措说:“帮我照顾好南南。”   “你要不要再想想?!”   “我水性很好,应该可以。”   沈迭心把身上的东西放在一边,快速穿上救生衣,同时将救生绳固定在围栏上。   “你要小心啊!”   温嘉措话音未落,沈迭心已经纵身一跃……   “噗通——!”   高处跳入海水不仅是冷,还有海水拍打在身上的疼痛。   沈迭心双手游动,借助着救生衣的浮力,在冰冷刺骨的海水中奋力游向几乎快要不动的小小身影。   他一把抓住了水里挣扎的小孩,把手里的救生圈递过去,但小孩子已经哭得力竭,好几次都没能拿住。   咸涩的海水涌入口中,沈迭心大声说:“抓紧我,不要再乱动,我们一起上去。”   小孩哭得都快没有力气,整个人都在发抖,脸色苍白如纸。   他紧紧贴在沈迭心身边,青紫的嘴唇止不住的颤抖。   沈迭心搂紧他,但是自己也同样全身发寒,感觉呼吸都是带冰碴的。   “别担心,我们马上就能得救……”   拴在船上的安全绳被拽紧。   沈迭心挣扎着抬头,看到船上的人都在努力给他指明一个方向。   摇摇晃晃的视线尽头,有一搜急救艇划破海面,正在向他们而来。   沈迭心的呼吸都在颤抖,但手臂还是大力托住男孩。   “别…担心,马上就得救了。”   男孩已经快要闭上的眼中忽然有了一些清明。   他扬起苍白的脸,通过湿发遮挡的视线,努力确认眼前人的长相。   “沈老师……是你吗沈老师?”   记忆里,会叫沈迭心老师的只有一个人……   沈迭心很想回应,但他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去应答。   好冷啊……   “沈老师,你再坚持一下……我们……我们马上就没事了……”   急救艇靠近的那一刻,沈迭心终于坚持不住,昏暗视线彻底陷入漆黑。   作者有话要说: 第77章   满地飞溅的雨滴,在石油柏路上点燃一场无火的烟花盛宴。   沈迭心一脚踏入小水洼,那双洗到发白的球鞋沾染上星星点点地泥污。   这场夏日突如其来的阵雨里,他要去做什么来的……   沈迭心有些茫然地停下脚步,忽而察觉自己虽然站在雨中,身上却并无湿意。   黑色雨伞的边缘渐渐出现在视野。   沈迭心轻轻眨眼,朦胧记忆上的面纱被掀起。   他想起来自己十六岁的那个夏天,他在公交车站与某人不期而遇。   “谭……”   后续的字眼还没有说完,皮肤已经感受到刺痛。   低温由寒风席卷而来。   满天飞雪仿佛在眨眼间就覆盖了一切……   包括沈迭心记忆里的公交车站,也全然被雪白遮挡。   全白的四周里,那挺拔身躯手持的黑色雨伞,是唯一的异色。   “和我走吧。”   骨节修长的手向沈迭心摊开。   “我来带你回家了。”   冰天雪地里,这是沈迭心唯一能握住的温暖。   等了很久了。   他等到那个来接他回家的人了。   彼此指尖触碰到瞬间,沈迭心如梦初醒般抬头……   空气仿佛凝固。   沈迭心坠入那双和他对视的黝黑眼眸里。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这里实在是太冷了……   沈迭心没能从梦里清醒,反而再度进入另外的梦。   -   “冷……”   病床上的人轻声呢喃着。   他形状漂亮的嘴唇微微干裂,随着低语小幅度张合。   沈迭心在梦中也眉头紧锁,仿佛正在经历一场梦魇。   温嘉措叹了口气,和谭臣说:“没想到会是这样……他一开始以为是南南落水才冲出去,后来发现是别人家的孩子,也没有多考虑自己,直接就跳下去了。”   看着沈迭心苍白的唇,谭臣目光心疼又无奈。   这就是他认识的沈迭心。   看似柔软,实则善良有担当。   “南南呢?”谭臣问。   他赶来的匆忙,这会只看见病床上的沈迭心,却没看见那个被沈迭心捧在掌心的小家伙。   温嘉措说:“她在思丽卡尔顿,我安排靠得住的助理在房间里照顾她。”   谭臣点点头,目光始终落在沈迭心身上。   为了救一个连身份都没确认的孩子,把自己弄成轻微脑震荡,甚至差点就要失温……   虽然现在已经脱险,可光是想想就让人后怕——谭臣不敢相信,如果救生艇来迟十分钟,或者沈迭心跳进海的过程有问题……那他现在要面对的就是生死未卜的沈迭心。   谭臣早就看淡生死,认为上天给的命数在出生前就定下。   可在这次意外面前,他却止不住地祈祷上头手下留情。   他的沈迭心已经受了足够多的磨难,生活才刚刚好起来。   如果当真要选一个人受苦受难,那就一并算在他谭臣的头上好了。   他愿意承担。   “谭…”   沈迭心再次轻叫出声。   温嘉措微怔,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将目光看向谭臣。   温嘉措:“他在叫你?”   “……”谭臣深呼吸,“不是。”   能让沈迭心在梦中也呼唤的人,只能是谭玉谨。   其中的关系和事情,温嘉措全然不知。   病房外,两道身影渐渐靠近。   谭臣起身迎接,拜托温嘉措先在病房里等待,帮他暂时照顾好沈迭心。   -   病房外。   谭竹仪惊魂未定,脸色还是异常难看。   在看清病房里出来的人是谁后,她的脸色迅速变了。   谭竹仪有些惊诧,“你怎么在这?”   “我不该来这里吗?”谭臣反问,“他救的是你的儿子、我的侄子,我难道不该作为家属来探望吗?”   听到这话,谭竹仪也没有反驳,顺着沈迭心救了张一鸣的事说了下去。   “这你放心,该做的我们肯定会做,医药费我们都会承担,营养费或者别的什么……我们也不会克扣,总不能在外面让谭家落了口舌。”   谭臣眉头紧蹙,双唇抿成隐忍的形状。   站在谭竹仪身边的谭川趁着安静接过话来。   谭川:“姐,咱们该给的给,不该给的不能随便给。”   谭竹仪也愣住了。   “要是他狮子大开口,我们岂不是白白当了肥羊。”谭川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他既不是消防员也不是警察,根本没有救人的理由。但他直接跳得那么痛快,肯定就是他看到鸣鸣。”   “你在说什么?”谭竹仪问。   谭川“啧”了一声,“这还不明白吗姐。”   他自认已经把利害摆在明面上,但不仅谭竹仪一脸惊讶和不理解,谭臣也表情凝重,他只好把话说得更清楚些。   谭川:“在场那么多人都只是看着,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跳下去救啊?   那只能是因为他想以小博大,用救了明明来换个人情——   谭家的一个人情不仅是值钱了,他靠自己恐怕永远都睡不到这种报酬……”   他自诩眼明耳聪,把别人都没想到的逻辑都圆上,成功识破沈迭心那出卖身体之人的真面目。   但他脸上火辣辣疼着,还被提着衣领按在墙上,则完全在他预想之外。   “你做什么谭臣,我说得都是真的!”   谭川的左脸结结实实地挨了谭臣的一拳,现在口腔里弥漫着浓郁的铁锈味。   “你疯了吗?!”谭川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的牙齿都在出血。   但比谭川满齿挂血更骇人的,是一言不发但表情肃杀的谭臣。   谭臣直勾勾地盯着谭川,眼底泛着血丝,咬紧牙关说:“你再他妈乱说试试。   你说为什么别人都只是看着?   那是因为别人都没有他傻没有他善良!   那是冬天的海,不是什么浴缸游泳池!   沈迭心拿命去救的,你说是以小博大?有什么值得他把命都赌上?就谭家那几个钱吗……这些钱只有你们在意。   你要是再乱说,我就把你的牙全部掰掉。”   谭臣原本不想生气。   沈迭心就在不远处的病房里面,如果他声音太大或者把事情闹起来,总归还是对沈迭心有影响。   可是他一想到谭川那些满是恶意的揣测,就无法控制自己。   他紧拽着谭川的衣领,谭竹仪上前劝架,让他当心别把谭川勒得不能呼吸。   谭竹仪拽住谭臣的肩膀,“谭臣。你先冷静一下。还有谭川,你也别瞎说。我觉得沈……沈老师不是你想象中那样,也许是我们过去误会他了。”   谭臣眉心皱的更紧。   沈老师?   过去?   他从来还不知道沈迭心和谭竹仪还有什么过去……   谭臣犹疑之时,谭川抓住他认为的转机,艰难喘着粗气,和谭竹仪提前张一鸣三年前生日的事情。   “什么生日?”谭臣目光扫过谭竹仪,发现并不像临时一提,立刻认真起来,“过去是什么事情?”   谭川扯着嘴角,用奚落嘲弄的语气说起过去。   “你还不知道吧,他之前给鸣鸣做钢琴家教,明明做得好好的,却半路跑去夜店里穿裙子扮女人,在那种地方靠唱歌和喝酒赚钱……那能是好人待的地方吗?   但大姐不忍心,想帮他一把,愿意给他课时费加了大几百,但条件就是需要从那脏地辞职,可他就是不同意啊!   他宁愿扭着身子去陪男人喝酒,也不愿意堂堂正正得赚钱——说白了,就是贪财啊。”   钢琴家教……   沈迭心过去经常摸不到影子,哪怕搬进谭臣家里,也时常找不到人。   他和谭臣说过自己还有别的兼职,可谭臣却以为是借口……   “这还不算完呢,后来他又自己偷偷跑回大姐家来,明面上说要给鸣鸣补送生日礼物,实际上就是心里打着小算盘,想从大姐这得到好处。”   谭竹仪听完也脸色难看,“你别说了。”   谭川不服气,“姐,你还是太善良了,怎么又被他骗。这些事情加起来还不够说明他人品有问题吗?   他满心就是攀龙附凤,搞不好就是之前的钱花完了,又想办法来要钱了!”   他梗着脖子,被谭臣掐得呼吸都困难,但还是越说越觉得自己在理。   “对,之前伯父好不容易把他赶走,过了几年钱花完就又回来了。他的目的很明显了,谭臣。你可千万不能再上当。”   谭臣呼.吸声音粗.重。   如果不是为了听完沈迭心的过去,他何必忍到现在,早早就应该把谭川这个混蛋用拳头擂晕。   但此时此刻,除了发泄自己的情绪之外,他必须为沈迭心正名。   谭臣硬生生把心里喷薄的火山压下去,咬牙切齿地说:“我上什么当?他能骗我什么?是骗钱还是骗感情?   一个巴掌拍不响,我就是乐意给他怎么了?   三年前,他那个从小就不做人的爸欠了一大笔钱,丢下刚成年的他就死了。   如果不是追债的人拿他女儿当命做威胁,他宁愿死了也不会去赚那种钱。”   谭竹仪惊诧,“刚成年就有女儿吗?”   谭臣冷笑,“这就是另外的事情了,这个‘女儿’是他亲姐姐的孩子,但因为没人养。只能被他接过来抚养。   这就是他妈的一堆破事摊在他头上,明明走投无路了还有像你这样的人问为什么不能脚踏实地的赚钱。   他要还六百万,怎么赚?拿什么赚?他要打几辈子的工去挣?”   谭竹仪张了张嘴,面色愧疚而难堪。   “我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   她的世界里,苦难的下限都是沈迭心眼里的幸福。   他们顺理成章地把沈迭心视为个贪图钱财、满腹心机的人。   可如今知道沈迭心当年情况,又想到沈迭心又在几年后搏命救了自家孩子……   谭竹仪抿唇,低声和谭臣说:“这些事情我也是才知道……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开口,我会帮你们的。”   她深呼吸,认真地和谭臣说:“如果以后爸妈对他还有误会,我可以帮你们出面解释清楚。”   谭臣愣住,但也很快恢复理智。   谭竹仪这个大姐嫁得早,在家里出现频率不高。   但她在家中的分量足够重。   如果这些事情更早一些发生,可能事情会往谭臣更期待的方向发展。   比如,他和沈迭心的关系或许不仅止步于和家里闹翻……   但现在,他和沈迭心之间已经隔了层难以突破的存在。   沈迭心就连昏迷也会下意识叫谭玉谨的名字。   “谭臣。”   病房门方向传来声音,温嘉措表情惊讶,“他在叫你。”   谭臣怔住,“……他醒了吗?”   温嘉措摇头,“还没,但是他在叫你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第78章   回到病房,消毒水的味道瞬间覆盖了谭臣心中的愤怒。   