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我渣过的前任们无处不在   作者:黑夜长明   文案   即将完结,完结后会抽时间分卷方便浏览,跳订随意,防盗为30   预收:《可是他叫我宝宝诶!》《超难攻略的他!》   江声,富二代,特长是谈恋爱。   是个非常糟糕的人!恋爱时从来不低头,想法千奇百怪。   分手后更坏,不念旧情,甚至会为新欢为难旧爱。   不少人对江声深恶痛绝,“他会遭报应的!”   一语成谶。   江家深陷破产危机,江声淋雨流落街头宛如可怜虫的视频传遍全网,人人称快。   而此时他的绯闻前男友们已功成名就,一根手指就能碾死江声这只小虫子。   网友们等着看好戏。   被恶劣小少爷磋磨过那么多次,你们难道不想报复回去吗?   然而事实证明:   ——非但不想,甚至还旧情难忘。   获奖无数的孤僻导演:@江声,无处可去时欢迎来我家。   网友:?你不是私人领域禁止入内的洁癖狂吗?   鬼才之名的暴躁歌手:@江声,好惨,活该!   [附链接:下周二果芒与江声同台演唱,敬请期待]   网友:为什么一边骂人一边帮人家揽活!哥你的口不对心有点太明显了!!   豪门出身的花心影帝:@江声,一个亿复合费,同意请呼吸,不同意就结婚。   网友:……再说一遍多少?   *   江声真的很喜欢谈恋爱。   不过恋爱谈多了有个坏处:前任无处不在。   他只是上个恋综而已。   左边来了个人,是他家贫又貌美的白月光。   右边紧跟着有人落座,是他远走多年的朱砂痣。   路过隔壁包厢的时候,曾经被他抛弃的富二代戴着墨镜咬牙切齿瞪视他。   富二代的弟弟唯恐天下不乱,在角落笑眯眯对他挑眉送飞吻。   网友:刺激,爱看。   江声:刺激,想死。   终于——   第五次被推墙角红眼壁咚命都给你后,江声还是忍不住捏爆可乐罐子,发出诚恳的建议,“滚啊!”   -   *准备完结,修bug中,段评也许会出现错位,对大家的阅读体验造成干扰深感抱歉(滑轨)   食用指南:   *攻c受非,修罗场万人迷。阶段式1v1,结局无cp,具体排雷可看第一章   *虚假娱乐圈一切为主角服务,无原型   *任何角色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请勿上升本人   ——————————   **   预收《超难攻略的他!》   戚定对游戏角色入迷了。   乔郁,可怜穷鬼精灵,好看脸孔终日藏在褴褛的斗篷下,长发是阳光下的长河,眼睛是最神秘的紫水晶。温柔,善良,偶尔喜欢捉弄人。   戚定被迷得昏头上脑,氪金砸钱疯狂的劲儿堪比最狂热的粉丝。在他的坚持不懈下,乔郁也在慢慢转变态度。会在他面前摘下斗篷,让他编辫子,和他牵手、脸颊吻。   戚定上头得不行,觉得自己就是乔郁的唯一。   ——直到某天收到系统提示。   【玩家您好!还剩五十点好感可收集[普通朋友]称号,再接再厉哦~】   戚定愣愣看了半天:像我这样的普通朋友,乔郁还有几个?   系统:【亲亲,不清楚哦。】   *   熟悉乔郁的人完全知道,他根本就是个直男穷鬼小坏蛋。一张好脸,招摇撞骗。   发现自己是游戏角色,乔郁也不在乎。   他只会觉得,好哇,既然大家都只是一团数据,那太好了,我骗人根本没有负罪感!这些数据的唯一用途就是让我过得更好一点!   和A牵手的时候乔郁:我只和你牵过手。   可怜狗狗眼攻击!   【玩家蠢狗恋爱脑好感度+100,向您赠送金币5200000000!】   和B脸颊吻的时候乔郁:只有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温柔圣光普照攻击!   【玩家蠢狗恋爱脑2号好感度+1000,向您赠送金色稀有道具x10!】   打开游戏界面。   【您的朋友已超百位!恭喜达成朋友遍天下成就!】   乔郁(表面上):怎么了,我的朋友?(温柔的目光)   乔郁(背地里):呃呃呃嗷嗷嗷崩溃擦脸,给脸和嘴皮子都擦得通红滚烫,痛骂这群死gay臭男人,暗暗想,等他捞完钱骑着大龙住上天空城做上人上人就全甩掉!   内容标签: 娱乐圈 爽文 万人迷 综艺   主角视角江声互动无   一句话简介:世界围着江声转!   立意:切莫垂头丧气,即使失去了一切,你还握有未来。 第001章 破产就破产之   破旧一居室,墙角霉菌形如斑点攀附,白炽灯摇晃。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经纪人一本本地把通告摔在江声面前。   “——江声!知道你现在要赔的违约金带多少零吗?再不赚钱,你连这样的房子都住不上,只能出去留宿大街喝西北风了!”   江声坐在勉强干净些的沙发上,乌黑眼睫静默垂着,抿着嘴角,闷闷不乐。   经纪人铁青着脸看他,“告诉我,你到底在挑剔些什么?”   江声咕哝,“什么话,不能挑吗?”   他冻得发乌的手把烟嘴送到唇边,没点燃,只咬碎了爆珠,空气中弥漫起葡萄的味道。   一张昳丽的脸五官立体眉眼深邃,神色恹恹,眼底有点乌青,显然已经很久没睡好了。   “破产了你哪来资本挑?!”经纪人气笑了。   江声睫毛抖了一下。   经纪人顿了顿,看到江声这惨样,心里止不住讥诮。   富家少爷落魄了,还不是只能住这样的地方?   他随手脱掉羽绒服劈头盖脸扔给他,冷着脸说,“搞清楚,你已经不是那个富二代,不是所有人都要围着你转的江声了。”   申请破产后原本会有一些资产保留,只是公司被拿去抵债,不至于过得这么凄惨。   但江声的状况有所不同。   他爸江庭之携款逃跑,有权有势的继兄早就和江家不相往来,平时众星捧月的,到头来只留下江声一个人。   算不算众叛亲离?   想想,他也不过才二十四的年纪,刚大学毕业两年而已。   江声平时对他也算不上多好,两个人认识时间也短暂,上任就劈头盖脸地迎上烂摊子,严落白也很暴躁。   但落到这份上,严落白又觉得他可怜。   江声扯下羽绒服把手缩进去,吐气抬眼,一双点漆般的眸子明亮。   明明是个游戏人间的恶劣少爷,偏偏有这样清澈无害的一双笑眼。   “我知道啊。”他有些郁闷,侧了下头,略长的发丝落在肩上,“你怎么语气还蛮爽的,该不会也记恨我很久了吧?”   年轻的经纪人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严落白推了推金丝边眼镜,尽量冷静下来,沉着道:“墙倒众人推的道理你不会不明白。你破产,比我爽的人多得是。你出去大街看看,十个人里五个会砸你臭鸡蛋,四个会朝你吐口水。”   “哦。还有一个呢?”   江声其实不懂,他哪有这么招人恨。   说到他在娱乐圈的影响力,不就是谈过一个顶流,一个影帝,然后把他们甩了吗。   “还有一个是你提着刀的前男友。”严落白薄唇勾着,皮笑肉不笑,“谈个恋爱作天作地,一个兴起就能凌晨三点把人叫起来看日出,你是个人吗?要不是看你有钱,你看谁会惯你?”   江声却很意外似的,眉梢扬起,苍白漂亮的脸上浮现轻快的讽意,“拜托,能和我看日出是他们的荣幸。”   真当整个世界围着他转呢。   “……出去录综艺收着点你的臭脾气。”严落白已经不想和他多说话了,把本子砸他胸口,“总之,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只能去,不去你也没钱赔。”   他力度不重,江声却“唔”了声,似乎在抱怨他的残暴。   “真疼假疼?”见他死了一样不动弹,严落白脚步踟蹰,还是忍不住问。   “真疼。”江声说。   “真疼就去死。”严落白没好气地走上前,把本子从他腿上塞到他手里,“装也不会装。”   江声翻开封皮,几个大字跃然纸上:《突然的恋爱》。   没错,恋综。   尽管只是一个破烂节目组小糊综,但已经是江声目前能得到的最好资源。   严落白看到这个通告的时候,就觉得很契合江声的本性。   江声是个喜欢谈恋爱的富二代。   如果他的一生有年度报告这种东西,那么一年中出现频率最高的语句绝对会是“想谈恋爱”。   至于为什么这么喜欢谈恋爱,其实没什么理由。   只是喜欢,所以谈了。只是不喜欢了,所以分了。   很简单的关系,但是好像因为伤了对方的心就要害他被骂。江声想不明白。   严落白抿了下唇角,镜片后锐利的目光冷淡,叮嘱,“上综艺注意点。”   “你是唐僧吗?不准再强调了。”江声有气无力地嚷嚷起来,“真可恶啊,之前都是我包别人,现在风水也该轮流转了吧?总该轮到好心人包包我了。”   严落白笑出声,就差一个白眼翻上天:“你做梦吧。你的名声不被人暗杀算好的了,谁要包你?”   “真有这么差吗?”江声疑惑,“我记得我微博里天天都是老公贴贴。”   “那是以前。”严落白说,“你现在再看。”   江声掏手机点开微博。   满目红点,999+评论几乎冲爆他的手机,所有人都在感慨天道好轮回,像江声这只辜负真心的人可算得到报应。还有些仇富的人被江声破产的消息弄得爽死,在狂骂。   严落白隔着镜片观察江声的反应,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到点意外或者恐惧,抑或烦闷、担忧,但是通通没有。   江声支着下颌摇摇头,似乎很为这些人惋惜似的。   “好没眼光的东西。”   严落白:“……”   好没自知之明的人。   他额角青筋一跳,摁头让他去看通告上的嘉宾名单,“好好看,好好记,一点幺蛾子都别给我出。出了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以我的人脉关系——”   “只会死得更惨、凉得更快。”严落白毫不客气地指出事实,“狐朋狗友跑完了,你哥现在也没管你。难不成你还指望前男友能帮你?人家不把你往死里打压,我叫他一声好汉。”   因为实在太穷了,江声问出一个自己以前从来没问过的问题,“接了这个能拿多少钱?”   “说不准,看直播热度。”严落白有些诧异地看了看他,眼镜一推,“你竟然这么快就接受现实了?这不像你。”   “接受?没有接受,我还在崩溃,你看不出来吗?”江声抿着嘴角,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垂头丧气。苍白脆弱的脸孔透出一种茫然,“原本我应该去四季如春的地方度假开游艇,而不是待在这里听你给我上课。过几天还要去那个什么综艺上班!”   严落白顿了顿,细细品味他有气无力中带着激昂的语气,绷着的脸上有些忍俊不禁。   环顾四周。   窗户玻璃破了个大洞,厚衣服都没几件,简直就像是弹窗小游戏里家徒四壁等着人来拯救的主人公,就差在衣服上整几个补丁了。   “你怎么租到这个房子的?”他叹口气,“……走。”   “?”   “去我家住两天。”严落白强调,“要收房租的,只是勉强允许你拖欠。”   “我以为你是爱我,原来还是为了我的钱。”江声抬头冷笑,“钱就这么重要吗?你这个俗气的男人!”   严落白:“……你要不去死吧,我求你了!”   江声这边一经敲定,《突然的恋爱》那边立刻马不停蹄地官宣。   在江家破产、江庭之逃出国的消息热度还没降下的节骨点,本来不该有人想沾上这堆烂摊子的。这是唯一的例外,也是江声唯一的机会。   评论全是奚落、看江声好戏。顺便骂节目组不该再给渣男机会让他祸害别的纯情男生。   直到鬼才歌手沈暮洵转发微博,热度才被轰然引爆至最顶点。   沈暮洵v:【过得这么凄惨?那我不去亲自看看,岂不是很可惜。//@突然的恋爱……】   这话一出,简直和亲手丢了个炸.弹没有两样,直接攀上热搜挂上大爆的标签。   江声喜欢谈恋爱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分手闹得不愉快的却是凤毛麟角。   沈暮洵,赫然是其中之一。   他从寂寂无名乐队男爬到顶尖歌手的行列,共用了五年,五年中出专辑骂江声骂了整整三十九首歌,全都没有假手于人。   最有名的一首名为《暗杀》,是真的阴湿极度不健康的歌,如果江声有一天被暗杀了,很难不令人怀疑是沈暮洵做的。   他恨江声,恨到恨不得江声死,毋庸置疑。   【不是哥,搞事业都已经搞到这份上了,为了报复江声特意自降咖位去恋综,这不合适吧】   【想看,爱看,好看!打起来!】   【你好恨他,恨到让我怀疑你超爱,浅嗑一口】   【你最好进去就给他一拳,不然我看不起你放过的狠话】   ……   阴暗房间内,窗帘被拉得严实,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电脑屏幕的光映照青年侧脸,眼尾泪痣模糊可见。他叼着烟咬破爆珠,葡萄味转瞬在口腔中蔓延开来。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键盘上闲闲敲几下,发送。   沈暮洵v:【滚吧,不劳操心^_^】   *   三天前的严落白绝对想不到那个看似安全、全员糊咖的普通恋综会在三天内大换血。   千万片酬都请不来的大咖纷至沓来,全都是江声的前男友。目的性不言而喻。   严落白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江声,你走好。   他滑着鼠标滚轮翻看更改后的嘉宾名单。只看了一页,他就取下金丝眼镜捏了捏鼻梁,如百岁余的老人家一样颤巍巍拿起手机给江声发消息。   【保重。】   已经在前往节目组路上的江声消息回得飞快:【?】   严落白:【你到了就知道了,死路一条,我想不通你要怎么翻盘】   江声显然对情况一无所知:【不就一个沈暮洵吗?难道还有第二个】   严落白:【……天真一点好。】   何止两个。   为了应对紧急情况,江声的每一段过往情史都对他报备得极其完善。在这方面严落白大概是除了江声自己以外,了解他了解得最透彻的人。   他刚才滑了一下滚轮,只看了三个人。而这三个人却分别是江声的白月光、朱砂痣、朱砂痣的替身。   分手都称不上愉快。   被继母贬到穷地方的时候把白月光当工具人,自己玩游戏使唤人家模仿笔迹写作业,一回江家就把人甩了。   和朱砂痣纯爱开场狗血收尾,在对方最需要他的时候抛弃他,走得那叫一个爽快。   替身这位,更精彩。   走哪儿都受人恭维的主儿到江声这委曲求全百依百顺,到头,来江声喝醉了还抱着他喊不知名朱砂痣的名字。   ……   不巧,最后那次严落白在场,那位的表情精彩到他都不敢回忆。   总而言之,以江声这种不当人的恋爱法,怎么能不惨烈?简直是血流成河,丝毫不带夸张。   甚至后面还有两个嘉宾,严落白看都不敢看。万一又是……那他可真是收尸都收不到个四肢齐活的。   然而太监急了,皇帝不急,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江声认真、但是毫无压迫感的口吻。   【没事你放心,我已不是曾经的我!就算有人求着我复合我也不会同意。专心搞事业,男人远离我。】   两秒后,弹出第二条。   【给钱的救苦救难男菩萨除外[爱心]】   严落白:……   他几乎可以想象江声打字的表情。   冬天冷,他一贯单手打字。手机屏幕的反光会落在江声脸上,照亮他那张擅长令人一见钟情,但很难不日久生恨的脸。睫毛很长,落在眼睑的影子很漂亮。   打住,不能再想了。   严落白:【你都对人家这样了,居然还觉得人家会求你复合?】   严落白:【不是每个人都是贱骨头!不是每个人都是恋爱脑!】   严落白:【你也不是万人迷!世界不会围着你转!】   江声:【什么?世界居然不围着我转?】   严落白:……   死了算了。   他两眼放空抓住头发想撞墙,喘了好几下平复心跳,觉得和江声相处久了,显而易见会变得命短。 第002章 抓马就抓马之   《突然的恋爱》为直播恋综。分五期录制,每个嘉宾都会有自己的跟随直播间,其中采用的最新科技悬浮跟随摄影技术来自楚家的赞助。   没错。   楚家大少爷,江声十七年竹马,兼前男友。江家破产刚好赶上他在国外谈生意,回来的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而现在这位大少爷——   严落白头疼欲死地盯着屏幕。   直播屏幕中,六个嘉宾已有四个到场,分坐在四个沙发上,沉凝的气氛涌动微妙电波。   朱砂痣替身都到齐了。   还有资方楚家大少爷和他感情破裂的亲兄弟坐得天南地北。   这一轮,对江声来说堪称史诗级前任会面。   再一看屏幕。   【受不了了,我天天在网上看江声的乐子,现在居然还要来看综艺给他送钱,可是我是真的很好奇啊!!】   【萧意+江声+沈暮洵,这期节目我都不敢想有多精彩】   【请把沈暮洵前置ok?插足小三离沈哥远点】   【纯路人,沈粉太疯了吧,影帝他根本不是小三上位啊是普通替身而已】   【……救命,普通?而已?你们真的别太荒谬】   【好尴尬。没热度的小糊综就是这样,直播挺久了节目组也不带人聊天】   【聊得起来吗,还有人不知道这把是全员前任局?】   【假的吧玩这么开】   【不懂能不能别乱说!其他人不知道,可我们顾老师清清白白,和江某人没有任何瓜葛】   骂战愈演愈烈的时候,六号直播镜头忽然自行转动,对准户外。   刚刚熄火的面包车瞬间攫取了所有人的注意,车门滑开,穿着长款风衣的青年扶着车门下了车。   见到江声的影子,原本只是普通打闹的弹幕瞬间升级,字数爆满哐哐刷屏。   严落白随便一扫,满目红字加粗的骂声,触目惊心。   不奇怪,江声在娱乐圈谈了两个重量级,对人家的态度都不算多好。现在江声破产,最开心的就是那两家的粉丝,真真假假的黑料更是满天飞。   严落白的视线看向荧幕中的江声。   江声推着箱子步入小道,冬景萧条,他也像是没什么生命力似的。他穿着不合码数的风衣,挺括清瘦,头发乱飞,浓墨点漆般的眉眼很漂亮。看着镜头的短暂一瞬,漫不经意的茫然有些苍白感。   他看起来真不像个坏人,也不像个玩弄人心的渣男。   弹幕刷新频率越发高涨。   【就是用这张脸骗人的吗可恶,差点连我也被骗了!】   【醒醒吧姐妹,洵子哥当初和他谈恋爱的时候被骗得裤衩都没了江声扭头就走,他骨子里就是资本家的无情】   【萧老师和他谈恋爱的时候就很好过了吗呜呜,差点连名分都没有!看看沈暮洵粉丝对我们的态度就知道了,明明是正经恋爱,江声却连承认他的身份都不肯……】   小屋外枯枝败叶满地,前几天刚下过雨,所以有些冰冷的湿润。   好冷。   江声真的被冷得有点打哆嗦。   这种天气就应该全人类短暂灭绝一下!等春天大地复苏的时候再跟着一起复苏。   他赶紧推着箱子加快了步伐,撇开乱七八糟的想法,边走边想严落白说的事。   难道不止两个?   不是、但凡超过两个的话,场面会变得很恐怖的!   江声只是平平无奇爱谈恋爱的富二代,修罗场可不是他的专长。   “嘎吱——”   不远处的房门忽然打开。   江声脚步一顿,扭头看。   青年手里的烟盒刚拆一半,碰巧和他对上视线。江声看到模糊的光影色块下,眼尾的泪痣像坠在发丝底下。   江声下意识地喊,“沈暮——”   “阿声。”但很快青年笑起来,嗓音温和,似乎并不对这件事介怀,“我是萧意。”   江声:“……洵。”   对不起,这个音没来得及收住。   严落白双眼失神。   弹幕炸中炸。   【啊啊江声!你你你!我崩溃了,你和萧意谈了快半年啊,别告诉我你记不住他的脸!!】   【什么情况,至少别一上来就这么抓马啊,我笑得根本分不清是我疯了还是江声疯了】   【浅浅嗑到一口永恒的朱砂痣,看到泪痣你第一反应还是他,年少的心动是刻骨铭心的be】   【不是??血糖是谁在嗑啊,江声你但凡有点良心就离沈暮洵远点】   【纯路人哈,不了解你家血糖往事,但现在的情况是沈可以不来的,但非要贴上来上综艺,还怪在江声头上就过分了哈】   萧意若无其事地把烟盒扣上,带着笑转身朝江声走来。   修长身影在路灯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几秒后,那灰色的影子穿过凹凸不平的台阶蜿蜒,以奇形怪状的姿态和他的影子缠绕在一起。   他张开双臂给了江声一个拥抱,眼睛像是被打磨很好的玉石,透出一种和煦的温润。   “最近听说了一些你的近况,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来看看你。”   他注视着江声。   江声好像还没从状况中反应过来。黑发散落,表情有些空白。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朋友,希望能给你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希望你别觉得我是在自作主张。”   江声能说什么,什么话都给萧意说了,他只能眯着眼睛瞥他,声音闷在领子里懒散地说,“嗯嗯。”   刚敷衍完,江声就想起今非昔比了,现在他已经啥都没了!对萧意的态度也得好一点。   于是他干巴巴地、生硬地补上一句,“谢谢。”   萧意眨眼不由得快了两秒,望着江声,蓦地笑了声。他微微低下头,态度自然地帮江声拿过行李。   他外套上很淡的木质香调轻飘飘的,保持在不远不近的距离,恰到好处。   “我很担心你,但看你现在的样子,似乎不需要我的帮助。”   萧意宽大的手掌轻按上江声的肩膀,有些担忧地看了看他,很快又露出安抚笑意。   “有无法应对的情况,随时向我寻求帮助,好吗?至于其他时候,我会安安静静听候吩咐。”   【萧影帝特别好的一个体面前任,不懂的人真的有难!】   【毕竟是赝品不温柔点谁看】   【?沈粉能不能别一边和江声割席,一边老以正宫自诩,萧意和沈暮洵相似的只有泪痣吧。怎么谈恋爱不能谈两个长了痣的,不然就是替身?】   【说到这个就很好笑,萧意中学出道,以前的照片里根本没有泪痣,不知道你们又要怎么解释】   【除了泪痣侧脸也像的哈,刚刚江声都喊错名字了,萧粉别挽尊了,发现不被爱破大防的反正不是咱】   【纯路人,不懂在吵什么,就算是替身怎么了?替身能上位就说明朱砂痣已经变蚊子血啦,替身上位才是仙品!不懂的人建议紫砂】   江声跟着萧意推门进屋,正想环顾四周看一看,就感受到了极为强烈无从忽视的视线,如芒在背。   他转头一看,容貌俊美的青年坐在一盏落地灯旁定定地望着他们。   青年红宝石耳钉闪着光,眼尾一点泪痣,容貌熠熠生辉。他一下又一下转着拇指的戒指,眸子聚焦在一点,带着锋利的冷。   江声顺着他的视线低下头,看到萧意落在肩膀上的手。   【很好,是我爱的大三角】   【三角不起来啊,目前看沈暮洵是恨不得江声去死,萧意倒是可能有点旧情的样子】   【奇怪,就沈一个?另外一对哥俩呢?】   【回楼上,后门打架去了,转到直播间1号放大音量还能听到砰砰的声音呢】   【节目组人呢?不拦着点?】   【导演拦了,没拦住还被误伤了一耳光,现在不敢上了,我笑死】   “鞋子在这里更换,手机记得放在这个袋子里,节目组晚些会给我们发录节目专用的手机。嘉宾的话,不出意料应该都是你认识的人……”   萧意发现江声没有理会自己的话,扭头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他眉宇间缓缓弥漫一点和煦的笑意,几缕发丝柔软地垂顺,在眉眼间铺开一层温驯的阴影,“嗯,比如这位,沈先生。阿声,你认识的吧?”   怎么可能不认识。   注意到沈暮洵转动戒指的动作停顿的那瞬间,江声几乎倒吸一口凉气,连眼角忍不住痉挛了一下。   救命。   他要收回之前说的话。   就算只有两个也很恐怖!   【萧意在干嘛……挑衅?】   【谁在乎,沈哥早八百年就说过这辈子不可能和江声复合了,小丑请表演,沈哥就是来看你们表演的】   【我的妈呀,好刺激,嗅到了硝烟的味道】   江声推开萧意,也没跟沈暮洵说话,有些僵硬地被他们两个盯着,随便挑了个沙发坐。挪了两下,试图远离古怪的氛围。   沈暮洵一言不发,目光却在他背后要把他盯穿盯烂似的,带着很不好说的强烈情绪。   没有人说话。   江声两只手死死攥紧放在沙发上,现在的场景,对他来说真的压抑到他恨不得把自己挤死。   好在萧意不是一个会让场子冷下来的人。   他走到江声的身边坐下,手差点和江声的尾指碰到一起。   江声头皮发麻,忍不住把手缩了下。转过头,男人的脸孔温和英俊,目光中有温暖的关切,“阿声现在和经纪人住在一起?”   沈暮洵的目光瞥过来。   江声:“……对。”   萧意握住江声的手。   江声瞪大了眼。   萧意的体温偏低,温暖,但同时又给人冰冷的潮湿感。江声感觉后背有股尖锐的麻意,简直要把他整个人揪起来,他忍不住用力抽手,“你、——”   “好可惜,我前几天呆在剧组。不然阿声向我求助,我也不会拒绝。”   沈暮洵满脸厌烦地垂眼撇开脸,可耳边还是挤入细碎的声音。   像细小的虫子啃咬他的耳廓,爬进他的心肺,吵得嗡鸣阵阵。   他匆匆回国,还没来得及倒时差。   这会儿脑子有些困顿地糊涂着,一时间觉得好笑又觉得可恨,觉得不甘又觉得愤怒。   想不明白,怎么他要突然犯贱紧赶慢赶回国来演一场独角戏,亲眼见证他和萧意以朋友的身份亲密。   萧意喉间有着叹息,“和他住在一起怎么好呢,他没有我了解阿声。”   【萧意我……我服了你了,你上恋综该不会就是想和江声复合的吧啊啊啊啊?】   【被骗了一次还不够要被骗两次,你怎么想的啊萧意】   【萧老师只是出于朋友的立场提供帮助而已有什么稀奇的,你们没朋友吗?】   【不是[牵手图]那这个牵手又是怎么回事??】   【不是,和朋友牵个手怎么了,你们没和朋友牵过手吗?】   【萧粉哈哈哈,骗骗别人也就算了别把自己骗到】   “和你住在一起?”沈暮洵支着下巴嗤笑,阴沉暴躁的气息从沈暮洵攥到发白的骨节表露出来,“你算——”   江声好不容易抽开手。   吓死了,他感觉下一秒就要被萧意提着手关小黑屋了!他马不停蹄扶着沙发坐到了沈暮洵的旁边,很体贴地隔了一个身位的距离。   沈暮洵话音戛然而止,瞳孔微缩,被电到了似的猛地站了起来,“你做什么!”   江声惊慌道:“我??”   和他对视的一瞬间,沈暮洵瞳孔颤动了下,声音戛然而止。   和以前一样,本来也没几年,江声的确一点没变。   漂亮的脸,叫人没法不动容的脸。   呼吸开始紊乱,他的视线无法从对视中移开。   江声,江声,江声。   无意识的,这个名字像怒涨的藤蔓般挤满了胸腔。   心口涌动的不甘、愤怒和无法控制的憎恨,同等的软弱、温情,都像是岩浆那样失控喷涌而出。   神经遁入一种扭曲的混沌,嗡鸣声阵阵。他几乎感到一阵软弱,他强逼着让恨意从胸口涌出。   想想他对你做过什么。   不要软弱,不要原谅。   沈暮洵紧咬着牙:“江声,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搞清楚,我不是萧意,不是什么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   江声:“啊?”   萧意放下手,看向沈暮洵,轻叹,“阿声,我不明白,你还对他抱有什么期待呢。”   江声站起来,茫然地:“我!”   “对我抱有期待?”沈暮洵嗤笑,“你才是抱有期待的那个人吧。觉得江声会选择你?好笑,他一次都没有选过。”   萧意只是困惑地看着他,“沈先生,你又在为此骄傲什么?”   沈暮洵勾着嘴角,瞳孔顿时缩小成针尖,深深看着他。   【我靠萧意你说到点子上了,沈暮洵你刚刚跳起来是惊慌,但怎么没有一瞬间在悄悄得意!】   【别恶心我了行不行!!啊啊啊啊!】   【乐子人看得蛮爽的,精彩精彩!打起来打起来!】   “好了!”   一直被打断的江声终于见缝插针。   沈暮洵抽回神,刚顺下来的气顿时又涨了起来。   胃酸翻涌着让他几欲作呕,胸腔炽烈的跳动影响着他的思维,他感觉眩晕,耳边的世界变得朦胧,眼前也是。   江声受不了了。他本来想来综艺搞一下他破产后冷静镇定高岭之花的人设!现在哪里还搞得下去。   萧意喝了一口热茶,轻声劝解,“阿声,让沈先生自己休息一下。”   江声崩溃道:“你别说话,我才要休息一下!”   转过头,江声看着沈暮洵,道,“我就在你旁边坐一下我怎么了!和我待在一起让你很困扰吗?既然是这样,为什么还要来。我们两个都受罪到底能让谁爽到?”   “能让谁爽到。”   沈暮洵眼睁睁看到自己咬了咬牙笑了声,回头转身,把江声一推,看他摔坐在沙发上。   江声长得很好看。   光是这张脸就够迷得多少人神魂颠倒。陷入茫然的时候头发散开,总有种让人神志不清的脆弱感。   沈暮洵抓起江声的领子,单膝顶进他腿间向他逼近,看到江声睁大的眼和抖动的睫毛。   【???等下?】   【沈!暮!洵!!你在干什么啊啊啊啊】   沈暮洵喉结滚动着,混沌的大脑让他只想把一切积郁心底的怨气都发泄出来。   “我很爽啊,你看不出来吗?看你现在只能这样可怜地任我摆弄的样子,我真的开心得要死。”他笑起来,眼角泪痣在情绪中轻微抖动着,“江声,你也有这一天,江声你也让我等到了这一天!”   萧意拧着眉毛,站起身去按住沈暮洵的肩膀,“沈先生,请冷静。”   “滚开!”沈暮洵脸上有着一种让江声恍惚的极端情绪,他望着江声,眼也不眨,“你竟然在问为什么,我以为你是最清楚的人。你难道不知道吗,这种破综艺有什么值得我来的。如果不是你,谁会来?我当然是为了你。”   江声被抓着摇晃了两下,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像一根绿舌头雪糕。   “我讨厌你,江声,我恨你。破产就够了吗,我看你现在还是意气风发和老相好调情,轻快自在很不得了啊?凭什么要走的是我?我就要呆在这里,我就要看你这个废物离开江家能走到哪一步——”   “沈先生。”   萧意的声音在旁边插了进来,声音似乎有些为难,“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现在还在直播。”   像是落入油锅的一滴水,沈暮洵瞳孔微微震颤了一下,面无表情地扭头去看他。   同样侧脸的角度,他们的确有一些相似。   泪痣、眉弓的弧度,一点一点零星的相似,汇聚成了江声分隔开的另一份喜爱。   那本来也该是属于他的。   胸口像是漩涡般搅动着耻辱、厌恶与愤怒。   这人模狗样的一张脸,再多看一眼都令人作呕。   卑劣的模仿者,卑劣的偷窃者。   在他坠落深渊最渴求爱和陪伴的时候偷走他的江声的第三者。   沈暮洵死盯着他那张完美面具勾着嘴角笑起来,“直播,所以呢,我在乎吗?”   【疯了吧沈暮洵,他真的知道自己现在在说什么干什么吗??】   【沈暮洵,嘴上说来看看前任过得有多惨,结果看到前任真的很惨却破防了,什么情况】   【他哪里是因为前任很惨破防!他明明是因为不得不和萧意同台破防的,我受不了了,有些人能不能别嗑了,我崩溃】   江声的手抓住沈暮洵的手背。   沈暮洵呼吸一滞,掉头看他,俊美的脸上有几分未蜕的怒意和茫然。   江声说:“别吵了。”   “……我才和他说了两句话,江声,这叫吵架吗?”   沈暮洵笑了声,然后深深地喘息,槽牙合紧,竟隐隐感觉到牙关在颤抖。   “在我面前袒护另一个人,责备我,你还真是没怎么变。”   哪有啊!!   江声又崩溃了,他哪有袒护谁责备谁,他不是在劝架吗?他被人攥着领子凶的时候还在惦记劝架,他真的很敬业了好不好。   沈暮洵眉宇间的盛怒染成颓然又阴暗的东西。   “你知道我这些年怎么过的吗?江声。”   他垂眼俯瞰他,近乎咬牙切齿,声音却轻之又轻。   窗外忽然开始刮风,小树被吹得哗啦啦乱倒。   江声的视线转过去,错开萧意沉默的目光看向窗户,猜应该不止刮风,也下雨了。   虽然窗子和门都关得好好的,但他依然感受到了。   沈暮洵的额头几乎要和他抵着,雨点落在了他脸上,温热的水珠流淌。江声有些无措,抬起头看着他,“沈暮洵……”   沈暮洵的眼眶红着,凶狠地攥紧他的领口。   “我是靠着对你的恨走到现在!我站在台上的每分每秒都在想,江声!你看到我了吗,你知道我会走到现在吗,你会后悔吗?”   江声愣愣看着他。   风衣里面的衬衫领子被抓皱,扣子被扯散,狭长漂亮的锁骨隐约可见。   “我知道你不会。你不会把我放在眼里,所以我更恨你了。江声。”   他每说一句话都要喊一声江声的名字。好像不说这个名字,就快维系不住他的憎恶和恨意。   江声却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听到自己的衣服在沈暮洵手底下负隅顽抗的声音,忍不住道,“等等,你轻点抓!这是别人的衣服。”   近在咫尺的沈暮洵眼珠在震颤,泪痣跟随眼角轻微痉挛。   很快,江声听到一声很轻的冷笑。   “别人的衣服?”   领口被提了起来,攥紧的拳头用力到几乎颤抖,“看来你过得很好,江声。”   江声慌张道:“你再这样真要扯烂——”   “呲——”   片刻后,在异样的寂静中,江声低头看被扯开的衬衫条和纤维丝,昳丽的脸上陷入空白。   崩溃了。   救命,他为什么要破产。   他本来不在意的,大不了他去天桥底下卖唱,他唱歌挺好听的,当乞丐也有出路。但现在他真的破防了。   如果不是因为破产,他根本不用来这个综艺,根本不会面对沈暮洵。   【???我要复读机了,啊不是,你真撕啊??】   【好……好那个的戏码】   【一段剪刀手会爱到死的素材……】   萧意上前扯开沈暮洵,沈暮洵被推了一个踉跄,看着他们两个,眨了眨眼。   他眼睫濡湿,表情已经从盛怒回归到了极致的冷郁。   【叮!您的直播间因违规内容已被关闭】   一片漆黑。 第003章 发疯就发疯之   #突然的恋爱 涩情直播封停#词条热度直冲云霄。   【谁懂!看到热搜我啪一下点进来了!】   【省流,根本不涩,根本没露】   【甚至还没正式开始录制,就因涩情违规关掉直播间的恋综。真是史上第一档,好好笑啊哈哈】   【真的抓马到一眼无剧本,我的意思是你会在里面看到顶流歌手、现役全网黑和三金影帝吵架扯头花,我会建议所有人去看!!】   【+1,目瞪口呆地看完,甚至连骂江声这样的头等大事都被我忘光光】   【我还没缓过神,沈暮洵他真的不是超爱吗,他说他走到这一步天天都在想江声】   【恨比爱长久果然是真的】   【说好的来看戏呢沈暮洵!靠,到最后真的以为这是他们报复手段的我才是他们play的一部分?】   【三个男人一台戏,后面还有三个没出来呢,快点申诉维护!!我要继续看!@突然的恋爱】   【第一次感觉错过直播一秒,就是已经错过了一场大戏@突然的恋爱,速速申诉】   ……   严落白摘掉眼镜捂住脸,感觉身心疲惫,胸口藏匿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他竭力平复下来,捏了捏眉心,打电话给了导演。   电话接通得很快,听筒传来一阵难听的哭声,“真服了,搞什么啊。这边在吵架,那边在打架,我想报警了!”   “忍忍。”   “我又不是个m,我怎么忍!”   严落白皱眉把手机拿远了点,平复了一下魔音穿耳的痛苦,然后才问,“直播多久能恢复?江声没事吧。”   “很快就能恢复了,至于江声,他很好啊,不就扯坏件衣服吗。”导演低迷的话音忽然昂扬起来,“他说的别人是谁?你们同居,不是你的是谁的。你小子,办公室恋情?背着我搞了个这么大的?”   “暂住而已。”严落白感到一阵没来由的烦躁,“收起无聊的好奇心,记得帮我稍微盯住他。”   他啪地挂了电话。   导演啧了一声。   当经纪人压力这么大?脾气真是越来越差了。   他像是下水道里伸头出来的老鼠一样,往室内看了一眼。   还在吵。   这谁敢进去。   两大顶流撕破脸的一幕,要是播出去绝对值得写入娱乐圈编年史。   萧意话音沉稳。   “沈暮洵,你太幼稚也太无能了,我不想这样评价你,但这的确是事实。诚然作为旁观者我觉得可笑。但如果站在江声的位置看你,我只会觉得,你真可怕,沈暮洵。”   你真粗鲁,沸羊羊。   江声在沙发上局促罚坐,手指头百无聊赖地扣着沙发。听到这句话他抿了下嘴角,忍耐住喉咙里的笑声。   啊啊江声你忍忍!   别的人也就算了,但是沈暮洵和萧意……   他俩吵架,江声觉得自己还是不要介入为好,骂到他身上就不好了!   眩晕的大脑让沈暮洵无法理解萧意话里的意思。   不懂。   是要向他这个原配证明,他一个插足的第三者其实更有道德,更文明更理智、更和江声相配?   沈暮洵甚至感受得到耳旁越发急促的心跳。那几乎像是战鼓,令他控制不住地暴怒起来。   “你凭什么站在他的角度?你算什么东西,把自己说的这么清高伟大,温柔、善良、一尘不染是吗?明知道他有爱人还故意勾.引,你自甘下贱到这份上确实清高!了不起!”   萧意发丝被劲风吹起,表情不为所动,他轻轻叹息,“话不能这样说。你自己没本事守住,竟然怪到我身上,未免太无理了。”   呼啸的风声撞击着玻璃,沉闷的雨很快降下。   导演瞠目结舌。   卧槽。   真的假的,圈子里口碑最好的温柔影帝当时是从沈暮洵手里把江声勾引到的??   他忍不住看了眼江声。   男生坐在沙发上,光线摇晃,睫毛的影子投在眼睑,一张脸的确干净又纯情。就算知道他是个四处留情的人,也依然不得不承认,他就是好看到让人觉得辜负道德感豁出去一把也没关系……   能勾引到江声,也算萧意有本事。   ……不对!他不该这么想!这个价值观是错误的!   沈暮洵在雨声中沉默许久,忽然勾了勾嘴角,锋利攻击感极强的脸上浮现挑衅和怜悯。   “我是没守住,但比你从未拥有好得多。你用尽手段才抢到的人真的爱过你吗。还是在你身上找我的影子。”   他一开口,萧意顿时抬起头。   “或者追寻那一点没体验过的刺激?说到底你不过是江声的工具罢了。江声喜欢新鲜感,但难道你也分不清刺激和爱?”   “真是可怜,把他从我身边带走耀武扬威的时候那么得意,现在怎么得意不起来了?说到底不过是个三流杂种收拾打扮装了个人样,少在我面前演戏了。”   江声耳朵热热的,一句话都不敢说。   救命……救命……   他上辈子是犯了天条吗不然怎么要坐在这里??   “你信吗?如果我当时肯原谅江声,你们根本不会有发展的机会,他依然会选择我的。你永远是他的第二选择他的planb,不过没关系,你那么可怜,我让让你。”   萧意温柔的眼神裂开阴暗的缝隙,柔和的微笑依然挂在脸上,使他整个人有种异样的扭曲,“沈暮洵,你在得意什么?”   沈暮洵感知到了胜利的快感,很痛快,可惜这快感却不能令他发笑,只是愈发觉得讽刺。   假的。   江声怎么可能会坚定地固执地选择谁。   他滥情不专、随心所欲、我行我素。他喜欢花,会为花香驻足,但他永远不会守着哪朵花过一辈子。   萧意难道看不出来吗?不,他明明看出来了,但就算是谎言,他也在嫉恨那种虚无缥缈的可能性。因为他甚至没有触碰那个可能的机会。   江声把沙发垫子都快抓烂,终于有点待不下去了。   多年不见,沈暮洵的嘴巴比以前厉害多了。再不跑的话,总觉得下一个就要骂到他头上了。   他站起来,一下子就吸引了两个人的注意。   江声闷头指了指风衣里脆弱的衬衫,“我去楼上换衣服,你们随意。”   很好,然后直接换到嘉宾到齐,能躲开一场争吵最好。   江声离开了。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冲散头脑的混沌,萧意抬眸看到一片昏暗的天色。   “沈先生没必要对我有这么大怨气。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我一直认为我们现在能成为很好的朋友。”他轻笑,不出意料地看着沈暮洵被恶心到有些反胃的表情,垂眸颔首,“失陪了。”   *   江声把行李拽到了房间里。   《突然的恋爱》虽然是个小糊综,但场景布置在江声看过的综艺里可以排前三。   柔软的床,大镜子,自带阳台。   绿色的厚重窗帘很有垂坠感。窗外的雨丝在阳台的滑轨玻璃上成股流淌。阳台门开着,所以室内反而没有客厅温暖。   江声随手关掉阳台门,拉上窗帘,摊开箱子把严落白整理好的衣服翻得好乱。   第一天就这么不顺利。   江声有点烦。   算了,不顺利是小事,赚不到钱才是大事。江声觉得他还能忍忍。   挑好了要穿的衣服,江声站起身,后背却忽然撞上温热的胸膛。   他一愣,下意识看向面前的镜子。   青年握住江声的肩膀往前走,俊美的侧脸在镜中显现。   他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似乎在脸上寻找着谁人的踪迹。留意到江声的视线,他垂眸对视,泪痣像一滴垂落的眼泪。   “你来这里干什么?”江声忍不住往后退,“很奇怪。”   “咔哒——”   萧意顺手带上了门。   惊雷闪动,他脸上晦暗不清的光影有些扭曲。   “是啊,太奇怪了。”   他喃喃。   “你好像真的对他很特殊。尽管我们已经和平分手,甚至现在是朋友,但是……我偶尔还是觉得很不公平。”   萧意靠近,修长手指收紧,将江声的肩膀往后一推。   “从一开始他和你吵架,把你压在沙发上欺负的时候,你就没想过生气是吗?你纵容他,让他那么凶狠地冲你发脾气。”   后背撞上冰冷的衣柜。昏暗的天气和偶尔的闪电让这里显得更加逼仄。   江声头皮发麻。   萧意靠过来,江声一激灵,下意识推住他的肩膀,   现在他们的距离已经比刚才沈暮洵与他的距离更近了。但萧意觉得远远不够。   他亲昵得像条蛇,越箍越紧。   啊啊啊啊!   好想给他一耳光让他滚啊!   ……算了江声,忍一忍,萧意可有钱了你现在得罪不起。   “他怎么能那样对你。”萧意轻声说,“我从不会这样。”   江声:“那你现在又在怎么对我呢?”   萧意侧过头。他离得很近,温热的呼吸一点点在江声的侧脸攀爬,“我做什么了,阿声,我自始至终都站在你这边。我才是会帮你的人。”   “离我远一点。”江声忍不住推开他,深邃的五官在灯光下漂亮到几乎令人眩晕,“你现在是自尊受挫来找我求安慰吗?真可惜,我不会安慰你,我根本——”   他没能说完一整句。   因为萧意冰凉的掌心贴着他的下颌抬起来。   嘴唇轻而密地吻他的脸颊,睫毛与发丝间或触及他的脸颊带来细微的痒意。在他愣神的两秒,他已经一路亲到了脖颈,湿漉漉的潮热的气息一路下行。   很多问题被烙印在他湿润的吻里。   “所以,你喜欢他那样对你,觉得我碍事?”   “有我旁观,你会更兴奋吗?”   “我们要是打起来,你希望谁是赢家?”   每问出一个问题,萧意都在心里得到一份答案,进而感受到一种理智的眩晕。   问题心理缠缚他的心脏,感觉快要喘不过气。   江声一个都没回答,或者说萧意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   很快他像是爬山虎菟丝花那样依附过来,影子缠绕在一起。   直到刺痛感传来。   江声一激灵,呼吸加重,头皮有些发麻。他急忙抓着萧意的头发用力把他扯开,捂住颈边炙热的痕迹,睁大眼看到青年蹙眉流露出疼痛的表情,他力道更大,生气地摇了两下。   “你在发什么疯?!”   萧意被迫仰起头,目光失焦。   他闷声笑了两下,发根被用力撕扯着,疼痛让他微微皱起眉,轻轻地温柔道,“阿声,很疼。”   疼什么!你配喊疼?你活该!!   江声用力一推拉开距离,匆忙走到镜子面前查看。   他瞪着眼,镜子里的江声也瞪着眼。两双眼睛聚焦在脖颈上的痕迹,两个江声都有点咬牙切齿了。   萧意贴在他背后环住他。镜子里,他垂着眼,神态温和地注视着江声。   他长得真的很正经。是个成熟而优雅,温和而可靠的好心人的样子。   包容,温柔,带一点点忧郁。大可以随时向他求助,他看起来不是擅长拒绝的人。   “我很伤心。知道吗,他在的时候你好像永远看不到我。”   “如果不是在这里发生这一切,你会容忍他吗?让他继续?……像这样。”   他声音很低,手指顺着江声还没来得及换下的撕裂的衬衣抚了进去。   江声茫然地低头看。   “真的很讨厌。”   萧意心脏的一处空虚被缓缓充盈填满,他唇边溢出喟叹。目光低垂,注视他衬衣里浮现自己手指的轮廓阴影,渐渐有些入神,“他怎么永远这么讨厌。恶心,疯子,变态。”   “不不,你赢了,还是你比较变态!”   江声顺着他的手指窜起一片鸡皮疙瘩。他伸手拽他的手腕,崩溃大喊,“拿出去,你的手很冰!”   萧意听话地收回手。   “嘘。其实我觉得还是小声一点比较好,这里的隔音可不怎么样。”他抵在江声的肩膀轻笑,嘴唇似有似无地吻着他的耳垂,温厚的木质香调沉稳宽和,符合他以往带给人的可靠印象。   他好似无意般随口一提。   “对了,我出来的时候沈暮洵可是看着我跟着你来的。你要不要猜猜,他现在在不在门外。” 第004章 捉奸就捉奸之   【叮!亲爱的观众,申诉已通过,直播已开启,预祝您观看愉快!】   随着直播间解开封禁,远比初次开启更庞大的人流量蜂拥而至。   【进来了进来了!……嗯?怎么没人?】   【一到六号直播间全都没人!什么情况?】   【前线速报:跳转3号直播间,精彩马上回来!】   【刚看完回来,沈现在是一种想捉奸但没有身份去的无能狂怒】   【……啥??捉啥?你再说一次?】   三号直播间的镜头原本是固定给沈暮洵的机位,正对着沙发中心。   因为直播突然中断的缘故,摄像镜头的跟随功能也暂时关闭,现在固定在原本的位置,镜头视野范围没有改变。只是没有人无遮挡之后,大家可以尽情打量这个小洋房的布局。   两层空间,二楼带栏杆。   正对镜头的那间房房门紧闭,沈暮洵站在房门外阴暗处踱步,反反复复走动,焦躁不安的气息几乎像是具象化的黑水一样弥漫整个世界,各种屏幕都能感受到他几乎压制不住的攻击性气场。   说他想杀人也不会有人想怀疑。   他看起来只缺一把刀了。   沈暮洵似乎忽然听到了什么。   隔得有些远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脚步顿住,猛地扭头看向房门,几乎要把这道门盯穿似的。   很快,他手指紧握成拳,似乎想狠狠砸一下房门,但最后只是把手撑在门上。   他没有取下收音设备,这让观众能够清晰地听到他在说什么。   “江声,萧意是不是在里面。”   “江声?”   “江声!”   他神经质地敲着房门,声音一次比一次急切,一次比一次激烈,人人称赞的一把好嗓子像是被雨浇透然后锈掉了似的,微微沙哑。   回应他的依然是一片死寂。   岌岌可危的耐心终于告罄,沈暮洵深吸一口气,握住门把手一拧——   拧得开,但被人死死抵住。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他们甚至就在门口,一墙之隔的地方。   沈暮洵僵在原地,呼吸急促,一张俊美的脸上迅速失去色彩。   “轰隆——”   惊雷骤响。几秒后,闪电的光在沈暮洵的背影上闪烁,格外诡谲。   弹幕一条条刷得飞快,足见观众的讨论热情之狂热。   【萧意和江声在里面搞什么?】   【萧意!!你不清醒!】   【别说了,我呢?沈暮洵的粉丝,短短几十分钟我破防n次,这哥给我的惊吓永远玩这么大】   【你再破防也没有你哥破防,他才是真破防啊】   【好有ntr的感觉啊,他们都不知道摄像头开着吗,我要替他们所有人社死了】   【房间里的摄像头开着没?给姐切机位!有什么是姐这个高贵的vip看不了的】   【难以置信,三十分钟前的我在目睹史上第一个恋综涩情直播名场面,三十分钟后的我在恋综看人蹲点抓奸(?),好震撼,走点正常恋综该走的路线你们会死吗?难以用语言形容我的心情】   【只有我在害怕再被高审举报封停吗?第一次看到真实的抓马,拜托让我多看会儿乐子】   【好想知道这三十分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忽然从沈江吵架变成了萧江复合(疑似)再到捉奸?我的人生在过快进?】   沈暮洵深呼吸闭上眼,胸口急促跳跃的闷疼几乎令他发笑。他头昏脑涨,太阳穴鼓胀着发疼,按在房门上的一双手骨节分明,渐渐蜷缩在一起无力地下滑。   这就是萧意的计划吗?   他迷茫地想。   不……要问的是,为什么明知道萧意的目的,还要跟上来看。   他不该这么在意的。   雷声炸响,雨声很大。漆黑蜿蜒到每个无法被光照亮的角落,沈暮洵背着光,骨相优越的脸显现几分粘稠的黑暗。   世界好像在颠锅炒菜,噪音一重又一重,都洗不掉不断钻进他耳朵里的话语。   他的理智遁入一片虚无,缥缈到像是浮在云里。   离开、离开、离开。   心跳宛如鼓点那样强调。   离开这里。   现在就下去,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你本来就很厌恶江声不是吗,你知道他是一个三分钟热度,自制力薄弱,并不忠贞的人。   所以你在惊讶什么,不快什么,愤怒什么?他身上遍布丑陋的缺点,像是天上的星星那样多,你全都知道,并且非常憎恨。   有这样的前任是你的污点。不要让污点有机会污染你的品格,你应该离他远一点,最好是现在立刻马上、去找导演要求退出节目。这才是正确而清醒的选择。   可是另一方面他又止不住地笑起来,疯狂的恶念像是杰克的魔豆一样飞快生长。   凭什么要离开的人是他。   该滚的从来都该是第三者不是吗?   他缓缓抬起头,耳朵敏锐地听到室内很轻微的动静。他喉结微滚,眉眼中的锋利变得极为戾气。   很得意吧萧意。   你原本没有得意的机会的。   你是永远比我低一等的东西,从你决定模仿我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我的影子。   正是因为我的高傲、自尊、有底线,你这样不入流的杂种才拥有这样的机会。   你本不该得意,因为是我让着你。如果我出现在他的面前要他二选一,你大可以猜猜他会选谁。   这样的想法像是燎原的野火一样疯狂燃烧起来。   没有人教过他,为什么他引以为傲的高傲、自尊、有底线,都能化成了攻击他自己的刀剑。   沈暮洵咬紧牙关,额头顶着冰冷的木门,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的东西一颗颗滚落。   在极尽煎熬和折磨的混沌中,他又听到了萧意的声音,很轻。   “很辛苦吧?和那个经纪人住在一起,那么简陋的地方,这怎么会是你应该过的日子。”   雨水在窗户上不断冲刷,淅淅沥沥的雨声被紧闭的窗户弱化了存在。   萧意拨开江声紧张之下有些濡湿的额发,眼睫垂下,“阿声,我很为你难过,作为朋友,我永远希望你过得好。”   江声的发丝有些凌乱地黏在漂亮昳丽的面孔上。他靠在门上,往后躲了一下,乌黑的眸子在电闪雷鸣中闪烁,“少说这种话恶心我了。”   “只是关心也不可以吗?”萧意握住他的肩膀弯腰和他对视,清隽温润的面孔神情认真。   他眉头微蹙,想到江声如今的处境,流露出感同身受的难过。   “我们是朋友,我很担心你。”   “这档综艺片酬并不高。你选择来了,说明你真的已经无路可走,不是吗?”   这里变得很安静,除了淅沥的沉闷雨声之外什么都没有,直到萧意再度开口。   “我可以帮你的。”   江声感觉落在肩膀上的手渐渐加深力道。   近在咫尺的萧意软下眼神,眼睫垂着,泪痣坠在眼尾,就这样很温和地看着他。声音和煦,有条不紊,是一个值得信任的引导人。   “要想在这个圈子走得长远,你需要有人帮你。”   不是。   等下。   江声的大脑有些晦涩地运转了一下。   ……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江声不太确定,但总觉得是萧意能干得出来的事。   想清楚之后,江声忍不住有些小小的震撼。   好吧,但并不算非常意外。只是觉得来得有点太快。   也许是江声陷入沉思太久没有动静,萧意搂抱他的双手收紧,像是藤蔓一样紧紧缠绕着他。   他弯下腰,柔韧冰凉的嘴唇带着湿润的热意蹭在江声的脸颊边,他很轻很轻地亲吻,只是仍然掩盖不住那种亟需证明什么似的急切。   江声被亲得头皮发麻,用力推住他的肩膀,“先滚一下!”   “砰——”   一声巨响。   似乎是有人砸了房门一拳。江声吓了一跳,感觉背部传来颤动。   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萧意,开门。”   萧意依然垂眸在江声耳畔烙着潮湿的吻,好像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空置的右手却轻轻地在门板上敲了两下。   “叩、叩。”   江声心脏猛烈跳动两下。   “是我抢先一步,让你生气了?”萧意声音显得有些低闷含糊,江声能感觉到他勾起的嘴角带着快意,“没关系,我体谅你,我让让你。   沈暮洵的眼眶有些充血,喉咙干涩耳鸣阵阵。但怒气过头他反倒是越发清醒了,他扭头四下看了看,脑海中有了一个猜测。   【这哥要去哪儿?】   【救命。气得不轻的样子,该不会是去拿刀搞情杀吧!!】   【想起他的那首《暗杀》了……感觉他是真干得出来这种事儿的人】   【啊啊啊哥你冷静啊!!】   沈暮洵掉头就走,推开了隔壁房间的门,一路疾走再拉开阳台的玻璃门,一切噪音都被密集的雨水声音掩盖住。   果然,这几间房的布局是完全一样的。   他匆匆扫了一眼,楼下有车辆驶入,车灯在朦胧雨丝中闪烁,应当是最后一位嘉宾终于姗姗来迟。   沈暮洵已经无暇顾及了。   他站在了雨中,衣服和头发很快被淋得湿润,就这样隔着雨雾眯起眼睛,能够看到从这个阳台到隔壁阳台的距离。   不远,不到两米。   地面又冷又滑,但沈暮洵感觉胸口燃烧着一团剧烈的火。这团火几乎全然令他忘记天气,忘记温度,忘记折磨他的那种痛苦。   沈暮洵动作利索又小心,爬上栏杆凝望着隔壁的那道门,忽然笑了下。   萧意。   当缩头乌龟很好玩是吧?   隔着一扇门挑衅我很有成就感是吧?   堂而皇之提出那种事情,觉得很刺激是吧?   你最好等着。 第005章 歹毒就歹毒之   冬季少雨,但这场雨下得连绵不绝,伴随着雷声劈天盖地的降下,吵得江声心烦。   萧意又凑过来想亲他脸,江声面无表情地扯着他的头发把他推开,“是要包养我的意思吗?”   萧意说:“我怎么舍得这样对你。阿声,我们可以复合。”   江声只谈一次性恋爱,事后绝不复合。不是他不把别人的喜爱当一回事,而是他始终觉得自己的心情最重要。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谈恋爱本来就是这样一件简单的事。   不过对有些人,光是分一次手就有够难的了。萧意就是很典型的例子。   嘴上说着和平分手,却以朋友自居藕断丝连。江声觉得他像苔藓,绿幽幽的看起来很健康,却在阴暗又潮湿的地方生长,侵入他生活每一个不经意的角落。   等注意到的时候,滑溜溜脏兮兮的苔藓已经长了不少,清理都是一种麻烦。   身体里两个江声开始大吵特吵。   江声A很心动:答应吧,他给钱耶。   江声B在发疯:别说了,到时候分不掉怎么办!你根本做不到留在一个人身边那么久的,要么他拿黑化剧本,要么你拿!两个人总得疯一个!   江声心想,没错,不行。   江声A:可是他会给钱,而且会很大方,遇到好心人就不要犹豫了。   江声B:但和这家伙他会像史莱姆那样黏人又恶心!江声啊江声,你过了十几年的优渥生活,竟然能如此果断地为了钱牺牲尊严?!   江声忍不住流露抵抗的情绪。   没错,他怎么可以这样。   江声A:你数数债款有几个零?这样的情况下牺牲一点尊严和品格根本无伤大雅!毕竟它们根本不值钱   江声B陷入沉默。   江声A:不要抵抗了,咱们没骨气但有脾气,不爽就是一个骂,他能拿咱们怎么样,他还会爽呢。   江声也沉默了。   萧意捕捉到他一瞬间的迟疑,手指抚着江声的侧脸,“我不会强迫你。”   江声抬起眼看他。   面前的青年轻叹一声,“你总是这样,把我想得很不堪。可难道我真的是那样的人吗?”   江声望着他,默不作声地笑了下。   拜托,你可太是了。   “我说过我们是朋友,为什么你不信任我呢?”   他顿了顿,温柔嗓音微低,“当然,你最好从你经纪人那里搬走。我对他的人格很不放心,你也不应该和那样平庸的人交朋友。我的工作不多,经济宽裕,可以把你照顾得很好。”   江声皱了下眉毛,正想开口。   “哗——”   带着雨水的冷风灌入室内,突然扩大的雨声打破了两人的对峙。   江声越过萧意的肩膀去看,发现玻璃门被一只已经被水淋得湿透的手拉开,用力太猛,以至于玻璃门撞在滑轨尽头发出巨响。   一道湿淋淋的影子背对着漆黑雨幕走进来,脚步落在地毯上还有片刻的迟钝,像是忽然光顾的流浪汉,顾虑着会不会把环境变脏、惹人讨厌。   江声:“……沈暮洵?”   被他喊到名字的青年抬起头,湿发黏连站在苍白深邃的脸上。   他的毛衣已经被雨水淋得湿透,重重地挂在肩膀,显现出宽阔而有些清瘦的肩膀弧度。他随手抹掉脸上冰凉的雨水,把头发撩起。耳钉上鲜红的颜色几乎要燃烧起来。   萧意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口吻轻和,有些遗憾似的,“来得挺快。”   沈暮洵扯开他,盯着江声看了两秒。   江声:“呃我——”   “闭嘴。”   水珠顺着沈暮洵清瘦的下颌滴落,他却好像什么都感受不到。   他目光深黑,复杂到了极点。冰冷湿润的手缓慢抬起,掐着江声下颌抬起来,左右转了转,视线如同冰冷的探测仪一样扫视他。   青年的头发有些潮湿地黏连在脸上,被强硬抬着脸,清晰漂亮的轮廓贴合他的手心。眼睛是纯黑色,在光线下依然像是没有温度,有些不快,又有些慌乱地望着他,眨眼的频率都有些高。   江声。   沈暮洵把他的名字在唇齿间狠狠碾压过。   他现在的慌乱是真的吗?   他还在在意我的心情吗?   原来江声还是知道心虚的,和以前一样抬着眼皮看着他,嘴唇微微抿起。每当他露出这种表情,是不是意味着他知道自己一定会被饶恕呢。   沈暮洵觉得好笑,他到底靠这张脸骗过多少人。   他手心冰冷的温度让江声微微哆嗦了一下。江声忽然想起了什么,下意识伸手捂住脖子,却被沈暮洵一把拽住。   他垂着湿润的眼睫低头,细细察看,而后笑起来。   他渐渐的有些难以呼吸,声音也变得艰涩起来,“你们就是在做这个?一墙之隔,在我面前?”   江声张了张嘴,可沈暮洵掌心冰冷的雨水一滴滴地顺着江声的脖颈滑落到衣服里面,冻得他忍不住往后缩,在沈暮洵看来,似乎是出于一种对他的恐惧。   沈暮洵所有表情都隐入黑暗。   他缓缓收手放开江声,掉头看向一旁好整以暇的青年,毫无预兆地出手按住他的头,往旁边一砸。   “砰——”   一声巨响。   萧意口中溢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沈暮洵眼睛抬起,手指收紧,声音有些沙哑,“萧意,你他妈的嘴巴长江声身上了?”   弹幕忽然一下陷入死寂,然后像井喷一样暴涨。   【啊??啊啊啊??】   【我的妈呀沈暮洵你好会说,这场面我脑了一下哦哦哦哦哦】   【生平第一次恨一个人口齿清晰,让我连洗都没法洗,我恨你!沈暮洵!!给姐闭嘴吧!!!】   【表面上衣冠楚楚温文尔雅的,背地里拉着前任乱搞,我现在开始怀疑那个小三传言是不是真的了】   【沈粉你家哥哥爱惨了捏,听到江声被按着亲翻墙都要跑过去捏,谁急了我不说】   【那又怎样,懂不懂少年纯爱朱砂痣的含金量?替身就是替身,沈哥不死,尔等终究是妃】   【谁替身了!说了一百万次正常恋爱有的人就是听不懂是吗】   【好奇怪,我们聚在这里难道不是为了骂江声吗?你们能不能别替自家主子争宠了啊??很奇怪】   沈暮洵先动的手。   萧意装了会儿柔弱刷了下江声的印象分,表达了一下他还手也是迫不得已,随后也扯着头发厮打起来。   很显然对方都恨极了对方那张脸,拳风直勾勾地往脸砸,伴随着一些恶言恶语垃圾话捅着对方的心窝子。   江声看得极为震撼,两人噼里啪啦从门边打到床边,然后萧意就被沈暮洵逮着机会按在墙上揪着领子狂撞。   江声:“……”   救命啊啊啊啊好幻痛!好疼!   想想办法江声,再不想想办法说不定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他左右看看。   萧意额角添了新伤,气喘吁吁地笑起来。   “他可真容易生气啊。阿声,情绪不稳定的人是不行的,容易家暴。”   “砰!”   沈暮洵又拽着他的头发撞了一下,“闭嘴。”   “呃……”   萧意有些头晕,温润的面孔上目光冰冷刺骨,“野蛮人。”   沈暮洵反唇相讥,“你以为你好得到哪里去?自诩文明,做的都是未开化的事。”   “轰隆——”   惊人的雷光降下。   江声抱着毯子猛地扑上来盖了沈暮洵一头,然后半搂半抱地把他拽走。   沈暮洵在江声怀里像模像样地挣扎了一下,怒火高昂地尖叫着,“别动我!”   其实安安分分根本没用力,连和萧意互殴十分之一的力道都没用上。   江声放开他,沈暮洵就转过身。   他湿哒哒的发丝还在滴水,泪痣缀在他脸上,嘴唇颤抖,面无表情。   他不说话。   房间里没人说话。   沈暮洵发丝低垂,修长有力、只是冷得不像个活人的手指落在他的颈边,一下又一下,用力地蹭着他的脖子。   直到那一块红起来,颜色隐约覆盖了原本的痕迹,沈暮洵的表情都还保持在一种极端的冷郁。   江声有些怀疑他是不是被冻僵了做不出表情。   确实做不出来。   沈暮洵已经要气疯了。   擦不干净。   擦不干净!   “为什么要让他这么对你。”   他腮帮崩得紧紧的,身为歌手的一把好嗓子,也许因为淋了雨变得有些沙哑无力起来。   “你稍微有点追求有点自尊好不好?你能不能……对自己好一点。”   【?听得一懵,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结合江声的处境+沈暮洵的反应……!!我就说沈暮洵脾气再怎么不好也不会做出当场打人这种事,萧意难道刚刚?】   【提出了!】   【协议金丝雀?之类的。】   【萧意你小子人不可貌相啊!我先录屏了,免得啥时候又被封停】   “和你有什么关系。”他看了眼沈暮洵的脸,“……别哭了。”   “是雨水。”   “嗯嗯。”   一阵风吹过,寒冷后知后觉侵入沈暮洵的骨髓。   如果我也这样说呢。   如果我能做得比他更好呢?   江声,在我和他之间,你会一如既往地选择我吗?   沈暮洵鬼使神差地低下了头。   发丝上的水珠顺着面庞滑落到下颌,又滴在江声的锁骨。江声被冰得往后一仰,连连后退。   他往后退,沈暮洵就往前逼近。   一步又一步慢动作似的弯腰、侧首,嘴唇靠近江声的另一侧颈边。   萧意在背后噼里啪啦不知道打碎了什么。   沈暮洵无所谓了。   “你很讨厌。”   他轻声说。   放慢的嗓音,带着雨滴落下似的清爽。   “我真的很讨厌你……很讨厌。”   沈暮洵有些想睡觉了,但神经却好像在篝火中活跃。世界安静下来,他闭上眼,贴近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位置。   嘴唇合上、牙关轻咬。只需要微微用力,舌尖很快尝到一丝细微的甜腥味。   江声感觉到冰冷气息中,似乎有温热的水珠濡湿他的肩膀。   他微微怔住,可突然的疼痛让他骤然紧绷起来。   “嘶——等一下?你怎么也……你是狗吗,沈暮洵!”   沈暮洵却放松了下来,微微抿了抿唇,喉结微动,忍不住贴着发烫的伤口。   江声捂着发疼的脖子转头。   这下待会录制,他突然左一个创口贴,右一个创口贴,傻子才察觉不到哪里不对吧!   你们发疯就发疯,带上我干什么!我是无辜的!   ……好吧,虽然也没有很无辜。   江声真的有点崩溃了。   小崩溃,不要紧。   他平复呼吸。   区区前男友局而已,总不可能更糟糕了。   沈暮洵被迫低下头,发丝被扯得生疼。   他苍白的嘴唇被血色晕染发红,咬着牙满脸疼痛,口吻不满又僵硬,“怎么了,他可以我不行?都是前任,你倒也没必要厚此薄彼吧。”   【看不到画面的我只能凭空臆测发生了什么,然后我的大脑开始堆满了黄色废料】   【救命两个字我已经喊腻了,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救谁的命,哈哈……先救我吧,我觉得我是真要死了!】   【所以萧意做的他也做了一遍?那么问题来了!萧意做了什么?】   【原来是这样,打破ntr并加入他们,这就是你小子的打算吗】   江声大脑嗡嗡作响,雨声,雷声,实在听得他很烦很累。   他摸摸左边的吻痕,又摸摸右边的齿印,冷静地想,如果他现在死了,警方肯定会把这两个人列为犯罪嫌疑人蹲蹲局子。   所以他为什么还不死?   江声捂住脸,抱着门砰地撞了一下头,他兀自冷静了一下,然后扯开了门送客,“好了,都滚出去!你,去换衣服,你,去擦碘酒。现在,立刻,马上,不要等我发脾气!”   门一开,江声却感觉视野有些格外的暗沉。   抬头一看,面前身形颀长穿着呢大衣的青年正做着敲门的手势。   对方歪着头垂下眼,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江声的颈侧,视线的转移很明显,先看左边,再看右边。   江声:“……”   哈哈,好歹毒的一天!   江声愤怒至极,用力甩上了门。 第006章 人多就人多之   江声关门关得很快,所以那张略带冷峻的面孔还没来得及和记忆中的任何人对上号,就已经被他拒之门外。   谁啊!你又是谁啊!   江声崩溃的情绪有增无减,后知后觉地回忆了一下——对方敲门的手上似乎戴着一副造价不菲的黑色薄款手套,看起来非常贵族。贵族到有点虚假的地步。   他的圈子里好像没这种人吧?   虽然大家都挺装的,但还没这么装。   门被再次敲响。两声,足够绅士。   江声有点头皮发麻,头脑艰涩地转动两下就卡壳,好在上天没为难他,他很快听到一道极为冷淡的男声隔着门闷闷地传入耳中。   “请下楼,到拍摄时间了。”   声线平稳无波澜,好像也没觉得刚刚看到的情景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原来不是来攻击他或者加入他的,只是来通知他而已。   江声略微松了口气,很快又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这个人的面孔气度怎么想都不是工作人员,再想到严落白说的“前男友局”,江声一时间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些微怀疑。   谈过吗?没有吧?声音也很陌生。   片刻后,江声贴在门边,听到几乎微不可察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外面的麻烦离开了,江声回过头看向屋里的两个麻烦。   阳台的雨丝飘进室内,冷空气肆意妄为。比起温度,江声感觉到的是心寒。除却心寒还有疲惫、无奈、烦闷。乱七八糟像打翻的颜料,最后只会呈现脏兮兮的黑色。   对不起,他错了。   错就错在他还以为自己是之前的自己,还以为前任全都是能随便踹一脚的小狗。   原来狗和狗之间还会互殴,互殴完了还要跑过来嗷嗷叫。   一只狗在叫“你说啊,说我才是你最喜欢的小狗!”,另一支狗在边哭边叫,“我真的很讨厌你!汪汪!”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落难富二代,为什么一会儿被这个咬一口,一会儿被那个咬一口。   哈哈!   想笑,笑不出来。   他面无表情地再次打开门,一张漂亮的脸带着褪不去的怒气,“滚。”   【开门了!!八倍镜女孩火速登场!】   【OoO江声脖子好红,被掐的?】   【好妹妹,别人都上高速了你还在玩摇摇车呢】   【为啥一左一右?好奇怪,这是什么啃法,摇头晃脑地啃?左边啃完啃右边?】   弹幕静止一瞬,好像被这个简单的问题难倒了。或许有更震撼的想法,但一时间没人敢发,毕竟是真的震撼。   良久后,飘过一句:【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一人一边】   弹幕这才开始继续沸腾:   【还不速速把房间内录播给尊贵的vip端上来】   【好罪恶,有种在正规网站看涩情文学的罪恶感[祈祷]】   【你小子被违规封停还真不冤啊】   【我是第12813位申请[洵声而来]超话的粉丝,大家快来戳这里[链接]帮我加快创建速度吧~】   【?楼上不是沈暮洵粉丝吗?你们不是不嗑血糖?】   【呵呵,反正他都不难受,他只要自由,那么我磕磕又有何妨】   屋里两个人对视,没有一个先走。   萧意脸上清隽柔和的脸上挂了彩,依然带着宽和温润的笑容,“沈先生冒雨前来不易,可别冻感冒了,您先请。”   沈暮洵浑身又湿又重又冷,眼角细微痉挛一下,牵动泪痣流露出一个笑,“萧先生伤得不轻吧?可要快去包扎一下,千万别死在这儿,晦气。”   萧意的确是一个很会利用优势的人,该在什么时候流露难过,失魂落魄,失望、欲语还休,他拿捏得一清二楚。   像是无缘无故被人踹了一脚的流浪狗,很可怜地流露出那种逆来顺受的表情,好像再踢几脚他也能全然接受。   实际上真的心疼他的话,说不定会被狠狠咬住再也就不松口了。   如果这是在点电影院上映的一幕,江声会选择停下喝可乐吃爆米花的动作表达他的赞叹。   但很显然不是,因为萧意就是故意演给他看的。   江声被恶心到扭曲了一下,拉着他的领子用力把他拽出去,像扔垃圾那样扔掉。   回过头准备扔另一袋垃圾的时候,江声发现沈暮洵抬起眼眸在看他,一双狭长锋利的眸子带着红血丝。   江声还是有良心在的,对病号发脾气良心会痛,到底只是把他推出去,“下次别给我惹麻烦。”   沈暮洵声音有些沙哑,“明明惹麻烦的一直是你!我只是在处理你带来的所有麻烦!”   江声捂着头,“滚吧,滚吧,我求你了。”   送走两个瘟神之后,江声才想起自己原本是上来换衣服的。   他在行李箱里翻翻找找,找到一盒创口贴。左边一个右边一个地贴上了,但江声看看镜子觉得显眼得要命,再笨的人看到他都能猜到发生过什么。   江声深吸一口气,换了一件高领的毛衣才出门下楼。   一二楼转角有一个半圆形的阳台,刚刚有过一面之缘的新嘉宾在阳台打着电话。   他倚靠在石砖墙上,葱绿的植物在他身边摇晃,清冷的嗓音在雨声中模糊地传入耳膜。   好一个大忙人。   江声从转角路过的时候,青年刚挂断电话。   发丝颜色偏浅,整个人透出一种很淡泊的清冷,不太好接近。   也许因为是在阳台上打的电话,他的手套无可避免地被溅上几滴雨水。他一边离开,一边摘下漆黑的手套。   那手套看起来很有几分华贵,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反卷着略有湿润的手套丢进垃圾桶,然后取出另外一双干净的戴上。往下拉,抻了抻,好像下一秒要开始捏着手术刀做解剖似的。   ……   他该不会有洁癖吧。   好难相处的人,江声从来不会和这么难相处的人谈恋爱的。   青年不期然抬起眸和江声对上视线,也只是很平淡地转移开目光下楼。   江声这下是真觉得他们不认识了。   他竟然有一些微妙的动容。   在这个混乱的综艺,竟然还残存了这样一份净土。   希望剩下两个嘉宾他也不认识,这样区区萧意和沈暮洵他还是能应付得来的。   他慢悠悠地晃下楼,坐上沙发,瘫倒。   【他还穿高领?笑死,以为我们啥不知道呢】   【费劲隐藏的痕迹早就是众所周知的了!没想到吧你才是我们play的一部分!】   【很好,单人趴,我抖擞精神直接开骂:骗人感情你不得好死!】   【楼上,我感觉他没骗,他显然只是想爽爽没想到还要售后,烦得很想死的样子】   【更渣了】   【雀食】   也许是因为刚刚的场面让江声浅浅动了一下脑子。他有点累了,也有点困,仰头靠在沙发上盯着头顶的吊灯,神态恍惚,眼皮打架。   要知道,他们废物二代都是不用动脑子的。什么叫金汤匙,什么叫豪门,什么叫捧杀。   由此可见破产真是人的第二次重生,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运转,说不定再多动动脑,他也能成为靠脑子吃饭的人。   江声不无道理地想。   很快,那个不知道名字的青年端着冒热气的水坐在他身边。   江声觉得奇怪,他左右看看,“旁边还有位置。”   青年的气质条件显然比外貌更优越,整个人清冷低调,但依然止不住地透露出一种非常昂贵的金钱气息。比如喝白开水都像是在喝皇家特供款红茶。   他声音清越,带着很稳定的平淡,“我知道。”   楼梯上有非常细微的脚步声响起。   沈暮洵冲过澡了,毛巾搭在头上,发丝半干,一言不发地坐在江声另一边。   江声茫然地缩着腿,不懂沈暮洵才因为江声兀自坐在他身边而发脾气,现在怎么又要挤到他身边来。   何况他刚刚明明还能阔气随便地坐,为什么一下子被挤得只能缩腿。   半晌,沈暮洵视线转过来,不断在江声身边的青年身上逡巡,显然他很想问些什么,只是碍于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开口。最后一脸事不关己地扭头,薄唇紧抿,有一搭没一搭地玩自己的宽戒,烦躁不言而喻。   窗外雷声消弭,雨声渐渐变小,从淅淅沥沥变成了噼里啪啦。   被两个人夹击的江声感觉空气有种说不上来的躁动。   很奇怪。   感觉有潮湿的火药在这杵着。   江声动了下左脚,左边的青年就看过来。江声留意到他的眼眸是近琥珀色的,配合他偏浅的褐色头发,显得他更加冰冷且昂贵,像是造价不菲运转精密的机器人。   对方:“需要拿东西?我可以代劳。”   “……不用。”江声说。   他动下右脚,沈暮洵的暴脾气张口就来:“你是多动症吗江声?”   江声:“……你是火药桶吗沈暮洵。”   一左一右两个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江声被熟悉的电流劈得头昏,隐约不妙的预感驱使他站起来躲避,去吧台倒水。   不,不会真谈过吧。   不会是他忘了吧?   不会吧。不会吧!   碰巧此刻路过一楼小小的医务间,江声好奇往里一看。   熟悉的面孔捕捉到他的视线,挑了下眉,把墨镜拉下来盯着他。   男人面孔深邃,混血感很强。脸上带了伤口贴上止血贴,唇边额角还带着被蹭花的血迹。有些狼狈。   但有种男人是这样的,越是狼狈,就越让他显得帅气。   江声:“……”   而他身边伤得更重的青年当着他异母同父的哥哥的面给他送了个飞吻。   江声:“…………”   正在被医生包扎伤口的萧意探出头来看,脸上带着温文的笑,“阿声。”   好多人啊这里!   ……算了,不喝水了,突然不是很渴。   他立刻转身坐回了那个不知姓名的好心人身边。   对方撩起眼皮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一切都被镜头如实转告。   【想到这些都是江声前男友,还得假模假样齐坐一堂我就觉得好好笑啊】   【顾清晖大多时候在Y国发展,和江声应该没有交集的哈,你们说你们的别扯上顾导】   【前面的,上一个信誓旦旦的还是沈暮洵的粉丝,你猜她们后面怎么了?】   【……哈哈(笑不出来)】   【不说别的,沈暮洵既然来了,又不是真打算伺机寻仇,那不就是要抓着他凄惨的时候求复合的意思呗】   【萧意不也是吗,甚至堂而皇之提出包养】   【??什么?等等?谁包养谁?他们不是和平分手成为朋友了吗?我晚了两分钟进来错过了什么?】   【血泪教训之:不要错过《该死的抓马恋综》哪怕一分钟,因为他本身已经是一种离奇的快进模式了!!】   而年轻导演看着江声浑身冒黑气有些想杀人的样子,努力流露出最亲善的笑容。   “真不好意思啊各位,一来就遇上各种麻烦,所幸我们现在已经能坐在一起好好聊天了!”   真的能好好聊天吗?   江声想笑。   “我姓严,大家可以叫我严导。”严导抽了一张手卡出来,说,“好的,那么接下来就让我们进入到今天的第一个环节。自我介绍留到后面,我们先来——”   “——聊聊你的初恋。” 第007章 初恋就初恋之   楚漆和楚熄从医务室里走出来,一前一后,相隔甚远。   【可以看出关系真的很恶劣了我的天,打架的时候完全没留手啊】   【不是,他俩能因为什么打架。打架啊这可是??在这种场合?】   【我也觉得奇怪!更高更壮的那个是楚漆吧?他可是楚家继承人,怎么可能这么沉不住气……】   两个人无论是长相打扮还是气质都截然不同,相似的只有一双从父亲那里继承的墨绿色眼眸。   楚漆气质更稳重些,像是强壮的蛰伏的野狼。   楚熄则不然,他才十八岁,很有少年气。发丝微卷,有一道从额角贯穿到眼下的细长疤痕。打着耳钉舌钉,懒洋洋的透出一股放浪。   楚熄游离的视线落在江声身上,对他笑了一下。   江声目光匆匆略过他身边的楚漆,对他点点头。   如果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让江声现在不知道怎么与之相处,就是楚漆。   他们是整整十七年的竹马,陪伴彼此的时间甚至快要赶上楚熄的年纪。他们本来应该是永远的朋友。   对于江声这种人来说,恋人是没有朋友重要的。   楚漆掠过江声,坐在离他最远的沙发上。江声闻到他身上熟悉到快被他忽视的香水味。   相处太久,连身上都无可避免染上彼此的色彩。   这款香水,是江声给他挑选的十八岁成年礼,味道小众,质感冷硬,还带一点辛香和焚烬的味道。   楚漆没说过喜欢,却一丝不苟用了很多年。   从校园到社会,从朋友到恋人,从恋爱到分手,再到分手后的现在。   江声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别扭,转过头去,却正和楚熄的目光对上。   少年坐在地上盘着腿支着下巴看他,墨绿近黑的一双眸子在灯下微微闪烁,有些难明的情绪。似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没说,遇到江声的视线,还对他眨眨眼,勾勾嘴角露出一个笑。   楚漆的视线也游离过来,对那个肆无忌惮的少年眯了眯眼睛,似乎是一种警告。   收回视线的时候和江声不经意间碰撞了视线,他深邃的眼眸望着江声,沉默着顿了片刻,移开视线,把墨镜从头顶拉下来戴上,遮住了眸中的情绪。   沈暮洵也沉默着。修长手指转动宽戒的速度更快了,几乎是发着狠,手背都绷起青筋,江声看着都替他的手觉得疼。   新嘉宾对他们之间混乱古怪的关系并不感兴趣,喝了一口水,垂着眼帘一言不发。   但偏偏他存在感强烈,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只多不少,他的泰然自若在此时显得有些太奇怪。   江声感受着一片空白的大脑,倒在沙发上。   【楚漆和江声路过的那一瞬间好有感觉!!】   【啊啊啊啊我也觉得,就是其他人都是前男友,但是他是前夫哥的感觉……磁场果然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   江声的思绪被严导的声音打断。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初恋承载了相当一部分美好的记忆,了解了你对初恋的看法,也是了解你的一小步。”严导把手卡上的句子慢慢读完,几乎可以想象到弹幕会说什么了。   他嘴角咧开笑,看向江声,“那么,从谁开始呢?”   江声对他的视线感到奇怪,“你看我什么?”   严导声音欢快,“好的,那么就从江先生开始吧!”   江声:“……”   刷刷刷。   江声一下子听到了很多道眼刀的声音。   弹幕开始热议。   【建议所有人把嘉宾的表情看一遍,合理怀疑他们每一个人都以初恋自居。。类似那种:江声和他们都是玩玩,和我才是认真谈的感觉】   【撇开江声人品不论,就事论事,他的初恋应该就是沈暮洵】   【不是,说初恋是沈的建议了解一下江声以前的访谈,他有个十七年的竹马就是楚漆,竹马之间是初恋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按你们这么说楚漆的弟弟也不是没可能咯。】   【楚熄是后来才回楚家的,前几年才公开,他和江声可算不上竹马】   【那不是更合理了,众所周知,天降胜竹马】   江声有些无奈,捏了捏眉心,“我想想。”   模糊的记忆中出现单薄的影子。   初恋对于江声来说还是有些特别的。那时候的他正值人生一个非常低谷的时期——当然,怎么都比不上现在低谷。   他说,“他是个好人。”   江声随便怎么欺负都不吭声,是个木讷阴郁的人。   “他欺骗了我。不过没关系,我也抛弃了他。”   这是第二句。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依然选择和他在一起吗?”严导问。   江声想了想,“会吧。”   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奇怪。   在江声旁边的青年视线始终在面前的水杯上停滞,带着黑色手套的手交握落在膝盖上。   那双颜色剔透显得冷清的眸子久久落在那一点,不知道是陷入沉思还是某种回忆。   【所有人都挂着好值得细品的表情】   【江声能做渣男还是有本事的,你看他这个模糊信息的能力!就算安在我身上也没问题啊!】   严导笑了笑,倒是没有故意为了噱头问什么“他是否在今天的嘉宾之中”这种话。有些时候说话要留一线,观众自己会找糖嗑的。没糖嗑也会乱代,他们都超会的!   严导想了想,顺势看向江声身边的青年,“顾老师,您呢?”   顾清晖抬起眼,“如果要我形容的话,我认为是王子与灰姑娘。”   导演有些意外,看了看他,然后问,“你是王子?”   顾清晖喉结滚了滚,似乎咽下了一声轻笑,“我是灰姑娘。”   导演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他看看江声又看看顾清晖。   江声:“……”   不是。   看我干什么?   我真的不认识他!   “沈老师?”   沈暮洵瞥了一眼江声,往后倒靠,两手搭在沙发上,盖着毛巾的发丝有些湿润。大脑中好像有一股筋动不动就抽疼。他按了按眉心,想了很久。   揭露那些记忆对他而言不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哪怕时至今日,他依然觉得江声曾经带给他的是快乐,而非痛苦。痛苦只是失去感的衍生。   “他本质是不折不扣的冷血怪物,但也不是没有对我好过。”沈暮洵说,“在我穷困潦倒的时候他也愿意和我在一起。他不在乎身份,地位,金钱和名誉。他会给人很多爱,多到让人以为会永远再一起。我曾经真的很喜欢他,我说我会在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地方向他告白,全世界都会听到,他一定会觉得非常风光。毕竟他是那样一个喜欢被爱着的人。”   【说的话最多的一次,洵子哥你真的很爱。。】   【……啊可真当你来到光芒最亮的地方,成为现象级的歌星,却写了39首歌骂江声。那到底是你的恨,还是你在遗憾中无法言明的爱?沈暮洵,你还搞得清楚吗】   【沈粉心情复杂。也许就是恨比爱绵长吧。如果这不是我蒸煮,我会觉得这样的难释怀真的很好嗑。可偏偏他是,看他痛苦很难开心】   【哎,人世间最坏的就是渣男搞纯爱……】   【建议刚入坑我们洵声而来的姐妹去超话搜一下之前前的物料,看完你就懂为什么沈暮洵这么多年了还放不下】   他把这些话说出口,没有看向江声,就像他口中提到的人根本不是他似的。半晌后,沈暮洵才在一片奇怪的注视和死寂中轻轻嗤笑。   “后来什么都没有了。”   声音有些沙哑。   “但没关系,我也不在乎。”   “要是真的不在乎,你也不会来这里了。”   坐在地上的少年支着腿打哈欠,一张俊俏的脸带着笑,咧着嘴露出虎牙,“人对于爱总抱有期待,觉得有挽救的地步。遗忘从忘记缺点开始,遗忘总让人觉得有可乘之机。”   沈暮洵转头盯着他。   严导视线当即转向楚熄,“小楚老师呢?”   楚熄说,“我还没有初恋。”   沈暮洵嗤笑:“那你在这里多嘴什么?”   导演眨眨眼,看向江声。   江声很无语,“别看我了!”这个真没谈过!   的确没有。   只是差点。   很小就走丢,流失在外从底层爬起的楚熄,不择手段就是他的代名词。江声听说他的养母是个瘾君子,单身带他蜗居在群租房,过得很辛苦。   他道德感很低,低到做错事也觉得很理所当然,不过嘴上还是会道歉就是了,油嘴滑舌,很讨人喜欢。   江声有段时间觉得和他很处的来。   江声从小到大的环境注定他身上有地位阶级带来的的傲慢。   他的行为没有目的,只是因为“想这样做”而已。   想谈恋爱所以谈,想分手所以分,想找人看日出所以凌晨三点夺命连环call,想穷游世界所以半夜爬起来骑行。虽然他常常半途而废,但的确非常随心所欲,想一出是一出。   楚熄和他最合得来的地方,就是能理解他一切突然的想法。当他说“想”的时候,他们总是可以一拍即合。   他们是心意相通的密友,脑电波可以接到一块儿去。   比起弟弟楚熄,哥哥楚漆的态度就更直白。   他理解不了江声。他是因为喜欢所以包容,因为喜欢所以一直在放低自己的下限,因为喜欢所以无条件的宠爱。   江声说往东,他就不往西。从小到大整整十七年,他一直是妥协的一方,顺从的一方,压着暴躁一边骂人一边给他收拾残局的那一方。   严导正准备跳过楚熄去问楚漆,就听少年开口。   “不过单方面的初恋还是有的。”他说着,语调很有些轻快。   楚熄墨绿的眸子有些发亮,像是某种隐在黑暗中的璀璨珠宝,“我回到楚家的时候,楚家为我办了个烟灰。”   “在那个宴会江声演奏钢琴,他说那是自创曲,他为它取名为《安妮》。”   沈暮洵猛地抬起头。   江声低着脑袋,心里咯噔了一下。   “那首曲子浪漫又轻快,像两个人在他的钢琴里面指着鼻子吵架。”   楚熄微微眯起眼睛。   “他和他的演奏,不像是上流社会的人和上流社会的歌,让我觉得有些自在。我是格格不入的人,《安妮》也是格格不入的歌曲。我当时烦死楚家的条条框框,简直都要觉得《安妮》是写给我的歌了。怎么会有素未谋面却和我天生契合的人?简直像是命运的安排。”   江声往左看,看到脸色有些阴沉的竹马。   往右看,看到脸色更阴沉的朱砂痣。   他往前看,看到一脸兴致勃勃如什么豺狼虎豹的导演。   江声:“……”   这就是传说中的四面楚歌吗?   还真是,因为背后的医疗包厢还有个萧意,哈哈!   他真的不知道该看哪里了,最后和身边的顾清晖一样低下头,满脸静穆地盯着茶水杯一言不发。   这个水,还真是好水啊。   这个杯,还真是好杯啊。   楚熄一无所知,他表情欢快,眼眸弯弯。   “第二次见到他,在我的请求下,他单独为我弹——”   “单独。”   沈暮洵蓦地打断他。   “真是浪漫。看样子你已经把《安妮》当成你们的定情曲了。”   “你要是真有那么喜欢,怎么不去了解一下背后的故事,去问问他《安妮》是为谁作的歌?”   导演瞪大眼睛,再看向江声。   江声:“…………”   啊啊啊啊别看我了!   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   救命,怎么办啊,呜呜,好崩溃。这不是他应该面对的事情。   【……不是!!所以楚熄单方面定情的曲子,其实是江声写给沈暮洵的定情曲?】   【妈呀浅浅代入一下,有点尴尬哈,头皮发麻了】   江声看到楚熄的眼神似笑非笑地转到他身上,“你怎么知道我没问过呢。他当时说的是……”   江声直觉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了,再继续下去一定非常危险。   他猛地站起来,“我去接水!”   沈暮洵却在他窜起来的瞬间伸手拉住他,他的手心有些发烫,手指却是冰凉的。   他力度紧了紧,把江声拉退几步。   江声回头看,沈暮洵漆黑的眸子认真地凝视他,细看之下,他瞳孔有些隐约的颤抖,声音也有些沙哑,“你对他说的是什么?”   别问了,别问了!   问就是已经死了! 第008章 回忆就回忆之   作为音乐人,沈暮洵认为每首曲子都和主人创作时的心境有关。   比如他爱江声的时候,怎么写得出充满恨和怨怪的调子,他恨江声的时候,又要从哪里挖掘他零星的爱意写得甜蜜。   音乐是有灵魂的。创作者在敲定每一个音符的走向时,心底所构思的东西是很隐私的。是爱,是欲望,是妄想,只有自己知道。   一首歌是一个故事。   一首歌是一段秘密。   《安妮》是江声作曲,沈暮洵填词演唱,写的是他和沈暮洵的开始。   他们的缘分起始于一场意外,在那场意外来临前,他们只是同一个大学、同一个社团里并不熟悉的、普通的两个成员。   可偏偏意外发生了,命运的齿轮旋转啮合。   睡着的江声和进来找东西的沈暮洵,被关在了音乐教室一整夜。   音乐教室外是一棵非常大的樱桃树,开着雪白的小花。那棵树不怎么结果子,但的确非常非常茂密。树叶莎啦啦响了一整晚,像是下了一晚的雨那样。   那不是愉快的夜晚,因为他们总是吵架。江声不讲道理,不巧沈暮洵也是。他们推卸责任,从抱怨演变成一场争吵。   江声说他早就想说了,沈暮洵不可理喻还洋洋得意觉得很帅气,比破哨子还难听。沈暮洵立刻反唇相讥,攻击他的曲子充满不知所谓的浪漫主义空谈,是高傲的音节拼凑而全无内涵。   沈暮洵那时候也才十八九的年纪,没遇到过比他更难缠更骄傲的对手,除了江声。   他们被困在拉闸停电的音乐教室,手机电量根本撑不到后半夜,除了吵架他们什么都干不了。春天的夜晚还有些冷。江声穿着短袖,哪怕被冷死都不想缩到他旁边取暖。沈暮洵也是。   冷,特别冷。   但是他都不向我靠近一点,凭什么我要做那个主动的人。   他们默契又充满怨气地度过快被冻死的一个夜晚,第二天起来,江声在肩膀上发现了沈暮洵的外套。但离开的时候依然打着喷嚏踹了他一脚,沈暮洵气笑了,原样奉还。   命运的特点就在于它的不可预料。   一周之后,互相厌恶的两个人又被关在一起了。   这次是真的下雨了,初春的雨夜很冷,江声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和第一次的争锋相对不同,这一次是沈暮洵的单方面犯贱。   他发现江声怕黑怕鬼,所以故意讲些雨夜的校园怪谈惹江声生气,江声一生气就开始噼里啪啦地往他这里砸东西。   沈暮洵被砸得很疼,说他无理取闹。   江声说是他先开始的,就该他受着。   沈暮洵就说,那我道歉!道歉行了吧!对不起!别砸了!   江声还在砸,他捂着耳朵装作没听到,因为他不接受道歉。   总之到两个人都很累的时候,他们已经不知不觉靠在一起了。沈暮洵已经忘了具体江声做了什么,总之他确实成为第一个低头认错的人,妥协说不该故意吓唬他,还和他说晚安。   小少爷并没有顺杆子爬。   他昳丽俊美的脸上对他充满不平和怨怼。   “你明知道这是我所度过的最坏的夜晚,怎么还能说是晚安。”   这句话来自《绿山墙的安妮》,和音乐教室外的野樱桃树,是他们为这首歌定名为《安妮》的原因。   江声绝不承认他想不出好名字,沈暮洵也不承认他也想不出。   他们和过去很多次那样拥有奇怪的、无需沟通的默契,他们统一地把江声那架昂贵的吉他取名为安妮。   哪怕知道两个人注定的结局,哪怕清楚现在他的心灵满是创伤和憎恨。可如果再让沈暮洵回到那个夜晚,他依然是情愿的。   情窦初开的感觉就像心口有一朵花在绽开,而那时候竟然对此一无所知。等事后品味,觉得美妙到整个人都变柔软。   他当时觉得江声实在是个很奇怪并且令人讨厌,却又让他情不自禁笑起来的人。   他缩着腿和江声一起坐在地上,肩膀和江声挤挨着,身边是另一个人的体温。这样的感觉是很奇怪的,奇怪到他几乎以为是一场心动——当然,的确是这样没错。只是他过了很久才想明白。   雨声淅淅沥沥。   心跳的声音掺杂其中,好像也要坠落成丝,在地面绽开透明的烟花。   他们的缘分,是特别的,命中注定的,不可复制的……仅仅只会发生在他和江声之间、任何人都无法替代也无从抢走的。   ——沈暮洵一直都这样认为。   时间过去太久,但记忆依然鲜明,因为沈暮洵总是在痛楚中回忆曾经。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除了回忆,只剩下佐证这些回忆切实发生过的载体。   不要抢走他的回忆。   不要附加给那段回忆其他的任何情感。   那是属于他的东西。只属于他和江声的东西。   沈暮洵注视着面前的江声,固执地重复着自己的问题,“你说了什么?”   他最爱江声的时候,爱中都带着仰望不甘和嫉妒。最恨江声的时候,都觉得江声只要再出现在面前他完全没办法。人在面对感情的撕扯的时候本就是犹豫的,有些答案心里清楚,但是却期待不一样的回答。   江声端着水杯,另一只手被拉着,脚步迈开一半,处境非常尴尬,气氛非常寂静。   他不掉头,因为直视沈暮洵,只是被他一个人热烈注视,回头,却可能迎上好多道热烈的目光。光是想到这个可能,他都忍不住有些如芒在背。   受不了了。   受不了一点!   江声忍不住有点小小的崩溃,呼吸都急了几分。   他深呼吸,同时感谢跳动更快的心脏,血液运输更快,似乎让他的大脑变得更灵活了一些。   他大脑里的小人开始活跃起来。   江声A说:“按我说的做:没错啦分手之后那首歌根本被我弃之如敝履,变成名利场的工具啦,你渴望的特殊和珍藏完全没有发生过!不过你别太痛苦,因为和你一样痛苦的人从这里排到外太空。”   江声:……   是谁在疯。是我吗?好像是,哈哈。   江声B大骇,“不行不行,你要这样:呜呜对不起当时都是我鬼迷心窍,我以后再也不会了,你就原谅我吧拜托拜托。”   江声:…………   啊啊什么乱七八糟的,废物,两个废物!滚出他的大脑!   江声C把AB挤出聊天室,拍着胸口,“按我的来:没有的事宝宝,我和他们都是假玩,和你才是真玩!”   江声抿直唇线,被搞得有些……   算了,就、就你了!   至于其他人……不管了,轮到他们再说。   “你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答案?”江声反手抓住沈暮洵,很用力。   “事实上我说了什么不重要吧。你应该对我的为人很清楚,我们感情破裂不就因为我是个道德低下的烂人吗,你难道还在对我这种人抱有什么期待?那样的话到底是我更可笑还是你更可笑,沈暮洵。”   江声那张脸最适合令人一见钟情。   因为是非常浓烈昳丽见之难忘的容貌,只需要零星一点热烈的情绪燃在眉宇间,就会破开他苍白的表情,如同在火焰中燃烧的玫瑰,或者宝石一样美丽而耀眼。   沈暮洵被他的主动搞得怔神,下意识握紧他的手,冰凉的手指近乎渴望地收紧汲取温度,这几丝凉薄的温度让他的大脑也升温。   他应该是清醒的。   但是迟钝的头脑无法运转一步,他大脑挤满了不该此时出现的旧日回忆,所有犀利的艰涩的语句都碍于此无法脱口而出。他徒劳地张开嘴,像一只渴水的鱼那样呼吸,“江声,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江声也在头晕脑胀,余光看到好几个人神色像PPT转场那样变换。   一群人看两个人手拉手互诉衷肠真的好怪!他们又不是在这里演什么大片,别看了别看了啊啊啊!   江声更用力地攥住沈暮洵的手,沈暮洵的手也在渐渐收紧,以至于江声觉得他们几乎要打成一个死结。   “不管怎样,我依然遵守了我们的承诺。”他语速飞快,“我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演奏过完整无缺的《安妮》。”   虽然是因为记不清完整曲谱。   “《安妮》对我来说同样特殊。”   但这句话是真的。   江声是个有点滥情的人。和无情的区别就在于,他付出过真心的喜欢,虽然只有一点,虽然非常短暂。   沈暮洵眼睛睁大。   不该有的期待重新落回他的身上,江声甚至看到了沈暮洵眼中的裂痕重新绽放的一种光。   江声甩开他的手,摊开。   沈暮洵愣了下,低下头,看到青年手背到手腕红了一大片的痕迹。   “看到了吗,是你抓的。很疼。”江声说,“所以别怪我生气,变穷之后我脾气已经好很多了。”   贫穷,一款新型情绪稳定器。   沈暮洵抿直唇线,有些闷热的大脑混混沌沌、挤挤挨挨,撺掇着冒出三个字,“……对不起?”   “没关系,我原谅你。”江声松了口气,对他笑了下。   糊弄过去了。   吓死。   按江声对沈暮洵的了解,等他彻底从这种迷迷糊糊混沌状态中清醒,肯定会察觉到他的闪躲然后还要再问一次,到时候又该怎么解决……   算了到时候应该是无人围观的1v1单人赛,就……再说吧!   【这该死的烂人真心。就算是海王,谁不希望自己是他最特殊的一条鱼呢】   【守住战线!谁还记得我们是来骂江声的来着!】   【总感觉和我印象中的江声不太一样,现在都有点骂不出来了】   【肯定的啊!如果是破产前的江声,百分百是一个少管我,我不录了!接着走人,少爷脾气大得很嘞】   【哇,感觉劲儿劲儿的,是不一样的风味】   【有钱就仗势欺人,没钱就能屈能伸?怎么这么势利啊】   【因为江声也不是从头到尾安安逸逸的豪门公子哥啊。豪门都心脏,你以为人家真不懂人情世故?】   【是那个瓜对吧!我知道!他爸再婚之后,他突然转到偏远小镇上学,应该是后妈搞的鬼。不过他也挺厉害,那种情况居然没待到死,没几年就回去了,还和继兄关系处得很不错。说明脑子是有的,只是不用而已】   笑话。   能不用脑子当然是不用了,动脑的人知道他当废物有多爽吗?   沈暮洵的表情变得平静,他似乎能稳定心情思考一些东西。   与之相对的,楚熄眉梢挑起,弯着绿眸,眼上的疤痕便弯出一道顽皮的小褶,他说,“我说呢,你上次给我哥弹的《安妮》,好像和我弹的那次不太一样……”   沈暮洵几乎同一时间开口,“你变得很会说漂亮话,以前你从不对我说,是因为我现在很有价值吗?”   两道声音杂糅在一起。   楚熄和沈暮洵对视一眼,沈暮洵继而又转头看了一眼楚漆。   江声真的崩溃了。   干什么啊!   应付你们我很容易吗,让我崩溃到死你们难道会很爽吗!!   好吧,江声意识到也许他们真的会很爽。   然后更崩溃了。   怎么会这样,他以为他来到恋综,应付区区两个前任小菜一碟而已根本不成问题。可是他的人生彻底乱套了。他们这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江声弄得心惊胆战,永远不知道下一句雷点在哪里。   他心累地说:“别跟我说话!我要喝水!”   沈暮洵这次没有阻拦。   江声顺利地离开沙发,去厨房的饮水机接水。   细细一注水流哗啦啦落进杯子里。   那是泪水的声音。   江声双拳紧握。   楚熄,你这只拱火的坏狗!沈暮洵!你这只……算了我有良心我不骂你。   呜呜。   问什么问,问什么问。   闭会儿嘴吧,我求求你们所有人。 第009章 抽卡就抽卡之   萧意走出狭小的医务间,后脑勺还有些抽疼。   走廊尽头是卫生间,在洗手台贴着一面光滑的镜子。他路过看清了自己的脸,以及受伤的痕迹。   脚步顿住,手指按上嘴角难看的淤青。   他在给自己赋予“替身”这一身份时,就已经无法把这张脸和沈暮洵脱离出比较的关系了。   江声似乎更偏爱沈暮洵的脸,耀眼的帅气、能侵略人的视野的姿色。可萧意不能如他所愿,他英俊但平和,清隽且无害。   这张脸似乎本就落败。   一旦负担了伤痕,胜算更是无从提起。   萧意轻笑了声。   不。他难道比不上沈暮洵?   无论是人脉、成就、家世,学业,他都胜过沈暮洵一筹,不是吗。   他走动着,脚步较之寻常有些快,这速度让他显得不再稳重,反倒有些焦虑的意味。   顶部的小圆灯供给的光亮有限,以至于让他的表情隐藏在阴影中,显得有些晦暗。   他没走两步就顿住,因为看到江声两手撑在饮水机边上发呆。   漆黑碎发半遮着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连杯子里滚烫的热水都要溢出来了都没留意。   萧意加快脚步走到他的身边,关掉了热水水阀,倒掉一些热水加了一点冷水。   他熟稔地将温度保持在一个江声喜欢的、偏烫但可以入口的温度,才把杯子递给他。   “谢谢。”   江声握住杯子,抬头一看,发现萧意清隽温和的面孔上浮现淤青,发丝微乱,脸上带伤,显得有些狼狈。   萧意注意到江声停留过久的目光,抿了下嘴唇,感觉到嘴角的痛意,沉默几秒,“朋友之间不用这么客气。”   他揽住江声的肩膀把他往回带,手掌落在衣服上的温度很快渗入肌肤,是滚烫的。   身上的低调沉稳的木质香调被很淡的酒精味覆盖住,让他倒有了些病弱般的可怜。   “你看到了吧。”他眼睫垂下,阴影覆盖住他的眼睑,以及眼睑上那一点轻巧的泪痣,“他把我打成这样。”   找他主持公道来了?   江声捂住收音麦,心情还在一种很烦很崩溃想鲨了所有人的境地,木着一张脸笑了两声,“客观评价,那是你活该。”   “是客观,还是你对他本就偏袒。”萧意扶着他肩膀的手收紧,声音按得更低,玉石般的眼珠有些湿润,甚至流露出两分狼狈的恳求。   萧意呼吸急促起来,却仍是用极低的声音在同他说话,“你只记得我故意激怒他是吗?向来如此,你只会记恨我。因为你对他有愧,所以你总是饶过他可怜他。可你为什么要愧疚呢,全都是我的错啊,是我下贱可悲狼狈,是我犯贱趁虚而入,是他自己没守好,是他蛮横无理叫人讨厌,是他口口声声说爱你却还是要和你吵架,不是吗?他怪谁都可以但怎么能是你的错,怎么需要你愧疚?你根本就——”   江声越听越觉得悚然,脑袋里的弦像拉满的弓弦般紧绷,他急忙捂住萧意的嘴,“你在说什么?!”   见鬼了!这档综艺是不是风水不行,为什么是个人呆在这就会突然发疯?   他有些说不出的紧张,大概所有人背后说人坏话都是怕被人撞见的。江声回头看了眼沈暮洵。   他显然已经被他们这边的动静吸引住,正半眯着眼往他们这里看,目光中透着一股漆黑炙烫的热意。   应、应该没听到吧。   就算听到了也和他无关,这可是萧意说的!   江声头皮有点发麻。扭头正想说什么,却见萧意眨了眨眼,处于失控的气息渐渐平和,他垂下眼眸凑过来,脸颊更用力地贴近,嘴唇轻轻啄吻他的掌心。   湿润潮热的气息让江声一激灵,缩回手。   “我这样难看吗?”   萧意握紧他的手腕,轻声问。   江声有些茫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萧意不等他回答,或者在恐惧他的回答。   好看与否并不是最重要的,他想。聪明人要学会用劣势创造条件。   他轻舒一口气,放缓了音色慢慢说,“别总这样,他有什么可怜的?能不能也可怜可怜我?看看我脸上的伤吧阿声,我好疼,很疼又很难过。再想想一开始是谁在和我针锋相对,开口闭口骂我杂种三流货色……阿声,哪怕是只狗被踢了一脚也会生气,这一切难道全都是我的过错?”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有没有唇语翻译学家救救孩子的好奇心啊!!】   【怎么感觉江声的表情奇奇怪怪,萧意到底说了什么啊,我真的好急,急急急!!】   【萧意这个娱乐圈老油条是很难露出破绽的,我录屏仔细看了,但是就只能看出一句‘可怜可怜我’……】   【?真的假的,我去萧老师你背地里玩这套!亏我以前觉得他性格无趣,好家伙,有趣的地方都给江声了是吧】   【哈哈哈别说现在了,前面还搞隔墙ntr呢,怪会玩play的一个人,怎么看着这么正经结果烧烧的!】   【算不上ntr,毕竟都是前任(确实烧烧的】   【如果把这档综艺视为前任复合综的话,我感觉萧意是最有可能的那一挂,沈暮洵就算了,他就算有情性格也太傲,没指望,啧】   【?谁说的!!他只是不想,他想的话怎么可能没指望!绝对没可能的不是萧意吗?我看江声对他的烦都刻在眼睛里了!】   【……沈粉和沈本人一样易燃易破防】   江声并没有被萧意三言两语牵着鼻子走。   毕竟他很清楚,从一开始萧意就对沈暮洵释放若有若无的敌意,但凡沈暮洵不是个傻子就一定会反击。   但是他也没有反驳,毕竟反驳是要花时间的,而现在萧意已经拉着他说了好久。虽然距离够远声音够小,但是很可疑啊!导演的目光频繁地在往这边看,其他人也是。   江声真是受不了了。   这个节目创造的目的就就是让他腹背受敌、前后左右上下都为男吗?   他推开萧意,“走吧,先回去。以后再说。”   至于以后是什么时候。   那说不准,得看排期。   萧意垂眸轻声应了。   重新坐好之后,江声感觉沈暮洵身上的气息很躁动。他低垂着头,发丝半遮着俊美的脸庞,一言不发陷入一种自我的沉郁。   在场除了他和江声之外还有四个嘉宾,其中沈暮洵最无法容忍的大概就是他和萧意之间的接触。每次只要稍微有过靠近,似乎就会引动他心里一场海啸似的。   他没问,江声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喝了口水压惊。   严导把话题转移到了楚漆的身上:“楚先生呢,对初恋有什么好讲的吗?”   始终在神游的楚漆这才抬起头。   他带着混血血统,身材格外高大,懒散靠着沙发的时候腿支出去很长一截。漆黑的乱发遮住眉弓,墨镜挡住眼睛,只剩下挺鼻薄唇,脸上一切情绪都显得不分明。   “他可不是个好人,玩完就丢。”他勾翘出漫不经心的笑意,带着喟叹似的骂了声,“负心汉。”   【哦?细说怎么玩的】   【看之前:让我看看江声能有多渣!看之后:omg江声不愧是你】   【确实,别人谈恋爱是谈恋爱,他谈恋爱属于是人设集邮,什么款都来一遍】   江声没话讲,喝了一口水,热意从喉咙一路滚到胃,搞得他也真情实感想叹气了。   楚漆无论做朋友还是做恋人都无可挑剔。   他几乎是个没有缺点的人,或者说,他让自己在和江声的关系里显得没有缺点。   看起来反骨又桀骜,万事不留心、脾气不好,很随便,但其实楚漆性格和外表恰相反,认真、耐心、忠贞。   被严落白诟病很多次的“凌晨三点喊人起来看日出”,就是江声对楚漆做的事。   他一点结束工作,三点就被吵起来,但半个小时就整装待发开到他家楼下,打着哈欠狠狠揉了一把江声的头发,笑骂他真是会折腾人的祖宗,然后对副驾扬下巴,声音散漫又沙哑,像是裹着沙漠炽烈的风,“还不走?”   就是这样。   他不认同,他不理解,他甚至觉得麻烦,但是他依然会顺着江声。这就是他的爱,他把一切都摊开,明明白白给江声看。   但是江声真的不是一个会爱人很久的人,他甚至都不爱自己的父亲。腻了就是腻了,怎么办嘛。要为了对方的感受委屈自己吗?   别人也许会,江声绝对不会。   终于轮到最后一个,严导显然也忍不住松了口气,“萧影帝,你呢?”   【我想他的初恋总不会还是江声了吧……】   【哈哈哈,是的话就很精彩了,获得成就:全员初恋】   【怎么可能?他之前绯闻对象换得比江声还勤】   【娱乐圈绯闻对象多不代表是真的啊家人们……都绯闻了……】   【不算全员初恋吧,不过这把除了顾清晖还有没把江声当初恋的人吗?】   【顾清晖的那个我是真的有点好奇诶?王子和灰姑娘,什么意思?甚至他还是那个灰姑娘】   【十二点钟声响起,辛度瑞拉失去她的魔法。脑一个和江声‘他欺骗了我,所以我抛弃了他’的衔接!】   【?怎么可能,能不能别拉郎了,顾导上学经历是在国外,和江声真的八竿子打不着边】   【都说了别太自信!上个自信的沈暮洵粉丝已经跑去开cp站了】   萧意脸上带着伤,依然无损他的风貌。   他只需要坐在那里,就是自成明月清风一派,毫无攻击性,温润君子,可靠又无害。   他用余光看了一眼江声,无意透露太多,轻描淡写地说了些无关紧要的概述,和江声的风格如出一辙——总觉得套在任何人的身上都能行得通。   至此,让江声几乎窒息的初恋环节终于结束,导演这才给他们发了嘉宾对应的身份卡。   里面唯一一个江声不熟悉的人,江声终于能把他和他的名字对上号了——   顾清晖。   这个名字他有印象,是名流导演之一,享誉海外,以天才著称。要是连顾清晖的名字都不知道,还是显得他有些太落伍了。不过顾清晖是幕后工作者,的确不常露脸,所以江声没能把他本人和这个名字匹配上。   除了“名流导演”这个印象之外,江声对他并没有另一方面的印象。   意思是,这个名字的确没有在他的前任中留下过任何痕迹。   一个很纯粹的陌生人。   为什么会来到这档综艺呢?   江声捏着那张写着顾清晖大名的卡片摩挲,视线逡巡着扫到了角落的小字。   Alwyn。   阿尔文,这是他的英文名吗?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名字,江声心里反而涌上一丝诡异的感觉。   不过阿尔文也不算是个特别稀奇的名字,也许没什么值得注意的。   “经过这一个环节,想必大家都已经对彼此的理想型有所定位了。”严导说,“所以今晚我们休息一晚,明天正式开启我们的第一个约会环节。”   还没反应过来,江声又听到严导斩钉截铁的声音,“那就是:三人约会!”   空气仿佛寂静了一瞬。   “三人约会?”江声眼睛瞪大。   【……这种综艺到底怎么拿到版号的?能过审真是一种奇迹。】   【啊啊啊啊啊爱看爱看大三角给我端上来!!】   【我以为是嘉宾关系抓马,原来你本身就很抓马……被奉为抓马恋综还真是名不虚传!】   “没错就是三人。”严导一拍大腿。   “我们吸取了往期恋综的教训,发现如果是1v1约会,很容易出现这样的矛盾心理:对方到底是不是我想要的人呢?如果过程中发现不合适却还要一直约会是否是在委屈自己、浪费时间呢?所以解决办法应运而生——如果两个人同时出现在面前,你总会有偏爱吧?有对比,才会诞生选择。”   江声嘴唇张张合合,半晌闭上了嘴,眼角微微痉挛了一下。   严落白。   这就是你精心挑选的小糊综?   导演继续絮絮叨叨,脸上带着一种热切。   “所以——第一天的约会为:三人约会。午饭之后的游戏环节做出选择,下午正式进入双人约会环节。”他说道,“晚上回到小屋后,为今天的两位嘉宾的表现打分吧,一天就能结束咯!”   【我、我没听错吧?三人约会也就算了,还要当着他们的面做选择,抛下一个,堂而皇之和另外一个约会??】   【疯了,真的疯了】   【脑了一下,感觉六人约会也不是不行,毕竟江声三人组之外的另外三个人指不定多相看三厌呢……】   【这个综艺确实整个围绕江声来的,缺了他就不行,有他是你的福气!(指指点点)】   【如果是三人约会,那我还是想看经典款朱砂痣+替身!就要吵吵的+烧烧的,精彩!】   【兄弟丼很香……不懂的很没品……】   “至于约会对象——”   江声迅速头脑风暴起来。   在场五个嘉宾,三个前任,如果让他选,他肯定会选顾清晖和楚熄,因为没谈过,关系合适。   其他的,无论是沈暮洵和萧意,还是楚漆和楚熄,都是蕴含巨大矛盾的超级大三角,对于江声而言无疑是一种绝杀。   沈暮洵脾气暴躁,单出就是王炸,绝对不能和楚家兄弟一起,因为他们俩也都不是善茬。   而萧意和楚漆楚熄也是认识的,毕竟同为豪门圈子,在各大宴会上多少有交集再正常不过。   没记错的话萧意和楚漆也曾经有过一些矛盾……何况萧意那个人真的很阴湿很心机!感觉像一团史莱姆那样湿乎乎的粘人,很不舒服,如果不是非要不可江声真的不会想选他。   仔细想想,还是顾清晖更搭,他看起来虽然好像有些洁癖很冷漠,但就是因为太冷漠了,所以和谁都不太可能会有矛盾的样子。   没错,顾清晖和楚熄,才是他的最佳选择。   整理好思绪,江声迅速冷静下来,开始思考如何劝说顾清晖和他搭档,然后就听到无异于晴天霹雳的消息——   “我们照例抽卡决定。”严导从地上掏出一个箱子,晃动两下。   江声听到了叮叮哐哐的声响,越发觉得他面目可憎。   “箱子里有两种球,分别为一号和二号,抽到的数相同则主动分组。好了,朋友们,请期待命运的选择吧!”   【许愿朱砂痣+替身!】   【许愿兄弟丼!!】   【许愿荷尔蒙哥哥+随便一个!】   【感觉顾清晖和萧意这对也不错,可以把江声照顾得很好!我愿称之为人夫组!人夫组上分!】   【我就不一样了,我直接许愿六个人大乱炖!】   江声实在期待不了一点。   他讨厌一切有运气成分的环节!   不是因为他运气不好,而是这种不稳定性本来就该扼杀在摇篮。   “好的,江声,你的约会对象匹配为——”   电光火石间,江声甚至有些自暴自弃地想,哪怕是沈暮洵和萧意他也可以。千万不要是……   导演嘴角咧开笑容,江声心里咯噔跳了一下。   “——楚漆和楚熄。”   楚熄瞬间笑起来。   他那张脸带点介于少年稚气和成年人锋利轮廓之间的朦胧弧度,晃着脑袋的时候耳边的各种耳钉耳坠碰撞,像个卷毛小狗。   声音轻快带一点点沙哑,刻意拉长声音让懒洋洋的音调扬起来,“江声,你应该……不会忍心丢下我吧?”   江声:“……”   不好说,真的不好说。   楚漆没说话,他来到这里之后,格外沉默寡言。   江声却感受到他不容忽视的目光,烙在脊背上极有力度,让人颇感压力。   已经被抛下过一次的人,还能够容忍被丢掉第二次吗。   江声真的无法想象那种结果。   可是,可是楚熄虽然是拱火坏狗,但是他很可爱很活泼,和他共享脑电波诶……   ……   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江声像只鼹鼠一样把自己埋进了手掌心里。   完了,他该不会是世界上第一个想选两个人的男人吧!   我恨你,老天爷。   我说世界要围着我转,但不应该是这种转法! 第010章 可怜就可怜之   南方十二月的天气很冷,但不足以滴水成冰。屋檐积蓄的雨水时不时地滴落。和间或的冷风一并被隔绝在窗外,室内温暖安全,像一个避难屋。   江声洗漱完栽倒在床上,转着圈裹上被子昏昏欲睡。   这一天真的过得太累也太漫长,如果他的一生是一本小说,这一天就足够写整整十章。   还有好多事情没有解决。   江声的大脑在疲惫地缓慢运转,做出最后总结。   首先脖子上的吻痕和咬痕一定要藏好,被任何人发现都可能面临新一轮发疯。   虽然他们都是前任或者无关人士本来是没有任何理由发疯的,但是没办法,有钱有情有爱的人发疯似乎被视为一种戏剧特色!想疯就疯愈来愈趋近一种社会潮流!   一个个的都是名流人士,不能像他一样精神稳定一点吗?虽然他也很崩溃,但他知道自己是人,不是狗或者丧尸。   其次迄今他依然不知道这些人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亟需试探。   给钱的男菩萨摩多摩多;想搞小黑屋play的恕难从命;看热闹的也不是不行,但是人家小丑表演都还要收门票钱呢。   沈暮洵的《安妮》还要找时间和他解释,当然他忘了就算了。   以及需要一点时间和楚漆关系破冰,当然破不了就算了。   楚熄也很麻烦,虽然卡哇伊但是真的狗。还不是普通的狗,这种泥腿子小狗狡黠缠人不好哄。总之和他的相处江声还需要再拿捏,当然拿捏不了就算了。   明天还要和他们约会。   那就选楚漆吧反正小狗生气咬人也不是咬他。   ……可恶,但是又有点小愧疚。   江声有时候真的恨自己还有一点不多的良心。   还有谁来着?   萧意今天好像因为破相就破防了。笑死,他怎么不给脸上个保险?那沈暮洵可以直接宣布破产了,和他一起肩并肩步入人生低谷。   不知道萧意的金丝雀协议能给多少甜头。其实江声也不是不能考虑,但一想到那多半是伪装成金丝雀协议的小黑屋play就想鲨人。   这世界上是不是没有好心人啊?他的意思是直接给钱让他不劳而获的那种。   还有谁……啊顾清晖、阿尔文。   越念叨越熟悉,江声的直觉一直在宣告不妙,感觉他一定和他有关系……该死的但是他记不清了。   算了,记不清就算了,人要学会释然!   还有严导和严落白什么关系?关系户?   严落白那家伙该不会背地里是个财阀大亨吧,一掷千金为了捧他搞了个奇葩综艺……算了不可能,他住一居室,是个抠搜穷鬼。衣服都不超过一百块,信他是有钱人不如信江声是清纯男大。   他爸江庭之不知道死哪去了,希望直接死别活着了。   还有他继兄,虽然江声已经把他拉黑了,但希望他识趣点还记得自己有一个快穷死的便宜弟弟。   一连串的名字在脑海中蹦蹦跳跳,江声把他们全都串起来,很快就被过热的cpu靠得滋滋作响。   好多人啊。   江声觉得像在数小羊,数着数着眼睛就闭起来了。   紧闭的阳台门被一道影子敲了敲。   江声迷糊睁开眼反应了一会儿。   这个阳台间距这么小是用来给他们串夜门用的吗?导演组没有巧思他真的一点不信。   不对不对,重要的是一开始他来参加这个综艺的时候也没有人和他说要上夜班啊!   他烦闷皱起眉毛,把被子掀开盖在头上,成为一个听不到任何动静的死人。   过了一秒两秒还是三秒,很短暂的时间,阳台滑轨玻璃门被推开。   又过了一会儿,江声感觉有人站在床边。   他放在被窝外面的手被攥住,有热烘烘的手指贴着手腕摩挲,顺着手腕的凸出来的骨头一路轻抚,到手背,到手指。   动作很轻,但粗糙的指腹像是火热的沙子,有些磨人。   他想缩回手,但是被用力按住了。对方低下头用鼻尖顶开他的掌心,好把自己的脸颊送到他的掌心让他摸,嘴唇印在手腕,似乎是一个湿漉漉的吻。   像一只大狗,呼吸带着潮湿的热气。呼出之后冷却又是寂寞的凉意。   江声下意识像摸一只半夜凑过来要贴贴的小狗一样摸他,手指穿行在他顺滑的发丝间。   对方像是被摸得很舒服,倒在床上如同巨大的死鱼一样把江声压得死死的,闷头埋在江声身上,鼻尖抵在上面嗅闻。   胸腔被压着几乎喘不上气,江声剧烈咳嗽,眼珠都要瞪出来。   这下不清醒也得清醒了。   他像是复活的死鱼一样挣扎起来,咬牙切齿地推少年的肩膀,“起开,楚熄!你好重啊!”   楚熄笑了一声,翻了个身从他身上挪开,挤进他的被子里开始说话,声音哑哑的,“你知道是我啊。”   他在乱乱的卷发间隙半睁着眼睛,有些阑珊的懒意。眼皮上浅色的疤竖着一隙,像是从深渊中绽开一抹墨绿色如玉的光彩。   废话!   养尊处优的楚漆没有一双满是老茧的手,也只有楚熄这个坏狗还没开始亲就会喘气。   他明知道他的特点在哪,他明知道江声不会认错,但他还是要这么说。   就像把标准答案送到他手里让他抄,还怕他没抄对。不止如此,抄完还要装模作样判个全对,然后还夸他“你简直是个百年不遇的天才!”   江声爬起来,按亮了房间内的小灯。不晃眼的暖黄色暗光充盈整个房间,像点了一只蜡烛。   “你来干什么?”江声揉了揉眉心,“千万别告诉我你又怕黑,怕鬼,怕下雨怕打雷怕空气,怕楚漆突然窜出来掐死你。”   “别的可能是假的,最后一个肯定是真的。”楚熄抓着他的手缩进他的被窝,眼珠在光下认真看才能瞥见一丝绿,耳朵边一串耳饰还没来得及拆卸,亮晶晶的一串。   他和楚漆有点像但不那么像。他们混血儿大概都这样,五官深邃,身材高大,身上到处都有骨节的量感在。楚漆长得蛮凶的,但楚熄不是,少年气很足,英俊中带着灵逸。   他脸上带着伤口。这很正常,他和楚漆毕竟打了一架。   只是江声之前没注意,现在一看才发现他脖子上一圈的青紫尤其明显。   少年留意到他的目光,皱着眉毛摸上脖颈,疼得轻嘶一声,然后顺理成章地抱怨,说话的声音都沙哑,很费力似的,“好烦,我以为我打得赢的。”   江声靠在床头,困顿让他眯起眼睛,“你没有打赢?”   楚熄睁大眼,脖子刚梗起来就绷着肌肉疼得龇牙咧嘴,声音倒是半点不见降低,有些咬牙切齿不甘不平的意味,“你看看我这个身板,再看看他的!正常人再怎么会打架,也打不过双开门冰箱啊!”   江声回味了一下,流露赞许的微笑,“确实,他胸肌也很大。”   别人规规矩矩穿衬衫扣到顶是禁欲,楚漆不一样,他禁欲不起来,因为他要爆扣。   楚熄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胸口,抓了两下。   江声眼睁睁看他表情几经变化,最后带着些怨气地咧开嘴,后槽牙咬得很紧,“我不是在跟你探讨他的身材。”   江声忍不住笑出声。   楚熄终于找回正题,意有所指地说,“我的房间离楚漆太近。你知道的吧,他那么凶,那么残暴,看我那么不爽!我在那里住一晚一定会被他暗鲨,明天你起来只能看到我孤零零的一具尸体了……”   少年脖颈带着青紫的痕迹,纵横交错在他布满伤疤的皮肤上。   楚熄留意到他的目光,“干什么,不相信?觉得是我自己动手做的?”   江声立刻反驳:“我没有这么说。”   “嘴上是没有。”他煞有其事地开口,“但你会想啊。你觉得楚漆怎么会做这样的事?会做这样的事情的只有那个不那么乖,心机深沉想着争宠的小狗。”   江声往后闪躲,摇头,黑发晃动了下,“哪有!”   “不怪你这么想。怪我确实是个不那么乖,心机深沉想着争宠的小狗。”楚熄笑着耸肩,脑袋也摇了摇,耳坠晃了晃。   “我确实是个会玩手段的人。但是——这次确实不是我想栽赃他,而是事实就是这样。我知道你不信他会对我下死手,但是我要在这之前先问你,你不好奇楚漆为什么会和我打起来吗?”   江声眨动两下眼睛,眉毛微微挑起。   楚熄看着他的脸。   昏暗灯光只会成为江声的陪衬。他眼睛里有晃动的一点光亮,眼尾勾翘起一点细微弧度,有些好奇的样子。   “是啦,我会寻衅滋事倒不稀奇。但楚漆那样自恃风度的人怎么会和我在这样的场合打架,不奇怪吗?从这里开始,一切就已经不符合你对他的猜测了是不是?”   江声困顿中思绪像无头苍蝇似的转来转去,最后顺着他的话往下问,“所以你们说什么了?”   “哦,现在开始信我了。”楚熄眉峰挑高,“怎么能信我呢?你明知道我是个不那么乖,心机深沉想着争宠的小狗啊。信我可是会被我骗的,狼来了的故事你知道的。”   嘴上说着“不怪你这么想”,心里倒是会记仇。   江声眨着眼睛看他,狡辩了一下,“我根本没那么想,都是你自己的臆测,平白无故加在我身上。”   “那你发誓我就信你。”楚熄转回头盯着他,嘴角翘起,眼珠黝黑藏着一抹绿,像是极深处的一抹青苔,“你说:我江声要是真这样想过,以后我都发不了财。”   江声沉默,半晌,他说,“啊,之前说到哪里来着,你的房间离楚漆太近了,然后呢?”   楚熄笑出声。一笑他嗓子就疼,只能像个破风箱一样笑一会儿歇一会儿,“心虚了?怎么还转移话题啊哥哥。”   江声干脆一掀被子躺下,“不说我睡了!”   楚熄推推他,又推推,再推推,见江声死也不睁眼,他眨眨眼,忽然开始打感情牌。   “只要楚漆出现在你面前你总是会选他。楚漆在你眼里就那么好,永远不会犯错,楚熄在你眼里就是永远改不好的坏孩子,混球,废物。是这样吗?”   江声……江声感觉背上有蚂蚁在爬。   楚熄声音很低,轻飘飘带着哑音。   “就像今天这样的事情,你知道我经历了多少次吗。诚然这是最严重的一次,他平日不是这样的人,但难道他对我的漠视和孤立,轻蔑和贬低就是假的吗?我在楚家的处境有多少是他有意为之,你真的不知道吗?”   “我为难他的时刻,像被用放大镜盯着看。他伤害我的时候,却总被轻轻带过。明明下手的的确是他,被怀疑的人却是我。是不是有点太不公平?”   江声都要被他哄得晕乎了。   不过他还是有理智在的,他句句都在上眼药,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江声转身和他面对面,伸手,掌心贴在他的喉结,指腹擦着那些青紫色的痕迹。   嗯……擦不掉。   楚熄手指轻微痉挛一下,呼吸忍不住变得急促。   “怎么了,很疼?”江声问。   凉凉的触感缓解了炙热的痛意,楚熄忍不住仰起头,喉咙间溢出一声喘息,他定定看了江声两秒,咧嘴笑起来,舌心的舌钉也隐约露出,尾音扬起,“没关系,你让我怎么疼都可以。”   江声被他的口吻弄得有些耳廓发痒头皮发麻。   楚熄像狗似的拱过来和江声脑袋挨着脑袋,嘴唇贴在耳边,似乎无意般轻蹭。   “我很好哄的,你只要愿意分一点心哄哄我就好了。”   楚熄重新握住江声的手。   他的手很大,骨节有些粗,抓着人时有挣脱不开的力道,“我想留下来。”他又咕哝着重复,像个受到欺负脆弱的孩子,“就今晚。”   从小就挨打受苦的人,养不出楚漆那样骨肉匀停修长白皙的手。   楚熄手心指腹虎口全是粗糙的茧子。烟疤、刀疤,烫伤的痕迹都烙印在上面,从手背到全身,累累伤痕是他融入不了楚家的证据。他和楚漆之间本来就隔了一条天堑。   这边是苦难,那边是天堂。   楚熄的手捏着江声的指节,拇指忍不住在他的手背上摩挲滑动。   触感的混淆让楚熄有些入神,江声的手是硬朗的,也是柔软的,光滑的。   其实江声和他也不是一类人。   但是没关系。   楚熄翘了翘嘴角,眼睛弯着望他,等他的回答。   江声:“你想过明天早上你从我房间走出去会是怎样一个爆炸新闻吗?”   楚熄:“我从阳台悄悄走。”   江声忍不住了,头皮发麻:“你这样好像来偷晴的啊,好奇怪!”   楚熄眼眸闪烁,笑着,“公道自在人心。”   江声纠结来纠结去,楚熄把他拉近一点,把他的整具躯体嵌入自己怀抱里。   好暖和。沉默的两秒时间,江声又要开始昏昏欲睡了。   算了。   免费的暖手袋而已。   他困顿地竖起手指,“只此一次!”   楚熄看着他。   青年眼睛半眯,睫毛纤长地在眼睑落下影子,有些长的碎发散落在他的脸颊。乌黑的头发和他的发丝形成一种相称又漂亮的对比。   楚熄几乎看得入神。   他粗糙指腹滑过江声的侧脸,柔软的一缕发淌在他的手心,被轻轻收拢手指顺到耳后。   “好。”他轻声说。   楚漆从小受正统培养继承人的教育,性格散漫了些,但确实是个端正的好人。   楚熄想,他本来也有机会成为这样的人的。   但很可惜,他没有那个机会。   命运上来就把楚漆捧到天上去,把他踩进泥巴里。   所以就不要怪他坏怪他糟糕,怪他是一个满脑子淤泥的坏东西。他是随时发疯的野狗,是充满嫉妒和怨气的恶鬼,这都不是他的错。   刻在他思维里的不是守护,是掠夺、是争抢、是私藏,这也不是他的错。   世界紊乱颠倒,他只是随波逐流。   江家破产之后,楚漆盘算着怎么把江声拉回来,楚熄却在想怎么把他藏起来。   为什么不可以藏起来?宝物都是应该藏起来的。   就像他在镜头前说的那段初遇,根本也不是他和江声真正的初遇。   藏起来之后,他会对江声很好,什么都给他,甚至江声想谈恋爱他也可以容忍。只要不离开他怎样都可以。   江声比他大不了几岁,爱玩很正常,他才不会像楚漆那样乱生气。他会把江声喜欢的都捧到他面前,只是再也不会让他见到楚漆,再也不会给他选择楚漆的机会——谁都可以,除了楚漆。   他低头用卷翘松软的头发、带着伤痕的脸颊去蹭他的脸。耳垂上冰冷的饰品间或碰到他的脸颊,冰凉地刺激一下昏昏欲睡的神经,好让他清醒着听他说话。   “明天的约会你是怎么想的?”   “你要选他吗?可是他都对我这样了。好疼的,我都快窒息了,我都要见到我太奶对我招手了,差一点就见不到你了。”   他晃着江声的手。   “你选我嘛,好不好?江声——江声哥哥——仔细想想吧,我和他之间你从来就没有选过我一次。我只要这一次好不好?你都选他那么多次了,就差这一次又能怎样?明明我才是更需要被你选择的那一个。”   “你不能对我那么残忍的,你不能。”   他低低呢喃。   狼狈又可怜。 第011章 兄弟就兄弟之   楚漆习惯早起。早起之后他会站在阳台吹会儿风,用这点时间清洗自己困顿的头脑,并开始构想今天一整天的计划,要做什么,如何达成自己的目的,获得好的结局,诸如此类。   今天却好像不太相同,条理性的构想在大脑中缠成一团乱麻。   楚漆披着外套站在栏杆旁边俯瞰,实在心烦。   天还没亮,该死的路灯在氤氲的雾气中一盏盏发着圆球一样的光。   他深深皱着眉吸一口气,从外套口袋摸出细长的烟盒拨开,修长有力的手指摘出一根烟含在嘴边用力咬开爆珠。   闻到葡萄味弥漫开的瞬间,他后知后觉,这是江声喜欢的香烟牌子。   他垂下眼睛有些迟钝地沉默,片刻后喉结上下滚动一下,失言笑出声。   十七年带来的改变,好像他已经不仅仅是楚漆,也是“江声和楚漆”里面的楚漆。   他的意思是,痕迹。江声留下来的痕迹,无处不在。   想翻日记,日记里除了自己全是另一个人的影子,随便打开一本书,书页间都会掉落对方随手夹进来的干花。   看到雨,想起有人讨厌雨。看到雪,想起有人讨厌冬天。连看到自己的手,都想起这只手曾被带着热意缠缚过。   他习惯了江声的存在。   习惯用江声送给他的那款香水,习惯吩咐保姆在每件外套放一盒葡萄口味的烟,习惯心情不好的时候给江声买礼物。   礼物在储物间越堆越多,没办法再送出去。因为他们现在的关系不是“最好的朋友”,而是“前任”。   那些堆积成山的礼物何尝不是楚漆越积越多的情绪。礼物山第一次倾倒的时候,楚漆做出了选择。   如果江声觉得做朋友更好,那他就退一步。   反正从小到大不都是这样,祖宗想怎么玩他,就怎么玩。   玩得开心就好。   做这个决定到底是因为爱还是习惯,楚漆分不清楚。   但是也不重要了,有个词叫殊途同归。   “啪嗒——”   楚漆点燃香烟,注视着指尖明灭的橘红色火星,目光晦涩。   矜傲不羁的俊美脸孔在弥散开的烟雾中模糊。他放松着靠在栏杆边,外套被风吹开似飞鸟漆黑的羽翼。   小屋外传来一阵响动。楚漆俯瞰下去,看到一辆车从镂空的铁栅栏大门缓缓驶入,在干爽的地面留下两道湿漉漉的轧痕。   车灯关闭,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拉开车门。穿着浅咖色风衣的男人下了车,手中提着两个小口袋。   楚漆眯了眯眼,沉默地注视着。   葡萄味融入烟草,晕染出一种浓郁香醇的果香。   江声偏爱这个牌子葡萄味的爆珠口味。喜欢做的事情是把爆珠咬破,纯闻味道,却不点燃,因为他对葡萄和烟草混合的味道谈不上喜欢。   江声喜欢葡萄制品,但不喜欢葡萄。喜欢草莓,但不喜欢草莓制品。   这个道理套用到顾清晖的身上似乎依然是合适的。   楚漆轻笑了声,插着口袋弹了弹烟灰,余光忽然瞥到不远处的阳台出现一抹影子。   他转过头,正好看到楚熄一只脚踩上阳台窄小的栏杆。   江声跟在他背后,一头漆黑乱发,脸上还带着睡觉压出来的红痕,困顿让他眯着眼,表情又慌乱急切,他催促着,“快跳啊,现在都六点半了,马上直播又要开了!快呀!”   楚熄一眼就能望过来和楚漆对视。他挑高眉峰眯了眯眼,笑了下,故意把动作放慢得像是乌龟爬。   搞什么!   江声要疯了,崩溃地晃着他的睡衣领子,两只手卷在一起对他的耳朵大喊,“快——快啊啊啊——”   楚熄就是在这时候忽然开口的。他话音沙哑,语调却是飞扬的,甚至完全可以说是带着一股有意为之的挑衅,“起得很早嘛。怎么,满意你所看到的一切吗?”   江声顿住,忽然意识到他在和谁说话。   楚漆有早起的习惯。   楚熄这个孙子他明明知道!   不,其实他自己也该知道的。   但是听到节目组敲门说要开直播那瞬间,和野男人睡一个被窝即将被发现的惊慌让江声忘记了一切!再看到楚熄磨磨蹭蹭不肯走,他血压上来更是忘了他们三个的房子在同一侧这件事。   好恐怖啊。   为什么自从来了这个综艺江声每分每秒都觉得自己要被捉奸!……明明没有任何一个人是他现任!   楚漆现在什么表情?   江声缓缓从楚熄宽阔的后背探了一只眼睛。   楚漆闲散靠在栏杆上望着他们,墨绿的眸子背光显得漆黑又深邃。烟雾逸散着,让他的表情看得不是很真切。   他身材比楚熄高大更多,那股漆黑沉凝的气场很有压迫感,给人一种能把刚升起来的太阳拽回去的错觉。   江声飞快缩回脑袋,表情扭曲了一下,在背后狠狠掐了一把楚熄的劲瘦的后腰。   楚熄吃痛叫了一声,回过头捂着腰,表情有些惊诧,似乎还怪委屈的,“哥哥?你干什么?”   江声压低嗓音,漆黑的眼睛狠狠瞪着他:“你故意的。”   楚熄于是弯起眼,笑嘻嘻,“哈,因为我想着,我们难得睡一起,不让他看到也太可惜了吧。”   ……   啊??什么?   有什么可惜的!   江声不理解,也受不了。他推了楚熄的肩膀一把,“快走。”   楚熄也不磨蹭了,爬上栏杆蹲着起跳,轻轻松松就跨过将近两米的阳台间隙稳稳落在地板上,连响动都不明显。   江声不敢在这里多留,飞快窜回屋里把阳台门拽上。   看着透明的玻璃,江声发了会呆,大脑中奇怪的思维如游鱼般乱飞,他忽然有种想贴上收款二维码的冲动。   如果……他是说如果。   进阳台需转账一万元。   出阳台需转账一百万元。   他会不会赚得盆满钵满!   清晨的微风带着雨水的冷意。   楚熄手插在睡衣口袋,和自己的亲哥对视。   目光在他脸上逡巡,半晌蓦地笑起来,越笑越大声,都要直不起腰。他挂在栏杆上趴着,咧着嘴的样子很有几分开朗的小痞气,“这就生气了?我以为你真的很能忍。”   “有什么必要生气,看到你这样的伎俩手段,只觉得好笑。”楚漆目光在他颈上可怖的青紫色痕迹上一扫,“好玩吗?怎么没把自己掐死。”   “技不在高,有用就好。”楚熄无所谓地笑着,天边的光芒被晕染开,微弱的光落在他的侧脸,却照不亮他的眼睛,“除了这些伎俩,我也不剩什么了。”   “和江声相处十几年的竹马是你,除了感情什么都有的是你。受过高等教育正直的人是你,被父母偏爱的是你。只有手段用尽坑蒙拐骗还一无所有的才是我。但这能怪我吗?难道是我出生就选择当一滩烂泥巴吗。”   他歪了下脑袋,耳边音色的坠饰摇摇摆摆,表情几乎带着一种困惑,“你什么都有了还有什么好生气的?我们俩的关系里,生气难道不是我的专利?”   “诡辩。”楚漆薄唇轻启,“不要说得好像你遭遇的悲惨一切都是因为我,不是我让你失去一切的。”   当然不是啦,但他却是可恨的、高高在上的对照组。   “你想说我在道德绑架你?算了随便你怎么说。我就是这么卑贱恶劣的人你清楚的,不过我乐于接受我的卑劣,你呢?恨得要死嫉妒得要死,还要隐藏不甘装得无所谓,好像你站在这里等着江声,他就迟早会回来似的。”   清风吹动楚漆的外套,他弹了弹烟灰,“继续说。”   楚熄扬起眉,“搞什么,偷师?我不是来给你上课的。”   楚漆云淡风轻,嘴角勾翘,“你以为这些话就能攻击到我的话,比你是在给我上课更令人发笑。”   “是是是,你心理强大得很,你他妈就是个打不死的蟑子螂。”楚熄咧开嘴歪歪头,肩膀耸了两下,这个动作由他来做总有两分潇洒。   他转身要往屋里走,忽然顿住脚步回头。   “那时候,他明明更喜欢我的。”   他笑了一声,“如果不是那场酒,到底谁才是和他在一起的那个你说得清吗?做人得清楚自己的卑劣,得有自知之明。知道吗,楚漆。”   说完这句话,他却没有再看楚漆的表情,自顾自地进了房间,“砰”地一声甩上了阳台门。   良久。   一阵又一阵冷风几乎都无法吹醒楚漆的头脑。   楚漆面无表情,近乎粗暴地捻灭了烟头。指尖窜起短暂的痛意,浓郁的葡萄味在最后一抹白烟散去的时候消弭。   听说楚熄长大的地方治安混乱,在他童年时尤甚。   有一瞬间他心头涌起无数恶意的诅咒,但从小到大的教养让楚漆把这些话统统收了回去。   像是香烟燃烧后只留下灰烬。   他的满腔恶意只化成一句,他的生命中为什么多一个弟弟。   *   江声拉开门看到门口放了一个袋子的时候愣了愣。   他蹲下来把袋子提起来打开,发现是一袋早餐,没有署名。   难道是节目组发的?这么好心。   他打开一看,发现还是他很喜欢的蟹黄汤包。   天。   严落白,你小子果然是关系户吧。   江声怪怀疑的,又有点不敢确定。   除了节目组,其他人倒也有可能给他送早餐。   对不起,他们万人迷就是这样的。首先是自信,其次自信一般会变成事实。   楚漆不可能,刚刚才见过,除非兼职超人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快买到早餐。   沈暮洵更不可能,相信沈暮洵会给他买早餐,还不如信楚漆是超人。   萧意也不会出去买早饭,他属于洗手作羹汤叫他起床的经济适用型。   ……啊怎么想到这个有点恶心!   总不可能是顾清晖吧?   江声想着想着就发困,打了个哈欠正准备提着袋子下楼,就看到萧意穿着白色的简洁款围裙上来。   青年看到他的时候还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起得这么早。但很快他流露出笑,温和斯文,脸上的淤青经过一晚似乎减轻不少,似乎也是他愉快心情的来源,“起来了正好,我做了早餐。”   江声含糊着:“马上去。”   萧意点点头,“那我下楼等你。”   正准备往下走,一道黑红色的影子像闪电一样从萧意身边窜过。   江声愕然看去,只看到一张戴着墨镜和口罩的脸。对方像是赶着投胎一样走得又急又快,路过江声的时候脚步一顿,把手里的东西甩到他怀里,嗓子还有些沉闷的哑,“扔一下。”   江声隔着纸袋摸到热乎乎的汤包,沉默了一下。   等等,这么说的话,难道楚漆真是超人?   他忍不住,“你别对我这么好。”   沈暮洵急促的脚步一顿,转过脸来看他。   江声手指捂在热热汤包一会儿,眨眨眼睛,睫毛垂下来,“我虽然是个坏蛋,但是坏蛋也是有良心的。你这样会让我很愧疚,但是我不想愧疚。”   沈暮洵的牙似乎咬紧了下。半晌,笑了声,呼吸急促起来。像觉得江声如此坦然地对他说这些,很荒谬似的。   沈暮洵:“我对你很好吗。我现在对你都算好了啊,江声?”   莫名其妙,他却在这么说。   萧意轻笑一下。柔和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很有两分温和如水的意味,他话音轻松,“阿声,先来后到。”   沈暮洵猛地顿住脚步,站在走廊回头,拉下口罩,被闷得有些红润的嘴唇掀起一个讽刺的笑容,声音冷沉,“你口中原来也说得出先来后到这四个字。”   萧意很有些疑惑茫然,“我不能明白你的意思。”   沈暮洵目光炯炯,几乎要把墨镜烧出两个洞,他嗤笑,“你当然不明白,毕竟我说的是人话。”   “你针对我有什么意义。除了口舌之快难道你还能得到什么心理价值吗?”萧意望着他,眉头微微蹙起,“如果你确实能从攻击我中得到一些你缺少的安全感价值感……或者别的什么,那么没关系,请随意。”   温柔的语调绵里藏针,江声看看萧意又看看沈暮洵,抱着头先遁了。   打架可以,别打到他头上就好!   【啊呀等江声的三人约会我等了一百年!点开一看居然还没开始!我恨恨恨】   【看到预告六点半直播,我:什么傻帽综艺还配让姐起大早?现在:很好,唇枪舌战开启美好一天!】   【沈暮洵生病还去给江声买早餐我真无语了哇!!他是不是烧到没脑子了!】   【小屋位置很偏的在郊区。郊区附近哪有给小少爷吃的蟹黄汤包啊,有鲜肉酱肉常规款就不错了。他这是跑多远去了】   【你那算什么,萧意之前采访说他从不下厨,现在还不是早起做早餐,我才是真的无语】   【什么鬼,我都要和萧粉惺惺相惜了】   【……好可怕一综艺,救命,我不要啊!】   【太好了,这综艺里一共就三个娱乐圈人士疯了俩,还好我们顾导还是正常人!】   江声下了楼,到客厅拆开包装袋一看,居然是两份差不多的早餐。   蟹黄汤包,还有一小盒米糕。   甚至是同一家店买的,江声看到了一模一样的logo。   江声咬了一口米糕,瞥见桌边的一张卡片,伸手够了过来。   【等等,这袋早餐又是谁给的?】   【不会是你们正常人顾导吧】   【……怎么可能!】   昨天相当于新手模式,导演相当于带流程的DM。   事实上恋综这样的综艺,性质上是不适合有外人太过明显的介入感的。观众会更喜欢看嘉宾们在一定框架内不受束缚自由发展的情节。   所以今天导演就没有再露面,只是在桌子上留下一张小卡。   身后忽然靠过来一道热气。带着廉价柠檬香皂的味道,清爽得让人想起洗衣粉广告里空中飘扬的床单。   他伸出手戳了一块米糕吃。   江声:“我没让你吃!”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又吃不完。”楚熄懒洋洋半拥着他去看他手里的卡片。江声才注意到,他为了遮挡脖颈的痕迹,戴了一条choker。   有些宽,几乎像是狗项圈了。   ……   江声用力盯着看。   简直不是像。   这就是吧!   江声扯着他的脖圈,“你该不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癖好吧?”   “不好看吗?”楚熄墨绿的眸子弯弯的,脸颊上细小的伤疤被湿乱的头发盖住,小声覆在他耳边说,“这个还有一条配套的链子,你想看看吗?”   ?   啊啊啊!   真遇到怪东西了!   江声立马把他放开,像甩脏东西那样甩着手。   楚熄弯着眼睛大笑,“骗你的,好笨啊哥哥!”   【小情侣大白天干什么呢!】   【弟弟香香!】   【昨晚上发生什么了吗?怎么感觉今天一起来小楚对江声的态度就特别特别亲昵啊】   【说不定是一个被窝出来的,昨天被安妮气死了要撒娇哄哄】   【好荒谬,但是好合理……不然平白无故戴什么choker!有什么痕迹是不能给姐看的?江声的吻痕姐都看过了!】   【前线速报:十点钟方向萧意面带微笑打碎一只碗】   【速报+1:十二点钟方向楚漆下楼啦!】   楚熄拉开椅子坐到江声身边,把卡片上的字念出来,“什么啊……让我看看?亲爱的嘉宾早上好,今天是三人约会日,我们为大家准备了四个不同的场所,供大家自由选择。去往目的地从起始点走到终点,更有特别大礼等着您。”   他骨节分明的手捏过卡片一转,背面赫然是四个场所的地点。   他说:“有电影诶。”   江声随口一说,“我不要看文艺片。”   他对文艺片缺乏鉴赏能力,看爆米花片子乐呵乐呵就行了,要他思考,那就算了吧。   楚熄把椅子支起来一晃一晃的,似乎在思考什么。   萧意把他做的早餐端上桌,有些遗憾道,“看来今早做得有点多了。”   江声看到他做的是奶油蘑菇意面,“可以拿小碗给我分一点点!我要多加黑胡椒。”   萧意看着他笑了下,很快却又有些为难地看着他面前的早餐,“可是你这些吃得完吗?”   “没关系。”一旁的楚熄微微张开嘴,虎牙尖和舌心的舌钉若隐若现,“他吃不完的我可以代劳,我是剩饭处理专家。”   萧意仍然微笑着,“如果这些是其他嘉宾特意为阿声买的,似乎也不好分给旁人了吧。”   楚熄停顿两秒,幽绿的眸子像是水底的青苔,绿得近乎黝黑。他直视萧意,嘴角翘了翘,“没关系啊。我吃剩的嘛,把我当乞丐不就好了。”   “小楚先生很幽默。”   “小楚先生?请问你会怎么称呼楚漆,叫他老楚先生吗。”楚熄扬起眉梢,“如果是的话,请随意。但如果你叫他楚先生,那希望你一视同仁。”   “没记错的话,昨天导演也是叫你小楚先生。”萧意说,“而且这本身并非一个恶意的称呼,只是希望将你和你哥哥做出一个小小的区分。”   “他穷啊,我原谅他。但是你们这些有钱人对我和楚漆的分级会让我很不爽。”楚熄漫不经心地咬一口米糕,“我不是没有名字,名字难道不是已经是一种区分的手段了?你们的区分就是附加给弱势者或者后来者的标签,你应该体谅我的不爽。”   面对楚熄忽然的敌意,萧意有些困惑地看了一眼江声,然后才慢慢道,“我不知道在哪里惹得……楚熄先生不开心了?”   “毕竟我还是个喜怒无常的孩子,忍忍吧,忍忍就过去了。”   若有若无的气息像是静电一样在空气中浮动着。   江声在战局中选择埋头苦吃。   【萧意:茶掉任何人!小楚:怼遍每一个人!(甚至包括江声)】   【看出他和他哥的关系是真的恶劣啊……连这个都会钻牛角尖地计较】   楚熄余光瞥到楚漆走过来,转移了话题,“江声,我知道最近有个电影正好有排片,这个就让我来安排吧。”   “嗯?什么片子?”   “《青春散场》。”   江声通过这个名字猜测了一下剧情,“校园恋爱?青春疼痛?”   “这个片子最近炒得很火热,你不知道吗?我看过一点剧透,还有印象。”   楚熄笑眯眯地目送楚漆坐到江声旁边。他往后一靠,椅子在地面划出一声难听刺耳的响声,手指在桌面敲了敲,说了一下大概的剧情。   “大概讲了男女主青梅竹马二十三年马上就要步入婚姻殿堂,不巧女主失忆走散被好心人收留,就此爱上另一个心心相印的灵魂伴侣。而男主为了寻找女主失魂落魄被车撞死,女主一无所知甚至和他的灵魂擦肩而过和好心人恩爱多年的故事。”   江声:“……”   这?听起来好像有点古早狗血烂片的味,这种片子怎么上的院线?   楚熄掏出节目组给的备用机点点点,把剧照点出来,手机翻转给江声看。江声看到了海报上男女明星的脸。他们好像很有名气,虽然他叫不出名字。   好吧,原谅了,原来是资本的游戏。   【救命,小楚你真的没有在隐喻什么吗我不信!!】   【天就这么在亲哥面前说这个……你不要命啦……】   【嘴上说得凶,小孩把戏罢了,你看楚漆,果然是熟男风范,根本不在care的】   楚漆没有对这个剧情做出任何评价。他懒散垂着眼,黑发垂落,轻笑了下,“看电影需要花费两个小时,如果这就是你对约会的安排,那我真是觉得无聊透顶。”   “没关系啊,因为我本来就不是给你设计的。”   何况趁机把上午三人约会时间浪费掉不是挺好。   楚熄耸耸肩,眼眸转向江声,笑眯眯地问他,“江声,你不觉得这个故事很有意思吗?我看网友都说这部剧分不清谁是男主男二,也无法定义到底是he还是be,弄得我都有些好奇了。你会喜欢吗?你喜欢我们就去看。”   江声觉得这个剧情堪称狗屎。   他眼角抽搐一下正想说话,一旁的楚漆开了金口,语调口吻慢悠悠地压低,像是离他很近的一朵乌云。   “我倒是觉得另一部片子更有意思。”他也拿出手机,在影院排片页面指着《青春散场》旁边的另外一部电影,“看过吗,声声。”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低低的,但是不沉,大提琴一样优雅。   江声凑到他这边看了看,“什么?”   楚漆的目光在他头顶停留两秒,转向楚熄。   两双相似的眸子对视,他说,“《安然无恙》,经典教育片。讲的是一个流落在外的贫民窟少年通过自己的谎言,努力,奋斗,拼搏的精神,欺骗了很多无知少女和他谈情说爱以掠取钱财获得成就感……最后进了监狱,做上监狱老大,但因觊觎不该觊觎的事物最终被群殴致死的故事。”   江声眼角又抽了抽。   楚熄眉梢扬起,轻佻地笑了一声,“你在映射什么?”   楚漆修长的手指把玩他昂贵的火机,咔哒咔哒的,他也扬眉微笑,“你在映射什么?”   【笑死,‘熟男风范,根本不care’,你看他在不在意就完了】   【……救命我要笑死啦啊哈哈哈,我说世界是围着江声转,你们还不信!!如果世界不围着江声传,这个排片怎么会是这样的!!】   【家人们我去查了南城的排片,然后你们猜我发现了什么?】   江声指向排在《青春散场》和《安然无恙》旁边的另一部片子,“不然看这部吧。”   片名赫然为《破产男士》。   海报绘制得十足豪气,大块的暗红色与黑色兼之金色相配,男主角翘着二郎腿抽着雪茄,俨然人生赢家的姿态!   江声现在对每一个破产人都抱有最高规格的敬意。   让他看看这些人破产之后是如何赚钱的,他直接照葫芦画瓢还不行吗?   楚漆:“这部不适合你看。”   楚熄:“勉强认可他的说法。”   【《破产男士》这个名字还是太含蓄了!实际上未修改前的直译是《破产情人》,讲述主角破产后从大富翁沦落为流浪汉,但前任们却依然不计前嫌,给他送钱送资源送炮的故事,毫无内涵的无脑大男子主义烂片,男主人设是坏但不完全坏,对每个情人抱有一点怜惜……omg,我甚至都不想说我想起了谁】   【救命所以世界真的是真实的吗,还是说是!《江门的世界》】 第012章 打啵就打啵之   您好。   江声,富二代,已破产,很缺钱。   现在因为赚外快在恋综《突然的恋爱》中执行三人约会任务,出现在一家普通的电影院内。   这档恋综虽然没什么钱,但主打一个心理素质的锻炼。   比如——   如何一边牵一只手,又不被对方发现。   啊啊啊!虽然情况确实如此,但绝非江声本意!   右边滚烫的指尖动了一下,江声头皮发麻,感受一股力道在他掌心探索着穿入指缝。   江声用力地小心挣扎起来,却被死死扣住,他僵硬地转头。   楚熄正看着他,他眼睛好像比楚漆的更透亮一些,在这样暗色的环境下,他侧眸虹膜那一瞥深绿好像更明显。   少年竖起手指,嘴角翘着一点顽劣的微笑,“嘘。”又悄然指了指另一边。   江声猜他的意思是别让楚漆发现。   江声:“……”   兄弟,我猜你不知道你哥也拉着我手。   但没关系,我也不敢让你知道。   面前还有一道令江声头皮发麻的炯炯视线,来自他分手多年的前男友萧意。   萧意(赛博版)面无表情在巨大的屏幕中盯着他们,目光极有洞穿力,好像直勾勾从屏幕内看到了屏幕之外。   ……救命。   崩溃,好崩溃。   这个和观众眼神互动打破第三人称视角的拍摄手法是谁教你的,下次不准再学了。   在排除了狗血疼痛片《青春散场》、坏人没好报教育片《安然无恙》、无脑烂片《破产男士》后,在上午这个时段可供选择的只有萧意的热播电影。   江声当时甚至没把他认出来,一时大意错选,导致现在他左右为男,面前是萧意眼也不眨地盯梢看。   ……   啊啊啊!   所以萧意这个狗,当时他们在饭桌上商量看哪部电影的时候不开腔,该不会就已经料到了这一环吧!你人都不在场还要追求什么参与感吗?   江声真觉得后背发凉,说不上来的奇怪。   楚漆偏还在这时候转头,“怎么了?”   但凡他视线再往下低一点,就会发现江声和他亲弟弟十指相扣的姿势。   江声紧张到额头冒汗。影院里微弱光线下,他皮肤愈发惨白无血色,一双眼睛无神地看着前方。   楚熄探头,扬眉,“少管闲事,看你的电影。”   楚漆被挑衅却没有生气,指腹轻轻捻动江声的骨节,一派坦然自在。   楚熄也笑眯眯的,把江声的手扣得更紧。   江声感觉他们两个都怪得意的,只有他知道那个惨淡的真相夹在他们中间受折磨。   他嗓子都要跳到心脏眼了……不是,心脏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楚漆显然是更先发现不对劲的那个,他视线一低,江声头皮一炸!噌一下站起来,直接把两个人的手都扯开。   这一瞬间,江声感到了由衷的轻松。   楚漆:“怎么了?”   楚熄:“?”   江声哪敢说话,鼻尖都在狼狈沁汗。他心里都要叫苦不迭,胡乱扯了个借口甩开两个人的手溜出去了。   一路快走到阴暗的安全通道,江声终于松了口气,抱着头如笔直的木乃伊一样撞在墙上。   啊啊啊。   该死的谁出的三人约会的点子,未免有些太惊悚了!   清新的空气真让人怀念,孤身一人的时间是如此弥足珍贵。   等他活着打通《突然的恋爱》五期,江声发誓自己起码一年不谈恋爱。   好恐怖,这个恋爱让他给谈的。   江声抽了抽鼻子。   昏暗的地处响起几声情况的脚步。江声保持脑袋抵墙的失意姿势歪头去看,看到一片单薄的影子。   楚熄走来和他一起靠在墙边,瘦高的一道影子笼罩在他的身上,“为什么走了?”   江声:“好累。”   “累什么?不就牵个手嘛,我也没干别的啊。”   江声无言摇头。   你不懂。你,就是说,那个,你,哎!你根本就不懂。   楚熄扬了扬眉头,忽然说,“我们去找个地方玩。电玩城怎么样?这次我一定能给你抓好多娃娃。反正电影也不好看,我们就把楚漆一个人留在这就好了。”   江声婉拒,“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他这么大人了丢不了。”   楚熄耸肩,“丢了也没关系啊,我们去广播台找他。‘楚漆小朋友,你的爸爸妈妈正在广播室等你,请听到广播后联系身边任意保安叔叔阿姨带你来广播室哦。’”   江声:……   不是这方面的不太好。   而且你这个主意好烂,烂透了。   不过江声确实不想在电影院停留了,他全程没办法留意电影到底在讲什么,“我回去找楚漆一起走,你先去门口找节目组的拍摄人员等我一起汇合。”   楚熄顿时有些嫌恶到作呕,“不能不叫他吗?和他在一片空气里待着我都觉得好烦。我居然要呼吸他呼吸过的空气?但凡他对我抱有一丝歉意,他就应该控制自己不要呼吸。”   江声一边往回走,一边摆手示意他不要跟上来。   折返回去的路上江声有点小迷路,他想翻口袋找票根,却发现当时应该是当垃圾塞给楚熄了。他只能凭微薄的印象在一片黑暗中闯荡。   等找到楚漆的时候,本就在尾声的电影已经散场。   楚漆在光芒大亮中坐在原地,面前的大屏幕放映着幕后工作者的名单。江声有些迷茫,走过去推推他的肩膀,“你怎么坐着不动?”   楚漆抬眼看他,“在等你。”   光线描摹他的轮廓。他是比楚熄更成熟些的长相,桀骜不驯,又带着很有风味的熟男感。骨架偏大肩膀宽阔,肌肉流畅,是非常不得了的双开门。   “我迷路了,找了好一会儿。”江声欣赏了一下他带着伤痕的脸和身材,“走啦。下一批观众待会就要检票进来了。”   楚漆站起来,把随意放在一旁座位的大衣搭在臂弯上,嘴角勾了勾,自嘲般哂笑,“我以为我要再一次被你抛弃。”   江声短暂地陷入沉默。   江声当初对楚漆确实是一种抛弃。   因为分不了手。   恋爱谈得是很爽啦,但是分不了手真的很困扰。   他试过很多种方法。冷战,热战,都没用。楚漆在这方面的忍耐力真的超出江声的想象。他有多能忍,就表达出多强盛的占有欲。   他铁了心不想分手,江声就越是铁了心想走。   所以江声就跑了。   出国三个月,手机通讯全换掉。他估算着楚漆最忙碌的时间回国,依然在机场看到了他。   他身形高大又有些狼狈,错觉连笔直的脊梁都弯曲了。手里夹着一根没点燃的烟,皱巴巴的,不知道捏在手里反复揉捏了多久。   他向来是一个极富魅力的男人,不羁成熟,正直克制,又带两分冒险者的热烈。当这样一个男人陷入失意,他的魅力只会翻倍。   他们隔着人群对视,楚漆走过来,笑着拍拍他的头,揉了揉,声音沙哑,“回家吧。”   什么都没问,像一切没发生过那样。   如果不是江声察觉到他有些细微发颤的手的话,真的以为楚漆像他表面上那样平静。   真是受不了。   负心汉最好还是没良心的人当。但凡有点良心真的受不了。   最后分手是楚漆提出来的。   他们在一起是因为江声喝了酒,分手是因为楚漆喝了酒。   酒会让人发疯。正确的,一针见血的。   楚漆难得发狠,他说江声把他当玩物,把他的喜欢当垃圾,质问他在国外认识了谁,又强迫他承诺别把他丢在一边。   一边说一边流淌滚烫的眼泪。眼泪顺着他的眼睫落到江声的脸颊再到颈窝,全被炙烫的嘴唇凶狠吻去。   他把“我们分手吧”说了很多遍,好以此获得精神上的慰藉。或许期待江声挽留,可得到的是几乎是如释重负的同意。   江声深呼吸,又想叹气。   妈呀。   他真的这么渣吗。   可恶,可是当时他一直觉得楚漆的占有欲才要把他逼疯,他逃到国外真的是无奈之举,不然迟早会陷入小黑屋play出不来!   江声余光瞥到身边高大的青年,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我后面也有后悔,觉得对你有点太残忍。”   楚漆意外地轻笑一声,音色淡淡的透着冷,“我看你最后悔的,应该是和我在一起吧。”   江声脚步一顿。   他们如今站在一个偏僻的走廊拐角,江声停下脚步,楚漆也随之停顿。   他墨绿的眸子注视江声,深邃到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一片沦落的星系。   “我甚至不提恋爱的那段时间。”他薄唇微抿,几乎是以挤压的方式从胸腔吐出那些话语,“在此之前呢,我对你来说算什么,你真的有把我当朋友吗?”   江声脑袋转了转。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那可是十七年,人生能有多少段十七年?我觉得我现在再说这些对你来说应该是一种伤害,但是既然你问了,就应该期待得到坦诚的回答是吗。所以我诚实地说,你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话音落下,江声几乎看到楚漆的瞳仁缩小,震颤,像是飞虫被困在了里面。   “我的人生少了谁都行,少了我自己甚至都算一种优化。我真的很擅长把我的人生过得糟糕,但缺少楚漆却好像大变样了,我的生活好像真的会变得奇怪。”   楚漆对他生活的控制力近乎恐怖。   无孔不入,钻入每一个他呼吸都能想到的瞬间。   江声说着都有些恍然。他靠在墙壁上,清瘦的躯体愈发让人觉得虚弱。他眉眼蹙着,影院光芒落在侧脸,对楚漆伸手,“有烟吗?”   楚漆思绪被骤然打断,愣了一下。然后沉默着伸手把外套里的烟拿出来,抽了一根递给他。   江声有些意外,低下头,难以名状的情绪让他有些感慨,“你还带着这个牌子的烟啊。”   这种果味烟只有江声喜欢。   楚漆一言不发。   他的习惯坚持了数年。   也许就为了等这一刻,江声伸手找他,他能给出江声喜欢的想要的答案。   江声把爆珠咬破含在嘴里,清新的葡萄味弥漫开,他没有点烟,只是吸了一口气葡萄味的空气,又叹了一口气。光源把他脸上的阴影雕刻得像是油画里的美丽青年。   “正如你说的,我最后悔的就是和你在一起。因为分手之后断绝朋友关系,我确实明明白白地感觉缺少了一块什么。那个区域被称为朋友。”   “你缺朋友吗?”楚漆轻嗤一声。   “你要说缺,好像不至于。喝酒组局一呼百应,赛车游艇party勾勾手指就有无数人赴约。那些算什么呢,豪门阔少,嚣张跋扈的纨绔,有权有势有钱的……狐朋狗友吧。”   江声坦然地说,睫毛长长地落下阴影,他的表情很平静。   “朋友们喜欢我,看我的目光并不纯粹,他们有所求,我也是。但无所谓,我不在乎,也没有真正把他们定义为朋友过……一种消遣时光的玩伴而已。”江声说着叹口气,好像有点说累了,“借个火。”   楚漆从口袋里把火机递给他,“你不是不抽烟?”   这家伙的火机永远怪模怪样,甚至找不到开关在哪。   江声一边摆弄一边说,“烟和酒,消愁的两大利器。现在没有酒,烟凑合一下吧。”   楚漆看着他笨拙到有些可爱的动作,散漫地轻笑一下,大手横在中间,掐住两侧一提。   “呼——”   火苗亮起。   江声看着映在眼中的火苗,忽然笑了,看向楚漆,“我好像卖火柴的小男孩。擦亮火柴,会看到我的幻想吗?”   “那你看到了什么?”楚漆问。   “我看到楚漆说要永远和我做朋友。”   楚漆沉默,嘴角勾了勾,低声说,“好自私的愿望。”   完全枉顾他的心情他的爱慕,忽视他的痛苦他的纠结。   江声啊江声。   他从来只顾自己开心。   但因为楚漆早有准备,心痛的感觉似乎止步于那一瞬间。更多的是一种怅然的满足,他想,再怎么样,他也是江声心中最特别的那一个。   没有人能比得上他……没错。没有任何人可以。   “你的朋友很多。或者玩伴。随便什么人……”   “我不在乎他们。他们也许喜欢我没用的皮囊、空虚的灵魂,贫瘠的才能、微薄的财富,或者当我的跟班一起被万众瞩目的痛快。”   江声捂着火苗把烟凑近,倏然一道白烟弥漫开擦湿了而他的双眼,在火烟中显得亮晶晶的,像是被擦拭过的珠宝般熠熠生辉。   楚漆注视着他,忽然伸出手指碰触他垂在侧脸的头发。   江声投来疑惑的视线,楚漆却久久没有说话,眼神显得暗沉沉的,又有些怔松。   他顿了顿,只好继续说。   “坦白讲我知道。很多人爱我,是因为看到了投射在我身上的一部分自我和欲望,他们要和自我和解,所以不得不爱我,带着恨啦怨啦,总是放不下。他们爱我本身吗?还是爱我身上他们没有的特质,又或者一段无法释然松手的过去?比如楚熄比如沈暮洵。”   “也有一些人爱我,因为我阴差阳错拯救过深渊中的噩梦,他们爱那个拯救者,一个符号,他爱我甚至不需要我活着——啊当然活着更好。比如萧意比如江明潮。”   江声咬着烟看向楚漆。   他潮湿的眼睛,漂亮的钩子似的眼尾,他的矜傲和冷淡,高高在上的纯良,与过去别无二致。   冷漠的,清醒的,从不坠落的江声。   江声喜欢谈恋爱,但从不沉溺于爱欲。   爱从前对他而言是游戏是点缀,现在对他而言大概更像是工具。   既然是工具。   就要发挥它的作用。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楚漆的爱不要一点条件。”他说,“没有楚漆,江声就没有一个朋友。所以你说,我到底有没有把你当朋友?”   许久之后,江声听到楚漆的叹气。他靠近两步,高大的影子把头顶微弱的光都遮掉了。   江声抬起头,撞上他伸过来的干燥炙烫的手指,柔软的指腹在他唇上摩挲一阵,然后摘走他嘴里的烟,掐灭。   江声茫然,“你干嘛?”   楚漆俯身低头,和江声鼻尖相触,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江声下意识推着他的胸口。手感有点好。   “你不是要和我做朋友吗?”   楚漆的手覆上他的手背攥住,墨绿的眸子直视他,声音低哑,很有压迫感。   “可以,我同意了。”   江声感觉到炙热的力道一点点收紧,还有楚漆的声音。   “做朋友之前,我要你再给我一个吻。”   江声诧异地睁了睁眼,下意识退了半步,后背却是冰冷的墙体。   “但是这里……”   “没有人会发现的,这里很偏僻。”   “不,楚熄已经等了我很久了!我们应该回去了。”   “哎,祖宗啊,能不能不要提他。尤其在这种时候。还是说你嘴上说着我最重要,无论如何也需要我成为你的朋友,但其实在你心里我永远比不上他?”   江声茫然地按住他的肩膀,慌乱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嘶……等等——”   是再不回去,楚熄就要闻着味找过来了啊啊啊!   “十七年,声声。我们陪伴彼此十七年,你应该了解的,这对我是一场巨大的羞辱,意味着我已经同意成为你的玩物。”   楚漆低声阐述,口吻平静得像是在做年终汇报,可他的眼神不是。   隐忍的火山藏在里面,不知道会在何日喷发。   “分手时说的话还有我坚持的底线、骄傲,我都已经放下了……你要做朋友,可以,我答应。你说的话我都答应。你怎么忍心一而再,再而三地放弃我选择他?”   江声:“也没有一而再再而三吧……”   楚漆眸子在发丝的间隙垂着看他,缓缓凑近,给他拒绝的时间。   犹豫了一下,江声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没有推拒。   楚漆身上是江声熟悉的味道。   他送的香水,带着清冷的气息又好像能焚尽一切。辛辣带着燃烧后焚香的后调,婉转温和地侵袭。   这款香水叫什么来着。   后颈被一只宽大的手按住,温热的手指穿行在他的发丝间,不容抵抗地把他拉近。   通过相印的唇,他感觉到楚漆似乎短暂地微笑了一下。   湿乎乎的话语以另一种方式传达,江声头脑被香水味和热气蒸地发晕,晶亮的眼睛弥漫起雾一样的朦胧。   近在咫尺的楚漆眼睛不再是散漫的。迷离,痛楚。动情,隐忍,如同乱麻般的丝线在他眼神中交织,几乎把江声也一并裹覆进他的世界里。   另一只手抚上他的侧脸,慢慢遮住他的眼睛。滚烫的掌心要把他燃烧起来。   “别看我。”   他低声恳求。   啊。   这一瞬间他想起来了。   那款香水的名字是,[情关]。 第013章 玫瑰就玫瑰之   暖色的灯光照在暗红色的地毯。为了通风窗户大开着,窗外冬季严寒的冷风吹进室内,但都被楚漆宽阔的肩膀挡住。   阴郁的情绪在他心口不断翻涌。   随时可能被发现但就是情难自禁的危机感,和另外一种,随便谁都好,只要能看到此刻江声是属于他的,赶紧来发现吧、最好快一点——两种矛盾漆黑的欲望混淆,搅得他头脑分不清这是恶意还是快意,或者两者皆有。   蓬勃的欲望和胜利感几乎要压他的理智一头。   楚漆用力闭了闭眼,把那些象征着失控的情绪统统压制下去,一时间更激烈汹涌的不安就占据上风。   他眸光闪动着一些漆黑暗沉的情绪,湿热的吻渐渐从嘴角转移到脸颊,耳朵。   氤氲的雾气从他口中溢在江声的耳边,他的声音带着倦,似乎在这样的亲密接触中得到了精神的放松,“西郊那套房子,你可以住进去。”   江声抬起头看他,黑眸中似乎还带着几分雾气,很有些惊讶似的,“一个吻能换一套房子?”   那要是亲一个小时不就赚大发了。   不过江声只是想想,这实在超出他的承受范围了。   而且他绝非自甘堕落沦为金丝雀的人。他就算破产了,也是自由的鸟!   楚漆忍不住失言片刻,觉得有些好笑似的捂着脑袋摇摇头。手指戳着江声的脑门让他往后仰,“你到底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哪怕作为曾经的朋友,在这时候为你提供帮助不是理所应当?”   “群租房人员混杂治安糟糕,我查证到里面窝藏了几个诈骗犯。赌鬼酒鬼更不必说。住在那里被上门找麻烦甚至警察都懒得多管——因为在那样的地方发生同样的事情实在是数不胜数。”   楚漆口吻认真起来,“搬去严落白那里是正确的选择,至少你不用直面那些矛盾让我轻松了很多。”   但私心上,他无法控制看到江声和其他的年轻男人同居时产生的排斥心情。   “这段时间你哥负责打理江氏,我本来在担心他暗中做什么手脚,但现在看来,一切都在往对你有利的方向发展。”   他看着江声有些茫然的表情,“不用担心,一切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但他分身乏术没法照看你,所以,搬到西郊去吧……还是说,所谓朋友只是嘴上说说,你依然不愿意和我待在一起?”   ……好熟悉的一套话。   谁和他说过来着。   啊,萧意。   “我——”江声正想说话,就感觉楚漆按在他腰间的手猛然一收,把两人拉开的距离再度收紧。   不对,这可是另外的价钱。   江声挣扎着往后,然而他越用力,越感觉无望。   可恶,楚漆这个双开门!   江声努力缩着肩膀后仰让楚漆全面感受他的抗拒,忽然竖起耳听到了越走越近的脚步声。   江声反手捂住他的嘴巴把他扯开,转过头去。   拐角处的阴影本该是平整的一道,此时凸显出一道歪七扭八的影子。   他控制不住有些汗毛竖起,看到一只漆黑的鞋。   江声顺着那只鞋往上看去,和一双极冷的墨绿色眸子对上。   ——楚熄。   江声心跳猛烈跳动一下。   他的影子好像显得有些臃肿。直到他慢慢走过来的时候,江声才意识到那臃肿的是他抱在怀里的花。   一大捧黄玫瑰。   新鲜漂亮,娇艳欲滴,甚至还带着露水,花瓣连一点萎靡的痕迹也没有。   在这样的天气订购一束黄玫瑰虽然困难,但并非无法做到,只是这么大、漂亮、新鲜的黄玫瑰,显然不是十几分钟能解决的事情。   江声脑海里蹦出的第一个问题是,他昨天就准备好了吗?还是更早之前?   第二个问题很快袭来。   可是为什么是黄玫瑰呢,楚熄对江声似乎从来没有做过需要道歉的事情。   第三个问题也跳了出来。   还是说只是一份再单纯不过的约会礼物?   楚熄虽然在偏僻贫穷且混乱的城区长大,但他骨子里的确带着几分无用的浪漫主义,这一点和楚漆完全背道而驰。   按理说他这样的人习惯了贫穷且一无是处的人生,回归楚家之后要么疯狂敛财要么疯狂销金,可楚漆不属于两者中任意一个。事实上就是,人总是会爱上缺失的东西。除了钱还有未得到满足的爱-楚熄偶尔会喜欢用没用的东西增加一点兴致。   比如他手工做的戒指,亲手栽培的花,兴致勃勃画的很丑的一幅画,甚至是勾成一滩乱毛线的围巾。   一些简单的东西。一些不需要花费很多钱财,但需要花费时间,能够彰显心意的东西。   一切问题都在楚熄站定在他面前的时候中止了。   他脸上还带着那一道细长的贯穿眉弓和眼睛的浅色伤痕,光芒都在其中湮灭消失殆尽,呈现出极致的黑。   那双眼睛先看向楚漆,说:“让我好找。”   然后才把手里的花塞给江声,目光缓慢聚焦在他的嘴唇,嘴角勾翘一下,沙哑的话音轻飘飘的,“抱好。”   江声措不及防被馥郁香气盖了一脸,回头就看到楚熄拽住了楚漆的领口,一拳就掼了上去。   江声瞪大眼,“等等!”   楚漆也不是个傻子,一只胳膊挡住那一拳,另一只手直接就反打了回去。   江声:“……啊啊啊!”   为什么,为什么又打起来了!他们为什么都这么爱打架!   ……不,好吧!好像也在意料之内。   要说江声完全没猜到楚熄会回来找他们,是不可能的。   只是抱有一点侥幸,觉得他们现在的位置在偌大的电影院里的确不好找。   唯一超出他预料的,是那捧漂亮鲜艳的黄玫瑰。   何况这里是电影院,也不可能真让他们打起来。   江声深吸一口气,抱着□□直插入两个人中间,直接肉身当盾把他们隔开。   楚熄瞳孔一缩收力,江声依然感觉到他的拳风擦过脸颊的力度。   回过神,楚熄阴沉着一张脸,竟然连一丝笑意也扯不出来,“你知道你刚刚差一点就要被我打到了吗?江声!还是说对你而言他就这么重要,重要到你要用身体为他挡下。”   楚漆的目光同时也落在他的侧脸。   江声一只手捧着玫瑰,另一只手拽着他,然后对楚漆说,“你出去等我们。”   呜呜没办法。   谁让江声真的不擅长应对修罗场,都说了1v1才是他的主场!   楚漆插着口袋,表情有些冷冰冰的沉郁。但江声定睛一看,他依然是挂着淡淡笑容,有些苍白又无奈的样子,“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江声:“我有些话想单独对他说。”   “会是让我不开心的话吗?”   “是的,所以希望你不要听到。”   “之前说的话,”楚漆的目光一寸寸上移,对上他的眼睛,“希望你不要骗我。”   江声有些懵。   什么话?哪句话?   他一天说的话太多了,根本想不起来。但还是囫囵点点头,“当然。”   楚漆于是一言不发,拍了拍他的脑袋背过身往外走。现在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江声,换掉的是哥哥留下来的是弟弟。   这就是江氏替代法。   直到楚漆的背影彻底消失,江声回过头,“回答你刚才的话,他当然很重要,可我最喜欢你。”   他眼睛眨了眨,频率偏高。   “你骗我。”楚熄却毫不犹豫地说,蓬松卷毛底下是一双幽暗的眸子,“如果你是认真的,为什么不在他面前说。是因为之前我不在的时候你对他也是这么说的吧?”   不,对你说的是最喜欢,对他说的是唯一的朋友。   这怎么能一样?   江声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露出了沉思、郁闷与唉声叹气交替的表情。   楚熄看着就发笑。   好假啊,江声。   又很可爱。装模作样的样子都叫人不太忍心拆穿。   江声手指扣着栏杆,开始扯一些奇怪的话题,“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是有道理的。江家如今资金链短缺被挖空到一个地步,股票也在狂跌,就算江明潮在挽回现在的颓势,也需要一些时间。”   楚熄一愣,显然不懂他的话题为什么忽然跳转到了这里。   “在这档综艺遇到楚漆完全算是意外之喜。”眼看楚熄的表情要暗沉下来,江声抬头和他对视,“以楚家的权利,能看到的东西会更多。楚家处在芯片行业龙头,江家也跻身科技行业许久,是一种似敌似友的关系。”   楚熄瞪大了眼睛,喉咙也干涩了起来,“你、你是说……”   江声对他笑起来。   没错!   想想吧,我是什么意思。楚漆对我有用,我才和他玩的!   江声几乎要佩服起自己的大脑了。天呢,江声,你简直是个聪明蛋。   楚熄的表情像是ppt翻页那样明显又古怪,江声几乎要看到他眸子里的三分不可思议两分迷茫五分求知。   没事,前不久的江声也是三分不可思议两分迷茫五分求知!   朋友,你才是最懂我的朋友。   我们连ppt都做得一样!   楚熄显然自顾自陷入了头脑风暴中,很快抓住江声的手腕,口吻急切地问他,“所以你是想接近他然后弄明白,楚家或者楚漆是否参与了针对江家的这些事吗?可是——”   江声愣了下,漆黑的眼睛陷入更深层次的茫然。   等等!等等!!怎么回事,怎么是这个方向?   楚熄也在困惑。   两双困惑的眸子相对,却好像处于两个世界。   楚熄在想,可楚漆怎么可能对江声这么做?   他那么喜欢江声,而且,虽然楚熄一直在用自己和江声之间的默契去否定他们的十七年,但其实他自己也再清楚不过,他越是否定,越是证明那十七年的重要性。   这句话被及时扼杀在了他的口中。   如果说出口的话好像是在替情敌脱罪,尽管这个情敌名义上以及事实上都是他的亲哥哥。   并且楚熄转念一想,觉得好像也并不是全无可能。   没有人能一直忍耐下去。   沉寂多年的火山也是最令人担心其喷薄盛况的。说不定他就是那种恶心的贱人!故意把江声坑害到破产,好强取豪夺,把江声带回家做他的救命恩人。   可怜的江声,甚至会对此一无所知,真以为楚漆是他的救命稻草了。说不定还会抱着他呜呜呜,贴着他的脸亲亲亲,天天都和楚漆说,“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   楚漆!!   楚熄额角青筋暴起,大脑要炸掉了,握着他的手的力度越发收紧,“他这样根本就!”   “我会再好好观察看看。”   江声没有耐心了。他径直打断楚熄的话,抱着他送的那捧黄玫瑰站在他面前。   江声眉眼生得极好。内勾外翘漂亮的眼似乎润着一潭水,在细碎微闪的光下看过来,像松针淋雪,熠熠生辉。   楚熄眸光闪动,后脑勺都麻了下。喉咙吞咽了一下,被项圈箍得生疼,“江声……你好可怜。我这里有钱,你拿去花,你别被他骗了。”   他开始在自己口袋里翻翻找找,给江声塞卡,“密码是你的生日。”   “啊?”江声不太懂了,他真的觉得他和楚熄在鸡鸭同讲。有些迷茫地捧着一堆卡,又不解地还给他,眨眨眼睛,“总之我和他这样那样都是有理由的!你向来是最懂我的人,我以为你不会因此生气。”   楚熄嘴唇翕动两下,眼眸颤动着,很快往前走了几步,不顾他们中间还隔着那么大一捧鲜花,径直把江声抱了个满怀。   江声都要为江家献身楚漆了。   江明潮这个废物东西怎么还没把江家捞起来!   鲜花被挤压在两个人中间,江声怪不自在地一直往后退,最后退无可退,退到一堵墙上。   等等……好熟悉的一刻。   江声有了不详的预感。   少年毛茸茸的卷发蹭着他的颈窝,声音低低的。   “好吧。不管是不是真的这样。就算是假的,你愿意花时间骗我,我也很开心。”   “但是你和他都,就是,你和他都那个了。为什么和我不行!你们也没在一起,我们也没在一起,按照等量替代的方法,我们也可以那个啊。”   那个是哪个啊?   可恶你小子不要在这里装纯情了!   楚熄半直起身,手落在他的腰背,对他伸出一点舌尖,让他看到亮晶晶的舌钉打在舌头中心。   “不过我有舌钉,好像会有点奇怪。你忍一忍好不好,不喜欢我下次就摘掉了。”   他凑过来,成年男性的身高带着扑面而来的热气。   有些粗糙的手拉住江声的手指摩挲了两下又凑到嘴边轻吻,而后牵引他的手指去勾住脖颈间的项圈,对他弯了下眼睛,“……其实,这个真的配了一条链子。”   救命。   怪东西、真的是怪东西!   江声用一句话堵住他的嘴。   “我刚和楚漆亲过。”   楚熄的脸一下子垮了,眯起眼,“你说这个……”   “——现在亲的话,你俩算间接接吻。”   楚熄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他一双墨绿的眸子瞪大,退了两步,又退了两步。眼睛震颤,嘴唇颤抖,似乎被他的说法击溃了心理防线似的咬紧牙关绷住脸,依然控制不住表情一阵青一阵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恶心啊!!!!”楚熄崩溃了。然后又有些不死心地凑过来,“我们去买漱口水。”   江声:“……”   没必要这么执着的。   真的! 第014章 忠诚就忠诚之   【这哥俩怎么回事,楚熄出来的时候楚漆不在,楚漆出来又换楚熄不再了!你俩还带换班的?影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给我看嗷嗷!再这样下去我要起疑心了!】   【姐妹可以去超话玩!!超话已经开始造谣影院play了嘻嘻】   【什么造谣?那是平行世界的真实故事ok】   【是在说这个吗?[分享链接:熄声超话/ntr预警/ooc预警/膝下(h)江声真的要崩溃了,他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一开始是楚熄说他的戒指掉了,于是缩下来在座椅间摸索寻找。“哪里呢,在哪里?”他这样念叨着,热气越靠越近,呼吸声越来越可疑。江声慌乱又无措,他小声提醒,“楚漆还在呢,楚漆……”   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威慑力,只能算助兴剂。