纯白之中,沈迭心紧闭双眸的鸦色眼睫掩盖了倦色,唇色褪去原本的淡红,显得苍白无力,仿佛即将枯萎的花蕾,在美与凋零中徘徊。   温嘉措知道自己不该继续留在这里,找了个借口离开。   他一转身,就看到门外站着的两个人。   长相温婉大气的女人对着温嘉措露出有些无力的微笑。   在这个时刻,她还是尽量保持着礼节。   而在身边的男人则稍显狼狈,英俊的脸侧泛着红印。温嘉措没有亲眼目睹,也能猜到这里刚才发生了冲突。   他还以为像谭臣这种人,根本就不会动手打人。   沈迭心在谭臣心里的地位,远比他想象得高。   想到病房里的情况,温嘉措轻轻带上门,和他们说:“谭臣正在里面照顾病人,恐怕不方便在和二位说话,二位还是先请回吧。”   门外两个人互相看看。   男人说:“大姐,谭臣真是被他迷住了……”   比起男人话语中的愤然,他口中的大姐则显得冷静许多。   “这件事情我们回家再说。”女人稍作停顿,“他是鸣鸣的救命恩人,误会也都解开了,你就不要再把他当敌人了。”   男人似乎还不服气,但在他开口之前,女人当机立断地阻拦了他接下来的话。   “这是我们家的事情,我说了相信就是相信。”   这样一番下来,男人终于在女人的气势下罢休。   别人的家事本与温嘉措无关,但他在脑海中也推测了个七七八八。   为何获得爱情总要经历荆棘?   温嘉措无声叹息,带着唏嘘离开。   “怎么这副表情?情况不太好?”   医院外,顾岸野早早就等着,看到高高兴兴出门的温嘉措此时这副表情,他忍不住开口询问。   “没什么,只是有些感慨。”温嘉措接过他递来的外套。   顾岸野为他打开车门,“不急,回去再说。”   虽然穿过荆棘的路会让两人遍体鳞伤,但幸好荆棘之后就是相守。   温嘉措打心眼里希望沈迭心这样从苦难泥沼中挣扎出来的人能安全度过荆棘。   -   病房里一片寂静。   除了输液点滴发出的“嘀嗒”声,就是沈迭心轻微的呼吸声。   他躺在床上,单薄地像一张抬手就能揉碎的纸。   谭臣坐在病床边,全然忘却自己该做什么。   此时此刻,他希望沈迭心能睁开双眼,听他说已经知道过去做家教被污蔑的事情。   但他又开始害怕面对。   这份冤屈洗去的太迟了。   谭臣不清楚自己到底还错过了多少,误会了多少……   他过去信誓旦旦地要把沈迭心过去丢掉的全部找回来,可还有这么多委屈无人知晓,他这辈子还能还得清吗。   谭臣伸手,握住沈迭心身侧从被中露出的右手。   一双善于乐器的手,却布满薄茧。   他的手和本人一样,被生活磋磨得满是伤疤。   可手不会说话,沈迭心也不会表达。   谭臣一点一点的探索,一点一点的了解,一点一点的被刺痛。   粗糙的皮肤还能用药膏滋润,身体的伤能到医院治,但心里的委屈该怎么填补。   这些年,这段时间,沈迭心从来没和他抱怨过。   过去只觉得沈迭心过分沉默,把自己拒之门外,任何经历都独自完成。   可如今,谭臣四处拼凑出沈迭心的过去,才读懂沈迭心的安静是无数次失望后的自救。   如果没人相信,如果无人倾听,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在重温痛苦。   所以他把委屈伤心痛苦拧成一团,嚼着眼泪全部吞进肚子。   谭臣握住沈迭心的手,感受着清瘦手掌的温度。   “我错了……从一开始我在林听身上找的,都在你身上……”   他以为林听不谄媚,以为林听像纸一样干净。   可沈迭心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人,到现在也没有改变过。   谭臣心尖酸涩,指腹轻轻摩挲着沈迭心白皙手背上的青紫的血管。   “如果要说我最大的错在哪里……那就是在错的时间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吧。”   一个可以不顾自己性命跳进海里救人的人,怎么可能是别人口中那种贪财媚权的小人。   只是那时候的谭臣不屑相信。   “要是我们早点遇见就好了。”   谭臣的声音沙哑,几次呼吸都已经凌乱。   “早到……我哥还没有认识你。”   那时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谭臣还是个拿钱到处挥霍的纨绔子弟。   沈迭心还是个憧憬未来的学生。   如果能遇见,谭臣绝对不会吝啬给沈迭心资助。   他可以给沈迭心很多,不仅是钱……   他们都没有朋友,都没有可以慰藉的对象。   如果那个时候能遇到,一切都不会是现在这样。   仅仅是在脑海中幻想,谭臣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可这笑意只能在现实面前变得苦涩。   他低头亲吻沈迭心冰凉的手背,不经意看到眼前洁白手背上的水滴……   他紧紧握住手中的柔软,胸口苦闷不已,连说话都艰难起来。   “但是我现在说这些都迟了……你根本就不爱我……”   沈迭心有没有爱过他这件事,谭臣也不想探究到底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过是两种可能。   无论是“有过”还是“没有”,都没有可能了。   沈迭心呢喃叫他的名字,可能也是温嘉措误会他们的关系,所以理所应当地把谭玉谨听成了他的名字。   在沈迭心最难捱的时光里,谭玉谨应该也是他坚持下去的信念吧……   可是他的信念也正在医院里经历考验……   病床上的沈迭心眼睫轻颤,白皙到透明,像是随时要消失。   如果让他知道谭玉谨现在的情况……   谭臣默默咬紧牙关,决意不会让这个消息传进沈迭心耳朵里。   无论是什么方式,他都要保守住这个秘密。   -   一夜无眠。   谭臣的手臂已经麻木到没有感觉。   若不是有人敲门,他根本没有意识到时间流逝。   来的不是旁人,而是顾舟同。   他一推门进来,就摆出惊诧的表情,两颗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   顾舟同嘴唇动了数次,才说出话来。   “你……你们这是……”   谭臣用僵硬的手抹了把脸,“你怎么来了?”   开口的声音,更是沙哑到了极致。   顾舟同:“我要是再不来,你是不是都不知道现在是几点?温嘉措联系不到你,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   “他找我?”   又说了三个字,声音却像快漏风的手风琴。   顾舟同赶紧倒了杯水递给谭臣,“你快喝点吧,我怕你死在沈迭心前面。”   顾舟同眼神往床上的沈迭心瞟了瞟,“他还挺大公无私,为了救个不认识的小孩,自己命都不要了。”   谭臣蹙眉,“快说,温嘉措让你找我做什么?”   “他想让你早点过去看看南南,但给你打电话和发消息都没回音,只好问我知不知道你的情况,我了解了一下就觉得得过来看看——”   顾舟同不清楚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南南”是何许人也,自己也管不到谭臣的事情。   但别的事情不好说,顾舟同一听到事情里有沈迭心,他就知道自己必然要过来看看了。   谭臣早就不是过去那副玩世不恭的作风,在S市也算稳扎稳打地做了一番事业,在叫他一个小老板来管事,也实在不像话——除非事出特殊,比如涉及到沈迭心。   过来一看,果然如此。   谭臣坐在病床边的模样,简直比病床上的人还要像个病人。   顾舟同说:“那个南南是怎么了?不行我代替你去看看,你找个地方睡一觉吧。”   谭臣摇摇头,态度坚决。   “我现在过去,你去不行。”   顾舟同心里疑惑,对南南这个人更是好奇。   这是什么人,比沈迭心还重要?   “走吧。”   谭臣在病房里自带的卫生间简单洗漱一番,再出来就又是平时的模样,只有眼下青印透露了他经历了怎样疲惫无眠的一夜。   打开手机,温嘉措昨晚就已经把酒店的位置和房号发给谭臣。   顾舟同主动请缨,开车送谭臣去。   谭臣这个状态,就算他自己强行要开,顾舟同也不敢同意。   顾舟同看了眼终点。   丽思卡尔顿……   谭臣把什么人藏在这里了?   但他这次只是来当司机的,除了听谭臣的差遣,别的一概不能乱好奇。   谭臣关上车门前,顾舟同叫住他。   谭臣:“怎么了?”   顾舟同说:“我刚刚太着急,忘了和你说,温嘉措说那个南南好像有点不太适应,你最好好好安慰她一下。”   谭臣颔首,表情严肃地走进酒店。   -   助理打开房门时,谭臣就发现这个套房是这里最好也是最大的一间。   但是入住房间也并非是越大越豪华越好……   他扫视一眼,并没在客厅发现南南的身影。   “南南在卧室里呢……”助理被他的低气压吓得半天没敢说话,等谭臣发问才开始回答。   “卧室?”谭臣抬起脚步,叫了南南的名字,也没有听到预想中的回声,又问助理:“她还没醒吗?”   “醒了,她很早就醒了。”   谭臣皱眉,“那怎么不说话?她平时不是这个性格。”   南南像个小炮仗,如果听见他的声音,肯定要跑出来找他的。   助理被他冷淡的眼神扫过,哆嗦了一下才开始解释:“她好像不太喜欢我…”   谭臣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助理连忙说:“我也努力和她沟通了,但作用不大,她就是不怎么和我说话。”   “我去看看她。”   谭臣离开,助理才松了口气。   -   谭臣刚要打开房门,却发现套房卧室的门被锁上,他扭动几次都是这个结果。   “南南?”谭臣低声问。   没有回应。   他皱眉,敲了敲门,还是没有回声。   “南南,睡着了吗?”   过了好一会,他才听到门内传来南南细弱的声音。   “是……谭臣吗?”   谭臣也顾不得自己被直呼大名,回答说是。   房间门这才打开一条缝隙。   谭臣心中闪过瞬间的诧异。   而从一指宽的空隙看到南南小心翼翼打量的眼神后,他立刻明白了这扇门为何紧锁。   作为从小就生活在追债的动荡中的孩子,南南还没有忘记那段时间的恐惧。   她被意外带走,又没有再见到相依为命的爸爸,独自待在这么空旷的房间里,说不害怕才是假的。   “南南,是我,你是安全的。”   谭臣低声安抚着,同时蹲下身,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可靠。   “别害怕南南,打开门,我带你去见爸爸。”   话音刚落,一道小旋风似的影子扑到他怀里。   微不可查的呜咽落在他耳边……他还是第一次这样被南南抱着。   “呜……我才没有害怕。”   南南声音带着哭腔,两只手死死拽着谭臣的衣服,但还是倔强地说:“我一整晚都没有事,我自己乖乖睡觉,也没有哭……我还能去医院照顾我爸爸。”   谭臣大手抚摸着她的后背,轻声说:“南南很厉害,你爸爸知道肯定会夸你的。”   南南一双眼哭得泪眼摩挲,眼泪吧嗒吧嗒地落在谭臣手上。   但她很快就控制住自己的眼泪,憋着颤抖的语调问:“我爸爸没事吧?”   那么高的地方,要是跳下去会是什么样?   她无法想象。   谭臣伸手把她哭花的脸擦干净,让自己沙哑的声音尽量听起来柔和,“你爸爸没事,只是受了一点小伤,现在在医院里休息……我现在带你过去。”   南南用力点头。   谭臣说:“你爸爸是为了救人才跳下去。他很勇敢,你也要勇敢,知道吗?”   “我也勇敢。”南南用力吸了吸鼻子,两眼通红地嫌弃谭臣:“你身上消毒水的味道好重。”   谭臣揉了把她的头发,“你鼻涕都擦到我衣服上了,我还没嫌弃你,你就开始嫌弃我了。”   南南被说得小脸通红,嘟囔着说:“你真讨厌…”她胡乱擦了把脸,“我自己去找爸爸。”   谭臣笑了笑。   这丫头还能顶嘴,应该是缓过劲来了。   -   下电梯的过程里,南南被他牵着,忍不住开口问:“谭叔叔也在医院里吗?”   谭臣愣了一下,不确定地问:“我?”   “你不是比谭玉谨叔叔年纪小吗?”   南南别过脸,似乎有些羞赧,解释的声音也小得听不见。   他笑了笑,但实在有些苦涩。   过去纠结过的称呼,如今倒是被南南自己纠正过来了。   只是南南问题的答案,他不能直接说出来。   “他……有些事情,所以拜托我来照顾你爸爸。”   南南听到之后没有回答,但嘴却撅了起来。   谭臣问:“不想我去?”   南南摇头。   谭臣:“放心吧,我既然是他弟弟,怎么也得替他好好照顾你爸爸……等他忙完手里的事情,我就该干嘛干嘛去了,肯定不打扰你们三个。”   南南抬起头,似乎还有话想说,但他们已经来到车边。   谭臣帮他打开车,“上车吧。”   南南站在原地,抿着小嘴好一会,才在上车的时候轻轻说了一句。   “我不是这样想的。”   谭臣转头,南南已经自己把车门关上了。   不是这样想的?   那是怎样?   谭臣把疑惑藏在心底,坐上副驾时,直面见到了顾舟同惊讶的表情。   他的目光从后视镜里反复略过。   顾舟同今天反复被惊讶,但现在最是惊讶。   谭臣:“又怎么了?”   顾舟同压低声音,“他生的?”   “什么?”   谭臣皱眉,以为自己听错了。   顾舟同再度从后视镜确认了南南的相貌,啧啧感慨说:“现在男的都能生孩子了?怎么一模一样。”   谭臣终于明白。   “这是他姐姐的孩子。”   顾舟同点了点头,又问:“他姐姐的孩子怎么到你手上了?”   他稍作思忖,把声音压得更低,小声询问谭臣:“……人质?”   谭臣咬牙,一整夜没睡的头都没现在疼。   “你那嘴不会说话可以不说,我是什么大恶人吗?”   “那我也不知情啊……”   顾舟同把南南看了又看,还是忍不住说:“真是一模一样,我还以为是你俩生的。”   见谭臣眼神扫过来,他立刻摆出正色,启动车辆的同时说起一个几乎快被遗忘的名字。   顾舟同:“贺知确最近好像要回S市了。”   这个名字都快退出谭臣的记忆了,于是随口回答了个“嗯”字。   回不回来也无所谓,早就不来往,之前找他解决的事情也都已经画上句号了。   “我听说了一点关于他的事,不过这种八卦,估计你也不感兴趣。”   顾舟同的话是这样说,但他并非是藏得住话的人,几次欲言又止,谭臣不禁皱眉。   “遮遮掩掩的,有事就说。”   他回头看了眼已经靠在车后睡着的小姑娘……   估计昨晚也没敢好好休息,在这么硬的车座椅上都能睡着。   顾舟同刚开口,谭臣就耳提面命地说:“小声点。”   “我还没说呢。”顾舟同瘪瘪嘴,“又不是你女儿你还这么在意,都不把兄弟放眼里了。”   “干女儿,有意见?”   “真是服了你了,居然还当起女儿奴。”   “有话快说。”谭臣耐心告罄。   沈迭心在医院就已经让他心神不定,对顾舟同也只是应付。   更何况是关于贺知确的事情……   谭臣之后和他慢慢分道扬镳也并非是无缘无故。   这个人看似真心,相处中也总是摆低姿态,可总在不经意间感觉出不对劲。   谭臣相信自己的直觉,逐渐不在他联系。   如今再提起这个人,心里更有说不出来的不舒服,在具体原因……谭臣也不知道。   “听说他身边带了个人。”顾舟同说。   他们这个圈子里,别说带个人,带个什么都不意外。   可经由顾舟同一说,简单的事情也变得特别。   谭臣眉心突突的跳,“继续。”   顾舟同看了眼谭臣,不太确定地说:“那个人好像之前就和沈迭心关系不错。”   谭臣愣了一下,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猜想。   “……姓金?”   “好像是吧。”顾舟同说,“据说长得也很漂亮,跟狐狸精似的。”   “他们怎么会在一起?”   “对呀,他们怎么会在一起?”顾舟同重复了一遍,也是副想不明白的表情,“我看到你和沈迭心在一起的时候,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这两件事没有可比性好吗。”   谭臣淡淡开口,随即又忽然愣住。   贺知确和金艾……   他和沈迭心……   “金艾之前是不是在你那边做过一段时间?”   顾舟同努力回忆,“我哪记得住那么多人啊。”   “去查!”   “怎么了,脸色这么吓人。”   谭臣一字一句地说:“帮我去查贺知确和金艾的事。”   他心里不经意闪过的猜想,被顾舟同透露的消息勾起,隐藏在水面之下的庞大真相也在渐渐浮出水面……   贺知确。   如果真得是你,那就血债血偿。   作者有话要说:   二合一 第79章   医院是谭臣最讨厌的地方,没有之一。   但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因为沈迭心来到医院……   过去在医院,他不得不面对反复询问自己家人在哪里的医生,亦或是目睹全家人对谭玉谨的嘘寒问暖。   他曾经不愿接受的这些感受,如今全部明白。   在这个充满病痛和死亡的冰冷之地,冷落和孤独会再度侵入身体。   如果一睁眼就是独自一人,就好像已经被世界抛弃……   不知道现在沈迭心有没有醒。   谭臣加快脚步,牵着南南走向沈迭心所在的病房。   他希望能在沈迭心醒来前赶到,这样在沈迭心一睁眼,就知道自己有被等待。   -   天蓝色窗帘已被拉开,柔和阳光落在青年病弱苍白的侧脸,勾勒出一片柔和的侧影。   病床边坐着的女人背对着门,正对靠坐在病床上的沈迭心说着什么。   病床边的小桌上摆着花束和果篮,这都是谭臣离开时还没有的。   除了这些,病房里还出现许多礼品盒,光从包装看就价格不菲。   谭臣打开门,南南就顺着窜了进去。   她立刻扑到沈迭心身边,稚嫩的脸上写满担忧。   她想再靠近点,但又害怕不小心伤到沈迭心,只能睁大眼,仔细看着沈迭心。   “爸爸,你好点了吗?”   沈迭心笑了笑,“我没事了。”   他抬手抚摸南南的脸,低声安抚着。   他第一眼就看到南南哭红的眼睛。   再坚强的女孩,说到底也还是孩子而已。   他抬头看向谭臣,眼底流转着复杂的暗流,轻声和这个显得有些憔悴的男人道谢。   谭臣:“没什么要谢的,我就是去把她接来,她昨晚在温嘉措安排的酒店睡的。”   沈迭心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说话,谭臣却留意到他目光的变化……   他在看门后还有没有第三个人进来……   也许是冬天实在太冷,谭臣口中都是苦涩,尤其是还要和沈迭心“解释”谭玉谨的事情,更是几乎苦得张不开嘴。   但现在不主动提前,等沈迭心自己察觉,需要面对的就不止是这点苦涩了。   “他的事情还要再处理一段时间……拜托我来照顾你们几天。”谭臣扯动嘴角,让自己尽力看起来自然,“好点了吗?”   沈迭心“嗯”了一声,眉眼中的倦怠和冷淡掺在一处,落在谭臣眼里就是失落。   他赶回来的再快又有什么用。   终究不是沈迭心想见的人……   “沈老师累了吧?我就先不打扰你休息了,下次我再过来探望你。”   谭竹仪起身告别,出门前用眼神把谭臣叫了出来。   透过病房门的窗户,能看到沈迭心和南南说话的侧脸。   阳光笼罩下,沈迭心的面容模糊,像一抹快要融入光亮中的白色。   谭竹仪轻叹口气,转头问谭臣:“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身为女性,她内心的敏感很快就感受到不对劲。   如果是关系亲密的两个人,对话和动作怎么会这么生疏。   谭臣抿唇,回答说:“反正都是一家人的事情。”   谭竹仪迟疑,“什么是‘一家人的事情’?”   她蹙起眉头,在心底仔细思索一番,也没敢确认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   如果这是真的,那就太荒唐了……   “这些事情我以后会找个适合的机会和你解释,但现在还有件事情需要姐帮忙。”   自从嫁出去,谭臣已经许久没有这样亲近的和她说过话。   谭竹仪颔首,“你说。”   谭臣:“大哥的事情,你不要在他面前提起。”   他目光沉着,深色双眼积淀着深深的冷静。   谭竹仪不明白原因,但还是同意。   “这件事我可以帮你,但我希望不会因为我的隐瞒犯下原则性的错误。”   谭臣:“这不会的……”   在这个谎言里受伤的另有他人,但绝不是沈迭心。   这些隐秘的心事被谭臣藏起,他镇定地询问张一鸣的情况。   “鸣鸣现在没事,只是受了惊吓,肺部因为海水受了感染……但要是再迟几分钟救上来,情况就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谭竹仪说起还是有些后怕。   她和谭臣认真叮嘱:“沈老师不仅是个好老师,也救了鸣鸣的命。总之你都要好好对待他,知道吗?”   “我自然知道。”谭臣苦笑,“我先把这里照顾妥当,然后去看看一鸣,明天再去看看大哥的情况。”   看着谭臣,谭竹仪忽然发现,这个从小到大都被家里视为异类的弟弟,如今竟然和印象里截然不同。   谭竹仪:“这段时间你改变了很多。准确来说,长大了。”   谭臣:“我今年也不小了。”   “不是年龄,是心智。”   过去的谭臣尽管手里生意做得再大,却总像个随时会引爆的炸弹,不经意间就会让人觉得不敢亲近。   暴躁和冲动被丢掉,现在的谭臣却获得了安宁的气质。   和现在的谭臣对话,能清晰感觉到他现在的冷静和沉稳。   谭竹仪拍了拍他的肩膀。   “成熟后要学着做着负责任的男人,家里的事情以后有我帮你说情,但你自己也要注意,如果认定了人家就好好对待吧。”   谭臣:“我会的。”   如果有机会,他一定做到。   -   跳海救人听起来的确热血沸腾。   但沈迭心现在却需要撑着墙才能走动。   他是幸运的,全身骨头没有出问题。   只是左腿小腿的拉伤让他寸步难行,只能靠右腿支撑着,扶着墙壁,在病房慢速移动。   “爸爸,还是我扶着你吧。”   南南主动请缨,却被沈迭心拒绝。   他再怎样也是个成年男人,要是摔倒,不仅南南扶不住,还可能带着南南一起摔在地上。   沈迭心:“我自己慢点走就行。”   但这几步路实在走得艰难,没一会就额头出汗。   沈迭心咬紧牙关,努力让自己走得更快,却没注意右脚前行的幅度。   重心偏移的同时,沈迭心已经做好摔倒的准备。   但下一秒,一双有力的手稳稳扶住他身体。   “我帮你。”   谭臣低沉的声音传来。   沈迭心能感觉到打量的目光落在他腿上,立刻解释说:“可能是有些拉伤,不碍事。”   谭臣却在他面前蹲下,仔细用手摸起微微翘起的右腿。   手掌隔着裤子揉按着小腿。   “疼吗?”   沈迭心倒吸一口凉气,抿唇点头。   “先坐回去,然后我去找医生来。”   谭臣带着沈迭心就要回到病床上,但被沈迭心牢牢抓住衣袖。   “怎么……”谭臣下意识反问。   但他的疑惑在瞥见沈迭心覆上薄红的耳朵后消失。   谭臣:“我……扶你到卫生间门口吧,等会再叫医生来。”   -   沈迭心自己进了厕所,谭臣也不好强行进去帮他……   像他这种薄脸皮,让人扶着进厕所已经脸红。   除非断手断脚,他是不会让人扶着自己上厕所的。   “你好了叫我就行。”谭臣对门内说。   他打开电视机,找了节目给南南看,也给沈迭心一点空间。   “各位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大家好,现在是春季联欢晚会的倒数第二次彩排了,这次咱们来到后台探望各位辛苦排练的演员们,看看他们有什么想说的……”   电视机前穿着红色外套的记者走进忙碌人群。   谭臣这才意识到后天就是春节。   和沈迭心在回家路上讨论过年是吃饺子还是吃汤圆好像还是昨天,今天就在电视上看到主持人提前预祝大家新春快乐。   南南眨了眨眼,转身问:“我和爸爸今年是在这里过年吗?”   谭臣:“最好还是留在这里,方便医生观察病情。”   