可怜的江声努力缩着腿往后躲,正想伸手扯住楚熄的头发把他的脑袋提起来,却发现手被楚漆滚烫的手圈住。“你怎么了?”他们几乎同时问。]】   【啊??不是、你们???】   【你们背着我到底在干什么。。】   【这边直播间空的时候,我去看了另外的三人,以为会打起来呢结果没有】   【但还是很剑拔弩张……沈萧他俩连维持表面和平都好难。请问江声是给他们下降头了吗,明明都是圈内一线,真就在江声这自甘下凡】   【别说了,本沈粉出去溜达一圈,十个人九个说你蒸煮超爱】   【……本萧粉出去溜达,十个人十个说你家怎么烧烧的】   【…………对不起好像还是你家更惨一点】   【客观地从舆论角度上来说,参加这档综艺的每一个人除了顾清晖,其他人的行为何尝不是一种特意为江声而来的造势】   【啊,老师细讲!】   光线透过百叶窗落在白色的茶几,几缕热茶飘起的白雾在室内和熏香的烟雾混合。   严落白站在办公桌五步之外,整理着大脑中的思绪沉着开口,“目前形势对江声而言利大于弊。”   “萧意在圈内是知名的脾气好,闹过的绯闻对象从来没有撕破脸过。当然这也不排除本身就是愉快的商业合作,以及背靠萧家,万事都有后手的原因。”   “令人意外的是如今他顶着这样的好口碑,明知和江声、沈暮洵同台会引发什么样的舆论依然来参加,而他并非自甘前功尽弃的人,背后原因还有待考究。”   尤其是……   直播突然开启时他和沈暮洵、江声之间的隔门对峙在热搜上空降爆字,萧方工作室用手段把热搜压下去,但很快又会换一个名字继续狂飙,三人的关系被不断深挖,延伸出无数种真真假假的说法。   民众对于豪门秘辛和公众人物的感情,舆论态度无论正向还是反向一向是热情发展的。互联网的确是能把一切事情都转向娱乐化的渠道,或者说手段。   萧意这样的做法,明摆着是把自己和江声绑死了。可这样对他本身又有什么好处?   严落白的视线抬起。   在他面前坐着的青年穿着绅装外套。   内里中式西装裁剪利落,一张脸清瘦英俊,头发半长,用材质硬挺的发带绑紧,从颈侧落到胸口。   在严落白进行汇报的时候,他修长分明的手指细细翻看他整理出来的资料。   一路飙升的红线,步步上攀的柱形图,无一不在说明之前被严落白草率定义为小糊综的恋综有多远大的潜力。   抓马固然是看点,但却需要有人牺牲一部分才能换来这样的效果。   “是吗。”青年音色极冷,似乎犹在病中,气场却带股尖锐的寒意,“他倒是很有心。”   看出上司心情不好,严落白抿了下嘴角,闷头说下去。   “其次沈暮洵在圈内的名声确实不好,耍大牌暴躁狂之类的负面新闻经常在他的身上出现。在直播综艺里做出加深人设的行为,显然会强化观众的片面的刻板印象。”   “此外也有听到沈方的一些传闻,他是匆忙赶回国参加综艺,甚至没有过问经纪人的意见。也就是说,参与拍摄这档综艺是完全在他职业规划之外的任性而为。他的粉丝群体动荡极大,掉粉数量逾二十万。沈方近期还在接触一档歌唱节目,拟一带一,大概率是准备带江声去。”   青年翻看资料的手指一顿,“什么名字?”   “《你我的歌》,一档唱作合作的节目。”   严落白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青年的后话,才继续说下去。   “……与萧意和沈暮洵相对的是江声身上的舆情,涨粉已超五十万,黑料仍然存在,但已经被新的趋势所盖过。目前围绕江声的关键词为‘恋爱’、‘海王’。但因关系正当,网友多为看乐子旁观心态,后期转型较为容易,目前思路是推翻废物富二代的标签重塑,至于事后如何巩固粉丝基础,还需要公关团队再议。”   严落白的声音有条不紊,镜片后的眼眸闪动着锐利的色彩,“综上,目前从客观舆论的角度分析,他们之间的对立无法达到个人粉丝的提纯,只有一项十分统一,那就是对江声多有裨益。”   想到前不久恋综之前,他还在和江声说“保重”。   啧。   主要那时候的他真没想到现状如此。   严落白长直的睫毛垂下。   很不可思议。   在并不是和平分手的情况下,在江声的确是个恋爱期间把人当面团蹂躏的坏蛋的情况下,他们仍然看不得江声颓势,要为江声在曲折的弯路上开一条新的路来造势,帮助挽回江家的局面。   这需要什么程度的恋爱脑能做到。   诚然他们背后或许有其他的原因,但从表面上看,江声是那个永远的受益者。   “他们倒是很忠诚。”青年轻咳,表情漠然随手丢开资料,“继续盯着吧。”   严落白手指摩挲着手里的报告,“江先生,您之后有什么打算?”   “有人帮他的忙,我就不用插手了。省得又招人嫌不是。”   青年指尖在西装裤上轻扣,起伏的青筋带有和他外观不符的力量感。略微停顿片刻,他有些沙哑的声音才如同烟雾般飘起。   “你的那个房子是不是有些太小了……明天第一期综艺结束,你带他搬进——算了。”   严落白抬起头。   青年薄唇紧抿,目光看向一旁的合照。眼睫浓黑,透出一种极淡的阴鸷。   阳光落在相框上略有些反光,隐约能看出是两个少年的合照。   因为是被撕烂后重新拼接在一起的,照片中不免有了些空白的间隙。   “就留在你那里。”他说,“他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照顾好他。但是,注意分寸。”   察觉到严落白随着他视线转移的目光,苍白清隽的手把相框扣下,红绳下的小金珠晃动两下。   男人声音平淡,听不出半点波澜。   “等一切结束,我会接他回来。”   他的目光朝外看去,偏褐色的眼眸带着无机质的冷漠。   就算有阳光,冬天依然寒冷。风从窗吹入室内,江声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楚漆看到他的反应失笑,半晌又挑高眉毛问,“为什么你看起来这么紧张,难道真的有不能问的话题吗?”   楚熄也盯着他不放,一双眼睛似乎明亮许多,带着浓烈的兴趣。   江声:“……不是!是太冷了!快去把窗户关上。”   从影院出来之后他们就进入了导演组准备的选人环节,选人之后正式进入1v1单向约会。虽然后续的安排没有出来,但是江声隐约能察觉到这次的约会应该对后续是有影响的。   但是导演选人之前也要耍把戏!   他们的要求是“诚实”。   江声看向桌子上的小卡。   【亲爱的嘉宾,这款真心话神器装载了智能芯片,电流控制在可靠范围内,对人在一瞬间突然的心跳波动监测相当有效!想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吗?想问他什么呢?想知道自己的心究竟是否诚实吗?这可是难得的坦诚时机,不要浪费这个机会。】   江声:“……”   好可怕啊。万一真撒不了谎,又被问到刁钻的话题,他怎么办才好。   【最想问的问题!!江声你谈过的对象里面印象最深的是谁!最喜欢的是谁!最不可分割的是谁!】   【我想问的问题大概不能播,但是这节目都封禁过一次了大胆一点又有什么所谓!大不了重蹈覆辙!!】   【隔壁组正在用这个疯狂发问在吵架,他们精彩的地方也就是这里了,每次吵架都很精彩因为是狠狠戳中对方心窝子的问法!】   【完了一时间不知道先看哪边啊可恶!】   楚漆一眼看出江声木讷盯着桌板的眼睛里在想什么。   他关完窗回到沙发坐下,翘起腿,似笑非笑看着江声,“这档芯片是壹潮研发的,准确度可以信任。声声,不要总想着钻空子。”   壹潮正是楚家的科技集团分公司之一。   江声低头把脸埋进掌心,喉咙里发出恹恹的声音,“……如果你不说出来会不会好一点。”   本来他要是真的出了问题也没关系,本来综艺性质就是娱乐嘛,观众也并不指望这个小东西能多精准。   但他非要多提一嘴,一下子全世界都知道了!   楚熄,“他带货呢。别管他。”   江声:“好烦人。”   节目组还提供了写了三个人名字的大转盘。显然是指到谁,谁就上刑的意思。   江声第一个转,结果转到的偏偏就是自己。   所以说他真的很讨厌各种需要靠运气才能实现的东西!   “我来问!”楚熄噌一下站起来。   他两手按在桌板上靠近,俊美脸孔上带着疤痕,破坏了两分隽秀,更添懒散的铺张扬厉。眯起眼的时候,确实颇有审问的姿态。   江声认命把手按在机器上,让绑带缠住手。   天天跟赶场解释这个调解那个,打太极一样转啊转,好累真的好累!   有的人表面上看是好心送房子,其实背地里在给他造笼子!有的人表面上看起来是只会贴贴纯良小狗,实际上背地里搞奇怪play!   全世界只有他是真实的。   可恶。   有钱就好了。   有钱他就有底气掀翻这个该死的世界!   “这个问题不难。”   “如果回到最最开始的时候,你希望陪你长大的是我还是他?”   好吧这个问题确实不难。   假如没有在楚漆面前问,江声甚至可以秒答。 第015章 测谎就测谎之   众所周知,当江声的大脑开始运转的时候,江声ABC会齐聚一堂开展圆桌会议!   江声A一拍桌子:“想选谁就选谁,证明吧!咱虽然是渣男,但绝非花言巧语的渣男!拿出你玩弄他们的气势来!向世界宣告王的到来!”   啊啊啊闭嘴!   现在怎么玩弄!可恶,现在他才是那个一不小心就会被玩弄的人!   江声B理智分析:“事实就是没钱没权就得当鹌鹑,蛰伏,隐忍,等待爆发!现在能帮到你的人楚漆绝对算一个,不管他到底有没有参与从他身上套话是最轻松的。”   江声C连连摇头:“不不不,哄楚漆开心很简单,别管他信不信,成年人的世界没有信任!给他甜头他肯定行动力max!可哄小狗很难诶,他敏感神经质嘴上说信了心里不然,最主要的是你还没有搞过小狗呢!”   ?   不,危机关头为什么会想到这个,这绝非他本意!   江声两只手攥在一起,大脑飞速转动甚至开始嗡嗡作响。   选择不是难题,难的是选择之后将面对什么结果。   这个选择就像一颗种子那样重要。   他刚刚才两头安抚过,但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却会让他的回答无论偏向哪方另一方,都会在对方心中埋下质疑的种子。   ——“难道他之前说的那些都是骗我的?他是否每句话都是谎言,是否对我并不坦诚,是否永远将我讨厌的那个人凌驾于我之上?”   这句话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信任危机。   然后呢?   意味着小黑屋的开端啊!   江声终于勉强理清楚乱麻一样的思路抬起头。   楚熄居高临下笑眯眯,看起来带点二流子的痞,没那么正经,表情还带点怨怨的。毕竟刚刚又没亲到。每次他想亲的时候总是亲不到。   他故意在江声面前挑起这个问题,也觉得自己能拿到江声的选票。   倒是很想投给你啦但是……   江声扭头。   楚漆坐在沙发上两手交叉看似闲散,但江声能从他紧绷的肌肉轮廓察觉到他并不算好的心情。   江声已经为了楚熄让他离开一次了,这次再不选他很容易让他情绪失衡。   他们紧盯着他的眸子像是深夜里的鬼火一样让人毛骨悚然。同胞兄弟的共性在此刻才得到一清二楚的展示。   楚熄等了又等,才轻笑一声开口,“有这么难吗,需要你思考这么久?”   【静等翻车!无论江声说什么都无法平衡两个人的心态】   【确实,让你谈那么多,自作孽不可活哦】   “……好吧,如果非要说的话,重来一次当然会选另一个人试试看。”   江声手指按在冰冷的机器上,指腹下就是那个什么Ⅱ型芯片。   昨天下了一场雨,今日就放晴。窗外的光落在江声漂亮的脸上,黑眸里点着光,显得很安静。   在他纯良的目光和诚恳的话语下,壹潮研发的芯片并没有检测到特殊波动引发警告。   弹幕激动地沸腾起来。   【!!这么坦诚?我一直在屏住呼吸等机器响起来……所以这波真的是坦白局?】   【?江声选了小楚!啊啊我就知道我们熄声是真的!!】   【我的天这看起来不像江声会做的选择啊?按他的行为逻辑我以为他会选楚漆,作为楚家正牌继承人,讨好楚漆不是更好的选择吗?还是说要用这种方法反向吸引楚漆的注意?又或者有恃无恐?啊找个人来给我当解说啊可恶!】   【有嗑到谁懂,面对更好的利益选择他还是会选看起来没用的小狗!这!就是烂人真心!这!就是浪子真情!这!就是我们熄声!】   【海王的思路果然不懂……我觉得还有后手】   “新鲜感嘛,谁都会有。”   江声停顿两秒,看到楚漆眼眸中带着两分深思,才又说,“我和楚漆关系融洽,因为他始终处于一个哥哥的位置包容我,如果和你一起,也许我们之间反而会存在更多矛盾。不过鉴于我们的确合拍,也许确实会变成比现在关系更好的朋友。”   【好家伙,两个一起夸是吧】   【解读:这话给楚漆听就是我和他是假玩和你才是真玩,你很了解我所以此情此景下你要包容我让让我!给楚熄听就是可惜命运不能更改,不然你才是我唯一的朋友!】   【……江声真有你的】   楚熄一愣,喉咙动了动,然后抿着嘴唇放弃了。   他本来还想问更多——   比如如果是楚漆沦落在外吃尽苦头颠沛流离,这样的话呢?你忍心吗?依然选我吗?   但这样的话,问还是不问他都知道答案。   所以止步于此,就当做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越是一无所有的人,越是贪心。越是贪心,越是应该懂得知足。   他走过来,径直在江声身边坐下,然后闷头去解江声绑在手上的仪器。   江声推推他,“好挤啊!”   “有什么关系,你不是怕冷吗,我来陪你啊。”楚漆抓住他搞鬼的手,把那个仪器从江声手下解开,然后扔给了楚漆,“到你了。”   完全不同的两种口吻。   对着江声楚熄的声音永远带两分笑,调侃的笑,不正经的笑,委屈巴拉惺惺作态的笑。但对楚漆他的态度永远是尖锐的锋利的,像是荆棘般充满攻击性。   楚漆也不在乎他的态度。   这样的针锋相对对他而言是一种日常,不只是在节目中,在楚家也是这样。   他把仪器的绑带缠在手上,然后往后一靠,抬了下下巴,“请。”   楚熄凝沉的目光注视他,空气中的沉默也一直在眼神。   半晌他笑了下,“你是故意的对吗?”   楚漆几乎瞬间就能领会他语焉不详的话语指向什么事件。   他在沙发上平稳扣动的手指停住,眉毛往下压,嘴角却翘起来,带着极淡的冷蔑似的,“你在说什么?”   “你一定要我说这么清楚的话……”楚熄,“那天的酒,你做的一切,你的目的。你知道我们关系在进展即将发生到你无法掌控的地步。所以我问你,你是故意的对吗?”   相似的两双眼眸碰撞几乎擦出火星。   两个人都带着笑,两个人都抱着极端的戾气。   江声有点像发疯了,他左看右看,头发丝晃动起来。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就不能问点正常的话题吗?你们倒也不必为了节目收视率和热度这么拼吧。   【什么?什么??说清楚点啊!!】   【都不说是吧?好好好,我直接盲猜一个大楚和江在一起是酒后乱x】   【好好好,赤鸡赤鸡赤鸡!今晚超话粮多多!】   【??不是你们疯了吧这种事情肯定是误会啊,假的!真的才不会被摆到明面上来说啊】   楚漆沉默许久,目光转向江声,“我哪怕什么都不做,胜者也不会是你。”   仪器没有发出警报。   他的确是发自内心这么想。   “你好自信,但为什么要逃避我的问题?”楚熄表情很淡,把玩着江声的手反被江声打了一下。看楚漆的目光聚焦到两个人的手指上,越发弯弯眼睛,笑眯眯地拉长音。   “怎么不敢明说呢,你怕江声看到真实的你是什么样子,然后又像之前一样跑得远远的?那你真该藏好一点,脏东西,别吓到他。”   【小楚怪心机的,还知道去摸江声的手拉仇恨,说话也估计是句句戳痛点】   【江声:你们看我敢说话吗】   【果然逃不过他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的戏码……】   【震惊!江声居然还会躲人!竹马哥有两把刷子啊!这得到什么程度能让江声都躲着他走】   楚漆也笑,一张带着伤痕的脸越发显得像是夜间凶狠的独狼。   他扯掉绷带,把仪器扔还给他,“那又怎样,我是他‘唯一的朋友’。”   【大家好,第一次来,这是变脸大赛吗请问。为什么这个变完那个变的,还挺精彩哈】   【肯定是江声亲口盖章过的认证才会被他拿出来说。唯~一~的~朋~友~竹马哥这可给你得意坏了吧!】   【我们小楚还是唯一的心灵之友呢!】   【我们萧意还是唯一的替身呢!】   【我们沈暮洵还是唯一的朱砂痣呢!!】   【我们顾清晖…呃,呃呃呃,我们还是唯一的陌生人呢!】   楚熄把仪器戴到手上,五指微蜷转了转,“可以开始了。谁来问?”   江声倒是想问,就是没几个能在这时候合适拿出来的话题。   而且现在明显是兄弟擂台赛啊!   他看着就好,只要不打到他的身上。   “我就算做了什么也是正大光明,不像某人坑蒙拐骗成性,手段肮脏令人不齿。”   楚漆墨绿的眸子直视他,眯了眯眼,“你脖子上的伤是自己弄的,是吗。对自己故意下死手说是我做的,是吗?你用那些伤口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为的就是让他在今天双人约会选择你,是吗?”   【怪不得今天突然带choker,我还以为是小情侣的痕迹,原来是小狗的心机!】   【啊啊啊我说呢一直看到项圈外围有淡淡的青紫痕迹还怪吓人的……】   【所以是经典款栽赃陷害?他掐自己脖子说是第一天打架的时候楚漆弄的??怎么这么恶心啊啊啊好可怕】   【江声你小子破产之前过的什么日子我想都不敢想】   【幻视一些争宠环节。。脑一个小楚是那种怀了小孩会为了陷害大楚故意流产的类型!孩子哪有江声的宠幸重要!哈哈哈】   【对自己好狠啊,我的天,仔细看了一下没遮全的伤,感觉他这个人有点阴暗到恐怖了】   【阴暗怎么了,小狗什么都没有,不择手段有什么错呢!他伤害的是自己,楚漆只是损害了一点名声!为得到哥哥的怜惜有所牺牲是必要的!】   【救命,疯了疯了都疯啦】   江声明显感觉到楚熄捏着他手指的手紧了紧。从侧面看去,他眼角有些细微的痉挛,嘴角的弧线也非常紧绷,呼吸压抑着,不敢往江声这边看。   江声还以为他能做出来,就不会怕被发现呢。   楚漆甚至又点了一把火。   “真可怜。”   他嘴角微掀,“毕竟……我从来不需要这样做。”   “是,我做了。所以呢?你不是知道我有多恶心多混蛋吗,你应该早就适应了我的作风才对啊?”   楚熄干脆破罐子破摔咧开嘴笑起来,虎牙尖让他有两分狠厉的少年意气,“你说我是为了陷害你,为了让江声选择我。天啊你可别把自己想得太厉害,搞你只是顺带,我只是想让他可怜可怜我,想找个理由和他睡在……”一起。   楚漆的表情瞬间冷淡下来,扬声打断他的话,“楚熄!”   楚熄及时住嘴。   他起床的时候走得早,并没有被直播镜头录到。所以这算是……   狼人自爆?   他闭了闭眼。   不如将错就错算了。最好全世界都知道他和江声不清白。   江声揪住他的袖口,“你故意的?”   楚熄手指微不可察地哆嗦一下,绿眸低着,咳了两声,“……对不起嘛!”   仪器:“嘀——”   江声:“……”   【本来在蒙圈,这一声嘀直接给我干笑了】   【我傻眼了,家人们,睡?睡哪?和谁睡??】   【你们!你们!!(颤抖的手,仰天长啸】   【要不晚上的直播也开开吧,你要是真拿我当家人就让我看看!看看怎么了,少不了一块肉!】   【记牌子:第一夜,熄贵人侍寝】   【那今晚漆贵妃吧,青梅竹马,权贵之家,皇上为了权衡后宫也得翻人家个牌子!】   兜来转去,仪器又回到了江声的手上。   “现在是最后一个问题——”楚熄不在乎自己做的坏事有多坏,他在乎的是江声知道之后会怎么看他。   他自顾自僵硬着不敢转头,眼神闪躲,话音轻极了,“下午的双人约会,你到底会选谁?” 第016章 唱歌就唱歌之   [熄声]超话过大年。   虽然恋综播出时间很短,但cp超话建立和扩张的速度非常快,早在三人约会指令下达的当天,超话就开盘投票在赌谁是赢家。   竹马派和天降派各执一词。两方票数飙升的同时也在互咬,在真心话环节更是上上下下跌宕起伏不得安定。   但当江声真的选了楚熄,两方都很震撼。   竹马派:不是,你真选他啊?   天降派:不是,你真选咱啊!   【楚漆那个表情我真不敢细看……江声你怎么忍心的!你怎么忍心!】   【这波是熄贵人赢!得皇上恩宠,位份该往上提一提了】   【我就说海王也有真心,烂人也有真爱!这不就是了】   【那可不一定,别的海王也许有真心,但这可是江声诶】   【这怎么能一样!江声难道不知道选楚漆意味着什么吗?他越是知道,越是说明这次他选的是自己的真心!】   观众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楚熄和江声完全没受到影响。不如说两个人状态都好得不得了。   楚熄只要不和楚漆同框,就是阳光开朗大男孩。   江声只要面对1v1,就是轻松愉快自由人。   而且下午的双人约会地点,正好是楚熄之前提到的电玩城。   之前江声没事就爱约楚熄出来玩游戏,导致两个人的默契配合在观众看来当真是很离谱。   玩投篮,第一个动作就是互投到对面的篮筐给对方捣乱;玩射击对战,第一个动作都是连滚两下躲对面子弹再架枪,死亡的姿势都一模一样;就连抓娃娃,都会异口同声地指着同一个,“抓这个。”   简直看得人直瞪眼。   【……离谱,我算是知道楚漆输在哪里了】   【搞不懂,关系不错,默契很好,长得帅,为什么江声之前没和楚熄在一起过?】   【真心话环节不是有透露吗?大概率是楚漆横插一脚】   【?能不能别造谣】   【这也叫造谣?十七年竹马,江声要是喜欢楚漆早和他在一起了,怎么会在弟弟回来之后才突然和哥哥在一起。你们就细品吧,确实有猫腻的味道啊!】   两人在电玩城大玩特玩,等到傍晚玩累了,江声提着一口袋娃娃从电玩城出门下楼,刚好能去楼下的网红酒吧点两杯酒水。   歌手撕心裂肺地唱情歌,江声跟着摇头晃脑。他扭头一看楚熄表情恹恹的,忽然想起什么,“节目组的手卡——”   楚熄回忆了一下。   下午玩得太痛快,倒是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   双人约会达成的唯一指标就是:为对方做一件会让他开心的事。   “你是不是只听过我弹钢琴?”   楚熄点点头。   江声扬起眉毛,“那就得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天才。”   【啥意思,他要上台?】   【是的吧……我记得之前沈暮洵什么采访说过,江声之前和他是一个大学一个音乐社的,后面还给他写过《安妮》,虽然安妮是未发行的歌曲,但是连沈暮洵都客观夸奖的话,水平应该……不错?】   【这是要洗白的路哇,后面该不会要上什么音乐节目捞金什么的吧】   【要是第一天他缠着非得上去我就要开骂了!今天嘛,有点骂不出来,怎么说呢,有点感情在了】   江声起身去找经理交涉。   那人本来有些面露为难的样子,但江声舌灿莲花不知道说了什么,老板的苦瓜脸像是花儿一样开了,连连点头。   楚熄在背后看着,支着下巴笑了一声。   江声又走回来,喝了一口冷饮,被冰得直哆嗦。哆嗦完了就眯着眼对他笑,“好好听着。虽然台下观众这么多,但这次真的是只给你一个人唱的。”   这样的话,应该就算是“为对方做一件会让他开心的事”了吧。   “这次怎么能算。”楚熄嘴上说着,唇角却止不住的扬起,“你跟他说了什么?”   “先说软话,然后威逼利诱,再说我其实是个明星,后面跟着摄像机,这可是免费宣传的好机会。”除了是个‘明星’这句话,其他的他可是都说的真话。   江声耸着肩膀笑,“也许我这张脸确实很有大明星的潜质?所以他确实信了。被我骗咯,不过不亏的,我的水平来给他们唱歌,免费!算他们赚了。”   楚熄还是支着下巴看他。也许是酒馆的灯光正正好落入他眼底,让他的眼睛看起来亮晶晶的。   江声在等他说话,但等了好半天没等到,于是歪着脑袋和他对视。   这么大眼瞪小眼一会儿,谁都没说话,在酒吧昂扬的喧闹里他们俩这样简直像两个笨蛋。   江声终于忍不住笑了,“怎么这样看我?”   楚熄的手在桌子下轻轻拉他一下。   江声有些好奇地低下头,把耳朵倾下来,“是要点歌吗?”   “不是。”楚熄捂着收音麦,话音很轻带着细微的笑,“看到你这样子,忽然很想亲一下。”   江声下意识看向镜头,侧脸就被楚熄抬起头轻飘飘地贴了贴。   温热的气息短暂停留一瞬。   江声捂着脸有点发呆,楚熄却抽身后仰,从外套摸出一顶鸭舌帽扣到江声的脑袋上,笑眯眯地推了推他,“上台吧。”   江声感觉怪怪的。   他脸颊还残存一丝微妙的温度,总感觉像是……楚熄留了个火热的唇印在上面似的。   应该没有吧?   江声摸了摸脸。   江声坐到了台上,架子鼓已经为他布置好。   整个酒吧的灯光都暗了下去,人群息声为他造势。   江声体型瘦削,倒是很高,是那种光看轮廓就足以被定义为帅哥的体型。此刻台下也有不少观众小声议论着。   “这人谁啊?新来的驻唱?之前没见过。”   “看起来倒还行,也不怯场,就是不知道实力怎么样……”   江声故意玩了点引人注目的小把戏,鼓棒一抛落在手里花哨地转了两转,骨节分明的手指收紧,在光源和纷飞的金沙里往下敲。   “碰——”   那瞬间,像尘埃落定。   也像奔流不息的海,猛烈倾轧前的倒流。   音乐倾泻而出。   “这首歌送给我亲爱的朋友。”   江声把帽檐拉低,对他的方向抬了下下巴。   飞扬的乱发蓬松茂盛四处支棱,但依然能从这个人阴影下的线条看出漂亮的轮廓,他笑了下,“我说,其实你不该来掺和我的烂摊子的。不过算了,能陪我一起烦算你走运!这首歌的名字是《茧》,好好听,好好学,下次唱给我听。”   【这么温柔的江声还是第一次见】   【被江声小帅到一下。想来也是哈,要真是啥也不会的渣男,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送到他脸上给他渣】   【单凭那张脸也够了啊!听说江声恋爱存续期间虽然态度恶劣但是很大方,想想,一个有钱,帅气,脾气小坏但人不坏的人,渣我我也愿意啊!】   【什么人声鼎沸下的爱语,江声你是不是知道我爱看所以演给我的!】   【我可以是假的,熄声必须是真的!江声是不是还没和小楚谈过!建议谈一下,小狗是特别特别好的】   鼓点如雨声般降临。   台下疑惑之后,短暂爆发一阵小小的欢呼。   《茧》算是一首家喻户晓的歌曲。因此所有人都能听出这并非《茧》这首歌原来的前奏,原曲沉闷孤郁带着自省与挣扎向上的调子,被台上的青年即兴改编成了更有力更灵活的声音。   江声帽檐下浅眯的眼睛看着楚熄,明亮到让人难以忽略。他歪了下脑袋,半长的发丝就晃了晃。   “我看到你的茧/看到你的挣扎丑陋,欲望与难言/但我知道这不是你全部的未来,因为你还有明天。”   楚熄的手,收紧又放松。   赚到了。   楚漆没来,真是太好了。   像夏天闷热的雨,像冬天穹夜的烟花,像是注定会发生一段故事的篝火。   【感觉这个水平真的去上个音乐节目说不定也不错诶?】   【知道他以前能给沈暮洵编曲的时候我就隐约意料到了,但是真的见到还是很难崩!为什么我看到江声真的会点什么会这么难受哇啊啊啊】   【也许是一起坐在教室后排的学渣忽然月考考了第一……那种背叛感……】   【他看起来好像去天桥卖唱也能赚到钱啊】   【受不了了,架子鼓是很难一心二用的乐器,至少我打鼓的时候很难唱歌!很容易一走神就走音,最受不了的是江声这么轻松自在!你快说啊,你快说这是你找的替身】   光打在他的身上,好像让他突然变得有些太过耀眼。   那束顶光为他加冕,音符是他的卫兵,挥挥手奔流的音浪就席卷了这个狭小的酒馆,把人的心与灵魂都猛烈地从疲惫的躯体中冲刷出来。   飞扬着,咆哮着,在空气中战栗,享受狂热的激情。然后随着鼓点的慢速溅落,如一片轻飘飘的羽毛般落下,再被音浪猛地拉起,陷入全新的狂欢。   楚熄感受到猛烈的悸动,这样的悸动几乎让他的直觉感受到危险。   即使用力闭上眼睛,他的身影都依然在大脑中停留。他无法移开自己炙热的眼神,也无法约束强劲的心跳。   他还没有开口,但心声已经默念他的名字千万遍。   人群在为无名歌手齐声伴唱,堪称妖魔狂舞,但江声的声音依然特别。   慵懒的,带着笑意的,很轻快的。   “那我们明天见,就当你破茧的庆典/   让我们明天见,就在那玫瑰的花园/   我们明天见,到那时你就会发现 我们已见过好多好多次面,都不是终点。”   楚熄的手碰上酒杯。   那是江声刚刚碰过一口的。   他迟疑了一瞬。   像在江声眼皮子底下做什么亏心事似的,对着湿润的唇印贴上去囫囵喝了一口,喉结被颈间的项圈套进,疼痛与束缚让他吞咽都十足费力。   楚熄整张脸到耳朵红了个彻底。   手紧紧蜷缩,深邃的绿眸中像是被一把火点燃,灼烧着引动那片亮光蔓延。   【好哇,被我发现了!那是刚刚江声喝过的!他还特意转了一下杯口搞间接吻!】 第017章 醉酒就醉酒之   一个人能轻松从淤泥中爬起, 却难以在蜜糖的沼泽中逃离。   楚熄对江声的爱带一点仰望。   回到楚家的这几年他见识了太多青年才俊,地位阶级的跃迁让他忽然见识到了大千世界的广阔,而他之前待的地方就是狭小的井底。   他的亲哥哥,楚家的未来掌权人, 能力出众举止得体, 匪夷所思, 他却在仰望着另一个在世俗眼中早就跌落尘泥的无能者。   他是一堆燃烧后的灰烬。   等一个有风的时候,他才能高高的, 把头抬起, 去注视江声。   哪怕眼睛酸涩, 哪怕喉咙被扼住,哪怕很累很累,他也是这样……仰望着的。   酒吧的气氛已经在江声的手下极尽热烈地活跃起来,欢呼一潮高过一潮,人们鼓掌挥舞着手臂,混乱不清的歌名在四面八方响起。   “再来一首!再来一首!”   刚刚点的那杯酒是混合酒,度数不低。江声这会儿显然表现出一些比平时更兴奋的态度, 在一欢呼声掌声和“再来一首”中起兴, 看了眼酒吧经理,对方对他连连点头。   正好江声也没过瘾。想了想, 他手中的鼓棒像是仙女的魔法棒,潇洒花哨地转了转,指出去定在一点。   那瞬间好像真的有不知名的魔法涌动出去,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魔法棒的落点。   江声宣布, “好, 被我选中的这位先生,给你向未来巨星点歌的机会!”   “登——”   原本只落在江声一个人身上的顶光骤然落在了楚熄的身上。   楚熄瞳孔一缩, 显然有些猝不及防,很快有些无奈地耸耸肩。   江声在台上,姿态和坐在自家客厅没有两样。慵懒闲适,带两分矜贵的优雅。抬起下巴的时候,他的傲慢兼之十二分的神秘感让人控制不住欢呼和轻佻的哨声。   帽檐阴影半遮住江声的脸孔。只能看到他优越单薄的下颌线,勾起的红润嘴角,还有隐约发亮弯起的一双眼眸。   “来吧,说说想听哪首。”   他态度就好像这是某种殊荣似的。   但见识过刚刚那首曲子的狂热气氛后,没有任何人觉得不对。   楚熄目光黝黑深切,嘴角带着笑用目光一寸寸黏腻地度量他的脸颊。   【啊啊啊摄影机给我拉个远景!远景!远景看这一幕一定会特别有宿命感】   【被光选择的两个人。你以为是光选择了我吗,不,是江声选择了我!】   【呜呜,可恶,狠狠代一下楚熄!江声真的很会在私下里给偏爱,这么一想前任旧情难忘真的无解,那种特殊感真的会很难忘掉】   【到现在我都记得我外婆避开所有兄弟姐妹唯独把糖塞给我qwq想来对他们来说江声的偏爱也是一样的吧】   【谁能对偏爱无动于衷】   【这么一想,他恋爱期间的各种刁难能被解释成私人的特殊对待了(但其实对每个人都一样】   【好可恶啊江声你这个渣男!!】   楚熄张了张嘴,但他的声音被淹没在人潮之中,不期待被江声听到。   江声却了然一笑,骨节分明的手指攥着鼓棒往回一收,“知道了。”   他听到了?   还是口型?还是默契。   楚熄歪了下头。   实际上就算江声没听到,随便说一首歌也是正常的。   他想。   可尽管清楚,他还是忍不住想。如果江声就是有这么了解他,他们的脑电波就是再次接轨了呢。   毕竟他们是如此相似的怪人。   【楚熄声音好小,戴着收音麦我都没听到他说话啊,江声你是看的唇语吧?】   【呜呜我好激动谁懂,隔着喧闹人群静谧的交流,怎么不能算一种默契呢】   【坦白讲这种默契比下午玩游戏的时候更打动我。他们了解彼此甚至不需要言语!所以为什么不在一起啊啊啊啊】   【就是不在一起才说明够爱,懂吗家人们。江声知道自己三心二意无法定心,知道短暂缠绵后是寂寞的空虚,越是喜欢的人,越是难以容忍他落入这样的境地!】   【疯了吧居然有这种嗑法,天哪你们都在嗑些什么硬糖!】   【不管,我造谣的就是真的,熄声是真的!!】   “好的。那么一首《狂热》——”江声按下帽檐,“送给这位幸运的特别的可爱的先生。”   人潮欢呼涌动。   但也有质疑小声冒出来,“真的是《狂热》?那么远他怎么听到的啊!”   “估计是早就沟通好了的吧,或者随便说的!这时候怎么会有人拆台嘛?”   楚熄手指用力攥紧,大脑一片空白,在激昂的音乐中涌入蚊虫般的鸣叫!   不是的,不是的。   只有他一个人清楚,他脑子里想的,嘴里说的,的确就是——   《狂热》!   江声是懂他的。一定是的!   他鼓动的心跳声中带着雀跃。   看吧。   他们之间的默契绝无仅有。   某个绝不该在此时提出来破坏气氛的人,除了那虚无缥缈的岁月之外根本没什么好跟他争的。   楚熄恍惚听到鼓棒在镲的边缘一敲,江声压低声线,垂着眼哼哼着吟了一段前奏。   《狂热》和《茧》是截然不同的风格类型。《茧》是抒情歌,难度不大,《狂热》却是一首快节奏的曲子,要把边打鼓边唱歌更加困难。   光在他身上落得漂亮,把他浑身的生命力具象化,勾勒他清瘦有力的轮廓。   “当你觉得我的爱无法捕捉/请看贫穷的日落琼野的湖泊……”   激昂的鼓点密集到让人无法呼吸。   肺部的空气被挤压着堵到喉咙仅差一个释放口,当那个被推到顶峰的副歌高潮,必定能让人群爆发出冲破天际的欢呼。   音调却在期待中不住下落,节拍渐弱。   看似给人喘息的机会,实则叫人一口气上不去又下不来。   吊着听众玩,这就是音乐者常玩的小把戏。   江声甚至还趁机分了个心,觉得自己应该打个耳洞。   这时候如果耳朵上像楚熄那样穿些花里胡哨银光闪闪的东西,肯定非常闪亮。   但是他非常怕疼,比起怕,更准确的形容应该是讨厌。   讨厌会让他感到痛的事情,所以注定江声这辈子都和纹身与耳钉这类事情无缘了。   鼓棒敲下重击。   海浪再度涌起,将未得到满足的情绪重新挽回推向更高的高峰。   人群高喊起来,齐声嘶吼着唱。   音乐在遥远的深海回荡,恍惚让人觉得全世界只剩一艘海船在灯塔下寂寞停泊。   江声鼓棒敲击的频率眼花缭乱,但能看出他得心应手,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他在强光与欢呼声里抬头,看向楚熄。   也许是在场的泱泱人海只有他一个值得关注,也或许是因为是认识的人所以要看着他给他参与感。   但无论如何,这样遥遥的对望已经灌注一种只有两个人能理解的心意。   江声抬抬下巴。   楚熄知道他的意思是叫他好好看着——看他怎么出风头,成为人群中闪亮的唯一。   他的心跳早就剧烈到不听使唤。心脏好像被细细密密的藤蔓缠缚,尖刺刺得他生疼,又有一种异样的酥麻顺着四肢百骸蜿蜒,连头脑都变得恍惚。   他也渐渐控制不住表情,大笑起来。他张开手臂往后躺靠,手指点点自己的眼睛,再眯起眼隔空远远点了点江声。   我在看着你。   我一直,都在看着你。   【江声我的天呢,耀眼得有点太超过了吧??到底谁能抗住这样的江声啊,他无比耀眼的表现是为了你诶!!和江声热恋不知道会有多幸福,,】   【我宣布这场酒吧约会封神辣呜呜呜!熄声是我心中纯爱的神!】   【他们隔着人海对视,那一瞬间无人明白这是否是一种隐晦的相爱,哪怕是一瞬间,起码有一瞬间】   【我要是楚熄,我现在就冲上台抱着江声猛猛啃,这谁受得了!!他看我,他只看我诶!这不是勾引还能是什么!】   昂扬的气氛中忽然有道声音拔高。   “江声——”   人群一愣。   这个名字在近期可真是漆黑到家喻户晓。   要说江声的黑料,那确实不少。何况最近《突然的恋爱》热播,只要一个人有自己的社交网,就难免会听到这个避无可避的名字。   可是平日里大家谈论他的感情生活和突然被吊上悬崖的命运,把江家的命运和困苦的江声当做谈资,没有人想到江声没有跌入谷底,他并不落魄,也全无失落,反而还有如此亮眼的时刻。   怎么能不叫亮眼呢。   他那么轻松随意,又自在,欢快又漂亮,坐在舞台上像是从未被任何事物影响。   该谴责他在江家困顿时依然如此自在享乐吗?   还是说应该在此刻斥责他的污点,像键盘侠所说的那样“现实中遇到江声你看我不得给他个教训”……什么的?   不,做不到。   统统都做不到。   此情此景,他们根本无法控制被支配的感情与躯体。   江声只是一个名字,眼前的人却是让他们全副身心被牵引统率的具象化身。他们只能顺应激昂的情绪高喊。   “——江声!江声!江声!”   江声意识清醒、行为清醒,但情绪的确受到酒精影响变得亢奋。   哎,看嘛,他就是万众瞩目的料子。   严落白还说“十个人里五个朝你吐口水,四个砸你臭鸡蛋,还有一个提刀的前男友”。   怎么会?   都说了世界是围着他转的!   江声这次随便他们怎么挽留都没有再演奏,酒吧经理收到吧台呼叫机的呼叫要求增派人手,满是褶子的脸上那叫一个喜笑颜开。他背后一个背着吉他包的非主流少年紧紧盯着江声,眼睛里全是惊艳。   “你来晚了,刚刚那个明星上去唱了歌,你现在上台是要被喝倒彩的,等晚点再去吧。”   江声走下台回到桌前,顿时四面八方的目光都精准在暗昧的灯光下投射追随了过来。   不少人兴奋地讨论。   “这不是被他选中的那个人?”   “一开始就认识吧,第一首歌也是给他的,说是亲爱的朋友?”   “哈,什么朋友啊,男朋友吧,真羡慕——”   “真的是江声吗?真的是吗?”   “还能有假,他们直播间都开着呢,进去就能看到!”   “天啊没想到江声真的会这一手,天啊他怎么这么帅,我昨天还在和同事说他活该呢……可现在我感觉我心跳都要平复不下来了可恶!”   楚熄耳朵里挤入很多声音,那些夸耀嫉妒的话语充盈他的心房,他本该得意,又觉得非常不爽。   “好多人都在夸你啊。”   江声:“可我是特意唱给你听的啊。”   一句话,楚熄挑高眉毛,被他安抚了下来。   江声摘下帽子,随手把耷拉下来的额发拂开,眉眼蕴着潮湿的热气,更带让人晃神的漂亮。他扫了一眼桌面,拿起之前喝了两口的酒水喝了一大口。   楚熄想阻止的手停在半空,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怎么了?”江声疑惑地问他。   “没——”   楚熄眼神闪躲。   总、总不能说是他喝过的吧。   那样不是就暴露出来了?   话音未落,穿着西装制服的侍应生为他上了几杯酒。   江声指指自己,歪头流露出疑惑的表情。   男生在他的眼神下忍不住躲开视线,然后才解释说,“是那边的先生女士为您点的。”   江声往那边一看。   男男女女对他一阵鬼哭狼嚎的欢呼。   “江声对我们沈暮洵好一点啊求求你了——”   “萧意!萧意!!萧意真的对你是真心的……”   江声听到意料之外的名字,忍不住笑起来,不管说了什么都胡乱点点头当做回应了,又叮嘱侍应生把酒水送回去,他不收。   处理好一切再扭头,看到楚熄一双墨绿的眸子眼也不眨地看着他。   特别特别亮。   像是饿了好久的小狗看到了肉骨头,要不是理智把他按在原地坐着,他估计就要扑上来。   江声:“怎么?”   楚熄的心跳到现在都没有平息,酥麻奇怪的气流窜到胸口,让他感到一种难忍的悸动。   躯体像是被放在火焰上灼烤,可他并不觉得煎熬。   被很多人注视着的江声如今只看着他。   楚熄目光泛起晶亮的波澜,他拉了一把江声。   江声一只手还拿着酒杯,没站稳朝他的方向跌去,一直腿跪在软皮沙发边沿,楚熄顺势张开手臂用力抱住他。   几乎瞬间,江声就听到了不少酒吧内响起的起哄声。   江声推了他两把,“怎么了,不开心?”   节目组的手卡要求双人约会要为彼此做一件会让对方开心的事情。这个要求倒是很宽松,限制不大。   “开心。”楚熄懒洋洋地把额头抵在他的颈窝,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垂着眼眸,手臂越收越紧,“再给我一个拥抱就更开心了。”   江声笑了一声。气息在胸膛颤动一下,拍了拍他的背。   他身上还染了两分玫瑰的味道。麦芽香氤氲弥散开一点。还掺杂了一点点葡萄烟的甜腻——那应该是在和楚漆独处的时候染上的。   楚熄在他身上蹭了蹭。   试图把自己的味道留上去,把楚漆的味道蹭掉。   【一拜天地,二拜父母,三拜高堂!礼成,送入洞房!】   【亲啊你俩,快亲啊,别在这个时候娇羞好不好,哎呦看得我好急可恶】   “那我的任务可算是完成了,你呢,你要怎么讨好我?”   楚熄抬起头,一隙疤痕竖在他的眼皮,无损他的潇洒帅气。当他很有些得意地扬起眉毛时,那疤痕就让他显得更加灵动。   “这栋楼很高,到23楼转B4栋电梯,可以从轨道去摘星塔的屋顶花园。”   “摘星塔?我怎么没听说过?”   南城好玩好看的地方,别说百分百,百分之两百江声都去玩过了,却对楚熄说的这个摘星塔没什么印象。   “唔……刚开不久,你不知道很正常。我们可以把酒带上去在屋顶花园玻璃房慢慢看。这家酒吧和楼上有合作关系,带上去的酒杯会有人处理。”   楚熄笑眯眯地弯着眼睛,“对了,你带身份证了吗?”   江声眼睛瞪大,“你在说什么?我们可是在录节目。”   楚熄呆了呆,然后捂住他的嘴,“不是啊哥哥,你才是在说什么!我我我的意思是,这边的摘星塔和西郊的摘星塔是一家公司的,带上身份证就可以直接在这里预约西郊的跳伞!之后节目结束的空闲时间,我们可以去玩!”   “哦。”江声也就是逗逗他,听他这么说若有所思,歪着脑袋看他一会儿,故意学他说话,“玻玻玻璃房就不用提前预约吗?”   楚熄眉梢跳了两下,然后才说,“我之前,呃,预约好了。”   江声忽然笑起来,“为什么总感觉你好像早早就准备好的样子?”   玫瑰也是,约会也是。   楚熄的表现好像是,他从很久以前就在期待这一天。   如果一开始摇号没摇到他呢。   如果双人约会他选了楚漆呢?   他这一切算盘不就落空了一半,不会觉得可惜吗?   江声感觉再问下去他的良心会隐隐作痛,于是掐了掐楚熄的脸站起来,“走吧。”   楚熄点点头,把他放开。又很有些依依不舍的样子,手指在半空做了个抓握的动作,似乎指望留住一团空气。   他提上两人一起抓的娃娃,落后了几步,又快走跟上,想了想问,“你之后就要准备朝这方向发展了?”   “为什么这么想?”江声倒是很诧异,摇摇头,“我只是为了显摆一下我很牛啦。还没有很具体的想法。要是能混吃等死谁会想工作呢?”   楚熄笑出来,“你怎么这样!”   江声:“我就是这样!”   江声确实是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在大多数人眼中。   因为他首先学习不好,考大学倒是超常发挥了一把,但也没有遵循江庭之的意愿选金融管理或者出国留学。只是随便挑了个专业进去玩泥巴混吃等死。   江声玩泥巴玩了四年,非常快乐。   在别人家的继承人在和金融死磕为管理发愁的时候,江声在哼着歌玩泥巴,或者抱着画板天南地北乱跑。   他们一边羡慕嫉妒恨江声的轻松,一边拐弯抹角地挖苦讽刺他是个傻子,继承人也不抢,到时候被继兄卖去割肾都不知道。   继兄能算自家人吗?   当然不算!连自家人都会在权利金钱上争抢撕咬,更别说继兄了。   何况这个继兄的亲妈还坑过江声那么大一把。   江声不在意吗?   怎么可能。   只是他这种一闲下来就带着恶趣味的小少爷报复的方法和别人不同而已。   走过很长的一段路,终于到了楚熄所说的那个屋顶花园的入口。   江声被楚熄拽着手腕拉进去。一路上风景开阔,四周和天花板都用特制玻璃替代,几乎看不到接缝的痕迹。银蓝色的微光流动,荡开水纹时,成簇的游鱼游动摆尾,隐入空白。   江声很有几分赞叹。   他们抵达入口时,看到几个打扮简单的年轻人堵在门口,很急躁地在恳求什么。   而他们面前,穿着妥帖制服的服务生一直带着和善的笑意表达坚定的婉拒。   江声竖起耳朵。   楚熄表情顿时不虞,蹙眉对服务生抬了下下巴。   对方立刻接受到他的指示,对那几个客人点了下头,朝着江声走来。   “江先生,您是我们今天唯一的客人。”服务生彬彬有礼,“请跟我来。”   看戏猝不及防被戴了顶高帽的江声:“啊?”   楚熄嘴角翘着,眼眸带着点得意,弯腰手指顶了顶他的后背,似乎对江声这满脸错愕感到满意似的,“‘啊’什么?走啊?”   屋顶花园,名副其实。   玻璃墙外很多开得热烈的名贵花朵——那显然不是应该在冬季盛开的品种。   人造微风让它们在合适的时机摆动、绽开,哪怕是应该在白日盛放的花朵,也并非不能有意改之成为约会的陪衬。   因为位置在顶楼,雨水对透明玻璃的酸化用一种特殊的隔绝涂料抵挡,但涂料涂上去却又需要及时做清灰应对,要达到现在这样一览无余干净透亮的效果,看似简单,实际上需要花费不少时间和财力。   建造成本显而易见的高昂,透明玻璃,vr造景,灯光盈彩,以及温室花的供应让这里看起来像是绝对完美的约会圣地——富豪版。在这样的基础下自然可以诞生商机,收费也不是普通人能负担得起的。   可这样的一个地方却没有用手段大力营销,说明并不以捞金为目的,约莫只是背后设计者满足自我理想的乌托邦?   江声猜想。   【好震撼的美,感觉小楚绝对是有提前很久就用心准备的……哪怕他并不确定江声会选他】   【我以为小楚是那种约会很随心所欲的人。他和江声不是很合得来吗,我看江声就是想到一出是一出的类型啊】   【再随性的人面对重要的约会也不可能不重视啊!我只能说谁用心了,谁是真的玩游戏一目了然】   【我的天……只有我在感慨这地方真的好漂亮吗!!能托江声的福让我看一眼我都觉得很幸运了!】   【+1,美得我词穷】   江声一路走一路感慨,感慨到最后,都觉得楚熄抓着他手腕的手有些滚烫。   完了。   他想。   楚熄好像用心得有点超出他的意料。   楚熄拉他来到最中心风景最好的房间。   顶层的风景果然很好,透过头顶的玻璃能看到遥远的星星在天空中点缀着闪烁。   只是楼宇建得再高,好像都没有离星星更近一点。   楚熄把从楼下带来的酒水摆开,席地而坐,伸了个懒腰转了转有些酸胀的脖颈。他看了眼正望着天发呆的江声,“我能猜到你在想什么。”   江声回神:“说说看。”   “你在想,如果我在这里向你表白,你要怎么拒绝。”楚熄手中的酒瓶倾斜,往杯子里倒酒。澄清的酒液流淌冲击出细小的白沫,江声的视线渐渐从酒杯滑上楚熄的脸。   楚熄:“放心,我不会说的。”   毕竟可是直播。   拒绝还是同意,对于江声而言都是一出大麻烦。   【体贴小楚,我的天,呜呜会考虑江声的想法才是好狗狗!】   江声有些迷惑,但得到肯定答案的他确实放松下来,像软体动物一样从柔软的沙发滑到地上,和楚熄一起席地而坐。   楚熄朝他的方向挪近了些,和他碰了下杯,“喜欢这里吗?”   “当然喜欢!春天在这里睡一觉应该很爽。”江声摊开四肢。   楚熄喝了一口酒,仰起头看万里之外的苍穹,又低下看他。   只是静默的注视,江声却在那一瞬间和他脑回路碰撞上,察觉到他下一句话绝对语出惊人。   ——果不其然!   楚熄说:“那我送给你。”   他眼尾下垂,平日懒懒散散多是放浪的眸子认真地看着他。   “……啊?”   “啊什么!我说把这里送给你!”   明明室内的风是很温和舒适的,江声却止不住哆嗦了一下,表情有些困惑。   不是。   这感觉就像是一起坐在后排的差生,忽然跟他说其实我只是随便来玩玩,想上去随时都可以!   【???我靠你们有钱人是这么追人的吗】   【是从很早以前就开始酝酿起来的礼物吧,小楚……哎,他真的对江声好用心呜呜。我嗑的这对到底能不能有一个好结局啊啊啊啊!】   江声环顾了一下漂亮精致到有些可怕的地步的屋顶花园,话音颤抖,“你你你,你的?但是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这是什么值得说起的事情吗?比起楚漆的功业佳绩,不断上涨的楚氏股票……”楚熄摇摇头,“这对于他来说,也只是九牛一毛,一文不值吧。”   “这里很漂亮,然后呢。能为楚氏创收多少,能运营起多少利润,实现多少价值呢。”   江声抓着他的手绞尽脑汁想出褒奖与溢美之词,忽然在看到楚熄全无失落而带着调侃的眸子时卡了壳,“你故意说的吧,你故意在等我夸你!”   楚熄眨了眨眼,“不可以吗?”   江声也眨了眨眼,忍不住笑出声,喝了口酒,“可以,当然可以——我真的很喜欢这里。”   “喜欢就好。”楚熄说,“这里是我和我的朋友们联合设计的,不过出资是我套来的楚家的钱。”   他两句话带过,江声却知道事情绝对没有他说的那样简单。   江声四下看看,忽然福至心灵,“这里好像我小时候想要的那座透明城堡。”   江声小时候有写日记的习惯,当他意识到日记会被哥哥偷看之后,日记就变成他的许愿簿。   他说想要赛车,就有赛车。   他说隔壁小孩欺负他,第二天隔壁小孩就要挨打。   想要一年能过十二个生日,就真的过了十二个生日。   唯独透明城堡的愿望,实在超出他哥的能力范围,迄今都没能实现。   他说他要在里面放夜晚会流淌的星星,他说他要一年四季常开的花。他要看到雨做的烟花,会在墙壁游动的鱼,他要每一棵树的叶子都是金子……   想起来还是太离奇了。   意识到没有人是无所不能的时候,江声遗憾地收敛了写许愿簿……不对,写日记的习惯。   ——等等。   啊??   透明城堡和屋顶花园该不会——   江声转头,柔和的眉眼蹙着。   楚熄喝了一口酒,支着下巴看着他,神情很有两分静谧。   江声迟钝的大脑转了一下,“……你应该没看过我的日记吧。”   楚熄嘴角一翘,却蹙起眉毛故作若有所思,“有吗?没有吗?应该吧。”   江声从他表情中窥见两分异样的意味,“不是,你从哪里翻出来的?”   “几年前,你不是让我去你那里玩嘛,让我随便翻,那我就随便翻咯。”   “……”江声深深捂住了脸。   那个日记本里可不仅有他的心愿,还有他的非主流语录啊!   楚熄晃晃他的手,“怎么样,这个约会礼物够格吗?能让你开心吗?”   怎么会不开心。   他可是把他哥都做不到的童年愿景硬生生搬到他眼前!   “我说不合格——”江声眨眨眼睛,“的话你会怎么样?”   “再去研究一下你的日记本。”楚熄说。   “不这就大可不必了!”江声忽然想起了什么,“这么一说,这个摘星塔如果是你的,西郊那个……”   “哈哈。”   “哈哈是什么意思!解释清楚!啊啊啊,你不是说你是个穷鬼吗?”江声咬牙切齿地晃他的衣领。   楚熄本就斜靠着坐没有坐稳,顿时一整个人压翻在地上。   可恶。   可恶可恶可恶!   江声能接受的被骗:骗感情,骗钱。   不能接受的被骗:好兄弟背着他变有钱!   “别晃了哥哥,我头晕。”楚熄嘴角噙着笑,手心滚烫地落在他手背。   “楚家再怎样,对于刚找回来的孩子还是有所补偿的啊。不然说出去成了一毛不拔铁公鸡,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了?”   话虽如此,再如何愧疚,楚家也绝不可能出资支持楚熄建造这样一个没有盈利价值的地方。   他没有人脉没有渠道,要在背后花多少功夫才能把这份礼物捧到江声面前,无人知晓。他也没有打算让江声知道。   “那你天天跟我哭穷?太没天理了。”   “我哪有哭穷了!我之前不是给哥好多卡了吗!喏,我现在还是可以给你!”楚熄开始从口袋里往外掏卡,又想到了什么,开朗地笑起来,“或者你就把屋顶花园收下,当我低的债。”   两个人对视一眼。   楚熄的目光几乎陷入一种眩晕。   江声真的有点太好看了,单薄的光线让他显得更加出彩。浓墨重彩的五官好漂亮,像水墨画,眉眼宛如笼罩了一片雾。他的神情在不那么崩溃活泼的时候,其实会透露出一点静谧孤寂的冷。   见到的人都会想,他是不是很寂寞。   他谈过那么多次恋爱,但或许还不懂爱是什么。   是不是只有我在此时此刻走进他的内心?   这些想法,进而催发一种情动的欲望。   他好可怜,他好脆弱,他还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要帮助他,我要拯救他。   楚熄觉得这一眼的时间有些长了,有些眼酸。他喉结在项圈底下动了一下,盖在他手背的手忽然收紧了些。   楚熄顿时有些慌乱起来,“怎么、怎么了。”   气氛顿时有一点奇怪的化学反应,恒温装置下的空气怎么好像都变得燥热起来。   楚熄脑子里乱七八糟晃过很多种不同的想法。   江声为什么越来越近!   他脑袋木了下。   要,要亲他吗?   可是这是在直播……   胆子真是太大了。他根本没想过冲动之后的后果!   应该阻止一下。   但是事实上江声越凑越近的时候,他看着江声的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亲一下怎么了!   江声想亲就该给他亲,到时候被骂,他就说是他自己勾.引的!   脖颈梗出起伏的青筋,楚熄有点呼吸不上来,说不上来是酒后意乱神迷,还是发自本心的神魂颠倒。   他只是一刻不停地看着江声。   真好看,好好看。江声。   凌乱发丝垂落,五官俊美漂亮,黑眸倒影窗外斑斓的色彩和他的影子。也许因为喝了酒脸颊有些潮红,这让他那张有些冷感的脸涌现出让人不知该如何应对的柔软。   江声挨挤了过来。   楚熄根本就像个木楞子一样傻傻的躺在原地,卷毛散落,呼吸急促额头渗着汗水,心跳都要扑到嗓子眼了,手用力到有些颤抖。   江声反手轻轻握了下他的手,另一只手撑在一旁的地面。   发丝落在他的脸颊,带着轻飘飘的酒味凑过来,把他的脸颊吻还给他。   那一瞬间一定有风吹到他的心间。   温柔的,微凉的吻轻轻印在他的脸颊。像是猫儿偏爱人类那样蹭了蹭,让楚熄心跳都几乎停住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只是拥抱。   只有楚熄听到江声近乎叹息的声音,带着温热的呼吸洒在耳边。   “谢谢。”他话音其实带着怅然,“怎么办,这下要还不清了。”   *   回到小屋的时候江声带着浑身的酒气。   他的酒量其实很好,但今天着实喝得有些多了。   两个酒鬼抱着彼此回到小屋,按开门铃,来开门是顾清晖。   江声被楚熄夹在臂弯里勾着半截身子,抬起头看着他。这个在光影下半明半昧的高大俊美青年是谁,他迟钝的思绪愣是半天没能反应过来。   顾清晖也看着他。   青年脸颊沱红,像是被晕染开的水彩。睫毛和发丝都濡湿,眼睛里含着隔水的雾,容貌比以往更有浓烈潮湿的昳丽。   他长久注视着顾清晖,忽然蹙了下眉毛。   “好……熟悉。的,感觉……”   顾清晖琥珀般静谧的眼颤了下,他薄唇微张正要说什么,却见江声甩了甩头,“算了,先、先进去。我感觉我要晕倒了。”   楚熄也迷迷糊糊地抱着他,“哦哦,好,进去。”   他们两个人互相抱着,给旁观者一种一拖三的艰难感。   顾清晖看不下去了,往前一步,“我来吧。”   楚熄却像抱着什么宝贝似的往后退,手指一收把江声扣在自己怀里,像是瞬间炸起毛,眼神也警觉起来。   刚刚说话颠三倒四,这一下子又开始伶牙俐齿了,“顾导不是有洁癖吗,不劳烦了。”   顾清晖的目光放在他埋在江声柔软发丝底下的手指,视线下行滑到自己被黑色手套包裹的手指。没有言语。   一道更高大漆黑的影子从顾清晖背后走出来,“我来吧。”   楚熄更警惕地把江声搂紧。   江声在他怀里挣扎,“呼吸,我要窒息了呃!”   刚刚死死抱住他的人把他松开,清新冰冷的空气一下子能顺畅涌入肺里。江声刚睁开眼,又陷入一片黑暗,不知道谁把他抱在怀里,几乎没怎么感觉到移动,很快就被推到了沙发上。   江声的视野豁然开朗,才发现面前的是楚漆。   看着楚漆下垂的眼尾撇出来的深意,脸上也没有带着半点笑意,江声下意识觉得不太对。   可是哪里不对?   他视线在屋子里扫视。   好像,每个人都在看他。   好奇怪。   迟钝的大脑终于把视线聚焦在房屋内唯一的声源——客厅的电视机。   【江声&楚熄双人约会直播:您观看的直播已结束,是否播放下一个视频?】   啊。还以为是什么呢,不就是江声&楚熄——   江声别开脸,然后忽然一顿。   谁?   谁和谁?   江声&楚熄??   江声的大脑嗡了一下。   什么意思?   一只漆黑的手递过来一碗汤,青年玉石般清澈的声音响起,“解酒汤。”   “谢谢。”江声其实喝酒之后不是个安分性子,这是真被吓到了,连表情都呆住。   其实也没有呆住,他只是在思考。只是这次的思考速度,比起以往慢了不是一星半点。   沈暮洵从楼上下来倒水吃药,瞥见江声一副呆头鹅的样子,轻嗤一声,“喜欢就让他喝个够好了,煮什么解酒汤,浪费。”   江声呆呆地转头看他。   沈暮洵:“看我干什么?”   江声:“……”   “说话。”   江声:“……”   “喝个酒变哑巴了。”   沈暮洵匪夷所思地轻笑,三两步走过来,抢过江声手里的碗,掐住他的下颌揉开他的嘴唇,带点恶声恶气地开口,“张嘴。”   江声看他两秒,睫毛眨了下,乖乖地张开嘴。   沈暮洵似乎没能想到他有这么听话,愣了下神,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他抿了抿唇,喉结上下滑动,眼眸闪烁两下。   楚漆几乎控制不住有些戾气的表情,带着笑也显得十足危险,他慢条斯理彬彬有礼地说,“沈先生不是要去吃药吗?这边交给我就好。”   沈暮洵的目光这才游离到他身上一定,眉梢一抬,“吃药能费多少功夫。”   楚漆强调:“这边交给我就好。”   “我不呢?”他越是强横,沈暮洵的态度就越强硬,掐着江声脸颊的力度也温柔下来,眯着眼抬着下巴,“摆清你的位置,你是他朋友,不是他老爹。何况你是谁、和他什么关系,更与我无关。少来命令我。”   顾清晖的目光在他背后淡淡一扫,冷淡地向江声解释,“提前回来的嘉宾没有活动,所以节目组给我们准备了直播。”   江声急忙把沈暮洵的手推开:“我……我和楚熄的约会直播?”   顾清晖表情极淡,看不出喜怒,只是点了下头。   江声的眼睛在室内寻找。   严导一和他对上视线,就抱头蹲下试图躲避。   这,这也不能怪他!   沈暮洵、萧意和顾清晖那组三人实在是合不了笼,这三位还都是娱乐圈数一数二的一把手,也不能真为了节目效果得罪太狠,下午的约会不得不取消。   但是取消了,直接就少了一个大热点。   所以他一拍脑子,决定让他们看江声的约会直播。   旧情难忘的前任看江声和新人约会,一定是个大爆点。   就、就是好像有点太爆了。   楚熄和江声的氛围有多好,小屋的氛围就有多可怕。   一整个下午加晚上,他们的工作人员愣是连个屁都没敢放!搬个椅子都轻手轻脚,生怕被几个大佬盯上!   江声迟钝的大脑慢半拍才反应过来。   所以他们四个,今天下午,一直都,围在一起,看他和楚熄的直播。   这波不是背刺是什么!   啊啊啊!   他的脑子里好像有一只被猛掐住脖子的尖叫鸡。   ……   叫了一会儿后,江声放弃了。   算了。   没发生的事情才值得尖叫,既然已经发生那就算了!人要懂得释然!   江声晕晕乎乎地自暴自弃,接过解酒汤一碗干了就倒下。倒下两秒,他忽然想起什么,仰卧起坐爬起来,“楚熄呢?”   楚漆按着他的肩膀让他躺回去。   江声还是看到了。   因为没有人扶,所以在门口就倒下的楚熄用力支起身子举了一下手,“这……里……”   没死就好。   江声安详反趴在沙发上睡了过去,意识陷入混沌中。   半梦半醒中,感觉位置被转移了几次。   有温热的指腹揉开他的嘴唇,坚硬的牙刷挤开他的口腔,软凉的湿纸巾在有些烫的手指下摩擦过他的牙齿。   江声紧皱着眉毛往后缩,但头已经顶到了床头,他又翻身想躲,但后颈被一只手死死捏住。   他大叫起来,“疼!”   那双钳制他的手瞬间就放轻了力道,额前有温热的气息拂过,温热的吻印在他的额上。   青年的声音很好听,话音放低,哄人般对他说,“马上就好了。”   是谁呢。   好熟悉,好熟悉。   可是是谁呢。   他被兜着腿抱起来坐下,水流的声音响起。江声四肢无力,眼皮有千斤重,像个傀儡一样被随意摆弄。   温热的水流在脚底涌动,然后被一只手握住擦干。又一路被抱到柔软的地方躺下,有湿润的纸巾细致擦拭过他的脸颊,江声皱眉想躲开,被一只手捧住脸遏制了行为。   等一切结束,江声安静下来。梦中听到有门频繁地开合,再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感觉到一注堪称强烈的视线。   床铺缓慢陷下去。   有些湿乱的头发被一只手拨开,露出江声完整的脸,而后是静谧、冗长、火热的安静。   江声不耐烦地皱眉,滚了两圈离开他继续睡。他的手却被攥住抬起。   那只手好烫,并且似乎越来越烫,握住他的时候在发抖。呼吸声都仿佛痉挛着粗重起来,有隐约的沙哑笑声,像是紧紧握手就足够他爽的。   冷风吹打着玻璃门,树叶摇曳的声音听起来湿淋淋。   湿湿热热的吻而后落下,一路从手心爬到手腕,怪物一般的呼吸不受控制地扑洒。   江声困顿睁开眼,但无法适应漆黑的光线,只模糊看到一道单薄的轮廓。   “谁……?”   江声皱着眉,半眯着眼喃喃。   到底没抵抗得住困意,他越是眯着眼,眼皮就越是打颤。   滚烫的手心捂住江声的眼睛。   温热熨烫在眼皮上,江声渐渐坠入梦乡。   梦里很热,又热又软不知道什么东西紧贴着他的嘴角。   热气顶开他的嘴唇,一股有些凉意的味道被江声敏感地察觉到。   没来得及思考,就感觉有人又急又重地亲他的嘴唇。舔得嘴唇热乎乎的水亮,又啃又咬,像是根本没有人好好教过他接吻。   江声皱着眉毛。他从来是不抗拒接吻的人,可这个吻实在难受极了。   他脸颊全是被蹭出来的红痕,每次努力转过头躲开,抬手堵住那噶人的脸,试图张开嘴呼吸,就立刻被扶住下颌转回来。那个人跟闻着味都会上瘾似的亢奋,把江声想呼吸到的空气抵回去。   太狼狈了、几乎被亲得喘不过气,心脏重重跳动,头发都被湿乎乎地黏在脸上。   烦死了。   好烦,好烦。   江声都要被亲清醒了,脑袋重重的,睫毛湿漉漉地带点重量,用力推着他,吃力地往下缩,“滚……”   “声声。”那道声音放缓了节奏,抬起身,给江声留了足够的空余。他温柔又难耐地喘着气,细细密密吻江声的脸颊,声音沙哑,“你以前教我的接吻是错的,我现在这样,才是对的。”   江声脑袋晕晕,大口呼吸,嗡鸣撞进脑海里。   他意识模糊,恐怕不知道自己这样子有多好看。但是另一个人知道,脑袋都是木的,冷静全失。   “你比以前还要好看。”   江声意识混沌。   “就是有些可怜。”   那个人还在说。   “江明潮是个废物吧,是吗?”   江声迷迷糊糊地用力睁开眼,被一只很烫的、发着抖的手捂住了眼睛。   为什么在发抖呢?   江声混沌的大脑无法理解。他伸出手在虚空摸索,立刻就有滚烫的手圈住他的手腕,全方位把控住他,不让江声有一点看清自己面目的可能。   炙热的吻从脸颊落到嘴角,再到耳朵,喉结,锁骨。江声微仰起头,眼睛有些失神地在他的手中睁着。感觉到一些温热的、兴奋的泪水落到他的颈窝。   为什么在哭呢?   江声仍然无法理解。   清爽的味道和闷闷的喘气声不厌其烦地将他包围住。   空气升温,湿润。大脑一阵冷一阵热。   对方学得很快,好像渐渐掌握了诀窍,挺拔的鼻尖不再用力磨在他的脸上,只是挤着柔软唇肉含得肿胀,亲密地蹭挪。知道怎么样能把江声若有若无的抗拒,变成湿润的闷哼和无意识配合张嘴的反应。   窗外的风在怒号,咆哮,撞击在窗户上,发出刺耳空洞的啸声。   而室内,空气是潮湿的,不断升温的,近乎沸腾的。   “咔嚓——”   江声朦胧中,似乎听到了门把手被拧动的声音。 第018章 变态就变态之   江声的意识被开门的响动吸引, 终于能够从模糊不堪中破开一丝神智的清醒。   他挣扎着用力咬住对方的舌尖。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却好像成为一种助兴药剂,耳边是比先前更剧烈更无法抑制的喘息。   然后眼前一空,似乎人影被掀翻, 江声听到一声有力的闷响。   “砰——”   江声猛然惊醒, 一抹额头, 发丝都被冷汗浸透了。   他环顾四周,空荡荡的房间空无一人。   他有些茫然。   晨曦的光从窗台落在床上, 冬季的暖阳不失偏颇地照在每个角落。细微的灰尘于空气中浮动, 像是金色的沙尘。   江声半天没回过神, 顶着鸡窝头,头疼欲裂地发呆。   什么情况。   他的意识缓慢回笼,开始追溯起昨天发生的一切。   和楚熄的约会,屋顶,花园,喝了酒。   然后回到小屋,看到了已经播放完毕的约会直播……   然后呢?   江声昨晚上醉得太狠。最近确实心情不好, 又一直压抑, 难得放开确实把自己灌了个酩酊大醉。   酒精上头后江声倒没有达到失去理智的状态,只是对一切感觉的认知都模糊透顶, 反倒真有两分如梦似幻的错觉。   简而言之,有点断片。   他不记得全部,他只记得他被人抱着洗漱,然后塞回床上, 然后有人过来和他接吻, 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除此之外到底发生了什么?   前前后后是同一个人吗?   好多问题盘旋在他的脑海里。   江声木讷地转着脑袋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 反倒太阳穴一股股地疼。   他晃了晃脑袋,决定先起床再说。   宿醉之后腿软得要命。踉跄一下,江声低头看着身上穿的睡衣,懒得去想是谁给他换的。后背上又痒又麻感觉有点奇怪,还不是局部,总觉得是很大一片,不知道是不是不小心碰了什么过敏的东西。   等今天录制结束回去再看看。   江声打了个哈欠,下床晃到门口,拉开门正和一个人迎面撞上。   温和无攻击性的浅淡香水味。   萧意手抚上他的肩膀,目光在他的嘴唇上凝视一瞬,话音带着无奈,“慢点。起来得正好,我刚准备来叫你。”   他的手掌清瘦,筋骨在用力时微突。手指在他肩膀捏了捏,又下滑攥住他的胳膊摩挲一下,带着些担忧,声音轻轻的,“虽然室内有热循环,但是这样的天气只穿这些,还是会容易感冒。”   手指在单薄的睡衣外摩挲滑动,江声被他摸得直起鸡皮疙瘩,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眉头蹙起细细打量他。   “怎么了?”萧意垂着眸子看他,幽邃的黑眸下坠着一点泪痣,手掌贴着他的手臂碰到手背,抓住了他的指尖握紧,“手也很凉,昨晚被子没盖好,是不是?”   男人身材高大,穿着暖色系休闲外套看不出身材,只是肩颈线条明显是锻炼后的痕迹。他垂下眸时眼睫纤长眼眸深深,和他久久对视,让人心中不安。   是一种隐忍过头以至于让人觉得恐怖的眼神。   能猜到他心里肯定想了很多,那些混乱的情绪浑浊地混合在一起变得复杂幽深。这分明和他给人的温和感十分割裂,愈发衬出森然的沉郁味道。   江声猜到他肯定是看过昨天的双人约会直播了,所以情绪才会这么反常。连影帝的技巧都无法抹去他情绪的痕迹。   但这大清早江声脑袋还乱着,没精力思考如何敷衍应付,干脆转了下手腕,默不作声甩开他的手。   萧意手指在半空慢半拍地做了个抓握的动作,指尖微收,而后若无其事地蜷起来,口吻依然轻松和煦,“昨晚睡得怎么样?是被动静吓醒的吗?楼下在搬导演采购的新机器。”   睡得不好!   糟死了!   江声抿着嘴巴,表情都带着抱怨,嘴唇到现在都还有些肿胀。   他带点不适舔了下,而后继续和他搭话,“新机器?”   《突然的恋爱》一共五期,每期两到三天,录制时间结束之后一般会休息几天再继续。   江声这几天就感觉自己半条命废掉了,再不让他走他迟早在这里横死,横死都不知道谁干的。   萧意说,“看起来像是电玩城里会用到的东西。”   江声绕过他,跑到二楼的边沿扒拉着栏杆往下看。   几个工作人员正用力推动一只像是大号水晶球的道具。里面放着许多小的球体,底下有摇杆,果然和萧意说的一样。   江声咬了咬牙,“抽个卡还搞这么花哨,看来是真赚到钱了。”   想到昨天那个直播他就忍不住头皮发麻气急败坏,到现在他都还记得所有人注视他那种奇怪的视线给他的震撼,真是酒都能给吓醒的程度。   江声手指扣着栏杆,瞪着下面指挥工作人员的严导的背影,怒气上头深呼吸。   赚了不少吧!都是他的命换来的!   导演根本没有想过他今天要怎么面对其他人,他只顾着自己爽而已!   严导后背一麻,满脸不耐地抬头往上看。   和江声一张恨恨带着怨气的脸对上目光,严导脸上的不耐顿时消退。尴尬语塞心虚的情绪如ppt一样乱切一通,他有些哑炮,挠了挠头,灰溜溜地闪到了一边儿去。   要是严落白知道他照顾人是这么照顾的怕不是要气死了。   不对,那家伙应该全程盯着稍呢,应该已经看过了昨天的直播情况才对!   严导摸出手机看了眼通话记录,嗯,没有未接来电。   看来已经气死了。   就是不知道是被江声的双人约会气死的,还是被他突发奇想的骚操作气死的。   而在楼上,萧意说,“听说你昨天喝酒喝得太多,下楼喝点蜂蜜水吧,我煮了南瓜粥。”   江声确实还不舒服,眼睛涨涨的,总觉得睡了一晚和通宵差不多,精神上非常疲惫。太阳穴连着筋疼,他揉了揉眉心,灵活地捕捉到了关键词,“听说?”   “昨天下午回了趟公司。因为离这里太远晚上就没有回来。早上正好去生鲜超市买了些虾,这附近的超市不好买到品质好的虾。”   江声回忆了一下昨晚模糊的记忆,好像的确没有看到萧意的影子。   萧意看着他的背影,视线集中在他颈后。   那是……   他视线一顿,倏然眸子轻眯了下,三两步跟上去,在江声关门之前挤进他的房间。   江声被他勾起了不该有的回忆,“你又来?”   这次没有沈暮洵跟过来吧,不然他真的要吓死了。   “这里。”萧意温热的手指按在他的后颈,呼吸离得很近,“有痕迹。”   江声疑惑地转头试图看,却感觉到他手指一动,把他的睡衣勾了起来,视线一低从空隙俯瞰下去。他顿了顿,眼眸幽深,久久未能开口。   “怎么了?”   江声回过头,却被萧意的表情吓了一跳。   俊美的脸上带着一种森然的冷意。一双漆黑的眼眸缩小如同飞蝇般震颤,好像有无穷尽的冰冷风暴海浪似的裹挟他的情绪,连带眼角的泪痣都陷入细小的痉挛。   萧意情绪起伏剧烈的时候,手就会变得冰冷生汗。   因此他的手指顺着江声衣摆边缘撩进去又贴上他的后背时,江声是实实在在僵硬了一下,感觉被冰冷的蛇类缠住,有十足的危险感从皮肤一路窜到心口。   “你又发什么疯?”他拉住萧意的手,声音几乎变调。   萧意手指推着他裸露的腰往镜子面前走,脸上的笑已经尽数凝沉,声音冷得好似要掉冰渣,“自己看。”   床边正好是镜子。   萧意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青筋脉络的起伏在瘦削的手背上很是明显。如今按在他的背上紧绷,和狂热的吻痕形成一种力量与凌虐的对比。   后颈凸起的骨节都烙着隐约的指印。后背上玫红色艳丽的吻痕顺着他的腰腹一路向上缠绕攀附,不难想象对方用着什么样的力气才留下这样的痕迹。   江声盯着镜子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反应过来,张了张嘴,喉咙像被堵住了。   啊?   啊啊啊啊!!   他为什么、对这个完全没有印象!   完了,真遇到变态了。   江声听到萧意喃喃,“楚熄?不对,不可能。你们喝醉之前一直在镜头底下,喝醉之后就回到小屋了——还是说,昨晚有人进了你的房间。”   江声终于可以确切地肯定昨晚经历的一切真的不是梦境。   “真有!”江声抓住他的袖子,“我醉着呢神志不清,只隐约记得那个人的声音压得有些低,有点熟悉,但听不出来到底像谁。”   “味道呢?”   味道……   江声努力回想。   很快又听到萧意有些克制的声音,“想不起就算了。味道也是最好伪装的。”   呃,倒也是,洗个澡就能变个味,又不是什么难事。   “确实,味道有些陌生。”江声大脑转起来,忍不住又揉了揉额头,觉得头疼。   萧意视线投射到江声身上,微凉的指腹触到他的太阳穴极富技巧地揉按,声音也柔和些许,“不是管你的意思,但是烟酒都要少碰的,对身体不好。”   江声舒坦很多,放松下来继续思考。   其他特征,他只能确定不是楚熄,楚熄的手很有特点他不会认错。   也不是楚漆,他记得影子单薄劲瘦,不是双开门。   还有呢……   啊啊啊对了,他咬了那个人一口!   要是能直接让人人排队到他面前张嘴让他看就好了,但这样不太好,显得好像他才是那个变态。   深思下去后江声感觉自己记得的片段还挺多,比如那个人吻他的时候掉着眼泪,喊他的声音又低又潮带着压抑的亢奋。   “难道是沈暮洵?”江声无意识喃喃,没有注意到在他太阳穴揉按的手猛地顿了一下。他自顾自皱眉推翻了这个离谱的猜想。   江声记忆中情绪激动的时候会掉眼泪的只有沈暮洵,但那明显不像是沈暮洵的性格能做出来的事情。   “不对,不对。”他摇摇头。   这么一想,就只剩下萧意和顾清晖。   可是萧意说他昨晚根本没有回来。   难道是顾清晖吗?   江声有些下意识排斥和不敢相信这个答案。   但萧意也没必要在这个事情上造假,因为小屋也是有保安人员在的。随便调查一下监控——   对了,监控!   他刚想开口,忽然感觉萧意动了。   “你觉得是沈暮洵?”   青年弯下腰,漆黑干净的黑发蹭过江声的耳畔。声音很低凑得更近,把脸搭在江声颈窝,呼吸急促胸膛起伏,胸口弹性的弧度几乎让江声窒息,“还是说,你希望是沈暮洵?换成他会比其他人让你更有感觉吗,阿声。”   江声愕然,他说到沈暮洵了吗?萧意怎么又在发疯?   啊……好像说了?还是没有?   等下,他要有点崩溃了,他现在的大脑有点转不过来!   清淡的香味在颈肩肆意喷洒,江声打了个颤努力用手掌推着他的脸,“我在想正事,你能不能……啊啊啊!”   他瞪大眼睛。   指腹被温热的嘴唇亲吻,很快又被牙齿咬住。江声耳朵瞬间变红,“疯了吧你??……嗯,等等、等等,先离我远一点!你能不能别像个机器人一样一碰到关键词就发疯!”   萧意宽大的手掌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盖在他后背的吻痕上。   不知道的还以为被贴了一背吻痕的是他,都要气疯了的样子,眼神中藏不住的潮湿怒火,眼睛垂着,又瞥到江声睡衣领口上的创口贴。   他眼睫一颤,想起那里还留着自己未消退的吻痕,心口的雀跃顿时有些止不住。   可想到另一边是沈暮洵留下的痕迹,比他更深更难消退,他嘴角的笑意就顿时变得有悚然。   冷风拍打着窗户。   萧意觉得有些口渴,嘴唇不由自主紧贴江声的脸颊下滑。   热气一阵阵扑上来。江声大脑空白了一瞬。   然后听到萧意的声音,“好,不提沈暮洵,那你喜欢他吗?”   喜欢?谁?   “现在口味变了,喜欢年轻的?”萧意亲吻他的耳垂,细微的水响搅得江声头晕,“可惜昨晚也不是他,你会不会觉得可惜。”   江声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在说楚熄。   交缠的混沌的气息,破坏木质香调原本的静深沉稳的热气渐渐蒸腾上来。   “你猜你真的考虑过。”萧意兀自猜想,声音低哑含糊在他的颈边,滑到喉结湿润地含吻,“权衡之后放弃了,很不甘心吧……因为楚漆?还是因为他没什么用。”   萧意乱七糟八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思绪已经破防被大火烧了个干净。一会儿脑子里是沈暮洵那个蠢货的脸,一会儿又想起酒吧江声的鼓棒指着光之所向的地处,他和楚熄默契十足的对视。   有些眼热。萧意紧紧闭起双眼。   他不该这么在乎的。   但是嫉妒如野草烈火焚烧,他真的完全控制不住。   江声挣扎发出一声飘忽的呜咽,推着他的肩膀想把他拉开,但纹丝不动。   啊啊啊要疯了真该死!他真不想显得像个弱鸡但是!真的推不动啊!   等他有钱了,他也要把健身列入他的年度目标!!刻不容缓!!   萧意还在他耳朵边一刻不停地念经,“我不想说的,但是我真的忍不住。好难过,阿声。为什么你永远只对我这么冷淡?”   江声挣扎无果忍无可忍,干脆一把用力扯住他的领口,更逼近了些。   两双黑眸对视。   “为什么不对你这样,你不是很清楚吗?”   江声绷着嘴角勾出笑容,眯了眯眼,凑过去掐着他的下颌吻上去。柔软的触感过近的距离,让江声看到萧意极速收缩又很快扩散开的瞳孔。   “你喜欢我这样吗?”他轻声问。   萧意喉结动了下,脸颊很快泛起病态浅淡的红,然后就见江声有些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个有些讥诮的、极淡的笑。   一阵天旋地转,他很快被江声攥着脖子掼到床上,压着他狠狠赏了一巴掌,“——还是喜欢这样?”   响亮的声音响起,萧意脸颊被打偏到一侧下颌线硬朗漂亮,发丝飞扬起来又散落垂在脸上。   时间都静止了一瞬,全世界都陷入安静。   江声蜷了下手指,疼得手指都发木。   天啊好厚的脸皮,打得手疼。   看萧意还陷入怔愣里发呆,江声扯了下他的头发让他抬头,痛感让温柔的青年蹙眉眯起眼。   这时候,他的眉眼看起来更像沈暮洵了。   但沈暮洵不会有这样的表情姿态。   被江声用冷淡的眼神一寸寸扫视,萧意感觉心尖上有刺痛的酥麻意味一路窜到尾椎,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呼吸有些急促。   打完了还是要给个枣的,毕竟他现在的身价可不足以支撑他随便给人扇巴掌。   江声的手指摸着他的脸颊,喉结暴露在空气中凉飕飕的。他控制住脸上的扭曲表情深呼吸,“我也不想对你这么凶。”   他笑了下,一眼就能看穿的勉强和敷衍。   “你反省一下,我每次生气是不是因为你突然动手动脚?你说过你会乖的,你说你不会给我添麻烦的。”   受不了了,今天回去就报健身课,等他练成双开门,给这几个蠢狗一人一拳。   萧意被他压在床上,手扶着江声的腿弯,目光紧紧盯着江声的脸庞。喉结滑动一下,腿部支起隐藏了什么。   脸上的一切伪装都卸了个干净,没有表情的脸上透出一种朦胧的阴暗。   他用滚烫的脸颊蹭着江声的手指。目光中似乎也燃烧一股炙热的意味,紧盯他不放。   江声还是头皮发麻,觉得这一巴掌也许把他的大脑都打掉了,导致他现在看起来像个没脑子的蠢货。萧意声音轻而哑,“手疼吗?”   江声:“……疼。”   没脑子也挺好的,至少他现在不再问什么沈暮洵和楚熄。   萧意的手缓过劲儿了就开始回温,手心温热,手指还是冰凉。他抓住江声的手,收紧力度轻轻地吻他的指尖,“是我的错。”   “……”   和他们变态没什么好说的。   “我只是太喜欢阿声了。”男人声线温柔又低沉,“别怪我在意他们,我是真的忍不住,忍得好辛苦。明明我们才是认识得更早的人,沈暮洵有什么资格说我是第三者。他根本就不懂。”   江声真的,他都有点好奇了,萧意是真的发自内心地这么想,还是明知道错误还是硬要狡辩啊?他不太懂,他对不上萧意的脑回路。   “我的脸好疼。阿声,你摸摸,是不是很烫。”   他把脸贴到江声手心,江声的手指也很烫,但萧意的脸更烫。   “……待会直播就要开了。”萧意忽然笑了一声,窄长的双眼皮向来赋予他沉稳可靠的气质。这时候眯起眼,温柔的气质被眼角的泪痣抹去,被说不清道不明的混乱意味盖住。   “阿声,你要我顶着这样的痕迹去录节目吗?”   江声忍不住流露一丝怪异的表情,“什么叫这样的痕迹!”   一巴掌都能被他说的很暧昧的样子。   可恶。   说着江声就破防了。   “硬要说的话我身上才是一堆不知道哪里来的这样的痕迹!我才是最烦的那个!”   萧意:“江——”   江声低下头盯着他,“至于顶着这样的痕迹录节目……你不是活该吗?”   所以挨打也是正确的,中肯的,理所当然的。   下次少来招惹江声不就好了。   萧意轻笑,冷不丁拽着他的手拉了他一下。江声歪了两下,手忙脚乱地扑到他的身上,压得萧意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而后两手紧紧抱着他。   是一种贴贴面积很大的拥抱姿势,好像能把人全部占有的错觉,让萧意发出轻轻的喟叹。   他温热的手指拂过江声的脸,把他略长的头发撩到而后,看江声宿醉之后苍白的脸微红的眼眶,带点愤怒和怨气。   昨晚江声一定被欺负惨了,醉意上头神志不清,甚至分不清在自己身上作乱的人是谁,有没有在意识不清的时候喊错名字。   醉酒的人应该控制不住声音吧。   有没有被发现。   被发现又要怎么办。   如果是他就好了,是他的话,他会对江声更温柔些的。是他的话,他不会被江声发现的。   萧意呼吸炙热起来,手指按上江声的背,不知道是否是错觉,总感觉后背那款肌肤的温度更热一些。   他轻笑起来,深深抱住江声。   “好心疼你。”他话音带着忧郁,如同洁白的窗纱顺流的溪水,一切自然而然又总能引起共鸣的事物,“好可怜,阿声。”   “好恶心,别用这种口气说话,啊啊啊!”   萧意抬起头,红润的嘴唇触碰他冰凉的耳垂,话音带着热意,“阿声,我想亲亲你。”   “不。”江声挡住他凑过来的嘴唇,冷酷地爬起来换衣服,“我要去查监控。”   恨恨恨。   恨这世界上的每一个变态!   *   好吧,一无所获。   监控被删掉了,连云端备份都没留下。   说明趁人之危的那个人十分谨慎,居然还有精力搞善后处理。   江声闷闷不乐地坐到餐桌旁。   这会儿直播已经开启,嘉宾都已经到齐。   他带着一股漆黑怨念坐上桌的时候,顿时一桌子的人都向他投来注目礼——除了楚熄。   他一心二用吃着早餐,不知道看到什么,忍不住噗嗤笑出来。   江声烦的时候见不得任何人开心,探照灯一般的视线顿时向他的脸颊穿去。   【哈哈哈哈江声是不是知道昨天下午其他嘉宾都在看他约会这回事儿了!!】   【我一直在江江直播间蹲着,这件事我还是直播结束看热搜才发现!我的天不得不说节目组是会搞事的,不怪江声现在满脸想杀人的表情嘿嘿嘿】   【昨天那场直播我愿称之为新的封神抓马!!江声&楚熄:少年热恋纯爱剧。其他四个:怨夫男鬼冷宫剧】   【最抓马的还得是导演说要他们点评双人约会吧?光看还不够要点评诶!是导演命太长还是江声命太长】   【咳咳,请诸位听一下沈暮洵著作:《无聊》《我不在乎》《我不想管》《根本无所谓》——《无法评价,根本比不上我一根毫毛》《我有安妮他有什么》《你们看不出来他根本不乐意?》《老套得要死》《恋爱是这么谈的?怪不得没成》,典,真的太典,我会建议每个没看到沈暮洵实时repo的人看一遍重播,精彩!】   【昨天一整天我的心理状态:在江声直播间猛猛嗑糖,在小屋直播间笑到拍大腿】   啧啧。   难言的快乐带着胜利感,楚熄现在的心情可是相当不错。   昨晚回来大概是摔着了,现在一整颗头就没哪儿不疼,真是恨不得把头摘下来歇会儿。但是再疼也不妨碍他笑。   直到他感觉到一只手拍到他的右肩膀,又听到江声的声音:“你在笑什么?”   楚熄:“嗯?啊——”   江声眼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扶着他的肩膀凑了过去。   萧意看到近在咫尺的江声的脸颊,差点都想忍不住亲一下他的脸。但很快又觉得有些不对劲,皱起眉毛,低头像狗一样在他肩膀闻闻嗅嗅,“你今天用香水了?”   江声:“……”   不,不会是萧意的香水味吧。   你身上有他的香水味?   江声撤退,“沐浴露的味道而已。”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给大家复读一下萧意repo了!“如果真的有新恋情,身为朋友我只会为他开心”“我没有私心,只是直觉他们不是很合适(担忧脸)”“我认为江声还是要找会照顾他的类型。”噗,他好装,我真的全程憋笑谁懂】   【我懂!萧意就差把:你们快支持我和江声复合挂脸上了】   【是的啊,他给江江的箭头一直都很明显很主动,江江要是啃吃一口回头草就看看我们萧哥吧!】   【萧意有种蜜汁感觉。除了沈暮洵他谁都没在怕的belike:除了永远赢不了的沈暮洵,我有自信可以把你从任何人身边抢回来——就是这种感觉】   【竹马哥昨天从回来起就疯疯的。显然江声选的是他亲弟可把他刺激惨了】   【“这样的情况在我的预料中”“玩玩而已很正常”“作为朋友,我觉得他应该和品行不端的人保持距离”——拜托哥你再不管管他就要玩到你亲弟弟头上了!!】   【他都说亲弟品行不端了你还指望他怎样?这就是豪门内讧吗我算是长见识了。竹马哥恐怕恨不得以身代之,一股无能为力的败犬味啊,嘶哈】   【顾清晖呢?我弹幕都要看眼花了怎么没有人说顾清晖!】   【好像真没怎么注意他,不过顾导也没什么好留意的吧,他真的和江声一点接触都没有啊?】   【+1,他只有脸而已,其他人不仅有脸还有笑料,嘻嘻爱看】   【我现在唯一的遗憾就是晚上没有直播,真的,我觉得晚上如果有直播的话会精彩很多(尤其是江声房间!!】   江声一目十行过后,把脸深深埋进手心。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当时氛围的恐怖,江声有点想死。但感觉该死的另有其人。   “笃——”   一声轻响。   萧意只煮了两人份的粥,分出一碗放到江声的面前。   他脸颊还有些薄红,带点玩笑般的促狭,“尝尝我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谢谢。”江声接了过来。   清甜的粥温度很合适。江声一口接一口,心情好了不少,于是思维就又被拽回正轨——   所以所以,到底是谁亲了他,又是谁撞破!   他记得最后那一声闷响。可是那声闷响和他早上被惊醒时的动静半梦半醒的根本分不清楚。如果撞破一切的人真的和他起了争执,应该有留下伤口才对吧。但是——   江声的目光挨个把桌子上的嘉宾看了一眼。   没有任何人裸露出来的部位有新增的伤口。   迷茫了。   这到底是恋综还是狼人杀,他拿的是什么身份牌。   沈暮洵被他的目光一刺,搅动咖啡的手停顿下来。   他今天声音还有些哑,但精气神好了很多,穿着休闲卫衣手肘支在桌面,样子年轻肆意很有男大学生的风味,皮笑肉不笑地问,“昨晚玩得开心吗?喝完酒还要别人帮你善后,成年人了能不能对自己负责一点。”   江声脑子乱乱的,眼睛困困的,感觉没休息好人就是容易变笨。   他还在试图把被猫挠过的线团似的思路打理清楚,根本没心思安抚他易碎易破防的心情,“不懂你在气什么。”   沈暮洵在嘴里憋了一箩筐的话说不出来。   他眼神闪动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口,却听楚漆轻声放下手里的筷子,“成年人饮酒是正常的。”   江声慢半拍地抬起头看楚漆。   啊?   楚漆往日里这时候就该是第一个训他的人了。   折叠整齐的纸巾擦过菲薄的嘴唇,楚漆每个动作都优雅得很。   他抬眼,抢先沈暮洵一步开口,“声声一向没个节制是不好,但难得放纵一次罢了,没什么不好的。还是爱玩的年纪,他最近又过得太拘束,偶尔轻松一下又能怎样。”   江声嘴巴缓缓张大。   “何况他们已经在规定时间内回到了小屋。一没有干扰沈先生休息,二没有打乱沈先生计划,那么身为无关局外人沈先生何苦大清早发难,怎么说呢,让人心情有些糟糕。”   沈暮洵指尖敲着桌面,眉梢挑起,“关你屁事。”   江声没反应过来,顿了顿,又看向沈暮洵,这才发现有哪里不对——   楚漆和沈暮洵之前没有交集吧。他们怎么吵起来的?   “这么惊讶干什么。既然承诺要做朋友,我会管好我自己。”楚漆的手搭在椅背,垂下的手指修长有力,手背有淡淡青筋,他语出惊人,“声声,你要谈恋爱吗?”   楚漆又补充,“和我……弟。”   江声瞥到楚熄捏着叉子的手一下子收紧,少年脸皮上的笑一下子收敛了个透彻,“楚漆,你想说什么直说。”   “怎么了,作为哥哥退居二线,为我的弟弟和竹马营造条件,我以为这就是你们最满意的结局了。可好像你并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楚漆慢条斯理地挑起眉毛。他在和楚熄说话,幽绿的目光却只看着江声,嘴唇散漫勾翘着,笑意不入眼底。大开大合的姿势把身材更好地展示在了江声面前,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非常漂亮。扰得江声和他对视不超过两秒,就得低头看一眼他的胸口。   “真奇怪啊,我要和你争的时候,你恨不得我死。我不和你争,你又觉得不安心。”   “当然你怎么想无所谓,只是作为声声最要好的朋友,我当然要负责为声声把关。毕竟他性格单纯善良,我很担心他遇人不淑伤害到自己,我难免要关心些的。这一点,我亲爱的弟弟没有意见吧。”   楚熄眼角跳动两下,感觉后脑勺更疼了些,“朋友?把关?你有病吧?”   “哈?”沈暮洵都忍不住嗤笑出声,调羹在咖啡杯里搅动得叮叮当当,“一个二个都喜欢用朋友做借口吗?这是什么分手后藕断丝连的万金油?江声,你魅力真的太大了,我钦佩。”   萧意也加入了对峙,“嗯?难道有人规定分手后就不能做朋友吗?”   沈暮洵立刻掉转矛头,一双漂亮攻击性十足的眼眸眯着,带着肆意妄为的怒火, “朋友,你脸怎么红的。怎么,被谁打了一巴掌,忍气吞声可不是你的风格。”   楚漆的的目光一定,慢动作般转向江声,似笑非笑的样子很有两分味道。   江声顿时后背有一千根针在扎,熟悉的头皮发麻的感觉袭来。生怕下一秒他们针对的对象就成了他,他一句话不说闷头喝粥,喝完就迅速脱离了战场。   【???沈暮洵受刺激了啊,这直接一挑三的节奏】   【啊他一说我才发现!!萧意左脸怎么红的!故意拿遮瑕盖了一下吧都盖不住,有点肿,我靠,像是真被打了一巴掌】   【怎么可能,之前大家打架都是拳头往死里干,一个巴掌太没攻击性了,估计就是不小心摔了】   【那个,也许,可能,咱就是说,江声打的呢?】   【……啊,他们背地里玩这套!】   【疯了疯了全疯了,镜头对他们来说已经不存在了!】   【昨天就猜到哥哥会疯……不出所料……但是没想到是这个疯法,啧啧】   【好家伙,《单纯善良》《遇人不淑》《伤害自己》】   【好一个朋友,好一个万能挡箭牌,我算是懂了,朋友才是食物链最顶端是吧】   【我也懂了,虽然亲亲,但我们还是朋友,朋友都这样……这样吗?】   江声打开水龙头冲洗自己的碗筷,期待今天快点过去下午速速到来,好结束这痛苦的第一期。   正想着,顾清晖从一二楼中间的露台走到餐桌边,说他找到了一张手卡。   骂战中止。   楚熄把手卡接过来,看了一会儿,冷着的脸色终于和缓,他扬起眉毛,“恭喜江声与楚熄成为本节目第一关唯一走到最后的临时cp。附送给二位的惊喜大礼为——[交换卡]一张。   [交换卡]效用:还在为你喜欢的人和别人组成临时cp而苦恼吗,交换卡可解决你的烦恼,让心爱的他回到你的身边吧。仅此两张,请谨慎使用。”   江声:“……?”   迎上楚熄似笑非笑的目光,江声沉默。   他还没找严导算昨天的账,今天怎么又有离奇操作出现了?   算了,好像也没有很离奇。也许是因为习惯了吧。   【好的,什么□□文学也来了……】   【不不不说不上□□,强取豪夺卡还差不多!】   【懂了,把别人的恋人变成自己的恋人是吧。也就是说江声之后无论和谁组成临时cp,楚熄想换就换!这不美死他了!】   【只能换一次,就看他觉得谁最有威胁性了】   【那还用说,肯定是插足一下竹马哥】   手卡一翻,楚熄又看到了背面的任务:【亲爱的嘉宾们,厨房也是恋爱的催化剂,为了创造美好的烛光晚餐,请分三组去超市采购一整天的食材!】   三组,也就是说1v1!   江声松了口气。   他以为这时候该动用节目组新购入的神秘机器了,但是没有。那机器好端端地买了摆着,就是不用,就像江声家里的游戏卡碟世界名著一样。   他们普普通通地抽卡,普普通通地分组。江声普普通通地坐到了顾清晖的车上,他都还在想,“——所以那个机器到底是买来干什么的?”   他倒也没指望顾清晖会搭理他。   但顾清晖却开口,“下期节目会用到。”   江声干巴巴地闭嘴,“哦。”   实在是和顾清晖没交集,也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拉上安全带,顾清晖一言不发地开了车。   江声看看这,看看那,看他车里的摆件、熏香,无聊到终于忍不住看着顾清晖的侧脸。   青年领口高扣到喉结下方。眼神专注,轮廓分明英俊的侧脸对着江声,侧脸有微不可察的划痕。   再往下,他戴在手腕上的那只表似乎是个古董玩意,价值难以估量。表盘反着光。   价值不菲的黑色丝质手套覆盖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指。紧攥着方向盘,骨感突出,兼具力量与美感。   昨晚那个人,亲他的时候手会抖呢。   江声感觉自己都像个侦探了,不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了不起江声!江声了不起!   顾清晖当然也能察觉到江声的视线,他直视前方一言不发。   他眼眸的色泽较浅,发丝和睫毛也是,整个人有一种异常剔透的英俊儒雅。   但因为他本身的气质凛凛偏向锐利,所以旁人总会第一眼觉得他是个冷淡的人。但如果细细打量他的脸孔,又好像能隐约品味出一点温柔。   “看够了吗?”顾清晖直视前方,淡淡开口。   “我在想你脸上的伤……”   江声移开视线,打了个哈欠倒下,把围巾裹得更紧了些,眯缝着眼去看前窗飞速流逝的风景,“昨天出门之前好像都没有看到。” 第019章 初恋就初恋之   江声只是留意到了, 所以随口一问。   但显然他已经不是过去的江声了,他的一言一行都会被输入独特的意义!   【好好好,观察入微!明察秋毫!你们什么时候见江声打量别人这么用心过?已经可以开始嗑了家人们】   【……先前萧意沈暮洵为了他大打出手的时候也没见他多问一句啊!顾清晖这点伤晚一秒就得愈合了吧有什么好关心?江声你怎么回事!最好老实交代!】   【完了完了,顾导要被盯上了呜呜】   【什么叫被盯上!你自己说脸上这道伤是不是很突兀?首先对他本身没有影响, 其次刚好角度位置刁钻能让江声看到!用的什么心思我不说你们也知道吧?就是勾引啊】   【沈暮洵粉丝别在这里发癫, 自己蒸煮沦陷所以想把所有人都拉下水是不可取的!】   【……可恶为什么要鉴我粉籍, 我发疯爽爽也不行吗?凭什么剥夺发疯权!】   【啊啊啊哈哈哈笑死】   车速平稳,窗外风声沉闷拍打着车窗, 冬季干枯的树在后视镜内不断往后退。   顾清晖握着方向盘, “小伤, 多谢关心。”   江声视线转过去又下坠,打着圈晃来晃去也没看到其他的可疑点。那一点微不足道的伤口显然无法成为任何行径的佐证。   嗯……   江声把窗户往下调,好让冰冷的寒风吹到脸上来驱散睡意,困顿的思绪终于稍微清晰了一点。   好,首先,那个人既然敢做不敢当还删监控,就是希望他找不着, 要隐藏身份玩点敌在明我在暗的小把戏。   那干脆将计就计, 反正揪出来也不急于这一时!   对方既然敢做第一次,就敢做第二次。说不定下次就能让他抓住机会逮着了。   这次的烛光晚餐不就是个机会吗。   再装醉试探一下, 他倒要知道到底是哪个人模狗样的东西搞这么变态。   江声眯起眼睛,眼睫毛都被风吹起来,寒风刮到眼睛里涩得生疼,他甩了甩头, 关上窗捂了捂眼睛。   不过, 抛开客观理性无偏颇的分析,从直觉与情感的角度出发, 江声觉得顾清晖不是会做坏事的人。   相处虽然不多,但江声对他的印象是——秩序,克制,守节。   确实很难把他和昨晚上那个光摸他两下就兴奋到发抖,且带着刁钻控制欲的人联系在一起。   人选在顾清晖和沈暮洵之间打转,他想来想去,觉得谁都不是。   难不成是工作人员?   严导??   好惊悚的猜测,江声打了个冷战。   不不不,千万别是。   他宁愿是萧意大半夜长着翅膀跑回来了也不想是严导!   车内热气有些闷,江声把缠绕在脖子上的围巾解松了些,试探着开口,“昨晚顾老师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正好遇到红灯,顾清晖缓缓停下车,“你想问我有没有听到有人打架?”   “嗯?还真听到啦。我醉得迷糊,只知道确实有人进来过。打架我也不确定。”江声说,“顾老师有看到他是谁吗?”   顾清晖扫了他一眼。   他瞳孔颜色浅,偏向浅棕,目光静而淡,像是凝固的琥珀。   一切生机都被迫封存在了生机盎然的那一刻,反而显出了极为冷淡的死气。   “叫我名字就好。”顾清晖手指轻叩着方向盘,侧颜很有几分寡淡,轻声说,“江少怕是误会了什么,我避之不及,怎么会主动惹祸上身。”   又道,“如果江先生有物品失窃,可以申请查看节目组的监控。”   他口吻冷淡,一板一眼。但江声总觉得他前一个“江少”后一个“江先生”,好像平白无故地为他前半句话的口吻添了两分怪异的调侃。   江声郁闷,“就是因为监控被人截取删掉了,我才在问你啊。”   “丢失的物品贵重吗?”   江声想了想,很有些严肃地点了点头。漂亮脸蛋上神情正经极了,像是乖乖的三好学生在上台演讲,“我的初吻。”   字正腔圆。   “……?”   江声拧着眉毛,一本正经地和他对视,“有什么问题?”   顾清晖罕见的有些接不上话,包裹在手套里的手指按了按额角。   正好绿灯跳亮,车辆重新启动,他用一种无能为力的语气说,“……好的。那么祝愿江先生尽早找回你的……初吻。”   【男人,你有什么意见。众所周知每天的第一个吻就是初吻,一年可以有三百六十五个初吻!】   【查了一下楼上粉籍,哈哈哈你们萧意的粉丝怎么也在四处乱窜发大疯!再这样下去我都要怀疑你们爬墙了】   【绷不住了,江声说丢初吻好笑程度100%,顾清晖说祝他找回初吻好笑程度1000%,发现沈萧两家发大疯帮江声说话好笑程度10000%】   【我来认真求问:怎么找回】   【答:把那个人揪出来亲回去】   【ohh精彩,爱看,可以直播给我看吗!!我朋友要死了这是她临死前唯一的请求!】   【等下……所以昨晚有人溜到江声房间里偷亲!然后被人撞见还打了一架!是这个意思吧?】   【我都不敢想昨晚的江江有多无助多可怜,噢,可怜,可怜到我的泪水都从嘴角流了出来。。】   【我好恨,为什么不是24小时无死角的直播!我好想看精彩夜场版啊呜呜呜】   【放过小糊综吧,人家不想被涩情违规封停直播间啊哈哈哈】   【应该是小糊综放过我吧!!他们爽了留我在外面抓心挠肝,有没有人考虑过我的心情qwq】   超市距离小屋大概半小时的路程,江声无聊得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顾清晖聊天。   他脾气很好,话不多,但每句话都有回应。换到微信聊天的话,应该是那种就算没什么好说的了,也会回一个“。”表示自己都有在听的类型——   诶。   怎么说到这里他又开始觉得熟悉了。   江声皱起眉毛开始沉思。   之前他一直觉得顾清晖有些熟悉,但是又一直摸不着头脑。但如果从这个独具一格的聊天方式出发开始回忆的话,好像就能找到一点回忆的线头了。   江声揪住那个线头一拉,翻找到一道瘦瘦高高阴郁的男生背影。江声盯着想了很久,才想起一点什么。   那确实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嗯……大概六年之前?   他被流放到那个鸟不拉屎的小城的时候。   江声思路好像炸了一下,像石破天惊孙悟空出生那天的震惊,他猛地扭头看向顾清晖。   男人气质清冷。琥珀色的凤眸颜色浅淡,神情冷静,举止合度,一看就拥有极好的教养。   不,不对吧。   江声迟疑地磕巴了一下。   不对吧不对吧不对吧!   顾清晖把车停下来的时候,江声忍不住开口,“我觉得我们应该在哪里见过。”   顾清晖正在解开安全带,戴着手套的手收紧放松,张弛有力的感觉从清瘦的骨节中透露出来。他还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话音不带情绪,“在江先生眼里,应该谁都算眼熟。”   江声眨眨眼,“这是什么意思?”   是默认?还是嘲讽?还是什么意思都没有的纯粹陈述?   【嗯?不太懂这个走向,江声是忽然想起什么了?】   【纯套近乎吧】   【都说过多少次了啊啊,顾导是在国外念书!国外!和江声的社交圈没有半点交集!完全没有!】   【交集这种东西你说没有就没有?人家又不是一天24小时活在你眼睛里面】   【看江声这样子这么晚才记起显然也是很早以前的交集了啊,你怎么知道在他去国外之前没有交流过呢】   【。。沈暮洵粉丝能不能消停点别老给江声冲锋陷阵了!!】   显而易见,顾清晖身为导演这样的幕后角色,还是格外不喜欢曝光的那种清高款导演,固然有被他的才华和脸吸引的粉丝,但战斗力也显然不及cp粉甚至乐子路人。   很快反抗的言论就被更多热烈的讨论蹭蹭往下压去,几乎看不到踪影。   【这对一直没有什么交集,但如果是破镜重圆前期好像又很合理!我好像又可以脑一万遍隐忍的爱意和背后的注视了!】   【他看他深陷感情漩涡的三十秒里,想到的是他们的过去,还是遗憾他至今没能想起】   【别勉强了ok?嗑到硬糖小心把牙给崩掉】   【家人们,嗑cp只需要注意一件事:真的假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姐会捏造】   【点了,谁嗑cp还非要他们有一段啊,不是长得好看就可以拉吗?我看他们就是挺配的】   六七年前的事情,江声已经不太记得。   何况他只在那个小城待了很短的一段时间,过得也称不上痛快,谁没事干跑去忆苦。   而在那段时间里,初恋只在他的记忆里占据很小的比例。   那是江声唯一一段早恋。   那会儿江声的脾气处于一个极其尖锐的时期,比现在恶劣得多——所以江声经常不理解怎么会有人说他坏。说他坏、恶毒的人一定没见过高中时期的江声。那才是真的心态敏感难以捉摸,说一句喜怒无常完全不为过。   他就读的那所学校是后妈精心挑选的屁事很多的垃圾私立。   学校不大,阶级倒是很明显。简单来说就是混子一大堆,就算是好学生,想要安稳学习也得找人罩着才行。   一般来说,一个班级作为集体,天然会护一下本班的同学。而对于插班生转学生,他们的态度一向恶劣并带着戏弄,有一种“想在这里好好生活你就得讨好我”的高高在上的权位感。   江声就不一样。好多人喜欢他。   虽然是初来乍到转学过来,但没怎么受过排挤。他模样好看,性格虽然飞扬跋扈坏得很肆意,但又带一点让人怦然心动、不可言说的脆弱和敏感,又很容易为他微不足道的一点浪漫天性迷得团团转。   也许就因为那点麻烦的脆弱和他的坏形成反差,反倒很多人觉得他是有苦衷的、可怜的、亟需被拯救的,所以他们亲近他、靠近他,希望温暖他,希望成为漂亮少年的救世主,做他的特例。   毫不夸张的说,喜欢他的人多到什么程度,大概就是江声随便找个地方吃饭都可以不用给钱。   就是这时候他遇到的初恋。   同样是转校生,和他的待遇一个天一个地。   初恋过得惨惨的,贫穷,一无所有,因为需要打工而常常逃课,瘦骨嶙峋的小子,打起架来很是凶悍。   雨夜巷口被围堵的少年,书包和雨伞都砸进脏兮兮的泥巴里。几个恶劣成性的少年攻讦他的一切挖苦他的身世,少年依然维持坚韧不拔的身躯和冷淡沉郁的表情,好像很有了不起的骨气。   江声撑着伞站在雨幕后。   等一切结束,依然浑身干净远远站着,像是只在雨夜出没,漂泊的孤魂野鬼般有这点阴森的漂亮。   他说:“好可怜。”   少年看了过来,皱起眉毛。   江声伸出手指对他勾了勾,弯着眼睛嘴里发出恶劣的嘬嘬声,像在呼唤一只宠物,“过来。”   少年盯着他看了好多秒。   “过来。”   江声不耐烦地再次呼唤。   这一次,初恋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真的一瘸一拐地走来。   这就是他们的初见。   后来江声才知道欺负他的少年是他的继兄和继兄的朋友。   哇。   少年江声难得调动了自己少有的共情能力。   看,坏蛋后妈,还有继兄,他们就应该做天生的朋友。   江声还在寒风中回忆的时候,一辆车在身边减速停下。   江声一愣,扭头看到车门打开,萧意长腿一迈从里面跨出,把一个充好电的暖手袋塞到江声手里。   他捏了捏江声的肩膀,又摸了摸他的指尖,清润的脸庞似乎有些自责,“该监督你穿厚一点的。”   江声把暖手袋接过来在手里揣着,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也没留意到萧意抬头和顾清晖的眼神交错。   他顺着线头一路拉扯,渐渐想起了一些模糊的画面,依然不清晰,但足够他和现在的顾清晖做对比。   首先初恋的名字绝对不是叫顾清晖。而是谢……什么的。   其次,初恋和现在的顾清晖并不怎么像——不过真的不像吗,江声不太确定。   说实话虽然是初恋,但江声那会儿坏得很,把他当仆人使唤。又傲慢到拿鼻孔看人,没怎么认真看过他的脸——就算认真看过,也忘得差不多了。   算了。   想不出来就算了!   释然,人生要学会释然。   反正《突然的恋爱》第一期也快结束,等返程路上拿到手机,他就可以找严落白问问消息。关于前任的情报,严落白知道的情况应该比他多得多。   江声想了又想。   感觉唯一能被称之为深刻的印象,就是两个人在医务室互相上药的时候。   少年脸上缠着绷带,江声放肆笑他的可怜。那时候是秋天,一片叶子吹进来,江声去看,少年转头,阴差阳错造就一个意料之外青涩的吻。   什么都不记得了,头发、体型、身体特征、声音,全都不记得了。但他还模糊记得那个秋天突如其来的初吻,和距离过近以至于让他忽然慌乱的心跳。   后来遇到的人太多,那段年少微妙的悸动很快被其他情感取代。   但江声还是很爱吃代餐的。比如有段时间,他特别喜欢和眼珠浅的年轻男生相处。   不过代餐和正餐是不一样的。   那种卑微中带着仰望,仰望中透着沉迷的眼神,有一种被时光美化的美好青涩,无法被任何人模仿和取代。   像是被压迫的缝隙中透出的一线光、一个崭新的萌芽,像遥远的月光堕入漆黑泥潭,取悦到了很坏很糟糕的少年江声。   不过现在嘛,很显然浅色眼珠已经不是他的xp了,人都是会变的。   江声转过头,用细致的眼神观察顾清晖的眼睛。   他睫影纤长,睫毛颜色较浅,像是被雕琢打磨极好的玉石。   以江声的经验来说,浅色瞳孔很容易给人轻快活泼的感觉。但在顾清晖这里无机质的冷感占了上风。似乎剥离了一切情绪,总能以纯粹理智的态度看一切事态的发展。   简言之,很难想象这样一双充满理智和秩序感的眼睛流露出任何浓烈的情感。   “你在看什么?”顾清晖低了下眸,静静望着江声,“江先生,希望从我的身上看到谁的影子?”   江声还在思考他这句话有没有什么隐喻,忽然地,放在他肩膀上的手一沉。   江声抬起头,看到萧意微笑的脸。   他不太理解萧意在破防什么,皱着眉毛努力深思了两秒,顿悟。   ?   ……不是!我没有要找替身的意思!你这个前替身在破防什么! 第020章 理性就理性之   “阿声, 怎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察觉到江声视线之后,萧意手松了松,再看向顾清晖,淡漠逡巡, 而后才轻声说。   “我只是觉得, 顾先生忽然在这时候说起这个, 有些奇怪。”   顾清晖看向他,“奇怪?”   萧意漆黑的眼眸和他对视。   顾清晖的目光也在他的脸上逡巡, 视线落点在那颗泪痣上, “萧先生应该能看出这两种目光有所不同。”   他总是被当做替身看着, 难道分不清江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是在看他本身,还是在看其他人——这样的区别吗?   萧意有些困惑,“什么不同?”   他装得很像,手却开始在江声的肩膀上轻轻摩挲。江声已经感受到他压抑的情绪了。   俗话说,越是没有什么,越是在乎什么。   萧意这个人,真的非常介意别人说他是替身这件事, 他恨死沈暮洵, 也平等地恨每一个用替身攻击他的人。   萧意真的很奇怪,   说他是小三, 他春风得意;说他替身,萧意就开始想鲨人。   江声有点恨顾清晖了,呜呜呜。他先前还以为他是什么岁月静好的冷脸怪,现在又在搞什么当面开大!   他把萧意的手扒拉下来。   萧意看向他, 江声解释, “我只是刚刚想起了一个朋友。”   冷风呼呼乱吹,空气寂静两秒。   顾清晖看向江声, “朋友。和我长得很像?”   萧意的手轻轻拂开江声肩膀上的头发,“朋友。怎样的朋友,和我一样的朋友?还是和楚漆一样的朋友?”   江声脑袋乱了下,他在思考。人类一思考,上帝都发笑……不是!   江声甩了两下头发。   别想这个,想点正经的!   【朋友!最好的借口!最好的恋人!最好的小三!所有人都会警惕江声身边的朋友!】   【气氛好窒息啊啊啊救命】   【天呢,江声过得也太难了,这群男的也不懂事啊,天天给江声找事】   【江声在修罗场里慌乱到麻木的表情真的有点子好看的呃。。别的不说他这张脸真的有点太伟大】   江声头发都被冷风吹乱。   乌黑的头发和苍白茫然的一张脸,眉眼是淋漓清透的,很干净又亮眼的长相。他一陷入混乱就更加茫然,愈发令人觉得他需要帮助。   好可怜。   为什么要在他面前吵架,叫他难办。   顾清晖:“问这么多问题,很难相信萧先生是真的把江声当朋友。”   萧意抬起头。   顾清晖:“你有些急切。”   萧意牵扯嘴角微笑起来,“顾导现在又在指摘我什么?听阿声说,你和他的朋友长得很像的时候……你的心里又在想什么?”   空气又安静了两秒。   江声眼神放空,有些恍惚了,真的呃啊啊啊啊!   这群人,真的!有病,有好大的病。江声算是懂了,完全懂了,呜呜。给他们一个话题,怎么样都能吵起来。   他左看。   顾清晖脸上没什么情绪,“我只是客观描述我的感觉,如果我说的话让你有不愉快的情绪,很抱歉。我们还要相处很多天,矛盾需要避免。”   再甩头右看。   萧意则温和很多。   “客观?”他故作疑惑,轻轻笑起来,如沐春风的笑脸朝向还在暗中观察的江声,“好吧,我也从客观角度分析一下如何。阿声,你来看看我们谁说的才是正确的。怎么样?”   江声抓着暖手袋的手猛地缩紧了,“啊?”   顾清晖平静道,“洗耳恭听。”   江声选择开辟一个崭新的话题:“……我有点冷。”   萧意立刻不再说了。他望着江声,握住他的手就走,“如果不是因为顾先生站在这里耽误时间……抱歉,我无意发牢骚。”   你简直太有意了。   江声默默想。   顾清晖:“我和江先生才是一组。”   江声:“……”   两个人的对视都很平静,两个人都是情绪稳定的人!   很好!不稳定的只有江声是吧!   【这两个人都好有礼貌,明明背地里牙都咬碎了,死装哥x2】   【我和江先生才是一组~笑死,顾粉出来说两句呗,分析一下什么意思】   【笑得,江声一句我好冷呜呜萧意魂儿都喊没了吧,立刻就言听计从了】   【爽到你了影帝,啧】   【是我我也很难抗得住,江声,啊,江声!!有时候这群人吵架很没劲,不如看江声的脸。全程盯着他的脸都不会看腻】   【点了,他怎么长这样??】   【按照目前的吵架战力我可以排个序!沈暮洵>楚漆>楚熄>萧意>顾清晖】   【其他的我有异议,但是沈暮洵确实,我认可他战力榜第一的实力!我觉得小楚的嘴巴和他有得一拼】   【呜呜,沈粉笑不出来,什么第一都行,唯独这个第一没必要吧!】   【这真是恋综吗哈哈哈,哪个恋综会搞吵架战力榜啊??】   不远处楚漆的车停下,江声又停住脚步,身边这两个人可算安静下来,江声也终于抱着围巾和暖手袋喘了口气。   他在思考。   他们两个有什么好吵的,莫名其妙。   顾清晖对萧意的态度也很奇怪,萧意对顾清晖的敌意也很说不明白。   其次顾清晖的长相,江声还真是越看越眼熟。   这么想着,江声扭头又看一眼他。   该不会真是他初恋吧?   江声迟疑起来,转着脑筋想想,很快又释然。他的确是有些被这样反复的疑问勾起的好奇心,但又觉得这根本不是一个值得他花心思去想的问题。   初不初恋的又怎样,是的话,难道要和他涕泪涟涟、追忆往昔?   他当初对初恋的态度可算不上好。   他脱下来的衣服都要初恋洗,他不想做的作业都让初恋承包。迟到了就把初恋的名字报出来。   呃。   江声顿了顿。   笑死,他对初恋的脸没印象,但对自己做的这些坏事印象还蛮深的嘞。   总而言之,江声都这么坏了,他才不会因为自己忘了一个人而沉痛哀悼。他不反省,他也根本不会觉得忘记初恋是多么大一桩罪事。   不是根本不是初恋的话,那更简单,完全不必在意。   【想来想去,上一个让萧意破大防的还是沈暮洵,我的意思是,毒唯只会因为真嫂子破防,你们懂我的意思吗】   【可是这里到处都是真嫂子,萧意岂不是每时每刻都在破防路上】   【其实她意思是,萧意知道顾清晖和江声之间的交集吧】   【可是逻辑上说不通啊,没道理萧意都知道的事情江声自己不知道】   【萧意可是萧家的人,查查不就啥都有了。反倒是你指望渣男记得什么,删删存档给新人腾位置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不远处,楚漆弓着背从车里钻出。他站直身的时候,会体现出最直观的体型压迫。   肉食动物的气场。冷淡慵懒,又带着蓄势待发的锋利。   江声看着他空空如也的副驾驶,又看看他,感觉哪里不对,“你不是和沈暮洵一组吗?他人呢。”   到这江声才又猛地想起什么,转头看向身边的萧意,“你呢??你不是和楚熄一组吗?楚熄呢?”   萧意没来得及说话,因为楚漆已经三两步迈近。   他成年男性高大的身躯总让人觉得危险,尤其距离过近又背光的时候,那种视线被躯体充满、无论往哪个方向走也逃不掉的感觉,是充斥凛冽的压迫感的。   江声刚抬起头,一双宽大炙热的手就狠狠搓了一把江声的脸。   江声抗拒,“呃!楚漆!”   他的脸完全当面团子那样揉揉挤挤,高大男人的语气带着两分烦闷,“找我问那个小子?”   江声用力甩头,把自己的脸从他手里挣扎出来,皱着眉说,“我没问你楚熄啊,我问的沈暮洵。”   “不管是谁。除了你,你见我给谁当过司机?”   楚漆挑高眉毛,声音有些沉。   江声一愣,眨了下眼睛,又被楚漆扯着嘴角,捏掐着脸掂了掂。   【竹马组真的有种天然的亲密!!爽死我了呜呜】   【明目张胆独一无二的偏爱真的就是我们竹马组的底层风味,香香的呜呜】   【楚漆如果不是最后的赢家,我真的会想不通还能有谁可以压在他的头上】   几人结伴离开。   萧意走在江声左边,步履缓慢,“看来在阿声心里面,还是沈暮洵的地位更重要一点。”   江声:“啊?”   楚漆也看向江声。   江声慌乱道:“你别乱说,我哪有?”   “沈先生不在的时候,阿声一眼就能发现。甚至正是因为沈先生未能到场,你猜连带着想起楚熄不是吗?”   江声真有点无语,他好想知道萧意的脑袋里都想着什么。   “别说少人我发现不了,就算他们缺胳膊少腿我都不一定能发现。”   他和顾清晖吵架也就算了,还把江声也卷进去。热闹谁不爱看!当然如果不是江声自己的热闹他会更爱看的。   左边的萧意:“这样啊。”   右边的楚漆的胳膊搂着江声,去摸他的手,“怎么这么冷?”   萧意转过视线。   江声还没来得及说话,楚漆的掌心就捧着蹭了蹭江声的侧脸,观察他的衣着,“穿得太少。”   说着就开始解扣子,一副要脱外套给他穿的样子。   楚漆体质和江声是两个极端。   他真的像是那种很会适应环境的兽类,不畏寒,哪怕是冬天也依然穿得少。   江声吓一跳,赶紧抓住他的手腕,“不用不用!”   他展示自己的暖手袋,“我有这个。”   楚漆被抓住一只手,干脆反手握住他。单手把解到一半的扣子又扣回去,视线转移到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顾清晖身上,“顾导细心。”   江声:“萧意给的。”   楚漆的目光就转向萧意。   他眉宇阔气深邃,挑了下眉,气场有些沉冷,“你对我的朋友倒是格外关照。多谢。”   萧意的手握住江声另一只手,“没关系,毕竟我们也是朋友。”   江声:“……”   救命,他怎么这么多朋友。   他两只手都被抓紧,一时间又想起影院那个让他毛骨悚然的场面。总有种腹背受敌……不对,是秋后问斩的感觉。   江声深吸一口气,把两个人都甩开,后退再后退,站在安全些的顾清晖身边。   顾清晖手插在口袋里,目光浅淡地扫了他一眼,似乎有些疑惑,但没有问,也没有拒绝。   他们又等了一会儿,沈暮洵和楚熄是坐一辆车来的。   开车的是沈暮洵,大冬天没太阳,偏还带一副墨镜装酷。俊美的脸上表情是遮不住的难看,很显然拉车载情敌令他心情不快到了极点。   怀抱着这样不快的烦躁的心情,他迈腿下车,随手扔出一张节目组的卡片到江声怀里。   江声手忙脚乱地把那张卡抓住。   沈暮洵笑了声,很快又把笑意压回去,开口的时候话音平稳了些。“这次在超市有一个小比赛。”   他摘下墨镜。   江声目光看向他摘掉墨镜的手,忽然一顿,视线集中在他的指骨上,喊了一声,“沈暮洵。”   沈暮洵的话音戛然而止。   不如说他整个人都像陷入短暂时停那样静止一瞬。   一两秒之后,他摘掉墨镜挂在领口,带着细微的不耐抿了下嘴角,“做什么?”   他的手放到身侧,江声的视线也跟着落到他的腿边。   “你的手受伤了吗?”   沈暮洵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五指张了张。   修长的手,手背一片红,指骨擦伤的痕迹到现在都没能得到正规的疗愈,又经寒风一吹,越发被衬出惨烈的红。   他嘴角勾翘,似有似无带着漫不经心的嘲讽,“早上就这样了。你没发现吗?”   江声:“……啊。”   仔细一想,沈暮洵搅动咖啡的时候叮叮当当的,该不会就是故意想吸引他注意吧?   动静那么大,他怎么就没想到看一眼呢。   和人打架伤到手,昨晚上沈暮洵至少是目击证人之一吧?   江声茫然,竭力调动脑细胞。   “好巧,”楚熄也下车,忽然开口。   他穿着宽大的外套,散漫地靠在车边。卷毛落在耳边,一串银饰衬着他墨绿的眼睛更为森然,狐疑道。   “说起来,我今早一起来后脑勺疼得很。感觉被敲了闷棍……该不会是你打的吧。”   沈暮洵几乎气笑了,“对对对,我晚上打你八百闷棍。”   江声眼睛瞪大,“……你怎么也受伤了??”   “也?很奇怪吗?”楚熄疑惑,三两步走过来低下头,一头浓密黑发垂在江声面前,叫嚷着,“不信你摸摸,肿了一个包呢,可疼了。”   江声撸狗一样摸了两下,果然摸到一块硬硬发烫的地方。一按下去,楚熄就发出一声痛苦的吸气。   江声有一点迷茫,但还是拍拍他的肩膀,“好可怜。”   难道是半夜喝醉的楚熄摸到他房间里偷偷亲亲,然后被沈暮洵一巴掌掀翻踹开?   好合理。   但是江声想起那个人的手,宽大,炙热,但没有楚熄这样粗糙。   江声低头捏着楚熄的手心,上面是纵横错综的疤痕。   他困惑地歪了下脑袋,想,不过,也可能是他记错了。喝醉的人,记忆总是不那么牢靠的。   比如那满背的痕迹怎么来的,江声就已经没有什么印象。 第021章 打分就打分之   【江声捏楚熄的手的时候, ,真的让我有点幻视矜贵小主人和外表凶恶的大狗了】   【楚熄真的很有狗感……】   【嗷嗷嗷请大家吃熄声神仙饭!】   江声很快就把楚熄的手放开。   他似乎在思考什么,表情在全然遁空的时候会显出一些淡泊的冷。往常会崩溃、会紧张、会不知所措的人,会一下子和他们拉开好远的距离, 显得有些高高在上起来。   楚熄忍不住重新拉住他的手, “江声。”   江声下意识反握了下他的手, 然后慢慢松开。眼皮抖动了下,五官才像是按下开关似的骤然鲜活起来, “嗯?怎么了?”   楚熄直勾勾地盯着他。   风吹起江声的头发, 他漆黑碎发在清晨的阳光下柔软有着光泽, 握在手心的时候会软塌塌地流淌下去。   一双眼睛茫然,似乎觉得楚熄突然的反应很莫名其妙。   楚熄喉咙有些干涩。   有时候很难察觉到江声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好像总是对每个人都有点特别,可这点特别经不起细细探究。江声对每个人都很好,不是因为他们多被他爱着,而是因为他天性自由而浪漫。   楚熄挑衅楚漆的时候,他说,江声那时候更喜欢他。   其实没有, 他其实很迟疑, 他都不敢确定。他对着江声的眼睛,想探寻想观察的时候, 里面总是因为过于清澈而什么都摸不到,轻而易举会让他内心陷入惶恐。   江声会想些什么呢?   他不知道啊。他知道的那些,从来都十分浅显。   楚熄心脏重重跳了下,咧开嘴轻轻笑了起来, 随便找了个话题, “你听到了吗?好多人在叫你的名字。江声你马上要变大明星啦。”   江声哼哼:“夸张。”   不过上次在酒吧的时候,江声就知道节目开播后应该蛮火热的。严落白说这个节目是靠直播热度给嘉宾分钱, 想到这里,江声不由得愉快起来。   很好,很好!   距离他重回阔少生活又近一步!   江声重燃激情,手里还抓着沈暮洵扔给他的那张手卡,发完呆回过神,他才想起低头去看。   【致亲爱的嘉宾:烛光晚餐之日~请不要忘记给约会对象打分!   分低者请凭借分高者挑选的食材做一顿丰盛的晚餐,丰盛的佳肴是推进感情的第一步哦。广受好评者会获得下一次和心仪对象的约会机会!(注:不可拒绝)】   楚熄没骨头似的靠过来,想和江声勾肩搭背。   “那意思就是不管别人选到什么食物,都得做一顿将就能吃的?这算什么烛光晚餐啊……叫恶搞晚餐还差不多。”   然而他的手臂刚伸出一半,就被一旁的楚漆眼疾手快捏住手腕。   他显然用了不小的力气,炙热的痛感让楚熄皱起眉毛,微眯起绿眼睛,看向钳制住他的亲哥。   “作为朋友,你管得有些超过了吧。”   朋友被他捏着重音。   很明显,他的意思就是,你也只不过是个朋友而已。   江声转过头看他们两眼,默默心累。   看看,又开始吵了。   楚漆用力的手像是火热的铁钳,与力道截然相反的是散漫的口吻,“声声宿醉很疲惫,你如果真的关心他,就不要给他添麻烦。”   江声眨眨眼睛,“倒也没有那么累啦。”   楚漆扯开嘴角笑了声,安抚性地揉了两把他的头发,“没关系,让他滚远点。”   指尖下落,从高领毛衣的领口里捏了捏他的后颈。   短暂一瞬,江声衣领翻开,裸出的暗红指痕映入眼帘,几乎在瞬息之间攫取了他的注意。   楚漆眼睛低垂,拇指摁在指痕上捏了捏。   他绿眸眯起,深邃眉眼沉淀着情绪,很快又不动声色地帮江声把衣领提上去。   “既然只是朋友,你占有欲就别太强。这回把人吓跑,你可不一定能再找到……江声你看他。”   楚熄甩开楚漆,抽着气揉自己的腕骨,把手递到面前让江声看,可怜哀嚎像小狗叫,“他老这样,他都不是一次两次了。虽然我是他亲弟弟,但是他对我就是这么残暴。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怕他了吧?”   楚漆甚至懒得辩驳,深刻面孔上表情冷硬。   江声:“呃。”   等等,别的我暂且不说了,你到底怕他哪里啊?   萧意加入战场,口吻平静,“楚先生是找阿声主持公道的,还是只是找阿声卖卖惨。”   楚熄从不轻易陷入自证陷阱,“还有你,你也配叫朋友,你连楚漆都比不上。”   萧意:“……楚先生?”   江声有点想笑,他死死憋住了。   【小楚发疯是真的无差攻击所有人啊哈哈哈】   沈暮洵等得不耐烦,他插着口袋和江声擦肩而过,声音低沉,“差不多了得了,你真当有人爱看你狗叫吗?”   楚熄挂在江声身上,亲密蹭蹭。“你狗叫的时候我可没说什么,大家都是狗,彼此之间是不是应该多点尊重?”   江声受不了了,好黏糊,好恶心。他用力把楚熄的脸推开,“走开,走开。”   沈暮洵蓦地停下脚步,黑眸眯起。   嫌恶的目光在楚熄恬不知耻靠在江声身上的脑袋上一瞥,宝石耳钉的红色如同燃烧起来似的,“你再说一遍?”   楚熄抬头。   少年卷毛晃动着,一串耳钉闪亮。项圈挂在脖颈上,他旧伤没好,声音还有些沙哑,却诚心实意。   “你觉得我侮辱你了?可是我说自己也是狗诶。你不觉得当江声的狗也挺好的吗,他毕竟还挺喜欢狗的,狗狗可以被他摸摸头握握手亲亲脸咬耳朵诶?人都不一定有这个待遇。”   他说着,都有些艳羡似的。   江声愈发后背发毛,急忙把楚熄推得更远了些,努力而无力地自证清白,“……不是!你自己想玩奇怪的play不要把我算进去!”   一片空旷的安静。   沈暮洵这次真的语塞,他用难以言喻的目光瞥了眼楚熄,像是不想和他计较。拽了一把江声的衣领子,“和这种人混在一起,对你的智商不会有影响吗?”   刻薄,讥诮的目光里面好像更深层次地沉淀着什么。   楚漆抬头,看到他捉着江声领口的手指力度都克制,江声后颈的指痕没露出来。   江声认真思考,认真回答。   黑发在走动中飞扬起来,眼眸如果不是恹恹耷拉而是抬起,那就总显得很好骗,因为会亮晶晶的。   他表情严肃,“大概会。”   沈暮洵的目光俯视凝视他,一寸寸一点点。江声的睫毛真的好长,江声这张骗人真心的脸怎么长得这么漂亮这么纯情。他手指紧了下,扳指死死卡在指头上,些微痛意钝钝的,无法叫他醒来。   沈暮洵轻嗤了声,回过头,不知道在笑什么。   【小楚:不是??给你当狗的机会你都不当?你懂不懂给江声当狗的含金量啊[疑惑]】   【小楚(自信):其实你们都想给江声当狗吧?没关系你们不敢说我敢说!】   【认真观察了下,现在这几个嘉宾里面,很想给江声当狗的应该就是萧意和楚熄了,他俩看似不沾边,实则是竞品】   【啊哈哈哈受不了了什么狗竞!狗狗又做错了什么】   他们几个聚齐,一起往超市里面走去,一边走一边完成手卡的打分任务。   江声这边的结果算是意料之中。节目组的机制就是有意挑起他们之间的矛盾,不仅是同组内打分故意诱导勾心斗角,还只能是分低者做饭,分低却享有二分之一的下次约会对象挑选权。   赛制就注定会有人被高分票出。   江声这组被票出的是楚熄,楚漆以低分拿到做饭权。   观众却因为另一边的分数惊掉下巴。   沈暮洵投了萧意高分。   这很正常,在观众的计算中,本就应该是恨不得互扯头花把对方直接扯死的沈萧互投高分,把对方票出去才对。   然而萧意的满分票却给了顾清晖,这样一来,最低分就属于沈暮洵,他和楚漆一样得到做饭权。   角逐的人变成沈暮洵和楚漆,这两个人里面会有一个人在下期自由选择约会对象。   这个选择不仅是沈暮洵为之迷惑,弹幕也疯狂刷屏表达他们的震惊。   【宁愿让沈暮洵和江声约会,也要把顾清晖的威胁排除在外?是这个意思?那可是沈暮洵啊!他斗了那么久的沈暮洵!替身和正主的擂台要散场了吗?】   【!!!所以萧意他果然是知道什么内情的吧!(攥住领子)(猛晃)你说啊!你怎么不说!】   【我倾向于一开始萧没把顾放在心上的,但是刚刚吵过一架之后顾清晖的危险性直线上升……大概因为撞款了?而且江声对顾的初始好感度明显比他更高】   【也许只是故意搞这一出,让沈暮洵的注意力好集中在顾清晖身上呢?沈本来就是多疑的人,萧肯定想得到这点】   【呃?……好有道理,都好有道理】   顾清晖向来沉默寡言,存在感并不高。   不是刚刚在外面和萧意吵了那一架的话,大家很少会关注到他。一个和江声全然没有关系的人,一个没有威胁力的人,一个旁观人,一个局外者——这就是他的定位。   他看向萧意的目光冷淡,带着些猜测。   沈暮洵把身子往后靠,打量顾清晖,眸子眯着再转向萧意。   江声都感觉他们这气氛怪异了,好奇的视线转来转去。   “怎么都这样看着我,很奇怪吗?”萧意疑惑,“顾先生是我非常欣赏的导演,高分交给你实至名归。”   沈暮洵听得发笑,准确来说是恶心得叫他发笑。   萧意的风格多年不变,但每次听他说话都有够让沈暮洵恶心的。他道:“装模作样不累吗,你在江声面前也这样?怪不得他讨厌你讨厌成这样。”   萧意看向江声。   江声头皮一麻,死死掐住楚熄的袖子。   楚熄幸灾乐祸地拱火,“江声,好可怜。”   江声有时候恨死沈暮洵了,可恶。   这件事从头到尾有什么关系啊啊啊呜呜,为什么一定又要扯到他的头上?   他撇着嘴道:“我不讨厌他。”   哼哼哼。。吵去吧,狠狠吵,反正我自己长了腿可以跑掉。   一瞬间。   沈暮洵的表情冷戾下来。   萧意相反地开始如沐春风,他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望着江声轻轻地说,“阿声真是个温柔的人。”   【好!好!好!意声平安大获全胜!替身战胜朱砂痣的世纪时刻,都给我狠狠记住现在这一瞬间!】   【替身上位才是这年头的主流哼哼哼】   【江声真跟小楚学坏啦,,现在都不端水开始拱火了,笑死】   沈暮洵侧脸紧绷,冷笑了声,走得愈发快了。   无形之中,气场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进入超市后开始选食材。   萧意这组,萧意虽然高分把自己最讨厌的人票出去,但很显然其他的也没有一个不讨厌。   萧意当然会不留余力地挑选一些不好搭配的食材,一边挑一边微笑,“听说沈老师厨艺非凡,看来今天可以一饱口福了。”   沈暮洵就差翻个白眼送给他。   楚漆正在冻货区挑拣。   江声凑过来一看,就看到红红润润湿滑的恶心触手,立刻有点绷不住表情,抗拒地皱起眉毛往后躲,“我不要这个!呃啊好恶心。”   【好啊江声竟然不吃鱿鱼!他还嫌触手恶心】   【很好,无妨,cp超话会狠狠给江声上一课![分享链接:江声个人超话:人外预警/ooc预警/1k短打一发完/被讨人厌的触手宠爱、崩溃到无能为力的可怜江声!(h)]】   【我要笑死了,你们怎么会这么快啊啊啊啊!】   【我的天呢瑟瑟的】   【好了,我宣布我有个恶劣xp,我真的有点喜欢看江声头皮发麻崩溃到失语的样子嘻嘻】   “少爷,我还不知道你?”楚漆挑眉,“不吃丑的,不吃臭的,不吃羊肉,不吃内脏。”   楚熄还在一旁补充,“不吃带皮的,不吃脂肪多的,不吃裙边,不吃密密麻麻的,不吃麻麻赖赖的。”   江声:“……有这么多吗?”   萧意从旁经过,“甚至不止。”   江声:“啊?”   他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人有自己的喜好胃口很正常嘛。   “不是,等等,我只是很正常的挑食吧?人类总有自己接受不了的食物吧?但经过你们的嘴巴这么一说,总容易让不明就里的人感觉我是个穷讲究的人!”他说,“我才没有。不要在镜头面前诋毁我的形象……我要吃这个,楚漆,拿这个。”   楚漆顺着他拿了江声指的食物,随口道,“嗯,声声其实不太在乎食物品质,只是尤其讨厌长得丑的。”   江声忍不住说,“好希望海洋生物能看看自己的脸,然后进化得好看一点。”   不然再顶级的食材再鲜美的味道,想到它是一团黑漆漆奇形怪状的东西,江声真的下不了口。   【好家伙,颜控都控到食物身上了,还是第一次见】   【我还在震惊他们记得这清楚】   【当然要记得清楚!难道还有人不知道吗,江声,一款传说中的人形新东方】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和他谈恋爱等于厨艺进修,从小白变成大师只需要和江声来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哈哈哈好有道理,毕竟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   正巧逛到了饮品区。   江声忽然之间想到了自己在顾清晖车上灵光一闪的想法——   装醉,试探,看那条鱼会不会咬钩。   就是以身为饵听起来好笨好蠢,好有风险。上次那个人是抱着他亲,下次敢做什么江声想都不敢想。   江声兀自纠结来纠结去,还是决定试试。   无所谓,就当被狗亲了!   但他主动说要喝酒,又好像显得意图太明显,容易打草惊蛇。   江声想到了唯一一个知道内情,并且拥有不在场证明所以完全没有嫌疑的萧意。   他拉了下他的袖子,朝酒水区点点,希望他能接收到自己充满暗示性的眼神。   萧意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了然地拿下两瓶。   沈暮洵却蓦地回头,视线在江声攥着的萧意袖口打了个转,一张俊美到耀眼的脸上面无表情,“拿酒干什么?”   江声心虚眨眼,“不是烛光晚餐吗?红酒和蜡烛是标配。”   “怎么,没喝够?昨天神志不清一步嗑三个的滋味让你着迷吗?”沈暮洵弯着嘴角假笑一下,“我看全世界的酒都该被我砸烂,全都不准喝。我看谁敢喝。”   江声:“……哥,你好凶。酒跟你有仇吗?” 第022章 邀请就邀请之   哥?   沈暮洵故作冷漠讥诮的表情忽然卡顿了一下, “你叫我什么?”   江声怪可怜地低头。   “可是我只是喝一点点。”   让人明明知道他在假装、而且还是演技极其糟糕的那种假装,都有些不忍戳穿。   “一点点都不可以吗?你知道我的,我喝醉了只会晕乎乎,都不发酒疯。”   听他这么说, 沈暮洵没什么反应, 倒是楚漆后背僵硬了下, 沉默地转过头看了江声一眼。   江声没有察觉,楚熄却看得一清二楚。哪怕用头发丝, 他都知道楚漆在想什么, 不由得咬着牙冷笑了声。   什么便宜都给楚漆占了。   江声甚至不舍得和他真的分开, 藕断丝连地想和他继续做回朋友。   楚漆,楚熄真的恨死他了。从头恨到尾。   沈暮洵皱着眉毛,有些发愣地望着江声。   江声这幅皮相在二十多年的时光给他带来不少好处。   在读书的时候,就连逃课翻墙上网吧被逮到办公室,都向来是最早被放出来的那个。   毕竟他看起来又乖又纯良,怎么都不像是会做坏事的那种人。   他就算坏,也一定是被别人带坏的。本性绝对不坏!——曾经接触过他的人不少都信誓旦旦这样说过。   沈暮洵和他对视, 整个人的头脑都在发昏。喉结往下压, 脸颊在升温,脸色却愈发沉了下来。   江声对别人也这样。   江声对任何人都能这样!   恍惚, 不甘,酸涩。   没有人在江声这里能赢得特殊。   沈暮洵有时候都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要来,他在江声面前是不是比萧意还要装模作样像个小丑?   可是要他走,沈暮洵甚至都没有想过。   “不要搞得好像和我很熟的样子。”他声音冷沉, 眼眸直勾勾地看着江声。他到底是爱江声还是恨着江声, 谁都能看明白,“我才不想管你, 随便你买多少!”   【哇……沈暮洵……原来你吃这套!!】   【我也吃这套!救命这还是第一次看江声露出这样的表情,所以我们朱砂痣果然是最特别的存在!刚刚真的就是,怎么可以眼睛亮晶晶的,沈哥的爱我完全理解了呜呜】   【狠狠代入了!就算他找替身又怎样呢,你们怎么不想想他为什么独独给我找替身?还不是因为他爱我】   【我的古早cp又复活了!我这两天直播看下来差点就要偏心眼到熄声那边去的,但是果然啊!!洵声而来才是我嗑上cp的初心】   【入坑我们洵声而来不亏!我们小情侣出道很早所以遍地是物料!沈暮洵一直是个念旧的人,念的是旧还是那个故人,大家都知道的!】   【咦,这次洵声cp这么热,怎么不见沈粉出来骂街】   【你还嫌他们不够惨吗,每次骂完江声就被正主打脸的感觉一定很令人着迷吧】   【当沈粉好辛苦,但是对不起我是乐子人,我好爱看啊啊哈哈哈】   江声根本没把沈暮洵的语气放在心上,愉快地哼着小调又从货架拿了几瓶酒下来。   他特意挑了度数相对较高的,甚至还拿上一瓶白的,哐哐全塞进了萧意的购物车里。   萧意黑眸眯起静静注视沈暮洵一瞬,而后疑惑地望着江声问,“为什么一定要征求他的意见?”   江声眨眨眼睛。   萧意温和的脸上有着微笑,“阿声好像真的很在乎沈先生的心情。”   江声瞥了他一眼。   沈暮洵手指捂了捂滚烫的耳朵,听到萧意又在挑拨,侧过头轻嗤一声,“难道全世界每个人都像你一样不懂得尊重别人的意见?”   “这算不尊重吗?”两双略有三分相似的眉眼不动声色地对峙,“你不喝请便,但本就不该阻止他人的选择。”   “醉鬼只会添麻烦。”   “但不会添麻烦到你身上。”萧意缓缓陈述,“还是说,沈先生你烦的正是他的麻烦没添到你身上?也对,这样你不用主动,不用承受内心的煎熬和纠结,一切全盘接受就好……”   怎么不美死算了。   萧意内心恶劣的咒骂通通积压在心底,很快又被扭曲诡异的愉悦抹除。   ……沈暮洵根本不知道。   他和江声有过吻,而沈暮洵什么都没有。   虽然只是一个点触,虽然碰了一下就是一巴掌。但那又如何,这可是江声主动的,江声的主动有多难得,所有人都知道。   沈暮洵的眼眸冷凝,“——萧意。”   “抱歉,是我口不择言了。”萧意回以平和微笑,回头想找江声,却发现身边早就没了影子。   他视线一眺,才发现江声在远处的海产区,楚熄正嬉皮笑脸地拿夹子抓着一只鱿鱼追着江声满场乱跑。   楚漆一边挑拣一边叮嘱,“地滑,小心。”   萧意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淡下来。   【兄弟,你怎么不笑了】   【上一秒:终于赢一回!下一秒:他怎么跑了,他怎么和别人玩那么开心,他怎么没看到我的高光时刻,我是不是白吵了(怨念】   【哈哈,好幼稚啊,江声和小楚在一起就是两个意气风发幼稚鬼】   【期待双人约会!感觉江江和他们单独相处的时候应该有不一样的地方】   *   午饭随便凑合吃了一顿,重头戏都在晚上。   今天的氛围对于江声来说简直就是天堂!没有被迫二选一,也没有什么强制爱,甚至早上还痛击萧意开启了神清气爽的一天。   再加上心头大患目测可以今晚解决,他心情就更轻松了,盘着腿窝在沙发上哼着歌看电视。   因为节目组没有安排别的活动,楚熄干脆拉上他一起打游戏。   两个人肩挨肩打一局的中途,江声一会儿被路过的楚漆玩玩头发捏捏脖子,一会儿又被萧意按按肩膀,无论身体还是眼睛都好忙。   终于打完一局,坐在另一张沙发上坐着的沈暮洵忽然开口,“江声。”   江声从手机屏幕抬起头,眼睛还盯着屏幕,“嗯?”   沈暮洵坐在落地灯下,外套披在肩膀上,身型劲瘦而不单薄。红宝石耳钉像是染血的宝石,透出一种晦暗的光。   在短暂踟蹰之后,他站起来,“有事和你说。打完和我来一下。”   楚熄眨眨眼看看他们,倒是也没拦,只是搓着手机轮盘的手用力且显得更加暴躁。   江声有些意外,但也没拒绝。正好这局也要结束了,江声飞快打完,站起来顺手撸了一把楚熄的卷毛脑袋,然后跟着沈暮洵一路走到一二楼拐角的阳台,把门反手带上。   对比温暖的室内,这里显然有点太冷。江声穿得单薄,被冷空气一吹,立刻就打了个哆嗦。   沈暮洵无声瞥了他一眼,拽了拽身上的外套丢给他,自己插着口袋挡在风口,乌黑的头发被吹得有些凌乱。   江声猝不及防被他的衣服糊了一脸。   沈暮洵是不用香水的,但他的洗衣液很香。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江声心头一直有个不解之谜,就是同一锅洗出来的衣服,为什么他总觉得沈暮洵的衣服更好闻。   他把衣服从脸上扒拉下来,指指自己,“给我的?”   沈暮洵啧了一声,转过脸来看他,“给鬼的。”   江声抱着衣服,迎着光半眯起眼睛看他,犹豫了下,还是乖乖给自己套上了。   好吧,我就是鬼。   沈暮洵全程盯着,一言不发,等他穿好,才说。   “我的团队最近给我接了一档音乐节目。”沈暮洵低头看着地面,好一会儿才抬起头,“需要带人一起去。”   “哦哦。”江声反应了一会儿,“……啊?我?”   沈暮洵面无表情,瞪着死鱼眼看他。   江声也瞪着死鱼眼看他。   “你不愿意?”沈暮洵语气不由得更重了些。   “啊……”   倒也不是愿不愿意的事情啊!   能邀请沈暮洵这个咖位的明星去参加的综艺,人气当然很高,这种资源绝对是顶级,对于现在的江声来说当然是利大于弊。   江声挠挠头发扣扣脸,迟疑着开口,“但是我们两个去上这种节目,很容易被炒cp吧?”   沈暮洵抱着胳膊,深邃脸孔被笼罩在阴影下。他眯起眼,泪痣更明显,闻言嘴角弯了弯,“炒cp怎么了。我问心无愧,他们爱炒什么就炒什么。”   江声失语了,“……你。”   沈暮洵口吻放轻,微笑的面孔背着光显得尤带戾气,“还是说,你问心有愧,你不敢。”   呼呼的寒风吹过。   静谧两秒,江声实话实说:“确实问心有愧嘛。”   沈暮洵笑弧一寸寸变得平缓,最后面无表情地看着江声。   江声和沈暮洵重逢第一面,当时真的毫不怀疑沈暮洵要把他一整个生吃掉。   但让江声有些吃惊的是,他好像只是气势凶狠了些而已。拽着他念叨了几遍“我讨厌你我恨你”,但好像也仅此而已,说得凶,行为上却在轻轻放下。他说要看江声落难凄惨,却从没给他使过绊子,也从没恶化他的处境。   甚至现在沈暮洵的做法,让江声觉得瞌睡了有人送枕头——他好像在帮他。   本就是这样的情况了,沈暮洵还要再格外带他去自己的资源刷脸,江声几乎都不用思考就能猜到会有些什么言论集中在沈暮洵的身上。   恋爱脑、没救了。   这之类的吧。   应该还有更难听的话,当代网友骂人堪称刁钻,江声暂时想不出来。   江声知道自己是很坏。但他坏,却又没法做到完全的狠心,以至于稀薄的怜惜总会时有时无地出现。比如这时候江声会想,那颗闪亮一往无前的星星,如果为他坠落是多么可怜。   江声呼出一口气。   阳台的温度低,他吐出来的白雾像是缥缈的烟。   他抬起眼和沈暮洵对视。   江声的眼睛很好看。眼尾微微扬起又不显出攻击性,总是清澈又专注,口吻很轻也很认真,“你明知道这样对你的事业有影响,我不懂你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种程度。”   沈暮洵喉结上下滑动两下,嘴唇抿了抿,喉咙里滚出一声嗤笑,“我不是为了你找你参加综艺就是对你好了,你怎么不往另一个方向想想。”   “嗯?”   “用完就扔掉不行吗?”沈暮洵有意为之地逼视他,好像以此就能虚张声势掩盖住什么不断起伏的心绪。   “你是衬托我的绿叶,等节目一结束你就会被我抛弃扔在脚底,到时候我会买非常多营销号拉踩你提纯粉丝,并把你做的事情全都曝光出去,然后所有人都会来骂你,那才是你的万劫不复之地。”   江声脑袋转了转,甚至被沈暮洵这一番话弄得发笑,“这确定不是在帮我虐粉吗?”   沈暮洵:“。”   风声在阳台呼啸。   沈暮洵说:“随便你怎么想。”   总之,他绝对没有要帮江声的意思。   最多是有一点可惜。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江声的灵气和天赋。他三分钟热度,追求新鲜感,可这也是他的风格。   捉不住的风被捕捉在旋律里,留不住的春雪都化作音符。他唯一的作品《安妮》在无数个午夜被沈暮洵重温,回忆和怀念演变出来的恨如同尖利的刀让他萌生痛意。   他怎么会不恨一个让他这样痛苦的人?   他怎么可能会忍受江声的背叛。   只是有点觉得可惜而已,只是无法看到有人在虚度光阴浪费天赋而已。   他就是这样想的,绝对没有其他想法。   “可我做绿叶也不是什么好的人选,你在圈里好歹这么多年,有更多比我好的选择。你带我一起去,观众骂我还会牵连你,何必呢。”   “这么久不见,你倒是学会为别人考虑了。”沈暮洵眼帘垂了下,眨眼,睫毛的阴翳在泪痣上扫了下,笑意有些讥诮似的,“爱去不去,我只是随口一说。”   江声:“你特意找我出来只是为了说这个?”   沈暮洵正要和他擦肩而过,步伐忽然顿了顿,他看向江声。   “不行?”   江声眨眨眼,黑发被风吹动着。   他俊美又漂亮的脸轮廓线很有些单薄伶仃感,在月光中愈发清透干净,温柔又带着冷漠似的,叫人看一眼就心脏重重地跳起。   再想起过去,更是无法呼吸。   沈暮洵有时候都觉得困惑。   明知道江声做了什么,明明决定好不会再原谅他,为什么又总是在回忆中反复地注视他。   “你要是觉得放弃游戏时间被我叫出来说了两句话很亏,那下次我三催四请跪地叩谢,求你跟我出来好不好?”   可笑。   他说萧意装模作样,可他自己才是最装模作样的人。   他看着江声,站在江声面前,为什么觉得自己身上笼罩着阴影呢。   享受同一片月光,怎么江声就是比别人要更耀眼呢。   沈暮洵有些恍惚。   他注视江声,根本移不开眼。这样的着迷和沉沦,让他感到无比痛苦煎熬。   “可以是可以啦,”江声把外套重新递给他,“我答应你了。但是,我以为我真的已经很讨人厌了,你为什么不恨我?”   沈暮洵心脏在重重闷闷地跳动,重鼓般响在耳边。   他接过还带有余温的外套沉默良久,侧过脸轻笑一声,红宝石的耳钉有一瞬间晃到了江声的眼睛。   “是讨厌而已。”他口吻轻飘飘带着讽意,“恨什么?我没有那么恨你。我只是讨厌你。”   江声眨了下眼睛。   “还有。”沈暮洵转身,披着的外套轻甩了一下拍到江声的胳膊。这似乎这已经是他们之间最亲昵的触碰,“你自己说的,少喝点,别忘了。”   他离开,脚步静谧无声。   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弹幕依然在刷刷刷地疯狂滚动。   【关麦!谁来提醒一下关麦!我服了哥哥!】   【好想冲进屏幕尖叫,把沈暮洵拽回去和江声亲嘴!妈的,给我亲啊!!我恨死你这个木头了你知不知道】   【啊啊啊我受不了了!什么叫“讨厌而已”,你能不能直接说“我超喜欢你!我根本忘不了你!我就是想要帮你一把!!”洵子哥长个嘴是干什么的!看小情侣谈个恋爱真是急死我了】   【沈暮洵,字字不说爱,句句都是爱,哎,但凡你能诚实点坦率点!凭你那张脸现在早就领先其他人一大步了!】   【能理解啊,他真的说不出口,他怕自己落下风,在注定要输的赌局又失尊严】   【呜呜,家人们真不嗑吗?他那么不可一世甚至尖酸刻薄的一个人,得知江声破产第一件事就是马不停蹄回国转机找江声,提前发微博给小糊综造势提供热度……】   【他来这个综艺已经是不顾自己的名声,连粉丝和前途也不管了……甚至甘当绿叶和自己最讨厌的人挨挨挤挤给江声铺路,还亲自沟通音乐综艺想让江声能重新站到巅峰。啊啊在此之前你说沈暮洵会对一个人这样,我仰天大笑好不好,离谱的是这一切真的在发生】   【他真的超爱,他的爱都在行动里,江声明明感受到了对吗】   【恋爱脑是男人最好的嫁妆,不懂的人有难了!】 第023章 喝醉就喝醉之   #突然的恋爱麦没关#   #你我的歌沈暮洵江声#   #顶级恋爱脑#   ……   不得不说《突然的恋爱》大概就是有这个爆红的命。   他赛制规则倒也并不出彩, 无奈江声在天下在,层出不穷的抓马突发事件真应了它那句《突然》。   热搜广场地遍布沈暮洵和江声的名字,实时广场的话题目不暇接地疯狂刷新。   戾气十足的离谱言论留不到两秒就会被强制404,被热搜吸引而来的网友能看到的基本全是平和玩梗的评论。   【哈哈哈上次抓奸就没关麦, 全国观众都知道温柔影帝人设大崩坏私底下想搞金丝雀协议, 这次又没关, 好嘛!全世界都知道沈暮洵他超爱!当然我倒是没关系啦,我超爱看的嘻嘻】   【别人谈恋爱是杀妻证道, 小沈谈恋爱(甚至没谈)属于是杀了自己给江声证道啊】   【有人拼搏五年, 归来虽是素人但一年谈五个嫂子;有人拼搏五年, 归来功成名就,心甘情愿给初恋当垫脚石。人与人的差距这不一下子就体现出来了】   【无人在乎唯粉的感受吗,代入一下感觉我要疯了啊,不过讲真《你我的歌》这个资源不好谈吧,沈对江声真的很用心,这俩要是不能修成正果我真的会心伤】   【谢邀,五年老粉, 也许是最近看多了, 心情诡异的平静,偶尔看到洵声同人也不是不能嗑一口】   【很多人以前不敢说, 但洵子哥写39首歌骂江声的时候我就猜到有今天……拜托,你们不是真被他诓过去了吧,真的恨一个人想起他就恶心怎么还会给他写歌啊?他!超!爱!】   被誉为鬼才歌手的沈暮洵上恋综以来粉丝就掉得非常厉害,遭遇到的反扑远比呈现出来的样子更大。江声更不必说, 众所周知他的黑粉拥有世上最长情的恨。   这两个人撞在一起, 热搜评论竟然如此平和,不少人猜到背后的舆情操作。   立刻求锤得锤, 有营销号爆出和工作室员工的聊天截图,是沈暮洵经纪人在工作群发的消息。   很长的一大段,解读下来信息是:一尽可能约束粉丝不参与舆论,二安抚粉丝状态,三关注江声方广场和动向,舆情变化需立刻上报。四,多发洗脑包,有提成。   简而言之就是:自费公关,但给江声做嫁衣版。   这个瓜自然比不上法制瓜令人闻风丧胆,也没有偷税漏税瓜令人义愤填膺,但却是罕有的纯爱瓜。   沈暮洵真的有点那个。   他是真的不管自己在娱乐圈这么多年拼死拼活挣出来的名声了。   他知道带江声上《你我的歌》肯定有争议,他自己被骂都无所谓,明摆着的态度就是,不要骂江声,是我自己甘愿。   【太恋爱脑了哥,你醒醒吧,当然醒不了就算了,我挺爱看的】   【我忽然想起来,节目开播第一天有组织的黑粉刷屏,弹幕吵得要死。但在短短几天时间黑粉几乎全都销声匿迹,我还在想江声吸粉率很高,粉丝转化很有一手,现在联系这则爆料想来,不会是……】   【看多了塑料夫妻互相背刺勾心斗角的戏码,感恩洵子哥贡献的纯爱瓜,人间自有真情在(祈祷)】   【我沉默,我震撼】   震撼,很少有人会有震撼来形容一个人的恋爱脑的。   再想到这个恋爱脑竟是个锯嘴葫芦,更加震撼。   新热搜十分钟后登顶。   #众筹购嘴沈暮洵#   【怎么办!!这对be的话我真受不了,真心被辜负我心绞痛啊啊啊,江声能不能和洵子哥复合一下就当为了我】   【复合又分手?你到底想杀沈暮洵几遍你直说】   【所以无论怎么努力都注定be吗?我emo了,纯爱党萎靡不振】   【我有一个大胆猜测。如果沈暮洵只是因为对初恋的执念所以念念不忘,那假如复合之后他发现江声早就失去了记忆中的色彩,会不会就此放下】   【可事实上沈暮洵一直都很清楚江声是什么人啊,江声从来满足不了他的期待】   *   江声的酒量很好,他必须再次强调。   但是晕晕乎乎的感觉的确奇怪,会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懒散,趴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就被楚漆送回房间休息。   楚漆很周到地把房间里的镜头盖上,然后扶着江声去洗手间做了简单的洗漱,洗了干净的帕子把他湿漉漉的脸擦干净。   江声随便他怎么摆弄,眉毛却皱着,咕哝:“有点熟悉。”   楚漆笑起来。江声靠在他胸口,感觉他胸膛都在颤动。   “不然呢?除了我还会有谁这么照顾你。”   楚漆体温偏高,略烫的手指仔细又轻柔地把他的湿发拂开。   一张昳丽漂亮的脸,眼尾有些红晕,在酒后好看到有点离谱。   江声半梦半醒地抬起眼。   感觉到楚漆集中在他面部的视线极有重量。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楚漆抱着塞进被子里,把边角都掖好。   被拍了拍头,掌心摸了摸脸。   江声被他的手烫到,皱眉往被子里缩了缩。隔着被子听到楚漆的声音,“休息一下吧。再过一阵,你经纪人应该会来接你。”   江声没什么困意,神经还因为酒精作用有些兴奋,但他有点太爱这张床了,他爱到时常感觉起不来,仿佛床是粘鼠板他就是那只小老鼠。   眼皮又在违抗大脑意志,不受控制地一直打架。   不行啊不能睡。   这次要是睡着了,有人找上门他还真不一定能发现不对。   江声两手把眼皮撑起,瞪着眼看天花板。不久楚漆又上楼一趟,拿来了他原本的手机递给他。   终于有东西能用来消遣他疲惫的精神转移注意力,江声点开久违的微信,未处理的信息爆满,点进去卡了足足一分钟才看到页面,信息疯狂弹射。   骗我钱的192纹身腹肌男大:【[向您转账20w元,已过期]】   【哥,你屏蔽我了吗?对不起,有空记得回复我,微信转账有限额】   嗯?   江声眯起眼仔细看了两眼,确定自己没看错。   就算喝醉了江声也理智尚存,记得这个小年轻。是男大没错,也兼职男模,身材很好,可以当楚漆平替。   之后因为他长得还不错啦,江声偶尔会和他在网上聊天当个消遣。   这个192说他父母双亡被奶奶养大,奶奶癌症住院透析化疗没钱,江声听后很义气地给他走银行打了两百万。   主要是有钱,而且不是他在努力赚钱,所以花起来没什么负担。   但就算如此,那也是实实在在的钱。   领了他两百万的192把他拉黑删除,等第二天江声问他奶奶怎么样的时候只得到了震撼人心的红色感叹号。   现在能发消息,大概是因为192良心归位把他从黑名单拉出来了。   可恶。   坏东西,狗东西。   江声:【滚】   没删,因为他感觉192还要给他发钱,等发完了再删。   从这个界面出去,手机密密麻麻的红点。   江声挑拣了几个看。   江声出身豪门圈,狐朋狗友是很多的。从破产到现在,他们的消息多到爆满,关心、嘲讽,还是打钱?江声不关心,也不在乎。他全都设置了屏蔽,现在更不想看,他皱着眉眼把对话框一个个删掉,就看到了严落白发过来的消息。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   【沈萧对骂的微动作博主解析】   江声:?   再往前翻。   严落白说男人和男人之间恶意真大。然后转眼就在说萧意不检点。   江声:“……”   呃,不是,他这个经纪人?   他敲字:【你的恶意也蛮大的】   严落白的名字瞬间变成[正在输入中…],江声继续往上扒拉他的独角戏。   【有人联系不上你,找我说要还钱给你】   【你现在最要紧的是事业,不三不四的男的别管。你的那些前任也是用用就可以,别太认真,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得到了就是饭粒子】   【都是男人,他们的小心思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blabla   ……   怎么还没完!   江声往上滑,感觉滑不到头。手指头本来就没力气,更是累的想死。   还没来得及等到严落白发信息,门忽然被人打开。   江声有些困顿的脑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迅速翻身把手机藏起来,趴在床上眯眼看着门口。   身形清瘦的青年步履蹒跚地走进来,撞到了衣柜上发出闷哼。   也是个醉鬼。   醉鬼胡乱摸着墙按开了灯,像是根本没看到床上侧着头看向他的江声一样,跌跌撞撞掀开被子把自己摔到了床上。   成年男人的体重泰山压顶般降临,江声感觉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咳!!”   “谁!”   沈暮洵的声音。   江声用力翻身想从沈暮洵的身体下滚出来,但感觉面前的阴翳忽然一亮。   沈暮洵两手支在他身体旁边撑起上半身。   背部弓着,佝偻着弯出单薄消瘦的曲线低头看他,黑发垂到他的脸上,似乎已经辨认出他的身份,眼眸都愈发暗沉下来。   江声立马想从他手臂和腰部的缝隙钻出去,很快那只手臂就挡住他的前路,重新把他圈回了自己的领地。   此路不通,江声像是滑行的蛞蝓一样往下钻。   膝弯被一只炙热的手握住,有力的手把他往上一提,两个人重新回到能够平视的角度。   ……简直就像是人类用圆珠笔的画痕逗弄无知蚂蚁一样轻松。   沈暮洵大概在他走后也喝了不少,眼睛都红了,看起来凶得可怕。   江声深呼吸用力晃了晃脑袋,把脸别过去避开对视,然后就被掐着下巴转回脸来。   “江声……”沈暮洵力气大得有些惊人,用气音笑了下,他温热的手指一下下地摩挲江声的下颌,“你来我房间是想干什么?”   江声觉得他语气很奇怪,但这时候也顾不上了,“你的房间在对面,这是我的房间。”   沈暮洵的思绪似乎根本容不下江声的声音,醉酒的人会统统变成自我中心的笨蛋。   他自顾自地开口。   “萧意不够你玩的?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   他轻声问,口吻一如往常带着讥讽,头却埋在江声的颈窝,“别把我和他混为一谈,我不是你能随意对待的人。”   “我不会做你的玩具,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   他的手缓慢落到江声的脖颈,带着伤的手背往下压,伸进毛衣领口攥住他的脖颈。   视线落在他颈侧的创口贴上。现在只贴了一边,因为萧意留下来的吻痕已经消散了,只有他用力咬的那一下还见不得人。   沈暮洵视线闪烁两下,酥麻的电流从指尖一路传导,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他下意识地笑了笑,但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要笑,于是表情很快冷却下来。   “所以你为什么要来?你来是想对我做什么?……我不会中你的圈套。你的把戏我不会再上当的,绝对不会。”   时空陷入寂静。   耳边是两人交错的呼吸声,带着麦芽酒的味道。江声闻到沈暮洵身上洗衣液的香味,感觉到空气里有些湿润的气息。   一切好像都足够把他拽拉回久远的记忆中去,因为这么多年沈暮洵好像还是当初的那个样子。   对视之中,沈暮洵没再说话,江声也找不到话好说。   不知道是不是醉酒昏头的沈暮洵开始没力气,覆盖在他身上滚烫的躯体一点点缩小距离,压得江声有点喘不上气。   他扭动两下,一张脸通红,憋的。他有些吃力地把沈暮洵推开一点,“先、先把我放开再说!你压着我真的有够重的!”   沈暮洵一愣,木着一张脸。   英俊深邃又显得低气压的一张脸,眼皮在痉挛。他直勾勾地看着江声,像要用目光杀了江声。   “你有什么好说。”   “翻来覆去不都是那几句虚伪至极的套话,撇清自己的责任阐述自己的身不由己,再强调一下你模糊的感情,我他妈都能直接背下来了。我听说你这几年过得风生水起,怎么不精进一下话术变得更有新意?还是说,你只是觉得我不配?”   他眯起眼,陈述的口吻平静,“不配被你认真地好好地对待?这一次我不会被你虚伪的感情,和你这张脸欺骗了。”   呼吸的起伏带动沙哑冷静的话音变得激烈起来。   他的情绪像是暴风雨的夜晚,跟随海浪起伏不定的扁舟。   迟缓的大脑缺失分析情绪的能力,江声模糊感觉他好像没有生气,没有暴怒的情绪。   偏偏就是这样才让江声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大脑像是破旧的发条机器艰涩地转着,拼凑无意义颠三倒四的句子再张开嘴巴输送出去:“你别这样说。”   沈暮洵看着他。   江声的脸比起当初没怎么变化。   深邃不失柔和的轮廓,线条单薄干净。眼尾带点勾翘的弧度,睫毛却乖乖耷拉下来,一张特别好看,特别纯洁的脸。   说起话来永远像是真心话。看着人的时候,永远让人感受到他独一无二的偏爱和专注。   不知不觉沈暮洵又压低了身体。他的呼吸潮湿又滚烫,江声不得不偏开脸躲避了一下。   “我知道我没法张张嘴就让当初的事过去。看你折磨自己我很难过。但是我想不到其他的办法,我没办法让时光回溯。你别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你要不要试试新的爱好新的……其他的什么,把自己从过去的阴影里拉出来……”   沈暮洵眼神冷静地看着他。   深邃阴沉的目光中,一如往常带着冷蔑的嘲讽,似乎要看他还能说出什么鬼话。   偏偏他这么冷静,这么不可一世,温热的眼泪却像是再也无法忍耐似的,还是猝不及防地砸到江声的脸颊。   “……!”江声眼睛睁了下,卡了壳。   回过头,江声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不对。   沈暮洵向来高昂的头颅低垂,永远带着两分刁钻嘲讽意味的表情被狼狈破坏。他胸口起伏着,带着伤的手狼狈地盖住脸,然后用手臂遮住了眼睛。   江声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调整呼吸的声音,不断滚动的喉结。   ……啊啊啊啊!   怎么办怎么办!   江声得承认他有点受不了这套,构思好的空白话语又变成一团乱麻。   他爬起来,试探着伸手去拉了拉沈暮洵的手臂。本以为要用很大的力气,但他的手却很轻易就被江声摆弄了下来。   沈暮洵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江声其实怪喜欢看别人哭的,他会爽到。他就是一个有点恶劣的大坏蛋,他都喜欢欺负人折磨人,把人折腾到青筋乱跳了,怎么会不喜欢看别人眼睛红得要命、凶恶掉眼泪,又什么都做不了的样子。   他伸出手。   江声对沈暮洵的认知就是距离感,总觉得沈暮洵会在他碰到他之前,先一步拦住然后说“滚开”。   ——但没有。   沈暮洵的手指掐进掌心,呼吸粗重许多,皱眉直勾勾看他。薄唇紧抿,带着满脸模糊的抗拒,但偏偏又不伸手阻止他的动作。   沈暮洵的目光几乎凝固在江声的脸上,注意力完全被他酒后有些晕红的眼尾攫取。   江声好漂亮。   沈暮洵又要恍惚了。   他过去的爱人,乌亮的眼睛有些朦胧潮湿的茫然。似乎不懂沈暮洵为什么没有拒绝。明明都这么讨厌他,还是不拒绝他。   沈暮洵明明带着好多怨气,可是看到江声,被江声看着的时候就会一边情绪激昂起来,一边又感到发作都很艰难。   江声。   胸腔里被塞满这个名字。   江声,江声,江声。   江声粗鲁地给他擦脸。   沈暮洵一副“再碰我你就会死”的冷酷样子,但被他弄得东倒西歪的时候,仅仅只是用手撑着床沿,连一句话也没有说。   甚至他的心脏跳得厉害,江声都快听到了。   江声:“你和萧意当然是不一样的,我一直都知道。”   “我没有随意对待你,没打算把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啊……你想想我这几天根本没招惹你,都没和你说过几句话,没惹你生气——”   沈暮洵蓦地打断他,“江声。”   手指骨的伤口渗出血,眼球中都是红血丝,英朗的脸上像是破防。   “你是不是喝了酒就会变成笨蛋。”   沈暮洵呼吸带着喘气,耳旁红宝石耳钉,衬着他愈发有着燃烧起来的热烈。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你们在一起那么久,你明明很了解我!现在还因为不想负责在这里装傻……”   压迫感愈发强烈。   江声安静地望着沈暮洵,漆黑的眼中有着难过。   沈暮洵蓦地顿住,眼珠震颤。   如果江声真的无情,沈暮洵就能真的恨他了。但偏偏江声偶尔让人觉得,他对待你的时候,是有真心的。   有时候江声会有一种异于常人的安静。他看着,他心软,可是他无法理解,像是丛林里某种游荡的生灵,与人之间有着天生的隔阂。   为什么明知道一个人很糟糕,还无法割裂这段关系?   为什么明知道糟糕、恶劣的爱只会让人不断坠入深渊,还在继续往前走?   为什么已经和他断去联系这么久,又要违背自己的决定,让自己功亏一篑?   从江声眼中安静的茫然中,沈暮洵解读出这些语句。   他没有答案。   又或者他的答案仍然让他充满困惑的不安。   “算了。”沈暮洵恍惚地轻声说。   他声音沙哑,扯着嘴角笑了声,“你既然都肯浪费时间浪费口舌说这些废话,为什么不可以——”   “——咔嚓。”   江声又听到了门把手被拧动的声音,沈暮洵的话音也戛然而止。   为什么不可以。   抱我一下。   沈暮洵额角青筋跳起,醉意令他亢奋,因而演变出强烈的被干扰的愤怒。   他随便抄起床头柜的什么东西向门边砸去,巨响伴随他的怒吼,“滚出去!”   “啊,我吗?”江声指着自己。   他像是终于逮住机会,迅速往前挪。   沈暮洵把他重新拽回床上,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如果真的想为我好,真的想让当初的事情过去,不是就该跟我在一起吗?”   江声愣愣地看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沈暮洵说完就立刻抿住了嘴唇。   理智和情感在心头缠斗,大脑爆发尖锐的嘶鸣。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他绝不会重蹈覆辙!他来之前已经想好了,他绝不会重蹈覆辙,他更不该这样说。   可是他根本无法掩饰脱口而出那瞬间的雀跃,和如释重负般的轻松。   好像不愿承认的时候,这句话早就被囚禁在了他心里的某个角落,终于得到解脱。   沈暮洵其实知道,就算复合,他也无法心无芥蒂地和江声在一起。   他们已经不是当初的年纪。他势必多疑,怀疑一切。势必内耗,疑神疑鬼。势必更缄默,会把一切疑点埋在心里,可笑可耻地维护岌岌可危的关系。   那是甜蜜的毒药,涂在刀锋上的蜜糖。   那不是他想要的自己。   他知道,全部都知道。   可是沈暮洵无法阻拦自己的意动。   人的悲哀处就在于理智与情感的割裂,每当这个想法萌发,带来的冲击几乎是一场浩大的洪流。   好多年,好多天,好多难熬的时间。   哪怕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沈暮洵都会阻止自己去细数他的想念。他的高傲不允许他回头,他的理智不接受背叛。流淌在笔尖的音符尖利地叫嚣他的恨意。   可他真的恨江声吗。   这一切的痛苦煎熬,属于他一个人的纠结,难耐,都在这顷刻间一扫而空。   全新的轻松的自我似乎被唤醒,像是被海浪冲刷后变得平整的沙地。   不要回头。   不要忘了他对你做过什么。   不要忘了他给你的耻辱、印记,那些深刻的恨意。   他一遍遍在心头重复,等到心绪回归暴躁而熟悉的安宁,他终于睁开眼睛,做好了撤回那句话的准备。   可是睁眼后,他第一眼看到他圈着江声手腕的手。江声在看着他。沈暮洵神智又轻易开始崩塌昏聩,他呼吸几乎停滞,心口抓心挠肝似的痒麻,喉结滚动,话语都不由自主地流淌而出。   “我们复合。”   沈暮洵开始责怪喝多的酒水和不清醒的头脑,以此掩盖本不该出现的紧张和细微的窃喜。   他保持冷静而讥诮的表情,以此证明自己绝无私心。   “让我看到你有多坏,多恶心,多令人不齿,多让人无法忍耐。让我彻底看穿我念念不忘这么多年的初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让我的幻想破灭,让我的执念消解,让我从这数年的阴影里走出去。”   这一切好像都违背他的意志;这一切好像都是他本心的贯彻执行。   沈暮洵已经无法阻止这一切,他的声音愈发轻了,他看着江声的目光,愈发恍惚。   大脑中闪回无数的片段。   江声其实过去对他也不算多好。   只是他的好实在让人太难忘,稍稍回想,就有着倾轧而来的杀伤力。   “你不需要对我好。你的任务是用尽一切让我讨厌你、让我恨你。”   “敢不敢。” 第024章 打断就打断之   江声完完全全被吓清醒了。   他茫然地看着沈暮洵, 脑袋里面嗡嗡嗡地吵着,连理解沈暮洵的语句都显得有些费力。   随便谁说这些话都好。哪怕是大街上一个陌生人拽着他说“我们复合吧你敢不敢”,江声都不会觉得奇怪。   毕竟世界上是有精神病存在的。   偏偏说这些话的是沈暮洵,他是江声认证的, 非常正常的正常人。   江声喜欢谈恋爱, 不免遇到分手之后死缠烂打的人。   在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挽回的时候他们会生气、愤怒进而采取激进的、极端的手段, 譬如权势压迫,小黑屋什么的。沈暮洵的正常之处在于, 他可以这样做, 但不会这样做。   他的人格正常, 从小到大的平凡经历让他信奉回报和公平,而非特权,也正因此富有同理心,有自己的骨气和底线。这曾是江声特别喜欢的一点。   因为越过了他的底线,江声对他会抱有较为特别的一点点愧疚。   但到这一刻,一切印象都像是被一锤敲碎。   闪光的镜片四散在空气中停滞,反射出无数个沈暮洵的影子。   他的眼睛, 他攥紧的手, 他无法被忽视的心跳和呼吸。   他弯下了脊梁,低下了头。曾经穷困潦倒都敢于对资本掀桌的人, 用最冷硬的表情与口吻向他表达柔软的乞求。   江声的思绪沉寂下来。   谁会打碎一张镜子,却希望它能完全没有裂痕。   江声会希望。   他希望一切都保留着永恒,他希望所有人都不要改变,他希望日出日落晴雨固定, 希望他喜欢过的人永远维持在他过去的样子。   但是不可能。   现在的发展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原本的计划是喝酒, 装醉,钓鱼上钩, 然后当场揭穿。现在被沈暮洵打断,完全分岔到另一个支路去。   江声的思绪变成被猫乱玩的毛线团。   沈暮洵还在等他回答。   ……他现在该怎么说啊!   “已经分手又有什么复合的必要。既然明知道会互相怨怼、互相折磨,为什么还要在一起,消磨彼此的感情,意义何在?”   冷淡的嗓音。   江声一愣,扭头朝门边看去。   支离破碎的台灯尸体散落在一个人的脚边。   男人靠在进门的衣柜边,身形高大,阴影都笼下好大一片。衬衣的纽扣一直扣到最上方,褶皱在光线下都显得一丝不苟。   十分正经、端庄、禁欲的人。   顾清晖平静地看着沈暮洵,浅色目光带着冰冷的审视。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这样仔细地观察沈暮洵的脸。   那张脸客观来说确实长得不错。   再看向江声。   江声似乎有些窘迫,费力地推开沈暮洵一点点地挪出来,把身体支起。酒后升温的空气让他呼吸紊乱,脸上都乱乱黏着头发,手指关节手热到泛红。   顾清晖目光在他的脸上逡巡。   狼狈。   然后平静地在心底用这个词汇形容现在的江声。   江声:“……你怎么在这里?”   沈暮洵不尴尬吗,他都要替沈暮洵尴尬了。   沈暮洵当然不尴尬,他在生气。情绪压抑又压抑,依然是出离的愤怒,“我不是叫你滚出去?”   在江声眼里他像是突然从舒适的状态脱离的豹子,警觉地弓起背向入侵者匍匐吼叫。   沈暮洵冷笑,“偷听别人的对话、擅自打断并作出评价……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配评价我和江声之间的事情?”   顾清晖事不关己:“抱歉,只是看到沈先生走错了房间,担心江声遭遇什么事情。顺便提醒。”   “提醒?”沈暮洵不留余力地把刺竖起来攻击他。   “你的提醒就是默不作声地看完全部,然后在最重要的地方打断?”   江声愣愣转头。   对啊,早不打断、晚不打断,倒显得像是顾清晖觉得江声会动摇,所以故意出声似的。   江声晕乎乎的脑袋不太能思考,又感觉顾清晖应该不是这种人,他刚刚构思的那种想法明明是萧意才会做的。   “顾导真不愧是导演,挑选的这个节点真是妙不可言。”沈暮洵说,“你的提醒是那些无意义的质问?虚伪至极的表情?还是马后炮的一句‘抱歉’?差不多得了,我现在看到你们这种装模作样的伪君子就觉得恶心。”   “好了。”江声拽了下沈暮洵劝架。   其实江声还有些庆幸顾清晖开口打断了他们的氛围。   刚刚那样的场景,沈暮洵那样性格,势必要得到一个认真的回答,因此无论是‘是’还是‘否’,抑或逃避,对江声而言都不是那么容易能说出口的话。   “介意我找个地方坐一会吗?”   顾清晖询问的态度彬彬有礼,却没有真的征询意见的意思。他在房间角落的靠背椅子上坐下。   沈暮洵充满敌意的目光钉凿在他的身上。   他手背上血迹渗透得更狠,江声从床头扯了纸巾盖在他的手背。细微的痛意让沈暮洵皱起眉,反手摊开手掌,紧紧握住江声的手。   他低头皱眉,视线集中在渗血的纸巾。   似乎借此想起了什么,眼角带着泪痣痉挛了下,抬起头,抿紧嘴唇冷视顾清晖,“昨晚是你?”   顾清晖:“什么?”   沈暮洵仔细地观察他,“楚熄更高一些,楚漆体型不吻合。我原本以为是萧意在晚上突然回来,但身手不像。今晚做饭的时候,我看到萧意早上买回来的虾,才确定他昨晚根本没有回来……所以,是你?”   音色越发冷沉了。   江声察觉到了沈暮洵话题指向什么事件,拧着眉毛,黑眼睛有些严肃地平移看向顾清晖。   顾清晖坦然和他对视,“是我吗?”   江声脑子里面有点乱。   一会儿是沈暮洵的“复合复合复合!”,一会儿又是顾清晖的“是我吗是我吗是我吗”,江声茫然左顾右盼,根本不知道先思考什么!   他有点疲惫。   好累,好累,好累。呜呜。   他有点想念起没来恋综前的日子。江声是真的第一次和这么多前任住在一起,天天都好折磨。   他额头抵在冰冷的墙壁,两眼空空失神。   怎么办,能不能保存一个现场直播回头再看。   ……直播!   江声忽然心弦一紧,抬起头看向了床对面的摄像头。   还好,被楚漆盖住了。   江声拍拍胸口松了口气。   ……收音器!   江声心弦又一紧,胡乱在胸口和腰后摸了摸。   还好,也被楚漆带走了。   江声又松了口气。   江声抹了把被自己吓出来的冷汗,忽然视线一瞥看到了沈暮洵的腰。   沈暮洵还在忙着和顾清晖吵架,刀光剑影夹枪带棒的,江声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他拽住了沈暮洵的衣角。   “沈暮洵。”   迟钝了许久才喊出沈暮洵的名字。   沈暮洵怒视顾清晖的视线一顿,回过头,“怎么了?”   江声摘掉了沈暮洵被翻到外套里面去,而不太显眼的收音器,捏在手指间。   两根手指,指尖都泛白,颤抖着。   沈暮洵一瞬间恍惚,迟疑,然后猛然睁大。   “我……?”   顾清晖表情也有了变化。   江声也恍惚了。他畅想了一下,感觉离沈暮洵粉丝砍死他的日子不远了,是时候洗洗干净迎接死日了。   他两手握住沈暮洵的肩膀,语气带着沉重,“哥,我……阳台的时候好像也没摘。”   沈暮洵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沉默的表情已经昭示了一切江声不愿接受的可能性:“……”   很好,他也没摘。   哈哈。   沈暮洵不像萧意,对镜头游刃有余。作为实力派歌手,他甚至很少参加综艺,更别说是直播类综艺。   他和江声一样,对现在24h被监控的生活非常不适应。   这样的不适应导致的后果就是……   疯狂刷新提醒他们麦没关的弹幕掬了一把辛酸泪。   【谢谢,你们终于意识到了……我的天……有时候真的恨我长了耳朵,感觉不是我该听的东西】   【我复杂的心情到现在都没有调理回来!!啊啊啊沈暮洵你才是收收味吧,求你了别这么爱,当恋爱脑有这么爽吗?】   【别的不说,当江声的恋爱脑舔狗可能真的有点爽】   【滚啊啊啊崩溃】   【作为沈粉我以为我这些日子总该习惯了,但是每一次都是新的暴击】   【这段告白太自欺欺人了,他要江声对他坏,可我觉得他恨不了江声一点。恐怕江声越是对他糟糕,他越是会想‘是我的要求,他本来不想的’……】   【你是懂洵子哥的】   【我已经接受了,回顾了一下哥的三十九首歌,感觉他已经完全处于失控边缘了,精神状态不是很好的样子……如果和江声一起能缓解一下他的痛苦焦虑和压力的话不是不行】   【年少的执念得跟随一辈子……之前哪条弹幕说的来着,建议沈暮洵找江声复合破灭初恋滤镜,没想到他还真找了……真是酒喝得都不清醒了吧,感觉他酒醒一定会后悔的】   【不是,只有我注意到沈暮洵后面提到的瓜吗?什么意思啊,昨天晚上怎么了?我就记得江声楚熄约会,然后喝醉,但是怎么和顾清晖挂上钩的?!】   【怎么能卡在这个点!江声你打断思路的这一套,和刚刚顾清晖打断告白有什么区别!你说啊!】   江声彻底呆住。   他还在思考沈暮洵粉丝暗杀他的一百万种方法,忽然听到手机微信电话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内响起。   