最终的选择权不在他手里,但他心里的声音一直期待着。   “那岂不是今年要在医院里过年啊。”南南有些失望。   卫生间的门开了。   谭臣立刻闪身上前,沈迭心还想推开他,但被强行拦住。   谭臣紧了紧扶他腰上的手,低声说:“马上就要过年,不要再摔出个好歹。”   把沈迭心扶上床之后,谭臣继续这个不知是被忽视还是没被听见的话题。   “今年就留在这里过年吧?”   谭臣注视着沈迭心,淡然的语气下竟有些紧张。   “后天是留院观察的最后一天,你也不用带着南南往家里赶了,酒店那边我看着也不算舒服——   我之前那个房子还空着,收拾一下就能搬进去住,到时候你和南南过去。   具体过年……你再和我哥联系吧。”   说来说去,还是绕不开谭玉谨。   沈迭心没说话。   “他到底在忙些什么呢?”南南苦恼发问,“你当大老板都能在这里,他却那么忙。难道他是比你还大的老板?”   谭臣摸摸她的头发,“对啊,他是我哥哥,我从小都比不过他……”   南南看不懂他眼底闪烁的情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沈迭心:“南南不要乱说。”   “没事,都是孩子。”   这种小事,沈迭心根本不必在意。   两句客套话下来,关系更显得疏远。   和陌生人似的关系里,怎么会在梦里叫对方的名字呢。   一定是温嘉措听错了。   “一鸣的事情还没和你说谢谢。”   沈迭心不卑不亢地回答:“你姐姐已经来谢过了……这些礼物还烦你带回去还给你姐姐,我用不上。”   无论是珍贵的补品还是昂贵的礼物,他都一律拒绝,只是刚才谭竹仪面前他不好拂了面子,现在和谭臣就不必再在意。   谭臣:“收下吧,不然我姐姐良心不安。也不止是谢谢你救了一鸣,也因为她想向你赔礼道歉。她之前……有些误会你了”   说到过去,沈迭心也怔了怔。   “不怪她……都已经过去了。”   都过去那么久了……   “我早就不在乎了。”   敲门声打断二人对话。   进门是一位面孔陌生的医生。   沈迭心正思考着自己的主治医生是否换人,谭臣已经起身,与这位新出现的医生握手。   “沈先生的手术安排在年后,我们会竭尽全力帮他恢复听力。”   人工耳蜗植入术是这家医院最为精通的技术之一,而这位医生则是国内顶尖的相关专家。   因为手术安排在年后,医生只是简短聊了聊就离开。   交谈过程中,谭臣表现出这这台手术的熟悉和了解。   他回到沈迭心床边,黝黑的双眸竟然显得有些温柔。   “留下来吧,先过年,然后把耳朵治好。”   沈迭心不在乎的,有人还在乎。   作者有话要说: 第80章   冬日天寒,老人多病,医院里的病房紧俏,沈迭心所在的单人病房是谭竹仪废了功夫才找到,但就是面积稍小了一些,病房里仅有一张窄小的单人陪护床。   南南和谭臣白天待着还算留有余地,晚上留宿就睡不下这一大一小。   沈迭心留院观察并无大事,除了小腿因为肌肉拉伤有些行动不便,就只等待着明天出院了。   既然没事,也不需要留人陪着浪费时间。   但是这一大一小无论是留下哪一个,请走的那个都不乐意。   沈迭心索性把谭臣和南南都打发回去。   只是他们走了之后,病房仿佛忽然一下就冷清了下来。   电视机还开着,播放着喜庆的节目,为即将到来的春节做序曲。   临近大年三十,连值班的护士都心情愉悦。   前来查房的护士对沈迭心微笑,自然地聊起家常。   护士感慨说沈迭心的出院时间又巧又好,正好健健康康的回家过年。   她能说出这样的感叹,也是因为家里有人等待。   只是沈迭心孤身一人在空旷的病房中,除了觉得今晚有些寂寞之外,还会想到今后无数个夜晚和新春都会如此。   现在还能与南南相伴,等到陪伴南南长大后独立,他再独自熬过剩下的时间。   电视屏幕的画面落在视网膜成为模糊的红色,摇晃拖出的残影都带着孤独的回音。   沈迭心按下遥控器的红色按钮,准备提前入睡。   睡着了,就不会再多想。   但一通来电打断了他还没开始的梦。   “喂?”   隔着扩音器,对面那道温润的声音也变得有些机械。   “还没睡吧?”   沈迭心轻轻“嗯”了一声,将睡未睡,也一样没睡。   谭玉谨说:“你住院了,怎么没和我说。”   “不想给你添麻烦。”   “怎么会是麻烦?”   谭玉谨那边除了他自己的声音,周围安静地连回音都没有。   嘴上说着不是麻烦,却为了打通电话,特地找个无人的地方。   谭玉谨问:“什么时候出院?我过去看看你。”   沈迭心:“明天。”   “明天啊。”   果然,谭玉谨的语气停顿了。   “明天你有事情吗?”沈迭心主动问。   谭玉谨被他问得一怔。   “你继续忙吧,不用来看我,也没什么大事。”   沈迭心不想等谭玉谨的回答,直接用自己要休息作为结束语。   谭玉谨能给的答案无非就是能来和不能来两种。   如果能来,也不会是这样拖延的态度。   答案只有一个,只是沈迭心不想再亲耳听到了。   还是睡觉吧。   早点睡觉早点醒来……明天一早就能出院了。   出院之后呢。   到时候再说吧。   -   在病床上翻来覆去都没找到睡意,反而小腿的痛感更明显了。   沈迭心又一次调整姿势,闭上眼逼迫自己入睡。   忽然,背后的门发出声音。   虽然很轻,但还是被他的右耳捕捉。   “咔哒——”   门开了。   随后是有人蹑手蹑脚进门的动静。   这样进门的绝不是医生——那还能是谁?   “爸爸睡着了。”   “那我们动作轻一些。”   “这个,就铺在这里。”   两人压低了声音,用极轻的气声对话。   同时有重物落地的声音。   “轻轻轻一点,别把我爸爸吵醒了。”   但沈迭心已经从病床上坐了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   借着门上小窗透进来的暗光,沈迭心看到一大一小的身影,他们两个佝偻着正在地面上铺弄着什么,看到他坐起来,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南南年纪小,笑容里还有些不好意思。   谭臣则坦诚多了。   “你闺女说要来陪你,我的责任是陪你闺女,所以想来想去就只能我们两个都过来了。”   南南用力点头,“是的,就是这样。”   沈迭心捏了捏眉心,“所以你们把被子都带来了?”   看到地上那一堆铺盖,他头都开始疼。   小的不懂事,大的跟着起哄。   谭臣说:“你现在腿脚不方便,护工也不一定能照顾得力,还是我、我们陪着吧。”   架子已经搭好,后面铺床单放枕头也只是眨眼间的事情。   “南南去睡陪护床,我在这里。”谭臣就像背后有人追一样着急,规划完了就立刻躺下,“行了行了,都睡觉吧。”   这样下来,沈迭心再想让人卷铺盖走人,也要因为来回折腾南南考虑。   沈迭心只能先叹息再妥协。   他重新躺下休息,还是同样的床同样的姿势,却好像比刚才要舒服许多……   绵长的呼吸声伴随着轻鼾顺着空气传来。   沈迭心困意全无,在地上躺着的谭臣倒是沾到枕头就酣然大睡了。   不知是说他没心没肺,还是说他不拘小节……   沈迭心翻了个身,裹在身周的被子窸窣摩擦。   “你要上厕所吗?”   谭臣冷不丁开口,刚醒来的口吃还有些含糊。   沈迭心看着那道半坐起来的身影,“我翻个身。”   “哦……”那身影又哐当一下砸下去,“那你早点睡。”   不消片刻,又睡着了。   真有这么困?   既然这么困,干嘛还要过来。   沈迭心闭上眼,正要翻身,又停留下来。   还是睡吧,省得谭臣又醒了。   不知过去多久,沈迭心还保持着清醒。   他已经躺了很久,该睡的觉早就睡完。   谭臣应该已经睡熟了……   沈迭心轻轻起身,没有听见声音。   他抬起脚,身后又是猛地一响。   “上厕所吗?”   语气这样着急。   沈迭心一转身,看到谭臣捂着额头。   “这床头柜还真挺硬的。”谭臣龇牙咧嘴的,但也没忘站起来去帮沈迭心。   沈迭心摇了摇头,“南南睡觉不老实,我去看看。”   谭臣说:“你躺下,我来吧。”   他就睡在沈迭心和南南的两张床之间,比沈迭心绕一圈过来更快。   “这小丫头,被子都掉地上了。”   谭臣小声说着,把被子重新捡起来,仔细掖好了。   这样一磕一折通,谭臣躺下也不困了。   沈迭心说:“你睡吧,我不动了。”   “没事,过几天再睡也一样。”   同一片天花板,承载了两个难眠人的目光。   时间滴答滴答流逝。   沈迭心再度起身。   谭臣学聪明了,只坐起来,没有说话。   沈迭心扶着床站起来,几度抿唇。   “我……要上厕所。”   “走。”谭臣一下弹起来。   沈迭心步履蹒跚,借着谭臣的力才能走得快些。   南南睡得正香,两个人都压低了声音说话,连呼吸都尽可能的轻。   贴紧的身体之间就能感知到对方的情绪。   就比如……过高的温度和过快的心跳。   “我自己进去就行。”   沈迭心几乎是挣脱着进了卫生间。   谭臣靠在门外的墙上,心中情绪几经浮沉。   “嗡—嗡—”   信息传来。   是顾舟同。   一张照片,文字消息:是他吗?   化着精致妆容的金艾一眼就能辨认。   谭臣回答【是】。   顾舟同又问【他和沈迭心是什么关系?】。   谭臣皱眉,【怎么了?】   【怎么这个金艾之前就和贺知确混在一起了?】   【之前?】   【三年前,也就是你还在和林听半分不分的那段时间】   盯着这行回复,谭臣也有些迟疑了。   顾舟同说完又自己发现了漏洞,追问说【不对啊。如果金艾和沈迭心关系好,怎么沈迭心都不知道金艾和之前在一起?】   的确如此。   如果金艾和沈迭心的关系好,为什么金艾知道沈迭心和他的种种事情,但沈迭心却不知道贺知确和金艾的事情。   除非……金艾也知道他和贺知确的关系不能暴露。   手机屏幕是昏暗中唯一的光源。   谭臣面上笼罩着一片冷光,忽然卫生间的门大开。   沈迭心面容清俊,面对谭臣的注视显得有些茫然。   沈迭心:“怎么了?”   谭臣摇摇头,自然地扶住沈迭心的腰。   他心中有诸多疑问,但最终的指向只有一个。   搀扶沈迭心坐在床上,谭臣佯装随口一提,“对了,你之前那个朋友呢?”   沈迭心:“……谁?”   “那个姓金的。”   沈迭心有些警惕,扫了眼谭臣的表情,淡淡地说:“他有事走了。”   “这么神秘。”   “我也不知道……”沈迭心偏过头,似乎对这些问题非常敏感。   谭臣换了个方向继续问:“你们为什么关系这么好?因为一起工作过?”   “在我最艰难的时v fable v候,他不问原因也不要条件,拿了二十万借给我。”   提起过去,沈迭心的神情温和许多。   无论何时,那笔钱所承载的情意都足够让人动容。   谭臣心中也有了判断。   “你问这个做什么?”沈迭心问。   “只是忽然想起来”   但沈迭心还是盯着他。   谭臣笑了笑,“你放心,我和他也没仇。”   “虽然我们不联系,但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希望他出事。”   沈迭心的言下之意,还是对谭臣不够放心。   只是他现在越是相信金艾,谭臣越是警惕。   谭臣问:“那为什么他对你有所保留呢?”   沈迭心眼神闪烁,即便没有准确答案,但从谭臣的盘问里,他也觉察出一二。   沈迭心说:“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私心…”   “不……”   谭臣刚刚开口,却又将剩下的话悉数咽了回去。   他瞒着沈迭心的事情,更是不能诉说。   周围安静地像空气也凝固了。   都是默默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81章   出院的手续办得很快,沈迭心刚洗漱完,谭臣就已经把所有流程走完。   只是回到病房的人除了谭臣,还有两个不速之客。   谭竹仪带着谭川前来,两个人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开口就是祝贺新春。   “小小礼物不成敬礼,一些补品还有给小孩的玩具。”   她转头,凌厉的目光奔向僵直站在门边上的谭川。   谭川上前,支支吾吾的说了一句。   沈迭心稍不注意就没听清。   在谭竹仪眼神的催促下,谭川才重新说:“对不起,之前是我错怪你了,但是……”   “没有但是了,对不起就是对不起。”   谭竹仪冷声打断他的不情不愿,拿出一个肉眼可见丰厚的红包,直接塞进南南手里。   “压岁钱,拿去买点好吃的。”   南南拿着红包,第一反应是去看沈迭心。   但谭臣先人一步,收下红包不说,还直接塞进南南的背包里。   谭臣说:“我给她儿子发了多少年大红包了,今年终于能见到回礼,快装着。”   南南似懂非懂地点头。   谭竹仪和沈迭心说:“你也不用推脱,这些东西都是我们应该给的。鸣鸣是我拼了命生的,你救了他也就是救了我们一家的命,对救命恩人来说,送这些东西我们还觉得俗了,只是一时间也不知道送点什么心意合适,只能先将就着。”   这些不是客套话,而是发自肺腑。   她从小到大只听别人和她客套过,除了真情实意,没人能逼她和人虚与委蛇。   但是物质上的补偿还不能让她心安。   谭竹仪几经犹豫,还是和沈迭心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沈老师,其实自从把你辞退之后,鸣鸣也不愿意接受第二个钢琴老师来教他了,如今你回来了,我能不能请你回来继续教鸣鸣钢琴呢?”   迎着谭竹仪真挚的眼神,沈迭心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右耳,“我……”   “等到时候再说吧。”沈迭心拒绝的话还没说完,谭臣先一步打断。   他佯装生气地和谭竹仪说:“过年放假,你非要提上班的事。”   谭竹仪:“沈老师好好养身体,等你考虑好了再告诉我就好。”   同为人母,谭竹仪第一眼看到南南,就知道自己过去真是误解了沈迭心。   孩子就是家长的翻版。   一个品行低劣行为不检点的家长,绝对养不出干净漂亮又懂事的孩子。   如果沈迭心正如同他们过去误解的那样,他的女儿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伶俐乖巧。   谭竹仪自认知人善察,却不成想在沈迭心这里犯了这么大的错误……   也是爱之深责之切,在得知信任欣赏的家教却私下靠出卖色相捞金才让她一时冲动。   但没想到兜兜转转,对沈迭心的误解最后都在谭臣这里形成闭环。   过去那个在谭家乃至S市都不近人情的弟弟,如今却在沈迭心这里鞍前马后,不仅照顾全程照顾沈迭心,连带着沈迭心的女儿也都一并接手。   谭家那么多年纪小的后辈,在谭臣这里的待遇一律都是提着衣领踹出门,哪凉快哪待着,就连鸣鸣这个亲外甥在谭臣这里也是近乎空气的存在。   谭竹仪以为是谭臣天生讨厌小孩,没想到对沈迭心女儿却是另一幅模样。   这样也好,无法无天的谭臣终于有所顾忌。   比起林家那个只会讨好谭臣的小少爷,谭竹仪反而更喜欢沈迭心。   “出院了是回家吗?”谭竹仪说,“我安排司机送你们吧。”   没成想,谭臣挑了挑眉,“司机在这。”   再好的酒店也没没办法在标准化服务里还原家的滋味。   沈迭心也曾用过回家这个词来称呼他们同居过的地方。   只是如今,谭臣不知道自己带沈迭心回到这里,还能不能得到沈迭心一句主动的“我们回家”。   -   回来之前,卫生就已经安排保洁从内到外清扫过。   打开门就已经是可以入住的干净整洁。   沈迭心睡主卧,南南睡次卧,和以前一样的安排。   只是以前二字被谭臣有意无意地躲过。   不管以前怎样,现在就是重新开始。   无论是沈迭心三年前养的绿植,还是南南房间顶上铁男的荧光星月,谭臣全部没有改变过。   看着沈迭心低垂的侧脸再度出现在这熟悉的地方,温柔的眉眼整理着南南的衣服。   仿佛时间逆转,一切都随着倒走的时针归零。   沈迭心的呼应,说出口的和藏在心里的,谭臣会全部回答。   “等我离开,会给你租金。”   如果再迟一点,谭臣就能从回忆中读取这双唇吻起来的甜蜜滋味。   但现在,沈迭心只会用它说出生疏的言语。   “没事,就像我姐说的,你现在是我谭家的救命恩人,别说腾出来给你住,过户给你都可以。其他的都不用多说了,总不能在酒店里把年过了。”谭臣扯动嘴角,“更何况你现在走路都不方便,带着南南在外面也不方便。”   他伸手摸了摸南南的头发,“年集去过吗?带你去赶个晚集。”   沈迭心猜他是已经发现每次提到南南他就会妥协,但因为的确如此也无能为力。   不要轻易相信别人是他早就教给南南的道理。   可偏偏谭臣耐住性子,已经让南南接受了他。   看着南南和谭臣之间有说有笑,沈迭心心中情绪交错,纠结和无奈互相争夺着,谁也占据上风。   就这样吧。   也许会将错就错。   只是错与对他都无从评定。   或者这是一道没有解的试题,沈迭心过去满盘皆输,现在却连开始作答的勇气都没有了。   他还可以相信别人吗?   在相信之前,他还要放弃另一个等待他的人吗?   沈迭心低垂下眼,嘴唇在不知觉中已经咬得殷红。   “对了,这个我帮你修好了。”   这只手机是早就淘汰很多年的老旧款式,如果不是谭臣递到沈迭心眼前,沈迭心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它。   谭臣尝试着打开,但老化的手机却迟迟没有反应。   “等一会吧,我之前没动过,也可能是没电了。”谭臣说,“我去找找家里有没有这种充电器。”   他转身时,没看到沈迭心本就动摇的眼眸更是纠结。   白净的手拿起这只本该在三年前就彻底坏死的手机,曾经摔得粉碎的屏幕被修复全新。   沈迭心打开手机,颤抖的手打开相册。   运转出现的加载页面带着沈迭心的心一同循环旋转。   谭臣曾经因为沈迭心刚被救出来却只顾着检查它而愤怒,却不知沈迭心为何这么重视这个破烂玩意。   相册页面,一片空白。   什么都没有留下。   过去沈迭心偷偷存在相册里的点点滴滴,连同着清空的相册全部消失。   那些平平无奇的草坪、天空,还有路边蛋糕房就可以买到的普通蛋糕……每一张照片都记录了沈迭心不为人知的悸动。   那是他过去最隐秘的少年心事。   他以为永远丢了,却又突然找回。   然后又一次丢失……   其实不见的那段时间,他也没有多么难熬。   失而复得是足够幸运,但若复得了物是人非,就只剩下遗憾。   “还是坏了吗?”   谭臣先看到沈迭心放在一边的手机,后看到沈迭心被眼泪润湿的眼睛。   他手忙脚乱,没想到自己再次好心办坏事。   “再修一次吧。”   “已经修过一次了……”沈迭心轻声说,说给谭臣也说给自己,“也许他就被放弃了。”   “不要就不要了,破手机。”谭臣当机立断,哐当扔进垃圾桶里,“早知道是这样就不去修了。”   沈迭心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难以接受,反而觉得如释重负。   其实也没那么难,只要动作足够果断,就不会因为优柔寡断留下诸多牵连。   谭臣一想到沈迭心泛红的眼眶就坐立难安,思来想去还是把话题错开。   “都回家了还没吃早餐吧。”谭臣站起身来,“我叫人送点过来。”   沈迭心摇摇头,“不用管我,我没什么胃口…”   “这怎么行?”谭臣起身,“我做点清淡的吧。”   幸好回来之前让助理买了足够多的食材,本来想着囤够过年吃,现在就已经派上用场。   谭臣动作利索,很快就做出早餐。   热气腾腾的酒酿圆子被端上桌。   谭臣说:“好久没做了,也不知道手艺又没有生疏,尝尝吧。”   从卖相上看,眼前这份已然是色香味俱全,就连点缀的枸杞都颗粒饱满。   谭臣这种人,何尝需要亲自去厨房。   他只要勾勾手指,就有无数人前仆后继地为他送来美食佳肴。   第一次来这个房子,整个厨房就像没使用过的样板间。   现在却成了谭臣的主场。   改变谭臣的不是时间,而是他自己的心。   沈迭心拿起勺子,仔细品味……   “其实,我根本尝不出区别。”   和沈迭心认真的目光对视,谭臣忽然怔住。   “……你味觉?”   他仿佛被猛击一般,立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这么久了,他从来没有注意过沈迭心进食的异常。   也许就像他迟迟没有发现沈迭心右耳出问题一样……   “去医院。”   谭臣脸色都变了。   沈迭心放下勺子,淡然地说:“我舌头没有问题,我只是…算了。”   “真的没事吗?”   沈迭心再三回答,谭臣才勉强放下这个话题。   “如果有事还是要说啊,不要拖着……”   “我知道了。”   沈迭心猜,如果他不这样回答,谭臣是死活不会松口。   谭臣:“说到也要做到啊。”   果然,沈迭心就知道谭臣还要继续。   有些事情他都已经不在意了,但谭臣却异常上心。   沈迭心努力让自己左耳进右耳出。   谭臣说:“有些事也许说出来就好了。之前……你怎么也没和我说过你在我姐家里当家教?”   沈迭心抿唇,“都一样。”   谭臣心中一痛,“以前也许一样,但现在不会了。”   是他错过了太多,也没能给沈迭心敞开心扉的安全感。   但是现在……   谭臣扯动嘴角,让自己尽可能笑得自然。   “更何况现在还有我哥帮你,你要是说出来,一定会不一样的。”   沈迭心没回答,放下没吃完的酒酿起身。   他走起来还有些吃力。   谭臣不知道沈迭心宁愿一瘸一拐地离开,因为自己说得这番话,还是因为坐在他面前的这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端评功能上线了,我的iOS还是遥遥落后,但是安卓已经可以使用权限都已经打开,把晋江升级到最新版本就能用了~有没有尊贵的安卓用户让我开开眼 第82章   茶足饭饱之后,谭臣兴致勃勃地要出发。   他一边给南南穿上厚外套,一边念念有词:“现在去应该还有些摊子,不过再迟一点,估计年集也要收摊了。”   “我走路太慢了。”   对于大年三十当天去采购年货这件事,沈迭心并不是很感兴趣。   但看在南南那么期待的样子,沈迭心提议:“我在家,你们去吧。”   谭臣挑眉,“没事,都是小问题。”   -   “让一让啊都让一让。”   市集之中汹涌的人潮纷纷让出一条可以通行的小路。   谭臣一边推着轮椅向前,一边把沈迭心膝盖上的薄被压得更紧。   目光交错间,沈迭心仿佛能看到谭臣心中的狡黠和得意。   谭臣准备的轮椅不仅解决了沈迭心走路满的问题,顺便还为他们三个在拥挤人群中让出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   南南第一次参加这么大规模的集市,兴奋地左看右看。要不是沈迭心拉着她的手,可能早就因为好奇跑没影了。   “看看,这么多种类,你只管拿,我买单。”   为了让南南看得更清楚,谭臣直接把南南抱起来。   琳琅满目的糖果,南南笑意藏不住,咧嘴大笑的时候露出还没长出新牙小黑洞。   谭臣忽然正色,转头问沈迭心:“可以吗?”   沈迭心无奈,“可以。”   南南这才放下心去选糖果。   “一共八十四块六。”老板亮出收款码,谭臣忽然说:“大过年的就不要解决这些了。”   沈迭心心想谭臣终于做了件好事,准备付八十五,没成想谭臣笑眯眯地说:“七十五好了。”   老板连忙说:“哎呀你这个大老板就不要再为难我这个做小生意的了,你身上这个衣服我认识——你都穿阿尼玛这种名牌衣服了,怎么还和我计较着二块八毛的啊。”   谭臣脸不红心不跳,神色自若地回答:“我要养家啊。”   他摸了摸南南的头,满脸骄傲,“我这么漂亮的闺女都是要花钱养的。再说了,我这是阿玛尼,是阿尼玛的仿品,充面子用的。”   老板也只好拜服,“行行行,七十五就七十五。”   谭臣把“战利品”塞给南南,收获了南南闪着星星的崇拜眼神。   