江声吓了一跳,骤然提到嗓子眼的心脏又很快落下,赶紧从床上爬起来四下翻找,手忙脚乱地在铃声里把床掀了个底朝天。   沈暮洵动手抓住被子用力一抖,江声的手机像是飞扬的小鸟一样腾飞,沈暮洵一抬手,抓在手心里。   页面上赫然是:   【严落白邀请您进行语音通话】   严落白。   沈暮洵把手机递给江声。   没记错的话,这个是江声的经纪人。   他沉思着眯起眼,忽然又感知到一注无法忽视的视线。扭头一看,顾清晖正从椅子上站起来。   “沈先生。”   声音很冷。   “下次做事的时候考虑得更周全一些,名声,在娱乐圈是要紧的东西。”   沈暮洵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焦躁的情绪像是兽类的牙齿在他心头啃咬。   “找到机会转移话题不容易吧。”   他口吻带着显而易见的戾气,“刚刚的事情,你还没有回答我。”   江声这边终于接入语音通话,听到严落白的声音。   “我到了,下楼。”   一如既往,经纪人的声音带着冷硬的不耐。   “你的那些烂摊子该怎么处理,是你死还是我死,给个解决办法。” 第025章 放假就放假之   寒风呼啸, 萧意坐进车里。   车窗升起,他看向小屋,注视着二楼属于江声房间的灯光熄灭,才安静收回视线。   来接他的是萧家的私人司机。他小心地看了他一眼, 斟酌语气开口, “萧先生希望您能今晚抽时间回祖宅与他见一面。就最近发生的事故, 他需要得到您的亲口解释。”   萧意面容带着浅淡的笑,“我有什么要解释的?”   “……我只是转述先生的命令。”甚至已经美化了不少。   车厢内闷热的寂静在流淌。萧意沉吟, 手指在手腕的表盘敲击, 发出细微的闷响。   司机心弦紧绷。   萧家没有几个正常人, 萧意更是其中翘楚。善妒,奸险,卑鄙,贪婪。   他是一个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能亲手算计到残疾的疯子,下手之狠,手段之雷霆,心眼之刁钻。罪恶而扭曲的出身造就了他, 睚眦必报的性格十分极端。完全是一个阴暗的可怕的, 没有常规道德底线的人。   时间推移,萧意仍未开口。   司机抓着方向盘的手更用力了些, 心跳开始渐渐加快。   “算了。”   年轻英俊的影帝轻叹一声,司机在后视镜与他对上视线,见他漆黑包容的眸子如同一湾黝黑深潭。   “我的确该对将死之人抱有一丝宽容之心,你说对么?”   呼——   一阵强劲的风击打在车窗, 发出剧烈的闷响。   司机瞬间被吓出一身冷汗。瞳孔紧缩喉咙收紧, 而后听到背后温和的笑声,萧意话音有些意外, “玩笑而已。嗯,不过或许我的确无法将玩笑的尺度把握得很好,吓到你了?抱歉。”   “不……不会,没有。”司机迅速调整自己的声音,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地发动车辆。   冬日里尤其显得萧瑟的小屋在视野内不断后退。萧意搭着腿往后轻轻仰靠,拿出手机点进微博。   热搜榜上铺天盖地的是沈暮洵和江声的名字。   #全体直播综艺艺人请谨记:闭麦!#[爆]   #复合局请下注#[爆]   #三十九首歌解析#[热]   萧意一则一则地点进去。   在他离开小屋短暂的十几分钟里,楼上发生的变数有些超出他的预料。他在tag里找到了黑屏的语音记录文件,点开播放,是沈暮洵说话的声音。   “你如果真的想为我好,就跟我在一起。”   “让我看到你有多坏……”   “你不需要对我好……”   看似强硬实则卑微,他以为他这样表达就能博得同情获得机会吗?   装模作样。   萧意讥诮的心思没在面上显露半分。他安静地听完,紧攥手机的手指用力到发白,继续往下翻看。   【好的现在我们看到战况非常激烈,沈贵妃和熄贵人遥遥领先,漆贵妃也可能弯道超车!其他嘉宾还需努力,到底是谁能坐上皇后宝座!让我们拭目以待!!】   【萧意出场最早,但其实我觉得他看起来不是江声会喜欢的款,听说当初沈江分手有他算计的因素,感觉很有道理】   【非要复合的话还是搞搞漆贵妃,大胸双开门竹马哥值得一搞】   【洵子哥脾气不好pass,小楚年纪小不疼人pass,顾清晖男人你在高傲什么pass,萧意倒贴太狠了pass,所以还是大楚+一票!】   #复合局请下注#投票统计:   [沈暮洵:59767]   [楚熄:40081]   [楚漆:39731]   [萧意:20673]   [顾清晖:10690]   萧意若有所思地紧盯这个页面,沉吟片刻,他手指一滑切换页面到另一个软件,敲击,转账,然后关掉,回到微博。   再次刷新。   【不懂我们温柔体贴占有欲影帝真的有难……没法跟没品的人讲话了】   【萧意很早以前就跟江声认识好吧!他们一个豪门圈子的人。他想和江声在一起还需要算计?实话实说替身论我也无法认可,按照这个认识的时间推断,难道不是沈作为替身更合理吗】   【!!好像对诶,没道理要为了认识几个月的人,把认识十几年的人当替身吧】   【细思恐极!看来是沈水军买得太多,都被洗脑了】   [萧意:27091]   票数开始以一个缓慢的速度上涨。   萧意退出切换到下一个tag:#三十九首歌解析#   点开热度最高的视频,博主的声音从手机里流淌出来。   [沈向来有鬼才的美誉,特立独行,风格极端,带着强烈的厌世和对世俗的抨击欲。因此喜欢他歌曲的人看到他如今的作风才会觉得割裂、无法忍受。但在我看来这绝非突兀的转变!]   [沈的曲调和填词充满压抑感,但不同阶段的歌曲我们也能看出他的心理变化。从三十九中的第一首歌《洗礼》起步,是他个人风格改变的开端。这首歌之前他的歌曲要么是无内涵的小情歌,要么是迎合商业化的产物,缺少灵魂和情感共鸣。   正是从和江声分手第一个月他创作出的《洗礼》,开始奠定他的激进派风格。不少乐评人曾说是江声的离开造就了沈,否则他迄今依然在小情歌的市场挤破头,个人认为……]   萧意支着脸按掉了屏幕,声音戛然而止。   隔音过好的车内陷入寂静。车辆缓慢行驶,路灯暖色的光在萧意轮廓分明的侧脸滑动,愈发显出暗昧的温情来。   他抬起脸看向专心开车的司机,轻笑着问,“你认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司机直冒冷汗。   他控制语速,不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过于怯懦,“先生……很抱歉,我没有什么音乐素养,所以没办法做出什么有意义的评价……”   “抱歉,”萧意打断他,苍白的手指放在膝盖,有些困惑地轻声道,“我没听清,你说什么?”   红灯亮起,车辆缓停。   司机吞咽口水,轻轻开口,“我是说,他这样的人性格激进又暴躁,仗着有一点才能就趾高气昂,不是很能明白江小少爷看重他哪里……”   萧意看向窗外的风景。枯枝败叶在寒风中摇曳,他伸手打开窗户,闭上眼,轻舒一口气。   “是啊。所以,我真为我的朋友感到担心。”萧意说,“我总是乐于见到他步入新的、妥帖的恋情,可惜沈暮洵与他并不那么相称……真令人难过。”   窗外的树叶已经凋零,萧意看着枯败的枝叶在寒风中颤抖,渐渐没了表情。   *   刺骨的寒风冲上面门。   江声靠着车窗小憩,被忽然打开的车窗灌了一嘴的西北风。他忍不住咳嗽起来,拿温暖的围巾捂住脸,不满,“严落白!你干什么?”   “让你清醒一下。”严落白推了下金丝边眼镜,“你怎么睡得着?麻烦缠身了小少爷,我有重大消息告诉你。”   江声抱着头,他酒还没醒,于是愈发崩溃,“是沈暮洵《你我的歌》吗,我已经知道了,你别说话,我现在要烦死了。”   脑子里两股声音。   左边是沈暮洵:“复合复合复合!”   右边是顾清晖:“是我是我是我!”   两股声音拧成一股,混乱得让江声使劲甩了甩头,脑袋越甩越晕,江声扶了下,怀疑自己真把脑子甩出去了,还好没有。   想到顾清晖和沈暮洵,江声又开始破防。   好哇顾清晖!你个看起来正人君子的狗东西!   呜呜。   算了,还没有盖棺定论,不要这么说人家。江声是很讲道理的人。   他把脑袋磕在车窗边沿,苍白脸孔有着烟雾般的茫然。   他喃喃,“我做错了什么?”   严落白心脏莫名一紧,趁着红绿灯车辆缓停的时候垂眸看向他,手指在方向盘敲着。   江声轮廓分明五官精致,是俊美又漂亮的长相。酒后眼尾晕红,哪怕情绪崩溃都显得可怜,而不是讨厌。   他说,“搞事的人是我吗?是我还不够安分吗?我不是很听你的话吗 ?”   三个问题下来,江声愈发觉得自己什么错都没有!   世界围着他转干什么,要么别围了,要么别转了!可恶!走开!!   他又说,“收音麦我是忘了摘,但我不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录综艺吗?沈暮洵也没有摘。”   江声看着窗外枯败的落叶,觉得那就是飘零又无助的他本人。   他感伤起来,以后他的前路又在哪里。江明潮吗?可他都那么久没搭理这个便宜哥了,江声也不想去求他。   他说,“就知道吵架,烦死了,坏东西,全都是坏东西,我才是最好的。但是为什么报应的是我!他们吵架的时候,哪次我不是安安静静旁观生怕惹祸上身,又或者挤进去拉架?我已经很努力了!你知道吗严落白!”   “什么?”   “换以前,我直接揪着他们下饺子一样扔出去!直接叫他们呱!”   严落白笑了声。   江声没空搭理他这奇怪的笑声,他真的破防,手开始发抖,纯属气的。   “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全都因为他们自己狗咬狗撕来撕去。我最可怜!我就是他们咬来咬去的狗玩具!我……我这不就是五狗分尸的待遇吗?呜呜!”   严落白镜片下冷硬的眼睛看着他,又莫名其妙地笑了声,“行,你最可怜。”   怕冷风把江声吹感冒,严落白还是把车窗升上去。   细小的嗡声,以及被压缩的狂风中,江声忽然很正经地喊了声他的名字。   “严落白。”   严落白眉心倏然一跳,莫名紧绷起来。   “干脆你想想办法把我摘走好了,呜呜,你根本不知道我每天过得有多么煎熬。我要开始讨厌人类了,连你这张死人脸现在我看起来都充满温暖的亲切。”   “我不认为你在夸我。”严落白推着眼镜,“另外,我以为你过得还不错。”   他故意这么说的。   他天天看直播,知道江声崩溃到不得了。   “天呢你长没长眼睛!”江声眼睛睁大,要不是看严落白在开车,他高低得攥着他衣领晃他两下以示自己的清白和无助。   “你最好不是以我的痛苦为乐故意刺激我的,不然我真的会恨死你。”   严落白苍白英俊的脸上覆着阴影,定定看着江声。   “我看你约会的时候很开心,被沈暮洵告白也很开心。”   “出去玩谁不开心。而且屋顶花园诶,那么大,那么漂亮!”   江声又说。   “沈暮洵那个我还完全不知道怎么办。啊啊啊,不如就当我就酒后失忆好了……能不能当缩头乌龟啊,能不能找个地缝让我钻一下啊。实在不行就让地球爆炸吧,我受不了了。好崩溃。今天这个要复合,明天那个要复合,再这样下去大家就是团结完整的一个大家庭。”   严落白被他一连串的话念得头疼,额角的筋跳了跳,“你的话什么时候这么多了?再有,你的自信到哪里去了?我以为你会理直气壮地说什么‘喜欢我是他们的荣幸’。”   “喜欢我当然很正常,但他们不能为我着想默默喜欢一下吗?做背地里送钱的男菩萨我会对他们感恩戴德的。”江声说着又愣了下,“我话哪里多了,你给我发99+的时候我可没嫌你话多!”   “你当然不嫌,因为你根本不会看。”严落白很了解他。   “怎么没看,我不是还回了你?”   “你看过的不超过十条。”   “所以呢?你……你在不爽什么,我还没嫌你发得多,你怎么敢嫌我看得少?”   江声两手揉了揉头发,低头把脑袋砰地砸在前面,声音闷闷地响起,“你让严导把我踢掉好不好,不收违约金的那种。”   严落白盯着车前窗,但转了下脑袋,“你觉得有可能吗?”   “……”呜呜。   “我已经收到《你我的歌》的通告邀请,在三天之后,你又要与沈暮洵见面了。”严落白说,“开心吗?”   江声:“哈哈。”   “我觉得你可以更开心。”严落白侧脸冷硬,“因为十分钟前我得到消息,你还有一位前任拟加入。”   江声痛苦悲鸣。   这种情况下和沈暮洵1v1,或者搞大三角,他完全不知道哪个会更痛苦!   想了想,他蓦地抬起头。   黑曜石一样的眼睛亮晶晶,像攒着火苗,像宝石一样,让人轻易看出他充满期待。   “严落白!你说!”语气也确实激昂,“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搞跨种族恋爱的?我的意思是,它可能会是一只狗!现在告诉我,我猜对了吗?”   严落白:“……”   搞什么?   他拧着眉毛,觉得江声真的是个十足奇怪的怪人。又再次莫名其妙地笑了下。 第026章 报备就报备之   谁?   江声愣了下, 开口重读,“林回?”   车辆十分平稳地行驶着,严落白敲了敲方向盘。他作风利落,不喜欢一个问题重复两次。但这些细微的小事, 稍微在江声这里破例也无关紧要。   “对, 林回。”   灯光下严落白的脸俊秀立体, 像是会被当做艺术品陈列在美术馆被描摹无数次的雕塑像。   他的目光看向江声,游动的光不时落入那双狭长的眸子, 带着很淡很冷的锐利感, 似乎又裹挟一点微妙的嘲意, “你们还没分手多久吧,这就忘了?”   “我是这种人吗?我只是在想怎么会是他。”   严落白并不在乎这个问题,“这次的报备文案没有提交。考虑到三天之后你们会见面,为了应对到时候可能会发生的各种舆情麻烦,是时候向我提交了。正好你最近几天有空,明天我会监督你写完。”   江声要进娱乐圈,签约的也是原江家集团旗下的映光娱乐。   现在映光娱乐被神秘人接手还没来得及整顿, 行情也很萧条。严落白不是蠢货, 他留下来,当然不是因为所谓他觉得江声可怜这样的傻话。   虽然他的确, 不止一次这样想过。   严落白的手敲着方向盘,转头看了眼江声。   江声:“你在说什么?我听不到。”   他眼眸是纯黑色,有时候甚至会让人觉得黑到像夜色,看不见虹膜, 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可怕, 只会觉得像是有着机灵天性的小动物,很清澈干净的眸子。   严落白看着他的眼睛, 又垂着眼皮去看他抿起来的嘴唇。江声的不情不愿几乎写在脸上了。   他冷酷道,“逃避没有用,江声。”   江声的报备文件是必须的手续。   他本来也不是常规艺人,所以严落白虽然身为他的经纪人,却不会对他的体型、饮食乃至私生活做出干预。唯一的要求就是江声谈恋爱的话,要给他提交报备报告,以备不时之需。   本意是软性约束江声的恋爱次数,但并没能达成目的。   江声:“……”   可恶,这是什么恐怖的验收作业时刻。   他大学毕业都有两年了!怎么还有作业要写!   江声的手攥起愤怒的拳头。   无法理解的世界,无法理解的娱乐圈,无法理解的严落白!   *   严落白在检查作业。   他捏着江声那张不知道从哪撕下来的破纸,字迹倒是还算好看,但是写的时候不知道睡过去多少次,越写越歪,到最后几乎成了蚂蚁一样带拖尾的小字。   阳光正好,江声穿着宽松的睡衣坐在严落白的办公椅上转来转去。   尽管昨天还很崩溃,但江声是很擅长释然的人,他现在已经又痛快地解放了心情,正在用指甲去掐严落白桌子上绿植的叶子。   严落白:“江声。”   江声吓一跳,慌张松手,恼怒道,“干什么!”   “不要掐我的绿植,你来住的这段时间我已经换了五盆。”   “啊真对不起,我以为是它自己长好的。”   江声摊开手,指甲边沿沾着绿色的汁液,就这么明晃晃地摊开露在严落白的眼前,“正在感叹植物惊人的自愈能力。”   严落白:“……”   好装,明明就是故意的。   江声拿纸巾擦了手,严落白一边在看,江声一边在说。   “我和林回只谈了一周,是时间最短的一个。”江声的椅子转起来,阳光晒得他好舒服,他有点昏昏欲睡,声音都含糊起来,“我当时本来还不想分手呢,我还没玩够。”   “没玩够?”   江声解释,“还在热恋期。”   “你的热恋期就是玩别人?”   “这个啊,这个。这个这个。”看到严落白严肃得像是什么青天大老爷,江声从椅子上抬起脸,结结巴巴,“我对他可不坏,我对他可好了。”   严落白眯着眼看着他,“你现在的表情很心虚。”   江声努力把脸板起来。   严落白目光隔着镜片在他脸上逡巡,又收回去。   说实话,就算他真的玩弄谁,严落白也不觉得奇怪。   江声或许会对谁有一点真心,但如果说是多么强烈的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不是破产让他的处境变得糟糕,江声甚至是一个有些恶劣的人。脾气很大,折磨人很有一套。那种只对亲近的人暴露出来的锋芒,让人分不清这样的特殊待遇是否也属于他给予的偏爱之一。   严落白是不会因为现在江声和他住在一起、又总是露出脆弱、破防、孩子气的一面看低他的。   像是怕严落白不信,江声又说,“谁会对一个病人态度糟糕?我也没有那么坏。”   林回有睡眠症,年纪更小的时候会时不时晕倒,一直被关在家里。到现在才好了些,可以正常出门。   林回是江声大学专业课教授的儿子。他们第一次见面,是他到林老师家里做客的时候,老师想劝江声毕业后留在她的工作室,还是林回端茶给他。   江声转椅子的速度慢下来,到停下。   “有次我们亲亲的时候他忽然栽倒在我身上。人高马大的,好重啊。我差点累死都搬不动他。当时真的是给我吓一跳。我以为是被我迷死了。”   严落白轻嗤了声。   江声转过脸来看他。   他长了张纯情少年感的脸。什么都不用做,就是那样站在那里,就是会让人念念不忘的年少白月光具象化。漂亮到他寂静下来不说话的样子,会很轻易让人知道怦然心动的感觉。   江声思索,“那次事情发生的第二天,他就对我提了分手。”   “所以你们之间只有一个吻?”   严落白不太确定自己是用什么样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   江声开始眨眼睛,“呃呃咳咳呜呜嗯嗯。。”   严落白瞥了他一眼,语调很平,眼眸很冷,“不怕他睡死在你身上。”   江声闷不吭声,下巴搁在黑漆漆的椅子靠背上,耳朵红红的。   严落白也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说这句话干什么,皱着眉按了下眉心,不再提这个,“你对他还挺好的。”   他说的不是江声口头上描述的这些,而是江声的报备中对林回的主观描述。   江声又抬起头,“当然,我人很好的!”   严落白整理手上的报告,“好到网恋被骗二百万。”   江声:“……不是网恋。”   “被男模骗了二百万听起来会更可笑。”严落白嗤笑,“还是那种一眼就能分辨真假的烂俗故事。”   江声愤怒起来,“怎么了,我只是一个乐于助人的好心人!好心人也有错吗?”   室内开着热循环,风声吹打窗户。   严落白目光有些空白地落在灯光下被照出的细微的灰尘,忽然有些微妙地想——   沈暮洵一直都觉得萧意最碍眼,可江声其实并没有那么在乎萧意。如果要给江声的历任前任排名,萧意无疑是垫底的那个。   萧意是影帝,是萧家的贵公子。拥有金钱、名气、权利。他甚至和江声高中就认识,到现在已经认识了六七年之久。   可江声对他的关照,甚至都还不如江声老师的孩子。   所以还是自己送上门的,最廉价吗?   严落白把江声的报备文案整理好,塞进抽屉里。   *   江声的名气已经好转很多。   大家讨厌他完全是因为处于对资本家的愤怒,何况他爸还卷钱逃出国,留下好多员工的工资晾着没发。   卷钱跑掉虽然是江庭之的选择,与江声无关,可他毕竟享用了这么多年江家的财富,被人戳脊梁骨也是正常。   但现在渐渐有不少人站出来说,江庭之的欠款已经在补齐,账户上打钱的人是*声。也有很多人说不对,他的是三个字,是江*潮。   不论是谁,总之,最要紧的一方面已经得到解决,道德层面对江声的讨伐自然在慢慢停止。   剩下本来应该是对他个人作风的不认可。   毕竟之前互联网上的风向就是攻讦江声是个玩弄真心的渣男。   但《突然的恋爱》第一期看下来,江声又好像真的没做错什么!   不如说他真的很可怜。   只是谈了个恋爱,被几个阴湿男缠着不放,每次他们吵起来,江声都慌里慌张地崩溃破防、抱着脑袋虚弱遁掉生怕被牵连进去。   他只是谈了个恋爱。   你情我愿的,又不是强迫,恋爱谈得多,怎么能是江声的错。有的人被江声甩了,怎么又能是江声的错?   风向已经转变过来。   但在熟悉舆论的人看来,现在江声距离真正的乘风破浪、杀出重围,还缺一个绝佳的时机。   江声是有心人一看就知道会爆红的娱乐圈圣体。   一张脸整个内娱都找不到代餐,经历巨变但很少抱怨,以及从旁人的口吻中不断透露出的才华的影子……种种累加起来,会让人越来越好奇,江声到底是一个什么人,拥有怎样的过去?   无法满足于在节目中看到和了解江声的人,自然会自发去寻找有关江声的东西来看。   比如——他那段很出名的视频。   雨夜,失魂落魄流落街头的破产富二代。   衣服湿透,狼狈得可怜,路灯下雨丝中透露出的茫然和寂寥。如果有心人把江声从前纸醉金迷的作风和这段视频拼接,应该可以形成充满戏剧性的一幕。   这段视频在江声上恋综之前已经上过一次热搜了,当时可是大快人心,大多都是骂江声活该,也有人幸灾乐祸猜测江声看到这段视频的反应——是不是充满屈辱的,愤怒的,带着不甘的。   江声的确看到了那段视频,但他自己都不知道被拍的那么好看。   感觉拍摄的人很有水平。角度、构图,连镜头细微的颤抖都那么漂亮。评价是有种穷困潦倒不知所措的美,真的好可怜,连他自己都想进去抱抱那个易碎的自己。   骂他的都是没品的东西,夸他的,他还要截图给严落白发一份并备注:学学。   这一次,随着江声二度翻红,这段视频跟随江声的其他视频一起再度冲上热搜。   只是风评已经有了很大的转变。   【我服了呜呜!沈暮洵!牛在背着我们吃什么好东西!】   【是我我也超爱,更别提这还是初恋啊!!家人们,要是我初恋这么可怜地出现在大雨里,我肯定冲上去就抱住说老婆我带你回家呜呜呜】   【点了,这简直绝杀】   上一次在《突然的恋爱》官宣江声嘉宾身份的时候,沈暮洵就是第一个站出来发送信号的人。   这一次依然没有例外。   沈暮洵v:【#江声雨夜#@江声,好惨,活该。】   要是他只发了这个也就算了,但是粉丝们已经很清楚了,这根本不是恋爱脑战神沈暮洵的风格。   果不其然,只需要把微博稍稍往后一拉,就能看到这句嘲讽下面挂着的分享链接。   【[附链接:下周二果芒与江声同台演唱,敬请期待]】   过了十几秒,沈暮洵又单独发了一条。   【[附链接:下周二果芒与江声同台演唱,敬请期待]】   再过了十几秒。   【[附链接:下周二果芒与江声同台演唱,敬请期待]】   粉丝:“……”   行行行,好好好,不用重复了!知道你明面上嘲讽江声,背地里还在给江声拉人气的事了! 第027章 舆论就舆论之   沈暮洵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外流传的名声和难听的外号, 骂他的粉丝和看笑话的路人多得数不胜数,但他的作风一如既往的我行我素。   真的好矛盾的一个人。   说他为江声站队,但他还不忘挖苦两句。   说他是真的挖苦,可谁都知道不是。   以江声的名气和空空如也的作品经历, 这个资源显然不好谈。他不仅谈下来了, 甚至亲自上阵一带一, 俨然一副不把江声拉起来不罢休的姿态。   有乐子路人笑哈哈,【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沈暮洵!一边骂人一边给人揽活真的是只有你才能干出来的事情】   有粉丝勉强挽尊, 【最近几天已经崩溃到情绪稳定了, 一时之间竟然也不是接受不了……】   真的受不了沈暮洵这种作态的人早就跑了, 现在留下来的要么是看乐子的佛系粉丝,要么就是嗑cp的乐子人。沈暮洵大概是内娱用如此极端的方式完成粉丝群体转化的第一人。   掉粉数量不少,但涨粉数量更多,热度极高,评论区一片热闹。   【哥!这综艺一上,和江声喜结连理应该也是理所当然了吧?直接背着恋综其他嘉宾和江声复合然后在他们面前显摆,我靠我都不敢想能有多爽】   【那不就是别人当面ntr的好机会】   【住嘴!纯爱人听不得这个】   【我要气死了, 沈暮洵你不加那句活该哈哈是能死吗?真是我都服了你了, 昨天为你酒后那句我们复合哭得稀里哗啦的我算什么?你接着嘴硬吧就,和江声be也是你活该】   【点了, 虽然你很可怜是真的,但是没嘴的人有老婆也是老婆受委屈啊!】   【江声唱歌好像还挺好听的,我记得酒吧也算是恋综名场面了。不过到底他都不是专业的,洵子哥把他带去参加唱作直播综艺是对他有多自信】   【是啊。。你以为到时候丢脸的是江声吗, 是你啊】   【别管了, 沈暮洵他真的超爱】   热度甚嚣尘上。   以沈暮洵的人气和争议度,他的发言瞬间把舆论的关注从江声雨夜破产流落街头的角度转开, 从而把更多火力吸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脾气不好性格刁钻,在歌坛堪称树敌无数,男女老少各有一批讨厌他的人。   只需要一个错误的选择暴露他的软肋,瞬间就有不少人等着看沈暮洵的笑话——   江声并不是专业人士,而《你我的歌》堪称神仙打架。   在里面仿佛连平庸都是一种罪过,连知名灵气派歌手薇薇安都在里面崩溃退赛。不少业内人士了解了江声在双人约会时唱的歌,依然觉得达不到能够登台、收割观众眼光的水准。   对于沈暮洵硬要把江声带去参赛一事,他们呈看热闹的观望态度。再一看沈暮洵自己还在惹火上身,更不乏有人趁机踩沈暮洵一脚。   严落白得承认,这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舍己为人水准。   别看娱乐圈夫妻情侣真真假假,但就算有两分真情,依然是利益至上。像沈暮洵这样的热血笨蛋真是少见。   严落白的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着,忽然又想起沈暮洵忘记闭麦的时候和江声问的问题。   他镜片反着荧幕上的光,蓦地开口,“沈暮洵和你谈复合的时候,你真的考虑过吧。”   “江声?”   “江声?”   严落白皱眉。   他抬起头却没看到人,站起来找了找,在靠窗的窗帘后面看到了他。   江声在打游戏,迟钝地抬头,脸上有着阳光的光斑,“啊,我在这。”   严落白感觉自己养了一只猫。   喊他的时候遍地没声,等好不容易在犄角旮旯找着,猫才会“咪”一声。   躲猫猫。   江声想了想严落白刚刚问了什么,调动起脑袋,“怎么忽然问到这个……要我说实话的话,有过一点。”   面无表情掉眼泪,眼睛死死瞪着他还在强装固执。江声从他的脸上看到一点过去的影子。   可惜江声虽然总希望人和物保持永恒,但他却并不是一个太念旧的人。   “你既然考虑过,怎么不同意?”   “不合适。”江声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出影子,还在一心二用回答严落白的话。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吧,我和沈暮洵真的不合适。”   江声的恋爱主旨就是玩得开心。   就这样而已,很简单,但其实也不是那么好达成的。   无论是哪个前任,沈暮洵也好,萧意也好,楚漆也好。他们好像都带着浓烈的爱靠近他。   但江声知道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像灰姑娘的继姐切掉后脚跟硬要塞进那双水晶鞋一样的不合适。   鞋子不合脚是不需要讲道理的,因为它天生就这样,穿上去也许会疼一阵子,也许会疼一辈子。   江声不想疼。会让人遍体鳞伤的情感,和沾血的水晶鞋,都不是江声想要的。   无论沈暮洵的评论区吵成什么样子,沈暮洵都没有回应,热度就这样渐渐消弭下去。   直到某个空白头像新号发布一则微博,才让即将被熄灭的火花重新燃烧起来。   x2983:【沈暮洵,现在的你真让人失望。不管你是否承认,不管你给自己的行为找多少借口,但事实上你都已经沦为你曾经最不耻的人。你包庇出轨者,甚至甘愿为他放弃自己的事业,你的脑子里除了下贱的执念还有什么】   这条微博非常震撼地空降热搜。   热搜榜是靠讨论度排名的。   点进词条之后可以看到参与讨论人数占总活跃人数的百分比。因为网民体量庞大,一般情况下有十几的讨论度就足够高居榜首了。   而这条空降榜首的微博热搜讨论度为0%,很显然是花了大价钱买的热搜置顶位,挂的tag是#沈暮洵下贱#   还真是攻击性极强的词条!!   谁会不点进来看一眼!   反正江声不行,他点进去就看到乱码博主发布的新微博。   x2983:【粉丝别跳脚,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敢带大名开麦,敢花钱买热搜,就说明我有证据】   江声:“……”   啊?   真的假的。   【啊???什么?真出轨??】   【我以为是找替身,我还寻思替身play玩挺花,没想到玩得比我想的花多了……】   【所以萧意就是那个第三者?假的吧,江声沈暮洵在谈的时候萧意就已经很有名气了,犯得上当小三吗】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先稳住!等一个真相大白!】   【+1,有证据就放出来啊不要溜人】   博主x2983回复:【你们以为萧意是真替身吗?你们以为他是萧家贵公子就是天边月亮吗,也是上赶着犯贱的阴湿人,从身世到心理没有一点能见光。】   【ps:江声虽然确实出轨,但是萧意主动勾引的,江声当时喝醉了没认出来。算半强迫所以江声根本不喜欢他,讨厌死他了。说到这个,江声其实也很可怜,如果不是萧意,江声根本没必要对沈暮洵抱有这么大的愧疚,多少次对沈暮洵迫不得已的优待和歉疚追究根本就是因为萧意在犯贱】   【???】   惊天大瓜。   石破天惊!   *   “应该是有人下场想搞沈暮洵,但很明显,从你这里下手是最方便的。就目前沈暮洵和你捆绑的趋势看,他不可能不管你。”   严落白分析了一下舆论言论的组成,目前讨论度集中在热词[出轨]上,直接一下子就把江声、萧意,沈暮洵三个人拉下水。   “……但是管你的话,他自己也会势必受到影响,这就是他们的目的。总之,我会和他的工作室联系,看看怎么澄清。”   江声愕然:“怎么澄清,我当时、就,真的……”   严落白当然知道,所有都知道,这在他的报备文书里写得清清楚楚。   的确就和这个乱码姐说的一样。   萧意在他喝醉后蓄意勾引,江声上钩了。   他捂着额头在心里质问自己一万遍当初为什么要接手江声这份苦差事。   顿了顿,在这种危急的关头,严落白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   “?”   “你和沈暮洵在一起那么久,怎么可能连到底是不是他都认不出来?”   空调的热风呼呼吹到江声的脸颊,让他看起来有些让人迷茫的柔软。   江声不像这样的人。   他应该有苦衷吧。   他应该不是自愿的。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很快严落白又把这些缥缈不切实际的想法挥手打散。   江声的手在书架上摸摸,在有点落灰的架子上找到了严落白的烟。   他想坦白什么的时候好像习惯抽一根烟,这样让他显得很有忧郁的故事感。   他把烟夹在手里,没有点燃。揉皱的烟丝散发清苦的烟草味道,江声顿了顿,然后说,“萧意其实脸上本来没有那颗痣的,你知道吗?”   “知道。毕竟他活跃在影视圈这么多年,这点变化还是很明显的。”严落白推了推眼镜,“但也说不上奇怪,受光照作用,脸上忽然长出痣来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萧意是自己纹的痣。”江声说。   萧意就是彻头彻尾的阴暗史莱姆。   他擅长用最小的取舍收割最大的利益——譬如这点并不起眼的痣。   “我看到网上有把他和沈暮洵的位置颠倒的,说萧意认识我更早,所以沈暮洵才是萧意的替身。每次看到都感觉是萧意自己和自己玩的把戏。这颗痣不是我和沈暮洵恋爱的原因,而是他是后来者的直接证据,不过呢,确实也很好洗白就是了。像你说的,脸上忽然长出痣很正常。”   江声把鼻尖凑到烟上嗅了嗅。   “我和沈暮洵在一起的时候经常吵架,然后冷战,然后喝酒,然后他会把我接回去,我们重归于好。这个流程一直没有变过,直到那一次,沈暮洵被萧意身边的人拖住。”   严落白的眼眸在镜片后面垂敛,观察江声脸上的表情,“喝醉了,所以认错了?你和萧意认识那么久,沈暮洵又是你的男友,你一个都没认出来?”   好狗血。   “是认识很久,但是不代表很熟好吗。”江声咕哝。   萧意高中给江声当过一段时间的跟班。   但说实话,江声高中是他最傲慢不得了的时期,他根本不会去记住谁的脸。所有人都记得他,很多人悄悄喜欢他,江声从人群中穿梭,目光不会落在任何人的身上,不会去好好的注视谁的眼睛。   “而且都说了他是非常名副其实的影帝啊,模仿人当然很有一套。”   江声支着下巴,纯黑的眼眸眨了眨,睫毛耷拉下来落下影子。深邃的眉眼有些恍惚。   “加上他刻意改变了穿搭,又纹了痣,戴了口罩。只露出眉眼的话我神志不清的时候是真的分不太出来。反正就是……一场意外。”   江声把烟咬在嘴里,声音含糊起来,轻轻的。   “再加上,和沈暮洵不清不楚分分合合太久了。我认出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干脆自暴自弃。就这样分手吧!这样总能分手了吧?——我是这么想的。”   严落白久久失语。片刻后,他坐回沙发上摘掉眼镜,苍白清瘦的骨节揉了揉鼻梁,“……江声,你真是……”   坦诚得令人讨厌。   他正因为是江声的经纪人,所以得到了别人都没有的坦诚。   可是这份坦诚却不基于他的特殊。   恰恰相反,是因为他并不特殊,所以可以信口拈来,不必顾虑。   江声头发长了,不怎么整齐的头发凌乱乌黑又很柔软,遮掩清澈温良的眉眼,指间夹着烟支着下颌看严落白,表情带着疑惑。   “我以为我们相处这么久,你对我应该有清晰的认知呢。我不算多好的好人,讨厌麻烦,意志也不坚定,那种情况被诱惑我也不想的。”   严落白冷眼看他,“你之前还在说你是个乐于助人的好心人。”   江声:“唔。”   江声从桌边摸到一枚硬币把玩,目光注视它从指尖弹起,在半空中旋转,又落回手里。   “当时有很重的置气成分,我想凭什么沈暮洵要一直惹我生气。别的理由会慢慢让他降低底线,唯独这个,他那么傲气的人肯定忍不了吧,所以一定是最干脆利落,永绝后患的分手办法。”   江声把手掌摊开,正面的数字在掌心露出来。   “喏,你看。当时我的心情就是这样——是正面还是反面,是继续还是停下,是要这样分手还是不要……”   电光火石间的决定,就像是他在心里抛了个硬币。   “不过那种酒精下的一时意气,后面肯定是后悔的。至少我们应该有个体面的结局,而不该是这样。所以他恨我我完全可以理解,反倒是他的喜欢有点无力承担。”江声耸肩,“最烦的还是那次之后就被萧意完全缠上了。”   严落白也很烦。   这次的事情,江声说不上无妄之灾,也说不上完美受害人,但的确是被牵连进来的。   x2983虽然给江声做了解释,但有道德瑕疵的事情必须要公关,否则江声之后的路会很不好走。   他的手机震动一声。   江声扭头看去,瞥到亮起来的屏幕弹出的推送,是顾清晖发布的微博。   【#江声雨夜#@江声,无处可去时欢迎来我家。】   在这样混乱的舆论环境中,说的不相干的话。反倒是一种站场的态度。   “哎,对,还有这个麻烦鬼。” 第028章 假料就假料之   之所以管顾清晖叫麻烦鬼, 是因为江声在给严落白的报备文件里面找到了初恋的名字。   的确不姓顾,也不叫顾清晖,而是谢之晖。   唯一和现实接轨的,是他的英文名阿尔文。   找到回忆的线索之后, 一切图景好像都能够更清晰地铺陈在眼前。   比如江声也想起自己为什么觉得“阿尔文”这个名字耳熟了。因为这个名字根本就是他起的!   遥想当年, 楚伯父购入一只帅气的猎犬, 取名为阿尔文。   它奔跑的样子优雅得像一只小马驹,接飞盘快准狠简直如同插了一对小翅膀。小狗阿尔文没在楚家待太久, 很快就跟随楚伯父去往国外的庄园。   江声好喜欢小狗, 几乎要得相思病。   但那时候父亲刚娶了继母, 继兄又是个脆弱的病秧子对宠物毛屑过敏,继母禁止家里出现宠物。所以江声对它的爱注定只能变成执念。   在这个背景之下,当英语角老师让他们给对方起一个英文名的时候,他理所当然想起了小狗,然后不假思索地盗用了小狗的名字。   对于当时的少年江声来说,阿尔文是他喜欢的小狗,谢之晖也是, 所以共用一个名字是完全没问题的。   江声的三观塑形非常晚, 他对人格的尊重太少,只是一味觉得失去的东西需要被替代, 不然他会觉得很空虚。   “比起以前,他性格变化真的好大。”江声如此评价。   至于那天半夜发生的事情,呃呃呃如果真的是顾清晖……   江声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起来。   那就变化更大了。   对于江声来说,谢之晖的确是初恋, 但他比起之后的交往对象好像有一点太不起眼。   是个阴郁木讷的人, 如果不是碰巧转学到了那里,谢之晖也许是江声一辈子都不会遇见和交往的人。   “又高又瘦, 气质很阴郁,像是蹲在墙角的蘑菇。”   江声陷入回忆,手指在空气里画圈,这样描述:“嗯,脸上身上总带着一点打架的伤口。有时候我也要履行一下男朋友的义务关心一下嘛,但要看的时候又总是被他躲开。像是流浪之后对人非常防备的野猫野狗。”   “既然这样不起眼,那你喜欢他哪里?”   严落白在电脑上迅速敲击键盘,对此次的事情做公关预案的交涉。聊天窗口的信息不断弹出,他明明忙得要死,但在江声谈起初恋的时候,还能抽出空闲的询问江声。   男人英朗隽秀的脸上表情十分冷静,手中的笔轻敲桌案,公事公办地问。   “还是说因为出现的时间太特别,所以随便谁都可以?”   也许是因为工作所需,他对江声的交往史有一种另类的兴趣。   江声总觉得有时候他的态度很奇怪,总有点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偏偏真的问到底后,江声全都如实相告,他又不会太开心。   “像他那么闷的人可是很少见的,当然,就是因为闷才有趣。”江声看着严落白屏幕在聊天窗口和文档中反复切换,眨眨眼睛,一时间有点心虚,“啊,我不说话了,你好好工作。”   “没事,听你说两句话的功夫还是有的,何况多了解一些对之后的工作也有帮助。顾清晖这时候发微博算是帮忙了,有空的话你……我会给他致电感谢。”   工作群里的消息正在疯狂弹出,严落白揉了揉有些抽疼的额角。迅速回归工作状态的他就算穿着宽松的家居服也非常有精英气质。十指在键盘上敲击,侧脸到下颌的轮廓利落干净。   “在综艺里你跟他全无交集,在这时候却忽然发声,网友感到困惑震惊是必然的,能帮忙转移一部分的注意力。”   话说到这,严落白又顿住,啧了一声。嗓音低沉,带着不解,“你是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吗。”   “为什么不是我一不小心做了救世主?”江声反问,“顾清晖说我是他的白马王子,我认为他说得非常正确。”   什么救世主。   把别人当宠物的救世主吗?   “……”严落白感觉到熟悉的气闷。他深吸一口气,几乎要把牙齿咬碎,口吻冷漠不近人情。   “好,好。王子殿下。希望你别在这躺着玩了,好么?去掐我的盆栽,去玩我给侄女买的拼图,随便做什么。你为什么能这么闲?我心烦。”   江声:“。”   居然不说“闲得慌的话你怎么不去死”,看来今天严落白心情也还好。   *   顾清晖的忽然发声的确引起一波轰动。   身为导演,洁身自好的天才导演,他的感情生活和他的洁癖一样干净到令人发指。这次回国参加《突然的恋爱》已经是足够令人瞠目结舌的决定,更别提在这种紧要关头突然的发声。   【看过综艺的姐妹能不能跟我说一下,他和江声很熟吗?】   【不啊!完全不!!他们两个话都没说过两句,站在一起就是尬场!】   【不我想起来……萧意还和顾吵了一架是不是,萧意后面投票也投了顾,感觉很忌惮他的样子……当时弹幕里都是怀疑的声音,但顾存在感实在太低了,后面根本无人在意】   【现在就缺一个前任石锤了】   【不管怎么样江声的人品应该还是很好的吧?不然怎么会他一出事所有人都站出来给他说话】   【点了,我也觉得江声人其实没那么坏的】   沸沸扬扬的议论声让讨论度节节攀升。   这个节骨眼,唯一没有发声的萧意更是一直被他的粉丝催促澄清。   他倒是的确站出来了。   只是——   演员萧意v:【@江声,一个亿复合费,同意请呼吸,不同意就结婚。[配图:戒指盒子.jpg]】   网友一片哗然,像是本就沸腾的水里被丢进了烧红的铁块,滚动的言论密密麻麻能溅起三米高。   【萧意,你让我输得好惨你知道吗?十分钟前我在沈暮洵的微博下面笑得多开心,现在我就哭得有多惨啊啊啊!】   【先别吵了你们!!家里珠宝行业,看到这个感觉不太对,给爸妈看了一下戒指。说是上世纪兰西设计师lioc设计的艺术品,比起穿戴,收藏价值更高……是真的拍卖价一个亿的古董戒指,概念译为:[救赎、胜利,花园、月亮,与永恒的冲动]……】   【……我服了哥哥,一个亿摆在我面前我还要数到底有几个零!我真的恨死这些有钱人了这么多钱为什么不能分我点?!】   【小三事件解释一下啊,现在在装傻充愣干什么?真当大家都是傻瓜啊?x姐说江声是醉了被你诓了,他怎样我不说了,可你是清醒的吧?清醒着勾引江声?清醒着给自己点了痣穿上了沈暮洵的衣服?】   【别人当三自甘下贱,朋友当三别被发现,自己当三倾城之恋是吧?我们都是说着玩玩,没想到你真搞实践啊小三哥。。】   【笑得。。】   【不是,一个亿就想和江声复合了?你想得倒是挺美,平时都说真爱无价呢】   【小三也想求婚了,而且还是靠手段才能硬和江声扯上关系,你是真不被爱啊萧意,怪不得这么恨沈暮洵】   【根本道听途说的事情怎么这么多人当真??小三小三地叫来叫去很好听吗】   【看不出多少积怨已久的沈暮洵粉丝和洵声cp粉在添砖加瓦吗】   一时间关于三角关系本就火爆的讨论,被萧意这波炫富行为狠狠攫取了热度,讨论的热点集中在了萧意的身上,江声从中略微脱身。   顾清晖和萧意的目的都是帮江声转移热度,但在如此强烈的对比之下,顾清晖一句“来我家”的空头支票都完全不够看了。   萧意有名气有地位,作为事件的直接参与者,更有着脱不开的责任。在这时候不闭嘴闭关也就算了,还站出来吸引火力。他明明看见事态如何发展,都没有澄清的意思。发了一条完全无关的博文,到底是承认还是否认,没有人清楚。   唯一清晰的一点就是,集中在他身上的火力十分猛烈。   服务器都陷入了短暂的瘫痪,被疯狂抢修后热搜狂刷。   一二位上萧意和沈暮洵的名字炸裂打架,网友奔走吃瓜,这边瓜香那边瓜大,都非常抓马且震撼,想和周围的朋友分享一时间都不知道先说出哪个消息。   江声也在这时候收到了短信。   未知号码192**:【我是认真的,阿声,你可以考虑看看。】   江声熟练地把这个号码拉黑掉。   未知号码199**:【你在担心什么呢?其实我也并不会管束你太多不是吗?何况以萧家的实力,帮助江家起死回生并不是问题。你依然可以过你人上人的生活,享受一切你喜欢的生活。】   拉黑。   未知号码197**:【是因为害怕我在萧家的话语权不够吗?不用担心,你可以更相信我一点的。很快我会把一切拦在前面的杂草都清理掉^_^】   江声烦躁地抓了两把头发,然后再次把他拉入黑名单。   这还不算完。   紧跟着就是沈暮洵和江声的公关团队发力,爆料接二连三。   最炸裂的还得属于是江声沈暮洵的大学同学站出来,说他们那时候确实听说过他们感情破裂的事情,但更广为流传的不是出轨传闻,而是强取豪夺一事。   “……?”   什么东西?   江声震惊。   他继续往下翻看。   这位“大学同学”有理有据、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个霸道影帝插足恩爱情侣横刀夺爱的故事。   在他的故事版本里,江声是不受家族重视,只能用奢侈跋扈表象掩饰自己寂寞无助本性的可怜仔小白花。   他被霸道影帝强取豪夺无力反抗,而无权无势的穷小子爱人面对此情此景,只能愤怒不甘心酸,但撞破南墙都求助无门。   苦命鸳鸯被强权分开,穷小子沈暮洵依然在与命运顽强抗争,他坚毅地赤脚走过荆棘花园,在大雨天跪在霸道影帝豪宅七天七夜,血流一地,放下尊严只求最恨的仇敌放过自己的爱人。   江声目瞪口呆。   到这就已经很离奇了,后面还有更可怕的。   那位大学同学如是说。   直到昏迷前最后一刻,沈暮洵才终于等到江声出来。   他的爱人孱弱无力,身边为他撑伞的影子赫然是霸道影帝。霸道影帝嘴角带着胜利微笑,轻蔑的眼神傲视群雄。而江声脚脖拴着金子做的脚链,泫然欲泣摇摇欲坠,“暮洵,你走吧。暮洵,对不起,我变心了……”   沈暮洵目眦欲裂,在大雨中撕心裂肺地咆哮,“不!”   “???”   江声呼吸急促,大脑嗡嗡作响,感觉自己的大脑似乎遭受了剧烈的撞击!   他控制不住地尖叫起来:“不——!”   救命,救命,救命。   什么东西,他看到了什么东西!   他做错了什么,谁来救救他的眼睛?   谁来!!!   他手机啪地一下从手里掉到了地毯上,被路过的严落白弯腰拾起来。   男人扫了一眼他的屏幕,对这个内容没有流露出什么意外或者震惊的表情。   他把手机重新塞回江声的手里,温热的指腹在他指尖蹭了一下,睫毛静垂,一本正经。   “事态关键本来就不在你的身上,只是你现在的情况已经不能遭受更多波及了。”   “所以???”   “如今注意力已经被顾清晖和萧意分散得差不多。澄清的话,还要看那个未知用户x2893的态度。所以这个——在了解对方意图之前暂时把事态娱乐化,是我和沈暮洵的工作室商量得到的办法。”   “不是,等等,这是谁写的,谁!一个人写的文字怎么可以这样歹毒?这和要了我的命有什么区别?”   江声拽着他的衣袖,这次真的泫然欲泣了,“这个ooc太多了!我要刷负,呜呜,你们怎么这样!”   顿了顿,他的脑子才转过弯来,反应过来严落白说了什么,“……等等,什么,你和沈暮洵的工作室商量得到的办法?”   严落白:“是。”   江声:“你的意思是,沈暮洵也看过了……这个?”   严落白:“是。”   “他同意了??”   “是。”   “……”   江声的眼睛瞪大,表情怪异又恍惚。深邃的脸孔被漆黑发丝衬得漂亮又苍白,坐在沙发上,双眼失神。   因为他一时之间无法判断哪个消息更震撼。   怎么回事。   这个世界在他无知无觉的时候变成了什么?!   他拿起自己的手机,感觉到手机讯息在疯狂振动吸引他的注意。   未知号码161**:【发现了有意思的东西。分享晋江文学城链接→[分类:同人/标签:相爱相杀。《重生之霸道影帝与我缠绵99夜(无沈暮洵版平行线)》]】   江声:“……”   不是,现在你什么处境,你还有心思给我发这个?!   别的他可以忍,唯独这个他真的忍不了了!   拉黑!   骗我钱的192纹身腹肌男大:【哥,想不到你以前过着这样的苦日子。那时候其实是别人拿走我的手机给哥发的消息,再给我一个机会和你解释好吗?】   江声:【滚!】   拉黑!!   楚熄:【我笑傻了啊啊哈哈哈,真的假的?分享微博链接→[围观热搜有感:聊聊我和江声、沈暮洵做同学时的二三事]】   江声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现在的精神状态真的是美妙过头了。   江声:【当然是真的啊】   江声:【名声在外有好有坏,以前是以前,现在是变态[微笑]】   拉黑,全部拉黑!   把烦人的红点全部删掉之后,江声平复了一下心情,按着膝盖鼓足勇气,颤抖的手点开那条震撼人心的博文。   长度惊人密密麻麻的字他一眼都没敢多看,飞快翻到评论区。   评论的画风非常整齐划一。   【你信这个故事是真的还是信江声会爱我一心一意】   【啊哈哈哈哈哈忍不住了,我的天啊好精彩,抱歉我是土狗我爱看!小手一挥,地雷一堆~大大加油更新~!】   【我在宿舍憋笑,时刻警惕着,生怕下一秒江声就会抱着晕厥的沈暮洵仰天怒吼:复活吧我的爱人!】   【不,这不是很明显的沈暮洵拿的龙王剧本吗?五年之期已至,这一次,我要亲手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为什么不能是江声的复仇剧本呢?他,让我众叛亲离,他,让我的爱人亲眼看我失去尊严的样子,他,让我失去自由变成笼中雀鸟……这一次,我要让他跪在我的脚下,让他为我回不来的旧爱赎罪】   【萧意先婚后爱虐恋情深也很ok啊】   【不是我说,区区两根,你们在恐惧什么?】   江声捂住脸,感觉到久违的崩溃。   哈哈,真奇怪啊,他现在没有面对修罗场,为什么还是会这么崩溃?   ……   啊啊啊什么和什么啊!   为什么没有人察觉到这是丑陋的公关手段?为什么没有人觉得ooc?为什么?!   江声感觉心灵遭受了无法描述的巨大创伤,失神地瘫在沙发上片刻。   忙碌到现在的严落白终于有时间松口气、坐下来好好喝一杯咖啡。   他处理文件的间隙抬起头,看到对面江声要死不活的样子,微微皱起眉,认真想了想。   难道江声真的无法接受吗?   ……也是,其实应该先和他商量一下再做决定的。   严落白短暂踟蹰了一下,然后把咖啡杯搁下,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却见江声忽然抬手拿起手机,表情有些沉凝地打字,速度几乎快出残影。   严落白似有所感,点开微信朋友圈,立刻看到江声配了一张崩溃表情包刚发布的图文。   【崩溃了。诚招写手,写本人和沈暮洵cp文,要求:务必将本人塑造成双开门八块腹肌阳光男大,位高权重,富可敌国!轻松拿捏沈暮洵萧意就在一念之间!要写得比热搜文好!并感人肺腑,情真意切,要让人看到就知道是真的!有意者速来,高薪工作,线上办公,长期合作。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切勿错失良机。】   刷新——   沈暮洵回复:【?】   楚漆回复:【?】   严落白动动手指:【?】 第029章 决断就决断之   江声抬起头和他对视一眼, 又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默默改掉了朋友圈的可见范围。   严落白觉得上一秒还在担心他心情的自己有两分不可理喻的好笑。   他扯着嘴角,“我给你写好不好,你想让我写什么我就写什么, 专职作家, 全天待命。”   江声:“不不, 那还是别了。我就是说着玩玩!”   严落白发出两声轻笑,笑里的意思全让江声自己领会。   他坐回沙发, 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速溶咖啡廉价且带着浓重的香精味, 阵痛的神经完全没能缓解。他皱起眉沉思片刻, 又开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打字。   江声时而看到严落白努力的样子会觉得有些小小的愧疚,直到他发现严落白把他的朋友圈截图发给了营销号!   江声:“严落白!”   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你怎么连这也发!我不是都把你屏蔽了吗?!”江声像是中了一枪,呜呜大哭,充满了一脚就能踩扁任人拿捏的软弱,“原来我也是你计划的一环?”   “萧意的公关团队现在也在操作,目前,除了把舆论风向娱乐化之外, 把你的人设立起来也是非常必要的。你之前花天酒地奢侈淫靡的作风已经深入人心, 再去打造单纯小男孩人设已经没有人会信了。所以不妨展示一部分无伤大雅有趣的真实,恰到好处拉近距离感。”   严落白详细地解释。   他眉眼染上些许疲惫, 摘下眼镜闭着眼仰头休息了片刻,再睁眼的时候江声已经默不作声地坐到他旁边,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   严落白猝不及防和他的眼睛对视,思绪空白片刻。   “继续说。”江声抬了抬下颌催促。   严落白已经忘了刚刚想说什么。   他喝了口咖啡, 借着短暂的时间整理了一下思路, 推了推眼镜,清了清嗓子, “从开始到现在,你没有对任何人任何言论做出回应。虽然这的确是你的作风,但未免会有网友觉得你太过高傲把别人的情感当儿戏……”   ……虽然好像就是这样。   他看向江声。   江声歪靠在沙发上看他,水洗过的眸子看起来真是没个渣男样子。   严落白停顿一两秒,面无表情冷硬强干的模样让人觉得非常可靠。   他继续说,“这是弊端,不利于你风评的逆转。这条朋友圈没有不当言论,就算暴露人前对你而言也无伤大雅,但在风向的大局上却能起到补局和催化的作用……”   江声感慨,“我就发个朋友圈你能想这么多?”   “想听的听完了么?”严落白垂下睫毛,使唤他,“坐回去,你待在这里影响我工作了。”   江声的疑惑得到解答,很干脆地起身坐到了对面的沙发,继续歪着身子看手机。   然后还记得直起身蹭过来,“辛苦啦,你真是个好人。”   严落白愣了下,被他搞得莫名其妙。把江声推开之后继续工作,又忍不住啧了声,莫名其妙地笑了下。   搞什么……怪有礼貌的。   舆论如严落白猜测的那样推进。   江声在这次事件中的身份不算特别清白,但也不是重点,网友看过江声的朋友圈截图之后笑得更猛。   【应聘!我应聘!高薪是有多高薪?只要月三千五险一金妹妹就愿意!妹妹直接狠狠歌颂您和沈哥的神仙爱情!】   【家人你怕不是忘了。江声现在可是个破产的穷光蛋,就是把你们骗去给他免费写文的!】   【完了,差点上他的当】   【哈哈哈哈哈什么双开门八块腹肌开朗男大,说起来这不就是大小楚的结合体吗?】   【传下去,江声要搞兄弟丼!】   【可见江声真的很钟爱双开门这款,说真的谁不爱呢,那可是双开门诶】   【@沈暮洵,蒸煮亲自下场让人写cp文,我这次真的嗑到真的了。呜呜,当初要不是萧意,你们两个是可以天长地久的吧是吧?】   【不是你真艾特啊!】   【有什么关系,他们这种大明星一天收到的艾特没有几百万也有十几万吧,除非一直视.奸超话不然怎么会关注到我?】   ……   沈暮洵v:【:(】   【好家伙,x姐骂你那么凶,那么大一出好戏都没能把你召唤出来,说嗑你cp你倒是跑出来了,你的爱有点太多了哥,少点吧】   【我的心情经历了震撼-暴怒-大笑之后已经平静到没有一点波澜了。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乱码哥的独角戏,萧意那个博文说到底是承认,还是蔑视呢,态度真的很模糊。。就算真出轨假出轨又怎样,不是很明显是他们三人的play?当事人都放下了我还在执著什么?我才是那个小丑好不好】   【+1,现在的心情已经不在于在乎小三本身了】   【被娱乐圈这些人骗习惯了,我现在在怀疑是不是因为沈暮洵和江声马上就要在音综上台,所以在引爆热点保证收视率?】   【很有可能!】   舆论以一个石破天惊的爆炸性姿态揭露,所有人都以为这会成为一段黑历史或者一块巨大的污点,但谁都没能想到能这么快地以一个荒诞的样子收尾。   沈暮洵工作室和严落白联合做了新的引线,萧意的公关团队做了收尾。   x2893在之后未置一词,但严落白依然把这个昵称牢牢记在了心里。   第一他知道三角关系的实际内情,这一点已经说明他或者他背后的人不是寻常路人。   第二,花费大价钱空降热一,他的目的难道是仅仅嘲笑一下沈暮洵?然后给江声的名气推波助澜吗?   目前的计划轨迹,很有可能是造势,沉默,任由舆论放肆发酵,等谣言广泛散播,再在之后沈暮洵和江声《你我的歌》热播的时候给一击惊天重锤。   严落白必须时刻防范着。   沈暮洵绝对在对方的算计范围之内。但严落白顾虑的也仅仅只是,如何在那记惊天重锤击打下来之前把江声从被波及的范围中拉出来。   他笔尖在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张上点了点,墨水浸出,严落白凝视那一滩墨迹片刻,扭头看了看一边的江声。   江声又困了,昏昏欲睡地靠在沙发垫子上点头。   严落白不明所以地松了口气。   江声从来不会受到任何舆论言论的影响,真是太好了。   严落白有一瞬间为这个一闪而过的想法感到迷惑,而后很快为自己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本来就是不省心的麻烦鬼,如果还要变成爱哭鬼让他抽时间安慰,才是真的麻烦事一件。   严落白回过神。一切风波暂时平息但并未尘埃落定,他必须尽快联系公关团队做好应对方案。他捏了捏眉心,合上电脑,拿起一旁摆放的纸张准备整理。   倏然,严落白手指一顿。架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有些狼狈地往下滑了一截,片刻后,他嘴角抿紧,欲盖弥彰地把那张纸折了起来,摘下眼镜压在纸上。   被折起的纸张依然隐约透出男人有力的字迹,来自他刚刚工作后的发呆随手写就。那团浸染的墨点旁边,被他龙飞凤舞写了两个字。   是一个名字。   *   《你我的歌》录制地点在南城青山路。   沈暮洵到得很早,下了车,从后座拿出巨大的黑色琴包背在肩膀。助理紧跟着下车,想上前帮他提琴包。   沈暮洵目光看了一眼隐在寒冷雾气中的基地,抬了抬下巴,一个眼神制止了他,“你回去吧,这几天不用跟着我。”   《你我的歌》考验的是人的即兴唱作能力。   赛制是给每队嘉宾两天的创作时间,从确定主题、打磨歌词到练习磨合,一切都通通被挤压在这短短的两天时间里。   在两天后的傍晚七点准时开办现场演唱会,由三位助演嘉宾与被筛选过具备音乐素养的百人观众团会到场聆听并打分,在这个环节被骂哭的人不胜枚举。   助理往前跟了两步,还是被迫停下,小声说:“哥,这次你悠着点。”   沈暮洵当然知道他在提示什么,嘴角翘了下,又很快拉地平直,眼里更没有几分笑意。   “我知道。”   助理还想补充几句,但沈暮洵已经转过身离开,他也只好放弃。   寒冽的北风吹来。沈暮洵独自行走在风里,背着巨大的琴包,背影懒散又挺拔。   他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前方的路,不久后就有工作人员上前为他引路。   沈暮洵敏锐地感知到对方隐隐打量的视线,那样的情绪沈暮洵最近已感知到太多——好奇,揣度,带着若有若无的怜悯和不自知的嘲笑。   在和江声重逢之前,沈暮洵接收到的视线从来都是充满敬佩的,或者赞赏的,或者厌恶的。都是十分直白的情感,从来没有一次他感知到这样明显却又内敛的情感。   就像在大街上遇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可怜人努力生活。想多看两眼,又怕伤及其自尊。可到底还是好奇心更胜一筹,于是明目张胆的打量变成了悄悄的窥探,却不知道这样小心的窥探也是极其显眼的、刺人的。   沈暮洵表情紧绷,睫毛垂着,漆黑的眼眸藏在阴翳里,烦闷狂躁暴戾的低气压在他周身不断涌动。   他要感谢这几天的喘息。只要让他从江声身边离开,不受到那种无时无刻不在影响他思维的纠结情绪干扰,沈暮洵能够百分百确认自己的清醒和理智。   他已经进行了充足的自省,找回了他应有的自尊和廉耻。因此更觉得那个口是心非的自己可恨,背着所有人告白求复合还被录下来全网皆知的自己可耻,放弃声誉为江声铺路的自己可悲。   工作人员停下脚步,往右边让了让路,对他笑,“沈老师,就在前面了。请进。”   沈暮洵往前看,看到一条狭窄幽暗的通路。他抬脚踏入,脚底的路瞬间有纹路向前方亮起,一条路的形状就这样浮现在眼前。   沈暮洵紧皱的眉眼松了松。   最后一次。   他给自己下了最后的通牒。   这一定是最后一次,他绝不会再犹豫。   他想明白了。他之所以会帮助江声,并不全然因为他放不下,只是因为江声曾经在他创业初期也帮过他,因此他需要“偿还”。   等他把这一切都还干净,他对江声不会再剩亏欠。束缚他的绳索又松一捆,他距离得到完全的自由又进一步。   被背叛被遗忘,那些执念又有什么所谓,只要时间够久,他迟早会忘记的,那些东西都是过眼云烟,不值得被他放在心上。   最重要的是,他不能成为某种情绪或者某个人的奴隶。   这段时间的经历已经足够让他感到耻辱了。   等这最后一次结束,他会从那个无聊的恋爱节目中退出。回到本该属于自己的那条光明大道去,向金字塔的更高峰攀登,从此和江声再无关系。   沈暮洵往前走。   基地的布局陈设非常简单。除了中心舞台和百人观众区、助演嘉宾区之外,就是一个大棚。   三组嘉宾会在这样相互干扰的环境下做出自己的答卷,在这里受到有意为之的干扰从而崩溃的也大有人在。   大棚中灯光大亮。   有嘉宾比他来得更早,沈暮洵扫了一眼,看到是一个靠在角落的影子,是个年轻男人,穿着卫衣和休闲裤。表情冷淡,行动有些困倦带来的迟钝感。   不认识的面孔。   也许是素人。   沈暮洵漠不关心地转过头去,随便找了个角落放下琴包。   不久后,高挑女性的身影从通道走了进来。这个人沈暮洵认识,赛娜,实力强悍的女低音。   紧跟在赛娜身后的男生个子很高,银灰色碎发,没什么精气神,又显得气质锐利。   这个人沈暮洵也认识。   卜绘,他的个人风格十分鲜明,目前在世界第一的安德利音乐学院读研究生,发行专辑十九张,成就傲然,也是《你我的歌》这期嘉宾的高人气选手。   卜绘从他面前路过,有些凌厉稍显狭长的一双眼散漫耷拉着,瞥过他一眼。   沈暮洵感觉到了他落在身上的眼神。   并不友好,带着不理解不认同,和一丝高高在上的轻蔑。   沈暮洵的手指开始在膝盖上敲打着,说不清此刻的烦躁是因为接触到太多那样的视线,还是因为要等的人还没来。   又有人进来。   是个戴着眼镜的瘦小男生,看起来还是学生。他友好地做了自我介绍,沈暮洵没怎么听,只是隐约记住他的名字是曲明。   所有嘉宾都到齐了,除了江声。   等待,等待,等待。   还没来。   为什么还没来?   是路上出现了什么问题,还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找不到路了?被人刁难了?还是只是单纯的不想来。   沈暮洵没有察觉自己的意识再度落入漩涡,他的手无意识摩挲,碰到了一旁的琴包。   那里面装的是大学时候江声定制的贵价吉他。在吉他侧边被刻上了一个名字。不属于他也不属于江声,而是“安妮”。   当年为《安妮》定名的时候,他们曾说“如果一定要有一个安妮的话,那么就它吧”,所以这把吉他有了名字。   沈暮洵认为,自己带安妮来到这里,已经表达了要就此打断一切,彻底放弃的决心。   他是如此迫切地想证明一些东西,以至于他有些不适宜的心浮气躁。   耳朵捕捉到了脚步声。   很奇怪,明明那脚步声隔得很远,可沈暮洵就是若有所感地抬起头。   脚步声一点点变得清晰,是轻快的,是江声。   他的脚步先头脑一步做出反应,沈暮洵站起来往前走,张了张嘴,那个名字还没能从喉咙中发出声音,沈暮洵倒是先听到了另一道声音。   “江江。”   沈暮洵掉过头去看,发现是刚刚一进门就被他忽视的素人。   那个人冷淡的表情彻底破冰。在江声来之前,他孤僻缄默,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话,也没对任何人笑过,沉默、迟钝。   看到江声出现,反应倒是突然快了起来。   江声从通道口露面。沈暮洵的目光看着他,江声脚步一顿,茫然地歪了下头,黑发细碎散落,似乎在寻找到底哪里来的声音。   很快,他注意力就被那道影子吸引。   才分手不久,江声对林回那张脸还有印象,不会像忘掉顾清晖一样把他忘掉。   两个人的分手不算难堪。林回也不会缠着人不放,搞得江声发脾气。他性格很好,江声面对他的时候,总是会比面对其他前任自在些。   沈暮洵看着江声离自己越来越近,然后和他擦肩而过。   甚至好像都没有注意到他。   奇怪。   他都想好和江声断绝关系,决定要离开江声,却连江声这一刻短暂的忽视都感到难耐。   江声经过带起的风短暂吹起他的头发,让沈暮洵恍惚地嗅到他身上淡到缥缈的香味。   那瞬间,沈暮洵几乎要感受不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他低下头,发现自己无意识伸出了手,却没有抓住那道有形的风。 第030章 一般就一般之   大棚内设施很简陋, 墙壁上还有着风格十分跋扈的涂鸦。   模样帅气的男生抱着江声的脸,挺拔鼻梁在他的脸上蹭顶着,说话声音慢吞吞,“江江, 江江, 好想你江江。”   他动作慢吞吞地像是树懒, 眼睛清澈,便又像狂摇尾巴的金毛犬, 对江声抱有百分百的热情。   江声被抱得有些紧, 有些无奈地拿手推着他脸, “走开走开!”   沈暮洵眼睛有一瞬间被刺痛,反胃感翻涌,胃部灼痛。   他坐下,不耐烦地抄起手边的纸张随便铺开,又有一种在浪费时间做蠢事的恼怒。   其他选手也在用不经意的目光打量着他们,神态各异。   沈暮洵面无表情。   没什么的。   江声和其他人有任何关系都和你没有关系。   江声爱和谁拥抱就和谁拥抱,哪怕他们在你面前亲个爽都是他的自由。   都过去了, 你是来和一切告别的。   沈暮洵调理好了, 沉静下来重新抬头。   又看到素人和江声。   看年纪还在大学的年轻男生摸了摸江声的脸,离得很近, 江声捂住他的手背没有躲。   沈暮洵做好的心理建设又崩塌了。   每当他做好万全的心理准备,想清楚应该用怎样的态度对待江声之后,江声甚至什么都不用做、依然可以轻易击溃他的心理防线。   是他的新男友吗?还是预备役?或者其他的什么关系?他到底是谁,他到底是江声的谁?江声对他抱有怎样的情绪?   一连串的问题攻击他的头脑。   沈暮洵死死咬着牙, 侧脸紧绷。   ……不要再想了。   沈暮洵, 你的人生走到这一步并不容易,爱情绝非你的必需品。你不是没了江声就活不下去的蠢东西。   你更应该去追寻理想、攀登更高的位置, 举起更有分量的奖杯。过去的执念早就该放下。不必在意,不必纠结,不必痛苦,那些没必要的情绪只会害了你。   这些话说服了沈暮洵的理智。   酸涩的胜利感迎面而来,酸涩的火辣让他感到干渴,沈暮洵拿起自己的水壶,用力拧开,指骨泛白。   一侧脚步声响起。   他瞬间松开过度用力的手,混不在意地撩起眼皮看去。   赛娜走过来,靠在一旁的桌子上。   女低音的声音在日常中非常性感,带着两分惊叹和感慨,“我要刷新对你的认知了,这你都不发脾气?这你都能忍啦?一段时间不见,你变忍者沈龟了?”   赛娜和他有过好几次合作,口吻便熟稔很多,多了两分对八卦的探究和调侃。   沈暮洵想说“关我什么事”。但等话语脱口而出的时候却变成了——   “我为什么不能忍?他和我是什么关系?我需要对他的人际交往和任何关系作出评价吗?”   不对,等等,这种口吻不太对。   沈暮洵用力握紧水杯并微笑,他想扭转自己的话语,全然没注意自己眉头紧锁,一张轮廓深邃的脸上带着刻薄的讥讽。   “别这样一脸迫不及待要看热闹的表情,你应该知道娱乐圈的任何事情都是炒作。”   “哦?”赛娜好奇地说,“前两天的舆论大爆发也是炒作?那萧意趁着江声喝醉不省人事,装成你的样子勾引他也是炒……”   话音未落,就看到沈暮洵难看到要死的表情。   赛娜挑起眉梢,识趣地闭上嘴。   天呢,看来是真的啊。   赛娜在心中充满感慨,真没想到那个看起来很绅士的影帝背地里还给江声当小三。   她想着,就忍不住看向不远处的江声。   涂鸦大棚墙前面,江声转了个侧脸过来。   他一头黑发在风中散落,轮廓很有些单薄,线条利落又漂亮,眼睛弯弯的时候显得很清澈。   按理说,单纯的长相会失去让人神魂颠倒的魔力,但是江声并不,他的脸长得太对味了,简直漂亮得惊心。擦肩而过一见钟情的俗套剧情,出现在他的身上完全合情合理。   赛娜有些晃神。   耳边沈暮洵还在说话,赛娜回过神,还是那些没关系我不在乎的废话,她拉开椅子坐下,打了个哈欠,好奇地看向江声和林回那边,观摩一会儿就扭头看沈暮洵两秒,然后继续看。   沈暮洵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语气带着制止的意味:“赛娜,要说什么直说。”   “看看人家脾气多好,”赛娜托着下巴,摇摇头,金光闪闪的大圈耳环晃了晃,她甚至有些恨铁不成钢了,“我没有对比的意思,但你确实该改改你的臭脾气了,坏脾气又不坦诚的人是没有人会喜欢的。”   沈暮洵:“我本来也不需要被任何人喜欢!”   赛娜一眼看穿他的心思,翘着腿耸肩。“你其实更想说——为什么以前我这样他喜欢,现在我这样他不喜欢了,是吧?”   沈暮洵沉默,在这一瞬间,之前所有狂啸着呼喊叫他冷静下来的声音全部息止。   那种安静让他觉得不安,他宁可耳边的声音更吵闹些,那样起码说明他还在抗争。   尽管是无用的。   赛娜说:“你小学就学过刻舟求剑的故事了吧?”   沈暮洵看向江声的时候,通道口送来寒风。   他下意识想,该把门关掉,江声会冷。   江声确实打了个哆嗦,他刚站起来,站在江声对面的男人立刻开始解围巾。   站起来的沈暮洵又坐了回去,他轻嗤一声,嘲讽的意味不知在针对谁,“那么我是站在船上刻舟求剑的人,还是被丢在海里无人问津的剑。”   赛娜惊呼,“对耶,你难道真是剑吗。”   沈暮洵额角青筋跳动两下,“赛娜!”   赛娜笑嘻嘻地撑着脸,“我看看时间……嗯,还有十分钟。你要在这里看他们你侬我侬十分钟吗。忍者沈龟。”   *   林回摘掉自己的围巾。   他长得帅气,薄唇挺鼻,轮廓线干净利落,很难得的是他眼神很干净。人高马大,又慢吞吞,给江声的感觉像是巨大的北极熊。   有杀伤力。   但是人类如果只是远距离接触,也是会觉得北极熊可爱的。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大白北极熊把围巾系在江声的脖子上,担心地说,“要注意身体。”   江声跟严落白说,他很照顾病人。   嗯额。。其实也没有,完全是林回照顾他的时候比较多。   江声记得更早更早之前,还没有谈恋爱的时候。那会儿他还在读大学,因为忙着期末设计,中午偶尔会到林教授的教师公寓休息。   林回那会儿因为在外面不慎睡着,从楼梯上摔断了胳膊。就吊着一只胳膊给江声熬粥,熬完粥看江声还没醒,一声不吭地抱着江声转移到了自己的床上,还给他盖了被子。   回过神,江声摸了摸这条围巾。   天蓝色,很干净的颜色,还带着男生的滚烫体温,把江声蒸得有些热乎起来。   没分手的话,这时候江声就该摸摸他的头发并附赠一个亲亲。   但想到已经分手,江声只是摸摸他的头发。   林回弯着眼睛笑了下,乖乖地把头低得更深,佝着腰把脑袋送到江声手底下,让江声的手好抬得不那么累。   江声拍拍他的脑袋,“好乖。”   林回没说话,静谧又缓慢地,把江声的脸看了个遍,有些恍惚地轻声说,“嗯。”   呼啸的风声洞穿通道,些微刺耳的鸣响叫醒人的理智。   赛娜翘着腿,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吹了个口哨。   “看看,这才是小情侣相处的正确模板啊。”   沈暮洵一言不发。   赛娜:“你啊你,真不知道江声看中你什么,脸吗?倒是也还行。不然难道看你脾气大,看你尖酸又刻薄,看你半天憋不出一句实话?”   沈暮洵拧开水杯盖子,机械死板地喝下一口水。   干涸的嘴唇和喉咙得到滋润,他眨了眨眼睛,觉得不太恰当的湿意开始有些控制不住。   赛娜看了看表,“还有六分钟,你该不会真的就这么看着吧?”   沈暮洵依然一言不发。   冷静,冷静。   为了控制那种不该有的动摇,你甚至把安妮带来了。那证明了你的决心,是不是。   现在即使江声站在面前略过他向另一个人走去,他也可以理智地控制自己的行为和心情。沈暮洵,这是很好的征兆,说明一切都在向他期待的方向发展。   只要再坚持一下。   等习惯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无用的感情再也无法左右他。   可是……   “这张脸。”沈暮洵蓦地开口,声音有些干哑,“他也不喜欢了。他根本就不喜欢我,在他那里,我已经彻底过去了。”   赛娜诧异了一下,挠了挠耳朵,还以为是幻听。   乖乖。   沈暮洵说这种话,还不如告诉她铁树要开花,母猪会上树呢。   为了脆弱的友情不那么轻易破灭,赛娜憋住了笑,尽量悲痛起来,拍拍沈暮洵的肩膀。   “怎么会这样。”她悲怆道,“没关系,看开点,以色事人,色衰而爱驰。”   “……我不是这个意思!”   *   江声发现,他和林回说话的时候,不远处有个灰色头发的高大男生一直在盯着这边看。   江声被他看得头皮有些发麻,转过头去瞥了眼。   那男的一看就是潮男,长得很酷、帅气,这是客观事实。   但是江声对他的第一印象不好,感觉怪讨厌的,这是完全没来由的主观评价。   仔细看。   这人还打着眉钉,有纹身。   表情有种恹恹的厌世感,脸色总带两分懒散的锐利阴沉。和江声对视之后,那个人就挑了下眉毛,漫不经意地转移了视线。   莫名其妙。   江声也转回头。   另一边还有沈暮洵在盯着看,不过这位,江声自打进来就没敢和他对视。   无论是他没有给出答案的那个“复合”事件,还是前两天网上忽然被曝出来的过往事情,都让江声觉得不太自在,有点无法面对他。   可恶。   他默默仰头,看着头顶大棚的灯光。   求购遗忘药水,批发的,他要给全世界的人喝。   林回看着他,“江江,和那位沈先生要复合吗?”   江声愣了下,转头看他,“你不是一向不喜欢上网,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两个人凑得有点太近,可是林回好像毫无自觉,就硬生生杵在江声面前看着他。身上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传导过来。一张英挺的脸,有点迟钝,像还没想好怎么回答。   距离太近,江声别扭地顿了下,把他的脸推开,又说,“不会的。”   话音很轻。   他们很亲密。   沈暮洵皱着眉,评估他们两个人的距离,然后做出判断。   他们说的每个字都很模糊,被强行拆分出无数个意思,一个又一个跳进沈暮洵的耳朵,然后被他嚼得稀烂,解析出千百种答案。   负面情绪不讲道理地塞满他的情绪,几乎让他的表情变得怪异而扭曲。   他张了张嘴。   赛娜看着表:“一分钟。”   作为一个大多数时候都十分坦率的人,她不太理解,“哪怕阻止一下,打断一下呢?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道德标准这么高了。”   沈暮洵低着头,手紧握着放在他的琴包上。   沈暮洵的心理防线已经一退再退到岌岌可危的地步。   他恍惚间想。   其实他在意的所有,他坚持的一切,早就溃不成军。徒劳竖起高塔,内里全是不堪一击的空洞。   他坚持给谁看。   给自己看吗?可是……   “喂。”   江声转过头。   刚刚打量他半天的那个银灰色头发的男人开口。   “你是叫江什么来着,最近很有名的那个。”   他仰起头,下颌朝江声点了点,懒散的铅灰色眼睛紧盯着江声,有些沙哑的声音语速很快。   江声茫然:“啊?”   他有一种犯错学生被拎出来点名的感觉。   江声长得是真乖,人畜无害。灰毛凶恶男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扯了下嘴角挑起眉毛。   “需要我提醒吗,你的队友可在那边望眼欲穿很久了。”   江声看向沈暮洵,一时间后背发毛。林回担心地看着他,轻轻扶住他的肩膀。   “还是说你要换队友?”灰毛男往后靠,“我没意见,但麻烦尽快,我宝贵的时间没道理要浪费在听你和这个谈情、跟那个说爱上面。”   语气奇怪,嘲讽的意味在字里行间长了刺。   非常不友好,排斥中又隐约带一点优越感。   但这样的表情江声见的多了,不用思考都知道缘由。   觉得他一个什么也不会的富二代竟然敢和他们这些专业选手同台竞争。觉得江声只要和他们站在一起就是侮辱了他们的专业素养,毕竟没有人会把蚂蚁和大象相提并论。   厌烦,潜意识又觉得轻松,轻松进而演变成轻蔑。   胜之不武就能赢,对于强者来说自然是缺乏挑战性。   江声看了看他。   卜绘挑了下眉,眉钉和额角的纹身搭配显得很凶,“有什么问题吗。”   江声木着脸,盯着他看半天。   卜绘:“?”   看不爽。   切。   装什么!   萧意顾清晖再加你,你们就是死装哥x3.   不过江声自己也很清楚,再怎么不想面对沈暮洵也该回去了。他把林回挂在胳膊上的手扒拉着扯下来,“我过去了,你加油。”   林回看着江声,其实如果他自己不说,很少有人看出他有睡眠症这种小众病种,只会觉得他是个没什么精神、慢吞吞的帅哥。   林回问,“赢了有奖励吗?”   江声一时间有些费解,瞪大眼睛,“是我理解错了吗,我输了为什么还要给你奖励!”   不过一秒之后,江声又调理好了,哼哼着说,“不过你赢不了我的。真能打败我算你了不起,想要奖励就看我心情,也不是不行。”   林回觉得江声这样真的可爱死了。   别人看江声,觉得江声帅气、漂亮,好看。   林回就是觉得江声很可爱,这种怪得意又非常自信的表情鲜亮又可爱,简直就是童话里的小王子,挥挥手整个世界都为他打开——的那种耀眼的可爱。   他心脏重重跳了两下,下意识想凑过来和江声蹭在一起。他动作太慢,江声没有意识到,只是对他挥挥手,就回到沈暮洵旁边坐好。   林回盯着看,眼睛都不错开一下。   沈暮洵:“……”   江声:“。”   等所有人都准备好之后,时间也差不多了。   节目录制正式开始,主持人暂未到场,但直播的镜头已被激活亮起红点。   【进来第一眼就看到江声,,他真的有点太好看了呃啊啊啊!好看到我崩溃!可恶】   【洵子哥他表情好神奇,酸味在我家都能闻到了。哦天呢洵子哥,又在吃什么飞醋,又把自己当成什么江声很重要的人啦?】   【别装了小沈,我已经彻底把你看透。江声坐你旁边你幸福得要死吧?还在这死装什么】   好吧确实。   沈暮洵的状态十分扭曲。   江声回到他身边的确让他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江声在外面和别人看星星看月亮,但还是要回到他身边——这种没道理的荒谬的怪异的满足。   又割裂地发疯,理智发出警告,拼命地扯着他的耳朵大叫命令他清醒一点。   江声完全没留意到沈暮洵奇怪的状态,他乖乖地坐着,一只手支着下巴有些无聊地到处看。   林回正站在卜绘面前说话,看样子他们应该是队友。   江声真的觉得林回的好性格摊上那个死装男好可怜,但又不知道他们两个是什么关系。万一是朋友呢?江声也不太好说林回的朋友不好。   他歪了下脑袋,拽了拽沈暮洵的衣角,指着卜绘问,“那个男的叫什么?”   沈暮洵慢半拍地回神,“什么?”   江声重复,“那个男的,什么名字。”   沈暮洵定定看他两秒,抿着嘴角,眼睛闪烁,用一种非常难言的口吻说,“怎么,有兴趣。要我牵线搭桥?”   【要~我~牵~线~搭~桥?】   【江声:(只是呼吸)沈暮洵:警惕,他是不是看上那个人了!(阴暗发疯!)】   【哎,这俩确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不合适,可是我还是觉得好可惜啊啊啊啊!意难平】   江声有些意外,没想到这居然是能从沈暮洵嘴里说得出来的话。   他摇头,“算了,最近没有这种世俗的欲望。”   而且江声不喜欢凶的,没礼貌的。他第一眼就看这个男的不顺眼!   沈暮洵也不知道信还是没信,一张脸没什么表情,平淡介绍,“卜绘,安德利音乐学院在读研究生。”   江声:“哦哦。”   沈暮洵木着脸继续,“很有名气,地下说唱出身。后来转流行乐发了十九张专辑,百首歌都算有名气。”   江声的感慨一下子消退了:“嗯?哦。”   他对搞说唱的没什么好印象。   好歹他也谈了好些娱乐圈的前任,了解到的瓜肯定是比寻常人更多的,对rapper都快有刻板印象了。   当然这也不能怪他,毕竟很大一个群体的rapper确实就是这样。   似乎感觉到他不友好的眼神,正和林回说话的卜绘忽然敏感地停顿了下,下垂的狗狗眼扫过来。   那双眼睛眼白占比大,厌世又冷漠又凶狠的感觉特别像是一只狼。眼冒绿光却又恹恹,给江声的感觉很像是装的。以前学了个课文,“前狼假寐,盖以诱敌”。   江声和他大眼瞪小眼。   卜绘扯了下嘴角,“再看,把你眼珠子挖掉。”   笑死,狠话谁不会说。   江声也跟着扯了下嘴角,“再说,把你舌头割掉。”   卜绘扬起眉梢,打在他眉骨上的眉钉吸引了江声的注意。   这是穿进骨头里了吗?好疼。   他又联想到了楚熄的舌钉,感觉也好疼,那可是捅穿了一段肉。   正在喋喋不休的沈暮洵有意停顿了一下,重新吸引到江声注意之后继续说,“……前年和赛娜在一档音乐节目《亲爱的演唱家》pk过,赛娜险胜。”   江声敷衍:“这么厉害。”   沈暮洵瞥了他一眼:“一般。”   江声目光继续兜兜转转,看到一旁离他们不远不近的女生对他们眨眼睛,又扯了扯沈暮洵的衣角,“那个女生就是赛娜吗?”   沈暮洵扫了他一眼,“嗯。”   “最有名气的女低音,从歌剧转型流行乐,你可能没听过她的名字,但是她唱的很多歌基本上家喻户晓,得过很多奖,算是我的前辈。”   “这么厉害!”   沈暮洵还是说:“一般。”   赛娜自来熟地坐到江声身边,胳膊搭在江声肩膀上指了指沈暮洵,“来,你来问这个。”   江声对一个人的印象大多数从脸和味道开始的。赛娜身上有特别清冽的香水味,江声还挺喜欢的,他顺着说,“好吧,这是谁?”   沈暮洵觉得浑身不自在,“赛娜,你又在玩什么?”   “闭嘴,别吵。”赛娜眯起眼瞪他,转而对江声热情地介绍。   她似乎十分热衷于给沈暮洵贴金。   简直像是刚刚走过来之前,临时背了一段沈暮洵拿过的奖项。   江声被她夸张的口吻逗笑,“这么厉害。”   沈暮洵闷着不吭声。   赛娜:“咳咳。”   沈暮洵像是猛地惊醒似的,目光闪烁从江声的眼眸错开,他别过头,“一般。”   赛娜:。   该死的,你就be吧,你真没救了!   【啊对对对,一般。是不是当观众没长眼睛?当谁看不出他嘴角都要咧到后脑勺了!】   【好好好,我说他在介绍前面几个人的时候语气这么怪,原来是想等江声夸他结果半天等不到啊。呵男人。。】   【哼,要不是有我赛姐助攻,你这锯嘴葫芦就等着憋死吧……】   【赛姐助攻他也是憋死的那个命数】 第031章 天才就天才之   赛娜是个热情的人, 并且对于改善他和沈暮洵的关系有着更多的热情。   江声不知道为什么,只能勉强认为她是cp粉。   从赛娜口中他了解到很多,比如除了沈暮洵、赛娜和卜绘这三个很有名的高人气选手之外,和他们组队的队友却都是寂寂无名的素人或者新人, 也许这种强与弱的组合才能塑造出观众想看的热点。   赛娜的队友曲明还是个大学生, 音乐系。同时也是个网红, 在音乐上似乎谈不上什么高大上的造诣,但有名气大概也是实力的一种佐证。   江声情况倒是和他类似, 可惜他的名气全是绯闻和一些堪称破铜烂铁的豪门轶事, 更是让人无从判断他的能力, 感觉算得上是场内最外行的外行。甚至他大学还是玩泥巴的,和音乐半点不沾边。   剩下一个林回。   赛娜摸着下巴猜测,“应该是卜绘的朋友?很稀奇,他那破烂性格居然也能交到朋友,而且还是这种一看就是清澈愚蠢男大的类型……该不会是哄骗到的吧。”   江声深以为然,“没错,我也这样想。”   看到林回和卜绘站在一起, 那种冲击感不亚于看到德行兼备的好学生忽然和混混扎堆。   可别把林回带坏了。   江声默默瞪了卜绘一眼。   卜绘对人的视线大概有种野兽般的敏锐直觉, 但因为知道是谁在看,他连转头的意思都没有。眼珠转到眼角带着蔑意瞥了一眼, 然后转过身留下一个宽阔的背影。   江声:“……”   林回到底怎么和这种货色认识的!   不要怪他发出龙傲天警告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是叫林回对吗,刚刚看你在和他聊天,是朋友吗?”赛娜晃晃江声的胳膊又问, “他水平怎样, 透个底给我?”   沈暮洵,“赛娜。”   赛娜顺着他的眼神看向自己抓着江声胳膊的手, 大震撼,“这你也要管?”   沈暮洵:“……我没有!”   江声想了想。   其实他没听过林回唱歌,但见到他家里有很多乐器。   林教授是书香门第世家,但不算特别富裕,那些乐器显然也不是收藏品,那么就大概是林回涉猎过的种类。   “还不错。”江声给出一个中肯的评价。   事实上,江声觉得他应该是有足够的自信才会来的。   他们又随便聊了聊,主持人才姗姗来迟。   一个寸头西装男,长相很凶,之前参加《你我的歌》很有名的灵气歌手薇薇安,据说就是被他骂哭的。   江声觉得也有可能是被吓哭的,不好说。   “赛娜,坐回你的位置去。”寸头男说。   赛娜对江声耸耸肩,回到自己的队友曲明身边。   寸头男的目光在江声的身上停顿,似乎对他这个人的恶劣名声早有耳闻,表情带着一种很松弛的轻蔑。   只是江声也说了,他这个人上学的时候是很讨老师喜欢的。他就是最乖的学生!   所以寸头盯着他又愣了两秒,表情怪异了一下,缓了会儿才重新开口。   “在下陈游凛,这两天会和你们有不太美妙的相处,明天早上九点我会准时来到这里验收你们的一阶段成果。时间紧迫,就不浪费时间要求你们做自我介绍了,毕竟在这里你们是对手而非朋友,互相了解的事情,等到输赢定论之后再说。”   陈游凛语速非常快,“赛制大家应该都了解吧?待会儿公布主题之后,会有三首demo随机分配到诸位手中,如何处理如何加工是你们的事,你们自由发挥大胆创作,唯一要做的就是为我们带来更精彩的演出。”   他话音一转,强硬的口吻似乎变得亲和起来。   “因为时间短暂,最后无论成品如何,我们都欣然接受并且理解。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作品,希望在离开节目之后也能够好好完善下去。”   江声低着头,“嘴上这么说,要是真拿出个半成品看他不把人骂死。”   【没错,每次寸头哥都是骂的最凶最不讲情面的那个】   【真的谁懂,他好恐怖的,那次我隔着屏幕都觉得在骂我所以腿打哆嗦……】   【但其实寸头哥人还是不错的,他真正欣赏的歌手都会不留余力给予帮助,还是个好人吧】   陈游凛拿出遥控设备打开了大棚中的投影设备。   偌大的红色倒计时浮现在面前。   说是两天时间,其实只有三十五个小时不到。秒数的飞速流逝,分钟的跳动,隐约的“砰砰”跳动和心脏合拍,无时无刻不在彰显紧张高压的氛围。   而这样的氛围对于需要投入的创作而言是巨大的难关。   “从上期节目结束截止目前,观众票选数最高的主题为[声音]。”   荧幕上浮现出一系列不断飞逝的关键词,最后随着陈游凛话音落定而一锤定音。   “这是个很好的主题,看来你们运气不错。”   从开头到现在,只有陈游凛一个人说话的份儿,他不容插嘴,而背后的倒计时也让紧张的氛围加剧,打断他似乎也是有代价的。   接下来他开始播放歌曲小样。   样曲一出基本上已经在给歌曲定基调,两天时间本就紧凑,如果要自己创作、或者大改demo无疑都是伤筋动骨的事情。通常情况下,延续节目组给的路线继续走是大多数人的选择。   江声靠在懒人沙发上,抱着胳膊闭眼听。   demo的调子都比较舒缓,也证明了节目组希望他们的创作往温柔的方向表达。   江声睁开眼,用脚指头都能想到节目组打着什么算盘。   声音这样的主题和舒缓的demo,当然最好是和一些社会现实问题结合。站在一部分少数群体的角度发生以得到一些群体的共鸣,把立意拔高,进而显得更有内涵更深沉,这样很好出圈,并且价值观非常正确。   沈暮洵在旁边分析,在他的笔记本上已经敲定三首demo的特点和发散性的方向,最后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是一个整体的路径。   “两个方向可走。顺着节目组的思路,往走到人群中去的方向考虑。或者只停留在温柔的表面,加入一些烂俗的千篇一律的意象。”   可想而知后者的得分当然会很低,尤其是在卜绘、赛娜这样两个强力的竞争对手面前。   而随机分配demo后,江声拿到的是较为轻快的调子。   这倒是他擅长的风格,悦动、轻快、浪漫,主要是不怎么需要费脑子。   只是江声倒也不是很想按着节目组给出来的那条路走。他这个人总是在不该有的时候展露那一点反骨。如果他能在该听话的时候听话,其实他的人生会避免很多麻烦。   江声用耳机再仔细听了一遍demo,然后摘下来挂在脖子上,铅笔倒着在本子上点点点,陷入一些矛盾的思绪。   在思考的间隙他抬头四顾。不远处赛娜戴着耳机皱眉,卜绘在纸板上写写画画,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林回不断摇头。留意到江声的目光,林回百忙中转过脸,对他微笑。   沈暮洵敲了敲桌面,“专心。”   “我只是观察一下别人的情况,就像考试的时候也会有人在意有没有人先把卷子翻面。”   江声很快低下头,铅笔头在浓密的发丝里拨动,“我觉得你和我一样,不是很喜欢顺着别人的思路走。”   江声没意识到,在时间紧迫任务紧急的时候,他的口吻会发生一点变化。   不是变得更认真,而是变得更懒散。这种懒散似乎可以被解读为自信与支配欲,他发号施令,并觉得沈暮洵会听他的。   也许因为是难得的独处,身边所有威胁性因素都在没空造成威胁,而他们将在接下来有一段相对紧密的关系,沈暮洵感到困扰他的一切情绪,堵塞他口鼻的煎熬一扫而空,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种轻松让他轻笑一声,胳膊搭在椅子后面,眉峰扬起,语气难得地把嘲讽剔除,竟带着调侃似的。   “天啊,江少爷如果这也不满那也不满,难道我们要在这短短的三十四小时二十分钟里完成构思灵感、编曲作词、磨合演唱、舞台排演这么多的事情吗?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人,而不是二十四小时的工作机器。生产队的驴也得睡觉。”   “我倒不是那么想的。只是如果走第一种方案的话……我。”江声指了指自己,歪了下脑袋,黑漆漆的眼睛有着茫然的认真,“看起来像是那么有内涵、有思想深度的人吗?”   沈暮洵和他对视,笑了声,“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强行要我写那种调子我也写得出来,套路我都明白,苦难与悲痛的叠加,再加一点英雄主义的风味。”江声想了想,“但是硬写出来出来的东西要怎么得到共鸣?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笑话罢了。何况你明知道我本质依然还是个虚伪的浪漫主义,强迫我改变路子只会诞生丑陋的三不像。你也不想我到时候被光头男痛批,骂哭,全网唾弃然后退网吧?”   【笑死,好可怜的口吻】   【强行要他写那种调子他能写得出来?可别吹牛吹大了啊江江,到时候真被骂姐姐救不了你】   【有没有一种可能沈暮洵是恋爱脑不是傻子,他带江声来说明江声其实还是有底子在的】   【啊,不好说呢。现在沈暮洵在我心里的恋爱脑程度实在是有点超标。。】   【默默点了】   “说不准,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你来就是当我的绿叶陪衬,让你被骂哭退网说不定就是我的诡计?”   沈暮洵原本思路跟着他的话语走,大脑在精密地考量或计算什么,思绪跟到后面,忽然顿了顿。   他说:“哭,谁?你吗?那我得好好等着。”   江声是不喜欢哭的人。   相反,他喜欢看别人哭。看别人在他面前流露软弱的样子取悦他,算是一些恶趣味作祟。   “可以,等着吧,说不定真能看看我的笑话,我允许你拍照纪念。”   毕竟他这张伟大的脸,哭起来应该也还是很好看的。   江声支着下巴,从沙发上坐到了地上。眼睛恹恹地耷拉,“嘴上说着让我们自由创作,却硬是把其他的路都砍掉然后说希望大胆一点。节目组在这方面还真是傲慢。”   沈暮洵不置一词。   紧张的氛围让他没时间思考有的没的,更没时间困囿于他那些繁琐的纠结的心绪。他的脑子里想的是样曲如何改编,如何找到那个标新立异的创新点,当然,无可避免,同时也在想江声。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专注地想过他了。   如今大多数时候,他对江声的思念看法,说出来的语句,都带着他情感与理智的拉扯,一面说不要这样不要那样,一面又犯贱想要贴近。   唯独在这时候,他不需要去想不要不要,不需要挣扎思考,竟然久违觉得轻松。   江声是个不易改变的人,迄今为止他依然喜欢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虚无的浪漫主义,脚从来不踩到实地。   他并不是一个没有经受过苦难的人,感受过的人情冷暖不比任何人少。但他向来拒绝感受与接收一切苦难,固执又偏执地生活在属于自己的乌托邦。   他要这个世界只有飞鸟与阳光与歌,看不见脚下的泥土败叶,不关心献给他的花有没有永恒的时效,不在乎他们会枯萎糜烂,恶臭的尸体被虫子啃噬。   从一个角度来看,他空虚冷漠。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似乎他对世界怀抱着一种盲目的爱和积极的心态。   沈暮洵说:“所以呢,你想要什么样的表达。”   “为什么一定要按照他们的规矩走。”江声的目光看向卜绘和赛娜,他们那边显然也陷入了激烈的讨论。投影上不断跳动的秒数在不断压迫人的心脏,江声没觉得多紧张,但语速还是在环境的影响下加快。   “而且,赛娜和卜绘看起来也不是那种好好守规矩的人啊。你要做那个乖乖男吗,做一个千篇一律没有亮点的人吗,沈暮洵。”   沈暮洵来参加综艺从来都不是为了输。   很多人说他带江声来参加《你我的歌》是愚蠢至极的决定,不仅没办法把江声代入乐坛的视野,连自己的咖位也会连连往后退。事实上,最近逐步削减的商业代言也的确证明了一部分资本的看法。他们认为沈暮洵是愚蠢的,在爱情上昏了头无可救药的,不值得被他们投资的。   沈暮洵承认他们说对了一半,也许他是昏了头,但不全是。   没有人比沈暮洵更了解江声在音乐上的天赋。   他写过一首歌,叫《天才》。因为歌曲里充满强烈的个人情绪,很多人觉得他是写给自己的,因此痛批他世俗傲慢高高在上,说他的造诣技巧灵气也不过如此,怎么敢以天才自居。   沈暮洵从未辩解,所以没人知道那是写给大学时期的江声的。   青涩,但足够闪亮。   傲慢,但理所当然。   天才是很高傲的。   因为他们才华横溢,所以可以放肆可以大胆,可以做一切违逆世俗惊天动地的事情,而所有平庸的凡人会理解。毕竟天赋是一种阶级,灵气是一道天堑,他们向上看,看不到天空,只有无穷尽的云,那就是他们生来就站在的地方,一种无法企及的高度。   很长一段时间里,沈暮洵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明明拥有才华却视其为草芥,因为三分钟热度就轻易放弃。为什么拥有让人嫉妒的天赋却从来不会当回事,追求向下的自由然后不断堕落下去。   大多时候江声是一个能够轻言放弃的人,无论是感情还是事业,以至于让人摸不清他所追求的到底是什么。好像从来不是具体的事物或者人,而是一种空空如也的东西,是空虚的,是没意义的。   沈暮洵曾经觉得自己在最爱江声的时候也带着几分恨,那种恨意是嫉妒更多还是愤怒更多,抑或怒其不争的哀怨更多他不知道,毕竟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足够他美化那一段感情。   迄今沈暮洵能记得的,只是他因此和江声吵过架生过气冷过战。明明他要江声和他一起变好,但江声只想在原地当一个废物,当一个没用的人。   当然,后来也没必要吵了。因为他们分手了,以那种可笑的方式。   沈暮洵:“我要不要做乖乖男,一个千篇一律无亮点的人,取决于你。”   江声抬头看他。   他发丝有点长,柔软而散乱地遮住眼。   在这一瞬间的对视里,沈暮洵眉眼微动,感觉到一种熟悉的悸动。   像是打铁时溅起来的火花,光是看到就知道,需要用力,需要激情,需要放肆的热烈的表达。   “是要把决定权交给我的意思吗?”江声看着他的眼睛,然后笑起来,“好奇怪,你对我的信任简直是没道理。”   他一张脸五官深邃,又杂糅着淡淡的柔和。   眼眸中的墨色在光照的影响下让沈暮洵无法判断他的情绪,只觉得是一副晕染很好的水彩画,具备清澈细腻,明润的流动感。   “我讨厌赌局。我讨厌输,特别是输得一干二净。”沈暮洵薄唇翕张,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现在有一场豪赌,我冲动地押注了我的全部。有意思的在于所有人都觉得我会输。”   风声,写字的沙沙声,脚步声,议论争执声,让这里显得非常吵杂。   但是沈暮洵时而觉得,被江声好好注视着的时候,已经置身于另一个被分割开的世界。   “江声,我觉得你会让我赢。” 第032章 紧张就紧张之   剩余时间:三十小时   江声坐在懒人沙发正中央, 闭上眼低头,耳机中demo的调子在反复播放,任由投影上的秒数飞速流逝。   【好急好急,江声你动一动啊!沈暮洵把他带来的目的是给别的小组当陪衬吗?】   【就说江声干什么, 我看卜绘那组也没动啊!不写歌的人真就觉得灵感遍地都是了是吧?之前有人放空十个小时废纸过百张崩溃退赛相信大家都有目共睹, 无论是谁希望大家都不要太苛责!】   【投票:你心中的必胜组是?】   【赛娜!赛娜本身实力就很出众很有特点, 那个小网红只要不拖她的后腿就是稳赢】   【不是很看好卜绘组和沈暮洵组,前者带了个风格看起来完全相悖的人, 就算他有实力我也无法想象他们要怎么磨合, 后者是因为我不信任江声。以及不信任和江声在一组的沈暮洵!】   【+1, 他现在在我的印象里已经完全是个没脑子的人了,出轨都能原谅的人,让江声拖后腿他也心甘情愿吧?】   *   剩余时间:二十四小时   节目组的盒饭送到他们手里,大多数都是匆匆刨了两口就放到一边。在高压环境下,人甚至感觉不到饥饿。   第一个崩溃的就是最受看好的赛娜曲明组。   赛娜在电子乐器软件上反复演奏又反复推翻,作为专业歌手她的心理素质极高,这些困难在她眼里都不算问题。而相反曲明从来没面对过这样可怕的高压环境。   紧张的氛围比他面临的任何一场网络暴力还具有宏大的压力。十个小时过去进展几乎为零, 他哭过三次到现在甚至已经流不出眼泪, 精神上却是崩溃到了极致。   “姐!我叫你姐,刚刚那版哪里不行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精益求精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再不把结构定下来我们来不及了啊!”   “有什么来不及的?有人规定了必须带完整的曲子上台的吗?”赛娜大力拍着桌子, “要我拿着垃圾上台不如叫我去死。你最好清醒一点看看你写出来的是什么东西,越写越乱一盘散沙!只交给你一段Bridge的任务都能完成成这样?弟弟你大学能毕业吗?如果现在就受不了你可以退赛!我一个人带着半成品登上舞台,没什么好丢脸的!”   曲明又要开始尖叫。   卜绘扯拉着头发深呼吸,然后猛地把手边的盆栽猛砸了过去, “吵死了, 闭嘴!”   世界回归寂静。   没有任何人向曲明投来视线,所有人都很忙。   但曲明依然觉得头晕眼花, 巨大的羞辱。   他的手颤抖着,一言不发地坐回了位置,带着发泄欲望创作着。   然而。   “你这段音轨是在表达什么?讽刺,嘲笑,挖苦?你知道我们的主题是什么吗大哥。不要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上来我以为这是最基本的素养。”   赛娜看向了江声,“人家卜绘的队友还有江声,但凡你能有他们的情绪一半稳定,我都不屑于骂你。”   江声。   没有人不知道江声。   一个破产前就以绯闻和奢侈作风扬名娱乐圈,一个花心的贫穷的无能的家伙——这就是大多数人对江声的定义。   当然,现在他的风评已经有了很大程度的好转,很多人开始觉得,江声并非一无是处。   曲明崩溃之下口不择言,尖叫着大声喊,“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比不上他?”   听到自己的名字,埋头在写东西的江声回过头抬了下下巴。   曲明有一瞬间被他流露出的那种散漫震撼到,呼吸急促起来。江声甚至没说话,他仅仅只是笑了下,那种与生俱来的自信就几乎把他击倒。   他们的进度到哪了。   他们是不是已经领先了一大截?   这样的想法不断地在脑海中盘旋,慌乱之下,曲明的眼眶不受控制地涌出眼泪。   【好恐怖啊,非娱乐性直播给我的观感就是如果不写完他们就会死一样!再加上这个倒计时真的很有那味】   【我当学习直播看的,手机放直播我写作业,真的奋笔疾书】   【本来看他们崩溃我还觉得好爽甚至想笑,但是只剩二十四小时了,三组的demo全都还没改完!!啊啊啊!!江声和卜绘组甚至是完全推翻重写,我好急急急急】   【哇哇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江声认真起来的样子!不得不说认真的人真的最有魅力】   【认真有什么用,我要疯了呜呜,代入感太强真的好急,推翻demo怎么想的!别到时候真的被骂哭了,这次可没有人给你救场啊江声】   【可以说吗我想看,江声这张脸崩溃的时候很好看的。哭起来应该更好看[期待]】   【不是,大家都在玛卡巴卡,你在干什么我请问呢】   【对曲明滤镜碎掉了,虽然我也不喜欢江声,但是他那句话什么意思啊?你比不上江声不是很正常吗,至少江声现在心理素质已经胜过你一大截】   *   剩余时间:二十小时。   渐入佳境的思绪和逐渐支撑不起的身体状态开始打架。   林回进入明显的体力不支的状态,脸色煞白只能到一旁短暂休息。   他的身体状况本来就不好,来参加这样的节目是一种非常大的挑战。林回知道自己现在不能睡,一旦睡着了,他可能短时间内根本爬不起来。   他说他要赢的,他说他要江声给他奖励的。   他的目光注视着江声。   与他的疲惫不支截然相反,江声和沈暮洵已经完完全全进入一种忘我的状态。   控诉,争吵,但不是指责。是言语与观点与灵魂的碰撞,任何人都能看出他们之间那种无法被插入的狂热氛围,就像是全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个地方根本不应该按照你的想法来。情绪忽高忽低对于音乐来说是一种极端的双刃剑,尤其在这种时候我们根本没法保证——”   在《你我的歌》里,因为在紧张的时间中无法统一观点而大吵弃权的人也根本不在少数。   这样的氛围再慢性子的人也会变成急性子,如果自己的观点一味被反驳被指责,无疑像是逐渐鼓起来的气球终会有涨破的时候——譬如曲明。   【别吵了别吵了!这时候还在吵什么,急死我了都。有时候真的感觉江声有点太过自信】   【江声太过自信?我觉得沈暮洵对他的反驳里面也是带着认可的。。不如说,我感觉他特别不自信,怕自己无法呈现出江声想要的效果】   【??楼上你在开什么玩笑,沈暮洵啊,那可是沈暮洵。就算是恋爱脑不代表他没实力】   【难道大家都忘了吗,江声大学时就能自己作曲写安妮了啊??最好还是别觉得沈暮洵和他的差距很大,我觉得江声这组说不定真的会有很亮眼的表现】   【那他也不是自己独自作曲,不还是有沈暮洵的功劳。对他的能力感到存疑。江声要是真的有这个能力,不早就发歌赚钱捞金了,怎么会破产沦落到这个地步】   【点了,感觉是沈暮洵给他的滤镜太大现在扩散到了大家的眼睛里】   “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是双刃剑。这难道不是戏弄听众的完美把戏?”   江声拿起他大学时候定制的吉他,在沈暮洵手里保管的那些年显然被他照顾得很好。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在吉他弦上,想了想,试探着按了几个东拼西凑的音符。这调子乱得叫人心急又烦躁,像是小孩无理取闹乱搞一通,搞花了洁白的墙面——   然而沈暮洵的声音戛然而止。   只需要往这些音符中注入一点想象力,那些无法被形容的妙不可言的东西,就瞬间充盈了耳朵。甚至无端让人产生臆想,仿佛连视觉嗅觉……一切感官都为之牵动。   一切就像是乍暖还寒,像是一口气吹散了满天的羽毛。   一些很突然的,很震撼的,很漂亮的东西,忽然被揭开了幕布。   江声很久没弹过吉他了,硬挺的琴弦硌得有些手疼。他很快就停了下来,歪着脑袋问,“这段调子怎么样。”   半天,沈暮洵才回过神。他听着震耳欲聋的心跳,舔了下干涸的嘴唇,“好。”   大棚之中所有人一切声音都是敞开的。意味着只要你想听,你甚至可以窃取一切灵感。   江声无所畏惧,因为对他而言这样的调子本就是随手演奏,甚至没有确切的想法准备把他编进曲子里。   赛娜转着笔满脸无奈,“我说呢,沈暮洵那小子急吼吼非要把他带来……原来是真藏了好东西。”   曲明的头发被他抓得一团乱,看着江声的侧脸眼睛一阵发空。   卜绘抽回思绪回过头,扫了一眼还在发呆的林回。   他一张脸上带着明显的倦色,更显得他丧气满满马上要死了一样,“别看了,再看也是别人的队友。”   江声和沈暮洵,他们之间的状态与其评价为争吵,不如说是相互吸引的表现。   那种密不可分的沟通像是把他们彼此死死地绑在了一起,一种远比同盟亲密的距离……足够比肩爱侣。   要把他们分开,只有令他们输掉。   林回的手指紧紧抓着桌面,深叩的力道让修剪整齐的指尖感到疼痛。他平静地低头,有些不服气,深吸一口气,“这个地方再慢一些,用活板我觉得更合适……”   沈暮洵大脑处于过热的状态,神经紧绷。   就像是长跑过程中不宜停下脚步那样,沈暮洵也感受到那种必须得坚持下去的崩溃,和隐约预知到胜利的兴奋。   江声的才华和空虚绮丽的思潮如同潮水一样奔赴而来将他淹没在海里,无论是思想还是人格抑或精神,在那一瞬间只有空白。   理念被倾倒,思想被颠覆,然后以无法比拟的速度重塑。沈暮洵感受到多年前那种落差与挫败,然后紧跟着来到他心里的是一种强力的重击和轻快的解脱,那样的力道几乎要把他的灵魂从躯壳中震撼出来,引动情绪的又变成另一种激情与狂热。   沈暮洵的呼吸急促,他紧紧看着江声的脸,看他的眼睛,还有他按在琴弦上的手指。   心脏砰砰直跳,血液涌动输送到心脏,供给他那种灵感爆发过于兴奋的躯体更多动力。多巴胺无法从言语表达,沈暮洵无端感受到渴望热吻与撕咬的冲动。   像是回到无忧无虑的大学时期。   不需要痛苦,不需要情绪,和江声待在一起,足够让他体会什么是思如泉涌。   大棚内有电脑和配备好的各种全面的编曲分轨软件,沈暮洵忽然有了满腔想要表达的东西,他坐上椅子,灵感从指尖喷涌。   很久没喝过水了,喉咙干得起火。似乎也觉得很久没眨过眼似的,眼眶酸涩发烫。   沈暮洵脸上红得像是发了烧,一双眼睛明亮异常。他眼睛敏感,他闷声不吭把鼠标和键盘按得噼里啪啦的同时,眼泪也在噼里啪啦地一直掉。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片冰凉的东西贴上他的额头。   沈暮洵的手忽然顿住。   江声说:“掉的眼泪都快变成太平洋了,让你的眼睛歇歇吧哥。”   沈暮洵仰倒,手按在额头上冰凉的纸巾上。他忽然闷声开口,“抱一下。”   “……啊?”   沈暮洵没再说话,他用力拉过江声的手腕把他拽进怀里。   江声站得不稳差点摔倒,被他用脚一勾,完完整整地抱住。以几乎要把他杀死、或者与他嵌合的力气用力拥抱了一下。   满足、喟叹,细微的雀跃铸造了丰盈的心情。   沈暮洵根本无从抵抗这样的感觉。他无法再否认那种被吸引,被掌控,被征服的情绪,他无法和自己的灵魂做任何辩论。   江声感觉到他的心跳过于剧烈,几乎隔着衣服成为自己的另一颗心脏。还有深呼吸的声音,像是要从他的身体里汲取一种力量似的。   然后沈暮洵把他放开,瞥了一眼墙上显眼的倒计时投影,继续赶工。   被无端抱了一下的江声:?   弹幕的声音也悄然发生逆转。   【一直以来都以为江声是脑袋空空的海王是我的错,神啊啊啊,你们根本无法想象刚刚听到江声随手谈的那一段调子我眼睛瞪得有多大!】   【他开始随手弹的那几下,我还在想就这?我上我也行,后面的才真的是……我不理解!!】   【感觉那段调子不适合吉他!如果有其他乐器的话真的是绝杀了,希望这首歌后面能好好打磨正式发行,求你了江声我给你磕一个!】   【围观这么久我的状态都有点不正常了。我承认我之前很崩溃,在心里骂江声骂曲明骂不知名蓝衣素人一万遍,感觉三位大咖和他们合作是一种侮辱。没想到崩溃到极致的忽然逆转——简直和快渴死的时候见到绿洲的兴奋没有两样,啊啊啊江声!】   【如果这就是沈暮洵喜欢江声这么久的原因我恐怕可以理解了,我的天。围观他们两个从沟通变成争执,明明他们根本没有在好好说话,但我觉得从眼神的火焰里看到他们比言语更深的交流,有人能懂吗,这才是最牛的糖点啊!灵魂已经在天雷勾动地火了,□□与思想怎么能空空如也没有欲望】   【这个拥抱我才是真的嗑到了,在这一瞬间沈暮洵也很想冰释前嫌吧】   剩余时间:十四小时   大棚中央闪亮的大灯早已熄灭,但角落的三盏落地灯都还亮着。噼里啪啦点鼠标的声音在静夜中不绝于耳。   江声眼下一片青黑,乌黑头发乱糟糟,眯着眼在一片花里胡哨的界面调整让人看不懂的轨道。   【起夜爬起来看了眼,我的乖江声这是熬了个大通宵??】   【赛娜刚睡不久,卜绘也还没睡,不用睡觉吗你们所有人……】   【江声好像还是很厉害的,除了应对前任修罗场之外的一切情况永远情绪稳定,不叫苦不叫累还是个有天赋的人】   【他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觉得他是个无脑的好脸废物是我大错特错,感觉他如果真的要进军乐坛我就是他的第一批韭菜】   剩余时间十小时。   陈游凛踩着皮鞋来到现场进行进度的考核。   因为观看了昨晚的夜间直播,他清楚地知道几乎所有人都熬了个通宵。   卜绘和林回交替上下夜赶工,赛娜和那个他原本有些看扁的江声都只睡了两个小时不到。   他的目光四下一扫,看到晨光透过大棚的窗户落入室内,江声和沈暮洵盖着同一件衣服呼呼大睡。   头发交融,脸孔相贴,沈暮洵的手伸长到另一边和江声的手交握着。在简陋的环境、堆积如山的废纸以及仍然常亮的电脑屏幕之下,他们的亲昵似乎有一种落难相依的温存。 第033章 登台就登台之   【讨论帖:二十四小时风评逆转, 节目解析看谁是最终赢家!】   【陈游凛的态度已经算是结局的一半预告了,在他那里的排序很明显是卜绘>赛娜>江声的吧!早上简直是把后面两组批得体无完肤,说话真的很难听】   【批评是客观的,但我不觉得那是实力的问题。给卜绘最高分完全是因为他们的进展最快完成度最高, 现在距离傍晚七点演唱还有五个小时, 乾坤未定谁又能定论最终赢家?】   【不是实力问题?陈游凛说的话不是很明显了, 沈江组的谱曲简直就是比村里赶集带的货还杂,东拼西凑的一团乱麻根本没有半点获胜的可能, 甚至连退赛吧这种话都说出来……不是实力问题是什么】   【是他没礼貌啊。】   【?语塞了。;好直白哈哈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反驳】   【很明显陈游凛早上来的时候还对江声有所改观, 但走的时候大发一通脾气, 显然觉得江声是那种装努力博名气的人……】   【他本来就是那种人吧?最好是能赢哦,不然到时候舆论把他往努力了但没办法的方向塑造就又变成让人心疼的小可怜了呢】   【少在这里阴阳怪气了,真努力还是作秀,看过直播的人长了眼睛都能看出来】   【点了,现在我正处在对江声的膨胀好感期,不建议任何人来和我对骂哦[比心]】   ……   舆论的方向颠三倒四,四面八方地扩大战场。   昨天的直播已经让江声得到了很大一票路人的围观和好奇。   《你我的歌》和《突然的恋爱》是两个方向绝不接轨的综艺, 前者具备专业性、竞争性, 后者只是谈恋爱看乐子,从后者出发了解前者, 带来的冲击感还是很大的,有种缓缓揭开另一面的惊喜。此时他们没发现他们的关注点已经从“沈暮洵到底为什么要带江声来”,到“江声到底能否得到胜利”。   这本质已经是实力的认可。   一个好人做了一件坏事,足够被人七嘴八舌念叨一辈子。而一个坏心眼的人忽然展示出让人瞠目结舌的一面, 就让人止不住的震撼与好奇。   尽管网友嘴上骂得欢, 质疑的声音铺天盖地,营销号都早早写好了江声“假努力”的稿子, 但点进直播间围观的手可是半点没停——后台流量数据是最直观的,《你我的歌》后台人员看着江声的独立直播间节节攀升的柱状数据匪夷所思。   从昨天到今天,江声沈暮洵的直播间点击量已经达到了惊人的三亿人次,检测到同id用户反复点击率接近四比一。   这是何等惊人的数据。   无论他们是想看笑话的,看热闹的,真情实感觉得江声能赢的……都是在给江声的人气奉献力量。   江声究竟会交出怎样的答卷。   他的对手可是卜绘、赛娜那样的实力派音乐人。进展也最慢,甚至早上验收成果的时候被最知名的乐评人狠狠骂了一顿……   他能赢吗。   他会怎么赢。   反复的问题像是钓着鱼儿的钩子,明晃晃地戳在眼前也让人想上当。   *   倒计时一小时。   大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被放在滚轮衣架上的衣服被推进来五六排,上百件衣服让他们挑选,化妆师提着包做好准备。   衣服穿不穿可能无所谓,但没化妆师可能是真的不行。   江声看到了化妆师镜子里的自己。   哪里来的孤魂野鬼。幽灵一般的肤色苍白,江声觉得自己现在穿个裙子就可以立刻参演吊死的女鬼。   他掰着自己的眼睛看了看,“天啊,好像个兔子。”   全是红血丝。   沈暮洵的脚步声在旁边响起,“确实。”   江声扭头看了他一眼,“说我呢,你眼睛又红又肿,是怕别人不知道你哭了三天三夜?”   沈暮洵僵了下,“江声!”   在一旁等候的化妆师忍不住笑出声,然后说,“好了好了,闭上眼睛休息一下,我马上开始。”   江声闭眼前环顾了一下四周,在心中评估了一下胜利的概率。   赛娜、曲明组的氛围降至冰点,他们的不合几乎已经摆在了明面上。   赛娜绝非独断专行的人,但在带一个实力远远低于自己的人且要拿到最后的胜利的时候,只好强硬地要求对方按照自己的思路走——但曲明认为自己是有思想的人,他的灵感甚至更胜赛娜一筹。   因为这种极致的矛盾,他们协商失败,直接分了风格差异巨大的上下半歌曲。这也是今天早上被陈游凛痛批到体无完肤的原因。   不过江声觉得,赛娜是歌剧出身,这样的问题对她而言应该不大。歌剧的核心除了唱还有演,如果能把上下半的曲风分割为歌剧表演的一二三幕,也许并非不能逆转局面。   卜绘林回组闷声干大事。早上的样曲江声听完的第一反应就是——林回在其中居然融合得非常恰当。   真奇怪啊,他那样干净剔透的人,和卜绘那种狂妄不羁的曲风竟然能奇怪地拼接上。江声有点颠覆印象的惊艳。   啊,至于他们自己。   虽然被骂得最惨最凶,但是江声不觉得自己要改。   还是那句老话,不懂的人真的很没品!   *   倒计时半小时。   与此同时百人团观众开始陆续入场,评委嘉宾也来到大棚中和他们打招呼。   江声躺在懒人沙发上继续改歌词。   陈游凛从通道口走进来,视线在江声身上一扫而过。   其他嘉宾见他到场,也迎了上来,言笑晏晏地开始问起一些拥有评审权的人才会提及的话题,“陈老师有更看好的选手吗?”   陈游凛:“更看好的没有,更看不好的倒是有一个。”   江声把歌词本遮在脸上,对沈暮洵撇嘴,“又在说我!”   沈暮洵看着他,没有说话,思绪好像因为江声这样的亲昵而陷入某种恍惚。   倒计时十分钟。   后台投影出舞台的景象,百人团观众吵杂的议论暴露在眼前,直观地让人感受到被期待的情绪,一些词与句被剪碎拼接揉进耳朵里。   陈游凛已经登台,在上面赘述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然后就是第一组赛娜与曲明登场。   编曲做得有些粗糙,后半段和前半段的分割显得尤其明显,但赛娜改了歌词以歌剧般的表演形式呈现,成品的割裂感有所缓解,但依然瞒不过乐评人嘉宾毒辣的耳朵。   “赶工之作,粗鄙不堪,浅显难明。”一号嘉宾说,“赛娜我真不敢相信这是你的水平,在前天我的孩子正为你五年前的歌曲神魂颠倒,我不敢想他看到你如今的水平会有多么失望。”   说完之后,曲明的眼睛当场涌现了泪光,赛娜深吸一口气。   当然眼泪不会让嘉宾觉得心软,更多批判雪花一样涌来。   也许因为看过太多崩溃,所以评委只注重结果而非过程,已经开始觉得崩溃、不合、矛盾,是令人厌烦的没有必要的东西。   他们不惮于用最吝啬的言语最残酷的情绪来抨击他们的努力——哪怕对方明知道两天的仓促时间要诞生什么绝世珍宝是几乎不可能的,但他们还是要将其视为常态化,而达不到常态化要求的人统统被骂得体无完肤。   江声轻笑了一声。   沈暮洵低声问,“怎么了。”   江声抬眸看他。黑发被扎起一个小揪,一张脸的全部眉眼被袒露出来,令人觉得异常惊艳。   他扒拉眼皮吐了一下舌头,“觉不觉得我这样像个小丑。”   “没关系。”沈暮洵拽了一下江声的辫子,他的脸低下来,在偶尔闪烁的灯光底下望着江声,“小丑也有搭档。”   卜绘组也很快登场。   他们的核心论点是“社会的声音”。   争吵,辩论,对立。编曲非常抓耳,作词也不错,在江声心里起码可以打上八分。   然而评委嘉宾给出来的答案,近乎一种对他们能力与品位的直接抨击——骂得比赛娜组还要狠一些。这对于任何音乐人来说大概都无法接受。   从编曲骂到作词,捏着那薄薄的一张纸,恨不得把卜绘写字丑都骂上去。极端的言语像是锋利的刀剑一样让听者感到不可思议。   站在乐评人的角度上好像能指摘的地方不多,何况《你我的歌》这样的节目,本就是用“不留情面”“犀利刻薄”这样批评性术语引爆关注的。只不过发展到今日,专业性似乎逐渐消退,他们好像觉得骂人才是重心。   江声预感到自己上场的时候大概会被骂得更狠,但是那些声音对他而言都是无关紧要的。而在乎他人评价的人……   他看着屏幕中林回的脸,皱了下眉毛,有些担心林回会被这些带刺的言论刺伤。   但没有,林回情绪稳定,只是有些不适,隐隐站立不稳。   倒是卜绘一脚踢翻了舞台布景,面无表情挑眉,姿态不屑地转身下台,根本没有把这群人的批判放在眼里。   观众席哗然一片,弹幕也满是感叹号。嘉宾瞬间被激怒,拍案而起让他回来。   江声看到卜绘一路没有停留,回到大棚区拿起背包背在背上就往外走,脚踩在两天时间写的废稿上面,在那些反复钻研过的纸张上留下深深的脚印。   和江声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倒是有意停顿了一下,往外走的步伐忽然直线倒退,折返回来在自己的位置坐下,翘起二郎腿托着脸看江声。   江声被他盯得感觉自己像一块会让狼垂涎三尺的血淋淋的肉,不得不开口。   “不走了?看你刚刚那个不可一世的样子,我以为你出去之后一架直升飞机哗啦啦地降落来接你,然后你站在爬梯上call到嘉宾席邪魅冷笑:炸弹还有三秒爆炸,尽情享受带给我羞辱的快乐吧!”   卜绘的眉毛挑起,被抓出凌乱感的头发散在眉眼,“我看起来是傻子还是疯子。”   江声:“不仅是傻子,还是疯子。”   沈暮洵的视线冷酷,开口打断他们的话,“不离开的原因是?”   卜绘嘴角勾起笑。这好像是江声第一次看他露出笑容,因此他唇边的尖利的虎牙显得格外明显。   “你们不是还没走吗。”他慢吞吞地说,眉眼中带着一种恹恹的戾气,“我倒是想看看,我都被骂成这样,你们写的烂货,不会让江声被嘉宾骂哭吧。”   江声:“我才不会直接走人,我会留在那里和他们对骂。”   卜绘笑了一声,“……那我很期待。”   前两组的表现在江声看来都有可圈可点的地方。但依然被导师骂得体无完肤,对此网上的舆情也愈演愈烈。   这当然是《你我的歌》一贯的做法。不管再好的歌首先就是骂,不骂怎么会有热度呢。骂了还可以甩锅给审美,给仓促的时间造成的粗制滥造,无论怎么都有后手。   【气死了气死了赛娜那组明明就唱得很好听!!你要说曲明唱的不行我认可,赛娜前面那个低音炮听得我直打颤啊,嘉宾到底有没有眼光啊?】   【虽然知道乐评大多数都是骂声更多,但是我觉得完全没必要吧,你们既要求他们在两天达成高完整度,又要求他们有极端的质量,真的匪夷所思了!】   【你我的歌风格就是这样,不懂的人大可以滚。没有人逼着你们哥哥姐姐来参加,他们来了,不就是想要第一,想要背后的顶级资源吗?既然如此当然要有亮眼的地方、有极致的付出!】   【个人观点,前面两组其实都已经很棒了,无论结果怎样努力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只不过什么样的立意能胜过历史的厚重和社会为核心的立意啊……这期节目真的属于是龙争虎斗了没一个拉胯的!】   【真不好说,说实话我很担心江声这组……哎,真的,明明我对江声的印象都算不上好,但还是从头操心到尾是为什么啊啊啊啊!】   *   江声和沈暮洵并肩走上台,从后台走向舞台的这短短的一段路是很黑的,沈暮洵拉着江声的手,他掌心有些发热。两个人都在沉默。   脚步的声音踢踢踏踏,带着一点霉味阴冷的风吹起头发,江声思绪放空。   他没有紧张。   沉默是因为想起了大学时候他们曾并肩上台许多次的主持,和元旦晚会表演,不知道沈暮洵现在和他所想到的是不是同一副情景?   他们曾经并肩走过无数次,可如今分开的时间已经比并肩的时间还要久。   这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   真正等上台,看到台下的观众和一旁嘉宾席位刺眼的目光的时候,江声还是没有紧张。   当他站在舞台上的时候,觉得其他的一切都变得渺小,不值一提。   他是个天生不会怯场的人。很早以前他就无师自通地把别人都列为他人生的观众,脚底的花草。对他人视线的敏感和对旁人情感的淡漠已经形成习惯。   刺眼的目光来自陈游凛,他丝毫不收敛自己的不屑和冷漠。   他惯来是那样一个尖酸刻薄的人。这样的情感除了对江声本人的厌恶、对他做戏的愤怒之外,还有对他对艺术玩弄态度的憎恨。   他拍拍手说:“期待你们会为我们带来一场无与伦比的演出。”   这当然是客套话。   只要不是糟糕到无与伦比,他就谢天谢地了。   全场暗下几秒。   陈游凛和身边的嘉宾说,“你们之前不是说赛娜和曲明一组是暴殄天物?其实这组给我的感觉才更明显。东不东西不西的东西一顿乱拼乱凑,给我的感觉很像是脑海中无序的东西随便缝合,然后摆出来糊弄人的东西。”   一旁的嘉宾笑着说,“别这样,万一待会儿的亮相非常精彩呢?”   另一边的嘉宾则翻了翻桌面上江声的履历,“美院毕业,雕塑系。会钢琴吉他架子鼓——会的倒是挺多,还真不是个专一的人啊……”   话音未落,前奏已然奏响。   雨点的声音降落。   江声虽然不喜欢雨,但却十分偏爱雨的意象。演奏雨,也需要轻快的乐器和轻快的心情。   然而舒缓温和的前奏只保留了两秒,在观众刚适应这样的节奏的时候,炸裂抓耳的音乐声冲破云霄,几乎点燃现场。   几乎像是一场细雨中爆发的战斗。   类似吉他弦的声音似乎又穿插了火焰的哔啵作响,旋律紧致又松弛有度,耳朵发麻头皮像被抓紧——很难相信这是两天时间内推翻样曲重新编写的曲目。   而所有人都知道——江声就是编曲的主要负责人!   嘉宾翻履历的手猛然顿住,她抬起头的时候,江声的声音顺着电容麦扩大。   与其说是演唱不如说更像是一种激烈的情绪对撞。在盛大的舞台五彩斑斓的灯光下他们只是在无所畏惧地表达——而从来不在乎听众的想法。   因为他们的主题不是历史也绝非社会,而是“自我”。   这是早上七零八碎的demo的扩写,但正如江声一直以来的风格,他擅长在废墟的角落塞满鲜花,以想象填补丑陋的裂痕。   高潮迭起。   像是溺水的人挣扎出水面,那一瞬间所有的感官反而断裂。一种极致的空白冗长地回响,几乎连呼吸都快要忘掉。   江声好像特别喜欢玩这种把戏。   ——把情绪高高抛起到高空凌霄上面去然后戛然而止,如同把鼓到极致的热气球扎破,抑或过山车最顶点的忽然停滞、高空跳楼机转瞬的卡顿。   那种无法控制的危险感引动肾上腺素带来心脏的收缩神经的颤鸣,恐惧与尖叫从口中喷薄而出,然而比恐惧更清晰的是暂未感受但有所预感的极致快感。坠落,无止境的坠落,没有底线的坠落——   把他们都带人江声的国土。   那一片茂盛的花园,无底的深渊。   赛娜的歌是厚重的声音文化的底蕴,卜绘的歌是反抗的声音桀骜的意气,那么江声的歌就是他自己的声音。   他不为任何人发声,因为他无法理解任何人。   但有什么关系呢。他可以做到让别人来理解他,爱他,渴求他的视线,仰望他的天赋。   他也成功了。   观众捂住嘴,百人团的场馆不大不小,在此刻却似乎沦为了寂静的废墟。陈游凛开始发怔。他衣服上的飘带,像是被几十米远之外的舞台音浪振飞,与之同样飘忽起来的还有人的灵魂。   思想情绪都被灌满,以至于仅剩的精力只能用来呼吸,全部的目光都被攫取。   在奏响最强音的那一刻,像是猛然呼吸到一口珍贵的空气,人这时候才能后知后觉,感到一阵茫然……原来自己之前一直屏住呼吸。   江声是奇怪的人。   独裁,空虚,浪漫。是反复无常的,极端的令人困惑的,明知是深渊依然不断沉溺进去的,那一滩池沼。他的情绪泛滥到足够把人填满,然后溢出,直到全世界都变成他的色彩,沦为他的附庸,成就他的冠冕。 第034章 质疑就质疑之   在江声上台之前, 热搜在赛娜和卜绘身上集中,网友们激烈讨论的重心在于嘉宾是否在为了热度而失去乐评人公正的态度。   而当江声上台之后,时间八点整,热搜#谁是最终赢家#开始从末尾开始缓慢上爬。随着时间的推进, 在音乐的最高.潮, 江声的名字如同疯长的魔豆根茎一样冲破了禁锢布满广场, 是今晚当之无愧的屠版!   【封神现场!我尖锐爆鸣了家人们,今晚之后谁再说江声是废物我第一个反对!】   【李涛一下:我好震撼, 谁来告诉一下这是不是江声的双胞胎兄弟??】   【啊啊啊根本就被玩了吧!江声拿的是什么莫欺少年穷剧本还是龙王归位剧本你直说@江声, 不就是想玩扮猪吃老虎打脸那套把观众当你play的一环?我告诉你你成功了!!】   【上班族加班中一脸茫然, 是水军吗请问,铺天盖地江声的名字有点让我震惊了】   【不是水军,只是人的慕强本色暴露出来罢了!】   【江声的风格真的好特色!一整个神魂颠倒……我隔着屏幕都听呆了,完全不敢想现场的人会被他玩成什么样子!只能说如果沈暮洵当年遇到的就是这样的江声,那他沉迷进去是正确的中肯的无解的!!】   【之前一直觉得傲慢的人是沈暮洵,现在感觉最傲慢的恐怕是江声。他那种不自知的高傲,什么都不管他只要自己尽兴, 有多少人爱他为他欢呼他都不在意, 明明特别厉害但看这一切都是过眼云烟……怎么说呢好任性啊可是我超爱呜呜!此刻我就是沈暮洵!】   【是的是的!特别理所当然,觉得自己有天赋是理所当然, 世界围着他转是理所当然,全场欢呼尖叫无形的鲜花礼炮属于他全都理所当然,这就是被爱的人生吗我好羡慕啊】   可怕的讨论度还在层层叠叠地往上攀,江声和沈暮洵的名字在热搜上占据起码十个词条。爆字在最近几天接二连三根本不要钱。   一开始对江声的印象为爱谈恋爱的废物富二代、并且完全不理解为什么江声的前任为何为情所困的网友, 恐怕现在才是发疯得最凶的人。   完全逆转的形象, 不亚于从谷底一下子飞升天际。本来从高空之中跌入污泥的人重新站到那么高的山峰,才让人后知后觉也许他从未跌倒过!   在舞台上被灯光照耀的江声看起来实在是耀眼过头了, 这一次哪怕沈暮洵就站在他的身边,也根本就被他的光芒笼罩了下去。他充斥狂热爱恋几乎神魂颠倒的视线凝固在江声的侧脸,却第一次被人忽视而没有迎来嘲讽。   网络热度的好处在于其广泛传播性。江声的逆转翻盘以及展露出的锋芒显然优异到超出人们的想象,引爆的讨论度和黑粉的可怕转化率无法被忽视,几乎瞬间攫取了资本的视线,察觉到可乘之机的公司第一时间向严落白抛去橄榄枝。   严落白挂断数不清第多少通的电话,给第不知道多少封邮件写了婉拒。在这一天也许有不少人惊讶于自己发现了新升的太阳,但也有等量的人数会察觉到太阳的遥不可及。   严落白把一切关于乐坛的通告邀约都拒绝掉,不是因为他独断专行,而是他有足够了解江声的底气。   获得荣耀是应该的。   被荣耀约束在某个圈子却是不可能的。   有网友在江声亮眼表现之前提出质疑,充满疑问地问,如果江声真的拥有媲美沈暮洵的才能天赋,不是早就该入圈赚钱声名鹊起了吗。   答案很简单,因为江声不想。   “不想”就是唯一的理由。他拥有天赋,他对音乐有过燃情的热烈,可他如今对此兴趣缺缺。   正如江声不会完整地爱上某个人一样,尽管他的天赋和灵气足够他大放光彩,可他的三分钟热度不足以支撑他在任何一条道路上走下去。   偶尔严落白会想,他会因此觉得遗憾吗?   无法理解。   江声是一个无法理解的人。   严落白视线凝固在屏幕上的江声脸上。   与网络上尖锐爆鸣的疯狂嘉许不同,嘉宾席上一片冷场,他们面面相觑似乎根本无从说起。而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好好休息的江声,恹恹的神情却挡不住,一张脸依然漂亮得令人心慌。   这样子让严落白想起那次在群租房和江声的见面——   苍白的,可怜的,脆弱又顽固如一盏精美的瓷器。四面被寒风裹挟却连暖气都开不起,像是小广告里亟需被氪金拯救的男主角。   严落白手指戳上屏幕,把江声的侧脸戳出一个白色的压痕。   广场上的讨论还在源源不断以超高频的速度刷新着。   【这一波我不信对着江声他们还能骂出来!真骂了的话我先骂他们!】   【+1,对赛娜他们说风格分裂完成度低,卜绘已经算是相对完美的还能被他们找到理由说三道四,说实话我的气已经压很久了,江声这组在我看来真的是最完美最完美的状态!敢发誓《你我的歌》录制以来就没有这么好的配合、这么高的完整度……再骂真的说不过去!】   【只有一句话好说,骂江声就是骂我的审美,不能忍!!姐直接一个踢踢踢!】   的确。   江声组的表现大大出乎了嘉宾的意料——特别是陈游凛。   他在不久前还在和其他嘉宾说,这次的选手他并没有特别看好的,但特别不看好的倒是有一个——那就是江声。   而也许是因为期待值过低,甚至觉得江声会带来一场史无前例的糟糕演出,所以在江声表现如此惊艳的时候,陈游凛感觉到的是成百上千倍的震撼。   一个被他亲自否定的人爬上他无法预料的至高点,对他来说无异于一个瘸子登上了珠穆朗玛峰。   他还在沉默的时候,身边的女嘉宾率先开口。   “记得之前某人还说,你是他最不看好的嘉宾。”   她瞥了一眼陈游凛,得到一个凶狠的瞪视,耸肩微笑。   “中肯地说出我的感觉:没有立意却饱含故事感,没有炫技但却如此惊险。填词也没有内涵可言,看得出来为了押韵你什么都干,哈哈,不过我没有指责的意思,因为这些都无伤大雅。更吸引我的始终是你的曲子,你的亮点远胜缺陷。我看到的是你本人,带给我震撼的也是你本人。你的曲子给我的感觉就好像带有一片你的灵魂。”   冒险,危机,刺激。   似乎象征着江声也是这样的一个人。三分钟热度,短促的爱恋,顽劣喜欢逗弄他人的恶趣味……   但他实实在在,能把人带向过往生活中无法想象的彼端。   她笑了一下,余光看到陈游凛点了点头,而另一边的男嘉宾不着痕迹地皱起眉毛。   “你的天赋超过我见过的百分之九十的歌手——在歌手这样的行业里,天赋比努力重要一百倍。哪怕是沈暮洵如此鬼才的歌手,也是经过不少挫折磨难才走到今天。你知道吗江声,你唱歌之前我还在想,啊美院雕塑系的人也敢来唱歌和我们抢饭碗?”她开了个玩笑,“现在我想,非常欢迎你来抢走我的饭碗。”   温和的态度让江声眨眨眼,他说,“不骂我?”   女嘉宾:“能在高压短时间内超标准完成,我已经非常钦佩。虽然我站在嘉宾席的位置,却没有把握做得比你更好。要知道在《你我的歌》历届选手中,完整谱曲的不超过十位,能演唱到如此完美的地步的,你还是第一个。实话说,倒是想骂你,实在说不出来。”   江声觉得怪惊喜的。   他以为来到这站着只有被无头无脑骂一通的份,最后搞得他大发脾气,像卜绘那样。   “倒是你,沈暮洵。”女嘉宾转向江声一旁站着的沈暮洵,口吻顿时严厉许多。   “你的光芒完全被掩盖住了,怎么回事。你如果再更出力一些,舞台不是不能达到更完美的地步!在我的印象中你可是非常强势的角色,是没有磨合好,还是说……”   想起歌里好几段堪称完美的垫音,她又皱起眉毛。   很快江声听到特别响亮“笃——”的一声。这声音似乎一种预告,昭示他对方马上要开骂了。   江声的视线随之转移,看到一个大约三四十岁的男人。   那个人整理了一下手里的资料,开口,“陈哥,你是亲自考核过早上的demo的。难道不觉得这进展堪称神速了?在这短短十几个小时能扩展成现在这样是不是特别离谱?完成度过高,我中肯理性地说,这是一件可疑的事情。我们的参赛时间只有两天不到,仅仅三十四个小时,在这样的条件和互相干扰的环境下从0开始创作——我的意思是……算了,我没有构陷的意思,只是——”   他没说完,耳返里就传来导演气急败坏的尖锐叫喊。   “你在做什么,徐衣!江声现在网上热度高涨,再说下去你也捞不到好。就到此为止!”   作为热播综艺的导演,他对“点到即止”这个词有自己的把控,《你我的歌》能走到现在,他最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   而江声从头到尾给节目带来多少热度,他无疑是最清楚的人。   一开始对沈暮洵要带江声参赛颇有怨言的导演,现在已经完全把江声奉为发财树。甚至暗暗猜想,不知道江声还有没有想参加下一期的意思——在往期节目中虽然还没有这样的先例,但未必不可以为江声开创先河啊!有实力,自带热度……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没有得罪江声!   据他对江声最近的热搜了解,他身边的那个萧意是萧家的人吧,提到萧意,豪门圈的人讳莫如深的样子似乎也证明了他的地位。   更别说楚漆,这位江声的竹马,科技公司龙头的继承人。   这两家都是和娱乐圈紧密接触,可以控制甚至操纵一些东西的存在……无论如何都还是不要得罪江声为好。就算江家垮台,他也绝非没有后台的人。   显然已经来不及,徐衣颠三倒四欲言又止的话一出口,全场哗然。   有耳朵的人都能听出来,他的意思是江声早就提前准备好了曲子,在节目中的一切行为都是一种刻意为之的表演!   女嘉宾愕然睁大眼睛,“徐衣!你——”   徐衣冷笑一声,手指敲了敲桌板,义正言辞的样子,“我才不像某些人,被一张好脸就能迷了心智。我是站在最理智的角度思考和判断!”   “少在这里危言耸听!”女嘉宾愤怒道,“你是理智吗,还是嫉妒心作祟,你自己清楚吧?”   赛娜在后台瞠目结舌,她吞咽了一下口水,指着那个嘉宾猛拍卜绘的背,“你看,你看啊!我以为我俩够惨的了,原来到江声这儿才算惨的!”   还有什么比当着无数观众直播做出来的歌曲被指控作弊更离谱的事情吗!没有了吧?   卜绘摸着下巴,觉得很有意思似的笑起来,“那男的叫……徐衣是吧。和沈暮洵有仇吗?”   “没有,”赛娜摇头,翘起腿坐在沙发上送着肩膀感慨,“不过据我所知,这个人上一首成名曲还在五年前呢。大家都说他江郎才尽再也写不出好歌。所以现在这不,只能靠着前辈的身份各大音乐综艺混混捞点钱……”   这样的人并不少见。   因为嫉妒所以迁怒,见不得别人好。特别是见不得年轻人好。   他的算盘打在别人身上肯定不是第一次了,赛娜倒是想让他在江声这狠狠吃个教训。没别的原因,就是因为刚刚她被这个人骂得最恨罢了,想解解气。   【这个骂人的刁钻角度是我无法想象的!甚至有点丑陋了吧???】   【拜托,你真以为这么说姐的节奏就会被你带着走?姐又不是个傻子,只觉得某人嫉妒的嘴脸让人想笑】   【行行行好好好,选手有矛盾嘉宾说他们割裂,选手没矛盾嘉宾说他们完成度低,现在好了,完成度高,没矛盾,所以就是作弊?什么话都给你们说了,证据呢!证据拿出来!!不然我要生气了!】   【不是啊你们没考虑过江声万一是真的作弊呢?】   【因为这是特别好证明的事情啊??首先主题的选择是网友内网投票、到场后现场公布的!截止时间就在公布那一秒!找人谱曲不需要时间?就算提前知道主题都没用,这玩意儿主打一个千变万化】   【而且大棚内全场监控无死角,只是有一部分没有被直播镜头放出而已。要想知道江声有没有作弊,看监控就能知道他的创作全流程……包括他的废稿。只能说大家都有脑子,除了这个傻逼嘉宾!!】   【无缘无故的脏水,我宝什么都没做错!!最好别告诉我还要他重新创作一首才算澄清哈,那我直接冲爆这个破综艺!!(偏激致歉但我真的生气!代入了初入职场的我自己】   【不,我不关心怎么澄清,只想知道他怎么道歉!!总不可能轻飘飘地揭过了吧?】   因为江声刚刚的出彩表现,或者背地里有人故意引导方向,导致舆论完全一窝蜂地倒向江声这边。   徐衣显然不知道。   他大概觉得自己煽动情绪应该会有不少人跟着他的思路走,因此一脸冷嗤信誓旦旦的样子。   沈暮洵的眼眶因为熬夜有些发红,他气笑了,口吻却凝着寒意,“你信誓旦旦说这些的理由是什么?你既然敢说就应该有证据吧。证据呢?拿出——”   他的话被江声一勾脖子就拦了下来,戛然而止的话音和疑惑的视线都投向了江声。   “为什么要我来证明我没作弊,而不是你来向我证明我的确作了弊?”   江声扎着个小揪,头发散乱。一张脸被屏幕放大也依然毫无瑕疵。他坦然,真诚,带一点迷惑,样子苍白而干净。   “你现在站在台上,你嘴边就是麦克风,你知道你说的话会被在场百位观众,以及我数不清楚的线上直播观众看到的不是吗?你说你对我绝对没有构陷的意思,可我认为你这样已经对我的名誉造成了损伤。”   沈暮洵隐约明白了,和他打起配合,嘴角带笑,讥讽的声音几乎没有片刻迟疑。   “徐先生耳边别着耳返,那我也可以妄加推测,你背后那个人是不是有人指使,看我不爽多久了?这样为难我的队友我是否也能阴谋论一下?别误会,虽然我说了这么多,可我绝对没有构陷的意思。”   导演眼看局势越发混乱激烈,捂住头。   他这个综艺可不是为了抓马而生,和《突然的恋爱》不一样啊!专业性音综,要的是专业而不是争执!   啊啊啊。   徐衣!!   “你——”   眼看徐衣要开口辩解,沈暮洵硬是把声音强硬地塞入他的话音里,“沉默这么久是因为我说对了吗?还是想控诉我无缘无故转移话题,以此确定江声确实心虚因为做了弊?事实上我们问心无愧,只是在用你对我们的方式对待你。”   “我——”   江声再次打断。   “不用威胁我什么。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我知道在这里和你呛声会失去什么,但我不在意。甚至可以更坦诚地说,我参加节目并不是为了资源,也不觉得乐坛的那一份蛋糕有什么好分。”   女嘉宾在这时候满脸惊诧地插了嘴,“你的意思……”   陈游凛也抬起眼,皱起眉毛,“为什么?因为争这一口气吗。你完全没必要!”   江声摇头。   他穿着花里胡哨的漂亮西装,但身上的光彩压不住他的气度。他的目光转向沈暮洵,眼眸对上,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光亮。   在多年之前他们也在台上这样对视着。   “只是因为是沈暮洵邀请,所以我来了。这一场合作对我来说像我们之前合作的无数次那样。区别在于,这次也许是最后一次。没有区别的在于,依然非常尽兴。”   沈暮洵没料到江声忽然说这个。他陷入一种茫然的震颤,眉毛紧皱,他张开嘴,像是竭力呼吸那样,可最后他什么都没说。   就算有什么要说,也不该在这时候说的。   【没错他们是最好的知音最佳的伴侣,他们的灵魂怎么会没有关联!我cp就是最真的!】   【等下先别嗑了,你们没注意到吗?江声这个话是什么意思,他虽然应邀来参加《你我的歌》但其实根本没有进军乐坛的意思?啊啊啊??】   【??也就是说他们唱的那首歌没有售后……没有打磨后的完整版?】   【我的天啊不要不要我求你了江声!你不是没钱吗,你不进娱乐圈捞捞钱吗,呜呜!我的钱很好捞的你试试嘛!!此生第一次希望一个人说话不算话!】   【看沈暮洵的表情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痴心错付了属于】   【至少得到过!知足吧……哎又幸福到了哥】   【我隔着屏幕也要为江声这句话心动了,对于江声来说他在乎的不是背后无量的前途也不是钱,他在乎的是沈暮洵本人啊呜呜】   【似无情又多情……喜欢上江声甚至是反复喜欢上江声都是一件特别轻易的事情吧?】   徐衣像是抓住了他的把柄:“你这句话不是更证明了你的心虚?你如果当真有这个才华这样的实力,怎么会心甘情愿不作出任何一点成就——”   “好了,徐老师。”陈游凛用力按了按耳返,拍了下桌子,“江声的演出超出我的预料,说是巨大的惊喜也不为过。”   他作为主持人也是节目最有权威的人,一开口,旁边两个因为徐衣发难而有些惴惴不安的嘉宾都松了口气。   上天啊,快来终结这场闹剧!!   寸头男人表情凶猛冷漠,两手交叉看起来非常专业,“早上你的demo是三组中最让我很失望的,这是事实,我至今依然不认为我当初对你的判断有任何错误。”   他停顿两秒。   “但我承认我用自己的经验做了错误的判断,看到你在夜晚的努力并擅自与你交出的答卷做对比,很草率地判定你为一个投机取巧的人。我想我必须在这样公开的环境对你说一声抱歉,也希望观众……包括嘉宾,不要因为我之前的态度对江声有任何偏见。”   徐衣震撼道 :“陈哥——!”   江声唱完歌就有些反弹上来的困倦让他频繁地眨眼保持清醒。他眨了眨眼,觉得陈游凛是个聪明人。   在江声刚遭受徐衣的质疑的情况下,陈游凛站出来说话,一是无形帮他洗脱嫌疑,二是希望以此博得江声好感。   江声想,不出意料的话,接下来他就要开始抛出橄榄枝了。   果不其然。   “在这种情况下我很难中肯地说些什么。因为我已经在无意识偏向你,因此很难做到客观的评价。所以本次评委投票权我选择放弃。当然,徐衣的个人情绪过剩,他的投票权也暂不保留。”   陈游凛对他点头,“除此之外,我的工作室会向你发送邀请,既然有天赋为何不试着大展身手呢。希望你能好好考虑。”   收音良好的电容麦把他的声音扩散到整个场地,所有人都听到了他的肯定、他的邀约。   徐衣更震撼,“陈哥??他根本没有提供任何有效的证明……”   【!!那可是陈游凛的工作室啊!陈游凛虽然凶但是地位还是很高的,天上掉馅饼了江声你还不吃吃吃!】   【对陈游凛来说江声才是那个掉下来的馅饼吧?!可惜江声根本没进圈的意思】   【干得漂亮,感谢陈哥给我们江声撑场子呜呜!】   “什么能叫有效的证明。”江声接话,“虽然我很讨厌自证这件事,但轻飘飘的几句话似乎无法洗清我的嫌疑。这样好了,这位嘉宾先生现场出题,我即兴创作给你听。一次不够两次,两次不够三次,三次不够一百次,听到你满意为之,听到我手断了为止。怎么样。”   多人的场地一时间寂静到只能听到江声的回音。   沈暮洵紧皱眉毛拉了下江声的衣角。   “虽然我付出了这么多,但是我只有一个要求。要是我成功了,你给我磕一个。”   沈暮洵微微扬起眉,把拉江声衣角的手又收了回去。   “你什么意思!”徐衣猛地拍桌站起来,一张脸铁青着。   江声和他远远对峙。   作为被平白诬陷的一方,他苍白的脸上带着一点难过的微笑,“这样就觉得屈辱了吗,可我也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真让你这样做的话,我成什么人啦。”   徐衣:“你根本——”   “可你对我的伤害却是实打实的,你轻飘飘一句话,我要用多少行动才能再次得到信任。如果我真的有进入乐坛的想法,你控诉我的这一段,无疑会被反反复复拿出来当一份假证明……”   话音未落,从前排站出一个魁梧男,然后一颗圆滚滚的东西远远从观众席抛掷了过来。   江声的声音戛然而止,诧异的视线追随过去。   当它砸在站起来的焦点徐衣的身上,蛋壳破裂的声音通过耳麦传遍全场,江声才意识到那是一颗鸡蛋。   如同一声“肃静!”或者“威——武——”,导致全场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人瞠目结舌,眼睁睁看着那摊绿中带黑、黑中带黄的液体溅在徐衣的脸上,顺着青年那张在隐忍、愤怒、震惊、屈辱各种神色中来回切换的侧脸缓慢滑下。   【……???】   【哪里来的鸡蛋?】   【啊??这又是什么戏码?】   【好家伙,还是个臭鸡蛋,很难说不是有备而来啊】   坐在青年身边的陈游凛不着痕迹地往外挪了挪,女嘉宾不动声色地遮住了口鼻。   魁梧男的声音特别有中气,硬汉两眼微红,似乎见不得一个有才华的好人被人强迫到这种地步。   “听听。为了让徐衣满意,他甚至不惜弹唱到手断为止。虽然是夸张的说法,但我这样的局外人都为之难过!为什么非要证明自己呢,明明没有错。明明一身清白我们都看在眼里,但却被逼着一退再退,这都是为什么。冤枉一个诚实的、努力的、只是有一点点微不足道花心的人还不够,到底还要把他逼到什么地步!”   余音绕梁。   江声愕然地望着他。   不是兄弟,你是谁派来的,好像有点太假了!!   他大喊,“够了,徐衣!我来当百人团已经好几期,早就看你他妈的不顺眼了。除了骂人挑刺你会干什么?多少年了你就知道混日子,混混混!还有脸评论江声?我看最应该自证的人不是江声,是你!你到底有没有站在这里评价别人的资格?下去!”   话音刚落,立马有一道欢呼的声音响起,“下去——”   在两道率先站起来的声音的鼓动下,观众席的情绪很快被引爆,似乎这一句话狠狠戳中了他们的心窝。   “下去!下去!下去!”   声音连成一片。   “下去!!”   徐衣慌乱的脸映在屏幕中。   场面一片混乱,当声浪几乎冲破云霄的时候,魁梧男作为一切争端的始作俑者被保安带了出去。   他弯腰背对所有人打字、发送消息。像工作汇报一样飞快把情况简述、危机处理,江声的表现、身体情况,和较为良好的现场观众舆论走向浓缩成一条短信发送。   片刻后,备注为总裁助理的人回复:【辛苦。】   而后短信弹窗亮起,赫然是一条二十万进账的银行短信。   而在百人团中,第一个跟着呼喊的人也受到了相同的短信。   同一时间,导演的手机屏幕亮起。   他忙于监管舆论,百忙之中扫了一眼,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停下手里的工作,拽过身边几个助理,深呼吸大叫起来。   “你,去调监控!把江声有关的片段巨细无遗地拷下来!”   “你,现在立刻马上去大棚,把江声的废稿整理起来,全部!进了垃圾桶的也要翻!一张都不许漏!”   “你去拷贝江声的音轨文件,或者截图也行。”   “还有什么……啊,你去采访其他嘉宾对江声的看法!整理完毕发给运营!快快快,三十分钟内解决!快!!”   几个助理在他越来越急促的怒吼声中茫然地飞奔离开。   一旁的工作人员惊讶于他的急躁,问,“导演……怎么了?”   “哈哈。”导演咧开难看的笑,“江声当然没有作弊,作为一个人道主义为核心的节目,我们当然,必须,一定,有必要为无辜的纯良的嘉宾作出澄清。”   工作人员疑惑:“但是现在热度正是高涨的时候,网友对江声也很信任。其实再过一两个小时做澄清应该才到人流量顶峰,收益转化更明显。”   “这是什么话?”导演拍他的肩膀,非常用力地把字从牙关挤出,“不让无辜的、纯良的嘉宾蒙受冤屈被人唾骂是我们的责任,我们当然要以最快的速度第一时间澄清!决不允许纯白的茉莉花沾染一星半点的污点啊!”   “……是……这样,吗?”   “没错,绝对没有人威胁,我也绝对不是被迫,我心甘情愿!”导演义正言辞,“哦,还忘了你,你去找法务,让他把徐衣给我解约掉,多少钱我都解!”   半小时后,由《你我的歌》官方微博发布的详实澄清消息,再次收割热度。   包含其余选手对江声的正面肯定性评价,和超过百张的密密麻麻的手稿,记录下他创作之后接连推翻的三四个构思,音轨demo也作为佐证,证明江声在今早验收demo之前已经淘汰数个样曲。   临时争取到江声同意后,节目组额外放出音轨原音。江声大刀阔斧的修改以至于每一个版本都有明显的变化,令人惋惜的是它们单拎出来都可以成为优秀的样曲。基于江声的能力甚至完全可以畅想,如果这些样曲全都能像这次演唱的歌曲一样编曲作曲成功并发表,能引发怎样的狂热浪潮。   惋惜之余就是震撼。   这次的澄清无法作为公关典范,但其彻头彻尾,快准狠丝毫不留余地的样子属实是雷霆手段!没有给徐衣方半点反驳和反应的机会,就已经大获全胜。   随着网友围绕各种话题激烈热情的发疯宣泄,热搜#谁是最终赢家#讨论度在半年内全榜登顶。   尽管最终结果尚未出炉,但谁会是赢家,这个答案已经没有争论的必要。 第035章 热吻就热吻之   观众被保安疏散有序离场, 射灯五彩缤纷的光四处乱扫,现场一片喧哗。   二楼露台,凋零到只剩下枝干的盆景起不到遮挡的作用。时不时有工作人员抬起头,就能看到陈游凛百变的表情。   很明显他游说江声再次失败, 表情铁青, 无奈又失望地深吸一口气, “……好吧,尊重你的决定。”   沈暮洵面无表情地倚在栏杆上, 手指在耳垂上的耳钉上不断摩挲, 等得有点不耐烦。   台下工作人员一边清理舞台布置, 一边在麻利的动作里八卦。   “陈游凛是真的很看好江声?他在那劝了起码一刻钟了。”   “这不是很明显?我刚观察过了。他那张死人脸什么时候笑过,对江声起码笑了两次。”   “你们看微博了没,徐衣那边连发三条道歉声明!在他人还在台上的时候,工作室道歉公文就已经发出去了。这波被背刺得真的惨,徐衣的脸真是丢完了……”   “江声有后台吧,这种处理速度快到不可思议。感觉随便他选哪条路,都会被保驾护航一路起飞。为什么会拒绝?”   “说到这个, 我在网上看了个解析!说是被沈暮洵缠得很烦啦, 想到进乐坛和他朝夕相处就——”   沈暮洵摸着耳钉的手倏然一顿。   背后陈游凛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拉开门又关掉的声响遮掩掉了沈暮洵没听到的话语。   他回过头。   露台上的布景简单, 一张桌子,三把椅子,其他的都是被丢弃的废箱,灰扑扑的散落堆积在前面。   江声累极了, 尽管通了个宵, 但神经被充分调动起来之后现在倒是很精神。   他倒在椅子上,木质椅子嘎吱嘎吱发出岌岌可危的声音, 一只脚抬起来踩在箱子上,干燥的灰尘顿时振飞起来。   沈暮洵从栏杆边走到桌边,被灰尘呛到皱起眉,面露不耐地把扬起来的灰驱散开,视线瞥向江声的方向。   他正摸出手机不知道在和谁聊天。唇边的白雾不断地在干冷的空气中弥散,关节被冻得泛红。黑发如墨皮肤冷白,头顶摇摇欲坠的小皇冠更让他有了两分矜贵。   皇冠是最终胜者的奖品之一。   尽管是银镀金材质,粗制滥造,连玻璃宝石都镶嵌得不那么到位,但配在江声的脸上,一切都是显得恰当而合度。   江声屏幕上的消息就噼里啪啦倒豆子一样跳出来,他自动过滤掉一些无关紧要的问候。   萧意在他手机里被拉黑的号码一个又一个,但这个蠢货似乎把这当情趣了,看着可恶得很。江声拉黑都嫌麻烦,干脆忍了。   然后是严落白。   他十分钟前发消息说他有些堵车,让江声再等他一会儿。   江声慢吞吞地打字:【快点吧,我等得花儿都谢啦。】   严落白回复了一个翻白眼的表情包给他。   再后是林回:【江江,你现在在哪?要和我一起回去吗[狗狗撒欢]】   江声正打算回复他,面前的光亮忽然被一道阴影挡住。   他抬头就看到沈暮洵站在面前,宽阔的肩膀把背后彩色灯束挡住,颀长影子显出一种阴森和倨傲来。   风把他肩上流苏吹动得飞舞起来,头发丝也在发光,眼神带着不可言说的炙热感。   江声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差点坐在瘸腿椅子上人仰马翻。慌乱中听到一声很轻的笑,随后被沈暮洵提着后领带起来,轻松腾到了另外一个位置上,顺便很是无语地挖苦了两句,似乎觉得有人坐着都能摔跤很不可思议。   他直接恼羞成怒,“是我的错吗,是你把我吓到了!有想问的你直接说,不要老是偷看我好不好?我又不是瞎子!”   沈暮洵漆黑的视线胶着在江声的脸颊一寸寸开拓逡巡,弯下腰,脸凑了过来。   江声有些茫然,“你干什么?”   “看你是真瞎还是假瞎。”沈暮洵直起腰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手掌按在江声手背,连带他的手机一起扣倒在桌子上。   “啪——”   一声轻响。   他的手滚烫,连带江声有些冰冷的手也开始发热。江声脑袋完全没反应过来,不解地盯着他的手看。   沈暮洵口吻带着轻嘲,“我站在这里这么久你都看不到我,不是瞎子是什么?”   江声的指骨被带着些微寒意又十分灼热的手攥紧,他忍不住皱了下眉毛,抬起头,漆黑的眼珠定定望着沈暮洵的脸,道,“你喝酒了?”   “没有。”   沈暮洵说。   只是因为猜想得到和江声聊天的另一边会是一些什么人,所以觉得无法忍受而已。   不该出现的占有欲让他有些眼红。尽管如此,现在他的状态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这份理智足够让他审判和衡量自己的过失。   如果他真的想就此了断,那么根本不应该带江声来。   他亲自带江声来,也许根本就说明他从没有想就此了断过。   他明知道这样只会引来更多藕断丝连的牵扯,他明知道一切都是基于理智的欺骗,清醒中的遮羞布,隐瞒真心的谎言,但他还是这样做了。   傲慢让他轻视自己的感情。过往年少最炙热的回忆,和当下被征服被吸引的沉沦,思维灵魂的沟通无需言语的高度契合,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亲眼见证他的闪耀……   这一切都不算超出意料,但他曾以为自己可以抵抗。   能让一个人上瘾的往往是他深知其罪恶的东西,沈暮洵越是清楚江声的顽劣,越是在如海浪倾轧的迷恋中深陷。   沈暮洵想,也许一开始他就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   说不定,还为此隐隐期待和亢奋着。   江声和他大眼瞪小眼好半天,谁都没先开口。直到江声忍无可忍,伸出手扯着沈暮洵的脸,“你该去照照镜子,你脸上的表情像是快饿死的狼盯上了我这个肉包子。”   想到什么,他语气变得恶狠狠,“你上次咬的痕迹到现在都还没消!”   沈暮洵的眸光颤动一下,笑起来,“我看看。”   江声:“啊?不是,等等,我是在控诉你!”   江声的外套是改良西装,麻烦的扣子和奇怪的裁剪到处都是。   沈暮洵很有耐心,一点点解开扣子拨开他的领口。江声死死按住他的手指,慌张道,“沈暮洵!”   沈暮洵的手指还是如愿轻飘飘地按在皮肤上,感知到了创口贴的痕迹,轻飘飘地蹭了一下。   羽毛一样,带着酥麻的电流。   江声往后缩,轻嘶一声抓住他的手。   原本脖子上一左一右的创口贴现在只剩一个。他揭开那枚碍事的布料,在江声苍白脆弱的颈侧看到了他的齿痕,淡粉色,将消未消。   沈暮洵的手指按在上面,感觉到细微的烫意,眼神幽邃。   “有什么好看的,我咬你一口不也是一样的痕迹。”江声拍开他的手,把创口贴重新贴了回去。   看着痕迹被彻底遮掩住,沈暮洵有一瞬间的沉默。   如果真是江声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迹就好了。   江声很少主动地对待他。亲吻也好,留下痕迹也好,江声都不是主动的那个,态度总很游离。   他的手掌按上江声颈窝,垂下眼,散乱的发丝遮挡表情。   心里好像有一团火越烧越烈,把他的脏器和肺部的空气都燃烧殆尽,无形的烟熏得他口干舌燥。   江声。   他把这个名字含在舌尖,在心里轻轻地念。   露台被杂物堆满。隔着各种箱子往下看,看到舞台上忙碌的工作人员,不断消失的人群,一切喧哗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潮水般褪去。   ……江声。   凉透的晚风灌入露台,月光隔着棚顶的间隙落入一隙,流淌在江声的后颈。   皇冠金属的边沿反着细闪的光。高傲的王子坐在他的面前,头发不再整齐,衣衫刚被他挑开。散乱的碎发落在后颈,微凸的骨头上落着一撇月光,像是引人触碰那样显眼。   江声。   江声。   江声。   在他没有开口的时候,心里重复江声的名字已万万遍。   沈暮洵垂着眼看着那一点好像在流动的光芒,手指轻微地动了动。   如果时间可以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再也不要往前走。   夜风凉爽,霓虹色彩的射灯被总控台一盏盏关掉。   江声的手机在桌面上嗡嗡振动起来,是严落白打来的电话。   江声接听,年轻男人沉稳的声音隔着屏幕有些失真。他说还有五分钟就能到,江声应声之后,推开沈暮洵站起来。   他整理着被沈暮洵弄乱的衣服,抱怨待会即将到来的拷问,然后推开门准备离开。   但时间是留不住的,江声也是。   沈暮洵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往后退了一步靠在栏杆上,却见江声忽然停了下脚步。   沈暮洵插着口袋,“忘记什么东西了吗?”   “不是。”江声把门关掉。   脑袋上的小皇冠是用发卡固定的,他伸手摘了下来,捏着皇冠的尖儿旋转着打量了一下,然后递给了沈暮洵。   沈暮洵怔愣。低眸看向他的手,再看那枚皇冠,然后到江声的眼睛,“什么意思。”   “送给你。”   江声笑着,风把他的头发吹得四散,他和学生时代的样子没有什么改变。   漂亮昳丽俊美,眼睛弯弯地撒着碎金,耸耸肩,扬起眉毛,“这可是冠军的荣誉,还不快快感恩戴德一下。”   沈暮洵的思维有一瞬间变得极为迟钝。   他皱起眉,猜测江声的意图,构想他的情感,但最后全部回归最本源的反应——他手指情不自禁地蜷紧,“……送给我?”   江声睫毛浓密的影子落在眼睑,神情看起来很懒散,但嘴角柔软笑弧和眼睛的光彩又让他显得十分专注。   “是啊。”他认真地竖起手指,讲得一本正经。   “还记不记得,以前有个比赛的奖牌设计得非常好看,你非要去参加,说要把金牌送给我。结果那个一二三名全都内定啦!你连一个奖牌都没拿到!回来气得吃不下饭又哭又闹,蹲在阳台哭了一整晚……把吊兰都掐成脏辫了,还跟我说是虫子啃的。”   沈暮洵眼角痉挛了一下。   他揉了揉太阳穴,冷不防的笑了下,“……少在这里做莫名其妙的篡改!”   “——你哭的时候,我就在阳台里面笑话你。感觉好可笑又好可怜,我觉得你应该不想让我看,所以我没有安慰你,但是,我其实什么都知道。”   江声黑眸狡黠地眨了眨,那张漂亮的脸在黑暗中带着一点得意,“你之后难道没听说那个主办方猪头男特别倒霉吗?”   沈暮洵怔松了一下。   思绪的触角蔓延出去,仿佛以第三人的视角看到了那样的场景。   在他兀自整理自己的烦躁和狂怒泄愤、屈辱愤怒委屈的眼泪掉得能把吊兰淹死的时候,江声就靠在他的背后静静地听。   月光避开他的影子,他缄默的施舍与怜悯并没有任何人发现。   好残忍。   沈暮洵控制不住渐渐加速的心跳,却又忍不住想。   为什么可以这么残忍,又这样温柔。   给他保存了一点尊严和体面,甚至会因为他输掉那个微不足道的比赛而为他鸣不平。   可是偏偏后来背叛的人是他,分手的时候那么不留情面的也是他。   一个人的好和他的坏竟然能够做到并不互通吗,为什么。   舞台灯光被关掉了大半,光线和视野一下子变得十分昏暗。   沈暮洵想笑,但不知道怎么笑不出来。嘴角僵硬地勾起,耳廓和眼睛的燥热又像无形的绳索让它垮了下来。   “根本没有这回事。”他说。   江声不管他的嘴硬,“当时我想过,我如果能拿到下一个奖杯,我也会送给你。”   沈暮洵抿着嘴唇看他,呼吸急促起来。   发丝被寒风缭乱吹起,把他紧皱的眉毛、发愣的眼睛暴露得一干二净。   “虽然这个约定你并不知情,但我还是决定这样做。就当弥补那一次的遗憾吧。”   月光落在江声的脸上。   这光怪陆离的人间是当真拥有这么多的色彩,还是他困顿混乱的大脑与强烈到失序的心跳编造的幻境、萌生的幻觉,沈暮洵根本分不清。   他心里有很多话想说。挖苦的,讥讽的,尖酸刻薄一点也不客气的……那些话是他的武器,但在伤害江声之前总会先刺痛自己。   如果江声没有看着他。   如果江声没有在这时候对他笑。   如果江声没有把皇冠交到他的手心,他的动摇会不会少一点。   好多好多话都没能说出口,他沉默很久,在紊乱的思绪中终于找到一句自己会说的话。   “是想弥补过去的遗憾,还是觉得这皇冠太丑你没脸带回去,所以找我做那个冤大头?”   “我是这种人吗?”   “……”   “真的假的,你居然这么想我?”   “……”   “好吧!这都被你发现了!”江声惊讶地笑了声,故作为难,“为表诚意,我只好临时换个礼物了。还好我早有准备。”   江声走回来几步,把攥着皇冠的手合拢翻下去,笑眯眯地看着他,“我唯一的观众,要不要试试在心里默数一下三二一?”   沈暮洵看着他,“你要玩什么把戏。”   “快照做!”江声不爽,命令他。   他散乱的额发遮住眉眼,绑起来的小揪也有些散开,让他看起来有种狼狈又靡丽的好看。   像是匆忙从家里逃窜出来的小少爷,从窗户滚落进灌木丛,一路来到他面前才想起整理衣冠。摘掉碎叶掸掉灰尘,尽量打整干净之后,就会是这样既清爽又凌乱的样子。   别这样。   沈暮洵的目光注视他,在江声抬起下巴催促他的时候,深呼吸在心里默默地叫喊。   别这样,让我觉得你好像很爱我的样子。   可另一道声音又在细雨中狂吼。   让我再看看,哪怕是虚假的也让我看看吧。   他垂下眼,轻声说,“好。”   尽管对江声的把戏不感兴趣,但沈暮洵还是如约在心中默数。   三。   江声的手在手背上一拍,摊开手掌,掌心的皇冠消失不见。   沈暮洵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这只是江声转移他注意力的方法而已。   二。   江声打了个响指。   一。   “啪——”   巧合的是最亮的舞台光也被关掉,露台陷入一片极致的昏暗中。   江声手掌一收一放。在透过顶棚间隙落入视野的一线月光中,细微的灰尘都如此显眼。   那道光落在江声手心。   一朵开得正艳,并且永远都不会衰败的假花绽放在他白皙的手指间。   江声显然非常自得,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声音都飞扬了好几个调,“铛铛!”   面对这样的眼神,沈暮洵咽下一切可能伤害他这种目光的言语,随即感觉到一种无法言说的干涸。   为什么要这样做。被他揭露之后就该把皇冠扔掉不是吗,气急败坏骂他不知好人心然后走掉不就好了。   为什么要变魔术给他看,为什么要送他花,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这里和他说这些话。   会有人对前男友这么好吗。   沈暮洵恍惚着想。   ……其实,他之于江声而言也是不同的吧。   所以江声才会容忍他在他的脖颈留下深刻的咬痕,在他很丢脸地掉眼泪的时候顾虑他的面子为他出头,把象征胜利和爱慕的皇冠和玫瑰送给他。   其实江声对他是很好很好的。   不是吗?   谁年轻的时候没有犯过错误呢,何况那归根到底本来就是萧意在从中作梗。   这样的想法像是干燥秋天落在草垛的一点火星,不受控制地烧起了满天火光。   像是咽了一整把滚烫的沙子,沈暮洵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低哑起来,“哪里来的。”   “顺来的。”江声捏着假花杆晃晃,那朵花就在薄纱似的月光里泛着细闪的微光,“卜绘那一脚不是把造景踹翻了吗,我摸了一朵……问过道具姐姐的。她说送给我。”   沈暮洵看着那朵花,最后默默接了过来。   好廉价的花。   质感糟糕又粗糙,毫无质感可言。   可是沈暮洵说不出话,他已经太久没有感受过江声的偏爱,好像总是处于被他忽视的边缘。在看楚熄和他双人约会直播的时候,嫉妒就已经如藤蔓般疯狂蔓延。   他想隔着屏幕怒吼,叫楚熄别露出那样恶心人的表情,江声对谁都可以做到这样,他根本没什么特别的!   尽管他自诩清醒觉得最了解江声的恶劣,但归根结底他也是其中之一。他知道,他是那样渴望江声施舍的偏爱。   一样的偏爱如果可以发很多份,为什么不能给他呢。   如果江声唯独漏掉他一个人,他也会不甘心,会嫉妒,会怨恨,会滋生多余的情绪。   一扇又一扇的门被哐哐关掉,巨响在空荡的棚中回荡。沈暮洵几乎觉得这是一下又一下在他的心口撞击。   “你怎么不说话?”江声说,“我——”   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江声的话音戛然而止。他低头看了眼屏幕上的名字,有点无奈地耸肩,“严落白在催我了,我先——”   话音未落,他的脚步正打算挪动,手腕就被沈暮洵拉住。   身形颀长的青年缓步靠近,未知的压迫感把江声逼到墙边。   “你以为这样的把戏就可以诱哄我上当吗?江声……可我已经不是十七八的小孩了。”   他死死捏着手里的假花,用力到指尖都好像被花的汁液染得绯红。   他紧盯着江声的嘴唇看,话音轻得像是羽毛,“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谁教的你,你又向多少人玩过这样的花招,我会是其中的第几个。”   江声推着他的肩膀,眉眼有些无奈的怨气,“喂,你要不要这么扫兴。”   “……以上都不是我关心的问题。”沈暮洵的手按住了江声的手腕,虎口和中指的薄茧在他的皮肤上摩挲,“我只想知道。江声。你是一开始就打算给我,还是原本要给别人。”   江声眨眨眼,“当然是本来就打算给你的。”   沈暮洵的下颌骨微动,似乎咬紧了后槽牙。他弓背低下头,发丝触到江声的脸颊,酥痒地发麻。   “江声。”他的话音几乎带着些微颤抖,“没有人会送前男友花的。”   他靠得太近,鼻息交融,嘴唇之间的距离都好像下一次说话的时候,张张嘴就能碰到。   在这瞬间,江声才彻底明白沈暮洵视线低垂是在看哪里。   ……什么啊。   他不是说他不是十七八小男孩,不吃这一套吗。   江声怎么觉得他很吃!   他往后退了一点,把过于危险的距离拉回正轨,“但是……”   “没有但是。”沈暮洵斩钉截铁。   他用力握住江声的腰把他扶上桌,让江声以俯视的姿态看着他。他的手掌宽大滚烫,隔着硬挺廉价的衣料贴在江声的大腿上,几乎是会在身上留下印记的烙铁。   “你送了我花,不是吗。”   江声看到黑暗中他肆无忌惮热烈得像是一捧火的眼神,灼热深邃,连带那枚泪痣都似乎带着热意。   他现在非常危险。   无论是他扣着江声滚烫的手,他的眼神,他滚动的喉结还是他的话语,无一不在昭示这个事实。   江声想辩解,但又觉得不知道从何说起。   有时候行为的背后就是没有原因。就是突然兴起,非常草率,没有深思熟虑过的灵光一闪而已。   何况这次音综之行,对江声来说是一种对遗憾的补缺。   他认为,他和沈暮洵之间的结局充满缺憾。所以,这一次江声亲自动手补齐。   江声的背抵着冰冷的墙体,咫尺远近。沈暮洵能看到他细碎微闪的眼睛,带着些紧绷的茫然,手臂死死抵住他的肩膀。   沈暮洵一靠近,就闻到江声身上的味道。   一点点清爽的葡萄味,好浅好浅,常让人觉得,是不是必须贴近皮肤才可以闻得更清晰。   江声勉强推着他的肩膀,抓着那点粗糙布料像良家妇男一样坚持着,“可是你虽然是前男友,也是我的搭档。”   “这个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几分。”沈暮洵笑了一声。手臂收紧,胸口起伏得厉害,“这次的平衡是你自己选择打破的,是不是。”   江声哀叫:“冤枉……”   不等他叫屈完,沈暮洵拉住他的领口往下扯。   那双微红的眼睛和他对上。他的眼睫翕动着,嘴唇微张,声音微弱下来,说着什么江声已经听不清了。   江声下意识按着桌板低下头,想听得更清楚一些。   沈暮洵的目光怔愣地闪烁一下,这么近的距离,哪怕一片漆黑也足够江声看清他复杂的表情。   他以为江声要亲他呢。   可江声没有!   江声看清了那种隐晦的雀跃、犹豫、纠结和认输的挫败,交织着闪现,像是ppt一样清晰。   最后他闭上眼睛。   江声:“……”   不是,兄弟,你这样让我很难办!   何况,周围时不时的脚步声无法辨别方向,让他们在黑暗中依然有随时暴露的风险。   江声捏着沈暮洵的脸拉了一下,看到他抿了一下嘴唇,又皱了一下眉毛。   隐约有点色欲熏心的江声及时止损。   “其实我感觉这样不太好。”他的大拇指顺着沈暮洵的侧脸按到他的嘴唇。   江声也抿了下唇,轻声说,“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是最好的,再深入下去谁都不会——”   是啊,谁都不会得到解脱。   这些道理,沈暮洵怎么会不清楚。他已经听自己说过无数遍了。   他伸出手,挪开江声抵住嘴唇的那根手指。在江声诧异的眸光中靠得更近,潮湿的热意一阵阵扑上来。   他半阖着眸子,眼神因此显得极其晦暗,稍微转了头,在江声嘴角吻了一下。   江声被他亲得忍不住深呼吸。   他几乎听到亲吻的时候发出的轻响,后背一阵阵发麻。嘴唇张了张,试图继续坚守约等于零的底线,“可是严落白——”   落在他嘴角的嘴唇再度挪动了一下,正正吻到他的嘴唇。   江声下意识地偏移开。   为了舞台上的表现力,江声吐了口红。   这偏移的一下,不小心从沈暮洵的唇边到脸颊,擦出一道极淡又不可忽视的,靡艳的暧昧的红痕。   而沈暮洵显然没有意识到。他手掌抚上江声的侧脸,帮他纠正位置。   嘴唇紧贴,交织的热流汇聚。   在这一瞬间沈暮洵感觉到内心的凹槽被填满,充盈到几乎要溢出。无法言喻的满足感牵动雀跃的心跳,勃发的快感像是攫取了他的灵魂,四肢百骸酥麻地通了电,爽得他几乎无法思考任何事情。   仅仅是接吻而已。   为什么能带来这种程度的快乐。   沈暮洵的气息带着轻颤,半眯着眼,看到江声的眼睛几乎溢出水雾似的漂亮,他甚至还有些惊讶地想躲开,被他牢牢禁锢住。   没错,就该这样的。   沈暮洵眼中涌动着浓重的情绪,爱欲如同海浪一般侵蚀他的心防。   没必要克制,没必要欺骗自己。   他大脑几乎宕机,有些入神地眯了眯眼,清晰地感觉到心脏不断下坠带来的快感,情不自禁地靠得更近。   “江声……”   在呼吸的间隙,他不断地轻喊这个可憎可恨,一遍遍把他拖入深渊的名字。   江声抽空掐了一把他的肩膀,勒令他不准再叫。   沈暮洵呼吸急促,心跳几乎被江声听了个一清二楚。近乎呜咽的吞咽,喘息,嘴唇间吐息的白雾交融沾湿他的睫毛,眼眸里带着一种要往下坠的幽邃。   他在唇齿间含糊地念着江声的名字,舌尖轻卷,手臂有力地撑住他的腰背,滚烫的手指钻入他的指缝死死抵住。   奇怪。   现在身边的噪音很多,但江声觉得沈暮洵的喘息和黏糊亲密的轻响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这样的声音带着一种巨大的羞耻,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暴露出来,被发现。   恍惚中,他真的听到一道脚步声从远至近,一步一步走到被他们关好的门前。   江声睁开眼。   那两扇大玻璃窗户外出现一道看不清色彩的影子。   江声的心脏骤然紧缩一下,从心脏到指尖打了个颤。 第036章 藏匿就藏匿之   21:35   严落白:【语音通话:对方已拒绝】   严落白:【你人呢。】   21:38   严落白:【江声?】   21:43   严落白:【遇到陈游凛了, 他说你在二楼露台。我现在赶过来。你最好别是睡死过去,还要等我给你收尸。】   一连发好多条消息,江声都没有回复。   严落白皱着眉,和陈游凛告别之后, 顺着他指的方向继续往前, 进入被塑料帘子遮挡的通道。   镜片在进入通道之后弥漫白雾, 他停了下脚步,摘下眼镜, 别在领口。   密闭空间带着泥土和塑料建材的混合气味。模糊的视野中, 灯泡映下来的光如同纸一样苍白。   严落白穿着黑色的呢大衣, 头发在前行中起伏。一张英俊的脸光影斑驳带着无机质的冷酷,拿着手机的右手,还提着一只透明的,装着蛋糕的小盒子。   江声今晚的表现实在精彩。   舆论的逆转除了背后掌控操盘的手之外,江声亮眼的表现无疑是最重要,最无可或缺的一环。   严落白是个赏罚分明的人。江声做了错事,他会指出。与之相对, 优异的表现值得嘉奖。   喧哗都被分割了出去, 显得非常遥远。在这里只有他匆匆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严落白再看了一眼手机。   江声仍然没有回复消息。   两天的高强度精神损耗让局外人都看得心惊,如果是在等他的时候睡着, 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只是今晚南城的体感温度只有几度,后半夜也许会下雨,风刮得很大。   假如江声在露台那种地方睡着,需要尽快叫醒。否则他感冒的话, 会给严落白平添很多麻烦。   基地的构造简单, 路线直来直去。一路往前再上楼梯,严落白一眼就看到了二楼尽头的露台。   走廊的灯随着脚步声亮起, 不远处陈旧的玻璃门反射出严落白疾步走来的样子。他稍微停顿,保持沉稳的步伐和表情再继续往前。   窗外的景色更加漆黑,看不分明。   露台的门半开,严落白走近后听到模糊的人声,他推开门。   嘎吱——   “江声。”   走廊的声控灯晃进了露台,站在栏杆处的那道人影也侧眸看了过来。   两秒之后,光熄灭。   人影走动两步,沉闷的脚步声重新唤醒走廊的灯光。   卜绘咬着未点燃的烟,在光束中脸的轮廓被雕刻出深邃的影子。   他提了下嘴角,灰白发色拓下深灰的影子,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认错人了。   严落白了然,对他歉意地颔首。   走入露台后,他的视线在这狭窄漆黑的地方扫视一圈,而后目光隔着冷硬的镜片在卜绘脸上打量了一下,“请问……”   卜绘挑眉。   他眼皮很薄,上面有一颗小痣。在抬起眼的时候,那枚不起眼的痣就会被敛进细长的褶里,他指了指耳朵里的蓝牙耳机,示意自己正在打电话。   他和电话对面轻声说着什么,似乎不是需要避讳的话题。   严落白就近坐到了茶会桌边的椅子上,指尖在桌面叩动着。   有一瞬间,他听到了什么细微的声音。   严落白一顿,皱了下眉毛。正想仔细辨认时,却感觉手机振动一下,是江声发来的信息。   江声:【不要动不动咒我死,现在的年轻人都很脆弱的知不知道[哭]】   严落白眼睫垂着,【?】   走廊的灯熄灭,露台的黑暗裹挟整个世界。   也许是错觉,严落白总觉得这里的空气有些闷热。在卜绘细密的通话声和呼啸的寒风里,他好像还听到了其他声音。   这种未知催生了一种说不上来的烦躁。   严落白的目光看向放在桌面上的蛋糕,手机屏幕的光线让透明塑料变形出一个他的样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严落白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把发丝梳到脑后:【你在哪里。】   一秒。   两秒。   ……   江声:【你去地下车库等我一会儿。卜绘在大棚吗,叫一下他,我有话要跟他说】   严落白的目光放在腕表一格格跳动的指针上。   十秒钟。   这比江声平时打字的速度慢了很多。   严落白揉了揉额角,反复平复呼吸,手指才终于落到屏幕上,重重敲出几个字:【知道了。】   卜绘已经挂断电话,转身看到严落白还在坐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桌面轻敲。   “什么事。”   他问。   “没什么。”   严落白回神,手指下意识地想扶一下眼镜,却忘了已经被自己提前摘了下来,因此摸了个空。   “卜先生待会有时间吗?”   他的声音像是被设定好的子程序,在某种条件下正常运行,只是听不出情绪。   “那得看你什么事。”卜绘眉峰高挑。   奇怪的是他尽管做着这样带着攻击性的表情,神情依然没什么精气神,恹恹的好像恨不得马上死掉。   “并不是什么要紧事。”   严落白提着蛋糕站起身。   椅子往后推拉发出刺耳响动,外面走廊的声控灯亮起,他颀长的影子拉得很长。严落白眼睫垂着,表情似乎带着两分不可言说的阴森感。   “下楼聊聊吗?刚刚听到您住在筏西河那边,顺路可以载您一程。”   卜绘微微仰起头。   他穿刺的眉钉带有金属光泽,在灯下细闪地晃了下严落白的眼睛。小片攀附在额角的纹身随着他面部表情的动作仿佛有灵魂般动了下。   卜绘牙齿嵌合,咬了一下入口的烟丝,目光瞥向角落里的阴影。   月光倾泻在那一片空间,流淌似的从箱子上滑落。   在地板上,灰扑扑的皇冠早已停止滚动,红色的玻璃宝石反射着月亮的光线,几乎有些刺眼。   卜绘的眼睛微动。   他看到的不仅是皇冠,还有贴在地面的手。   月光的一角沾湿他泛白的指尖,和像玫瑰色般挤压变色的指甲。   一片更深的阴影笼罩在他的手边,不属于同一个人的手,穿过缝隙,勾连他的手指。   “哒——”   卜绘骨节分明的手指拨开了金属制的火机盖子。   他发丝挡住眉眼,拢着火苗点起烟,视线在缥缈的雾里半眯起来。   因为察觉不到他视线的焦距和落点,这种目光总让人觉得有些危险。   半晌,严落白听到他轻笑了一声。   *   江声一直在想该怎么出去。   有人推门进来的时候,他和沈暮洵已经下意识翻过身躲到了桌子下面。   刚接过吻尚未平息的呼吸,还有些暧昧的氛围,全部都从宽阔的露台被压缩进狭窄的地方,无论是心跳还是呼吸,都杂乱无章地交汇在一起。   他们两个大眼瞪小眼。   江声忍不住了,小声问,“我们在躲什么啊??”   现在还怎么出去,又要怎么解释!!   沈暮洵伸出一只手捂住脸,深深吸了口气,耳廓绯红。   茶会桌坠着脏兮兮的布料,垒起来的箱子足够遮挡两个男人蜷缩起来的影子。   因为进来得太急,姿势没来得及调整就以别扭的样子定格,本就狭窄的地方他们靠得更近。秘密的呼吸喷洒着,隐忍的喘息听起来让人心痒痒。   江声耳朵被热气灼得发烫,忍了忍,正想躲开,忽然看到打开的们后,一双鞋慢悠悠地踱步,从面前经过。   他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不知道到底是谁,不知道对方的视线到底在看哪里,不知道对方能否察觉到他的呼吸……   江声抿起嘴唇,尽力把呼吸的声音调节到最小。   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想如果被发现怎么办。   可恶。   都怪沈暮洵。   是他硬要把他拽下来的,不然直接分开不亲了又能怎样,坦然走出去说我是刚好和沈暮洵遇到的又怎样?!   越想越崩溃了。   现在他还要在这里躲多久?   对方到不远处的栏杆处站着,江声听到他的手弹动栏杆,然后是说话的声音。   江声模糊辨认出是卜绘的声音。   他憋住呼吸调整姿势,小心揭开一点茶会桌的布料看了一眼。   视野昏暗,江声眯起眼,通过卜绘手机的光亮判断他这时候的姿势是背对他们的。   怎么办?   如果有人能把他叫出去就好了。   江声感觉自己初见面对他的评价真的非常直观。假寐的野狼,不好招惹的凶兽。他习惯做出这样的姿态,但实际上对人的视线有种直觉性的敏锐。   在江声看他不超过两秒的时候,他就转头望来。   江声掀开布料的手迅速放下!   他的目光如同具备形体,像冰冷的刀锋一样剜在江声被遮挡着隐约露出半截的手背。也许还有半张脸,半截眼眸。   无法推断的,充满不确定性和危机的未来,就是当下唯一确定的事情。   好烦。   可恶,看什么!   江声垂下眼眸咬紧牙齿,干脆一动不动装木头,假装茶会桌的造型就是这样。   卜绘和电话那边说,“等下。”   江声听到一些饰品叮当碰撞的声音,然后听到他一步步走近,鞋面出现在江声的视野中。   江声嘴唇紧紧抿住不吭气。大冷天的热汗淋漓,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   脑子啊脑子,你快点想想现在要是被发现了要怎么解释躲起来这件事!   不对,这本来就该是沈暮洵要解释的。   啊啊啊啊,可是他被莫名牵连进去也很不清白。   江声有点崩溃。   虽然他不信神,但是现在可以短暂地信一下,毕竟需要祈祷命运之神的眷顾。   时间在耳边的流逝很清晰。   江声感觉到卜绘的手握住他手指旁边的桌布。   但大概命运之神真的眷顾了他。   在这只手准备把桌布掀起的后一秒,江声忽然听到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他立马竖起耳朵,听到嘎吱一声门被推开,熟悉的声音响起:   “江声。”   严落白。   是救星!是命运之神的眷顾!!   江声目光紧盯着卜绘缩回去的手,在心里大松一口气,松开布料往回退,碰到了沈暮洵的肩膀。   他在后面安静得像是不存在,像个乖巧的大型娃娃一样不说话。   他的安分让江声感到很安心。   如果是萧意待在这里,大概会趁他说不了话也动弹不得乱亲乱摸。萧意可不在乎会不会被人发现。   还好沈暮洵不是这样的变态。   江声从口袋里翻出手机,衣服窸窣的响动在小空间里被放大,叠加衣服铆钉和手机碰撞发出的轻响,让江声紧张地僵硬一瞬。   停顿两秒,等确定没有人发现,他松口气。尽量用正常的平稳的语气打字对话,不让严落白发现不对劲的地方,直到最后才补上重点:【卜绘在大棚吗,叫一下他,我有话要跟他说】   只要能把卜绘支出去就好。   他想。   心还是悬着,生怕严落白追问一句为什么。   在平时,他的这位经纪人先生总是一个十分缜密的人。如果不是因为他还会累,会疲惫的话,已经完全是一具高精度的仪器了。   假如严落白问为什么的话,江声很难回答。他完全找不到约见卜绘的理由,而现在这种情形他的思维已经迟钝到只能想出一些小孩过家家似的借口,而那些东西显然过不了关……   在这种担心忧虑的情况下,江声感觉到沈暮洵在靠近。只是他没有什么防范。   在他心里,沈暮洵是一个非常正派的人。   正如他曾经的判断,在一个正常家庭,经过正常的人生经历后长大的人,价值观金钱观爱情观,都很正常。沈暮洵是很难得的正常人。   先是热气。   然后是抵在他肩膀上的紧绷肌肉。   江声愣神回过头,沈暮洵一偏头就吻上他的眼角,无声的吻顺着脸颊落到嘴唇。   江声有些茫然地反应了片刻,然后猛一激灵,迅速捂着沈暮洵的嘴把他推远,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下一秒就听到了头顶桌板咚咚咚的敲击声。   心脏跟着敲击的节奏紧缩。   也许是做贼心虚,江声觉得这是一种警告。他仰起头,几乎觉得能够隔着这层桌板和严落白的目光对上。   那双隔着镜片的冰冷目光会审视他的一举一动,予以批判吗?   他们这么近,严落白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吗?   并不存在的虚幻注视,让江声隐隐有些头皮发麻。   尾椎骨不受控地窜起酥麻的电流,让江声的手指轻轻抖动一下。   沈暮洵伸手抓住他的指尖,紧紧叩住,在他模糊的注视下张开嘴。   他有略尖的虎牙,咬住江声下唇的时候厮磨一下,会有些发疼。   江声压抑呼吸更加辛苦,不敢用力,只能推着沈暮洵的胸口,用气音说,“你疯了?”   “我在好奇。”   这个答案让江声不解。   沈暮洵依然在吻他。江声怕动静太大,没怎么敢动。   他的吻迟疑,似乎是试探,也可能是游移不定的挣扎,但最终带来的是具备细微惩罚意味的疼痛,又隐约带着自甘堕落般的着迷。   他的声音沙哑冷静。   “你和萧意当初也这样过吗?”   江声头皮一麻,“什么?”   每一次轻微的舔吻吮吸,江声几乎都听到心跳的共鸣和喟叹的声音。   一点细微的水响淹没在严落白和卜绘对话的声音里,可是在江声耳朵里却是被无限放大,几乎在他的整个世界回响。   他紧绷着神经,听到沈暮洵的声音如气流传入耳朵。   “在我着急寻找你的时候,其实悄悄躲在我看不到的角落,用相似的手段给我发消息?”   他的吻上瘾似的胶着。   江声慌乱后退,又要注意不能碰到周围的箱子发出响动,最后到避无可避的地步。   他呼吸急促起来,感觉小声说话已经无法表达他的情绪,于是在手机上狂敲字展示给他看:【没有!!】   沈暮洵扫了一眼屏幕,可有可无地笑了下。   有没有又能怎样。   难道他现在还能回到过去见证?   沈暮洵的灵魂思绪被剧烈地拉扯。一会儿他蜷缩在桌子底下和江声接吻,一会儿又好像变成了站在外面的严落白,高高在上地审视着隐秘发生着的一切。   他怎能这么做。   他怎能这么对待江声?   在这样的场合……   沈暮洵热汗淋漓,心脏重重地跳。过度疲惫和过度兴奋撕扯,让他感觉现在就要死掉。   他满不在乎,滚烫的嘴唇亲过江声的眼角,耳朵,转到脖颈,目光抬起,在黑暗中看着江声的表情。   晕红的眼角,雾蒙蒙的眼睛,恍惚空洞的表情,望着他的时候没有焦点的目光。皱着眉毛,不太情愿地咬牙切齿。若有若无地、带着一点漂亮怨气。   似乎不明白沈暮洵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有着责怪,却只会让沈暮洵不受控制地呼吸一紧。   江声是快感阈值很低的人。   喜欢亲密的行为,喜欢接吻,自制力好低,被吻得很舒服的时候就完全丢盔弃甲。   对谁都可以吗?   他不是特别的那个吗?   沈暮洵喉结攒动笑起来,他低头咬住江声的脖子,尖利的牙齿让江声觉得有细微的疼。   呼吸像羽毛,滚烫的手心熨着他的腰,隔着硬挺粗糙的面料被江声感知到。   他是故意的吗。   江声恍惚。   故意在这种危险的场合亲密,故意要江声紧张、崩溃,让江声吃到教训,让他以后都不敢再这样做。   危险和刺激是可以混淆的概念。   江声过度疲劳的神经在活跃甚至可以说发狂,头皮一阵阵发麻,喘息的声音越发克制不住。   沈暮洵一只手捂住他的嘴。   口吻破天荒地,带着一点恶劣的发泄似的,近乎堕落的温柔,“好狼狈,江声。这么害怕吗?”   隔着一片桌板、一层岌岌可危半透光的桌布,江声抓着沈暮洵的手指仰起头,被亲的时候还要担心有没有声音发出来。   他鬓角已经有涔涔的汗意,茫然的视野中看到严落白站起来,混乱的思维听到他和卜绘的对话。   那些声音挤入耳膜,被拆解成字和短句,可是他已经无法分析,不能理解,挤进大脑的声音都混乱。   不对,这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明明只是好好躲起来,等他们离开就可以的局面,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变得这么奇怪。   主要是沈暮洵……   他。   搞什么!!   江声手指无力,抓着手机在键盘上竭力按字:【停下】   沈暮洵接过手机。   黑暗包容了沈暮洵的一切割裂的情绪。   隐秘的爱如果只隐藏在暗色里,等他回到阳光和聚光灯下,也许还能勉强做回以前的样子。   只是暂时的失控。   只是短暂的放纵。   无所谓的。   他一边以或轻或重羽毛与雨点的吻引导他,一边在他的屏幕留下痕迹。   【:)】   江声看了一眼,瞪大眼睛,瞬间破防。   笑笑笑,笑什么啊!   你是真的不怕被发现吗,行行行,好好好!那我也不怕,我现在就掀开桌子站起来!发疯谁还不会了!   ……   好吧呜呜呜呜江声还是不敢。   大脑因为缺氧一阵阵发空,耳鸣得厉害。很想用力地呼吸,但不可以,声音会被听到。他不知道这样下去应该怎么收场。   事实证明,色字头上一把刀。   如果从一开始不接受那个吻,也许后面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如果一开始在沈暮洵带着他滚到桌子底下的时候就站出来,起码不会如此无能为力地应对这样的局面。   再忍忍,忍到严落白把卜绘带出去就好。   江声湿乱的发丝被拨开,带热气的嘴唇贴在脖颈往下,替他引导着快感的流向。   他想,再忍忍,很快的。   “嘎吱——”   是开门的声音吗。   他们要离开了?   江声的心里扬起期待。   然而没有人离开。   反倒是一道年轻的脚步声靠近。   江声的心顿时沉入谷底。   看来命运之神的偏爱就像投骰子,有时候会给他惨痛一击。   “打扰了,你们进来的时候看到江声了吗?”   甚至还是林回!!   江声想哭了。   这什么,接二连三的。   这个露台是什么npc打卡景点吗?!景点也该有救援人员吧,没有人能来救救他吗!真的要发疯了。   林回走近的时候,江声被沈暮洵拥在怀里,目光落在狭小视野范围内的那双鞋。   他在和严落白对话,问起一些关于江声的问题。比如和《突然的恋爱》签约了几期,又比如江声现在住在哪里,种种。   被他关切询问的江声其实就在他的脚边。   这种羞愧和良心的不安让江声想起林回的消息他还没有回复——仔细想想,这大概就是林回找到这里的原因。   江声恍然大悟悔不当初,他稍微用力挣开沈暮洵的束缚,掏出手机回复林回的消息。   江声:【和陈游凛聊了一会儿,现在在散步。】   他的目光紧张地看着面前的鞋面。   嗡嗡的两声手机振动,林回点开江声的消息。   江声继续:【你这几天太辛苦了,早点回去吧不用等我。我到时候会和经纪人一起走的。】   林回打字也慢吞吞的。   江声看着那段[正在输入中]亮了好久,才终于看到林回的消息弹出来。   林回:【你在哪?】   沈暮洵的视线隐隐变得更加低气压。   江声神经紧绷,苦涩地回复:【我在楼下花坛】   楼下有花坛吗。   不管了,不管有没有,反正现在都应该有一个。   林回很快乐地回复,连打字的速度都快了好多:【我来找你】   江声狼狈地捂住脸,觉得良心隐隐作痛。   他听到林回和卜绘、严落白告别,脚步比起来时的拖沓轻快了不少。   沈暮洵贴在他的耳边,口吻听不出情绪。   “真是熟练。”   江声:“……”   别破防了哥,如果现在桌子底下只能有一个人破防,那只能是我。呜呜。   “呲——”   耳旁忽然想起刺耳的声响,吓了江声一跳。   椅子被拉开,眼前的黑暗短暂地被微弱的亮光照亮,然后一道影子侧坐在江声的面前。   江声往后缩了缩。   看到卜绘烟上明灭的火星,尾指的骷髅头戒指,距离近到甚至可以数清他清瘦的手背上线性的纹身,和几颗小痣。   卜绘弹了弹烟灰,话音沙哑,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好了,站着聊不费劲吗?坐坐?”   他翘起腿,膝盖把茶会桌的布料顶了起来。   江声的视野前所未有的开阔,心口猛地紧了一下。尽管卜绘对桌下的情况似乎完全不感兴趣,但这样加剧了那种随时可能会被发现的不安……还是让江声觉得啊啊啊想动手把那块布扯回来!   对面就是严落白,林回如果回来也会一眼就看到。想想该怎么办,江声你可以的!   好,林回已经离开了,现在又回到了之前的问题,只需要把卜绘这尊大佛送走!   严落白是自己人,就算发现了也无所谓。大不了被骂一顿,严落白难道还能把他打死吗!   没错,就是这样!   色字头上一把刀。江声啊江声,这次一定要记好。   下次再乱搞男男关系,他的名字直接倒过来写。   江声一咬牙,继续给严落白发消息。   江声:【你们下来了吗】   江声:【快点啊,我等得花儿都谢啦!!】   严落白的手机震动着。   他扫了眼信息,后槽牙咬紧,深吸一口气。   似乎压抑着极为深刻的浓烈情绪,等平复下来,他用冷静沉稳的语气对卜绘说,“抱歉,我有些私事,想在这里打个电话。能麻烦卜先生回避一下吗?”   其实如果他需要打电话,应该自己离开而非驱逐他人的。   严落白知道这个致命的漏洞,但无所谓了。   “哦……”   卜绘懒洋洋地直起腰背站起身,被膝盖掀起的一片布料软踏踏地垂下,他伸手扯了扯。   指尖就在江声眼前晃过,几乎碰到他的鼻尖。   江声无法判断卜绘有没有感受到他身上的热度和他的呼吸,只是听到卜绘懒散沙哑的声音,“行,你慢慢打,我下楼了。”   他离开。   严落白坐到了桌边,手中提着的蛋糕再次在桌面上放下,静静等他的脚步声走远。   这段时间短暂又漫长,他一时间觉得无事可做。拿起挂在衣领的眼镜,用衬布擦了擦,戴上。   除了把无家可归的落难小王子接进家里之外。严落白自认他身为经纪人,一直都有很好地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绝无半点逾矩。   可是。   他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闭上眼紧皱起眉毛,胃里一阵阵痉挛,感到有些反胃。   在听到卜绘的脚步声下楼之后,再等了两三秒,确定脚步声已经远去。他垂下头,踢开堆在地面的道具箱。   金黄色的皇冠咕噜噜地转圈,藏匿在堆起来的箱子后的两个人瞬间暴露出来。   严落白想,是不是他的注意力过于集中,才导致那样的声音格外明显,无法忽视。   又或者根本一切都是他的幻觉,他丑恶的臆想,无端的推测。   还是说,本来就是他对江声抱有太多期待。   他垂着眸。   月光倾泻在江声的脸颊,湿漉漉的,狼狈的。他一双明亮的桃花眼半眯着,神情有些惊慌。像一朵盛开到快糜烂的花,漂亮,混乱至极,呼吸杂乱而颤抖。   严落白坐在椅子上,脖颈青筋暴起,手指死死掐在掌心。   声控灯把他的影子塑造得极其伟岸。镜片反光后的眸子透出一种高高在上且不近人情的冷漠,他刻薄地评价。   “动静太大了。”   “不管是呼吸还是……”   他安静下来,声控灯的光线熄灭。   严落白晦暗的视线轻扫过被憋得面红耳赤、到现在才敢大声呼吸的江声,喉咙微紧。   再看向沈暮洵。   那张脸上的丑陋表情,让他心中的厌恶喷涌而出。   严落白无法控制眼角的痉挛,他的的声音带着冷静的讽意。   “……别的声音。” 第037章 失态就失态之   呼呼的寒风让江声打了个冷战, 他终于回过神。   严落白冷视他,在微弱的光线里观察着。   江声黑发黏连在白皙的脸颊,一张脸上唯有嘴唇不自然的的红是唯一惊人亮眼的色彩。几乎割裂般打破他眼眸的清透,光被碾碎撒成碎星, 晕染出两分模糊又漂亮的潋滟。   严落白在那瞬间感觉极致的不适, 连目光都变得紧绷。   江声一阵恍惚。   缺氧好久的头脑在缓慢平复下来, 快感也在活跃的神经跳动着平息。   他回过味来。   想到卜绘走之前差一点碰到他的那只手,惊魂未定。   他那个人, 他根本就是……已经发现了吧?!   所有行迹明明都非常可疑, 一步步让人觉得紧迫, 几乎像一种暗示又或者什么明目张胆的挑衅——我知道你在这,但是又怎样。要乖乖藏好,别被发现。   江声心态有点炸裂。   林回到底是怎么和这样的人认识的?!   江声深呼吸。   ……算了,还是不要凭着刻板印象无端推测别人好。   可是可是,一旦发觉这个可能,思绪就再也收不住。   对方如果真的早就察觉到了不对却一直不挑破,就完全是一种猫抓老鼠般恶劣的戏弄, 等着让江声给他上演一出好戏。   假如抱着这种心态, 他怎么可能主动离开!   不是严落白在这里的话,他甚至真的会一点点搞人心态和江声耗到避不可避的地步, 然后假装之前什么都没发现一样低下身拉开桌帘:“啊——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好装一男的!   啊啊啊!   他是变态吗??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不是应该觉得惊慌崩溃甚至恶心,然后赶快跑得远远的才对?   哦,忘了,更变态的好像是他们。   江声狼狈地捂住脸。   “江声。”   思绪被骤然打断, 江声怔了怔, 抬起头看向严落白。   他的声音唤起光亮,眼神依然显得晦涩不清, 侧脸绷得很紧,“整理一下,别用这种样子出现在我面前。”   江声自己搓搓脸,把乱糟糟的衣服整理好,扶着椅子坐起来,然后低头,看到依然坐在地上的沈暮洵。   风吹开他的头发,他仰脸望着他。眼神被极致的暗色渲染,对视中好像有无形的漩涡拧转。泪痣点缀在眼角,漆黑浓稠的情绪裹覆他,和江声对视后,他红润的嘴角似有似无地拉扯一下,是一个叫江声有些毛骨悚然的微笑。   寒风让江声清醒了很多,他总感觉应该说什么,但是无论什么都说不出来。   震撼和迷茫两种心情在心头反复撕扯。   太离谱了,这种事情居然真的会发生在他的生活。   到现在,那种刺激和心有余悸的感觉都还残存在江声砰砰直跳的心脏……   最主要的是,这根本不是沈暮洵会做的事情。如果是萧意这么干,江声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可偏偏是沈暮洵。   江声捂了捂发汗后冷风一吹变得冰冷的额头。   严落白开口,“都是成年人,不懂做事之前考虑后果?”   江声手指扣着桌板不吭声。   他也不懂,事态怎么发展到后面的地步的。一开始就不该躲的,直接走掉不就好了,还得之后发生这么多事江声都不知道怎么解释。   好烦。   都是沈暮洵突然发疯的错。   江声回头横了沈暮洵一眼,咬牙切齿。   江声又抿着嘴唇看严落白的脸,从他的微表情里分析他的心情,“你在生气吗?”   “我不该生气?”严落白都要气笑了。   “没有人能永远为你兜底。如果不是我在这里,你要怎么办,你想过没有。被卜绘抓个现行,还是被林回发现!又或者是路过的工作人员,哪个可能性对你来说不是一桩天大的麻烦?到时候你要怎么办,莫名其妙地躲在桌子下面,又是这样的神态表情,别人会怎么想,江声?你要被人贴上那种恶心的标签过一辈子吗?江声!”   察觉到失控的情绪,严落白及时切断。   他仰起头深呼吸,脖颈的筋随着他的动作清晰浮现一下,然后把更多话吞进肚子里。   “我真是……上辈子犯了天条,这辈子才来管你。”   他狼狈地揉了揉直跳的太阳穴,看向江声,视线顺带瞥了一眼沈暮洵。   这里的空气太闷了。燥热并不来源于气流,而是别的东西。不是味道,而是情绪。   几乎像标记领地的信息素。   严落白人生中第一次知道人的情绪能错觉到让空气升温。他忍了又忍,忍到掌心都被修剪得体的剪硬指甲掐的生疼,终于已经无法忍受下去,他猛地起身,拉过江声,“走。”   沈暮洵却在这时候抬手扣住江声的手腕。   相反的力道让江声要离开的脚步又停下。他茫然地左右看看,拽拽左手,严落白攥得死紧。拽拽右手,沈暮洵也在和他较劲。   江声感觉自己在被拔河。   他:“干什么啊!”   沈暮洵隐藏在黑暗中显得沙哑磁性的声音,飘忽着响起,“我不会让这些成为江声的麻烦。”   严落白视线冷冷地扫过他,他推了下眼镜,镜片的反光遮住他眸中大半情绪。   “沈先生,你说的话要让我如何相信。恕我直言你在我这里已经没有信誉可言。”   沈暮洵支着腿靠坐在地上。墨发散乱,从唇边到脸颊一道暧昧的红痕衬在脸上显得刺眼。留意到严落白冰刀子的视线,他修长的手指似有所感般在脸上摸了摸,“就算有麻烦,也只会是我一个人的麻烦。我不会蠢到把江声卷进去。”   严落白觉得自己大概在他们眼里非常可笑。   他坐在这里,旁观一切却什么都做不了,像是被区域探索限制的npc只能充当他们爱情失控的证明者吗。那也未免太愚蠢,也太恶心。   沈暮洵调整了一下姿势,膝盖动了动。地面的皇冠滚动起来,在滚到严落白脚边之前被沈暮洵伸手拾起。   严落白把江声的直播从头看到尾,再清楚不过那是属于谁的。   他的视线轻飘飘地在皇冠上瞥了下,然后落到沈暮洵的脸上,翘起唇角,话音冷漠至极,“你觉得自己很伟大,还是很深情,你觉得你的所谓牺牲你的自我奉献很了不起?这种与全世界对抗的叛逆快感让你自我升华了是吗?”   空气瞬间落入寂静里。   沈暮洵指腹在皇冠冰冷的金属上摩挲了下,目光在严落白的脸上逡巡。   他笑出声,口吻尖刻,“刚刚那些我勉强当做你对江声的关心或职责所在。现在你在用什么立场说这种话?你在评价谁,你在评价什么,你想表达的是什么?”   你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么公私分明。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直白的目光却把未尽之言都表达了出来。   严落白再次陷入沉默,深吸一口气。冰冷的气流在胸膛流淌,翻涌的情绪被理智强压下去。   再开口的时候,他话音平淡,甚至带了两分诚恳。   “抱歉,是我口不择言。希望沈先生能够体谅。我作为江声的经纪人,实在无法眼睁睁看他在风评刚转圜仍未稳定的时候,就面对新的未知的风险。”   沈暮洵笑了一声:“你其实——”   “哗啦——”   严落白的膝盖狠狠撞了一下椅子。   “接下来我有些事情需要和江声单独谈谈,”椅子碰撞到箱子上发出刺耳的连环巨响,严落白一刻也无法容忍下去。   他另一只手拿起桌面上的蛋糕,口吻沉稳冷静,彬彬有礼,甚至对沈暮洵流露出一个礼节性的公式化微笑。   “我们先走了,沈先生,请自便。”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就转过头往外走,黑发顺着风扬了弧度,笑容也随着垮了下去。   他扯开露台的门,带着江声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江声。”   沈暮洵从后面喊了一声。   在江声回头的时候,他还是坐在地上。高大而瘦削的影子从走廊透过来的光被杂物挡住一半,他伸出手晃了晃,“明天见。”   明天见。   江声恍惚了下,明天好像就是恋综第二期的录制时间。   圈住手腕的力道猛地收紧,严落白稍微用力把他拽走。   江声只好把目光正回来,看到严落白的侧脸绷紧,在冰冷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硬。   等走到楼梯间,严落白才突兀开口,嗓音冷沉,“离他远点。”   江声:“可是你不是还在和沈暮洵的工作室沟通……”   “工作是工作。”严落白侧过脸,冰冷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我说的是私生活里。那种人,你离他远一点。”   江声:“……哦。”   “你以为他的不求回报是真的不求回报吗,但凡你动脑子想想?”   江声真的动了动脑子,然后忽然想起什么,“等等!”   他们已经走到了楼梯拐角,严落白的脚步倏然顿住,“怎么,还要回去再温存一下。那你今晚干脆和他一起过算了,正好明天还能一起去综艺报道。你觉得呢,是不是个好办法?”   江声把手从他的手心抽出来。   严落白空空的手心很快感受到一阵冰冷的风。他低垂着头目光落在掌心,睫毛的投影落在眼睑,胸膛起伏了下。   “我回个消息。”   严落白抬眸看他。   江声从口袋里把手机摸出来,“卜绘最好别真的在底下车库等我们,不然我见到他,总感觉要跟那个假狗演戏……”   严落白的目光漆黑又灼灼地看着他。   江声被他看得心里发麻,“刚刚把林回喊出去等我了。他这个人特别较真,见不到我的话真的会一直等,在这种天气,他身体又不好。”   严落白的掌心蜷缩起来,插进大衣口袋,“我在阻止你发消息吗?和我解释这么多。”   江声默默闭上嘴。   可是他的语气明明好了很多。   “真体贴啊,江声,你是大情圣吧。”严落白嘴角掀着一点弧度,冷酷地点评,“就是不知道大情圣有没有想过,你的经纪人在这样的天气这么晚的时间,还要留在基地给你收拾烂摊子的心情。”   江声:“……”   严落白看到江声不说话,乖乖垂着眼,眼皮和睫毛细微地颤动像是蝴蝶脆弱的振翅。好像是心虚,又好像知错了。   他闭眼深呼吸,认命,把手里提着的蛋糕盒和车钥匙递给他,“去车里等我。”   江声抱着蛋糕对着光一照,才注意到刚刚严落白手里一直拿着的居然是这个。   “给我的?”   严落白在往前走,黑色的呢大衣飞扬。回头瞥了他一眼,目光极轻极冷淡,“表现很好,是给你的嘉奖。”   江声眼睛亮起来。   严落白:“但考虑到后面发生的事情,只准吃一半。”   江声:“……”   色字头上那把刀原来拿来切了蛋糕。   可恶啊!   *   顾虑到江声还在车里等他,严落白处理事情非常迅速。致电导演询问了监控的问题,紧跟着找值班的监控员申请介入。   首先确定露台没有监控,其次分析各个角度可能会拍摄到露台画面的监控位置,逐一察看。尽管都没拍到什么,但以防万一,严落白都剪辑删除,连云端平台上的备份也没忘记放过。   这还没完,他还要看路过的工作人员是否注意到了露台的动静。反复拖拽进度条观察他们的视线步伐和表情,直到确定当时的事情的确无人注意才罢休。   一切处理结束,他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原本没必要这么麻烦,原本这个时间他和江声已经到家了。   家。   那个字眼显得格外突兀,像是闷热夏季里的冰饮,忽然让严落白满心的狂躁镇定了一下。   从灯火通明的基地走出,一路来到地下车库,严落白的情绪已经稳定很多。   他拉开车门坐进车里,江声抱着手机玩游戏,“你可算回来了!”   严落白安全带一扣,眼镜又开始起雾。他摘下眼镜缓了一会儿,“你是夜猫子转世吗?通宵之后还有精力在这里打游戏。”   “就是因为太久没睡,所以现在睡不着了。”江声抱怨。   很好,严落白想,刚刚那段惹人厌烦的插曲已经过去,以后没有人会提起,那么干脆就当它不存在。   严落白的近视有四百度,模糊的视线中他依然能看到副驾驶前面的平台。   拆开的蛋糕盒子里空空如也,显然他带来的那个蛋糕已经被吃干净,一点不剩。   他手指有些发痒,捻动一下,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   从来就不听话,江声。   他默不作声地侧眸看了眼他。   江声已经从舞台装换回了常服。   被扎了个小揪的头发也散落下来,舞台妆已经被卸下,看起来真的很乖巧很纯良,任何人见到他的第一眼,大概都会觉得他是个好孩子。   好孩子,怎么会做坏事。一定是被人带坏的。   严落白最清楚他有多糟糕,但思维还是忍不住晃了一下错了轨。   留意到江声嘴角一撇没擦干净的奶油,严落白抽出纸巾递给他。   江声两手抱着手机,习以为常地侧过来撇了下嘴。   然后他察觉到什么不对,松开手机正想伸手想接过纸巾的时候,严落白顿了顿,错开他的手指,顺着他侧脸的动作碰到他的嘴角。   地下车库空空荡荡,连风声都没有。极致的安静中,好像连心跳声都会被放大。   江声眉眼被诧异和怔愣的情绪拉扯,微微睁大,变得极其好看而生动。   严落白没有和他对视。   江声在短暂的疑惑之后,抬起下巴将就严落白的动作,眼角垂着看他。   严落白的眼睛是非常典型的凤眼,微微上翘,带着惊人的气场。   眼皮薄,线条流畅干净像是钢笔简单勾勒而成,一点赘余都没有。因着这种流畅,他的眼睛总是冷漠而锐利,十分强干不容置喙的样子。摘下眼镜之后,睫毛看得更清晰,反倒柔软了一些。   严落白指腹托着江声的下颌抬起,拇指按在嘴唇上擦拭。   软热微韧的触感,隔着纸巾微微下陷。   张口呼吸的时候,严落白看到他的一点牙齿,红润的舌尖也暴露出来。   思绪有些发散。   但因为过于紊乱,实际上严落白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他只是皱起眉毛,用某种考量的的目光观察江声微张的嘴唇。   “好了吗?”江声像是早就习惯了被这样伺候,所以根本没有在意他的动作,他在短暂的疑惑之后开始催促,“该走了该走了!”   “知道了。”   严落白的目光淡淡收回,从善如流的收回手,把纸巾叠起来,和蛋糕的垃圾放在一起。然后另外抽了张纸巾,仔细擦拭过指腹停留下来的温热触感。 第038章 做梦就做梦之   后半夜下起淅沥小雨。   客厅的门窗紧闭, 雨点落在屋檐与地面发出的轻响被静谧地隔绝在外。室内温暖,窗帘的白色轻纱柔软地被空调暖风吹起。落地灯散发柔软的光,时针已经指向凌晨一点。   男人鼻梁架着金丝边框的眼镜,视线专注在屏幕上扫动。   明天严落白会亲自送江声去恋综小屋。小屋也在南城, 但因为位置在较为偏远的郊区, 一来一回需要不少时间, 明天的工作便需要被提前处理。   ——当然,这些都不是他在深夜工作的主要原因。   处理完工作之后, 严落白还是避无可避, 新建页面准备开始撰写周报。   这也是他作为江声的经纪人, 需要向某上级额外提交的一份特殊报告。   只是要写的东西……   严落白手指一顿,在深夜依然秩序运行的思绪仿佛骤然断轨。   这种无所适从让他感到烦躁,心跳又开始失衡。   脑海中闪回一些画面,心情变得极其糟糕。   他的暴躁和对沈暮洵的厌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在朝着一个奇怪……并且危险至极的地方狂奔。   空白的文档上,光标不断闪烁。   逻辑久久无法理顺,工作的焦虑又使他必须将手停留在键盘上。   严落白用力抓着头发深呼吸, 良久, 长久的思维宕机牵引他做出改变,他动动手指, 轻敲出两个字。   江声。   视线在这两个简单的字上停滞。   如同一种魔咒,在那瞬间,静谧的夜里无数声音杂乱无章地涌动起来,疯狂汇入耳膜。   严落白心脏狂跳, 眼睛在发热, 他沉默而冷静地注视着屏幕,几乎看到面前幻化出他擅自遗忘的一切画面。   幽暗的露台, 无人的走廊。   月光,堆积起来的废弃箱子,背靠在沈暮洵怀里的江声。   ……好,到此为止。   不应该往下想了。   严落白实在是太过于了解江声。   他知道江声在他所有恋爱关系里都处于优势,他从未体会过向人低头的滋味,他总是站在原地,等已经跑远的人找回来,等落在后面的人疯狂追赶。   所以如果要在这样的秘密环境有触碰,一定是另一个人的主动造成的。   而那样的情况,沈暮洵强硬起来,江声的确不好挣扎。   毕竟一旦挣扎就需要承担被发现的风险,所以江声隐忍下去是很正常的做法。   但是……   严落白的手在键盘上紧扣,无意识的力道敲出一长串乱码。   他的双眼隔着一层镜片严谨端正地注视前方,却在全然放空中凝固着。   他木讷地拿起水杯喝了口水。   注视着弥漫灯光下波动的水纹,他却隐约在倒影中看到江声的头发在细微的汗意中濡湿,如同在脸颊攀附的黑蛇。   “……”   严落白皱眉抿了下嘴角,迅速转移视线落到一旁,又想起江声紧抓着沈暮洵的手背,指甲泛着玫瑰般的淡红,口中呼出的热气模糊表情。   因为憋着呼吸太久,他嘴唇狼狈地翕张,熟透似的红润,舌头水润眼睛泛着雾,像个妖怪。漂亮的妖怪恶劣的妖怪,要攀附在人的身上掠夺血肉与性命的妖怪。   那种表情,那种眼神,那种颜色。   严落白捂住额头。   怎么会……他怎么那样……怎会是那种表情。   而且……莫名其妙,怎么会到现在都那么清晰。   这太奇怪了。   不,最奇怪的在于严落白不明白为什么他总在想这个!   严落白希望自己停止这些狂想,他抓住头发以痛觉强迫自己清醒,站起身走来走去。   脚步在转身的时候猛然顿住。   视野中江声的房门没关。   虚掩着,一线光的亮度从门缝中透了出来。   虚幻的视线好像能够穿透坚硬的房门,看到里面江声的影子。   有一瞬间,严落白错觉自己听到了江声呼吸的声音。   又有一瞬间,他想,江声的唇色平时其实没有那么红。   要用什么样的力道,才促使他发生那样的改变。像是熟红的樱桃,被捏在手心碾烂的玫瑰花。   严落白心脏猛地一悸。   大脑一片嗡鸣,穿刺入耳膜唤起警醒的痛觉。   不,这也很正常。   虽然很红,但是真的很正常,但凡有生理常识的人都不会觉得这样奇怪。   严落白往后退了一步,两手抓着沙发靠背使劲用力,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到电脑面前继续工作。   墙面挂钟指针转动的声音提醒严落白时间在不断流逝。   三十分钟过去了,他一字未动,甚至找不到其他工作来做。   意识到他在浪费时间后,严落白心烦得想杀人。   他把电脑屏幕扣按下去,眼神阴暗地盯着钟表平复了一下心绪,像按住一锅煮沸的粥狂扑出来的泡沫那样,把心情压制下去。   他也没有很在意。   其实任何人无端看到这种画面,难以接受不是都很正常吗,正常人都会这样。   忍不住去想也只是因为江声长得有点那个而已。很合理,没什么可奇怪的。   只是因为要写周报所以才让那种画面反复在脑海中回荡,再平凡不过了。等明天他把周报写完就好了。   他冷静地站起身,冷静地路过江声凌晨一点未关的灯和房门,冷静地去洗了一把冷水脸,冷静地坐回沙发,冷静地打开微博,查看最新的关键词和风向。   然后就在热搜上看到了沈暮洵的名字。   他冷静地点进去。   沈暮洵的头像换成一朵看起来很有些俗气的假花。   纱质感,鲜艳的红色花瓣微卷。   严落白点进头像看了看,没察觉出什么端倪。但能让他更改头像,起码这朵花的确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寓意。   沈暮洵v:【[皇冠.jpg]】   无配文。   但看过今晚演唱直播的人都知道这代表了什么。   尽管已至深夜,但评论区仍然一片狂欢。   【这不是《你我的歌》冠军奖品??江声这就送给沈暮洵啦?我不用说谁是我们江江最偏爱的人,想必大家心中已经有答案了!】   【是不是复合官宣,是不是!啊啊啊!】   【他们破防没有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全款买入漆声竹马组的我破防了,沈暮洵你是真该死啊!!你收到礼物也就算了,你还贴出来炫耀是几个意思?!】   【区区皇冠而已……真的有人能嗑到吗,这么粗糙劣质不是显而易见是江江不想要才随手扔给他,然后就被某人当宝供起来了】   【我说有的人别太嘴硬了,承认洵声而来是真的真的有这么困难吗[开朗]】   【去超话看了眼,音综一出所有人都嗑到了,超话好多饭!!洵声而来已经进阶cp超话No.1了大家加油啊!!】   【我的心头爱!![分享链接:洵声而来超话/be/《抓不住》:你吻他的时候他没有挣扎,失焦的目光让你错以为他在爱你。说恨他是真的,说忘了都是假的,你快在回忆里烂掉了。]】   【给我搞崩溃了,我说你们洵声粉是不是有点问题??今天大喜日子你们搞什么be啊?】   【呜呜其实他们是不知道he要怎么写吧,这么可怜让让他们[可怜]】   【一键查了楼上粉籍,笑得,你要是嗑别的cp也就算了,意声平安在这里叫什么。你们超话铺天盖地的萧意当三酸涩文学爬床文学我请问呢?今晚破大防还写《假如和江声一起去音综的是萧意》这种代餐的恶心东西,,好意思说洵声只会写be?】   【默默围观,默默补充,江声和大楚cp超话里几乎每一个都带小楚ntr,小楚同理。。有些东西,一个人吃是怪癖,大家都吃就不是了!】   以往严落白看这些评论的眼光,是从上而下的。   他会分析网友一句话里表达的情感和倾向,构思那些东西能够为他带来哪些价值,如何操控、如何改变,如何才能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利益……而几乎从不代入他们的角度去看。   但今天不一样。   他越看越烦,越烦越看,最后扣下手机,客厅瞬间只剩下台灯的光亮。   往好的方面想,这次音综完全是沈暮洵的免费宣传。   严落白仰倒在沙发的靠垫,手摘掉眼镜,捂住眼睛休息了一下。   关键在于他不觉得沈暮洵是一个愚蠢的奉献人格圣父。   这世界上不存在无私奉献的人,那种圣人只会出现在童话或者社会故事,而不存在于现实。当一个人表现出无私的态度,他索求的东西一定无法以常理的价值衡量。   但说到底这是江声的事情不是吗,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沈暮洵私下不管索求什么,明面上他的资源都在对江声倾斜。   严落白喝了口水,站起来去浴室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发现江声的房间灯还依然亮着。   他漠不关心地走到沙发上躺下,把被子拉起来,翻身睡觉。   一闭上眼,那种样子又出现在他面前。红色,黑色,白色,交织在黑暗的图景中。   严落白缓缓睁眼,表情冷淡,眼神涣散。   虽然的确很正常。   可是江声为什么,就是,他,怎么。他怎么那么那个。   十分钟后,严落白皱着眉把客厅的钟表拆下来扣掉电池。   滴答的时针声音实在是太吵了。   二十分钟后,他面无表情检查了一下房门和窗户有没有关紧。   因为雨声实在是太大了。   三十分钟后,他把空调调低了几度。   因为实在是太热了。   四十分钟后,他沉默着掀开被子起身去敲门:“你的灯太亮了,我睡不着。关一下灯,江声。”   严落白站在原地等待了好久,但房间内并无回声。   这时候其实他应该走开,默默忍耐。但严落白的手抵在门上,稍微把门推开一个缝隙。   他没戴眼镜,看得不是很清晰。   只能看到一团人影倒趴在床上,手机掉到一旁,甚至没有盖被子。   雨声好像变大了些。   严落白静静看了一会儿,直到一粒雨点砸在窗台的间隙发出更大的回音,他才突然惊醒,发现自己已经走进了室内。   脚步停滞,但未知的驱动力在推他往前,站到江声的身边。   阴影笼罩住江声的脸,他对这样的情况一无所知。屏幕里的画面还在运转,睡着之前显然还在玩游戏。   严落白跪了一条腿在床上,把他的屏幕按灭,拿起来的时候手机已经非常烫手。   他扫了一眼江声。   微弱光线下他睡得很安稳,窝在被子上,头发散乱,眉眼静谧。   严落白的目光无声逡巡,而后轻哂,轻推了下江声的肩膀,“醒醒,换个姿势睡。”   江声没有反应。   严落白皱起眉毛,一时间不知道声音是该更大些还是更小些。   出于本能,他轻声喊,“江声。”   江声晃了晃脑袋,闷头埋在被子里继续睡。   严落白沉默一会儿。   空调风运转着,加湿器吐着湿雾,一切声音都平稳安定地运转着,世界在此刻有种让人安心的静谧。   片刻后,严落白跪在床上,捞起江声的腿弯把他抱起来。   江声像是软面条一样的手臂在半空晃荡,脑袋也晃来晃去,在严落白往前走的步伐里砸进他的颈窝。平稳的呼吸喷洒在皮肤上面,带着洗漱后葡萄味牙膏的味道。   严落白手指微微收紧,面无表情按部就班地把江声塞进被子里,把被子重新扯上去盖好,掖了掖被角,从始至终,他的表情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然后站起身,把手机放到床头柜充好电。紧跟着开始一件件拾起地面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在桌面码整齐。   江声怎么样都和他没关系。他完成工作就很好了,他还把江声带回来,让他睡自己的床,他已经够负责够仁慈够菩萨心肠。再多的他不会做,他不是会给自己平添麻烦的性格。   严落白转身离开之前,脚步微顿,目光不受控地落在江声的嘴唇上。   他摘下了眼镜,视野中只有模糊的色块,但依然能看到,那里到现在都还红肿着。   沈暮洵。   真是……不可理喻。   严落白捻动了一下手指,关掉灯。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   淅沥沥的雨声越下越大,燥热的空气都好像隐约变得潮湿。   还是那一隙引人探索的光亮,格外朦胧,光线都显得异常怪异。   严落白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对。   这一切,有一种已经发生过的模糊感。   他拧起眉毛,却鬼使神差地推开了门,如同打开潘多拉的魔盒。   “醒醒。”   “换个姿势睡,江声。”   他推了推江声的肩膀,江声没有反应。   这样下去会感冒的,第二天还有综艺录制。   严落白皱起眉,凑近了些。   “呼——”   耳边忽然响起一阵风,在严落白还没反应过来的怔愣视线里,江声猛地扯开被子,把他一整个蒙了进来。   严落白惊愕到说不出话,身形歪倒一下,很快撑在江声脸侧稳住。   眼镜在他的动作中歪斜一下,被他重新扶正。   严落白愣了下,又觉得有些不对。   他不是刚洗完澡,已经把眼镜摘掉了吗?   短暂的思绪从头脑中划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严落白很快听到江声笑哼哼的声音,“我根本没睡着,是骗你的。”   光线被厚实的被子遮了个彻底。   漆黑的视野中他看不到江声的脸,只是感觉到带着葡萄味的潮湿热流吹过他的睫毛。   距离近到不合适,严落白不太适应地躲了躲,语气很有些无语的沉凝,“幼稚死了,大半夜在玩什么?”   江声在一片黑暗里拉过他的领口,“说得对,我是找你玩游戏的。”   严落白两臂微弯,在江声用力下被迫贴近他的脸。   他倒吸一口气,“……江声!”   江声脸颊贴贴他的侧脸,毛茸茸的头发温热的脸颊挤开他的碍事的眼镜。黑暗中严落白一颗心猛跳不已,他想往后退,却不知道为什么全然没有力气。   被子里的空间比幽暗的茶会桌下更加狭窄……不对,这时候为什么他会想到茶会桌?   呼吸的余地被压缩到极致,严落白忍耐住不去看江声,却感觉到江声在他脸上重重咬了一口。   “嘶——江声,你到底要干什么?!”   痛觉让严落白眯起眼。   很快柔软的嘴唇补偿般印在他脸上的痛处,江声的声音带着浅浅的疑惑,“怎么了,不是你在问我问题吗?”   脸颊上轻巧的吻来得太过自然,严落白完全没有防范。震撼和迷茫在脑海中炸开,轰的一下,大脑一片空白。   我在问……什么。   严落白胸口被莫名的情绪激荡着,呼吸不上来。   嘴唇的触感柔韧温热,和他在车里隔着纸巾感受到的一样,却更加清晰。   江声把被子拉了下来。   一片亮光撒下,严落白不适地眯了眯眼,低下头看到江声的样子。   他头发已经有些潮热的濡湿,眼睛的线条单薄,眼尾在笑起来的时候微微往上扬,睫毛很长。鼻梁挺拔,嘴唇红润。   张口呼吸的时候,严落白看到他的一点牙齿。说话的时候,一点舌尖也暴露出来。   注意力几乎被他的嘴唇吸引了个彻底,严落白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江声在说什么。   身边的一切陈设都好像消失了,视野里只剩下江声。   他脸上带着一点干净纯良的笑,眼睛弯弯好像在冒黑水。两只手捧住严落白的脸,似乎在恶劣地端详他的表情,而后才一字一顿地回答。   “不是你在问我,为什么被沈暮洵亲的时候要露出那种表情吗?”他歪着头,故作疑惑,轻轻地说,“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严落白无法去猜测自己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样子,他抗拒去想。   “……不要用这种轻佻的态度对我。不要把我和你的前任混为一谈。”   话一出口,严落白就知道自己的气息紊乱成什么样子。本来该冷硬的命令式话语已经完全失去可信度。   心跳声几乎刺穿耳膜,整具身体都在发热,连缜密理智的头脑晕成一片浆糊。   江声:“你当然和他们不一样。”   他把手盖在严落白的脸上,“闻闻。”   严落白挺拔的鼻梁下意识往下蹭,睫毛眼皮都在江声指尖下轻微颤抖。   他嘴唇贴在江声的掌心,不自然地抿了下,却像是不小心亲了下。   严落白心弦紧绷,抬起眼皮看向江声。   江声歪着脑袋看他,抬抬下巴像在催促。   热,恍惚。   闻到好闻的味道。   清淡微苦,又好像带着很淡的甜。   然后江声把脑袋塞向严落白的鼻尖,“这里也要闻。”   严落白迷茫地跟随他的指令,垂首埋在江声的颈窝的发丝嗅闻。   回过神,严落白觉得自己好像是狗一样,或者是个奇怪的变态。   他尽量平静地呼吸,声音却还是有些沙哑,“所以?你要证明什么?”   江声弯起眼睛张开嘴,在严落白的嘴角吹了口气,“还有这里。”   严落白有种已经被吻到的错觉,尽管没有,但他仍然有些心乱地按住嘴。   江声身上的味道让严落白有些失神,他知道江声说的“不一样”是什么了。   ……葡萄味的牙膏,鼠尾草的沐浴露和洗发水。那是他买的牙膏,是他用的洗浴品。   他和江声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几乎融为一体。   他看向江声。   江声的手摸着他的脸,让他低头。   严落白喉结滚动,视线无法从江声的脸上偏移哪怕一秒。手指也好,眼睫也好,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声音开口后一路下跌,“江声……别。”   鼻梁一轻,眼镜被摘了下来。严落白闭了下眼,再睁开。   江声已经把眼镜放在一边,眨眨眼,笑眯眯地捏着他的下巴拿腔拿调,“经纪人先生。你如果要拒绝,应该现在把我推开,让我快点滚,而不是在这里欲拒还迎,说‘江声别’。”   严落白无言以对,狼狈地低下头,感觉到江声拽了拽他的睫毛。   “好长。”江声的眼睛眯起来,“戴着眼镜,都看不出来。”   眼镜被摘下后,视野变得模糊起来。   可江声是这样清晰,让严落白脑袋空空完全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才算是符合他的身份他的定位。   “要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吗?”   江声问,“如果把我推开或者叫我滚都会让你觉得为难的话,那这次我亲你的时候,你只需要再说一次‘江声别’就好。已经说过的话,再说一次,不难的吧?”   严落白心脏几乎骤停。   为即将到来的事情,还是无法开口的推拒。   这一切的发生都超过他的想象。导致他的理智在高呼“这不应该”,情感却无法做出反应,无法被判断的情绪一路狂飙。   江声的手压着他的后颈把他拉低,他的动作很慢,眼睛望着严落白,似乎在观察什么。正如他说的,他给足了严落白拒绝的时间。   严落白的嘴张着,拒绝的话像是被无形的阻力拦了回去,手按在床边,手指用力收紧,几乎颤抖。   “好。”等距离只剩一线,江声笑着说,“是你不拒绝的。”   他呼出的气流喷薄在严落白的唇上,葡萄味的。气流散尽又会变得很冷。   严落白的眼睫剧烈颤抖,眉宇皱得很深。为什么江声一直在说话,却没有付出行动。   他忍不住低下头。   感受最后一丝空气被挤走,亲密无间的接触让他手臂的青筋都开始显露。尾椎的过电感弥漫上四肢百骸,清晰到太过……真实。   严落白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   他的周报又该在烦恼的基础上更添一笔了吗,到那时候他又要怎么跟上司解释,他和他的弟弟发生了这样的关系。   像是吻了一团轻盈燃烧的烈火,从呼吸融入唇齿,火热的温度渡过心肺淌遍全身,剧烈地、猛烈地让他浑身上下发烫沸腾起来。连灵魂都要燃烧殆尽,只剩下装满快感的躯壳。   严落白僵硬的身体渐渐融化,学会在江声抽离的时候循着回吻,急切地索取。舔舐,轻咬或者吮吸,做尽一切他能做的事去取悦江声,他星星点点短促的呼吸被严落白捕捉到的时候,就有异样的情绪满足而雀跃地充盈胸膛。   偶尔的退却看到江声红肿的嘴唇的时候,严落白才意识到他不该说沈暮洵过分的。他好像做了更过分的事。   “严落白……”江声的声音放轻,手掌抱着他的脸,睫毛湿漉漉地垂下,“我还想舒服一点。好不好,你帮帮我。”他甚至很有礼貌,“谢谢。”   “严落白。”   江声的声音。   严落白有些恍惚地看着他,微微俯低身体,垂首在江声的侧脸和脖颈轻嗅。   那种很淡的味道被热气蒸出来,需要深呼吸才能闻得清楚。   手指颤栗着按在他的皮肤往下滑,指尖擦过他的腹部往下。   严落白不明白他为什么在做这种事情,他无法理解。只是感觉心跳声轰轰烈烈地回荡在大脑中。   他下意识抬眼看了下江声的表情。   江声手指穿插在他的发丝里。   黑发如墨水般流淌,眼睛半眯着,睫毛濡湿往下垂,嘴唇勾起一点笑,带着一种怪异的哼吟喊他,“严落白。”   好漂亮的表情。   那瞬间的感觉无法被描述。有股热气突然膨胀起来在身体里游荡,思考成为最艰难的事情。喉咙收紧,脑袋发热。   沈暮洵,看到的也是这样的江声吗。   真是太……   “严落白。”   “严落白!!”   严落白猛然惊醒,呼吸声很重。   梦境破灭的瞬间,他竟然真的看到江声的面孔。   距离太近,哪怕不用戴眼镜他都可以把江声的脸看得一清二楚。   如果给他时间,睫毛似乎都能数清。   他怔怔,未散的梦境和现实交叠,他分不清楚。   他伸出手,想碰一下江声的脸颊。   “你简直像死了一样难醒。”江声奇怪地看一眼他伸出来的手,蹲在旁边,“我好饿啊,早上吃什么。”   严落白终于回过神,与此同时,意识到了什么极度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   他胸膛剧烈起伏着哑然片刻,痛苦地按了按额角。他坐起身,僵硬地弓起腿,呼吸急促地把江声推远,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凌晨五点……你就是为了这个把我喊起来。”   “因为没找到吃的。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不会点外卖?”   严落白摸过放在一旁的眼镜架在鼻梁上,手指上明明还残留着两分炙热的温度,有些颤抖。   一双过于锐利的眸子在镜片后趋近平和沉稳的冷漠,忽视他咬牙切齿的口吻和躲闪的眼神,大概确实如此,“我在你看来是保姆吗?”   江声眨眨眼睛。   “够了。”严落白本来也没想着他会回答,冷着脸叹了口气,“走开,我要换衣服。”   江声诧异:“你做饭什么时候还要换衣服了?”   严落白只是重复,“走开。”   江声满头雾水地站起来往外走,严落白刚想掀开被子坐起来,就看到江声忽然回过头。   他面不改色地把被子掖在身上,听到江声问,“昨晚上是你把我抱到床上去的吗?”   “不是我。”严落白的手指用力到发白,皮笑肉不笑,“大概是好心的鬼吧。”   “谢谢好心的鬼。”江声说,“严落白大概可以给好心的鬼的室友多煎一个鸡蛋作为奖励。”   “……我,知,道,了。”严落白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你快点走。”   江声回到房间,躺在床上玩手机。   通宵之后还能起这么早,人的作息大概真的很奇怪。不过都起这么早了,当然要昭告给全世界知道。   江声对着窗外漆黑的景色拍了一张照片,发到朋友圈,并配文:【认真工作到凌晨五点[奋斗]好累,但是为了未来,一切都是值得的![坚强]】   发完之后江声立刻看到红点亮起,几个起得早但也可能是通宵没睡的狐朋狗友开始在评论装相,一个比一个能装。   在手机上东刷刷西刷刷,江声觉得没劲。   浴室里的水声响得比以往都久。   江声歪着头看了眼,大概能猜出他在干什么。他不关心,但他只是觉得如果再等不到严落白出来做饭的话,自己就要被活活饿死了。   好一会儿,严落白终于披着一身水汽从浴室走出来。   他乌黑的发丝有些湿润,眼镜片弥漫着雾气,脸颊上的水珠顺着下颌滑下来。   江声和他隔着错开房门对视一眼,严落白不知道隔着起雾的眼镜是怎么捕捉到他的视线的。总之当即像是被刺了一下似的走得飞快。   江声觉得有些奇怪,目送他走进厨房,打开抽油烟机,滋滋煎蛋的声音冒起。   十分钟后,严落白端出两碗番茄面,浓郁的汤汁红红的非常漂亮,煎得圆滚滚的蛋放在最表面,边缘微焦。江声有两个。   江声对于大早上把人叫起来给自己做饭抱有一点愧疚,于是很有礼貌地说了句:“谢谢。”   严落白不知道想到什么,拿着筷子的手猛地缩紧一下。   然后欲盖弥彰般放开,神情被敛在镜片底下看不分明,“……不用谢。”   吃饭中,严落白说到下午的恋综。   “手机不用交上去。”   江声眨眨眼,“啊?”   “大家都是成年人,参加一个恋综就要切断所有人际关系未免不合理。本来节目组也只是说出来给观众做个样子而已。”   严落白吃面的时候没戴眼镜。在感觉面的热气扑到眼睛上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想扶一下眼镜,落了个空。   “只有你这样的傻子,才真的交上去。”   江声:“……那不是萧意当时让我交吗!”   “他让你交,你不会拒绝?”严落白看着他,神情平静,眼眸眯起,“他让你做什么……你都能照做?”   江声莫名从他话音里感受到了一种暗流涌动,立刻头疼地打叉,“好好好,我知道,你不用再点我!”   严落白手指敲了桌面,不再看他,“和我保持联系,任何突发情况都可以和我说。”   江声胡乱点头,慢吞吞吃完之后,擦了嘴洗了手,就近倒在沙发上躺下。   严落白的眉梢一跳:“你干什么?”   “离房间还有好远啊我不想走路。”江声把严落白的被子扯到身上,恹恹地眯眼打了个哈欠,“五点钟,为什么不睡个回笼觉?”   严落白:“……你睡这里,我睡哪里。”   江声:“睡我这里。”   严落白的脑海中乱七八糟浮现出一些画面。他眼眸轻颤着,几乎掐断筷子,“不行!”   江声诧异的看他一眼,“你今天反应好大,该不会做了什么怪梦,在找我撒气吧。”   严落白沉默地深吸一口气。 第039章 回归就回归之   江声的回笼觉睡了一整个上午, 下午才被忍无可忍的严落白拉起床。   因为睡得太久,他的脑袋处于一种茫然的空空的状态,直到坐进车里,看到侧窗的景色往后退的时候, 才忽然清醒了一点。   意识到这是去拍综艺的路, 但江声其实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沈暮洵。   这种“没想好”并不是说羞赧或者害怕, 而是江声在那个黑夜中直观而敏感地面对着沈暮洵的改变。   对方的行为开始变得难以预料。   原本沿着轨道前行的列车骤然脱了轨,事后想起来难免觉得惊险。   被那种惊险影响得太厉害, 导致江声当时的注意力放在外界, 也就是随时会打破局势的局外人卜绘身上。   他想过卜绘可能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猜测过如果没有严落白在场,卜绘会等待到什么时候才选择揭发。但因为和卜绘已经不会再见面,江声其实没有很在乎他带来的危险。   而当他全然放空再回想起这件事的时候,江声忽然发现,当时那个场面唯一可控的只有严落白,沈暮洵明明也是危险的人。   如果缺少严落白的干扰,沈暮洵最后会做到哪种地步, 江声觉得很难猜。   沈暮洵的底线似乎在以惊人的速度不断往下滑, 连那种事都做得出来,更过分一点好像也不奇怪。   江声的睫毛垂着, 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把各种思绪交汇在一起。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放在玻璃上,把水雾擦出一道道痕迹,等回过神,他发现自己写了一个沈字。   细小的水珠慢慢凝聚成股, 顺着重力作用往下扭曲地蜿蜒。   到最后, 他写的字模糊成一个只能隐约看出形状的怪东西。   *   最近一路降温,南城今年的冬天好像格外的冷些。下过雨后地面能铲起一层薄而软透明的冰。   严落白停下车, 把江声的围巾手套都递给他,叮嘱,“要记得我说的话。”   江声的手伸进车窗里接过围巾,在脖子上绕了一圈又一圈,疑惑问,“你说了什么?”   “我在车里和你说了那么久,原来你是完全当做耳旁风?”   严落白凝噎片刻。他骨节分明的手扶着方向盘,整齐的袖口往下滑了一小节,简洁款的腕表卡在微凸的尺骨下。   “我说,沈暮洵,你离他远一点。”   江声回忆起来了,“可是镜头底下无所谓的吧。”   “无所谓?你们在镜头底下做过多少事情需要我再提醒一遍吗,你们这些人,有哪怕一个真的把镜头放在眼里过的吗?”   严落白指尖在方向盘上轻点。神情很平稳,凤眸却在镜片底下眯起,“虽然的确是参加恋综,但你要清楚你不是真的在里面谈恋爱。江声,你不要把自己卷入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面。”   江声点头。   黑发散乱在浅咖色围巾上,浓墨般的黑眸看着他,乖巧得好像他说什么都会听。   严落白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   严肃冷硬的面孔看起来不近人情,像是石膏雕像一样轮廓分明。然而江声对望的那瞬间,他脑海中的脏东西正在无声地疯狂上涌。   心跳失衡,脊背的酥麻顺着骨头、血液和脉络在全身奔涌。   严落白的胸口无声起伏了一下,他若无其事地避开江声的目光,手抓紧方向盘,青筋在微妙地起伏,“保持联系。”   “知道了知道了!”江声已经听得有点烦了,“走了。”跑出去两步又回来扒住窗,“这次结束的时候你能来接我吗?”   严落白的视线落到他的手指,口吻轻嘲,“你是小学生吗?还要家长接?”   “你也太大言不惭了,你怎么敢做我家长的?”江声的眉宇扬起,然后眨眨眼开始拙劣地装可怜,“可是这里离家好远好远,我一个人坐公交要坐很久。”   严落白的心脏因为他话里的某个字眼像被攥紧似的猛缩一下。   是的,现在和江声住在一起的是他。那个地方可以被称为家。   他们正在……同居。   严落白的目光在江声的眼睛上定了定。   他的眼睛被风吹得眯起来,眼眶有些泛红。   也许是因为睡觉之前反反复复忘不掉那样的画面,才导致梦里出现了那样的一幕。   在那种时候,他的眼角真的会像是被水晕开的颜料一样铺开淡淡的薄红。   眼睛弯弯地眯起,盛满了让人无法拒绝的碎光,喊他的名字的时候音调会有点恶劣性质的扬起。   很奇怪,现实中他从未听过江声那种语调,但在梦境里,他就是会无端地那样联想。   严落白下意识地扶了扶眼镜,皱起眉毛,喉结微微攒动,“知道了。”   江声放下心,对他挥了下手转身离开。   寒冽的风擦过脸颊,短短一段路,江声觉得脸颊都被冻得有点麻木了,把围巾捂紧了些加快步伐。   拉开门,温暖的热流扑上面门。   江声赶紧把门关掉防止热气跑掉。换鞋子一转身,正好撞进一对幽暗的绿眸中。   楚漆走过来,光影切割落在他的躯体上。混血的身高优势,深邃的面部轮廓,让他看起来有点说不上来的压迫感。   江声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楚漆眉宇动了动,笑了声。   头顶的小射灯驱散他身上过于鸷冷的气场,他的表情又回归到江声最熟悉的样子,带着懒散的调侃意味低声问,“做了什么心虚的事情,这么怕我?”   江声眨眨眼,“没有啊。”   房间内很寂静,热风装置发出细微的噪音。   楚漆凑近,身上有股火热熟悉的味道游荡。他没说话,江声却注意到他的视线静悄悄平静而冷漠地在他嘴唇上定住视线。   江声被他看得不自在,准确来说是头皮发麻。   他努力扭开脸,往后退了半步推住楚漆的胸口,“太近了,好热,走开走开!”   楚漆被他推搡一把,反倒又笑了声。他无所谓地站直,抬手贴着江声脸颊感受了下,“还说热?你手和脸都是冷的。”   “是外面太冷。”江声托着他的手把脸放在他手心滚了滚,冷冰冰的手开始慢慢回温,他有一点心虚,闷闷地低头,“我缓缓就好。”   楚漆垂着眼皮,看着他。像是手心种了一个小盆栽,凉沁的发丝如同枝叶般落在他的手腕流淌下指缝。   他对江声的了解在日积月累中堆砌成一座巨山。他了解江声,他关心江声,江声任何一点异常在他眼里都会无止境地放大。   很久以前,江声还呆在海城的时候,楚漆有空会去看他。   在海边无尽的咸湿海风里,在连绵潮湿雨季,江声被坏小子勾引早恋。   压力大的时候尝鲜体验,楚漆不是不能理解。江声会和顾清晖接吻,那个年纪,对这种事情充满好奇,楚漆也不是不能理解。   只是江声态度太坦然。   好像对于楚漆,他根本无需遮掩,江声对他有百分百信任。他甚至都不会担心楚漆告状。   楚漆注视江声已经太久,他从那时到现在,都是这样,用洞悉而沉默的视线看他。   楚漆自己知道,这样的视线出现得有多频繁。   在江声谈了一个又一个男朋友之后,盯着他看,他能感觉到江声身上哪些地方有了轻微的变化,凭直觉他能感觉到江声哪里被吻过,然后这样自然地出现在他面前和他见面。   但仅仅只是朋友的话,根本没有资格去管。   楚漆心口扩开一片酸麻,他深邃的绿眼睛直勾勾盯着江声,“这几天玩得开心吗?”   江声的面孔在昏暗光线下好看得让人眼晕。   他抬起脸,把楚漆的手松开。睫毛落下点沉晦的影子,眼睛却还是闪烁细碎光亮的,迟疑道,“还好?”   楚漆笑了声,收回手插进口袋。   男人面容深邃英俊,被切割的光线衬得有些半明半昧的阴暗,他随便说,“玩得开心就好。”   他说话的重音有些奇怪。   江声一时间不知道他说话的重点在于“玩”还是“开心”。   楚漆带着江声往里走,江声的视线开始四处张望。   顾清晖坐在最角落的单人沙发上,穿着一件高领的衬衣,金色纽扣一丝不苟扣到喉结下方。肩膀平阔,颀长的腿交叠着,扭头看着窗外阴沉的天色。   依然戴着手套,只是这次换成了白色。刺绣的花纹繁复多变。   他抬起眼珠轻飘飘地在江声身上一扫,口吻也是淡漠而疏离的,“直播已经开了,你们收敛一点。”   【懂不懂规矩啊顾清晖!我就不爱看收敛的,谁让收敛我跟谁急】   【这综艺没江声是真不行啊,江声没来的时候气氛那叫一个空白僵硬。。】   【空白总比打起来好】   【宁可看他们打起来!大人,时代变了,现在豪门继承人,影帝,歌手,导演也要在大屏幕上演争宠戏码给我看了!】   【能说吗,大楚话里的酸味都快溢出来了还强撑着呢】   【竹马正宫的大度气场还是要端着的,,他是真的把自己当正宫,哎,朋友啊,永远的朋友】   江声脚步一顿,看到顾清晖就开始警惕。   那个在他最后进到他房间的人到底是不是顾清晖?江声承认自己是有点以貌取人,他看着顾清晖这章清高禁欲高岭之花的脸,怀疑到他的身上都又释然。   可如果真的是他呢?   江声眉毛拧着,盯着他看,怪异心理围绕他。   他最好是真的禁欲。   脸颊忽然贴上一点暖烫的东西。   有人在他旁边耳语,“他好看吗。”   江声转过头,看到楚熄笑眯眯地盯着他看。   唇红齿白一张英气少年脸,耳骨一串闪亮的耳链。一隙疤痕落在眼皮到脸颊的位置,平添两分不学无术的混混痞气。   他接过楚熄贴在他脸上的热水,怀疑的目光没有收敛,“还行。”   楚熄坐到他身边,肩膀挨得紧密。幽绿的目光瞥了一眼顾清晖,发出一声啧的声响。   “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嘛。”他摇摇江声的手。   他不说还好,一说江声立刻想起了那个非常令人窒息的公关文案。   江声头皮发麻,把楚熄巴巴往前凑的毛茸茸脑袋推开,“听不懂,听不到,快点滚。”   楚熄不可思议地瞪大眼,“我又不是犯了天条!”   江声继续用力推他的脸,咬牙切齿,“走开啊,你贴脸嘲笑我的时候,在我心里你已经和死了没有区别了!”   【什么什么?发生了什么?】   【建议搜索关键词‘聊聊我和沈暮洵、江声当同学的那些事’,看完不尴尬到抠出三室一厅的人我甘拜下风】   【我太懂了!!当时看到那个词条的时候我直接爆笑,好想看江声的直播repo,他肯定又轻而易举地碎掉了】   【如果能一直都直播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分期!就要江江一直被摄像头盯盯】   【没人说吗?我一直在看江声的嘴巴,我截图我放大我猛猛看,嘶,就是,那个。那个啊!我感觉是那个了!】   【打个啵被你们说得好像搞了一样,白激动一场】   【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搞!他们背着咱已经搞来搞去了!!】   【我就知道,当初半小时不直播就够发生那么多事情,这么久没直播我已经错过了太多精彩(含泪)】   楚熄说,“我本来想给你发这个的。”   他眯眼张开嘴,露出特别尖的虎牙尖。伸出一点红色的舌尖,让江声看他的舌心。   他语气放低的时候,好像带了一点别有意味的感觉,“我把舌钉摘掉了。”   江声原本以为摘掉舌钉后会是一个很明显的小坑,但好像也没有很明显。他盯着楚熄的舌头看了两秒,只看到舌心中间有一小片深红的痕迹。   他忽然没头没脑地开始想,眉钉和舌钉不知道哪个更疼。   江声当然知道楚熄的意思。   无非就是上次影院被刺激了一下。只是打了舌钉接吻很奇怪,他顾虑到江声的感觉所以把它摘掉。   但是江声掰着楚熄的脸左右看了看,“可是你的舌头看起来很适合戴那个。”   楚熄乖乖任由他摆弄。一张帅气的脸上带着细长的疤痕,江声的手指按在上面蹭了蹭,又说,“只是发这个吗?”   楚熄眨眨眼,笑眯眯地把脸往江声的手上贴,扯着促狭的调子懒洋洋地延长,“也可以不只发这个,你想看哪个?”   “我是说,我都看到你本人了,只是为了给我发这个更没有必要把你拉出来!”江声无语地耷拉眼皮把他推开,“不是我想让你发奇怪的东西的意思。”   【为什么不可以发奇怪的东西,我觉得可以,vip爱听爱看,小楚多说点!】   【我上辈子积德行善,这辈子熄声do给我看(双手合十)】   【大小楚老在超话互相ntr不是没道理的,刚刚大楚和江江互动的时候小楚趴在沙发靠背上死命盯着,现在轮到小楚和江声亲亲热热,大楚靠在书柜也在盯】   【不愧是亲兄弟,习性都一样】   【楼上说得对,这两个人都带着一股狗味,,大楚是成熟稳重可靠帅气的杜宾!小楚是吵死人的吉娃娃】   【?不是,楼上你的偏向是不是有点太明显了】   【小楚的犬种不太好定义,感觉是杂毛串串,脏兮兮地流浪,,看到江声就开始嗷嗷叫,死皮赖脸地咬着江声裤腿要和他一起回家】   【回家就发现江声家里已经有狗了,就是大楚】   【omg,味这不就对了!】   “咔嚓——”   房门被拧开。   江声抬起头,看到了萧意。他进门第一眼就和江声对视上,然后弯着眼说,“我来晚了。”   他今天穿着正装,看起来像是刚从什么大型宴会中下来。发丝打理得精细,腕表非常奢侈,整个人气质和煦,但依然有种钱堆出来的贵气疏离感。   他走到沙发旁边,江声闻到他身上用的并非常用的木质香,而是一种闻起来更为端庄的熏香。带着火焰与灰烬交织的味道。   萧意解释:“在路上和沈先生的车不小心发生了一些剐蹭,处理这些事情浪费了一些时间。”   江声到这里已经觉得有些可疑。他端着水杯喝了口水,在微烫的水流浸入口中的时候,忽然灵光一闪,觉察到了哪里不对。   看萧意这样的打扮,大概是刚从祖宅处理完什么要事赶回来。   萧家祖宅位于在盛华园那一片,在半山腰,是十分宏伟的建筑群。   沈暮洵的住所江声没有特意打听过,但在录综艺那两天的相处中也了解到,他刚回国还没有置办新的房产,住在以前的地方。   而那里和盛华园来到这的途径并不相交。   他们怎么会在半路遇上?   萧意有一些令人胆寒的另一面从未刻意展露在江声面前,但是江声总能无形中感觉到那些特质的存在。   江声的手在玻璃水杯上摩挲一下,“沈暮洵没事吧?”   萧意正在解开大衣的链扣,同时摘下围巾放在衣物架,听到江声的问话后无奈地笑了下。   “真是,你好关心他。明明我才是你的朋友啊。”   “你都在我眼前了,还有什么好问的吗。”江声说。   萧意的侧脸和沈暮洵有两分相似,泪痣坠在眼角和阴影模糊地交融,看起来有些从容。   “放心,他没关系。”在江声的注视下,他整理好大衣,扯掉领带解开领口,“也许受了点小伤?但我想应该不影响拍摄。”   江声的视线还在盯着他。   萧意转过头时和他恰好对上视线,有些疑惑,嘴角还带一点春风和煦的微笑,漆黑的眼眸像是浓郁的墨水或者深潭。   “怎么了吗?”   声音轻轻的。 第040章 印象就印象之   “伤口尽量不要碰水。忌烟忌酒, 忌辛辣高糖,清淡饮食一段时间。”   医生看着包扎完毕后的沈暮洵,男人戴着口罩,仍能看出眉眼挺拔, 表情冷淡的样子有些阴沉。   “其实我们还是建议住院观察两天的, 沈先生。”医生继续说, “您说出现了头晕眼花,耳鸣的症状, 虽然拍片没有异常, 但也不排除……”   “不用。”沈暮洵看了一眼时间, “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哥,我们还是住院观察一下吧。”   身边的助理受伤还没沈暮洵严重,可他是真吓得不轻。寻常的社会秩序下,怎么可能会有人想到有人的手段这么极端。   萧意。   想起这个人在娱乐圈的好名声,助理都感到一阵恶寒。   他说:“这两天哥干脆别去了,别和萧意再有什么矛盾了……”   空荡安静的私立医院,窗外的雨落在窗户上的声音格外清晰。   沈暮洵抬起眼看他, 瞳孔在惨白灯光映照下有些让人心悸。   “他不敢再做什么。”   不是萧意不敢对沈暮洵下手, 而是萧意不敢让江声知道。   他能做的程度,最大也就到这。   一场雨后, 气温逼近零度。在南城这是少有的寒冷,地面湿滑与冷空气相撞结了薄冰,行车就需要格外小心,但他们的车祸并非路段湿滑造成的。   恋综小屋地处郊区, 罕有人迹, 沈暮洵的车却在半道被另一辆银灰色的私家车截停、相撞侧翻,摔进了公路一旁的树林。   安全气囊及时保护了胸骨, 但巨大的冲击力还是带来了疼痛。   玻璃窗在巨大的力度下被地面的石子打碎,碎玻璃和坚硬的灌木擦过额头,火辣的剧痛和流经眼眶的血液让沈暮洵紧闭双眼。   助理惊声尖叫,沈暮洵也半天没能回过神。   车身还在不稳定地摇晃,鼻尖闻到了一些混乱的味道。他伸手用力按开安全带,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那辆肇事的银灰色车辆骤然打开了刺眼的远光灯。   沈暮洵的眼睛眯起。   光束下的小雨如同银针,驾驶座的人下车撑开伞,为后排的男人拉开车门。   穿着长款黑风衣的男人走出来。昂贵的古董表,价值不菲的合衬西装,锃亮的皮鞋,无一不在昭示对方的身价。   他站在伞中看着狼狈的沈暮洵,那双和他有零星相似的眸子浅弯起来,泪痣晃眼,带着担忧和他致歉。   “没想到是你,沈先生。实在抱歉,这里的路段弯道太多,路面又结冰,司机一时没能控制好。”   他挥挥手,几个身材紧实的保镖就靠近,帮忙拉开被砸烂的车门。   他说,“赔偿事宜我会全权负责的,请不必担心。”   骤然拉开的车门外,冰冷的风雨席卷而来。   肾上腺素飙升,沈暮洵一时间感觉不到任何冰冷和疼痛。他死死盯着萧意,胸口剧烈起伏着。   萧意不正常他一直都知道。   他缺乏正常的道德感,但是唯独这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他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萧意今天的打扮非常正式,西装挺括,风度翩翩。   他胸口别着一朵丧葬用的白花,却不知为何并没有把它留给漆黑的墓碑。   他一路走过来,把那朵花从胸前摘下来,扔进车里。砸到了沈暮洵的脸上,染上刺眼的鲜血后滚落在他的大腿。   绢丝的白花看起来很名贵,也很晦气。   助理被这一幕吓得完全说不出话。   沈暮洵近乎阴鸷地盯着他看,失血和寒冷让失温加剧。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这两天,你过得很开心不是吗。”   萧意轻叹,如水亦如春风般的脸孔带着微笑着看他,薄红的嘴唇翕动着喃喃,“开心到连基地的监控都缺失了一段。沈先生,小心乐极生悲。”   沈暮洵盯着他,思绪终于开始转动,声音沙哑地嗤笑了声,“原来是为了这个。”   萧意都当替身了,向来很会代入。他显然觉得,如果是他自己和江声同处一室的话,只是接吻并不会严重到需要删掉监控的地步。   他觉得江声和他做了别的。   还是在那种场合。   是给他的教训,警告他对江声放尊重点;也是嫉妒的怒火,告诉沈暮洵他少因此得意。   萧意身边为他撑伞的人一言不发,而他也只是在雨丝下低垂眸子看他,“沈先生的伤看起来真吓人,还是尽快去医院处理一下,免得吓到阿声。”   他黑色湿润的眼眸充满担忧,轻声询问,“需要帮你叫个救护车吗?”   沈暮洵扯着嘴角冷笑,他无所畏惧,他心中野火纷乱燃烧。这荒诞又极端的一切没能让他恐惧。   “杂种……有本事你下次撞死我。”   “我已经解释过了,这一切的发生都是意外。沈先生还如此固执,让我真的很苦恼。”萧意对他颔首,与温柔眼眸不同,一张轮廓分明的脸有些冰冷的冷漠,“不过,意外如果多来几次,烦恼的也许就该是沈先生了。”   萧意说他“一时没能控制好”。   沈暮洵却觉得他控制得很好。   让他在危险边缘徘徊一圈,收到那种致命的警告,但又不至于留下严重的伤痕落下话柄,且没有给沈暮洵机会博人同情。   呼啸的寒风拍打在窗户上。   沈暮洵的眼睛明灭闪烁,额角的伤贴着纱布包好,他盯着手背的擦伤看了两秒,“给我打个石膏。”   *   窗外时不时飘着小雨。   江声靠在窗前,萧意已经上楼换下了那套过于正式的西装。他走下楼,众目睽睽之下,把手里提着的纸袋子放在江声面前。   江声提起来,疑惑地问:“嗯?这是什么。”   纸袋子里的东西很轻,似乎是一个小盒子。江声拿起来晃了晃,然后直接倒了出来。   在看到红丝绒的戒指盒的一瞬间,江声立刻后背一麻。   他立刻把萧意的用意在脑子里转了个来回,渐渐感到烫手,假装没看到赶紧塞回去。   萧意的手赶在江声把戒指盒塞进纸袋之前握住他的手。   萧意的体质不好,手在冬天有些刺骨的冷,只有指腹残留些暖意。   江声一激灵,迅速抽手,干巴巴地紧张起来:“干什么!”   周围的视线聚焦在江声的身上,空气中的热气干燥,静默无声。   楚漆最先动,他按着一旁的台沿站在江声的背后,体型高大,肩膀宽阔。绿眸垂下,具备压迫感的身体无声给江声莫大的支持。   【啊哈哈哈哈忍不住了,大楚你是什么召唤兽!】   【等下???我没反应过来,萧意送戒指给江声什么意思??】   【很震撼就是说,是和沈暮洵竞争上岗吗,上一期沈暮洵求复合,这期萧意就直接求婚?下一期是不是就有人要度蜜月了!】   萧意对环境和氛围的改变视若无睹,他温声说,“看看吧。”   如果现在沈暮洵在场,一定感到无比割裂和可笑。   半小时前,萧意能坐在车里简单轻松地吩咐司机撞向沈暮洵的车,在冰冷大雨中把丧葬的白花砸到沈暮洵的脸上。对他极尽潮湿冷酷的恶意,怎么好意思在江声面前摆出这幅温良恭俭让好好先生的样子。   江声茫然地看着他,不懂萧意现在是要干什么。   萧意低头把戒指盒打开,注视江声的眼眸反着窗外的光而微微发亮,“喜欢吗?”   在沈暮洵在医院中消毒包扎的时候,萧意在温暖的房间向一无所知的江声献上这枚戒指。   江声低下头去看,戒指很漂亮,流光溢彩。   看着看着,江声忽然觉得很有些眼熟,再抬起头看萧意,萧意黑眸和煦,看着他的表情很认真。   “救赎、胜利,花园、月亮,与永恒的冲动。”萧意轻轻说,“这枚戒指的名字,是[永恒]。”   有时候要想回忆起一些东西,需要一种记忆中的船锚。   他认识这枚戒指,似乎其实最早是在高中的历史课本上、它被关在玻璃展台的照片。   江声那时候就指着这枚戒指,说很好看。   那时候萧意无权无势,只是江声身边的小跟班,给江声捶捶肩捏捏背跑跑腿,挨挨江声欺负什么的。对于江声随口一提的夸奖,他只是静静扫过一眼。   “[永恒]?”他那时候只是复述了戒指的名字。   江声说:“比起戒指,我更喜欢这个名字。我喜欢永恒,虽然永恒并不存在。”   江声不是什么记性很好的人,这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片段,不值得让他记到现在。他随口的称赞,不代表真的有惊艳到刻骨铭心的程度。   他记得这枚戒指,是因为前几年萧意还和他在一起的时候。   有次出国应酬喝得酩酊大醉,萧意醉醺醺地推开江声的房间,西装都没有脱,跪在他的床边,火热嘴唇亲吻他的手指。他湿润的眉眼类似沈暮洵的泪痣,靠在他的手背上,声音沙哑地说,“我找到了。”   江声不知道他找到了什么。   还是旁边的助理急急忙忙把萧意扯开,顺便和江声解释,萧意一直在找一枚戒指,这次是特意到国外去和那位收藏家见面。   救赎、胜利,花园、月亮,与永恒的冲动,[永恒]。这枚戒指,在很早以前就以一亿美金的拍卖价交手,等轮转到萧意手里,身价已经不知道涨了多少倍。如果能看到为它花费的金额,大概属于是江声懒得去数零的程度。   从江声高中开始,到他大学临近毕业和萧意在一起、再到大学毕业两年后的现在,八年的时间,萧意终于得到了这一枚[永恒]。   窗外的天气阴暗,灯光落在戒指的切面上璀璨夺目。   江声在这一刻忽然不太懂萧意。   身后楚熄气得大叫。   楚漆站在江声身后如同一堵围墙,楚熄就抓住他的手像之乱叫的小狗,“你别答应他别答应他!”   楚熄不是个正人君子,楚漆有高道德他没有。他真的想过要把江声偷走,像小狗藏骨头那样把江声藏起来。他也想过他可以包容大度,只要江声能安安稳稳和他在一起,他可以带来江声喜欢的一切,包括人。只要那个人不是楚漆,他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现在这个被他暗自排除在外的人选又多了一个。   油嘴滑舌,装模作样,恶心至极!   大庭广众之下送江声戒指到底要搞什么,不就是想绑架一下江声,非得让他收下吗!   确实,萧意就是这样想的。   他看着楚熄,而楚熄被江声无语地堵着嘴巴扯下去。   漂亮男生有着深邃又柔和的眉眼,眼尾勾翘却显得很纯情,这会儿认真思考的样子好正经。   “别吵!我在思考。”   萧意一言不发。   他了解江声,他知道江声现在会想什么。如果说江声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是楚漆,那么最怀疑的人就会是萧意。   私下里送,江声会想,萧意啊萧意,他是不是背地里有什么算计?他是不是马上要我给出什么我支付不起的东西。   机灵,警惕,江声一直有着一种小动物似的警觉。   所以才要光明正大地送,在所有人的见证下送。   直到现在,萧意也没有问江声记不记得他发的微博,记不记得这枚戒指,没有重复这枚戒指的价值又或者来之不易的经历,没有任何强迫性的言语和行为。   他只是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喜欢吗?”   江声看着他,又看看戒指。时间是雨水的声音,滴答滴答的冷。   江声:“喜欢。”   萧意注视着江声,他的眼睛其实和沈暮洵不像的。就这样久久地看着他,“喜欢就好。”   【我的天呢。。我说不上来这一瞬间的氛围感】   【透过屏幕传达到我耳边淅淅沥沥的雨声和黏腻潮湿,有一种命运交织又分离,最后只剩下轻轻叹息的遗憾】   【给我一种感觉,这枚天价戒指对萧意来说唯一的意义就是被江声喜欢,如果江声不喜欢不接受,这天价的戒指就会从这一刻开始失去它全部价值】   【……什么有钱人的游戏,泪目了,不想要能不能给我,我要啊!!】   淅淅沥沥的雨夹在风里,在窗户上落下斜飞的痕迹。   江声最后还是收下了戒指,因为这枚戒指真的很贵,要是江声再破产一次,这个戒指立刻就能帮他白手起家!   好吧,硬要说的话,真正让他无法拒绝的原因不是这个。   江声坐在沙发上,落地灯光亮映照他单薄的侧脸轮廓。他耷拉睫毛的样子看起来会恹恹的,带着一种失落的苍白与脆弱。   他会想什么呢。   他需要帮助吗?   他对萧意的感情,和对沈暮洵的感情,究竟哪一方更加浓厚?他动过真心的人,究竟是哪一个;会让他牵挂、不舍的人,究竟会是谁?   这些问题,会围绕在观察着江声的人的心里。   江声一直觉得,一个人的面具如果戴得太久了,会遗忘自己本来的样子。   细数和萧意认识以来的这么多年,他脸上的笑容似乎从未变过。一个太会隐藏自己的人,不能怪江声对他抱有警惕。他究竟是爱江声,还是希望借由江声得到什么证明什么,江声一向不能确定。   他对萧意的认知分为三个时期。   第一个时期的印象最开始来自道听途说。   豪门圈子里的秘闻哪有什么能真的密不透风,据说萧意在一场罪恶的不伦中出生,没有人期待他的降临。   权利就是最高级的暴力,萧意无疑处于鄙视链的最低端。为了摆脱这样的处境,他必须在有野望的同时学会弯下腰和屈起膝盖,必须像菟丝子或者寄生虫一样,攀附别的东西为自己谋取利益。   他给校内知名的坏蛋当过跟班,江声就是在那时候认识了他。   萧意已经开始进入娱乐圈。光鲜亮丽的明星在他们这个圈子却是底层中的底层,这大概能满足一些人虐强的心理。跑腿的是他,被人在身上按灭烟头一言不发的是他,作弊打架进橘子背黑锅的是他。   江声对他的印象就是温驯,顺从,但不知道为什么身上的气质让人有些不舒服。   但也仅此而已了。知道他有伪装但是有什么所谓,不是每个人都有做自己的权利,江声觉得他还怪可怜的。   后来萧意做了江声的跟班。   他毫无尊严,卑微、低劣,会像个忠实的仆人一样跪在脚边给他穿鞋。   总是温顺缄默,江声发脾气的时候,他也只是默默地抓住他的脚腕,抬着眼眸温柔而恳切地低声问他:“是我惹江少爷生气了吗?”   或者说,“请不要丢掉我,除了这里我已经无处可去了。”   尽管很可怜,但有时候觉得他真的很该死,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已经非常会装。   第二个时期的印象转变,是在江声高中的时候。   萧意比他大一些,江声被流放到偏远小城的那段时间和他完全切割了关系,但回来之后,立刻听说了震惊圈子的奇闻。   萧意的父亲,也就是当时的盛华大股东,突遭车祸重伤残疾,被抢救回来之后失去了自主能力,话都说不清楚。   律师为他紧急拟了各种协议,而他亲口下令转移股权到他刚成年的萧意手里。   期间萧意是否用过什么手段,无人得知。   是否这位大股东的车祸也是萧意一手促成,无人得知。   但被所有人看到的是,萧意从此青云直上,握着那手股权在萧家斡旋经营,占据一席之地,这也是他逐步拥有话语权的开端。   江声也是这时候才意识到,他做跟班的时候大概在偷师别人的才能和知识。从真正的豪门继承人指头缝里漏出来的砂砾,日积月累地堆积打磨,也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似乎唯独在和他一起的时候,除了拳打脚踢和偶尔的温柔以外什么都没得到。   不少欺负过他的人都曾惴惴不安,但后来发现萧意好像比他们想的大度,他甚至和他们都维持了良好的关系。   可惜报复只是来得晚,而不是不来。   在萧意彻底拥有实权之后,他才开始像巨大的猛兽看地上的虫豸般慢慢下手,蚕食他们的势力如一点点撕开他们的血肉作为消遣。他睚眦必报的性格,把所有施加在他身上的痛苦都百倍偿还。   豪门圈对萧意的讳莫如深,就是这么来的。   没人会去招惹一个这么能忍,并且手段冷酷的人。   江声那段时间还庆幸过,他只是踹了萧意几脚,没有被他找上门。   最后,是他来酒吧找他的那个晚上。   暗昧的光线下,江声迷蒙的视线里。有一个人模仿沈暮洵的习惯、穿着和姿势走到他的面前,像沈暮洵那样喊他的名字,语气,微笑,都和他的男友别无二致。   虽然认错了人,但是某种事情发生的时候,江声依然能察觉到不对。   他用力睁眼,恍惚中只看到对方眼尾和沈暮洵别无二致的泪痣。他的手指用力擦拭,都不见晕开。   他故意为之的引诱,也是早有预谋。   如果这是萧意对他的报复,那也许真的算是仁慈。 第041章 竹马就竹马之   当沈暮洵匆匆赶来的时候, 关乎萧意的一切朦胧潮湿无法定义的爱或者交换都已经结束。   但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   萧意的戒指风波在热搜上沸沸扬扬,沈暮洵哪怕没有刻意点开微博去看,推送都不住地弹出。他不想接受的信息还是在疯狂地包裹着他往信息流中拖拽。   他看着那些评论。   【谁说只有洵声而来才是年少难忘的纯爱,萧意的风味明明也很纯爱好不好?】   沈暮洵在黑漆漆的车厢内, 手撑着脸轻笑了声。   萧意是什么东西, 萧意也配?   都做小三了, 他表达的一切真心都可笑,他渴望的一切回应都荒谬, 因为明知故犯的第三者就是低贱, 就是什么都不配。   沈暮洵盯着萧意。   很爽吧。   教训完情敌, 江声又收下他的戒指,很美妙的一刻吧。   觉得自己也是有真爱和真心的人,并不是一个阴暗的怪物没有感情的人了是不是?   沈暮洵看着屏幕中江声的脸,把进度条反复拉回数十遍,看着江声那时候的表情钻研数十遍。   沈暮洵面无表情,俊美面孔映照着光线愈发有些冷沉。   江声。   你已经为萧意动摇过一次了。   你明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充满风险、不可信任, 你明知道他是养不熟的野狗。   天边的夜色已经坠得很深。   沈暮洵推门进来的时候, 大家正围在一个球形机器旁,里面装满了小球, 体积不大,但看起来很结实。   口干舌燥到厨房接水喝的江声被推门的声音惊动。   他转头,沈暮洵身上裹着冰冷的风走进来。   “砰——”   关上了门,然后就这样站在门口, 漆黑眼睛直勾勾盯着江声看了两秒。他外套上还沾染狼狈的血迹, 右手上打着笨重的石膏、额头医用纱布中渗出血迹。   江声愕然到水放在嘴边都忘了喝。   他想起萧意和他提到的车祸……不是,萧意当时那个轻描淡写的表情, 他以为就是一个普通剐蹭。   但是看沈暮洵这个样子,已经不是能用剐蹭来形容的了吧??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萧意这个人有时候真的很适合被送去做今日说法法制栏目的典例吧?!!   江声茫然地掉头看了一眼萧意。   萧意的表情也有些意外,他和江声对视一眼,也快步走来,“沈先生?”   沈暮洵走得更快。   江声甚至都还没转回头来,就感觉有冰凉到刺骨的手用力抓住他的手腕。冰冷的寒意扎进骨头缝里,江声一哆嗦,下一秒就被沈暮洵用力扣进怀里面。   “江声。”他声音沙哑。   萧意的脚步变缓,在角落切割的阴影下,他一时间竟寸步难行。   【啊啊啊啊这是什么这是什么,有点爱看这种……像当面ntr谁懂】   【狠狠懂了。超话姐何在,饭来!】   【来也![分享链接:意声平安超话/ntr预警/《你能不能变心》:就装作认错人也好,和我也拥抱一次又能怎样?]】   【还以为是你能不能动心,我就说意声的饭怎么可能这么纯爱】   【……不是啊!?有些人真的莫名其妙的,我是让洵声厨子做饭!!意声粉什么情况,ntr 你们蒸煮也会让你们爽了吗??别太怪了我说】   【天呢,ntr不爽还有什么能爽!不懂的别开腔好吗,嗑意声平安怎能不吃ntr?!】   江声被抱得一懵。   世界都好像陡然寂静了一瞬间,耳边只有雨声。   他生怕挤到沈暮洵的石膏手,努力弓着背往后躲,就被沈暮洵单手用力按住背部叫他紧贴。   呼吸声急促落在他的耳边,胸腔被挤压着,沈暮洵冰冷的温度隔着衣服传导,江声:“呃咳咳。”   差点喘不上气。   青年浑身带着湿冷,混着淡淡的药味,低头俯身单手抱住他的时候炽热的气息闷在颈肩。   沈暮洵单手把他压在怀里,埋在他脖颈吸了口气,“好疼。”   他低低喃喃。   “江声。头疼,手疼,哪里都疼。”   江声头皮都麻了一下,急急忙忙从他怀里退出来看来看去。   像是怀疑沈暮洵是不是摔坏了脑袋,黑发凌乱柔软,表情严肃又茫然的样子看得沈暮洵好笑。   真的,江声不懂沈暮洵怎么忽然换了脾气。   怪事,大怪事,这绝对不是沈暮洵会说的话。   额头的伤口隐隐犯疼,车祸的惊险还历历在目。沈暮洵抬起眼瞥向江声背后。   萧意身形挺拔,微笑还挂在脸上,眉毛却轻轻皱起,静默无声地看着他。   沈暮洵又想起那朵晦气的白花,他哂笑一声。在萧意面前再次凑近江声。   “不懂吗?不明白?”他直视江声的眼睛,声音沙哑,“你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多可怜我一点了吧,连这也做不到吗?”   【omg洵子哥你干什么呢……】   【受伤的人果然最脆弱啊,死不张嘴锯嘴葫芦男沈暮洵也会抱抱江声求他可怜了】   【哼哼。。依我看早就想这么说了吧!!就是缺一个这样的时机】   【笑得,萧意和沈暮洵撞车结果是给洵子哥送开嘴大礼包来了】   【不是,我还有一个疑问,萧意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怎么可能,萧意又不傻,给沈暮洵撞成这样让他去找江声卖惨的吗?】   【哎呦你们讨论的都好正经,只有我在想洵子哥手都受伤了,岂不是他要对宝做什么宝都会不忍心拒绝,江声看起来就是那种哈特软软的人……】   【光是听到就狠狠爽到了……我cp好真……】   【猜您喜欢:[分享链接:洵声而来超话/《好病》:这一场病给了沈暮洵接近江声的借口,给了江声不拒绝的理由。阴暗灯光下他们相拥,沈暮洵无法分辨江声待在他怀里的沉默,是因为他也在享受这个短暂拥抱,还是他只因同情一个病中的人而施舍怜悯。]】   【?我不要吃这个】   【啊啊啊啊我说洵子哥粉丝真的怎么写什么都一股be味,这个设定但凡换小沈之外随便哪家都要开搞了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还在这里酸涩文学玛卡巴卡,我服了,我要吃的是这个吗?】   【[分享链接:意声平安超话/ntr/《当然要趁沈暮洵行动不便(h)》]】   【。。恶心到了,我服了,萧意粉丝能不能不要这么执着ntr啊??】   江声鼻端是冰冷的气息炙热的温度,他都有点担心沈暮洵感冒。   他迟疑地伸手的一瞬间,背后的楚熄忽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江声吓一跳,正想回头,一只手也恰好按住江声的肩膀将他肩膀轻柔拉开。   萧意对他微笑,柔和地劝告,“沈先生手伤未愈,这个姿势会挤压伤口的,阿声。”   他又看向沈暮洵,沉默了下,才轻声说。   “抱歉,当时没有发现沈先生伤得这么重,否则我怎么也不会在那时候就离开的……需要帮忙吗,沈先生。”   沈暮洵黑发上的细小雨水没入头发,显得湿润而凌乱。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萧意,时间是一颗颗低落的雨水,半晌他才笑了声,“帮忙让我送死?”   气氛僵持,两个人对视间火花带闪电。   江声左右看看,这回着实是不知道怎么劝架了,虽然他之前也没有劝成功过。   “吵什么啊,这点小事。哎,别吵了,我来说句公道话。”   楚熄在背后笑出声。   身高腿长的少年弯着一条腿懒散靠在墙壁上,歪着脑袋,一头蓬松卷毛散乱,表情笑眯眯的,话音里绵里藏针的攻击性倒是很强。   先是对沈暮洵说,“沈暮洵,他都这么好心了你就受着吧,免费的佣人你也不要啊?待会吃饭让他给你端茶倒水喂喂饭啦。这可是情敌诶,你不爽我都爽。”   又看向萧意,好言相劝,“萧意,我看你也别不服了。江声和沈暮洵抱一下怎么了,你搞代餐都不会?把沈暮洵的脸换成你的不就能爽了。反正你们也长得差不多,比我代得轻松。”   【小楚你?】   【拱火这一块我是只服小楚一个人。。】   沈暮洵一阵恶寒,“滚!恶心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萧意黑眸像是浓重无亮的阴影,轻笑了声,“楚先生或许不太了解……通常情况下,我们是不做这种事的。”   “啊——”   眼看他还要说,江声吓都要吓死,“楚熄!”   楚熄低头认错倒是很滑溜溜:“对不起我不说了,我再也不说了。”   萧意的手还落在江声肩膀上,沈暮洵抓着江声的手腕。无形中的对峙始终蔓延。   沈暮洵的脸色很难看。   萧意的手指头摩挲江声的肩膀,关切道,“沈先生,你看起来疼得厉害,这几天是不是住院比较好?需要的话,我可以现在就开车送你去医院。”   江声肩膀开始发麻,“等……”   沈暮洵用力拽着江声的手,一张俊美脸孔上泪痣痉挛,嗤笑,“你也配管我,我死都要死在这。”   江声的手背也开始麻了,“你们——”   “还是说你的伤势其实并没有这么严重?只是……”萧意说,“格外需要阿声的心理安慰呢。”   沈暮洵:“怀疑我?”   他猛地转头看江声,“你呢、你也怀疑我?”   江声完全不懂这怎么又和他有关系了!他不是只说了三个字吗,一句话都没说完,他想劝架来着!   他一张脸好看到晃眼,慌乱:“我可没有!”   沈暮洵紧绷的眼神一下子松懈。他深深吐出一口气,放松下来,额头落在江声的肩膀上。   怪死了。   沈暮洵很清楚,他现在做的事情很奇怪。   他带着不存在的重伤出现在江声面前。他可以气势汹汹地表达他就是为了坑萧意一把,但其实没有人比沈暮洵明白,他更希望江声的视线放在他的身上多一点。   荒谬。   这怎么会是他做的事。   可他就是做了……不仅做了,还想要更多。   江声被这一点重量和热度弄得一惊,而后听到沈暮洵飘忽的声音。   “疼。”   【看似说疼,其实是在说:选一个吧,你信萧意还是信我】   【萧意拳头都得捏碎了吧……都是风水轮流转啊】   萧意:“……”   楚熄:“……”   服了,疼你大舅姥姥。冷汗都没有一点。   江声,你应该不至于看不出来吧??   他看向江声,江声黑发垂落在沈暮洵耳边,那张轮廓深邃的漂亮面孔上散落光亮,黑眸中有着怜悯,“真可怜,都是萧意的错。”   萧意:“……”   他微笑,认了,“让沈先生变成这样,我很抱歉。”   楚熄啧了声,“我说句公道……”   “声声。”楚漆拍了拍转转球机的外部,发出砰砰的响声。   江声还被沈暮洵抓着手,注意力却瞬间就被吸引了过去。   楚漆说,“来试试吗?”   江声很积极道,“我看看!”   沈暮洵的手顿时空空握了一下。   萧意轻轻地笑了声。   沈暮洵的目光顿时转移到他的身上,面无表情。   楚熄看着沈暮洵,挑了下眉毛,“还以为你能留得住,看来也不行啊。带了buff都不行。”   【小楚:行不行啊这届(打量)】   【他自己不也不行吗,到处找认同感。。哦原来不是我赢不了楚漆,是大家都赢不了哇(满足)】   而另一边,楚漆招手。   江声走过去,楚漆顺便摸两下他的脑袋揉揉,然后把胳膊挂在他的肩膀。   好吧,楚熄得承认,比起沈暮洵和江声接触,他还是更看不爽楚漆一点。   他宁可江声被沈暮洵抱着亲,都不想看楚漆和江声勾肩搭背。   楚熄四处逡巡,看到了角落独自静好的顾清晖。他腿上有一本硬壳的鸟语书,楚熄看不懂,楚熄只是觉得很硬。   他有点恨不得把它捞起来猛砸楚漆的头。   有一瞬间,他的视野中闪过一片虚幻的红,这种罪恶至极的想法因其不可实施性而让楚熄感到了加倍的烦躁。   “沈暮洵是病号你也是?”他忍不住了,“不靠着不能说话了是不是?”   “清者自清。”楚漆说。   江声:“……”   不是,这四个字?从楚漆嘴里说出来,江声差点都要不知道什么意思了。   楚熄轻笑,怪有兴味地把这四个字碾在舌尖重复,“清者自清?”   江声开始结结巴巴,“呃呃……”   “不对吗,我们只是朋友。”楚漆甚至都没有兴趣在这个话题上停留。   “我刚把机器里面小球上写的字大致看了一遍。真心话大冒险的纸条最多,除此之外有惩罚球和奖励球。”   话题转移成功,江声也松了口气。   他感觉他今天的状态还不错,虽然经受了修罗场,可是心情还很开朗,没有特别破防。   “来试试?”楚漆问。   江声开始皱眉,有些抗拒,“不要,很烦一些看运气的游戏……我最后一个。”   沈暮洵坐上沙发,拖着一只石膏手靠上垫子,就这样盯着江声的背影看。   “行。”楚漆说。   他拉动了一下操作杆。   玻璃球里的球体就像是沸腾的水分子一样起伏。一两秒钟后,闸道打开,一颗球咕噜噜地从底下的挡板滚了出来。   楚漆将其拾起。   “真心话,你会更容易接受对方出轨还是明牌不爱你?”   刹那间,整个室内一片寂静,连窗外小雨的声音都变得清晰。   江声有点小小崩溃。   救命,这是搞什么,搞什么,搞什么啊!   小三风波才过去没多久,节目组就搞出这个问题,行行行,好好好,江声算是知道了,上恋综就是他的苦难日。   顾清晖终于把他的书合上。   戴着手套的手落在硬壳书的封皮,这副手套显然名贵,缝合的针脚完全隐形,骨节的突起依然可以有力地展露出来。   他看向楚漆,似乎在好奇他的答案。   和江声在海城的那段时间,顾清晖偶尔能见到楚漆。   他很关心江声。从那时候开始,顾清晖就能看出楚漆对江声绝不是对待朋友的态度。   他会在每周末同一时间来到江声的住所和他短暂地说会儿话,似乎这就是他远道而来的全部目的,然后又匆匆离开。   楚漆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能准确叫出顾清晖当时的名字,对他带着讳莫如深的敌意,对江声身边的一切关系如数家珍。   是一个掌控欲和占有欲都很强的人,但似乎保护欲更胜一筹。他把江声看得太重,所以能忍,甚至是太能忍了。   忍着只做江声的朋友。   忍着看江声换掉一个又一个男友。   终于失控忍不下去,但在发现江声逃走、失踪,故意躲避的行为之后,他就会迅速把他无限延伸出去的欲望全部缩回原位。   楚漆的手在小球摩挲一下,这个问题让他沉默了很久。   楚熄等得不耐,眼眉带着冷倦的意味,用力且不耐烦地挤了他一下,自己站到转转球机旁边,用力拉下了操作杆。   楚漆的身形都没动一下,有时候他给人的安全感和牢固感真的像是铜墙铁壁,密不透风的温暖。   这种感觉,别说是寒风暴雨了,也许枪林弹雨都无所谓,只要躲在他背后也许都能毫发无损。   江声忍不住喊了他一声,“楚漆。”   楚漆低低应声,绿眸低垂显得愈发幽深。   他抬了抬手指,把球丢进专用的储蓄桶。那颗球顿时在里面噼里啪啦地弹动起来。   “跳过。”他幽幽的绿眸低垂着注视它弹动的轨迹,声音没什么感情,“接受处罚。”   楚漆不回答,是因为他知道不管怎么选,都会让江声陷入争议。   前不久他才和沈暮洵萧意闹出那么大的乱子,楚漆不会火上浇油。   但刚刚停顿那么久的确是在思考。他在这种根本不必迟疑的问题上停顿,开口之前,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第042章 坦诚就坦诚之   球箱内的球分为普通球、奖惩球两种。   楚漆选择跳过这个问题, 其实也并没有所谓处罚,只是象征性地让江声弹了他三个脑瓜崩。   楚熄挤过来,他什么都要掺一脚,尤其看到楚漆和江声待在一起, 那是必须要插足不可。   “我也要!”他把脸贴过来。   江声皱着眉眼推着他的脸让他走远点, 又好奇地问, “你抽到什么?”   楚熄也还没看呢,和江声头挤头地把手心里的球给他看。   【真心话:初恋做过最让你心动的事情是什么?】   如果是其他节目, 这么问是绝对不可能的, 毕竟都来参加恋综了, 还要对初恋大谈特谈其实是一部分观众的雷点。   但是《突然的恋爱》是例外。   谁让这几个嘉宾全都是为了江声来的,好巧不巧,初恋也都是江声。   那当然要多谈!   节目组拿捏这一点还是拿捏得很清楚的。   当观众对一个人感兴趣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探寻他的过去。   江声身上,唯一可探寻的就是沈暮洵早期出道时保存至今的一些座机画质物料,除此之外就是一抹黑。   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有过什么过去?这样的好奇心, 偶尔需要被满足一下。   楚熄懒散靠在一旁的柜子上, 看着这个问题停顿两秒,然后笑起来。   “好吧, 虽然是我单方面的初恋。”他低着头咕哝。   那张有点帅气痞气的脸,在陷入回忆的时候带着一点沉默的温柔。头发卷卷乱乱地耷拉下来,绿眸静谧低垂,和对着楚漆和沈暮洵满身恶气嗷嗷乱叫的时候几乎不像是同一个人。   “心动的时候倒是很多。最心动的话, 大概, 还得是那一次。”   他抬头,视线和江声对视。   江声站得有点累, 也跟着靠在柜子上,也在思考。   “心动”是种感觉,没有什么客观答案可言。哪怕是同时发生在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也没人敢说两个人的感受是相同的。   他们之间总是有那种心灵感应一样的东西。   楚熄看到江声的表情,就知道他在猜,不过没有猜对。   这很正常,因为那次初遇他的样子实在不像话。   在第一期的时候,严导就问起过楚熄的初恋。那时候楚熄说他和江声是在楚家的宴会上见的第一次。   小王子在钢琴旁尽情演奏,而他作为观众因为那种共鸣心动。可实际上那时候他没有说真心话,他把真正的初见深深地藏起来,没有人知道。   在被楚家认回去之前,楚熄就和江声见过一次。   他当时处于那样一个不堪境遇。   染着毒.瘾的养母欠下巨额债务引来数不胜数的追债人,那种并不正规的借贷公司,追债人常常是一些人高马大的街头混混,自诩什么什么帮,行事也十分极端,泼血泼油漆什么都是寻常。   最麻烦的是他们一旦堵到人就没那么轻易放他离开,常见的方法其实是交点不菲的保证费避免冲突。   楚熄通常是嬉皮笑脸油嘴滑舌地斡旋一阵,把钱交给他们,然后再找机会摸回来。   不过被发现是常有的事,然后免不了一场苦斗。楚熄打架很凶,没人能在他手里讨得了好,但对方人多势众的时候,他往往还是更凄惨的那个。   回忆起那时候,当时的楚熄应该是满心的怨恨。失血和剧痛的感觉再怎么习惯也很难熬。但也许距离那样的痛苦往事有些太遥远了,现在想起来楚熄觉得还怪好笑怪滑稽的。   那种痛倒不算坏事,显得他这种没骨气没尊严的人,好像至少有了抗争的意志。   附近是开发区,人烟稀少。他被那群人疯狂追赶闯出巷口后视野掠过人影,他自然是不假思索地大喊,“救命!帮帮忙!”   黄昏的光已经在消退,夜色沉沉地压下来,追赶的脚步声和咒骂越来越近。   出现在面前的青年戴着鸭舌帽背着巨大斜挎包,看起来是个乖巧的学生,白白净净毫无攻击性,和他们这里的破败街景形成近乎割裂的对比。   楚熄愣了下,意识到他这次的求助对象也许属于只会帮倒忙的类型后,正准备拐弯换条路跑,就感觉到少年跟他一起跑了起来。   他帽檐底下漆黑眼睛弯弯,头发飞扬起来,意气风发地哼哼,“遇到我你真的太走运了。”   楚熄一边跑一边皱眉,“什么意思?”   他真的不希望有人添麻烦,他也没有把无关紧要的人牵扯进来的癖好。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是希望这个男生现在往相反的方向跑,然后报警。   青年看着后面差不了几步就要追赶上来的混混,把斜挎包拿下来。拉链一打开,容量不小,里面装了满满一大包的花瓣。   楚熄眉一松,明白了他的意思。   春天的风还很冷,陌生的少年把包底下的拉链扯开大半,用力甩开。呼啦一下,斜挎包顿时连成一张在风里飘荡的布。呼啸的风里,满天的樱桃花瓣纷纷扬扬地四散开来,漂亮得惊人。   像是什么电影特效一样。   或者应该是个魔术。   等这些花瓣消失,这个陌生的青年也会在花瓣中消失眼前。   楚熄差点站在那里愣了神。   他一直都知道附近的山上有很多野樱桃树,但这是他第一次发现,他竟然从没去看过。   追赶上来的人同样被大量的花瓣迷住眼睛,大骂大叫着挥舞双手,顿时冲开了距离。   那样的画面像是游戏cg一样永远停驻在楚熄的记忆里。   破败的街道,满天的阳光,被风吹得很远的樱桃花,还有推着他往前跑边的青年,好像一路把他从苦大仇深的生活里推出来了一些。   他扯过江声一路狂奔,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扯过这个陌生人,但确实就是这么做了。   那简直是楚熄人生中最奇怪的一天。   在楚熄的记忆中,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光景。在那样的地方长大,社会的阴暗面贴近他的心,迫不得已的低劣肮脏充斥他的生活。他总是分不出精力去看这个可恨又可笑的世界,没时间去赏花,品味浪漫那种东西,好好活着就已经十分辛苦。   楚熄一路带着他跑到无人的街角,周围有浮夸的音乐声轰炸耳朵,他累得撑着膝盖喘气。   江声比他更累一些,靠在墙上捂着脸半天没说上话,他很显然是那种体质不好的男生,眼冒金星地扶着树干干呕。等缓过劲儿来,楚熄刚想意思意思对他道谢,然后告别,就看到这个鸭舌帽青年气喘吁吁直起腰靠在巨大树干,从腰间摸了一把做工逼真的玩具枪出来……对他开了一枪。   淡黄色的塑料弹珠砸在他的心口,楚熄愣是退了好几步。   陌生青年摸着枪,脸上带着怪可惜的表情,然后一脸正经地对他说,他当时电光火石间的第一想法,其实是把枪顶在楚熄的脑门上,让他们都别动。   楚熄突然觉得他的想法和他那张看起来就很乖的半张脸背道而驰。   有些不可置信,呆呆地看着他,“恐.怖.分子。”   一旁就是电脑城,灯牌上的字体闪闪烁烁落在江声的脸上。不修边幅的大叔正在放一首电影插曲,圆滑的摩登调子配合江声现在的话,有种故意为之的滑稽。   江声还在喘气,帽檐底下的脸带着微红大笑,又对他开了一枪,骂骂咧咧地说恐.怖.分子才没有他这么好心!然后喋喋不休他的第二个计划:   举起他手里的斜挎包!并说这里面有一百万现金!让他们不要不识好歹,立刻放人。   但因为这个实在蠢过头了。他说不出来,正常人更不会信,所以也作罢。   真的是好奇怪的一天。   他怎么会遇到这种人,不应该出现在他的世界的怪人,脑子里面都是奇怪东西的好人。   他应该觉得这个人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耽误了他的时间而怨怪他才对。   但也许因为太过荒诞离谱,楚熄只记得笑了。   哪怕过了很久了,现在回忆起来也觉得好想笑。江声那时候郁闷的表情,比划着玩具枪的手,飞舞的头发,像是镌刻在他记忆中一样清晰。   ……   而回到现实,楚熄依然在说假话。   其实观众也不会非要追寻他真正的“最心动”。只需要一个从他口中说出来的答案而已,而这样的答案,楚熄有很多。   头脑与嘴巴双线并行,他的思维陷入那一场花雨的时候,嘴里却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他说他们在新年夜两个人偷溜出去看的烟花。   爆竹声,中央广场响彻云霄的倒计时,还有人们的沸腾欢呼混合在一起,他们在人潮中走散。楚熄的手机放在了江声那里,竟然连联系都没办法。   他凭感觉去到一整条街随便一家店,进门之后发现江声无聊地在沙发上躺倒。   很难说他们之间没有缘分,不是吗。   那么多人,那么大的广场,那么多的店铺……连方向感都被淹没的时候,凭感觉的脚步,引导他和江声走向同一个地方。   他的答案说完,小屋中一片死寂。   其实死寂才是常态,因为毕竟所有人关系都不怎么样。比起针锋相对的吵架,也许还是死寂更让人觉得好笑。这样的寂静,也许象征一种无话可说、无言以对的嫉妒。   【完全能理解小楚的心动……世界这么大也这么乱,但好像只有他们两个对彼此有着归属感!啊啊啊这种特殊的感觉好像是命运赋予的!在本质上就控制不住会觉得,他们就应该在一起啊】   【啊……偷溜!下意识看了一眼楚漆】   【好平静的一张脸,好难想象大楚破防是什么样子。说起来第一期他和小楚打架到底是因为啥啊?到现在都没有人扒吗】   【小楚好不值钱的笑,眼睛也亮亮的,感觉他说起这个的时候快要被幸福感淹没了!!我受不了了……火速转回微博战场给小楚投上我的珍贵一票】   【投票有什么用,又不是选秀,谁票高江江就和谁在一起,呜呜】   【但是小楚还没有和江江在一起过呢!!我真的觉得他很有希望的】   把这一关过了之后,楚熄的心情平和很多,挨挨挤挤蹭到江声的身边去。   事实上,或许就连江声都不知道那时候他遇到的人是他。   楚熄糊了一脸血,青青紫紫红红脸上一大片,实在狼狈。他记忆中的江声如此光鲜明亮,楚熄下意识地,不想让那样狼狈不堪的自己和江声并肩。   身边,江声侧脸清瘦单薄。   他正支着下巴看顾清晖走过去。   男人背影气场肩背宽阔,和记忆中那道消瘦的影子已经大不相同。   肩膀一重。   他扭头看的时候,腰也被环住。   楚熄以别扭至极的姿势把脖子和脊柱弯过来,靠在他的肩膀。毛茸茸的卷毛使劲蹭在他的脸颊。   江声推了推楚熄的脑袋,好多视线集中过来,江声有些如芒在背。   特别是沈暮洵。   他漆黑的眼里,就差把“我不比他可怜吗”几个字冷漠地刻进去了。   还有楚漆!直勾勾的视线火辣辣的洞穿力!   江声真的是有点承受不来,使劲儿推着楚熄的脑袋把他撕开,“干什么干什么!”   但是少年毛茸茸的卷毛顺滑又好摸,江声推着推着,又忍不住摸了一把。   楚熄被抓着头发推着脸扯开,脸上都好像带着一点笑,“想起了好开心的事,很想抱抱你。”   楚熄有时候会讨厌自己记性好,这会让他记住太多阴暗的瞬间。那些东西如同附骨之疽般影响着他。   但有时候,记性好也不错。   那些光鲜亮丽的瞬间,把他灰扑扑的过去点缀了绮丽的色彩。   过去的楚熄最讨厌无忧无虑趾高气昂的人,真的好招人恨。   但不可否认,那一天江声带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阵好轻好轻的风吹过来,带着轻快的音符让全世界都变换了色彩。像是动画片里那样,一幕幕一帧帧地把世界变得明亮。   那个吵杂昏暗,霓虹灯牌在脚边乱闪的街道,楚熄的脸上控制不住笑意。   他忍不住扶着这个陌生人的肩膀猛咳起来,咳完就是一阵开怀到怎么也忍不住的笑声。   一边喘,一边疼,一边笑,狼狈得要死。   他还和江声建议,“可是你长得太……乖了,一看就没有威慑力。”   除了乖,楚熄的脑袋都昏聩,想不到更贴切的形容词。   陌生人打量他的脸。   楚熄的脸被揍得好惨,大概是青紫交加又血呼啦次的吧,总之在那样一个好看到不像同一个世界的人的注视下,他再厚的脸皮都觉得自惭形秽,想起要躲开。   青年走近几步,忽然摘下脑袋上的鸭舌帽。   楚熄清晰地看到他的脸。   完全显露出来的瞬间,好像都能把昏昏暗暗的小巷子变成裹满糖果、蜂蜜、巧克力的童话街道,有着群星般的眼睛,乌木似的漆黑头发,眼尾勾翘起来的小钩子,在弯弯眼的时候显得很有恹恹的温柔。   他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和他隔着好远的距离。   他对江声的仰望,从那时候就开始了。   楚熄去看他低下来漠然的眼睛。   试图和他视线交汇之前,已经因为他嘴角蓦然扬起的笑弧怔愣住。   脑袋里兀自分析这是觉得他现在的样子好笑,还是只是一个礼貌性的微笑——下一秒就觉得头一重。   陌生人把鸭舌帽戴到楚熄的头上。   骨节分明的手指拽着他的帽檐一拉,帽子瞬间把他的凄惨的脸孔遮挡住。   “我想过,如果我刚好帮了个坏人怎么办,你会不会噶我腰子。”   “不过,看你这么笨,大概是不会了。”   视野一片漆黑,他听到青年笑了声。有指节敲在他的额头上敲门那样叩了叩,楚熄听到闷闷的叩响。   “走了。有缘再见。”   楚熄等了几秒,才把帽子拉开。光亮回到视野中,霓虹灯牌还在闪烁,消瘦的影子已经消失在破败的街角。   地面上有一片野樱花的花瓣,也许不是江声留下的,而是哪里的风吹来的。   但楚熄还是把它捡了起来。   江声只喜欢漂亮的东西,这样的审美甚至波及到他选择食材的口味。   后来楚熄猜到,他会那么做,大概是觉得他的样子惨不忍睹有碍观瞻,但在那时,楚熄觉得好心人在矜持地维护他约等于无的体面。   他想着江声,想他的名字会是什么,想他那样光鲜的人怎么会来到这里,想他怎么会有那么满满一大包的花瓣,想他们的相遇反反复复、一次又一次。   去诊所被酒精弄疼得龇牙咧嘴的时候想一遍。   拿着扫把,清理江声挥洒出去的樱花瓣想一遍。   看到被他留下来夹在书里的那片花瓣再想一遍。   再想起那一天,楚熄感觉人生的道路是不是都早被预言。   比如他回忆起电脑城大叔歌单那吵杂的声音,依然能记起那首摩登爵士插曲欢快跳脱的调子,还有那句被直译过来的歌词,如同为他们的相遇增加注解的一句——   “我命运般的劫难,同时也是命运般的救赎。”   楚熄没有去寻找答案,至今他都不知道这句歌词到底出自哪一首歌。   他不相信命运和神佛,但也许又有点信,又或者,其实他相信的是“越是假装不信,越是能得到命运的证明;越是虔诚相信,越是会落入失望的轮回”。就像他手腕戴着佛珠,但其实买的只是五块钱的地摊货色。   缘分是命运的一环。   就像当时的江声没有告诉他名字,但他们还是相遇了一样。   那首歌到了该被他听到的时候,他也会再次听到的。   *   顾清晖的手气不错,抽到一颗奖励球。   【奖励:指定一个对象。你拥有和他单独共处一小时的时间】   “江声。”   他几乎没怎么迟疑。   等江声听到自己的名字抬起头,就看到顾清晖把他手里的小球扔了过来,砸进他下意识张开的手心。   江声看到顾清晖淡泊的表情,他的瞳色很淡,琉璃眼珠,看起来像是透光的琥珀糖果。   这样一双颜色看起来其实很有些甜蜜的眼睛,长在顾清晖那张脸上只有说不尽的冷淡疏离。   他看着江声,江声皱着眉毛,不太情愿。   脑袋乱乱的,一会儿想起在酒后闷热的房间里捂住他眼睛气喘吁吁的那只手,一会儿想起含糊到江声已经记不太清楚的声音,一会儿又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顾清晖看他的眼神。   最后落定到现在。   顾清晖冷漠到不含情绪的眼神。   “……可以拒绝吗?”他问。   现在顾清晖出现在他面前的样子越正经,江声就越觉得割裂。   听到江声的提问,严导当然坐在显示器后面比着叉摇头。   “一个小时而已,”顾清晖声音淡淡的,像是快要化干净的透明的冰,“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只是和我共处一个小时。”   【啊啊啊?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奖励啊!我要气昏了这么大好的机会!】   【别急,以退为进的策略罢了!】   【哼,顾清晖你别太骄傲,你也仅仅只是完全粮库之一,姐不缺你一个!】   【怎么说呢,他越冷淡我越想让江声搞搞,搞到他破防。顾清晖好适合当老师啊!严谨认真的学术款,一丝不苟的钻研态度,可以从课业一直钻研到那什么吧】   【搞不懂,你们怎么看到什么都想到那种东西,不像我只关注到他的手,这个手真的是有点,清声絮语超话做饭人何在!手套play快点安排上啊!】   【嗷嗷嗷只有我觉得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交集共处不知道有多尴尬吗……除了超市那次】   【就是超市那次暴露了很多问题好吗,好几个人的态度都变得很奇怪!而且第一期结束顾清晖还挺了江声一把,说他可以住进他家!顾导又不是那种会被流量热度左右的人!问题大大的有】   【总之身份绝对有问题,按我说这几个男的在第一期结束之后肯定做了顾清晖的背调,现在表情各有各的奇怪,合理推测顾导也和江江有一段】   都是在社会上走到这种地步上的人了,要查询一段过往,他们有自己的渠道。   沈暮洵当然也查过。   “发现了吗?”   萧意在厨房清理着新鲜的草莓,忽然听到这道声音。   他抬头一看,沈暮洵背对他坐在沙发上,右手打着石膏狼狈支撑,只能用左手拿着水杯。   他的视线没有看向萧意,但是萧意知道他就是在对他说话,那样满是骄矜嘲讽和高高在上的态度,实在是令人觉得碍眼。   萧意:“什么?”   “他和所有人都有一段双向的感情。”沈暮洵转了下头,眼珠中浓黑的色泽像是无尽的漩涡,带着一种明亮锐气,“而有的人没有。”   那一瞬间,萧意手指一顿,手中的草莓被他攥出甜香和粉色的汁液,溅到围裙和台面。   “你又怎么知道没有呢。”萧意慢慢地松开手,把烂掉的草莓扔进垃圾桶。他声音温和,似乎叹息一般轻诉,“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把这些事情拿出来,摆在明面上讲述给所有人听的。”   “说出来只能哄哄你自己吧。”沈暮洵翘着二郎腿,讥诮地弯了弯唇角。   “小偷偷来的东西怎么能算是他自己的呢?当发现这偷来的东西可以属于其他的所有人唯独他得不到,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可怜,他跳脚抱着头尖叫:这东西本来我也有一份的、不是我偷来的、我只是藏起来了而不是没有。”   “我有这样说过么?今天从头到尾,我甚至没有说过几句话吧。”   萧意口吻无奈地叹息。   他仔细清洗草莓,视线低垂,粘稠的黑色在他眼眸中沉郁地转圜。   萧意把草莓沥水装进盘子里,拿了一把叉子放在上面。   在看着这柄金属的冰冷的叉子的时候,他思绪有片刻的晃神,黑暗而疯狂的想法在不断挑拨他的神经。   有人在他耳边尖声撺掇:   用叉子捅进他的喉咙怎么样。   血会溅出来,他那张恶心的脸会充满惊恐。最重要的是,他再也发不出讨人厌的声音。   萧意的手指在光滑的金属上摩挲了一下。“当啷”一声,让它靠在了碗边,看着金属的光面投影出扭曲的人影,遗憾地微笑起来。   他怎么会这样做呢。   他有学识,有文化,有头脑,不是一头茹毛饮血的野兽啊。   “我知道,我不管怎样沈先生都对我抱有很大的偏见,但无端的言语为什么要加诸在我的身上?还是说是车祸的原因让你变得慌神,恕我直言,沈先生有没有做过全面检查,拍过脑部片子?车祸可不是小事,还是需要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才好。”   明明只是伤到头,居然拖着一只石膏手走进来。   当别人发现不了他拙劣的演技吗?是要以严重的伤势博人同情控诉他的恶毒吗?   他从厨房走出来,把一小盆干净的草莓放在江声面前,“尝尝。”   注视着江声,看着江声眼中坠落着顶部灯光的微亮时,萧意是背光,眼睛格外深沉。   他还在想。   甚至装模作样要和江声靠在一起。   真觉得自己很特殊吗?最后也只能被江声晾在一边。   你在江声那里,根本排不上名次。   江声确实很喜欢吃草莓。他随手抓了一颗草莓咬了一口,恰到好处的酸甜和汁水让他觉得异常满足。甚至萧意在洗草莓之前还用温水浸泡过,是一个在冬天不会冰到牙齿的温度。   江声站起来往机器走,顺便问沈暮洵:“要不要我帮忙?”   沈暮洵靠在沙发上望过来,嘴角勾了下,“抽到好的就是你的,抽到坏的就是我的?”   “……”被发现了!   可恶。   江声:“你知道就一定要说出来吗!”   沈暮洵:“我没说不可以。”   江声没想到今天的沈暮洵这么好说话,眨眨眼睛惊叹,“什么啊,你还是沈暮洵吗?”   他没等沈暮洵的回答,咬着草莓走到机器旁,拉下操作杆。   伴随一阵叽叽咕咕的电子音乐和闪烁的蓝光,球开始跳动起来。五秒之后,江声看了眼拿到的球。   【惩罚!】   江声:“……救命。”   下一行:   【影子:你将与左手第一位嘉宾24小时绑定!和他做一样的事情,同吃、同睡、同玩!】   江声的眼睛一时间瞪大。   他喃喃,“太完蛋了,怎么会这样,我运气好差。”   导演忍不住插话,“这其实不算运气差,江声你要知道整个球箱的双人互动惩罚也就只有这一个!!比奖励球稀有多了!”   江声更崩溃了,搞什么万里挑一的坏运气,他不需要!   当顺着指引扭头看到顾清晖的脸,江声有点过于易碎地破防了。   怎么又是他。   怎么回事!   冥冥之中到底是谁在安排!   顾清晖抬眸对上他的视线,慢眨了下眼睛,狭长的眸子里有些猜测和疑惑,“和我有关?”   江声沉默两秒,转头装没听到。   【笑死,节目组以为的:嘉宾甜甜蜜蜜永不分离!江声感觉到的:酷刑】   【救命……虽然我是顾粉,但是我也不想和顾导待在一起一整天啊啊??他性格好闷的还有洁癖!!可怜江声你完蛋了……我心疼你】   没关系,没关系。   江声安慰自己,反正也就观众和导演的摄像头视角能看到他的纸条,别的嘉宾又不知道他抽到了什么。等抽到一个更好的球,很坏的江声就会把这个大麻烦甩给沈暮洵!   江声用力拉动操作杆再抽了一次。   叽叽咕咕的音乐,灯带闪闪亮亮。   然后——   【惩罚!】   硕大的红字,刺痛他的眼睛。   惩罚也就算了,还是未知挑战,纸条没有贴在球体外而是在内部。打开就等于接受。   江声怎么受得了。   他沉默两秒,转身撞在了墙上,手按着墙用力撞了两下。   另一边的楚漆怔了怔,啼笑皆非地上前伸手捂住他的额头,把他转过来捏着他的脸问,“不疼吗,祖宗。”   没关系,不就是从一面冷墙转移到一面热墙!   江声依然撞在了墙上,一顿没道理的乱蹭,“这个世界对我的恶意好大呜呜,我讨厌这样。”   【比起未知的隐藏款,江江应该会和顾清晖绑定24小时吧。。同吃我倒是无所谓,希望同睡的时候你小子的房间内置摄像头别关】   【靠,好会搞啊。但是又忍不住在想如果不是江声抽到这个球,其他嘉宾之间同吃同睡,大概就是另外一种龙争虎斗暗地打架的画风了吧……】   【点名大小楚,点名朱砂痣+替身组,仓鼠不能合笼,他们也不能独处……】   萧意看着只被拿走一颗的草莓碗,再看向江声。   ——他和每个人都有过双向的感情。   ——有的人没有。   他没有吗。   *   绑定24小时从明天开始。   因为今天已经到了晚上,所以计时是从明天早上起床开始,到下一天起床的时候终止。   意味着江声真的得和顾清晖待在一间屋子里那么那么久。   白天睡太久,江声晚上有点睡不着。翻来覆去蒙着被子放空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起床走走。   刚拉开房门,江声就看到屋里投射出来的灯光被一道影子扭曲成了奇怪的形状。   江声心跳猛地坠了一下,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萧意,“你大晚上不睡觉,来我这里干什么?”   萧意穿着棉质的宽松睡衣。浅灰色,普通的休闲款式。光顺着打上他的轮廓,他因为光线的突然改变抬了下头,半眯着眼伸手挡了挡,漆黑的眸子极速收缩。   江声在这一瞬间,忽然意识到他看到的萧意似乎总是武装得十分全面的样子。无论是外表还是衣着,又或者他的表情,总是妥帖到完美。   没有人会对一个假人对真感情的吧。   反正江声是这样。   萧意轻呼了一口气,垂了垂眼睫,“有些睡不着,正想着要不要来和你聊聊,然后就看到你出来了。”   他虽然这样说着,但是江声从他身上感觉不到半点暖意。   大概已经在他的门口,一声不吭地等很久了。   江声不明白,光在这里傻等着,他也不会开门。   正好他有些无聊,就侧身把门打得更开了一些,“进来。”   萧意步入他的私人空间,反手关掉了那扇门。他看着江声,脑中还在回荡着沈暮洵的字字句句。   “……当发现这偷来的东西可以属于其他的所有人唯独他得不到,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可怜,他跳脚抱着头尖叫:这东西本来我也有一份的、不是我偷来的、我只是藏起来了而不是没有。”   这话是从何说起。   沈暮洵要揭穿他的丑陋与可笑的面目吗,自以为刁钻刻薄地打破虚幻的镜像找到了世界的真相?   真是太自大了。   能被他偷来的东西,本来也不属于别人。   既然被他拿到了,那么明明就是属于他的爱人。   可是、可是、可是——   为什么唯独他得到的爱意少得可怜。   这根本不公平。   可在爱情中追求公平,似乎本来就是一件很荒诞的事情。   萧意看着江声,手忽然抬起按在他的肩膀。顺着手臂往下环住他的腰,然后用力把他搂到了床上。   江声像一只被摊开的大饼,茫然地踢了他一脚,“你不是要和我聊天?”   萧意一只手提住他的脚踝,跪在床沿俯下身,热气呼近,柔软的嘴唇挨蹭他的脖颈。   温暖的躯体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很淡很淡的香气萦绕过来,需要把鼻子紧紧贴在江声的皮肤深嗅,才能捕捉他的味道。   太淡了,太淡了。   不够多。   他需要有所得到,才能平复下现在的心中的躁动。   萧意嘴角如同平常那样牵起温柔的笑意,江声感觉到他的吻在下移,按在他腰侧的手也一样。   两处滚烫翻涌起来,本能感知到危险的信号传达神经,江声忍不住抓着被子往上窜了窜。   萧意拽着脚踝把他往后拖,他嘴唇开始从淡淡的冷变得滚烫。印在后颈的时候带着如火焰般的烫意。   “我以为阿声不会让我进门的。”潮湿的热意一阵阵地扑过来,“没有关系,我会做得很好。比沈暮洵好得多。”   江声所有思维都猛然顿住,扯着他的头发把萧意的脑袋扯起来,和他湿润的眼睛对视。   “你在说什么?”   萧意的眉眼在阴影中加深。他在江声的拉扯下沉默着,眼睫因为疼痛不停颤抖,然后似有似无地笑起来,“你们在基地的露台做了什么?”   “……你去查了监控?”   还好严落白去把监控删掉了。要是被萧意看到了他得发多大的疯!   ……不对,他现在已经在发疯了。   江声:“我们什么都没做啊,你的手在干什么。”   萧意看着他,“什么都没做?”   江声皱着眉毛,“这就是你开车撞他的原因?你有没有看到他伤成什么样?萧意你能不能少发点疯,能不能别做这种恶心的麻烦事!”   他的话刺痛萧意。   他伤成这样?   他伤成哪样。   萧意轻声问,“你在替他质问我?”   他不顾头皮被撕扯的疼痛,执意弯下腰贴近他。话音温柔得好像要滴出水,滚烫的吻落在他的手背、指骨、指尖,咫尺远近。   交缠的热气把他身上的木质香晕染出来。   江声用力推住他的脸,“滚开!”   萧意声音变得喑哑,某种更深的情绪隐匿在他的声线里,“那你替他出气吧。把我的手也打断,再开车撞死我。”   “你看不出来吗……还是他装乖卖可怜你就会爱他?你吃这一套吗?”   萧意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江声。   江声的黑亮的眼中有着天花板上灯光晃动的影子。漂亮的眼睛,像宝石,但远比宝石清澈,像溪流,但远比溪流自由。   激烈的情绪引导他的思维变得越来越尖锐,话音却与之相对越来越温柔。   “你以为他对你有多喜欢。不过是因为你现在吊着他,他知道你是他永远都得不到的人,是年少的绮想永远圆不了的梦,他才会这样念念不忘放下尊严求爱。”   江声怎么会关心别人有多喜欢他,这样无关紧要的事情。   他松开抓着萧意头发的手,转为捧起他的脸。这样的姿势太温柔了,反而让萧意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可是你又有多喜欢我。”江声眼里带着平静的审视,“你和他本质是有什么区别吗?”   萧意花了八年时间找一枚江声随口说过喜欢的戒指,在今天送给江声。他在其中花费的时间、经历、钱财,无法计量,无法想象,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盘算,都是天价。   江声因此迷茫。   因为他其实,没有感受到萧意热烈到这种程度的爱。   可尽管已经和萧意认识这么久,从而且确实谈过一阵子恋爱,但是江声始终觉得萧意像是养不熟的野狗。   就算看起来已经很乖顺,任人施为,实际上亲近他依然需要承担随时会被咬一口的风险。   他把自己藏得那么深,面具戴得那么稳。江声和他提过四次分手,前三次萧意的情绪分明在不断加剧,越来越阴森,越来越黏腻,越来越像是喷薄前火山地面若有若无的震颤……   但在第四次,他只是愣了下,然后笑起来说好。在好字说完之后,他又补充,“但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是吗?”   萧意握住他的手。   “为什么没有区别?人和人是不可能一样的。他有过我的过去吗,他经历过我的痛苦吗?他那样顺风顺水的人生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事业,家庭,爱情,他甚至拥有过你最完整的爱!”   萧意的声音的分贝在逐步攀升,他的声音很大却到了一个临界值缓慢降低。   他让江声听清他话音里的颤抖。   “公平一点好不好?分我一点好不好?”   “江声。”   他居然很认真地在喊江声的名字,让江声有些茫然和恍惚。   从认识以来,他对江声的称呼就只有零星几个。   落魄时候叫他江少爷小老板,发达了叫他阿声,中间没有一点点的过渡。   他紧紧抱着江声,拉过他的手贴在脸上,眼睫垂下来不让他看自己的眼睛。   作为一个擅长演绎各种情绪的人,眼睛是他的武器。在各种各样的时候,在不同的情况,他会露出担忧、温柔、期盼、悲伤……的眼神。   不让江声看,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够不够好看,还是说会因为太扭曲而让江声觉得丑陋……   江声的手心感觉到一阵阵的濡湿。温热的液体落在掌心的时候,江声没有反应过来。当眼泪在他掌心被气流带起凉意,江声才反应过来。   萧意的哭也不止一次了,但江声会把它们定义为哭戏。   他永远哭得恰到好处,好像是晕染情绪带动情感的一种手段。作为演员,他的表演是需要被看到的。那么,为什么这时候却又低下了头。   “我不喜欢痛的感觉。”   他轻声说。   “以前的那些伤疤,我用了很多种手段才养好。带给我伤痕和痛感的人,我一个都没有放过。圆规、烟头、砖瓦,那些东西砸在皮肤上断进血液里,我每分每秒都在想着要怎么才能杀了他们。”   “我讨厌那种痛。”   “为什么我唯独接受你带给我的痛?”   “为什么唯独你那么对我,让我甘之如饴,让我愉快,让我享受。你没有想过吗,阿声。”   “为什么觉得我和沈暮洵一样。”   这简直是侮辱。   “我明明……”   萧意是一个极少剖白的人,他很少表达强烈的浓烈的爱语。   尽管他在江声面前是那样一种下贱样子,但他犯贱的时候不会说爱,他的爱总留在清醒的时候、有人看的时候,戴上面具温和脉脉地说,说的时候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是否是谎言,也许也算一种遮掩。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可笑可悲,不被爱的自怜带着命运对他的嘲讽,仿佛是一种必然。   因为……   看啊,哪怕在这种时候,他真的防线崩溃,隐约觉得心中下着一场暴雨,好难过的时候。   他也在想,如果这样的伎俩生效,下次可以再用。   当经营与算计成为习惯,他已做不到坦然。   他抬起头看着江声。   江声低头望着他。他黑色的柔软发丝垂落,眉眼是漂亮又昳丽的,皱着眉毛,眼睛里似乎有些空荡荡的茫然。   像是不懂,不能理解,为什么萧意会这样。   萧意近乎入神地看着他,喃喃,“我明明……远比他喜欢你,那么多。” 第043章 绑定就绑定之   第二天江声起床的时候, 萧意已经离开。   旁边被窝还是温暖的,可见他也没有离开太久。   显然除了真正的无业游民江声和楚熄,其他人都各自有自己的事情做。   一大早上楚漆就出门驱车离开,沈暮洵在楼下的阳台用电脑开会。萧意留下江声份的早餐之后就回到房间, 江声起床困困地打开房门的时候, 还能隐约听到他房间里的对话声。   一大堆感觉听懂了会很赚的词语。   如股票, 支持率,条例……挤进他大清早还没能清醒的耳朵, 听得江声都开始晕字。   【一大清早怎么大家都在开会!显得我一个早八大学生有种看职场直播的错觉】   【回楼上, 因为今天周五, 该到打工人交周报的时候了。。】   【呜呜江江!有点太好看了宝宝,不敢想和他谈恋爱的人有多幸福,不敢想如果能和江江从一个被窝出来的话我会是多么神气的小女孩】   大家都忙,就江声一个闲的。   他撑着脸盯着落在桌面上的阳光,拿手放在底下晒了会儿,迟钝的大脑才开始缓慢清醒,慢半拍地领悟了萧意刚刚隔着门传来的那一大堆话里的意思。   萧意参加这档综艺导致了一系列连锁反应的发生, 他做了这种身份与地位不应做的事情, 那些事情会让人看轻他与背后的萧家。形象的垮塌只是一方面的危机,更大的问题在于丑闻的曝光, 以及无可避免的与沈暮洵方的舆论对拼。   这些东西累加起来,已经对盛华股盘造成不可忽视的影响。   持续走低的趋势对萧意乃至盛华而言都是不利的。对于这样的局面,萧意必然需要对董事会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以及一个能够挽回局势的措施, 才能配得上他的身份以及他的位置。   江声搅动着手里的粥, 盯着里面的虾仁打量两眼,戳了戳。   所以萧意是下楼做完粥, 又上楼抱着他睡了会儿,然后紧跟着又跑去开家族会议挨骂。   还真是怪忙的。   清晨的客厅里没有什么声音,偶尔沈暮洵会在键盘上敲两下。江声朝外看去。   冬景萧瑟荒芜,浅色光束透过窗户落到桌面。细微的浮尘如同碎金沙一般飞舞。   这一切本来萧意都不必做,这一切都是多余的麻烦。   从那枚戒指开始,江声开始回顾萧意做的这些事情,都感觉到一种割裂,一种迷茫。   萧意是商人,他应该先于董事会、下滑的股票和一切网友知道他的选择会造成什么后果,也应该明白江声回馈的东西与他的付出无法对等。   江声什么都给不了他。萧意就算要和江明潮谈合作,从江声这里入手难度都只会难度加倍。   想起昨晚萧意说的那些话,江声忍不住又戳了两下碗里的虾仁。   “咔哒——”   江声听到楼上传出开门的声音。   他打了个哈欠,靠在椅背上仰头看去。   在倒转的视线里等了两秒,才看到顾清晖下楼的脚步,手里拎着一截细细的缎面丝带,一张卡片。   江声盯着看,“那是什么?”   一个晚上,脑子里又总在想萧意的事情,足够江声把昨天抽到的所谓惩罚球忘了个精光。   顾清晖的视线定位到江声的脸上。   江声沉默和他对视,半秒钟,忍不住撇了下嘴,不太耐烦地把脑袋正起来。   顾清晖已经走到了餐桌旁,戴着手套但依然骨节分明的手指,把那张卡片轻推到江声的面前,“节目组的任务卡。”   江声这会儿才想起什么,接过卡片一看。   【惩罚球规则!您将成为选定人的影子。影子总是形影不离,影子总是不言语。是增长默契和感情的小小游戏哦,祝嘉宾心情愉快!】   江声浏览完,沉默了两秒,刚刚还有些怅惘迷茫的心情像是被强盗一脚踹翻,忍不住开始咬牙切齿了。   他哪里愉快得了!   “这不是限制我人身自由是什么,二十四小时是什么概念啊老天爷。”江声很努力地在忍了,可是忍不住,“说是惩罚,和折磨又有什么区别?”   有句话没说。   江声觉得光是和顾清晖这个死装面瘫脸待在一起就很不得了,他会疯的,或者死掉。   一节红色丝带被提着晃荡到了江声面前。   顾清晖:“江先生,理解一下。”   江声听他这礼貌疏离公事公办的口吻更烦,浑身不自在,像有蚂蚁在爬,不情不愿地抬头皱着眉瞥他。   顾清晖面无表情,“需要帮忙吗?”   江声也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很快又想起顾清晖有洁癖,现在身上的蚂蚁应该比他还多。   他扬起眉毛把手伸出去,“来。”   刚伸完江声就愣了下。   不对,那个醉酒进他房间的人到底是不是顾清晖?   江声又开始困惑了。他模模糊糊地记得,那个人没有戴手套,手滚烫得要命,直接接触到他的身上,烫得江声都在哆嗦。   如果是顾清晖的话,他都洁癖了,亲吻和触碰不都应该让他很难受才对?   手腕底下一凉。   江声还没有想清楚,回过神就看到丝带托起江声的手,顾清晖力度很轻地给他松垮地绑起,全程没有碰到他。   顾清晖人看着清冷,体型清瘦,但倒也是个大块头。他站在江声面前,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都被挡完了,只剩一节落在江声的眼皮上,连睫毛都是金灿灿的。   【好好好……亲手系上红线,江声你是知道怎么嗑的】   【爽了,谁懂,洵声而来还在求复合,意声平安还在求婚,我家就已经有天定良缘月老的红线】   【这俩光看脸是很登对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顾导总是很沉默没什么互动……不然嗑的人肯定很多!!怎么都不至于cp榜垫底啊】   不远处,沈暮洵频频扭头注意着他们这边的动静,手指在桌面上敲敲打打半天,草草结束了早会,来到餐桌边坐下。   江声抬起头。   他一只手打着石膏,只穿了半身的正装,下半身还穿着睡裤。   江声盯着他的石膏手看了两秒,刚放下手,“你是怎么换衣服的?”   沈暮洵盯着那一节红线划出流畅线条,说不出的烦躁让他忍不住绷住连,“把手砍下来不就能换了?”   他说着,眯着眼打量了一下顾清晖。   顾清晖眼珠微转,和沈暮洵视线相对,微微颔首打了个招呼,“早安,沈先生。”   沈暮洵勾了下嘴角,不耐地啧了一声。   倒也说不上哪里不舒服。   就是非常不舒服。   那种隐隐约约的威胁感并不清晰,像是棉花里的软针。   江声打量着丝带。   在两端分别系在他们手腕之后,他们的距离更是被迫拉近。从一个四平八稳不出错的社交距离,到肩膀会偶尔触碰,若有若无的亲密。   江声挪了挪,坐远了一点。   坐在他身边的顾清晖倒是表情自然,看不出什么不情愿。   【?不是,顾导,你的洁癖呢,江声都在躲你为什么没有躲?】   【呃啊啊啊啊!该不会在暗爽吧,来个微表情专家分析一下】   【感觉顾导也没想象中那么不好相处。江声都离他这么近了,他也没表现得很不爽嘛,果然还是谣言太过夸大】   【老粉出来说一句,不是谣言……你们上网查吧,顾导甚至都没有几张合影,就是很极端的洁癖狂!!之前被黑粉嘲的时候还说他是对人过敏。。不多说了反正就是这种程度,大家细品】   江声没留意到什么异常,正低下头端详这段丝带绳。打量来打量去,总觉得有哪里好奇怪。   沈暮洵直勾勾盯着他的手腕目不转睛。江声的手长得好看,骨骼感轻微,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挂着一截红线的样子当然也漂亮。   “好看吗?很喜欢?”   他蓦地开口。   沈暮洵实在心情极差。   顺着红线,他有些阴冷的目光一路爬到顾清晖的手腕,弯着嘴角,话音讥诮,“节目组还真是会准备,办个恋综,真以为自己是月老了。”   搞什么月老红线。   简直有病。   【小沈你别酸死在这了】   【我们清声絮语cp是天注定的缘分!】   【好好好!!我第一期就开始嗑的cp到现在才开始有正儿八经的交集!感动了。。当时一说顾导x江江,所有人都在说顾导局外人不参与】   【有问题吗,什么问题,顾导就是局外人不参与!】   【嗯嗯。刚开始洵子哥粉丝还一直在说禁止嗑洵声过期血糖呢,结果呢?cp超话都是洵子哥粉丝创的,我真的会笑死】   江声好烦,又无聊,拽了拽丝带。   顾清晖只手正准备拿起杯子,手腕就被牵引着动了动,因此迫不得已转过来瞥他一眼。   他中规中矩地喊他一声,“江先生。”   江声抬着眼皮瞥他一眼,冷冷哼了一声。   漂亮的桃花眼在抬眼的时候弧度反倒微微下垂,愈发有些无辜纯良感。   但很显江声的脾气并非如此,他蹙着眉眼,目光淡淡扫过他,嘴角翘翘地笑了下,“抱歉嘛。”   顾清晖一眼就看出江声心里才没有在说抱歉。   他只会觉得顾清晖一点都不懂配合。   顾清晖的手指摩挲着被子温热的外壁,低眸。   也可能是在想顾清晖不再像过去那样听话。变得冷酷,也变麻烦了。   江声根本没有一秒钟想到过去的顾清晖。   他只是觉得有点新奇,像是小时候用两个纸杯做的传话筒游戏。   江声用一根长长的绳子把两个杯子穿过去,一只递给了楚漆,另一只自己拿到手里。他跑到很远的地方开始对纸杯喂喂喂,然后转过耳朵去听。   什么都没听到,江声就拽着绳子拉了拉。回应他的也同样是被拽动的绳子。   和那样的一幕倒是有些像。   顾清晖的作息规律,他坐在桌边休息一会儿,就开始起身到厨房做早饭。江声被丝带拽着一拉,有点不情愿地打着哈欠跟着到厨房手忙脚乱。   虚假地开冰箱,倒油,煎蛋……   顾清晖的锅里滋滋滋,江声看着自己面前的空气眯着眼沉默。   有点无语。   好无聊啊!真的好无聊!到底谁想出的这个游戏,简直无聊透顶!   这是什么超真实扮家家酒吗?江声已经过了玩那个的年纪了!   顾清晖把煎好的蛋分给他一个,可惜江声早上胃口一般,粥都没喝完,顾清晖煎好的蛋也只是被他晾到一边。   好不容易度过了早餐时间,顾清晖把绳子暂时摘下,脱掉做饭时染上油烟味的手套,替换了新的一副。   江声视线不由得在他手上停留。   男人的手比起江声大不少,骨节分明,十分有力。   戴手套到底干什么的?   江声在想。   就算是洁癖,不应该戴医用手套吗?把袖子也包进去那种,不太好看,但是够干净。   戴这种手套更像一种很装的装饰品。   顾清晖穿上了外出的厚外套,转身才注意到他落在手上的眼神,又叫了一声,“江先生。”   江声眨眨眼和他对视,慢半拍地想问他是不是要出门,然后就想到影子不可以说话。   江声于是用眼睛瞪了他一眼,又转头瞪了一眼门,然后歪了歪头表示疑惑。   阳光落进他眉眼,细碎的光斑被剪碎,黑眸添了几笔轻快的浅色。   顾清晖眉宇倏然动了动,那张像是机器人一样始终克制而冷淡的脸上出现一丝细小的波动。   然后江声听见他问:“什么?”   江声重复了一遍刚刚的动作,瞪他,再瞪门。   顾清晖:“什么?”   江声木着脸瞪着他,瞪门,然后对他眯起眼睛宣泄自己的不满。   他的情绪都写在脸上,真的很好懂。   顾清晖面孔带着若有若无的冷淡,“什么?”   江声:“……”   【顾清晖你在干什么,,笑得想死,根本就是故意的吧??】   【完全是被江声可爱到了吧。。能说吗宝有时候真的是萌萌的】   【还是江声脾气好啊,换我一巴掌就过去了】   【完了,感觉捆红线可能真给他爽到了……还有心思逗起江江来了。。】   【顾导粉丝呢,怎么不出来说个话】   【……不是,你们别吵,我在思考】   不止观众,全程围观的沈暮洵心里尖刻的不适感也在渐渐加剧。   他架着一只绑着石膏的手,冷笑,“有意思吗?”   顾清晖的视线才终于转移到沈暮洵的脸上。   他们的位置呈现高低的差距,不免会一个俯视一个仰视,在相视中呈现一种隐约的对峙。   顾清晖表情淡淡,语气也淡淡,“还可以。”   沈暮洵有点想揍人,他烦躁得要死。   初恋。   不知道江声现在回想起来没有,但江声看起来有点烦他。   但是这可是初恋。   在顾清晖出现之前,沈暮洵一直把自己当初恋看待。说实话,他也的确觉得自己才配得上江声初恋这个称呼。   江声对顾清晖,也就是玩玩。   可是也不妨碍沈暮洵觉得顾清晖碍眼。   顾清晖对江声做过什么,沈暮洵想想就气到头脑发木。   【早就想说了,顾导你有时候是在故意诱导江江做一些多余的动作吧,有这么好玩吗幼稚死了】   【看今天直播前的我:顾导肯定很不乐意!担心,忧愁,江江不会受委屈吧呜呜。看今天直播后的我:虚假的男人,伪装高贵会让你很快乐吗】   【顾导的粉丝还在思考吗】   【……再让我思考一会儿】   【我真的有点目瞪口呆了,免鉴定是顾导路人粉,各种花絮里他真的是性冷淡那一挂,至少不会是和别人开玩笑的性格】   顾清晖又给了江声一点时间换衣服穿外套,只不过江声做得慢吞吞的。   顾清晖安静地等待。只有江声实在慢得出奇的时候,他才开口,“江先生。”   江声抬头。   他平淡地问,“需要帮忙吗?”   可恶,这不是江声想听的话!   他想听的是,既然你这么不乐意那我们就不去了吧。   就像小时候江声默写不出来被留堂,他也会写很慢,慢到老师受不了问他还要多久,江声就会看着那几行字磨磨唧唧地说嗯嗯呃呃,大概两个小时吧。   老师就会很无语,无语到放他走。   为什么,为什么不管用。   他本来就不想出门的。   冬天的早晨,如此漂亮的阳光,就应该沐浴在阳光里睡个温暖的回笼觉。   知道避免不了,江声只好把衣服穿好和顾清晖下楼。   打开门江声瞬间受到了寒风的恐吓,缩了缩脖子。正准备出门的时候,萧意刚开完苦大仇深的家庭会议走下来,看到他们两个已经拉开房门,微笑着疑惑询问,“你们准备去哪里?”   顾清晖:“早上吃得有些多,散步消食。”   “阿声不是很喜欢散步。”萧意看了看天气,“不过昨天还在下雨,今天就见了晴。这样的好天气,确实应该出去走走。”   他的心情显然不错,苦大仇深的家族会议也没能扰乱他的心情。   江声:“……”   还以为你在帮我说话。   叛徒!   他愤怒起来。   萧意看到江声摆放在桌面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剩余的粥,他问江声:“需要我帮忙解决吗?”   江声:“……”   行行行好好好,你也是剩饭处理大王行了吧!   顾清晖往外走,江声也只好往外走。   在沈暮洵的眼皮子底下,萧意坐在江声的位置,拿起江声用过的勺子,把他剩下的粥和煎蛋吃掉。   听到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他也刚好吃完。   心情太过愉快,以至于萧意都能欣赏起他往日感到厌烦的清晨阳光。   沈暮洵泪痣随着眼尾的痉挛抽动,“你上辈子饿死的吗,没吃过饭?还要吃别人剩下的。”   萧意抬眼,态度温和,“可是浪费食物是不好的。”   沈暮洵被他的笑脸恶心到反胃,又感觉今天的萧意,奇怪得简直叫人头皮发麻。   做了什么怪梦,又给他爽到了。 第044章 许愿就许愿之   洒满阳光的小路会让人心情愉快。   虽然江声出门的时候磨磨蹭蹭犯懒不乐意, 但其实他倒不是讨厌出门的人,何况阳光落在身上温暖的感觉还是会让人很开心。   地上的落叶枯草被昨夜的雨水打湿,踩上去能走出一串湿脚印,江声有点后悔这次穿过来的是一双底纹平平无奇的鞋。   虽然来小屋已经有一段时间, 但这还是江声第一次好好看这周围的风景。如果不是顾清晖带路, 江声大概都发现不了这么近的地方竟然就有一个公园。   公园傍山修建, 有点园林建筑的感觉,很多错落的檐牙和亭子镶嵌在松树与银杉之间, 远远看去很有种山水写意的中式美感。   见顾清晖带他到这里停下, 江声用眼神询问顾清晖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顾清晖目光远眺, 轻声说,“山顶有个庙,还有许愿树。江先生要去看看吗?”   江声对神仙什么的都是薛定谔的信任。   比如在某种危急时刻,他会突然开始乞求命运之神的庇佑。但要说心有多诚,那是不可能的。说到底他还是个没有信仰的人,因为命运之神不庇佑他的话他会在心里悄悄骂回去。   不过有句话叫“来都来了”,都已经出门了, 江声不介意去看看热闹。   他抬头看向山顶, 一颗叫不出名字的老松树卧在高处,隔着这么远都能看到上面飘扬的红丝带。大概就是顾清晖说的那个庙所在的地方。   嗯……呃……但是……   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这种高度对于江声来说好像就是, 嗯。他也不是说什么不行,反正就是吧,这个事情,嗯……   江声默默回过头, 盯着顾清晖看。   他的眼睛漆黑, 是整张脸上最鲜明亮眼的一笔,不情愿的意味好明显地从中表达出来。   我不想爬山!   他大概是这么说的。   江声的眼睛有时候会背叛主人, 说一些江声自己不会说的话。   拜托拜托——顾清晖甚至能够解读出一点点可怜的恳求。   无害的纯粹感像水流一样潆洄其中,也许等到把人溺死的时候才会后知后觉地感知到那样的危险。   顾清晖和他四目相对,顿了顿,从善如流道,“有车可以坐。”   江声迷茫地眨了眨眼,反应了一会,张了张嘴巴。   顾清晖的视线就挪到他的嘴唇上,定住两秒,“嗯,这附近确实人烟稀少,毕竟还是待开发区。”   ?!   江声眼睛睁得很圆,摸了摸嘴巴,确定自己没开口说话,而不是突然变聋了。   顾清晖:“但是这个庙算是热门景点,所以观光车一直都对外开放,没有停运。”   江声:“……”   等下,他在搞什么。   顾清晖像是客服或者向导一样彬彬有礼地问:“还有别的疑问吗,江先生。”   江声:“……”   一阵风吹过,江声的头发随风乱飞,他甩了甩脑袋把头发晃下去,感觉脑浆也摇匀了,一片茫然。   他有疑问吗?奇怪,他不是还一句话都没说吗!   顾清晖琥珀色的眼睛很冷淡,看着江声,像是一架高大的机器在凝视他,“江先生,您大概是我见过最不适合做演员的人。”   江声那张好看的脸上出现明显的困惑。   等等,他是不是有点看不起人。   【???目瞪口呆地看完,目瞪口呆地发弹幕:除了小楚以外第二个会读心的人出现了!】   【可能这就是导演特技?捕捉人物情绪特别敏感?】   【哪有这么夸张,让我来我也行。江声就是很好懂嘛!】   【笑死我了顾清晖,他是不是就差把江声要说的话从他嘴巴里偷出来了!】   【他俩要么在谈要么谈过,不然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很明显谈过的!我真的怀疑顾清晖就是宝的初恋】   【顾清晖粉丝有话说吗,我看清声絮语的超话都开始冒小火苗了。。】   【别吵,他们还在思考】   【分享链接:[清声絮语超话/ooc预警/读心术的奇怪用途]】   【……?】   【我无语到有点想笑了、姐这就是你们思考之后的结果吗】   【别吵,我还在思考!】   等进入公园,江声才发现公园里的人比他想象的要多一些。观光大巴二十多个座位,到公众场所,无法避免需要面对的噪音、味道,不如人意的环境,这里都有。   江声转头看着顾清晖。   鉴于他现在有点微弱怨气,对顾清晖本人也并不算很满意。所以江声眨着眼睛,有些幸灾乐祸地在想顾清晖的接受程度怎样。   会不会和电视剧里的洁癖霸总一样,在落座之前从口袋里取出湿纸巾开始狂擦。   顾清晖:“我戴着手套,穿着长袖和裤子,所以没有那么介意。”   见江声还有些好奇,他继续解释。   “况且,大多数时候,我的职业注定了我会长期待在一些生存条件与环境都十分恶劣的场景。”   顾清晖是很有名气的导演,他的创作不会拘泥于舒适圈。   他拍摄过末日题材,走过农村雨夜崎岖的山路,也在灰尘里匍匐观察,在老城区的旧鼓楼、苍蝇乱飞的地方指导过演员。   “对于工作,我不会挑剔太多。”   好吧。   江声想,好吧好吧好吧。   但日常生活中,脱离专业模式之后,顾清晖的洁癖往往伴随强迫症状。   他的确很难接受有脏东西蹭到身上,也厌恶闻到过于浓烈的味道,对噪音会表现出异于常人的烦躁。这一切如果汇聚在一起,更会让他有生理性的反胃。   顾清晖低头看着车上缝隙里的垃圾,攀爬的饮料痕迹,以及小孩哭闹的声音,那种反胃的症状已经开始出现。   他皱了下眉,看向江声。   正欣赏附近景色的江声隐隐感觉他的视线,脸上出现茫然和揣测,以及好明显的怀疑。一两秒,或者两三秒后,江声警惕起来,铿锵有力地坚定摇头。   让他徒步爬山,不可能。   不是说江声讨厌爬山,他还大半夜约楚漆去爬山看过日出呢!   但前提是他有兴致!要江声自己想去,自己甘愿,他才愿意付出努力。   现在江声没有这样的兴致,他好累,他才不要浪费体力。   司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大嗓门吼着,“快点。”   顾清晖不再迟疑,迅速伸手拉住江声的手腕。   江声一时间都忘记顾清晖不喜欢和人接触这件事,只以为他要把他带走。眼睛立刻瞪得圆圆的,把身体挺得跟死了三天一样直,几乎在眼睛里面写满了拒绝。   顾清晖却没有如他料想的改变方向。   他拉着他往观光车走,拿出准备好的零钱递给司机,皱着眉毛挑选了较为干净的位置坐下。   【完了,他坠入爱河了家人们……】   【你们根本不懂洁癖狂愿意为了一个人去忍受自己厌恶的环境代表了什么!这就是我们顾声,入股不亏的!速速来!】   今天阳光很好,光线在观光车外洒在江声的脸上。   顾清晖看了他两秒,胃部的灼烧感好像得到些微缓解。   他的手紧紧攥住江声的手腕,手心滚烫麻了一片,呼吸平稳,心脏重重跳动,低声解释,“从我了解这个公园的时候,我对这样的情况就做了预设。请江先生放心,我有心理准备,至少不会让您不开心。”   江声是不会不开心的。   但他看得出来,这样的环境下顾清晖很不舒服。他的表情依然没有变化,但似乎在忍耐什么。   所以一开始为什么要约他来爬山给自己找不痛快?   江声动了动手指,扯了扯,发现顾清晖到现在都还攥着他的手腕,并且似乎不愿放开,一时间有些更迷茫了。   既然对这样的环境感到不愉快,又要烦上加烦地和他拉手到底是为什么。   他的动作引起顾清晖的注意。   江声以为他总该放开了,然而顾清晖的手指隔着手套轻轻收紧。   和江声的接触很奇怪,但并不算很陌生。   他遇见江声的时候,江声还是个坏孩子,任性妄为肆无忌惮,对于自己给别人的伤害没有概念,对于自己给别人的快感也没有概念。   总在下雨的海城,雨里带着海咸味。   空气冰冷,雨丝会不断拍打在窗户。而室内很温暖,江声和他蜷缩在窄小的单人床,呼吸一口口地洒在脖颈,脸颊的软肉枕得少年顾清晖手臂发麻。   一阵侵入骨髓,被理智抗拒、但足够让血液沸腾起来的酥麻,从手心一路上窜。   顾清晖的手指开始发烫,不,该说他整个人都在发烫。手几乎有些发抖,垂在睫毛下的琥珀色眼珠晦涩转暗。   顾清晖闭上眼,额角已有了些汗珠,他轻声说,“马上就到了。”   江声又开始迷茫。   不是,我是让你放开啊!你不是很懂我吗,不是看一眼我的脸就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现在又在装什么!   观光车开得不快,上坡的时候有些微陡,弯道也很多,江声的肩膀偶尔会碰到顾清晖的肩膀。   每碰一下,江声都会扭头看一眼顾清晖。   顾清晖每和他对视一眼,那张冷酷的死装脸都会很有礼貌地微微颔首示意,只是额角的汗珠已经濡湿他的头发。   江声:“……”   都忍得这么辛苦了,你还在这里拉着我不放干什么。   【系着月老红线,牵着手,这两位是什么关系已经无需言说了……】   【顾导今天一直给我一种艰难隐忍的感觉,沈么情况】   【顾导拉着江声的手应该来个特写,这是世纪牵手望周知!……摄像师不懂怎么喂饭吗,不搞cp你们恋综怎么活啊!】   【不至于搞得这么隆重吧,很难受的时候想拉着朋友的手不是很正常吗?】   【顾导和江声什么时候是朋友了】   【啊对对,我难受的时候也喜欢拉朋友的手,更喜欢埋朋友的脖子,还喜欢和朋友亲亲,顾导你真的难受的话可以学学】   【楼上你的朋友正经吗】   【大概和萧意和楚漆那样的朋友概念一样正经】   【哼哼哼,,顾导如果真的是江江初恋,说不定这些事情早就和江声做过了!】   观光车停了好几站放人。   距离山顶的庙越来越近,道路逐渐变得平缓,江声也开始放松下来,开始有闲情逸致去打量顾清晖   这好像是他第二次这样细致地观察。   江声在心里下意识地把他和印象中模糊的影子对比,像是塞拼图一样试图把他塞回记忆里。   因为刻意遗忘那段时间,顾清晖在他这里的印象一直不是很突出。   年少时的顾清晖死板木讷,一棍子打不出一句话,又带着一种隐忍的狠意。   而现在,顾清晖的动作和仪态,轻而易举就能够让人想象到他生活在什么样的家庭、接受到什么样的教育。   简直就是两个人,连名字都变了。   他们之间的唯一联系点似乎就是那一段在小城里共同经历的过去,而那段回忆都已经被江声放弃。仅此而已。   “江先生,”顾清晖突然说,“是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江声才发现在自己出神的时候,顾清晖深邃的眼睛也已经凝视他很久。   观光车在冬天装上了透明的门帘,但间隙依然会透风。   寒风吹起顾清晖的头发,他的目光隔着发丝间隙和江声轻巧触碰,琥珀色微光如同融化的蜜糖。   【顾导哇顾导,你放在他身上的注意力有没有超出你的预料。连江江一点出神都能让你这么迅速地捕捉到,到底是江江有话要开口问,还是你想让他开口问你什么呢】   【对视很好品!总觉得很有电影慢镜头的质感。可代爱侣分开前的最后一幕,保持冷静体面问“你没有什么要说的了吗”来表达最后的挽留,是不是很好味姐妹们!】   【啊啊啊不不不,be感离开我的世界】   【be感才是精髓啊家人!我大悟,他们绝对谈过,因为分手感特别重!】   【一语惊醒梦中人了家人!哪怕是小沈分得那么轰轰烈烈玩什么爱恨交织play我都没有什么分手实感。唯独顾导,他的缄默他的不靠近,如果基于谈过、分了、骗过江江又被抛弃的前提,那就会都变得特别好品……】   江声耸肩摇头。   对他来说,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江声是不会抓着过去的影子不放的。   顾清晖静默地望着他半晌,微微颔首,不再追问。   距离山顶越来越近,江声已经可以看到在山下看到的那棵老松树。比他想象的样子还要更大更茂盛,很是壮观地屹立在那里,红色的飘带在风里飞扬,有些经过岁月腐蚀,已经褪成淡淡的粉白色。   很显然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小地方,一个无人问津的公园,这个庙这棵树就是唯一的活招牌。司机按开车头的喇叭,一连串的介绍声从喇叭里响起,介绍这个庙存在多少年啦,这个老树多有灵啦,之类的。   江声和顾清晖下车,跟着人群一起走进庙里。江声走在前面,不知道顾清晖的手紧攥着,还在轻微颤抖。   人流分散。有的人还要先去拜拜神仙,有的人要去烧香,从进庙的一瞬间就开始分流。只有江声和顾清晖是为了看看许愿树来的。   树很高,所以底下密密麻麻地拴着红丝带,高处的树冠无人问津。   江声站在那里看别人拴在红丝带上的字,人的愿望虽然千篇一律,但结合他们的字体和偶尔提到的故事看还是很有意思。   有希望和某某一生一世的,有希望父母身体健康的,有希望事业、学业有成的,还有希望考研上岸,出海顺利,希望暴富变有钱的。   顾清晖问,“江先生的愿望是什么?”   江声摊开手,表示大脑一片空白。   思来想去,江声发现自己竟然是一个毫无追求到这种地步的人。   他无所谓多么健康长寿。人的寿命哪怕现在就到头又会怎么样。世界又不会因为江声死掉就爆炸。   也无所谓有没有人长久地爱他。把爱情看得太重的人都是大笨蛋,当然,他并不是特指某一个人。   事业如何发展倒是会稍微上点心,比如现在,他就在努力工作努力营业!   但其实江声是只要攒到足够的钱,就会选择不上班的那种人。   他的人生中最重要的就是自己,而对自己来说,他喜欢的生活就是一种无法被界定的空白。想法能随时左右行为,注定那些被称为愿望的那些东西,都早早被实现过了。   顾清晖站在一旁看着他。   青年半长的发丝在风里微微起伏着,仰起头一个个把红绸看过去的样子很安静。他的平静让人觉得他好像是漂亮的生灵,生活在茂密神秘的森林,在月光下的溪流旁偶尔能遇见,和他的遇见会被称为奇遇,那一瞬间足够让人成为一生的囚徒。   顾清晖思绪恍惚回到了过去。   在很久之前,他和江声也一起许过愿。   海城有名的许愿池,许愿的方法是用一枚硬币隔着水投进王八的嘴里,不少老人说那样就会很灵验。   那种操作好像需要一点运气。因为顾清晖好多次都没有成功,江声只试了几次,那枚硬币浸入水里摇晃着落进乌龟的嘴里。   周围一起观看的人都爆发惊羡的声音。   那时候的顾清晖就和现在一样,问他有没有什么心愿。   江声咕哝着说,“我只是玩玩。你也太天真啦,这世界上根本没有能被神仙实现的愿望。”   说着又扬起眉毛,“如果真的能实现,那我要希望刚刚投进去的那枚硬币现在就回到我的手里。”   江声正经地等了两秒,然后摊开手对他说,“没有吧?说明神仙还挺没用的。”   可江声这样验证神仙无用论的做法本来就非常不讲道理。   人许愿总是朝向未来,江声许的愿望却是希望让过去投出去的硬币回到现在的他的手心里。这本来就是不可能的。   直到他看到江声自己去把那枚硬币拿到手,他才意识到在江声这里没有什么不可能。世界有规则,江声的世界有江声的规则,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遵循的道理是属于他自己的。只要他想要,他都可以得到。   他像个可怜兮兮的水鬼站在那里,对他摊开手心水淋淋的硬币,眉眼在那样的光芒下带着熠熠的亮彩。   “看吧!”   “比神仙更厉害的人是谁?”   得意,傲气,飞扬而蓬勃的自信,让回忆里的江声明亮得不可思议。   顾清晖大概是有点独断专行的悲观主义。   他总认为失去的是更好的,他不愿意追忆过去,他认为残缺才是艺术品。   过去的理应过去,让一些人永远留在回忆里,让记忆将其不断美化雕琢,成为一种精神符号似的象征,是他给江声和那段年少无知懵懂的感情最好的结局。   但回归现实,他发现自己的想法太狭隘。   顾清晖看着树下的江声,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落在他的身上。他长得高,轻松抬手就把略高的地方一截快松脱的绸带系紧,但系完又嫌脏,垮着脸皱着漂亮眉眼,走回来对他摊手要纸巾。   顾清晖眸光隐约波动。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帕递给江声,克制而有礼地不去触碰他的指尖。   好多年了。   他不曾蒙上尘埃,只会以更鲜亮的色彩覆盖黯淡的回忆。 第045章 暴露就暴露之   雨后未干透的丝带冰冷湿腻, 碰过之后那种脏兮兮的感觉像是会转移。江声撇着眉眼甩了甩手,把顾清晖递来的手帕接下。   柔软的布料展开的瞬间,有些熟悉的清爽冷香顷刻弥散开。   香味是很奇怪的东西,它总带着画面感。如果和某段记忆联系在一起, 那么之后每次闻到, 记忆就会被重新唤醒。   江声脑袋嗡了一下, 被一些蓬勃的滚烫的模糊的记忆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条手帕上的味道,和在江声喝醉之后, 把他压在床上亲的人的味道好像。   他顿了顿, 抬头看向顾清晖。   男人身材挺拔, 瞳色很浅。沐浴着阳光站在那里,连深邃英挺的五官都被弱化了存在感,让人只能注意到他淡到随时会消失的孤冷气质。   顾清晖垂着眼皮,发丝被风扬起,客气地问他,“江先生,怎么了?”   江声:“。”   有点无语有点绷不住, 如果能说话的话他要大声问出口:   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   你怎么有脸问怎么了!   你们娱乐圈的人都好能装, 我说真的。特别是跟演戏挂钩的!狗都不谈!   虽然是早有预料的答案,但真正完全在面前揭露的这一刻江声依然觉得荒谬, 离奇,以及微妙的割裂。   拜托。   谁能觉得高岭之花会是个大半夜摸进房里偷亲一个醉酒之人的变态啊。他还有洁癖,他有洁癖碰江声的时候怎么还摘手套,怎么还亲江声嘴巴!   明明刚才顾清晖递手帕过来的时候都绅士克制, 那么近的距离他连江声的手都没碰到, 他正常的样子明明看起来很有分寸。   江声吸了口气,闷着头把手擦干净, 故意把他用过的手帕重新塞给有洁癖的顾清晖。指尖隔着手套碰到顾清晖的手指,江声清晰地感受到他手指蜷缩一下。   这样的行为当然很不礼貌,江声知道。特别是明知道一个人有洁癖还故意这样做,那就是非常不礼貌。   正常人至少应该问一句如何处理,然后客气地收回自己的口袋说等洗干净归还什么的。   但是江声不想这么干。   事实怎样,他早就有猜测,现在令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他开始在想,顾清晖是不是明知道这条手帕上沾的味道会暴露他在哪里干过什么事情,然后还要故意递给他,看他回忆起来,看他识破,看他后知后觉的惊讶表情以作为趣味。   就像一些危险分子会故意在犯罪后给警局打电话交底一样。   挑衅,玩弄,彰显那种无所畏惧的自大……   江声木着脸看向顾清晖。   他总是不吝于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一个变态。   顾清晖的脸上很平静。没有挑衅、玩弄、自大,只是静静看了他两秒,然后把虽然看不出来但的确脏掉的手帕重新折叠,收拾得很整齐,再放回口袋。   江声:“……”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受不了了。   你的洁癖呢哥,亮出来给我看看。   【好好好,是牵手!顾导手指回缩是不是下意识的挽留!剪刀手出列,开剪!三秒钟之内我要看到顾江cp登上某站热门第一!!!】   【这泼天富贵终于轮到我cp了(撒花】   【就我一个忽然觉得好奇怪?为什么江江忽然开始好生气的样子?】   【江江的情绪确实变化得很明显。按顾导的观察力不至于看不出来。他既然什么都不说,那么显然是一桩只有小情侣自己知道的事情!哼哼,我们都是小情侣play的一环罢了】   【我就说该24小时直播的啊!我每分钟都在细品啊,为什么还会有种漏集的感觉!苍天啊,剪辑啊,监控啊!到底什么事,让我看看,我要看看!】   许愿树看完之后,顾清晖又带着他在庙里面逛了一圈。江声很久没去过庙里,以前江家祭祖拜神他都不去,完全不知道现在的世界已经发展到赛博烟火钱了。   江声看着巨大神像下面的二维码,盯着看了两秒,又看了两秒。   大人,时代真变了!神仙也在与时俱进了!只要时代发展够快,接下来说不定寺庙里都是真赛博神仙腾云驾雾,主打一个拜神体验感!   差不多参观完之后,顾清晖带着他原路返回。   不远处就是观光车的停车点。下山的路比上山的路好走许多,坐车的人比上山的时候还少。   庙宇旁边有一条石子路,周围堆着不少碎石子。   江声踢着小石子跟在顾清晖后面走,脚尖用力一踹,石子飞起来踢到顾清晖的小腿。   石头带着泥灰和雨后未干的水痕,清晰至极地在顾清晖干净的裤腿留下了一点不容忽视的痕迹。   顾清晖脚步一顿,低头看了看裤子,眉心蹙起来。   江声觉得他这样总该生气了。   代入自己,如果有人这样对他,他也是会生气的!   生气好。   他生气江声也生气。然后他就能开口说话骂人,毕竟生气上头的时候谁还会管规则呢,一切都会很顺理成章!   顾清晖抬起头,清透目光看向他。   察觉到他轻微的问责意思。江声条件反射般眨眨眼,往四周看了看,困惑摇头,表示自己没看到这飞来横祸的始作俑者。   顾清晖顿了顿,口吻是很无奈的,“江先生。”   江声望着他,眼睛乌黑乌黑的,好像他知道自己犯了错也会被原谅,所以总是这样肆无忌惮。   又或者他根本无所谓自己有没有在犯错,他要的就是惹人生气。顾清晖如果还是平静到毫无波澜的样子,他才会更生气。   【顾清晖: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不是瞎子】   【顾导:以我的导演素养起誓,没遇到过这么拙劣的表演】   【请说出顾导在今天早上喊了多少次江先生,每次表达了顾导什么样的思想感情(3分)】   【这都不生气?这都不生气?这都不生气?】   【翻着我手里顾导被蹭泥巴洗澡十八次的料再看这一幕,目瞪口呆】   【他俩其实怎么说,很有一点默契味】   【对啊,顾导好有最佳前任的感觉。不纠缠不打扰不用朋友的名义做挡箭牌,分手后不再打扰彼此的生活,但偶尔一点突然的默契又能找到交往的痕迹……】   【别人都觉得他们不熟,谁又知道他们曾怎样热恋过。好品!】   【好好好,我先嗑为敬!如果是假的我磕磕怎么了?如果是真的我磕磕又怎么了?我嗑顾声是一种必然罢了!】   返回山下的路上,江声一点也没让他碰到,抱着胳膊在记仇。   因为噪音少了许多,顾清晖表现得比上山的时候自然。他的目光安静地落在江声的身上,轻声问,“你发现了。”   江声把看风景的脸转过来,好看昳丽的眉眼坠着一点情绪化,一脸要看他能说个什么花儿出来的郁气。   然而顾清晖没有说话,他沉默着,颀长的双腿交叠,带着手套的手按在扶手上。   他做事总有目的,没有例外。比如他来参加这档综艺是因为江声。今天他邀请江声出来,是为了创造独处的时间。忍受肮脏的的环境,要江声知道他在他这里是特殊的。   那天晚上不一样。   回到山下之后,江声和顾清晖一路顺着来时的路回小屋,迎面撞上了出门晨跑回来的楚熄。   他在这大冬天穿着看起来很薄的运动外套,口中呼出的白雾都更浓烈些。   他也看到了江声,慢慢停下来,摘掉耳边的耳机,把有一点汗湿的额发薅了一把,锋利的眉眼更清晰地袒露出来,俊美又带着鲜活的少年气的样子很帅气……嗯呃,江声想了好一会儿该怎么形容。   也许像是冬天热气腾腾的早餐摊。   感觉很香。   食欲上的那种香。   楚熄一对绿眸诧异地眯起打量他们两个,视线在露出一截红的手腕上逡巡了一下,咧开嘴露出虎牙尖笑起来,“背着我们偷偷约会去了?想在冬天把江声叫出门可不容易啊。”   顾清晖的回应非常简短,“去附近的公园走了走。”   楚熄脸颊上的伤痕从眉骨贯穿下去,眉毛自然断了一截。那节断眉扬了扬,嘴角笑弧浅浅,视线随后看向江声。   