沈迭心之前还从来不知谭臣的嘴皮子这么利索,也没想到他的脸皮这么厚,上一家刚刚砍完价,又在卖灯笼这里让人送了一副对联。   从开口到得手,一气呵成。   南南惊叹地说:“你怎么这么厉害。”   沈迭心太阳穴抽痛,“别和他学。”   谭臣立刻并起三指对天发誓,“天地良心啊,我可不是坏人。”   他推着沈迭心稳稳向前,同时俯下身子,英俊立体的面容靠近沈迭心,表情的委屈中又带着狡黠。   谭臣问:“你知道做生意的最喜欢什么样的顾客吗?”   沈迭心思索一番,摇了摇头。   谭臣竖起的食指在他们两个人之间转了一圈。   “就喜欢你和我这种带着孩子的男人——爱面子、疼孩子、还不会还价。”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的确大多都是女性在负责挑选和砍价,沈迭心一行两个成年男人带着孩子的组合属实少见。   谭臣:“他们给的价格都比市场价贵,我不还价,岂不是成了冤大头了。”   南南用力点头,生怕自己点头频率少了显得自己不够赞同。   “你说得对,下次教教我,省得以后别人欺负爸爸!”   沈迭心无奈地叹气,“心意我收下了,但是学就不用了。”   “坏人我来当。”谭臣笑眯眯,“你们就负责站在后面就行了。”   这些事情沈迭心很少教给南南。   第一是因为沈迭心不希望南南变得市侩,第二是因为……沈迭心也并不擅长和精明的人打交道。   现在有了谭臣这个“榜样”,沈迭心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从目前来看……也不算太坏。   -   水果糖果还有各类坚果都买了一堆,满满当当的挂在轮椅的扶手上。   如果沈迭心不喊停,谭臣大有把集市全部搬空的气势。   谭臣目光清点一遍此次出行的收获,略有遗憾地说:“要是早点来就好了,感觉这些东西还是不够。”   南南脸颊鼓鼓,嘴里是甜蜜的糖果,笑起来也甜甜的,“那我们明天还来吧!你教教我怎么砍价!”   谭臣一口答应。   “你现在穿多大码的衣服?”   谭臣刚问完,沈迭心就明白他要做什么,立刻说:“南南过年的新衣服已经买过了。”   谭臣扬眉,“你买是你的,我买是我的。我只听说小孩过年要买新衣服,可从来没听说过小孩过年只能有‘一套’新衣服。”   “是啊,妈妈买的算妈妈的,爸爸买的就是爸爸的,两套新衣服才好换洗。”   开口的是他们说话驻足的摊贩老板。   沈迭心今日穿了一件白色的外套,稍长的发搭在肩上,安静时宛如一个留着干练短发的女性。   见他们目光投来,老板连忙说:“二位尝尝我家的炒板栗,不甜不要钱。”   “谢谢,不用了。”   沈迭心一开口,老板脸上坚定的商业笑容都动摇了。   谭臣正笑着要买点炒板栗,却又中途停住。   “我接个电话。”   淡然的脸色在看清来电备注后有一瞬的变化,但也仅仅是眨眼间的微变,沈迭心目光探去时,谭臣已经侧转过身,低声同电话那边沟通。   “这么迟才来买年货啊。估计都忙”   老板已经调整好心情,笑着和沈迭心聊了起来。   沈迭心点了点头。   “你女儿?真漂亮,长得也像你。”老板剥了个新鲜的炒板栗递给南南,“好吃让你爸爸给你买点,一家人吃饭团圆饭了,一遍看春晚一遍吃板栗,日子不要太美。”   一番推销的话语,却勾勒出了大年三十的热闹景象。   沈迭心心中微动,忽然调转心意,“那来一斤吧。”   “决定好吃。”老板转头看到谭臣面色严肃,打圆场说:“有事业心,这个时候还在忙,你们也是很幸福了。”   这一次,沈迭心没有回答。   无论是团圆,还是幸福,他都不知该拿出什么表情还回应。   单从此刻来看,也许是团圆幸福的。   但沈迭心向来知道,自己一旦开始感知到快乐,那紧随其后的……就是堕入深渊。   “买了吗?”谭臣重回沈迭心身边,他接过东西又付了钱,从头到尾都看起来没有异样。   但他收起了对集市的热情,沉默着推着沈迭心渐渐走出热闹的市集。   -   谭臣先把沈迭心送上楼,又把采购来的东西悉数放好。   原本还冷清的家因为一处又一处新出现的红色变得热闹。   南南开心地吃着零食,坐在电视前看喜欢的卡通片。   她年纪还小,没有大人那样敏感的知觉,对于周围慢慢冷却的氛围还一无所知。   但沈迭心已经有所察觉。   所以在谭臣告别的时候,他无比平静地接受了即将听到的所有。   “我有些事情,把你们送回家就要出去一趟。”谭臣低垂下眼,遮挡住那双深邃幽静的眼睛。   他没有说原因,沈迭心也没有深究。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能让谭臣离开的原因不多……   沈迭心只是静静地坐着,和过去的很多时刻一样接受安排。   谭臣喉咙梗得厉害,从接到电话那刻开始,他心里就像有颗海胆在不停膨胀,凸起的尖刺扎得他不仅连话说都费力,连抬眼和沈迭心对视的力气都丧失了。   他只能转身和南南说:“你把你爸爸照顾好了,我大概……晚上会回来的。”   他像是没听清自己所说的话那般重复了一遍。   “我一定会回来的。”   关门前,他仿佛越过窄长的缝隙看到沈迭心凝视的眼神。   三年前的沈迭心也是用这样等待的目光看着他离开的吗?   没有答案,只有收缩到关紧的门将他隔绝开来。   -   空荡的走廊里回荡着谭臣独自前往的脚步声,   他又一次踏入医院这个令人烦躁的地方。   那扇病房的门仿佛个席卷空气的黑洞,越是走近,越是难以呼吸。   他真的没办法喜欢上医院……   打开门,病床上的人对谭臣露出一个温柔又无力的笑容。   “辛苦你来一趟了,但是除了你,我也想不到还有谁可以托付。”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月底了,有没有灌溉液给我吃吃 第83章   距离零点还有很久,但才擦边黑的天空已经被接二连三的烟花占满。   五光十色的光辉升起又落下,一次次透过窗户点亮沈迭心的侧脸。   南南手里提着从集市买来的精致龙灯,两只手举着操控龙灯游走的木杆,玩得不亦乐乎。   桌上的元宵已经摆成整齐的形状,每一颗都裹着细细白白的糯米粉,像是饱满的珍珠。   而另一边,是肉馅的水饺。   也许是今晚实在太过无聊,沈迭心起初只想随意包几个应付,却不知不觉中已经包了数十个。   圆润的元宵和丰腴的饺子各占一方,等待着倒计时响起,履行自己庆祝新年的职责。   南南额头冒着稀碎的汗珠,趴在桌边笑着问:“爸爸,我们要等谭臣哥哥回家然后再吃元宵吗?”   沈迭心说:“要等到十二点才行。”   “那我们不等他了吗?”   挂钟的时针指向六点。   谭臣已经出去三四个小时。   具体什么时候回来……没人知道。   沈迭心抿唇,努力忽略自己突突跳个不停的右眼皮。   “如果他回来,那就一起过,如果不回来,我们两个正常过。”   -   “爸爸,打火机呢?帮我点着!”   天空被烟花照得几乎白昼,在一片烟花爆竹声中,南南说话要拔高音调才能让沈迭心听见。   南南笑着举起手里的仙女棒,期待地盯着沈迭心为她点燃这两只漂亮的小烟花。   “谢谢爸爸!”   看着南南欢快得四处跑跳的背影,沈迭心也扬起嘴角。   等待实在无趣,节目也并无新意,他们来到楼下看烟花,又买了些孩子可以玩的小烟花,一时间都忘了时间。   沈迭心:“跑慢点。”   南南:“我知道!”   两个急匆匆的陌生身影从沈迭心面前经过。   他们手中拎着大包小包,表情却满是期待。   “咱妈包的饺子最好吃,我都想了一年了。”   “快走吧,一会赶不上吃团圆饭了。”   沈迭心不经意听到他们的对话,却像是误入了亲密家庭里。   别人所期待的团圆需要等待一年,而他的等待却从来没有期限和尽头……   满天璀璨烟花之下,团圆的酒杯在家家户户中举起一次又一次。   他和南南又要度过一个春节了。   空气中弥漫的白色硝烟飘进眼中,沈迭心抬眼看向夜空中盛大又灿烂的烟花,耳边依稀听见倒计时的声音。   五……   四……   三……   眼前亮到刺眼的光芒被黑暗遮住。   二……   一……   “新年快乐。”   烟花下,这说话的声音沙哑温润。   他放下手,笑着站在沈迭心面前。   “是我……有没有一点失望?”   谭臣的眉眼因光晕而温柔。   和他对视时,沈迭心从他眼里看到了自己。   明灭烟花中,因谭臣的出现感到惊讶的那张脸,看起来有些还有些茫然。   失望吗?   他在期待谁的出现呢?   沈迭心自己也说不清了。   “你回来了?!”南南一把抱住谭臣,高高举起手里的烟花,“快来放烟花吧!”   “好,走!”谭臣二话不说,弯腰把她抱起来。   南南银铃般的笑声和谭臣的笑声交织在一起,伴随着迎接新年的鞭炮声,欢腾热闹地气氛像是要把脚下的土地都震翻。   沈迭心怔怔地看了一会,才想起来拿出手机看几眼。   这个时候应该给金艾他们发几条祝贺的消息。   面面和贺笑坤应该也给他发了消息……   【新年快乐】   一条发送于零点零一分的消息。   发件人:谭玉谨。   同时还有零点没有接到的来电。   【你十八岁的生日愿望是什么?】   发送于半小时前,沈迭心正在看着南南放烟花的时刻……   ——“要许愿了吗?”   ——“嗯。”   ——“我猜你这个愿望……是不是和我有关?”   ——“你怎么知道?”   ——“你的生日愿意,为你自己许。”   ——“那我希望……”   ——“别说出来。”   ——“啊对对,我忘记了!”   十八岁的生日,沈迭心还没有和任何说过。   他也那么认真地要求沈迭心保密过。   已经过去那么久了,都已经说过要享受当下了,为什么还要知道那个答案呢?   回荡在耳边的仿佛不再是南南开心地笑声,而是阵阵摇晃的变奏曲,急促颤抖着诉说着此刻的畏惧。   沈迭心的摇摇欲坠已经溢于言表,谭臣放下怀里的南南。   “怎么了?”谭臣问。   沈迭心放下手机,眼底是一片深色。   在这样不着温度的注视下,谭臣脸上的笑容还在,只是笑意正在慢慢退去。   “南南,你自己去玩吧,注意安全。”他用最后的笑容都在南南身上用尽。   沈迭心嘴唇颤抖着,“到底怎么了?”   谭臣扯动嘴角,“你在说什么?”   被蒙住的眼睛,可是沈迭心的鼻子已经更早闻见谭臣指尖的消毒水味道。   “告诉我吧……他是不是在医院?”   -   病房里的各种仪器发出冰冷的声响。   前来做手术前检查的医生面容冷峻。   对于这场结果未知的手术,每个即将参与进去的医护都不敢懈怠。   这里最为放松的却是躺在病床上的人。   他已经能够平静地对待所有人,温润英俊的脸上写满宽容。   任何人得知即将面对死神的人是他,都会发出惋惜的感叹。   就他本人而言,他这样自在也是因为早已放下所有。   除了一件事他还有些担心,其他的,他都全部放下了。   病房发出“咔哒”一声。   这扇不该开启的门忽然从外打开。   站在门外的青年面容清俊,白皙的脸上挂着因为赶来而流下的汗珠。   他起伏胸膛,怔怔地看着病房内的一些,脸上的血色在接触到病人的瞬间全部消失。   医生正要做出驱赶的行为,但被叫停。   “你们先出去吧,我有些话先单独和他说。”   谭玉谨坐起身,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正常人一样,虽然他现在这幅样子怎么都不像没事,可他还是维系着这些能给沈迭心的安全感。   “都出去,等一会也是一样。”   第二个声音出现。   是站在门外青年后的男人。   医生们认识他,这个人是病人的亲弟弟,也是S市惹不得的人。   他们互相交换眼神,在不影响手术的前提下还是把空间留了出来。   谭玉谨面色苍白如纸,头上戴着一顶针织帽子。   微笑需要穿过面颊上的呼吸面罩才能传达到他眼前。   只是分开不到半月,他竟变得如此消瘦……   沈迭心抬脚走进病房,却像是越过万里千山那样艰难。   