青年落在顾清晖的身后,被影子罩住一半的身影,一双眼睛盯着他看,不断眨眼示意,似乎在看什么大救星。   楚熄走过去。   他浑身带着一种运动之后蓬勃的热气,顾清晖被热量浸染到一些,眉头当即深皱起,不动声色地离远。   距离一旦拉开,他和江声系在手腕的绳子就暴露出来。   楚熄的视线低下去,骨节宽大的手提起绳子,一下子就把两个人的手都抬了起来,他口吻很诧异似的,“这是什么。”   顾清晖的手扯动一下,从他手里把绳索抽出来,“惩罚任务。”   楚熄看了他一眼,“惩罚任务,那怎么感觉你有爽到啊?”   惩罚的只有江声未免也太可怜了。   他说:“要是换我就不一样了,我直接不出门,让江声在屋里睡一整天!”   一起睡也是正常的、合理的!打扰的人都该死。   当然要是换成顾清晖和江声一起睡,那不行,有点太恶心。楚熄半夜哪怕把门撬开也得摸进去。   楚熄顺势把绳子放下,耷拉着眼皮去捏住江声的脸。   见江声跟乖巧木偶似的由他摆弄不说话也不拒绝,只是漂亮眉眼变得有些凶,一双乌亮的眸子恶鬼索命似的盯着他。   楚熄忍不住笑出声。   继而又低下头靠近,故作疑惑地拉长音,透出一点黏连的亲密又可怜的调子,“你怎么不肯理我?今天是高冷人设吗,这么傲慢。”   如果他滚烫的手能收收在脸上揉来捏去的力道,这样语气大概更可信。   江声把脑袋往后仰,忍无可忍地动手扯开楚熄的手。   楚熄眨眨眼,“哦哦。我忘了,你今天是顾清晖的影子。影子……影子是不是说不了话,也不能有多余的动作吧,你这样算不算违规啊。”   说完笑眯眯地凑过来讲悄悄话,“没关系啦哥哥,我会帮你隐瞒的。”   江声:“……”   虚伪。   虚伪!   恨你们这些虚伪的人!   楚熄盯着他的眼睛看两秒,感慨一声,“你骂得好脏,根本没有考虑过我的承受能力。”   江声:“?”   顾清晖在一旁静静看着。   楚熄年纪小,性格活泼。偶尔有些恶声恶气,但从不对江声这样。   大概他们真的很合得来。   顾清晖在这时候想到他失控的导火索……那场双人约会。   他们这样合拍,随便的一个对视,都会让人觉得下一秒是不是要告白。气氛实在好到夸张,好像一切都能变得理所当然。   顾清晖抬手整理了一下袖口。手腕力度牵扯着绳索,江声被他带动地靠近两步。   他看着江声,那双眼睛正望着他,有些茫然。   江声和年少时没有多少改变。   微翘起的眼尾理应显得多情,却奇怪地带着纯良,细细想来大概是因为他的眼珠。清澈乌黑,浮着光的时候安静又漂亮,好像一眼能看透。   能被看透的人,大概总是更容易让人交付信任。   在学生时候江声就总是被偏爱,他人缘好,一堆人以他马首是瞻。但每次犯错,江声总是被最快被放出来的那个。他站在那里低下头乖乖地背着手认错,说下次再也不啦,态度积极端正,诚恳又乖巧,根本没有老师能不对他心软。   在年少的顾清晖那里也是。江声犯懒的时候总会抱着作业找上门,要他帮忙做,谢之晖说这不合规矩,江声就用那种静悄悄的、安静的、纯良的眼神看他,叫他的名字。   很奇怪。   说不定谢之晖就是冥冥中等着那一刻。   江声一喊他,他就会变成被人用名字驯化的狗,色厉内荏地走过去。   那样乖乖的纯良的江声,离开小城的时候,谢之晖骑着自行车追了很远,都没等到他回头。   背包散开了,帮江声做的卷子飞了一路,他想,万一江声解气了就会回来。于是又捡了一路,回去摊开,铺平,仔细擦掉那些车轱辘印。   那些过去,顾清晖曾以为自己已经看开了。   因为他的理念是“失去即永存”。   这一观点在他的作品里被很好地表达了出来。很多影评人称他为缺憾美学的拥趸,因为他在细枝末节里无时不在强调他偏爱的那种表达——主人公第一幕遗失的宝物,在第三幕被他寻回后、在掌心永远地破碎,以精神符号的意义留存,最终无可抵抗地被遗忘。   顾清晖会借此预示电影主角的成长弧光,一些必要的牺牲和胜利假象对他造成的改变,以衔接结局的挑战。   当看到江声的鼓棒像是魔法棒那样指向楚熄,光束顺着他的手聚焦在楚熄的脸的那一刻——   那种刻画手法顾清晖掌镜的时候运用过,只代表一个意思。   青睐。   那张年轻的脸,十几岁的脸,和少年谢之晖差不多年纪的脸。   ——在那一瞬间的电光火石里,像是见证一粒种子的萌芽。   顾清晖的眼睛看到太多故事了,以至于他在那一瞬间体会到故事的必然,他几乎猜到了江声的选择。   顾清晖看着他们在音浪和鼎盛的人潮声里默契交流,感到顷刻的时间被拉的很长。   要体会顾清晖当时的心情的话,他大概会选用黑白或蜜糖色的滤镜。让人物变得扭曲,世界颠倒,声音模糊,加入人耳嗡鸣与钟表震响。镜头落点找到娇艳的花,模糊后聚焦,水珠滴落。预示这是真实的世界,扭曲的是他。   时间的漫长,意志的动摇,丑陋的欲望……这些东西如果被意识流具象地展示出来,会显得很疯狂。   这是一颗时隔数年射回眉心的子弹。   他囿于他的剧本,他是那个希望寻回宝物却注定一场空的主角。   而在另一出剧本中,命运的谕示落笔,只等主角登场。这一次,他不是主人公。   明明在阳光下,顾清晖隐约觉得寒风刺骨。   他看着楚熄,看他脸上的伤痕猜测他的过去,看他的表情衡量他的品格,看他的眼睛丈量他的爱。   在剧本创作中,总有一些固定的角色位置,负担着不同的职责。导师、盟友,对手……   还有一些,无法被塞进那些确切的位置,但不可或缺的。   旁观者。   顾清晖话音平静地说。   “我想,江先生的意思是,希望你把绳子解开,这样节目组追责的时候就不会说是他的问题。”   江声大喜过望,用力点头。   【来了来了,第一届读心术大赛正式开始!】   【好啊,现在我们看到啊顾导领先一分,小楚表情很难看!没想到吧,这世界上能和江江心心相□□有灵犀的人并不只是你一个!】   【大胆!不可以解开!我要看的同睡还没看到!!】   楚熄有一瞬间表情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江声说不上来,觉得好像是正好好晒着太阳,忽然被一片乌云遮住了阳光。   楚熄把手臂勾在江声的肩膀,阻止他继续朝顾清晖走去。   一根短短的红绳绷紧。   顾清晖的视线坠落下去,有什么隐秘的氛围也随之紧绷起来。   “唉,你说得真对,我怎么就没想到。”   少年胳膊松弛地落在江声的肩膀,身体却贴得很近。混血儿的优越身高和宽阔挺拔的衣架子身材,看起来像是把江声完完整整嵌进了怀里。   “你好了解江声啊,虽然你们只相处了这么一会儿。”   他咧开嘴,绿眸弯弯笑起来,“多谢你提醒我呢,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好兄弟。” 第046章 嫉妒就嫉妒之   天气太好了。   好到灿烂的阳光照在楚熄和江声身上, 让他们看起来有着刺眼的相称。   顾清晖几乎有些被刺伤的错觉。   但他的心态是平静的。因为楚熄暴露的锋芒,他的爪牙和忌惮,在顾清晖看来都不值一提。   很多影视剧喜欢把少年设为主人公。这是个很有意思的年纪,拥有朝气、热情, 奋不顾身的爱, 同时兼具无力、脆弱, 茫然。   这是磨难的前提。   这种无力感让人绝望,因为想要抓住的人明明就在眼前, 却无论如何都追赶不上。   风吹起来, 云移动着, 头顶的阳光被短暂遮住,瞬间就让人感受到属于冬天的寒意。   顾清晖看了一眼天气,开始拽着江声往小屋里走。楚熄也哆嗦了下,甩了下卷毛脑袋,把拉链拽了上去。   “好冷。”楚熄抱怨。   江声抬起眼眸,看了他一眼。   他在这样的冰冷天气爬了个山,鼻尖嘴唇都有些红红的, 白雾从他唇边流泻, 表情却有些幸灾乐祸似的。明显很有些记仇,还惦记楚熄刚刚顽劣的逗弄。   路上有些已经枯败的落叶, 踩上去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楚熄笑了起来,瞥了眼顾清晖。   这种人也能做江声初恋?   真是江声大发慈悲了。   江声简直就是救苦救难在人间播撒爱的火种的男菩萨!   少年撇了下嘴,跟紧几步,低着脑袋伸手, 去攥住江声没有被红绳系起的手。   江声吓了一跳, 转过头看他的时候,楚熄已经把他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他手心暖呼呼的滚烫, 口袋也是热乎乎的,握住江声手指的时候还皱着眉毛关切地咕哝,“怎么这么冷。”   江声一时间有些茫然。   等下!等下。   他知道楚熄是好意,怕他冷到。   可是现在他们三个人并排走,江声一只手被顾清晖的红线勾着,另一只手被楚熄放进他的口袋……这样的一幕会不会有点太奇怪!   江声刚想把手拽出来,楚熄瞪着绿眼珠隔着衣服口袋就给握紧。   “干什么啊!”他叫起来,“不要,不行。江声,你就算有男朋友,都没有人说过不能和朋友牵手吧。何况你现在没有!”   风吹着,零星几片枯败的树叶也降落。   顾清晖转过头,视线缓缓下降。   少年有些粗糙又滚烫的手,隔着一层外套薄薄布料抓着江声的手。   楚熄的手背上至今留着不少疤痕。交错纵横,嵌入他的皮肤像是河流般微微崎岖。   楚熄是出来跑步的,穿得不多。他的手又压得很紧,完全禁止江声把手抽出来!   可以这样说,江声甚至都能隔着一层口袋,摸到少年滚烫坚硬起伏的腹肌。   江声:“……”   可恶。   这家伙不会是故意的吧。   他都想说话了,却见楚熄诚恳地看着他,一双绿眼睛晶亮。   “江声。”   故意在顾清晖面前特别粘人恶心地叫他的名字。   江声一阵恶寒,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小狗殷切地狂摇尾巴,“你都这么冷了,我也是心疼你,我甚至考虑你的清白没有直接牵你的手。”   江声:“呃?”   “我才不像某个人,红线都弄上了,也不知道避避嫌。一点都不为你考虑。”楚熄的手放松了一点,一边走着,一边仍然隔着衣服握着江声的手,“就算是节目组的要求,但难道就不知道自己变通一下?以后你找男朋友,别人还要多问一句他和你到底什么关系。这不是给你添麻烦是什么。”   【小楚:我最心疼哥哥!我最听话!我是乖小狗!】   【..感觉小楚是那种会说“爱情就是冲破世俗,所以我们背着你老公在一起完全合理”的脑回路怪怪的狗】   【你在说这个?[分享链接:熄声超话/ntr预警/坏狗ooc预警/《哥哥,你也不想你的废物老公丢掉工作吧?(h)》]】   【同系列这个也很对味。[分享链接:熄声超话/ntr大楚预警/坏狗ooc预警/《嫂子,你也不想我哥知道这件事吧?(h)》]】   【大楚无辜躺枪】   【得了吧漆声粉也别装,漆声cp超话里多少哥夺弟妻你们自己知道】   【我服了哈哈哈,怎么全是这种啊啊啊啊!人家小楚现在还处在摸摸江江小手都要隔着衣服的阶段呢】   【背地里都不知道钻多少次被窝了。。你信他是单纯小狗还是信我是秦始皇】   顾清晖声音冷冷的,“如果不是楚先生在这里耽误时间,我和江先生已经走进室内了。”   江声被他们两个人带着走。   他们两个人的步伐频率还不一样!   江声有点狼狈,恶狠狠地咬牙在心里把所有人骂了个遍,顺便带着蠢材节目组一起。   他几乎要顺拐,努力地盯着鞋尖给自己掰了回来。   一抬头,两个人隔着他对视,一个冷淡一个热烈,碰撞出激烈火花。   楚熄盯着顾清晖两眼,看向江声:“他是不是在怪我?”   我怎么知道!少来问我!   江声恶狠狠。   “可我只是觉得你好可怜,我只是舍不得你挨冻受苦。”楚熄失落道。   天呢真是乖乖小狗。   江声一下子心里有了权衡对比。   “他却大冷天硬要带你出门,带你爬山,现在还在怪我,说我在耽误时间?”   对啊,要不是顾清晖,现在江声美美在睡回笼觉!谁要和这个死装男一块出门爬山!   可恶。   少年眉眼锋利,疤痕贯穿眼皮,还有故意为之的可怜。   不对,这个也不是什么好小狗乖小狗。   江声啊江声,你要提高警惕!   江声晃了晃脑袋,用力地在楚熄的口袋里和他拔河,简直在把自己的胳膊当萝卜在拔。使力的时候,会更靠近顾清晖一些。   顾清晖扶了一下江声的肩膀,声音冷沉,“小心。”   两个幼稚的人在旁边嬉闹。   顾清晖平静地想,仿佛他就是那个唯一的、与情况割裂的大人。   平稳的心跳声过度吵杂,顾清晖根本不愿理会楚熄的独角戏。   可是这样近距离的互动,哪怕他没长眼睛、也会从耳边传达。哪怕他变成聋子,都有温热的风来告诉他他们的亲密。   顾清晖低下头,目光落到江声另一侧的手上,仍然没入楚熄的口袋里。   他们已经走到了小屋门口。顾清晖感觉天上的阴云仍然在跟随,他一言不发地拉开门,江声走进去,终于能把自己的手拽出来了,楚熄喋喋不休。   “顾清晖,你说真的把绳子切掉会发生什么?”   顾清晖礼貌地回应,“不清楚。”   “你觉不觉得这个真的好碍事,我看你的性格也不喜欢和别人绑定在一起吧?”   他忧心忡忡。   江声看向顾清晖,顾清晖却看着他的衣角,疏冷眉眼,却好像已经在分心。   顾清晖会想什么呢?   江声不知道。   如果换成他遇到的那个少年,江声可能还能懂两分。   阳光从旁侧照射过来,江声和楚熄合为一体的影子落了一片在顾清晖的衣角。   他注视这那片墨水般的黑,忽而感到像是被影子压住了。   “剪断绳子无法改变惩罚,如果觉得有碍行动,江先生请便。”顾清晖说,“楚先生年纪还小,我是怎样的性格,暂且不必在这短短几面中下定论。”   【解读:我根本不介意和江声绑定在一起,我很乐意!小楚你滚!你别在我俩中当小三了!】   楚熄当然也能听得出来。   只是他觉得顾清晖有些奇怪。   莫名其妙地带一句“年纪小”干什么?这句话明明不带他年纪小,也能说出来,并没有什么影响。   吵吧吵吧,吵死你们,节目关停,我直接解脱。   江声累死了,他就是走两步就累死的一个废物。什么规则,什么两狗嗷嗷吵架,他根本不想管,游魂一样倒在沙发上。   沈暮洵看着他。   江声脸色有些苍白,被冷风吹得眼角鼻尖晕开红,一张脸埋进沙发柔软的垫子上,脸都没露出来,只剩下黑漆漆的头发,和抱着垫子的手。   沈暮洵莫名其妙地笑了声。   顾清晖一路被江声的红线带走,干脆也随着坐在了沙发上。   脸上还挂着点笑的沈暮洵一下子冷了脸。   【小沈你学点表情管理是会怎样?】   【我笑死,嘴上:我恨死你了江声!我讨厌你我不会原谅你!实际上:哦莫宝宝……来我这边了……他其实都有苦衷他一定还是很爱我……】   楚熄也没跟过去,他撑在餐桌桌面歪着脑袋,幽暗的绿眸闪烁着,耳旁的一串耳钉银光闪闪。   思考顾清晖的意思。   “年纪对你来说很重要?”   他问。   “但你和江声也差不多大。还是说,你在乎的是在我这个年纪的你发生的事情,那些事情和现在产生对比,让你感到不痛快了。”   顾清晖抬起头看着他,一张冷峻面庞无机质感浓重,眼眸中像是在某一瞬间覆着寒霜。   手腕的红线被轻轻拽了下,顾清晖转过头去,江声的眼睛从抱枕里露出一只。眼尾微微上扬,眨眼的动作慢慢的。   像是在叫他别和小孩计较。   凭什么?   这三个字十分突兀地跳出来。   当在心中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顾清晖才发现他没有想象中那么平静,原来他是有不甘心的。   他过去就不甘心。   为什么江声要抛下他,为什么江声离开甚至不和他说一句再见,为什么江声甚至给老师送了离别礼物都不给他。   那个木讷、阴沉的少年,哪怕成长为现在这样一个冷漠、傲然的人,仍然无法彻底释怀那些不甘。   顾清晖以为他的情绪已经沉淀在岁月的湖底,可现在又荡开新的波澜。   凭什么。   凭什么沈暮洵和萧意,已经和江声分手了还可以有那样的亲密。   凭什么楚熄可以在他身边堂而皇之和江声牵手拥抱,现在又要凭借他根本不了解的过去随便攻讦他,而江声却有着明显的偏向。   年少的他如果想要和江声牵手,起码要先帮江声做完一天的作业才可以,想拥抱江声要给他跑腿,想亲吻江声几乎是做梦,只能等待江声时有时无的赏赐。   但差不多的年纪,在楚熄这里,同样的事情显得轻易。   顾清晖永远平静地正视遗憾的发生。   但遗憾被重新摆放在眼前,顾清晖发现他还是在渴求那个答案。   ——为什么他不可以。   这样的想法几乎像是飞蚊一样在大脑中扰人地震动。   楚熄不是个识趣的人,但他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说下去。只是斜斜靠在餐桌上。   “但应该是我猜错了。我们大家都知道你是唯一的好心人,和江声没有牵扯,也不会和他有关联对不对?”他笑眯眯,“你就好好地做你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白月光就好了。”   顾清晖戴着手套的手在膝盖上点叩,顿了顿,轻声道,“为什么是白月光?”   楚熄:“你的关注点还真是奇怪,这只是一个形容。”   网上也有人猜测他是江声的初恋,他的白月光,揣测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他们之间的经历。   可是真的平平无奇,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爱情发生。   顾清晖不认为自己能被白月光三个字来形容,真正的白月光是江声才对。   如果他真的是挂在天上的月亮,高洁无尘,他就不会在欲望驱使之下,以报复的名义,对江声做那样恶劣的事情甚至食髓知味。   他是野兽,在平时有个人样,可是在月光之下会变得凶狠的丑陋野兽。   顾清晖冷漠地注视江声,琥珀色的眼眸中像是没有感情。   江声的头发有些乱了,乱七八糟地散落在脸颊上。   在过去的时候就是这样。午睡的时候,江声会拖拽过顾清晖的胳膊枕在上面。   一直枕到发麻顾清晖都不会动。   江声知道这很难熬,所以一直以为那是一种惩罚,故意在顾清晖惹他生气的中午这样做。   不是的,不是。江声永远不懂什么才是真正的惩罚。   “你说得对,我不会和江声有太多牵扯的。”顾清晖很久才开口,手指隔着手套轻微捻动,声音清冷沉着,“我不愿意接触太多麻烦。你们不必在乎我,我希望我们可以和谐共处。”   沈暮洵腿上还放着电脑敲得噼里啪啦,听到这句话冷笑一声。   “你做过什么需要我提醒吗?有的事情我不想在镜头前说,不代表我是在给你留面子。”   顾清晖一顿。   江声转了下脸看向顾清晖,哼哼两声。   明显是附和的意思。   就是就是。   【??小沈又怎么了他知道什么!】   【直播恋综禁止有秘密!禁止!我是vvip告诉我啊】   【和萧意吵架的时候不说清白,和楚熄僵持一路也不说清白,现在说了,你是好样的,谁会信你真清白!】   顾清晖的视野中,一只粗糙的手撩开江声的头发。   顾清晖抬起头。   楚熄做了他没有做的事情,故作疑惑,“你刚刚说什么来着,不和谐吗,我们不是有说有笑的。”   楚熄低下头,懒洋洋地磨蹭着江声的侧脸。   江声有点不耐烦,把脸往里埋了埋。   沈暮洵怒不可遏:“滚开!”   楚熄:“等会儿就滚了,催什么!”   江声侧脸照着太阳,睫毛都落着金箔似的。   楚熄目不转睛,看着他就笑起来,挨近了些。亲密到嘴唇几乎接触到侧脸的皮肤,嘴角弯翘着说。   “还是说只是你觉得我们不和谐?嗯,那可真是没办法了。情绪氛围这种东西就像是哈利波特,一千个人看就有一千个人觉得不一样。”   江声眼皮一抖,抬起眼,“哈姆雷特。”   楚熄嬉皮笑脸:“你又说话了。不过没关系,这次我也会帮你遮掩的。”   江声沉默下来,乌黑的眼睛盯着他,开始用目光杀他一万遍。   楚熄眨眨眼。   他真的觉得江声很可爱。   是很漂亮俊美的长相,是经常都让人觉得耀眼又或者冷漠。   可是江声真的也好可爱。莫名其妙的怪怪的可爱。生气瞪人也可爱,不搭理人也可爱,崩溃的时候还是可爱,怎么都很可爱啊!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江声。   楚熄有点忍不住,埋下头在他颈窝使劲蹭了蹭。江声被他毛茸茸的头发蹭得发痒,有种抱了一只狗的错觉。   【小楚你故意的吧!!故意逗江声说话还怪得意的,他要是知道惩罚是加时还能笑出来吗】   【那就是笑容转移术了,笑容会从小楚的脸上转移到顾导和我们的脸上,嘻嘻】   阳光如此恰当地照在楚熄的脸上。他看着江声的视线充满专注,墨绿的眼睛在光线的映照下折射一点丛林的光。   楚熄喋喋不休地说着自以为是的俏皮话。   顾清晖看着他的嘴,虎牙的尖偶尔会露出一点,带着一点轻佻又狡黠的顽劣。   这种故意为之的活泼和热情是他廉价的爱情公式吗?   也对,毕竟除了这些情绪价值之外,他什么都给不了。   在这样利益至上的世界,无能者究竟能做到什么,守得住什么。   他会分到几家分公司,拿到一点微不足道的股权和分红,却因为错失十几年的时间再也没有进入权力中心的机会。   凭借那些从楚漆指头缝里漏出来的东西生活,他有什么底气和楚漆竞争。   他能交托的一切也不过就是屋顶花园了。那是他这样的无能者挖空心思,想了不少办法,才筹集到的资源和人脉打造的礼物了吧。   这样的东西别人也给得起,却已经是他能给的全部。   顾清晖很平静。   他就算能够有幸和江声在一起又怎样?   很快的,楚熄会发现他实在不起眼。   会发现江声最大的错误是选择和他在一起,给了他一场幻梦。   会发现江声的身份明明应该配更好的人,却白白在他的身上浪费时间。   会发现最好的结局,就是体面的分手。   连自己的未来都一片渺茫的少年,怎么能许他人未来。   少年总是会这样,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改变不了。非常擅长拼尽全力,但总什么都无法挽回,无能、无力,挫败、痛苦,徒劳站在那里看悲剧发生,让过往的一切美好变成刺向自己的刀剑。   街边一辆机车疾驰闪过,轮胎与路面擦过,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引擎发出巨响。   顾清晖的思绪猛地抽离,那些不冷静的异动让他心里被压抑的情绪疯涨起来,如藤蔓般扎根在他的心肺,让他感到一些疼痛。   一时间,他无法判断那些难听的话到底是在说楚熄,还是在说年少的自己。   一种莫名的情绪萦绕在心头。   同样是一无所有的少年,如果谢之晖落得一无所有,那么凭什么楚熄有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未来。 第047章 同睡就同睡之   白色烟雾蜿蜒着从木质香盒中升起。   雅致的淡香和药味混合, 舌根泛起酸苦。   灰色地毯在地面铺开,隔着玻璃可以看到精巧的摆件陈列在男人背后。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外套披在肩,身形高大,肩膀的轮廓瘦削, 裸露的皮肤死一样苍白。   他望了一眼天边渐渐暗沉的夜色, 皱眉。   都市夜幕的降临总伴随死气。   光芒还有一隙未收, 可谁都知道那也留不住多久,一天的终结在迫近, 崭新的黎明又隔得遥远。   他应该不是唯一一个讨厌夜晚降临的人。   男人掩着嘴唇发咳声, 手背青紫色的血管明显。他摆了摆手, 立刻有干练的脚步声响应他的动作。   助理在墙壁内嵌的显示屏点击两下,室内模拟自然阳光的亮度被调节出来,随后他弯腰安静地示意,倒退着关上门。   男人面前的电脑上,屏幕小窗中正播放着江声单人视角的直播。他习惯把声音开得很小,模糊的响动让人昏昏欲睡。   苍白枯瘦的手端起热茶,飘起的白雾模糊了他面孔的轮廓。   “继续。”他说。   严落白站在男人办公桌前, 将一叠资料与相片放在了桌面, 镜片反光,眼神锐利, 语气有条不紊。   “在X国的万国赌场查到了江庭之转移资金后的消费记录,最近三日支出已经全部在此列项。万国赌场对富有华人热情已是潜规则,暗中邀请他参与过一次宴会。私人侦探传回的照片如下。”   茶杯被轻放下,碰撞在桌面发出一声轻响, 青年拾起资料靠在椅子上翻看。   室内只有纸叶飞动和综艺中人声对话响起, 男人手撑在颊边,长发被带着徽印的发带扎起, 落在肩膀垂在胸前,一种绸缎般的质感。眼睫乌黑,是一种苍白的英俊,呼吸声轻微的时候,甚至会让人觉得他已经死在了那里。   在这样的安静中,严落白垂眸不语。注意力分散了一小部分,去聆听背对他的电脑屏幕中那微小的声音。   江先生,对江声的确非常看重。   直播综艺漫长的直播时长和忙碌的社会是一种对冲,大概很少有人能从头看到尾。毕竟直播恋综的意义在于随时点进来都能看,价值在于明星陪伴,但能从头到尾看完的人实在寥寥无几。   连严落白身为江声的经纪人有时候都觉得无趣,直播综艺失去了剪辑突出重点强化看点的特性后,并不是时时刻刻都能抓人眼球。   但江明潮,总是能够一丝不苟地看完。   好像他已经习惯了隔着屏幕的漫长注视。哪怕是单调的行为重复,他也不会觉得厌烦。   “哗——”   纸张被放下。   严落白抿直唇线,镇定自若地抬起头。   青年皮肤是极不健康的苍白,嘴角带着很淡的微笑。   “废物东西。”   严落白眼皮抖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并不是在骂他。   是在说江庭之。   他的继父。   “算了,到这里已经够了。”   男人似叹似笑的声音响起。他的口吻再温和,都似乎带着一种病中隐隐约约的冰冷阴鸷。   “别让他进失信名单给江江的履历留下痕迹。当然,我也不希望他过得太好,找到机会回国给江江添麻烦……知道吗?”   他的话说得并没有遮掩的意思,毕竟这一切在他看来都是理所当然的。   对于一个有钱有权没有良心的人来说,想要合法合规地让一个人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是难题。   严落白垂下眼睫,推了推眼镜,轻声说,“我明白。”   江明潮的目光再次投向桌角的相框,苍白的手将其拿起。   两个人的合照。   照片被人撕碎又重新修补粘贴。照片内光线昏暗,江声抓着他的长发,像拽着狗链似的逼他低头和自己平视。   然后才意识到有人在拍照。一张惨白灯光下漂亮到惊心动魄的脸孔,凶巴巴的表情还没完全收敛,晃动发丝下表情有些茫然地与镜头对视着。   慌乱,想要遮掩。   他记得那时候江声飞快地放下抓着他头发的手,背在身后,不服气地咕哝,“是他先惹我。”   江明潮笑起来,可是笑音引起一串咳嗽。   可怜死了。   他的弟弟总是很可怜,总是轻易让自己陷入糟糕的处境,总是无法应对复杂的局面。   总是对太多人心有怜悯,总是静静看着不该参与的局面然后伸出手。   为什么,凭什么。   那些人,那些废物,那群狗而已,江声根本没有必要对他们抱有多余的感情。   “我的弟弟非常可爱。”   男人注视着相片中江声的那张脸,指腹轻轻抚摸,轻声说,“但偶尔,有些优柔寡断。”   他可爱的弟弟,落难的小王子,现在只有他一个家人。   他会斩除他们之间的一切阻碍,他可以让江声拥有一个绝对自由的未来。他祝他玩得开心。因为,这个世界上,已经再没有人能比得过他们亲密。   男人手指贴到相片上江声的脸上,很轻地摩挲了一下。好像隔着冰冷的触摸到真实的肤感似的微笑起来。   然后他转过头,看向电脑屏幕中的画面。   办公室开启了自然光灯感,时间在科技下是混淆的。而在江声那里,已经到了夜晚。   因为前些天在音综消耗了太多精力,导致还没有到他平时睡觉的时间,他已经在不住地打哈欠。   他把相框重新摆放在桌子上,和之前的位置分毫不差。然后看向站在面前的严落白,手指在桌面上轻敲,“现在,向我解释一下你的周报。”   还是来了。   严落白并不惊讶。   “你做了隐瞒。”江明潮往后靠去,冷漠的目光凝固在他的脸上,微笑着说,“情绪不应该让你失去应有的专业性,严落白。我了解江江的渠道,从来不只是一个而已。”   严落白思绪仿佛一片被骤然绞紧的空白,睫毛在镜片后细微地颤动起来。   *   顾清晖真的是个洁癖。   江声有了非常清晰的认知!   明明房间都是一样的布局,当顾清晖打开房门的瞬间,江声认为这个地方极简到睡人都是一种奢侈,就应该只用来拍照。   被子叠得很好,房间一切摆件遵循大到小和颜色分类排序,看来顾清晖大概还有一点强迫症。   昨天才下过雨,江声的阳台上全都是雨点的水痕。   可顾清晖的窗户明净得不得了,透过阳光的时候简直可以把人的眼睛闪瞎!像加了特效一样!   紧跟着江声就知道他吃惊吃早了。   顾清晖洗了一个小时的澡。   江声都靠在床边等得直打哈欠。   忍不住了,他四处看看,都找不到地方睡觉。只好小心翼翼地靠在床边一个小角。   到这时候,江声都怪有礼貌地想,顾清晖看到他直接睡在自己的床上不会生气吧。   但翻了个身,愤怒的江声又觉得根本没有这个担心的必要。   有什么所谓。   他最好忍着!   他最好记得他对江声做过什么,最好知道江声现在还在生气,最好知道江声现在已经看穿他的真面目,然后赶紧来求饶!   但还是乖乖地只靠那一个小角。   【江江怎么睡别人这里还能这么香的啊,江江!危!】   【换别人真的危,但感觉顾导有点子性冷淡,他上午还说他真的不在乎江江】   【好可怜,江声就只睡这么一点点……像灰姑娘。顾导甚至都可能无法忍耐,一个勃然大怒把江江掀起来,像灰姑娘继母一样让他去睡煤灰上,呜呜,可怜江江】   【洁癖狂不配谈恋爱我说!!】   【不是,我有疑问,他真的性冷淡吗,他说不在乎真的不在乎吗?可是他和江江睡觉会洗香香洗很久诶】   【牛子毛都剃干净了吧】   弹幕安静了两秒。   【服了,这是小楚才能干出来的傻缺事儿吧。。楚熄粉不要乱代行吗真的很不礼貌】   【友情提示,还有一小时嘉宾房间直播镜头就该关了,趁这段时间抓紧看抓紧嗑,时间不等人!】   等顾清晖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江声已经睡着了。   他走出来,身上还带着蒸发出来的水汽,发丝也有些湿润,站在床边低头看着江声。   青年的脸埋在他的被子里,把整洁的床睡得有一点乱糟糟。   但他又真的很规矩,只缩在一小块地方,毫无自觉地露出睡衣底下一小段腰线。顾清晖看了很久,发丝的水珠险些落下来砸到江声的额角。   顾清晖意识到他注视的时长不合常理,于是缓慢地直起腰,轻轻把江声的睡衣拽了下来,视线却没有挪开。   有时候,顾清晖觉得他还是那个渴求总得不到满足的少年。   他渴望的接触很少被江声实现。哪怕是牵手,哪怕是拥抱。江声要求他以不平等的代价付出交换他的爱恋,以至于那些接触显得像是施舍。   知道人是怎么训狗的吗?   给予奖励,培养习惯。   但江声是随心所欲的主人。顾清晖每一次都在期待他的奖赏,可江声不会每一次都满足他的期待。他让欲望变成难填的沟壑,经年别月,只会越来越深。   有句话是说,人在成年有能力之后,总是希望补偿少年时的自己。   顾清晖原本觉得没什么可补偿的。   过去的应该过去,他用遗憾做理由说服了自己。   但看到安静躺在这里的江声,顾清晖感觉到一阵火热的割裂。成熟稳重的他身体里仿佛走出另一个阴郁的少年。   像是隔着一层玻璃趴在这里看。   脸都贴到玻璃上。   眼睛睁大,鼻子在闻江声的味道。   湿乎乎的白雾都落在玻璃上,一阵一阵地被抹去。   风拍打窗户,吹动窗帘。   欺负他,报复他,像江声过去对他那样。   江声躺在他的床上。一张总是纯良无害的脸现在坠入梦乡,黑发如同溪流,白肤如同映照月光,像是月光下诞生的精灵。   他如此纯洁,对顾清晖的觊觎与平静的恨一无所知。   水珠滑过下颌落入锁骨,冰冷的触感让顾清晖倏然清醒。   他转过身,疏冷的琥珀眸看向闪烁红光的镜头。   【???哥你要做什么】   【代入感好强,一股冷意从背后窜了上来,感觉我像是偷窥小情侣玩play被发现的小老鼠……】   【不要啊!不不不!我要看,让我看!!】   【神啊,我一辈子积德行善,求一个隐藏摄像头不过分吧……】   【呜呜,可是嘉宾房间因为隐私设置没有隐藏摄像头啊啊啊啊!】   【明知道接下来就是精彩瞬间,却告诉我要被屏蔽,哈哈,顾清晖我恨你!】   顾清晖摘下围在脖颈的毛巾,轻飘飘地扔在了摄像头上面。   再回头看向江声,他眼睫颤动一下。   那双浅色眸子总是显得轻盈剔透、冷淡寡欲,他维持着冷淡表情,扔掉床头的手套。   那本是他早上准备的。他对一整天的安排做了计划,原本打算今晚睡觉时戴上。   他原本想,他会减少和江声的触碰,因为触碰的亲密感引爆的情绪失序会让他变得亢奋。那不是他应该做的事情。他应该减少和江声的接触,避免重新堕入深渊。   顾清晖拿起手机遥控关掉了房间的大灯,只留下床头的一盏小灯。   江声的面孔在柔和的灯光映照下漂亮极了。侧脸轮廓有些单薄清瘦的静谧,睫毛很长,鼻梁挺拔,嘴唇柔软。   顾清晖垂着睫毛看他,有些想不通。   为什么江声可以毫无防备。难道他看起来完全不具备危险性吗?   还是说这么久不见,江声的三分钟热度已经演变出另外的分支——比如七秒钟记忆。   前不久的那个夜晚他对他做过什么,他这么快就忘了。   柔软的床垫陷了下。   顾清晖跪在床上低下头,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扭过江声的脸。   柔软的发丝顺着轨迹落在他的手背,些微的酥麻感让顾清晖睫毛一颤,然后平静地用指腹按在他的下唇,让他张开嘴巴,手指强硬地顶开他的口腔,触碰到一点柔软的舌尖。   江声条件反射地蹙了蹙眉,合上嘴,咬住他的手指。   不疼。   让人发昏的热意顺着血液直冲头部。   顾清晖舌根滚动着似乎想吞咽什么。可又觉得干涸至极,神经火烧火燎,连带眼眶都变得涨热起来,清澈的眸光在暗色下沉淀,凝固出晦涩的情绪。   他没戴手套。   江声离开之后,他渐渐越来越难以忍受和别人的接触。   也许正是因为常年戴着手套,他的手已经失去了正常感知他人的能力。   真实的触感简直有种让人上瘾的酥麻,瞬间从尾椎骨开始浑身乱窜。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江声的嘴唇。   柔软得要命,按一下就陷下去。   “咚——咚——”   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顾清晖眼睛一抬,面无表情地看向门口的方向。   “咚!咚!”   敲门声越发剧烈。   顾清晖抽出手指,莹润的一点丝线勾连开。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沈暮洵架着一只废手看着他,张扬的眉眼扬起来,“江声呢?”   “他睡着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顾清晖手指被风吹得有些发木的凉意。   沈暮洵:“他说要帮我换药的。”   顾清晖淡淡道,“看来他要失信了,你总不会想把他特意叫起来的。”   沈暮洵眯起眼看了他两秒,侧脸往房间里看了看。耳钉的红光有些闪到顾清晖的眼睛。   “我想进屋看看。”   “抱歉,我不喜欢有别人进入我的私人空间。”   “那个不是人吗?”   楚熄原来也在。   他抱着胳膊往后眺,看到床上把头垂在窗沿睡着的江声。   “我的意思是。”顾清晖回头看了一眼江声,“你们是别人。”   楚熄看着他,“你和江声的关系,什么时候就不能算别人了?还是说一次捆绑游戏真让你觉得自己和他密不可分?”   顾清晖抬腕想看一眼手表,但上面空无一物。他只好再看向墙上的挂钟,这次可以顺理成章地颔首,并罕见地微笑一下,“到睡觉时间了。抱歉。”   他“砰——”一下摔上了门。 第048章 月亮就月亮之   今天的天气十分晴朗, 连月色也温柔得要命。   顾清晖不再理会沈暮洵略显阴沉的威胁,以及越来越凶的敲门声,他冷静地把房门反锁住。   “咔哒。”   清脆的响动。   门外的敲门声顿时停下,顾清晖听到几声恶狠狠的咒骂。   顾清晖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把钥匙开了门, 发出和反锁时相同的声音。   他的手按在心口停顿, 视线低下去的时候看到自己的手。   修长的手泛起红, 青筋攀附跳动。   热意在血液中奔腾,落在江声嘴唇上的触感似乎仍然没有消散, 因为他只需动一动手指, 酥麻的电意就从指尖窜上了天灵感。   和上次一样, 奇异的感觉。   碰了江声一回,那种饱满酥麻的享受,江声离开数年后终于重新降临。   顾清晖一时间找不到停下的理由。   他走到阳台,拉上透明的玻璃门把月牙锁合上。把窗帘拉上之前,他停顿了下,回头看了一眼江声。   白练般的月色倾泻,他的脸孔陷入柔软的被子里, 在黑发映衬下显出有些脆弱的苍白。   月亮。   会让狗变成凶恶狼人的东西。   月光把顾清晖的脸部轮廓线勾勒得更加深刻。   他拉上窗帘。   奇异的电流在体内攀爬, 情绪已经像是崩坏般彻底紊乱,又维持怪异的逻辑运行。   月光被一寸寸掩盖的时候, 他的影子也在一点点被黑暗吞没。最终,在一片暗色中他回到床边,把江声抱起来,塞进被子里。   江声清醒了一瞬, 又或者是被他还没擦干的头发滴落的水珠惊醒, 眯着眼睛在黑暗中用一种像雾的眼神看他,顿顿的还没有开口, 只是张了下嘴巴。   手掌扶着江声的脸,略微抬高。   掌心温度让江声觉得温暖,困顿中不知道把他当成了谁,竟然打了个哈欠低头蹭了蹭。   毫无自觉的亲昵让顾清晖蜷紧了手指,一股电流开始乱窜。   “江先生。”声音听不出情绪。   江声皱着眉抬头看他,口吻模糊,“干什么!”   顾清晖安静地垂着睫毛,从这张脸上看,没有人能看出一点欲望的痕迹。   上个星期,他对江声做过冒犯的事情。   他遮住了江声的眼不让他看,箍住了江声的手不让他碰。   双腿夹着他的腿,怀抱是用力的,他没有给醉酒中没有力气的江声一点反抗的可能,也不给他发现自己到底是谁的机会。   坏透了。   是他的罪恶,渴望和报复。   理智清楚这种行为错误,不可饶恕。然而玷污他的欲望阴暗不洁带着亢奋疯涨,不正常的成瘾性兴奋如果不是被人撞破,恐怕难以抑制住。   说起来,上一次站在那里的人似乎也是沈暮洵。   别人都说顾清晖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是不坠俗世的月亮。   可是对于顾清晖来说,他把他的月亮摘下来禁锢在了怀里,被驯化的野兽扑向了自己的主人。   顾清晖低下头,把额头顶在江声的额头上。   他高大的躯体几乎掩盖江声所有视野。除了又急又重的呼吸,重重贴在江声胸口起伏的胸膛,还有极速跳动的心脏,完全没有哪里泄露端倪。   江声怔怔看他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等等!   他们现在是在干什么?   短路的思绪终于重新接轨,江声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对。   他打了个激灵看向床头的摄像头,意识到已经早早被顾清晖遮盖住了之后松了口气,紧跟着又想起某段令人社死的经历,急忙低下头看身上的收音麦——也被好好地取下来关掉,放在床头。   可恶!   为什么顾清晖看起来好像一副早准备好了的样子。   意识到江声已经清醒,顾清晖抬起头。   江声头皮发麻,手用力推在顾清晖的肩膀上,立刻感觉到顾清晖的肌肉绷紧,亢奋颤抖。终于知道在浑浑噩噩睡觉之前被他忽视掉的是什么了。   是顾清晖这个家伙根本不正常啊他是个变态!!   江声被他烙在腰上的手烫得发抖,使劲推着他的肩膀,“走开!我想睡觉了。”   面前的男人单薄的睡衣扣到最上方,躯体传来热度和力量感。他表情平静,压在江声身上,让江声张牙舞爪怎么乱扭都挣脱不开。   顾清晖真的爽透了。他垂下头,冰冷发丝扫在江声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声音沙哑,盯着江声申请:“晚点再睡,可以吗?江先生。”   “不可以!”江声因为他请求的口吻感到加倍不爽,咬牙切齿,“为什么我要听你的,让开,我就要现在睡!”   顾清晖的眼睛垂着,看着隐隐有些生气的江声,目光忽然波动了一下。   生气的样子也很好看。   他想。   “声声。”顾清晖轻声喊。   江声:“不准这么叫。”   “好的,江先生。”顾清晖从善如流地改掉称呼。   江声皱着眉抬起头想看顾清晖的眼睛,却□□燥的掌心遮住视线。   好烫,烫得江声觉得自己是一盘烤肉。   视野陷入黑暗,感官变得格外清晰。江声有点起鸡皮疙瘩,拽着被子想往里缩,被另外一只有力的大手提了起来。他抓住顾清晖的手,却发现顾清晖的力气大得惊人。   伴随力量而来的总是危险,尤其是在丢失视野的基础上。   窸窣的响动。手腕被并起,抓按着禁锢在头顶。   顾清晖在看江声的手。   男生修长的手指白皙有力,手背上筋骨凸起,失去安全感与被控制的感觉让江声手指开始蜷缩。   他咬着牙,“……顾清晖!”   “是我。”   快感如同烈火般燃烧起来,助长他亵渎欲望的却是江声的目光。   顾清晖知道江声在看他,透过他的掌心。因为他能感知到睫毛每一次眨动的频率搔动,像是一点会在干草垛引动火势的火星。   “江先生,从来不止有沈暮洵一个人在恨你,你知道吗。”   他的话音平稳,堪称冷漠。   “我也在恨你。”   江声叫他小猫,叫他小狗,真的就把他当狗。   他的欲望被江声当做工具驱使,却从未得到过满足。在那样不平等的关系中,顾清晖对于快感于欲望的概念已经崩塌。   这些由江声定义。   这些由江声支配。   可是江声已经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他该去哪里找他,他该如何让无序的一切重新洗牌。   行行行。   江声真是服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有人□□,就会有人做恨。   “那你现在在对你恨的人做什么?”他问。   顾清晖默不作声,手掌捏掐着江声的脸抬起来。   江声呼吸急促,皱着眉眼的样子看起来已经非常不爽,“干什么!”   江声和他之间的接触有深有浅,但没有一次常规意义上的接吻。   从第一次在医务室的吻后,江声显然对这种事情有些好奇。而显然,顾清晖作为他的狗他的跟班,并没有选择权。   同样的吻,很快有了第二次。   江声放学后把他挤在阴暗的角落,拽着少年的校服领带,还没用力,少年已经自觉低头。   带着糖果气的嘴唇轻飘飘软绵绵地抵在顾清晖的嘴巴上,只是这样贴着而已。   头脑发懵,胸口酸软。   时间一滴滴地滑落。   磨蹭着,轻抿着。少年心脏都快跳出来,温驯地磨蹭他的唇缝,偶尔含住他的下唇,不敢呼吸。   江声会皱起一点眉毛,睫毛哆嗦。会骂他。   “不准蹭,不准舔我。”   手指揪着他的校服衣料。呼吸闷闷热热,潮湿,像是真的在做坏事,像真正的早恋,像的确尝到伊甸园禁忌苹果的滋味。   “呼——”   一阵强劲的风声从阳台撞过。   顾清晖回过神,垂眸盯着江声的嘴唇,掐在他两颊的手往下收,抬起江声的下巴。   江声震撼瞪大眼,“你在看哪里!”   语无伦次了。   “不是,等等,你都恨我了,你别——亲、”   嘴唇相碰的一瞬间,江声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发出细微的声音,用力蜷缩起来别过头。   顾清晖像是当头一棒,眼皮痉挛,后脑勺都木了一下。   战栗的快感顿时火烧火燎,满盛到无法忍耐的地步。   顾清晖模糊地想。   得不到的时候当然觉得缺憾更好,可如果得到了呢?   温热的气息扑洒在脖颈,带动起酥麻的凉意,江声侧过去的脸,又重新被滚烫的手心转回来。   “江先生。”   顾清晖的声音带着些许涩意,深邃的眼睛和他冷漠对视。   很久,很久。   他说,“为什么要那样对我,为什么离开。为什么明明看到我,还是走得毫不留情。”   空气滚烫而稀薄。   江声大口的呼吸显得狼狈至极,睫毛下面是漆黑的眼睛。这双眼睛总是很轻易能显得纯真,也因为太过清澈而显得无情。   他说:“你先骗我。”   顾清晖看着他一会儿。   “你在说我说我考了第一却跟你说我没有及格的事情?”   江声脑袋一懵,都要气死了,恼羞成怒,“谁会因为这个生气!”   “还是你看到顾家的人给了我很多钱。”顾清晖的滚烫指腹摩挲江声的脸颊,“你觉得我很有钱,说的穷,表达的窘迫都是骗你。”   江声抿着嘴巴不说话了,烦闷地别过脑袋,“走开,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江声的确不是合格的狗主人,他有些天真的恶劣,但他不是个坏人。   发现顾清晖处境不佳,他会让顾清晖给他跑腿,然后以此为由大度地给他赏钱。明明那段时间,江声自己也不算富裕,却还要给顾清晖额外的关照。   他明明很坏,又好像有着奇怪的善良。   “你可以问我,打我、骂我。”顾清晖的声音很冷,也清晰,带着一种冷淡的涩意,“……不是一声不吭地走掉。”   顾清晖的体型在这时候有了明显的压迫感,他滚烫的阴影完全密不透风地笼罩着江声,闷热的空气在两个人之间拥挤地流窜。   “你又在不爽什么。”   江声漆黑的眼眸有些不解。   过去这么多年的事情,还导致他要被顾清晖这样对待,江声难道是什么棉花团软柿子?他也会生气!   他语气坏死了,“你可以早早自己说清楚的事情,还要我去问。你是谁,你在我这里有那么重要吗?哪怕不是因为你骗我,我走掉都不需要理由。”   耳边是呼吸声,乱七八糟的心跳。   顾清晖又想起他追着江声离去的车那天。他蹬着自行车,书包里的卷子飞了满天,之后又被他踩着夕阳最后一线光狼狈地回来,满头大汗沉默着一张张地捡回去。   摊开。   擦干净。   保存起来。   宽厚滚烫的手轻轻捋开江声胡乱黏在脸上的头发。江声的呼吸急促地哆嗦两下,被擦得半眯着眼睛不爽看着他。   顾清晖冷色的眼珠定在江声的脸上。   此刻的他,好像已经不再是什么名流导演,不是顾家权势金钱在握的人,甚至已经不是一个成年人。   时间倒带。站在玻璃后,贴在玻璃上,喘着气急促呼吸紧盯着江声不放的少年走出来,问出顾清晖不该问的问题。   “你离开我的那么多年,又遇到了几个我?”   手指在细密的满足电流中有着颤动。   “和我一样……听你的话,被你支配着,被你拽着狗链,忽冷忽热地对待……但还是无可救药地爱上你的人,有几个。”   【我好急啊啊啊啊到底在做什么说什么,真的就一点亮光都不给了呗,谁来告诉我一下】   【这届嘉宾大胆得好离谱,观众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泪水从嘴角流下】   【更深的事情应该不会做,但是打啵记得多打几个谢谢】   【速报!隔壁房间视角:小沈气冲冲地回房间。他的房间和顾导相邻,大概我才他会跳阳台过来】   【啊??笑死,怎么又这样!!】   【好熟悉的剧情,依稀记得他上次这样还是去抓萧意的奸。这次又去抓顾清晖了是吧,鼓励小沈把房间里所有人抓一遍】   【这么说好像很正宫啊家人们】   【小沈你大意啊,顾导可不是萧意会故意留纰漏做挑衅的事情,盲猜一个顾清晖的阳台肯定已经早就锁住了】   江声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动起来,刺耳的铃声划破了空气中不断上涌的温度。   江声愣了下,低下头。   顾清晖已经帮他把手机拿出来。   江声挣扎咬牙:“还给我!”   顾清晖看着来电显示上的名字,淡漠地低声询问,“要接吗?”   江声皱眉喘着气,看着他的脸,觉得好荒谬。   顾清晖的眉眼在黑暗中看不清晰,只觉得轮廓都清隽冷淡。他看起来很平静,平静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唯独那双眼睛,亮得像是被点燃过。   “是谁?”   “江明潮。”   江声愣了两秒,“……谁??” 第049章 电话就电话之   顾清晖把屏幕转向江声。   江声被突然的光线刺了下眼睛, 偏了偏脑袋,眯起的视线中模糊看到了上面闪烁的名字。   ——江明潮。   哥哥。   这两个字轻飘飘地在胸腔砸了两下。   和这个名义上的哥哥,江声已经很久没有联络过。   虽然破产之后过得很不痛快的那段时间,江声祈祷过便宜哥哥赶紧把他从泥巴里捞出去, 但这种祈祷可有可无。   因为生活一旦有变好的趋势, 江声就完全把他忘在脑后, 捞不捞的也渐渐没什么所谓,因为凭借他现在的热度, 那些债款还清也不算难事。   不过如果江明潮出手, 一切都会变得更简单就是了。   江明潮, 是后妈楚鱼带来的孩子。是个病秧子,聪明的病秧子。为了在劣势中巩固自己与孩子的地位,楚鱼把江明潮最大的对手——江声放逐去海城。   在海城,江声和顾清晖相遇。   但后来江声能回到江家,是江明潮求来的机会。江明潮来接他的那天,后视镜里骑着自行车拼命追赶的少年在他眼里,应该滑稽如同一场马戏团的演出。   他却还在假惺惺地问:“要不要停车?”   江明潮是很强势的人。   他的强势和江声不一样。江声强势起来什么也不听, 捂着耳朵装听不到, 逼别人一直重复,然后放弃。   江明潮是假装会听建议, 嘴角甚至会有微笑,实际上根本不会采纳。   不过谁能说他们两个不像呢。   都很会浪费别人的时间啊。   江声太了解他了,所以冷冰冰地盯着后视镜,手指在膝盖上攥得紧紧, 硬邦邦地说:“不用。”   江明潮的手盖在他的手背, “早恋是不好的。”   江声甩开他冰冷的手,木着脸转过头。毫无征兆地抓着他的长头发逼他凑近低头, 脑袋像个小电钻,努力顶在江明潮的额头,眼里盛放怒火。   “江明潮,你最好不是因为我早恋才把我接回去!”   江明潮那时候已经在蓄长发。   他的命浅福薄,找大师算了,说要留长发续命。   江明潮疼得皱眉,又无奈,只能一只手扶在江声腿旁支撑起来,“对哥哥这样也就算了,江江,可别这样对女孩子。”   江声:“我才不会。”   江声是很有分寸的人。   对那些人可以耍脾气,他分得清楚得很。   很多人说江声能从海城回到南城,一定花费不少精力。   其实没有。   江明潮火急火燎把他往回捞,站在楚鱼的角度,江声都要被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儿子气疯了。   可江声是那个既得利益者,他只会被爽到。   比起江庭之,江明潮陪伴他的时间更久。   一开始他不喜欢江明潮身上冰冷的苦苦的药味,很讨厌和他呆在一起。但后来,那种淡淡的苦味已经变成习惯的一部分,江声觉得自己对他是真的有一点亲情在,虽然很少。   某些事情发生之后,江声把他的联系方式拉黑掉,勒令他不准再找他。但其实他留了一点后路,没有把江明潮的电话拖入黑名单。   这件事是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如果江明潮真的不知道,他会尝试打来无数次,让永远不会接通的忙音成为通话的代替。唯独他自己清楚的时候,来电才会永远被压在通讯记录的最底下。   亲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要断得彻底是永远做不到的。总得留下一点余地,因为是家人,是哥哥,因为永远不知道会不会有哪一天,发生什么事情需要两个人共同面对。   江明潮这个名字,已经好几年都没在他的屏幕上亮起过。   江声怔怔地盯着天花板思考了一下,去想江明潮给他打电话的原因。   难道是他要死了?   还是江庭之要死了?   不管哪一个,好像确实不接不行。   江声扭动了一下手腕,发现顾清晖的力度还是攥得那么紧,他发脾气“放开!”   顾清晖这才松开手。   他一张脸上情绪很淡,如果不是眼尾那撇潮红颠倒他近乎高洁的表情,他甚至可以问心无愧地说一句“什么都没发生过”。   江声手腕疼得火辣辣的,甩了甩手看,两只手不对称的红痕看起来像是烙上了手铐。   为什么顾清晖的力气会这么大?   江声无法理解。   他看起来明明也不是肌肉型,毕竟这世界上没有哪道白月光是双开门。顾清晖很清瘦,被夸一句有锻炼痕迹是最多了!   他捂着手腕按了按,活动了一下。   不过手腕内侧萧意的吻痕没有被发现。   江声心情有些诡异地松了口气。   ……不是,就算被发现又能怎样啊!顾清晖是谁?   江声有时候真的会恨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紧张。   顾清晖的视线也随着落到他的手腕上,似乎被红色的痕迹吸引得挪不开视线。   江声真的很漂亮,他身上哪里都漂亮,很早以前顾清晖就知道。   他指腹过电,酥麻感还在身体里窜动。   “很疼吗?”他说,“抱歉,江先生。”   江声:“不需要你道歉。”   他径直抢过顾清晖手里的手机,感觉有一肚子抱怨想说,甚至想站起来踹他两脚。   不过时间不够,江声把他推到一边,从床上滚了一圈坐到离他最远的位置,然后按下接听键。   江声没想着想开口,但电话那边的人也在沉默。   诡异的安静中,只有电流的声音如密密麻麻的粒子在耳朵频闪。   顾清晖听说过江声和江明潮的事。在豪门家庭,亲兄弟尚会阋墙,别说是继兄弟了,但江声和江明潮关系不错,众人皆知。   原本他在思考他们之间会说什么,什么话题是他会不愿意听的。可是构思这么多,顾清晖发现他的那些思绪,反而都比不上此刻的安静危险。   他抬起眼睛,看着江声的侧脸。   江声有些不耐烦,抿着嘴巴皱着眉毛,坐在床上,手指在手机壳上抠来抠去。   江声是个很没耐心的人,“不说就挂了。”   对面同时开了口,“你在做什么?”   又沉默了两秒。   “我找到了江叔叔的踪迹。”江明潮说完静了静。   江声听到他捂着嘴唇把手机拿远都遮不住的咳声。过了一会儿,他才再次听到江明潮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   “他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之后应该如何处理,我想问问你的想法。”   窗帘没有拉严实,一点细长的月光透过窗户落在地面,像是蜿蜒的素蛇爬上床。江声伸手去摸,洁白的月光盛了一掌心。   他乌黑的睫毛耷拉着,手指在光里张张合合,盯着看,过了一会儿才想起回答,“就因为这个给我打电话?”   他的口吻带着很淡的嘲讽。   但也许因为声音混合在这样静谧而柔软的月色中,又或许他垂眸看着掌心光亮的表情太安静,听起来带着一点让人觉得混淆的情绪。   好像他早在等这通电话打来,而江明潮给出的理由却不能让他满意。   江明潮站在窗边。   精致木香盒里的烟雾被寒风吹散,他的头发连同发带一起如流水般被吹开。   单薄的衬衫在风中显现有些瘦削的轮廓。瞳孔安静地映出万家灯火的样子,手指枯瘦苍白,触到玻璃上的月光,仿佛把谁的手伴随月光一并扣在掌心。   他和江声,现在注视的是同样的月光吗?   “他现在过得并不好,染上一些成瘾的坏习惯,看在曾经父子一场的情面,我想把他送去相关的戒断机构,然后送去养老院安度晚年。”   江声沉默一下,“你打电话过来是在通知我吧,我怎么没听到问我意见的意思?”   手心的月光忽然晃动两下。   江声怔了怔,抬起头,只见阳台似乎被一片影子笼罩住。   正想仔细看去,手指忽然被另一只手勾住。   江声有些下意识的慌乱:“你——”   十指紧扣,一点缝隙都不留。所有能够贴合的皮肤,顾清晖全都占满。   江声抬起头。   顾清晖一张脸还是冷的,只是他的侧脸紧绷,喉结不断下压滚动。手指带一种奇怪的颤栗和江声死死抵住,发烫,直哆嗦,额角都有了些汗水。   不是,搞什么啊!   江声忍不住有些震撼,低头看了看,确定两个人只是牵了个手没有做别的。   没见到顾清晖这几年,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得这么奇怪。   顾清晖呼吸急促,很重的心跳声连江声都听到了。他跪了一条腿在江声身旁,淡色的眼珠,看他的目光却很有重量。   江声被看得有点发毛。   听筒里,江明潮的声音响起,“一切当然是以你的意见为先。如果你说不准,哥哥怎么会有二话。”   他轻咳,笑音隔着屏幕传来,带着一些细微的电流声。   江声回过神,咕哝,“装什么。”   “可是如果我那样做,乖乖就只剩哥哥了。”江明潮喃喃着,“会寂寞吗,会觉得我做错了吗?会恨我吗?”   “别这么叫我,恶不恶心。”江声不爽。   江明潮的呼吸变得很轻,“你关注的重点总是很奇怪。”他笑了声,“不过,我很开心。哥哥比爸爸重要,对吗?”   江声一时间被问得一懵。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有血缘关系的亲爸,和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兄,放别人身上,或许答案就是脱口而出的事情。   可是江声沉默。   两三秒后,江明潮才忽然问,“江江,你的身边有人吗?”   江声头皮一紧。   因为顾清晖紧攥着江声的手抬起头,在旁边看着他。   江声有种被正宫查岗的错觉,然后小三还希望有个名分、给正宫一个爆杀。   ……不是,他怎么也变得乱七八糟了!   江声大脑艰涩且久违地转动了一下。   要隐瞒吗?   隐瞒的话无论他和顾清晖的关系,还是他和江明潮的关系都会显得很奇怪。   因为他们一个没有查岗的资格,一个没有偷晴的身份。而隐瞒下去,好像就无形中把这种东西建立出来了,会很怪!   不隐瞒……   他要怎么说。   “哥,没错,我和别的男人在乱玩!”   江声打了个冷战,总感觉能在这个幻想的剧情中听到江明潮的沉默与轻轻缓缓的冷笑。   不不不!   他绝不是这种人。   上次色欲熏心的教训他还没有忘记,他不是这种人啊!!   但是正准备开口的时候,顾清晖靠近了些。   江声心脏重重一跳,漆黑的眼眸有些惶然地抬起,和顾清晖撞了个正着。   顾清晖深邃的脸孔细看还是有年少的痕迹。江声茫然目光下,他低下头,呼吸急促地带动着胸膛肌肉起伏,额头一热,湿润的吻落在江声的额头。   江声被捧着脸亲得后仰,眯起一只眼睛。   再睁开的时候,就看到顾清晖冷色的眼眸和嘴唇,视线刚在那里停留一秒,就见到他眼中荡开强烈的波动。   江声顿时有不妙的感觉。   他想使劲地把被顾清晖死死扣住的手抽出来。但是抽不出来!顾清晖的力气真的好大,江声另外一只手又拿着手机,一时间忙碌至极,他恨自己没有长三只手。   只能一味地后退,凶巴巴地眼神恐吓。   顾清晖不是很懂他的眼神吗,那么现在来懂一下啊!   不准靠过来!不准亲我!走开一点!!   没有用,顾清晖的手推在江声的肩膀把他放倒。   江声猝不及防地摔在柔软的床上,把顾清晖整洁到没有褶皱的床铺都弄乱,顾清晖的手拨开江声因为紧张发汗而黏在脸颊和嘴唇的头发。   俯下身。   荡起的风轻轻吹拂,顾清晖身上清冷的味道相当强势地挤进江声的口鼻。   唇上一热,江声脑袋也开始迅速发热。   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不是,顾清晖有病吧?   他在打电话啊???!   月光洒落。   顾清晖的发丝垂落在江声的脸颊。   他就是知道江声在打电话才这样做的。是别人也就算了,可对面的人是江明潮。   江声是一个很恶劣,却又容易心软的人。他可能是真的生气要走,但不会看到顾清晖骑着自行车这么努力地追一路,都不停下。   车里有别人。   有人介入他和江声之间。   江声有些不敢呼吸。黑色的瞳孔有些朦胧地颤动,他胸闷气短地被顾清晖紧紧攥着手压在床上,亲得呼吸哆嗦,都不敢说话。   月光落在他的鼻尖,嘴唇被亲得泛红水亮。他紧抿着嘴巴,顾清晖也不介意,好像只是这样就够了。   气息急促。   心脏跳动的声音交错,分不出来。   江声想,他沉默的,是不是有点太久了。   他本不该觉得心虚的,但是冷汗已经下来了。   江明潮,也一直没有说话。 第050章 开门就开门之   江声脑袋里乱得仿佛有几百只蚂蚁在打架, 耳边哪一簇是江明潮的呼吸,哪一簇是顾清晖的呼吸,哪一簇又是属于自己的。   完全混乱到分不清。   “呃……”   江声干巴巴地挤出一个字。   嘴唇还被顾清晖压着,声音闷闷热热。江声一愣, 迅速又闭上嘴。   现在说话是不是已经晚了, 会像是在欲盖弥彰。   可是什么都不说的话, 又像是他真的在和他哥打电话的时候还在和别人做坏事一样。   那性质岂不是变了,显得他是乱玩电话play的那种人!   啊啊啊!他绝不是!   江声看着面前的顾清晖冷淡的脸都开始觉得面目可憎。   凭什么有人可以对他为所欲为。   明明一直都是他对别人为所欲为的份!   要是有人这么做了却没被江声骂, 说明那个人在他心里是有一点重量。不是他没有错, 是江声会宽容大度地原谅他!顾清晖算什么!他为什么!他凭什么!   可恶。   江声越想越气, 用力一脚把顾清晖踹开。   高大的男人往后倒,手掌虚虚握住他的小腿。指头抓住他的腿肉,微微陷着。他没有用力,但仍然烫得将江声抖了一下。   “别生气。”顾清晖用口型对他说。   江声把腿扯回来,眯起眼睛盯着顾清晖。   也许是江声挂在脸上的不高兴让他清醒了一点,顾清晖没有再靠近。   男人平日里总是打理得十分干净的发丝凌乱潮湿,散落在冷峻眉眼。淡色嘴唇抿紧, 呼吸有些轻微的急重, 眼睫垂下,遮住琉璃一样的眼珠。   江声才发现他已经从脖颈到耳廓红了一圈, 支在一旁蜷紧的手指细看好像有一些颤抖。   江声感到奇怪,但只是别开了脸,视线落到了手机上。   江明潮还没有挂。江声把手机凑到耳边仔细听了听,电话那边只剩下一点清浅的呼吸声。   江声不自在极了。   想到刚刚江明潮在电话那边听他和顾清晖亲在一起就觉得头皮发麻。   不是, 江声, 按道理来说,你们甚至没有伸舌头。声音是不会被听到的!   可是江明潮又不是傻子, 他都猜到你身边有人了,难道不会自己联想吗?   ……   可恶。   都是顾清晖有病!   江声抿着嘴巴,先发制人,“为什么不说话?”   江明潮的目光从面前的资料上挪开。修长手指转了一下笔,笔尖在纸张上轻点,墨点落在小字旁边。那赫然是一个名字。   ——顾清晖。   他仰靠在椅子上,长发滑到手臂,轻声说:“我在等你的回答。”   “呃呃嗯我的回答……”   所以他的身边到底有没有人呢,真的是一个好问题。有人的话他要怎么解释刚刚漫长的沉默。   脑子,快动一动,快想一想!   江声的大脑当即出了个主意!   江声立刻选择采用。   他翻了个身把脸埋在被子里,拿捏语气闷着声音虚弱开口,“没什么。其实是今天出去吹了下风,感觉好像有点感冒……”   江明潮没有说话,细微的电流声在耳旁流淌。   可恶……变成他独角戏了。   难道他装得不像?   但是江声觉得很像啊,感冒难道还不好装?   江声尴尬起来,忍不住用手指揪床单。可是事已至此,他硬着头皮闷着声音继续,“咳咳,啊咳咳。”   这一次,江声隔着电话听筒听到一声很低的笑。   江声感觉好丢脸,耳朵都在烧起来,“……江明潮!”   “怎么说呢。”电话那头的男性比江声年长,声音成熟低沉,尾音带着笑,“乖乖,你真的有点可爱。”   江声几乎能隔着屏幕看到他苍白轮廓和漆黑头发,那张脸带一点微笑的时候总有一种活不太久的忧郁。   但这和江声被恶心到的心情统统没有关系。   不懂。   这种让人恶心的称呼,让人恶心的评价,真的不懂!   简直是吃了世界上最麻的花椒似的从头麻到脚,麻到江声头发丝都要立起来了。   他一个激灵捂着电话坐起身,瞥了一眼顾清晖,面无表情地说,“再这么说话我杀了你。”   江明潮笑起来,伴随笑的是他再次把手机挪开但依然能隐约听到的轻咳。   很快声音再次清晰起来,话题被他轻描淡写地带回正轨。   “没必要对哥哥隐瞒什么。随便玩,玩几个都可以,你开心就好,这才是唯一重要的事情。”   他甚至好像并不介意当了江声电话play里的一环。   “哥哥只在乎你不要为他们伤心,不要真的觉得他们配走近你的生活。”   “江明潮!!”江声头皮炸开,尖叫起来。   江明潮很奇怪!   他早就说了江明潮很奇怪!!   江明潮轻声说,“无论如何,我们之间的关系才是最紧密的,对吗。”   好一会儿才听到江声的声音,“别再说怪话。”   “是吗?”江明潮喃喃。   他长发垂落在颈侧,手松弛地搭在扶手。手背上一些针痕还没有消去痕迹,血管明显。他目光远眺看向高空中的月亮,连一旁的云彩都被照出一圈光亮。   他没有继续往下问,“这次的通讯,主要还是想问问你该怎么处理江叔叔的事情。”   “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随便了。我自己都泥菩萨过江!没时间管那个讨人厌的老东西!”   江声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没有说,想叹气,又奇奇怪怪地憋住。最后响在江明潮耳边的,只是,“随便吧。”   “我知道了。”   他的弟弟还是有些心软。   不知道对某些人应该用更狠的手段,不知道有些事情应该做得更绝一点。   江明潮不觉得心软是坏事。如果可以,如果他的羽翼将江声保护得很好,他的心软会是可爱的情绪,而不是刺伤自己的尖刺。   要讲的事情已经讲完了,不讲的事情没有开口询问的必要。   江明潮的手指在椅子上敲了敲,垂眸低声问:“要说再见了吗?”   江声:“再见。”   江明潮:“已经到晚上了。”   江声:“晚安。”   江明潮:“再——”   江声隐约有些恍惚。在很久之前,这样的对话一般出现在江明潮对他说“我会晚回家,所以江江要不要把没说完的话先对我说一遍”之类的话后面。   第三句话,一般他会说,我很爱你。   楚家的大本营在国外。江明潮在跟着楚鱼回国之前,也在国外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居住史。   可以理解为外国人开阔表达的一句话,江声却打断,“你到底有完没完?”   空荡的办公室,线香的香盒散出的味道和药苦味中和。   月光透过窗落在地毯,清瘦的影子被他踩在脚底,江明潮看着被好好地摆放在桌子上的合照,低声开口,“嗯。”   江声还没挂掉电话,倏然又注意到挂在床单上的月光的变化。阳台似乎有人,似乎在偷听他打电话。所以一说到再见,玻璃门立刻被人拉了拉。   江声皱眉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阳台。   不是错觉,有一道影子在窗帘后晃来晃去!   江声立刻扭头,示意顾清晖快去看看。   被他放置很久又完全当工具人对待的顾清晖沉默一会儿,解释说,“门外有一些盆栽,风吹起植物留下影子是很正常的,江先生。”   “哐哐哐——”   门开始被人砸起来,江声听到了一道被闷在玻璃外面有些不清晰的声音,“江声——”   江声沉默两秒,扭头看他,“我是傻子,还是你是聋子。”   顾清晖:“江——”   “我数三声。”   顾清晖只能从床上下来,“哗——”地拉开了窗帘,平静的浅色眸被月光照亮,剔透干净不染半点尘埃。   窗帘被拉开的一瞬间,外面手臂还打着石膏急得像热锅蚂蚁的男人怔松了一下。   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收缩了,眼角的泪痣显出热意。眉眼尽管被烦躁感笼罩,第一眼看到他的脸依然会留意到他的帅气。   江声探头看,茫然又惊讶,嘴唇张合两下,叫他,“……沈暮洵?”   沈暮洵的眉毛皱得很深,视线第一时间在房门内转圈。在见到他之后表情松了松,只是目光仍然带着一种隐忍的火气,急切地在江声的脸上、脖颈、手臂,所有能看到的地方反复逡巡。   在注意到他手腕上两圈红痕的时候侧脸隐约绷紧了一瞬,而后吸了口气。   他的手按上玻璃,正准备说话的时候,顾清晖先开口,“沈先生登场的方式,真是与众不同。”   沈暮洵脸色阴沉下来,漆黑的眼眸拧转漩涡,视线牢牢盯穿他的脸。   顾清晖的睡衣规矩地扣到最上方,头发有些潮湿,一双眼睛淡而疏离地审视着窗外的人。   尽管他看起来的样子和平时没有半点不同,沈暮洵还是有种强烈的直觉指示着他刚刚发生了什么。   顾清晖就是这样的衣冠禽兽。   上次沈暮洵就看到了!   问题在于他有什么身份管,有什么理由管,他急匆匆翻过来,就是为了看江声在顾清晖的床上放松躺着的样子吗?   沈暮洵的手缩紧。   他不想看,可是没办法,不想面对可是没办法。他甚至不想再对江声动一点点感情可是他根本没办法。最大的错误就是音综那两天的共处,几乎让沈暮洵有一种重新拥有他的错觉,那样盛大热烈的情感让他的理智死去,他的底线彻底堕入黑暗。   而这种错觉如今正在胸腔内不断蓬大,像是挤入血液的气泡一样让沈暮洵不安,强烈的不安、慌张的爱倾轧而来,他甚至没有抵抗的能力。   沈暮洵的胸腔起伏了一下,扯起嘴角露出笑。   背着光的角度让他的微笑变得阴沉甚至是狰狞,他反复劝告自己这时候不应该质问,因为他没有理由。没有理由的质问会让他看起来像个疯子。   他的视线艰难地从顾清晖的脸上移开,看向已经翻下床,赤着脚在地毯上走过来的江声。   江声刚挂断电话,走过来看向顾清晖,“不放他先进来吗?外面这么冷,晚上只有几度。”   顾清晖看向他,“这一切难道不是他自作自受吗?何况江先生,您知道,我讨厌私人空间被打破的感觉。”   江声歪了歪头,指了下自己。   江声不可以和其他人相提并论。   顾清晖的目光在他脸上一扫而过,静静地垂下睫毛,没有回答。   沈暮洵当即发出一声冷笑。   江声的视线挪到他的身上,开口问,“……你又是怎么了?”   为什么有一种正在做民事调解的错觉。   沈暮洵侧脸在月光下紧绷着,发丝凌乱地被吹动,“看来江先生记性不错。说好要帮我换药,但随时都能因为别的人别的事把我忘掉。”   他的头磕碰在玻璃上,发出一声闷响。俊美脸孔低下来,隔着透明的玻璃和江声的影子重合,直视他的目光带着浓稠的黑。   他声音沙哑,卷着一点沉闷,咬字用力地重复了一遍。   “你说好的。”   江声是说了。   因为影子惩罚虽然限制了24小时,可是毕竟节目组晚上并不录制,这段时间相当于灰色地带。   江声原本是答应在房间内的直播镜头关闭之后去帮沈暮洵换药的,毕竟他看起来真的很可怜,他请求的时候江声想起昨晚萧意也来过,心虚地答应了。   但是……   他不是睡着了吗。   江声挠了挠头发,试图狡辩,“没忘。”   沈暮洵却终于找到理由对顾清晖发难。嘴角扬起一点难看的笑,似乎也是终于找到理由在心里为江声辩解。   不是江声的问题。   他是无可奈何,被迫留在这里。   “所以是他不让你走?”   好像也不能这么说。   江声怔愣一下,眼前两个人在等他的回答,确切地说,是要看他对谁的偏向更深。   忽然,江声又听到了几声靠近房门的脚步。他转过头,和顾清晖对视一眼,听到钥匙串碰撞的清脆声响,然后钥匙被捅入锁孔转动两圈——   “咔嚓。”   房门被打开。   顾清晖分明记得他已经反锁了。   门被打开。走廊的灯光随着推门的动作有暖色的光扇形展开,顾清晖抬起头,看到一张温和的面孔。   顾清晖:“我想请问,为什么要在晚上私自打开我的房间。我需要合理的解释。”   眼角带着泪痣的青年晃动着手里的钥匙,漆黑的目光在江声的身上定了定,而后游移着落到被关在阳台的沈暮洵。   他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微笑起来。   真是狼狈又愚蠢。   但萧意倒是不介意他更狼狈,更愚蠢一些。   他看向顾清晖,表情带着一点疑惑,“我听说顾老师的房门打不开了,和阿声一起被困在里面,所以这才赶紧去找后勤要到了备用钥匙……你们没关系吧?”   顾清晖的手按在门把手上,淡淡地开口,“是吗,谁说的?”   一只骨节宽大布满伤痕的手卡在门缝里用力挤开了门。   江声看到楚熄。他黑发落在眼皮上,一隙伤痕让他嘴角弯弯的笑弧都带着一种开朗的痞气。   他指着自己,“我啊!”   他强调,“钥匙也是我要到的,不是他的功劳。”   江声看看面前的三个人,再回头看看被关在阳台的沈暮洵。他像个纸片男友一样隔着玻璃把手印在上面,抿着嘴唇神色发冷盯着他,耳旁的宝石耳钉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如此紧张的一幕,江声竟然开始觉得有点荒谬的好笑。   怎么回事,沈暮洵看起来没有一点参与感!   他对沈暮洵开口,认真提议,“要不,你先翻回去,然后再从正门进来?” 第051章 邀请就邀请之   江声觉得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习惯。   比如他竟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并且不觉得心虚, 人果然是会成长的,经历短短几天他已经从lv.1飞速晋升到了lv.99,现在他已经拥有了超脱凡世的释然心态!   江声背靠着冰凉的玻璃,觉得手边少了一支烟。   那根烟应该点起, 在黑暗中明明灭灭飘着烟, 而且不应当是葡萄口味, 这样他会看起来更像一个有故事的男人。   “你应该看到自己想看的了。如你所见,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发生, 很安全。”顾清晖声线清越冷沉, 他比萧意略高一些, 眼皮低着,不知是被汗湿还是被水打湿的头发滑落,遮住眼睛,显得有些孤冷,并且厌烦。   显然,对于这么多人出现在他的私人空间的事情,顾清晖已经有些暴躁了。   “请离开, 我需要休息。”   萧意的目光在江声身上逡巡了下, 嘴角的笑弧很淡。   这让他身上温柔的气质散去一些。宽肩窄腰,衣装的线条利落, 无论怎么想都是一个温和可靠的前辈角色。可他整个人又充斥潮湿的冷,像是让人发霉的梅雨天一样讨厌。   萧意慢条斯理地说,“安全……我并不这么想。”   顾清晖的眉眼不动声色地抬起一点,睫影落在眼睑, 剔透冷感的眸子被覆了很淡的阴霾, 平静地回答,“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萧意的目光错开顾清晖的肩膀, 看向站在阳台窗边的江声。   月光落在他半边的躯体上,黑发散在颈边,干净昳丽的眉眼望着他们这里,表情是一种奇异的探究,全然不知道手腕的红痕已经被月光照亮。   昨晚他留下吻痕的地方,被更深的一圈红痕锁住。像是枷锁,禁锢的欲望几乎遮盖不住。   那样的痕迹出现在江声的身上是很好看的,带着旖旎的瑰丽让人遥想,大概许久都消不去。   萧意很喜欢在江声身上留下一点印记,这是很难控制的。一缕绑不住的风会在某时某刻隐晦地带着他的影子,这种快意不好形容。   但萧意知道拿捏分寸。他永远优先考虑江声的想法,会不会疼,舒不舒服。江声真的厌恶的话,他的宽容会没有下次。   “阿声是个人,不是玩偶。他会疼的。”他轻声叹息,“您的粉丝看到您这一面又会是什么想法?自己崇拜敬仰的大导演,他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伪君子?”   江声撇着嘴。   好装。   他自己难道就不是伪君子了吗?他以为自己和顾清晖不是半斤八两的水平吗。   顾清晖的手依然按着门把手,他无可辩驳。   他的确是一个扭曲的庞大的怪物。   江声曾经是怪物的主人,他的理智与情绪和他指缝中施舍的爱与触碰关联。但怪物一旦脱离那样的掌控,就会以更凶戾的姿态成长,用加倍的欲望索求,毕竟他从未得到过满足,以为遗憾就是圆满。当尝到一点肉渣,就会控制不住贪婪的食欲。   “我说过,拍摄的时间还很漫长,我不希望和任何人发生矛盾。”顾清晖是个坏东西,他自己承认。可莫非萧意就是什么好货色了吗?攀附别人黏腻又潮湿的脏东西,只会让人反胃而已。   “何况,我认为伪君子这个词安在我的身上恐怕并不是最合适的。”   房门大开着,几个高大的男人堵在门口形成怪异的对峙,涌动的空气死气沉沉中带着炙热的电波。   “这有什么好争的,你们两个不都是?还要分出一个第一第二吗,接下来是不是还要给你们颁个奖了。”楚熄抱着胳膊轻嗤。   少年耳骨链亮晶晶地晃动着,浓郁深邃的眉眼犹然留存一点不明显的稚气。见开口说话惹来江声的视线,英挺的眉宇顿时懒懒地抬了一下,笑眯眯地说,“干嘛啊,你一个当事人还在这里看戏。和这种人待在一起舒服吗?快出来。”   战火没有蔓延到江声身上,他看戏看得有点犯困。眯起眼睛应了一声,从月光里撤退,在床边走了一圈找自己的拖鞋,走到门口的时候就被密密麻麻的眼睛紧盯住了。   沈暮洵果然是顺着来路又翻了回去,披了一件有些厚的大衣站在最外边。   “……”   江声顿了顿,往后退了一步。   他只是想出去,没必要像是走红毯那样被围观吧?   还好楚漆还没回来,还好严落白那个四眼仔不在,不然这么多眼睛看过来真的怪让人掉san的。   “让让。”江声把堵在门边的顾清晖推到一边,余光扫到他的手抬起来又垂下去,装作没看到。   萧意也没有再和顾清晖对峙,转身和江声并肩,手轻放在他的肩膀,“疼不疼?这两天不要搬重物了,我晚上来帮忙冷敷一下。”   江声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痕迹。   是有点红,但是倒也没严重到那种地步。   沈暮洵披着衣服在阴暗地盯着看。   “算了,用不着。”他咕哝,“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不是玻璃做的。”   萧意轻笑起来,按着他肩膀的力道似乎无意中收紧一下,引起江声注意之前又缓缓放松。   “真不可理喻。”他淡淡说,“我从来都舍不得用这么大的力气的,阿声。”   所以在表达他的珍惜,以顾清晖的坏来衬托他的善解人意吗。   顾清晖想,他还真是不留余力地把一切都变成利于自己的资源。   楚熄手插着口袋,并没有跟上去,只是散漫地靠在墙边接了句话,“没力气就没力气,细狗就细狗,何必为了面子说什么‘舍不得’。男人,要积极面对自己的缺陷。”   沈暮洵目光还是阴鸷,冷笑一声,在这一瞬间似乎短暂和楚熄形成一个对冲萧意的阵营。   江声努力憋笑,并且有点忍不住了。   萧意滞了滞,有些无奈,“阿声,你真这样想的话,我会伤心的。”   楚熄继续说:“记得去还钥匙。”   萧意脚步一顿,江声顺势也把他推远了一点,“你去还钥匙吧,我要去睡觉。好困了。”   萧意目光认真地看过江声带着倦意的眉眼,从善如流地说,“晚安。”   江声对他摆摆手,然后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沈暮洵刚张开嘴,想说江声刚刚还答应他换药的事情……   但是看到江声已经关上门,他又闭上嘴,什么都没有说。   他本来也不需要江声。   江声来看他的伤口,只会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都已经转回自己的房间门口,手按在把手上,碎发落在脸上遮住表情,两秒钟就又放下。   数分钟之后,江声的门悄悄打开,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发神经不进门也不来找他的沈暮洵。   他招招手。   “你在外面干等着就觉得我会开门了?”江声小声说,“还是你觉得我刚答应的事情这么快就忘了?”   沈暮洵:“。”   还好江声不介意,他很大度。只是咕咕哝哝说了两句,“你傻啊,当时那么多人,我要是来找你,两分钟萧意就要来撬你的门!”   沈暮洵紧盯着他,喉结滚动了下,轻笑了声。   “那个废物,我根本不在乎他怎么做。”   江声钻进来,目光先看看沈暮洵的手,“不是说换药吗,药呢?”   沈暮洵:“你不是困了吗,晚点我自己来换就好。”   江声茫然地盯着他,“你既然都可以自己换药,还来找我干什么?”   换药是个幌子,沈暮洵只是想找个机会和江声说说话。   沈暮洵静静看了他两秒,问他,“我可以进来吗?”   江声疑惑地打开门,“可以。”   沈暮洵走进室内,轻轻叩上了房门。视线先看向已经关闭,所以没有红灯闪烁的摄像头,然后看向江声和自己身上寻找收音麦。   都没有。   沈暮洵也很少参加综艺,这次参加,真是被这两样东西折磨得不轻。   他靠近江声,在他不解的表情里单手搂住他的腰部,把他抱起来放在右边柜子上。   江声吓了一跳,“干什么?”   沈暮洵觉得有点累,眼睛困倦地发酸。他闭上眼,一低头就能埋在江声的胸口,听他的心跳。   有力,平稳。   江声尝试着动了动,沈暮洵发出一声闷哼,虚弱地说,“手疼。”   江声哪有碰到他的手!但又怕待会儿真碰到了,只好安静下来。   沈暮洵对他说不出一点话。   嘲讽的,疑问的,或者一些拿捏江声的心态让他心疼他的,他全都说不出来。   他只是觉得很茫然,人在堕落之后总是这样。首先是痛快然后是茫然,有发泄的欲望却自知空洞。完全不知道前路在哪里,尽头是何方,好像能够相处的时间短暂到只是一刻。   沈暮洵不知道该怎么做,能把时间延长,不知道要做什么,才能够让江声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这一切的答案都是空白,因为主导权在江声身上,留给他的只是深深的无力。   沈暮洵把脸埋得更深,深吸一口气,去嗅闻他身上的味道。   江声不喜欢用香水,身上的味道是简单的洗发水,或者和沐浴露混合的味道。又因为他总是更换,所以身上的味道过段时间就会变化。这样的香味太贴近皮肤,所以需要像狗一样拱上去,亲密到伏在他颈边才能够模糊地闻到。   江声躲了躲,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不敢乱动,生怕让他的手伤雪上加霜。他皱着眉轻声说,“痒。”   沈暮洵的手按在他的后背,轻轻摩挲着,忽然开口:“最近有首想写的歌,但缺乏灵感。”   竟然连沈暮洵都觉得苦恼,江声来了点兴趣:“什么?”   “被吸血鬼咬到会是什么感觉?听说在刺骨的痛苦里面混淆着高潮一样的快感。”他的手轻飘飘地放在江声的肩胛骨,保持着拥抱和低头的姿势,嘴唇呼出的气流经过江声的耳廓,他说话的声音放低,“我想试一下。”   江声不明白,“我还以为是什么……就这。我去哪里给你找个吸血鬼?你自己想不就好……”   他话音未落,就意识到了不对。   脑回路断片两秒,而后接轨了一段漫长的寂静。   在寂静中江声猛地了悟了什么,抓在沈暮洵肩膀上的手指收紧。   等等??   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江声有些震撼。   窸窣的声音响起。   江声低头,沈暮洵已经松开他。他看着江声的眼睛,声音沙哑轻缓。   “你现在没有在谈恋爱,对吗?”   江声脑袋嗡一下炸开,有点无助地往后仰。   不是,好像真猜对了。   他被沈暮洵单手托住后背。明明刚才没什么感觉的触碰,这会儿像是过火又像是带电。   江声手指在柜子边沿抠了抠,下意识吞咽了一下,“可,可是。”   不太好吧这不太好吧。   江声啊江声!收收色心想想别的,比如他是不是有所图谋。   复合吗,可是已经拒绝过一次了,再拒绝一次只会比上次更简单。   可是除了这个还能图谋什么!   小黑屋?   不对不对。   沈暮洵没有变态到那种地步,其次沈暮洵也没有那种权势。   江声想不明白。   沈暮洵也想不明白。   向江声掏心掏肺奉献一切明明什么都得不到,为什么还要做。为什么都决定这样做,又一定要一个说得过去的合理理由。   他一向讨厌伪装,厌恶粉饰一切说辞。他不理解明明是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为什么非要蒙上遮羞布不可。   可是现在,他好像隐约明白。   明知道私心是什么,要做的事情是什么,仍然狼狈地说,“没什么不好。这算是合作,版税你可以拿到分成。”   江声的表情有些茫然。   好看的眉眼被柔和灯光浸润着,黑色的眼眸看着他,勾翘的眼尾带着一点懒洋洋的温柔,让人产生一种错觉。   他应该会爱我吧。   哪怕没有很多,但一点点的爱也算。   沈暮洵知道这是错觉,他已经被骗过好多次。可他依然无法移开视线,分寸全乱,止不住地想皱起眉,心脏焦虑到快要跳出来。   必须有新的关系,新的痕迹,才能让他觉得安静。   是江声让他的心充斥不安、嫉妒,暴怒与不甘,但能抚平这一切的也只有他。   江声终于回过神,他似乎思考得很认真,话音带着心虚的惊诧,“这也算合作?”   好离谱啊,好荒谬啊。听起来简直像是白给,这种零元购也能落到江声的头上?   “是。”青年的声音笃定,声音很轻很轻,一阵风就能吹得七零八落,“帮帮我。”   我能给你的很多,但要的只有一点点。   帮帮我吧。   江声猛地深吸一口气。   他真的,从头到尾地捋了一遍,都觉得这件事非常利好江声自己!沈暮洵甚至都捞不着什么好。   江声真的有点想答应了。   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江声想不明白的漏洞?   可是可是……   脑袋嗡嗡的,混乱得要命。   江声想了想,想了又想,真的有些心动。抓着沈暮洵肩膀的衣料,小声问,“这算卖身还是卖艺?”   沈暮洵沉默片刻,像是叹气,“一定要用这种方式衡量吗?那算我卖身好不好?”   江声听出他话里的疲惫,竟然连跟他呛声的盛气凌人都没了。   他的视线开始飘忽不定,语气开始结结巴巴,“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但是……呃嗯……这个事情,我们不是说那个什么。但是确实,就是不太……”   沈暮洵不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他想得到确切的答案,而不是缥缈的烟,遥远的云,抓不住的风。至少给他一个具象可触摸的东西。   他拉起江声的手贴在脸上,仰着头看他。这样的姿态无法不带着乞求。   沈暮洵已经在他面前乞求过太多次了,只是之前他的乞求都还维持最后一丝的体面。   江声怔怔地垂眸看着他,他永远不知道他看人的眼神什么样。   纯真又带着平静,像是一辈子都会如此冷漠。他看着沈暮洵,却不理解沈暮洵。   他不会明白他突然的改变是因为什么。   “仅此一次也不可以?”   哪怕是江声这样的眼神,沈暮洵都在控制不住地心急。心口发麻,酸麻扩开,他的脸颊在江声掌心轻蹭着,抓着他指骨的手用力。   “我保证,我怎样都没关系,一定会让你开心。”   江声耳根一麻,“我没有说这个!”   “那在担心什么?觉得我会需要你负责,或者借机录下视频要挟你吗。”沈暮洵眉眼冷冽,紧盯着江声的眼神却没有挪开过,“如果不放心,你可以拍我。你威胁我,我的把柄在你的手上,这样总可以了?”   江声说不出话,茫然地看着他,甚至有些震撼。   沈暮洵松开江声的手重新靠近,抱住他,把耳朵贴近他的心口。   这一次听到的心跳声急促快速,是因他而起。   “这期节目结束之后,”他慢慢闭上眼睛,“去我家吧,我们一起住过的那里。”   好想江声。   好爱江声。   江声是他最想拥抱,最想拥有的人。   为什么得不到。为什么得不到? 第052章 抱歉就抱歉之   江声起晚了。   上头的暧昧感在沈暮洵离开之后潮水般褪去, 江声大梦初醒,色字头上一把刀!他怎能这么快就忘记。   其实昨天就应该拒绝的!   可是。   他在床上坐起来,顶着一头乱发盯着对面的柜子看了半天。那是昨晚沈暮洵困住他的地方。虽然说是困,可是他没有做强制性的行为, 可怜到像是被雨淋湿的狗狗。而江声也没怎么反抗就是了。   这个时间, 直播已经开启。昨晚江声忘记盖住摄像头, 所以大量网友都涌入他的直播间。   【早安江江!困困江也非常好看!!】   【之前江江一直被传脾气很大,可是完全没有!他甚至没有起床气!谣言, 都是谣言!】   【今天上线第一件事:看江声和顾导到底有没有一起睡。发现没有, 失望拍拍屁股走开】   【想想就知道啦, 怎么可能真的一起睡!别的嘉宾知道一定会阻止的,虽然我感觉他们私底下也会悄悄爬江江的床,但是明面上的同床共枕谁能忍!】   【如果一起睡了:他们睡了,所以我cp是真的!如果没有一起睡:只有真情侣才会避嫌,所以我cp是真的!】   【其实昨晚我cp背着你cp睡了才是真的】   【好家伙,怎么什么路数都被cp粉说完了哈哈哈哈】   江声完全不知道弹幕几乎快要猜到真相,甚至也完全没注意到镜头上面没有遮挡。他只是觉得好困, 脑子同时也很乱, 痛苦地倒回床上用被子蒙住脑袋。   可是!这也不能怪他,毕竟沈暮洵那种表情!拒绝真的好难啊!   呜呜!怎么办嘛。可恶!   江声和沈暮洵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吵架, 不如说争执就是他们的相处方式。那时候的江声是不会好好说话的,偏偏沈暮洵也是这样的人。争吵,冷战,然后谁都不搭理谁, 路过还要哼一声表示自己绝不是先服软的人。   可最多最多也只是维持两三个小时。   沈暮洵的示好就是做一顿饭, 或者隔着被子悄悄拉过来的手、搭到他肩膀的毛毯,突然出现在桌子上的一朵玫瑰, 或者打开冰箱发现他买来江声喜欢吃的蛋糕。   等江声发现这些改变转头,才会看到他别别扭扭地说一句软话,然后还非要补上欲盖弥彰的狠话才算不掉面子。闪躲的眼睛绯红的耳廓,这就是沈暮洵极限了。   沈暮洵怎么会说那种话。   沈暮洵怎么会真的把可怜的那一面展现出来让他看。   他是那么骄傲又嘴硬的人,受了伤都要藏起来不给江声看的人。   有良心对一个坏蛋来说真的不好。   沈暮洵变成这样是因为他吗?   可是江声又觉得,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这是他的错吗,他不知道。   他不是那种残忍的人,也不是一个很坏的人。   但江声总是忽视,不拒绝的放任明明是最让人痛苦的极刑。   如果按照沈暮洵说的做好像确实不是坏处,何况他又不吃亏。沈暮洵这样的顶尖歌手分成的版税是可观的收益,至少对现在的江声来说很有用。   但偏偏这不是财色交易,他们达不成交换的条件,没有存在互相利用的关系。是沈暮洵单方面的割舍,从下而上的献身。   江声不明白。   明明前不久沈暮洵还揪着他的领子说恨他,横在两个人之间的隔阂是沈暮洵绝对无法释怀也无法原谅的不忠,为什么他还要一直做违背他底线的事情。   因为喜欢吗。还是说更深一点,是爱?   可爱情难道是一种可以蒙蔽本心,掩盖千疮百孔丑陋关系的情感吗?   江声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因为他从来都不必懂爱。   听到敲门声,江声才从思绪中挣脱出,从被子里拱开坐起来,顶着一头乱如鸟窝的头发去开门。   沈暮洵披着毛领的外套,里面是一件有点显身材的打底衫,他一只手绑着石膏靠在江声的门外,听到开门才转过脸。   【?!天塌了吗,不然为什么沈暮洵会大清早出现在江声的房门口】   【江江昨天一整天都和顾清晖待在一起,有人忍不住了也是很正常!】   【但凡沈暮洵长嘴了,复合一哥的名头就是他的啊(遗憾】   江声回过神来。   这是个好机会,他应该和沈暮洵说清楚,昨天不拒绝是因为那样的暧昧气氛上头,而他被影响。   “你——”   沈暮洵:“你……”   他们同时陷入沉默。   沈暮洵的目光瞥着江声的脸。   好看的容颜映衬着晨曦的阳光,乌黑的头发蓬松凌乱,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有闪烁。   江声的表情总是很好懂。   沈暮洵:“可怜我吗?”   江声以为他要说我不需要你的可怜。   但沈暮洵说,“我已经说过一次。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江声。”   看江声露出茫然的表情,沈暮洵嘴角微翘起来,凌乱的黑发落在眼皮上。他的嘴唇有些苍白,耳旁的红宝石耳钉竟然是他身上唯一的亮色。   他神情似乎带着一点自嘲,“你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多可怜我一点了吧,那就再多可怜一点。这很难吗,连这也要犹豫。”   江声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说什么都好像不对。   沈暮洵往前一步,温热的手抚起他的脸颊。在江声想往后退之前,他已经倾身在他的侧脸印下一个很浅的吻,纯洁到不带欲望,好像没有任何意味。   “早安。”有些轻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   他轻易就放开江声,好像等在这里只是因为要叫江声起床,然后说句早安。仅此而已。   【???】   【抬头看了眼天,确认没塌。扭头看了眼树,确定铁树没开花,所以怎么回事沈暮洵!我嘴巴张大】   【好纯情我们小情侣……虽然什么都没有听到,但还是热泪盈眶了家人们!好温柔的吻好喜欢好喜欢。我们洵声总是出神图,别家是羡慕不来的!】   【什么意思,真的复合了吗,背着所有人悄悄复合了吗!!】   【他们都没注意到镜头是开着的?】   【同样的事情总是发生在小沈的身上,我说一句命中注定小情侣的爱情被网友见证应该没有人有异议吧?】   江声抬着头看他。   沈暮洵的脸孔比起年少时更显成熟,只是他平时总是冷嘲热讽尖酸刻薄,好像还没长大。一旦表情收敛起来,江声发现他好像在海洋里下沉的一朵萎靡的花。   青年幽深的眼眸低垂,睫毛的阴影和泪痣交汇,铺开一片冰冷又柔软的阴翳,轻声说,“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好吗?”   江声本来要说的话又有点说不出口了。   他郁闷起来,“你该不会猜到我今天早上要拒绝你,所以才特意等在这里?”   沈暮洵说,“你打算拒绝我吗?”   江声眨眨眼:“……啊,呃,嗯,这个……”   沈暮洵沉默两秒,然后说,“下楼吧,该吃早饭了。”   他躲开了这个话题。   就算他问出口,也没有做好接受江声口中说出答案的准备。   【唇语大师在哪里!给我出一千集分析,这和偷听墙角结果发现我是个聋子有什么区别?】   【是在说约会吗?好像是约会】   【!所以确实是复合了吧?】   【不,后面好像还补了一个‘拒绝’……】   江声应了一声。沈暮洵的身影从门口走开,视线似乎瞥到了另一边。江声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才发现顾清晖倚靠在萧意的门框外,不知道看了多久。   注意到江声在看,他顿了顿,微微颔首。   搞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昨晚发生的事情好像是他的臆想或者幻梦,因为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顾清晖依然是这样一幅精致疏离的样子,手套戴在手上,扣子一丝不苟。   江声感到不愉快。   他该不会觉得这件事情就可以这样翻篇吧。   江声对顾清晖勾勾手指。顾清晖在短暂迟疑之后,走了过来。   他的身量很高,发丝打理得干净仔细,像个上流的绅士,举止优雅,不再是江声年少遇到的那个被继兄欺负的阴郁少年。   可是他走过来的样子好像江声依然看到他们的初见——   脏兮兮的雨巷,少年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发丝沾着水珠,从脸庞滑落的时候反射着霓虹灯牌的颜色,连他的眼睛都带深郁而强烈的野性色彩。   他就说人怎么可能变得那么彻底?   只是披上了一层像样的人皮,底下还是禽兽的样子。   江声拽过顾清晖的领子,用力把他拽下来,“冷静下来了?”   顾清晖猝不及防,但表情也没有多少震惊。   他被迫压低身子,阴影覆盖在江声的脸上,反而让江声那双眼睛显得更加明亮。两个人的距离很近,他沉默两秒,清澈的琥珀色眸子看着他,轻声说,“抱歉——”   他话音顿住,哪怕在欲望中都不会流露出情绪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些愕然。   江声的手拍在他的脸上,近乎挑衅地拍了拍。   轻巧的响声不会带来多少痛感。   但这样的羞辱终于让顾清晖的表情产生了细微的变化,他的睫毛颤动,瞳孔也在颤动,像是晃动的飞蝇被锁在琥珀中。   顾清晖的视线往下,落到睡衣滑下的手腕。   是他留下的痕迹,从昨天的红痕变成一片有些可怖又让人心速加快的淤青。   顾清晖手指忍不住细微蜷缩起来。发丝垂落遮住眼睛,他静静看着江声,表情清冷高洁,凛然端庄得像是冰雪雕刻出来没有欲望的人。   “从上一次开始,我在车里问那些事情的时候你就觉得很可笑吧,做一个幕后黑手看我被耍得团团转是不是会爽?”江声逼问。   顾清晖整洁到没有褶皱的衣领被攥得皱巴巴,崩开一颗扣子,一颗不大起眼的颈边痣在这时才露出来。   他只是低着头看江声用力到泛白的手指,下意识走近一点,又恍然地往后退,轻声说,“我没有这样想。”   江声把他再次扯过来,距离再次拉近。顾清晖不得不去看他璀璨又冷冰冰的眼睛,听到他质问的声音,“躲什么,这时候知道心虚了。”   江声看到顾清晖就觉得很生气。   在当时,他问顾清晖有没有看到有人从他房间出来的时候,顾清晖是怎么想的?   明明就是他。   他不承认,装得一本正经,问他是不是丢东西了。看他一筹莫展、明明答案就在眼前却唯独不怀疑他的样子是不是爽死了?   他一本正经开玩笑,说他丢掉的东西是初吻的时候,顾清晖又是怎么想的?   他该不会觉得很阴差阳错吧?   因为江声的初吻本来就是给了他,虽然是在几年之前。   啊啊啊受不了了,越想越气!   顾清晖戴着手套的手虚虚碰到他的手背一点,再次说,“抱歉。”   “抱歉。你的抱歉有多少诚意?还是觉得随口说说就能够被原谅,那我的宽容我的好心岂不是非常廉价。”   江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黑眸眯起来,翘起来的眼尾尖都透着他的不快和亟需发泄的一丝恶意。   “不是大导演吗,不是自己亲自动笔写过好些剧本吗?不是才华横溢举世的天才吗?”江声松开顾清晖的领子,看那团皱巴巴的布料彻底留在洁癖狂强迫症的身上,不由得扯起一点微笑。   顾清晖在看着他,眼眸是静沉的。尽管江声已经松开桎梏他的力道,他依然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没有动。看起来像是衷心的仆人,正侧耳倾听主人的无理要求,并会全盘接纳。   江声顺势拍拍他的脸,发出啪啪的响声,语气带着几分恶劣的轻快。   “写出来。对我有多抱歉,写出来给我看。” 第053章 微博就微博之   顾清晖眼睛清冷而静默紧盯着江声, 没有片刻移动。   镜头没有拍到江声的脸,但隐约能够看到他嘴角一点漫不经意的笑弧。就是这一点笑和顾清晖的平静紧绷形成的对比爆发出巨大张力。   弹幕的尖叫声从沈暮洵出场到现在就没停下来过。   【妈呀这个拍脸的味好正,江江你是很会的!】   【顾导的眼神让我有种他很想瑟瑟在努力克制的感觉,好奇怪……】   【昨天一起睡觉不让我们看!今天拍脸!明天小情侣要玩什么我想都不敢想】   顾清晖看着他, 被打理干净的发丝此刻有些凌乱地落在眉眼, 侧脸被拍得微红。看起来清冷的气质就变得很奇怪。   江声发现他正常的时候情绪真的非常稳定, 哪怕他做了这样的事情,顾清晖依然没有被他激怒。   他看着江声, 一直看着。可他的眼睛里没有什么情绪。   江声觉得自己在被一个机器人注视着, 连带心都变得有些冰冷。   顾清晖直起腰身, 整理了一下领口,被手套遮挡依然能看出他的手是很好看的,骨节分明又修长。江声印象更深的却是他这样一双看起来清瘦的手具备怎样的力道。   力气好大。   顾清晖低眸看他,认真地说,“我会照做的。”   江声攥着手腕扭了扭,对他这种认真到挑不出错的口吻都表达了十二万分的不爽,“你不要说得好像是我在欺负你!”   顾清晖看着他的手, 下意识伸出手, 又在隔了一点距离的时候停住。他到底是没碰江声,只是轻声问, “很疼吗?”   很好看的痕迹。   但如果会让江声疼,那顾清晖觉得自己大概真的很坏。   江声:“不然我咬你一口让你也体会一下?”   还没等顾清晖答应,江声又皱起眉毛自言自语,“算了, 怎么感觉是奖励。”   顾清晖:“……”   他沉默看着他, 停顿很久。   江声想快点把他赶走,“还有什么事情?”   他审视顾清晖的脸。   高洁寡欲, 无机质感无情欲的机器。   但江声觉得,也许就是因为他的欲望太盛才必须表现得平平淡淡,因为他的另一面太不正常。那种掌控欲压迫感给江声的感觉手忙脚乱,如果不是顾清晖还有理智,江声无论多少脚都一定踹不开。   顾清晖知道江声在想什么。   他太渴望江声,想禁锢他,想得到他。但放纵的结果是顾清晖意识到,他好像要被再次丢弃。   江声冷静了一点,但不是消气,“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你把我当做一个可以随便摆弄的玩意儿,那我只能说你在我眼里也不是个东西。所以随便一点对待你也没关系,是不是?”   江声退了一步,拉住房门。   他的黑眸偶尔会恹恹的,但现在很亮。像一把漂亮的刀,看着顾清晖的时候,顾清晖情不自禁地想要伸手去按住心口。他不明白那里为什么会出现一种膨胀到让器官疼痛的痒意。   江声的房门在他面前重重关上。   房门煽动的风扑到顾清晖的脸上,让他陷入一种混沌的茫然。他很少出现这样的情绪,因为他的思维习惯按照一种秩序的理性运行,世界上的一切问题在他看来都是可以套用公式解决的难题。   可是关于江声他总是茫然。   这样的心情再次出现,顾清晖就意识到这和江声离开小城那天,他骑着自行车追了很远很远那样的茫然相等。   也是他推着车捡了一路卷子的茫然,是他慢慢擦掉卷子上的压痕时潜意识感觉江声不会再回来的茫然。   等江声洗漱完再次打开门,顾清晖还在门口罚站。江声把他当空气,直接路过去了楼下吃饭。   萧意洗了一点草莓,江声觉得吃不完,分了一点给他。   萧意笑着说,“我果然是阿声最好的朋友吧?”   江声:“……可不敢乱说。”   他的视线在四周扫了一圈,楚熄一眼看出他在想什么,笑眯眯地说:“楚漆还没回来。”   那还好!   江声的心放下一半。   他摸出手机看。结果发现早上的事情已经迅速发展到了热搜上,江声这才想起他没有遮住摄像头。   这种事情真的是一回生二回熟了……江声发誓自己下次一定好好检查!   【讨论:江声和沈暮洵是不是好事将近!】   【这不是很明显的复合味吗,小沈等在他门口的早安吻真的让我恍惚了,我以为我窜频到什么纯爱part了】   【此生如果真的能看到洵声而来官宣复合我就圆满了……】   江声认真想了想,用自己的微博小号回复:【真的是复合味吗,怎么我觉得是彻底be的走向,像是一段回光返照那样的关系归好?】   然后就被围攻了!   【啊对对对,你趴他俩床底下听到的】   【能不能别说晦气话,本来就是cp粉过年喜气洋洋的你到底干什么啊!别ky好吗,你是萧意吗这么嫉妒,洵声而来就要复合略略略!】   江声:“……”   好好好!我不说了!   【看了眼复合局投票,小沈的票数依然遥遥领先,这才几天啊已经80w票了我震撼】   【沈暮洵动了谁的蛋糕?这两天他的黑料已经满天飞了,本人最近才入坑小沈,有种房子乱震的惊悚感】   【顾导的黑料也被爆了好多,就是今天早上的事情!初恋也差不多是石锤了,这两天真的有在地震啊】   【什么什么!我怎么不知道!姐妹请让我吃瓜】   【@要塞1221,顾导小号,请去看,不嗑的我给你磕头】   【再来个好嗑的,要塞1221在六年前被占号,顾导冤大头被宰,花一万买的昵称。。原号主贴记录石锤了。看到后面带日期我就猜1221是江生日,然后发现果然!你别太爱组喜添一员】   江声咬着勺子盯着屏幕看了又看。   总感觉这根本不是顾清晖能做得出来的事情。但如果是六年前的少年,倒是真有可能……吧。   呃呃呃嗯嗯嗯……还是好不真实的感觉……   江声自觉自己对别人的喜欢还是感觉很敏锐的。可是他觉得顾清晖并没有多喜欢他,说是喜欢,也许用执念来形容更恰当吧,   他点进用户微博主页。   要塞1226:【置顶】   【‘当我说到山,意思是指,让你被荆棘刺伤过,从悬崖上跌下过,搬动石头流过汗,采过上面的花,最后在山顶迎着狂风呼吸过的山。’——《要塞》圣埃克苏佩里   在那个黄昏我和他一起看过的书。那本书讲过什么,至今我已完全忘记,只剩这一句,他在念完这一句话靠在我的肩膀,半小时。半小时,我如一座铁山被腐蚀。】   要塞1226:【这个世界上的谜题很少。但解决谜题之后偶尔会感觉自己依然在被遗憾影响着。今日拍摄一场黑暗中的爆破戏,轰然巨响发生的那一刻地动山摇,因此忽然想起某次地震他吓得不轻,抓着我问我死在这里要怎么办,他不要死在这么偏远的地方,以后都没有人给他烧纸钱。那个胆小鬼。】   要塞1226:【他对我的安慰总是很少,他不够喜欢我。在受伤后他终于答应陪伴我半小时。半小时里,他数落我闷葫芦不说话,挨打不知道报他的名字。我浪费了半个小时,不明白该说什么。直到最后一秒,他合上书转过头说要走,意外擦过一个吻。那空白的时间没有浪费,都在为这一刻铺垫。】   要塞1226:【跟小白脸偷偷谈恋爱,他以为他瞒住了所有人,其实谁都没瞒住。家世差距太大,他们注定受到阻碍。到最后他们会发现的,能体面分手就是最好的结局。】   要塞1226:【他们在一起的第二年。】   要塞1226:【把所有年少的回忆收整。只找到当年从街道捡回来的卷子,我们竟然没有合照。】   他设置了禁止评论,所以尽管点赞已经五位数,评论区也还是干干净净。   江声懒得往下翻了,毕竟手也是会累的,而且顾清晖写的这些东西也没有什么营养!不过江声能猜到cp粉嗑到天荒地老的现状,说不定连顾清晖之前第一期的冷淡都会被说是故意忍耐。   他只草草看了一部分,觉得茫然,这不是他认识的顾清晖。   虽然他的记忆的确被这些语言渐渐唤醒,但不妨碍他依然觉得割裂。不管是以前的谢之晖还是现在的顾清晖,他都感到对方的感情非常浅薄。   阴郁,心狠。瘦弱,但是打架很凶。   现在整理回忆,江声只能用这几个单薄的词语形容他。   江声手里的叉子搅在草莓里面,看着那溢出来的鲜红液体,他忽然想起一些事。顾清晖对事物的认知似乎有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冷漠。   养他长大的人死在那个小城。这件事是顾清晖陪他去网吧在对局获胜后突然提起的,当时的江声还安慰他不要难过。   江声隐约能想起顾清晖那时候的样子。略长的发挡着脸,剔透的眼珠反射着花哨的光,他不解江声为什么要安慰,说死了就死了。他会记得烧纸,忘了就算了。   顾清晖缺乏共情的能力。   缺乏共情的人,却成为商业片大导演,让无数人为他哭为他笑,不知道算不算他的胜利。江声忽然想起这一茬,觉得倒是很有些荒谬。   比起少年,现在的顾清晖理智,冷静,像是冰冷的机器。   江声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才与过去的样子割裂,但一个人再怎么变,内核依然是他自己。他仍是江声遇到的那个无家可归的野猫脏猫。   和流浪猫不一样,野猫是不认主的。   江声再到热搜广场去看了看网友的评论。   【置顶微博真的让我狠狠磕到……江声靠在他肩膀半小时,这半小时里他把江声的口吻每一个顿点都品味得很清晰吧。。】   【甚至为了江声已经背了无数遍,把这句话倒背如流了!!】   【看了眼时间,小白脸这段说的是沈暮洵吧。真是被料中,他们连体面分手都没能做到】   【我笑死了谁懂,他还要给江声过他和别人的恋爱纪念。恨得要死了吧】   【越是口口声声说忘了,越是忘不了,他是人生的要塞】   【有过同感,暗恋了一整个青春期的人,回头才想起连合照也没有,那瞬间好遗憾好遗憾,后悔为什么当时不更勇敢一点!】   【数了数时间,你念叨了六年了哥……这耿耿于怀的样子怨气超大的感觉能比得上十个邪剑仙……】   江声觉得网友都猜错了,但是他自己也猜不对,他不知道顾清晖记录这些的用意是什么。   真的很喜欢他吗?   不见得吧。   把手机倒扣下去才想起餐桌上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他抬起头一看,发现一桌子的人都低头看手机,表情嗯……有点耐人寻味。   江声:“……”   完了,那他先替顾清晖社死一下! 第054章 特殊就特殊之   窗帘被拉得严实, 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顾清晖坐在房间的椅子上,手机屏幕的光映照在他俊美的面孔上,浅色的眼眸安静而寡淡地落在手机上。   他刚登陆微博,眼前就弹出了微博今年提前送上的年终报告。   【您的年度报告已送上, 请客人查收!   在过去的一年里, 您登陆微博101天, 发布微博21条,其中长微博13条, 总阅读量1602w人次, 收获很多人喜爱;   您提及‘我和他’的次数足有340次, 这一定是一个让您难忘的名字;   有二十天您在深夜留下足迹,访问用户@江声有102次。您最爱用的高频词是‘秋天’‘试卷’‘葡萄味’,它们一定带有不同的含义!您热衷阅读,喜欢的书籍是《要塞》,您从不使用表情,是个高冷青年。   12月26日,您睡得很晚, 凌晨三点还在反复编辑又没能发出的话语是什么, 您还记得吗?   2月14日,在这个特殊的日子您分享歌曲《暗杀》, 歌手@沈暮洵,他一定是您非常喜爱的歌手。   9月11日是您的生日,您一定非常开心吧!持续输出7条微博,转赞评最高的为:‘合适的结局是一起死在最好的年纪。’   ……   】   顾清晖不再看下去。   他看到了很多网友的点赞, 意识到这次事情的传播面比他想象中更大一些。   也看到了一些评论, 把他和沈暮洵归为一类。   为什么?   其实他也许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喜欢。   人的记忆是有限的,对于顾清晖来说也是。   但有些事情忘记了会感到遗憾和不甘。文字就是他和记忆往来的一种纽带, 唯独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才能证明他们的确交往过,而并不是一场幻想。   他只是在不停地不停地回忆而已,他只是不想遗忘而已。因为那的确是特殊的时光。   微弱的光线照着顾清晖的轮廓,静谧的目光落在桌面不带起伏,清隽容貌显得高洁出尘。   他倏然侧首,静静看向床铺的方向。   没有人爱一个人是希望把他拽入地狱的,可是他想。   牢笼,禁锢,束缚,掠夺。   不堪和卑劣在黑暗中压抑太久,因此变得像是张牙舞爪的火焰。   在正常人的价值观里这当然是错误的,可顾清晖不敢说他正常。   正常人看江声挣扎不开的时候不会移不开眼,正常人下重手留下痕迹会感到愧疚而不是兴奋。   那样的一面实在糟糕透顶,但失控往下坠的感觉又带着脊背发麻的成瘾性。被释放过的野兽已经很难甘于囚牢。   可是想起江声会觉得可怕,可怖的怪物还是会不安地蜷缩起来。   顾清晖收回目光,他想,人真的是矛盾的生物。   为什么既存在掠夺进攻的欲望,又同时因为真的伤害到对方而控制不住地后退。   欲望是一种失控,后退也是一种失控。   铃声响起打破他的思路。   顾清晖拿起手机察看。是他的团队打来电话,针对这次的舆情向他汇报。   导演这样的幕后工作者粉丝量大多不高,死忠粉也不多。顾清晖倒是因为他的脸受到更多青睐——长得好看,家世神秘,有才华,这三样足够把他垒上神坛。   而现在小号的曝光,无疑是把他从神坛上拉了下来。   顾清晖并不在乎这个,做导演本就是可有可无的副业。   但如果在这次背景后深挖,顾清晖不相信自己会看到什么巧合。这个小号的曝光时间刚好在他和江声24小时惩罚之后的第二天。   电话那头的女人把所有事情分条列项说清楚。额外提及到有一部分粉丝反应很强烈,要求团队必须做出补救措施让顾清晖退出综艺和江声割席。   顾清晖却没有顺着她的话发问,而是忽然说,“沈暮洵的粉丝也做出过这样的要求吗?”   “是的老板。事业巅峰的不理智无论放在哪个顶流身上都是致命的打击。”   电话那边的女声再短暂疑惑后尽职答复。   “在音综之后他的颓势呈现高速回升,现在他的微博粉丝还在增长。和江声合作算是很好的补救,是非常聪明的做法……”   顾清晖:“萧意呢?”   “据悉盛华因此受到影响。因为他是第一过错方,粉丝脱粉情况更加严重,留下来的也都有些恨铁不成钢,骂声居多,主要诉求是让萧意离开综艺好好拍戏……”   “好了。”   女声及时住嘴,安静地等待顾清晖的后话。   顾清晖把桌面上的纸张铺平,按亮了台灯,声音淡得好像没什么滋味的白开水,“再等等。”   这对他来说算不上毁灭性的打击。后面操盘的人还有后手。   如果写入剧本中,这将是一个看似无关紧要却能吸引大家视线的引发事件。自此宣布电影第一幕正式开场,转变突生的开端。   挂断电话后,顾清晖低头看着洁白的纸张,指尖在桌面叩动。   检讨。要怎么写?   很难办。   难写的并非检讨本身,而是他要给江声一个怎样的交代,如何编排语句会让江声满意,不再生他的气。   顾清晖少年时是个学习很好的学生,不常打架,或者是不常被看到打架。人生三分之二的检讨都是因为江声。   江声做的坏事不少,他到现在依然可以如数家珍。   比如大半夜去偷偷摘学校果园的桃子,结果因为不熟悉路以为鬼打墙,晃到半夜才可怜兮兮地跑出来。   桃子咕噜噜滚了一地,在食堂红色霓虹灯下一照,吓晕了学校保安。   又比如打台球惹到混子一哥被约架,结果报的是校长的名字。一哥雄赳赳气昂昂地闯进来说要找校长干架。老师脸气得发黑,江声脸笑得发红,顾清晖的大腿被他掐得发青。   ……   这些事情,他记得很清楚,但不知道江声还记得多少。   他似乎总是试图将那段过去抹去,因为那并不是一段让他快乐的回忆。   总之,对于写检讨,顾清晖其实很在行。提笔的一瞬间他的脑海中就有无数句子的公式化表达涌现,但又被他一一否决。   顾清晖总觉得,对待江声应该认真一点。   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   但是应该认真一点。   *   顾清晖下楼的时候迎接了一下众人的注目礼。   楚熄一只胳膊搭在椅子外边,眉眼懒怠地抬着,幽绿眸子和他翘起来的嘴角组合起来,好像带着点痞痞的讥诮。   他吹了个花哨的鸟哨音,“要塞哥你好。”   萧意:“……什么?”   顾清晖:“……”   江声差点一口咬到钢叉上,草莓果肉都在嘴里呛了起来,“咳咳咳!!”   为什么明明是顾清晖的事情,他居然也会有一种仿佛命运共同体的尴尬,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这还不算完。   楚熄盯着手机,抑扬顿挫地开始以咏叹调朗诵:“他在念完这一句话靠在我的肩膀!半小时!半小时!我如一座铁山被腐蚀!”   顾清晖:“……”   江声:“……”   怎么办,这下真的有点想死!   江声攥住他的肩膀,“别说了!”   楚熄缩了下肩膀:“江声好疼!”   江声几乎要把牙咬碎了:“江声不疼,江声现在很想楚熄闭嘴!”   “什么啊,不可以限制公民的言论自由!”他义正言辞地叫喊,并且低下头似乎有继续往下读的趋势。江声杀心渐起,两手一抓攥住他的脖子。   楚熄后仰着身体靠在椅子上被江声压着,他没露出一点被压迫者该有的表情,神情甚至很有些愉快。   他举起双手投降,发丝乱糟糟地遮住眼睛,笑得几乎控制不住。江声觉得他的喉结都在虎口上下滚动,像抓不住的石子。   “江声,我说他的事情你不要反应这么激动嘛……”楚熄笑得咳起来。   他一只手搭在江声的手背上,摩挲的质感粗糙得让人发痒。慢慢抓住江声两根手指,摩挲他的指腹,以一种故意为之的无辜表情抱怨,“这样,我会总觉得你好像还在向着他。”   江声:“我向不向着他我不知道,反正是不能向着你一点了。”   楚熄:“呜呜。”   “叮——”   一声清脆的响声。   江声回头看去,发现萧意搅动咖啡的小勺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进了杯子里,溅起一片咖啡色的痕迹。   江声眨眨眼。   萧意站起来,白色的衣服上已经沾上了痕迹。水珠往下滚落着,他低头看了看,抬眸露出歉意的神情,“抱歉,我去整理。”   楚熄惊奇地转向江声,“他为什么生气?气量好小,我就不会这样。”   江声看着萧意离开的脚步顿了顿,伸手一把捂住他的嘴:“……你别说话了。”   到底是何居心,不要再给修罗场添砖加瓦了!就当个笨蛋不好吗?   江声松开楚熄坐回位置,余光瞥到沈暮洵的样子。   今天的阳光依然很好,可沈暮洵被笼罩在整张桌子唯一一片阴影底下。他低着头看手机,碎发遮住表情,好像把自己和全世界都隔绝开,淡到有些苍白的唇抿出血一样鲜艳的红色,和他的耳钉有着熠熠生辉的相称。   通过他手指骨发白的力道,江声判断他现在心情很糟糕。因此猜测他还在看顾清晖的微博。   一千多条呢,也不是很好翻。   江声想。   顾清晖拿着检讨纸在阳台对着光的地方坐下,刚好是和沈暮洵相对的位置。   楚熄搭靠着椅子坐,大骨架的躯体量感让人觉得很有些宽阔。   他一只手抬起,修长的手指在阳光下灰尘中慢悠悠地移动着,眯着一只眼睛,狙击这个,再狙击那个,砰砰两下。   都是烦人的东西。   他懒懒地想。   沈暮洵,顾清晖。   他们的外表就和江声之前赋予的定义类似,朱砂痣和白月光,红玫瑰和白玫瑰。一个是江声在一起时间最久的人,浪漫的相遇,灵魂的会面,充满戏剧性的矛盾反而是刻骨铭心的前提。   另一个是遥远的初恋,他在那个小城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寄托,两个流浪的人短暂地依靠了一下。像是相交线,一辈子就交汇那样一次,一次就够回忆很久。   沈暮洵在顾清晖之后。   顾清晖在沈暮洵之前。   相邻的关系。   他们对彼此的敌意甚至不需要认识,就是这么自然而然地爆发。比如顾清晖会知道江声沈暮洵的恋爱纪念,沈暮洵会自虐一样去翻顾清晖的小号微博。   因为在他们心里,对方会是江声心里最特殊的那一个,所以值得特殊的提防。   楚熄很清醒。   他觉得,在江声心里,大概是楚漆最特殊。   青梅竹马的情谊,和他那个看起来就快死了的继兄比起来也许都要胜过两分。   至于他自己?   楚熄想了想,转过脑袋。   江声正低头戳着碗里的草莓,几乎要给人家榨成汁了。   “我看懂你的冷笑话了。”楚熄支着下巴,“草莓:晚安,我碎咯。”   江声继续戳戳乐,转过脸来看他,翘着的眼尾在眼睛低垂的时候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怎么有人吃饭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啊。楚熄笑起来,听到江声闷闷不乐地说,“可是我吃不完了。”   楚熄指着自己张开的嘴巴,话音散漫带点不正经,“你没看到吗,这边明明有个剩饭处理专家。”   江声又看到他舌心亮晶晶的舌钉。他的绿眸和楚漆明明那么相似,可弯起来的时候好像总带着灵动的狡黠,所以江声总会觉得他有点可爱。   江声早在等他说这句话了!   “盯这么久,”他赶紧把碗推出来,“我看你根本就是早就馋了,下次早点说。”   楚熄拿着江声的叉子咬在嘴里,舌尖舔了舔,含含糊糊地闷着笑,“是呢,毕竟我以前就没吃过好东西。”   所以有机会吃到的话,他会咬死不放的。   对一只可怜的伤痕累累的流浪狗,怎么舍得有太多要求。它在第一次吃到好东西的时候是会忍不住护食的,把他打死也不会松口。   草莓酸甜的汁液在口腔弥漫开,楚熄眯起眼睛。   对了,他以前是不是说过那种话。   ‘要把江声藏起来。像狗埋骨头一样藏起来。   藏起来之后,他会对江声很好,什么都给他,甚至江声想谈恋爱他也可以容忍。只要不离开他怎样都可以。’   现在楚熄的想法有一点变了。   那些人也就是个玩意儿。   玩玩是最多了,凭什么要江声和他们谈恋爱。   江声要玩他也可以,他就不会介意。   他很好哄的,也很好骗的。只要对他认真一点就可以。 第055章 检讨就检讨之   晚上, 月明星稀,寒风刺骨。江声进门就抱着围巾一头扎在沙发上,恨不得在上面钻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好累!   工作让人疲惫!   中午他们出去拍摄了节目组要求的宣传照。   听说到时候运营会贴到官方微博,号召网友投票。票数最高的前两位会成为下一期节目的临时情侣, 单独前去特殊地点进行两天一夜的约会。   不过江声觉得不可能是两个人的戏码, 其他人应该是捣蛋组。   如果真的是这样, 江声觉得捣蛋组会更好玩。   他手里还捏着一张第一期得到的交换卡,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在这时候用。想想大概是不可能的, 综艺怎么会去打观众老爷的脸, 又不是选秀c位出道还有资本想着做假票。   下午的时候是密话时间。   所以嘉宾都被要求去录一段对各个嘉宾想说的话, 江声猜测可能会在最后一期来一波回忆杀。出于节目效果考虑,江声对每个人说的话都是真心话,不过都是出自同一个模板。   毕竟想这么多话也是很累的,只要他们不知道这是来自同一个模板不就好了!   节目组第一个问的是沈暮洵。   江声就说沈暮洵骨子里是个特别骄傲的人,虽然叛逆但是心地善良很可靠,希望他以后依然是个骄傲的人,能够在自己喜欢的行业做出了不起的成就。   之后问楚漆。   江声就说楚漆骨子里是个特别正直的人, 成熟稳重是个可靠的哥哥, 希望他今后依然是一个正直的人,能够在自己喜欢的行业做出了不起的成就。   ……   一模一样的话说了四遍, 到最后节目组的备采人员都忍不住笑了,“你就不能换一个说法?”   于是最后问到楚熄的时候,江声的手指头拽着发尖几乎把头发拉长,才终于干巴巴地开口, “好吧……那么……楚熄……呃, 希望他健康富有,并且天天开心。”   江声不常夸人的。他一般都是被人夸的那个, 被夸的那些话他也不过脑子听个乐,导致他会说的好话就那么几句。   要么祝人健康,要么祝人发财,要么祝人天天开心。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干脆全送给楚熄好了。   嘴巴都说麻了才结束这个环节。   晚上也有工作,是‘他的宝藏在哪里’环节。   节目组准备了每个嘉宾对应的小匣子,匣子里会放入嘉宾本人的一段最无法释怀的感情描写,在小屋范围之内让他们把自己的匣子藏起来。   一般情况下恋综展示感情伤痛目的是为了促进彼此的了解,毕竟心疼是最容易被曲解的感情。   可是《突然的恋爱》中心落点在江声的身上,比起所谓的促进了解,观众更好奇的还是他们的过往。直接借此机会拿捏一个看点,江声能够想到,严导估计觉得自己是个天才。   对于江声来说,没有哪段感情无法释怀。当他决定分手,就是要放下一切的意思。他也许会对对方感到一点残余的怜惜,但是那太微不足道。   所以江声没什么好写的。   但是没关系,这不妨碍他会编!   编完找了个好地方藏起来。他觉得一定不会被人找到的!   ……   总之,好充实的一天,就是有点累。   江声在沙发上放空自己,忽然感觉被一只手按着腰,像是平底锅上的煎蛋般翻了个面,然后脚踝被提着往下拉。江声的围巾盖在脸上,两手筋疲力竭,如海带一样被随着拉扯的力度在沙发留下痕迹。   “谁啊!”他有气无力地愤怒起来,“干什么!”   身边陷了一下。   拉他的人一言不发坐在沙发边沿,把江声的小腿抬起来架到他的大腿,然后帮裤腿挽起来。炙热的掌心里似乎有什么难闻的药味,被揉热了贴到他的腿上。   江声被暖和地缩了缩,又被逮住往回拉。   “躲什么,”男声带着微微的沙哑,似乎觉得很好笑似的,“把淤血化开,好得快一些。”   江声晚上去埋匣子,特意找了黑灯瞎火的地方埋。然后就因为没看路瞎子一样乱摸,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摆了一道,走路就有点小瘸小拐。   江声觉得问题不大,长这么大谁还没点小磕小碰了。可惜楚漆的观察力向来很强,小伤小痛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江声把围巾从脸上拽下来,看到楚漆的侧脸映照在光线底下。   轮廓硬朗带点凶,这时候低垂眉眼专注认真的样子倒是让他显得很像个好哥哥。长直的睫毛看起来很硬,让人有种想上手戳戳的想法。   江声又把头倒了回去,“酸一酸怎么了,我现在天天都很酸。”   楚漆看了他一眼,“酸什么?”   “酸你们这些有钱人,为什么这么富有不能分一半家产给我。”江声当然是纯口嗨,毕竟他之前也算有钱人的一员。   楚漆轻笑,“想吃软饭还不简单,和我结婚不就有了。”   刚好他在伤口用力地按揉了一下。   江声顿时悚然且颤颤巍巍地支起上半身。   这是什么恐怖故事。   江声这辈子是绝对不会结婚的!就算吃软饭也不结婚,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楚漆无奈地把他按下去,“开玩笑的。”   江声颤颤巍巍地躺下来,要死不活地说,“呜呜,轻点。”   “不用力,药油怎么化开。”楚漆的手宽大修长,攥着他的小腿推揉的时候用力,筋骨凸起。他的眼皮垂着,啧了一声,“还有,天天喊冷,为什么只在上半身加衣服?以后得老寒腿指望神仙来照顾你吗祖宗。”   江声疼得蹬腿。   一道带着柠檬香皂味道的高大影子在江声另一边走过来,手里递来什么东西放在江声嘴边:“啊——”   江声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张开嘴。   一颗葡萄味的酸糖。   楚熄懒洋洋地坐到另一边,把手指擦干净,指腹捏捏江声的脸,调笑着说,“没关系啊,我不是在这里吗。以后楚漆死了,我可以照顾你的。”   江声把糖含在嘴里,想了想接话,“那我岂不是和楚漆一起死,我和他就差一岁。”   “呸呸说什么呢,这么晦气!”楚熄把江声嘴巴捏住,“嘘,死啊死的,不要挂在嘴边。”   江声:“……”   明明是你先开始的!   “手也伸过来。”楚漆打断他们的对话。   江声没想到楚漆竟然连手腕上的伤痕都发现得了。他磨磨蹭蹭地坐起来,把手递给他。   楚漆的目光瞥了眼他的手腕:“袖子挽起来,我的手别把江江弄脏。”   江声乖乖照做。   楚熄在一边看得不爽,“为什么啊?为什么要听他的啊?为什么不给他一脚往死里踹啊?我也可以给你揉手啊。”   江声的手腕被楚漆握住。   楚漆的手很大,不只是手,楚漆身上的一切都有很大的量感。比如宽阔的肩膀漂亮的胸肌,身材属于穿什么衣服都不会显得单薄的类型。   心智成熟的男人完全把楚熄一通废话当成空气,指腹在江声绕着尺骨一圈的乌青上摩挲。力度很轻,但手背又绷紧。似乎是带着疼惜,以及一点似有似无隐忍的怒意。   半晌,楚漆才抬起深邃的眼睛轻问他,“疼不疼?”   江声摇头:“不碰就不疼。”   楚漆哼笑,“那我要碰了,声声,忍着。”   他一用力,江声立刻嘶了一声弓着背往后缩。手被楚漆紧紧抓着,后背又碰到楚熄的手臂。   少年自然地揽住江声的腰,腰腹支撑着江声直往后倒的躯体,低头蹭蹭江声的脸颊。晃动的耳骨链发出轻灵碰响,他注视着江声的手,撒娇一样喃喃,“好碍眼。”   江声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被夹在两人中间,只听到楚漆轻哂一声。   楚熄抬眸和楚漆对视。   相似的幽暗绿眸如同饿狼的眼睛。   这时候,他们这对相看两厌的亲兄弟才体现出一点性格上的共性。   *   江声本来有点累,这下所有疲惫都被楚漆一通铁砂掌揉没了,精神好的感觉可以熬夜当小偷。他刚准备爬起来找点事情做……比如玩手机——就听到顾清晖在喊他的名字。   他转头看,发现顾清晖站在一二楼拐角的露台,手里拿着几张字迹满满当当的纸。   江声瞬间就意识到那是什么。   今天一整天所有嘉宾都是一样的忙,江声都有些不理解顾清晖哪里来的时间写这个。他走过去,顾清晖就拉开了露台的门邀请他进去,同时把手里的纸递给他。   楚熄的眉头皱得很深,“情书?”   【什么,情书!】   【什么!结婚?】   【什么!金婚了!!】   【我真服了你们这些cp粉,能不能理智一点,情书都是折在信封里的好不好……这分明就是婚前协议!】   【?当我打出这个问号,说明这个世界真的有问题】   江声坐在露台的椅子上,好奇地低头数了数手里的纸张。密密麻麻的字看得他厌学症都要犯了,忍不住咕哝说,“你写这么多?你哪来时间写这么多??”   冬夜的寒风吹过江声刚刚被楚漆搓热的小腿,他才发现裤脚忘记放下来了。缩了下腿正准备弯腰伸手,就瞥到顾清晖走过来,蹲在他脚边,把他折上去的裤脚放下来,手指全程没有碰到江声一点。   江声拿着纸的手僵住,表情古怪地看着他,“你这算是在干什么?”   顾清晖保持蹲下来的姿势,一只手搭在膝盖上。   哪怕江声从上往下俯视的时候,他眉眼依然有着冰霜般的清傲,他的那张脸不会因为视角问题就显得卑微,尽管他好像的确在做这种类似服务的事情。   他说,“在向江先生认错。”   江声想了想,“准确来说,在讨好我。”   顾清晖站起来,不可置否。   “真奇怪。”江声说。   “如果我是顾清晖,一开始江声那个臭小子胆大包天拍我脸的时候我就会说‘你是不是想死’……连检讨我都不会写。”   江声瞥了他一眼,收回视线低头去看他的检讨,支着下巴,舌尖还顶着那颗酸酸的糖。语气带着纯然的疑惑,“你为什么这么听话啊?既然这时候这么听话,做坏事的时候怎么又凶巴巴的。”   顾清晖:“凶巴巴?”   他带着点冷感优雅的腔调复述这个词有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   江声顿了顿,有点无语地拿眼尾睨他,“你捕捉关键词的本领真的蛮厉害。”   江声的眼睛很好看。   露台摇晃的灯被攀附枯萎的爬山虎遮挡,月光也十分微弱,但江声的眼睛明亮。漆黑如点漆,明明是深沉的颜色,但又很显得干净。昳丽的纯粹模糊在他的眉眼,像撒上细闪的星沙般漂亮。也许因为刚刚被楚漆捏疼了,到现在眼尾都带一点晕染颜料般的红。   很淡很淡的一撇。   如果不仔细看好像看不出来,但如果发现了这一点,视线就会变得移不开。   顾清晖看着他。   看得久了,江声又开始不爽,转过头说,“不准看我。”   想起卜绘凶巴巴的那句话,江声真的觉得那家伙人高马大很有气势,眉梢一挑,复述出来,“再看把你眼睛剜出来。”   顾清晖垂在身边的手指不着痕迹地颤动一下。   见他果然低下头不再看,江声把腿叠起来,以老师批改作业的心态认真地看他的检讨。   嗯嗯,首先,这个卷面应该是满分。   顾清晖的字写得很好看。非常有风骨,一笔一划像是练过,比起年少时更有几分锋芒。   江声开始逐字逐句地看他的检讨。   顾清晖站在他的右边,视线轻飘飘凉丝丝地落在他的侧颈。   江声会这么认真地读他写的东西,顾清晖有点没想到。   他设想过发生的几种可能性,第一是江声看完之后把检讨撕掉说他写的是什么东西,第二是江声看也不看叫他回去重写。第三是二者的融合版。   江声在生气。   基于这个条件,顾清晖预设的场景不存在心平气和。   无论哪一种他都做好了准备,但江声给的答案偏偏是情理之中他唯独没想过的那种。   顾清晖写得很认真。   不过太认真的话让江声觉得反而有点奇怪。   他表情怪异地盯着纸张看。   “……没有确认关系的亲吻是冒犯,没有得到允许的靠近是错误,我深刻自省我的行为,并感到可耻。不应该对江先生存在超过理智的臆想,因为无法控制自身欲望的人类与禽兽无差……”   这样的句子几乎通篇都是。   江声能体会到顾清晖写的时候大概又在认真反思,所以偶尔会描述得非常详细。他的口吻公式化很强,但偏偏就是这些一板一眼的句子里镶嵌着亲密的词语。   好奇怪啊。   江声头皮发麻有点看不下去,他刚把纸随手放在桌面,就听到顾清晖在轻声问他,“您不继续看下去了吗?”   怎么看?   再看下去江声觉得cpu要开始烧起来了。   江声有点后悔一开始叫他写这个东西!这完全是他的酷刑!   但是江声还是不甘心,磨着后槽牙刺了顾清晖两句,“看来大导演的文笔也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顾清晖却轻声问:“其他人?”   江声耸肩站起来,把纸叠起来塞到顾清晖衬衫的口袋,拍拍他的肩膀准备走掉。   手想要往下放的时候,被顾清晖的手抓住——   江声诧异的目光看向他。   顾清晖仿佛如梦初醒般颤了下睫毛,清冷的眉眼中似乎有一种晦涩的东西涌动着。他控制着禁锢江声的手不更加用力,也不胡乱摩挲,以此证明自己是安全的。   在江声的逼视下,他的手指松开,轻声说,“抱歉。”   江声的视线看向他的手,歪了下头,忽然抓住他的手指。   顾清晖在他面前紧绷起来,手指几乎不受控制地痉挛一下,耳廓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   “我早就想问了。”江声抬起头,迷茫的视线瞥过他的耳朵和镇定到看不出变化的表情,“这是为什么?虽然我这辈子都没遇到几个洁癖狂,但是根据我丰富的泡沫剧经历来看,洁癖症的霸总不会像你这样。”   洁癖是对他人接触感觉排斥。可是江声能感觉到,顾清晖很想把手指收紧,只是理智让他控制了自己的行为。   结合顾清晖粉丝说的他对人过敏,对一切正常社交都敬谢不敏,江声想他除了洁癖之外,也许是有类似皮肤接触依恋之类的症状?   因为缺少爱抚所以渴求爱抚,这比起一种病症更像是情结。   “……不算是洁癖。”顾清晖很想把手从江声的手心里抽出来。可是他感觉有电流把他和江声紧紧绑在一起,让他的手失去力气,让他的血液弥漫一阵恍惚的酥麻。   再开口的时候,他声音也连带着低了下去,“但我是安全的。您可以看到,有独立自主能力,可以控制自己的思想和行为,有清醒的头脑,我是可控的。”   他的声音在黑夜里听不出情绪,有金属一般的冰冷。   江声眨眨眼,松开手。   顾清晖下意识想跟着他的手指圈上去,然后攥着手平静地垂下,眼睛像是凝沉了夕阳的琥珀,静静地看着江声。   他在证明他的可控。   江声又想起在许愿树底下他递来手帕的时候没有碰到他指尖的手。   清醒的时候顾清晖似乎总是克制的。   但江声嗅到他身上一点危险,像是戴上链子和止咬器的恶犬依然在不安地躁动……那样的危险。   “你说得好严重。”江声说。   难道他的猜想出了错,其实顾清晖身上的是比皮肤接触依恋情结更深的一些病症?   顾清晖轻声道,“并不总是这样。我已经习惯了。”   江声看着眼前的顾清晖。   青年的衣领在夜风中翻动,一张脸清高傲岸,眉眼带着一种洁白的疏冷,像是天上降落的神仙。   江声想,如果有什么瘾症会让他失去独立自主能力,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和行为,失去清醒可控的头脑,那对于一个理性为上的人来说恐怕比死了还要可怕。   除非,他本来就是那样的人。   和现在展露面前的禁欲、高冷、克制相反甚至对立的另一面。   失控、偏执、放纵。 第056章 交易就交易之   江声身边的人好像多少都有点不正常。   如果说萧意是一场遮挡不住的阴冷的雨, 顾清晖大概就是灰蒙蒙的雾。   具备很好的包裹性,能见度很低,让人看不清他本质到底是什么样子,只能被动地感觉他身上的味道和气质。   江声看着顾清晖。   月光落在他身上, 阴影塑造他挺拔的轮廓。肩颈线条流畅有力, 有恰到好处的锻炼痕迹。眼皮很薄, 睫毛很长,挺拔的鼻梁让他的侧脸看起来有种凛然不可犯的清贵。   真奇怪, 真矛盾。   明明是那样的人, 怎么长成这幅样子。   江声脑袋里面似乎有根筋跳动了一下, 一瞬间引导他的思想往另一个方向疾驰。   他忽然很想问,“什么感觉?”   顾清晖顿了顿,抬起头。   江声不走了,顺势随性靠在玻璃窗上。乌木般的发丝随风散乱,如流墨般落在他的脸颊。   他歪着脑袋抱着胳膊,用一种带着锐利和狡黠的目光牢牢盯着他。牙齿用力嚼碎了好久没化开的硬糖,空气中就泛开甜丝丝的葡萄味。闻着很甜, 但江声已经被酸得微微眯起眼。   “说话啊。”唇边溢开白雾模糊江声的口型, 隐约看得到一点笑,他尾音上扬着撺掇他, “好奇问问都不可以吗?是什么感觉。”   那样的甜味来得不合时宜,沁在空气中被吸入后让顾清晖觉得很闷,身体的细胞都似乎因为渗透作用而渐渐缺水。   顾清晖的外表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无法挪开视线, 喉咙里有些发疼的枯竭感, 脑袋仿佛短路般慎重地反复思考着同一个问题。   他是什么意思?   江声的表情的确带着好奇。可是在顾清晖看来分明又有些一时兴起的恶劣。   他似乎就是突发奇想要这么做。要顾清晖说出口,把那些该说的不该说的, 模糊在检讨上一笔带过都让江声觉得不好面对的话全都说出来。   是恶劣的逗弄,还是有意为之的挑衅,又或者……其实是他思绪混乱在曲解江声的意思?   思维运转似乎遭受到奇怪的入侵,明明这应该是极好判断的事情,但他竟然无法确定。   男人抿了抿嘴唇,神经的弦似乎轻轻地拨动两下。他侧脸因此有些紧绷,“江先生……”   “怎么了,难以启齿吗?”   江声黑眸弯起盯着他看,看他微微的僵硬与疑似踟蹰为难的情绪似乎觉得很有意思,于是变本加厉地让声音变得很轻,羽毛一样搔刮他的耳朵。   “但是我想听怎么办。”   “说说呀。”   失速的心跳,亢奋的神经。   好渴。   顾清晖甚至觉得自己的声音变得沙哑,但在江声听来他的话音或许毫无起伏。   沉默很久。顾清晖觉得憋闷在唇边的话语似乎有一种让人难以应付的重量。   他知道他不该说。   他知道的。   但是他的嘴唇张开,言语释放出来让他感觉到轻松,“知道为什么快感总会让人上瘾吗,江先生。”   “?”江声眨眨眼。   什么,话题为什么忽然跳跃了一下。   他舌尖顶了顶嘴里的糖果,不快地说,“现在是我在问你。”   顾清晖看着他,剔透的眼睛在阴暗角落下似乎有些怪异的森冷,他嘴唇微张,口中的白雾顺着风的方向散开。   江声觉得顾清晖的气势变得特别,像是刚打开冰库,只需要看一眼就能通感的冷。   “我知道,我在好好地回答江先生的问题。”   青年拽了拽手套的边沿。   包裹在丝质布料里骨节分明的手指收握了一下。表情冷冷的,语调也冷冷的,像是在念一段文献,很正经。   “人的神经无法清晰地留住任何一种感觉,无论痛苦还是快感都一样。因为不具备长时间的记忆性,人只知道那瞬间的模糊概念可以被定义为‘不同寻常的快乐’。因为会很快遗忘,才会控制不住想要反复尝试。”   江声愣了愣:“嗯?”   顾清晖:“江先生问我是什么感觉。”   江声:“……是啊。”   顾清晖觉得他应该自省他的廉耻,像个正常人一样闭嘴沉默表达他的歉意,可神经的怪兽却止不住地张牙舞爪,连奔流的血液都在叫嚣着让他放纵一点。   “我记不住当时的感觉。如果要回答江先生的问题……我希望能再试一遍。”   江声总算明白了,他刚刚说那么多原来都是为了这句话做铺垫。   “江先生,可以吗?”顾清晖很有礼貌地问。   他之前就算是征询性的问法也是强硬的,现在却明显地在等江声的答案。   乖了很多。   江声:“我刚牵过你的手了,样本就在刚刚,不至于忘得那么快!”   “戴着手套的时候,感官并不那么清晰。”顾清晖眼睫垂着,眼珠呈现一种无机质的机械感,他淡色的嘴唇翕张,“我们可以再试一次,我会给出即时性的反馈。”   顿了顿,他补充,“好吗。”   江声盯着他看了两秒。   顾清晖实在是个看起来毫无破绽的人。   江声对他有很好的第一印象,原因就是他的冷感气质是浑然天成的,没有萧意那样温柔与阴湿交杂的矛盾。   江声有点好奇。真的有不露破绽的面具吗?   他半眯起眼睛,用轻松愉快的口吻说,“试试。”   得到饲主的首肯,顾清晖垂下眼皮,扯住样式华贵精细的真丝手套剥离,纤长有力的手指得到自由。皮肤很白,带着恰到好处的骨骼感,血管像是静默的河流。   他把这只手递到江声面前,“江先生。”   江声伸出手,立刻被温热的力度收紧握住。   很礼貌的开端,江声甚至觉得自己刚刚和顾清晖谈成一个合作。   但很快,顾清晖的手指在他掌心似有似无地蹭贴了一下。   “……”   江声眼睫颤了下,抬起头,看到顾清晖依然是那种静敛又绅士的平静。   月光落在他们的手上,把阴影都塑造得很漂亮。   江声看了眼顾清晖手背上跳动的青筋,感觉到一种无端的怪异。   明明牵手好像也说不上什么奇怪的事情。可江声隐隐感觉不是很能见人,于是往阴影里站了站。   顾清晖控制过力气,江声没有觉得疼。但是这样静谧黑暗的氛围里,感官很清晰,江声感受到他掌心和虎口一点磨人的薄茧,甚至可以通过他的手体会到模糊的心跳。   失速,剧烈,有力的心跳。传达过来。   江声再次觉得奇怪,但是又说不上来。   他看着顾清晖的脸,顾清晖却在看江声的手。注视的目光专注,口吻轻飘飘的,“很舒服,江先生的手很漂亮……有些凉。像是很柔软的羽毛。”   手指在颤动,顾清晖克制住了几乎顶上心口的喘息。   那种细微的冷意顺着手心窜入大脑皮层,顺着血液回流到心脏的时候已经变成一种让人浑浑噩噩的热。   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种感觉,因为具体的形容和臆想无疑是一种不可言说的冒犯。   “我让你说你的感觉,不是说我的手。”江声,“……你好敷衍。”   顾清晖舌根往下抵,喉咙吞咽着空气。感觉到那种燥热以及飞快从接触的地方蔓延出来,像是带刺的荆棘爬满了全身,酥麻带着一点热意,他不敢动一下。   江声想要的答案是什么?   可是顾清晖觉得说出来会被嫌脏的。   “江先生想听我说什么。”他轻声说,手指的力度不由自主地收紧。像滚烫的镣铐一样紧紧锁住,又在感受到江声挣扎的一瞬间卸掉力气。   克制一下。   忍一下。   不要让江声害怕,不要让江声讨厌。   顾清晖张开五指,让江声的手指触到他掌心,然后往前轻轻一送穿插入他的指缝。手指的空隙被填满,让人想要发出满足又怔松的喟叹。   仅仅是牵手而已。只是江声和他这样简单的牵手都有着引人堕落的快感,如果是接吻,拥抱,更亲密的行为……   潘多拉的魔盒被打开,贪婪、嫉妒、虚伪……漆黑的情绪已经逃窜出来。   顾清晖很清醒地知道这一切的错误开端在哪里,以及只需要收手就能到此为止。他能够回归乏味而黑白的生活。   可是为什么要收手。   既然已经入局,就应该占据一席之地。明明很舒服,就应该继续下去。   他年少时没有得到满足的渴求,应该在现在得到充沛的浇灌才对。   “感觉手很没力气。”顾清晖的目光有一点失焦,他看着江声的手,舌尖动了动,喉结攒动,“整个人都没有力气,心跳得很快,很过头的刺激。热,电流感……”   更重的渴望像是乌云一样压倒下来,顾清晖甚至觉得头晕眼花,眼前几乎要闪出白光。   声声,声声。   他的唇齿无声念着更亲昵的名字,手指更用力地攥着江声的手指。   江声很清晰地捕捉到顾清晖有些模糊的喘息。他依然是平静的——与其说是平静,不如说是沉寂。内敛到了极致,隐约又存在一种让人不安的侵略性,像是随时会崩塌的雪山。   这些斑驳的情绪出现在那双浅色眸子里的时候,显得有点过于明目张胆。   江声定睛看去的时候,顾清晖已经垂下眼皮。   耳根的红已经漫上脖子和眼角,呼吸的起伏比起平时有些明显。   晚风吹着,月光照着。   他们站在露台阴暗处,偶尔一阵风掀起江声的围巾,影子才暴露他们的存在。   江声掌心贴上他侧脸,拇指用力摩擦过他的眼角。   顾清晖抿着嘴唇,眼皮颤抖起来,抬眸看着他,“……江先生,请不要乱碰。”   江声垂着眸轻弯起嘴角,发丝被风吹得很乱,脸上有一点漫不经意的兴趣。   他捏着顾清晖的脸扯了扯,“你不是很喜欢吗?应该感谢我才对。”   嗯,不知道能不能有个未来科技开通一下人体共感。他真的好想知道,牵个手而已,真的能这么舒服吗。   顾清晖是不知道适可而止的人。有了主动附加的赠品,下次就会不再满足单纯的触碰。   顾清晖却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又或者他的贪婪捂住他的嘴巴。   他放纵着忍耐,隐忍地缄默。   江声从他的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好冷淡。就算眼尾泛着红,他的神情都看不出端倪。   非常禁欲的一张脸,凛然疏冷,天生就该被供在神坛上不能走下来。   看顾清晖的表情崩坏应该会很有意思。   到什么地步他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呢。   江声忽然松开他的手,逗狗一样挑挑他的下巴。青年不解地抬起头,露出脆弱的喉结。   江声歪了下头看到那处凸起,用指甲在上面刮了一下,指腹按了按。   不适感,疼痛。   抵不过羽毛一样轻飘飘的刺激引起颤栗,尾椎的电流莽撞地往上窜。顾清晖喉结上下滑动,下颌绷紧,呼吸加重。   他的表情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也的确什么都没说。   这一次,连“江先生请不要乱碰”都没说。   “好乖。”   江声弯着眼睛,奖励一样拉起顾清晖的手,“阿尔文,乖狗狗。”   顾清晖剔透的目光落在江声脸上,迟钝而缓慢地回握江声的手指。   他的手发热微颤,但又维持在一个松弛的力道,只要江声想,随时都能够挣脱。   但江声真的要再次挣脱的时候,顾清晖又沉默地轻拽住他,“再一会儿。”   江声眨眨眼:“什么?”   “十分钟就好。”顾清晖说,“……不,五分钟。我会控制好的。”   江声:“五分钟可是三百秒,我的时间是非常——”   “三百万。”顾清晖说。   江声的眼睛睁圆了一点,张了张嘴,卡在喉咙里的后半句话没能说出来,“——呃??”   他脑袋空空地听到顾清晖清冷的声音,如同优雅的音符流淌,“让我牵一下。我什么都不会做的,江先生,让我牵一下。”   什么买卖五分钟三百万,这下真的秒速进账一万了。   只需要短暂的权衡,江声积极起来,“不然就十分钟吧,我没关系,主要是看不得你这样痛苦的样子。”   顾清晖的呼吸重了一点,“江先生,还真是好心。”   江声真的没法昧着良心把好心这个词安在自己的身上。   财色……财手交易罢了!   江声靠上玻璃上,一只手把手机拿出来玩,另外一只手随便顾清晖紧紧牵着。   青年干燥温暖的手指滚烫起来,有模糊的潮热贴在他的掌心,江声一边删着对话框的红点记录,一边随口建议说,“其实去医院看看会更好。”   顾清晖缄默片刻,道:“没有用。”   顾清晖很吻合大庭广众对于天才的看法。他高傲,并且有一些极端的怪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人和人之间的接触苛待至极,最简单的触碰都会让他感觉到生理性的厌恶。   与之矛盾的,是一种野火般渐渐蓬勃的瘾症。   这已经严重影响到他的生活,所以顾清晖吃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药用以调理。   效果显著,因为药物让他感觉到生理上迫不得已的平静。   受压抑的感觉让他失去情绪,无法感觉到厌恶,同时也没有快乐。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如同坠入梦里,沉溺在死水里,变成不会痛的行尸走肉。   顾清晖低下眼睫。   模糊的月光透过爬山虎枯萎的叶子,落在江声的手背。   他攥紧了。   *   十分钟过得很漫长,至少对江声来说是。   他在斗地主连赢十二局炸翻天了,顾清晖终于松手。   江声打了个哈欠,感觉自己的手指尖凉凉的,手心湿湿的,像被小狗舔过。   顾清晖的手却很烫,发红,像是爽过头了似的有点控制不住的轻颤。   江声的眉头皱起来,很是新奇地抬头低头,反反复复地看他的手还有脸。   至于吗。   不至于吧?   顾清晖从口袋里拿出柔软的手帕,轻握着江声的手指尽职尽责地善后。   江声看着他的手帕,思路被拐带了一下,“你当时把手帕递给我的时候,真没想过被我发现吗?”   顾清晖把江声的手擦干,然后把手帕叠好放进口袋,重新把脱下来的手套戴上,狭长的眸子落到江声的脸上,“江先生不是早就发现了吗?”   “我发现是一回事,你承认又是另外一回事。”江声说,“像是在耍人——我就在你面前,可你能拿我怎么办。这样的感觉。”   顾清晖面无表情,眉梢似有似无地扬起一下。在这样的微表情被江声发现端倪之前,他轻轻地开口,“怎么会。”   江声拉开门甩着手离开,脚步往外一迈,就立刻看到靠墙站在一旁的沈暮洵投来视线。   江声吓了一跳,往旁边侧了一步。   顾清晖用手撑住他的肩膀,支撑了一下就克制地松开,“江先生小心。”   江声觉得自己真的要小心。   因为他还看到不远处楚熄和楚漆一站一坐,目光幽深,楚熄甚至笑眯眯对他招手。   越是笑越是有种不对味的感觉啊,好可怕。   江声锈掉的脑袋开始思考。   他们看到了吗?听到了吗?应该没有吧?   但是……好像没看到也没听到才是最危险的情况,毕竟人的想象力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东西!   萧意也走过来,认真仔细地打量江声的表情,确认没有奇怪的地方,才和缓地微笑一下,“晚上这么冷,有什么不得不说的话题吗,为什么在外面站那么久?”   江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萧意靠近。   黑发柔软地垂下,手按住他的肩膀,顺着他手臂落到手上,温暖的手让江声的指尖缩了一下。   萧意淡淡地说,“好冷。”   沈暮洵终于从倚靠墙壁的姿势站直,在另一边拉住江声的手腕,“和我来一下。”   江声:“嗯?啊?”   萧意握着江声的手力气加大一点,江声的脚步被迫停滞。青年口吻疑惑而低缓,“有什么事情是在这里不能说的吗?”   沈暮洵抬起眼皮烦躁地瞥了他一眼,嘴角一掀慢条斯理地说,“麻烦某个人认清自己的身份,有什么事情是你该听的?既然自诩朋友那就麻烦你做好朋友该做的事情,守好你自己的界限不要越界。”   “你也说是朋友。难道有什么事情是我这个朋友不能听的?”萧意看向江声,“阿声,你说呢?”   江声愣了一下,像是忽然被点名提问的学生,结结巴巴期期艾艾,“这个,我……嗯……”   沈暮洵手臂搭在江声的肩膀上,修长手指扭着他的脸让他转过来。自己直视着萧意微微勾着眼角笑起来,“啊,那真是抱歉,因为确实是不适合朋友听的话题。”   不适合朋友听的话题是什么?   萧意不想深想下去。   不,问题在于沈暮洵是故意这么说激怒他,还是——   萧意的眼睛闪烁两下,去看江声的表情。   江声的眼睛眨着,隐隐的躲闪已经不需要任何言语做注释。   青年温柔的侧脸在光线映照下紧绷起来,脚下的影子在楼梯上扭曲蜿蜒。他的手在江声手背上温柔地摩挲,明明是温暖触感,江声却觉得他像阴冷黏腻的蛇缠绕上来。   “阿声要把我排除在外吗,真是让人伤心。”   青年和煦的眉眼染着一点愁绪,泪痣落在眼尾,柔和的光线让他的温柔显得腻人,“沈先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沈暮洵轻嗤一声,“我只知道你没有阻拦的资格。”   他们对视的锋芒不加掩饰,剑拔弩张的气氛让空气中有种快爆开火星的错觉。   顾清晖的眉眼带着一种漫不经意的清冷,“江先生——”   好巧不巧,楚漆也在这时候站起来。他不由分说地打断了顾清晖的话,“声声,我有话要和你聊一聊。方便来我的房间吗?”   江声几乎很少看到他这样冷酷并且严肃的表情,虽然他的话音尽力压低变柔和,但江声还是感觉到压迫。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集中看向这位江声的另一位好朋友。   比起萧意自称朋友的半虚假身份,所有人都知道,楚漆是江声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货真价实的竹马。   ……   ……   “沈先生,真为你感到遗憾。”萧意嘴角微翘着轻叹,“想来在阿声这里,还是楚漆先生更有话语权。是吗,阿声?”   沈暮洵声音淡了下来,“所以你又在得意什么。”   江声头晕眼花起来。   救,救命。   你们吵架就吵架,为什么非要提一嘴他的名字问他的意见!   还不如让他倒头回去和顾清晖手牵手呢!! 第057章 朋友就朋友之   沈暮洵和萧意要说什么江声倒是可以隐约猜到。   可是楚漆要找他说什么。   刺骨寒风吹着江声的背, 他从胡乱猜想的思绪里清醒过来,试探着抓住沈暮洵的手。   青年的手骨骼清晰带着冷意,眼睛转了下,定定地看着他, 一言不发地反握住, 眉眼间情绪也在消退。   江声望着他, 轻声说,“我晚一点来找你好吗?楚漆应该是和我有江家的事情谈。”   气势到底是不是, 江声也不知道, 反正……就先这么说了再说!   沈暮洵看到江声对他认真解释的样子甚至有点恍惚, 好像他的确有一个正式的身份听他的解释。   心脏不听使唤地猛地攒动一下,但他又在因为这一瞬间的失序感到无可救药的讽刺。   他看着江声的脸。   江声嘴唇抿得有些紧,带着一点慌张。   沈暮洵睫毛低垂,抬起手,冰凉的指腹擦过他的侧脸。   好奇怪。   他都这么清楚江声的性格,为什么还是会被自己的臆想欺骗到。   他什么都不能从江声这里得到,以前是, 现在是, 以后也是。但他还是觉得,江声如果能认真对他, 他就好像是江声心里特别的那一个。   不然他为什么去找楚漆还要和他解释?他是什么人啊。   沈暮洵很想笑起来。   他应该感到得到所求事物的满足吗?可是心脏空空地抽痛起来,泛起酸涩。   沈暮洵垂着眼睫,泪痣坠在眼角,精致的脆弱感让他看起来像是要掉眼泪。他手指捏了捏江声的手, 面对萧意时的所有攻击性都变成了软绵的泡沫, 声音也是很轻的,“我知道了。”   看着沈暮洵转身往楼上走, 江声松了口气,转头看向萧意。   萧意狭长的黑眸弯弯眯着,和沈暮洵几乎在同一个位置、分毫未错的泪痣,在他脸上却有和沈暮洵截然不同的气质。   沈暮洵是明烈的火,他就带着一点雨中的忧郁。   江声觉得忧郁是假的,阴湿是真的。   像是追着骨头跑的狗一样。   聪明的狗知道骨头是被人牵着的,可能永远吃不到,可能只是牵扯他的圈套。但是他不在乎,他要的只是能看到那根骨头,没有骨头他就回头咬人。   江声从来都不能对萧意放心。他的阴暗残酷藏在他那张温柔似水的皮相底下,像是长满野草的沼泽。江家鼎盛的时候他和萧意是平等的‘朋友’,江家垮塌他和萧意之间的关系看似没有任何改变,甚至江声依然拥有支配他的权力,但其实客观上来看,萧意制约他甚至不会废吹灰之力。   一切只看他要不要这样做而已。   萧意看向楚漆,又转向江声,“江家的事情,想知道什么不如来问问我?也许连你哥哥的消息,我也不是不知道。”   江声边走边说,“你好神通广大啊。”   “怎么听起来好像在挖苦我呢,好伤心啊,阿声。”萧意眨眨眼睛,微笑着陪着江声的脚步一路来到客厅,“其实你不问我也会说的。我原本打算明天录制结束和你聊聊……你可以把我当工具用,试试看?也许很趁手也说不定。”   江声:“算了。”   怕被工具冷不丁咬一口。   萧意对他的态度一直都很温柔。予取予夺,甚至堪称任人欺压,扇耳光都不会对他生气一点,甚至会潮乎乎地笑着贴过来问他爽了没有不爽可以再来。   也许就像萧意之前说的那样,江声从来没有认真想过为什么萧意对他这么特别。   他忌惮萧意所谓的爱。有一个永恒的议题镶嵌在江声的心脏里,那就是人爱的到底是另一个人,还是自己欲望的投影?   这个问题是很难有定论的。在权利角逐场厮杀之后残留的真心大概很显得珍贵吧,萧意全都给了江声,要交换的也只是江声真心的一片。越是这样,越能证明他还没有完全跌入泥沼不是吗。越是这样,越显得他还算个人而不是野兽不是吗?   他对江声的感情,到底是真心,还是这样的“伪证”。   江声在心里嘀嘀咕咕。   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江声倒也不是很想用这只疯狗。如果真的欠了萧意的人情,还起来可不是等价交换的事情。   江声来到客厅,把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挂在共用的衣帽架上,回头正想对楚漆说什么,就看到他和萧意一前一后在对视。   眼神如果能杀人,他们身上的被击杀次数都是999+。   江声拉了下楚漆,打断他们无声的对峙,“走啦。”   楚漆眼珠转了下,俊朗深邃的眉眼带着散漫的凶戾感,很适合站在那种五彩缤纷的灯光下出演声色犬马中不动不乱的冷酷霸总。   但霸总只是抬起手揉乱江声的头发,大手放在他的后颈像提小猫那样捏了捏,薄唇勾起,“嗯。”   楚熄就在不远处,他的目光盯着他的手看,又落到江声的脸上。绿眸眯起,发丝散乱,脸颊上的伤痕显得他有些空空如也的寂寥。   他想,也许顾清晖那天的嘲讽也不是很没道理。   年纪小从来都不仅仅只是年纪小的问题而已。   缺少的时间,没能发展起来的能力,让他的手心空空如也。   *   江声好像还是第一次来楚漆的房间。   他的房间里全都是他的味道。那种冷冷又带一点辛香和焚烬的香水后调很绵长,够闻很久,细细品,越闻越好闻。   江声坐在他的床边,感觉冬天很容易让人生病。   比如一种一碰到床就想倒下去滚两圈的病。   江声克制住了,他问,“要说什么?”   楚漆在墙边的饮水器接了一杯水,冲出微烫的温度递给江声。   江声看着水面的波纹,讷讷地把水杯接到手心来捧着,“你这样好有审讯的氛围感,我要害怕了。”   “不要怕。”楚漆坐到他的身边。   察觉到身边的布料下陷,江声头皮隐隐约约有点发麻。   “有两件事需要和你说,先从江家的事情开始吧。”楚漆道,“江叔叔的踪迹……”   江声说,“这个我知道了。”   “是萧意和你说的?”   江声的手在陶瓷杯子上蹭了蹭,声音低下去,“……江明潮。”   “……你还和他有联系。”楚漆坐在江声身边看着他。张力十足的身体在微微弓腰的时候衣服的褶皱都显得绷紧,他眯起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声声,你要好好听我说话。江明潮是很危险的人,你要离他远一点。”   江声把腿并着,尽量把自己显得很乖,“那我怎么办嘛!当时我什么都不知道!以为江庭之要死了呢,或者他要死了,我才接的电话嘛!”   “他说了什么?”   “嗯呃,也没说什么。”江声回忆了一下,但脑子里挤满了江明潮当时问的那句‘你身边还有人吗’——啊啊,怎么该记的不记,不该记的印象深刻!   他咬着嘴巴磨了磨,“主要是说江庭之,说他在国外被找到,做了不好的事情现在有瘾了,问我要怎么处理。”   楚漆伸手扭过了江声的脸,手指顶开牙齿塞进他的嘴唇间,“不要咬嘴……你怎么想的。”   江声把楚漆的手指头吐出来,“能怎么想,江明潮他做都做了,马后炮来问我怎么处理。我还能怎么处理,唯一的处理就是去买身西装,盛装出席江庭之的葬礼。”   江声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激烈的情绪。   楚漆并不意外,因为江庭之和江声的关系并不好——确切来说,已经不能用“不好”来概括。   “那你……”   “我没生气。想到江庭之会有这种结局觉得很荒诞,但也无所谓了,可怜他不如可怜可怜我自己呢。”江声叹口气,抬头去看楚漆的眼睛,“没钱没势,吃不饱也穿不暖,连给游戏氪金都得数数票子可怜兮兮地放弃……”   楚漆手指轻轻把江声的头发顺了下,看着他,声音低沉,“江庭之是这种结局,那你的结局呢?”   江声黑发乱乱地落在衣领,干净的眼眸望着他,慢半拍地眨了眨眼睛。   “江明潮固然可以让江家的映光集团起死回生,可真的到那时候,你要坐在一个什么位置。”楚漆问他,“是他的弟弟,还是他的囚鸟。”   江声其实想过这个问题。   但是因为实在懒得想,所以放弃了。   想起那天通话的时候江明潮的口吻,江声总觉得他不会那么残忍。   ——“可是如果我那样做,乖乖就只剩哥哥了。会寂寞吗,会觉得我做错了吗?会恨我吗?”   听起来是不那么狠心的口吻,他甚至还腆着脸叫乖乖呢。   啊,但是,这些心黑的人到底怎么想的,真的不好说。一边亲亲密密叫哈尼一边扣着扳机爆头的人可是很多的。   江声不想死于轻信。   他叹了口气,倒在床上翻滚两圈,立刻就开始犯困,然后就被楚漆拉了起来。   他很有些无奈,手指头用力捏着江声的脸,“祖宗,认真一点。”   “这是你需要认真思考的问题,声声。江明潮是很危险的人,拿到信托之后他的行事已经非常狂妄,你的自由如果被他掌控,到那时候你要怎么办。你一无所有,连反抗的资本都没有,你难道要对他屈服吗?”   江声被他扯着脸:“唔唔唔——”   楚漆继续说,“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能给你的帮助非常有限。他的信托基金和我同源,而我目前也仅仅只是继承人,没有江明潮那样的实权。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到那时候你要向谁求助。沈暮洵吗,萧意吗,顾清晖吗?还是说,你对我那个不中用的弟弟抱有什么期待。”   江声苦着脸,“呜呜——”   楚漆终于松开手,指腹揉揉他的脸,口吻缓慢,“不疼不知道教训,是不是。”   楚鱼,也就是江声继母,在她是江声继母、江明潮的母亲之前,她首先的身份是楚家后代。   楚家有混血血统,最开始是在A国发家。据江声了解,楚伯父的商业版图也主要在A国,那边的家族一向有信托基金的传统。   楚鱼确实是个很有手腕的女人,和江庭之联姻牟取利益,就是为了最大限度证明能力,以此争取加入家族信托基金。很显然她成功了,并且做得很好。   江明潮是个聪明的人。乘着楚鱼扬起来的这股风铁血掌控,他外表看起来有多脆弱、多容易受人轻视,手腕就有多强硬。   现在的话,他手里应该同时控有方舟科技、江家的映光集团,以及家族信托的股份。江家这样豪门的破产危机捏在江明潮手里是可以操控的一把刀。   现在他要这把刀刺向江庭之,于是江庭之以荒诞的结局收场。等什么时候他要这把刀刺向江声,江声也会没有反抗之力。   楚漆是真的希望江声能好。他不留余力地希望把江声从深坑里拉出来,所以和江声说了很多现在的局势。那些艰涩的语句融入脑海中,江声很认真地在听,但无可避免地头昏脑涨。   天啊厌学症真的要犯了……   江声从来都不是喜欢学习的人,特别是听长篇大论。   但事关自己,江声还是有在努力分析,“所以我现在只有三条路可走?”   楚漆:“嗯。”   做江明潮的笼中鸟,或者彻底脱离江家成为自由人,又或者依靠联姻获得更大的权利范围争取到势力对局的基本能力。   楚漆说:“如果和我结婚……”   “打住。”江声是第二次听到楚漆提起这个话题了。上次他还说是开玩笑,但江声觉得,也许他真的有点这种想法。   也许不止一点。   江声转移话题,“不是说有两件事吗,另外一件是什么?”   楚漆支着下颌,碎发散乱在额角,上次和楚熄打架留下的伤疤浅浅地落在额角。有一种人,身上带着伤口会更好看,比如楚漆。   室内的灯光映照在楚漆的脸上,他沉吟片刻,“第二件事。”   江声认真起来。   “——你和顾清晖在露台做什么?”   江声混沌中勉强维持清醒的大脑都觉得很无语。这简直像是财经频道忽然开始放起娱乐新闻一样荒诞!   “……就这?我以为你要说多么重要的事情!”   楚漆扬起眉毛,“不重要吗?”   江声喜欢葡萄制品,但是讨厌葡萄。喜欢草莓,但是讨厌草莓制品。楚漆原本以为,这种前后差距的变化会让江声对顾清晖失去兴趣。   但是他看到的,似乎和想到的不一样。   是有别的不为人知的变量存在吗。   十三分钟二十五秒。   他们在露台共处十三分钟二十五秒,可是他们之间有什么好聊的。   江声不知道要怎么跟楚漆说。   说他收了顾清晖给的检讨和六百万……然后让他牵手牵了十分钟吗?   听起来好奇怪啊这种关系……   江声咕哝:“也没做什么,就看星星看月亮,聊聊诗词歌赋人生哲学……”   楚漆轻笑一声,意味深长地扬起眉毛,“我呢。为什么不和我看星星看月亮,聊诗词歌赋人生哲学?”   江声:“我现在不是在和你聊吗?”   楚漆:“你在和我聊,心里却在想着江明潮。”   呃呃呃啊!   江声眼睛眨了眨小心抬头去看楚漆的表情。   然后被楚漆的手盖住脸,脸上热乎乎的,耳边是男人带着笑的声音,“为什么是这样的表情。我说的话,让你觉得难堪还是为难?”   江声抓着他的手腕。楚漆的手很大,江声不止一次觉得他如果去打篮球应该也能成为大球星。这只手往下挪,掐住江声的两颊捏起来。   “没关系。”楚漆靠在床头看他,背影被拓在阴影里像是一头野兽。声音放得很轻,有两分带着磁性的飘忽,“没关系,声声,我不介意。靠近别人没关系,想着别人也没关系,只需要看着我就可以,不要躲着我就可以。”   江声只好盯着他看。   楚漆墨绿的眼眸和他对视着,忽然笑了笑。   俊美的脸上散漫地勾着嘴角,会带着一点让人心跳不止的调笑。细看下去,又似乎是沉稳和认真的,“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对吗。”   江声结巴,“是,是啊。”   “上次接吻是什么时候?”   是在影院。   在楚漆说‘做朋友之前,我要你再给我一个吻。’之后。   江声记得很清楚,但是他却觉得这是个不能说出来的回答。他抓着楚漆的手紧了紧,微微把脸别开一点,“没有好朋友会接吻的。”   “说好了要看着我。”   楚漆微微用力,把他的脸扭过来。   “可是你和萧意有接吻吧?”楚漆的指腹磨蹭他的下颌,问他,“普通朋友都可以得到的待遇,我作为最好的朋友要求待遇升格有不对吗?”   那是假朋友啊!   怎么对萧意江声无所谓,可是他不能用无所谓的态度去对待楚漆。   楚漆很重要,非常重要。完完全全希望他好,会站在江声的角度为他剖析局势的,只有楚漆。   他也许有坏的心思,但是他会通通收敛干净。江声有时候觉得楚漆危险,觉得会再被关小黑屋,可是楚漆展现在江声面前的感情,是永远希冀他朝上走,不坠落的。他恨不得江声能长出一对翅膀,高高地飞起来。   江声是真的真的,很想楚漆只是他最单纯的朋友,只是朋友。   他在影院对楚漆说的那些话里面,也许掺杂有假话,但也有很多真话。   他的人生缺少谁都可以,谁都是他人生的过客路人,和他们发生的故事只是人生中很短暂的篇章,阅后即焚。   江声的人生甚至连自己都在常常缺席,唯独缺少楚漆不可以。   楚漆是他唯一的重要的朋友。这么多年的友情,江声真切地、一万次的后悔,那次酒后冲动揭穿了这一切。   江声不是傻子,他知道真正友情变质也许发生得很早,总之绝不是那一刻生理欲望撺掇出来的事情。但是这一切暴露出来的时候他根本无力承担。   这对江声来说很突然。   他从未那么清晰地看到楚漆的欲望、听到他的诘问、共情他的痛苦、理解他的忍耐……正是因为他感知到的一切太清晰,所以归根到底他只能觉得茫然。   他的感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么多年楚漆看他谈恋爱又会是什么感受,他又要怎么办?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   江声很喜欢楚漆,但却唯独不是能够回应楚漆的那种喜欢。   他不想用一点别的感情去破坏他眼中楚漆的样子。哪怕这真的好自私。并且坏透了。   所以楚漆的手按在他的嘴唇上的时候,江声抓着他的手小声问,“不亲好不好。”   楚漆于是顿住,垂着眼睫望他。   青年的头发像乌木一样黑,眉眼是很舒朗的好看。眼睛乌黑干净,一眼能看清。让人觉得他的人生也许是一片坦途,从来都没有烦忧。   楚漆也一直都很想让江声快乐下去。他见不得江声皱起来的眉毛,烦闷的眼睛,咬紧的嘴唇。   他沉默地松开手,在江声有些闪烁的目光里摸了摸他的头。   是不那么温柔的力道,胡乱揉了一通。然后在江声有些烦地抬头瞪人的时候,注视他乱糟糟的头发轻笑起来。手指拨了拨他的睫毛,轻声喊他,“声声。”   “嗯?”   “声声。”   “……怎么了?”   声声、声声、声声。   他的声声。   一起长大的声声。   做了整整十七年朋友的声声。   楚漆真觉得这个命运该死的可笑,他几乎能猜到他这样的特别会得到多少人的嫉妒。他能永远站在江声的身边,做他唯一的那个例外。   好大的殊荣。   好了不起的地位。   没有人能比得过他。因为江声也许爱过很多人,唯独没有爱过他这个唯一的朋友。   楚漆控制不住地笑起来,他拽过江声的手腕,把他用力地抱在怀里。用结实紧密的拥抱去填补胸腔的冷、缺失的空隙。   是拥抱还是无能为力的情绪宣泄。   楚漆不知道,他什么都做不了,也许朋友只能这样拥抱。   江声整张脸闷在他的胸口,结实的肌肉挤着他的脸,热气也蒸上来。   江声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很糟糕。也许他真的是个恶毒的人,嘴上说着把楚漆看得很重,缺少楚漆就活不了,可是做的事情却一直一直在把楚漆的心往泥巴里踩。   好坏啊、太糟糕了。   可是他也不想和楚漆接吻,他会受不了。   做朋友不好吗,就只做朋友不好吗。他唯一的朋友,重要的朋友,比起总会离开的情人不是更好的选择吗?为什么楚漆依然会这么痛苦呢。   江声抓着楚漆的衣角,闭着眼睛在他胸口蹭了蹭,“对不起。”   “……我能怎么办,声声。”   楚漆真的没有办法,面对江声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凶狠过,愧疚的是自己。强迫过,崩塌的是自己。江声怕他怕得要跑掉,跑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完全失去音信,楚漆才真的觉得被折磨到发疯。   比起那样的经历,只是不接吻只是无法亲密,又算得了什么。   但理智纵然知道,心里又怎么甘心。   朋友啊……朋友……   楚漆扯起笑,声音低低的,带着笑似的,却呼出颤抖的气流,“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江声闷头在他大胸上埋。   没过一会儿,就被楚漆摸着侧脸把下巴抬起来。   看到江声眼睛的瞬间,楚漆愣了愣。   他的全部心神都碎掉了,心口的所有烦闷都在这点晃动水泽里散去。   但过一会儿,就变成一种酥麻的刺痛。那是痛苦还是快意,楚漆分辨不出来,只感觉到耳朵和眼睛在发热。   他在江声心里一定很重要。   江声很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   只不过不是爱而已。   可为什么不能是爱呢。   明明都这么喜欢了,视他为重要的人,离爱只差一步而已,为什么不能是爱?这个界限真的无法突破吗,这条边界当真如此清晰吗?   楚漆在这一瞬间感到自嘲,也许他真的不懂江声。   如果是楚熄,大概能清楚地知道江声这时候是为什么在哭吧。   可他做不到,他的脑筋大概真的很死板,他和江声也真的缺乏默契。他们只能做朋友,也仅此而已了。这种友谊是楚漆陪伴他的时光,和多年来的无条件宠爱换来的,而不是因为他真的能走进江声的心里,做他缺失的拼图。   他能做的,只是慢慢用拇指去揩江声的眼泪。   沾着水痕的手指擦过他的眼角一遍又一遍,注视他一眼又一眼,很轻、很缓、很温柔的力度,也很无奈地放轻声音哄他说,“我没拒绝你啊,为什么还这么难过。”   江声眼睫毛湿湿地黏成一簇簇,本来就很漂亮的眼睛这会儿看起来像是泡在水里。楚漆看得受不了,凑过来想要亲他的眼睛。   江声吓得抓住他的手,被楚漆攥在很热的掌心。   “不接吻。”楚漆语气带着沙哑的温柔,近在咫尺的脸孔俊美深邃,带着鸷冷的侵略性。他牢牢攫取江声的眼神不容他后退,但他的态度却在一步步退让,无止境的退让,“声声,我从来都信守诺言。”   江声迟疑地放轻了力度。   于是熟悉的、带着冷感辛香调的味道,很慢地吻过他的眼睛、脸颊,最后碰在额头。   *   从楚漆的房间走出来,江声意识到他还需要去找沈暮洵。   他敲开沈暮洵房门的时候,沈暮洵像是早就等在门边似的立刻就打开了门。他带着点冷的脸在看到江声表情的瞬间就崩坏掉。   沈暮洵抿了下嘴唇,侧过身让他进来,声音不由自主地放轻,“你怎么了?”   江声往前走,直直撞进他怀里。   沈暮洵毫无防备地被他撞得踉跄两步靠到墙上,只能茫然地伸手环住江声的腰背,声音更轻,“到底怎么了?”   江声埋在他颈窝,凉凉的发丝蹭着他的脸颊,呼吸是热的。他的声音响起,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轻,却在喊他的名字,“沈暮洵……”   沈暮洵被他这种口吻喊得麻了半边。他都没有见过江声这幅样子。   好可怜。   这样的想法一闪而过。   沈暮洵眉头皱得很死,不由得就去想他在楚漆那里遭遇了什么。   江声扑在他的颈窝,埋着蹭脸,“能不能抱抱我?”   房间内陷入一时沉默,只剩下暖风在运转。   沈暮洵又想笑了,他轻声问,“在别的男人那里受了情伤,跑过来找我要安慰。难道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江声。”   这样说着,他用力抱住怀里的青年。   严丝合缝,连一丝风也挤不进来。 第058章 亲吻就亲吻之   大概他就是这么贱的人。   在手不经过大脑的许可就抱住江声的时候, 沈暮洵真的觉得他已经无可救药了。   他的手按在江声后背,微微用力托住他的腰。江声埋着头把他挤在墙角,柔软的头发乱糟糟地蹭在他的脸上,两只手抱得很用力, 呼吸声浅浅。   紧密的姿势, 温热的拥抱, 他听到江声印在他心口的心跳。   沈暮洵静静感受他带来的这个拥抱,从焦急、酸涩到茫然, 最后竟然从这样的拥抱中汲取到温度与力量似的觉得平静。   他眼睫垂着, 手掌一下下抚拍江声的背, 闭上眼睛,和江声轻轻靠着头,“没事了。”   江声抓着他的衣服,从沈暮洵身上获得的能量让他有想要开口倾诉的冲动——哪怕沈暮洵绝对不是一个好的、合适的倾诉对象。   “我感觉我好糟糕。”但江声还是说了。   因为有时候,时机是比好、合适更重要的事情。   沈暮洵还是闭着眼,回应的声音很轻,“怎么, 你是第一天认识自己?”   伤害别人又不止一次了, 怎么偏偏捅了楚漆一刀就开始反省。这样的特殊对待,衬得他的自以为是都变得平庸。   沈暮洵单手抱紧他, 淡声说,“把别人的心意视为草芥的是你对吧,不专情的是你对吧,喜欢把别人玩哭的是你对吧, 把说好永远不会给别人听的曲子在宴会上演奏的是你对吧?”   说完之后, 沈暮洵自己都觉得有几分不可思议的可笑。   明知道江声是一个多么恶劣的人,他是怎么做到清醒着往下坠的。   “别的先放一边。”江声噎住, “……最后那个我不是都解释过了吗!”   “你可选的曲子千千万万,为什么唯独是《安妮》。”沈暮洵后脑抵着冰凉的墙面,伸手去碰他的头发。柔软的,微凉的,落在手心很快就会滑走。   他掌心抬起江声的下颌,轻声说,“不过算了,很快我们会有新的替代。”   江声眼睛黢黑又清透,睫毛迟疑地眨了下,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眼睛有点红,眼皮有点热。   沈暮洵望着他,分不清是心疼还是心痒。   直到神经痛让他太阳穴的青筋开始跳动,指尖碰到江声泛着薄红的眼尾轻轻摩挲,看他不适地眨眼抓住他的手,才后知后觉感觉到,最强烈的情绪竟然是嫉妒。   江声从没为他哭过,掉几滴眼泪都吝啬得过分。   楚漆很痛苦吧,可他的痛苦都是这么幸运。   他拥有江声除了亲缘之外最无法割舍的关系,到底还能有什么不满足?他在贪心什么,聪明的人应该明白适可而止的道理。   可是,不安,不安。   楚漆想要打破现状是最难也是最简单的,他本就高高站在云端,只有一步之遥而已。   沈暮洵笑起来,淡淡凑上前,湿润嘴唇从江声的脸颊吻到他的眼睛,“江声。”   江声眯起一只眼睛推他的胸口。   沈暮洵顺势抓着他的手背,拇指按在他的掌心,轻声问询,“你会记得答应我的事情是不是。”   潮湿的热气挨得很近,连带声音都好像变得温柔很多,“不会反悔,是不是?”   江声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嘴巴张了张,犹豫的神色一闪而过,“我——”   沈暮洵眸中暗色微闪,俯低身体吻过来,阻止他继续往下说去。   眼睫垂得很低,泪痣恰到好处的坠在眼尾。有些湿润的嘴唇带着潮湿花香调轻含住江声的下唇舔吻,他把江声推拒的手放到自己的肩膀上搭着,半抱他来到桌边。   江声被他亲得一激灵,茫然地抓住他肩膀的衣料,“不,沈暮……”   唯恐他嘴里说出不好听的话,沈暮洵的嘴唇重重烙下。他眼皮低垂,睫毛几乎扫到江声的脸颊,低低的带着沙哑的声音不知道是在劝说谁,“没什么的,没什么。”   “我只是需要你的帮助,没有良好的体会感只能写出干瘪的东西。你是在帮我,所以没关系,也没必要拒绝。”   江声隐隐觉得不太对劲。   沈暮洵的思维已经在往极端上走,确切地去想,似乎是从音综基地的时候就开始——如果是正常状态的沈暮洵,无论如何也做不出那种离谱的事情。   从那时候开始沈暮洵就已经在变了。   那么到现在又到了什么程度?   江声心里有些不安的感觉在层层加剧。他注视着近在咫尺的沈暮洵的脸孔,对方的黑发垂落遮在眉眼,间隙中透出的眸光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破碎的寂静。   两次了,江声想。   当切入这种话题开始,他就不愿意听江声说话了。因为他觉得每句话都是超出接受范围的拒绝、搪塞、欺骗,反复上演。   虽然江声说出口的大概率也确实是这些……   江声抓着他的衣服,但手指很快在细密的轻吻中被沈暮洵一根根掰开,修长的手指钻进指缝,贴近掌心和他紧密地交扣着。   “咔——”   江声睁了下眼睛。   隔着一道紧闭的房门,江声听到有人打开了门,又或者是关掉。因为全屋铺设地毯,脚步声一向是几不可闻的,他甚至无法从脚步的规律去判断到底是谁。   可这样的未知却让江声下意识地紧绷起来。   会是楚漆吗?   其他人带来的后果固然可怕,可江声是刚从楚漆的房间里走出来的。   他在拒绝楚漆之后,在另一个房间和沈暮洵亲,这样是不是不太对。楚漆的包容隐忍,他的无可奈何,这些都重现在江声的眼前,让他觉得茫然和紧张。   他本来没打算和沈暮洵做这种事。   是怎么开始的?   也许是幻觉。   江声几乎能看到楚漆隔着一扇门,以他那双幽暗的绿色眼眸望着他,带着丛林狼的桀骜不驯,又像是覆满绿苔的河流。   他听到不存在的言语。   “选谁都可以,唯独我不行吗?”   如同火车从耳旁疾驰,江声感受到一阵让他瑟缩的风。   沈暮洵还在耳边呢喃,热气搔刮着江声的耳朵和嘴唇。他坐在沈暮洵的桌子上,感觉浑身发冷,又或者是发热,他根本无从分辨。   江声往后仰想要躲开,“等下,等下……”   沈暮洵的吻却顺从地从嘴唇下滑到脖颈,他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是一种渴望在驱使他亲吻着。这种渴望甚至带着绝望,又或许正是因为绝望所以才会这样索取。   他亲得很慢,不会让江声觉得疼痛,也不会急躁,没有让江声觉得他有多么疯狂。落在江声颈边的每一个吻都全力灌注他的感情,可到底还是轻飘飘的,只会有酥痒混淆的舒服。   热意的酥麻感在体内到处乱窜,江声的呼吸变了调子,恍惚地回过神,看向那扇门。   门好好地关着,就算有人站在那里,也不会看到的。   可为什么他会觉得……   “你在看什么。”   沈暮洵的声音响在耳边,他手指尖带着冰凉,从腰部滑下,“你在想谁,你那位……最好的朋友?”   江声警觉的神经骤然紧绷,耳朵倏然变得滚烫,他不可置信地低下头,声音几乎带着慌乱,“等等,这里不行!”   “那就不在这里。”沈暮洵感觉到一种近乎燥热的发烫,烫得他头脑晕眩,烫得他由衷地感受到危机和紧迫。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江声会想着另一个人。   刚刚让他哭出来的人。   以朋友之名,却对他带有觊觎的人。   这太没道理了,这让他觉得不甘觉得嫉妒,心魔如同漆黑的泥沼把他整个人都推陷了进去。   亲吻江声脸颊的时候,沈暮洵在想为什么。   单手揽着他的腰撞开旁边浴室的门的时候,沈暮洵在想好恨他。   恨谁?江声吗。   他不知道,他只是感觉到了萧条的恨意像是寒风一样吹过来,让他在这样心意滚烫的时候都觉得没有温度。   把江声推在宽阔些的盥洗台的时候,沈暮洵终于能认真看到自己。   江声背对着镜子,面朝镜子的是沈暮洵的脸。洗浴间的灯没有开,就着房门口那盏小灯的微弱光线,沈暮洵看到的自己头发潮湿,眼尾带着泪痣都发着红,狭长的眸子里带着水色,一副情动的样子,眉头却紧锁,侧脸却紧绷。   沈暮洵的胸口剧烈起伏,视线从镜中挪到了江声的脸上。   他带着茫然,带着慌张,揪着沈暮洵肩膀的衣料以质问的口吻说,“你疯了吧?!”   疯了吗。   疯的定义是什么?   沈暮洵手支在盥洗台,声音轻轻的,“声音太大了。江声,这里的隔音从来不怎么好。”   江声紧张起来。   他又听到了开门的声音,那样的声音不该这么清晰的,但他的耳膜几乎都要被刺激到炸开。他无法判断声音的远近,不知道是谁打开了门。甚至也不知道这样的声音是不是他的幻听。   无法判断。   一切都很模糊。   是他被影响到了吗?   江声的目光看着门,无心留意毛衣被掀起一个角,在温暖的空气中往上推,裸露的腰腹微微受凉。   带着热气的吻落在江声的胸口,顺着一点流畅漂亮的纹路下滑。湿润的,炙热的,酥麻的。江声整个人都抽动一下,几乎舌尖都在颤抖,他捂住嘴里的声音往后缩,茫然地低下头,沈暮洵的手指顶着毛衣的衣角塞进他的嘴里。   江声潜意识也许是抗拒的,也许没有。矛盾的观点太多了,像是大雨一样让他目不暇接,有模糊的感觉让他变得很狼狈,湿淋淋的。他只是觉得这个地方不对。不行,不可以。   在这种地方接吻或许都算出格了,更多的江声会觉得不安。   随时会被发现的感觉很过头也很恐惧,江声绝对不想再去体会第二次。   他抓着沈暮洵的手,然后被一边吻着腰一边反握住。手指也许是滚烫的,也许是冰冷的,又或者两者皆有,因为他已经无法具体地分辨这样的体温究竟是属于他还是沈暮洵。   江声紊乱的思绪让他无法支撑脑力的正常运转,他压低声音想把腿蜷缩起来,“不、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你疯了吗这里怎么可以,等等,我害怕——沈暮洵……”   沈暮洵停下来。   他知道自己大概是真的犯贱。   他看着江声现在的慌乱,觉得漂亮得叫他发抖,想去吻他乱颤的睫毛,咬紧的嘴唇,或者更过分一点。   沈暮洵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摆在这里真的太好了,本来应该让他审视他的态度,遏止他的罪行,可是沈暮洵的目光看着自己沦陷在黑暗里,觉得思路在膨胀的欲望中变得清晰。   是要过分一点的。   才可以把其他人的影子彻底从江声的脑海中洗刷出去。   让他看着他,并且只看着他。   沈暮洵胸腔过于剧烈的跳动让他觉得有种窒息的欢愉,额角细密的汗在浴室门外灯光映照着,有些性感地滑落濡湿他的头发。   不过现在,也许真的不合适。   沈暮洵湿润的吻落在江声脸颊,近乎入神地注视他。几乎要因为这样的亲近以及亲密,是大学时光的回溯了。   他张了张薄唇,声音不受控制地从唇边流淌,低低的带着让人耳朵发麻的沙哑,“没关系宝宝。我错了,宝宝。”   “啊啊啊!”受不了了,宝宝是什么,宝宝是什么!江声在黑暗中咬着牙抓着他的头发崩溃乱晃,“沈暮洵,好好叫我的名字!”   头皮的撕扯痛意让沈暮洵的思绪略微回神,后背的冷汗被偶尔的风刮得发冷,胸腔的热气又在一直奔腾,沈暮洵深吸一口气,额头低下和江声相贴,鼻尖相抵,“你很久没有……”   江声又拽了一下他的头发。   沈暮洵感觉到痛苦,但说不上是哪里的痛更具体。也感觉到快乐,更无法描述它来自哪里。他只是控制不住地感觉到眼睛有温热的液体滑落,同时又笑起来,胸腔被一种无法判断的情绪丰盈,也许是痛,也许是快乐,总之让他感到满足。   完了,彻底完了。   “哪怕是身体上的关系也可以。”   想要和江声变得紧密。   无法从感情上得到江声,没关系,另辟蹊径也可以。   沈暮洵心口有种撕裂自我般的疼。他感觉自己在流血,但他只是在流泪。   他抚着江声的脸颊让他好好地看着自己,指尖力度带着虚浮的烫意。   微弱的光线映照出他眼尾那滴泪痣、流淌到下颌滴落到江声锁骨的眼泪,和那张皱着眉毛带着几分苍白自嘲的,俊美到无法移开视线的耀眼容颜。   “这张脸,还算能入得了你的眼吧。”他的声音轻得让江声发慌。心脏坠了一下,像飘在云里,“是吗,江声?”   光大概是为沈暮洵量身定做,把他轮廓的每一分起伏都雕刻得像是神造。他的痛苦和紊乱塑造得浓墨重彩,眼睛乌黑,在微弱光线中瞳仁虫蝇般细颤,江声几乎看到腐败的玫瑰在黑暗中蔓生结出鲜艳欲滴的果实。   江声被这种冲击震到发懵,这样的情绪影响他的心脏,难过,不解,种种情绪杂乱无章地混淆,以至于他慢半拍才回悟过沈暮洵的意思。   啊?不是。   等等???   什么意思???   沈暮洵漆黑的眼眸像是深渊,静静看着他,“明天,你会来的。对吗?”   江声张开嘴,“我——”   “你不来,我也会等。”沈暮洵轻笑,抬起头亲吻他的脸颊,“再好好地看看我吧,江声。我们很契合,你忘了吗?”   热气。热气。   滚烫的热气把江声的脑袋放在蒸笼里面烤。   沈暮洵在这种让人头脑发晕的热意中,用他好听的声音轻轻在江声耳旁呢喃,“抱着我好吗,宝宝。”   江声扯着他头发的手已经不知道何时松开。他坐在盥洗台,低头看着沈暮洵,沈暮洵也抬着眼睫看他。漆黑的眼睫底下,滚烫的泪珠映着微弱的光线,滑落在下颌,被江声的手心接住。   江声被涩到了……不是,被烫到了。   喉结被按住,羽毛一样的触感温软地落在嘴唇上,然后被咬着含着舔着,既温柔又凶狠地对待着。   侵入头脑的浪潮是温热的,又或者是滚烫的,江声知道为什么情.欲总是用潮水来形容了,毕竟它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   江声以为自己会彻夜难眠。   但是或许是因为闹得太心累了,他竟然睡得很死。   醒来之后,脑袋里像幻灯片放映那样重播昨天的画面,江声有点心梗,又有点该死的兴奋。他头皮发麻地往后倒,觉得不该,真是不该。可他的清醒总好像是马后炮,在一切结束之后才给他当头一棒。   江声在床上摊着,看天花板都觉得上面长了一双盯着他看的眼睛!于是对着空气咬牙切齿拳打脚踢!   啊啊啊!   啊啊啊啊!   为什么又这样,为什么又这样啊!   所以昨天就应该直接不去沈暮洵的房间!之后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世界没有存档点这种东西!江声真的要生气了!   他抱着头逃避了一下现实,然后不得已地起床洗漱。   还在洗漱刷牙的时候,房门就被敲响。江声停顿一下,耳朵支起来,带着一种讳莫如深的警惕说,“请进。”   走进来的是楚熄。   “怎么是这样的表情?你以为是谁在敲门。”   楚熄穿着撞色的冲锋衣,颈上带了一只截断伸缩可拉拽的choker。耳骨的耳钉打了一串,整个人年轻得很潮流。   他肩膀清瘦宽阔,眉眼深邃,疤痕带出一点帅气的潇洒,若有所思地问,“萧意?沈暮洵?”   江声眨眼,“没有啊。”   少年对这个话题没有延伸的兴趣。他靠在洗浴间外面和他对视,绿色的眼睛像是祖母绿的珠宝熠熠生辉,眼睛弯弯,“今天录制结束,要不要和我去学校里面玩!”   “对哦,你还是学生……”江声眨眨眼,吐掉嘴里的漱口水,有点感慨。他好像也没有毕业多久,为什么总有种已经和学校割裂的感觉,“可是学校里有什么好玩的,我看到书就头疼,你最好是别让我跟着你去上课。”   江声就是很典型的那种上学会在期末突击学习,平时一点不听的摆烂型学生。   楚熄说,“学海无涯……”   江声继续漱口,吐掉,“回头是岸。”   就猜到他要这么说。   楚熄嘴角压着弯翘的弧度,还是忍不住笑起来。他看着江声的侧脸,黑发有些散乱地落在颈边,肤色很白,气色很好,侧脸轮廓分明,流畅到让人忍不住去注意他漂亮的眉眼。   他伸出一只手,去捏江声的两颊,对着镜子左右摆弄指给他看,“镜子就在眼前,你倒是看看你嘴边的——”   他的声音忽然顿住。   江声问,“怎么了?”   少年粗糙的手指按在他的嘴唇上,江声看着镜子,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   楚熄墨绿的眼眸像是丛林深处的深绿,带着生机盎然的危险。很快他脸上绽开开朗的笑容,弯下腰问,“怎么是肿的啊,哥哥。”   江声后背发凉,摸了摸后颈说,“刷牙刷到了。”   楚熄若有所思,“嗯,刷牙特意刷嘴巴,看来是很爱干净呢。”   江声:“……哈哈。”   楚熄,“没用吃辣来骗我,看来哥哥也没把我当傻子看。”   江声:“……啊哈哈哈。”   “真是的。我都还没亲过你,一次都没有。”楚熄的眼睛弯着,扭过江声的脸和他对视,“被谁亲了,这么狠,等着让你出去被所有人看着追问吗?那他不是爽死啦。”   江声有点受不了了,掰开楚熄的手,“少说怪话。”   楚熄懒散地直起腰,盯着镜子里掬着水洗净嘴边泡沫的江声,忽然皱着眉问他,“江声。谁都可以,我不可以吗。”   江声在水流中冲洗的手微妙地一顿,脑袋里有根弦开始大弦嘈嘈如急雨了。   这句话。   刚好是他昨天想过的……   江声转过头,楚熄就眯着弯弯的眼睛看他。卷卷的乱发遮着挺拔的眉弓,睫毛很长,几乎把眼底的情绪盖了个彻底。   “算了,”他嘴角也弯弯的,手指勾着脖子上的项圈对他抬起下颌示意,“哥哥,看看我的新choker。”   江声松了口气,看向他的脖子。   的确没见过这样的款式,他问可不可以碰,楚熄欣然点头,于是江声好奇地勾住中间的圆环一拽。   被嵌在中间的链式结构开始收紧,楚熄被迫仰起脖子,脖颈的青筋动了动,喉结被禁锢着压在里面,需要用力吞咽才能艰难地滑动。   江声眨了眨眼,有点目不转睛。   很合适——他的第一个想法,楚熄身上出现这样的物件合适到让人有点兴奋。他的体型比不上楚漆结实,但也很大只。骨架量感很大,宽阔的肩背和流畅的线条很有张力,戴上这种象征约束的项圈……像是被拴住的恶犬。   让人头脑发热的窒息感很短暂,因为江声很快就收了手。   楚熄手插在口袋里,懒散地凑到江声身边,卷毛大狗低下头蹭着他的脸,“怎么样。”   江声想了想,“怪好看的。就是好像有点危险?”   楚熄轻笑,轻巧地切换了话题,“好了,说回正题——不会让你陪我上课的。校庆来了,持续三天,所以才想让你和我一起去。”   江声:“会不会很无聊?”   楚熄挑起眉毛:“无聊重要还是我重要。”   “……不要问这种问题自取其辱了!”江声推开他的脸,“你没有别的朋友了吗?”   楚熄抓住他的手,眯着眼的时候墨绿眸子近黑,他挨蹭过来,几乎是可怜的呢喃,“是啊,怎么办,我被孤立得厉害,人见人恨到处挨打,就只有江声这一个朋友了。”   好假啊。   江声撇着嘴唇。   他又想了想。   楚熄被楚家刚找回来的时候成绩可谓是糟糕透顶,本来楚家的打算是把他送到国外镀金的,但楚熄硬要留在国内,为此还复读了一年。不过也确实考上了一个不错的大学,和江声当年上的学校就隔了两条街。   江声松口,“好吧,正好我回去看看林老师。”   楚熄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那今晚七点我来接你!”   江声意外地看着他,“今晚七点?”   “八点钟有灯会,听说很漂亮的。”楚熄点头说,“还是说你有什么安排吗?”   江声眨眨眼睛,“没有啊。”   去看灯会,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吧。看完灯会,他就打车去沈暮洵那边,时间完全够的!   应该!   吧。 第059章 灯会就灯会之   下午五点。   华贵的古董钟表发出空灵撞响。珐琅嵌着宝石, 机械元件相互嵌合着精密运转。   楚熄对着镜子把漆黑的卷毛抓了抓。   镜中的少年轮廓深邃眉眼立体,无疑是一副很招人的好皮相。眼皮垂着,眸子在灯光映照下像是珍贵的祖母绿宝石。   然而一条裂纹从额角贯穿到眼下,再珍贵的宝石有了裂隙, 似乎就会掉价。   楚熄的手按在那道疤上, 视线定定看了两秒, 睫毛颤动下。   他身上的伤太多,已不记得什么时候伤到的。   楚熄有过觉得伤疤是荣耀的时刻, 那是他在低谷时的抗争, 意味着他的用力挣扎是血淋淋的谋生。   但现在他看着这些伤口总有些后悔。   楚熄的手用力按在脸上, 闭上眼睛。   楚熄对江声的爱带一点仰慕,也许很狂热。他们总是不那么相称,外表,身份,能力。   他作为一个在泥潭里用力仰着脖子,注视到眼睛发疼头脑昏涨的仰望者,无比渴望能变得更富有情怀、浪漫、精神富足, 无比渴望他们有相似之处, 足够契合,无比渴望有命运的注脚为他们的关系加冕。   和江声相遇后, 那段泥潭里望不见光亮的过去似乎沦为他的污点。   因为他可能很可怜,但也许更可恨。   楚熄甩动了一下手,用干净的毛巾慢慢擦掉水迹,拨通了江声的电话。   和江声的初遇他是那么可怜地逃亡, 那时候他是多大来着。十四岁, 还是十五岁。   年纪很小,骨架也没长起来。打架虽然凶, 但正面冲突往往是吃亏的一个,何况药费也很贵。   可楚熄不是喜欢吃亏的人,从小就不是。   他玩了一些把戏。   当天叫嚣得最凶,打得最狠的那个人,被来找他寻仇的人蒙着麻袋硬生生打断了一条腿。   楚熄站在烂尾楼的某个窗户旁,靠在满是灰尘的泥墙见证他的痛苦。   血的流动其实是很缓慢的。它比正常的水体更粘稠,暗红的色泽像是在地面缓慢爬动。   那些有无数前科的蠢货,根本不知道谁在向他寻仇,暴怒地大吼着向周围扫视,“谁,是谁!”   寒风呼啸注入空间,吹起少年微卷的头发。   “嘀——”   电话接通。   “是我。”楚熄注视着镜子里的少年。   绿眸像是铸入了丛林的森冷与浩大的生机,薄红嘴唇也弯翘起来,口吻黏糊着,带着轻快的尾音低低地说,“我要准备出门啦,江声。”   江声的声音似乎有点困倦,懒懒地说,“我知道了,你到门口再和我打电话。”   电话那头还有另一道声音响起,是有些冷的男声,“吃完饭再走。”   江声嚷嚷着,“我要出去吃好的!我要出去吃好的!”   斯文声音带着点冷静的嘲讽,“一天天饭也不吃了,江声,你干脆饿死算了。”   江声:“嘘,你别说话,我不想听。”   “……”   楚熄的手在盥洗台上支撑着点了点,闪亮的耳钉折射光映入他眼底,他笑起来,“没关系,现在太早了,先吃一点垫垫肚子没关系。八点的灯会已经很晚了,不要饿到自己。”   江声:“哦……”   听动静,楚熄猜他正躺在床上,翻身把手机压在枕头和脸颊之间,因此声音才听起来闷闷的。   楚熄低下眼睫,“那我挂了。”   江声打了个哈欠,“挂。”   “要江声挂。”   “你动动手指的事情还要我来?”   “难道在江声这里不是动动手指的事情吗?”   “不是啊!我要先抬起胳膊,拿起手机,再动手指,很累的好不好。”   楚熄嘴角扯开笑,还打算说什么,忽然听到电话那边一阵窸窣的响声。   刚刚那道冷沉的男音这会儿格外近,带着轻嘲低声说,“话真多。”   不知道在说谁。总之楚熄很快就听到电话挂断的声音。   ……烦人的东西。   他以为自己是谁?不过是幸运和江声同居而已,也不知道拿捏自己的身份。   楚熄放下手机,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眼睛半眯起,带着一种冷冷的散漫。   有时楚熄会抹去自己不堪的一面,大谈特谈他的悲惨,以赚取更多的利益。   权利是一种暴力,同情是一种筹码,这样的算计楚熄用到自己的亲生父母的身上,交换心照不宣的东西。   可楚熄很少对江声详细地提到过去。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在江声心里他是有趣的、没有瑕疵的、光辉耀眼的,而不是狼狈的、亟需拯救的,不堪到让人憎恨的。   楚熄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片刻,动手关掉了灯。   微弱光线勾勒他年轻的轮廓,耳骨链晃动两下,细闪的微光映在镜面上反射到眼睛里。   楚熄转身离开,拿起了客厅的袋子。   家里的阿姨看着他这样,惊奇地问起,“楚少爷是要去约会吗?”   楚熄随口说,“差不多?”   阿姨称赞起来,“楚少爷一表人才,又是这样优秀的人,没有人会不喜欢的。”   楚熄眉梢扬起,断眉带着一种冷感的潇洒。他脚步顿了下,似乎没有因为这样的话感到多么开心,但还是眼睛弯弯地说,“承您吉言啦。”   12.12。   今天是楚熄的生日。   准确来说,是他在外流落时候的生日。这个日期定得很随便,和他本来的生日并不一样。   他出生证明上的生日是七月底,回到楚家之后,他的生日理所当然被更改。但楚熄还是更喜欢原来的这个,因为江声的生日是12.26。离江声更近一点的,当然是更好的。   坐进车里,视野宽阔地映照出窗外的别墅,楚熄收回视线。   楚家为了体现对他的重视,七月底会举办正式的生日宴。   宴会也许是在游轮,也许是在宴会厅,也许在某个庄园。   总之,金碧辉煌是必然的,特权阶级的高傲是必然的,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是必然的。那样的场合里礼物能堆成一座小山,楚熄会收到超越他前半生听到的所有字数的丰盛赞美,哪怕他一看就和那些赞美不沾边。   高雅华贵的场所,巨大的香槟塔,有足足三人高的巨大蛋糕在人们的掌声中被推出来。   花团锦簇,一路都是纸醉金迷的香。乐团会全程坐在宴会演奏处为这些名流交际花伴奏,穿燕尾服的指挥拿着指挥棒全情投入。   所有人都投入至极。唯独楚熄会盯着地面,觉得这实在光可鉴人,让误入此地的流浪狗清晰看到自己脏兮兮的丑样子。   他就算顺着那条路走上台汪两声,都能立刻赢得乱七八糟的掌声,和宾客们“楚家一对兄弟真是人中龙凤”这样的赞誉。   楚熄很难不觉得好笑。   他们可能是瞎子,而他是小丑。   他就算穿着西装,打扮得体,也根本融入不了那样的地方。   但作为楚家人,他必须适应这样的场所,哪怕他心里汹涌的烦躁想把这高雅美丽充斥金钱味道的地方砸得稀巴烂,他也要适应。   比起这样的场合,楚熄总是会更期待和江声单独过一次十二月的生日。   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待在一起。   楚熄想起早上的时候江声的反应,他似乎忘了今天是他的生日。   没关系,因为生日不重要,重要的是江声和他待在一起。   等他们逛完灯会,回到在学校附近租的房子,吃完饭、拿出准备好的蛋糕,江声会不会很惊讶,又对他很愧疚。   楚熄心情不错。   他觉得他可以讨一个吻。   轮到谁都没轮到他,但没关系,无所谓,机会要靠自己争取。   *   江声出门的时候全副武装,墨镜、口罩和帽子一个都没落下。楚家的车往学校驶去,他注意到楚熄放在一旁的袋子。   袋子很好看,上面绘制的花纹很精细,似乎是礼物袋。   江声刚准备说话,楚熄就贴了过来。   明明后座这么宽敞,他却非要肩膀挨着肩膀,膝盖碰着膝盖,小腿贴着小腿,用这种挨挨挤挤的姿势彰显他的存在感。   江声推了推,推不开。干脆抓着他的手臂问,“这是什么?”   “是给你的礼物。”楚熄反握住江声的手,粗糙的指腹揉捏他的指骨和手背。俊美的脸上带着飞扬的得意,嘴角弯弯的样子明明自己都看起来要控制不住了,但还在卖关子,“不过现在不可以看。”   楚熄手心也有一道疤。   他身上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多痕迹,有时候江声无聊会掰开他的手,去数到底有多少道。   “……故意勾起我好奇心的把戏!”江声说,“我不会上当的。”   他把楚熄的手翻过来。楚熄指尖蜷缩了一下,然后慢吞吞地摊开,任他摆弄。   很深的痕迹,手心都凹下去一道沟壑,哪怕早已痊愈也依然是深色的痕迹,和旁边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现在还是和你的经纪人住在一起?”楚熄问,“打电话的时候听到了。”   江声用手指碰着那道痕迹,“对。”   酥麻的痒意从手心一路窜到心脏,楚熄不适应地缩了下,想把手翻下来盖住,又被江声的手指拽住。   江声威胁他,“不准动。”   乌黑的眼睛在车内光影下闪烁,像是流动的墨水在他眼中滞留。总让人想伸手碰碰,看是不是带着点凉的温度。   楚熄真的很无奈,咕哝,“这个有什么好看的,丑死了。”   “怎么会,有疤很好看!”江声看着他的手,“其实我看一次就会给你编一个故事。”   楚熄仰头靠在靠垫,卷毛流淌挨在江声的肩膀:“我猜这次的剧本是百分百空手接白刃。”   江声:“……猜对了。”   这样的深刻痕迹不是简单就能留下的,应该是空手抓住利器然后被割伤,事后也没有去医院好好缝合,所以伤口才会变成这样。   看江声点着他的伤开始数数,楚熄觉得有些好笑。他脊梁弯下来去蹭江声的头发耳朵,姿势别扭地大狗依人般靠在他的肩膀上,呼出的热气洒在江声的耳朵旁,“为什么要和那个男人住在一起。”   江声躲了躲耳朵边湿润的潮热,把楚熄的脸推远一点,“不要把我和严落白纯洁的合作关系说得这么奇怪!”   楚熄:“纯洁吗。”   江声想了想。   不就是把床让给他自己睡沙发吗,不就是掐坏他十盆盆栽不生气吗,不就是天天回家给他做饭吗,不就是五点钟把他摇起来吃早饭任劳任怨吗,不就是要他当免费陪玩并要求他超高标准不被他看出来地放水送死吗。   虽然越想越心虚,好像他有点作威作福的感觉,但江声点了点头,“纯洁。”   楚熄笑了出声,“没考虑过搬出来吗?”   江声的回答几乎不经思考:“没有。”   楚熄的笑一下子僵住,漂亮狭长的绿眸也一下子瞪大,“ 为什么!是没有钱吗,我这里——”   江声:“不是钱的问题。”   这次回去,严落白说他在娱乐圈的债款已经被萧意还清。除此之外,192男模骗子已经把钱打到他的账户,还有顾清晖也很信守承诺地汇了款。   牵了十分钟手,本来该打给他六百万的,却很大方地汇了一千万。   这种信誉值高的买卖江声倒是很愿意多做几次!   江家破产的钱有江明潮在扛,轮不到江声去操心,所以现在确实有种无债一身轻的感觉。   但想到帮他还钱的人是萧意——并且没有提前和他说过,江声就觉得有些麻烦。   比起欠钱,更让人讨厌的永远是欠人情。   江声最近脑力消耗有点大,懒得去思考更多,于是思绪兜转了一下,又回到原点。   他回答,“因为严落白做饭很好吃。”   楚熄:“?”   “搬走吃不到会有点可惜。”   楚熄一时间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难道俘获一个人的心真的要从胃开始下手?   楚熄想了想萧意,又觉得大概是歪理。   他的手合拢,圈住江声的小指。   “他做饭好吃你就喜欢他。”楚熄说,“其实我做饭也好吃。”   歪理也是理!   *   “今天是科大的校庆第一天。”   许镜危是科大的大三学生。平时也会兼职男模,正经的那种。   他有固定的粉丝群体,开直播是纯娱乐,偶尔唱歌,偶尔直播自己的校园日常,来围观的人不少。   【校庆很无聊的啊,当学生的时候唯一喜欢的就是校庆食堂免费,除此之外真的没一点好处】   【?什么!就我们学校既没有节目,也没有食堂免费,还得大太阳晒着听领导讲话感恩十年又十年吗】   “今年科大的校庆策划其实很有意思。所以大家也可以看到,来的人还挺多的。”   许镜危染了一头金灿灿的狼尾,头发扎了个小揪,长了一张玩很花的脸,眼皮很薄,鼻尖有痣,轻微下三白让他显凶。   “是几个大一生做的策划……我想想,第一天灯会,第二天是社团体验,奖励游戏挺多的。第三天是交际舞会,在大礼堂。”   一九二的身高在偏南地区的人群中简直堪称地标。他举着手机往前走,一路上回头率颇高。   【哇,那镜子不如第二三天再开直播啊?灯会应该很无聊吧,我更想看玩游戏!】   【+1,大冬天的哪个傻子出来看灯啊】   许镜危拿着直播设备往前走,支起来的镜头举到半空对准下面的人群,“现在已经到晚上八点。灯会展就快要开始,所以人流量很大……是不是感觉我们科大傻子还挺多的。”   【我看到一点灯会的样子了,好像还怪漂亮的,采购花了不少钱吧】   “有些是采购的,但大部分是分到各个社团,让他们自己做。”许镜危说,“因为加学分,体验的人还挺多,千奇百怪的……你们到时候看了就知道了。会分学院展出,下面会贴学生的铭牌。”   许镜危继续往前走。   灯会的布置场地在学校后山,一路上都有灯牌在贴心指引。一开始直播间大多是他的粉丝,渐渐也有不少路人涌入进来。   许镜危带着手机一路往前,一路上真是给观众开了眼。   的确是各种只有清澈且愚蠢的大学生才能做得出来的灯。参与感是满分的,积极性是巨大的,为了学分是什么都能做的,做出来的的东西是丑得受不了的。   许镜危发出嗤笑,“不如我上。”   偶尔也有好看的,比如彩色的猫猫灯、仿古制琉璃灯、龙灯之类,只是寥寥无几。   他们从数学院开始往后走,现在到了管理学院的位置,在这条长长的路上,许镜危忽然发现聚集的人格外多。   一靠近,立刻有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响起。   “这个好看诶。”   “我拍照识图看看,如果能找到同款我就猛猛购入!”   “我没找到,你找到了吗?”   “没有,好厉害,我以为大家都是为了拿实践分勇敢比丑的,怎么真的会有人做得这么好看!”   “是设计学院或者计科院来炫技吗,感觉当期末设计能满分推优了。”   “我看看——啊,管理学院……”   许镜危身高优势摆在这,不用挤到中间就能看到被围住的展品。   展览者对它很爱护,定制了云朵般的防撞材料把它包围着,于是样式就显得更加梦幻。   展品不大,但非常精细。原本有些明显的支架结构在黑暗中被弱化,灯光的定时频闪让树好像真实地被风吹动,恍惚让人觉得真的有树叶沙沙的响声、有花瓣飘落下来似的。   雪白的一小朵打着旋落下来的那瞬间,许镜危甚至下意识想去伸手接住。   因为这样的下意识行为,他一时间有些愣神。视线认真地打量这一件灯品,观察了很久。   展品给人的真实感来源于树叶和花朵。它们落下的轨迹和疑似被风吹过的摆动频率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重复。这显然是设计者本人的巧思,这样的话连灯带都不是现买的,而是自己写的程序烧录进去。   好认真的态度。   简直不像是来参加仅此一天的校庆灯会的。   “大概是哪个无聊大学生做出来送恋人的吧。”许镜危点着头点评,金毛小揪晃着,“为了谈恋爱做到这种地步也是不容易,如果真的是我猜的这样那就祝他们百年好合咯。”   【我的天,这个好好看。居然是飘动的花瓣,如果离远一点看真实性max啊,太神了!】   【是采购的吧,学生哪有精力做这个】   【是学生啊,下面的铭牌不是写着吗,管理学院统计与金融系……楚……熄?啊???我看到了谁的名字?】   【????本来听到是管理学院我已经很震惊了,你再说一遍是谁?】   【是撞名字了吗,如果不是的话我只能说,我的天世界好小】   【是楚熄好像就合理了!他家不是科技公司的吗,对这些东西擅长也是很合理的】   许镜危看到楚熄这个名字也是一愣,经过弹幕提示,才想起去看展品下面的铭牌。   【管理学院/统计与金融系-楚熄-作品概念:野樱桃花】   “楚熄……”许镜危喃喃。   楚熄在科大算是有名的。长得帅气,运动神经发达,和大多数人都相处得不错,但又总是独来独往。   但许镜危对楚熄更大的印象来源,还是因为江声。   他再抬头去看这个展品,忽然心里就有些猜测。   是给江声的吧。   想到刚刚还祝他们两个百年好合,许镜危的心情一下子微妙了起来,视线下意识在周围寻找。   【只知道小楚是男大,他原来是这个学校的!科大在南城算是不错的学校了,小楚长得像个打架寻衅的混混,以为他学习不好是我鲁莽了……】   【我火速去查了樱桃花花语!别无所爱!情窦初开!谁说纯爱只有小沈,我们小楚明明也是纯爱啊呜呜】   【我想到个问题,小楚既然作品展览都放出来了,他人是不是也在现场!】   【如果真的在现场,那我百分之百肯定江声也在】   【好好好,恋综不发糖,到这里给我发糖吃是吧!要不是许镜危直播我就真给你们忽悠过去了,真有你们的!!】   提到当下热门综艺《突然的恋爱》,来看直播的人越来越多。   【右上角,右上角有两个可疑人,在一个普通大学全面包装的人除了明星我想不到其他可能!有问题!许镜危快追!】   【破案了家人们,我看到了小楚的项圈,那个他上午戴过!可以被拉拽收紧涩得要命,我印象特别深刻】   【啊啊啊甚至是手牵手,你们看到了吗,我捂嘴爆哭,谈了吧这是谈了吧!那就请你们百年好合!】   【沈粉还总说洵声复合率百分百,我就笑了,人老珠黄新欢旧爱啊懂不懂,现在流行的是年下小狗!我就知道小狗赢面很大!】   【何必嘲讽呢,我们不是吃瓜乐子人吗,纯爱组大胜利应该高歌一曲啊】   许镜危顿了顿,视线随着弹幕看了过去,的确看到了两个青年挨得很近,站在一起。   许镜危的心脏蓦地跳动一下。   他关掉了直播。 第060章 小狗就小狗之   大概经常运动的人体温总是很高。   虽然一开始是楚熄强求来的拉手, 但因为他的手真的很暖和,江声屈服得也很快。   啊冬天!人类就应该冬眠!   楚熄抓着江声的手一并揣进口袋,指腹磨蹭他的关节,用掌心捂着。   这种感觉像是他有在和江声谈恋爱, 于是心情一片大好。   就在这时候, 江声口袋里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   他用另一只手取出手机按亮屏幕, 在锁屏界面发现是沈暮洵发来的消息。   江声手指顿了顿,心里萌生些许怪异。   他总觉得在这样的情景看沈暮洵的消息, 如果被楚熄知道会很奇怪……   哪里怪他也说不上来。   明明他和楚熄没有关系, 明明他和沈暮洵也, 嗯,算是没有关系。   但其实好像又都有点关系,就是那种关系,怪怪的关系。   想藏着掖着,因为大概有愧于心。   江声下意识看向楚熄。   楚熄戴着墨镜,表情或者眼神都看不清楚。   他似乎没有察觉江声的动作,还话音带笑散漫地谈及他的构思。   “原本还打算做一个小版的江声放在那里。”   “哇……”   江声很捧场, 小小地伸出手指拨开锁屏滑动解锁。   “拿一个口袋举起来去接掉下来的樱桃花!”   “肯定很好看!”   打开微信。   “眼睛会眨!头发会飘!想想看都觉得可爱死了, 对不对?”   呜呜,江声啊江声。   可怜可爱的小楚刚把自己的心意送给你, 你却要在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悄悄回别人的消息,你真的是好渣好渣,下次绝不可以了。   江声一边良心隐隐作痛,一边把屏幕亮度调低, 点开沈暮洵的对话框, 口中说,“对, 超级对。”   这次就算了。   哪个人类没有好奇心,就算现在是一只蟑螂在给他发消息他也会看的。   楚熄的视线隔着墨镜看着他的侧脸,“那我之后重新做一个送给你。”   江声囫囵点头:“好,送给你。”   楚熄眼睛眨了眨。   屏幕有些暗,江声看到沈暮洵只发来两张图片,没有文字。   场景让江声觉得陌生而熟悉,那是他和沈暮洵大学时候住的地方。   沈暮洵的事业脑开得比恋爱脑早很多。现在很多人说他天赋流,但沈暮洵当初为了每天去公司训练,干脆租了房子在附近,江声偶尔会在周末陪他过去。   背景陈列的一切好像多年来都没有改变,时光的痕迹在这张照片里并不明显。   这张图片很正常,没什么所谓。   而第二张照片好像有点……   江声喉咙一哽。   暖调的灯光,香薰蜡烛飘着白烟,未开封的红酒摆在桌子上,红色的花瓣一路洒到地面。   江声握紧了手机,抬起眼皮小心看了眼楚熄,确定他没有注意之后,再低下头。   沈暮洵没有拍他自己,但是江声从反光的玻璃上看到了他。   很正式的衬衫和西装,一张浓墨重彩的脸完整而模糊地露出来,头发半湿。   敞开的领口露出狭长锁骨,领带松垮地挂着。他已经把那只石膏手拆了下来,按在导台的手戴着涂鸦戒指,骨节分明青筋起伏,修长有力。   “好看吗?”楚熄忽然问。   江声心脏猛跳,下意识地按熄了手机,转头问,“什么?”   楚熄看着他好像做错事的慌张还有变红的耳朵,指了指不远处的灯品,笑眯眯地问他,“好看吗?”   大脑中的思绪像是海浪一样浮沉,江声感谢他的墨镜帽子口罩三件套没有那么容易让他暴露出来。   他看了看楚熄指的地方,但其实根本不知道他具体指的是哪个。他眼花缭乱,视线落点到处乱晃,囫囵应着,“好看啊。”   恍惚中江声感觉自己好像不该留在这里。   这种背着一个人做了另一个约定然后会被发现的胆战心惊,向来不是他会应付的场面。如果楚熄看到他的聊天记录问他他要怎么回答,他和沈暮洵的关系本来也没有很正当到可以随口说出来的地步。   但此刻提出离开是不是很奇怪。他已经答应楚熄看灯会,中途离开楚熄会很伤心。   楚熄捏着江声的口罩带子弹了弹,“怎么心不在焉的。”   江声心弦一紧,转过头,“有吗?”   “很明显的好不好,你的心飞到哪里去了?”楚熄的手指落到他心口按了按,温热的布料下面是江声比平时更快的心跳。   江声感觉心跳变得更快。   他拉住楚熄。   楚熄低头看去,一看就养尊处优的手紧攥他伤痕累累的手腕,形成的那种反差让楚熄觉得很有些刺眼。   “……说好要陪我看灯会,不会现在就在想着要怎么跑掉了吧。”楚熄凑近,声音低低,手指捏着江声的墨镜边提起来,看了看他心虚的眼睛。   江声心里发虚,故作无辜地眨了眨眼。   他睫毛很长,眼睛内勾外翘眼尾翘起,映着灯会的色彩熠熠生辉,好像无论发生了什么,怪罪他都是一件不可理喻的事情。   毕竟他是那么乖巧,纯良,没有威胁性。他怎么会做奇怪的事情,一定是别人胁迫的。   楚熄轻笑了下。   江声也许没有那么坏,但也没有那么乖。   有一瞬间,江声似乎在吵杂人声中听到什么骨头咔吧捏响的声音,仔细一听,又怀疑是错觉。   楚熄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   “现在才八点三十五,我们才在一起逛三十五分钟啊哥哥。我知道感情是会变淡的,但是你这是不是有一点太快了。”   从他的话音听不出怪罪的意思,只是很委屈。好像是被独自抛在家里的小狗一样透着一种孤独。   他的手攥得有些紧,热得让江声后背发汗。   本来适宜的干燥温度现在像是被一只很烫的铁钳禁锢着,但江声无法确定这是不是他做贼心虚才有的错觉。   江声手指像是浸了冰水似的发冷,还被楚熄奇怪地捏了捏包在手心,“暖和不起来。”   “没有,已经比一开始好多了。”江声把手从楚熄手里拿出来,“要不还是别牵了。”   再牵下去他都怕楚熄洞悉真相。   好可怕的。   这些人能不能笨一点啊!   热意散尽,江声把手揣回自己冷冰冰的口袋里,缩了缩手指。   楚熄手里空空的,卷发在风里乱飞。他看了江声一会儿,凑过来贴贴他的脸颊,“不牵就不牵,要不要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买奶茶,不喝暖手也可以的。”   江声:“你要一个人去吗?”   楚熄说,“你会等我吗?”   江声在他这句话之后才意识到,这好像理所应当地变成一个选择。要不要丢掉楚熄去找沈暮洵,还是留下来。   他大可以就这样走掉事后再亡羊补牢地留下解释,不必面对面交流的话,很多谎言都能说得轻松。   他几乎觉得这是楚熄故意给他的……   机会?   他带着这样的茫然看楚熄离开的背影,少年的身高很傲人,走在人群中很亮眼。   他发现了吗?   江声想不明白。   *   江声靠在路灯下,摸出手机给沈暮洵发消息:【我会晚点来】   沈暮洵回得很快:【多晚?】   下条消息也很快弹出,【和楚熄玩得开心吗?】   江声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   江声:【???】   沈暮洵打字很快,【我在热搜上看到你了】   江声瞪大眼睛。   热搜!什么!怎么回事!   他顾不上和沈暮洵聊天,切换软件到了微博,目瞪口呆地看到热搜第一。   #江声楚熄私下定情甜甜蜜蜜!#   啊?   不是?   这是什么!怎么就定情了?没有人通知一下他的吗?   江声往下一翻,发现是有个本校的学生直播的时候拍到了他们,被眼尖的网友认了出来。   江声盯着直播截屏看。   那两个奇形怪状的东西……他黑漆马虎的影子和楚熄黑漆马虎的影子,这谁能看出来这是他和楚熄啊!!   天啊,这届网友真的是列文虎克在世吧,江声心惊胆战。   评论区笑得很大声。   【江声绝对想不到他都全副武装了还能被认出来!】   【有网友根据地标建筑算了他们的身高……而且江声穿的鞋子在恋综里面出现过,真的,宝宝,下次谈恋爱记得小心点,我也不想扒你的,但是这对于追星人来说真的很没技术含量】   【还有楚熄的项圈,合理怀疑小楚其实很想被认出来】   【不想被认出来的话,下次记得戴假发穿女装】   【没用的,依然能够被网友扒出身高特征,然后喜提热搜#江声为约会竟这样?!#】   【或者#为新欢竟做到这种地步,这次一定是真爱#】   【你们为什么都在笑,无人关心的角落只有我在感慨野樱桃花的爱情,我们小楚真的很爱哥哥!】   【那我再感慨一下小沈怎么办……纯爱组不能买一送一吗,一起吧好不好】   江声:“……”   没有人在乎他怎么想是不是,没有人!   江声捂住脸。   沈暮洵的消息从顶部弹出:【他做的灯很漂亮,我们大学也有一棵】   江声品了一下这句话,脑袋里的齿轮开始转起来,忽然觉得有点奇怪。   为什么楚熄做的灯是樱桃树?   和樱桃树有关的是沈暮洵才对。   这么一说,好巧。为什么楚熄和沈暮洵之间有这样的联系。   他演奏给楚熄的《安妮》,是他和沈暮洵的定情曲,这个其实是无心之失。   可是灯会的巧合呢。楚熄特意在这样的灯会展带他来看的作品野樱桃树,接近他和沈暮洵音乐社团活动室外的那棵……   科大没有野樱桃树,楚家也没有,楚熄的生活里哪里会出现它?江声想不明白要怎么解释才好。   他感觉现在这听起来,好像把和沈暮洵的回忆复制了一部分共享给了楚熄……以至于听起来好像是给沈暮洵找了第二个替身似的。   江声大脑里面逻辑紊乱地像是被猫抓过的线团。   可明明这是巧合。   也许楚熄只是碰巧喜欢樱桃花。   江声感觉有些发懵,有直觉在驳斥他的想法,告诉他不会只是这样。   楚熄特意做出展品带他来看灯会,樱桃花对他而言也许是有特别的寓意的。   他抓着手机的手受太久冷风吹有些冷。   江声把手指蜷缩起来,茫然地张了下嘴,热气被闷在口罩里,让江声觉得有些潮湿,心跳也快了一些。   想一想,江声,想一想。   有没有什么记忆是被遗忘的,楚熄,樱桃花?   江声心跳越发快了,模糊中他好像想起了什么……   “——江声。”   江声心跳一瞬间提到嗓子眼,手指痉挛似的一抽,手机顿时往下掉。江声手忙脚乱地去抓,在碰到手机之前先碰到一只手。   引人注目的蛇形纹身攀着着尺骨,食指戴着一枚简洁款的戒指。   这只手的主人碰到江声一顿,但还是在手机砸到地面之前险险把它救了回来,然后递给了江声。   江声先从手机屏幕的反光中看到这个人的脸。鼻梁很挺,嘴唇很薄。然后他才慢半拍地抬头去看。   金发男长了双褐色的冷眼,鼻尖小痣,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   怎么说呢,一眼看去会觉得是一张很典型的渣男骗子脸……很适合代一些会始乱终弃不干人事的傻逼男主。   这么评价一个陌生人似乎不太好,但江声就是隐约觉得他这张脸该死的可恨。   金发男拿着手机的手默不作声抬了两抬,等江声接过去他才站直。   他很高,大概只比楚漆差一点。站直身完全挡着路灯光,只穿着普通款的卫衣,骨架撑得衣服很漂亮。   江声皱着眉毛定定地盯着他看了半晌,耳朵自动过滤许镜危说的话只留下一部分关键词“直播”“被拍到”“很抱歉”……   很久很久,江声他才猛然想起,“192骗我钱的纹身腹肌男大!”   周围路过的情侣路人投来视线。   192骗他钱的纹身腹肌男大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才握着拳头轻咳一声,“……哥给我的备注要素还真是很齐全。”   没办法,江声对他的全部印象都在这里了,甚至已经完全想不起名字。   看出江声的警惕和迷茫,许镜危主动开口,“我是许镜危。镜花水月的镜,危险的危。”   “谁关心你叫什么名字了,我就要叫你192,你还能让我改口吗?”江声正好烦得很,送上门来的沙包让他语气差得要死。   他笑出声,墨镜底下的眼睛半眯着看他,“你怎么还敢出现在我面前的。”   “哥随便称呼。”许镜危眼皮薄,一双柳叶眼给人的感觉很轻佻。他显然自己也知道,所以面对江声开始就一直低眉顺眼,声音也放低,“我一直想跟你当面解释那件事,但哥把我拉……”   “拉黑你是你活该。”   “是我活该。”许镜危从善如流,眼皮都不带抬的,“模特行业竞争很大,哥那会儿和我走得近……”   江声纯当听故事,他轻笑,“所以你要说你被人骗走手机别人发的消息?还是你被绑起来了纯看着一点也改变不了。”   许镜危静了静,“之后我得到秀场的机会,有人觉得是我靠包养拿到的资源,路上找了人围殴我。”   江声挑了下眉:“没被打死。”   “当然,毕竟我还站在这里。”许镜危耸了下肩,然后意识到这个姿势也有点轻佻,于是把背勾下来,看起来就老实了一点,“后面我进了局子,和哥失联了一段时间。等我出来,哥家里就出了变故,你也上了那个综艺。”   这个展开确实超出江声的意料,“……??!”   江声算了算时间,发现他蹲局子的时间没有很久。   许镜危的头更低了,“下手略重。”   江声:“……没人保释你吗?人缘好差。”   许镜危正要开口,他马上就要说到骗钱的正题了,一只手却忽然拍在他的肩膀。   那瞬间有强烈的威胁感涌起,许镜危瞬间就攥紧了拳头,几乎感觉骨头要在那炙热的手底下裂开。   剧烈的痛意传达到神经,他紧皱着眉毛回头。   背后是一个少年,和他差不多身高,体格却比他更有力些。   流畅的肩颈线条带着锻炼的痕迹,脖颈被choker锁住,带着一种极致的禁锢型张力。   少年卷毛在半空飞扬,墨镜下一双绿眸似有似无地眯起来,视线有着一种骇人炽烫的重量,声音带着笑,“哥哥,我才离开没多久,这就有新朋友啦。”   江声抱着胳膊,“无所谓的陌生人而已。”   许镜危对这个评价没有反应,他的目光轻瞥向楚熄。那双柳叶眼的冷酷和轻佻淋漓尽致地展露出来,看得楚熄笑起来,觉得大有意思。   许镜危轻声说,“哥,我先走了。你有空的话可以把我从黑名单拉出来……把我当个乐子也行。”   他反应很快,很聪明地不和楚熄起正面冲突,对江声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   楚熄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两秒,然后转过头对江声说,“这种人玩玩就好,不要太上心。”   江声接过他递过来的咖啡,“你在说什么啊?”   他难道是看到有人长得好看就要和他谈恋爱的类型吗。   路灯下的光落到楚熄身上,江声把口罩拉下来一点嗅了嗅,忽然察觉到什么不对。   他低头一看,楚熄手背晶亮的暗红色在黑暗中流淌下来,滴在地上。   而他好像完全不觉得痛,散漫地发出刻薄的评价,“模特圈乱得很,有的人表面是正经男模,背地里却不一定。何况被这种年轻男模耍耍手段骗得倾家荡产的人可多了。”   江声:“……”   被刺伤到了,毕竟他似乎也是其中之一。   “你都没查过你怎么知道,还是不要背地里说他。”江声把话题扭回正题,“你的手怎么了?”   楚熄甩了甩手,声音闷闷的,“……路上摔了一跤,腿上也摔了,好疼的。”   江声被他一提醒才往下看,发现楚熄现在的样子着实有点狼狈。   厚实的冬装裤都被擦破,围绕膝盖一圈有脏兮兮的痕迹,暗色的血液顺着流淌下来,晕开一片痕迹,很有些触目惊心。   “你这得从多高摔下来能摔成这样啊!”江声头皮直发麻,看得自己膝盖都开始疼了,“你怎么不直接去医院?”   “我怕我走了,你对这里又不熟悉,找不到我怎么办。”   “我的手机是用来干什么的,摆在这里好看用的吗?”江声觉得好气又好笑,“打个车去医院,先包扎了再说……要我扶吗?”   楚熄顿了顿才开口,声音微弱,可怜兮兮,“……要。”   江声抬了下眼睛,伸手拍拍他的脸,哼笑,“还好意思说要,好蠢。就该让你一瘸一拐地往医院走,涨涨教训。”   楚熄低头把毛茸茸的脑袋蹭在他脸颊,“哥哥不会这么狠心的。”   他晃动脑袋的时候耳朵链子也在亮晶晶地晃,脖子上的项圈链也在晃,整个人像是被拴住的大只犬种。   他没有把身上的力量放在江声的身上,他太高也太重了,会给江声造成不小的负担。他享受的只是这样和江声紧密地靠在一起带来的依恋。比起这个,那些痛和血根本不值一提。   后山本来就很荒僻,如果没有灯会在这里开展,寻常时候很少有学生会单独路过这里。他们继续往后走,在楚熄的指示下准备抄近路到南门口。   路过荒芜树林的时候,楚熄听到几声狗叫。   江声低了下头,在不远处看到只白白胖胖的小狗,大概平时被学校里的学生投喂得肆无忌惮,根本不怕人,尾巴晃得像是螺旋桨。   江声看得喜欢,嘬嘬两声小狗就开始跑过来,乖得要命。   江声随口一提,“我一直都很想养只狗的。”   以前楚家那只猎犬,叫阿尔文的帅狗狗,到现在江声都还记得。   小狗在马上跑过来的时候,忽然隔了一大段距离停下脚步,夹起尾巴。   江声诧异:“闻到你身上的血味了吗?”   “有可能咯。”楚熄闷在他肩膀,目光错开江声的后颈,面无表情地看向小狗,和小狗旁的树,“学校里的小狗没见过世面,胆子好小的。”   狗跑回去围着树转了两圈,闻到了树干上还有他残留的血迹,回头缩着尾巴发出低低的威胁的声音。   目击证狗什么都说不出来,它只是本能地感觉到危险。在威胁来临的时候,它同时又在恐惧。   楚熄看着那棵树看了两秒。树旁本就凋敝的树叶落了满地,比其他树掉的叶子多得多。   膝盖很疼,受冷风一吹又冷得刺骨。   但是这样的伤又算得了什么。   他给过江声机会让他走的。   如果江声走了,他会把伤口拍下来发给他,让他在和那个不知道是谁的贱男人相处的时候都要想着他。   如果江声没走,他这么可怜,他不会舍得走的吧。   江声总是很心软的。   楚熄把脖子低了低,呼出来的气全洒在江声的脖颈。   凉凉的耳骨链偶尔扫到江声的脖颈引起他的战栗,走路时脖颈上choker的链子碰撞着发响。他长得高,身上留疤,又喜欢戴这些冷冰冰的金属饰品,看起来很是冷酷,很多时候就算笑着都让人觉得忌惮,想要下意识避其锋芒。   楚熄鼻子抵在江声的颈窝,绿眼睛里面像是带着水雾,抓着江声的手发抖,柔弱无力地皱着眉毛,“好疼。好疼,我感觉我好像快死掉了,哥哥呜呜呜。”   江声觉得像是小狗在哼哼,轻笑着摸摸他的头发,视线看向不远处的那棵树。   小狗有点心机不重要。   小狗很可爱。 第061章 求求就求求之   江声送病秧子版楚熄回家的时候, 时间已经有点晚。   楚熄没有在宿舍住,而是在学校附近的居民公寓租了房子,到夜晚还算是热闹。   江声在萧瑟晚风里插着口袋,看到街角的烧烤店滋滋作响冒着浓烟, 三三两两出来吃夜宵的大学生围着那边团团转。   浓烈的孜然辣椒香味有点呛人, 但又很香。江声盯着那边走不动路, 冰凉的手拉住楚熄拽了拽。   楚熄回过头,发丝耷拉在优越的眉弓, 路灯顶光把他的眉眼塑造得尤其深邃。他看看江声, 又看看不远处的烧烤店。   “作为今天送你去医院, 并且全程暖心陪伴的酬劳!”江声说,“我想——”   “知道,知道啦。”楚熄手指勾了勾江声被口罩勒红的耳朵。江声耳朵被烫到一下,缩着脖子躲了躲,不快地抬眸盯着他,却见楚熄笑眯眯地从口袋取出钥匙塞给他。   “哥哥先上楼吧,这下面好冷, 你肯定要被冻到。等我买完上去就可以吃了。”   江声眨了两下眼, 看看楚熄的腿和包扎成球的手,这会儿开始觉得自己遣派一个瘸子帮他排队买吃的, 是不是一件很不人道的事情。   可是冬天,他也不想在下面罚站,有人愿意替他罚站何乐而不为!   可是的可是,这样做他会不会太无情太冷酷。   他迟疑地开口, “……也等不了多久, 不然我陪陪你。”   楚熄看他脚步都暗戳戳地转向巷口,俨然一副等楚熄拒绝, 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走掉没心没肺的样子。   他眉梢挑了挑,故意说,“好啊,那就在这里等等我。”   江声的眼睛睁大一瞬,似乎没想到楚熄这一出回马枪。但又眨了眨,很快说,“不是不行,你要求求我。”   楚熄从善如流:“求求你。”   “不行不行。好死板!太没有感情了,打动不了我。”江声顺理成章地找到理由,抱着胳膊强调,“我没有抛下你,我提前回去都是为了给你开空调,让你回来可以被我暖到。”   楚熄失笑:“好好好,哥哥真的好好,这时候都把我放在心上。”   “知道就好。”江声有点小心虚,“我要吃……”   “不用叮嘱,我知道。”楚熄歪头看他,手指又去勾江声的耳朵,“快回去把口罩摘掉吧,这边第一栋就是了,6-2,没有电梯哦。劳烦哥哥运动一下啦。”   江声:“……为什么不租有电梯的!”   楚熄:“因为要故意刁难你。”   “太恶毒了吧,下次不准了。”江声大为感慨。还好六楼也不高,这点运动量对于江声来说也不至于到让他烦恼的地步,于是对楚熄摆摆手,“我先上去了。”   楚熄也对他摆手,站在路灯下目送江声走进灯火通明的小区,然后回头到烧烤店点餐。   精心打扮的衣服继沾上血液和灰尘之后,很快又裹上油烟味。   江声有时候不像个小少爷,但有时候又让人觉得,他比最会折腾人的大老爷还要不好应对。   因为他挑剔的毛病怪大的。   他可以无所谓吃的食材是不是顶尖或者多金贵,但是又在别的方面特别尖刻。   江声不喜欢吃皮,觉得疙疙瘩瘩的不好看。所以鸡翅膀、鸡腿、鱼皮都敬谢不敏,除非把皮剃掉再递给他;也很讨厌血淋淋的内脏,所以鸡心鸡肝都不吃;还不喜欢膻味很重的,羊肉串也不吃;长得丑也不行,比如不爱吃烤生蚝,章鱼须也不行。   这样一通排除下来,江声每次烧烤或者火锅的选择都很少,不过只是听起来很麻烦,但其实很简单,只要掌握一个特征:不要长得丑的、腥膻味大的,基本上就可以完全把控江声的喜好。   楚熄想着都忍不住笑起来。   好可爱。   真的好可爱。   是那种会让人故意想拿丑东西去吓唬他,然后看他凶狠又不爽又委屈地拍桌子质问“这我怎么吃啊!”的可爱。   不过,也就是想想而已。   楚熄在手机上下单,慢吞吞地忍受膝盖蚂蚁爬一样的细密痛意,认真地想,晚上是不是不要吃太多,会消化不好。   还是少点一些。   他心情很愉快地靠在路灯旁,插着口袋等待。冷风吹过他的头发,蓬松卷毛飞扬着,在光线下有着焦糖般的颜色。   他心里还在想他的礼物袋,还有蛋糕。   他定的是江声喜欢的葡萄口味。因为江声不喜欢在水果夹层吃到葡萄,所以都换成了草莓。虽然是楚熄的生日,但其实上面的标语写的是:希望江声天天快乐。   他又去想,江声如果知道今天是被他遗忘掉的“楚熄的生日”是什么表情。   会眨眨眼心虚地躲开他的逼视吗,会心软地答应他一些出格请求吗。   楚熄的心情在风中处于一种极致的放松,他目光抬起,去看天上的星星。   今天有着晴朗夜空,星星闪烁,月亮隐去一半,透出云层的光晕很漂亮。   他想,今天除了一点无所谓的小小变故,真的是很完美的一天。   *   楚熄提着烧烤回家的时候,江声正好打开门要出去。   楚熄愣了下,手指勾住口罩,扔在门口的垃圾桶里,红润的嘴角翘着笑,“天啊,好大的殊荣,我居然值得哥哥亲自出门迎接吗?”   话音未落,他就发现江声嘴巴张开,支支吾吾地,“呃、啊,是的。不过我现在有点热,我下去跑两圈再上来!”   楚熄静静地看着他,很想相信他的话。   他的轻松愉快像是幻境或者玻璃一样被轻易打碎,碎下来的尖角让他感受到一种被重新唤醒的不安。   楚熄一边为自己能这样轻松看出江声的隐瞒而刺痛,一边很难揭穿江声的谎言。他都这么努力地撒谎骗人了,辛苦的样子也很可爱。   少年的视线缓慢挪移,一点点注视江声挪着脚步试图从他身边走开,在他马上要跨出房门的瞬间,他突然伸手,拽住江声的手腕。   摩挲两下。楚熄想,让他早点回来是对的。江声现在的体温已经很温暖,不再像是在外面闲逛的时候一样冷得浸骨。   但又有点遗憾,是不是就是因为他让江声早点回来,所以给了江声和那个贱东西联系的机会。   但这怎么会是江声的错。   他的哥哥他的江声,还这么年轻,喜欢新鲜东西、喜欢享受纯粹的快乐都是正常的。错的是不识好歹、不知廉耻发消息勾引他的人。   楚熄听到心跳鼓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地叫嚣着他无法遏制的恶意。   他拉着江声的手腕把他拽回来,然后慢慢把手里的烧烤袋子放在导台,才笑眯眯地说,“很热的话,把空调温度调低一点不就好了吗?”   江声也知道自己刚刚没过脑子找的理由蠢得没边了,这会儿反驳都很艰难。他试图把手腕从楚熄手心拽回来,反而被更用力地攥紧。   室内灯光亮着。楚熄背光的面孔显得脾气很差,嘴角勾翘着微笑都有些散漫的鸷冷,绿眸闪烁着看他,“哥哥要去哪里?”   敞开的门灌入寒风,放在门口的烧烤袋被吹得窸窣作响,对门卧室门“轰”一声被砸上。   江声的心脏剧烈跳动两下。   他看着楚熄的头发飞扬,那张俊美中带着点少年气的脸变得有些遥远,手指缩了缩。   “哥哥要丢掉我吗?”楚熄眨了眨眼睛,眉眼皱着,带着淡淡的失落和恍惚隐痛。   “在可怜的残废刚在寒风中等了半个小时带来好吃的烧烤,又拖着腿慢慢爬到六楼来,期待看到你开心的时候丢掉我吗?”   “……我没有要丢掉你啊!干什么把自己说得这么可怜!”江声被他说得良心隐隐作痛,单手沉重地按在楚熄的肩膀,“算了,我明白,我理解。可是……”   可是……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十点过了啊呜呜!   楚熄把大门关上,一路拉着江声来到沙发坐下。   江声坐立难安。   手机这时候正好振动了下,江声拿出手机,在楚熄忽然机警起来的目光中扫了一眼,很快的一眼。   楚熄紧盯着他:“……”   江声也和他大眼瞪小眼:“……”   楚熄不想问他是谁发的消息,这样让他显得好像控制欲很强。何况他不需要问,也能模糊猜到是谁。   他拽着江声的手腕用力,把他拉拽过来拖进怀里抱住。   江声顾忌他的腿正要起身,又立刻被楚熄按住。少年虎口有茧,锁着江声手腕的时候,只要用一用力就会发疼。   江声手没有支撑点,乱碰压在了楚熄的膝盖。少年闷哼一声,“好疼。”   “……你还知道疼,疼死你算了。”江声,“松开啊?”   楚熄眸子垂敛着,在背光的时候只有隐约起伏的墨绿色。他就着低头的姿势望着他。   江声微微皱着眉毛,窗外晦暗纷乱的灯光落在他的眉眼,像是以浓烈色彩绘制的一副油画。   楚熄伸手轻轻拂开遮住他眉眼的额发。   嫉妒、不甘像是城市街道流窜的老鼠,几乎咬断楚熄竭力维持的理智和平静的表情。他看着江声,看他颤动的睫毛闪躲的目光,看他耳尖的红和抿紧的嘴巴。   是沈暮洵吧。   把江声亲成这样,又要做更过分的事情。   楚熄把拇指滑到江声手心,轻巧地把江声的手抬到唇边吻了下。   江声要走可以,但是不能就这么走。   他说过他是个大度的人,和楚漆那种控制狂不一样。只要江声喜欢,他就没什么不可以。他是看不起那些人,但只要江声喜欢,玩玩而已,难道有什么错吗。   不过江声从他的身边离开去另一个人那里,对方知道的话,是不是得意死了,爽死了。   楚熄搂抱着江声的腰抬了下,按捺胸口涌动的暴戾,绷紧神经不让自己泄露一点会让江声觉得不安的气息。他张开嘴,露出尖尖的虎牙,“让我咬一下就可以走了,怎么样。”   “你是吸血鬼转世吗?”江声无语地推着他的脸,“这么尖,会疼死的。”   “怎么会!”楚熄抱着他,声音黏糊着撒娇,“我会轻轻的。”   江声企图挣扎:“我说我会回来的啊,我又不是就这样跑掉了!”   “万一不回来呢?”楚熄抱他抱得紧紧的,委屈地垂着眼皮看着他,“那我一个人会好可怜。哥哥,你总要让我吃一点甜头的……哪怕是只狗,要教会他握手蹲下,也是要给零食奖励的!”   江声沉思:“甜头。”   楚熄乖巧地点头。   江声:“可是咬我会让我很疼。”   楚熄眨了眨眼,还在思考的时候。江声目光落到他的choker上,歪了下头,手指勾住他颈间项圈的圆环,稍微用力把他拽过来。   楚熄喉结被勒着用力滚动一下,轻微的窒息感被掌控。他猝不及防地露出愕然的表情,上半身不受控制地向江声倾去。   这么近的距离,他看到江声注视他。   翘起来显得漫不经意的眼尾线条流畅,漂亮又清澈的眼睛里似乎有水雾,又好像很是璀璨。这样的眼睛看着他,弯着眼眸笑了下。   楚熄感觉到心脏跳停的错觉。   江声拽拉着他脖颈的链子,凑过来摸摸他的脸颊,用商量的口吻说,“亲一下好不好。”   楚熄眼睫颤了颤,还没有回答,就被江声更用力地拉近。   有些疼,像是江声对他的一种惩罚。可是哪有这么温柔的惩罚,他还要亲他……还是说这就是传说中的给一棒子再给个甜枣?   楚熄的大脑已经完全混乱,乱七八糟地体会着这样的痛。窒息的感觉弥漫上来,他呼吸变得急促。喉结被卡着,青筋隐约跳动,但想到这样的疼是江声赋予的,就会感觉到心脏兴奋地回应,和升天似的快乐。   楚熄感觉喉咙发干,吞咽变得费力,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这样的痛有种好处,那就是时间会被变得很慢。   他看着江声慢慢地靠近,他的吻轻飘飘地带着凉意,落在他的侧脸贴了贴。简单的脸颊吻被无限延长,楚熄感觉大脑中有白光乍起,大脑皮层像是电流窜起般兴奋。   江声松开手。   禁锢已经被放开,新鲜的冷空气被呼吸入肺部。可楚熄依然觉得脖颈被锁住,心跳也是,他额发有些湿地耷拉在眉弓,久久没能反应过来。   他不知道要先去碰有些疼的脖子,还是该去摸一摸开始发热的脸。   像有酥痒的电流猛蹿,那种绵软又带着凉韧的触感雨点似的落在心尖,几乎给楚熄的灵魂一种茫然的巨震。   亲了。   楚熄徒劳地张了张嘴,脸颊红得要命,嘴巴都哆嗦一下,才终于勉强挤出一个字,“你——”   江声没有给过他亲吻,更别说主动的。   这个场面就应该被录下来永存。挂墙上,挂学校,挂时代广场,让所有人都看到。   江声的手指修长又漂亮,扳着他的脸颊又亲了亲,问他,“疼吗?”   楚熄恍惚,视线不受控制地追逐他的眼睛,手也不受控制地搂着江声的腰。喉头发紧,声音艰涩,“呃、啊,对。好。”   江声觉得他像是被亲傻了。   他口袋里的手机又开始振动起来。一瞬间,楚熄倏然从那种云端上的感觉坠落,视线看向江声。   是电话。   江声接过电话,好好好马上来地答应了几句,然后从他的腿上爬下来。   楚熄终于回过神来,他原本想的是在江声身上留下记号,让那个贱东西看到,至少稍微收敛一下的。   算了。   被江声哄一下就找不着北,他真的太没用了。   他手指碰了碰脸颊,抿了抿嘴唇。喜悦褪去,剩下空虚的荒凉。   江声急急忙忙地夺门而出,背影快得让楚熄都没有多看一会儿的时间。   楚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样的心情。   难过,迷茫,还是幽怨,都好片面,都不够具体。心脏刚被填满的温暖在转瞬间就被掠夺,唯有那瞬间会让人渴望着永存。   江声愿意哄他已经很好了,他一直都很好哄的。   可是为什么……   是因为有所得到吗?所以才会有贪念,有渴求,有更多的妄想。   *   楚熄在原地坐了很久。   他看向来之前带回来的烧烤。之前还有些热气,现在已经凉透了。   他站起来往厨房走。在之前他已经让阿姨做好了饭菜,可惜都派不上用场,江声没有留在他这里吃饭。   他拉开橱柜拿出蛋糕,拆开盒子摆在面前,上面还写着“希望江声天天快乐”。楚熄笑了下,等了会儿。然后关掉灯,有些粗糙的手遮住风,拿出打火机点亮蜡烛。   绿眸中跳动着火光,他恍惚地想着江声。   他的礼物袋忘记交给江声了,他的蛋糕江声还没有吃,江声依然不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   江声是不是在风中狂奔,着急地打车,为了奔赴另一个约定。   是不是在期待另一个人的拥抱,另一个人的亲吻。他这里是中转站一样的地方吗?   他拖延了很多时间,但是没有留住江声。装着大度要放他离开,又占有欲极强地要留下挑衅的记号。结果被亲一亲,还是亲的脸……轻飘飘的两个吻就让他全面溃败。   至少应该多讨几个的。   微弱的暖光摇曳。楚熄像是卖火柴的小男孩,在此刻他觉得借着烛光看到江声的样子。   生日应该要许愿。   虽然往常楚熄从来没有这样的习惯,但这时候他忽然想,生日是应该许下愿望的。   他鬼使神差地闭上眼睛,两只手合十,垂下头用额头抵着手指,粗制滥造的佛珠吊着红色的玻璃,冰凉地贴在他额头。   楚熄本来不信命,也不信神。   命运上来就把楚漆捧到天上去,把他踩进泥巴里平白无故令他遭受多年苦难。   在他终于有能力从泥潭走出来的时候,又有天降的“幸运”告诉他你是豪门楚家的孩子,你拼死拼活的的努力,你的挣扎和痛苦比不上我们随手拯救。   这就是可笑的命运,轻易塑造天差地别,又轻易填平地位的沟壑。   但是偶尔楚熄又很矛盾地信命。   他和江声之间是有缘分的是吗。   否则怎么会刚刚好,在那样的逃亡小巷他遇到不该出现在那里的江声,怎么会迷失方向凭着直觉能通向同一个终点,怎么会刚好初遇后念念不忘的人在回到楚家的宴会遇见。   他们命中注定应该有交集。   楚熄额头抵着冰凉的珠串,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烛火的摇曳。   如果不是因为被楚家找回来,楚熄甚至很少过生日,他总是没有这样的精力去应付精致的生活。   他紧闭眼睛,睫毛颤抖着,被江声轻吻过的脸颊在扩散着发烫,在心里许下愿望。   “如果我真的和江声有缘分,如果我们真的命中注定可以在一起。”   “我要睁开眼,看到他站在我眼前。”   *   沈暮洵做好了一切的准备,然后开始等待。   他现在住的这里,是当年上大学和江声一起住过的地方。在有钱之后,他把这里买了下来,定期雇人打扫。   对于一个大明星来说,显然有些简陋了,但对于沈暮洵来说,这里依然有特别的独一无二的回忆。   他踱步到进门处,视线把房间扫视一圈。   江声和他的合照。   江声收集的樱桃花标本。   江声用坏的琴弦。   江声的画作。   江声捏的雕塑。   ……   入目看到的一切,全部都和江声有关。他们曾经是相爱过的,沈暮洵是这样确信,这个房间里的每一寸都是佐证。越是呆在这里,他越是无法脱离,在那个漩涡里他已经越陷越深,他无法找到出路。   沈暮洵的目光迷茫地落在合照上。   江声站在树上,沈暮洵急着让他下来,结果被江声丢了一把青果子砸在头上,江声的眉眼带着些鲜活的少年感,扶着树干大笑。   沈暮洵还能回忆起当时他的心情。他下意识地笑起来,很快又笑不出来,怔怔地把手落在照片中江声开怀的脸孔弯弯的眼睛,骨节分明清瘦的手指慢慢捂住脸。   他不明白,明明有很好很好的过去,明明也会有很好很好的未来,到底怎么会走到今天的地步。   他不明白,是他和江声这样的性格,就算能够回到过去又要如何改变。   他不明白,他们的结局难道只有一种,一点变更都不会再有了吗。   门铃响起。   沈暮洵侧过头去看。他放下合照,站起身去打开门。   *   愿望许下了,楚熄却很久都不敢睁开眼睛。他的心脏鼓动着嘲笑他的自大,思维又紧绷着带一丝虚妄的期待。   人为什么会期待不会发生的事情。   人为什么总觉得奇迹可以那么巧合地降临在自己的身边。   人为什么总在相信命运的时候迎来重创。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一些碰撞的声音。   楚熄紧闭的双眼几乎是瞬间就睁开,他猛地转过头。   风吹起洁白的窗纱,吹掉了背后空置的蛋糕盒。空无一人的客厅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楚熄等待等到蜡烛油滴到蛋糕的奶油上凝固,他忽然有一个近乎荒诞的想法。   是不是没吹蜡烛,所以才不管用。   人在怀着期待的时候,总会费尽心思为一切失败寻找借口,自我安慰,不肯真正死心。   可如果就算吹熄灭也没有用,他又要如何解释,如何宽慰,如何应对。   楚熄恍惚地茫然,又感觉到他的心脏在收缩,用力地憎恨着什么,嫉妒着什么。   他半垂着眼看蜡烛。燃烧的烛火把他的眼睛照亮,可又让他显得有些颓乱的失落。   少年挺拔的后背完全靠在椅子上,身体像是坍塌下来。发丝散乱遮着眼皮,眼皮上一隙伤痕在光影下有些不平整,可他整个人依然显得俊美至极。   等待和思考是有声音的,是时针滴滴答的声音。   在看到蜡烛缓慢融化,只剩下一小节的时候,楚熄还是靠近吹灭了蜡烛。   算了。   蛋糕上写的是希望江声天天开心。   只要这个愿望能实现就好了。   烛影摇晃着熄灭。他心中的荒芜地刮来一阵风,把最后的火星也浇灭。   光彻底熄灭,只剩下微弱的光线从窗外透进来,映照他消瘦而宽阔的肩膀。   楚熄倒在椅子上,手背碰了碰有些烫的脸颊,笑出声,掏出手机找到江声。   楚熄:【你到哪里了?】   [信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红色的感叹号,因为上次惹他生气之后江声把他拉黑,到现在都没有把他从黑名单中拉出来。   他可以给江声发短信的,因为电话没有被拉黑。   可是他没有。   楚熄像是看不到那个刺眼的感叹号一样,手指继续在屏幕上按动。   楚熄:【好小气的江声啊。为什么亲别人是亲嘴巴,亲我只肯亲脸颊。是因为我在你这里就是那种随便糊弄一下就会很满意的人吗】   [信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卷发乱乱地垂落,微弱的光映在脸上,薄唇紧抿。   楚熄:【好吧,真是被你料中了,不过下次是要加价的!两个脸颊吻绝对不够】   [信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发丝遮住楚熄的眼睛,他放下手机停顿好久,在黑暗中感受到自己涌动的情绪。   心跳声好大,因为他到现在都没有平复下来,他不敢肯定那是不是江声对他的一点喜欢。   失落感更大,因为他猜到如果江声如果的确给了他一点喜欢,大概已经给了别人更多。   短暂的快乐流逝太快,让人想回味都觉得枉然。热意被风吹散被黑暗笼罩后,不知满足的鬣狗心底在渐渐涌动着更多的贪妄。   他茫然,因为他不知道到底怎么样才算标准答案。他憎恨,如果在江声心里有一个所谓的榜单,那么第一名死掉他就能再向前了是吗。   【陪着我的时候想着别人会不会很辛苦?】   [信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涌动的阴暗情绪在作祟,楚熄不是一个多么道德的人。   他总是很讨厌这个世界,因为他从没得到谁的偏爱。他总在想,为什么被偷走的孩子是他不是楚漆,为什么过得很惨的人是他而不是楚漆。为什么偏偏有这样的对比,让他看起来好像注定在楚漆的衬托下审视不堪的自己,然后一败涂地。   楚熄低着头兀自放空很久,指头依然在无意识地按动着。   【有时候真的很想做一些错事。可是发疯的样子会把哥哥吓到,你怎么能接受我是一个那么可憎的人呢,连我自己都会】   觉得可恨。   还没打完字,防盗门忽然被人用力拉拽开。   “砰——”   走廊的声控灯因为巨大声响亮起。微弱的暖黄色光芒猝不及防地照进来,照亮楚熄还有些阴森未褪去的表情,他绿眸睁大,愕然着。   江声气喘吁吁地按着膝盖喘气。   他抬起头,扶着门口走到屋里来。看起来带着潮湿的热气,有些狼狈地呼吸,头发乱得毫无规律,湿润地贴在脸颊。   他看向楚熄,第一句话是抱怨,“你换个地方住好不好!我讨厌没有电梯的地方。”   楚熄有些恍惚的发懵。他有些无力反应,只知道一味地紧盯江声不放。心中野火烧起来,漆黑的烟雾熏涨他的眼睛,有些酸涩。   为什么?   江声不是去找沈暮洵了吗?   还是说他的愿望实现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几乎挤爆他的脑袋,但随着声控灯熄灭掉,楚熄的大脑也在一片黑暗中变得安静下来。   他想,有些问题其实可以不用深想。   江声走过来,他的脚步声重新唤醒了光。如果光更强烈一点,他看起来就更像是会拯救世界的大英雄。   楚熄闻到馥郁的花香被寒风吹到他鼻端。   他绿眸中带着迟滞的茫然,手机里的光映照他的手和脸,上面的字句还是他未曾发出去的阴暗情绪。   反应过来江声在靠近,他下意识按熄手机屏幕,让那些未发出的话永远烂进泥巴里。   眼前江声头发上沾着点露水,在光线映照下湿淋淋地晃动着,眉眼像是熔铸星辰的光,带着热气出现在楚熄的面前。   他打了个响指,空空如也的手心忽然出现一朵鲜艳的玫瑰。   楚熄感觉心脏在鼓动,他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勾起嘴角,“这是给我的礼物吗?”   江声笑了一声,走近把花插在他外衣的口袋。然后拽着他脖颈的圆环,亲了亲他的脸颊。   在楚熄陷入空洞的沉迷时,他冰凉的手转过楚熄的脸,让他低头,看不知道何时已经充盈他整个怀抱的玫瑰花。   盛放的玫瑰数不清多少朵,却能轻易让人感受层层叠叠热烈的颜色,如一种火焰燃烧着。   青年眼皮垂着,嘴角翘着,乌黑的眼睛映着光显得亮晶晶的,他哼笑着,“生日快乐。”   玫瑰味的时间变得很慢,刺骨的寒风像是糖霜。   馥郁的香味绕在鼻尖,楚熄没有看花,他看着江声。眼仁几乎缩成颤动的飞蝇,胸腔的情绪近乎疯狂地涌动起来。   他风尘仆仆有些狼狈的样子是为了他吗?他把他看得很重要吗,他是江声心里重要的人吗?   一时间楚熄觉得像有一把明亮的尖刀抵住他的心脏,让他不能做出反应。   “反应为什么这么平淡。”江声等了等,不死心地晃着他的肩膀,“笑起来啊,给我笑起来,快点说天啊 江声你怎么做到的我一点感觉也没有!”   楚熄回过神:“天啊哥哥你怎么做到的,这么大一捧花塞到我怀里,我竟然完全没有感觉!”   对于他捧场的反应,江声满意地拽他过来亲了亲脸,然后站直退了两步。   ……今天的吻是不是有点太超额了。   楚熄觉得心跳快要飙升到一个阈值,他攥着江声的手问,“所以,你之前不是在看沈暮洵的消息。”   江声愣了下,但很快就回复道,“是回复花店姐姐的。人家要关门了,是为了等我才一直催,要急死了一直让我快点快点,然后你还在这里要咬我要亲亲……”   不过为了补偿花店姐姐的等待,江声给了她加班费!   话音未落,江声忽然看到楚熄把怀里的花放到一旁,瘦高的少年站起来。   他好像忘记怎么走路似的踉跄两下,腿上好像很痛,但是他觉得那是可以被忽视掉的虚幻的感觉。   为什么呢。   楚熄觉得自己完全配不上江声对他的好。   可他又在反反复复地问:   我是被爱的那个吗。   我是被选择的那个吗?   楚熄走到江声面前,捧着他的脸看了又看,在江声迷茫又困惑的目光里笑起来,慢慢低下头抱住他。   少年凉凉的卷毛被风吹起,挺拔的脊梁如弓弦般紧绷着。他抱得很用力,手按在江声的后背,头颅低下来落在他的肩颈,埋得又深又紧,好像很怕他忽然走掉。   江声推着他,“哎,哎。远一点,不要挤到我怀里的花了。”   “什么,还有花。”楚熄闷闷地问,“你要给沈暮洵的吗?”   江声把衣服内口袋里一朵小野花拿出来。   比起那边一大捧花,这一朵实在是太不起眼,“冬天开的花好少啊,看到了,所以想带给你。”   他又补充,“本来问店主有没有黄玫瑰,但是没有了。所以只好用小黄花代替一下。”   声控灯灭掉。   在一片黑暗中,楚熄看到江声低着头手里捏着那朵花转转。睫毛好长,眼睛好亮,呼吸是热热的,头发被濡湿贴在脸上的样子都好看到楚熄觉得神经兴奋在高涨。   他有点控制不住。他的怨恨不解低落,所有的阴暗情绪都像是被风撞碎,他迷迷糊糊地抱着江声挪步,直到两个人都倒在了沙发上,被江声抓着头发骂了一句,楚熄都觉得好兴奋。   好喜欢江声,好喜欢江声。   看到一朵花都会想起他的江声,会因为忘记他的生日想要给他带来黄玫瑰的江声,眼睛眨来眨去觉得有点抱歉但又不想说是自己忘了的江声。   都好可爱。   都好漂亮。   楚熄几乎觉得心里面有一场海啸叫他颠倒湮灭,他的灵魂离奇地飞溅到可以审视自身渺小的高度,又重重坠落浸入深海中。浪潮般的水倒灌入他的耳膜,思想都变得混沌,在这瞬间楚熄在想,这一定就是极致的快乐了。   他几乎是颤抖着手去碰江声的手背,用力地攥紧,湿润的嘴唇吻他的指尖。   心脏不住地痉挛带起电流般的刺痛。他快要忘记怎么呼吸,可连窒息感都让他忍不住觉得快乐。也许是莫大的胜利感,也许是怀里的充盈带来的满足,总之他控制不住地笑起来。   “江声。”   楚熄狭长眸子因为某种情绪半眯起,绿眸中似乎有浓重的潮水包裹住江声随波逐流。   江声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看到楚熄拉着他的手去攥颈间项圈的圆环。   稀稀拉拉的碰撞声响起,江声茫然地抬起头,看到楚熄凑过来像平时那样蹭蹭他的脸颊。紊乱的呼吸像是兴奋的小狗在喘气,又带着一种会煽动情绪的热与潮湿的爱意。   他半眯着眼睛,雾气几乎要从瞳孔中弥漫出来,声音也轻飘飘的,“哥哥亲亲我好不好?”   江声吞咽了一下,意识到楚熄的反应比他想的还要强烈。   再这样下去今晚恐怕走不了了。   他委婉地说,“这样不太好吧。”   楚熄不明白哪里不好。   他的视线也模糊,声音也模糊。他拉着江声的手让他掌控自己的命脉,让自己变成江声手里被铁链拴住的小狗。听着哗啦的声音羞辱和刺激他的神经,把江声收缩微颤的瞳孔看在眼里。   他垂着睫毛,俯低身亲吻他的耳朵,伸出一点舌尖去舔。   耳垂被含着,温热的口腔里舌钉又有很强的冰冷异物感。   好、好奇怪的感觉。   江声脸颊被他的头发和睫毛扫着,头皮发麻心窝发痒,喉结窜动,很明显的电流感刺激到让他心脏狂跳。   楚熄亟需一种爱来证明他不是空想。   江声是为了他回来的。   江声会记得他的生日,江声也很喜欢他,江声选择了他。   他兴奋而急切,心情昂扬着又模糊。他感觉嘴唇在颤抖,已经在湿漉漉地亲过江声的脸颊,发出又慢又急促的轻吻声。   手掌按在江声的心口感受到他的心跳和缩紧的腿,他低下头看了眼,手指掐着江声的腿分开。   浓重的阴暗情绪涌动着,他的手贴着江声的腰线,埋头吞咽着和江声气息混合的冷空气,意识到要得到江声的爱,他要怎么表达。   “求求你……”   他的声音落在江声的耳朵里。   前不久江声还在说他的祈求太死板,这会儿又想怪他太有感情。   少年潮湿呼吸扑在耳廓,舔吻的一点亲密水响或许能遮盖住拉链被拽下来的细微声响。   江声大脑嗡嗡作响……天啊,为什么最近他大脑天天都在嗡嗡作响!   他快要因此感到一阵羞恼,用力拉住楚熄的手腕,“楚熄!”   完全没能阻挡什么。年轻男生修长有力的手指贴在腰腹,粗糙指腹往下滑动的频率有意为之的慢,酥麻又叫人震颤的电流让江声试图蜷缩起来,有些喘不过气。   等到他攥住的瞬间,江声的一切声音都消弭在喉咙中。他用力呼吸了两声,茫然地睁着眼往下看,意志模糊地不知道该去阻止,还是该去拿手机摇人。   少年的吻从耳朵挪到脸颊。声音轻轻的,慢慢的,几乎是支离破碎带着仰望般的乞求,又是热热的,浓烈的,裹挟着让江声动荡的爱欲诱哄,“求求你亲我,江声,求求你亲亲我……” 第062章 忙碌就忙碌之   室内该死的安静。   以致于让一些江声不想面对的声音变得非常该死的明显。   失速呼吸和心跳不知道到底属于谁, 黏腻水响不知道来自哪里。   楚熄一味地贴着他,一会儿咬着耳朵喊江声,一会儿贴在脸上喊哥哥,他乞求的声音放得慢而轻, 带着颤音的沙哑让人无法不觉得好听。   江声紧紧抓着楚熄的肩膀, 酥麻的电流被一潮又一潮的海浪带动着让他精疲力尽。他无法回应楚熄的乞求, 因为他已经徘徊在失神的边缘。   ……虽然他有猜到楚熄会很开心,但是开心成这样是不是有点太过头了!   江声也不敢相信自己的防线是这么脆弱的东西。   虽然本来就很脆弱, 但是未免也太脆弱了!   他好想拒绝, 不对, 他应该拒绝的,拒绝才是对的,正确的,理所当然的。   江声的手摸到他的发丛里,拽着他的头发想把他拉开,但又没什么力气。他心里隐约不安心脏狂跳,知道如果真的放任这一次开始, 那么事态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之后要怎么办, 到无可避免的要面对楚漆——他的朋友,楚熄的哥哥的时候要怎么办, 江声要怎么面对他失望又难过的眼神。   这对于楚漆来说是否是一种立场的背叛?明明拒绝了无数次还自私又糟糕地以他的好朋友自居,又怎么能和好朋友讨厌的人真的搅在一起。这不是更糟糕了吗?   可是……   江声的目光怔怔下滑。眼前楚熄发丝散在眼皮,俊朗眉眼完全被勃然爱意侵占。明明是他在做取悦江声的事完全没有理会自己,眼睛里都空空地点燃一种盛大热烈的情绪, 似乎已经为此感到餍足。   江声感到头脑发热, 这种热意已经像病毒一样扩散全身,需要用力按捺胸口的情绪才能竭力维持正常。   江声总是这样, 明明很多事情都能考虑清楚,偏偏还是无法抵抗。会三分钟热度的人很多时候自制力也岌岌可危。   人的欲望大概就是这样一种会不断地把人诱入深渊的东西,一开始如果不坚定拒绝,就会如同泥沼般越陷越深。   江声从挣扎到茫然,茫然到放空,再到舒服到眯起眼根本开不了口。   仅存的理智让江声在喘息的间隙用力思考。   很明显,今天不给一点甜头楚熄是不会让他走的,可是如果给了甜头大概才是真的走不掉,似乎选哪一个都不能全身而退。   江声!   动动脑筋想想办法!   难以名状的电流几乎蔓延到他四肢百骸,酥麻的荆棘刺狂生缠覆叫他无法思考。   江声知道他需要去想,但是好难。大脑皮层的神经都被刺激得发颤,这种时候让他拒绝他根本做不到。   楚熄没做过这种事。   他大概还不习惯触碰另一个人的身体,动作都生涩得要命。不得章法的触碰紊乱又鲁莽,唯有爱意真实汹涌,用笨拙小心翼翼的温柔去消解他的懵懂。   他的手指有些太粗糙。江声呼吸已经乱了节奏,抓着楚熄的头发开口,“楚熄……”   楚熄的一切情绪都被推至最高点。   他紧紧抱着江声,视线近乎入神地望着他。   湿润的乌发黏在脸颊,总是恹恹又很有神采的黑眸半眯出氤氲的雾气。眼尾翘起是流畅的弧线,线条简单没有赘余让他的眸子显得极其干净又纯良……然而现在,什么不该出现的情绪都在像水墨般缓缓晕染。   有些打破他无害表面的惊心动魄的靡丽,像是被碾碎的玫瑰花。   楚熄完全看晃神,兴奋到绿眸都在震颤。   他放任自己淹没在这样的景色,眼睛甚至舍不得眨一下。专注目光中浓重而狂热的情绪倾泻,似乎恨不得把江声现在每一个表情刻录下来。   明明爽到的是江声,他仅仅只是看着,呼吸却也渐渐变得急促。   薄唇试探着凑过来抵着江声的嘴唇,张开嘴像小狗咬人一样含着他的下唇,打着舌钉的舌尖轻舔。   大脑中有股筋猛跳起来。   仅仅这样的接触,楚熄已经觉得到极限。他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声音沙哑恍惚,眸中有破碎的光,近乎无声地喃喃,“……江声。”   好好看的江声。   他一直看着,一直仰望的,一直喜欢的江声。   能不能让江声留下来,怎么能让江声留下来。   这样的事情他可以每天都为他做的,只要是江声,要他做什么都愿意的。   江声意识模糊着飘远,只是下意识伸出手去推他的脸。   楚熄低头把脸埋下去鼻尖顶开他的手指,嘴唇印在掌心,江声在巨大的浪潮中感知到他颤抖滚烫的呼吸扫过手心。   好喜欢这样的亲密。   好喜欢,喜欢到心脏都要跳出来。   “……好幸福,”楚熄神思恍惚,“好开心,哪怕让我现在死掉都是无所谓的。今天一定是我最幸福的生日。”   江声眉眼似乎松懈了一两秒,而后又深呼吸:“我——”   楚熄指腹碾动,听江声话音被中断,后背在他怀里痉挛绷紧,加重又隐忍的呼吸。   空气中只剩下他们交织的呼吸声,热意在滚烫蔓延。   楚熄怎么会不知道江声想拒绝想躲避,他了解江声甚至胜过了解自己,江声飘忽的眼神和颤动的睫毛看在他眼里,都是能够被破译的话语。   他更愿意把这归功于默契,而不是他在深渊中被磨练出的察言观色本领。   楚熄的目光看向不远处。   那里有一张他和江声的合照。是更冷的冬天,江声穿着厚实的羽绒服趴在玻璃窗上,手指在冰霜上画出一个笑脸,把脸怼上来露出乌黑清透的两只眼睛。   楚熄隔着窗户比了个很蠢的v字手自拍,把同样蠢得可以的江声收进相框。   那时候的情景楚熄还记得。   江声一时兴起要去海岛避寒,机票都买好问他要不要一起。令江声惊讶的是,楚熄递给他一份海岛旅游计划单,说好巧,他也打算去。   楚熄总是很了解江声,他和江声总是能够一拍即合,达到灵魂上的共鸣。   只是江声不知道。   游戏里和他同步的步伐枪法,是他背地里看过无数次他发布的游戏视频才揣摩到的规律。   划拳总是平局,因为他总慢小半秒,以他的眼力在那瞬间足够能判断江声出手一瞬间要做什么手势。   早早准备好海岛旅游攻略,因为他知道江声畏寒,过冬会像燕子一样南迁,所以把所有温暖宜人旅游地的攻略都提前做过。   他无时无刻不希望他和江声有更深的交集,他好想和江声牢牢绑在一起,他希望他们的默契有神的肯定。   楚熄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抿着嘴唇呼吸声变得克制。他重新低下头看着江声,有一瞬的酸涩和不甘在不断涌动着,缠绕纱布的手指恍惚地落在江声侧脸,轻轻拂开他脸颊发丝,指腹在他微烫的眼角摩挲。   如果是他和江声先一步遇见,相伴多年。   情况会不会有一点不一样?   指腹粗糙的质感让江声微微侧眸。他轻声喘着气,昳丽眉眼陷入一种堕落的荒靡。   江声想躲开,江声不希望和他发生这样的关系。   而这一切只要开始就无法挽回,他们都知道。可是江声没有明确的拒绝不是吗,楚熄也已经停不下来。   看到江声露出这样的表情怎么还可能停下来。他又不是什么性冷淡,血液都滚烫到在心口沸腾着叫嚣他的激昂情感。   好想继续下去。好想看被他注视、被他仰望、被他不断靠近又久久不敢触碰的,在星群中都那么耀眼又高贵的人,还能流露什么漂亮过头的表情。   楚熄不断不断地探索,轻声询问,“这样会更舒服吗,这样呢。”   江声的失神和忍耐可以作为表达,楚熄眼也不眨地注视他,把他的每一份表情刻录在心底,眼睫和瞳孔不住颤抖,喉结在项圈锁链中攒动。眼眉带着一种很深的无可遮拦的怔松与躁动,他渴望比欲望更深的感情。   “江声。”在空调热风还有黏腻的声音里,他轻声开口。   “你也有一点喜欢我的是不是?”   楚熄无法觉得安定,他总是一刻不停地在焦虑在怨恨,他的人生太不顺利,他想要的一切总是会被楚漆毫不费力地抢走,连江声也是。   “是因为做过一次,所以他才借此要挟你和他在一起吗。”楚熄的大脑前所未有的混沌,也前所未有的清晰。   江声明明不喜欢楚漆的,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   他是多么清晰地记得楚漆做的事情,所有人都说楚漆是个正直伟岸的人,可楚熄看过他丑陋的私欲。   江声是很好很好的人,哪怕是被楚漆算计到和最好的朋友做了一次,完全撕碎虚假的表象,他也会心软地满足楚漆的请求。   楚熄的心弦似乎被热烈的火烧到要断掉。   他收紧手指,听到江声的哼吟,忍不住呢喃,“……那我们呢?”   楚熄渐渐感觉额头有了些汗,喉咙吞沙般的干咳,火烧火燎地呼吸着空气却始终感到燥热。   他不知道自己的思想是否会是错误的、会让江声难过的、会对他造成伤害的。事情明明还没有发生,他的头脑中却不受控制地溢出好多江声嫌恶的目光。   楚熄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他低下头,怀抱里的青年手指紧紧抓着他的手臂,用力到有些疼。他的眼睛带着水雾似的恍惚着,嘴唇翕张着,像是泡在水里的湿淋淋的花朵。   江声……   江声。   楚熄注视着他,终于引来江声的目光。那双黑色的眼眸是那么湿润又茫然地望着他,楚熄的眼睛移不开,速度加快。看到江声的眼角带着氤氲开的一抹红,声音颤抖着抓着他,“楚熄……”   楚熄很喜欢从江声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总带着黏连拉长的好听尾音,充满信任依赖和喜爱。尤其这样的时候,带着让他神志不清心魂动荡的上扬尾调,更是把他的神经撩动得有些受不了。   他喉结滚动两下,隐忍又隐忍,克制再克制,还是按捺不住地俯低身亲吻江声的眼睛。   炙烫的脸颊贴在江声脖颈,耳旁带着凉意的耳骨链晃动着蹭过皮肤都是一种刺激。   湿润潮湿的气息落在江声身上,热气快要把他们的躯体都交融在一起,胸腔缺失的拼图终于被完整地拼接起来。楚熄嘴角不受控地拉扯起,满足到有些恍惚。   你看,江声的快乐是因为他,他们已经建立了更亲密的关系。   他们密不可分。   *   江声平复着呼吸,在潮水般翻涌的酥麻电流里面勉强维持住一丝清醒的神智。   他劝慰自己。   算了,没事,色欲熏心也是人之常情,怎么会是你的错呢。   何况把柄都在人家手里,控制不住而已,怎么会是你的错呢。   无所谓,只是那个一下而已,听说他们直男都会互帮互助呢!怎么会是你的错呢!   再说了,真的爽到也不亏!   ……   ……   江声目光空空地盯着天花板看了两秒。   ……别再想这个了,想想有用的东西啊啊江声!   唇齿呼出的热气暧昧地消融着,他胸腔一阵阵强烈的心悸潮水般涌动,又像快炸掉的炸.弹带来危机和窒息感。   想、想办法结束!或者中断!或者怎么怎么样!总之今晚不可以留在这里,留下来的话麻烦真的大了!   想想沈暮洵那边怎么办,再想想楚漆那边要怎么办!   江声的目光已经很有些迷蒙,模糊的水雾沾着眼睫让他无法把楚熄的面孔看得清晰。头脑也还在热意翻涌中发懵,快感持续而绵长,少年粗糙的指腹在这时候有种奇效,只需要轻飘飘地摩挲就让他有些神经亢奋。   江声舌根用力吞咽着带着燥热的空气,觉得自己现在这样神智不清的状态还能思考这么些东西真的好厉害,他进步了。虽然这样的进步很奇怪并且完全没用!   江声深吸一口气,视线不经意地落到一旁的手机上,脑袋里忽然闪现过一个想法。   他身体靠近遮挡楚熄的视线,另一只手去摸自己的手机。   好,差一点!   一阵怪异又让人沉迷的酥麻感顺着脊柱攀爬,让他每一点细微的动作都变得难熬。   江声小心地够到手机,拿到楚熄的背后,把脸抵在他的颈窝上打开。   楚熄被江声突然的亲昵吓到,然后慢半拍地抱住他的背,用沙哑的声音轻喊,“哥哥。”   热浪,电流,像是带着热气的荆棘让江声感觉指尖发麻。他无法判断自己的手是冷还是热,冷的话怎么会和楚熄的体温交织,热的话又怎么会僵硬发抖。   然后江声后知后觉。   因为心虚。   解锁手机后,一大片消息刷新出来,来自沈暮洵。   沈暮洵:   10:35   【江声,我收到了你的花,开得很好,我很喜欢,我只是无法判断这是拒绝后的安抚还是预示到来的邀请函。你带给我的茫然和矛盾总是这么巨大,你是觉得必须给等待者以安抚才能让他好好听话?但我已经不是会被这样轻易糊弄的年纪了。】   10:40   【和楚熄玩得开心吗?】   10:45   【其实糊弄我一下也无所谓】   11:08   【我的等待我的乞怜,在你看来是不是很可笑】   11:19   【你从来不拒绝我,可总让我感觉被拒绝。也许越是我放下脸面放下尊严,在你看来才越低贱】   江声要晕字了,他从字里行间感受到沈暮洵激烈的情绪,显而易见他已经有点破防。其实江声共情得有些困难,因为现在他的头脑正在被另外一种激烈的情绪冲刷着。   江声手指发软,【刚刚有事没有看手机。你为什么总是把事情往糟糕的地方想】   楚熄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江声余光瞥到他散落的发丝落在眉眼,俊美的面孔和楚漆有一点相似,但那仅存的相似都被眼皮的伤痕狠狠划破。   他更多给人灵巧俊逸的少年感,此刻不安和怀疑的阴霾落在他的眉眼,他红润的嘴唇轻启,眉头紧皱一瞬又松懈,微笑起来慢慢地问,“你在和谁发消息?”   冷风吹得江声脊背生凉,他攥住手机心脏一紧,心中警铃大作。   不管对象是谁,在做这种事情的时候给别人发消息都是大忌!被发现是大忌中的大忌,被看到更是!   江声的思路短路了一瞬间。   因为楚熄的动作陡然快了起来,江声腰腹近乎痉挛地抽动一下。   楚熄转过头,“沈暮洵,还是楚——”   话音猛地顿住,因为江声拽住他的项圈把他拉过来,一只手捧住他的脸,湿润又滚烫的嘴唇带着点葡萄味轻飘飘地落在他的眼皮,向下寻找他的嘴唇。   沈暮洵:【什么意思】   江声眯起眼,呼吸有些艰难,眼睛里的水雾快要弥漫出来。   打游戏骂人秒速五十字的江声第一次感觉到打字是一件这么费力的事情。   【我是想要和你好好谈一下的,关于很多事情】   “没有……没有发。”他已经濒临临界点,头脑发昏对楚熄断断续续地说,“但是我本来是想今天去和他谈谈。我和沈暮洵的事情已经拖了太久了……有时候一段关系的结束必须要有一个清楚的了断。”   楚熄喉结滚动着,受伤的手揽住江声的肩膀把他往沙发上压去,含糊的话语借唇齿表达,指腹的力度收紧加大,几乎是重重地磨蹭了一下,“真的吗?”   江声几乎瞬间腰腹收紧,喉咙里的声音压抑,整个人完全靠近他怀抱里。楚熄被挤了满怀,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充实感步步递增,他意识到什么,然后加快了些。   江声背部僵住,呼吸声开始停滞,“真……嗯,真的。”   楚熄贴近他的耳廓,呼吸倾洒,口吻黏腻地撒娇,“叫我的名字嘛,哥哥。”   江声心跳声大到他无法听清楚熄的声音,但还是下意识地喃喃,“楚熄……”   耳旁的呼吸变得急促。   楚熄手指蜷缩着,细沙般的触感捻过珊瑚,江声感觉到一种冲破头颅的危机,控制不住咬住楚熄的肩膀。   疼痛。   楚熄慢半拍地低头看着掌心零散溅落的白色花瓣,嘴角不受控地拉扯起,脖颈又添了伤口,但和他自行破坏是不一样的,是来自江声。他满足到有些恍惚。   好开心。   很幸福……   但是好像还不够。   “所以哥哥,为什么非要是今天呢。”楚熄抬眸看向他,绿眸几乎绽放着一种热烈的火光。细密的吻亲密地贴蹭着,“不能留下来陪我吗?”   好半天,江声才艰难地回过神,神经的快感残留让他想事情总是分神。大概走直说的路行不通的,他想起去看沈暮洵的消息。   沈暮洵:【我不明白,你是说你会来是吗】   江声:【。】   这个句号已经让江声费尽所有力气,至于到底什么意思,聪明的人自会猜到。   他有些费力地从沈暮洵的对话框点出去,找到了自己的专属工具人。   关于他和楚熄被偷拍的事情严落白也给他发了好多条消息,但江声一条都没回。   楚熄完全不得窍门,他的吻是莽撞又青涩的,只知道要顶开嘴唇,可是后面要怎么做完全茫然,只好全凭直觉。江声被他的虎牙咬得有些疼,被他的舌钉舔得有点发麻。   江声喘着气推他的胸口,骂他,“像小狗一样。”   楚熄只好停下来,绿眸闪烁着炽烈的情绪,嘴唇抿紧。他忐忑又带着一点怕被嫌弃、怕没有下次的不安,像是湿漉漉的流浪狗乖巧坐在这里轻声说,“……你教教我。”   江声瞥了一眼手机上没回的消息,头皮发麻地抓着他的项圈让他低头。紧密的窒息感锁住少年的喉咙,楚熄感觉心跳扑通快了一拍。   江声身上的味道好好闻,他凑过来的时候楚熄又体会到那种迷人的让人晕眩的慢镜头。半阖的漂亮眼睛靠近,微启的嘴唇抵碰他的薄唇,一切感知都被拉长放慢,快感是指数型增长不断叠加的。   江声主动对于楚熄来说总代表不一样的含义。他刚刚亲江声的时候带着证明般的渴求,现在却想要更漫长地感知爱。   急促的呼吸被收紧被遏止,头脑震颤发懵,简单的并不激烈的触碰也让他浑身血液都在躁动。   他不自觉地搂住江声贴得更紧,嘴唇轻启,等待江声乏力而温柔的宠爱。   然后渐渐的有难言的嫉妒感在不断翻涌,如荆棘般攀附他的四肢百骸,难以平息。   被江声最后一个吻的竟然是他。   那群贱男人凭什么?   楚熄已经没有多的思维可以关注他了,江声单手握着手机,本就没什么力气的手更需要握紧,以免手机掉落下去砸到楚熄的头造成事故。   他眯着眼错开楚熄颈后的发丝看手机,单手把26键调控成悬浮游戏键盘。手指发软,必须用力抓住手机才能打字,软面条一样的手指恶狠狠在屏幕上戳动着,【找个理由给我打电话】   严落白的消息回得很快:【?】   【发生什么了】   江声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这个人定力不是很好】   严落白:【???】   他断断续续地打字,连严落白都意识到这不是江声平时的打字速度。   这样的感觉,有些不妙的熟悉。   江声微微错开脖颈,稍微仰起头想呼吸新鲜空气,就立刻被楚熄追上来。一脸尝到甜头后无暇他顾的迷乱和兴奋,狗一样凑上来乱蹭乱吻,舌钉勾动他的舌尖,有种让人头皮发麻的怪异和爽感。呼着热气喊江声的名字的时候闷哼着,简直是叫人头皮发麻。   ……救命,救命,救命。   江声真的。   快要。   把持不住了。   他抓着手机的手都无力到快松懈开,不知道到时候砸到楚熄的头,聊天记录被他看个正着会是什么下场。   江声恍惚地想。   “铃铃铃——”   电话的铃声像是尖刀一般,猛然划破了空气中热烈暧昧的氛围。   楚熄的背部僵住。   江声一边脑袋晕乎着,一边感觉被热浪侵袭着,一边忍受脊背窜上去的快意,一边又要尽力克制自己的声音。他用力推着楚熄的头,声音颤抖着像是从口中散开的白雾,听起来飘忽得要命。   他根本无法听清严落白在那边说了什么,也无法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只是一味地点头嗯嗯嗯地应和,在严落白近乎冷硬的“知道了吗”问话里才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回答,“我知道了,我马上来!”   楚熄看着他。   绿眸带着快溢出来的水泽,眉眼是深邃而浓烈的,他是个多数时候很机敏的人。   他哪怕再怎么否认自己和楚漆的相似,兄弟共性依然无孔不入地表达出来。比如他们两个的共同点之一,明知道情况不对,但会装作不知道,也不去问。   是逃避还是机敏,倒也不好说。   楚熄没有试图阻拦,尽管他神经都在狂躁地叫嚣着让他留下来,把他藏起来,但理智又在想,江声都背着他发消息了,这么辛苦,这么可怜,这么艰难地为他留存一分体面。   那么他还是装作不知道的好。   *   江声极速收拾了一番走掉了,他没敢回头看,怕看到小狗被坏主人热情撸了一把脑袋,还没尽兴就要目送主人离开、并且不知道要等待多久的那种孤寂和失落。   他尽量不去想。   在出租车里的时候江声都觉得后背飕飕的,脸上热热的,嘴唇凉凉的。好可怕,今天真的是超出他意料的混乱,追根溯源却不知道是哪里开始出的差错。   他其实觉得自己做得很好,虽然忘掉了朋友的生日但及时给了补救……难道是玫瑰花的错吗。可江声就喜欢玫瑰花啊!香香的红红的漂亮的,浪漫的象征!   江声近乎虚脱地瘫倒在座椅上,湿乱的头发被他暴躁地抓得一团糟。潮湿眉眼坠着点颓靡丧气,茫然空洞得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脆弱。   要碎了,谁来抱抱他。   手里的电话还在滋滋作响,江声这才发现严落白竟然还没有挂断电话。   他的全部力气都用来抵抗快感和精神博弈了,现在抬下胳膊都觉得好累。他把手机举到耳边,调子恹恹的,“你还不挂?”   严落白声线冷漠沉稳,细听似乎又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他深呼吸,“江声,感谢你让我的生活变得一团乱。下次,下次你再敢让我大晚上给你处理这些烂摊子,我杀了你!”   江声望着窗边的街景,努力平复不稳定的呼吸,也有点心虚,连连保证。   “下次不会了,绝对不会了。” 第063章 报答就报答之   冷风吹过, 万家灯火如星般闪烁。   从窗台看出去,楼上的白床单和垂坠下来的吊兰叶子在风中摇晃。隐约的吉他声响乱七八糟,沈暮洵听着不堪入耳的指法心烦,猜测是不是和年少的他一样, 是个愚蠢而贫穷的追梦人。   沈暮洵点着一根烟, 随意地夹在指间。   打理过的发丝被吹乱, 狭长黑眸眯起。各种霓虹色彩的光散开,冷冰冰地糊着他的思维下坠, 视野模糊又很沉重。   缥缈的烟雾模糊他的轮廓, 他等待的焦虑, 沉默的狰狞,隐藏在心的嫉妒与愤恨,短暂地随着吞云吐雾消散在空中。   江声喜欢这个牌子的果香,但又不喜欢果味和烟草味混杂。他是个有点讲究,有点挑剔但都不算多的少爷脾气。   讲究、挑剔但又耀眼的少爷,和贫穷、无力,辗转又碰壁的他在一起, 这样的伴侣的确适合在灵魂碰撞、志趣相投后浸入柴米油盐, 伴随争吵、失望,最终拾着一地破烂的回忆收场。   沈暮洵穿着单薄的衬衫, 挽着袖子的手臂已经冰凉,甚至手指都从泛红过渡到泛青,依然毫无所觉似的站在窗口远眺。   指尖明灭的闪烁,烟和口中溢出的白雾飘忽很远。   他注视着对面的那栋楼, 那里就是他曾经的经纪公司。曾经看来高不可攀的大厦在现在似乎很渺小, 不值一提。更别提如今已经完全改头换面,那家不值一提的公司在这短短几年时光里被发展的洪流倾覆, 不留下任何痕迹。   他的音乐梦有很长一段时间在那里代理,在写出分手后愤世嫉俗的第一首歌之前,他的曲风轻快又浪漫。   江声说他只要不特意拿捏他自以为是的唱腔和风度,普通而平凡地唱歌,他的曲子会像是温暖明亮的秋季,缀满枝头的果子,稀里哗啦的溪水。   是快乐的、丰满的,是覆满情思和爱慕的,是带着乱糟糟情绪又容易被满足侵袭的。   沈暮洵在国外的那几年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他的爱乏善可陈,他的恨广为流传。人们痛斥他的极端,又称赞他的真实与批判。   他习惯在漆黑不见光的房间待着,咬破爆珠品尝江声以前喜欢的味道,他反反复复地去看那些对他过往的评论。   “好听是好听,但小情歌市场太泛滥了出不了头很正常,要做音乐顶流还得是现在的曲风,铺张扬厉冷峭孤寂,有很强的情绪!健康的纯爱虽然好吃,但扭曲的纯爱更为极品!”[点赞91002]   “倘若是和江声的分手促使沈暮洵的觉醒,那真应该再分得早一些,歌坛的明星才会升起得更快。”[点赞119439]   “分得好,江声真是大善人。和沈暮洵分手不知道他有没有后悔过,他浪费了一个人的才华如此之久。”[点赞132132]   沈暮洵看着那些话,感受到刺痛、讥诮和厌烦,想辩驳,想笑,想哭,但归于麻木,觉得世界好荒诞,人生很可笑。   他们根本不懂江声,也根本不懂沈暮洵,只不过是看客角色。他们不知道在很久以前,沈暮洵的愿望是要在最大的音乐盛典上说出江声的名字。他会向所有人介绍,那是在校园就陪伴他从寂寂无名到光芒万丈的,他的爱人。   在和萧意的事情暴露之前,沈暮洵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他分开,他的未来每一份计划都清楚地把江声放在优先考虑的位置。   后来暴露出来,没有人觉得是萧意的问题。豪门影帝和贵公子的组合多么相称,没有人会信哪个影帝会纡尊降贵地,去和一个某度某科都没有词条的小歌手抢恋人。   沈暮洵的生活却因此发生巨变。   一桶又一桶的脏水往他的身上泼,公司要求解约贴出天价赔偿,沈暮洵不肯屈服,艰难地斡旋。   当时的情形实在太乱了,这样的关头江声离开他,和他的新欢萧意的新闻铺天盖地。沈暮洵眼睁睁看着江声和另一个人成双入对,生平第一次这么强烈地想让一个人去死,又忍不住想江声是不是故意的,其实是在帮他转移视线。   他是这样地为江声开脱,为他犯下的错粉饰太平。   沈暮洵是三观正常、价值观正常的人,他知道感情中的背叛是错误的不可理喻的,但在盛怒后的茫然中陷入巨大惶恐,第一反应竟是不断地为江声找借口。   是萧意犯贱勾引他。   是他自己总不够懂事要和江声吵架。   或者,是天气太冷,他只是不小心和别人抱在一起。是酒吧的气氛太喧嚣,他只是被影响了而已。   他把所有理由找了个遍,都不愿意去想那个被摊开摆在明面的答案,是江声放任的结果,是江声真的那么狠心给予他的伤害。   沈暮洵酗酒数天,反复去想到底是哪里的问题,才勉强找回自己的理智、尊严和底线。   他确定这是自己无法忍受的背叛,他肯定这样的伤害是无法磨灭的恨,他要求自己记住这样的痛苦,并笃定要在日后千百倍地偿还。   但年少时他能勉强坚守的事物,到更成熟的年纪却轻易溃塌。   沈暮洵眉眼染着轻嘲的厌倦,他随手捻灭烟头扔进垃圾桶,坐到椅子上,拿起一旁的酒杯一饮而尽。   他已经提前把红酒倾倒出来醒过酒,入口是醇厚丰盈的果香。   杯子落在桌面发出闷响,沈暮洵抬起头仰靠在椅背上,手背遮住开始发热的眼睛。他向来是个没有格调的人,品不来酒,再好的红酒涌到喉咙像是让他吞了一把刀子,痛得他立刻就呛咳起来。   他翻找拿起一旁的手机,和江声的聊天页面还停留在那一个无法被判断含义的句号。   没有被清晰言明的事物,会衍生出无限分支。   是什么意思?   是拒绝还是默许。   是厌烦到不想再和他说话,还是被另一个人缠到没空看他的消息。   “……”   沈暮洵在冷风中坐了一会儿,又转头看向被放在一旁的鲜花。   鲜艳的红像是一场烈焰,把他的心脏也烧起来。   送他花,又不来,留给他一场空旷痕迹和虚妄的期待。   江声。   他把这个名字含在唇齿间缓慢无声地念出来,在晦暗光线里他的视线空空地望着夜空。   夜色真好,数不尽的星星,他已经很久没认真看过。   江声。   这样的星星,曾经他们也曾坐在这里看过。   沈暮洵感受到有无穷无尽的痛苦在啃食他的身体,他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叫停。男人挺拔的脊背弯下来,手肘撑在桌面上,冰凉的手指拂开乱发盖住脸。   江声。   想到这个名字,沈暮洵的心就会揪紧。他痛苦着,挣扎着,不断跌落着。   他是这样坚定走自己的路的人,他是笔直刚烈的刀刃、勇往直前的火苗,怎么能在日日夜夜一遍遍去想,想如果当初他装作不知道会怎么样。   这是多荒谬的想法。他不可能永远装下去,永远容忍下去,他做不到。何况以江声的性格,结局未必有改变。   ……   ……可是。   万一呢。   灯火通亮的大厦将青年的剪影映在地面。   碎发被风吹得飞扬起来遮挡优越的侧脸,隐约有一滴墨点沉默坠落。   沈暮洵闭上眼,极轻地笑出来。   人最可悲的,是背叛以前的自己。   *   江声坐在出租车里,司机没有开灯。   他在黑暗中支着脑袋,手指无意义地在屏幕上滑动着,侧脸映着窗外流淌的光影,轮廓单薄清瘦又愈发被衬得漂亮精致。   在这样静谧的密闭空间,车辆也在平稳行驶,江声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以及权衡。   他没有拒绝沈暮洵的邀请,不是因为那个粉饰太平的“吸血鬼灵感”真的有让他离开楚熄都要赴约的吸引力,谁都知道那是幌子。   最大的原因是江声觉得他需要去和沈暮洵好好谈谈。   江声喜欢谈恋爱,但他有些独裁。他认为给他带来正向感情反馈的恋爱才是正确的,一旦觉得不快,这样的关系就应该当断则断。   简而言之就是他要分手的时候,就只能分手,没有挽回的余地。   但是这不代表江声是个多狠心多残忍的人,他只是有一点点冷漠而已。   他和任何人在一起,都是因为对方身上有他喜欢和欣赏的特点。   比如沈暮洵骄傲认真,怀揣梦想的样子如一团热烈的野火,江声喜欢的是那个会因为观点不和据理力争的少年,各执一词又在激烈争吵之后别扭地和解。他理智清醒,有尊严、有傲骨,有不可逾越的底线,绝不会自甘堕落,知道江声背弃他们的感情后,他的选择也果断得让江声有些欣赏。   可现在闪闪发光的星星陨落了。不仅陨落,也破碎了。他的傲骨被打碎,野火熄灭只剩灰烬,他掉进泥潭里沾上脏污的痕迹,他变成一个江声常觉得陌生的人。   江声为此感到难过。   如果沈暮洵能变回以前那样就好了。如果不行,那江声希望沈暮洵离他远一点。   在他身边沈暮洵的状态只会越来越奇怪、越来越扭曲,越来越偏离江声喜欢的那个正常人的范畴,这对沈暮洵也并不是件好事。   江声总是希望这世界上的一切都顺遂地按照他的意愿发展,而事实上大多数时候也的确如此。   他扭头看向窗外,半长乌黑的头发被风缭乱吹起,一张好看的脸孔总是能够轻易给人以浓墨重彩的冲击。   车辆渐渐从大学城区驶入市中心,十一点的夜晚,街边依然很热闹。霓虹光亮落入江声的眼睛,把他长睫底下清澈眼眸中那种淡淡的冷感照得很清晰。   江声的人生中大多时候是没有烦恼的。   准确来说不是没有,而是他总在视而不见。   他只活在自己的世界,他只会爱自己,所以人世间的万物在他看来是值得欣赏、偶尔会吸引他停留,却不会永远留存在他生命里的景色。   江声带有一种违俗的漠然。这种漠然太傲慢,哪怕有人就在他眼前走过他都会看不见。   但倘若一错眼看见了,他会像路上忽然发现小花一样蹲下来看,那种隐约可见、并不清晰的心软和温柔便像是赐予的怜悯一样珍贵。   可是他本身并不是温柔的人啊,他只是没那么残忍而已,对他抱有期待的人会受伤的。   沈暮洵已经被伤害过一次,为什么还要任由自己第二次步入这样的险境呢。   江声不能明白。   司机停下车,江声付了车钱,下车的时候被寒风吹得打了个哆嗦。他把帽子盖在脸上收紧系带,遮住自己的脸,然后才鬼鬼祟祟地抬起头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寻找。   江声好久没来到这里了,周围的景象熟悉又陌生。   时间是会侵蚀痕迹的风。江声明明记得当初这里楼下有家特别好吃的关东煮;记得那边街角有沈暮洵常带回来的蛋糕;还记得有一户人家在阳台种了满满当当的花,郁郁葱葱之余一到夏天他家的虫就会飞进沈暮洵的窗台。   现在都不见了,也许他们过上了更好的生活。   江声的手插进口袋,视线看着地面,脚尖踢着石子,想,就只有沈暮洵还停留在过去,他真的是个笨蛋。   “……”   江声思考起来。   呃,笨蛋听起来好像没有杀伤力的样子。   但是叫沈暮洵蠢货似乎也有点过分。   以沈暮洵现在的咖位,不知道要甩掉多少狗仔才能大费周章地安全进到这个地方,从时间成本和安全性来说根本就不划算。   明明他应该已经赚到不少钱了,都足够他把同样的这栋楼买下无数栋,却仍然住在这里守着那些回忆,是江声无法理解的事情。   但想了想,也许就和他现在已经有了钱,但还是不想从严落白那里搬出来一样?   好像还是不太一样。他图的是严落白做的饭,沈暮洵又图什么呢。   虽然已经是晚上,但是商业中心附近的巷子人仍然很多,何况附近还有好几家酒吧会在夜晚营业。   江声的影子被路灯拉长,浓密的黑发在兜帽底下支棱出来。脸埋得很深,但仍然能看到他挺拔的鼻梁和微红的嘴唇,再加上这样的身高,路上晚归的人时不时就会看他一眼。   江声努力伪装自己是个路人,把帽子抓得更紧,闷头跟着记忆里的习惯在一幢幢公寓楼的中间穿行。   江声不太记得路了,但是他要猜一猜自己能不能顺利走到沈暮洵的家,算是无伤大雅的赌局。   先往左走。   然后到中间的锻炼公园。   这里有四条岔路。江声隐约记得穿过这里有个快递点和石板路,走过石板路再……   往右……吧?   江声还在思考,忽然迎面有一堵人墙和他撞了个正着。   他错愕地踉跄两步,一股带着花香的酒味带着冷感的侵略性缠缚过来,江声被攥着双臂拉近。   青年手指的僵冷隔着衣服都能很快传达到江声的皮肤,几乎把他冰得一哆嗦。   “江声。”   江声抬起头,看到沈暮洵。   他发丝凌乱,带着喘息,似乎是刚刚跑下来的。带着帽子和口罩,眼中似乎带着火焰的余烬般微微闪亮,泪痣恰坠在帽檐阴影的边沿。黑色的大衣,衣服里面是一件单薄衬衫,扣子都解开两颗。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江声诧异,视线又落到他裸露出的锁骨看了看,说,“这么冷的天你就穿这么一点!”   “不会感冒的,不会传染给你的。”   他完全误会江声的意思了,江声明明是在关心又不是诘问。   但江声抬眸的时候,和沈暮洵低垂的目光碰了个正着。   男人视野被帽檐局限,狭长眼眸在阴影下显得有些深邃,是一种隐晦观察。   他在仔仔细细地,用视线抚摸过江声裸露出来的每一寸皮肤,用明知道不必想、不必在意,但就是无法控制的思维去想……   他和楚熄做了什么,怎么会这么晚才来。   酒精后劲就是情绪无限的放大。   沈暮洵喝得不多,没有醉到失去理智的地步,也不至于遗失方向感,他只是感觉所有情绪都在耳旁聒噪起来,让他头晕目眩。胸腔躁动在见到江声之后变得无与伦比的激烈,所有空洞与失落都被填满,情绪鼓噪得隆隆作响吵他耳朵。   他有无数想问的,但偏偏仅存的理智揪着他耳朵嘲讽他没有这个资格。   是的,他没有这个资格。   无礼的盘问根本没有必要。就算他们真的发生过什么,他无法在事前阻止,难道还要在事后做评价吗?   沈暮洵什么都没有问。   “走吧。”他慢慢放开江声,声音低低的,“我们回家。”   回家。   他很久没用过这个字眼了,竟然会觉得有些陌生。   沈暮洵感觉到心跳的失序。尽管他明知道不可能,他的情感却已经先于理智觉得看到了曙光,以至于落雨满是乌云的心情,都在这样明朗的夜晚变成一片惶然而晕眩的阳光。   他一面有些混沌的自嘲,一面又无法否认他的期待。   江声宁可抛下楚熄也要来,已经这么晚了还要来,他今晚会在他这里留宿。   一桩桩事情,在他心里如同藤蔓般疯长,臆测出无限的可能。   沈暮洵感觉到干渴与炙热,恍惚与失神,他被这样的情绪或者虚幻的生理反应剧烈折磨和煎熬着,又或许这本就是他默认的结果。他永远在期待一个不会到来的答案。   这情绪绵长得难熬。沈暮洵带着江声一路回到他们几年前,大学时住过的地方。   他打开灯,把属于江声的那双拖鞋从防尘袋里面拿出来。和他的是一对,一只是凸眼青蛙,一只是凸眼金鱼,用料很厚实。   江声换掉鞋,视线在周围逡巡。室内的空调已经开到了适宜的温度,加湿器在地面吞云吐雾维持湿度。江声点的外送玫瑰花就在导台上,沈暮洵站在那束花前,手指在花瓣上轻抚。   往右看,在客厅的角落放着他们的吉他安妮,安妮旁边是落地灯。灯旁是江声以前最喜欢躺的沙发,他没带走的浣熊玩偶还趴在扶手,等着主人用它来垫手。沙发边是一副几乎占据半面墙的巨大拼图,没有拼完。   江声盯着看了两秒,看右下角那一小块参差不齐的缺口,怪难受地想沈暮洵怎么不拼完。他开口正想问,然后才在模糊的记忆中想起,这好像是他以前没有做完的事情。   他没来得及拼完,就已经在那个酒吧遇到了萧意。江声没有再回到这里。   江声沉默下来。   沈暮洵当时留下这些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一切的一切看起来,给江声的感觉是好像他昨天才从这里离开,明天还会回来。   江声是个不念旧的人,他总觉得过去的就应该让他过去。   但很显然沈暮洵和他的观念完全不同,他近乎强迫症地让一切维持原样,呆在这个时间停滞在他们分手前的空间。   江声拉着帽子把收紧的系带抽开,把帽子放下来,一头漆黑的头发乱糟糟地炸开。他的视线慢慢扫过这个看起来仍然有着两个人共同生活痕迹的地方,然后转头看向沈暮洵,“我觉得我们得谈谈。”   沈暮洵帽子口罩已经摘下,那张总带着锋利俊美的脸孔在灯光下有着冷意,深邃的眼窝让他的眼神看不分明。   他没事找事地整理一朵又一朵无需整理的花,哪怕在江声看来它们已经根本无可挑剔。   “有水吗?好口渴。”看他不说话,江声又体会到那种偏执的寂静沉默的抗拒。他叹口气,踩着凸眼金鱼的拖鞋,脚步在木地板上清晰,“你现在的状况让我很担心。”   沈暮拿起桌面的杯子去自动饮水机接水,甚至那个杯子都是江声以前用的那只。   稀里哗啦的水声中,江声听到青年语调扬起,“……担心?”   他接完水,转身把杯子塞给江声。   江声接过杯子喝了口水,温度是很合适的,在冬天有点烫,但刚好适口。   沈暮洵倚靠在一旁看着他。看他落着光的眉眼,翘起来的眼尾,长长的睫毛,抿着杯子的嘴唇。   江声就站在他面前,但是又随时都能走掉,到时候除了他没有人知道他曾经来过。   心情无法保持平静,大脑空荡地溢出回响,像是撞钟一样嗡鸣着。   沈暮洵靠在导台张开嘴,嘴角立刻弯翘出近乎苍白的微笑。他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声音不受控制地流淌出来。   “你的担心就是和别人接吻拥抱□□,嘴上说说的担心吗?你担心我的时候,真的是在考虑我吗?江声。”   “……没有做。”喉咙的干渴被缓解,江声辩解显得很心虚,“今天是楚熄的生日,我只是去陪陪他。”   是吗?   他的生日明明是七月。   何况就算真的是生日又怎样,他是过了这个生日就要死了吗,有什么好陪的。   再者一个生日,你难道还要把自己作为礼物送给他?他算是什么东西。   要出口的话紊乱到完全没有理智。沈暮洵有时候甚至觉得拥有理智才让人混淆和痛苦,但凡是一头野兽,也许就不必感到烦恼。   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嫉妒不去憎恨,他无法得到的东西如果要被另一个人拥有,他宁可毁掉。   但他偏偏做不到。   这种不可得感像是兜头浇了他一盆冷水,沈暮洵被酒精麻痹着眩晕,他看着江声,只觉得胸腔很是空洞,在温暖的室内透着刺骨的寒风,几乎要把他击穿。   他的嫉妒、不甘,没有意义。   他的爱与恨也没有意义。   他不知道也无法判断,他在江声这里到底剩下什么。   沈暮洵停顿半晌,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停留。抬眸看向江声,目光动荡着,有冰层下的暗流在他眸中不断涌动,“如果你要说的是我不爱听的,那么就不要说了。”   江声张开嘴正要说话,就听沈暮洵好听的声音低低响起,“江声,有时候我真想问问你,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知道我是个人,不是花花草草、地上的泥巴?”   江声顿了顿,“我也没有把你当花花草草、地上的泥巴看啊?”   “注意到的时候就看一看,注意不到的时候就踩烂,难道不是这样吗?”   沈暮洵笑出声,他走过来,一片阴影笼罩在江声的脸上。在江声的视线里,他只是半眯着眼瞥了眼他,然后脱掉大衣和帽子挂在衣帽架上。线条清晰又流畅的身材在白衬衫底下若隐若现。   “……算了,不重要。”   他揽住江声腰,推他到阳台边的沙发上坐下。然后摘掉戒指,放到一旁的柜子。   “嗒。”   是这样一声细微的轻响,江声不明所以地心脏一跳。   “你一个人来,对今天要发生什么心里有数不是吗?”   沈暮洵俯低身,有些冰凉的手抚摸江声的侧脸,也许有些背光,也许因为在他熟悉的环境,他的表情呈现全然的放松,以至于显出两分专注。   他的吻带着浅淡的酒香落在江声眼角,微凉的气息滞留一瞬。   “谢谢你的花。你能来,我很开心。”   这些直白的话语,现在他竟能如此顺利地说出来。   沈暮洵的唇拂过他脸颊,气息有些让人口干的热。手指轻轻蹭过他的嘴唇,压陷下一个弧度,然后隔着手指贴上去。   呼吸交缠着。   他的声音很好听,蓄意放慢压低,显出沙哑的磁性。   很平静,正是他的平静和他说出来的话形成对比,才像羽毛一样搔着耳朵。   “作为报答,我会不留余力地……让你舒服。” 第064章 那个就那个之   江声和沈暮洵总是吵架, 但每次都会和好,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沈暮洵的朋友甚至打趣般对他说过,“你也是时候要收敛下你的脾气啦,不然什么时候被撬了墙角都不知道。”   那只是开玩笑而已……   只是玩笑。   谁都没想到, 一时的玩笑话会成真, 毕竟所有人都在见证他们的契合。   他们在校园汇演的同台演出, 至今都还是无数循声cp粉的入坑指南。   已经磨损到满是噪点和卡顿的录像中,两个少年上演盛大的演出。在谢幕的绅士礼后, 牵手对视, 然后鞠躬。   “啪——”   那瞬间追光同时落在他们的身上, 台下的尖叫欢呼和掌声冲破云霄。   他们般配,又同样骄傲,是未来繁花似锦的少年,看起来应该一直这样手牵手走下去。   “啪。”   沈暮洵关掉了灯。   窗帘被拉得紧实,室内只剩下浓稠的黑暗。   他打开落地灯,暖色的柔光顿时笼罩在江声身上。青年在沙发懒散地侧坐,歪着脑袋看他, 眼角眉稍甚至带着点浅薄的笑意, 似乎在好奇,他说的“舒服”能有多舒服, “不留余力”又能有多不留余力。   有一瞬间,沈暮洵以为这还是从前,是没有分手他们亲密无间的时候。   这里靠近阳台,下午的光总是会落在这张沙发上, 江声喜欢呆在这里, 一个人霸占一整张沙发,因为他完全知道沈暮洵会一边说他霸道一边又忍让, 完全对他没办法这件事。   从前、从前、从前。   沈暮洵忽然觉得有些茫然和可笑。   缭绕在他思绪里的只有从前,他在多年的回忆里把每一件小事都雕刻在心里。   因为他们已经不会有未来。   沈暮洵的头脑已经因为酒精有些不清醒。又或者根本不是酒精的问题,他只是在给自己找借口,在用一个谎言去圆数不尽的漏洞。   他沉默片刻,忽然拿起一旁的酒杯喝了一口,在江声不解的目光中扶着他的下颌深吻下去。江声张着嘴被迫吞咽,舌尖被勾着□□,淡紫色的酒液顺着他的唇缝淌到下巴,又弄脏了衣服。   这个酒好苦。   苦得江声舌根都发涩。   他抬起头正想抱怨,沈暮洵的另一只手握住他的腰窝,江声腰腹骤然收紧一下,顿住。   “我想过无数次。”沈暮洵温热的嘴唇一路亲吻他的脖颈和喉结,把酒渍吻去,湿漉漉又轻忽的触感却像是留下一串火苗。   他轻声说,“如果那一次去酒吧找你的时候,没被萧意的人缠住。”   清晰的酒精味潆洄唇齿间。   明明不久前还觉得又辣又苦讨人厌的味道,这会儿又让他有些上瘾。他含吻着,吞咽着,湿黏的轻响像是被拨动的弦,在脑海中不住震鸣,扩开一阵让他失控的电流。   “……如果我能更早地找到你。”   在极近的距离注视江声翕动的睫毛和雾一样的眼睛,沈暮洵手指解开江声的扣子,冰凉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发颤,没有他语气那么平淡与镇静。   “一切是不是都会变得不一样?是不是我们根本没有必要那样收场。”   江声其实想用一些俏皮话来打破现在有些沉重的氛围,然而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不到,他顿了下,“……你要走出来,不要总是把自己困在从前。”   好没力度的一句话。   好局外人的一句话。   他自己品鉴。   胸膛的扣子已经被解得差不多,但江声没什么所谓,因为他里面起码还穿了三件。   他看向那面墙,未拼完的拼图。那是什么图形?江声已经全然忘光了,事情过了太久,江声也不是会喜欢回望过去雕琢细节的个性。   他说,“你之前那样做得不是很好吗,恨我的话就一直恨下去好了。毕竟做错的是我,为什么要折磨自——”   江声的声音骤然顿住。   拉链的轻响在黑暗中放大。冰凉的手指轻抵住滚烫的一处,简单地划弄一下。江声抽了口气,神经血管骤然膨胀又收缩,下意识地蜷缩起来。   沈暮洵的膝盖顶入他的腿间,温柔又不容抗拒的吻封缄江声口中刺耳的话语。   “好了。”他轻声说。   “我不乞求你明白我的挣扎我的煎熬,我只是求你可怜我,除了可怜我,什么都不用说。”   沈暮洵常常不明白,江声嘴里吐出来的话语怎么总是碎玻璃一样的东西,就算是伪装成糖果样子,甜蜜又带着漂亮的色素,也是嚼下去会一嘴血的碎玻璃。   他对磨难的漠视让人觉得他太遥远。   因为江声是个冷漠的人,所以他觉得所有人都该和他一样无情。   “你根本不是关心我,担忧我,你只是觉得我现在的样子凄惨极了,让你良心不安很有负罪感,是不是?”   沈暮洵的声音带着笑意,以至于让江声无法判断他的情绪。或者说他的全副心神已经被下面那只冷得想让他哆嗦的奇怪触感攫取,每一次蹭动,都让江声轻颤一下。   这种冷窜上大脑,本该让江声觉得清醒,但达成的效果却恰恰相反,他有些浑噩起来。他嘴角刚溢出喘息,又尽数被沈暮洵湿热的吻吞咽下去。他忍不住眯起眼睛,呼吸变得急促,险些要沉浸在这种怪异又离奇的舒服里。   他的目光动了动。   沈暮洵视线下垂着,睫毛落影很长,头发凌乱地散落,眼睛抬起,透过间隙看了眼江声。   江声在密密麻麻上涌的快感和逐渐涌上头的酒劲里感觉到阵阵混沌,但他还是伸手抱住沈暮洵的脸,直视他的眼睛。   江声见过这双眼睛不可摧毁的样子。他有着在庞大的资本面前斡旋都不屈的傲气,在最失意的时候,他都满是飞扬和神气地拉着江声的手郑重承诺,会在光芒最盛大的舞台和他相见,要比校园汇演的舞台大很多很多倍。   玻璃碎掉了。   呈现出苍白的颜色,尖刻的断面,和在巨响之后归于死寂的生机。   江声的视线在对视中渐渐有些恍惚,胸腔膨胀起来的情绪让他忍不住摩挲沈暮洵的侧脸。   沈暮洵的手太冷了,这种冷带来一种异样的感受,触感清晰得有些过分。江声忍耐着一些让他头皮发麻的刺激感,他想往后退,但是又情不自禁地享受。   他轻声说,“你猜对了,因为你真的是我少数有负罪感的前任。”   沈暮洵的眉眼怔松着颤动,发丝垂落紧盯着他的表情,他无法意识到自己的表情狼狈与期待兼具,只觉得心口的空洞似乎在被重组填满。明明被深深触动了一下,沈暮洵却在江声的脸上寻找谎言的痕迹。   他找不到的,因为江声本来就是在说实话。   江声的三观觉醒得很晚,但是和沈暮洵在一起的时候,他已经完全知道怎么样是普世价值中的对,怎么样是错。   他是明知道错,还是继续了。那是萧意,一直很听话的萧意,他有叫停的权利。   但是没有。   他顺水推舟,将错就错。   因为他想分手,他对这段关系感到厌烦。   为什么总是要和他吵架,又总是用幼稚又低劣的手段来哄他,既然每次都是这样的结局,那为什么一定要争吵不可。   江声是因为他的傲气和他在一起,也会因为无法忍受他的傲气和他分手。恋爱就是这样,曾经最欣赏的朱砂痣,会在相处中变成蚊子血。   江声始终觉得,分开是必然,有没有萧意都一样,但萧意的一环让他给沈暮洵的伤害变得更加难堪。   空调的热风机在轻响,空气中带着很淡的馥郁玫瑰香,还有没有完全散去的葡萄爆珠味,酒味,现在又隐约夹杂了其他的飘渺的味道。明明是具体的可嗅到的,却又像是烟雾一样。   心跳的声音,呼吸交织的声音,亲吻的声音,黏腻的声音。   江声无法控制地,思绪开始动荡,无法思考更多东西,像是一湖泛起波澜的水维持不了平静。他捧着沈暮洵脸颊的手开始失去力气,滑落在肩膀上。   沈暮洵的手按着他的背,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江声闻到他身上的味道,还带一些浅淡的酒味,忍不住贴近了一些。   “我……呃,嗯……”他的声音随着沈暮洵的动作发出颤栗而稠热的变化,“我承认我真的是个不那么好的人。”   他埋在沈暮洵的颈窝,嘴唇就印在他的锁骨,呼吸短促而炙热,快要把沈暮洵烧起来。江声的耳朵好烫,并且绯红,沈暮洵低头吻着,手下动作不停。   或许他想看江声被他故意打断得断断续续的样子,或许他想知道江声到底要在这样的事情下坚持到多久,他要表达要和他聊的东西,能支持他的理智述说几分。   可是听到江声这么说,沈暮洵还是忍不住抿起嘴唇,沙哑的声音轻声道,“我又没这么说。”   江声似乎哼哼着笑了声,在他的控制和怀抱中听到混淆的心跳。   他的神思已经完全荡开,江声毕竟是个定力真的不怎么样的人,他竭力把语句拼接,错开他的吻,在灭顶的热意中有些艰难地、断断续续地轻声开口。   “一直都没有和你说。”   沈暮洵轻声开口,“……我在听。”   “虽然我没有刻意留意过,但偶尔还是得到你在国外的消息……等……嗯……获奖,登上更大的舞台,站在光芒最盛的地方,都是我们曾经的约定……不过这条路你现在是为自己走的了。其实我很开心,你真的做得很好。”   沈暮洵被叫做鬼才不是没有道理,他用几年时间垒砌了别人十几年的成就,资历还不够,地位已经超然。这样的速度太快了,几乎像是在和谁较劲,又要证明给谁看似的。   “……”   沈暮洵的嘴角抿得更直,一种炽热的茫然让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胸腔被压缩着到发疼的地步,他几乎感觉到额角鼻尖的汗滑落,酸涩感膨胀起来,眼睛在发热。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说。   江声到底知不知道,这样的赞誉,只会让他更加地……   仿佛有狂猎的风撞击着门窗,让沈暮洵有了幻听。   江声喉咙里破碎的喘息拼凑起低低的呢喃,他几乎是在失神的状态下下意识地说:“我还是,更喜欢以前的你。”   沈暮洵已经整个人都僵硬住了。他的所有思绪骤然断掉,乱窜的电流让他的心脏剧烈跳动到快要爆炸的地步。   他呼吸声变得极其压抑,声音都颤抖起来,“……江声,你到底知不知道对我说这些话意味着什么?”   江声不知道。   沉沦在快感里,他只是在说真心话而已。   和沈暮洵在一起两年,贯穿江声半个大学生活,迄今都没有人能破掉这个记录,几乎每一个前任都为此崩溃过。   就和江声不能理解为什么沈暮洵走不出来一样,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事情值得他们崩溃破防。   无论时间长短,都是一段普通的阅后即焚的恋爱而已。   爱情在江声这里,从来称不上什么重头戏。   江声抬起脸。他的脸上已经有了几分湿润的潮红,头发像是浓黑的墨水般流淌,眼眸被水泽浸润得发亮。他似乎不知道现在的样子有多好看,甚至抬起手,温热的指尖摩挲在沈暮洵的棱角分明的下颌,有些茫然地摸了摸他的脸。   被吻红的嘴唇还带着一点水润,他张开嘴,好像真的不能理解,“为什么人会变呢,我总在想。”   为什么沈暮洵要变呢?永远做桀骜不屈的少年不好吗。   为什么楚漆要喜欢他呢?永远做他的朋友不好吗。   为什么这个世界不能按照江声自己规则运行呢。   他根本不想看任何人发生改变。   沈暮洵怔松地看着他,感受他轻飘飘的触摸,在那瞬间,有种膨胀起来的悲伤无可阻挡地笼罩住他。这样的悲伤太过庞大,几乎击碎他的躯壳,钻入他的灵魂。   沈暮洵无法从他的褒奖中获得快乐,无法从他给予的回忆中拾到爱意、因为江声听起来字字句句都在和他告别。他陷入惶恐,惶恐中又带着隐秘的胜利感,胜利感中又无可救药地感到崩塌。   他跌入漆黑的深海,沈暮洵终于找到了他始终未能找到的方向,他无法控制地低下头,细密潮热的吻落下来,唇齿相接,一切话语都交换成为带着酒味的气息。   江声的后背一阵阵发麻,脑袋里面发热。沈暮洵的手艺可比楚熄好多了,能把话说到现在完全是靠江声岌岌可危的意志力。   他没有拒绝沈暮洵的亲吻,手指从他的脸颊移到他泛红的眼眶,那点和萧意相似的泪痣上。他半眯着眼,胸口起伏压抑着喉咙里哼吟喘息,轻声问,“是我毁掉你了吗。”   沈暮洵望着他,瞳孔收缩着,久久失语。   这一瞬间的感觉很难描述。   就好像有一支枪抵在他的胸膛。然后砰地一声,开出一朵花。   沈暮洵的世界只剩下江声的这句话,他感觉时间的潮水在不断不断地后退,把他拉拽回过往的记忆中要他溺死。   沈暮洵轻笑一声。   江声的确不是个很好的人,但让人难过的是,他也不是个很坏的人。   沈暮洵从来知道江声的冷酷,他的漠然,他的高高在上,怜悯都是指缝漏下来的施舍。他预料过江声的温柔,但是依然无法应对。   他用力抱着江声,几乎要把他揉进骨头里交融成为一体。潮湿的吻往下,滑落到江声的脖颈,接连不断的轻吻每次落下都伴随他手指的磨蹭搔刮,全身上下到处都是攒动的电流和缠缚他的荆棘。   江声的情绪在不断累加,他恍惚听到沈暮洵模糊的声音响在耳边,可他已经听不清了,“你说什么?”   “没什么。”   沈暮洵只是在问。   为什么不是你成就了我。   是江声送给他的吉他安妮,成为他梦想最初的起点。   是江声一边骂他是自作聪明的废物,一边咕咕哝哝地改掉他的编曲。   是江声在那个能看到经纪公司的阳台,在黄昏的风中被风吹开头发,对他说,“你要是真的火不起来,我砸钱把你捧上去。”   ……   甚至,他才华的彻底觉醒,都是因为江声的背叛。   是江声。   是江声……   全部都是,江声。   沈暮洵真的觉得,他这一生和江声已经完全脱不开关系。   他的嘴唇贴在江声的耳垂上轻咬,手背有青筋浮现。   江声说的东西,比沈暮洵预料到的情况温柔无数倍,却也让他的承受能力下降无数倍。   哪怕是强迫他,让他早点滚开他的身边,哪怕是带着讥讽,说他根本比不上楚熄年轻,比不上萧意温柔,沈暮洵都已经在等待中做好了准备。   唯独江声这样,沈暮洵才无法招架。   江声手背压着嘴唇,黑发黏在侧脸,清澈的黑眸像是下着一场带雾的雨,声音的音符黏连破碎。   沈暮洵配合地加快了速度,炙热又寂静的视线始终没从他的身上挪开。他听到江声呼吸越来越急促,直到眼前一阵白光化作飞散开的羽毛,江声才靠在沈暮洵的肩膀上缓神。   江声有一段时间没能回过神,脑中的筋还在跳动,他甚至无法回忆起自己刚刚都说过些什么。   等他发现的时候,他的外衣已经被脱掉,只剩下一件贴身穿的打底毛衣。   身体被抱起来,江声茫然地抓着他的肩维持平衡,问,“干什么?”   “脏了。”沈暮洵的目光看江声的裤子,“……去洗澡。”   *   水淋在江声的身上,沈暮洵把他的身体看得很清楚。除了刚刚他留下来的吻痕,没有一点别的痕迹。   那样的星星点点的红出现在江声的身上真的好看,会漂亮旖旎到让人想要留下更多的痕迹。   沈暮洵的衬衫已经湿透紧贴在身上,他脸上有些潮红,看着江声的视线带着一种极为深刻的晦涩感。   沈暮洵的浴室里放着一只凳子。   江声本来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但很快他又知道了。   沈暮洵把他推坐在椅子上,江声一瞬间感觉到了什么,飞快把腿并起来。   高大的青年在他面前半跪下来,俊美到闪亮的一张脸凑近江声的腰,炙热的吻混着温热的水流从腰腹的线条往下,回温的手把他的腿分开。   江声痉挛似的轻颤,弓起背声音恍惚起来像是混着云朵和沙子,“沈暮洵……你、你——”   他几乎发不出声音。   沈暮洵仰起头看他。   江声那张总是无害干净的脸已经完全被晕红浸染,眼睫毛被水流打湿成一簇簇的,眸子恍然带着失焦的雾气。在爽透了的时候,江声的表情总是有两分空空如也的茫然。   那种漂亮到让人失语的茫然全然打破他的傲然和冷淡,把自大、自我,擅长给人无与伦比的惊喜、践行他人所有妄想又尽数打破的小王子狠狠拉回人间。让被鲜花宝石阳光包围的人来践踏地面的泥土,金子的鞋面沾上泥巴。   沈暮洵的心跳几乎无法控制,他沉迷于这样的视线。   不再是平静的,恹恹的,懒散又随意,好像他只是路边不值一提的野花般不配他投诸视线的。   而是迷乱的,迟钝的,兴奋的……被湿漉漉的雾气浸染出混沌又涩情模样的。   江声看着他。   江声的快感会来源自他。   所有似有似无的感情都需要猜测,耍得人团团转。唯有这个,是清晰可见,摆在面前,无论如何都无法否认的。   他因为这样的幻想一刻都不能呼吸。   沈暮洵的视线垂落,睫毛上的水珠滴落,视野都恍惚一瞬。   漂亮的人身上的一切都是漂亮的,他薄唇张合,似乎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喉结吞咽两下,胸腔中突兀地窜出一股火苗灼烤。他感到难耐,还有一些口干。   是他说要江声舒服。   所以做这样的事情也是理所当然,无可指摘的,是承诺的一部分,也并不奇怪。   更重要的是——   “我会证明的,”他鼻梁和下颌滴着水,湿润的黑发被浸透捋到脑后。眉眼俊美,说的话每一个字都沙哑但清晰,但江声甚至有些听不懂了,“我可以做得比楚熄好,比萧意好,比任何人都好……”   他的身体中滚烫地涌动着生理性的兴奋,神经上无法忽视的热和急迫,却同时被巨大的落寞笼罩着。   所以能不能……看着我。   能不能只看着我。   沈暮洵亲吻过来,江声的手指几乎瞬间就攥紧,无力地在空中绷紧一瞬,然后摸到沈暮洵的头发。   些微痛感从头皮传来,都没能将沈暮洵从极致的黑暗与深渊中拉出来,因为他一直都很清醒,他也许是迷失在没有月光的监狱,也或许是自己不愿走出来。   他只是觉得,快乐。   这怎么会是深渊。   “沈暮洵、哈,沈暮洵……”   江声的反应很大,声音带着颤抖,一手抓着沈暮洵的头发,一手紧贴在唇上。用力的手背绷出清晰的骨感,指尖的颜色像是被洇湿的玫瑰。   沈暮洵入神地看着他,没有时间管自己。   ……喜欢。   好喜欢。   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他的视线也变得模糊。喉中的不适感在江声唇边溢出的轻哼中得到虚幻又真实的快慰缓解。他忍耐着也恍惚着,情不自禁把江声抱得更紧,不太熟练地试着不同的方式去讨好他。   热流在沈暮洵的面颊缓缓流淌,一双总是带着些戾气的桃花眼泛着红。有尖锐的耳鸣穿刺他的耳膜,有冰冷的河流在心中流淌,似乎想让他清醒。   是的,他应该清醒,沈暮洵很清楚。   他对江声摇尾乞怜,说出那个恬不知耻的邀请的时候,说的是“最后一次”。   就连江声来赴约,在刚才对他说的那些话,似乎都是在印证这“最后一次。”   如果放任自己沉沦进去,可能就不是最后一次的事情。   可是沈暮洵做不到。   如果梦境可以延续就好了,如果可以一直不去前往残酷又冰冷的现实就好了,如果时间可以永远地停留在今天就好了。   他从年少就那么喜欢的人。   他一直以为有可能、有未来的人。   他的初恋,他的执念,他的王子,他的月亮,他的灵感之源,他的不可言说的幻梦。   沈暮洵的头脑倥偬地回响着杂音,又似乎被空白笼罩。   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他真的好喜欢,好喜欢江声。   在从前是掺杂对他天赋嫉妒的爱恋,不久前还是混淆着恨的爱,如今已经完全堕落成为没可能的挣扎与矛盾的期待。   他的舌根挤压着。   江声几乎看不见眼前的亮光,连方向感都缺失。耳朵很烫,呼吸很烫,热水在他身上流淌,蒸腾起来的雾气模糊了镜子。江声胸口剧烈起伏着,嘴巴里全都是胡言乱语,几乎是粘稠又缠人地喊着同一个人的名字。   ……他的名字。   这一刻没有任何人打扰,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   沈暮洵身体中所有血液都在奔流着叫嚣,把他所有轻哼呢喃和反反复复的絮语收录进耳朵里,胸口的心脏不断泵血收缩,脖颈的青筋全然显出他的忍耐。   忽然某一瞬间,抓着他头发的手猛然收紧,江声的腰腹痉挛般颤动一下,眼前眩晕着发白。他近乎力竭地垂落下来,被沈暮洵伸手接在怀里。   他失焦的目光望着沈暮洵,看他脸上头发上沾染刺眼的白,等看到他吞咽的喉结之后,江声终于回神过来,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茫然地张了张嘴,“你……”   沈暮洵看了他一眼,目光是一种浓稠的黑。他把水流调大了些,丰沛的水打在他的身上,白衬衫把身体的肌理勾勒得很清晰。在江声的注视下,他慢慢把头发和脸清洗干净,脸上还带着有些难受的潮红,却抿着唇问他,“不喜欢吗?”   江声不是不喜欢,他只是觉得这件事发生在沈暮洵身上很奇怪。   啊,但是……   江声眨了眨眼,拉扯沈暮洵的头发松开,湿漉漉的手揉揉他的发根,温热的嘴唇贴在他脸颊,似乎是给他的奖励。   沈暮洵瞳孔收缩着颤动起来,呼吸一滞,水流不断滴落,淌入他的眼睛。   他沉默下来。   他身上的一切躁动都沉默下来,一切不安的焦虑、渺小的狂热、疯狂的求证,炽烈的欲望,都在这一刻空空如也地静止。   河流不再往前流,月光不再往前走。   他慢慢收紧手臂,把脸深深埋进江声的颈窝,用力地汲取他的温度和味道。   这是江声今天主动给他的第一个吻,足够让他感受到安宁。 第065章 最后就最后之   沈暮洵把口腔清理干净, 扶着盥洗台把漱口水吐掉,抬起头看向镜子。   水汽被抹去,镜面流淌着微微扭曲的水痕。他的样子不堪入目,头发是湿润的, 衬衫透着颜色紧贴肌理, 脸上带着红, 浓眉压着眼,眼中阴霾浓重。   “啪嗒——”   水珠顺着他的下颌滴下, 落到台面发出轻响。   沈暮洵回过神, 用干净的帕子擦了脸和嘴巴, 舌心似乎还能感觉到那种触感和温度,舌根挤压着吞咽一下,泛红的手指骨抵了抵嘴唇。   他应该反省,应该反思自己的廉耻,对于拥有过度的欲望而感到羞愧才对。   可是沈暮洵觉得亢奋。胸腔中火焰剧烈迸发,血液都奔流滚烫涌向四肢五骸,电流到现在都在神经乱窜。   膝盖跪得疼不疼, 喉咙和嘴巴是否不适, 他全都抛之脑后根本想不起来。后脑有股筋跳动着,他恍惚地被热气冲刷到快晕厥的大脑只想着江声。   江声那样的表情真的很好看。   江声的味道很好闻。   他有没有让江声舒服到。   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拉扯他。觉得痛苦、堕落, 清醒,同时也快乐、享受,迷乱。   沈暮洵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知道自己在慢慢变得有些疯狂。   今天之后, 江声会从短暂的迷雾中解脱, 而沈暮洵不会。   不如说恰相反,他再难从这场梦里面挣脱出来。所有温度和絮语将会变成一场虚妄的风被他反复品鉴千万遍, 随时间推移势必如同附骨之疽般如影随形。   钝痛在胸口觉醒。   沈暮洵擦拭面前的镜子,带水雾的镜面露出他被微小水流扭曲的脸孔。江声穿着他的睡衣站在背后,骨节清瘦的手指落在他侧颈。   半透明的布料里透出来一点痣。那颗痣的位置长得实在很好,穿着衣服的时候一点都看不见,但脱掉衣服,就会隐约抓住人的视线。   沈暮洵手指按在台面,手背的青筋绷紧。他轻声问,“怎么了?”   江声目光下滑,看他和敞开的领口湿透的衬衫,还有垮塌着摇摇欲坠的领带。   江声抓着沈暮洵的领带,拽了下。   男人高大的身躯靠在洗手台旁,一手扶在台面,上半身被迫倾斜微弯。   布料在江声修长的手指上缠绕,深色的领带和他肤色对比堪称鲜明,攥紧的时候关节发白,指尖透红。   很漂亮的手。   沈暮洵抿了下唇。   在他张口未言的瞬间,脖颈传来力度。江声解开他的领结,把领带抽出来。   青年低着头,沈暮洵看到鸦黑湿润的发丝滑落在眉眼,软塌地搭在挺拔的鼻骨。   “沈暮洵,我不知道今天如果继续下去,我们要怎么收场才好。”   他说。   眉眼微蹙,带着一种思忖和考量。   沈暮洵手指紧握成拳。   良久。   “没关系。”他声音哑着。   他拽住江声的手腕,手指用力。凌厉的眼眸逼视他,口吻像是质问又像是哀求,“你在担心什么?怕我胁迫你复合,还是觉得我一定要一个名分。”   江声被他猝不及防地拉近,手撑在瓷砖台面,看着沈暮洵哑然一瞬,“我在担心你,做到这种地步,你之后——”   “为什么要在意我怎么样。”沈暮洵打断他,逼近过来,把他的手按在心口,“为什么要担心我。   江声手底下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贴着肌肉,心脏的跳动紊乱而剧烈,全都诚实地被他的掌心感知。   他脑袋里似乎有根筋被搅了下,张口:“呃……”   江声口中只会说沈暮洵不想听的话,在该骗他的时候坦诚。   沈暮洵没听下去,垂着睫毛,温热湿润的手抬起江声的下颌,引他侧过头去看镜子。   镜子里带些水雾。反射出来的江声穿的是沈暮洵的睡衣,妥帖完整有些宽大。而沈暮洵衬衫狼狈黏在身上,轮廓清晰,水珠从发丝、下颌,脖颈缓慢滑下。   “你看。”沈暮洵头颅低垂和江声抵靠,他最近似乎总是在说服江声,几乎也要连同自己一并说服过去,“连我都不在意。”   湿润温热的气息传达到肌肤。有些薄茧的手指抚摸江声的脸颊,话音带着轻嘲。   “所以别管我了,江声。为什么不能把这些忘掉,为什么不能什么都不去想……继续下去,好不好。”   江声定定看了他两秒。   沈暮洵侧过头避开他的视线,“你只是来帮我找灵感的,仅此而已不是吗?除此之外我们什么都没有做。你做的一切只是在帮我,我们是合作关系,只是这样而已。”   江声不知道他这些话能哄骗到谁。   没有什么灵感必须要身体上的亲密,没有什么合作会变成他们这样的关系。   谁都瞒不住,谁都不会信,用来当模糊关系的遮羞布都是勉勉强强。   “我没有说要拒绝。”江声说,“我只是希望你能想清楚。”   沈暮洵有些绷紧的表情慢慢有着冰雪消融的放松,他没有再说话,只是从后面抱住江声。心跳的共振通过单薄湿润的衣服传达。   他还能记起,当初和江声告白的时候,江声也是这样说。   沈暮洵不是个慢热的人,但当初却煎熬许久,确认了心意也不敢表白。他看着江声身边总有好多优秀的人,无法确信自己能够有脱颖而出的能力。   好几次。   他约江声出门坐摩托艇、给江声写歌、在生日会上给他戴上王冠,真心话大冒险在别人的调侃中给江声打过电话。   好多次那句话就在唇边,却说不出来,最后被朋友们压着推他到江声面前,对着江声定定的冷静的视线,沈暮洵还是又想临阵脱逃,是江声拉住他。   “还不告白吗?”他声音带着一种平静的疑惑,“胆小鬼。”   “想清楚哦?我给人的机会是有限的,这是最后一次。”   在沸腾的朋友们的尖叫声里,那是沈暮洵此生体会的第一次血液都要沸腾起来的狂喜。   而现在……   “我只是希望你能想清楚。”江声说,“这是最后一次。”   沈暮洵从回忆中拽出自己的灵魂,闭着眼轻笑,“我从一开始就想得很清楚。”   既然是他这样选择,江声没什么好说的。   人总是无法代替别人做选择。而且就像沈暮洵说的那样,他们是契合的,至少在这种事情上,江声来了就不是拒绝的意思。只是要不要做到最后,他希望沈暮洵考虑得更谨慎。   修长清瘦的手指拉着他湿透的衣服扯了扯,微凉的手指湿漉漉的,“衣服好湿。”   “是故意的吗?”江声抬起头。   沈暮洵微微怔松,喉结一滚觉得干渴,内心起伏一种怪异的情绪,他薄唇轻启,“……是。”   江声□□毛巾擦拭过的头发乱糟糟地翘起。他歪了下脑袋,红润的嘴角弯弯,眼睛很清澈,表情看起来再纯良不过,“……是你说,我可以拍的,对不对?”   沈暮洵的瞳孔迟疑地颤动一下,他几乎无法确定江声在说什么。   江声把手掌心卷起来的领带扯开,拽着他的领口强迫他低下头,然后覆住沈暮洵的眼睛,用力扯紧。   视野被浸湿的布料遮挡,眼前一片黑暗。他伸出手碰了碰领带,不知道江声要做什么。   他等待着。   也许是十秒,也许是一分钟,他被推到江声坐过的那只椅子。   *   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沈暮洵的意料。   全屋开着空调,浴室的暖光灯也大亮,不会觉得冷。   但本来也不应该这么热的。   江声一只膝盖顶在他腿间,手里握持一只相机,右手落在沈暮洵的腰腹,滑过起伏的肌肉。   明明用力很轻,但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   江声在盯着他看,他的视线带着温度和重量,很有些明显。   镜头里秒数跳动着。蒙着酒红色领带的男人会在手指触碰的时候克制猛然加重的呼吸,腹肌紧实的轮廓痉挛起伏着。   江声注视着屏幕,有些色差反蓝的录像中,他解开沈暮洵的扣子。   也许因为坠入黑暗,沈暮洵的感官只能被迫集中,去感受他的触碰,他的呼吸,他的味道。   躯体的温度被水浸得更明显,沈暮洵的腹肌收紧,额头的汗水滑落。   解完上衣的扣子,江声的手指勾住他湿漉漉的西装裤,指尖顶着扣子解开。   细微的轻响在沈暮洵的耳中无限放大,他有些无法忍耐,痉挛着挣扎起来,“……别。”   漂亮没有茧子的手看起来更应该去抚摸钢琴握住画笔,不该去碰他那里。   “很紧张吗?”江声视线垂着,睫毛纤长地在光下落下影子,轻声问,“——?”   沈暮洵喉结滚动片刻才深呼吸平复下来,湿乱黑发狼狈地落在领带上,许久才发出一声模糊的笑,耳朵烫红。   江声看着镜头里的沈暮洵。   镜头录到下面狼狈的样子又抬起来,男人脸上遮着领带,侧脸紧绷双拳紧握,从脖颈到耳朵火烧火燎,脖颈青筋暴起。   这里只有他们。   江声只在这样对他。   没有别人,也不会去想别人。   他的头脑完全恍惚,挨挤着尖锐的鸣声,头发四散落在遮掩的领带上。   俊美的面孔绷紧,高挺的鼻梁撑着领带,已经有些松垮。呼吸声克制,脑中阵阵发白,疼痛和颤栗撕扯他的情绪,余韵在他思维中激荡。   江声会喜欢一时兴起地折腾人。   算是玩弄吗?   可是如果所有情绪都能被江声掌控,为什么不算是他的垂怜和偏爱。   江声的确被他取悦到了吗?心情不错吗?是可以这样理解他的意思吗?   沈暮洵视野中是潮湿模糊的黑色。江声的味道沾染在潮湿的水雾里包围他。他槽牙合紧,坠入到深渊里,情绪被包裹着洇湿着,浓重的黑暗让他无法把控。   大脑还倥偬响着杂音,忽然感受到江声的膝盖从要害挪开。窸窣的声音隐约,腿上落下重量,江声跨坐在他的身上。   无法控制欲望与情绪的人是野兽。   沈暮洵感受到自己已经变成怪物,干涸在神经狂跳,呼吸湿润的空气都觉得干燥。他忍不住伸手按住江声的腰,手背青筋跳动着。   什么都看不到,唯独感觉很清晰,声音也是。   耳旁捕捉到拨弄按键的声音,沈暮洵耳膜几乎被细微的声音刺激得要炸开。   “好久不用这个,”江声任由他按着,往前坐了坐,有些迟疑地摆弄着相机咕哝着,“这个款式的相机有些老了。”   沈暮洵没有说话,静静忍耐着。   过了会儿,又听到江声有些新奇的声音响起,“有不少以前的视频。”   这个相机是什么时候买的,江声也不太记得,只是他们出去玩的时候,总是带着它,像是每段旅行的见证。   江声的手指摁动,看到潜水艇飞溅的水花、落日映照在水平面回过头的他,树叶摇动,他在工作室穿着围裙捏泥巴……   全都是他。   掌镜的人一直都是沈暮洵,现在倒是变成了他。   江声忽然感到一些命运奇怪的颠倒,他们也将用这个记录了大半恋爱历程的相机,来见证他们的结束。   有些沉浸在感慨中的江声完全不知道沈暮洵在想什么。   自私的、丑陋的思维。   他更想看江声在镜头里的样子,看他眯起眼睛吐出呼吸,看他睫毛湿乎乎地颤抖着,看他茫然又餍足的样子,看他抓着他抱着他的手。   江声挪动靠得很近,到危险的位置,近到沈暮洵的头脑开始因为暴起的满足感嗡嗡作响,他呼吸加重。   江声的头发被擦过后仍有些湿,滴落的水溅在他的脸颊。恍惚中沈暮洵想……要给他吹头发的,会感冒的。   “沈暮洵。”   江声的声音在一片黑暗中呼唤他。   沈暮洵循着声音去吻他。   开始吻到下巴,然后抚他的后颈去亲他的嘴角,像狼狈又贪食的狗舔吻含吮。   “江声……”他仰着头,伸手摸索江声的手放在自己的肩膀。声音哑着,近乎艰涩地呼吸着空气,脖颈的汗珠顺着锻炼紧实的肌肉线条滑落,“抱着我好不好,宝宝。”   有手臂抱紧他,也有温热湿润的手摸上他的嘴唇剐蹭。   江声的声音含糊潮湿,又带着飘忽笑音在呼吸中哼响,“会乖吗,会听我的话吗?”   沈暮洵喉结攒动一下,瞳孔微颤耳朵绯红。俊美不驯的脸上最后的清醒已经完全被打破。   “……会的。”他嗓子嘶哑得厉害,半眯起眼睛说,“会听话的。”   *   江声实在是太明白要怎么做能折磨一个人。   沈暮洵的手紧紧握紧,手背克制到青筋暴起。   火海与岩浆在折磨中一点一点地上涨,摧毁性地覆盖上来,耳旁只有尖锐的刺鸣和狂躁的心跳。   江声要他不准动,沈暮洵就用力攥着手指,压抑地死死控制每一次情难自禁的追随。   他咬紧牙关绷住侧脸,汗水滴落。时间仿佛在静止中得到过分延长。领带半松垮塌着,耷拉在鼻梁上。但他无瑕顾及,只觉得感官清晰得格外鲜明,却又得不到落到实处的满足。   脊柱发麻的带刺荆棘在生长,被江声湿漉漉的呼吸和轻忽的喘息包围,干草一般点燃心脏的旷野。   忍着。   是江声想要的,所以忍着;没有得到江声的允许,所以忍着。哪怕他火烧火燎,像石头一样发疼,但忍耐也是理所应当的。   痛苦煎熬,但是又幸福到要死掉。   如果这就是堕落的感觉,那谁还分得清地狱和天堂的区别。   他薄唇紧抿绷紧侧脸,发丝黏在脸颊,小臂线条绷得很结实,不知道是汗还是水的液体顺着下颌滴落。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混沌思绪被搅得一团乱麻,荒芜的危楼崩塌地乱七八糟。   摄影机如果对准江声是什么样子。   会看到他那种恶意折磨带着兴致的观察,但又因为实在舒服爽到张开嘴舌尖颤抖的样子吗。   沈暮洵的睫毛抬起,高挺的鼻梁上挂着酒红色的领带,视线模糊只能看到一点起伏。   时间如同砂纸,在漫长的苦旅中,江声渐渐用力抓着他的肩膀扣紧,又已经没什么力气。声音带着失神,“沈……沈暮洵。”   “嗯。”沈暮洵声音沙哑到极致。   他明白江声的意思。   折磨结束了。   接下来是奖励的时间。   握着江声手臂的手用力收紧,伴随重创的是温柔的吻,落在江声的肩膀,顺着锁骨下滑亲他的心口。湿润的头发羽毛般蹭出电流,江声仰起头抓着他的头发。   发根生疼,沈暮洵眼角泪痣痉挛起来,眼眶发热。隐忍许久的潮流得到进攻的机会,覆在他眼皮上的领带渐渐松脱,眸子在湿润的领带中睁开。   漆黑浓郁的重彩,攻击性强烈得过分。   无论是哪里都被照顾到。胸口发热,湿热的,酥麻的,滚烫又温柔的吻印在他的颈侧,吐息的急促热意一路蜿蜒到他的耳朵,亲过耳廓,含住耳垂用牙齿轻缓地研磨。   过热剧烈的电流让江声整个人都抽动一下,他转过头时,沈暮洵的领带已经松脱大半,垮在鼻梁骨上,衬得他视线浓重,裹挟让人头皮发麻的压迫感。   沈暮洵隐忍着,轻声要求,“亲一下。”   江声俯低身,刚碰到一点嘴角,立刻就被沈暮洵搂住,用力往下压,按在他腰后的手按住他的腰窝。江声微弓起背,脊背发麻。   江声的呼吸带着和他相同的沐浴露的味道,沈暮洵心中的潮水流涌不止,几乎觉得要和他融为一体。   他用的力气不大,只是刚刚好让江声无法挣脱。能在濒临崩溃的理智中控制在这样的力度已经是沈暮洵的极限,他做不到更轻一点。   相机已经被无暇顾及的江声丢到一边,领带在险些滑落在地上的时候被沈暮洵抓住。他视线完全模糊,无意中和规律闪烁着红光的镜头对上视线。   镜头是忠实的看客,一言不发,安静地收录江声的背影,还有沈暮洵又发狠又较劲爽了也硬撑着不说的样子。汗水顺着他律动的肌理流淌,劲瘦的躯体有着令人眼热的张力。   太奇怪了。   好像在被人监视着一样,好像隔着屏幕有人在看一样。   他的手滚烫,拎着湿冷的领带,系在江声的手腕上。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翻涌,晦涩地开口,“……要关掉吗?”   “不行。”   江声掐着他的下颌转过来。他睫毛湿润,弯起的黑眸似乎没有焦点,连话音语句都颤抖着断断续续。   “你……嗯,要理解我的好心。我是在帮你啊,沈老师?你不是要找灵感吗。万一忘记了,记得找我给你发一份。”   带着笑的,根本没有意识到危机在哪里。   沈暮洵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他想说镜头已经拍到江声……但他最终也没说。   他望着江声。青年总是略显苍白的脸红得好看,咬着舌头眼睛眯弯起,眼神隔着雾看他,不再是有距离的,无害的,干净的。被染上其他的颜色,像是飞鸟颤栗的落羽。   沈暮洵几乎觉得这是一种让他愈发无法停止的激励。   他喉结滚动,抿起嘴唇,手掌压按江声的腰,突破控制后的凶狠显得冒犯。如愿听到青年带着迷茫、用力控制,却仍然从唇边溢出的哼吟。   他们终于完全、完整的靠近,彼此之间再没有任何一点距离。   “沈暮洵。”他湿润的吻接连不断地落在沈暮洵的脸上,带着星星点点笑音去吻咬他滚动的喉结,轻声说,“——”   沈暮洵的手指痉挛,耳膜一阵嗡鸣,眼眸暗色极深,恍惚觉得他是真的会在这种不知轻重的褒奖中死掉。   面颊失序的湿漉漉的吻掌控沈暮洵的呼吸,他的神经崩毁,理智完全失控。   他迷恋这样的感觉,同时感到深深的恐惧。   他以为到这一步他应该会觉得满足的,但事实上他仍然在因为未知的未来而产生近乎疯狂的暴虐,血液奔流着叫喊,痛斥他的反复,又撺掇他的激进。   ……现在和他亲密无间的人无法带给他安全感,可沈暮洵别无他法。他不得不把江声死死抱紧,紧到胸膛挨挤着心跳都在共鸣。   沈暮洵低下头,湿润的头发扫到他的脸颊,鼻尖相抵,舌尖顶着他的虎牙缠吻过来,“宝宝。”   江声黑色的眼睛里像是一潭雾水,睫毛湿漉漉地耷拉着,喉咙里挤出微弱的声音,“……怎么了。”   “牙好尖。”沈暮洵的声音显出些压抑的低迷,他把指腹抵在江声的牙尖磨蹭,蹭到一点江声的舌尖,“咬着我好不好?”   江声被引导着靠近他的肩膀,视线瞥到他颈侧那颗浅色的痣。他凑近,呼吸带动的热流吹起沈暮洵的紧绷。   江声张开嘴咬下去,有瞬间觉得自己像是订书机。   他稍微用力,立刻感觉到沈暮洵肩颈的肌肉紧张地绷紧。   江声迟疑着松口,后脑却被炽热的掌心按住。沈暮洵的声音很好听,沙哑而缓慢地在耳旁轻声响起,“咬深一点。”   尖利的牙齿比不上尖刀,带着钝但又的确很尖。咬合在皮肤上的时候,需要非常用力才能咬出血迹。   后颈的皮肤被咬破,痛得让沈暮洵绷紧了脖颈。   血液流淌带来凉意,这种凉仿佛是生命力流逝的空虚,还没来得及仔细感受,就被呼吸带来的酥麻的痒意覆盖。   痛、冷,危险感让后背激起一阵电流。   然后是热。   是自己的血液流淌的温热,还是江声呼吸的潮热,又或者这样的热根本来自他心里躁动的情绪。   火星引燃他胸口残留的余烬,脑中回响的声音剧烈。   他抱紧了江声。在痛苦与让他忽视痛苦的海浪里,所有感觉都被凝聚起来去体会江声赐予的温度。浓重的雾气,飘忽的哼吟,割裂开的爱意与痛苦让人失去理智。   江声湿润的睫毛垂着,失神地紧拽他的发根,伸出手去碰他的泪痣,被沈暮洵拉住手腕在唇边亲吻,然后引导他放到肩膀。   “抱着我好吗,抱紧一点,好不好?”青年压抑至极的声音喑哑。他站起身慢慢把江声顶到墙面,湿透的衣服下紧绷的躯体有些性感,“别让自己掉下来。”   轻微的失血让伤口发凉,受到威胁后心脏几乎从心口跳出来。   沈暮洵险些以为,自己真的在被一只吸血鬼当做食物掠取。   可是没有食物会这么对待自己的主人。   江声的唇舌没有那么冰凉,在把他的脖子咬出血后,他温热的嘴唇和舌头在伤口上轻触,时而咬他的痛处。   如果江声真的是只吸血鬼,一定教养良好、地位超然。挑剔又难搞,对自己的食材精挑细选,又比那些趾高气昂的血族更多了些对食材的温柔和礼貌。偶尔的恶劣让他们的关系变得不好定义,比起食物会不会更像是情人。   被他俘虏说不定是件好事。   如果咬破脖颈后可以得到这样温柔的让人悸动的吻,这样的优待,哪怕被他咬死大抵也是心甘情愿。   好像看到燃烧的烛台,火红的光就映在江声的脸侧。青年流墨般的黑发散乱,嘴唇上的红和血迹不分彼此。   江声的呼吸有些发颤,目光漫无焦点地着望着他肩颈的伤口。沈暮洵忍不住伸手去抚摸他的侧脸。   江声倏然眉眼动了动,黑发缭乱贴着脸颊,那副样子,一瞬间便像是被血滴惊扰得乱晃的白花。   沈暮洵心跳一滞,耳旁闪烁空空的鸣响。浓黑的眼眸直直望着他,无法形容内心鼓噪的情感。   是风吹过麦浪在旷野上秋天的燥热吗;是半扎啤酒中不断涌起又碎掉的泡沫吗;是无数个雨后变得安稳的梦境吗?   浴室光映着他俊美的脸,发丝凌乱,眼睛被洇湿。   江声的嘴唇被血染红,血滴被抹开,旖旎的艳丽惊心动魄。几乎有一种疯狂的冲动刺激他的神经。   如果江声真的是永生而冰冷的种族,那就请拥抱他,刺破他的皮肤咬进他的血肉,让他的血注入江声的身体,在流逝的生命与变得冰冷的身体中去拥抱献祭感带来的满足。   在这一刻,他真的战栗地意识到自己在发疯。   他无药可救,渴望他掠夺他的性命,或把他变成失去思想的拥趸……他会就此得到彻底的、无法挽回的满足。   别再让他陷入无尽的不安,别再让他永远在焦虑中不得安眠。   “江声。”   他恍惚地张开口,眸光动了动,流淌到下颌的水滴慢慢滴落。   沈暮洵忍不住扶住江声的侧脸,在江声抬起来的茫然目光中俯低,额头和他紧贴,鼻息相抵,不断轻吻他的嘴唇。   “江声……”   血腥味像是烧上干草的火星,心脏被引起一阵空前的暴乱。汹涌的灵感如同海面冲刷着礁石的漆黑海浪。   所谓吸血鬼主题的歌是假的,这是个彻头彻尾的幌子。   但沈暮洵在这一刻,还是感受到无与伦比的灵感眷顾了他。   他在极致的,无法被满足的情感中紧紧拥抱着江声,相嵌的躯体象征着一种残缺的圆满。弱小的人类疯狂地极尽渴求地,索求着冰冷的残忍的吸血鬼的偏爱。   “……江声……”   他不断地呼唤他心中的魔咒,任由漆黑的情绪把他卷起,深陷入漩涡里。   被阴影笼罩着,声音飘忽地回响,江声几乎失去全部力气。   冲击感打得脊椎都涌着发麻,久久未能平复,江声的腰腹痉挛收颤,喉咙溢出些迷茫的音节,还咬在他颈边,恍惚地喘着气。   眼泪被温热的嘴唇吻掉,江声眯起眼睛,被模糊过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天际传达到他的耳边。   “好喜欢……”   是在说这句话吗?   江声的思维实在紊乱得彻底,他根本没办法确定。   “……真的、真的,好……爱你。”   江声半睁着眼睛,半长的黑发凌乱地黏在脸上。他张开嘴,想要下意识地有所回应,但感觉有些温热的雨无法控制地落在他的面颊。   一切声音都被侵入的唇舌吞没,卷入海浪中变成破碎的浪花。   *   像是梦一样。   他们仿佛从没有分开过。   落地灯的光亮温柔倾洒。江声坐在沙发上,任由沈暮洵用吹风机慢慢吹着他的头发。带着些薄茧的手指接住江声发丝,看它们被热风打乱,又慢慢地用手指梳顺,仿佛能在这简单而枯燥的动作中得到时间的延长。   他沉默地望着江声的头发如墨般从指尖流淌下去。   沈暮洵帮江声吹了头发,没顾得上自己,只是用毛巾潦草地擦过。这会儿水珠聚在发尖滴落在江声的脸颊,冰凉得让江声烦起来,用力推了推他的脸,“头发是湿的,好冷,离我远点。”   沈暮洵抓住他的手在他掌心亲吻,舌尖舔着他的指缝,声音轻闷着,“马上就去吹。”   江声困倦地甩了甩被他亲湿的手,“你不要也像个小狗好不好!”   沈暮洵抓住了敏感词。   也。   备选项太多,沈暮洵考虑不过来,也不打算去问。   他鼻尖蹭在他的后颈,湿润的吻一个接一个地烙在他颈后的痕迹上不断叠加。江声渐渐有些昏昏欲睡,模糊中感觉到沈暮洵停下来,身体被抱起,好好地把他埋进被子里。   江声确实累到了,今天一天总感觉好漫长。早上被萧意堵在墙角追着问是不是沈暮洵把嘴弄肿的,下午去和楚熄逛灯会,晚上差点在那边失控,然后还要赶场来到这边。   漫长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江声一滴都没有了,真的希望明天不要这么漫长。   杯子里全是沈暮洵的味道。那种居家款洗衣液,清淡的花香调。江声埋头在枕头里,有只手一直在轻轻拍抚他的背,江声眼睛渐渐合上,还不忘咕哝:“我不是小孩子……”   沈暮洵轻笑起来。他没有说话,手指轻轻顺过江声的头发,静静地陪在一旁看着他。   他的注视是静谧的。这一切都太熟悉,熟悉到让江声觉得足够安全,不一会儿就睡过去。   窗帘拉得紧实,微弱的床头光落在江声脸颊。   他的睡颜很乖巧。   江声总是会被人觉得是好孩子,毕竟他总是清爽干净的样子,一双内勾外翘但不显风流的桃花眼是他的特色。睡着之后,那双叫人又爱又恨的眼睛合上,更让人喜欢。   看着江声睡着之后,沈暮洵才从床边起身,回到浴室收拾残局。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到一旁,看到了那只已经电量耗尽的相机。   沈暮洵顿了顿,把它拾起来。   镜头反射着浴室的顶光,几乎让沈暮洵有了一种和它对视的错觉。   这是他们大学时候买的相机,款式已经被淘汰。他的心脏沉重地跳动着,手指都冰凉地沁着汗,对着黑屏操作好一会儿才慢半拍地发现是电量耗尽的表现。   沈暮洵在原地站了许久,手指微微收紧,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心情,他把sd卡取出回到房间,数据载入电脑。转过头,江声就躺在一旁,被子里鼓起一团,乱乱的黑发在枕头上炸开。   沈暮洵觉得他这样做实在是很奇怪,这绝不会是他该做的事情。   江声只是玩心大起在耍他而已,等今天过去他就会忘记这回事。这段录像也应该被尘封在回忆里,也许以后会被江声拿出来做调侃他的谈资,但沈暮洵不应该去惦记。   这很冒犯,也很失礼,因为录像里面不止录到他的样子,还有江声。   在江声无暇他顾的时候把相机随手一放,那个位置恰好能够录到江声的背影和侧脸。   但是看着电脑渐渐加载出视频的列表,沈暮洵失去最后一点声音,薄唇被抿紧,戴上耳机,叠起腿,居家裤的褶皱绷紧。   局限逼仄的视角内,青年被结实的手臂箍在怀里,漂亮的肩胛骨烙着痕迹,凑过来亲在他脸颊的时候都总是因为颠簸找错位置,手忙脚乱。   黑发间的耳朵泛红,水红的唇贴在喉间凸起,牙齿轻合,说话呼着带笑的热气,些微的颤音和哼声听得人脑袋一空。   目光像是浅水湾被摇晃的碎星,视线是恍惚的,口中不断溢出极为缥缈,云朵或者白雾般的,他的名字。   视频中的沈暮洵显然遭受到极大的冲击,槽牙合紧侧脸紧绷,被一句话击溃理智反复吞咽的样子蠢得像个傻子。   沈暮洵数不清看了多少遍听了多少遍,他已经能知道会在第几拍视频会因为电量耗尽戛然而止,胸腔的火焰熊熊燃烧,几乎要把他的灵魂都化作养料。   薄唇紧抿,搭在桌面的手紧握。   荧幕光落在他英俊的面孔,把青年的轮廓勾勒得尤为深邃。闪烁的黑眸被某种浓郁情绪渲染变得阴沉。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抚上自己的喉结,然后是侧颈。   未能平复的刺痛和酥麻似乎还在影响着他,情绪如喷薄的火山仍在爆发。   手指蜷缩,指尖掐进掌心。   江声。   他回过头,看着睡着的时候安静的江声。走过去,手掌抚摸他的头发,滑向他后颈痕迹,从耳后延伸到后颈凸起的一截骨头,然后没入领口。   明明都已经发生过了,但快乐却无法永存。以至于现在沈暮洵仍觉得像是一场梦。   他的爱人。   他的梦境。   追不住的风,握不住的沙,奔流往前的溪流。   躯体藏匿在黑暗中。沈暮洵挺拔的脊梁弯曲,脸深埋在掌心里,困兽在发出无声的咆哮。 第066章 希望就希望之   江声醒来的时候, 感觉身上有些酸软,更多的是不知道今夕何夕的恍惚。   他睁开眼看到的一切都似曾相识地有熟悉的陌生感。房间内一片昏暗,陈设布局简洁而整齐。窗帘拉得很死,不远处是木制的百叶窗, 在阳光明媚的天气打开窗, 琥珀色的光会洒入每一个角落。   但现在漆黑得像是恶魔的古堡。   江声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爬起来, 四下打量,有些恍惚。打破恍惚感的是厨房炸葱油的动静, 葱香味道从厨房一路蔓延过来。   他们分手真的好久了, 久到沈暮洵学会了做饭, 也久到骄傲的人学会低头。   江声抓着被子两眼空空,有些累,不大想动。他胡乱抓了抓头发,重新倒回床上,伸手在床头柜摸到自己的手机。   手机亮屏后弹窗爆满,江声习以为常。大部分消息他都不想回,江家破产之后也懒得搭理大多数的无用社交。   来自号码[楚熄]:   02:12   【今天是校庆游园会, 哥哥要来吗?我看了社团上报的摊位, 有特别多好玩的】   【你不是还要去看你老师来着嘛,择日不如撞日】   江声是有点好奇, 但是他今天哪里都不想去,只想好好休息。   【今天就算了。但你如果去的话,遇到好玩的可以拍给我看看】   江声发完后才有些迟钝地地反应过来。   楚熄怎么会顺路。他腿受伤,住的地方也没有电梯, 大概不好出门, 怪可怜的。   刚准备撤回,就看到对话框弹出消息:【当然可以!!】   楚熄打出好多个感叹号表达自己的愿意。   江声:【不太忍心麻烦病号】   蓬松卷毛遮掩着晃动的耳钉和银链, 少年墨绿近黑的眸子盯着屏幕,面无表情紧绷的脸庞终于松懈,露出一点微不可察的笑意。   少年鸦羽般的睫毛底下是泛着淡青的眼圈。   显然两点多发的消息不是因为他两点就睡,而是因为两点终于忍不住想问,然后因为没能得到答案煎熬整夜。   他几乎是枯坐在床上,盯着时针和分针熬过去的,分针每跳一格,他就在想江声此刻在和沈暮洵做什么。   楚熄没那么在意江声和谁玩……好吧,有点在意,再大度的人也没办法不在意,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嫉妒不甘、独占欲都是人之常情。爱就是这样一种东西,在明媚的向往和仰望的背面,是沉甸甸的囚牢。   但……   楚熄粗糙的指腹摩挲着手机。   江声的年纪还小,长得又好看,还是个那么出色优秀的人,收不住心再正常不过了。   在肮脏失序的地方长大,楚熄曾经无比厌恶这种混乱。但如果发生在江声的身上,他又开始酸涩地双标对待。   他的确嫉妒的确有敌意,又仍然认为沈暮洵不过是江声的消遣。偶然得到的青睐不值一提,毕竟他们无论是性格还是经历都注定走不长远。   何况谁都知道,江声从来就没有过复合的先例。   连十七年竹马楚漆都没有的优待,怎么可能轮到八百年天高地远不相见,还写了那么多歌骂江声的沈暮洵。   比起这个无关紧要的事情,楚熄更在意的是——   他的手指抓紧手机,修剪整齐的指甲在手机壳上扣了扣,薄唇紧抿,表情带着些茫然和紧张。   是不是……他做得不好,太生疏太笨拙,没有让江声觉得舒服,所以他才会去找沈暮洵。   少年眉头紧蹙,虎牙咬着拇指,用力到疼痛。不管怎么想都觉得这个问题非常要紧,是天大的事情。   但是……又不是那么好开口问。也许会显得他太急色,除了这个脑子里就没别的,空虚无内涵。   楚熄用力抓了下头发。   在意的同时他又在宽慰自己。   哪怕江声要去赴沈暮洵的约,不也把他晾在那里到深夜,陪他过完生日送他鲜花吗?   尽管如此,尽管找到了足够多说服自己的理由,但也许人的天性就是反复和纠结,楚熄在反复的和自己辩论和推翻观点,为此辗转反侧,只要想到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就一夜难眠。   他也就差一点点。   他明明本来也可以。   楚熄仰起头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已经到中午了。   而江声才刚起床。   他忍不住咬牙,薄唇边溢出微笑。若是撇开他的疤痕不谈,楚熄倒是有张唇红齿白、深邃俊朗的脸。只是如今眸中带着阴郁,便显得格外割裂。   不知道节制的东西就该沉塘处理,他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做张弛有度?   真的很没品,活该他被丢掉。   楚熄有些反胃,通宵后混沌的脑回路大概都有些不正常。他不想承认自己嫉妒愤恨到几乎咬碎牙。越是极端的情绪下,他越是表现得像只好狗狗。   【哥哥好好休息!玩得开心就好,我没关系的。】   【狗狗咬花.jpg】   来自号码[AAA哥哥]:   【好好养伤,过两天来看你】   【摸摸小狗头.jpg】   楚熄绿眸抖动下,嘴角扬起一点笑。   成年人的世界,过两天其实就是遥遥无期的意思。“过两天请你吃饭”、“过两天出来玩”、“过两天聚一聚”……能实现得少之又少。   楚熄知道这种潜规则,但是也不妨碍,他从看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就控制不住地开始期待。   万一呢?   万一他真的来了,他什么都不准备才是辜负。万一他没有来,这两天的期待也是一种煎熬的快乐。   *   江声盯着楚熄发来的小狗图看了看。   漆黑的毛发圆圆的眼睛,咬着粉色小花歪着脑袋,犬牙健康又乖顺,看起来漂亮又老实。   虽然江声觉得毛茸茸都可爱,但应该算是坚定的狗狗派,对他来说,小狗身上的忠诚热烈和寻回性更合他的脾气。   江声把小狗表情包存入相册,继续查看有没有什么消息要回复。   撇去大堆无效消息,他看到严落白的发来的微信。   