谭臣默默看着沈迭心一步一步靠近谭玉谨,心里那颗不停膨胀的海胆终于到达极限,把他血肉筑成的心脏扎的千疮百孔。   他死死攥紧拳头,只能说出一句“我在外面等你”,而后跟着离开的医生一同出去。   轻轻带上门的瞬间,他觉得自己心底某处也轰然坍塌。   下午来时,他还幻想着也许只是小问题。过去这样进进出出医院很多次,也很少有过致命的情况。   但他离开时,已经预想到接下来会面对的一切。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连隐瞒的任务都没有做好。   或者说,他的隐瞒在沈迭心对谭玉谨的默契面前一击即碎。   沈迭心颤抖的身体和决绝的眼神似乎都在告诉他,这场手术无论成败,他都永远赢不了谭玉谨。   他关上门,双腿一软,险些没有站住。   门外的谭竹仪早就哭红了眼眶。   但她还是尽力拉住了谭父。   “爸,你就随他们去吧,都已经是这个时候了。”   谭母用手指擦着眼泪,呢喃着问:“为什么会这样?”   谭竹仪又气又悲,反问:“现在是关心这些的时候吗?”   她余光看到谭臣,又看到已经关闭的病房门,终于忍不住上前。   “你为什么要把他带来?”   谭臣眼睛直视前方空无一人的地板,“我不想再在这段感情里当个卑鄙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84章   谭玉谨手术的成功率极低。   他在用最后一点希望和病魔谈判。   他说,自己还想多看一看这个世界,无论是好是坏,他都愿意面对。   ——“我还没有陪你过明年的生日。”   可是沈迭心的生日在理冬天很远的夏天。   谭玉谨也许,等不了那么久了。   思绪随着周围压抑的啜泣扩散开来,在医院的墙壁上留下无形的痕迹。   这样崩溃的场景每天都在这里上演。   只是并非身处其中,都无法理解这些眼泪到底是虚情还是真心。   相比谭母还能哭出来,沈迭心却像是木了似的,只呆呆站着,融入这片哭声里。   “为什么我们家总有你的事?”   谭母悲愤欲绝。   最爱的儿子危在旦夕,她已然忘记了自己的端庄和大度,在沈迭心面前展现出包裹在愤怒下的崩溃。   “你祸害完了他弟弟,还要来祸害他……”   她浑身颤抖,说话的声音虚实不定,但却被一只横插的手拦住。   她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和谭臣复杂隐忍的目光对上。   谭臣:“人是我带来的,面是我哥要见的,这些事情他都不知道,要怪就怪我和我哥选了同一个人,而不是他。”   他声音一向低沉,这段话却说得沙哑至极。   沈迭心所担心的,他同样担心。   沈迭心所期盼的,他同样期盼。   他也自私地想象过如果谭玉谨一病不起,那他就能心安理得地取代谭玉谨在沈迭心心里的位置。   可是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谭玉谨在沈迭心里的位置。   如果谭玉谨死了,他该如何和一个死人比较。   他只能在这个时候,陪在沈迭心身边,祈祷自己血缘上最亲近的哥哥、无法超越的情敌能够顺利完成手术,健康长安。   -   从到达医院的那一刻开始,沈迭心觉得自己仿佛身在无法醒来的清醒梦中。   他眼睁睁地看着谭玉谨在他面前被推进手术室。   留在眼前的,是谭玉谨苍白面容上的微笑。   那嘴角上扬的双唇在不久前和他说:你还没告诉我你十八岁的生日愿望是什么。   遥远的十八岁,那个藏于心底的秘密,沈迭心想要告诉,但却又被拒绝。   “等我出来再告诉我吧。”   可是沈迭心和他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有这个机会……   以后这个词对谭玉谨来说早就变成奢望。   在这个阖家团圆的夜晚,他爱过许多年的人就要被死神带走……   沈迭心站在手术室外,身边是谭家人夹杂着哭声的低语,但周围发生的所有和他隔了一层膜,半透明地把他包裹住——连着崩溃的情绪和茫然的心一起被收紧卷住,动弹不得,呼吸困难。   这样残忍的时刻,有人坚定握住他的手。   沈迭心的左耳向来是听不见什么声音的,但是那断断续续的“一起等”“我陪你”还是传进他的心里。   他生命里初次接触陪伴的概念,是谭玉谨。   虚无网络上顶着默认头像的人沿着网线与他互换心事,为他和同龄人格格不入的少年时期镀上温柔的底色,无论时间的浪潮如何拍打,都没有将谭玉谨的痕迹冲刷干净。   为了记住那段时光里的谭玉谨,沈迭心时时重温记忆,也因此记住了那个时候的自己。   干净的,单纯的,对未来充满憧憬的自己。   在后来站在镜前,凝视面前长裙长发的人,他总是认为那不是自己。   这样的他,该怎样面对过去的谭玉谨,又该怎么面对发誓要改变将来的自己……   一次彻夜未眠,他将不能忘记的东西纹在背上。   三个字母,他自己的名字。   他不是身不由己的小蝶,他就是沈迭心,永远都是。   十六岁的沈迭心和十八岁的沈迭心一样,到了二十岁也不会变,二十三岁也是。   沈迭心保留着朦胧时光里破碎的他,却没想到带来光明的谭玉谨即将走到生命尽头。   他希望自己完整如初,带着过去的自己去到更美好的未来。   可又是在什么时候,他把自己交了出去。   也许是在三年前的某个瞬间,又或者是这段时间的相处……   在这扇隔开生死的门外,沈迭心心生惭愧。   在他的梦中,那个为他打伞的人已经不再是谭玉谨……   “吱呀咔哒”的声音让所有人再度紧张起来,甚至就连空气都被情绪填充得粘稠。   被簇拥着推出来的病床上,谭玉谨合着双眼。   毫无征兆,冰凉的眼泪簌地从沈迭心的眼眶中流下,他没想到自己会流泪。   “手术……还顺利吗?”   谭臣上前询问,沈迭心忽然有些不敢听。   一台四五个小时的手术长跑才结束,医生回答的声音很轻,沈迭心愣了一下,错过了答案。   他茫然地看向谭臣,才发现对方的脸色竟然苍白如纸。   “没事。”谭臣挤出一个笑容,“手术顺利。”   医生那句恭喜,他也原封不同地转送给沈迭心。   一切顺利。   以后再无危险。   谭玉谨赌赢了。   谭臣收获的是一滴落在他手背上的眼泪,那么凉却又烫得他痛得发抖。   -   隔着ICU小小的窗户,他们看到了谭玉谨手术后的样子。   灰败的脸色,胸膛微弱起伏,却还坚强地喘.息着。   沈迭心浅色的眼眸盯着他,视线一动不动。   谭家父母好像劫后余生,两人始终把谭玉谨接下来的情况当成最重要的事情,不再注意沈迭心的存在,也没有再理会谭臣。   这个时候,沈迭心和谭臣都是融入不了的局外人。   谭臣喉咙梗塞,哑声说:“没事了,和我走吧。”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相顾无言,只有助理转动方向盘时发出的摩擦声。   小区随处可见的红色元素,家门口还放着物业拜年送的礼包,身边所有都散发着浓郁的年味,年三十的饺子和汤圆却没有派上用场。   谭臣把钥匙插.进钥匙孔,忽然停下动作,转身看向沈迭心。   “你……我们回去都自然一点,南南还在家。”   沈迭心的嘴唇泛白,想来是冷了。   谭臣很想抱一抱他,上前一步却又止步于此。   “回家把。”他说。   打开门,扑面而来的温暖让谭臣和沈迭心同时眯起了眼。   “爸爸!哥哥!你们回来啦!”   亮色的小旋风扑向他们。   南南的头发一看就是自己扎的,两个双马尾被绑得一前一后一粗一细,但还不忘给自己戴上蝴蝶发夹,让沈迭心回家就能看到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她。   沈迭心弯腰把她抱进怀里。   她身上穿得鹅黄色小绒裙像是春日嫩黄的花,是谭臣给她选的新衣服。   从医院那个地方出来,沈迭心的五脏六腑地冷得厉害。   沈迭心一把抱住她,就像是把勃勃生机圈入怀中,呼吸都温暖了起来。   南南安静地靠在沈迭心怀里,抬眼和沈迭心身后的谭臣对视。   昨天晚上,谭哥哥和爸爸匆匆离开,而她则和谭臣叫来的助理在一起,度过了春节的夜晚。   “……我们还没吃汤圆。”南南轻声说,“还有饺子。”   谭臣怔住。   沈迭心的家乡,过年的习俗是只吃汤圆。   他低下头,目光忽然和沈迭心的视线碰撞。   “我昨天来时候把桌上的饺子和汤圆都放冰箱了,你们要是想吃,现在就能煮着吃。”助理说。   “吃饭了吗?”沈迭心摩挲着南南的脸蛋。   他们一晃眼就在医院里待了彻夜,现在已经是清晨。   南南摇摇头,“我昨晚吃了别的,但是没吃汤圆。”   孩子的世界很小。   小到大人熟视无睹的春节就是每年最重要的时刻。   她期待着,家里能够团圆……   沈迭心笑了笑,刚要起身,但谭臣已经抢先一步。   “我来吧。”   他打开冰箱,看到了满满当当的汤圆和饺子挤在一起。   各个圆满,互相堆叠……   “我随便包了几个,猪肉白菜还有猪肉玉米的。”   沈迭心的解释似乎有些前后矛盾。   随便包的几个,就把冰箱放满了。   没怎么准备的口味,就有了两种。   谭臣心里回荡着一个声音。   也许他以为的并非是真。   沈迭心对他会不会有别的想法?   锅中的水开了,谭臣心里的疑问还没有解开。   -   汤圆和饺子各自煮好了,分别盛进碗中。   做成酒酿的玫瑰汤圆和搭配醋碟的饺子甜咸分明,放在餐桌上,各自为营又异常和谐。   沈迭心坐在餐桌前,却不见了谭臣。   “这个给你。”骨节分明的手递来一个宽大的信封,谭臣说:“打开看看。”   薄薄几张,加上信封也轻飘地没什么重量。   但是拆开的瞬间,沈迭心就看见了白纸黑字下方的红色印章。   “我和你们学校那边联系了,他们说你当年的退学手续有道需要签字的流程没有办下来,辅导员用你剩下的资料申请了休学和留级。”   信封里装着的,是一份已经起草完成的复学申请书。   手写的字迹工整,只差沈迭心的亲手签名。   “我昨天就该给你,不过迟了一点也没关系 。”   饺子的味道鲜香,谭臣仔细品味每一口。   现在还有很多,以后可能就吃不到了。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继续读书吧……留在这里,继续读书,然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留在这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85章 (修   紧合的窗帘遮挡了日光,沈迭心躺在床上许久,身体是瘫软的,但紧绷的神经还没放松。   辗转反侧时,经历的事情以碎片的形式涌现。   谭玉谨的手术顺利结束,悬着的心终于落定,可他也没有想象中的喜悦。   手术成功了,然后呢……?   谭玉谨的未来是不归他干涉了,但他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谭臣那句“留下来”不知何时回荡起来。   沈迭心有过规划,但他的未来规划里没有自己,他的未来只为南南,可如今,他有了更多选择,却又摇摆不止。   要留下来吗?   继续读书……   继续在这个住着谭臣的城市里生活……   心绪纷飞,觉是睡不成了,索性起来到处走走。   客厅的沙发上并无人睡过的痕迹。   谭臣没有再和他同用一张床,只是说自己有别的地方可以睡。   沈迭心以为他会在沙发上,但像这样直接走了也不算有错,只是这房子明明是谭臣的,最后却是房主人为了避嫌走了……   只是现在才避,不知是醒悟得太晚,还是终于咬着牙下了狠心。   -   瞥见最角落一处有道光歇着照出,沈迭心反应片刻才觉察那是储物室。   他在谭臣这间房住了大半年,但还没完全了解这里——他自知是暂住的客人,时刻掌握着分寸,只在谭臣看得到的地方活动。   顺着这光看进去,只觉得屋子里面朦胧,什么也看不清。   是人在里面忘了关门,还是出去着急忘了关灯?   