01:39   【你不回来?不回来让我给你打电话收拾烂摊子干什么】   【语音接入失败】   【语音接入失败】   【在沈暮洵那里?】   【你难道是把我当僚机用的,我单方面申明不接受外包工作】   03:50   【你是不是有点太忙了,江声】   10:11   【离开给我打电话,小心被拍】   12:28   【复合记得报备。】   江声把这时间扫了一眼,他的经纪人真的是很敬业的打工人,不过加班到四点是不是有点太容易猝死了,好危险。   江声:【。】   严落白回复很快:【?】   江声:【已阅。苦守寒窑十八载委屈你了,我再蹭顿午饭就回来】   严落白照猫画虎:【。】   门口传来“嘎吱——”的响动。   江声抬起头,看到沈暮洵走近,把灯光按亮。   这里环境实在是太黑也太压抑,明明江声记得以前不是这样。他们租的房子朝阳,以前他黄昏会喜欢在沙发上睡觉,中午喜欢在卧室睡觉。百叶窗总会透出温暖的光,非常明亮。   但现在因为沈暮洵艺人身份的特殊性,屋里的窗帘都拉得很紧。一点讨人喜欢的阳光都照不进来,哪怕灯光通亮,都让人觉得死气沉沉。   青年穿着黑色的卫衣,脖颈挂着一副耳机,颈侧和喉结上的咬痕清晰可见,青年任由它们袒露出来。   江声看不下去了,这简直就是他明晃晃的罪证,“……你好歹遮一遮。”   “又不出门,有什么所谓?”沈暮洵扬起眉毛,走过来把手里的温水递给他。   手指摸摸江声的额头,又扶着他的面颊摩挲,力度很轻,眼帘低垂轻声问,“有不舒服吗?”   江声靠在床头,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眨眨眼睛,“不会。”   沈暮洵说他会让江声舒服,也确实做得很好。他的力气不小,会很大很重,但哪怕在失去理智兴奋到上头的时候,他也记得江声不喜欢被粗暴地对待。   所有力气和力度全部都控制在会让江声觉得快乐的区间,他的一切顶撞和抚慰都是为江声服务,只要能把江声送到顶峰,他看着他的表情被他亲吻,就几乎能感觉到一种迷幻剂般的快感。   江声薄红的唇色被水洇湿,黑发如流墨般衬着他白色的皮肤。表情带着懒倦,歪着的颈侧上全是沈暮洵留下来的痕迹,而他好像完全没意识到,只是耷拉着眼睛甩了甩胳膊,咕哝补充,“……就是没什么力气。”   “晚点帮你按一按。”沈暮洵对他伸手,“到饭点了,先起来吃饭?”   江声扶着他的手撑起来,“我闻到葱油的味道!”   “嗯。”沈暮洵目光低垂,有些晦暗。他很好地支撑着重量,慢慢反握住他。   青年的手是养尊处优没干过重活的手,骨节清晰又柔软,抓在手心的时候总是让人想收紧一点、再收紧一点。   鼓噪的心跳陷入熟悉的烦躁,沈暮洵轻声说,“中午吃葱油虾仁拌饭。”   “你到底什么时候会做饭的?综艺上面也看起来根本不会的样子。”   沈暮洵眉梢扬起一下,嘴角勾起淡淡讥讽的弧度,“当我是萧意吗,上综艺做厨子的?”   江声:“……”   理性讨论,江声觉得萧意如果当初没能夺权成功,去做厨子说不定真的是一条出路。   来到客厅,江声才发现这里放着沈暮洵本来该在卧室的电脑。一旁杂乱无章的纸张散落,应该是沈暮洵怕影响他睡觉,搬出来办公。   他打了个哈欠,进洗手间洗漱之后拉开椅子坐下,拿起勺子的时候,沈暮洵点开电脑中的音轨播放出来,然后询问江声,“有什么想法吗?”   沈暮洵已经是成熟的音乐人,江声不觉得自己这样的业余爱好者能提出什么建议。   但他还是认真想了想,随手挖了一只虾仁,盯着虾仁说,“我觉得少了渴望。”   “渴望?”   “我之前去过一次举世闻名的热带雨林,我以为我会看到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落在我的身上,我张开怀抱拥抱大自然,听到世间万物与我共存的声音——”   江声把虾仁送进嘴里。   很新鲜,他眯起眼睛,有些享受。   “但没有,踏入森林的一瞬间我就感觉不安。那里的冷是一种残酷的渴望。生机勃勃的森林渴望尸体,他在觊觎每一个旅者,无数眼睛暗中盯着我,渴望血液与□□作为养料。”*   “和吸血鬼是不是很像?”江声继续寻找虾仁,“你的渴望太热烈,太像人。”   沈暮洵的渴望是爱欲的渴望,他无法控制的情感熔铸在音符里如同海浪一样汹涌,带着痛苦,带着怜惜,带着幻想。江声觉得他是把自己置身人类的角度思考,而不是站在吸血鬼的一方,没有对食材的,冰冷的渴望。   人在吃虾仁的时候,可不会觉得虾仁很惨。   沈暮洵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只是偶尔在江声说话的时候把自己盘子里的虾仁也挖给他。   江声于是从森林说到乐器,跟着他的音轨哼出两声调子,说他这一段写得特别好。   他的思绪总是鬼马又跳脱,像是不断跳动的火星点起如柱的大火。总是想到哪里就是哪里,随心所欲,偏偏就是这样,才能让人觉得他灵感的灯盏被点亮起是何等随意。   沈暮洵曾经希望江声和他站在一起,与他做同路人,最好的竞争者。   江声的确拥有这样令无数人羡慕的才华,轻易引导狂热、壮丽而冷酷的情感自然融入曲调中。寻常人似乎很难理解天才的概念,天才的傲慢也很难承认世界上还有更天才的天才。真正的才华是上天给予他挥霍才华的资本,这世界上一定有个位置为他虚位以待。   只要和江声站在一起,他的思潮无可避免会被倾倒征服,几乎无可自拔地坠陷入他的海流。   沈暮洵困于爱慕,困于风险,困于他恐惧而迷恋的一切,困于江声。   他从来不是吸血鬼,他做不到冰冷的摄取。   他只能做被掠夺的人类,作为食物被吞咽,已经成为满足。   *   江声给严落白发了消息。   在等待他来接的过程很无聊。江声打了会儿游戏,又去翻沈暮洵书架上的书,摊开好几本又说自己晕字不想看,被沈暮洵嘲笑再这样下去他会变文盲。   江声置之不理,四处探索,在书柜的最顶层找到一盒覆灰的拼图碎片。   应该就是那面很大的拼图的缺失部分,江声顿时来了点兴趣,把碎片盒子抱到拼图面前,拿出一小片比对着。   拼图的原貌在他手中飞快还原。只差最后一片塞进去就能得到一副完整的艺术品。忙着创作的沈暮洵却忽然走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腕。   江声手里的拼图举到一半被迫停止。   他转过头,眼睛眨了眨,眉毛扬了扬,表情带着疑惑,“怎么了?”   沈暮洵的目光看向这幅巨大的画作。   这个拼图在他这里放了好几年,沈暮洵偶尔回国的时候,打开门的第一眼就会看到它。每次都是这样,看得久了,沈暮洵的心中会升起一种带着嘲讽的刻薄,好像有它在同他一起进行无望的等待。   他们空缺的部分在等待着被人填满。一直等,一直等,现在它终于等到了那个原来的主人,是最合适弥补这个遗憾的人。   可沈暮洵心脏在在不断下坠。   拼图有机会变得圆满,可是他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胸腔沉重跳动的心跳,只差一个漏洞就可以填满,他却对于这个漏洞感受到空前的恐慌。   明明知道有些东西注定无法拥有,但如果真的直面那种失去的可能,还是会疯狂会崩毁会觉得无法接受。   只要不去面对,是否就还有可能?   沈暮洵注视着那空缺出来的一块,眼角泪痣被光映照得很有些嘲意。   他平复下心口的情绪,然后回过身揽住江声,温热的手指把江声手里的拼图摘出来随手放到柜子上。   “看习惯了,就这样吧。”   让遗憾留下去。   *   江声离开的时候,脖颈上的痕迹根本遮不掉,于是他向沈暮洵借了围巾。   门打开着,风灌入这个房子,江声卡其色的围巾飞扬着。   “安妮小姐,我走了。”江声有些感慨地拍了拍墙角吉他,“在沈暮洵这里你过得不错吧?在我那里只能落灰,要在更有价值的地方留下。”   “拼图,再见。”江声转头,目光认真地打量这幅画,“虽然一直都没看出你是个什么东西。”   想了想,他补充,“这句话绝对没有侮辱意味。”   “是夜景。”沈暮洵轻声说,“我们在一起那天的城市灯火,还有月亮。”   相似的景色天天都有,但是和当天一样的,却只能永远留在记忆里,他连拼图都不敢拼完。   江声看向昨晚送来却一直遭受冷落的花,揪掉一片枯萎的花瓣,“再见。”又转头拍拍扶手上趴着的小浣熊,忙碌地说,“你也再见。”   沈暮洵看着他,觉得好笑。   上一次江声没有能好好道别,所以这一次算是补偿吗。根本没有人会一本正经地对一些物件告别吧?   可又实在笑不起来,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归类于江声心中的物件之一,稍微贵重一些,所以会被他安置在最后一个位置好好地道别。   楼道风吹起他的头发,青年的眼眸陷入有所预见的沉寂。   江声一个一个说完,最后看向沈暮洵,沈暮洵的手痉挛一下,心脏骤然被无形的手握紧,他在等待那种残忍的宣判。   真是奇怪。   江声身上的味道是沈暮洵的沐浴露,身上不为人知的地方存在沈暮洵留下来的痕迹,他戴着沈暮洵的围巾,他看起来和沈暮洵理应紧密关联,可沈暮洵仍然觉得,他什么都没能留下。   江声觉得有些冷,手插在大衣口袋。风中他的围巾飘动着,黑发飞扬起来,一张好看的脸满月初雪般清透,点漆般的眉眼看向他。   不再有如同靡丽花瓣般的破碎,也没有让人恍惚的茫然水雾,不会故意使坏,也不会在情迷的时候抱着他的脖子说他还是喜欢以前的沈暮洵。   就和沈暮洵想的一样。   江声要从那样的状态里面脱离出来,根本不需要费多余的心思,一切对他而言都是不值一提的插曲。   这样的江声是遥远的,他就站在眼前,却让人觉得抓不住。沈暮洵有时候甚至觉得他不应该被具象化地表达,或许作为一种存在却无法被触摸的,精神符号的象征意义出现才更吻合他的性格。   沈暮洵在他认真的目光中蜷紧手指,感觉到强烈的落空感把他拉拽下漆黑的深渊里去。   江声没有对他说再见,在沈暮洵的目光中摸了摸外衣口袋,然后拿出一朵已经蔫掉的小野花。   “这个天气开花不容易,看到了,所以分享给你。”江声拿两根指头提着花茎甩了甩,脆弱的一片花瓣顺着风滑落,“嗯……但昨晚完全忘记了,现在这个好像也拿不出手了。”   沈暮洵:“……给我的?”   江声说:“你难道不要?”   沈暮洵的目光看向那枯萎的花。他对花向来没有什么研究,无法分辨这朵花的品种,但又会去想江声送他这个,到底是无意采来,还是有所隐喻。   他伸出手要接,嘴角带着讥诮的笑,“什么不要的都给我。”   江声的手指碰到他的掌心,有些凉。   他有个很糟糕的穿衣毛病,就是上衣穿的很厚,但不爱穿秋裤。体温在他的任性下才会一直暖和不起来。   沈暮洵忍不住攥着他的手,“我去给你拿个暖——”   那只微凉的手拍打在他掌心一下。   沈暮洵的话音骤然顿住。   两下。   三下。   江声的手再挪开的时候,枯萎蔫掉的小野花,已经被一朵烈焰般的玫瑰替代。完好无损地躺在他的手心,每一片花瓣都完整新鲜,没有褶皱。   风把江声的头发吹得乱极了,衣角和围巾都在不规律地飞舞,视野中淡而未变的只有他的脸。   沈暮洵一时间不能想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也不妨碍他头脑陷入一片空白。他狭长的眸子愕然看向江声,喉结滚动,欲言又止,眼尾泪痣轻坠。   江声鸦羽般的发丝被风吹动,如流墨般散开。他的眼睛琉璃般清透,微微眯起的时候漂亮得让人觉得恍然。   “我对你说再见是没有意义的,是你要和我说再见。”他说,“你要去过你的生活,沈暮洵。”   江声捻起那朵被他精心挑选,藏在袖子里的玫瑰,塞进沈暮洵的领口。   艳丽的花瓣贴在他的脖颈,与他颈上的红色咬痕相得益彰。   他的口吻不是劝诫,不是警告,不是要求或者恳求。江声只是清醒无比地知道,什么是好的选择,也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不去选这个更好的选择。   如果是他,他不会犹豫的。   “你说要我别管你,连你自己都不管你自己。”江声说,“可爱情从来不是让人堕落的毒药,也不是枷锁,为什么我会总让你这样痛苦。”   沈暮洵是江声交往过的难得的正常人。   江声可以看变态受折磨,看坏狗被驯化,但他不想看一个正常人失去理智,走他不该走的那条路。   江声从来都知道自己是个很自我的人。   所以他很自我地对沈暮洵发表自己的观点也不算错。   “我不算坏人,所以我希望你过得开心。”他笑了下,目光看向这个漆黑的房子,“另外,我觉得这里有阳光更好看,我喜欢太阳。”   沈暮洵在这一瞬间好像听到了来自远方的风声在胸腔回荡。江声对他的祝愿像是尖利的弯刀捅穿他的心脏,鲜血淋漓的痛苦让他恍惚,馥郁的玫瑰香令他无法呼吸。   江声一定不知道他在沈暮洵眼里是什么样子。   所以他永远不能理解沈暮洵对他的爱来自哪里,又为什么一步步堕落到痴迷的地步。   是带着光环的。   是无比耀眼的。   是象征突然、浪漫、自我的决定的。   是会望着他,但从未真实了解他的。   在江声的国度,他不会走下王座。他我行我素地表达对一花一草的爱护,温柔又冷酷。他要世界是他要的那个样子,要阳光,要热烈的玫瑰,要不伤人的爱拥抱他。   无人注意的角落里,被江声随手翻看摆放的书籍摊开,被风翻开。   等沈暮洵送完江声回来,手指按在书面准备将其合上的一瞬间,他就会发现流风给他的赠言。   “——凡是美,都没有家。像流星,落花,萤火,都没有家的。谁见过人蓄养凤凰呢?谁能束缚一缕月光呢?一颗流星自有它来去的方向,我有我的去处。” 第067章 老鼠就老鼠之   沈暮洵不确定自己是什么时候找回他的声音的。他不仅仅是失去声音, 连手指都僵硬。他无法和江声对视,因为江声目光里面有澄亮的尖刀,越对视,他越无法正视扭曲的自己。   一个人的腐烂从不是某一瞬间忽然的变化, 而是数年前埋下的伏笔发了芽。   他倏然轻笑一声, 低头, 发冷的手指僵硬地摘下江声别在他领口的玫瑰,在指间捻动。花梗被处理去刺, 花朵盛放着没有枯萎。   江声从送他的花里面偷了一朵, 再送给他第二次。   但沈暮洵不介意。   那一大捧花只是江声顺带而已, 是江声在给楚熄送花的时候,想到还有一个人在等待他,顺带而已。   他不是江声的首选,也没有收到他亲手送的花。   但这一朵不一样。   只有这朵,带着江声自己的心意,和他虚无而又极有重量的祝福。   江声是个很奇怪的人,他的好和他的坏似乎是分割存在的, 总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对他才好。   想去铭记他的好, 又总觉得他是这样一个虚伪不可信任的人;想去记住他的坏,但无法不被他的光芒影响。他是矛盾的集合体, 但为他的矛盾感到烦恼痛苦的只有旁人。   沉默很久,沈暮洵把那支花在手心攥紧,选择逃避,“严落白到了吗?我送你下去。”   父母给予沈暮洵教育是, 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是面对。   这个箴言贯穿他的人生, 沈暮洵很少惧怕什么,在他最艰难的时候他都咬着牙无惧面对着惊天的骇浪。   只除了和江声相关的事情, 他变得多疑,不断为他开脱,总在逃避着他已经知道的事实。   江声也沉默一会儿,黑眸如墨定定看他一会儿,笑起来,“好。”   沈暮洵带江声乘电梯下楼,电梯一路下行。江声的手插在口袋里,抬起头看着不断闪烁的楼层数,站在旁边的沈暮洵也是,他修长的手指烦躁地不停转动手上的戒指。   电梯门反射出他们的模糊身影,没有人开口。   他们之间似乎已经没有话可说。真奇怪,明明昨晚他们才发生了亲密的关系;但江声又觉得,无话可说才是正常的,毕竟沈暮洵只是他的前任而已。   只不过无话可说的样子,不像沈暮洵。   江声适应了口不对心总不说实话的沈暮洵后,他忽然变得诚实。   适应了诚实的沈暮洵后,他忽然变得沉默。   真是多变。   维持这样风雨欲来的平静直到电梯门打开,阴暗的地下车库展露在眼前。   江声走出去,顺着车灯的光找到严落白的车。车窗打开着,男人高挺的鼻梁架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戴着名表的手搭在方向盘上。   他冷淡锐利的视线淡淡地瞥过江声背后的沈暮洵,开口,“走了。”   江声拉开车门,“帮我把座椅放平,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严落白:“去后座睡。”   “不行。”   “?”   “我怎么知道我头枕着的地方有没有坐过别人的屁股!”江声站在车边拉着门,车内的暖气扑到他的身上,他戴着宽大的墨镜和从沈暮洵家里白嫖来的渔夫帽,一张脸都没露出来,但就是让人感觉他挑剔又难缠。“我要睡前面,快放平。”   “自己动手是会要了你的命吗?”严落白真的无话可说,江声的脾气有时候真的是很难说,气得他觉得自己会短寿。   他拆开安全带去给江声放座椅,英挺眉宇皱得很深,“你除了在我这里尖酸刻薄还会做什么?怎么不见你对别人这样,只有我是你的保姆?”   嘴上这么说,他还是冷着脸把座椅调低。不至于完全放平,保留一个角度,确保安全带可以被系紧不会在行车路途中出现问题。   江声正要进去,沈暮洵忽然用一只手按住了江声的肩膀,他问,“你现在还是和你的经纪人住在一起?”   严落白顿了顿,抬起头,车库的晦暗灯光让他的脸孔显得尤其轮廓分明。   江声看了看严落白,又看向沈暮洵,“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感慨一下而已。”沈暮洵轻笑着,帽檐下锐利的视线淡淡扫到严落白的脸上,“他还真是尽心尽力,又是接济又是效力。”   顿了顿,他的手插在口袋,肩背的弧度松弛。   “第一期不小心撕毁了严先生的衣服,如果需要赔偿可以随时联系我。”   一听他提到这个,江声表情默默变得怪异起来。   为什么这件事会在这里忽然被提起来啊……   严落白已经给自己系好安全带,他镜片底下的眼睛没有兴起半点波澜。哪怕是沈暮洵明显话里有话,他也只是用对待工作的态度普通应对,“好的,相关赔偿会联系沈先生。今天江声还有别的安排,不必远送。”   但如果是真的工作态度,他其实应该说“一件衣服而已,沈先生不必在意”。   正经到有些刻薄,已经是带着情绪。只是没有人能看出来,包括江声。   沈暮洵眯起眼盯着他看了两秒,松开手。江声也终于坐上去,伸手关掉车门,隔着车窗说,“再见,沈暮洵。”   沈暮洵眉梢掩盖在帽檐阴影下,轻声道:“改天见。”   车辆从地下车库驶走。   车里,江声问:“我还有什么工作安排?我不是个闲人吗。”   “你是个仙人。”严落白掌着方向盘,淡淡说,“下午萧意约见你去慈善晚会,我代你拒绝了……他帮你还了债。现在算是你的债主,你能掂量好对他的态度吗?”   严落白这么一说,江声才想起这件愁人的事情。   他欠的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只是对于破产后的江声来说无力偿还罢了。但是直播综艺有复杂的分成条例,按照他得到的分成比例,等他把十期恋综上完,应该刚好够他还钱。   萧意这时候出来插一脚是什么意思。   江声:“他凭什么越过我替我还钱,我又没有同意。他犯贱,我还要掂量我的态度?凭什么。为什么他能帮我还钱,合同上还是我的名字呢。”   “代偿不需要债务人同意,债权人和他签订代偿协议就可以。”严落白说,“大概这世界上也没有人不愿意别人给他还钱吧。”   江声:“……”   也不是不能别人给他还,只是为什么是萧意!   别人也许是无偿帮助,萧意绝对是想着要从他这里捞东西。   没有办法,谁见证一个少年蛰伏数年一举夺权,都没办法像看普通人一样看他。江声忌惮他的心机和隐忍,虽然这也是他相对认可的两样特点。   江声拿出手机叹口气,把萧意的微信号码从黑名单里面拉出来。   严落白的目光通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忽然开口问,“你和萧意在一起半年。”   江声:“嗯?是。”   江声谈过的恋爱时间不定,最长是两年,最短的是一周。萧意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你如果真的讨厌他,觉得他帮你还钱都是别有心机,那么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半年?”   江声:“你居然对我的情史这么感兴趣。”   江声的印象中,这还是严落白第一次在私人时间开口问他这些。   严落白:“……”   “我讨厌的只是他的一部分。”江声半躺在座椅上,车辆的平稳行驶让他有些犯困。他打了个哈欠,目光看向窗外。   “我不算特别喜欢他,但也不是完全不喜欢,那种喜欢,大概可以被称为兴趣吧。”   让一只恶犬乖乖地去学蹲下起立做寻回,算江声恶趣味的分支。不过又因为这确实是会咬人的恶犬,所以江声点到即止。   他躺在座椅上,感觉腿伸展不开,于是说,“我想睡后面去了,这里好窄,好难受。”   严落白:“……你不是嫌弃后面的椅子有人坐过?”   江声:“我垫衣服。”   所以为什么一开始不垫。   严落白深吸一口气,把车缓缓停到了路边。   飞逝的景观在阳光下有些晃眼,江声打开车门。   *   一只手拉开车门,手的主人修长的腿跨出来。他单手拿着一只珐琅烟盒,夹着两侧提了一根烟出来点燃,烟盒随意抛进座位,发出啪的轻响。   阴暗的底下车库,沈暮洵从他身边路过,声音带着刺骨的嘲意,“见不得光的老鼠,也只敢在人走之后才敢露面。”   萧意手中的烟有猩红的光明灭,熟悉的烟草混葡萄果香的味道弥散开。   “见不得光?大概吧。沈先生,让江声来这种地方的时候考虑过他吗?地方狭窄人员混杂,被偷拍后要如何收场……还是说和他绑定才是你的算计。”   萧意垂首,弹动烟灰,声音带着愁绪,“你知不知道你的愚蠢和野蛮会给他添多少麻烦。”   萧意总是在笑。他的笑容温和浅淡,扬起脸又似乎带着一种俯瞰。   “沈先生,我总不愿意用过度伤人的言辞评判你,可你真的是个废物,从头到尾都令人难过地……没什么长进。”   “倒也不用都把功劳揽在自己的身上。”沈暮洵轻嗤,站定脚步回头,不想和他解释自己有准备。   他的压抑、痛苦和煎熬全都尽数转化为恶意,在此刻终于有了宣泄之地,口罩下嘴角弯翘。   “这话你该去对江声说,讨讨好就能让他可怜可怜你。你就是这种三流货色不是吗,你这么多年不都是这么过的吗,应该得心应手才对。”   萧意帽檐阴影压住眼睛,只露出他眼角那滴泪痣。他只露出眉眼的时候,和沈暮洵的确有两分相似,在一些特定的角度很容易被错认。   他把烟凑到嘴边咬住,沈暮洵借着微弱的火光看到他紧绷的侧脸,他温润的表情无懈可击,似乎只有这微不可察的细节隐约彰显他几乎无法控制的愤怒。   火星闪烁的频率变高了些,细腻的烟雾缭绕开。   “没关系,我无所谓被如何评价,做为演员,这方面我向来称职。不过,沈先生的变化真让人意外……不是傲骨超群吗,不是清高卓绝、不可一世吗。沈先生既然看不起我,怎么也来学我的路数了?”   萧意伸手揪住了沈暮洵的衣领,嘴角的微笑云淡风轻,“是不是好用?是不是摇尾乞怜的感觉特别爽?是不是。”   “你真该对着镜子看看你现在的表情有多扭曲。”沈暮洵直接给了他一拳,“看我和他在一起气疯了吧,是啊,怎么又是我,怎么又不是你?怎么永远都不是你。”   萧意侧过头躲开,眸光转瞬凝沉下去,“你觉得自己很懂我?”   “需要懂吗,你的嫉妒都写在脸上了。你甚至不敢拦,因为你的存在就是原罪。你害怕越是站在这里,越是告诉江声对我的负罪,是在把他往我这边推。”沈暮洵,“你害怕他在你和我之间不选你,你当狗都没人要。”   萧意轻笑,“这么侮辱人的话语,我可说不出来。”   他吐了一口烟,伸手撕扯住沈暮洵的头发,把他往车上撞去。   “砰——”   一声巨响响起。   沈暮洵的墨镜和帽子滑脱,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   萧意用力按住青年的头部碾压,“沈先生有时候真是离奇的过分。原本我是打算和你好好谈的。”   他手背的筋骨绷起,咬着烟,薄雾散开。如果有人在一旁看,模糊中会觉得他眼睛里凝聚着漆黑风暴般的情绪,嘴角紧绷。   “我给你留过情面了。”青年的声音温润好听,带着低叹,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你真的该去死,我上次就该撞死你,过几天就该参加你的葬礼。”   沈暮洵额角刚结痂的疤痕又被撞出更大的血口,他眼前一黑,在萧意再次提起他的头发时,撑住车身反手拧住萧意的胳膊,一脚用力踹上他的腰腹。   萧意昂贵的呢子大衣添上脚印。他吃痛轻嘶一声,蹙起的眉毛显得阴郁。   “真可怜。”沈暮洵笑起来。   “……”   “得不到的狗才会一直叫,真可怜。更可怜的是一直没得到过的狗。”   萧意的手指摘下口中的烟。这么短暂的时间,就只剩下一个烟头了,可见他情绪恶化程度有多么强烈。   “你呢。”他轻缓地说,“不过是在你这里待了一个晚上,看你现在这得意的丑陋样子,你以为这一晚能代表什么?”   “至少我有一个晚上。”   “很骄傲吗。”萧意却忽然轻笑起来,“可我也有一个晚上。”   沈暮洵的眸光骤然一定,然后忽然想起萧意心情特别好的那一天——   不对。   他只是和江声在房间接吻都这么抗拒,萧意绝对不可能。   可是如果是正因为有萧意在前,所以才这么抗拒呢。   还是不对,如果萧意有过一次经历,现在怎么会气疯到这种程度。   正是他百般乞求都得不到的,被人拿走,才会爆发出这样的盛怒。   “你的嫉妒比我的得意更丑陋。”沈暮洵擦过额头的血痕,抹了一手背黏湿的铁锈气。这味道激发人血性中天生的好斗,他目光尖锐地直视萧意。   “你只不过是我的影子而已,这不是一开始你就知道的事情?”   “你就是因为我才有和他在一起的机会不是吗,如果不是你伪装我趁虚而入,怎么可能会轮到你。”   “和我长得有两分相似,是你的福气。”   萧意把指关节攥得作响,但忽然某一瞬间,他拧着眉毛轻笑起来。   “你说得很对。”他感慨。   价值不菲的呢子大衣沾上不少灰尘,身上沉稳的木质香调混合了肮脏的泥土味。   萧意目光眯起,竟然透着些沉思。   他把烟凑到嘴边,火星烧到手指都一无所觉。白雾从他口中溢出,眼角的泪痣配合火光细微闪烁。   能抢走一次,为什么不能抢走第二次。   如果江声喜欢沈暮洵这样的,他可以装的。   只要江声看着他,他可以装得很好。 第068章 声江就声江之   不久前, 在萧意和沈暮洵的车子对撞之前,萧意刚参加完生父的葬礼。   那天下着连绵的小雨,冰冷的雨丝浸透纤维让衣服变得潮湿。那样的潮湿几乎浸入骨髓里扎根。   萧意记得母亲去世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雨天。   他的一生仿佛都在雨中绵延。细密的, 阴湿的, 打着伞都无从躲避的雨, 被钦定出现在他人生中几乎所有重要时刻,如影随形。   连他第一次握到股份与权力, 站在落地窗前俯瞰鳞次栉比的大楼的时候都是这样。   那本该是象征成功的一刻。他本应该看到阳光、辽远的天际, 飞翔的鸟, 但什么都没有。雨幕把城市的灯光浇熄,空气潮湿而冰冷,整个世界都拒绝他的接近。   雨是漆黑的。   以萧家的名望与地位,前来吊唁的人如同黑色的海浪,萧意也不过是其中之一。   他撑着伞,雨珠从伞沿滑落。熨帖合衬的西装大衣上别着一朵白花,俊美面孔显出一些静穆。   他的大哥站在他的身边, 游荡在他们身边的冷风让他们之间出现一道清晰至极的分割线。   萧启忽然出声, “是你动的手脚。”   风声,雨声。落在伞面的雨点, 落在墓碑上的雨点,混杂出不同的轻响。   世界上的雨是独一份的吵闹,人是另外一份。一切都被分割得很安静,走入雨中,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孤独的。   萧意撑着伞, 胸前的绢花随着风摆动,眼眸静静望着那一块墓碑。脚底水面的影子不断被雨点踩碎, 又重新以扭曲的样子凝聚。他眼角的泪痣被雨洇湿,有些要化开的湿润感。   “他已经好转了,甚至马上可以开口说话。在这种关头,他死了。”   萧启质问他,“你在害怕吗?你在怕他告诉所有人那个人前光鲜的戏子是个多恶毒的男人,你怕他说出转赠股份从头到尾都是一场虚伪的谎言,一场算计来的阴谋,是吗?”   萧启显而易见的气愤,他的拳头攥紧。   当然,他因为父亲的死而气愤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亲情这种东西,在利益之下实在显得浅薄。   萧意衣角被风吹进雨中翩飞着。他目视前方,睫毛长而直,面孔被阴翳笼罩,微笑浅淡,目光中带着一些迷茫的忧伤。   “如果在父亲墓前指责我会让大哥开心一点,那么请便。”   他声音低沉温和,带着遗憾的轻叹。   “这实在是太突然了,谁都没有想到,我也不例外。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要承载他的意志,好好活下去,你说是么?”   萧意长了一张好脸,五官标致英俊,黑眸狭长,温柔点到即止,所以会令人感到多情。   他体内明明流淌着脏污的血液低劣的基因,却端着温和的君子之风。这样的割裂让萧启感受到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几欲作呕。   同父异母的兄弟看了他两秒,然后从牙齿间挤出两个字。   “——疯子。”   沈暮洵注视着萧意,“你真是个疯子。”   额角的血缓慢流淌到眼角,冰冷的液体浸入眼球,视野一片模糊的昏红。   根本不能用正常人的理性思维去想萧意。   一个没有理智、廉耻、自尊与底线的人,一切都可以是他获得目标的筹码,哪怕是他自己。   “除了模仿别人、抢别人的宝贝你还能做什么?同样的把戏耍第二次就不会生效了,萧意。”沈暮洵笑出声。   泪痣在眼角像是浓重的墨点,带着伤和血的一张脸在昏暗下呈现一种极端的憎恶。   “会不会生效,不是由你说了算的。”萧意轻声说,“沈先生,你的自大也没有半点长进。”   “你的脾气倒是退化了。”   沈暮洵蹲下身捡起自己的帽子和墨镜。从萧意身边路过的时候,他感觉到无比的厌烦。   “怎么不和当年一样泼我脏水毁我事业,怎么不找黑衣保镖来打死我,还要劳烦萧总裁亲自打人?别这样,显得你很气急败坏,好像一刻都忍不了。”   模仿他又有什么用。   和当初的情况已经不同,已经完全大变样了。   当初的江声是因为和沈暮洵置气,才和萧意有了超出界限的联系。而现在不会了。   沈暮洵甚至有些扭曲地滋生出一些罪恶的想法,那些绝对不该出现在他思维里的想法——如果萧意真的能成功,是不是说明其实他和江声仍然有那么一丝可能性。   他眼角泪痣反射性地痉挛了一下,槽牙紧咬,忽然感受到一种巨大的无力和厌憎感。针对萧意的恶意,原来也是剜着他心脏的利刃。   沈暮洵,别再囿于妄想了。   他想。   阴暗泛红的视野中,萧意捻灭了烟头。那张俊美且柔和的脸总是带着清雅,他从胸前抽出方巾,把手指擦拭干净,再把烟头包裹起来。   动作慢条斯理,透着良好的教养、风度以及优雅,全然看不出方才按着沈暮洵的头往车上撞的时候有多狠毒。   “一时失态,还望海涵。”他轻描淡写地露出愧疚的表情,“沈先生的医药费我会全额负担。”   沈暮洵轻嗤一声,视线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一拳砸向他的面门。   萧意微微偏头,让他的拳头落到一旁的承重柱上。   “真装啊。”沈暮洵,“没有人爱你是正常的。”   萧意嘴角的弧度扬起,轻笑起来,“爱与不爱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我和沈先生不一样,爱情在我这里并不占据一个很大的位置。”   沈暮洵没有反驳这种一听就假得要死的话。他如果真的不在意,就不会在知道江声在沈暮洵这里过了一晚,就这么匆忙地赶过来了。   沈暮洵收回手,眼神带着嘲讽的刻薄上下打量,眯起来。   “反省反省你自己吧。”   “是不是因为你灵魂肮脏心脏空荡,天赋和技能乏善可陈,全身上下根本没有半点能吸引江声的地方,所以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汲取旁人的优点去填补空虚的自己?”   越往下说下去,沈暮洵越是看到萧意紧绷的侧脸微动,这似乎是面具的裂痕,让他感受到一种快意。   萧意凭什么能跟他比。   他根本没有这个资格。   沈暮洵觉得自己真没必要和一个疯子在这里浪费时间。快意之后又烦躁得要死,似乎觉得自己在江声面前也是那样的平庸、不存在吸引他的地方。   他压低帽檐离开,走之前还不忘记笑一声。   “虚伪的百无一用的人,既不敢用真面目出现在他面前,又可笑地在期待江声剖开你的外表,看到你肮脏紊乱的心还要说喜欢吗?在异想天开些什么。”   不敢真诚对人,又渴望被爱是不可能的。   留在原地的萧意注视他的背影。   后背是脆弱的地方,狩猎本能会让人想攻击。   萧意在之前也总是无意识望着自己父亲的背影……因为他要去想,做什么才能天衣无缝,悄无声息地让他让权。   后来父亲残疾了。   现在他也望着沈暮洵的背影,因为他在想,要做什么能让他滚远点,并且不被江声发现。   萧意垂了下眼睫,拿起车内的烟盒,抽出一根细长的烟点燃。   烟雾在潮湿的空气中蔓延。   沈暮洵的伤江声会知道。   但没关系,因为他们是互殴。沈暮洵踹的那一脚也不轻,直到现在他腰腹都在发疼。   他会努力的表达,换取江声看到他的难过。   既然是仿制品,那么他想要瓜分正品的待遇,也不算过分。   萧意静默地垂了下睫毛,弹了弹烟灰,忽然有些茫然地发笑。   他演过很多片子,也阅片无数。爱情片在电影史上,从来都是一个庞大的项目。有青涩的恋爱,痛苦的交织,疯狂的推拽,无论是哪一种,在影片中终究要为了输出价值观而特意强化那种主题——真心。   如果爱意要靠算计与经营才能得到,那也许不该被称之为爱,而是战利品,是给胜利者的嘉奖。   可萧意有时候想要的,并不是赢。   但是他也不明白自己的真心在哪里,他习惯了这样生活。   他靠着车门,目光和煦地望着在冷空气中飘散的烟雾,思绪也如烟雾一样被拖拽,蜿蜒,然后无声息地消散。   他的人生是连绵不绝的雨,潮湿、阴密,冲刷空气与地面的泥土,下水道是他的归处。   他从出生开始就不配见光,他骨子里留的是肮脏的血,他注定如过街老鼠般惹人憎恶。   所以上天惩罚他不被灿烂的阳光照耀,他也许不配拥有似锦的前程。   像过去那样,雨水和他的血液混合,雨声与他的呜咽驳杂,等天晴后,一切都无法窥见。   *   就好像死了一样,同时又活着。   江声时常觉得这样的生活不算亏,毕竟怎么不算一举两得。   严落白在做工作总结和近期舆论导向的汇报。他冷峻的面孔看起来很具备精英气质,镜片反着亮光,薄唇张合时似乎有常人看不见的音波把江声击溃!   他倒在沙发上,两眼空空被动地听着。   他承认:好啦,这就是我。   上学的时候听不得老师讲课,工作的时候听不得经纪人说话,看电视剧听不得唐僧念经,听歌拒绝快嘴rapper,等入土了也会听不得悼词。   严落白对于江声在想什么一无所知。   “……继你和楚熄被拍到后,和沈暮洵也被拍了。但沈暮洵工作室和我们合力拦截了通稿,否则现在热搜满天飞的就不该是顾家的豪门秘辛,而是#惊!江声身为时间管理大师的一天#了。”   听严落白用带着淡淡讽意的冷硬声音,说这些离奇热搜词条真的很奇怪,江声忍不住笑了声。   “笑什么。你笑了,你看我笑了吗?”严落白抬起头,一双狭长的眸子似乎带着冷灰,冰刀子似的目光尖锥般扎在他身上。   “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你怎么玩我不管,收敛一点就好,报备,要提前报备。每次都把我打得猝不及防很好玩吗?我提心吊胆给你收拾烂摊子好玩吗?我是你的经纪人,不是你的僚机、搭档、汪汪队。”   江声理亏:“下次再也不了。”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严落白就绷着唇揉着额角气笑了,“上次你也说下次再也不了,你说再有下次,你要把名字倒过来写。记得吗,声江。”   “……”   什么,竟然有这回事。   江声眼睛瞪大了一秒,看到严落白笃定中带着嘲讽,嘲讽中带着愤怒,愤怒中带着一点什么……他还没想好该怎么用词,就看严落白眯起眼,用很淡但很犀利,无法被忽视的诘问眼神盯着他。   江声萎靡下来抱着头。   “那种氛围,我也拒绝不了啊。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定力一向不好!很容易色欲熏心的。”   严落白看着他,镜片后的目光在他脖颈的痕迹上淡淡扫过,一触即离,又说,“所以拒绝得了楚熄,拒绝不了沈暮洵。”   江声:“话不能这么说。”   “那要怎么说。”严落白抱起胳膊,好整以暇地等待他的诡辩。   “沈暮洵说是最后一次,”江声说,“最后一次,然后就断舍离了,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他也有好好地和那个小屋告别,和过去的记忆说再见。   严落白得出结论,“所以楚熄不会是最后一次,是吗?”   江声眨眨眼,“这个,这个。”   严落白低下头,笔头在桌面上敲了敲,发出笃笃的响声。   男人的声音冷静,“何况,这所谓的最后一次,可信程度不亚于你说你‘不会再有下次了’。”   江声又眨眨眼,“那个……那个……”   最后是严落白终止了这个让江声支支吾吾的话题。   艺人的情感生活怎么样,说到底和严落白没有任何关系。   他关心这个,也只不过是因为担心江声给他制造平白无故的工作量而已。   严落白抿了下唇,“……总之,目前一切势头正好,可以考虑长远的发展。虽然我知道你没有往娱乐圈发展的意向,但还是给你做了几份职业规划。”   严落白站起身,把几沓厚厚的文件压在了江声的胸口。   江声蜷缩起来:“咳咳!”   严落白:“看看吧,万一有你中意的。”   “你昨天熬夜到凌晨四点,不会就是在做这个吧。”江声抱着文件坐起来。   他单薄的睡衣垮塌,下面全都是遮盖不住的痕迹。他并不避讳在严落白面前露出这些,严落白的手却抓紧了笔,自己避开视线。   严落白出品的职业规划,非常详实,可行度也很高。   江声翻了两页,有些感慨,“你还是早点休息,你要是猝死了我怎么办。”   “你怎么办?”   严落白眉尾挑起,轻笑一声。   他去饮水机接了杯水,放在江声的手边,口吻冷淡,“你当然是马不停蹄地无缝衔接,还能怎么办。”   江声乌黑的眸子抬起来看他,带着指责似的:“我不是这种人!”   严落白的目光和他交接一瞬,眼眸阖了阖,不可置否地扬了下眉毛。   “嗯?”江声忽然想起一件事,“等等,你之前说,我的债款已经被萧意还掉了是吗?”   严落白:“是。”   江声再问:“我一开始去《突然的恋爱》是因为什么?”   “……没钱。”   江声又问:“那我现在有了吗?”   “有了,大概。”   江声拍案而起,“这不就是意味着,我可以不用去了!”   这种感觉,不就像是苦着脸准备去上学,但发现学校停课了;苦着脸准备去上班,但发现自己中奖了;苦着脸去大街上讨饭,结果发现世界爆炸了一样快乐吗!   “签了合同的,违约赔三倍片酬。”严落白打破他的幻想,“之前是小糊综的时候是无所谓,但现在按热度分成你的片酬很可观。相应,违约金也很可观。”   “……”   江声收拾收拾,眼含热泪地坐下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学校虽然已经停课,但又该死地复课了。虽然中了奖,但彩票是别人的。地球没有爆炸,炸的是他。   呜呜。   怎么这样。 第069章 自由就自由之   江声是个奇怪的人。   因为严落白无法理解, 所以称之为奇怪。   他的决断总和他的优柔违背,很奇怪;他的冷漠总和他表现出来的偏爱割裂,很奇怪。   似乎对江声来说爱并不是回应心意的东西,而是从指间漏出来的水或者沙子, 会随着时间蒸干, 也会被风吹散。他的情感多到满溢出来, 喜欢过许多人、许多事,拥有过许多爱好。他好像无比爱着这个世界, 所以愿意为之倾注感情、花费时间, 并不在乎那是一种浪费。   他看向江声。   江声目光完全失去焦距, 盯着某一页看了起码两分钟。   他对于里面各种统计数据、条形图、折线图、密密麻麻的大段文字十分头疼,抓着头发试着把魂扯回来,痛苦的样子像极了那副世界名画。   ……而对于不喜欢的,大概就是这样了。   根本用心不了一点。   严落白默默地看了两秒,一时觉得有些好笑。他手臂搭在椅子上,黑色的碎发随着侧头的动作滑落,维持静谧的姿态观察着。   严落白以前养过一只猫, 喜欢挠门的猫。他有时候会有些恶趣味, 比如故意把门留下一道缝隙并且抵住,看可怜的小猫锲而不舍地为这扇打不开的门努力。   这个特性在江声这里得到延续。   看到江声如此困扰的样子, 严落白不知为何有些奇异的愉快。   “我已经尽量精简了,可读性应该没这么差吧。”他嘴角掀起,开口的声音很平静,“连这个都读不下去, 你的毕业论文是水过去的吗?”   江声顿时抬起头, 怒目圆睁!像是死鱼一样在有气无力中挣扎出一点力气,如仰卧起坐最后的挣扎一样徒劳。   “你这是什么话?不准侮辱优秀毕业生的学术素养!”   江声再次低下头, 去看密密麻麻的文字、图表、数字,痛苦让他的脸变得茫然无助且挣扎。   不是他的错!   这只是纯纯是因为他迫于生计在对着不感兴趣的东西用功罢了,就跟看高数和物理一样让人头晕脑胀。   严落白修长的指节在桌面点了点,一张脸总带着沉稳的冷峻。听见江声虚张声势,他也只是换了条腿搭着,冷哼着笑了下。   “优秀毕业生,毕业以后怎么没有从事你崇高的学术理想?”   “因为趣味是有尽头的……唔,也可能无穷无尽,只是我没到那个境界?”   江声没想到严落白会这么问。   他就是个俗人,没想过一辈子专注于一个爱好一件事,他追求的只是最简单的尽兴而已。   说起这个,江声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爱好这种东西,和谈恋爱也差不多。感情到头的时候就要及时说再见,不要再磨灭彼此的爱,否则迟早有后悔的一天。”   “歪理。”严落白轻嗤,轻描淡写地评价,“喜欢走到尽头,才是爱的开始。”   江声看看他,扬起眉毛,“你都没谈过恋爱,竟然也来说教我?”   严落白也跟着他扬起眉毛。他鼻梁挺拔架着眼镜,挑眉的动作做得极尽讥诮,“你谈的恋爱倒也没一次正常,比我这个没谈过的好得到哪里去。”   江声恼羞成怒,但是绞尽脑汁思考半天,发现竟然无法反驳。   奇怪。   他重新盘算了一边,然后发现真的一次正常的都没有!   可恶!   怎么会这样!   江声放弃了,他不想和严落白在这种无意义争论上浪费时间,干脆低下头继续看书。   严落白对他的秉性已经了然于心。手搭着腿面点着,决定默数三下。   三。   江声眉毛紧锁,手放在纸面上逐句逐句地看。   二。   江声开始发呆。   一。   江声把文件盖在脸上倒向沙发,声音闷闷的发出哀求,“如果世界上有另一个我就好了。”   严落白:“嗯?”   “然后他就可以去赚钱!……然后养我。”   “对方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他怎么配!”江声气得对空气一套组合拳,然后翻了个身抱着头,把脸埋进角落逃避现实,“那就轮班!轮班总好了吧!”   睡觉的衣角掀开,一小段腰线暴露在严落白眼前。   他蹙眉,良好的心情覆灭仅仅需要一瞬间。   也许留下痕迹的人就是希望这样的痕迹能够被看到,也的确如愿,严落白几乎被那上面如同荆棘攀附的红痕刺了一下。   他不明白,江声为什么在他面前毫不遮掩,全然没有顾及。   甚至遇到不好脱身的情况,总是试图让他来改变现状。   是信任,还是不在意?是视为朋友,还是一个好用的工具?   江声头顶着文件试图把文字汲取进大脑,忽然听到脚步声踩在地毯上,几不可闻地靠近。   一道有些冷冽的气息停在他身边,盖着脸的文件夹被人拿走,江声眼前一空,睁开眼,看到严落白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镜片反光遮住他的视线,这样的高度差更带着些危险感。   严落白紧绷着侧脸。   下一次江声再敢让他收拾烂摊子……   他深呼吸。   绝对要让他吃点苦头。   江声对他的心路历程一无所知,茫然地眨了下眼睛,和面无表情的严落白对视许久。对方一言不发地扯开毯子抖开,一路拽到他的下巴,把脖子以下全都盖好。   江声:“好严实,好像在裹木乃伊……”   严落白顺便坐在沙发另一边,目光落在江声脚踝凸起的骨头,就连那里都带着一撇淡红的留痕。   他垂着黑色的眼珠注视那里,手指捻动一下,又放松张开。   江声莫名的不自在,他问,“你要说什么?”   男人抬起眼,眸子在暖光中反倒照出一点冷感的灰,也许是看到这样的痕迹想到沈暮洵,严落白开口便说:“音乐这条路是最好走的,沈暮洵已经把路都给你铺好了,事半功倍。”   虽然主观上严落白对他有些怨言,但客观上来说,这的确是好走的路。哪怕现在他们两个绯闻关系有所绑定,但问题不大,只要时间够久,没有什么是不能被磨灭的。   江声盘着腿坐起来,“我倒也不想这么合他心意。”   严落白从他手里拿过文件,口吻冷淡,带着轻嗤的笑意,“总说别人不知道走明摆在眼前更好的那条路,但这不是很明显?有一条很好的路在你面前,你不是也不选。”   “这能一样吗?!”江声抓着他的肩膀乱晃起来,“我给他们的路是远离麻烦的路,但是他们给我的路肉眼可见的是更多的麻烦!那么我拿钱是在消灾,而不是应得。”   “所以你要怎样?”严落白被他晃得七扭八歪,整齐的睡衣领口也被扯开,狭长的眼眸眯起。   “娱乐圈就这么大,不是音乐就是电影电视,除了这三样,剩下的运动、舞台、艺术、综艺,都不会比这三个更好了。没有沈暮洵碍着你,难道你要去投奔萧意或者顾清晖吗?”   江声还没开始看后面两份企划,但他已经通过这句话猜到会是什么东西了,抓着严落白的肩膀收紧,“怎么哪里都是他们?”   严落白蹙着眉笑了下。他摘下眼镜,用眼镜布擦了擦,“这个问题你最应该问问你自己。”   “那我要怎么办啊,呜呜呜。”   “既然无路可走,不如随便选一条。”严落白扭头看他,“如果你决定走音乐路线……我会安排水军运作一下票数,把你和沈暮洵先拉开提纯一下cp粉。你们两个的势头已经够猛了,过犹不及。”   江声很少看到严落白不戴眼镜的样子。   金丝边眼镜无疑是极佳的修饰单品,但是好像遮掩了两分严落白眼睛的锐利和深邃感,所以才在戾气中显露两分冷静。   去掉眼镜,他狭长的眼眸给人的冷酷感十分强烈,下睫毛怪长的,眼睛有些凌厉。   看得江声愣了愣,“什么票?”   “……你忘了?上期节目的规则,拍宣传照并发布,票数最高的两个嘉宾有单独的两天一夜约会。现在沈暮洵和你的比分最高,楚熄因为被拍到视频所以也涨了一波,第三是萧意。”   “……楚熄,吧。”要不是严落白说,江声真就忘了,“就是单纯想躲一下。”   “我明白了。”严落白说。   “你明白什么了啊?”   严落白的手放在江声的头上,继而摸到下巴,在江声刚觉得他动作有些奇怪,就感觉到他的手指忽然拉扯住侧脸用力捏了捏。   “我明白你的想法了。”严落白放开手,表情看不出端倪,“我说过,这些都不是你的必选项。你可以哪条路都不走,你有这个自由。”   江声疼得眯起眼,听到严落白这么说又忍不住眨眨眼睛,“我没钱啊。”   “没钱也有这个自由。”   江声明白了。   这个自由不是属于他的,是江明潮给的。   对于严落白的身份,江声不是一无所知。严落白不说,他也不说,但其实并不难猜。   在江家破产并不奚落,反倒是认真地把局势摊开,把机会递给他的人并不多见。如果是正常的经纪人,早该在那时候就把江声这个麻烦鬼丢开的。   江声摸着脸沉默下来。   尽管保留着最后一点身为亲人的体面,心中也没有多蓬大的恨意,但事实上没有人会对一个幕后黑手感到多么感恩,江声也不例外。   其实不用楚漆提醒,江声其实从很久以前就在考虑,江家如果被江明潮彻底接手,江声到底要做什么才能在他的控制中拥有自由?   他发现得很早,但其实没怎么管。当知道一件事情的后果还有很久才爆发,江声的第一反应不是提防和准备,而是偷懒。   早在江庭之选择江明潮作为继承人,楚鱼把江明潮加入家族信托的时候江声就猜到会有这一天——江家只剩下他们两个的,这样一天。   也许最后只会剩下他一个。   所以问题的答案要说简单其实很简单,因为江明潮是个短命鬼。等他离开,楚漆担忧的牢笼,江声厌烦的束缚,都不会再有。   但这个问题说难也很难。因为江明潮已经活过了医生预测的十八岁、二十岁、二十五岁,现在来到了二十八岁。他还是苍白,像是被雕琢精美的琉璃器,但又易碎地□□过一个又一个冬天。   人死后会过得开心吗?还是因为灵魂都不复存在,爱和憎恨都变得虚无。   在江声八岁的时候,苍白又脆弱的母亲握着他的手长辞,江声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现在江声还没有得到答案,却好像在面对第二次死亡的危机。   江声不信神,但他偶尔会想,如果他是神,他将为一切赋予永恒。不谢的花,不变的人,永悬的日月。   这样的永恒是江声定义的永恒,他们只停滞在江声认为美好的那一瞬间。   可惜永恒不会降临现实。所以人是会变的,花是会凋零的。   偶尔江声也会担心,他的哥哥死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需要进医院或者……入殓的时候,有人着急通知家属,却发现“父亲”、“母亲”、“继父”却都是空号,只剩下“弟弟”。   而这位弟弟的电话,却因为他一时任性的拉黑而打不通。   所以江声一直保留江明潮的号码,所以江明潮的号码一直都是特殊铃声。 第070章 尝试就尝试之   “快点。”   严落白看着腕表, 虽然是催促的话语,语气却很稳定,并不急促,“送你去A大之后我还有一场会议要开, 路上但凡稍微堵车, 时间就很赶。”   “我知道我知道!”江声叹气, 尾音恹恹的,“所以我说你先去啊, 我自己坐公交就可以。”   “到时候被拍到你又要上一遍热搜, 大明星。”严落白抱着手, “我都想好会有些什么评论了:经纪人不讲道理,工作室没有人性,赚到的钱都被资本家剥削,否则怎么会让我家宝宝挤公交。”   得到江声恶寒的冷眼,他也只是平静地抬了下眉毛,镜片后黑沉的视线静静扫入洗漱间里,“事实而已。”   洗手台上散落许多被揭掉的创口贴贴纸, 乱七八糟。   严落白干脆走进洗漱间, 把贴纸归拢,扔进垃圾桶。   江声正在背对着镜子贴创口贴, 遮盖脖子上露出来的红印。   在严落白面前江声可以不在乎,严落白知道的秘密太多,也不缺这一两个。   但他今天是去见他的大学老师,就算会戴围巾, 偶尔露出来也未免太显轻浮。   严落白靠在门口看他皱眉忙碌, 扭得脖子都累了,胳膊也举累了, 时不时还得回正歇一歇……也不找他帮忙。他人就站在这里,不是幽灵,也不是空气。   更麻烦的事情他都帮过,难道这点事情江声还会觉得他推辞吗。   男人嘴角无意义地勾扯一下,没什么情绪地建议:“贴膏药吧,一张顶三个。”   对着镜子贴东西总觉得精准度有偏差。   “你在阴阳怪气还是认真的。”江声用力眯起眼睛比对,认真看准,再贴的时候还是错位。他烦得又揭开,顺口回答,“太难闻了那个,我不喜欢。”   “这里。”   有些温热的手指从他指头接过创口贴,微凉的贴面在他颈后一按,怼得江声往前伏了一下。他清晰地感觉到严落白的手在四周慢慢压实,然后轻描淡写地松开。   江声漆黑的眼睁大,下意识有些不自在。   镜子里严落白戴着那副细框的金边眼镜,锐利中添了两分斯文。垂着睫毛看他的时候表情极为平淡,有严谨的漠然感。   江声愣了下,才慢半拍地开口,“谢谢?”   严落白的手插进口袋,讥诮道,“既然知道麻烦,一开始就让他安分点,都这么不懂事,你也能忍得下去。”   江声本想说话,张开嘴巴又闭上,眨着眼睛想了想,“和你谈论这个话题是不是有点奇怪。”   “奇怪?”严落白把这两个字碾在唇齿中掂量,他很平静地反问,“你发消息让我把卜绘引走的时候不觉得奇怪,让我给你打电话从楚熄那里离开的时候也不觉得奇怪?”   江声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躲开他的视线,心虚得很明显。   严落白眼皮收了收,没什么滋味地笑了下。   江声后知后觉地摸了摸后颈的创口贴,总觉得还有些怪异的触感残留在那里。   “整理好了就出发。”严落白又抬眼,他说话的方式向来简练,言简意赅,“我今天很忙,没空和你浪费时间。”   “好好好。”江声鹦鹉学舌似的咕哝两句。   他把外套的拉链拉起来,关掉洗漱间的灯走出去换鞋,扶着门框还是忍不住说,“没空还不是在这里和我浪费这么久,我看你的废话也不比我少。”   严落白也跟出来,目光在他撑着门的手指上撇了一眼,“一个建议,找机会把驾照学了。”   “不。”江声说,“你不是可以开吗?”   “我是经纪人,不是助理。”   “那就找个助理啊。”江声理所当然地说,顺手把门边挂着的钥匙揣进口袋,“今非昔比啦严落白,我的身价应该拥有一个助理!”   “你连机动车驾照都考,还有时间考滑翔伞,考四个轮子的破车有什么难?”   到底没有回应江声的问题——为什么不找个助理?   明明是一劳永逸的办法,免去他多数不必要的操劳和没意义的关心,能够让他留存更多精力在工作上,也让江声没必要总应付他的阴阳怪气。   也许是因为这个空间不需要第三个人的闯入,也许因为……别的。   严落白打开门,回头看着还在思考有没有遗漏的江声,口吻平静,隐约泄气似的无奈,“小少爷,劳驾您快些。”   “那不是以前吗?都说今非昔比了。”江声摸了摸口袋,跟上他,回答他的前一句话,“有钱有闲的时候学的东西当然多,我还考了潜水员和登山证。”   江声向来想一出是一出,对于那种一时冲动,他总是有一种热烈的执行欲。   而这一时冲动的劲儿过去,他的行动力也都耗空,所以江声学的大部分技能都没有用武之地,爱好也大多不会有重启第二次的机会。   严落白顿了下,视线垂着扫了眼跟上来的江声,放慢配合他的脚步。   他黑色的碎发随着脚步飞舞着,口吻完全说不上友好,“这么厉害,那你干脆游过去算了。”   江声的口吻却很老实,又诚恳,“你可以让我骑马,比游过去现实多了。”   他这样说话的时候,哪怕不用回头严落白都能想起他的眼睛。   黑色,清澈漂亮,像是月光下的浅水湾。睫毛很长,抬起来那瞬间会像是抹去窗上的雾似的倏然亮起来,好让人相信他对待面前的人永远抱有期待,永远热情、善良且乖顺。   “……”   严落白眼角痉挛了一下,深吸口气。说不上是气江声没搭理他的阴阳怪气,还是好笑他这一本正经的回应。   他这一口气把地下车库的霉味全都吸进了肺里,但心情却又其实并不糟糕。   和江声待在一起的时候,倘若没有别的人或者事情扰乱他的理性,其实严落白总是觉得放松。连这些浪费时间的话、天马行空的无端联想,他竟然也欣然回应。   “等哪天马能看懂红绿灯,不会被路怒司机的喇叭吓到撅蹄子再说。”   江声:“我小时候常见到路上的马。”顿了顿,他显然陷入久远的回忆,“还是骆驼?”   严落白的理性和现实无法让他想到太美好的画面,“感觉会臭。”   “天啊,感觉太准了!严落白。”   严落白:“……所以我说,你还是游过去。”   “别为难我了。”江声说,“还是飞过去合理些。”   严落白不知道想到什么,怔松地出神一瞬。   江声和他们不一样。那种不一样来自于什么,严落白在这个昏暗的地下车库蓦地开始了无端的思考。   他可以居无定所地流浪,可以不被任何一种情感牵绊,就算被短暂的困境关进了牢笼,安居乐业和相濡以沫也不会成为他当下的欲求。   他也许虚假、滥情,自我,但也真挚、善良,清醒。他在很多事情上拥有令人望其项背的天分,也得到了许多爱,但是还不够。不是因为贪心,而是得到的太多,反叫江声更清楚地明白,他还没找到他喜欢的事情。   只是没找到,而不是不存在。   世界这么大,能够尝试的事情这么多,天空、海洋,森林、沙漠,总有什么值得他稍微驻足。江声只是在不断不断地,往前走,每一次扩开一点领地,每一次尝试一点新东西。   严落白在这瞬间体会到一种空谷回荡的春雷,然后淅沥地下了一场小雨,落在他心间。   他好像懂了江声一点点,这一点点让他心脏有些空落落的失速,包裹着人类复杂的情绪——譬如钦羡、遗憾、妒意,又或者带一些无端的猜测:   倘若江声只是市井小民,被柴米油盐和闲言碎语包围,他依然有机会成长为现在的江声吗,还是从天才沦为平庸,从云端跌入尘泥?   无法求证的问题。毕竟人生是一条单行道。   严落白打开车门,看江声坐进副驾驶,乖乖地系上安全带等他开车。这瞬间他蓦地笑出声,忽然有些打破常规的好奇。   也许比起怪人,更应该把江声定义为背包客,旅行者。漫长的旅途中,他会在哪片山谷停留,会抬头仰望哪片星空;他会接住哪片花,又会享受哪阵雨。   得到他驻足的片刻,被目光注视的瞬间,到底该期盼江声可能留下的永恒,还是该遗憾无法挽留的余生。   *   江声拉开车门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全副武装。   口罩和鸭舌帽自然是不必说,但江声认真思考了上次被逮住的原因,认为很大可能是普通人很少戴墨镜上街,会让他显得十分醒目!   所以这次他干脆抛弃墨镜,换上了无度数的黑框眼镜,更像个平平无奇的好好学生。   冬深了,气温有些冷,江声不得不穿上秋裤,上衣也裹得严实,甚至有些臃肿。严落白对此作出刻薄的评价:去南极可以冒充企鹅,去北极可以和熊称兄道弟。   江声倒是觉得这样很好,他都这样了!再有人认出来就实在过分!   严落白看了眼腕表,手架在方向盘上,道,“准备离开的时候给我发消息。”   江声离开的脚步又退回来,扒着窗户推了推眼镜问,“你要来接我?”   严落白和他隔着两层镜片对视,被过滤的视线显出沉闷的平和,眼尾像是蜂刺般透出尖锐,“如果有人送,我就不来,但到家记得报备。”   江声明白了。   说到底还是今非昔比,他在有大明星的架子之前,先有了大明星的牌面。   江声点点头,对他挥了挥手说再见。   因为提前和老师打过招呼,所以严落白做好校外来访登记之后,直接把车开进学校一路送他到了教学楼门口。   今天是隔壁科大校庆的最后一天,不少学生都跑去凑热闹观看,路上人很少,偶尔能听到教室里老师在讲课。   走进教学楼后,江声左拐按了电梯。   他的老师林之姮这节课教授大一,在五楼授课。她是一个为人处世有些直率的女性,但是善良这一点和林回倒是如出一辙。   江声的生活也不总是很安逸。   大学的时候,江庭之想安排他去读金融或者管理一类的专业,说虽然是烂泥扶不上墙,但总不能这么无所事事一辈子。   但江声不想学。   他的文化分高,金融专业自然能上,但上不了A大这么好的学校。相比之下,A大艺术与设计学院雕塑专业在国内数一数二。既然要学,当然是要去最好的地方,学想学的东西。所以江声表面上嗯嗯嗯好好好行行行,也早早截了图让他看自己选的专业,乖得让人起不了疑心,背地里还是耍了诈。   江庭之为此勃然大怒,停掉他的卡。艺术学费向来高昂,别提画具、石膏、颜料这些额外的不菲开支。江明潮那会儿还在被楚鱼管,别提接济了,楚鱼简直把他当灰太狼防。   诚实地说,江声确实困难了一段时间。但也没有很久。毕竟他在江庭之那边有内鬼哥哥帮他说话。   更诚实地说,这确实是刚成年的江声遇到的第一个大麻烦。哪怕他前几年被贬,至少物质上没有短缺过什么。江声不想回头找江庭之示弱,所以琢磨着自己想办法。   打游戏打得好,就去接代打;摄影玩得好,就帮人拍片子;当然,偶尔还是会捉襟见肘。然后在夜深人静想起小镇许愿池的王八,恨怎么天天有人给它送钱,他都没有这种待遇。   就是这时林之姮发现他的窘迫。   明明她自己也不容易,毕竟林回那样一个总在医院来回,吃的药如一座小山的病人,以她大学教授的工资和画廊的收益负担已经非常艰辛,但林之姮还是在帮他。   电梯门打开,教学楼明净的窗户在地面投下被切割开的影子,江声手插在口袋跳过去,一扭头和敞开的门里分神望出来的学生对视。   江声沉默了两秒,稳重地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前行。   隔着两个教室,江声就听到了林之姮的声音。既然是来看老师的,当然不好打扰她日常行课,江声打开手机看了时间,猫着腰顺着后门溜进了教室。   教室里的人坐得很满,只剩下中间剩的几个位置,在外边被一个穿卫衣的学生挡住了,像是试管塞一样,想进去就得把这颗塞子拔出来。   江声抱着膝盖默默纠结了一下,是尴尬地蹲在地上被投以注目礼,还是无情地打扰别人的清梦……最后选了后者。   拜托,这可是他恩师的课!哪个乱臣贼子敢睡!   找到了合适的理由,江声戳了戳男生的肩膀,“同学,借过。”   睡觉的男生像死了一样继续睡,甚至把脸埋得更深,打了一串花里胡哨耳钉的耳朵也埋进衣服里。   很明显,听到了,但嫌他烦。   江声感觉他不应该打扰了,这是社交礼仪。但他有时候会愿意做那个没素质不礼貌的人!于是他说,“国服连胜车队四缺一,滴滴上车。”   男人费力地抬起头:“……来。”   江声沉默片刻,看他抬头,盖在头顶的卫衣帽里支出凌乱的灰白的头发,发根已经生出些杂乱无章的黑色,看起来像只脏兮兮的流浪狗。   嗯?   不是,等等!   江声眼睛瞪大,眉毛皱起。   面前的男人眉眼有些熟悉,薄唇挺鼻,打着眉钉。一双狗狗眼有很长的下睫毛,带着浓浓的厌世感,眼睛乌黑,略微的下三白显得凶冷。   江声:“……?”   什么情况,他好像看到一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脸。   卜绘挑了下眉,起身给他让了位置。他身量还是那么高,骨架清瘦透出要散架似的懒,沙哑话音带着股倦倦的厌烦,“来不来?”   江声:“……”   怎么回事,好友善的态度,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不知道哪里不太对,但好像哪里都不太对。 第071章 宁宁就宁宁之   卜绘让开之后, 江声坐进里面的位置。   正在授课的林之姮已经注意到了他。戴着细框椭圆眼镜的女人拢了拢披肩,对他微微颔首,微笑算作打招呼。   江声原本有些严阵以待地盯着卜绘,得到林之姮的目光, 也弯着眼睛点点头回应。   “你来做什么?”卜绘侧坐着看他, 兜帽罩住头, 阴影下眼神懒散,又带着点饶有兴趣的火星。   江声被他盯得头皮发麻, 深吸一口气, 把帽檐压低了些:“我都还没问你来干嘛。你是林老师的学生?”   江声没有特意去搜索过卜绘的消息, 对他的全部印象都来自于赛娜的描述。地下rapper出身,什么赛事多少连冠,然后转行流行乐发了好多专辑之类的。   听起来就很重量级。重量级履历不是钱能堆出来,还需要时间。能一边上学一边玩副业的人比比皆是,倒也不是不可能……   但江声觉得他不像是上学的年纪,毕竟卜绘在短短的几面给江声留下了极为麻烦的印象。   凶狠,动不动就说要挖人眼睛。   恶劣, 像是大型猫科动物, 有把猎物玩弄得筋疲力竭的恶趣味。   机警,对别人的视线有非常可怕的锁定力!他当初趴在桌子下面就看了他一秒就被抓到了现行!   耳边传来卜绘意味不明的笑声。   他的手指在桌面叩动着, 很有特色的烟嗓放轻的时候让人起鸡皮疙瘩,很疑惑似的,“你在怕我?”   “哈哈。”江声暗中攥着双拳,一张漂亮的脸木着, “好笑, 我怕什么。”   不怕是真的不怕。   但是卜绘一出现在眼前,江声立刻就想起那个让他相当紧张, 又刺激到心脏要跳出来的晚上。有一种尴尬到发麻的羞耻感,还有恨得牙痒痒的不快窜上来,烧得江声觉得脑袋要冒烟。   他咬住牙齿,把帽子压得更低了些,拉到和眼镜框抵住才停下。   卜绘托着下颌,视线淡淡贴在他的手指上,拽拉着帽檐的时候用力,清瘦的指节发白。   卜绘眼眸低了低,好像又看到这只手用力撑着地,指尖在一隙月光的照射下泛着漂亮的玫瑰色的样子。   他眯了眯眼,“怕我揭穿你,你们在——”   卜绘的话让江声头皮一紧。   他转头看去,卜绘眼皮耷拉着在瞥他,一点痣半收在那道浅浅的褶皱上。视线懒洋洋没有焦点,嘴角咧着一点恶劣的笑,唇形无声地把没说的句子说完。   江声几乎有一瞬间的耳鸣,因为他不确定是自己真的没有听到,还是卜绘没有发出声音。   卜绘声音带着倦倦的悠哉,“啧。你说是不是很巧,本来我都要忘了这茬,偏巧这时候你出现……”   可恶。   最烦被人拿捏的感觉。   “更不正常的人不是你吗?”江声忍不住说,“正常人遇到这种事情骂两句不就跑掉了!谁会像你这样故意留下来搞事情,很好玩吗?”   “好玩。”卜绘,“你呢,玩得尽不尽兴?”   “你有病吧?!”   江声差点没控制住声音,惹得身边的学生诧异地回头看他一眼。   他立刻像鸵鸟一样埋头,假装声音的来源是另一个人。   “怎么会,我只是喜欢找找乐子,为平凡的生活添油加醋。”   好好好,添油加醋这个词真是用得好,用得江声想揪住他的头发给他哐哐两下,再啪啪两下!   “……少来没事找事了。”江声板着脸暗自咬牙,抱着头把脸埋下去,镜片被呼吸染出一片白雾,干脆在一片白色的世界里自暴自弃,“你说出去也没人信,你说,你现在就说好了!”   这种事情倒是没有道德层面和法律层面的问题,就是说出去丢人。很丢人!显得他很随便很不正经……   他是这样的人吗?!   江声想了想,略微心虚地想,大概、也许、可能不是?   除此之外,就是和沈暮洵的捆绑程度更深罢了。   但现在捆绑程度难道还不够深吗,江声可以完全不在乎了。   “急什么。”卜绘啧了声。   头发扎眼,他把自己的杂色毛捋进兜帽。深邃的眉眼被清晰地展露出来,眉钉亮晶晶,看得江声眉毛幻痛了一下。   卜绘是很符合江声刻板印象的rapper形象,虽然他不说脏话,也不会动不动哟哟哟,但是身上很多纹身。   手背上有线性的纹身,黑色的线条一路压过手腕没入袖口。额头上也有,但都很简洁,不显得繁琐。   江声总是不大懂,他觉得纹身和打骨钉都好疼,特别是纹在脸上,在脸上打孔,那不是得疼死。   卜绘靠上椅子,长腿磕在桌下,“你不是有些小聪明吗,建议想想怎么贿赂我。”   贿赂。   江声镜片上满是雾气。他把眼镜摘下来拿衣角擦了擦,在这瞬间代入了一下严落白。如果是严落白会怎么说?   想了想。   ……算了,想不出来。   “贿赂什么,我甚至不知道你这个人有没有诚信,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怎么办?”   江声把眼镜戴上,努力让自己两眼无神,显得更可怜些。   “算了,没关系,不就是曝光我和沈暮洵的奸情么,不就是害得一个刚破产的人流落街头被人指指点点嘛,这算什么,更难的我都经历过了。无所谓的,我很坚强。”   卜绘:“你当我是白痴吗?”   “白痴怎么了?有人想给我当白痴我都不让。”江声无力地抓住头发,“你不能为我当一回?”   卜绘罕见地沉默了一下。他恹恹的下垂眼第一次正经地抬起来看了看江声,眼皮上的痣被收住,让人觉得有些冷戾的凶。   而后眉毛扬起歪了下头,“你这个人还真是和传言一样的随便。”   好笑,就一句话就判断他很随便?虽然他就是很随便。   “对啦,就是这么随便!都玩偷晴play了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我私下里烟酒都来的。”   江声的头埋得更深,挤开了鸭舌帽,一头黑发蓬松地炸开,被清瘦的手抓得更乱,“快说吧我求你,现在这样不上不下的才叫人难受,让我直面暴风雨,你不知道吗,真的王者都是从暴风雨中成长的。”   “我没打算说出去,”卜绘伸手收拾面前摊开的书本,微哑的声音带着一种隔岸观火的悠哉,“这种事情对我又没什么好处,我只是好奇,是不是很刺激。”   江声趴在桌子上,“刺激什么,你现在和我说这些就挺无聊的。”   卜绘把书整理好,递给前排的同学。显然书是借的,他只是旁听。   “你没想过吗,万一我有视频呢?”   江声震撼地把脖子转过去盯着他,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卜绘那个角度怎么可能有视频?而且他也没看到他拿手机,是在吓唬他吧,这个讨人厌的麻烦鬼!   但是,但是万一是真的?   江声冷静下来。   真的又怎样?真的就真的,当时的露台那么黑,应该也看不出什么。   吧?   江声狼狈地把帽子重新扣在头上,恨恨地骂自己。   色字头上一把刀,他绝不会再有下次了。绝对不会!   “叮铃——”   下课铃声响起,大家开始陆续地收拾东西站起来,喧闹声像是慢慢沸腾的水。   卜绘半眯着眼睛,他露出这样的表情的时候,总显得有些恹恹的阴沉。他在江声黑框眼镜后几度闪烁的眼睛上打量,眉梢一挑,“很惊讶吗。放心,我会保守秘密的。”   “我杀了你。”江声双手紧攥!   “涨涨教训呗。下次记得注意场合,不是谁都愿意当你们play的一环的。”   “我现在就杀了你!”江声拍案而起。   “哎呦。”一道温厚的声音响起,江声转过头去,林之姮抱着教案扶着桌子站在面前。   她穿着天青色的厚棉衣,长裙和雪地靴,笑吟吟地看看卜绘,又看看江声,“从上课就看你们在吵,宁宁,怎么把阿声惹到了?”   卜绘耸肩,“开个玩笑。”   林之姮拿教案拍他的头,“给人家道歉。”   “我又没——”   “啪!”又拍一下。   卜绘不太乐意地,“对不起。”   江声有些诧异。他有人撑腰立刻得理不饶人,推了推眼镜,哼哼着,“一遍不够。”   卜绘不耐又疲倦地啧了声,还是低下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三遍也不够。”   卜绘抬头看他一眼,黑眸眯起,“少在这里小人得志。”   江声抱着胳膊,“你的嘴脸也没多好看。”   林之姮失笑,用教案挡住卜绘的视线,把他像赶苍蝇一样赶走,“快滚,去把你弟弟叫回来。”   卜绘站起来,耸了下肩往外走。   林之姮对江声点点头,温和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扫,笑着说,“宁宁那孩子有时候是招人生气。他脾气坏,就喜欢招人烦,你别理他就好了。”   江声指指卜绘的背影,“宁宁?”   “是小名。”林之姮引着他往外走,汇入下课转教室的人潮中,她镜片底下的眼睛已经有了些细纹,岁月的痕迹不减她的温柔,“好孩子,好久不见,怎么瘦了好些?”   江声低头,看看自己企鹅一样鼓胀的衣服,连他再怎么自恋都说不出这种话。   沉默了下,他转换话题,“老师和他很熟悉?”   “当然,他是我的外甥呀,就住在我们隔壁。”林之姮说,“是不是还挺惊讶的,他看起来和我们一点也不像。”   表亲长得不像倒是常事,但卜绘的特立独行,和静水流深般温柔清隽的林之姮、林回俨然是割裂般的差别。   江声诧异,“我之前来老师家可没见过他。”   又忍不住愤愤,和招人喜欢的林之姮林回不一样,卜绘完全是招人讨厌。   “宁宁有自己的事业,平时不常有时间。”林之姮的办公室就在这楼,两个人自己走了几步就到了。   今天阳光不错,暖光被窗户切割落入编织椅上,上面还被铺了碎花的软垫。   林之姮把椅子推给他,接了一杯温水,扶着披肩的一角放在他面前,“阿声的综艺我看啦,我们阿声是个受欢迎的好孩子,这很好。”   江声嗫嚅:“……不,那个东西还是别看了吧。”   尤其是还是被老师看,这和社死有什么区别?   “前些天小回的综艺我也看过了,那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希望没有给阿声添麻烦。”   江声被她说得坐立不安,受之有愧。   当时综艺的时候他忙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别说关照林回了。   事后林回大概想找他庆功道贺,偏偏撞上他和沈暮洵东躲西藏,也不是个好时候,潦草发了信息又道别,一直都没有好好说话的时候。   等等。   江声大脑忽然转动一下想到了什么,“老师。”   林之姮疑惑道,“怎么了?”   “老师刚刚让宁……不是,卜绘,去叫弟弟……?”   林之姮笑吟吟的,“小回的身体好了许多。我想马上要期末了,没有提前申请撤回休学,让他跟着我来看看。那孩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很喜欢你,三番四次说要去你以前的工作室看看,我就让他去旁听了。”   雕塑系的材料工作室有好几个,有学生的作品实在出彩的话,会征求学生的意见,收录在工作室的展柜里。江声在其中也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江声手里捧着热乎乎的杯子,心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想到卜绘,一会儿又想到林回,一会儿目光落到林之姮的身上。   和林回在一起的时候,江声是有打算再久一点就和林之姮说的。虽然感觉像是拐带了老师的乖孩子,但是他也没想过隐瞒太久。犹豫的原因是他太清楚自己的本性,对于一段无法持续的感情,还有没有必要告知林之姮,他无法确定。   但是两个人分手得太快,连江声都猝不及防,更别提和林之姮有所交代。   这种隐瞒似乎说不上错,但毕竟有过这段关系,在面对林之姮的时候还是会难免不自在。   门外紊乱的脚步声中,倏然有两道格外清晰的在靠近。   “嘎吱——”   江声在门被打开之前,就有所预感地回头。   卜绘站在前面,黑色的冲锋衣很帅气,耳骨打着一串亮晶晶的银钉,细碎的光显得很酷。   而后面的人关上了门才走过来。   他穿着白色的羽绒服,有和他那张脸不太匹配的身高。   黑发浓密,眉如远山,鼻梁挺拔,容色带着淡淡的清润。长得很好看,是那种典型的白月光初恋脸,不会很冷淡,是相当温柔,温柔到会让人没办法的类型。   他和江声对视一眼,便弯着眼睛笑起来,嘴角的酒窝很显眼。   江声其实还没想好该用什么样子对待他,但一看他这样子又有些觉得好乖巧。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乖孩子?   他还是笑起来,“小回,好久不见。”   “是好久。”林回这样的慢性子三两步走过来,抓着江声的肩膀上看下看,身上淡淡的药苦味让江声想到一个人。   但他们两个身上的药味是不太一样。   硬要说的话,江明潮身上是清苦的中药味,更绵长些。林回身上是很淡的消毒水味,被洗衣液的清香冲得很淡。   这俩要是站在一起,就主打一个中西结合了。   林回俯下身,黑色碎发垂落,黑眸带着担心,“江江,你是不是瘦了?”   林之姮喝着保温杯里的茶水,兀自点头,“是吧,我说过了,这孩子都不信呢。”   江声抱着穿了起码五层的自己,“……?”   卜绘轻嗤一声,自行坐到一旁的木椅子上去,长手一身就抄起水杯给自己接水,“别管,他们一家都是操心过剩的瞎子。”   林之姮拿教案砸过去,和江声道,“阿声,你就说他是不是招人讨厌?”   江声忍不住当了应声虫:“就是,真的好烦。”   脸颊忽然贴上有些凉的手心,修长的手指慢吞吞地上下摩挲了一下。   林回的身体说不上太好,因为总是要抽血,他的手有些冷。   江声抬起头,林回正望着他。他的眼睛很平和,是黑白分明的清澈。江声总是最喜欢他的眼睛,喜欢和他对视的感觉。   像是小动物,完整而干净地倒映整个世界的样子,只要出现在他面前,就会被专注地望着,像是关不住的水龙头一直充盈着,直到变成他的全世界。   “好想你呀。”他静静看着江声,黑色的眼睛里似乎带着一种流淌的情绪,嘴角笑涡都带着淡淡的难过,“好想你,江江。”   林之姮真的是非常温柔的老师,她总是直率又坦诚。但林回身上其实不常有她的影子。   也许因为他生病太久了,久到会拖累所有人,所以带着一种淡淡的自厌和难过。他可以很开朗,但是深夜又像是夕阳时候慢慢回退的潮水,静悄悄地抹掉沙滩上留下的痕迹。   慢热的人也许是这样的吗?江声只遇到过一个林回,无法和别人对比。   蜗牛一样伸出触角探索,被拒绝就会缩回去。得到赞扬也不会得寸进尺,礼貌含蓄,带有一种善良过头的愧疚。   江声伸手拉住他的手背,感觉到了清晰的骨骼感。林回垂了垂眼睛,手往回收,抓住他的大拇指。   明明林回才是变瘦的那个。   他眨了眨眼,“你可以给我发消息的,我看到会回。”   林之姮笑吟吟地看着他们,对卜绘道:“看看,孩子们感情多好啊,你也学学人家怎么相处的呀。”   卜绘眯起眼,手肘架在桌上,指头抵住太阳穴。半天才皱着眉毛发出声不可思议的笑,“……哈?” 第072章 射箭就射箭之   和林之姮闲聊总是很愉快。她惯来不会摆什么师长的架子, 也相当善于融入年轻人的话题。   但如果这个年轻人的话题不是指他那个可恨的恋综就好了。   江声手指扣紧,默默想。   “哦哦!”林之姮拉着江声的右手,疑惑地追问,“所以是必须在男嘉宾里面挑一个出来做男朋友?”   虽然林之姮没有对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作出半点批判, 但江声还是神经紧绷头皮发麻, 沉默了一下, 回答,“呃、也, 也不是必须。”   卜绘抬着眼皮懒散道, “不是已经有一个——”   江声回过头瞪他一眼。   卜绘仰头靠在墙壁上, 清晰的下颌线和凸起的喉结格外显眼。他被江声瞪了一眼,反问,“不是吗?”   “有一个了?”林之姮笑着拍拍他的手,揶揄他道,“下次带过来给老师看看?”   江声连连摇头,“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林之姮:“这么急着否认, 倒像是真的有情况。”   江声扣紧了下面的编织椅, 心里在默默流泪。   哪里是有情况,分明是有一点做贼心虚。   江声哪里敢说, 他上一个分手的前男友就是老师的孩子。这怎么说,这没法说。   当初没说,现在怎么说都不是好的时机。但如果等林之姮自己发现,那更是……   这就是悔不当初的感觉吗, 尤其是在和林之姮面对面的时候格外强烈。   江声的悔意如滔滔江水。   也许因为幻觉太强烈, 他耳边竟然真的听到哗啦溢出的水声。   他顿了顿,觉得不太对。回过头发现是林回站在饮水机面前接水, 一只手扶着饮水机,挺拔的背部弓着。杯中的水都满了他却没有反应过来,任由水流溢出。   江声愣了下,下意识站起来。   林回在某些时候会陷入突发性的昏迷。会先失去反应力、然后失去方向感,从有意识到昏迷只需要很短的时间。   他正要向林回走去,却见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有些清瘦,慢半拍地把水阀关上了。   杯子中的水溢满,他垂首望着水杯,水滴还在不断地滑落,发出吵闹的声响。   林之姮的心也要吓得跳出来了,她小心地走近,握着林回的手去看他的瞳孔,“小回?是有不舒服吗?”   恍惚的林回这才回过神。   他回过头,光亮沿着男生分明的轮廓勾着边,一张清隽挺拔的脸上带着歉意,“抱歉,刚刚……没注意,没有不舒服。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江声退了几步坐回去,手指插入发间把头发捋上去,悬着的心可算放下去。视线再抬起的时候,和卜绘对了个正着。   男生手肘搭在膝盖上,狭长的眼眸懒眯着,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江声心里咯噔一下,若无其事地挪开视线,但依然能感觉到卜绘的目光烙在他的侧脸。   什么情况!   忽然就被盯上了。   是……是因为他刚刚忽然站起来吗?让他觉得不对?   “道什么歉?”林之姮也松了口气,无奈道,“你这孩子,在想什么呢?要是接的热水烫到怎么办,你身上的伤口本就不容易好。”   林回抿了抿唇,黑眸闪烁着。   他把杯子放在桌子上,用纸巾擦掉了手上的水,然后拿起杯子,慢慢地把桌面和杯底的水也擦干。   林回总是有些迟钝,但不代表他是个傻子。   在卜绘接话说“不是已经有一个”的时候,林回脑海中就回想起那个心中一直存疑的露台的夜晚。   其实并不难,只需要稍微想一想就能明白有不对的地方。   毕竟江声的手段算不上高明,连遮掩都做得没那么滴水不露。江声是故意把他支下去的,说明他当时就在上面。   而当时,露台除了江声的经纪人严先生,就只剩下他的表哥卜绘。   卜绘的家庭情况复杂,小时候常常在林家借宿,林回对他很熟悉。   林回不是在怀疑卜绘,他只是直觉有些奇怪。   如果江声在上面,为什么要躲起来;卜绘如果明知道他在,为什么在听到他说来找江声的情况下……不和他说。   这两个可能性,可能拼凑出无数条路线。   而答案在今天揭开一角。卜绘知道什么事情,而他不知道,这件事情成为了卜绘和江声之间的秘密。他甚至在替江声遮掩着什么。   卜绘坐在木椅子上,灰白发丝根部已经生出黑色的发根,头发的颜色看起来尤其杂乱。但顶着这张脸,倒也能说是颓废厌世的帅气。   他目光透出一种藏在灰雾中的冷,静扫过林回和江声,把他们的反应都看在眼底,渐渐皱起眉毛。   脑海中闪过什么猜测,戴着骷髅戒指的尾指在大腿上敲了敲,眉宇间顿时有了些厌烦。   为什么会这么烦躁。   卜绘不清楚,他手指重重拧在眉心上按了按。   心中翻涌一阵阵的怒意、担忧、反感和躁动,还有不知道被怎么命名的奇怪情绪。   “咚咚——”   办公室的门忽然被人敲响,有老师推门进来。   她看到屋里这么些人,怔了怔才开口,“林老师,这会儿临时加了个会议在民德楼。我怕您没看到消息,特意来通知一声。”   “哎呦,真没看到,多谢提醒。”   林之姮捂着披肩站起身。她在整齐的桌面翻找着会议本,有些愧疚地看向江声,“阿声,你看,真是抱歉,你特意抽时间来看望我……”   “老师先去忙学校的事情。”江声回神,立刻点点头乖乖地弯着眼睛笑,“我们聊天什么时候都可以,别让我耽误了老师时间。”   林之姮抬头看挂在墙上的钟表,“现在时间还早,阿声要是无聊的话,不如去隔壁大学的校庆看看?”   江声原本也是打算去凑热闹的,他看向一边靠着柜子出神的林回,“小回情况还好吗?要一起吗?”   “我没事。”林回回过神,干净傲岸的眉眼带着温驯笑意,“一起去吧。”   林之姮乐于见孩子们好好相处,笑吟吟地叮嘱了一下,就抱着笔记开门。   江声和林回也起身准备离开。   “你这几天都在这边待着吗?”江声顺口问。   林回目光错开办公室的门,抬头看了看天际,然后又回头看向江声,“我很好奇,江江曾经过着怎样的生活。”   难得身体好起来,他也想试试看。   走在学校里,想到同样的场景在不同的时空中也是江声见过的;他看到的这棵树,也许江声也曾驻足;他抚摸的这只猫,也许得到过江声的青睐。   好像到处都是江声留下来的痕迹。   尽管这样的痕迹只是他的臆想和猜测,但仍会让人觉得有些恍惚。仿佛他在介入江声的过去,借此和他拥有了更亲密的关系。   “大学生的生活就是那样,千篇一律的重复。”江声耸肩说,“也没有什么很特别的地方。”   他们并肩朝外走去,江声顿了顿,回过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卜绘。   他不确定是不是卜绘发现了什么,比如他和林回谈恋爱的事情。   江声的大脑运转着,一连串的问题像是摇一摇跳转某宝一样飞速弹出。   卜绘和林回的关系怎样?   如果猜到他和林回谈恋爱会是什么反应?……生气,反感,震惊?   如果确实猜到了,并和林之姮沟通,林之姮又会是什么反应?他要如何应对?   卜绘会不会把他和沈暮洵发生的事情告诉林回?   这些问题闪烁起来。江声抓紧了门沿,对卜绘说,“你记得关门。”   卜绘站起来,“等等。”   江声往外的脚步一顿。   青年一身漆黑,身量高,肩膀宽阔,眼睛没什么精神地下垂,整个人带着点厌倦和丧气,偏偏气势上又是极有压迫感的。   在这种气势中体会到了一些不详的预感。   像是要被找麻烦了……似的。   啊啊啊!要疯掉了。   怎么什么都被这个男的知道了!   他看向卜绘,卜绘也和他对视一眼,眼眸像是深潭般带着淡淡的冷。对他扯着唇角笑一下,又没什么精神地挪开,“林回,你是怎么和他有交集的。”   林回抿了抿唇,树懒一样总慢吞吞的人这次倒是敏锐地察觉到卜绘话中的针对性,“江江是很好的人。”   “你说的很好,指的就是滥情任性又随便的人吗。他绝不是良配,林回,你看不清楚吗?”   卜绘咬字清晰,耳旁的耳钉闪着微光,气场是冷酷而戾气的。他看向江声,“本来觉得能看看你的乐子,也算好玩。谁知道这把火烧到我家了——哈。”   是是是。   看别人房子塌了笑哈哈凑上去,没想到塌的是自己家的是吧!   江声心情渐渐烦闷起来,他靠着墙壁,一双明亮乖觉的桃花眼眯起来,尾尖的钩子终于让人知道他在生气。   “江声。”卜绘目光看向江声,似乎把江声的名字放在牙齿间轻碾了一遭,声音像带着磁性。   男人眯了眯眼,舌尖顶过犬牙尖,直白地问,“你和林回在一起过是吗?”   江声直接承认了,“是,所以。你要说什么?”   “见面就抱在一起、知道他生病的事情、看到疑似症状就立刻就站起来……是谈过了,还是正在谈?如果正在谈,那么林回为了你去综艺的时候,你和——”   他的话音猛地收停,眉宇间戾气更重了些,翻涌的情绪控制他的语言,“真厉害。江声。”   卜绘的目光如同一种冰冷的器械审视他的表情,淡声轻嗤,“林之姮看不出来,是因为她相信你。你既然专程回学校看她,也许她在你这里也是有两分重量的。你当林回是什么玩玩就扔的玩具?想过怎么交代吗,你负担得起那种责任吗?你能做好准备吗?”   一连串的问题,尖锐刻薄的语言,无差别地针对所有人。   “哥——”林回开口。   “好了,到你说话的份了么,听不懂我在兴师问罪?”卜绘说,“瞒着大人谈恋爱好玩吗。你和他正经谈恋爱,他图你好骗好哄玩你的感情罢了!他们这种人没有真心可言,你们之间的情感经历不对等,就别和我扯什么真爱。”   他的话如同冰冷的尖锥。   林回大脑迟钝地空白几秒,他所得到的教育让他不想对卜绘发怒,但是他却无法忍受卜绘在这短短的几面就对江声下这样草率的定义。   他明明根本不知道江声是什么样的人,他不了解江声半点,为什么这样理直气壮地质问他?   谈恋爱本就不需要经过家长的首肯,和林之姮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明明事关他和江声,他却只对江声发出尖锐的诘问,却连他的话语权都剥夺?   这些话挤在唇边,最后他只是镇静下来,俊美的脸庞带着些冷意,轻声问,“所以呢。”   “我喜欢他,所以想要和他在一起,这难道不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为什么被你说得好像犯了七宗罪,又为什么你单方面认为江江不是那个合适的人?”   “关系乱七八糟,分手和前任藕断丝连,哪一条能叫合适?我拜托你擦擦眼睛。”   林回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猜测很荒谬。   卜绘这样子根本不是和江声有私交,他们之间存在的那个秘密或许真的不适合被他知道——   这样的想法一闪而过,他回头瞬间就愣神了,着急地拉住已经生气到头顶冒烟,在脱衣服挽袖子的江声。   他抱着江声的腰,闷在他背上低喊,“反正、反正事情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和江声告的白,你要骂就骂我!”   空气寂静了两秒。   “你这话只让我觉得好笑,林回,你恋爱脑的样子遗传的谁?”卜绘不怒反笑。他从口袋拿出烟盒,心烦意乱的感觉一路烧到喉咙,复杂的情绪像是一团在心脏绞住的铁丝。   为什么会这么乱。   真是莫名其妙。   “他会因为你的爱你的袒护心软?看不见沈暮洵的下场?不懂吗,我这个局外人都能看明白,他就是个没感情的怪物,你们充其量也就是他的玩具。”   卜绘一字一顿,眉宇间的燥意让他的唇舌都变得干燥,声音沙哑起来,“有兴趣就玩玩,没兴趣就丢掉。你现在说要跟他□□,你猜他会不会拒绝?不会,因为他觉得有意思,他觉得好玩,他不会把你们放在眼里。”   林回愣了愣,转头看向江声,“我——”   江声的身上几乎在冒黑气。他后腰被林回抱住,手依然抓住了卜绘的领口,用尽今生最大的力气把他掼下来,在卜绘震撼收缩的眸子中把他推到桌边。   林回:“江江!”   江声拽着他领子的手往上掐住他的脖子,眯着黑眸,一字一顿道,“耍你的大人威风骂我之前,麻烦你先想好该怎么说话!”   卜绘的腰椎砸到木桌的尖角,剧痛感袭来,他眉头都没皱一下。杂毛头发散乱摊在眉眼,他脖颈扬起,喉结滑动着,侧着脸耳钉细闪,“这就动手了。”   “不动手站在这里等你骂?”江声甚至还想扇他两耳光呢!“你如果站在小回亲人的立场,麻烦你尊重他的人格,而不是高高在上的样子来审判我们。”   卜绘的视线落到他的脸上。江声的黑眸像是晕开的浓墨,带着愠怒的时候眼角散着绯红,样子好看极了。   卜绘晃了下神,而后觉得好笑似的,沙哑的声音厌烦地嗤了声,“我不尊重他的人格……?你尊重了?你知道你这样花心不定心的人会对他造成什么伤害的不是吗,你不还是在照做。我是硬刀子,你是软刀子,谁可恨,谁恶毒?”   “谈恋爱是两情相悦,分手也是和平分手,过程中我没有欺负他、侮辱他,我在哪里伤害到他了?”   “——还有,你都知道我是个没感情的怪物了,今天你说的这些话到底谁会被刺痛、谁会觉得难过你不清楚?你到底是在伸张正义还是宣泄情绪?”   “你如果站在一个陌生人的立场,看不惯渣男和乖乖男谈恋爱造成的伤害,那请你拿出证据。如果你是在替林老师鸣不平,那请问——”   “哎……呦……?”   江声听到熟悉的声音,猛地顿住抬头往外看去。   只见林之姮走进来,表情带着惊讶,担忧地三两步上前把他们分开,“怎么了?我才出去多会儿,怎么就打起来了!”   江声根本还没骂爽,他不知道林之姮听到了多少。不管怎么样,在林老师面前他也不可能再说下去了。他咬了咬牙,不情不愿地松开手。   卜绘定定看着他,慢慢直起腰,后腰的钝痛让他扶着桌子缓了缓,舌头舔了下嘴唇,声音有些嘶哑,“玩呢,小姨。”   “你可别欺负人家。”林之姮说。   卜绘漆黑的眉眼扬了扬,“谁欺负谁你看不出来?我被他压着打啊。”   江声一双眉眼冷得像是霜雪,他抓过林回的手腕,深吸口气,“走吧,去逛校庆。”   林之姮伸出手,“阿声……”   林回也有些担忧地望着他。   江声的手错过卜绘身边,从桌上拿过帽子戴回头上。   鸭舌帽的阴翳盖住他镜片后的眼睛。他不经意扫了卜绘一眼。   卜绘垂乱一头杂毛,下三白的黑眸带着种野狼的不驯,紧盯他的眼神很有两分浓烈。   江声眯了下眼睛,然后转回来和林之姮对视。   “老师,我有一件事,想和你说,”他开口,“……我和小回在一起过。”   他直截了当地开口,在林之姮和林回同步睁大的眼睛中,他说,“至今我依然认为那是很好的经历。小回温柔、善良,具有同理心,生病的是他,被照顾的却是我。有些时候我也会觉得,如果小回是个健康的男生就好了,就是要万事顺遂,才配得上他这么好的性格。”   林之姮的椭圆眼睛滑下来半截,“阿声,你——”   江声感觉到握着他的手在收紧,借由这样的力度,他甚至感受到了林回有些失速紊乱的心跳。   “小回是很好的恋人,现在也是很好的朋友。”他看向卜绘,认真地、平静地、一字一顿地说,“无论作为恋人还是朋友,我都,非常喜欢他。”   这一段感情从来没有见不得人的地方,是健康、平静、温柔的一潭水。   卜绘:“……”   他靠在桌上,手掌扣按抓着书桌,不知道为何一直在用力。他的怒意没有半分平息,反倒用力到掌心的筋被压得发疼。   说完,江声低下头,静静等待林之姮的审判,胡乱猜测着林之姮的反应。   林之姮其实只是回来取之前没拿的教案的。   这会子,肯定是要迟到了。   她轻叹一声,往前走,拍拍江声的肩膀。   “原来你们刚才是因为这个吵架?是宁宁发现了这件事,所以觉得你在欺骗小回是吗,分手会让小回觉得受伤是吗?”   她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那孩子的性格太偏激,别生气,我先代他向你道歉好不好?至于他自己的那份,他会有天自己和你道歉的。”   江声的怒气渐渐平息下来,现在开始陷入一点尴尬的余韵。他声音闷闷地,“都是他讨厌。”   林之姮笑起来,“就是,都是他讨厌,老师帮你教训他。”   又看向林回,伸手去握住他的手。   “怎么不和妈妈说呢?”她问,“妈妈太笨了,没有看出来。小回,爱是人生的一部分,我很高兴你能明白爱情意义上的‘喜欢’。阿声是很好的孩子,你们相处得很开心,是吗?”   林回低眸看了看江声的侧脸,轻声道:“嗯。”   “慢慢的,你也会明白,‘遗憾’也是人生的一课,”她说,“但人生是很短暂的,能有所体验,不算很坏的事情。”   “这不仅是阿声的选择,也是你的选择。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这一点无论是我、还是宁宁,都无权参与。”   *   总之。   就像春晚合家欢包饺子那样,林之姮冒着开会迟到的风险带着一种慈悲为怀的光环超度了他们所有人。   江声从那间办公室走出来,心态已经很平和了。   林回慢吞吞地说,“真没想到江江会说那些话,吓到我了。”   “胆小鬼。”江声踢着石子,“你怎么会有卜绘那种亲戚,真是不可理喻。第一次见面就看不起我,第二次见面就和我吵架,没见过这么难缠的家伙。我讨厌他!”   在林老师课上那还能叫斗嘴,后面完全就是针对!   他江声难道是什么看起来好欺负的人吗?但凡换个地方,江声发誓他一定让他喊破喉咙都没办法。   “哥他性格是有些偏激。”林回慢吞吞地走,脑子也在慢吞吞地转,说话也慢吞吞。   和江声在一起的时间,总是希望慢一点更慢一点,“我感觉,也许是他觉得舅舅和江江的性格有相似的地方,所以有一点迁怒在。”   “舅舅?”   那不就是林老师的哥哥……或者弟弟?   一听八卦,江声也不气了,也不怨了。他是一个擅长释然的人!   “具体我也不了解,”林回睫毛在眼睑落下影子,“总之,大概就是比较随意的一个男人,不怎么着家。”   江声破译了他含蓄的密码,“出轨了?”   林回:“唔。”   ……好吧,好吧,好吧!   江声彻底没话讲。   谁让他也做过这种事情,他也是个罪恶的人。   他和林回顺着满是铺着石板的林荫小陆往外走。这会儿舞会的场景还没有布置好,他们在学校里转来转去,跟着人潮到了社团游园会的活动地。   空旷的地方满是不同logo的社团,路上行人纷纷,喧嚷又热闹。   江声正打算走近些,转头就看到林回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里。然后才慢吞吞地低头,对他勾着嘴角笑了下,“江江,其实这还是我第一次参加大学的活动。”   林回从小到大没有正常地上过学,一直都是保留学籍,自学,然后小升初、中考、高考。   高考的时候很幸运地没有发病,还超常发挥靠上很好的大学,林老师每每提起,总是感慨命运偶尔也对他们优待。   只不过虽然考上大学,但从大一开始他就办理了休学。毕竟他的病情太不稳定,这样的身体去上学难免对身边的人造成麻烦。作为一个会对别人的照顾感到愧疚的人,林回总是不知道该如何迈出这一步。   他看向江声,“所有大学都会是这样子吗?”   江声眨了眨眼。   林回清隽的脸上带着安静的等待,眼睛带着浅浅的褐色。   他像是井底之蛙,不断聆听世界之外的故事。不同的是,他其实很愿意走出来。他对这个世界充满期待。   江声细细回想自己的大学生活。   被各种各样的学分活动、竞赛、做不完的实践作业、捏不完的泥巴、刻不完的雕塑充斥着,要说多么幸福快乐,江声自认为是没有的。   但是这种生活,对林回也许可望不可即。   “是啊,很有意思吧,我大学参加了好多个社团,”江声没把麻烦事说出来扫兴,他低头扳着手指头,“音乐社电竞社射艺社……呃,占卜社?滑板社?……好多好多。”   入社要交社费。   江声当年的社费可是一笔豪放的开支!尤其那时候他还被江庭之停了卡!   林回想了想,“占卜社,是学怎么算命吗?”   “你对这个感兴趣?”江声说,“大家聚在一起玩,当时的例会被我们叫做巫师茶会……”   林回抓着江声的手穿入他的指缝,江声话音一顿。   他的手总带着一点凉,像某种坚硬的玉。江声扭头看他的时候,他还在眼也不眨地盯着江声看,见他不继续说,有些疑惑似的,“怎么了?”   江声试着把手指扯了扯,林回则慢吞吞地收紧,黝黑的眼睛像是某种玻璃,重复自己的疑惑轻声道,“怎么了?”   江声:“你觉不觉得我们分手之后再这样怪怪的。”   尤其是被卜绘骂过之后。   “可是我想和江江牵手。”林回低头抿了下唇,眼睛有些失落的黯淡,握着他的手,“江江和他们不是也分手了吗,可是你们……”   “好了!”江声恼羞成怒,“我就说那个东西不该给好孩子看!”   林回迷茫地盯着他,温吞道,“嗯?”   算了,牵手又少不了块肉。   江声拉着他往前走,“走吧,先去烘焙社玩。”   林回拉着江声的手,拇指抵着他的指关节轻轻摩挲,轻轻地收紧。   他长得高,低头望着江声的时候,清隽的眉眼会温顺地浸染琥珀色阳光,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块清透的暖玉。   校庆总共三天,第一天是灯会展览,第二天是游园会,第三天是校园舞会。   因为参加游园会的社团很多,大家积极性也很高,所以有不少没有抢到位置的社团,和有剩余奖品、有意继续开展活动的社团在第三天也有申请。   江声拉着林回玩了个遍,收获的战利品全都塞给了林回,美名其曰,“送给你的!”   林回眨眼的动作都有些慢,他看看怀里这丰盛到一只手抱不满的奖品,又看看江声,说,“是江江不想拿。”   “你的手大,拿得多。”江声好声好气地说,眨着黑色的眼睛看他,以理服人,“我拿的话,就没有办法和你牵手了,你想想是不是?”   “是歪理。”林回说。   但见江声准备把手抽出去,他远山似的眉宇顿时皱起,手收紧一点,把江声拉近,紧张道,“做什么?我又没说不拿。”   江声:“这边累了,换一边。”   林回放松下来,把左手的东西倒腾到另一边,继续去牵他的手。   在主干道开设的社团活动他们已经玩得差不多了,再远一些是射艺基地的场所。   射艺社的活动,做得像是游乐园常见的积分制射击游戏。   游戏初始会分到五支箭,拿到箭的新手有人会来给他们做基础的教学。十环记10分,有0到50分的兑换区间,保证参与就有奖,49分就可以兑换那个最大的毛绒玩具。   江声看了看那个娃娃,被安放在不远处靠在角落,是一只和成年男人差不多高的超大版泰迪熊,路过的人都会看两眼,感慨一声它的巨大。   江声觉得有点意思,他转头说,“我把那个送给你。”   “好大,好软,好可爱。”林回认真看了看,认真地做出评价,又认真地转头,表情有些茫然的严肃,“可是,抱着那个要怎么牵手?”   江声:“……能不能别想这个了。”   林回不止想了这个。   他说,“表哥说,就算我问你要不要□□,你都不会拒绝。”   江声镜片下眼睛瞪大,“他的话算什么!他又算什么东西!你不准听他的!!”   林回想了想,“那接吻呢?你会拒绝我吗?”   “会。”江声说,“我不要带坏小孩子。”   “小孩子。”林回那张容色淡泊的脸上浮现迷茫,“我吗?可是我们已经、……”   江声生怕他在这里语出惊人,伸手捂住他的嘴巴,“那是没分手的时候啊小回!”   林回手里全是杂物,努力地伸长脖子别开脸从他手里挣脱出来。   黑眸望着江声,还是忍不住凑过来,嘴唇在他指尖压了压,挺拔的鼻尖蹭过他的指缝,声音放得很轻。“这样的亲亲也不可以?”   这也算亲亲?   江声想了想,“这样的……应该,没问题?”   林回的眼睛弯起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笑出酒窝来,乖巧道,“我明白了。”   射箭是有一定危险性存在的,这个游园项目申报得有些困难。   为确保人员安全,射艺基地在本就宽阔的场所外围了一圈黄色的警示胶带,让围观观看的人止步圈子之外。江声拉开警戒线,低头进去,和站在一旁的男生说了什么。   男生眼前一亮,立刻拍拍他的肩膀,“有志气。”   又回过头,号召起社团的兄弟姐妹,“家人们,今天等了这么久,终于等来一个要去争泰迪熊的好兄弟!”   江声被他的大嗓门吼得往后退了两步,射艺社的人立刻围上来,像是什么稀奇动物那样包围他。   “天啊,学弟,你知道这个泰迪熊我们多少钱采购的吗?我们还商量着应该没有人能打到这个,到时候原样退回呢。”   “一来就瞄准大目标,好好好,我看好你!”   “这可是只有一次小失误的机会哦,看来学弟很有自信嘛!”   有个女生走过来,把弓递给他,笑眯眯的很兴奋,“我和师哥打赌,我赌的是有人能赢走,学弟,我期待的聚餐的命运可就绑在你身上啦!”   江声把沉甸甸的弓接过来。   在她背后,一个男生嚣张地笑着,“想多啦,我的钱不是那么好赢的。连社长都不一定说她能拿到49分!当我们真能遇上什么神箭手么?”   “烦死了,你滚啊!”女生箭筒也交给他,里面叮叮当当装了几支箭,“学弟,你就说我师哥这嚣张气焰,不打压一下合理吗?”   江声被学弟学弟喊得奇怪,但此情此景,他已经代入了人设,沉重地点头,“学姐放心,我定不负众望。”   学姐噗嗤笑开,重重拍他的肩膀,“加油哦。”   他们这里闹闹嚷嚷的,倒是吸引了不少人过来。   射艺本就是冷门社团,几个社员见状,像销售似的热情地招呼大家都来看。   江声回过头,看到林回就站在警示胶带缠着的圈子外看他。   他长身玉立,轮廓深邃又不失柔和,嘴唇色泽有些淡,和他对视后怔了怔。   江声对他勾勾手指。   林回疑惑地掀开胶带走进来。   学姐开心地道,“学弟,你也来参加吗?”   林回意会了一下江声的意思,道:“我来替他搬娃娃。”   学姐抱着胳膊,“哼,看来很自信,已经自发归为掌中之物了?”   江声取了一支箭,撤步搭弓,眯起眼睛拉开弓弦,黑发随风扬起。动作行云流水,观赏性很高,自然又帅气。   学长一看是个内行,抄着的手都放了下来,“哟,我就说怎么这么自信,原来是练过的啊?阿立,快快快,去把靶子撤远一些。”   射艺基地的地方很宽阔,刚才的箭靶是二十米远,适合给新手玩。现在这抱着一动,箭靶立刻远了有差不多一倍。箭靶的远近和成绩有很大的关系,毕竟风力也是不可忽视的因素。   围观的学生好奇地远眺,咂舌,“这——么——远?”   “真是,不想拿熊出来直说嘛,还搞这一出。”   “好夸张啊,快到底了吧都。”   “别怪学长心狠。”学长连连道歉,“刚刚的距离是对初学者的,你既然会,这个距离就有些太简单啦。学弟啊学弟,这个熊是镇社之宝,你要拿,就要拿出点真实力来。”   江声看了看那个距离,道,“可以是可以。但我没用过传统弓,让我试个靶,怎么样?”   “没用过?”学长想了想,“好,你试试。”   搭好的箭被江声的手指顶着弦往后拉,直到结实的弓弦发出紧绷的声响。他的目光遥遥定在不远处的箭靶上。   传统弓没有瞄具,在瞄准这上面完全需要凭借熟练度。而熟练度这种东西,一言蔽之就是……感觉。   人的双眼在瞄准时会存在错位,单眼瞄准也会出现同样的情况。偏差的角度因人而异,所以射艺社这个活动开办以来,最多的就是脱靶,送出去的奖品最多的就是参与奖的钥匙扣。   江声眯起一只眼,目光渐渐凝实,锋利的箭尖定在靶心。   眼镜这种东西总可以起到一些遮掩的作用。比方说锐利的目光总会被镜片削弱,复杂的眼神总会因为眼镜的存在被忽视。   但林回感觉江声的眸子仍然显得很明亮,像是截了一段光洒在里面似的。   离弦之箭倏然飞射而出,江声放下弓,注视那支箭狠狠穿入靶心,连带结实的桩都晃动了两下。   学长还没来得及去看,就听到一道声音响起,“报名。”   这声音——   江声转过头,不出所料地看到卜绘拉开一旁的黄色警戒线钻进来。他顿时心浮气躁起来,眉毛沉下来,“你又来干什么?”   卜绘薄唇还咬着未点燃的烟。   有人立刻递给他箭筒和弓,他说,“谢谢。”   男人两指夹着箭支的尾部,抬起手臂,口吻越听越欠抽,“这里被你包场了?好大的脸面。”   “你当我包不起?”江声径直转头问,“包场多少钱?”   学长被他问得一愣:“呃,啊?”   “算了。”江声想也知道不可能,他皱眉,“我要单独射给小回看的,你晚点再来能怎样?非要和我一起?”   “单独。”卜绘已经站好驾着弓,手臂的线条绷地很平,下垂眼瞥了瞥江声,“是怕一有人对比就相形见绌了吗,不敢?”   “少搞笑了。”江声也架弓,表情带着一种紧绷的烦躁,“你哥我玩这个的时候,你还在地下哟哟哟呢。”   卜绘盯着他的侧脸,“你知道我多少岁吗,敢让我喊你哥哥。”   “闭嘴吧。”江声说,“你懂什么,哥哥是一种地位。”   卜绘嗤笑,他闭上一只眼,另一只眼也半眯着,两指用力夹着箭支往后拉,直到弓弦紧绷。   有空闲的社员正好趁这个时间去确认了江声试靶的成绩,咋舌了一下,然后才问他,“要先试靶吗?”   卜绘咬着烟,声音低迷含糊,道,“不。”   越是有能力的人,越是没有没道理的自信。   射箭是一种相对冷门的运动,江声纯靠兴趣学的,根本没想过能棋逢对手的可能性。   他眯了下眼睛,虽然对卜绘烦得有些牙痒痒,但又忽然来了兴趣,转头对一旁的林回喊,“小回,小回。”   发呆的林回:“嗯?”   江声单手拎着弓,把眼镜和帽子都摘下来,视野一下开阔了不少,对他挥了挥示意,“帮帮忙。”   林回于是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对江声的了解足够让他清楚,刚刚江声没有摘下眼镜和帽子,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把这个小游戏放在心上。   而现在因为另一个变量的加入,他决定认真对待。   林回抬眸看了看卜绘,他按住江声的肩膀凑过来同江声耳语。   微凉的嘴唇无意中蹭到江声耳垂,声音中裹挟着温吞的气流,“舅妈是射箭运动员,哥小时候偶尔会跟她去训练。”   江声耳朵被一阵阵热气拨拂着,他稍微侧了下头躲开,眼尾垂着,说,“那不是更有意思了。”   他眸中跃动某种星辰或者火光,看起来很有些亮闪闪的。   仿佛靠近的话,会被温度灼伤,或者会被光芒刺痛。   林回感觉到自己那颗总是沉寂而平和的心脏在慢慢加速。   他是平凡而脆弱的那只飞蛾,扑向火的时候正是贪恋着会灼伤他的幻觉。   似乎唯有那样的感受,才能让他清晰地感知到生命的鲜活,他的确是脚踏实地地活在这个精彩的世界上。   他在恍惚中低了低头,淡色的嘴唇快贴到他脸颊的时候,被江声有些疑惑的目光拦下。   林回抿了抿唇,道,“我知道,我不担心。江江也很厉害。”   一旁,卜绘骤然松开手。   弓弦弹开的气流扬起他杂乱的碎发。放箭的手顺势取下口中的烟,眼睛耷拉着瞥向江声。   一张帅脸、干净利落的飒爽动作,引起围观的人发出一阵惊呼。   似乎为了印证林回的话。   不远处传来学长的惊呼,“噢——”   “天啊九环,学弟,你的劲敌噢?”学姐警惕起来,回过头,“刚刚学弟的试靶成绩是多少?”   另一个男生举起手,“十环!”   “???”学长说,“他不是说他没用过传统弓??”   “不对,不是‘也’。”   江声摇头,蓬松凌乱的头发晃了晃。   也,这个字天生带着先后和对比。   有个人先说“我爱你”,回应的人才会说“我也爱你”;有人先拿了第一名,后面的人才能说“我也是第一”。   他扬起眉毛,点漆般的眼带着无拘无束晴朗的光彩,说,“我很厉害,不需要和他做对比。”   林回欣然接受江声所有观点,笑吟吟地点头,“对!”   卜绘手指玩着箭支,把未燃的烟放进冲锋衣的口袋,对他扬起眉毛,带动额角的纹身和眉钉微动。   “哥哥是种地位……”他这会儿才有闲心去品鉴江声的那句话,“你的歪理真是很多。”   江声回过头,冷笑,“我跟你说过几句话,你说我歪理多?你的歪理才多。”   “要打赌吗?”那副恹恹的下垂眼这会带着起兴的火星,紧盯着人,会让人有种被当成猎物锁定的危险感,“你要是赢了,我管你叫哥。”   “哦哦哦——”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学生开始瞎起哄。   江声对那些声音置之不理。   他眯起眼,歪着头似乎思考着什么。片刻后蓦地笑出声,“这就是你道歉的态度,对不起三个字都不会说?嘴巴是金子做的?”   林回的目光终于从江声的眉眼挪开,看向卜绘。   他看着卜绘,卜绘却没有看他。表哥总是个特立独行的人,那双有些懒凶的眸子正散漫地望着他身边的,江声。   卜绘一口雾气从口中叹出,眉毛锁着,杂毛颓乱,话音带着些喑哑,“对不起。”   “听不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听不到!听不到!听不到!”   林回目光有些沉默。   他感觉……有一点不对。   手指用力收紧。   这是从未有过的纠结和迷茫的情绪。   他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怎么会不对?刚才表哥才和江江大吵了一架,道歉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卜绘顿了顿,眉眼带着极为淡薄的厌倦感,他蓦地笑了声,摇头,“怎样你都不满意。行,行,那我直接用这三个字编个曲给你算了。”   林回的眉毛慢慢皱起,目光看向他。   卜绘从地下rapper做起,到现在,已经足足七年的时间。他会的乐器很多,林回的声乐有些时候是他教的。   曾经rapper圈子diss风气盛行——指的就是某歌手专门写一首歌,通篇都在骂另一个人。连卜绘自己都收到过几首diss他的歌曲。   但卜绘说他永远也不会这么做,他看不起那种通篇输出个人情绪而没有意义存在的歌曲。   所以现在是什么意思。   不对劲……   是不对劲吗,还是他的错觉?   林回脑袋迟钝地运转,被他抛开的那个问题又重新回到脑子里。   卜绘和江声隐瞒了什么。   他们之间的秘密是什么?   江声手里玩着弓,“你们玩音乐的是不是都只会这一套?骂人也唱歌骂,对不起也要唱歌说,正常说话是不会吗?”   “我说了,对不起。”   “听不到。”   卜绘:“……”   他这会儿真的意识到,自己招惹到了个脾气糟糕的家伙。   他跳过这个话题。   “‘哥哥’……什么的,刚才不是你自己喊的么。”卜绘垂下眼皮搭箭,坚硬的弓弦被收紧的手指拉开。   那颗小痣总在他垂眼的时候出现,显得他那副低眉顺眼、倦懒又厌烦不耐的样子格外有些随性意味。   声音依然拉长,带着沙哑的磨砂感,“‘你哥我玩这个的时候你还在地下哟哟哟呢。’是这么说的吗?”   江声也把箭搭上弓,清瘦的手指拧着箭羽扣住位置,“没说过。”   “啧。”他扭头看向林回,问他,“这个问题我是今天第几次问了?你这么好的人,怎么有这样子的哥哥。”   林回歪了下头,轻声问,“你很讨厌他吗?”   奇怪。   他出于什么样的心理,问出这个问题?他的心中又在期待着江声说出怎样的一个答案?   林回渐渐觉得心脏有些重,他有些不舒服,他伸手捂住心脏,可是心脏没有不适。出问题的不是他的身体,那么会是哪里。   他抿了抿嘴唇,冷风吹过他干净的碎发。他忽然觉得有些淡淡的羞愧和愧疚,如同潮流的波浪冲刷着他的灵魂。   江声说,“他就是很讨人厌,我就是很讨厌他。”   围观群众听说这边有两个人杠上了,吃瓜看热闹的心顿时沸腾起来,聚集过来的人渐渐变多。   视线第一眼先集中在更高大的青年身上,惊叹之余,又在议论是不是有些眼熟。   而后转过头,这才发现,另一边的男生纵然戴着口罩,但眉眼却极其好看。   黑眸纯粹,眉眼带点没消火的盛气凌人的时候,像是揉进碎星映着火光,根本无法令人移开视线。   林回听着挤入耳膜的议论,静静地望着江声。   江声不再说闲话。   他拉开弓。一头鸦黑的头发在风中被吹散,眼角勾翘着,眯起来的时候更像是钩子,漆黑的眼睛静沉下来,箭尖在恍惚的视线中渐渐定住,那瞬间显出些冷淡来。   林回用力地攥着手里的鸭舌帽,几乎能在力度收紧中感觉到自己的心跳。   因为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家里,林回见到的江声总是乖巧又友善的一面,偶尔窥见他耍坏,林回觉得惊异又可爱。   后来在一起后,江声对恋人的态度是更糟糕更坏的,但不讨人厌,只是得理不饶人的一面特别明显。   但是,他还是第一次看江声这样的表情。   认真的,势在必得的,如同火焰般侠烈的。   学长看看他,又看看另一边的卜绘。   射艺社本就是冷门的社团,这两个大帅哥在这里吵架可是为他们吸引了不少流量。不知道之后的社团招新会不会更顺利些。   他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提建议,“小学弟,这样好不好?你要是赢了他,这里面的娃娃你再随便挑两个!”   江声眼珠都没转一下。   放箭的瞬间,紧实坚硬的弓弦弹动出残影,他半长的发丝如水中流墨般被气流吹起。   等箭脱手,他不去看箭靶,也不理会人群迭起的欢呼,只是眯弯着眼眸看他,“真的?”   学长的目光顺着箭支一路往前,目光都跟着箭靶颤动两下似的,然后猛点头。   靠北喔。   今天是什么日子,真遇到神仙打架啦?   “十环!”负责计分的学姐举手宣布,“好厉害学弟!学弟领先一分!”   “我说学弟这么自信,原来都是有道理的。”学长惊异地看着他,“这么厉害,之前怎么没有在射艺社见过你?”   不止科大有射艺社,A大同样也有。两所学校只隔了两条街道,有时候一些活动会拉联谊比赛来玩,两个社团的成员都已经相对熟悉。   江声的确是生面孔。   江声:“……咳。”   林回转向已经搭弓沉肘射第二箭的卜绘。   更高些的青年有一副宽阔的肩背,下巴抵在冲锋衣拉起来的领口,目光沉着下来的时候下三白眼更显凶狠,也有些认真。   沸腾的欢呼中,江声也搭上第二支箭。他没有看卜绘,话却是对他说的。   “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能在我想做什么的时候抢走我风头。”箭尾卡住弓弦,江声拉弦,哼笑着道,“你最好祈祷你是第一个。”   卜绘那边的箭已经射出,嗤笑,“你是不是傲慢过头了?”   “傲慢的人到底是谁?不分青红皂白骂人一顿的人是谁?”江声说,“等着吧,我迟早找机会套你麻袋打一顿。”   “拭目以待。”   “十环,十环,又十环!”   学长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话筒,站上了几个学姐为他临时搭建的台子,挥舞双手陈辞激昂。   “小学弟之后可要小心了,但凡一个失误,第一轮的优势就会一场空。”   “群雄逐鹿,谁与争锋?!两位男生谁会是最终胜者,让我们拭目以待!”   人流聚集得越来越多,连周围不少社团的摊位都开始探头探脑。   “那边在干什么,比赛?”   “怎么回事啊哈哈,一个游园会还搞得热血沸腾的?”   “快去看看热闹啊!走走走!”   江声的手指转了转细长的箭支,发丝垂落在眉眼,浓黑的眼睫垂落下一截影子。眸子迎着光,璀璨如同太阳的切片。   他说,“不是要打赌吗,我答应了。”   说得很对。江声确实很傲慢。   不仅傲慢,他还自大,自私,自我。他的身上缺点好多好多,多得根本说不完。但神奇的是,他耀眼的程度甚至能够让这些缺点全都合理化。   卜绘懒散地道,“什么?”   江声弯着眼睛,有些恶意从他弯起来的眼角眉梢显露出来,“宁宁,你要是输了的话——”   卜绘蓦地转过眼珠看他。   深邃的眉眼紧皱,垂敛的眼皮和睫毛底下是黝黑泛着灰的眼睛。他咬着牙笑了声,语带威胁似的往下压低,“你叫我什么?”   江声手中的箭在众目睽睽之下射出,他甚至只是轻瞥了一眼,但凡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他这一箭放了水。   学姐围到箭靶边,举起手宣布,“九环!”   这一箭,擦着十环的边沿落在九环。   他不需要第一箭的优势,他现在和卜绘分值相当。   嘘声顿时四起。   学长也啧啧地说:“小学弟,何必逞一时之气呢,泰迪熊可是要49才能拿到啊,唯一的失误机会你现在用掉了!”   江声:“表演特技的话加分吗?”   “特技?”学长愣了下,问,“什么意思?”   “什么特技?”和学长打赌的学姐推开他,紧握双拳兴奋起来,“加,加的。学弟,好好表现,有你这段录像,来年招新我射艺社一定大展雄风!”   试靶的时候江声用掉了一支箭,现在箭筒里还剩两支。江声全部提握起来,搭在弓弦,夹在指缝中。   学长诧异地瞪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不是吧,你……你这么玩?”   “你在开玩笑吗,能控好箭吗?到时候飞一支打到人怎么办?!”   射艺社开办活动本来就很艰难,毕竟弓箭是真的有杀伤力的东西。他们的场地是最开阔的,警戒线也围好了,就是害怕出现情况。但凡出现任何情况,无论有没有人员受伤,下次开办活动都会更加受阻。   学长有些犹豫的时候,学姐从他手里抢过喇叭,放到唇边喊,“请大家再往后退一退,保持安全距离,看戏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其他社员也维护着秩序,把围观的群众熙熙攘攘地往后劝,但可见大家看热闹的心非常热情,后面依稀可见一些路人跳来跳去地往里看。甚至不乏有人搬了凳子在后面站起来。   喧闹声如同火焰。   江声眯起眼,指头微动调整着两只箭的角度,箭尾卡住,顶住弓弦抬起。慢慢瞄着准星,直视着远处的箭靶。   黑发黑眸白肤,气场自带一种惊心动魄的耀眼。明明戴着口罩,却能从他带笑的声音猜到,他现在一定是勾着嘴角的。   “宁宁。”他说。   卜绘嘴角扯起,有些倦懒冷戾的眸子眯起,目光定定落在江声的侧脸。   指节用力夹紧,充血的肌肤泛出漂亮的玫瑰色。用力时候手背的筋骨绷起,淡色的青紫血管如同山峦中起伏的河流。他拉开弓,坚硬的弓弦绷紧,抻出一个充满爆发力的三角弧。   这把传统弓,在他的手里,真真正正像一把武器。   他没有看任何人,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喧闹中已不自觉地噤声,紧张的氛围如同过山车最高点的滞空。因为预感到接下来激烈的俯冲,情绪正如这张弓,被绷住拉紧到了极致。   他声音带着冷笑的意味,尾音扬起,怎么听怎么觉得恶劣。   “如果输给我,就用大号在微博叫我哥哥,好不好?” 第073章 站哥就站哥之   既然是作为赌约的惩罚, 那必然不会太过无关痛痒!就算不让对方元气大伤,怎么也得让他出糗才算合理。   所以听到这句话的学生们雷达狂响,原本紧张关注江声手中弓箭的目光,忍不住刷刷地就看向了卜绘。   眼熟。   之前就觉得眼熟, 现在那个答案即将脱口而出。   青年对那些审视或惊异的目光感到无关痛痒。   他定定地看着江声, 俊美的脸带着灰烬烟雾般若有若无的戾气。   “你确信你这两箭能中靶?”他慢慢开口, 眉头压着眼,“夸下海口又做不到的话, 可比没有尝试过更丢脸。”   纵然这样说, 但或许他心中也有一个猜测, 或者期许。   敢信誓旦旦说出这样的话,江声是有把握的是不是?但卜绘一时间无法判断,他到底想看江声失败还是成功。   他的立场到底是偏向谁,他究竟有没有在心中涌现一丝的荒谬和伴随荒谬的期待。   心脏像是炸弹的引线,在情绪被江声点燃的那一刻,或许就只有爆发的结局。   林回望向箭靶。   围观的学生或许觉得四十米已经够远,但只有当人真的站在这里, 就会发现四十米靶的远远比旁人看起来更夸张。   过远的距离下, 箭靶中心的红已经缩成一个小点。林回伸出手比划了一下,能把那颗小点像豆子似的夹住。   不可思议。   林回慢慢地眨了下眼, 心情有些昂扬起来。   江江真的很厉害。   又被紧跟着的低落感击碎。   江江和卜绘都很厉害。   他又为什么站在这里,去见证他们的场景。   江声眯起的眼睁开,黝黑的眸子亮得纯粹。   拉满的弓弦收了回来,围观学生提起的心莫名其妙噎在了半路。   他转头看向卜绘, 眉眼中竟然带着些警觉, “要是我说是可以,你是不是就不和我赌了。”   “!”   大家的目光顿时齐刷刷地看向卜绘。   卜绘歪头挑了下眉, 眉骨钉细闪。怎么都没想到他的关注点竟然在这。   他觉得有些好笑,但又笑不出来。理智似乎处于一种不冷静的状态。   卜绘在这上面有着一种近乎桀骜的天赋。   从小到大,他的母亲都在遗憾他为什么不愿意在这上面多用功一点、走这条路更久一点。   时隔许久再握着弓,他也没有感觉陌生,他的第一箭九环,第二箭十环,所有运动员都会知道这有多难得。他的手感竟没有随着时间推移而退化,这是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是现在,江声在他面前,他看他的目光是否和他看别人的目光类似。就好像他让人感慨的天赋也变得平凡起来。   有些不好接受。   没有任何一个天才能接受自己在别人眼里的不起眼。   “说话啊。”江声还在等着他回答。   “我说什么?让我叫你哥哥,你会有什么胜利感吗?”他扯了扯嘴角。   江声:“显而易见。”   周遭顿时响起一阵兴奋到压抑不住的惊呼,卜绘甚至从他们口中精确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不难想象,到时候他真的如江声所愿那么做了,评论区会是怎么的盛况。   他一开始觉得江声很好玩,因为发生在江声身上的一切事情都与他无关,说到底,也不过是见一面就不再有交集的过路人。   后来觉得江声很随便,因为他做的事情牵扯到了他的家人和他本身。   但是现在他感觉,江声简直幼稚得要死。   成年人从来不会在一个称呼上面得到所谓的胜利感。   真正的胜利难道不是他能够射出双箭赢得欢呼,被称赞被夸耀,被形容为绝世难逢的天才、把他踩在脚底的那瞬间?   他眉眼带着些倦倦的烦躁,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烦躁什么。   “我不答应你就不放箭了?”卜绘一双眼半阖着,倦懒的阴冷感让人觉得森然,“行啊,可以,我答应了。”   江声的眼睛弯了起来。   卜绘喉咙干涩发紧。   他的直觉体会到了一种被狙击的危险。   就好像江声拉起的弓弦对准的并非远处的标靶,而是他。   在一秒、两秒,也许一天、两天,也许更久之后,离弦的箭影会洞穿他的躯体。   江声从善如流地重新架起弓,拉开弓弦,眉眼映着光,“是你说的,那就不要反悔。”   每次看江声拉弓的姿势总像是一种享受,他做这个动作有慢条斯理的蓬勃感。仿佛顺着他的力道飞射出去的不仅有箭支,还有伴随阳光狂生的藤蔓,无尽的生机和期望绽放出来。   “愿赌服输。”卜绘道,“你刚刚已经瞄准好了吧?也不怕失了手感。”   弓弦在指尖慢慢被挪动后移,绷紧到耳旁炸开细响。   “你好好看着不就好了。”江声说,“废话真的很多。”   “……明明是你非要我说话。”   “我让你说你就说,那我让你闭嘴的时候怎么不闭嘴。”   江声眯着眼,黑发如燕尾般飞扬,一双眼睛松针淋雪般带着冷感。   他仅仅是站在那里,人的目光就情不自禁地被吸引,心动的感觉总被他引动着反复出现。   屏住呼吸,思维停滞。   “要来了!”学姐双拳紧握,使劲掐着身边学长的胳膊,一颗心被狠狠揪起,几乎跳到嗓子眼。   怎么办!   到时候学弟输掉了她要不要给学弟找下场子?其实她还挺想让学弟赢的!   平行控箭会很容易受到流风的影响,谁也不知道下一阵风是顺风逆风,又或者一个冲撞的对流,势能是会在空气的阻力中渐渐变小的。   夹角控箭在射击短距离靶道的时候的确可以构想,但是四十米靶——更容易出现的情况是箭支相交对撞,在十米、或者五米的距离就折戟。   糟糕的判断很多、可能性的分支延展出无数条、纷纷的议论中有多少震惊和质疑的眼神在他的身上扫过。   江声都不会在意。   这是他的人生。现在出现在这一幕的看客,是他人生的旅者,装点世界的花草。   一切勃发的喧闹声,在他松手放箭的瞬间收止。   所有人动作整齐划一地掉过头,目光跟随箭影飞驰。   在看到箭支狠狠钉入靶子上的时候,本该觉得大松一口气,但却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张开嘴的时候只能呼吸,大脑空白了一阵,直到握着话筒的学姐震惊地发出一声:“我……你……啊?”   声音在空空的基地发出颤音的回响。   查看分数的社员举起手,兴奋的声音远扬,“全部中靶,十环!”   不可思议的惊呼声才像是后知后觉般迭起,鼓掌和起哄的欢呼如同浪潮。   太酷了。   给人无以伦比的与有荣焉的胜利感。让人忍不住去想,对于天姿傲人的人来说这样的事情是不是就是可以做到这么轻易?!   卜绘的实力大家也看在眼里。   但是对着江声他却没有反击!   他站在那里,平静如一只燃烧殆尽的烟。手指拨动着弓弦,也许也想试试看,但到底没有动作。   卜绘感觉到巨大的悬石终于落定,激起巨大的尘埃,如同爆炸开一场盛大的礼花炮,纷纷扬扬地散落下来。   学长终于回过神,劈手从学姐手里夺过话筒,“恭喜!”   “本届不知道什么大赛第一位同射双箭的选手已经出现!恭喜他加一分追上了上一箭的分差!另一位学、呃,先生,您要小心了!”   管卜绘叫学弟有点叫不出口。   他抓了抓头发,说。   “除非您也表演特技,否则比分大概是很难追上了。但我们仍然对所有参加的选手抱有平等期待,泰迪熊将花落谁家,我们拭目以待!”   有一道声音有些突兀地融入进来。   “等等,所以卜绘……那个歌手卜绘,真的要喊学弟哥哥?”   一道小声的咕哝,顿时像是砸入潭水的石头激起回音。   猜测被印证,学生们面面相觑,不可思议的表情像是传染一样渐渐扩大范围。   作为一个拥有十几张专辑、开过全国巡回演唱会的歌手,卜绘的人气就算没有沈暮洵那么傲人,也绝非泛泛无名之辈。以影响力来看,他虽然不常露脸,但怎么都算是一线歌手,粉丝是千万级啊!   “也对,我就说微博大号喊话这个惩罚很奇怪,但如果换到明星身上起不奇怪了——这不是妥妥的社死吗?”   “哈哈哈还是喊一个学弟。”   “不对,你们没有觉得学弟也很眼熟?”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江声。   江声的眉眼没有表情,他这模样格外陌生,一时间让人有些不敢确认。   熟悉的眉眼,那双总是无害而纯澈的眼睛在眼尾微微勾翘出一个弧度,但定定看着什么的时候,那种冷漠的果断让人心都被抓了起来。   卜绘的目光有些沉默。   上一次,他看到江声这样的视线,还是在音综的那两天。   这象征他的专注吗,还是一丝他本性的裂痕。   江声目光前视,在一片欢呼声中,他没有半点反应。   林回小心又疑问地喊他,“江江?”   江声眉眼动了动,像是按开开关那样鲜活起来,他对卜绘伸手,“给我。”   卜绘又不是他心里的蛔虫,“给你什么?”   “箭。”江声没有看他。   在这一瞬间,江声很有、很有、极其地有感觉。   人总有时候会被灵感眷顾。   那顷刻间的体会如同黑暗中亮起明灯,前路的落叶被扫个干净。一片坦途中,千万缕流风的轨迹都能够捕捉,视野聚焦在那一点,都是这样清晰。   他的眉眼像是被星辰照亮,熠熠生辉般抬起眼,重复道,“箭,我要三支。”   卜绘眼仁缩小,如同细小的蚊蝇般轻颤。   *   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有一开始就觉得很厉害想拍下来发给朋友的学生录制了视频。发到网上后,尽管没有带上相关tag,但依然立刻得到了极其高涨的播放量。   【这不是江声?我早说我看他后脑勺都能认出来。。江声怎么又去这个校庆?真有这么好玩?】   【我的妈,他是被十环buff套中了吗??为什么同射双箭都能这么轻松,那么远!那么远啊!!】   【我哭,他怎么连这个也会,难道这个世界真的围着江声转?我以前真情实感以为他是纵情声色的废物是我的错,我以为上次音综江声给我的惊喜已经很大了。】   【天啊天啊啊啊啊啊!我现在心里有和当初音综同样的疑问:这真的不是江声的双胞胎兄弟吗??呜呜最近不是有那个什么运动综艺吗带射箭的!@江声工作室让孩子去!】   【炒作,绝对是炒作,绝对是之后就要去那个星运会所以在做炒作!!(发疯)】   【我接受,我愿意,我肯定,我溺爱。。】   【好好好,永远的扮猪吃老虎,永远把把观众当play的一环!】   【卜绘@卜绘你小子好福气,你和我宝一起玩还不把你给迷死,沈暮洵体验卡送你一张!】   【勿cue我沈,我沈离官宣就差一步,不是阿猫阿狗都能碰瓷的!】   【@博主,还在现场吗?求直播!直播直播直播!】   博主回复:【开了,速来!速! 来!正在挑战同射三箭!】   【?!】   无数人——无论是粉丝、路人,还是对此抱有不信任感的人都顺着博主的头像点了进去。   双箭都很离谱了!   这是现实又不是武侠片,三箭命中红心那是什么程度啊啊啊!   晃动的画面,可以信号并不是那么好,卡顿中依然能看出人潮的拥挤。   不远处是空旷的场地,为了大家的安全,留下了很大一片留白。   正因为留白如此多,才会显得正中心的江声那样亮眼,第一眼就抓住人的视线。   【科大不是小楚的学校吗?怎么江声和卜绘还有一个不认识的男生在一起,反而没看到小楚】   【你懂什么,约会排班也是很忙的,马上就轮到他了再等等】   江声浓黑的发色如流墨,半长的发丝飞扬起来,睫毛低垂。一张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注视手里握着的箭矢,一根一根地排上弓弦。   他的动作如此沉静,让人心里也忍不住憋了一口气。   【这真的是江声?他是不是其实有个双胞胎哥哥叫声江的我请问,好陌生,有点起鸡皮疙瘩】   【君不见音综他也是这幅表情】   【真的能行吗?我上一次看同射三箭还是在影视剧,而且那三箭还是去打不同的人!打一个靶心到底是更难还是更简单?当时我还在和我老妈说这特效做得太离奇。。】   【没事看看乐子也好,我也没抱什么希望,有一次同射双箭够吹了!】   【不好说,万一是运气成分呢】   【他这手法也不专业啊,他到底懂不懂射箭,我觉得我上我也行】   【什么人混进来了,叉出去!】   两支还算可控,三支就会有些难。   箭矢在空气中是会自然分开的,不会和射出时那么紧密的排在一起。这种基础上红心那么小一个——   准星,力度,角度,都要把握得很好才行。   林回站得有些累了。他忽然很想知道,现在的江声在想着什么呢。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为什么不害怕失败?   现在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就是江声。   娱乐圈的生态向来是夸之无所不用其极,损之亦然。一旦这一次的尝试失败,会有好多人立刻忘记他前一次的成功,嘲讽声会铺天盖地。笑他不识好歹,得了便宜不知道收手,自大……这些言语,连林回都能猜到。   他不觉得这样很可怕吗。他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吗。   他对自己的信任足够支撑他的一切吗?哪怕是一切匪夷所思的可能,只要他想要尝试、一时兴起,他就能够去做吗?   一连串的问题在脑海中蹦出来。但林回心底其实都有答案,在这一瞬间感觉到了熟悉的悸动感。   其实他对江声的喜欢来自那种向往。   江声像是活在想象维度,无拘无束,自由散漫,在过那种他不可能实现的人生,拥有他无法拥有的人格。   林回希望江声能做一切他想做的事,并且最好全都能成功。   这样,好像代行他的脚步,让他也被那样的光芒照到一点。   江声把三支箭搭好,顶着弓弦拉开。   双箭他练过,三箭是真的全无经验,一场空白。   但是理论上说,只要三支箭的宽度不超过圆心宽度,就是可以实现的。   江声喜欢这种被灵感和欲望驱使的感觉,非常直白,直白的目标必然会得到回馈。   箭杆搭在握在弓把的指上,江声往后拉弓,直到弓箭发出不堪忍受的嘎吱声。他的目光去寻找那个小红点。   那么小,那么微不足道。   在他的视野中,似乎有流风吹起他的头发,引导他的视线。如海中的潮流,裹挟着他向前看,在他的视线里,通往那颗红点的路只有一条,这是如此确信的事情。   阳光很温暖,风却有些萧瑟。   这个世界是不是当真偏爱江声,所以才让耀眼的光芒和鼎沸的人声沦为他的附庸,风吹起他的围巾,漆黑凌乱的发丝飞扬着。在他认真下来的时候,视线总会变得有些独.裁的沉静。   这一刻总给人一种难以形容的夸张感,就像整个世界都为他静止下来,时间的流速都变得极其缓慢。   江声用力拉着弓弦,握在弓把上的手往上顶,调整着箭矢的角度。   如果说上一次的沉寂还带着躁动,带着对卜绘和江声身份的猜测,带着对即将到来的微博爆发的兴奋,带着隐约的期待,那么这一次就彻底沦为寂静的废墟。   恍惚、迷茫,震撼,唯独忘记期待。   像是溺水的人奋力挣扎出水面,那一瞬间耳朵是听不到任何声音的,一种极致的空白冗长地回响,几乎连呼吸都快要忘掉。   【帅得我眼花耳鸣……有没有站姐直拍啊?能不能来个近景镜头啊??我真的想看】   【这要是能成,我去,以后江声的粉丝能吹一辈子】   【本来上一轮我就很觉得惊艳了,这次要是失败我真的会觉得可惜!我是看小说都宁愿断更也不想看烂尾的人啊!!】   【就是巧合一次有什么好吹的,他要是真的这么厉害,就去做运动员了】   【好好一个直播是不是从刚起混进了奇怪的东西。我请问你们下一步是不是要开始道德绑架:怎么不去参加比赛拿金牌为国争光?】   【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始终无法理解浪费天赋的人,老天爷赏饭吃他也要踢翻是为什么?!】   【有没有一种可能,有的人适合走适合自己的路,有的人适合走自己想要的路,就算江声最后选择的那条路反而没什么天赋可言又怎样,喜欢难道不是最重要的事?只要没有遗憾就可以】   【啊啊啊弹幕能不能少一点礼物能不能少一点,挡着我看江声了!怎么关啊??】   浮动的声音如同海浪,江声如海中的礁石。他眯起眼,并列的箭尖在模糊后停滞,收紧了手指。   短短的三五秒,几乎让人紧张到快窒息。林回生怕自己的呼吸声太大扰乱了气流,干扰到江声的判断。   风好像都停下了。江声的发丝不再乱飞,乖顺地垂落在眉眼,眼睑垂落淡淡的影子,那张足够漂亮的脸,在此刻最吸引人的却不再是容颜。   他身上有种特别的气场,似乎与整个世界割裂开,但世界却在非常努力地与他交融。   在见证他的才华、能力与果断的时候,被吸引的同时,会在震荡的神思中升起另外一种渴望。   注视他、也渴望被同等地注视;被吸引、也无限渴望能够吸引他,见过他的人,如此渴望能够与他相当,和他在一起过,就无时无刻不再渴望,怎么才能与他更加相配。   但好像只要处于江声的领域,被他的思维影响,被他的光亮攫取灵魂都是必然。   江声感应着空中流风,灰尘,和带来的冬天的干燥味道。吹过他的手背时,让他感到燥热。   他闭上眼。   有强烈的预感在每一缕风中吟唱。   尽管他的经验判断,这好难。   尽管他的理智在说,别开玩笑。   但他的心、他的手,还有他的感觉,却在说,去吧。   ——可以松手了。   流风吹动江声的头发,拂过面颊的瞬间,江声睁开了眼睛。   漆黑的眉眼清澈地映着光亮,他稍眯了下眼,清瘦的手指一松,箭矢和惊呼声一起瞬时迸发而出。划破空气如同刀裁过纸张,恍惚让人觉得空气被划开一个口子。   林回望着江声,手指收紧。   很快他发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都去追着那支箭的时候,还有另一个人和他一样,把目光落在江声的身上。   他抬起头。   卜绘驳杂的发丝顺着风飞扬,目光在阴翳中显得寡淡又厌烦,那双下垂眼给人的感觉总像恨不得下一秒就死掉。可是这样一双没什么精神的眼睛,看着江声,目光有些不自觉的专注。   林回心跳鼓动,一瞬间他似乎肯定了什么,又在为什么感到迷茫和困惑。清隽的脸上浮现有些混乱的表情,嘴唇抿紧。   江声放下弓,林回才在一片寂静中回过神,听到一阵阵撕心裂肺、铺天盖地的欢呼声,仿佛连见证了这一刻都与有荣焉。   他慢半拍地看向箭靶,它晃动着,三支箭尾还在震颤。   成功了。   ……成功了?   【???】   【主播别晃了我看不见啊啊啊啊!我好急!站姐,我需要站姐!淦,有种我吃饭有人在摇的感觉】   【但是这么夸张的欢呼声……我感觉我就算看不到画面也能猜到是什么样子了】   【刚刚说他也行的人怎么不出来继续说了!】   【不行不行,没看到直拍我真的抓心挠肝,那一瞬间肯定特别特别帅气啊啊啊我宝宝!】   【+1,好恨不在现场,你们现场的人吃这么好真让人嫉妒呜呜!】   【去广场家人们!!有高清截图,媲美站姐!】   人流迅速转场。   确实是非常清晰的一组照片。   拍摄者也许带着浓烈的个人情绪,连镜头都带着那样的仰慕。把江声拍得像光影中的天神,被风吹动的围巾就是他的披风、或者羽翼。他冷淡的眼神,冰冷的箭尖看得人心跳不已。   无与伦比,带着光芒的。   恍惚着,恍惚着。   也许他们的心脏才是江声瞄准的靶心。   【神!啊啊呜呜感谢出图妈咪】   【??你们不会先留意一下个人id吗?这是楚熄啊??】   扫到这条评论的人震撼地把微博拉到顶去看博主的头像和昵称。   楚熄。   啊。   啊??   啊……   本来该觉得震撼一下的,但好像也没有特别震撼。   【他在现场?在哪里?我完全没看到!!】   【原来是小楚,我说怎么镜头里都带着爱,原来是真的超爱!一切都变得合理!】   【原来小楚眼里的江江是这样子的呜呜】   【好好好,楚妃,现在荣封你为站哥,希望你把握机会!】   【小楚这组图真的神了,天啊。怎么可以把江声拍得这么好看,我爱不释手了真的……而且他现在还在现场的话,都还没有时间修图……】   楚熄现在的样子实在有些狼狈。   他右腿还缠着厚重的绷带不能打弯,靠在支柱上把镜头对准江声,散开又聚焦的画面里,他目不转睛。   这个结果并不让江声觉得意外。   他有些平静的眉眼在转头的时候飞扬起来,对林回笑着,“是不是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厉害!”   林回俊朗的脸上也浮现笑容,又好像带着一种钦羡与寂寥。他拉过江声的手,在一大片猛然窜起的惊呼声中,一言不发地把他抱在怀里。   胸膛紧贴着,心跳能有所共鸣。   “对。”声音轻轻的,他把下巴抵在江声的颈窝,手臂收得很紧,“江江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厉害。”   厉害到让人觉得,他是无法停留的流星。人能够做的,只有在他划过星际的瞬间许下虚无缥缈的心愿。   怎么办。   他好喜欢江声,却像是追着流星的曳尾那样不可及。就像林之姮说,他会明白遗憾也是人生的一课。   因为他们两个忽然抱在一起,围观的大学生们原本的尖叫轻呼变成了起哄。   “亲一个,亲一个!”   “卜绘呢?不抱抱卜绘吗江声!他看起来好像要碎了。”   楚熄:“……”   他的卷毛脑袋转了下,绿眸呼吸似的闪烁起来,英俊深邃的一张脸浮现出恼怒。   他又不是来拍这个的!   这些烦人的家伙能不能从江声身边走开,走开啊! 第074章 赌约就赌约之   射艺基地外面都是人, 从正前方离开显然不可能。社员们带着他们走到后方的小门去。   天空已经映着红霞的光彩,江声眼睛也像是被光点亮的玻璃珠,他提醒:“泰迪熊。”   林回为了和江声保持同一水平线而猫着背。一双瑞风眼线条干净没有赘余,眼仁又黑又亮, 也像玻璃珠。   清隽的脸上带着认真, 和江声一唱一和地补充, “还有附送的两个娃娃,请不要忘记。两个。”   江声:“其实我觉得我可以再加一个。”   林回就毫不迟疑地改了口, 慢吞吞地说, “噢, 没错。那就是三个。”   学姐看看他俩,忍不住噗嗤笑起来,“不会忘的,等一下,马上给你们带过来!”   卜绘跟在两个人身后,没有说话,身影被阴翳笼罩。   他似乎也没有说话的必要、说话的身份、说话的场合。   体型高大的青年一手插在口袋里, 浓黑的眼睫微收, 一副无精打采的空洞样子。驳杂的乱发被风吹垂在眉眼,眸光在间隙闪烁着。   他望着天边的云霞, 思绪流淌得很缓慢。   ……   有一瞬间他好像知道,沈暮洵和江声站在同一个舞台的时候,一动不动望着他的寂静视线代表着什么了。   是仰望。   因为江声隔着云端,所以他们都要仰起头。   他当时带着那样的仰望去注视他, 似乎面临着某种世界崩塌、山崩地裂、海水倾覆般无法被阻拦的风险。   而现在这样的危险转化为飙升的肾上腺素, 在轻微的恐惧之后,是更盛大的潮涌。   “卜绘。”   “……卜绘。”   “卜绘!!”   江声的声音像是隔着很远传入耳朵, 然后振聋发聩。   卜绘猛地回过神,瞳孔如同野兽般收颤,藏在浓黑的眼眸中并不那么显眼。他道,“什么?”   “想什么呢,我喊你好多遍了。”江声抱着手臂,“赌约!你别忘了。”   林回直起背掀开眼睫。他的眼睛总是平淡、温和又慢吞吞的,他也总是安宁、乖顺,一言不发的。   却有带着种猫似的警觉。   被他看着,卜绘抿了下唇。   为什么要这样看着他。   在这个疑问于心头响起的时候,卜绘隐约觉得他是知道答案的。只是他有些不愿细想,于是只能狼狈地任由其回荡。   他往后靠在一旁的柱子上,黑色的冲锋衣背部蹭上些灰。有些不耐似的皱了下眉,把口袋里的烟咬在嘴里,声音模糊,“知道了,回去就发。”   江声:“现在发。”   卜绘看他一眼,“理由。”   “今天之后我们两个都见不到面了,到时候谁知道你会不会逃掉直接装作不知道。”   林回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静默地流动。   仿佛江声话里有某个字眼或者某截片段让他觉得放松,他静悄悄地接话,“我会佐证的。”   卜绘眼角轻抽了下,嘴角的笑意带着意味不明的讥诮,“添什么乱。”   他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砂轮轻响,下意识把烟点起。   江声。   脾气真的很糟糕,糟糕的同时又麻烦。   他的前男友都是怎么忍得下去的,一个个的脾气都好成这样了么?   烟头的火星明灭一瞬,他垂着睫毛注视,忽然顿了顿,伸手掐灭。   好烦……   卜绘觉得好烦。   但是更烦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烦些什么。   是因为光芒被江声打压了吗。事实上见证到对手,让他久违地对这项运动产生渴望。   还是见到林回和江声的亲密,所以对自己的表弟带有些恨铁不成钢。   ……是吗。   是吧。   心脏朝下坠着,底下是望不见底的深渊。   卜绘眼尾下垂,总给人一种阴沉的懒昧感。   “可以,一个两个针对我是吧。”他咬着熄灭的烟,从鼻腔里发出一声闷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就在他们两个的眼皮子底下敲动着,“看着吧。”   江声好整以暇。   林回静默无声。   过了一会儿,卜绘拇指一按,把屏幕转过来给江声看,赫然是一条刚发布出去的微博。   卜绘v:【哥@江声】   别的不说,他这个人倒是确实敢作敢当。   但前提是,林回不去细想。   卜绘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尝试双箭,那么,一开始他又为什么答应这个不可能赢的赌约?   他的手正抓着江声的手,慢慢地收紧,把男生清瘦的指尖攥在手心,似乎距离的缩小能够让他从中得到一些虚无缥缈的安全感。   他又怕江声察觉,所以手指微动,松开一点,到合适的位置。   人在承担关爱的时候,会产生不配德感。   林回有时候会怕,自己不如江声想的那么一尘不染,他忐忑于尚未发生的、江声失望的视线。   江声果然没有察觉到不对,他看着卜绘面无表情的脸,“太敷衍,不诚恳,驳回。”   “……你又开始了。”   “对不起,赢家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卜绘啧了声,俊美冰冷的脸上带着不耐,“赌约里没有改字这一——”   “——学弟!”   虽然已经知道了江声的身份,但好像还是这么喊更顺口。学长抱着超大只泰迪熊跑过来,气喘吁吁地把它递过来。   林回犹豫了下,松开江声的手,自发地把泰迪熊从学长的手里接过来。   学姐紧随其后,另外塞了娃娃给江声,“我精挑细选,选了三个最可爱的。”   江声抱住玩偶乖乖点头,“谢谢学姐……呃,学妹。”   学姐笑出声来,按着江声的肩膀给他们指路,“喏,看。从这条小路往外走,前面就是晚会的化妆间,这就是我们校庆最后一项活动啦!”   学长接话,“是学生会主办的,但是动漫社和裁缝社有参与,所以有很多衣服、面具,饰品可以出借。你们可以稍微乔装打扮一下进去逛逛。也可以走这条路离开,那边会更热闹,没有人会发现你们的。”   江声连连点头,拉过林回顺着学姐指路往前走。   “喂。”   卜绘轻声喊。   江声边走边回头,卜绘走到他旁边,他就看到卜绘转过来的手机屏幕,上面是他新发布的微博。   卜绘v:【很好的哥。@江声】   这下就算删微博也要被留下呈堂证供,现在的网友别的干不了,截图留证一级快。   他想。   “先不说你这个……呃。”   什么叫很好的哥。   好奇怪。   江声表情怪异起来,他抬起头,重复他刚说的话,“赌约上没有改字这一条?”   卜绘:“。”   他下意识看向了林回。   林回的脸被泰迪熊挡住。   不知道为什么,看不到他的脸孔竟然让卜绘感到一瞬间的放松。   就像掩耳盗铃,做贼心虚。   他的手指紧握,可来不及细想,他就见江声眨了下眼睛,似乎从他的妥协里面找到了一点可趁之机。   弯起的眸子里有光被阴影截断,立刻就凸显出星星点点恶劣的意味。   “你要这么发——亲爱的哥哥。”   江声的声音让卜绘忍不住张开嘴想反驳什么,但却只是轻舒了口气,流动的白雾从口中溢出。   “以后有你在的地方少不了我鞍前马后!我宣布这全是我卜绘的个人意愿,是我心甘情愿!”   “哈?”卜绘嘴角扯了下,气得发笑,“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话音未落,林回的声音却有些突兀地插入进来,“江江。”   卜绘顿了顿,他转过头,看向林回,渐渐抿起薄唇。   原本他就有些烦躁,现在更加烦躁,烦躁到有些控制不住的地步。他不断地回顾自己说的话做的事情,然后侧脸绷紧了一下。   江声是林回的前男友。   江声是林回的前男友。   他把这句话重复在口中掂量了两遍。   “怎么了?”江声问林回,“是我太过分了吗。”   林回抱着泰迪熊,眼睛在柔软的卷毛旁看着江声,细长的睫影落在眼睑,更显出一些青松般的挺拔落拓。   他有些呼吸不上来的错觉,他隐约在为打断卜绘和江声的对话感到一丝茫然。   不是太过分。   是……   是别的什么。   那个词,那种情绪,盘旋在心底,但是说不出来。   但最后他只是抓紧了熊身上柔软的毛,手指几乎淹没在里面。那样的柔软好像无法阻挡什么,于是他的手越掐越紧,喃喃地说,“这个、这个熊太大了,我呼吸不过来。”   江声把熊抱起来推给正在打字的卜绘,“这样呢?”   卜绘:“……”   林回:“……”   他们两个对视了一眼,却似乎都在慌乱于从对方眼中获取信息。   林回低下头,他想。   不是的,不是这样。   不是因为呼吸不过来,不是因为觉得江声太过分。   但林回的思绪太模糊,他的头脑也太混沌。   风吹在脸上是冷的,光照在身上是热的,他连温度都要反应好久才能回过神。可是当时的情绪来得十分汹涌,像是瞬间刺痛神经的某种尖锐的物体。   林回无法招架,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下意识地喊出了那个名字,说出了这样难堪的谎言。   他是不是在嫉妒?   他甚至无法肯定自己的猜测。   那些没有根据的东西,统统都是他的感觉。为什么要用他的感觉去论证什么?以虚假论证的事物只会得到虚假的回应。   他在拥抱江声的时候,才终于听到有人在讨论他,说起他会叫什么名字。   林回感觉有些开心。   可是所有人都不知道,比起卜绘,其实他才是和江声更亲近的人。   他又控制不住有些难过。   卜绘把熊扛在肩膀上,把屏幕转给江声。   卜绘v:【亲爱的哥哥,以后有你在的地方少不了我鞍前马后,这全是我的个人意愿,是我心甘情愿。@江声】   江声忍不住笑起来,张开嘴。   隔着口罩,卜绘好像都判断到他要说话了似的,他似乎在警告江声,又似乎在警告自己,“你少在这里得寸进尺,毁人名声到这份上差不多了。”   “最后一次。”   “……”   江声置之不理:“今天说的所有话都和江声无关,骂人不可以骂江声,是卜绘自己说的自己发的。”   卜绘嗤笑一声,“你原来还知道这样很过分会挨骂?”   江声:“我知道。”   “……?”   “但是答应赌约的是你,如果一开始你不答应什么事都不会发生。总结:是你的错。”   卜绘扯着嘴角,乱发飞舞着,眸光的间隙有些阴翳,“歪理。”   卜绘v:【今天说的所有话都和江声无关,骂人不可以骂江声,是卜绘自己说的自己发的。】   “你说的,最后一次。”他强调。   江声心满意足了。   哎,怎么说呢,有时候折磨别人真的会带来一种快感。   当然,他不是说他是个S,他没有那种奇怪的癖好!   卜绘的微博红点每次刷新都以近指数倍的数量增长着。   他随便点开微博的评论扫了一眼。   【哥你被盗号了???】   【发这么多你会爽是吗,我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请问!我服了!】   【江声你作恶多端!!】   【完了,我哥沦陷了,完了,这下真完了!娱乐圈要变成某个人的天下了!】   【这辈子都没想到这些话从我哥的口中说出来,疯了吧这个世界,除非是江声自己发的不然我很难接受任何一种解释,卜绘,是不是你手被他打断了,你说话啊!】   青年一头颜色杂乱的头发显得有些斑驳,他下垂眼低着,颓靡的帅气像是烧干的灰烬上最后一丝烟雾。   看着这些评论,卜绘心头的情绪有些异样,并且更清晰地认识到一件事。   他应该和江声保持距离才对。   江声是林回的前男友。   他发现这件事之后就是这么打算的。要让林回离江声远点,他也要离江声远点。   他知道江声和沈暮洵之间奇怪的关系,他甚至看穿江声是一个恶劣、三分钟热度、感情会被欲望影响的人。   他甚至不希望林回参与这样混乱的关系中。   他总是乐于去看别人的乐子刁难别人,但却厌烦自己的身边沾上麻烦事。   正是因为这个,才和江声大发雷霆的不是吗。   但从他应下赌约开始,他就在想着什么。   他发微博的时候,他又是想着什么。   是否是江声的口吻过于亲昵?   是否是他太缺乏界限感?   是否是……   无论怎么推断,辩驳,反复地扳倒前面的理论,几乎都无法掩饰那种被隐藏但仍然露出马脚的情绪。   他几乎感觉到一阵阵痉挛与躁动,而后翻涌起一阵阵恶心。伴随着心脏的剧烈跳动,他的舌尖用力顶着虎牙,痛感让他抽了口气。   血液有些滚烫,流动的时候要把他浑身上下都烧起来。   太可怕了。   他想。   ……他不应该。他不能,连想也不要去想。 第075章 对峙就对峙之   他需要离开。   卜绘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件事情, 他不能再留在这里,他需要时间去冷静下来。   霞光把天边晕染得金灿灿,夕阳渐渐坠往地平线。   卜绘停下脚步。   林回和江声走在前面,并没有发现他不再向前, 于是越走越远。   小路荒芜, 灯火通明的建筑伫立在道路尽头。冬季枯草在风中飘摇, 卜绘低着头,两人的影子落在地面交融, 连步履都一致。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会儿, 牙齿用力, 把细长的烟条都咬得弯折下来。   “江声。”他低声喊道。   地面上交融的影子如同分流的水,其中一道转过身,而后江声的声音从一大片枯黄、半人高的杂草那边传来,“怎么了?”   卜绘微顿,抬起头。   远处的喧嚣隐隐约约传入耳边,草杆在荒地拂动。   江声黑发飞着,口罩挂了半边下来, 一双眼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眼眸眯起来,失笑又很无语似的抱起胳膊, “你是小学生吗?生气了还玩掉队这一套。”   卜绘肩上还架着那只巨大的玩偶,眉眼被遮挡着,唯有斑驳的灰发在风中飘动。   声音听起来也恹恹又模糊,带着没有精气神的烦躁。   “不是这个。是我工作上还有点事需要处理, 所以要先走了。”   “哦。”江声可有可无地应声。   “哥。”林回轻声开口, 他剔透黑眸闪烁着,有些沉默地望着他, 有些安静又晦涩的情绪像云一样翻滚。他慢吞吞地道,“……你最近休假。”   “唔是啊,但工作的事情本来就不好说。”卜绘恹恹地咬着烟嘴。   在今天之前,他从没有想过某天和林回的对视会让他感到难堪。   但他不想刻意地回避林回的视线,因此平静地和他对视。   说谎的人,大多两种反应。   一种慌张到四处逃避,一种紧追着对方以证明自己虚伪的清白。   卜绘属于后者,林回清楚这一点。   他眨了下眼睛,道,“我知道了,路上小心。”   卜绘这才垂下头,“好。”   江声看看他又看看林回,从他们之间简短的句子里察觉到一丝很淡的硝烟味。   “你们吵架了?”   林回转过头看着他微笑一下,乌黑的头发飞扬着,“我和表哥从没有吵过架。”   卜绘牙齿用力咬着烟嘴,眉眼懒倦,没有否认。   发生在大多数兄弟之间的争吵甚至斗殴,在卜绘和林回之间绝迹。   没有谁会对一个病人发难。   何况林回从很小的时候就懂得无意识的讨好。在他知道自己的存在是累赘之后,哪怕在林家、他自己的家,他都是礼貌而含蓄的。   他好像没有归属感,也没有占有欲,他做任何事思考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会不会给别人添麻烦。   所以,可以设想。   如果卜绘装作什么都没有察觉——没有察觉林回的隐晦排斥、也没有察觉他和江声之间不恰当的距离。会不会到最后是林回在默默僵持后静静让步,他甚至不会和卜绘有片刻的争吵和交流?   卜绘不知道,他只是猜测。他甚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往这个方向猜测。   烦躁充斥他的心,闷闷地让他觉得快下一场雨。   林回也许会生气,毕竟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卜绘其实没有那么了解林回。   这个问题会出现在不少亲人身上。明明相处的时间很久,但正因为相处太久,所以从没有用心了解过。   无论如何卜绘蒙受的恩情和道德感不允许他做这样的决定,身为林回的亲人,让他的痛苦加码也不是他该做的选择。   他抓着泰迪熊的手指收紧,舔了下嘴唇。   干涸,仍然是干涸的,连血管都变成红色的沙漠。   “所以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卜绘说,“再见。”顿了顿,在江声刚想挥手的时候他蓦地勾了下薄唇,没什么精神的下垂眼半阖望着他,慢条斯理地更正道,“不对,再也不见。”   江声把抬起来的手又收回去,没好气地回答,“再也不见。”   卜绘的头发被风吹起。   这句话不是说给江声听的,是说给自己和林回听的。   他和江声才见第二面,不存在什么无法割舍的感情。   顶多也就是被吸引了一点点。   在他身上投去的视线多一点点。   纵容的态度稍微无法控制一点点。   仅此而已。   一切都才刚开始,所以很幸运,还来得及。   一张看不到试题的答卷,也许只有将其粉碎才是答案,只要心狠一点。   卜绘把玩偶熊放在肩膀掂量,“这个娃娃我带走。所有人都知道是你们赢走的,留给你们反而麻烦事一堆……林回。”   林回慢半拍地:“嗯?”   “回家的时候到我那里去拿。”他说。   林回轻声回答,“我知道了。”   直到现在他都无法确定什么,他也无法确定是否是自己的怀疑表现得太过明显,所以让卜绘选择退让。   但如果他真的相信卜绘,应该在此刻挽留,哪怕是客套一下。可他说不出口。   见卜绘转身走掉,江声也拉着他走远。   他皱着眉毛,对卜绘意见好大,“‘再也不见’!这句话应该我说啊。谁想再见到他似的,见一次给我添一次麻烦,麻烦精!”   林回找回自己的声音,手轻轻回握住他,“所以,上一次他也给你添了什么麻烦吗?”   江声张开嘴却猛地一顿,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说漏嘴了。   他觑向林回。   天边的光渐渐暗下,林回脸上铺开一层阴翳,依然像是黑暗中的玉石般透着一种纯洁的干净。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江声,眨着眼等待。   江声每次对他说谎,负罪感都会被直线拉满,“我的意思是,他当时作为对手给我添了不少麻烦,很讨厌。”   “这样呀。”   林回只是迟钝,不是傻子。他分得清真话还是假话。   但如果江声不想说,他就不强迫,不拆穿。只是抓着江声手指的手收紧,也似乎仅仅在这里体现出一些小小的情绪。   “江江很讨厌我哥?”   “不可以吗?是我和他吵架让你觉得为难吗。”江声想了想,“你这个问题今天是不是已经问了好几遍了。”   是啊。   因为他不是一张什么都没有的白纸,他会有不好宣众的情绪。他是如此不堪、如此犹豫地试图反复确认什么。   甚至也会想,如果江声真的讨厌卜绘……就好了,他们一辈子都没可能。   可林回又会因此觉得愧疚。他不应该这么想,因为他的江江是很好的人,卜绘也是很好的人。如果这个世界没有林回,也许他们能毫无芥蒂地做朋友,或者恋人。   他回握的力道收紧,指头钻入江声的指缝和他十指相扣。   在江声转过头的时候林回笑了下,在他目光中温驯地垂眸弯腰,低下头,用额头碰了碰江声的额头。   鼻息交织,林回的发丝搔动江声的脸颊。   “江江。”   人要如何成为圣人。   不要嫉妒,不要不甘心,不要有野望?   江声眨了眨眼,看到林回慢慢阖上眸。他拉起交握的那只手贴在脸颊,似乎很累了,声音都轻得像一阵风能吹散,“抱抱我吧。”   江声伸出手,林回就像温和的大型犬一样把头垂下来。消瘦的下巴抵着他的肩膀,轻声呢喃的气流温柔地流淌在他的耳边,激起一点战栗感。   “谢谢。”   他说。   江声不懂,“一个拥抱,你要谢我什么。”   谢谢你拥抱我这个不算太坏的坏人。   也谢谢你包容我说不出口的糟糕。   林回只是无声地把江声抱得更紧了些。   *   这条荒芜小路的尽头就是晚会的化妆间,等江声和林回靠近,就看到有学生从里面三两结伴走出来。   穿着礼服裙和西装的、穿玩偶服的、穿大棉袄睡衣的……各种千奇百怪的造型层出不穷。   林回颇有些新奇地望着这些学生。   化妆间里面的人应该很多,江声隔着很远就听到喧哗声。他把帽子眼镜口罩一个不落地戴好,然后推开了门。   进门不到两秒,江声还没把室内的布景看清楚,就感觉有人伸手把他帽檐压低,手腕也被抓住。   手心是滚烫的,指腹是粗糙的。不到两秒江声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但在对方准备拉他走的同一时间,他的另一只手腕就被林回抓住。   “谁?!”   林回的声音难得带着一点紧绷的警觉感,清越的声音压低,有某一个瞬间让江声联想到犬类的低吼。   “没事没事,小回。”江声抬了抬帽檐,安慰地反握住他的手,“是认识的人。”   “啊。就只是认识而已吗?”   面前的男生身影高大,穿着黑色的羽绒服,漆黑缭乱的头发散在眉眼。一双绿眸在灯光下有些晶亮,歪着脑袋,语气怪可怜的。   林回的目光在楚熄脸上扫了扫,似乎也认出了他是谁。   犹豫的一瞬间,楚熄已经把他的手从江声的手腕上拍开,然后一路拥着把江声塞到窗帘后的一方小角落。   这里远离最喧闹的地方,不会让江声被人关注到。   江声几乎没有一步是自己走的,一直到坐在椅子上都还没回过神。   “真出风头啊,哥哥。”楚熄靠近,眯起眼睛笑,眼皮上的浅疤带着点小痞气。   “你都来了,却不告诉我。你完全忘了你说过两天要来看我这件事!友情提示,我是会记仇的。”   柠檬香皂的味道很清爽,带着年轻男生特有的热度与荷尔蒙。像是从味道感受到阳光,进而觉得放松。   江声:“呃。”   他那不就是客套一下嘛。   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了,为防止被追责,江声选择了后发制人,“你不是也没有来找我吗?”   质问说出口,江声立刻转移了话题,“所以你怎么待在这里?”   楚熄的话题果然被他引走,“我看到你在射艺社的比赛了,看完我就猜你会来晚会闲逛,所以提前来给你做准备。”   江声:“你看到了?你在哪,我怎么没有看到你。是不是特别特别酷!”   “好多问题啊。”楚熄笑眯眯地说,“我站在边边角角,当时人那么多,你就算有意找我可能都找不到。很酷的,特别特别酷!我拍了——”   林回的手搭上江声的肩膀,“江江。”   楚熄刚拿起手机的手又放下,轻快爽朗的话音一顿,绿眸的光亮变得晦暗。   他嘴角笑弧扩大了些,望着他的眼睛弯起,看起来带一点大男孩的痞气,“我认识你,音综的那个男的。”   也是刚刚和江声拥抱的那个男的。   印象深刻。   搞那样的场面,什么嘛。看起来简直像是江声就是专门为他射箭似的。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他们都是倒贴的好不好。   楚熄往后坐上椅子,铁质的椅子立刻发出嘎吱的声响。一双长腿岔开,腿和江声的膝盖触碰着。   他看向江声,有些疑惑和淡淡的委屈,“他现在是哥哥的朋友吗?可是打断别人说话,真的很不礼貌。”   林回正要说话。   楚熄修长的手指支在脸侧,“算了。也对,毕竟我也就是个‘认识的人’而已,哪里能和哥哥的朋友相提并论呢?”   江声:“呃……”   “我也认识你,楚熄。”   林回慢吞吞地说,他的手捏在江声的肩膀骨,拇指抵在后背轻蹭了一下。   江声对他的一些小动作很熟悉。   比如这样的动作,就是林回在无意识地表达不爽。   他有一点生气了。   “至于打断你,”林回,“抱歉,因为我也有话要和江江说。”   两个人都离得太近。前面是楚熄,后面是林回。一种进无可进,退不可退的错觉油然而生,让江声放在桌面的手忍不住握紧!   江声:“……”   默默把战场留给他们好了。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楚熄和林回的目光交汇,一方扬厉,一方安静。   “嗯,没关系,你先说吧。”楚熄笑着,他大度地耸肩,腿在桌下一晃一晃地去碰江声的腿。   “毕竟我和哥哥认识这么久,在他这里还都是全名全姓,你和他才认识这么一会儿,他就叫你‘小回’啦。你一定很有本领吧,真羡慕啊。”   林回皱眉抬起眼,一张清隽的面孔被光影铺陈着,慢吞吞又很认真地说,“我和江江认识五年了。”   楚熄诧异地张开嘴,“是吗,可是我和哥哥认识七年了诶。”   江声伸手堵住楚熄的嘴,“哪里来的七年啊!”   楚熄顺势埋在他手心,歪着脑袋,声音轻轻的,“这不是不争馒头争口气吗。”   江声:“……”   林回似乎觉得就此胜利了似的,得到结论,“所以我和江江是比你亲密。”   楚熄拿眼角瞥他一眼,继续和江声说话,“可是哥哥,你和楚漆认识十七年,都没叫他小漆。”   “小漆是什么奇怪的称呼,我从来都不会这么叫他的好不好!”江声眼角抽了下。点漆般的黑眸映照化妆间明亮的灯光,他道,“我以前都管他叫哥的。”   楚熄的眼睛睁圆了些,“什么?”   江声回忆起来,“是江明潮一脸病得要死了的样子,非拉着我的手说他只有一个遗愿,就是只能有他一个哥哥。所以才改掉。”   第一次直呼全名的时候,楚漆以为他是在生气,送了好些礼物来赎不存在的罪。   只不过最后知道原因的时候,楚漆还平静地质问了他好一番“哪个哥哥更重要”这种话。   恋爱期间,这个称呼也成为他半个执念。   楚熄沉默了一会儿。   从江声口中听到他和楚漆的亲密过往,比从楚漆或者别人那里听到的冲击力好像更大一些。   就好像撇开前任关系不说,他们的十七年也是受江声认可的、别人无法插足的,紧密的联系。   哦,不对,江明潮不是插足了吗。   听起来他甚至比楚漆更亲密些。不知道楚漆知道真相的当时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   楚熄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化,最后落定在一个笑脸。少年卷毛蓬松绿眸幽邃,俊美的脸上带着些乖巧,他问,“哥哥,你说要来看我的对不对。”   江声:“……说、说过。”   楚熄嘴角笑弧扩大,“所以,今晚去我那里玩也是理所当然,对不对。”   江声的手指猛地扣紧了座椅的边沿,“啊……我……”   林回按在他肩膀的手忽然控制不住似的稍微下了力,又很快松开,松垮地搭在江声的肩膀,轻声开口,“妈妈说,今晚希望我请江江去家里吃饭。”   江声额头有些冷汗,“我……我我我……”   楚熄脆弱地轻咳一声,捂着额头亮出手上的纱布,虚弱的声音低迷沙哑。   “哎,我的腿也受伤了,好疼好疼。这两天,哥哥根本不知道我是怎么过的。我现在,我别无所求,也只是想要哥哥安慰一下而已……”   江声:“……”   是不是有点过了。   林回的手捧起江声的脸,让他看向自己。他的目光像是动荡起来的海浪,慢慢地轻轻地说,“我很想你,江江。”   江声要崩溃了,“不是,你们到底在争什么……”   楚熄倏然轻声道,“我换了新的舌钉,哥哥。”   江声转过头,“?”   楚熄笑吟吟地张开嘴,舌心的水亮钉子圆圆的,似乎比之前那颗稍大一些。   林回不解地歪了下头,“江江……喜欢这个?”   “不是的。”江声摇头摆手无力地解释,“我不喜欢!”   “要试试吗?”楚熄完全不管他在说什么,绿眸弯着,口吻也轻轻的,“试试嘛。”   江声捂着头半晌,怒而拍桌,“啊啊啊!够了!可恶!我哪里也不去!” 第076章 口罩就口罩之   楚熄并不意外江声这样的反应, 他对江声有足够的了解。   他知道江声什么时候会不开心,什么时候恼羞成怒,什么时候又会动摇着、只需要添一把火就答应他的请求。   所以他故意做这样的事情,只是在向另一个人传达消息——我们远比你想象的亲密。   不懂吗, 没关系。   楚熄支着下颌, 目光带过一旁的林回。   既然不懂, 那就去想吧。   想想我和他进行到了哪一步;想想我们做过的事情他有没有和你做过?   去猜忌、去被折磨,去陷入狐疑的囹圄。   楚熄弯着眼睛, 膝盖碰了碰江声的腿, “别生气嘛, 我开个玩笑。等我一会儿,我去找人来给你化妆。”   江声下意识看向林回,“那……”   楚熄笑眯眯地说,“哦,没他的份。”   江声:“……”   就算他有所准备,林回也根本就不想承他的情,“我没关系。”   楚熄对着江声耸肩示意, 毫无心理负担地把错误推到林回身上, “可不是我故意不准备,是我早就猜到他是这样的反应啦。”   林回撇开脸。   楚熄转过身离去, 他还有条腿伤着,这会一瘸一拐地融入化妆间的喧闹里,江声看着他的背影迟疑地想了想,怎么怪可怜的。   下颌被温热的手指抵着蹭了下。   是林回让他转过头的意思, 江声收回目光。   林回是个细致的人, 有随身带着湿纸巾的习惯。他拆开湿纸巾的包装,洁白湿润的纸巾擦拭手指。   江声盯着他的手看了两秒, 呃嗯是很好看的手!但还是没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林回在他的注视下仔细地把手擦了一遍,包装和纸巾都一并丢进垃圾桶。   一遍还不够,他又拿出新的湿纸巾,擦第二遍。   然后才看着江声,轻声问,“他是很有意思的人,是不是?”   有趣,带着笑脸,知道在什么时候说什么,知道什么时候该闭嘴。是机灵的聪明的人,讨到江声欢心也是很正常的。   林回看江声的综艺的时候,看其他人也是这样。   似乎只有他囿于平庸的犹豫,在里面打转。   江声对他的喜欢到底来自哪里,才可以让他暂时收起张开的羽翼停在他这里?   他一直都没能明白。这也是他不敢询问的问题,人总是在畏惧去面对一个切实的答案,因此甚至甘愿被不安和反复的疑问囚禁。   江声疑问地说,“小回也是很有意思的人啊。”   林回弯着嘴角笑。   他也许是个好人、乖巧的懂事的人、笨拙的迟钝的人,唯独不是有意思的人。   他性格枯燥乏味又慢热,是一杯没什么味道的温开水。当各种饮料摆在面前,江声怎么会选择最无趣的温开水。   林回接受这样的事实,只是偶尔会觉得不甘心。   他垂下眼皮,把纸巾丢进垃圾桶,然后才伸手去碰江声。   有些湿润的手指从他的眼睛抚到脸颊,然后是嘴唇,像是一路隐晦冰冷的亲吻。   江声心脏轻悸,抬头看他。   林回和他对视着。   同样是黑色眼睛,江声的眸子总是显得那么特别。   勾翘的流线漂亮至极,睫毛纤长,瞳色干净,世间万物都自由地生长在里面。   林回手指压在他柔软的嘴唇上,指头带着一点湿冷,还有纸巾上的淡淡茶香味。   江声往后挪了下,林回就跟紧,一只手撑在他一旁的矮桌,江声到这时候才从他的身上感知到一丝极为轻微的压迫感。   光影让他的表情看不清晰,只有漆黑的眼睫毛在光下坠在眼睑,影子像飘忽的羽翼。   “我有一些疑问。”林回轻轻地说,“江江,可以回答我吗?”   “可以是可以……”江声有些尴尬地拉着他的手指。林回的手指始终有些固执地贴在他的唇缝,他张开嘴说话的时候,像是在亲他的手,“但是为什么要这样问?”   “在舌头上打钉子是什么意思?”   林回说。   “又为什么希望江江‘试试’?”   他的问题也很平静,毫无攻击性,似乎没有别的意思,抚按江声下唇的拇指却在不经意间轻柔地挤开江声的嘴唇。   江声眉毛轻皱了下,张嘴:“小回——”   林回默不作声地顶进他嘴里,拇指抵在他的舌尖。   江声呼吸一滞,瞳孔骤然收缩一下,“你干什么?”   他说话的时候含着林回的手指,声音有些模糊。   “我要看看,是江江的舌头上面也有一只吗?”   林回捏着江声的腮帮,换了食指伸进去检查,有些凉意的手指在江声柔软的舌尖上压了压。   到这里已经够了。   可林回像是被不知名的情绪支配,手指一下下地搅着他的唇舌,江声不得已眯着眼仰起头,脆弱的脖颈从围巾里扬起。   林回垂眸,散乱的发丝遮着他的眼皮,借着微弱的光看他不断推着手指的舌头,像柔软的珊瑚,红色的、带着一点水迹。   他抿起嘴唇,感觉到自己的初衷已经不由自主地发生了某种改变。   血管几乎爆开,鼓噪的心跳几乎要藏不住。   好奇怪,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又为什么会觉得……有一点轻飘飘像踩在云里的愉快。   这样对待江声明明是不对的。   但是、可怕的是,他好像又很喜欢看江声这样的表情。   似乎听到某种酥麻电流窜起的声音,呼吸陷入某种眩晕的短暂停滞。   林回用极大的理智控制自己的行为,呼吸似乎带着微不可察的颤动,轻轻说,“啊,没有呢。”   他把手指从江声口腔抽出来。江声立马呸呸两下,抬起头正想抱怨,就见林回低头,把脸埋在他的颈边,抱得很紧。   林回一开始有两个设想。   其一是江声其实也打了舌钉,和楚熄嘴里的是相同的款式,所以楚熄特意亮出来叫他看。   其二就是。   楚熄的这颗圆钉也许……会在某些时候起到一些助兴的作用,那件事他也对江声做过。   他想不出第三条,所以不明白现在他要怎么去想这件事。   他们做过什么,到了哪一步,江声对他有多少喜欢?   这些问题紧密地攫夺他的呼吸,让他感到一阵阵难以平复的痛苦。   他的鼻梁抵着江声颈侧,感觉到一点江声起伏的脉搏,然后闭上眼睛。声音慢吞吞的,陈述的语调,“我好讨厌他。”   江声推在林回肩膀上的手顿住,意识到林回并不是什么都没有猜到。   也对,是有正常生理知识的成年人,又不是什么纯天然笨蛋。   他抬起手摸摸温柔大狗的头发,听到林回说,“也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从今天见到江声开始,在恍惚的狂喜之后,他就一直感到有情绪在拽拉着他的脚踝,像魔鬼要把他拖拽入漆黑的深海。   他几乎要被那些无法控制的情绪淹没,而他甚至无法和任何人言说。   他不想嫉妒表哥。   正常的人际交往,正常地对一个人产生向往和欣赏,无论是卜绘还是江声都没有错。   他也不想嫉妒那个绿眼睛的男生。   他就算的确在对江声暗示着什么,也是他纯然的自由。江声有自己的心,会选择,是自由的人,他们要如何发展他无法干涉。   明明一切道理都非常清楚,情绪却无法自控。他哪怕在心底劝慰百次千次,都没法起到半点作用。   他就是非常、非常,非常的嫉妒。   “我努力地忍耐过了,一点不想我的情绪打搅江江的好心情,但还是没能控制住。”   他深埋在江声的颈窝,汲取他围巾里浅淡好闻的味道,“抱歉。”   也许一两秒,也许两三秒之后。   江声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怎么办。”   林回抬起头,江声的目光顺势落在他的脸上。黑眸望着他,声音几乎是一种低低的呢喃,“好突然,但其实,小回,我有点想亲你。”   所有声音都在耳旁消弭。   林回愕然地看着他,嘴唇张了张。   心脏鼓噪着,一阵激烈的酥麻电流从脊柱往上爬,他嘴角不受控制地流露笑意,半晌,他才轻轻地说,“好啊。”   就是一瞬间的事情,这个世界不再有冰冷的雨。所有困扰他、让他心烦的情绪,一扫而空。   原来所有的嫉妒,不甘心,微妙的恨意,只需要江声的一个肯定,一点点隐约的爱,就能没有理由地被抹去。   江声看了他一会儿,还是违抗本能的欲望在心里艰难地权衡了一下。   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再和林回有牵扯才对,别的人也就算了,但这是林回诶!   以后他要怎么和老师交代?   但在他思考的短短几秒,林回已经扶着桌子低下头,修长的手指用力到泛白。   