沈迭心稍加思忖,上前推开了门。   屋内灯光暖而温,并非想象中收纳了各种杂物,而是借着开阔的房型,布置成了一间书房。   靠近窗户的那面墙围了近十米的玻璃温室,碧枝红花之间有彩色闪过,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各种各样的蝴蝶。   痴迷标本转变为饲养,沈迭心还不知谭臣有了这么大的改变。   过去操刀制作蝴蝶标本的谭臣就睡在温室边,身下的褐色沙发和饲养蝴蝶的泥土同色。   一个身高马大的男人侧着身睡在这里,就像大型犬硬挤在小狗的窝里,除了尺寸不合之外,还多出几分委屈。   沈迭心也没拦着他去床上睡,只是他自己困得沾枕头就着,还梗着脖子睡这里。   都说眉毛浓的人固执,谭臣就应证了这句话的正确性。   他的眉毛浓而黑,眉峰上扬,如剑一般斜插入鬓。   这份英气在古代是武将的面相,但在现代就显得凶相十足,不开口便让人觉得害怕……   开了口更是容易被他不着四六还横行霸道的作风吓到。   接触下来才知道,他并非本性顽劣。   如果天生冷血自私,根本不会为过去的错误悔改。   “等等!”   一声梦呓。   沈迭心看向谭臣。   他眼下泛青,眉头也紧皱着。   这段时间他四处奔波疲惫,现在在梦中好像也不得轻松。   “别走……”   谭臣说话的声音时大时小,沈迭心听了只言片语才想起自己这样就像在偷听一般,奔着门出去了,身后的梦呓又响起。   “沈迭心……”   转身时,谭臣已经坐起身,这个名字分不清是梦中所唤还是清醒时叫的。   沈迭心:“门没关紧,我进来看看……”   谭臣摆摆手,“门开着,我出去得快。”   他揉捏着太阳穴,没把沈迭心的闯入当回事。   至于他为什么担心自己出去得慢了,原因有很多,但和他刚才梦中呓语相符合的原因只有一个。   书房的另一侧,沈迭心看见了自己的吉他。   过去常常在他肩上背着的伙伴,如今再看到,只觉得物是人非。   他一共只有两把吉他。   姐姐送的那把已经在巷子里被砸得粉碎,随着他的离开再也不会被想起。   而他缩衣节食买来的这把,他也早当成消失,没想到被谭臣收藏在书房里,几年过去也保存的完好无缺。   “你的东西我一直没动。”谭臣说,“这些我都是替你暂时保管,想要随时可以取走。”   谭臣用了很久才明白,再美好的蝴蝶,只有活着才最美。   他曾经握在掌心的蝴蝶,也该回归更广阔的世界。   -   “我是不是有点苛刻了,大过年的还把你叫到公司来忙——还带着女儿一起来,感觉有点过分啊。”   温嘉措的道歉是真心的,但事业心也是真的。   沈迭心接到他的电话就立刻动身赶了过来,一起聚精会神地忙到现在,南南把工作室里的角落都摸熟了,温嘉措才恋恋不舍地收工。   沈迭心猜,如果不是温嘉措和电话那边的人约好了时间,可能还会继续忙下去。   “结了婚就是这样的,婚前还说互不干涉,婚后就变脸了,我都成年了,他还担心我把自己累出毛病。”   提到自己的爱人,温嘉措言语表面是嫌弃,但表情看起来却截然相反。   “谭臣呢?他看起来就是小心眼,估计护犊子也很厉害。”   温嘉措沉思片刻,再度为自己的评价点头,“要不我帮你打个电话和他解释一下,你是和我在一起,没有和别人。”   沈迭心微怔,“不是……”   “不是什么?”温嘉措有些惊讶。   “我和他不是你想象的关系……我们就是朋友。”   温嘉措若有所思,心里的疑虑都快冒出头来,还是改口道歉。   “那是我误会了。”这事实在尴尬,他赶忙转移话题,“我让司机送你们回家吧,你们现在是住在——?”   沈迭心一阵尴尬,南南笑着抢答:“住在谭哥哥家。”   “哦……朋友嘛朋友,朋友是这样的。”   温嘉措没再多问,沈迭心也没继续解释。   “听说你也是首音的?”   听到这个问题,沈迭心愣了一下,不知自己该给出什么回答。   温嘉措把沉默当成默认,又问:“咱们还是校友来着,我应该比你大几届,不过我不想听你叫我学长这种,显得我好像很老似的。”   他侧目看向沈迭心,“马上学校校庆,你要回去转转吗?”   在四处都是深色器械的录音室中,沈迭心精致的面容愈发显得冷清。   有那么一瞬间,温嘉措会觉得眼前这个人会随着光晕隐入空气。   “我不准备回去了。”沈迭心的声音低且轻。   温嘉措心里咯噔一下,仿佛从这句话中觉察到某种信息,“那等专辑发行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沈迭心是因他的邀请而来,但工作总有结束的一天。从目前的进度来看,可能再有一个多月就能把沈迭心需要亲自到场的部分做完。   今后的沈迭心又会在何处停留呢?   “我的打算……”   沈迭心勾起嘴角,看向温嘉措时,眼底是释然的笑意。   “你放心好了,我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他起身,牵住了南南的手,向着门的方向而去。   就像以前很多次离开一样,只要最重要的人在身边,所以目的地并不重要。   -   谭玉谨醒来那天,沈迭心比谭家父母更早出现在他的病房外。   “好好和他聊一聊,我就在外面守着。”   说着,谭竹仪为沈迭心打开门。   这段时间里,她发现自己不算是个负责的好姐姐,自己的两个弟弟,她一个都不了解。   但幸运的是,她不了解的那些事情里,另一个主人公都是沈迭心。   她看着沈迭心,仿佛隔着时空看到当初那个单纯清澈的家教老师。   过去的误会因沈迭心的善举而消弭,她尽力为自己的过错弥补着。   谭竹仪拍了拍沈迭心的肩膀,这动作显得她仿佛是沈迭心一个关系亲密的姐姐。   “不管以后怎么,和玉谨好好做个道别。”   沈迭心颔首,缓步走进病房。   迎面的暖阳下,谭玉谨的笑容从模糊变得清晰。   “你来了。”   进手术前的对话也是这样开头。   但现在的谭玉谨已经比过去要健康太多。   即便术后的体重还没有恢复,可气色已然开始转好。   针织线帽遮住他的头颅。   那些剔去的头发随着病痛一起离开了他的身体,现在的谭玉谨和过去那个意气风发的他重叠起来。   但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   沈迭心说:“我要走了。”   谭玉谨眼眸闪烁,露出宽容的微笑。   “什么时候走?”   “很快……”   “那祝你以后都能平安快乐。”   七年前的那场大雨,让他的电子蝴蝶落在指尖。   但他的蝴蝶早就蜕变,他也没有理由让他为自己停留。   他相信这只经历过风雨的蝴蝶能够独当一面,但还是希望平安快乐能够永随在他身边。   “你要走,他知道吗?”   “他会知道的。”   谭玉谨笑了笑,不知是为沈迭心这份难得的任性,还是为了这场谁都没有胜利的感情竞争,但是沈迭心知道,他的笑容里没有恶意。   离开前,谭玉谨叫住了他。   “你以后的生日礼物,还需要我重新准备一次吗?”   沈迭心看着眼前的门,淡淡摇了摇头。   谭玉谨在手术前,准备了一百份不重样的礼物,从一岁到一百岁……他都希望自己能够陪伴。   “谢谢你,你之前送的东西我很喜欢,以后不用再麻烦了。”   一声轻笑。   是释怀也是放下。   “我知道了。”谭玉谨说,“那就再见了。”   再见了,十六岁的沈迭心。   你现在已经不需要我了。   那就祝你平安、开心。   -   温嘉措新专辑发布那一天,沈迭心的名字出现在特别鸣谢的位置。   一时间,这个陌生的名字成为所有人议论的中心。   “他是这张专辑的灵魂,如果不是他,这张专辑就不会出现。可以这么说,所有爱上这张专辑的人,都是透过音乐爱上他的灵魂——他是一个蝴蝶般的人,在破茧的痛苦中重塑新生。”   谭臣关闭车载音响,脚步激动的赶往家中。   温嘉措在采访中所说的话萦绕他的心中。   看吧,沈迭心会证明给所有人看,他是值得的。   熟悉的路途却走得有些陌生,越是靠近家的位置,谭臣的心跳越是激烈。   门前的地毯方方正正地摆着,谭臣知道这是沈迭心出门前要整理地毯的习惯。   谭臣过去很少在意这些。   沈迭心来后,他开始注意到这些细微末节的存在。   原来家可以是温暖的。   原来早起可以是幸福的。   原来被等待的滋味那么令人悸动。   打开门,一缕微光顺着缝隙照出来……   但眨眼后,谭臣发现这只是他的错觉。   屋内的灯光熄了。   里外都整理过。   客厅的桌上放着薄薄的纸。   他交给沈迭心的复学申请被留了下来。   人生的继续从来不是从头来过,这次沈迭心选了别的路。   -   “喂,老板,你就放心吧,店我帮你照看着,你就放心每月收钱,什么学费生活费还有南南奶粉钱不够尽管开口,我们这管够。”   “哎呀你胡说什么!让我说!”   电话那边传来“邦邦”敲打的声音,沈迭心笑了笑。   看来他离开之后,面面已经历练得成熟,面对贺笑坤也知道动嘴不如动手。   “老板,店里生意现在可好了,我们每天都忙不过来,所以你出国不用担心钱的事情,带着南南好好生活学习,开心最重要。   还有就是,你现在也是大名人了,在外面一定要注意自己人身和财产安全——”   “尤其是人身!!你一定要小心那群臭老外!!!”   “你给我滚!”   带着“邦!邦!”的间奏,面面的声音再度回来。   “老板,我们都会想你的……”   女孩的声音忍着哭腔,“以后还要记得回来啊。”   “不管怎样,小心狗男人!!!”   告别在吵吵闹闹中变得欢乐了许多。   沈迭心笑着叫停了这场没完没了的通话,“我不是不回来了,不用这么伤感。”   机窗倒映着沈迭心淡然的面容。   很多年前,面对幽暗灯光包裹着的镜子,他的裙下藏着屈辱的秘密,他以为自己的人生就要糜烂着埋葬。   好在他没有放弃。   如今他暂别过去。   到一个全新的地方寻找未知的将来。   也许会定居,也许不会。   谁知道呢。   -   临近航发。   所有人都就坐。   南南问:“爸爸,这次只有我们两个吗?”   “是……”   沈迭心的话音未落,一道人影出现。   “你走之前都不检查一下有没有忘拿的东西吗?”   一如初见的冷漠声线,语调确是轻松的。   “我……忘带什么?”   沈迭心诧异地抬眼,与那双深邃的眼睛对视。   “我。”   纹着蝴蝶花样的小臂带动右手指向立体英俊的脸,肩上的吉他被放在它专属的座位上。   “把我又落下了。”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历经115天的连载,我终于给这本小说标记上“正文完”三个字。   我是一个靠直觉和激情写文的人,在怀有激情的时候,一天三千字就像玩一样,但这篇文我很难调整好状态陪这本书连载过来的读者朋友都能发现,我从十二月开始就更新不稳定起来,以至于在连载中期一度想解v止损,但评论区有很多人在劝,我也觉得得给故事和主角一个结局,就一直努力坚持。   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承认这篇文实在是后继无力。与其拖长写得大水漫灌狗血乱飞,不如及时止损,在剧情还能收住的时候结束。   最后的结局不是完美的,但也称得上完整,我尽可能把没处理完的角色关系和剧情收尾,但已然有一些剧情没写完,比如金艾的结局,谭玉谨和沈迭心在病房里说了什么,沈迭心和谭臣以后如何相处……   这些我计划放在番外里写,但目前来看,我依旧可能将来一段时间也会处于找不到状态的情况,强行写番外也是硬着头皮了事,所以在这里和期待番外的大家鞠个躬,很抱歉这篇文目前只能到此为止了,如果以后我有了灵感,我会以福利番外或者另开免费番外集的方式补上。   这种养胃的状态会维持到什么时候,我也不太清楚,所以评论问我下本开什么,我也没办法给出具体的回答。希望我能够尽快找到激情,尽早把番外写上,给读者也给我的主角一个交代。   以上。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