红透的耳朵尖,紧张攒动的喉结,薄红的嘴唇呼出的气流似乎都带着轻微的颤抖。   明明刚刚撬开他的嘴巴摸了好一会儿他的舌头,怎么现在又看起来这么纯情。   但实话说,他其实有点不想拒绝。   犹豫中,江声忽然听到“唰——”的一声,几乎在耳边炸响。   背后的窗帘被拉开,林回倾身的动作猛地顿住,有些紧张踉跄着后退,肩膀撞到后面乱七八糟的杂物,发出巨大的响声。他捂着肩膀,慌乱的表情绷紧。   江声头皮发麻,扶在椅子上扭头看去,看到楚熄和一个高挑的女孩子站在背后,两双眼睛火炬一般盯着他看。   江声:“……”   啊啊啊!!   少年显然目睹了一切,手插在口袋里,目光在他们两个间扫视一眼,目光定定地注视了两秒林回。   林回黑眸静沉地和他对视。   半晌,楚熄绿眸才懒散地眯起,嘴角笑意浅浅,“你们在干什么?”   江声眨了眨眼,心虚地舔了下嘴巴,“没干什么。”   江声每次撒谎、或者心虚的时候总是会把眼睛眨来眨去。   楚熄弯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江声立刻把眼睛垂下去,避免和他对视。   楚熄沉默着,伸手抬起江声的下巴,粗糙的指腹贴着他的嘴唇蹭了蹭,没有问任何多余的事。   心脏像是破了一个洞,冷风贯穿他的躯体。   爱情是奇怪的东西,让人吃没资格的醋,管不该管的事情,嫉妒无法嫉妒的人。   楚熄几乎是习惯性地找理由。   江声如果对着他心虚,是不是其实也说明江声对他有一点特别?   如果他是随处可见的陌生人,那其实被人撞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是不是。   楚熄扯了下嘴角,放开手,感觉到轻飘飘但无法忽视的烦躁裹挟他的思维。   他对林回的预判出了差错,这个人不像他外表看起来那么羞怯和无用。   他咬了下槽牙,直起腰,对女生抬了抬下巴,“我哥就交给你了。”   魔女小姐靠在一边看戏,目光带着奇异的亮光在他们几个中逡巡。听到楚熄的招呼,她把帽子扔在一边就走了过来。   楚熄介绍道,“这是我同学,许镜安。”   江声隐约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是不是前几天才听到过。   但这会儿局势实在混乱,他的脑袋里一时间也没能想起什么,干脆放弃思考,“麻烦学妹。”   许镜安端详江声的脸左看右看,满意至极地笑起来,“放心交给我啦!”   江声的帽子、眼镜和口罩都被她摘掉放在一边。   凉凉的油彩在江声的脸上拍开,江声看着镜子里脸色惨白到可以去鬼片友情出演的自己笑出声来。   许镜安心情愉快地哼着歌,“画个小丑妆好不好?今天你就是马戏团最帅气的joker。”   江声低头看手机,随口回复,“倩男幽魂也可以的,我不挑。”   今天的热搜榜单很是精彩,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声总觉得都和自己有关。   #江声你到底有什么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卜绘被夺舍的可能性#   #楚熄说以后或考虑多拍、精拍请大家尽请期待#   #狗仔爆萧意身上有伤。影帝:没关系不是他的错#   #映光集团ceo正式更替,董事长依然姓江!#   #突然的恋爱疑似做票,请严查#   一眼带过,江声的目光在其中某个词条停顿了一下,依然没有点进去看。   林回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江江,这些不用的话可以借给我吗?”   江声抬起头,看到林回的手指着桌面的帽子。   “可以啊。”江声说,“但是难得来一次,不是有体验感一些更好?”   “不用了。”   林回的手指收紧,把江声的帽子扣在头顶,眼镜也戴上,随后拿起了口罩。   江声不解,“这个也要?”   林回也不解,疑惑地歪了下头,“不可以吗?”   江声眨了下眼睛,似乎有些不明白他的选择,但还是说,“可以。”   林回把口罩挂到耳边的一瞬间,忽然之间理解了为什么江声的表情会那样奇怪。   是江声用过的。   所以,有着他的味道。   口罩上带着一种很淡很淡的葡萄味,是江声身上的味道。   他有些茫然地想开口解释,但又觉得是否太过欲盖弥彰。   林回和江声认识很久了,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只是会在同一个房子里呼吸的陌生人。   关系的第一次破冰,是林回在阳台见到他抽烟。   细长、紫色、带着浮雕的烟支被他夹在修长白皙的手指间,捏碎爆珠点起烟条,甜蜜的烟雾瞬间就攫取思维。   他敲了敲玻璃,轻声问他是什么味道。   谁会不知道葡萄的味道,可他还是问出这个愚蠢透顶的问题。   也许他只是想找个借口,和这个只在偶尔来到家里的年轻男人说一句话。   江声那时候掀开眼皮,隔着烟雾回头看他一眼。然后掐掉烟,对他笑起来,尾音扬起,“葡萄。”然后歪了下头,“你是老师的孩子吗,好少见到你啊,你好。”   很平淡的初见是不是。   但也许那时候的味道和现在产生了某种奇异的联结,大脑不知道怎么瞬间就嗡鸣起来。   林回只是戴上了江声的口罩,却隐约感觉自己接触到他的隐私,因此察觉到了难言的晦涩和一些活跃起来的神经,他努力地告知自己,“这只是口罩而已”。   但依然觉得……他轻轻地、悄悄地闻嗅江声遗留味道的样子真的非常糟糕。   江声总觉得他是听话的好孩子。   但好孩子怎么会做这种事。   林回垂在一边的手蜷缩着,紧张地痉挛一下。   在江声没注意到的时候,他把口罩压在唇上,眼睫微颤,耳廓泛红。   好香。   他恍惚地觉得不对,不该这样,像是没被管教好的小狗。但实际上他呼吸的频率都变快了好些。   对不起,对不起。   剧烈跳动的心脏轰隆隆的,似乎耳边下起一场大雨。浓重的自疚感在他心头覆盖上一层阴霾,可某种清晰的情感像是划破云霄的闪电般亮起。   他的手指收紧。   江江的味道。 第077章 晚会就晚会之   被好心学妹火速画完妆后, 江声看着镜子,连自己都险些认不出来。   五官被油彩覆盖,皮相的昳丽被削减,骨相被草草勾勒强化出另一种惊艳的吊诡感。   脸上是经典的马戏团元素, 睫毛都被涂料搞得雪白, 口红涂出边界, 他没有笑,可笑唇依然咧得很大。   神秘, 怪异。   面无表情的时候甚至让人有些心惊。许镜安离得太近, 轻轻屏住呼吸看了又看。   毕竟只是学院晚会, 再加上时间很赶,许镜安没什么时间精雕细琢。然而十分钟完成的妆面效果依然这么惊人!江声实在是很适合靠脸吃饭啊!   她按住江声的肩膀嘀咕起来,“是我塑造方向有偏差吗?江声你现在看起来完全不像是马戏团的大魔术师joker。”   江声不理解,眨了眨眼,“什么?”   女生摸着下巴,盯着面前这个人漆黑干净的眸子看了又看,抓住一丝灵感, “像是那种三观不正、天真残忍、一直在做错事但完全不懂自己做错了什么的超级大坏蛋。”   楚熄的声音插入进来, “会有悲惨过去、让人同情,但一直到结局都不会洗白的反派角色。”   “对咯!”许镜安打了个响指, 弯着眼睛笑起来,她端详江声的脸,“你不考虑去演演戏什么的?这张脸感觉够赚好多钱。”   她感慨的样子像是在恨铁不成钢。   女生有一对狭长的柳叶眼,眯起时显得有些飒意风流。江声看着她的眼睛, 熟悉的感觉层层递进。   那个谁。   金毛, 鼻尖有痣,和眼前女生如出一辙的柳叶眼。   192八块腹肌的的那个谁, 许镜什么的那个谁。   许镜安弯腰摆弄着江声的脸,“你可比我弟好看多了,那小子肯定没见过你,不然怎么天天那么自恋。”   江声眉梢挑起一点,“他很自恋?”   突然问起一个不相干的人的事情,发生在江声的身上有些奇怪。   林回某种机敏的直觉让他抬起头。   江声偏了下头,在镜子里和林回隔着镜片显得沉默的目光对上。   江声眨眼睛,对着他凶狠地抹了下脖子。   林回愣愣地反应了一下,然后竟然轻笑了一声。   “别提,花孔雀一只,真不想说和他认识。”许镜安顺着江声的目光从镜子里看了眼林回。   男生穿着白色的羽绒服,裸露在外的一双手骨骼清瘦,瘦削干净。鸭舌帽盖着眼睛,但依然能感觉到他身上一种非常宁和的气质。   和她对视,还很礼貌规矩地温吞点头示意,并没有因为她是情敌的朋友而有什么意见。   可惜。   乖乖仔怎么和楚熄这种阴险的家伙斗哇。   许镜安回过头捏着江声耳垂看了眼,咕哝一声,“呀,你没打耳洞。”   江声摸了摸耳朵。   楚熄在一旁说,“哥哥怕疼。”   林回轻声道,“与其说是怕,不如说是不喜欢。”   他和缓的声音都让楚熄觉得刺耳至极。   表达出什么很了解的样子,觉得比他更了解江声?   能得到优越感吗。   “你觉得我不知道么,”他眯起眼看过去,“所以呢,你要说你比我更了解他吗。”   楚熄知道自己不太正常。   他可以接受江声和别人有亲密往来,并对自己做很完美的开解,但不喜欢他们了解江声。   欲望和情感,在他这里可以被分割对待的。   ——如果这世界上只有我可以了解他就好了,只有我可以懂他就好了。   可是又清楚知道没这个可能,别人在更悠久的相处里更了解江声是正常的,却好像抹杀了他的某种特殊性以至于让他难以接受。   林回的声音清越,“我只是基于你说的话进行补充。”   “你是补充还是辩驳。”楚熄带着笑脸,“看我不爽很久了吧,快要忍不住了?因为我刚刚打断了你的好事?拜托该发脾气的难道——”   江声:“呃呃呃啊啊啊你们别吵了……”   楚熄:“哥哥你在给他说话!”   “……”林回安静又受伤的目光看向他,显然觉得江声的插嘴是向着楚熄。   江声:“……”   小崩溃一下。   许镜安一边看乐子笑得想死,一边手提箱里翻找,找到一双耳夹,给他戴上的同时不忘记给楚熄打打助攻。   “楚熄都没这么叫过他亲哥,我还是第一次听他这么撒娇。”   楚熄露出一种彻头彻尾的恶心表情,“我这么叫楚漆?你疯了吧?”   “是是是,你这么叫江声就不疯了。”许镜安切了一声,“没有血缘关系叫什么哥哥?司马昭之心了啊。”   ——可是你弟也管我叫哥。   江声犹犹豫豫,张嘴欲言又闭上。   他还无法确定到底是不是巧合。   许镜安松开手,一无所知地给自己的同学打广告,“楚熄人真的还不错啦,你要是空窗期玩玩他完全可以。”   林回:“……什么?”   林回有一双尤其好看干净的眼睛,让人觉得扯起这种话题都跟他不太适配。   她的目光在林回和楚熄之间荡了荡,把嘴里那半句“有什么,他恐怕自己都是这么想的”给咽了下去。   红色血滴耳坠在光晕中有着艳丽的色彩。   “这个耳坠看起来不是塑料的,”江声耳垂被夹住,有一点点疼。他不太舒服地晃了下头,手指摩挲那颗吊坠,棱面平滑细腻,“弄丢了怎么办啊。”   “丢了就丢了,又不是我的。”许镜安靠在灰扑扑的柜子上,“他那个非主流鬼火男稀奇古怪的东西多的是,丢了两个又怎样。”   “我会记得还你。”江声说。   许镜安耸肩,“随便啦。”   “咔嚓——”   江声回过头,看到楚熄放下手里的相机,脸露出来。   江声问,“你什么时候拿了这个?”   “有一阵了,我好像没见过哥哥戴耳坠。特别好看!”楚熄举起相机摆弄一阵,然后眯起一只眼对准他,嘴角的弯弯笑弧看起来很开朗,“检查完毕,电量充足,让我录个视频记录一下。”   江声慢吞吞地哦了一声,而后从他的话里想到了一件被自己抛到九霄云外的事情。   啊……他!放在沈暮洵浴室的那只相机!   。   完了,这下沈暮洵算不算捏住他把柄!   江声大脑飞速运转,然后又渐渐熄火。   算了,沈暮洵的人品还是值得相信。   何况捏住就捏住吧,这能威胁他个什么。   大不了就曝光,能怎样!你情我愿的事情!何况江声从来就不怕挨骂。   然后他又忍不住扣着手指眨着眼睛紧张了一下。   而且当时他拍的时候……就是,看起来不会像是他在强迫吧?   ……呃呃呃啊啊啊。   算了,强迫又怎样!沈暮洵不也是没反抗!play的一环罢了!   不行,还是得让沈暮洵发他一份。   他绝没有回顾的意思,真的没有!只是觉得这种东西拿到手里更有安全感,会占据一部分主动权。   等这一通思绪整理完毕,江声回过神,看到楚熄的绿眸定定地看着他。   名贵的翡翠落入尘泥,覆着些有些森暗的情绪。   江声:“……怎么了?”   别告诉我这也能读心。   楚熄攥住了手里的相机。   他有没有说过,也许说过很多遍,也许一次都没有说。   他真的非常、非常了解江声。了解到,一切他自拟定的缘分和所谓的心有灵犀,都来源于那种熟悉。   江声在这一刻想着什么?   那样疑惑、心虚、紧张,带一点恍惚的表情,敏锐地让他洞察到一些情绪。   他的宽容、迟疑、犹豫,他望着相机的视线,有另一层意味的象征意义。   楚熄看向手里的相机。   屏幕中,江声站在那里,眼皮耷拉着,睫毛在心虚地颤动。像是个诡诞的漂亮妖怪,黑暗吞噬他,与整个喧闹的世界割裂着。   许镜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机,“走吧,这会儿已经开场有段时间了。”   江声紧忙说:“好!”   楚熄站在原地半晌,才抬脚跟上。大脑几乎不需要怎么费力就想到一个名字。   沈暮洵。   在他们约定好的生日那天,江声用谎言离开也要去赴的那个约。   楚熄嘴角掀着一点笑,面具遮挡下的绿眸幽幽带着懒散的戾气。   好烦。   阴暗的情绪如同某种缠缚着枝干遮天蔽日的藤蔓。   江声不喜欢疼。正是因为不喜欢,所以性格偏向控制别人而非被控制。相机和沈暮洵联系在一起,唯一的可能就是江声在那个时候拍下沈暮洵的反应。   好玩吗。   楚熄的第一反应不是去思考这样是否是对的、正常的,而是——   他也可以让江声这么玩。   所以凭什么是沈暮洵呢。   一片喧闹的化妆间,他轻声说,“哥哥。”   江声转过头。   流动的光影晃过江声的眉眼,坠着一点淡淡的冷。   游离,缥缈,惘然。仿佛再踏进一步,都会坠入平凡中窒息。   楚熄咬了咬牙。   好烦。   身体的热意流淌过四肢百骸,心脏被锁在胸腔,狂躁的跳动一下下地撞击着胸骨。   对于江声和沈暮洵是否发生过什么实质性的关系或者进展,他更在意的是江声对沈暮洵的特别。   凭什么是沈暮洵。   他的眼眸有了些淡淡的阴鸷,抓着相机的手背跳动着青筋。   “腿……有些疼。哥哥可不可以拉着我走?”他声音闷闷的,有些为难和迟疑,“如果太麻烦你,就算了。”   许镜安啧了一声,没揭他的短。   那点痛对楚熄来说算什么啊,他能现场跑个一千都不带喘的。   什么瘸啊疼啊的,撒娇专用罢了。   江声走过来扶住他的手臂,“很疼吗?”   楚熄恍惚中抓住他的手腕。他吃了混血儿体型上的基因福利,粗糙又满是疤痕的手比江声大一圈。掌心可以牢牢禁锢住江声的脉搏,感受躁动的心跳渐渐与其共鸣,心绪平缓下来。   楚熄指腹在江声手腕内侧慢慢蹭了下,顿了顿,虚弱地咳起来,“没关系,我可以坚持。”   许镜安:“……”   想吐了哥。   能够被握在手心里的温度,终于让他感觉到心情的一丝平复。   楚熄的眼皮垂了垂。   不行,还不够,要想想办法。   今天的邀约已经被拒绝,下一次的机会就是下一期观众票选的双人约会。   他的票数还不够高。   *   室内体育馆占地宽阔,每一片划区都分比赛场和看台两部分。校元旦晚会一类的活动全部都在这里举办。现在只开了一圈小灯,环境有些昏暗,也更有氛围感。   红地毯在脚下铺开,灯带和气球被绑在看台上。被课桌拼起来的红丝绒长桌上是摆开的小点心,大学生来来往往如百鬼夜行,江声也是其中之一。   难得接触到正常人的生活,林回有些目不暇接。他感觉到一种很简单的愉快,自己仿佛和其他人融为一体,而不再有什么差别。   小丑先生扮相的江声,和带着面具的吸血鬼楚熄显然具备很高的人气,一路上回头率都很高,邀约更是收到无数。   晚会的氛围十分放松,除了有非常非常少数的人在跳舞,其实绝大多数分布在场馆的角角落落围坐一起玩桌面游戏。   江声带着楚熄和林回加入的时候,大家很热情地挤开朋友给他们让位置。   他把帽子压紧了些,坐在林回和楚熄中间,让他们挡住自己,然后小声和林回解释了一遍规则。楚熄则在征求同意后,把相机放在一旁高一些的位置。   楚熄今天运气实在太好,洗牌五次三次都在当国王,几乎把整个桌子的人得罪了个遍。   所以当新一轮国王诞生,命令“十二号和八号亲一个”,而可恶的吸血鬼楚熄举起手里的八号卡牌的时候,众人情不自禁地发出大笑的声音。   “可算轮到你了!”   “真是作恶多端啊学弟,你看,这就是你惹到众怒的下场!”   国王游戏的规则是必须遵守国王的命令。不过毕竟是玩游戏,没有那么强的命令性,如果实在不愿意也可以选择接受惩罚。   楚熄扬起眉毛,“我喝酒。”   “什么啊!你这样也太没劲了。”   “有没有白酒,给学弟兑上,”有人喧闹起来,“不然我真的不爽,我刚刚被他折磨了那么久。”   楚熄的腿交叠着,颀长的腿和江声的腿抵碰着。卷毛蓬乱,手指在膝盖上点叩。   “随便啦。”他笑眯眯地说,“我很能喝的,你们灌不醉——”   坐在他身边的小丑伸出手,楚熄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那只修长白皙的手随手一丢,手里的卡片甩在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热闹起哄的学生们当即安静下来看去,只见单薄的纸片在玻璃上滑出一段距离。   ——十二号。   江声后靠在沙发上,“去吧,把我的那一份也喝掉。”   起哄声顿时更加夸张了。   楚熄怔了下,目光瞥过一旁的林回,隔着口罩帽子和眼镜,很难看清他的表情,但楚熄可以想象他的心情不会有多么愉快,于是忍不住地笑起来。   怎么办,他真的太喜欢这样的感觉了。   他恨命运让他的人生跌宕,又爱死这种被命运绑紧的滋味。   他总期待着,向他人昭示他和江声之间的羁绊。他们之间就是有这样的缘分啊,哪怕是没有刻意安排,命运都会抽中他们的号码牌。   小丑的妆容有些浮夸。   但是大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他精致的侧脸、漂亮的下颌线,连喉结微凸的弧度都显得好看。白色的睫毛很长,让他的眼睛显得更加黝黑。沉默坐在阴影下有些诡谲阴森,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就算这样的妆容弱化他五官的存在感,但他脸部每一段轮廓线细细看去都是漂亮的。   小丑,大概是个很好看的男生。   楚熄眨了眨眼,毫无心理压力地改口,“其实我有点不胜酒力。”   小丑扭头看他。   听到他说话的人一阵嘘声,“是谁刚还在说自己根本灌不醉?”   “我说错了,”楚熄是真的有些懊恼,他怎么没有想到先看一看江声的牌号?   “其实我只是好面子所以才这么说,根本喝不了一杯就会醉倒的。为了防止最后回不了家,我还是按照国王说的做吧。”   江声:“你……”   “我准备好了。”他收起脸上的笑意,一张戴着面具也显得俊美的脸孔带着些严谨道,“来吧小丑先生,请对我为所欲为。”   江声:“……”   林回的手指在手里的酒杯上摩挲两下。   冰冷的,滑腻的触感让他有些下意识的排斥,他没有怎么喝过酒,刚刚却一连喝了几杯,这会儿头脑有些眩晕,连带说出来的话都有些不属于他的浓烈个人情绪。   “你刚刚不是已经拒绝了吗?”   声音因为平和与镇定反倒是压过了一种喧哗起哄的杂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林回瞬间就感觉到无数目光扎在他的背上,几乎要把他看成一只刺猬。   他不想抬头,不想去判断看着他的这些目光中有没有江声,手指更加用力地攥紧杯子。   江声会怎么想他。   如果江声也愿意接受这个吻,他是不是给江声添麻烦了。   可是,如果要他在这里眼睁睁看他们两个接吻,他会觉得很痛苦。   楚熄笑着看林回,绿眸半眯起,睫毛阖出一截阴影,落入他眼窝中显出些淡淡的阴鸷,“是因为我抢走你要做的事情,所以在对我发脾气吗。”   林回半抬起头,意识到楚熄在说那个化妆间内没能进行下去的吻。   他的手几乎把一次性杯子攥得皱起来,眼睛却仍然是慢吞吞的,平静而顿感的,“我只是在说事实。”   围观群众这才品出一点味道来。   二抢一啊。   他们的目光刷刷地看向了国王。   国王一巴掌拍到桌子上,“亲!”   欢呼骤然升起。   小丑站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看向他。廉价皱皱巴巴的西装在他身上挂着也显得慵懒,衬出挺拔的身形和劲瘦的腰线。   一双手修长,戴着一枚两元店就能买到的劣质戒指。绿色的玻璃宝石镶嵌着,在他手上有着细闪的光,竟然显得十足昂贵。   他用这只手扳过楚熄的脸,捏抬起吸血鬼的下巴。   围坐一桌的学生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紧紧抓着彼此的手猛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声。   林回抿起嘴唇,他的头脑有些混沌,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要不要发出声音阻止。   是江声想要的吗?   如果是江声想要的,他是不是应该不要打扰才对。   可他的嫉妒又在撺掇他去破坏,去捣鬼,去让他们这紧密又暧昧的对视破裂掉。   但另外一种情绪死死克制着他。也许因为江声已经站起来、做了选择,所以他无法言语。   江声盯着楚熄看,“怎么一脸很期待的表情?”   楚熄抬头看着他,深邃的眉眼俊美带一点小痞气。耳朵红着,绿眸闪烁两下,呼吸压抑着放轻,“毕竟这是哥哥主动的吻诶,不可以期待一点吗。”   江声俯低身,离得更近了些。   他身上的味道很淡很轻,几乎闻不到。越是缥缈越是令人希冀着肯定,让楚熄头晕目眩地仰起头,不受控制地想离他近一些、更近一些。   人群在惊呼到阈值的时候反而沉寂了下来,紧张不已地紧盯他们两个。   林回戴着江声的口罩,手指微微痉挛着收紧。   楚熄还在犹豫要不要闭眼的时候,就蓦地感觉脸颊被江声拍了两下。轻巧的声音。是羞辱还是宠爱,无法判断,只觉得大脑像被这样的动作和声音搅弄得混沌起来。   淡淡的热意。一点清爽的葡萄味,混合脸上油彩的淡香。站在他面前的人声音是带着笑和恶趣味的,“想得倒是美。”   楚熄的眼睛眨了眨。   情绪无法平复。   喉结攒动着,一切感官都被调动起来去感受着面前青年带来的一切,神经末梢雀跃地传递着某种物质,让他的思维和心脏都变得活跃。   江声松开他,转头弯腰拿起酒杯塞进他手里,抬起下颌示意,“两杯,喝吧。”   他的温度伴随阴影的离开远去,楚熄保持着后仰的姿势没有变。他接过江声递来的酒杯,喉结动了下,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   学生们发出失望的嘘声。   江声回到座位上,盯着楚熄喉结滚动着,把两杯酒都一饮而尽,对他扬起眉毛,才笑了下,“下一把。”   新的一轮洗牌,这一次是一个男生抽到鬼牌。   他绞尽脑汁想了想,忽然一拍手,“今天不是舞会吗?就这样吧,10号去下面……那个玩偶吧!邀请那个玩偶和你一起跳个舞!”   这个惩罚中规中矩,江声没什么负担地站起来。   目送他离开之后,楚熄站起,绕过沙发到对面,拍拍刚刚坐在他们对面的女生的肩膀。   楚熄是机警带着可控危险的性格。越是混乱的环境,他就越是警惕,这是他人生前十几年带给他无法抹去的痕迹。所以,他当时的吸引力纵然被江声完全吸引,某种直觉还是牵引他去关注到了某一些细节。   女生转过头,“啊……”   她的手机甚至都没想到遮掩。   楚熄只要低下头,就看到她屏幕上的照片。   夸张涂白的青年的脸上有一双被抹开的笑唇,边沿线有些模糊,像是被人吻过。红格子领巾有些花哨。脸颊坠着猩红泪滴,耳边红玻璃的耳夹闪着光,耳垂已经泛着红。   被他捧着脸的青年带着倥偬仰起头,脸上的面具反光。用一种有些晦暗的眼神眯弯着看他,披风上是彩绘的某种象征教会的图案。   光线落在他们身上显得有些暧昧,人潮涌起似乎能隔着照片听到喧闹声。   在众人包围之下,明明他们什么都没做,但给人的感觉似乎已经做过。某种氛围隐隐地围绕在他们身边。   楚熄的一双绿眸在避光时显出黑色,他垂着眼皮盯着这张照片。   女生这才终于反应过来什么,她一张脸通红,紧张地解释,“这个,呃,我!我只是觉得很好看,抱歉——”   楚熄蓦地打断说,“可以发给我吗?”   女生愕然:“……呃?”   楚熄把小号的二维码打开递给她。   在女生怔愣的眼神里,俊美的少年抬起眼皮。被面具遮挡的眼睛,隐约可以看到他眼皮上一道贯穿到面颊的伤痕。   他笑起来,用一种飘忽的语气轻快地说,“同学,随你开价哦。”   女生:“……一张照片而已,开价就不用了。”   她扫了楚熄的二维码,把照片传给他。   好险,差点拿到人生第一桶金。   女生想了又想,忍不住小声问,“他是不是那个谁。”   楚熄扬起眉毛,表情飘忽:“不知道呢。”   “那那那!你俩是不是真的?”女生手指紧张地握紧,“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无可奉告。”楚熄说着,表情却明显愉悦一点点。   “你俩不是真的,那洵声总该是真的了吧。”女生碎碎念,“朱砂痣好磕的。”   楚熄诡异地停顿两秒。   “你在说什么?”他说,“我俩当然真,比真金还真。”   女生抬起头。   “比什么洵声、意声、漆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真多了好不好!”   楚熄有点牙痒痒。   他想说你有没有眼光,又怕流失潜在cp粉。   *   江声走下看台,视线随便一扫,立刻就找到目标。不远处穿着玩偶服的人正坐在地上百无聊赖。   大家探头探脑密切关注台下的动静。小丑先生走到玩偶面前说了什么,玩偶直接就把手递给了江声,那叫一个毫不犹豫。   遗憾的声音响起。   “我就知道,这个对于小丑来说太简单了。”   “他今天的扮相真的很酷诶,如果邀请我,我就算不会跳舞也很难拒绝的!!”   楚熄带着气闷靠在看台的栏杆上,手指碰到包里的相机,将其拿起。   有些生疏地扭动一些按钮,直到画面渐暗,江声成为人群中唯一的亮点。像有未知的光束追落在他的身,青年他的每一个轻快舞步优雅又活泼。   他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   如果不是旁边有那个碍事的玩偶会更好。   楚熄嘴角掀起一点,相机屏幕在江声的身上定格。   荒诞、神圣,光都那么恰好。   他的发丝飞扬又落下,半抬起来的眼睛温柔又无情。   也许因为小丑扮相着实特殊,吸引到不少人的观看。林回带着醉意踉跄几步,走到他很有些远的位置。   如果不是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江声现在就该和他一起回家了。   楚熄刚调整好的心情一下子剧烈起伏,厌烦地啧了声,一眼都没有看向他,注视镜头开口,“你是用哪里吸引到他的?”   林回一言不发。   楚熄冷脸微笑,口吻像是充满某种恶意的好奇宝宝:“脸吗,身材吗,学识吗?还是你那不值一提的‘干净’或者‘纯洁’,又或者是凭借他老师的孩子的身份近水楼台。”   林回的目光继续看和玩偶跳舞的江声。其实江声也学艺不精,跳得好看,又总是跳错踩到玩偶的脚。玩偶在他的道歉里一声不吭,像是个闷葫芦木头人。   林回声音慢吞吞的,“你在向我发泄怒火,因为江江身边有你比不过的人。”   楚熄眉头拧起看向他。   林回的目光很平静。他总是收敛着锋芒,不希望自己身上的刺伤到任何人。   他是可以被忽视的白开水。   但是也要小心,不要把他推翻或打碎。   “在他面前装出那样虚伪的样子,好难看。”   林回把眼镜摘下来揉了揉鼻梁,他很少做出有攻击性的姿态,这样会让他觉得陌生。陌生之余,也许受到酒精的催化,他感觉到一丝痛快。   讨厌一个人,为什么还要给他尊重。   反感一个人,为什么还要沉默以待。   “当一个人觉得自己没有能够吸引他人的魅力时,就会用示弱来博得好感,因为弱小是一种胁迫的武器。”   楚熄笑起来,舌尖舔了下虎牙,拉长音懒散地说,“把我的问题转换为你的观点就是你的应对手法?还是说你其实也根本不知道你有哪里吸引到他。”   “说到底啊你不是中了自己的圈套?‘当一个人觉得自己没有能够吸引他人的魅力时,就会用示弱来博得好感’,到底是在说你还是我,你自己心里恐怕很清楚吧。”   楚熄的动作让林回想到了卜绘。   卜绘也有着尖利的虎牙,会喜欢在烦躁或者情绪波动强烈的时候舔一下。   林回手指在栏杆上敲动,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楚熄:“嘲讽的话随意,我不在乎——”   “当你发现你的哥和你喜欢同一个人的时候,你是什么想法。”   楚熄脸上表情有些冷,目光一寸寸扫视过林回的脸颊,在判断这是否是林回对他的一种嘲讽。   兄弟阋墙是没有争议的丑闻,楚熄喜欢往楚漆身上泼脏水,不代表他也喜欢被同等地对待。   “你毕竟比不过你哥。”林回压着帽檐,声音带着一种缓慢的顿感,他长得高瘦,瘦峭的一把青竹,给人的感官非常良好。“比起那样一个光芒万丈的人,你总是平凡到和他不那么相配。”   楚熄眉眼凝结一层阴郁的冰霜,嘴角扯着笑,笑音从喉咙里震出,“你到底要说什么?”   “所以、只要是正常人,选择你的哥哥也是正常的对不对。”   林回分不清他这是在对谁说话,是他的声音吗?为什么回音震耳欲聋地响在他的耳边?   他是醉了还是困了,他的心脏为什么感觉到刺痛。   方向感开始迷失,嗡鸣声伴随胃痉挛干扰他的思维,他因此用力抓住了手边的把杆。   他原来有这么强烈的不安和不甘。   但教养让林回没办法说出后面的话。他要说什么,他要针对谁,等说完之后,他要如何跟自己和解?   林回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向江声。   一支舞的时间正好结束。是漫长还是短暂,林回甚至无法判断。他只是看到小丑先生转身,摘掉帽子弯下腰身对着玩偶行谢幕的绅士礼。   楚熄的声音带着笑的气音,又显得格外阴冷,“选择谁,有什么区别吗。”   林回看向他。   “楚漆多了不起,十七年竹马不也是被玩玩就丢,勉强占着最好的朋友的位置,但有本事倒是去审审他今后交往的男朋友啊。他干涉得了吗?”   说到楚漆的痛苦,他声音有股快意。   “选择谁重要吗,不过就是个先后,有本事看看谁更长久。我只要等在这里,那么总有一天这个位置是我的。你说我没有能吸引他的地方,但这个怎么能由你定义。定义的人是哥哥。他谈恋爱不会看权势学识,他是看脸,还有‘感觉’的啊。”   林回慢慢地眨了下眼睛,心脏一点点浸入冷水里。   没有人注意到,江声离开后,玩偶蹲下身,从他离开的地面拾到一颗闪闪发光的红耳坠。   宽大的玩偶头底下,金色的头发若隐若现。 第078章 哥哥就哥哥之   楚熄v:【有点兴奋的一天。[jpg]】   蜂拥而上的网友从外面乍看小图就察觉到一丝通感般的兴奋, 火速点进去后,图片中赫然就是被女生拍到的国王游戏的场面——   聚会,酒瓶,小丑与吸血鬼。   两个男生之间距离若有若无, 被暗昧的灯光和纷乱的人群挤出一种私密感。情绪的对冲简直扑面而来, 看着照片都仿佛设身处地地想要屏住呼吸。   楚熄忍不住又点进去欣赏了一遍。   小丑的侧脸和下颌线条流畅, 血滴耳坠晃动着留下残影。坠在脸颊的泪滴和笑唇刚好被收录到,如此吊诡的危险物居然拥有漂亮的手漂亮的骨节, 让他看起来具备一种很难挪开视线的苍白而神秘的吸引力。   因此图中另一位主人公有些压抑和忍耐的沉迷感让人能够很好地共情。   哪怕再一次看这张照片, 楚熄依然为江声这样居高临下的视线感到心悸。他们紧盯着彼此的目光, 爆发的吸引力和挑衅感,好像能让网友隔着屏幕感受到他们彼此之间的温度和呼吸。   【我的天啊江江??我离科大很近听说江江在校庆火速赶去,我看到小丑了我还拍了照片!但我没认出来!啊啊啊![jpg]】   【请问@楚熄这算拉票行为还是doi石锤,显微镜女孩看到江声领口下创口贴了,不止一个(举起话筒)】   【和楚熄在一起就一定是楚熄留的吗,不能是别人?思路打开一点,都是成熟的恋综人了】   【笑死你很兴奋是吧!换我我也兴奋, 小楚你今天怎么回事吃这么好!】   【被江江捏脸爽死你了吧(嫉妒的眼神)】   【老天爷啊你快删了吧!我是无所谓, 我有个朋友@沈暮洵@演员萧意@顾清晖@楚漆说他会破防的。汗流浃背了!他真的看不来这个】   【啊啊啊我笑死,楼上要是真的把这四个之一召唤过来就有意思了!】   楚熄看着疯狂刷新的评论、和每刷新一次就以万数上涨的投票数十分满意。   现在的宣传图即双人约会第一名是江声219万。   太厉害了!他的哥哥很了不起!   可是第二名——沈暮洵166万票。   楚熄的表情几经变化, 脸庞笼罩在阴影下。如果按照这样的涨势继续下去,到时候势必又是他们两个的约会组。   以沈暮洵的名气来说这个票数并不算多,但据说这还是节目组做票压票之后的结果,真实票数约莫在180+, 为了不和其他嘉宾拉开太大差距而做了一部分人为干预。   下午的热搜以此为爆点被沈暮洵的粉丝好一番声讨, 话术无非就是“压票又怎样是抢不走的C位”一类,不知道的人恐怕还以为在搞选秀。   楚熄盯着这个票数看了半天, 卷毛下面的绿眼睛有些危险地眯起来,视线挪了一格看到第三位的自己。147万。   再看。   166万。   147万。   楚熄的尖牙咬上大拇指用力,痛觉让他有些烦躁。   这家伙背地里找关系了吧?!   还好现在因为那张发布的照片,熄声cp粉被正主领军出战狠狠上分,正在以足够迅猛的速度为这场赌局加码。   楚熄再回到他发的照片评论区,四个嘉宾已经不知道被哪里来的乐子人召唤过来。   沈暮洵v:【什么嘴脸^_^】   【就是这样,哥骂死他!正宫之位是我们的!】   楚漆v:【……】   【哥!没事!咱们再忍忍,等小楚和江江在一起再强取豪夺吧,我爱吃兄弟阋墙所以没关系】   【不用,这俩不用阋,根本没墙】   演员萧意v:【阿声开心的话,我倒是无所谓。可惜楚先生实在不是一个绝佳的选择。】   【翻译一下:楚熄你算什么东西,还有你楚漆也不是个东西。】   【哈哈哈哈兄弟就是这点好啊,一句楚先生能骂两个人!】   楚熄眉梢吊起,手指往下滑,发现没找到顾清晖。   也是,他这会儿应该还在忙着颠覆自己的舆论。从小号被曝光社死开始,他的过往被越扒越深。那种程度也许有人在背后操控,舆论把握的精细程度着实让人上火。   顾家的精神病史是其中最大且最无法辩驳的问题,因为这的确是事实。   知情人爆料顾清晖的继兄之一在二十一岁死于精神分裂后的自杀,大伯对外宣称死于心脏病,但爆料者讳莫如深,称并非如此。   这些尽管通通没有发生在顾清晖的身上,但却有发生的可能,把他这个在大众眼中冷静自持、极端禁欲的人拉下神坛。   他的洁癖、不能够与人接触、对私人环境的病态追求是否也是一些病症的伴随症状?   ——这当然与私德无关,却是一种窥私欲的狂潮。   最好所有人都一团乱麻。   楚熄才不会觉得顾清晖受到无妄之灾,他甚至有添砖加瓦的冲动。   不这么做是因为现在没空。   昏暗的房间,他把相机中的视频导入电脑。   录制时和林回的对话还清晰可闻,被他无声处理后搭配了bgm发上微博。   楚熄v:【谁是他今天玩得最好的人,不言而喻了吧。[mp4]】   没有提到林回,就好像今天是他和江声的双人约会。   视频是江声和玩偶共舞的录像。   轻快的小丑,笨拙的玩偶,奇异组合搭配出一种交织融合的怪诞。   场馆内的光线被压暗,恰巧是这样的暗色趁着背景音乐的鼓点,点出轻巧又危险的氛围。   舞步乱七八糟,很显然江声和玩偶都跳的是男步,谁都不想为对方妥协。说是跳舞,不如说像是一场散漫又轻快的对抗。   【我去,真的拍得好好…有一种感觉像是掌镜的人是最想过去握住他的手的人,于是让观众也忍不住有疯狂滋生的这样的想法】   【镜头原来真的能传达出情绪啊,小楚】   【我大彻大悟,姐妹们,投小楚啊!他能产出!约会的时候说不定还给咱们拍点照片呢,别家谁有这待遇我就问?】   【?!好有道理】   【既然都这么说了,我的姐妹得了绝症没有别的要求,就是请问小楚doi的时候能拍个视频让我看看吗,这是我姐妹一生一次的请求】   【没错,我证明,我就是她姐妹】   楚熄看着再次猛涨的票数,愉快地扬起眉毛。   虚假的票池对垒:靠粉丝投票赢得约会机会。   真实的票池对垒:机会把握在自己的手里!   *   vile,经典高奢香水品牌。从价格起步就让不少爱香人士望之却步,近期拟定推出新款香水,正在物色合适的代言人,并因此焦头烂额。   新款香水的核心概念为:惊奇、荒诞、梦幻。   国际巨星、顶流小生都在待考虑的范围内,合作过的艺人自然排名优先,但却迟迟没能定下。   毕竟是新款,而大众对于高奢品牌的试错容忍度总是更低,合作乙方也需要考虑能否得到共赢、而不是经此一劫反倒降低了自己的商业价值。   彼此观望着、拖延着,江声与玩偶共舞的视频就是如此恰到好处地在这样一个时机闯入他们的视野。   “和概念的确十分吻合,我得承认这样的扮相尽管随意但十分惊艳……”既定的事实是任何人都无法否认的。   这位艺人足够亮眼的皮相在被涂料掩盖后,完美清隽的骨相仍然恰到好处地吸引别人的注意。在昏暗其他人的身形被抹去,与巨大笨拙的玩偶起舞的江声,看起来更像是独自一人孤独而盛大的演出。   男人的视线忍不住再一次从屏幕中划过。   “但首先他还是一个没有承接过任何商务代言的新星艺人,他的粉丝有怎样的购买力不得而知。我们本身就担负试错的成本,怎么能凭空在他身上耗费机会!其次他的表现力如何,间接也关乎销量——”   “江的资料请发来我的邮箱宝贝。”金发碧眼的女人对一旁的助理抬了下巴,“威克斯,现在还没到那样的地步,冷静些。这个艺人的热度很高,你要看检测表吗?商业能力上,那个直播综艺通过打赏已经赚得盆满钵满也许能说明一些问题。”   “我很冷静,我希望你慎重些!他赚取热度的方式是以绯闻博人眼球——哦,值得一提,他还是楚家的那位明潮.江的弟弟。”   威克斯的手握着时尚杂志在桌面上,焦躁不安地敲动。   “除非是江亲自为这个弟弟做什么准备,否则我绝不放心你启用这样一个——我不是对他的私德有什么意见,但是你知道的——以绯闻而非实力出位者,他的粉丝在消费力上无疑非常逊色。”   女人查阅邮箱中的资料,“我认为一份面试邀约是他应该得到的东西。”   “我并不这样想,哪怕你选择他的那几位前任?沈与萧都是知名艺人,他们未必不能诠释这个概念。”   女人,“已经发送成功了,威克斯。”   威克斯:“……哦上帝,我会用土拨鼠狠狠踢你的靴子!”   收到面试邀约的严落白倒是认真地考虑起来。   江声目前的规划与音乐、影视剧都不吻合,他似乎也并不打算在娱乐圈久待。香水这样的奢侈品代言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vile的口碑好,投入华国市场数年,向来以尊重和质量赢得不少赞扬,爆雷的几率小。   其次拍摄周期短,一次mv拍摄、宣传片拍摄用时最长不超一个月。   最后,影响却非常深远,对江声而言是良性循环。新推出的试行香,江声如果作为它的第一款代言人与它绑定是一种必然。   严落白对着闪烁的屏幕思虑颇多,然后忽然发觉这个牌子有些眼熟。   想了许久才想起来,vile和knnos是对家。   后者旗下有一款极为小众、甚至已经不再有批号生产的香水,被楚漆买下并囤积了半个仓库。   至于他为什么知道。   ……江声说的。   严落白甚至还知道那款香水的名字,中译名为“过情关”。   这也是江声说的。   不仅如此,他还知道,江声是将它作为十八岁生日礼物送给了楚漆。而楚漆一直用到二十五岁,整整七年都在用这同一款香水。   而现在,找上江声的第一款顶奢香水,是那在楚漆和江声之间很有象征意义的香水的对家。   严落白的手指在桌面上叩击着,忽然感到一种荒诞,并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微笑,他也许在这短短几周经历了太多,以至于心绪宁静如同一滩死水。   这次这支也许更适合送给楚熄。   楚熄和楚漆水火不交融的样子,和vile、knnos不是很相似吗。   严落白的目光看向vile试推行的新型香水的概念文字。   [我在他身上,见到被粉饰太平的痴狂。]   香水名:[笼]。   “——叩叩。”   房间门被人规矩地敲响。   严落白抬起头,看向挂在墙上的时钟。   秒针一格格地跳动着,时针指向九。   *   “啪啪啪——”   江声拍门,“严落白我没带钥匙,严落白!”   “咔嚓。”   门被人拉开,江声松了口气,解下围巾正准备挂在进门的衣帽架。抬手的动作忽然一滞,站在面前的人绝非严落白的体型。   他看向站在面前的黑衣服光头保镖,双开门的胸肌让他的身姿尤为伟岸,给人一种刚进门又撞上一堵门的错觉。   江声顿了顿。   保镖颔首,让开位置,规矩地喊他一声,“江少爷。”   好久没有人这么喊过他了,江声对这样的称呼感觉到一丝陌生。   江声的目光错开保镖先生利落侧开的胸膛,直直往前望。   严落白站在不远处,“你回来了。”   江声眨了眨眼:“啊。”   好久不看严落白当正常人的样子。江声以为自己十一点回家,迎面而来的第一句话会是经纪人的“我以为你死在外面了”。   严落白的视线往右转,示意江声看去。   “笃。”   一只修长的手端着茶杯搁在了桌面,发出一声令人耳朵尖叫起来的轻响。   江声承认也许是他想尖叫,不是耳朵的问题。   这是只很好看的手。   皮肤能透出青筋的脉络,筋骨分明,瘦而不弱,十分有力。   视线往上看,是熨帖的中式西装。   暗纹在光线下有些冰冷的名贵感。衬衫被扣到最顶上,突出的喉结上有一颗不看就不起眼、一看就特别起眼的小痣。   然后是被发带束起的头发,瘦薄的下颌线,淡红的薄唇,高挺的鼻梁——   最后,江声与那双平和望着他的丹凤眼对视。   “江江。”他说,“我来接你回家。”   暖风的声音也显得刺耳,吹过室内绿植哗啦啦地作响。   江声忽然觉得房间里是不是有一台隐藏的摄像机,在拍摄这一幕兄弟重逢的场面。周围的人都是沉默的看客,连空气中的微尘都在窥伺他的反应。   但其实江声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说过了,他不恨江明潮。   他对江家的报复是应该的,因为江庭之手脚不干净觊觎他母亲的资产害死了她。   江声落到一无所有的地步也不能怪他,是因为他早料想到这一天却没有做好准备。   但是这也不代表江声还可以和以前一样和江明潮相处——更别提,两个人已经决裂过一次了。   江声绞尽脑汁去想自己该说什么,做什么表情,但大脑其实很空。像是喝空了的酸奶瓶,好像还剩点什么,让人想晃两下。   江声想他的表情也许显得很冷酷,否则江明潮为什么会用那样一种带着不安和隐忧的目光看着他,连手都沉默地攥紧泛起白色。   他眨了下眼睛,垂了垂眸,把手里的围巾丢到衣帽架上挂着。脖颈上的创口贴立刻就吸引到江明潮的注意,英俊而瘦削的男人并不言语。   “一进门就说这句话,期待得到我什么回答。”   江声脸上的妆已经洗干净,只剩下发丝带点湿润,软塌塌地搭在眉眼,“我觉得我会说‘好啊我们走吧’吗。哥哥,我不是小孩子了。”   他的哥哥安静地注视他,暖风在空气中浮动,吹起他的头发。他抿了下嘴唇,似乎压抑住逼到嗓子里的咳声。   江明潮比江声大四岁,在江声高中的时候,江明潮已经大学毕业。   他的家长会总是更愿意江明潮去开。   像每一个溺爱弟弟的哥哥一样,江明潮总是不愿意对江声有太多苛责,稍微管教一下都会担心会不会惹江声讨厌。完全不管,又害怕无害的弟弟被玷污。他还没办法把握那个度,表现出来的纵容总是多于严苛。   不管江声犯了什么错,江明潮都会在家长会开完,在夕阳下拢一下他的外套,以一个合适的、哥哥的距离和口吻说,“走吧,回家了。”   从他的口吻里,江声体会到的那种温暖是别人给不了的。   原来家是那样的一种东西。   犯了错也没关系,不是一个好孩子也没关系。一起回家,他会在家里等他。   楚漆也这样对他说过,但是江声知道哪怕是最好的朋友,等回家之后,他们也依然会分道扬镳。   江明潮不一样。   他们会回到同一个地方。因为他们是兄弟,亲人,属于一个家庭。   原来那就是他可以停靠的港湾,他曾经这样想过。   江声其实很喜欢听江明潮说这句话。   但是,那是过去的事情了。   江声轻声说,“江明潮。”   他喊的是哥哥的全名。   江明潮抿着嘴唇,漆黑的眼睛像是某种会被扬起来吹散的灰烬。   “你觉得你亲自来到这里就是你的诚意吗?”   江声一边走近,一边把口罩扔进垃圾桶,眼镜也随手丢到一边,砸在桌子上发出响动。   青年嘴角和眼睛都是弯着的,却好像覆盖着一层雾一样的模糊。   “你觉得你只要来了,我就必须要跟你走吗。哥哥,你真的好自信。”   江明潮笑起来,气流从肺部经过喉管呼出,他发出一阵咳声。他垂着眼眸看江声,觉得他像是在发脾气的小猫。   他挥挥手,保镖立刻点头,从房间内退出去。   严落白是最后一个走的,离开之前,他看了江声一眼,而江声没有看他。   很快空荡的房间只剩下江明潮和江声两个人。江明潮才站起身。   披在西装外的大衣袖口晃动,长发也晃动着。   他靠近,脚步声如同一张慢慢收紧的网笼罩过来。在江声抬起头之前,有些冷意的阴影覆盖在他的脸上,一只清瘦甚至可称之为骨峭的手,很轻地落在他的眉间。   没有温度,像是冰冷的石头。   “不要皱眉。”江明潮的指腹冰冷又柔软,轻而缓慢地把江声皱起来的眉毛揉开,然后擦过他的眼角,捧着他的脸。   亲近的姿态,看起来不应该出现在成年后的兄弟之间。   江声往后靠在柜子上,别开头无声避开他的触碰。   江明潮停顿了很久。   墙上的时钟每隔一秒都在咔哒作响,江声垂着眼皮,听到秒针跳动五下。   时间的计量单位应该是江明潮的沉默才对。   在江声的印象里,他每一次因为他的躲开而沉默,都是五秒钟的时间。   其实有些长,特别是切身体会的时候。   总觉得不该那么长的。像是思考了很多很多……那么长。   江明潮再次开口,似乎说出这样的事情都让他觉得恍惚和艰难,“原来只是和我呆在一起,已经会让你这么为难。”   热风没能让江明潮的温度变得更温暖一些。他身上也还是带着清苦的淡淡药味,苦涩居多,药草香很少,只有离得很近的时候,才能闻到一点微薄的被体温暖出的回甘。而江声已经很久没有闻到了。   江声:“你指望我用什么态度对待你?我以为你已经做好了准备。”   “什么准备。”   “不见面,不说话。重要的事情电话往来。”   江明潮沉默了片刻,“难道我只有在我的葬礼上看到你?”   江声呼出一口气,“也可以在江庭之的葬礼上啊。”   “我不明白,江江。我们是家人,你来和我住在一起,有什么不对?”   这次沉默的变成了江声。   有什么不对?   不对的地方多了去了,他都数不清楚。江明潮又怎么会不清楚。   他抿了下嘴唇,咕哝着,“我在这里住得很好,不需要换地方。”   “你从没有住过这样的地方。噪音很多,安保也不能……”   “在来到这里之前,我住的群租房连窗户都被前屋主的债主砸破了,”江声抬起头,“我缩在沙发上冷得要死的时候你在哪里,也许病得要死也许忙得要死?我不知道也不想管。”   江明潮定定地看他一会儿,侧过头,一连串的干咳像是某种破旧机器在艰难地运转,透出一种无能为力的锈顿感。   江声的手抓紧,装作无动于衷。   “是严落白把我从那里带出来,到现在你出现,一言不发就要让我走。你是谁啊,好大的威风,我又凭什么要听你的?”   江明潮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安静地看着他,浓黑英俊的眉眼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江声不和他对视,自顾自地说。   “你在管教我吗,还是希望我从这些经历中学乖一点。江明潮难道我是什么给点甜头就能跟着走的角色,你把我当狗,给一棒子,再给个甜枣,指望我能不计前嫌对你感恩戴德?”   江明潮只是看着他,然后安静地等他说完,才轻声开口,“你在怪我来晚了吗。”   江声的话音静悄悄地淹没入一片沉凝中,他眯起眼,“所以我说,你真的很自大。”   是吗。   可是江声也是一个很自大的人不是吗?   他这样和江声看起来,也许更像一家人吧。   江明潮为这无端的想法扯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他走进一步,冰冷的手拉住江声的手腕。   江声表情出现一丝怔愣的裂痕。   江明潮摩挲他的手背,一个用力就让青年的后背从衣柜上抽离,扑进他的怀里。   江明潮抱紧他,开始不敢用力,然后越来越紧。被发带扎紧的长发从肩膀落在江声的手臂,冰凉地流淌下去。   江声从胸膛感受到了他的心跳。   很慢,虚弱,稍微跳快一点都让人害怕。   “好像很久没见,可我还是很了解你,对不对。”他笑了下,“在问我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来见你,来找你,把你带走。是这样的吗?哥哥有没有理解错。”   江声推着他的肩膀,有些不耐烦,“你——”   “我没有忘记你,也没有不在乎你,我只是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   江明潮压着嗓子里的咳声,声音显得更加沙哑。他把脸埋低靠近江声的头发。   不熟悉的味道让他觉得疲倦。   是严落白家里的味道吗,还是因为他和他的弟弟分开太久,所以已经不记得江声的味道了。   “能够让他们给你关照的地方,我都安排得很好。江江,你不能这样想我,我从来舍不得你吃苦。”   江声在这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东西。   一开始破产后骂他的人很多,有的人是仇富心态驱使,有的人是真的觉得他感情经历太多害人不浅,但在很短暂的时间里,这样的声音就消弭了下去。   还有他来到恋综的第一天就想过,为什么当初严落白介绍的时候说是小糊综,但综艺的房屋配置却这么好。   甚至,他和沈暮洵的音综,那个刁难他的嘉宾,那么快的时间里被导演推出来,一切证据都齐全得过分。   有的人推他到谷底,却不舍得他摔痛。   江声感到一种无法形容的割裂和矛盾,他无论做出哪一种反应都是不恰当的。   江明潮的手握住江声,声音是安静的,带着淡淡的喑哑,“我只有你了。”   他已经抵抗住了虚无的命运预言,活过了十八岁、二十岁、二十五岁,现在来到了二十八岁。   他怎么敢肯定,还能熬到下一个冬天。   他什么时候会离开,什么时候会睁不开眼,他不敢肯定,也不敢做任何承诺。   “跟我回去。”他说,“好不好。”   江明潮的手搭在江声的腰,手指握成拳,虚虚的力度无法落实。身为兄长,对于这个距离,他实在是问心有愧。   男人的声音低而磁性,像是一种劝说,又或者叹息。   “我保证,你的生活不会和以前有任何差别。你和谁交往,又去做了什么,我都不会管。”   如果江声可以开心,他会努力去做一个豁达的哥哥。   “……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一直,留在我身边。” 第079章 考察就考察之   江声会怎么选择?   严落白得不到一个切实的答案。他从江明潮那里总能看到他对江声的留意。   而在江声这里, 严落白甚至没听他主动提起过江明潮的名字,仿佛这个人从未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他穿着单薄的衬衫靠在门边,暂时还没察觉到冷,眼镜却先起了白雾。   严落白摘下眼镜, 从口袋抽出布片擦拭。冷厉的眉眼暴露出来, 几乎是很轻易的, 就能令人察觉他今晚不同寻常的燥意。   夜间的楼道沉晦阴暗,仅有微弱的白炽灯光照在他脸上。   英俊的面孔印着阴影, 鼻梁挺拔, 睫毛都长而冷硬地垂着, 他像是陈列在美术展的雕塑,身上每一截线条都似乎在昭示他有多么不近人情。   白雾擦拭干净之后,严落白重新将其架回鼻梁上。过了半秒,他面无表情地再次摘下,来回擦拭。   看着他这一串似乎没事找事,烦躁已经在无言中爆发的态度,和他一起等待的两位保镖同僚对视一眼。   在江明潮身边工作这么久, 他们和严落白当然互相认识, 只不过职能上面没有交集。   纵然没有交集,却也知道严落白的为人。   能在江明潮身边得到一个被信任的位置的不会是普通人, 家世、心性与能力缺一不可,他留在江明潮身边,为了攫取更大的视野,得到更多价值的实现。   到江声身边做经纪人更类似于一种私人委托, 甚至可以说是上司的一种信任, 意在——除了你,别人去照顾他我都不放心。   薪资当然也得到显著的提高, 但这在信任之余却也算是一种贬谪。毕竟严落白早就已经不是会为薪水奔波的阶级,这对他而言是一种能力上的降维。   严落白心比天高,大概会和老板的弟弟相处得并不那么愉快——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不过他目前的样子……   保镖先生觑起眼,试图理解他几乎要隔着镜片把门盯穿的目光是什么意思。   细碎的说话声隔着门板传来,混在冷厉的风声中并不清晰。   严落白其实并没有多认真地在听那些声音,他的头脑如同紊乱而有序的立交桥,在并行思考着许多东西。   比如双人约会的票数。   现在楚熄的票数已经有隐隐超越沈暮洵的势头。距离投票截止还有时间,前三名的票数咬紧。但最后的结局要如何,其实只需要江声和他说一声,他希望和谁约会而已。   夜晚风大,严落白渐渐觉得有些冷。   皮肤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不适感让他头皮有些发麻。   这样的麻意来得突兀,让他平稳的思绪都不由自主地打断一瞬。   ——不知道江声和江明潮的关系怎么样?   豪门兄弟之间的关系总是很难说,更别提是继兄弟。   严落白的思绪滞涩,镜片后的目光仿佛被削弱般露出些茫然,但很快,错轨的列车被他扭回正道上。   思维依然维系着秩序,他的大脑运转依然理性。   vile香水广告的面试邀约定在月末,很显然江声不是他们的唯一选择。根据他们的概念文书上看,让他们对江声另眼相待的唯一理由就是楚熄发布的那条视频,江声的扮相恰好吻合他们的理念……   ——江声会和江明潮一起离开吗?   其实很轻易就能看出江声和江明潮关系说不上糟糕,从进门他看向江明潮的那一眼严落白就能分辨。   何况江声那样的性格脾气,难道不是谁软下来说两句话,就能让他变得心软又犹豫吗。   沈暮洵软下来求求他,他就能和他那个。   楚熄也求他,于是江声差一点走不掉。   他不懂拒绝吗,还是说他根本也不想拒绝。   严落白思绪再次一顿,心中升起些烦躁。   室内的两人谈话的声音变得更加轻缓不可闻,连字眼都听不清楚。   意识到自己在认真聆听后,严落白微微低了下头。没有定型的黑发半长垂扫着眉眼,若有若无的瘙痒和渐渐冰冷的体温都让他感到心烦。   另外沈暮洵工作室新歌的宣发合作也找上门,他们希望江声合作拍摄一支MV,脚本已经写好,暂定由沈暮洵和江声主演。歌曲编撰的进度当然没这么快,但提前这么久来找他们也说明了诚意,意味着需要做好在一次拒绝后被继续邀请的准备……   事实上如果江声每一次都拒绝了他们的邀约,这支MV的最终结局只会是胎死腹中。   ……   其实如果江声要走也是好事。   严落白的思绪七扭八歪地还是回到了这里,他面无表情地盯着白色墙面的那一个黑脚印,冷酷地想。   他的屋子里,因为江声无聊被掐坏的绿植已经数不胜数,替换工作让他在工作闲暇之余觉得不必要的繁忙。   也根本无需在某个人深夜饿了的时候被摇起来给他做饭,做保姆又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内,根本就是被某个家伙胁迫的。   也不会在半夜推开他的门检查他有没有盖好被子,加湿器是否正常运转。   另外他的那间房也可以重新回到他的手里,他已经睡了太久的沙发。   如果要回去睡,房间里都是江声的味道,也是让人心烦的事情。   严落白握紧了手机,细碎的黑发耷拉下来。镜片反光后的眸子透出一种高高在上且不近人情的冷漠。   他会把所有床品替换一遍,并且喷足足一罐的空气清新剂。   总而言之,他真的毫不在意。   “啪嗒——”   门被推开。   严落白攥紧的手指下意识松懈,他立刻转过头,发丝都因为回头的动作飞扬起来。   江明潮和江声是一起走出来的。   形销骨立的高大身形遮挡着室内的暖光。他的手揽着江声,很松垮地握着他的肩。突起的骨节起伏的脉络,在瘦削之余彰显着令人心惊的掌控力。   江明潮的咳嗽声停不下来,几乎一到冬天就这样。冷空气灌入他的肺部,冰碴子一样刺破他的喉咙。   “那就说定了。”他的声音沙哑着却带着笑意,和缓得像是徐徐吹来的春风。   严落白平静地看着,镜片后有些锋锐的表情带着条理性的冷淡。   江声眼尾翘起,给了笃定的答案,“当然。”   和他有些平淡的样子完全不同的,是江明潮温柔到堪称灿烂的笑容,一张总有些病中沉郁惨白的脸上仿佛被点燃了某种生机。   严落白从没看过江明潮如此外放的情绪。要成为一个合格的上位者,首先第一条就是要喜怒不形于色,江明潮是这上面的一把好手。   能够让他表达出这样的情绪,大概也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看了眼手机时间。已经到晚上十一点了,作为常年在深夜处理工作的人,严落白还不觉得很困。   他只是感觉到冷。   也许等回到房间里就会好起来。   保镖先开口,“有什么东西是江少爷的吗?”   严落白顿了顿。   江声刚开始来到他这里,只带了寥寥几件衣服,连去参加综艺都要借严落白的衣服穿。   但现在,属于他的东西或许比严落白自己的都多。   他信奉极简主义,但目光往里眺望一眼,里面有很多是在他的价值观里根本没必要买的东西。何况江声这样喜新厌旧的性格,实在没什么东西被他宠爱太久。   如果不是江声抓着他的手,用那双眼睛清凌凌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带着傻子都能看出来的、并不真诚的请求。   啧。   “挺多的,”   严落白沉静地推了一下眼镜。镜片后的眼眸带着情绪淡薄的凌厉感,说话的时候总让人很信服。   “如果要全部带走很麻烦,何况排不上用场的非必需品占据绝大多数,清点工作就需要浪费很多时间……”   话里话外编排江声是个麻烦的人。   江声歪了一点头,故意没开口,倒要看看他嘴里还能说出些什么话。   严落白的目光和他对上,说话的声音顿了下。   他大概没意识到,他现在的表情比撞到沈暮洵和江声在桌子下面乱来的时候还要糟糕。   他咽下了中间的长端无意义口水话,说,“……综上所述,我的建议是明天集中统计,后天进行统一搬运。”   江声靠在墙边,没事做捻着江明潮的长发,话却是看着严落白说的,“我还以为你要说,那些没用的东西反正被带走也不会有什么用,干脆留在你这全都砸烂呢。”   严落白的目光看向被一截头发圈住的白皙的手指,“……我的薪资不应该打水漂。”   江声拽了下哥哥的头发,“其实那些东西带不带走都没关系,对不对。”   江明潮的眼皮垂着,静静地看着江声耍坏。目光落到严落白的身上,而后眯了起来,“嗯,我会给江江买新的。”   江声耸肩,“好,那走吧。”   严落白一直看着他们走到电梯口,按下下行键后等待的间隙,江明潮攥着手抵在唇边发出闷闷的咳嗽。   江声转过头,“严落白,把我的围巾拿过来。”   严落白顿了顿,回到室内,把挂在衣帽架上的围巾摘下来。   也许是他的手太冷了,错觉围巾上还有着一点若有若无的暖意。他的手指下意识捻动一下,垂着的眼皮有些薄,挺拔的鼻梁把暖色的光隔出一段晦暗的阴影。   几秒钟后,他把这条围巾放回去。   拿起另一条一直备在这里,但还没有被使用过的围巾走出去,递给了江明潮。   江声正抱着手臂靠在电梯旁,清澈的黑眸在围巾上瞥了眼,眉梢抬了抬,“我的呢。”   严落白平静地回答,“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江明潮的目光看着他,瘦削又苍白的手指抓紧了灰色的围巾,“严落白。”   严落白顿了下   江声眨了眨眼,嘴角弯起一个弧度,“天啊,真是不巧。”   嘀声后,电梯门打开。   “江江。”江明潮喊道。   他的眉眼被阴影雕刻出清晰的轮廓,江明潮和他对视着,没什么血色的嘴唇淡淡扬起,像从前每一次晚回家之前,都会提前对他说的叮嘱。   三句话。   在上次他们因为江庭之的事情通电话的时候,他只说了两句。   “再见。晚安。”他的声音很轻,常年咳嗽对声带的摩挲让他的嗓子有些磨人的酥痒感,混杂在风中,如同窜入耳朵一簇滚烫的电流。   至于上次没有说的那句话……   他宽大而冰冷的手揽着江声的后颈,俯低身,轻柔地亲吻江声的额头,轻声说,“我很爱你。”   一阵清苦的药味袭来。   额头的吻都带着淡淡的冷意,在江明潮直起腰离开之后,江声都若有若无地感觉到额上残留的触感。   轻软的,柔韧的,一个没有什么意味的吻。   江明潮步入电梯里,江声看着电梯门合上,才挥挥手。   他没有走。   严落白一点点转头看他,看着在他面前发生的一切,急促跳动的心脏几乎要直接死在胸膛。   哪怕是个傻子,都能分清楚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了。   江声根本没有打算走。   严落白的心脏被高高抛起,脑中划过的第一个想法是,难道在江声心里,他比江明潮更加重要吗?   而这个想法,几乎像是裹挟某种错误的胜利感一般攫取他的心神。   极致的失落被这样的心情取代。   这一瞬间好像剧目的主角擅自加了一场戏,要把台下的幸运观众拉上台。于是舞台的灯光追溯到他身上。他猝不及防的惊慌恰巧成为演出的一环。   “……”严落白扯了下嘴角,“玩弄我好玩吗?”   漆黑的眼睛,漂亮的眉眼,睫毛的影子落在眼睑。   浅薄又寡淡的灯光落在青年的脸上,他的眸子有些直勾勾地看着严落白,然后笑起来,真情实意地说,“好玩。”   他转过头,往屋里走去,“哦,对了。让我看看,我的围巾掉到哪里去了?”   经过严落白身边,手腕被一只冰冷的手拽住。   他拽得太紧,江声几乎能够从他的掌心感觉到他若有若无的心跳。   江声看向他,抽了下手,没抽出来,于是疑惑地说,“你生气了?”   严落白的脸孔英俊又深邃,典型的薄情长相。哪怕皱一皱眉,都会让人觉得在耽误他的时间,不敢和他说话。   他现在就皱着眉,看江声的时候,脸上的阴影被切割开,冷厉感非常浓重。   上一次看到严落白这个表情,还是撞破他和沈暮洵的时候。   这一次的程度严重到能够和那次作比较吗?   “真生气了?”   话音未落,严落白拉着他手腕的手一个用力,江声顿时失去平衡砸进他的胸膛。   江声正想抬起头,后脑勺立刻被他冰凉的手制在怀里,男人冷硬的声音似乎不带情绪,“别说话。”   江声:“……你真的很难搞,严落白。”   严落白几乎是冷笑了一声,胸腔的抖动都叫江声完整地感知到,“你最没资格说这句话。”   冷风呼呼地吹,树叶哗啦啦地作响。   “听到你的心跳声了。”江声闷在他的怀里,呼气的热度像是直接熨烫在他的心脏,“这么大声,你会不会觉得很丢人。”   严落白深吸一口气。   “……我说了,别说话。”   这样的拥抱是什么意思?   以及,江声回去在衣帽架看到了他没有遗失的围巾。   啊,但是他没有问。   就像严落白也没有说。   可实际上,他们两个人都察觉到了   *   夜深了,路灯的光线在行驶的车里流淌。   车辆行驶得很稳,江明潮接了半杯水吃药,然后闭眼小憩。   很突兀地,轻而和缓的嗓音像是贴在他的耳边响起。   “不是你只有我了,江明潮。”江声是这么说的。   连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什么角度、什么表情,眼睫毛怎么垂着的颤动又抬起来的,江明潮都记得一清二楚。   声音平和地阐述着一个讽刺的事实,“你明知道,是我只有你了。”   我只有你了。   好强烈的唯一感。   相依为命,彼此依存的错觉让江明潮每一次掂量他的这句话,都依稀感觉到灵魂生出震荡。   他再次睁开眼,目光有些空洞地望向窗外。哪怕只是回忆,心脏依然陷入一阵空茫的悸动,酥麻的电流爬上他的脊背。   很少有人会说江声和江明潮相似。   这是很正常的,毕竟他们本就不是亲兄弟,无论是外表还是性格都很难找到共同点,甚至多数时候是拿来被谈论和比较的对照组。   可江明潮偶尔觉得江声和他很相似。   病弱或无害的外表,内心对这个世界带着高高在上的审视。   他们都不在乎多数人的想法,区别在于江声时常优柔寡断、有着十分泛滥的心软,江明潮有且仅有一个例外。   “你就是觉得我只剩你了,才敢这么肆无忌惮。”江声拉开他的手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江明潮往前走了一步。   江声往后退,“哥。”   这个称呼几乎起到一种让人窒息的禁锢作用,以至于江明潮几乎是立刻就停下了脚步。脆弱的脖颈上青筋跳动,喉结上下攒动,声音也沙哑起来,“——江江。”   当他对什么觉得不满,哥哥的身份就是最好的武器。   而当他真的想做什么,这就成为他寸步难行的枷锁。   江明潮挺拔的腰身佝着,长发如同丝绸一般在青年骨感清晰的手腕冰凉地流淌。   江声拽住他的头发,力度不大。   “你就算不管我,我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毕竟我们不是亲兄弟你也你不欠我什么,反而真要说起来,我欠你更多。所以哪怕你让我自生自灭我都不会觉得烦。”   他说,“问题就是,为什么你要装得不搭理我,又在背地里做你的老好人,叫我烦你的时候又让我不得不记你的人情?”   江声每说一句话就推一下他的肩膀,江明潮无法反抗,一直到被江声推坐在沙发上,然后仰起头看他。   青年的眼睛明亮,半眯着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失望。   “在我这样的境地,你一边吩咐别人给我优待,一边又隐藏在背后不出来。我是你英雄戏码里面亟待拯救的配角吗?”   他薄红的嘴巴喋喋不休,压得江明潮一句都说不上来,到最后,他像是法官拍板定论一样笃定地眯起眼。   “你想管教我。”   江明潮被他压在沙发上,表情也并不显得惊乱。一张总是冷静淡泊,带着久病戾气的脸上陷入一种浓郁的沉寂,长发散开,他看着江声,深邃的眼窝里睫毛闪动着,“我——”   “不是吗?”江声一只膝盖跪在他两腿间,伸手抓着他的衣领。   “你想让我学乖学听话,去见识一下这个世界多危险,然后意识到谁才是那个真正会关心我、保护我,对我好的那个人?你敢说你不是这样想的吗。反正你是我最后的亲人唯一的哥哥,你知道你在我这里还有最后的界限,你在试探我能承受到哪一步?对我的锻炼,调。教,还是别的什么?哥哥。”   江明潮穿得很单薄,因为他在室外的时间很少,总是在一个固定的温暖的地方办公。   “不,”他说,“我没有这样想,江江,乖乖,我不是……”   江声的手顺着衣领下滑扯开他的纽扣,里面只有一件衬衫。   “没有这样想,还是你发现你做不到?”他问,“我要听实话,哥哥。”   隔着柔软的衣料,江声的手能直接感触到男人躯体的肌理和张力,还有不能忽视的一道崎岖的伤疤。   见鬼了!病秧子哪里来的腹肌。   江明潮的呼吸被他简单的触碰扼住,他伸手攥住江声的手腕。指尖冰冷,掌心却带着些微温度,青紫色的血管在皮肤下流淌。   江声垂下眼眸,他的一切质问不甘和怨气都在碰到那道疤后消弭。   他甚至不用低头看,就知道起点在哪,又在何处收尾。   太熟悉了。因为他见过无数次,触摸过无数次,为此受愧疚和悲伤折磨无数次。   这是楚鱼憎恶他最直接的原因,是他的哥哥保护他的证明,是他们明明是继兄弟关系却这样要好的契机。   是他让一个病秧子短命鬼又去鬼门关走了一遍。   “算了,没关系。”   江声低着头,隔着那层单薄的衣料似乎能看到崎岖蜿蜒的伤疤,他的手掌滚烫地熨在上面,感受到江明潮的气息在避之不及地起伏。   他扯着唇角笑了下。   “我会原谅你,这次,下次,每一次。哥哥。”   江声的歉疚让江明潮痛苦。   他在江声心里是有地位的。而且分量不轻。   痛苦在于他分不清江声对他的特别来自本心,还是有几分来自他为他受的伤,来自迫不得已微弱的责任心。   他想得到更纯粹的爱,哪怕不是他想要的那种。   他掩耳盗铃不去思考这个问题,可事实上他不得不在意。   江声的思维很简单,他不想思考太复杂的东西。   他被爱包围着,他得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谁才是对他好的那个人,谁才是他的家人。江声的忽远忽近在折磨着他的心情,甚至江明潮曾经会扭曲地希冀和他真正存续血缘上的联系。   那样才是最无法被分割的关系,而不是仅仅被一个可有可无的称谓捆绑在一起。   沉默许久,江明潮冰冷宽大的手很轻地顺了顺江声的头发。   江声觉得自己像是在被一樽冰冷的石像捕获。很快,他也要被这样冰冷的温度吞没。   “是。你如果要听实话,”他的手摸过江声的耳朵,然后是有些发烫的眼角,脸颊。他的动作轻得像在碰什么易碎品,带着真实到江声无法分辨的怜惜,轻声说,“我承认乖乖,我真的这样想过。”   想过推江声入谷底,然后成为拯救他的那个人。   他是这样害怕江声的愧疚,同时又在卑劣地利用他的愧疚,他有些疯魔地追逐着在江声心里的唯一性。   就像他甚至不希望江声叫楚漆哥哥一样。   江声只能有他江明潮一个哥哥。   他的一生肉眼可见的短暂,像玻璃一样易碎,是一片会在温暖时消融的雪花。   如果他得到的,也仅仅是所有人都有的那份,而他甚至缺少多余的时间去追逐和填补,他真的会太不甘心。   “但我没有这么做。”他说,“我舍不得。”   江声默不作声,乌黑的睫毛垂收着,手掌摸到他的胸膛。   似乎在通过心脏的跳动,判断他有没有在说实话。   江明潮给他按着胸口,江声根本不知道这对他来说是怎么样渴求不得的亲近。   像是不那么亲人的小猫,只会在冬天才愿意窝进人怀里,所以会让人想留住,甚至禁锢。   但说到底,猫这样的生物,越想留住就越是疏远,越想禁锢就越是挣扎。   江明潮喉咙有些痒意,肺部的空洞像是山洞里的风疯狂呼啸。   他实在不愿意咳出声,影响现在这么这么这么好的氛围,于是调整着呼吸喉结攒动隐忍着。   和江声有两年三个月五天没有过正式的会面,两年八个月没有过接触了。   “你说我不来见你,但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来过。”   在路灯下,车窗里,在窗台边,树荫下。   在江声看不到他的时候,他看过江声千千万万遍。   他对幕后的打点,耗费的精力远不是他人能想象的。   江明潮冰凉的指节摸着江声的后颈,让他低下头来。   距离一下子变得很近,江声的呼吸温热地擦过他的下颌。   “太近了!”江声低声嚷嚷起来。   “乖乖。”江明潮的手指碰到他后颈的创口贴,轻声说,“最起码,别把我想得那么坏。”   他只是无法确定,江声会用什么样的态度对他,所以总是把无数次迈出去的脚步再无数次收回。   会憎恨他吗,会讨厌他吗,会把他从无论如何也要留一点余地的名单划走吗。   属于他的特殊也会属于别人吗。   也会和别人决裂冷战,但不拉黑他的号码吗。   要知道,江声手机里的特别铃声,从认识以来就只有他一个。   但如果这都是海市蜃楼,走近就将消失呢。   是否会不敢确定,不敢靠近,不敢言语。   江明潮把江声拉得更近一些。   他们已经完全突破兄弟会有的界限。在拥抱的时候,江明潮尚且克制地收紧手臂,抱都不敢落到实处。   现在已经是快接吻的距离,呼吸的濡湿都落在嘴唇上,他却还仰着苍白俊美的脸。   似乎只等恰好的一阵风,把他们撞到一起。   然后他会说抱歉,好让这个吻心安理得一些。   他期待的风没有来,江声别过头去,要离他远点。   江明潮安静地沉默了五秒钟,把他放开。   江明潮一直等到江庭之的事情发生。江声的亲生父亲出现情况,那是他计划之内的报复,也是他等待已久的良机。   他终于得到一个顺理成章的机会,向江声打去电话,去确认他的态度。   “江江。”他说,“我的承诺永久有效。”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做到。”江声说,“你有考察期。”   “我不明白。”江明潮看着他,丹凤眼动了动,“你的意思是,考察通过……”   江声说,“你如果真的能做到,我就搬回来。”   江明潮直勾勾地看着江声,呼吸的起伏微弱,没什么血色的嘴唇轻启,“期限?”   江声没有给他明确的答案,只是伸手拨了拨他的额发,一颗又一颗地为他把纽扣扣好。   “我定。”   车内空调温暖,江明潮却觉得有些冷。   所以,在江声在他面前和严落白表现出不同寻常的亲昵,他将其视为考验。   也只能是考验。   江明潮很容易把一件事情往糟糕的地方想。   亲昵他尚能忍耐。   如果江声要领着人在他面前接吻,或者……?   他完全不知道,江声的考验有几关,是随心所欲随口一说,还是真的会有他想的那样一天。 第080章 双人就双人之   “我只有你了。”   江声会对这句话很没办法。   这句话上一次出现是楚鱼离世的时候。   江明潮因为这件事忙碌到濒临崩溃, 他的身体难以维系他的高强度工作,不断吃一些神经兴奋药物维持精神,最后轰轰烈烈地在股东会上咳出血送往医院。   那时候是夏天,雨水和雷电都很多。在这种环境下他还记挂江声, 在夜晚匆忙地赶回来。   一身是雨的病人敲开江声的房门, 一边咳嗽, 一边在江声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沙哑地说,“你不是讨厌雷雨天吗, 我回来陪你。”   他似乎不觉得这多离谱, 别说继兄弟, 亲兄弟都不可能会这么做。   但对江明潮来说这只是一种简单的因果关系。   因为江声讨厌雷雨天,所以他要回来。   哪怕很忙,哪怕他状态糟糕,哪怕他病得一塌糊涂。   江声说他大题小做,根本不至于。   江明潮洗完澡挤上他的床,瘦骨嶙峋的骨架用力挨挤着他,箍得他生疼, “至于。”   “至于的, 江江。”他拉起江声的手贴住自己的脸。   手冰冷湿润,触到江声脉搏的时候像是个被人类体温烫到的非人类。深吸了一口气, 才压住狂跳的心脏和咳嗽,苍白英俊的脸上带着脆弱。   “你需要我,对不对?”   他这么说,可是无论是他自己还是江声都知道, 是他需要江声。   他太需要这种“被需要”的感觉来给躯体插上钢筋水泥做的筋骨, 好让他傲骨凛然地站起来。   他不能倒下。   江明潮生着病,发烧, 炎症,声音都轻又沙哑,在那个晚上抱着江声稀里糊涂地说了好多。湿润的气流滚烫地落在江声的颈窝,一身中药清苦的味道让江声舌根发苦。   江声安慰的话颠来倒去就是那几句,越说越困,见江明潮还没有离开的迹象,挣扎着睁眼看了看他,迷糊着问,“你要在这里睡觉吗?”   “不可以吗?”   “是因为男朋友介意吗?但男友是男友,哥哥是哥哥。”江明潮薄唇紧抿,“他比哥哥重要吗。”   “轰隆——”   巨大的雷声响起。   江声被吓了一跳,耳朵立刻被温热的手心捂住,声音消弭,他睁眼看到江明潮柔和而沉晦的眸子凝视他。   “我现在,才更需要你啊。”   隐隐约约的淅沥雨声,隐隐约约的心跳声。   江明潮的声音很轻,压抑过头的沙哑磨蹭人的耳朵。   困顿的脑袋没转过弯,眯着眼看他,但视线很快也变得黑暗。   半梦半醒中,江声感觉到捂着他耳朵的手渐渐升温,柔软指腹一下下摩挲他的脸。   带着一种茫然、空洞,故意为之的轻松,和紧随其后的一种……江声无法判断的情绪。   “我只有你了。”   江明潮一只手锁着江声的腰把他拉近,用力到手指轻微痉挛着,紧紧抱在怀里,呢喃的絮语就落在他的耳廓。   近日的强烈压迫是江明潮不曾承受的艰巨,整个世界都好像对他虎视眈眈。高强度工作和时刻警觉的神经让他疲惫。   他找不到地方休息。   直到回到江声这里。   等待归航渔船的港湾。温暖,闲适,明亮,永远可以信任的地方。   胸腔的心脏跳动的频率让江明潮觉得窒息,连日劳累骤然放松的神经让他倦意上涌。   他埋头在江声的颈肩,湿润的长发垂落下来,在紧密的拥抱和温度之外索求他的味道。   心脏是空的,冷风能够洞穿他的躯体。   他恨不得把江声揉进怀里,去填补那道巨大的空隙。   不够。   怎么样都不够。   他只有江声了,只剩下江声了,可这样的联系还不够。不安,紧迫,好像随时都会断掉的风筝线。   江明潮心脏发疼,压着咳嗽的声音低哑,脑中的弦都像是被高温烧断。他忍不住捧着江声的侧脸贴在他的脸颊,胡话从血色浅淡的嘴唇溢出,又印在江声的脸颊蜿蜒到嘴角。   血缘是唯一斩不断的关系。   他和江声为什么不是亲兄弟,他们的联系岌岌可危太不紧密。   永恒的爱情和永恒的亲情,至少应该让他抓住一样。但现在,他可能什么都得不到。   “我只有你了。”   拥抱江声的力道渐渐加大。   “无论如何,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能离开我,答应我好不好?”   江声完全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是感觉热流一阵阵扑在脸颊和耳朵,偶尔掠过嘴角停顿。他半睁着眼,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张口轻飘飘地呼出一口气,“……好。”   被抱得更紧。江明潮挺拔的鼻梁抵住他的侧颈,他紧紧闭上眼,胸腔中是锈顿的机器艰难运转,絮语几不可闻,“你答应我的,不要忘记。”   ……   “江声。”   “……江声。”   江声听到有人在喊他,可是他似乎被浓重的清苦味道包裹住,他睁不开眼睛。   直到一只手推了推他的肩膀,“……江声!”   江声几乎是惊醒般地坐起身来。   眼前一片通亮,没有雨,没有药味,没有江明潮。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总感觉被亲吻的感觉还留存在这里,被神经复刻着,有一些微烫的感觉。   严落白一只骨节分明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把手里的热可可递给他。   江声有些呆滞地接过来,两只眼睛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问,“哪里来的?”   严落白看他一眼,镜片后眼眸寡淡,“能是哪里?天上掉下来的,地里挖出来的,反正不是我买的。”   江声笑了声。   濡湿的发丝黏在他的面颊,眼皮上有了些红,嘴唇又苍白着,表情看起来太失神,以至于显得有些可怜。   严落白在方向盘上敲了下手指,还是忍不住放轻声音,低声询问,“做噩梦了吗?”   江声的手指摸了摸额头,上面已经有些冷汗。在暖风中都阵阵发凉。   他低头喝了一口醇香的热可可,热流浸润嘴唇,又很暖和地经过喉咙。   梦做了太多个了,以至于他丝毫没有入眠的轻松感。他恹恹地垂着眼皮,目光空空,怔怔地看着前方,“不记得了。”   严落白看着他道,“你知道你在梦里说什么?”   江声一直不知道自己还会说梦话,眼睛眨了下,转过来看他,“什么?”   “一直在喊,哥哥。”   “啊。”江声的眼睛慢慢地回过神来,他打开了一点窗户透气。冷空气流经额头,凉意让人心悸。他于是又把窗户关了上去,低着头,前言不搭后语的回应让严落白分不清这是他的回答,还是囿于梦境的回音。   “好像是梦到他了。”江声忽然叹了口气,“不算一个很好的梦。”   严落白可有可无地应声,似乎对他的梦境不感兴趣。骨节分明的手按下中控,咔哒一声。   江声这才发现他们早就到了。   他扭头朝窗外看去。这一次来到的目的地并不是他们之前的小屋,而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花园、喷泉,茂盛的灌木,从外面看去,挺拔的层高给人一种豪华感。   江声扯掉安全带拉开车门,把手中的热可可遗弃在了车前。   严落白瞥了一眼,“不要了?”   江声摆摆手,咕哝着,“有点太甜了,下次不要买这个牌子。”   “知道了。”   江声往外走了两步,又倒回来,“我提去扔了。”   严落白的眼睛在周围逡巡一圈,“这周围一圈都没有垃圾桶,我开到市区下车的时候顺手的事。”   江声打了个哈欠,点点头对他挥手,然后离开。   江声走远之后,严落白看向他放在车前的热可可。   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痉挛一下,手背的筋骨微动伴随青筋细微的起伏。   他看了眼江声的方向,眼睫毛没什么弧度,冷冷地扫出一些阴翳,又定定地转回还在散发热气的热可可上,手在方向盘上敲了敲。   *   江声根本没空去关注微博上的风波,他参加完校庆之后窝在家里打了好几天的游戏,别说有多爽了,根本没有想到去关注到底谁是最后的约会对象。   票数是公开的,所有人都能看到,江声也不觉得这个有什么悬念可言。   他猜测大概是沈暮洵,或者楚熄。   萧意倒是可能暗箱操作把自己做到第一;又或者故意把沈暮洵做到第一,再举报他做票搞点阴暗陷害,江声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好小人的一个阴湿角色。   江声忍不住摸了下胳膊。   天啊,他怎么这么了解萧意。   他恹恹地耷拉着眼睛,路过花园和在冬季关闭后只剩下丘比特雕像的喷泉,拉开了大门。   室内很宽阔,江声一眼就透过玄关看到了不远处红酒酒柜,连酒柜都价值不菲的样子。   他张望了一圈,没看到其他的人。   因为是双人约会,所以其他嘉宾还不见影子。   当然,毕竟也是都给了片酬的正规综艺,真的让其他嘉宾这么多天不登场也是不可能的,节目组又不是大冤种。   换鞋的时候,江声看到玄关柜子上有一张卡片。他抽出来,看到上面的字。   【恭喜,你们是被观众票选出来的配对之星!】   【你们拥有般配的外表和超高的人气,但唯独没有确认过彼此真心。你会对他的身份感到失望吗?如此突然地强行拼凑会发生怎样的矛盾?你会选择化解矛盾还是放置一边?会试着交换真心还是只当做游戏对待?你的临时恋人会和你的选择相悖吗?见证他的选择后,你会迎合还是抵抗?】   一长串的问题,江声眨了眨眼,直接跳过去看了下一段。   【本期节目之后,你们之间又是否会因为这段经历而产生另外的情感?突然的恋爱,我们拭目以待。】   转到卡片背面,则是游戏的规则。   【赢得爱情的法则:安全感、满足感、惊喜感】   【安全感:会有人对你们造成阻碍,记得在每一次、每一次的诱惑和挑战中选择与信任你的爱人】   【满足感:三天两夜中恋爱关系始终存续,请假定你们是货真价实的恋人,并从试着换用更亲密的昵称称呼彼此开始】   【惊喜感:在节目最后一日的烛光晚餐中,请精心准备一份礼物】   【届时,本期综艺算作圆满结束。当然,你也可以让它不那么圆满——最后的晚餐,你可以选择将这份礼物送给临时恋人,也可以送给你直面内心后,觉得更适合的人。】   江声把卡片放回原来的地方,换好拖鞋后一路往前走,跟随摄影机一路跟在他的背后。   这里的装潢有些古朴,天晴了好些天,现在又阴沉下来。否则这一路的拱顶玻璃应该在地面上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光,极为漂亮才对。   客厅有一座壁炉,上面是雕花灯架,光线从镂空的铁架透出繁丽的纹路,复古花纹的沙发上有个男人背对他坐在那里,一只手臂搭在外沿。   利落的黑色短发,宽阔的背部,听到他的脚步声回过头,挺拔的鼻梁优越的眉弓,绿眸在黑暗和火光中近乎黑色,显出幽邃感。   江声眨了眨眼。   “见到我很意外?”楚漆抬了抬眉毛。话音带着些散漫,成熟沉稳的嗓音漫不经意,修长手指把面前的酒杯推给江声,“要听听更意外的吗?”   江声坐到他旁边,端起酒杯嗅了嗅,“什么?”   “我刚刚去看了房间。”楚漆薄唇掀了下,墨绿的眸望着他,一错不错。声音有些低,“在这里只有一张双人床对我们开放,声声。”   江声:“……?!” 第081章 出千就出千之   也许因为眼型有着些细微的差异, 江声总觉得楚漆的目光更深邃。在黑暗的环境下绿色显出一种幽暗,静默无声且从不避让,犹如无光的森林凝视他的猎物。   和他的弟弟完全不一样。楚漆不喜欢那些乱七八糟又亮晶晶的佩饰,唯有眼睛会折射一点微弱的光。   江声总是不太能解读得出来, 他的目光在述说着什么。   楚漆长腿交叠, 拿起自己的酒杯喝了一口, 眼睫垂着声音散漫,“如果你介意的话, 我可以打地铺。”   江声眨眨眼张开嘴, 想说他只是惊讶, 不是在介意这个——然而还没说话,宽阔阴暗的客厅就登时亮起红光。   江声转过头去看,而后听到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哔——”声长响,冰冷的机械男音开口,一板一眼地说:   “你俩真是情侣吗,你俩真是情侣吗!你俩真是情侣吗?!”   “嘀,警报一次!每累积三次警报将触发一次惩罚关卡, 请嘉宾注意。”   楚漆:“……”   江声:“……”   江声麻木着转脸看向他的跟随摄像头, 恼羞成怒:“管天管地还管别人在哪里睡觉!”   【不仅要管还要看,我需要心软的神告诉我这次的夜间直播间是不会关停的对不对!!】   【啊啊啊不行还是关了吧, 让我眼睁睁看着我cp睡在一张床上却什么都不做,比让我死了还难受……】   【无所谓,开了我嗑老夫老妻细水长流,关了我嗑薛定谔的小情侣, 在我们看不到的时候他们其实已经那个过很多次了!】   【看到漆声同框就在流口水了谁懂, 大楚身材芥末好江江都能忍住不摸摸是因为戒色了吗】   【一句话:体型差,不嗑的人很没品】   【看外表就会想看他们那个的一组, 大楚被投来是应得的】   【来晚了,想问是怎么被投出来的啊?我记得之前的第一是江江,沈暮洵楚熄角逐第二?】   【简单的投票,实则产能大爆发!楚漆自己没拉票,他的cp大粉狂写二十篇产出,预测了这期综艺的二十个走向,路人和CP粉都叹为观止,想知道能不能被预言家料中所以。。】   【纯路人,你们cp粉好拼我说真的】   【新奇感罢了,有什么了不起!何况以色侍人色衰爱弛的道理望周知】   【查找楼上粉籍发现是楚熄家的,噢。吵不起来同情一下,亲自上阵都没赢过没出力的哥哥,代入自己会疯掉的】   【假扮情侣是吧,支持当面ntr以解心头之恨】   【???干什么!牛头人请离开直播间!漆声没惹你们任何人!】   ——疯掉不至于。   说实话,楚熄已经习惯了。   他不甘心、厌烦,憎恶,烦躁到胸腔堵着怒火,可是没有办法不习惯,甚至于说都有了扭曲的麻木感。   从他回到楚家的那一刻起,全世界都在向他宣布不欢迎他的到来,他是不被选择的顺位第二,不重要的planB,除非楚漆死了否则没有人会想起来的备选项、残次品。   利益至上的世界已经有了完美无缺的成品,因此他的存在可有可无。   楚漆会的,他做不到最好。   他会的,楚漆不屑沾边。   两者之间失去比较的意义,能力变成无法精确衡量的东西。   楚熄站在监控室的角落,帽子兜在头顶,耳机挂了一边。耳旁的玛瑙耳坠在光线下反着光。一双绿眸像是被车轮碾过的杂草,带着一种糟乱幽深的糜烂感。   他松垮地靠在一旁,注视手中的纪念币不断从拇指弹飞又被接住,发出细微轻灵的声响。   他不喜欢追忆曾经,但那些过往就如同口袋里的棉屑一样存在。   他过去生活的小巷人员非常混乱。五光十色廉价感十足的霓虹灯光照进牌桌,那些夹着烟又或者手上带着针孔的男人在桌上大呼小叫,怒目圆睁嘴脸痴狂。   脏兮兮……乱糟糟……吵得人想把所有东西都推翻,让人暴躁。   但楚熄会隔三差五地改头换面混迹那里。   赌徒的钱很好赚。   因为他会,出老千。   楚熄抬着眼眸,绿色的眸子如同幽林中的野狼,盯着弹飞的纪念币一错不错。   江声会更希望和他录制这期节目吗?   正面为是,反面为否。   监控室里环了一周的屏幕,除了他的跟随摄像机之外,还有其中一个监控录像录入他的背影。   身量颀长又懒散的少年耷拉眼皮摊开手,卷毛在兜帽下飞翘着。他等待那枚硬币砸进他的手心,然后攥着拳头一握,没有张开。   严导在背后喊了一声,把分布得天南地北丝毫不愿寒暄的嘉宾召集过来。   楚熄眼皮垂着,没有去看那个结果,而是径直把硬币揣进口袋走了过去。   严导手里拿了四张折好的纸片。   “你们四位就是本期节目的捣蛋组,假扮的情侣怎么能算作真的情侣?他们之间一定存在某种破绽,破绽又会在哪里?所以,请不惜一切代价让他们暴露出‘他们并非情侣’的事实,让警报声多多响起。”   “如果最终胜利的是情侣组——”   沈暮洵不耐地啧了声,“假情侣。”   严导的目光可疑地从他的围巾上划过,然后从善如流地改口,“如果最终胜利的是假情侣组,他们将自动进入假戏真做剧情,在下一期节目中享有优先约会的权利;而如果胜利的是捣蛋鬼组,则通过你们捣蛋成功的次数计分,在下一期节目拥有‘不被拒绝’的单方面选择权!”   楚熄掀开眼皮。   【低情商:撬墙角文学,高情商:捣蛋鬼】   “情侣组需要履行的责任为安全感、满足感、惊喜感,其中最后一天的烛光晚餐的送礼环节是重中之重。如果得到情侣之一的礼物,分数是其他成功事件计分的两倍。”   【那不就是逼着这些嘉宾去going江江,好让江江能在最后一天选择他们吗?!】   【完了,我宝感觉是那种很容易被忽悠上头的类型,能把持住吗江江(攥紧拳头】   【大楚压力才大吧!1v4什么盛况】   【靠,爱情保卫战是吧】   萧意抱着手臂靠在一旁,温和的眉眼在冰冷的蓝光下显出一丝阴暗感。他开口,清润嗓音如同温热的河流,“我们不存在平局的可能性吗?”   “存在。”严导,“届时选择权将交给被选择人。”   萧意颔首。   “但是四个人太多了。”严导说,“所以会把你们分成两组——行动组和干扰组,也就是直接干扰和幕后捣乱的区别!前者现场捣乱,可以直接对话、肢体接触干扰情绪,但需要注意,一旦同时被两人看见就会扣分。后者留在监控室,可以通过节目组的道具、手机,传达干扰信息,但短信一天之内限制五条,被认出身份就会扣分。”   “规则就是这些……明白了吗?”严导都说得有些口干。   楚熄望着他手里的纸片,“这里面写的是什么?”   严导说:“序号,1234,12为行动组,34为干扰组。一切全凭运气。”   楚熄的手插在口袋,掌心硌着的那枚冰冷的硬币已经染上他的体温。他说,“好的。”   【好可惜啊!如果能自己选的话,小楚应该会选行动组吧?感觉他会是正面硬刚的类型】   【沉默寡言的小楚格外帅气……不知道这么说他的粉丝会不会生气?就是他认真起来和楚漆的人格共性就会变得很明显】   【?你知道会被骂还说,故意的吧?谁愿意和楚漆有什么人格共性了!】   严导把手心里的纸条全部打乱了一遍,摊开手让他们抽。   楚熄第一个上前,目光低垂。   除了和江声有关的事情,楚熄愿意相信天意之外。   其余的,楚熄一概认为,事在人为。   他修长有力的手指遍布疤痕,捏着纸片打开,然后转过来向着镜头示意。   绿眸幽深,一隙长疤自上而下从眉弓贯穿到他的眼下,如同森林看着他的猎物。   他说,“三号。”   “干扰组。”   【啊啊啊啊可惜了!!我很期待小楚和大楚正面对上来着!】   【别到时候又是碾压局,小楚真的怪可怜的,但又不能怪大楚太优秀啊,这两兄弟之间的关系还真是无解】   他们说楚熄愚蠢卑鄙,能力浅薄,心思恶毒。   他比不上楚漆。   无论是这张带着伤痕的脸、粗糙的手、稀烂的履历,都比不过楚漆,机缘巧合拥有相似的血脉,应该算作他的荣幸。   楚熄笑起来,目光看向身边的嘉宾。   沈暮洵、顾清晖行动组,萧意和他是干扰组。   他率先开口,兜帽的外沿在他的脸上铺上阴影,让一双绿眸看起来幽暗的同时,细小的亮点又无法忽视。   “行动组视野局限,干扰组行动受限。瞎子背瘸子的故事大家听说过吗?其实,我们应该合作。”   楚熄曾经玩笑般对江声提起,说自己的确是一个烂泥巴一样的人,但如果在江声这里他也是被遗弃的残次品,多少会有些难过。   江声不太会安慰人,所以他没有说,“怎么会楚熄,你优秀帅气前途光芒万丈,怎么会是烂泥巴”这样的话。   楚熄记得那是在寻常的巷口路灯下,江声踩在他的影子下,伸出来的手挡着月光,缭乱的发丝在地面和他勾连着。   江声马上要去和楚漆见面,因为那时候他们已经是顺理成章的恋人关系。在这样的间隙,他得到和江声交流的时间。因问心有愧,因他喜欢江声、而江声变成亲哥的男友,所以就连勾连着的发丝阴影,都让他心脏乱跳地注视了许久。   “烂泥巴也很好。”   “为什么?”   “我喜欢花。”江声耸肩,似乎觉得他问为什么是奇怪的事情,“我喜欢的花会开在泥巴里。”   ……   楚熄把纸片塞进口袋,粗糙的指腹触到纪念币的表面。   事实上,在那枚硬币被他攥在手心的一瞬间,他就知道了答案。   他可以选择开什么花给江声看。   所以,真实的答案,也应该由他自己定义。 第082章 牵手就牵手之   江声盯着灯发呆。   暖色调的灯光是让昏暗环境不显得阴森的重要原因。静默中让人觉得是一座雪中小屋, 有着避难所般隔绝风雪的温暖。   江声在接受现实之后依然久久没回过神。   怎么是楚漆呢。   这绝不是嫌弃他的意思。   如果说要在嘉宾里面选一个让江声觉得最无法应对的人,那就是楚漆。   上综艺以来,他私下和楚漆的接触少之又少。   他重视他,也在逃避他。因为关系被戳破一个大洞, 江声已经不知道如何跟他正常地相处。从朋友变成恋人再成为朋友, 最大的难处就在于连普通朋友的相处方式都会显得像旧情未了的恋人。   但现在躲不了了。   不仅躲不了, 还得用情侣身份相处三天两夜。   靠楚漆不断退步维持的平衡,粘好的碎玻璃一样勉强的关系, 在现在这期节目里随便碰一碰就会崩塌掉。   到时候怎么办!   江声深吸一口气, 感觉到耳朵眼睛一阵发热。他伸手摸了下耳朵, 一阵阵潮浪般的犹豫上涨,他倒在沙发靠背上,解下围巾放在腿上。   楚漆支着下颌,深邃眼窝底下沉寂目光在他裸露的脖子上淡淡逡巡。   那里已经没有任何痕迹,但他的某种直觉还在滞留着。   江声没有察觉,拿过桌面的酒杯喝了一口,冰凉辛辣的酒液从喉管流淌下去, 像是吞了一口冰冷的火苗。   江声脑子里的两个小人开始久违地打架了。   没良心的江声A在说, 没关系反正你都这么渣了所有人都知道!再渣一点又怎样,何况这只是游戏没有人会当真!   有良心的江声B说, 会的楚漆会当真啊啊啊!   江声A:当真就当真,be结局也不过是小黑屋二轮游!这个cg你都打过一遍了还怕什么?!   江声B:没良心真好,完全不用去想给竹马哥的精神折磨会让他多痛苦!   A:(揪住衣领子)你也痛苦,在这段关系里你的纠结也很多, 难道不是你自己的感受更重要吗!为什么要为一个男人痛苦那么久虽然他是你曾经最好的朋友!   B:(无助的目光)可是!   A:再者你以为所有人都喜欢你喜欢到抱有永恒的爱吗?不, 永恒的爱根本不存在,所有爱是间歇性的, 掺杂你搞不懂不明白的绵长痛苦、怨恨、嫉妒、不安,爱情是甜蜜的苦果。你有过很多恋人,但只有这一个朋友,友谊才是长久的唯一的!你是对他好,才不愿他受到和别人一样的折磨。你已经给过他选择,那么现在也不过是再一个考验罢了,聪明人会知道怎么选!   B(被洗脑中):……啊啊啊啊!!   江声被他们吵得眼花缭乱,心里咯噔着。   完了,自私鬼基因要压过所剩无几的良心一头了!   他几乎确实有种站起来拍桌子说“我不干了”的冲动!   他站起来!   楚漆看过来。   江声又坐下。   他抱着头捂着额头,想把脑袋里的水晃出去,却感觉到一串尖叫要变成某种白汽从脑袋顶像火车头一样蒸出来。   为什么时间不可以像钟表一样调整!为什么人不可以回到过去!   江声冷静下来。   其实回到过去好像也无力更改什么,除非从一开始就不和楚漆做朋友。   那样的话江声会觉得难过,更无法想象楚漆从他的人生中缺席,那些空白将如何填补。   江声脑袋里吵得天翻地覆,听到一声刺入神经的轻笑。   他扭头看去,楚漆靠在沙发上,颀长双腿交叠,大块头让他看起来像是慵懒趴伏的白虎,目光幽幽的。   姿态很松弛。明明江声这种万事不管的人都在操心,可他似乎并不像江声这样顾虑很多,甚至有心情对他扬起眉毛,嘴角的弧度翘起一点,“小少爷心情不好吗,小的要做什么才能哄您开心?”   江声绷不住了,“我不想要脑子了。”   楚漆歪了下头,细碎的发丝晃动一下。   【不要的脑子可以给我吗,我下个月期末考急用】   【好想看这俩谈。。肉食性但很能忍且特别宠的大楚x身为猎物毫无自觉甚至在人嘴里蹦跶的小鸟江!就当是为了我,能不能复合一下】   【复合完再直播一下!】   【直播的时候多的不要求了,记得啵个嘴证明你俩爱过】   【都啵了怎么不结婚呢,我们江江特别纯情一个男生,一天只有一个初吻大楚你要负起责任哦】   【???今日的震撼性笑话】   弹幕都快在短短两句话里脑补到他俩结婚了,江声还一无所知地扶着自己的额头,“我的脑袋有时候会得出我不想要的结论。”   楚漆确实不懂这个。   “但是你已经在犹豫中知道了自己的答案不是吗。”   江声顿了顿,低下头任柔软的发丝遮盖表情,咕哝:“……倒是没有这么确定。”   他只是不愿意把这场不知会不会让楚漆栽倒的游戏定义为考验。   他是希望楚漆继续和他做朋友,但实际上江声自己都知道已经回不去从前。   只是可有可无的遮羞布,勉强维系的体面。   他无法一无所知并且心无芥蒂地对待楚漆,楚漆也无法伪装得豪无破绽。这是双方的破窗,江声能做的仅限于维持表象。   但是具体要怎么做,江声依然不知道,不清楚。   他撇着嘴叹口气,烦得有些牙痒痒,干脆伸手把桌子上的酒杯拿起来。   葡萄红的液体在杯中晃荡着,江声之前嗅闻的时候就觉得度数不低,进口发觉更是辛辣。   一口在喉咙里乱窜的冰凉的火苗。   他把这团火咽下去,等冲人的后劲儿冲到天灵感,然后仰起头准备潇洒一下一饮而尽!   手背忽然一烫。   江声仰头的动作顿住,扭头看到楚漆伸手拦住他的杯子,握着他的手背往下按,力度很轻,又让人觉得被烙了一下。   江声:“干什么?”   楚漆抬了下眉毛,瞥向他的酒杯示意,捏着他两颊晃晃,啧了一声,“说你是祖宗,你还真是。我们这是在综艺上,我把酒给你是让你尝个味道暖暖身子,没要你当酒鬼。”   “哪里酒鬼了,而且我又不是你……”江声把脸从他手里仰出来,在心里唉声叹气,郁闷地咬着杯沿,“没那么容易喝醉。”   江声的酒量很好。   一部分是天生的,一部分是他当声色犬马纨绔子弟的时候被狐朋狗友练出来的。   不过毕竟不是千杯不醉的身体,虽然喝醉到没头脑的时候少之又少,但偶尔也会有意识模糊不着五六的情况……就比如说江声悔不当初的那次意外。   后悔是真的。   很爽也是真的。   但因为是朋友,所以感觉尤其微妙。   江声和一个人的恋爱很少从朋友开始,所以才耿耿于怀直到现在。   他开始用力把玻璃杯咬得吱吱作响。   楚漆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近的。也许是江声发呆有点久了,等他感觉到下唇一重的时候,楚漆已经把酒杯从他嘴里救出来,“笃”的一声轻响放回桌上。   他只穿着单薄的黑衬衫,肌理的轮廓按理说应该并不明显,但哪怕是这样简单的动作,褶皱和衣料细微的变化又能够让人看出恰到好处的饱满。   江声盯着他的背看了两秒。   江声酒量很好,但和他相反的是楚漆。   不算特别差,但也不好就是了,不上脸但会上头。   比起他,楚漆才是不该沾酒的那个。   他问,“你喝了多少?”   楚漆:“一点。”   【小道消息,听圈内人说江江和大楚的恋爱就是从喝酒开始的】   【好好好,剪刀手就位!半小时后我要看到你们两个在全网酒后乱那个!】   【我们玩的说不定都是人家玩过的,指不定还没人玩得花】   【有句歌词是“能成为密友大概总带着爱”,说江江一点都不喜欢大楚我坚决不信!竹马赢不过天降我真的会难过,我从出生就在嗑竹马了!凭什么多年陪伴就要注定输给灵魂邂逅啊!!为什么!】   【这次就是大楚的好机会,说别人都和江江复合不了我认了,大楚明明努力一下说不定就可!】   【怎么就不是小楚的好机会了呢!要知道敌在暗我在明是最让人失去安全感的战术】   【灵魂伴侣怎么你们了?!就是命运安排的相遇邂逅有人的粉丝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节目组的广播开始滋滋作响,很快响起机械男音。   【你们是真正的情侣……吗?】   【为了验证这个命题,本期节目中二位将一共经历三道关卡的考验,全部通过后将获得丰富奖励!在今天,二位将应对的难关是——不完成挑战就无法离开的房间】   江声愣了下,问,“什么奖励?”   机械男音:【……】   【怎么会有人不问挑战问奖励的!江江你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   【节目组不要不识好歹,速速端上金山银山】   【好家伙,全世界只有我在乎那个不完成挑战就无法离开的房间吗……】   【比漆声超话大粉弄得刺激多了,这就是明目张胆给同人女递笔的意思吧!!】   很明显,机械男音是设定好的播放程序,所以在江声提问之后他没有做出回答。   “啪——”   江声吓了一跳。转过身回头看,见到左边的走廊的灯次第亮起,赫然是一种指示意味。   江声转过眼珠,和楚漆对视一眼。   未知的事情总是神秘而恐怖的。   如果里面是恐怖屋呢,要求他们必须在高强度惊吓中解密的那种!   光线一亮,楚漆的影子就显得尤其宽阔。优越的骨相便被光线描出阴影,眼窝很深,眸中绿意都被藏进阴影里,轮廓显得有些锋利。   不管怎么说,他这样的体型和沉稳懒散的目光,给江声的安全感总是很多很多的。   他结结巴巴,“你,你走前面。”   楚漆从善如流站起来,锋利懒散的眼尾瞥过江声。   青年盯着他,眨眨眼睛,漆黑的眸子带着某种催促。   他蓦地笑了下,忍不住伸出手狠狠蹂躏过江声的头发,在江声愤怒的目光中,又用手指拨弄着顺了顺。   “胆小鬼。”他轻声说。   江声怀疑他在说自己坏话,追问,“什么?”   楚漆:“我说遵命。少爷的命令我怎么敢不听。”   江声:“……你。”   楚漆眼皮覆着,绿眸中的磷火隐匿黑暗中,他在拉了他一把,手就没再松开,“走了。”   故意的。   江声觉得他故意的。   情侣局江声没办法拒绝他的合理请求,何况还是一个小小的牵手。   他被楚漆拉着往前,低头看着两个人交握的手。   手很烫,也很大,宽大的指节有力的筋骨,被攥在掌心的时候甚至能隐约感知到他的脉搏。   更早更早的时候,在江声没发现自己喜欢男生的时候楚漆就常常这样牵着他。两个人都没发觉哪里不对。   哪有好朋友不牵手的。   都好友了!十指相扣有什么不对,拥抱有什么不对,睡在一起又有什么不对。   江声被突如其来的回忆狠狠冲击了一把,狼狈地抹了抹脸。   救命。   他那时候、是真的这么想啊。 第083章 拥抱就拥抱之   尽头的房间被灯光指引着, 楚漆站在前面推开了门。   出乎意料,并不是什么特别阴森恐怖的地方。房间里的灯亮着,陈设符合这栋屋子整体的复古布局,光线比起客厅更温暖些, 似乎是作为一个活动间使用, 不远处是连通另一个房间的一道门。   江声跟在楚漆后面走进去左看右看, 退回来一只脚卡在门边,然后支使楚漆去房屋中间拿卡片。   “怎么会有出不去的房间!”他对着镜头说, “就算我不堵在这里, 你们以为楚漆那种大块头是白长——”   莫名熟悉的嘀声长响, 江声未出口的话被迫截停。   他脸上的快活变得麻木,四下寻找房间内的隐藏摄像头,然后和某个红点恶狠狠地对视起来。   机械电子音有着标准的抑扬顿挫,带着莫名的阴阳怪气,“你俩真是情侣吗,你俩真是情侣吗!你俩真是情侣吗!”   “亲爱的嘉宾,您已累计警报两次!每累积三次警报将触发一次惩罚关卡, 请嘉宾注意。”   “提示:不按规则进行游戏, 将再累积一次警报。”   江声抿着嘴巴,缩回抵着门的脚, 牙痒痒起来。   楚漆侧过头。他有着格外深邃的一张脸,下颌抬起,眉弓优越,吊起眉梢的时候表情就显得有些坏。   “声声。”他说, “手卡里提起过, 要换用昵称。”   “我知道……”江声捂着头,“直呼其名就不能是种爱称吗, 你们到底懂不懂!”   【好家伙,可是你对所有人都是直呼其名的啊宝宝??】   【一颗心只是能分成很多片,,又有什么错……能被江江爱过他们偷着乐就行了还管什么称呼】   【不过我真有点好奇,江江如果换昵称会管大楚叫什么?楚楚?漆漆?小漆?】   【和气质不太吻合的样子,哈哈有点子好笑】   楚漆插着一只口袋似笑非笑,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结下去,只是扬起眉毛对他弹了下手里的卡片。   骨节分明的一只手夹着那张卡片,像是魔术大师手里马上会变成鲜花的扑克牌。   “写的什么?”江声叹口气,抱着手。   楚漆把卡片展示给他看,“拥抱三分钟。”   然后他又用夹着卡片的手,随手往那道连通起来的房门点了点。高大的影子覆在江声的脸颊,显出一丝不大让人确信的危险感。   “然后离开这里,前往下一个房间。”   江声松了口气,“什么嘛。”   就这!   拥抱也是朋友可以做的事情,这个江声可以接受。   楚漆低眸看他的时候会习惯性地偏过头,发丝落在眉骨,深刻的眉眼被光影雕刻出更晦暗的色彩。   江声伸出手,等他走过来。   楚漆眨了下眼睛,嘴角似有似无地弯翘了下。   他随手把卡片搁置在一旁的柜子上,三两步到了跟前,提着他的后颈把他转过去对着墙。   “嗯??”江声莫名开始面壁思过。   脖子上炙烫的手指让他忍不住缩了下脖子,紧跟着就有只同样炙烫的手环住他的腰把他按着往后靠,温柔的力度,让他的后背抵上胸膛。   心跳的声音还感觉不清晰,但是奇怪的、亲密的安全感像是热流一样将人包裹。   江声有点想转过头看看他的表情,但是忍住了。   而在摄像头中,楚漆佝着腰垂下头,下颌抵住江声的肩膀。重量一压,江声不受控制地往前迈了半步。另一只手才不紧不慢地环上来。   然后是冰凉的、细碎的发丝扫过他的脸颊和耳朵。   江声耳廓有些发麻。   【omg他俩都这样了那么我脑一个墙边do不过分吧】   【大楚!!截图留存我cp第一个拥抱呜呜!给我的感觉真的好像一只戴着止咬器的巨狼,后背抱妙啊,怎么说呢显得他身材很好。。】   【好好好,看到江江吃这么好我就放心了!捂嘴发出尖锐爆鸣】   【脑一下我的be竹马,一个人在心里数心跳,在想还有多久结束。一个人闻他的味道,想着曾经他们拥抱无数次,而现在已无法做到全然的正当!竹马的最佳be就是全程参与你的过去,未来却不得不缺席】   【好操心啊!!身边的经验告诉我,从朋友变成恋人,最终结局只有复合和决裂,只要一方还残存一点感情就绝对没办法好好地当朋友的呜呜】   手很烫,温度隔着衣服缓慢地传达到腹部。   一个江声全然看不到楚漆的表情,感知不到他情绪的姿势。但这又是一个让人觉得很安全的拥抱,因为很温暖,很高大,被熟悉的气味包围,并且背后是一个能够信任的人。   空气也暖融融的,但好像有点太干燥。一阵阵涌动过来的时候,江声甚至错觉自己可以感知到气流的方向。   拖拽着他的记忆往回拉,让他跌入一片温暖的海洋。   楚漆是他的人生完全的参与者。   小学到大学再到毕业,江声想看到他的时候,他都懒散地跟在后边。一个哥哥,一个保护者。也许并不那么称职。因为他不管教,只是一味的溺爱。   他没法懂江声脑子里奇怪的脑回路,所以只能江声说什么就是什么。   江声的不少坏毛病都是他惯出来的,以至于有段时间他对常人的底线没有一个清楚的认知。   他们年龄差不到一岁,但楚漆比他大一届。   在放学后他们会一起回家,不过江声会故意捉弄他。比如淹没人潮假装视而不见,或者故意做奇怪打扮蒙蔽他的视线。   不是真的不想和他一起走,就是想看看楚漆能不能每次都把他认出来。   答案是可以。每次都可以。   偶尔楚漆也会和他玩点把戏。   比如假装没认出他来,等江声走过半个路口才从前面的岔路突然出现,拽着他的帽子,把闷闷不乐在心里骂了他一百万遍的江声踉跄拉回怀里。   紧跟着娴熟地将他的书包换到自己的肩膀,然后按着少年的头发乱揉一气,再拉过他的手。   在走过一盏盏路灯的时候说,本来想等一个路口再跳出来吓你一跳。可看到某个人表情那么可怜啊,在想是不是故意做出这种表情骗我的。   那是个很好的黄昏。   大地燃烧着,树叶沙沙作响,楚漆侧过头看他,绿眸中也被浸染明烈的色彩。   “算了,骗我也上钩。”他紧紧拉着江声的手,无可奈何,声音很低,“祖宗啊,我的小祖宗。如你所愿,你又赢了。”   又或者是,江声在不想写作业的时候抓着他的衣角恳求。楚漆左走,他就堵住左边,右走,就堵住右边,气势汹汹一直把楚漆逼到墙边,两手撑在他两旁,学着电视剧冷笑。   男人,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他这么说。   然后楚漆忍俊不禁地插着口袋凑过来,江声眨眨眼没有躲开。   他只是好奇楚漆要做什么。   他们那么熟悉啦。怎么会需要躲呢。   于是很近很近的距离之下,江声听到放学的吵杂声全从耳边路过,留下来的只有不那么明显的呼吸声。   楚漆维持这个姿势很久,然后退了回去,笑着说他像个不讲道理的校霸。   明明楚漆才像个校霸。   比同龄人优越得多的骨架、身高,良好锻炼得到的一身漂亮的肌肉、一张漫不经意有些凶戾意味的英俊的脸,总会让不了解他的人觉得有些害怕。   但江声觉得楚漆很好,能成为他的朋友被他认可,当然是非常非常好。毕竟江声是个很有眼光的人。   他处事认真又正直,正直中又带一点反骨,很多时候没法理解他,但会尊重他。   环在腰上的手臂蓦地一紧。   江声的思绪断了一瞬,感觉到楚漆更用力地把江声勒在他的怀里。江声被勒得发出一声闷叫,伸手拽住他的手指,“力气太大了。”   后面的人把手松了松,头低得更深,用额头顶住江声的肩膀。沉稳规律的呼吸和他的心跳一点也不一样。或许也相似,都正滚烫地、一下一下燎着他的后背,电流沿着脊椎一路攀爬。   楚漆更小的时候和江声谈起过自己的计划。说准备去雨林看一看,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做一个冒险家。   后来他就不再说,因为他身上注定有着责任。   这责任给凶恶的狼戴上了镣铐,让他无法远航。像是某种灿烂的负担,带来的荣耀让他光芒万丈,也让他黯然失色。   拿上登山杖出发的冒险家折戟在第一步。改变从他真正开始接手楚家的部分产业开始。   他需要变得更有领导气质,变得更成熟、更稳重。成为一个能服众、有能力、同时喜怒莫测的少年精英。   很多时候也没办法再和江声开那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只是还是会接过江声的书包挂在自己的肩膀,牵着他,然后散漫地揉乱他的头发。偶尔捏着他的两颊凑过来咬一口,掂一掂,说他好像又瘦了一点。   很多很多的记忆。   在江声没想回忆这么多的时候,回忆已经像是滚筒洗衣机里的纸巾一样到处都是。   怎么办呢。   江声知道不可能。可他还是想回到那样轻松,随意,不必顾虑太多的关系。   楚漆覆着眼,手按在江声的腰腹。隔着冬日的布料,连皮肤的质感都摸不清楚。   他曾经在这里留下一个又一个吻,近乎入神地凝望那些不为人知的痕迹。   但时过境迁,就连这样的拥抱,都已经很久没有过。   做朋友的时候,他们是好朋友。   但成为恋人,对两个人来说都是一种痛苦。   合理的名分让楚漆无法控制他的嫉妒和占有欲,而他的嫉妒和占有欲让江声无法忍受。   他不断地折磨他,只是因为要和他分手。   于是昏天黑地的掌控、桎梏,温柔的诘问被烙印在一个又一个无声的吻和亲密的索取里。爱意如同饥饿一般摧毁他的意志,让他无法在江声面前保全最后一点的体面。   人的情感总在对比中愈演愈烈。何况他违背了自己的原则,他在江声和楚熄感情正好时横插一脚,就像楚熄曾经对他发出的质问——如果不是那场酒,到底谁是和他在一起的那个你说得清吗。   说不清。   所以他无法不愧疚,更囿于怀疑。   他兀自地猜忌别人得到的是否比自己多,他究竟得到江声几成爱,他的爱掺杂多少友谊才勉强为之,他的不拒绝是否是因为谁都可以。   因为知道江声讨厌这些问题,所以他从没有问出口。可是,这些问题每分每秒都在他的大脑盘旋,无法诉诸于口,所以表现为强烈的不安,进而表达出紊乱的掌控欲。   他在一个又一个深夜,从后背拥抱着江声。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脆弱,麻木而顽固地等待着无声崩塌的极限降临,等待列车压过他的身体,等待一个终结、或者说被江声宣判死刑的时机。   “为什么不能和我分手呢。”   那时候,江声抓着他的手闷闷地问。   他还没有遇到过楚漆这么不好分手的对象,试过好多种办法。   冷战,半个月都不和楚漆讲话;热战,黏人黏到楚漆洗澡都必须给他打视频;折磨他。准他做,但是不准他动。   诸如此类。   “明明你也很痛苦……”他真的好疑惑好疑惑,“你还没受够我吗。”   楚漆是很痛苦。于是饥饿化成爱意,他低下头啄吻江声的后颈,挺拔的鼻梁用力抵住他的脖子。   天真的,残忍的孩子。   他不懂只有小孩子的世界,才履行“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这样的规律。   成年人的爱是脆弱又顽固的维系,只是需要绑紧在一起。   他没能绑到最后。   就像年少时和江声玩的游戏。   他又输了一次。   *   后背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隔着衣服鼓动他的情绪。也许有一瞬间产生了某种共鸣,以致于让江声手指缩紧,短暂地恍惚了一下。   三分钟……还没有过去吗。   他总觉得已经过去好久了。   成年男人的心跳在一分钟一百上下。江声低着头,看着楚漆按在他腰上骨节分明青筋突起的手,默默数着心跳,忍不住又分了心。   因为一直分不了手,江声从楚漆身边逃走。   去国外的机票已经买好,江声在短暂的犹豫之后,从五彩缤纷的浪漫之都,仓促改签到,一个能前往雨林入口的国家。   尽管他完全不会那个地方的语言,下飞机找华裔做翻译还被大坑一笔。   楚漆之所以一直没能找到他的踪迹,大概是因为他也没想过江声会跑到那里去。   他随口一提的计划,根本没想过不着调的江声会记住。   何况江声要分手要离开他,又怎么还会代他去他想去的地方。   他不明白,其实江声也不明白。   就像江声和沈暮洵说的那样。他见证到真正的森林、它在暗中觊觎每一位游客,是一种让人后背生凉的、来自自然规则的恶意。   阳光很好,雨水充足。   江声一踏入那里,就觉得那个地方楚漆会喜欢。郁郁葱葱,充满生机力和挑战性的危险。钢铁的城市是他的战场,遥远的森林才更像他的故乡。   很奇怪,其实他对楚漆的喜好有敏锐的直觉。但是偏偏往前很多年,都没发现楚漆喜欢他这件事。   是因为习惯吗。   太习惯楚漆对他的好,也太习惯那些早该看出不对劲的距离。这样危险的习惯,让江声把一切匪夷所思和古怪的行为都接受得很自然。   楚漆。   他唯一的朋友。   江声靠着他的胸膛,在心里思考。他无法接受的是楚漆的占有欲掌控欲,还是固有形象的崩塌。   他到底想要的是朋友的名义,还是朋友的关系。   可他们甚至连江声定义为朋友的时期,楚漆对他的优待都已经不像是朋友了。   环在腰间没有动过的手忽然抬了抬。   盖住楚漆手背的江声的手被他反握在手心,滚烫的温度连着楚漆的脉搏带动着往上,一直到江声按住自己的心口。   一瞬间好像,两个人的心跳借由江声的手达成某种联结。   “声声。”   江声发丝晃动着,漆黑的睫毛低下来,眼眸看着两人交叠的手,和在墙上印下的影子。   “你的心跳好快。”   楚漆的声音也抵着后背,像是从骨头里面传来,经流过血液把他环绕起来。   镜头拍摄到他错开江声肩膀抬起一点的眼眸。黑发散乱,浓重的绿色被压暗,让人隔着屏幕都能够感知到他强烈的情绪。   他的拇指摩挲了一下江声的指腹。手背的筋骨律动,又沉寂下来。   “为什么?”   声音很轻,很平静,很宽和。   似乎什么答案,他都能够接受。   可他为什么不沉默呢。他明知道江声是容易心动,也容易心软的性格。   试探的根本,是他还抱有期待。 第084章 坦白就坦白之   【你……你俩是不是早复合了瞒着我们呢??】   【谁懂我在上班摸鱼的无声尖叫!好简单的动作好直白的欲气, 大楚他就差把“求你说你还爱我,说我们还有可能”挂嘴边了呜呜】   【本来只是简单嗑嗑的我被逼得忍不住狂掐人中,说好的无心海王呢你的心跳怎么变快了,既然如此就别怪我造谣!好好好, 嘴上说楚漆是特别的朋友, 其实你自己都分不清是吧是吧】   【我就说怎么能是沈暮洵一家独大。。我们竹马党终于崛起了!】   楚漆的绵长呼吸静默地落在江声的后颈, 一阵阵潮湿热意像是电流,可当热意散去, 冰冷的酥麻一阵阵反涌。   江声正准备开口, 忽然听到一阵刺耳到让人头发炸开的嘀声狂响。   【嘀、滴滴滴!嘀——嘀!!!】   江声被吓了一跳, 扭头到处张望起来,茫然地问,“没听过的警报。这是什么意思?”   节目组的警报每次都会伴随嘀声长音,但这么乱糟糟的警报,听起来更像是有人上去乱踩一通。   乱七八糟的警报声反反复复、不厌其烦地骚扰江声的耳朵。   江声终于明白了它的意思,“是在说挑战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在江声说出这句话之后,警报声就戛然而止。   【嘀。】   还怪有礼貌地回答了一声。   【屁咧!!我计时了根本没有三分钟!根本没到!谁, 到底是谁打断我cp的世纪拥抱】   【楼上你忘了吗, 有捣蛋鬼这回事来着】   【捣蛋鬼的目的是引发警报把他们送入惩罚关唉,不是用警报干扰我cp亲热好不好, 我还没有听到江江的回答啊啊啊我不甘心!】   江声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笑出来,“这是什么和嘉宾的小互动环节吗,还怪可爱的。”   说完他顿了顿, 忽然就想起了另外不知所踪的四个人。   啊。   该不会他们就在监控室盯着他们吧?!   江声摸了摸后颈, 感觉有点头皮发麻。   楚漆的目光和不起眼的红点对视一眼,半眯了下眼睛, 可有可无地转过头,“也许吧。”   他松开江声,顺手理了下他的领口,“室内还穿这么多?”   江声一热起来就容易困,打了个哈欠恹恹地把外套脱下来,里面是浅绿色的毛衣,质感很好。   这次不是借严落白的衣服穿的。   呃,但是也没差,是严落白的钱买的。   想到这里,江声忽然感觉到一点不合时宜的荒谬感。   怎么现在看来,他吃他的住他的穿他的,还要压榨他的劳动力给他打工,看起来是不是有点太那个了。   江声挠了挠头。   算了,又不是没有工资!   手里的衣服被楚漆接过去,手里一空,江声的思绪骤然被打断了一下。眼前的男人深邃轮廓被柔和的光线弱化了锋利感,半阖的眼眸很有些危险的样子。又因为表情的放松显得很温柔。   江声怔忪了下。   楚漆眉梢抬了抬,“不走吗。”   “走。”江声说,“我在想节目组是什么意思,安排这些关卡能让我得到什么。问什么奖励也不说,万一过一关奖励一枚纪念币我真是大亏特亏!”   楚漆还没说话,江声就眨眨眼自顾自地补充,“比如你。”   “我?”楚漆推开了通向下一个房间的门,“我什么。”   江声,“他们到底懂不懂大总裁的时间有多宝贵,不给点好东西你是不会放过他的。”   楚漆:“狐假虎威的声声。”   江声木着脸盯着他看,“你——”   “也很可爱。”楚漆伸手捏着他的脸晃了下,扯着嘴角慢条斯理道,“说得对,不给点好东西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好哇,玩现实版天凉王破是吧】   【导演组:完了,什么叫好东西!】   门开之后,江声四处打量了起来。   陈设很简单,只有两把椅子两个桌子,是相对放置的。   江声盯着看了两秒,心里发毛。总感觉再加点恐怖元素就像是什么笔仙现场。   他甩了甩头把离谱的想法甩开,再往桌子上看,发现有熟悉的装置返场——曾经在第一期真心话中出现过的测谎仪。   机械音适时开口,帮测谎仪打了一下广告。   大意就是,这是第一期装置的二代版。芯片可以贴着指腹监控着人的心跳起伏,并准确地反馈出人的情绪,与传统通过心率探测谎言的方式不同。   是被提问到不想回答的问题的紧张,还是要撒谎的慌乱,人工智能能够用算法在区间内找到答案。精准性二度升级,且兼配有心率监测显示屏。运用到军事领域还不够格,但是在普通人群体中可以说是所向披靡。   当然,价格也会让绝大多数人望而却步,反正是江声现在买不起也不会买的东西。如果因为好奇心向严落白提出申请,抠门的经纪人先生会嘲讽他什么江声用头发丝都能想出来。   他盯着那两只仪器看了看,转向楚漆,“你来这里居然还是带着广告来的。”   楚漆已经找到了柜子旁边的手卡,听到江声的问题,他轻挑了下眉毛,没有回头,“目前我管理的公司旗下的产品只有这款相对有性价比,别的我想带也带不来。”   江声只是稍微了解一点。   楚家在芯片上很有研究,大方向还是伯父伯母把控,楚漆主攻生物科技,毕竟服务于研究,高精密性和强功能性就注定和社会大多数人脱节。   江声随便挑了一只椅子坐上去,对楚漆说,“我也想要一个!”   说完感觉这样的要求会不会显得他更像个吃软饭的,犹豫了一下,又坦然了。   他难道就不能吃软饭吗!   楚漆没有问他拿来干什么,随意地走过来,把手卡递给他,“周末送货上门。”   江声把手卡接过来,一边看一边嘀咕,“该不会是某个总裁先生亲自送货上门吧。”   “某个总裁先生的竹马,当然有这个待遇。”楚漆靠在他的椅子旁,随手把江声散落的头发勾了勾,“该剪头发了,声声。”   手卡上写着。   【感情的试金石,对待恋人,坦诚是第一条。   不坦白就无法离开的房间之——真心话十分钟!请嘉宾坐到椅子上、把手放在对应的装置中。十分钟内互相提问,请务必在墙面五秒倒计时结束前开口回答!】   简而言之:快问快答式的真心话。   在减少反应时间的时候,说真心话的概率更高。更别说还有专业设施在这里,当真是一点搪塞都不能有。江声感谢不是随机提问,随机提问有些问题他真的很不知道怎么回答,完全不想应付那个完全未知的惩罚关。   江声绑带拉紧,把手绑在仪器上,然后就见房间内灯光亮起,意味着关卡开始。   江声和楚漆大眼瞪小眼。   混血优越的肩宽几乎把座椅撑满,他半眯着眼望向江声,沉默了两秒。   楚漆的确有很多问题想问,而这也是个很好的机会。   但是毕竟是在荧幕下,他不想让江声太过为难。   江声率先开口,问,“我一直都想问,你和楚熄一开始为什么要打架?”   墙上的倒计时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开始飞快流逝。   江声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心脏都被紧迫感压得活跃起来。   而在楚漆手里,改良过的二代测谎仪闪烁着红光,代表着楚漆有一瞬间的迟疑——在思考是否要用谎言作为应对。   江声瞥到那点红色,他瞪大眼睛赶紧阻止,“你别忘了这一次如果再收到警告我们可是就要进惩罚关了!!”   倒计时只剩三秒。   楚漆深吸一口气,喉结有些艰涩地攒动两下。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在很久以前就和你说过。”   江声茫然地张开嘴,“啊?”   他短暂地怀疑了一下自己,确信无论是楚漆还是楚熄都没有和他说过打架的原因。   “我当时只是没有说,这是我们打架的原因。”楚漆眼皮覆着,顶光让他的眼睛显得有些幽深。很快,他闭了下眸,眉骨落着晃动的碎发,他薄唇翕张,清晰无比地吐出两个字眼。   “联姻。”楚漆赶在倒计时跳零的瞬间说,“我说,我希望和你联姻。”   红光湮灭,绿灯亮起,心率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慢地升到了一百二。   江声瞳孔地震,张合嘴巴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干巴巴地重复,“呃,你!好吧……”   还真说过。   只是,他当时也没和他说希望和他联姻这种话吧。他明明是给了江声几种办法,其中一条是联姻!   早知道就不问了,他明明问的是楚漆和楚熄的事情,最后竟然兜兜转转回到他自己的身上。   【嗑漆声是我八辈子福气……谁有我家这样的待遇!差点就结婚了!我昏过去】   【只有一句话好说……朋友就是欲.望的谎言,过去是这样,现在依然是这样,吸氧中】   【好好好!!民政局呢,谁来把民政局搬来一下!】   【我靠测谎仪真是好东西啊……而且不是大楚家里公司的产品吗,这下真是把自己坑到了哈哈哈】   【好好好建议给每对cp上一遍!让说谎的人无法隐瞒,让真心得到明鉴。。好你个楚漆,浓眉大眼的嘴上说好好好当朋友,背地里因为谁才是能和江江结婚的那个和弟弟打起来!】   【三个人的婚姻不是刚刚好吗,大楚上班有忙的时候,小楚上学也有忙的时候,得轮换着来才刚刚好,总不能让江江无聊等着吧!】   【重婚罪,,家人】   【一个结婚不领证一个领证不结婚(我开玩笑的别举报我)】   江声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动了起来。   他愣了下。   他口袋里有两只手机,一只是他自己的手机,另一只是节目组发的备用机。前者他设置了静音,所以是节目组的任务吗?   但到现在为止所有任务都是通过广播传达和手卡的,突然的短信好像有点奇怪。   这样隐约的直觉让江声感到迷茫,他打开手机,看到初始页面上弹出的一条短信。   来自未知号码。   【单线任务。离别、未知,是猜忌和不安的土壤,唯有信任是荡平一切情绪的良药。   今日要求:请在您的伴侣不知道的情况下离开半小时,完成对别墅的自由探索。】   楚漆看到江声有些不解的表情,问:“怎么了?”   江声张开嘴正想回答,又想起要求“在伴侣不知道的情况下”……   呃。   为什么听起来这么奇怪?   但似乎也很契合主题。离别、未知,猜忌,不安,是安全感的测验吗?   江声迟疑地眨了下眼睛,把手机放回口袋,“没什么。继续吧。”   【嗯??什么什么!瞒着不说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   【捣蛋鬼这就开始干扰了吗,这么快!但是怎么做到让江江肯瞒着楚漆的啊,不是说不能暴露身份吗】   【肯定会干扰啊,又是抱一起说你的心跳为什么这么快,又是说我想和你结婚的,能忍到现在已经算是英雄好汉!再忍下去就是大楚一个人的胜利了!】   【刚从小楚的直播间回来,我笑死,小楚和萧意都在楼上监控室气到疯掉了。。】   【啊啊啊什么情况?】   【小楚说大楚根本就是为了私心才想和江声结婚、完全没有考虑江声本身的想法,跟他谈都算了不起!怎么还敢要名分,真是异想天开!(原话)(我真的边听边笑)】   【对,还说只是危机公关的协议婚姻而已不领证只办婚礼,等江家危机过去就会离婚,笑死,我不信到那时候他真的能离】   【我的妈呀怪不得会打架,你们芥末精彩的吗我说】   江声刚把手机放好,就听到楚漆的问题,“你对婚姻的态度会有改观的一天吗?”   江声想了想,诚实地说,“我不知道,但也许很难。”   绿灯亮起。   “不想结婚,不是因为不相信伴侣,而是我不能相信自己。”   他靠在椅子靠背上,黑发如同流墨般落下,望着天花板的目光带着一种很安静的怅惘。   虽然这么说很过分很不要脸很让人讨厌,但是江声真的觉得自己是受不住诱惑的那种人。   虽然也对自己很失望就是了,但其实这是客观的评价。   对沈暮洵造成的伤害和后续绵长的影响已经让江声觉得很后悔。他那时候做得过火,把一段感情搞得根本无法收场,这样的结局江声不想再面对第二次。   谈恋爱是可以分手的,结婚了难道也要像谈恋爱一样随便吗。   不可以的。   江声看向楚漆,干净无害的眼眸带着一种脆弱的茫然,似乎他也不能明白自己的天性为什么是这样。   “我期待永恒的一切发生,但事实上,我的兴趣消磨得已经越来越快。我很难对谁再保持着长久的新鲜感。”   江声掰着手指头。   “和顾清晖谈恋爱的时候我还什么都不懂,暂时不算做数。”   【哈哈哈顾导你好惨啊,怎么连这里都没有什么存在感】   【?!所以这是正面承认了真的谈过?】   【顾导家底都被扒出来了,之前他粉丝还说和江声没有交集不可能谈呢,其实是以前曾用名不是这个】   “和沈暮洵谈恋爱,将近谈了两年。”虽然收场很糟糕,但不得不说真的是他恋爱经历中最漫长持久的一次。   如果换成现在再和沈暮洵相遇,江声不确定自己还有那样的感情。   【沈某时长这方面依然是遥遥领先啊,哎,能做朱砂痣还是有他的道理】   【试问谁能做下一个两年TT我说小沈是正宫没人反对吧】   【大楚的十七年置之何地?大楚才应该是正宫啊】   【当朋友十七年做恋人也不过区区半年而已!比不上小沈!】   “后一位萧意,谈了大半年。”   【这位能有如此功绩真的让我好奇,江江请详谈!】   【+1,怎么做到的!】   “再后面,我能好好和一个人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短,半年,三个月,一个月。”   一周的林回算了,那时候江声还没有想和他分手。   江声稍稍把手指蜷紧,白皙的手背有筋骨轻轻动了下。江声是个情绪化的人,自我为中心,但又非常清醒。   有时候他都会对自己感到茫然。   他也会不明白,明明走入一段感情的时候他都是出于本心,但哪怕是出于本心,他也很难和谁长长久久地在一起。热恋、稳定,滑坡到争吵,无趣,仿佛是一种必经之路。   “总之,我的确是不适合进入婚姻的人,你看得出来。所以别难为我了,也别难为自己了。”   江声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这不应该是在综艺里深入讨论的东西,于是尽量用轻快的口吻转移了话题。   “我的问题是,你问我心跳为什么这么快,当时你希望我说什么答案?”   楚漆愣了下神,表情在这一瞬间发生了怪异的变化。眉宇嘴唇甚至脸部线条的细微收紧。   他喉咙有些艰涩的干涸感,不驯锋利的眉眼都带着些凝沉。胸膛起伏了两下,江声的目光下意识地转移了下去。   “我以为这个问题的答案你知道。”楚漆笑了声,注视江声的目光有些直勾勾,“我想听你说你还对我有感情,想听你说就算分手了,只是朋友,你偶尔也真的在为我心动。”   绿灯刷刷亮起。   江声歪了下头,黑发如同鸦羽般流淌着遮住他的眉眼。   他有些茫然地说,“可当我真的这么说了,你又会觉得很痛苦不是吗。”   江声说得没错,短暂的快感后,将陷入更深的质疑和不安。   人的贱骨头就是在快乐中找痛苦,在痛苦中找快乐。稀有品常常伴随让人上瘾的魔力。   楚漆望着他的脸,心脏的跳动频率雀跃又沉重,逐步升高的心率被科学化地反映在荧幕中。   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他揭示一切的温柔的残忍。有很多的时候,江声的真诚比他的谎言更让人痛苦。他的谎言尚能分辨,他的真心却让人恍惚,到最后只能囿于他的圈套在里面打转。   青年正对着他,长得优越又干净。眼尾翘起像是小小的钩子,睫毛又安静柔软地垂下,无害和茫然感让他看起来太过乖巧,以至于被他刺伤很久,才能意识到身上被划出的伤疤,流血已经流了许久。那些温柔的软刀子是何等的危险。   楚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只是问,“所以,会吗?”   江声疑惑,“嗯?”   “会吗。会偶尔地,对我这个朋友感到心动吗?声声,可以告诉我答案吗?”   一瞬间时间陷入某种重叠的空寂,仿佛连墙角闪烁的红光都有了呼呼的声音。   好吧。   一开始根本就不该说起这个话题。   “好难办啊。”江声抱怨他,“你怎么又把这个问题扔给我了!”   “意思是会吗。”楚漆看着他,“如果让你觉得难办,你不想负担、想离开、想躲避、不希望承认的话,答案是‘会’,对吗。”   江声沉默下来。   墙边的倒计时在紧张至极地闪烁起来,江声后边地仪器也在疯狂闪烁着红光。   “我不……”   楚漆的眸光颤动起来。   江声在最后关头抿了下嘴巴,无奈又烦躁地扎着头发木着张好看到要命的脸妥协,“好吧……是会有一点。”   绿灯亮起。   楚漆这才发现自己刚才一直都屏住呼吸,这道象征安全线的光芒让他捂着额头深呼吸,他处在冲击的余韵中,鼓噪的心跳被数值化反映出来。   他尽量维持沉稳的表情和成熟的思想,他应该知道得到这个答案无法象征着任何事情。因为心动是一件短暂的事情,无法构成一段恋爱。   而别的人也未尝没有。   可他明明这么清楚这么明白,还是忍不住闭上眼反复地回想江声那个被揭穿之后恨恨不开心的表情,和耳朵上一点淡淡的红,把他的肯定无声地压在唇齿中轻碾,然后忍不住笑起来。   【我cp……我……啊啊啊!我语无伦次了真的,你想逃避无数次但都逃避不了的真心还是暴露了出来】   【浪子真情真的很好品,大楚我要疯了你小子福气这么大有什么不满足的!不就是没名分吗他可是会对你心动诶】   【快给我复合!!!啊啊啊!】   【毫不夸张地说,只可惜我们小沈没遇上测谎仪!不然江江的回答绝对也是会好不好!看小沈在他面前冷脸掉眼泪每次他都会看得很认真,这不是爱是什么!】   【沈这期没戏份所有有的人急了哈,怜爱和爱还是有区别的哈望周知】   【别吵了……别吵了,江江的真心很多足够一人一片!】   江声想叹气,他看向楚漆,“有个问题我一直都没有问过你。”   楚漆从手掌中抬起头,垂着眼皮道,“说说看。”   “你有没有后悔过?”   空气中的沉默像是某种物质的沉淀,缓慢地,一层层地下落。   “说不后悔是假的。”亮起的绿灯照亮楚漆的面庞,让他的俊朗显出一些漫不经意的凶险来。他笑了下,深邃眉宇带着懒怠的随性,“如果什么都没有暴露出来,我所能得到的东西远比现在还要多很多,是吗。声声?”   江声会纵容他的接近,对他的存在没有抱有一点点的防备。   他得到的特殊待遇让人嫉妒到发疯,他永远是江声身边的第一梯队,靠近江声的人势必先得到他的忌惮与凝视,他的存在让很多人猜忌,他的重要性已经无需更多的认证。   但人的贪婪是无止境的。   被冷落的时候期待关爱,做朋友的时候渴望亲密。真的成为恋人,又开始与他的前任对比。   “你大概不知道,在很多人的认知中,楚漆只是在等待江声成年,然后找到一个顺理成章的时机和他告白。”楚漆说起这个的时候,口吻是仿佛提起一件旧事般的轻松,江声却觉得好像他翻开一本尘封的日记,扬起来的灰尘让他自己呛咳起来。   “所以当江声开始谈恋爱,恋人却不是楚漆的时候,其实有很多人来找他问是什么情况。”   “那么,我要怎么回答。”楚漆偏了下头,深刻英俊的脸上带着微笑,注视他的目光深邃而稳定,轻声问他,“我要说,你的恋爱和我无关,要说我们之间从没有产生任何越界的想法,要说我乐得祝福你,看你步入一段又一段我无法参与的感情吗?”   江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他的沉默似乎显得太过冷酷。   “你。”他结结巴巴地开口,说了一个字就不知道要如何继续了。   他要怎么说啊。   安慰吗,是否太过鳄鱼的眼泪了。   漠视吗,可他又会觉得楚漆很可怜。   无论怎么选,都不是一个理想的妥帖的答案。   “永远站在那个位置,无时无刻都注视你,却没办法得到你的注视,我很痛苦。”他说,“你甚至要对我聊起他们对你的好。说你喜欢他们的哪些地方。我每一次、每一次都压抑着我的不甘我的嫉妒,每一次好想问你,他们难道比我更好吗。为什么我就在你的旁边,你却永远都看不到。”   甚至他刚接回家不久的亲弟弟,和他最喜欢的人有了飞速的发展。   楚漆没办法作壁上观。他被焦虑和失去的恐惧影响,他被饥饿掠夺了心智,那种掠夺带来的快感,在很久之后成为勒住脖颈的绳索,叫他不能呼吸。   他说,“如果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还是会这么做。”   “你后悔了很多次对吗,其实你一点也不想和我因为意外发生什么。”楚漆望着他,深邃的绿眸闪烁着,他没有叹息,可每一个字,都在说着他的无奈。   “可是,那是我最开心的一天。”   “对我来说,那不是意外。”他眼眸静默地垂敛,薄唇里的声音低沉磁性,“是惊喜。”   “虽然我知道,这让你为难,让你不知道怎么办。可哪怕现在想起来,都叫人满足到一遍又一遍回忆。”   江声捂着头:“……你说这些话,我又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楚漆偏了下头,细碎的黑发遮盖他的眉弓,落下的影子在眼皮晃动,“你呢。”   江声疑问地看着他。   “我们交往的时候,”他说,“我有让你觉得,不那么后悔的瞬间吗。”   江声无奈,“这个和刚刚那个问题本质上就是一样的啊。你明知道我不会和我真的不喜欢的人在一起的。”   绿灯闪烁。   楚漆呼吸短促了一瞬,他的笑意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扯了起来,用了些力气才收敛住。而后又说,“我还有最后两个问题。”   他一直一直以来内心都有一道叩问的声音反反复复地响起。   如果不是因为意外发生逼迫你不得不去做那个决定,我和楚熄,你会选哪个。   他想问。   但是却知道他不能问。   因为在这个江声必须诚实的环境下,他没有迎接答案的底气。   “如果我们之间没有发生那场意外,”楚漆说,“我按部就班地对你告白,你会答应我吗?”   这个问题让江声愣住了。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江声都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时间在飞速流逝。   江声的脑子里挤满了东西,想起云,阳光,玫瑰花园,树叶,灌木,唯独没有这个问题的答案。   可是不断响起、并且越来越紧凑的倒计时却在逼迫他给出一个交代。   江声的头皮一紧,感觉到一种无与伦比的干涸堵住他的喉咙。他嘴唇张合着下意识地道,“……不会。”   绑缚在手上的测谎仪陡然亮起绿光。   江声心跳被扼住一下,茫然中觉得好刺眼。   明明好像是一个合理的贴切的答案,江声却感觉到一种愧疚和不安。来自于——他明知道楚漆渴望听到的是什么答案,却连假话都不能说给他听。   他的呼吸变得轻缓,看了看自己的手,又带着一种说不清楚的尴尬看向楚漆。   “没事。”楚漆扯了下嘴角,声音缓慢而低沉,“意料之中的答案。”   【靠,不想说话了,我默默流会泪。你真的没事吗楚漆,你的手在抖,你的心率快飚到一百三了……】   【大楚:笑死了,意料之中,我也没有很在意好吗?(背地里):我恨】   “最后一个,你最喜欢我什么样子。”   他问。   江声愕然地睁大眼,这个问题显然出乎他的意料,结结巴巴地呃了两声、有点挣扎地试探着看向自己的手。   测谎仪发着旋转的红光——意味着它现在联结的这位青年又开始不老实地存在着一些想要说谎的想法。   呃呃呃。   啊啊啊!   江声深深地把头埋下去,飞快地含糊了什么过去。   楚漆疑惑地挑起眉骨偏了下头,“什么?”   江声攥紧拳头,恼羞成怒地拍起桌子站起来,“惩罚关,我要——”   赶在墙上倒计时的最后一秒、时间结束。房间内绿灯闪烁着亮起。莹润的绿光飘忽地在江声脸上扫动着,昳丽的脸上带着没回过神的沉默。   ……。   早,早知道,晚点再拍桌了。   他现在、会不会显得,就是,特别可疑啊啊啊!   江声在心里嘀嘀咕咕地把这个丑东西骂了一万遍。再想起这芯片还是楚漆手下的公司的科研成果,于是顺带把楚漆也骂了一遍。   【??为什么宁愿惩罚关都不说,我们高贵的vip什么不能听?】   【唇语大师!唇语大师在哪里!!!上解析的时候到了!】   【他低着头解析个屁啊。。我恨,抬起头说又能怎样!这是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手上的绑带啪地收回,江声扭着手腕,看到手背上已经有了两道颜色很淡的红痕。目光看向楚漆,他已经站起来,两手插在口袋。混血的大骨架优势让肌肉在他身上显得流畅结实而不夸张,实在是很漂亮的双开门。   黑发半遮他的绿眸,薄唇和眼睛带着那种仿佛知道什么又不说的情绪,让江声紧紧攥着拳头。   他忍了又忍,忍无可忍地把背后的抱枕用力地砸了过去。   楚漆不躲不闪,任由抱枕结结实实地给他的脸来了一下,然后掉到手里。他随手把抱枕塞到椅子上,幽深的绿眸再次看向江声。   那张无害又昳丽的脸带着种咬牙切齿的愤怒。   楚漆笑一声,走过来揽着他的肩膀把他往外带。   “声声。”他深林磷火般的绿眸带着点懒怠的笑意,“我很开心。”   指腹磨蹭着脸颊的触感很明显,一种让人心慌又紧张的热度和重量。   江声心弦绷紧,控制住没有后退。因为距离太近,所以辛香调的香水缓慢侵袭他的嗅觉,几乎像是一种辛辣的火苗燃烧起来。   深绿色的眼睛带着一种沉稳。划过江声面颊的时候,像是有更深的情绪被森郁的丛林遮掩着。   楚漆从江声的态度里隐约猜到他的答案。   所以其实他更想说没关系。   喜欢他的身体,怎么不算喜欢。 第085章 骗局就骗局之   午饭之后的休息时间, 江声用吃太饱了要到处走走散步的理由离开,去做他的单线任务。   ……当时楚漆望着他的眼神怎么说呢,沉着深邃到让人分不清他有没有在怀疑什么,就这么眯着眼定定看了他半晌, 最后还是挑了下眉豁达地放他离开。   放以前他绝对要问一下“要不要陪”或者“过来揉一下好消食”这样的话, 这次什么都没说, 大概率是猜到了什么。   为什么不说!可恶!现在显得他好像个偷偷摸摸的小贼!   江声很想说自己问心无愧。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又有一点说不上来的心虚。   奇怪,但应该不是他的问题。   转过一条走廊, 江声站在窗边靠着墙, 拿出手机重新查阅那条短信。   任务条件给的很含糊, 没有明确的要求。江声琢磨来琢磨去,半小时自由探索有什么意义。   难道他离开之后楚漆也会经历某种信任的考验吗?   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江声就不想了。   他站在窗口,旁边的拱顶玻璃被切割成五颜六色的碎片,光透过碎片落在他的脸上,显出一点迷离如梦境般的瑰丽。   江声抬起手摸了摸窗框。   这个别墅不像是简单的拍摄场地。设计、做工、材料,以江声的阅历看怎么都是大价钱,不是为了拍摄或者游玩做的廉价造景。   还有进门就能看到的那个红酒柜!   江声算半个酒鬼, 能认出里面不少知名酒庄的酒品, 甚至带着限量供应的标记,就那么大咧咧地摆在那里。   “感觉更像是私人住宅。”   他奇怪地歪了下头, 手指摊开,白皙的手上没有一点灰尘。   要做到这种一尘不染的规格,需要每天都仔细打扫才行。   不远处华贵的钟表摆动着发出响声,江声看了过去。   半机械化的珐琅钟, 铜制的鸟从窗口弹出, 布谷地叫了一声。   ……别的不说,这只钟看起来就很贵, 外面镶嵌了一整圈的是宝石吧?   江声很想抠一颗下来看看。   但感觉抠不下来。   江声瞪着眼睛盯着那只鸟看。   鸟也瞪着眼睛盯着他看,然后“唰”一下缩了回去。   江声冷眼看它:“懦弱,胆怯,无能!”   鸟:“……”   【鸟:臣退了,这一退就是一辈子】   【这个钟好考究,我本来想搜图看看有没有同款,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古董钟,拍卖价十个零】   【……?】   【仿品吧?!要是真的还敢这么大胆地摆在这里?节目组这么多人偷了抢了砸了碰了怎么配得起!!哪个富豪这么仁慈我请问!】   【如果是真的,只能说明屋主毫不在意。。】   江声也不懂。   哪个富豪会把私宅出借给他们拍摄?根本没有半点好处。   江明潮?   这是江声脑袋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名字,又很快被他划掉。   那家伙讨厌黑漆马虎的环境,连办公室都要常年开着模拟阳光的科技光,绝对欣赏不来这样黑乎乎的房子。   楚漆?   江声想了想。   刚进来的时候他是不是把红酒开了一瓶来着。如果不是主人家,贸然这么做无疑是很失礼的。   但很奇怪的是,好像他对这里也没有很熟悉。   也许是楚家房产之一,所以没怎么来过。   带着说不上来的奇怪感,江声一路走一路看,抓着精致的雕花扶手上了二楼。   太过一心两用的后果就是,他没有发现墙根落到脚底的一片影子,经过拐角的时候被人猛地一下拽住了手。   那个人的手实在是凉得惊人,江声乱糟糟的脑袋顿时一片空白,然后像放ppt一样哗啦啦闪过一些,天花板上吊着的,地上乱爬的!长头发没脸的!眼睛黑漆马虎没一点白的。   他的手僵硬起来。   理智当然会告诉他世界上根本没有鬼。   情感上却在他耳边恶魔低语,那是因为你还没见过。   江声感觉到心脏在砰砰狂跳,刚张开嘴想叫楚漆,就有滚烫的另一只手后面捂住他的嘴巴往后拽,冰凉的戒指贴在他脸上,后背被抵在结实的胸膛撞了一下。   “别叫。”   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呼出来的热气缭绕起来。青年优越的嗓子带着一点烦躁,但不是针对他的,“你吓到他了。”   慌乱被平息。   江声茫然地喘了口气,呼吸中闻到被热度加重的花香调,用力地转过头,瞥到背后的人眼角清晰的泪痣。   那双眼睛低下来和他对视一眼,漆黑的瞳孔有了清晰的颤动,捂着他脸的手指收紧了一点。   拧起眉毛,沈暮洵顿了顿,睫毛压下来,没好气的声音又软下来,“……一点长进都没有。”   江声木着脸盯着他,扒着他的手张嘴就咬了一口。   沈暮洵拧了下眉毛,手指都抖了一下,“江声!”   江声咬着他的手不动,抬眼看他,表情有种凶狠。   但渐渐沈暮洵感觉到的就不是坚硬的牙齿带来的痛感,而是柔软温热的嘴唇贴合他手指窜起的电流。   他紧盯着江声贴在他手上的嘴唇,眼角陷入细小的痉挛,是忍耐,又或者某种轻微的塌陷与崩盘。   呼吸急促起来。沈暮洵从脸颊一路热到耳朵根,咬了下牙,“松开。”   【幸福死你了吧!!被江江咬一口是你的福气你还敢让他松开,好大的胆子啊小沈】   【表面上疼死了,背地里爽死了,这就是我们小沈】   【等等,小沈脖子上怎么有创口贴??】   【小情侣背着咱们do一下怎么了,不是很正常吗】   【不可能吧,江江身上就一点痕迹都没有,能忍住不留点东西我不信!】   【好可惜,还以为我买对股了可恶】   靠在墙角阴影下的青年蓦地轻笑了声。   江声的视线跟了过去,和一双温润的黑眸对上。   “阿声,不要什么人都咬。”   萧意完全忽视掉沈暮洵陡然凛冽起来的警告视线,弯了下眸,嘴角挂着很淡的微笑,望着他轻声说,“很容易咬到脏东西。是不是?”   江声:“……?!”   “脏东西。”   沈暮洵抬着眼皮笑了声,骨节分明的手指托着江声的脸抬起来,低下头,薄唇在他脸颊上重重一贴。   江声捂着脸茫然无措,张开嘴半天,尴尬地发出一声,“……啊?”   【啊?啊啊啊?】   【沈暮洵???你大胆!你怎么敢的!!】   【不行了,立场先转换一下,大楚对不起!让我先嗑一口朱砂痣,对不起我就是这么肤浅的人,谁贴贴我就爱谁】   江声噎住。   啊???不是?这也太突然了。   而且他现在是有男朋友的人啊!虽然说是假扮的。   这算违规吗。   江声恍惚地等了一会儿那道冰冷又阴阳怪气的电子音,但是没等到。   ……什么意思。这都不算吗?!   算了。   江声很快释然。   要是算上的话他就要进惩罚关了,不算挺好的。   萧意眯了下眼,他的笑容落下一点,侧脸轮廓绷紧,声音有些冷,“……沈暮洵,你这样很没礼貌。”   “怎么办。”沈暮洵看了看江声,指腹在他脸颊上摩挲,轻笑,“还被没礼貌的脏东西亲了,江声,你算是完了。”   江声:“……”   倒是也没这么容易完。   他安静如世界上最乖巧的鹌鹑。   萧意看向江声,表情带着很淡的无奈,“阿声,我们才是朋友。”   江声眼睛乱眨:“呃呃呃……嗯……哈哈……”   【翻译:要亲也是我亲,沈暮洵算什么东西】   【好好好,弹幕有你了不起!一下子攻击性就强烈了起来!】   【好朋友才亲呢,我的意思是大楚才应该排第一,小沈完全就是插队,差评】   【江江:我服了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   江声真服了。   他僵硬到手指都抓紧,冷汗比刚刚被萧意吓到的时候还多。   都说他不要面对这种场面了!!啊啊啊,打架就打架吵架就吵架,为什么要把话题拉扯到他的身上嘛呜呜呜他明明是无辜被亲!   江声思想开始滑坡,他抱着头从沈暮洵怀里窜开,顺便甩开萧意蛇一样冷冰冰的手,以躲开这种前后夹击的危险局面,让背抵着墙无助地寻求一点安全感,空空的脑袋开始运转!   好了,这不是你的错!   想点别的!江声!   比如他们两个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这里?再比如他们的任务是什么,目的是什么?   和楚漆是假扮情侣,而节目组安排了一系列的关卡来考验——江声愣了下,他想起来手卡上面的提示。   【你也许会遇到很多阻碍,但请每一次、每一次都选择你的恋人】   不等他再细想下去,江声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晃了下他的眼睛。   紧跟着,“啪”地一声,灯光大亮。   江声眼睛酸胀起来,用手挡着光用力眯起眼。适应光线之后,看到萧意和沈暮洵的争执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现在都在看他。   江声:“……”   心里一紧。   他错开萧意的肩膀,看到楚熄正收回按开开关的手走过来。   。   为什么还要来。   人已经够多的了。   少年耳边的红玛瑙耳坠晃动着,帽檐的阴影还盖在脸上,只能看到下颌优越的弧度,显得好装,特别装。但是因为他很帅,所以让人觉得真的有点酷酷的。   江声这才发现他从沈暮洵怀里跑到墙边罚站,主要是起到一个安抚心理的作用,现在的站位对他来说依然充满危机感。三个人高马大的成年男人挡在他面前!   他不想这么没骨气,所以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义正言辞更有威慑力一点,“有,有事好好说。”   “好防备我们啊。”萧意温和的目光看着他,疑惑地问,“为什么呢。”   沈暮洵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装模作样。”   【我??等下,小沈和小萧是行动组的我知道,但是楚熄他怎么也来了啊?!】   【我的妈啊,,江江被几个人堵起来,还能平安回到大楚身边吗TT不要ntr我的纯爱竹马导演组人呢拦一下啊】   【回头找了找我的截图,对干扰组的要求是不能认出他们的身份——江江现在也不知道那条短信其实是小楚冒充节目组发的,,所以也不算违规!】   【???什么,是小楚发的?!】   【他都要被大楚气疯了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啊家人们】   【好家伙,你小子钻空子原来这么在行?!】   江声后背抵着墙,眨着眼睛抿着嘴角问,“所以,有没有人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情况。”   “不是很明显吗?”   楚熄走到他跟前,笑眯眯地看着他,声音放轻,嗓音就会显出些怪异的沙哑来。   粗糙的手指转过江声的脸,指腹在他的脸颊摩挲。如果江声有心留意,就会发现这完全就是和楚漆抚摸的位置相差无几。   绿眸被阴翳压暗,楚熄伏低身。   江声头皮一麻,立刻就想蹲下来,但楚熄预判了他的行为,一只手牢牢把他的腰搂着提起来。   江声:“你你你!”   “我我我。”楚熄好可怜地眨了下眼睛,绿眸望着他,“我又不做什么,哥哥为什么这么害怕。”   江声努力像缩水的衣服一样后缩,不过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楚熄高挺的鼻梁还是蹭到江声的下颌,抵着那里蹭弄着闻了闻。   有点凉,有点奇怪。   江声忍不住把头别开。   野狗在危险的生存环境中求生,不得不对气味非常敏感,潜意识中需要用更重的力度更深刻的味道覆盖住才算安心。   江声推着他的脸,手心印着他的睫毛和眼皮上那道疤,艰难道,“差不多就可以了,离我远点。”   沈暮洵的手抬起又放下,在半空中紧攥,最后啧了一声。   烦。   萧意目光带着点潮湿的阴郁,半眯着看了看楚熄。   讨人厌的东西,和他哥一样讨厌。   他心里翻涌着的尖锐情绪表达在脸上却是勾着嘴角的微笑,瞥向沈暮洵,“真奇怪,你刚才做的事情不是比他更过分吗。现在为什么看起来又这样苦恼?”   加剧矛盾,永远比分散矛盾更好用。   沈暮洵潜意识觉得在江声这里他和别人不一样,理智又冷静地陈述这不可能。   它们在大脑中吵得昏天黑地不可开交。   是,他和江声是现在所有人里面最亲密,最特殊的。   可是这样的最亲密最特殊,实际上并没有得到什么落实的验证不是吗。没有名分,没有人知道。   成年人了,做过一次能代表什么。   甚至江声的告别都在彰显他的态度!   他好像什么都得到了,却什么都没有抓住。这种空荡的绝望和茫然让他感觉到要把他烤化的扭曲热气,一种积郁的羞恼冲上头顶,又像是冷水一样浇灌下来,让他的理智狠狠见识他的卑劣和欲望。   沈暮洵咬着牙笑了声,手指按在喉结上的创口贴上抚弄了下,似乎借此得到了某种抚慰。   他松开手,“我没身份管他,是,没错。你最好也不要管我。”   萧意眼珠转动一下,微笑着,“原话奉还。”   沈暮洵扭头眯起眼,一张俊美的脸上带着彻骨的冷。   “别担心。”萧意的嗓音和他的外表一样,像是脉脉的流水一样温和,“不管怎么样,我做的事情总不会比你过分。”   沈暮洵意识到他说的并不是刚刚那个脸颊吻,他的目光很轻地瞥过他喉间的创口贴。那代表了什么他们都知道。   胸腔中强烈的抗拒和不安如同海浪一般疯狂涌动起来。   最让沈暮洵痛苦的、最可恨的是,他没有立场说不。   【啊??什么?哪里过分了?再过分一点也可以的TT】   【让我看看就好,本人是全网都炸了文学的npc志愿者啊!!】   【看看+1】   沈暮洵和萧意说了什么,江声一点都没听到。   因为面前楚熄已经弓腰低下来,发丝晃动着落在他带笑的俊朗眉眼。绿眸中倒映他的影子,灼热光彩像是什么昂贵的祖母绿。   短促而炙热的呼吸离得很近,让江声的注意力不得不仓促地集中在他的脸上。   江声推着他的手反倒被抓住,少年像只想被摸的小狗,把脸埋在他的手心,掀开眼皮望着他。   室内的热风很足,再加上刚刚江声被吓了一跳又心情紧张,乌黑的头发狼狈地黏在脸颊。   好看得有点太过分。连带着一点慌张和怨气的表情都让人觉得,漂亮得心里发紧。   楚熄心脏重重坠了两下,轻舒了口气,几乎感觉到一种难以自制的愉快冲击上来,“哥哥。”   江声用力掐着他的脸,面无表情地瞪着他,“什么?”   楚熄挺拔的鼻梁顶在他指缝,笑容开朗地咧开,尖锐的虎牙亮出一点,呼吸的柠檬薄荷味热气浅浅扑洒在手指上。   “我要把你抢走啦。”   乱七八糟的规则他根本就懒得听。从一开始,楚熄就没打算按照节目组的规矩来,或者说,他准备先按自己想的做,再考虑要不要走剧情。   要知道牌桌上的身份,除了赢家、输家,还有庄家。 第086章 躲避就躲避之   他的眼睛像宝石、像沼泽, 又像森林。   昂贵、灵巧,危险与生机。让人恍惚觉得自己看到一只瘦骨嶙峋的怪物发亮的瞳孔。   饥饿与兴奋让他兴致高昂,呼吸炙热得都快不像人的体温。但他不是怪物,是被驯化的野犬。犬类天生拥有阶级意识很强的服从感。这不是永恒的。   只要被抓住一点隐约的趋势, 他们就会用千倍万倍的耐心反复试探和等待, 以打破和重构旧有的关系。   【好好好小楚你!对不起大楚, 对不起小沈,立场不稳难道是我的错吗?建议你们反思一下自己的问题, 是不是自己还不够努力】   【抢走!抢走!ohhh】   沈暮洵在后面反复踱步。   靠着墙手指在手臂上一下又一下地敲。他抬起头盯着顶光, 一张俊美的脸上面无表情, 侧脸紧绷,胸口起伏的频率昭示他已经快被气死的事实。   在拍综艺。   他想。   都是节目效果。   他又想。   而且这有什么,只是离得近一点,一没亲二没抱,就算有人心思不轨,也算正常社交。   他还在想。   还当着镜头的面,量他们想做什么也做不成。   他继续想。   最重要的是, 你都说好最后一次, 现在你和江声已经完全地、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他最后想。   沈暮洵面无表情地咬紧槽牙,抱在手臂上的手紧掐在胳膊上。   江声后背紧贴在墙, 某种敏锐的直觉让他感觉到危险,但一晃眼又觉得是紊乱的心跳带来的错觉。   无论如何,现在的情况被像面条一样夹走的结局看来是必然的了。就是完全不知道会对楚漆造成什么影响。比起跟着楚熄走去面对捣蛋鬼四人组的那种黑暗局面,江声当然还是更想和楚漆呆在一起!   他绷着脸思维飞速运转。   节目规则是让他每一次都选择自己的恋人对吧。   所以他至少要表达一下自己是非自愿的!   江声松开掐着他脸的手, “可以不去吗。我们一定要这样吗?”   很好。   他看向镜头。   大家都看到了吧, 导演组,你们都看到了吧, 我不是自愿的!警报不应该为难一个非自愿人士,惩罚关可以不用来的。   【江江你怎么知道我爱看!这句话说得好啊,确实要反抗一下才对,不说的话直接抢了不就是土匪吗,都没强取豪夺戏码那味】   【拿捏,狠狠拿捏】   楚熄扬起眉毛,直起腰笑出声来,“不可以。”   江声还想接戏说点什么,不料手腕蓦地一凉,一紧,被某种力度“唰”地一下缠得并在了一起。   江声:“?!”   他愕然低头看。   楚熄两只手提着一段长绸带,低眉顺眼很乖地低头给他的手打结。   【你这家伙浓眉大眼还干这种事?!】   【好好好,你俩下一步玩什么我想都不敢想】   【够了我说够了!不要奖励他啊江江!】   【不敢想象和江江谈恋爱会有多快乐,下一个会是谁,能不能直播让我看看……求你们了……】   【小楚。。知道亲哥和江江的情侣局恐怕嫉妒疯了,很难说你不是有备而来】   深色的绸缎带着良好的光泽感,捆住江声的手腕突出他的骨骼感。他的皮肤好像很薄,透出的青紫色的脉络很明显,显出些淡泊的骨峭。   楚熄看他的手,呼吸很轻缓。带着薄茧和伤口的指腹贴在他腕骨上蹭了蹭。   睫毛落下的阴影投在眼睑,他的表情显得有点空。   江声无法通过他的表情猜测他在想些什么。   如果要说的话,他这样子和楚漆挺像的。   江声觉得他们有一些兄弟的共性。哪怕他们从前没有见过面。   楚漆曾经用锁扣锁住江声的手腕,这是他能想到的让江声留下来的办法。他站在床边,冗长的沉默,带着一点狰狞而疲惫的冷静。   当时江声以为自己走不掉了。   但那条链子,还没过两个小时就被摘了下来。   挣扎和力度让手腕上不免留下一点深红的勒痕。当时的楚漆就像现在楚熄这样,握着他的手看了很久。   像是担心他会因此受伤,但又明知道不会。   因为自己这样的担忧而觉得恍惚和可笑,仿佛预见了自己的痛苦而感到某种悲哀。   人的爱除了无止境的贪心索取之外,还有无止境的心疼与怜爱。个体欲望的两面性会充分体现在爱里,最后反刍为无尽、无尽、无尽的茫然。   *   江声说要离开半个小时。   但从他离开之后,十几分钟,楚漆面前的书始终没能翻过一页。   光线很好,无可挑剔。   氛围安静,没有干扰。   一段话看了三遍,每个字眼都仔仔细细地过了三遍眼睛,偏偏什么都没看懂。只好重新又看一遍,依然什么都没能得到。   楚漆的手落在纸张上,光在他的指尖下投下影子。低垂的目光有些寂静。   江声会去哪里。   江声会见到谁。   江声的隐瞒是否有着其他的含义,他的心虚代表了什么?他今天还会回来吗?   一个字都没能读进去。   楚漆感到不可思议的荒谬,而他甚至无法去思考那些荒谬。只察觉到有问题反复地出现,然后被他打消,然后再次出现。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楚漆回过神,看向了桌面上属于他的那只,节目组的备用机。   *   江声甩着手,把手举起来,对着光看着手腕上的绸带。   还挺。   新奇的?   “我走前面探路。”楚熄说。   江声眨眨眼,有些疑惑地重复道,“探路。”   这个别墅没有设置什么危险关卡之类的阻碍。他探路唯一要防着的人就只有楚漆。   可为什么?   他们不能和楚漆碰面?但江声和楚漆的定位应该是同级的,他们却能够直接接触江声。   楚熄转过头看他,他的兜帽又戴了起来,遮着光线眉眼显得很有些乖戾。笑眯眯的一张脸俊美灵秀,没什么所谓地拉长音。   “毕竟是没什么名分的那个,总要躲着点他走,不是吗?”   空气顿时安静了一瞬。   沈暮洵深吸一口气:“……不要把我和你们划归一类!”   江声的声音几乎和沈暮洵同时响起:“……你好奇怪!那个是哪个?”   沈暮洵和他对视一眼。   江声:“呃。”   他缩了回去。   沈暮洵啧了一声,目光瞥过他,叹了口气,“……没有在说你。”   萧意看了他们一眼,嗓音温和地轻笑一声,“楚熄先生这话说得真是有意思。”   【1v3会把你爽到是吗小楚】   【拱火大师的名号可不是白白封上的!】   【啊啊啊警报警报!大楚已经在往这边过来了!】   【?!好好好打起来打起来(欢呼)……啊但是顾导不是还留在监控室吗?他们四个之间有自己的聊天室,应该可以互通消息吧?】   楚熄把手机拿出来。同样是节目组的备用机,也同样没有开静音。只要顾清晖的消息提示响起,他们就能够迅速地反应过来。   江声跟在楚熄后面三四步,左右护法都贴他贴得很近。   他一味地跟着走,走在前面的楚熄的声音忽然扬了起来,“楚漆?你在这里干什么。”   江声心提起来,下意识就要张嘴,但下一秒沈暮洵就拉着他的手臂往后拽,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楚熄停下脚步靠在墙角,回过头看他,“很期待他过来吗?”   楚熄侧过肩膀,沈暮洵这才看到他的背后空无一人,意识到这是一个“狼来了”的谎言。   是楚熄和江声之间的互动。   那么难道他是那个妄自插手而破坏了情趣的路人吗。   手心里的呼吸很平稳,热气一阵阵地从指缝溢出去。   江声扒着他的手往下拉,沈暮洵低眸看他一眼,把他松开,后槽牙咬紧,侧脸紧绷着。   不快,不安,不甘。   他已经快要熟悉这样的情绪了。一阵阵地随着江声的呼吸潮水一样涌来,几乎要扑灭他一点点兴起的火苗。   “好玩吗?”   沈暮洵抬起眼,形状漂亮的桃花眼显出锐利感,雪亮的刀锋尖锐的凿子一般极具攻击性。   “问来问去,你想要什么答案?你是不是犯贱,有些答案你心里清楚,还非要去问一个所以然。你该不会觉得江声在你和楚漆之间会选择你吧?更别说这期节目他们还是……”   他的声音顿了顿。   “情侣”这两个字眼简单,上下嘴唇都不用碰着就能说出来。沈暮洵却觉得有些艰涩。   他深吸一口气。   “是‘情侣’。”楚熄挑起眉毛,有些懒散不着调地补充上他的话,他甚至还笑了声,“你觉得我在意吗?他们不止这期是,过去在我眼皮子底下也做过情侣呢,忍一忍,海阔天空啊。你看,他们现在不是就分手了吗?”   江声:“……”   【?小楚你!?】   【笑死,江江:你们说这个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当事人就在这里!】   【小楚你好能忍!!这都能忍你怕不是个艾慕吧我说】   【好奇,如果大楚和江江没有分手呢?小楚能忍到啥时候】   “你不在意?”沈暮洵说,“你不在意就不会用楚漆去试探他。”   “很奇怪,你在这里对我发什么脾气。”楚熄的手插在口袋里,“我,楚漆,江声,我们三个人,哪个和你有关系?”   【致命一击……小沈的眼神都变了啊我靠】   【小楚你……你悠着点我的天】   江声的心弦都拉紧。但很快他意识到他们两个吵架,这其实是个逃跑的好机会。   他一步步后退,萧意拉住他的手。   “要去哪里?”   江声:“我——”   萧意的手往上握着江声的肩膀,很慢地摩挲两下。   “要离开吗?”他的脸上挂着点微笑,声音很和缓,“我可以放你走。”   江声迟疑地抬起头,对上青年温和的眉眼。眼角泪痣坠在那里,于是在温和中添了些忧郁。   江声:“你有这么好心?”   “你是这样想我的吗?”萧意表情带着淡淡的无奈,“好让我难过啊,阿声。”   江声木着脸看他。   装,你再装。   “你和江声难道有什么关系吗?”   沈暮洵垂眸笑了声,乱发遮着他的眉眼,深邃的黑眸中几乎带起些星星点点紊乱又尖锐的笑意。   他的心在空荡中泛着回响。   胸腔中鼓噪着很多噪音很多情绪,如同带毒的荆棘刺麻痹他的神经。沈暮洵的心跳越来越快。   他竭力冷静,但又几乎是带着一种刻薄、一种快意、一种胜利感看向楚熄,他掀着眼皮,耳旁的红宝石耳钉闪亮。   “是,他是陪你去看了校庆。是,你们或许一起待了好几个小时,可是那又怎样?”   江声最后选择的人依然是他。   读出他的未尽之意,楚熄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   什么东西?   江声不过就是和他玩玩而已,他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也敢当真。   偏偏他不能说。   他一开口,就仿佛坐实了什么。   【打起来啊!怎么不打起来!过过嘴瘾就够了吗打起来!】   【不懂,什么意思,为什么沈暮洵说了个半拉楚熄就不接话了?】   【有什么不能在镜头面前说的我请问……我们高贵的vip听听墙角怎么了?!】   沈暮洵回过头,萧意的手也顺势从江声的肩膀上移开。   就是这时候,所有人都听到了一阵清晰的脚步声。   江声愣了下,抬起头就看到楚熄靠在墙边,手臂抱着胳膊,“你来这里干什么?”   脚步声渐渐近了,江声往前走了一步正准备张嘴,身后有一只手捂着他的嘴,把他所有声音都堵了回去。   而后清瘦但有力手臂钳住他的腰,几乎把他当一个假人抱住,轻飘飘地运走了。   地上铺着地毯,脚步声都不那么明显。   似乎起了争执,细微的脚步声听起来有些紊乱。   然后江声听到楚漆的声音。很冷硬,他很少听到楚漆这样的语气,也许因为楚漆再生气的时候都不会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他。   “这句话是我该问你,你刚刚在和谁说话,站在这里是为了挡着谁?”   楚熄没有往后看,只是懒散道:“自言自语的习惯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另外,我出来逛逛都不行?”   楚漆开门见山:“江声在哪里。”   楚熄挑起眉毛,笑眯眯的表情因为不带笑意的眼睛而显出冰冷的乖戾,“你没看好他是你的事,跑来质问我是怀疑我,还是怀疑他?”   “你在挑拨我们的关系?”   楚漆深邃的眸子眯起,还想再说什么,忽然两个人都听到“砰”的一声巨响——关门的声音。   楚熄回过头看了一眼,转头看到楚漆要往前,一脚踹在墙上挡住他的去路,“怎么能算挑拨呢,建议而已。你应该给他更多的信任和空间。你知道的,一个人占有欲如果太强是没什么好下场的。”   楚漆眉头拧起,侧脸绷紧,扯了下唇角。   他看了一眼那个方向,按着楚熄的肩膀把他用力往旁边推去,越过他就往后走。   不是吧。   真的急了?   楚熄似乎感觉到有些快意。扯着嘴角想笑,却又觉得很讽刺。   他跟上去,一把拉着楚漆的胳膊拽下来,“这么大的声音,你觉得会是江声吗?如果他只有一个人,现在不就下来和你打招呼了?”   他说,“所以只有两种情况不是吗,第一,他不想跟你走,宁愿躲起来。第二,有个谁‘不小心’地把门关上,故意发出动静吸引你的注意?无论是哪种可能,你都找不到他,不明白吗?”   楚漆停下脚步,深邃的绿眸锋利至极,像是被擦拭干净的剑刃。   他伸手掰掉楚熄的手指,黑衬衫下的躯体宽阔结实,裸露的手从手指到尺骨都充满爆发力。   “别让我发现他是被你藏起来的。”他说,“他说去散步,他说只用半小时。”   楚熄看着他,眼眸半眯起来,声音轻快,“所以呢。”   “所以他如果因为你违背和我的约定,我无法接受。”   空气寂静地停滞两秒。   一瞬间楚熄以为自己听到了很多声音,风声,引擎声,酒瓶碎掉的脆响。但回过神,他还站在楚漆的对面。   楚熄笑起来,“天啊,我没听错吧?你居然接受不了吗?”   他眼睛里没有半点笑意。绿色的虹膜中一点漆黑收缩,如同飞蝇般颤动着。   “那你以为,是谁让他违背和我的约定的。”   他伸手关掉了收音麦。   楚漆愣神一秒,也跟着关掉。   【?!什么约定,看得好好的不要让我看默剧我求你们了!】   【唇语大师在哪里速速请上来,我要看兄弟相争,我要看!啊啊啊!】   楚熄越是在冰冷地质问,嘴角的笑意就咧得越大。   “你以为他那天晚上看着你的时候,想的是你吗?你如果看一眼他的手机,就会发现他最后一条是给我发的消息。”他咬字用力,“现在你说你接受不了?谁来考虑我当时能不能接受?”   这些字眼早早在楚熄心里重复千遍万遍,本来他该麻木了才对。可是真是离奇,这些言语脱口而出的瞬间,好像有尖刻的凿子用力钉入他的骨头,把他自以为是的强硬都砸得稀巴烂。   他的呼吸变得轻,因为他几乎感到一阵虚幻的痛意,头疼起来,喉道都变得狭窄,呼吸声更大了些。   楚漆定定看着他,比起楚熄,他有着更强烈的骨骼感,面部总是带着一种让人望而却步的寒冽。   从小到大接受着精英教育,被人称为正人君子的楚漆,在面对楚熄的质问时候,在面对楚熄和江声那一线火苗般虚妄的可能的时候,不得不去直面自己的虚伪和疯狂。   他对楚熄难道没有一点点的愧疚吗?   “抱歉。”沉默很久,他艰涩地说,“我说过了,当时我不知道。”   但如果问他有没有后悔过?   答案就在江声真心话的回答里。   ——如果我们之间没有发生那场意外,我按部就班地对你告白,你会答应我吗?   ……   楚漆感觉到胸腔的皮肤被撕扯开。   他的肌理血肉好像都赤裸裸地袒露着,他不得不为之感到痛苦,和暴露的危险、茫然、惶恐。   楚漆紧闭了一下眼,顶光的影子把他的面孔雕刻出一种带着狼狈的英俊。   ……没有比那更好的机会。   从前没有,那之后也没有再出现。   楚熄只是看着他,一张脸上带着细小的伤痕。握着扶手的手用力,手背上青筋跳动着。许久,他喉咙里才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   “要我说没关系吗?”   “别装了。”他说,“小心把自己都骗过去了。你根本不把我当个玩意儿,对我说句抱歉,是不是够你在心里呕半辈子。你这么高高在上高贵非凡,怎么能低下头对你看不起的人说抱歉呢?”   “知道我为什么在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不插手吗。”   他看了楚漆一眼。   “你看不起我,觉得我手段低劣又卑鄙,是吧。是,我自己都承认,我就是这么一个烂透了的人。”他说,“但至少这上面,我比你高尚不是吗?”   这当然是——   假的。   楚熄这辈子没有哪一点和高尚这两个字沾边。他没那么强的道德感,为爱当三他没什么不可以。   他没能成功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江声拒绝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说出来拉踩一下某个人他还是很爽的。   精神胜利法怎么不算胜利呢。   楚熄很豁达的。   “砰——”   紧闭的房门里传来了什么动静。   楚漆终于再也没办法听下去,用力撕开楚熄的手,转头走向不远处的房门。   楚熄看着他的背影,蓦地扯开嘴角笑了下,笑声大起来,他甚至扶着一旁的雕花栏杆笑得弯下腰。   他怕什么呢?他急什么呢?   怕重蹈覆辙,报应不爽吗。   楚熄的目光也看向那道房门,笑够了,一张脸上所有的表情才慢慢地一点点消失掉,一种空荡的寂静感。   他抓着扶梯一步步跨上楼,头发飞扬着,红玛瑙的耳坠晃动着,脚步落在地毯上,没有发出声音。   有时候他也会茫然。   他和楚漆,会是同样的结局吗。   楚熄不想承认。但是他和楚漆,有时候,偶尔的时候,真的有些相似。   那些篆刻基因里,写进血液里面的东西。   做朋友的时候,宽容,大度,隐忍,欲求能够被压抑在理智里步步退让。   一旦转换关系,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的可能性,就是拉开了阀门。   他会不会,也会成为一个疯子。   不会的。   有了楚漆这样的前车之鉴,无论如何他也不会重蹈楚漆的覆辙。   *   把门关上之后,江声还感觉背后抱着他的人带着淡淡的警惕聆听声响。   耳边只有浅浅的呼吸声,也是唯一笼罩他注意力的东西。   在昏暗的房间,只有一盏壁灯在不远处亮着,江声也屏住呼吸聆听,听到楚熄和楚漆的对话,然后似乎在渐渐走远。   又过了一会儿,捂着他嘴的手才放了下来。   江声终于能够大口呼吸,转过去看了眼背后的人,微弱的光线下隐约可见的泪痣让他下意识地喊道,“沈——”   话音未落,青年转过头。   泪痣,凤眼,轮廓清晰但柔和,温润如同玉石般不带任何锋利感。   江声到嘴边的名字差点又没能咽下去,“……暮——呃,萧意。”   萧意眼睛像漆黑的雾,隐约感觉有潮湿的重量。他拦在江声腰上的手指收紧一点,温和的脸上带着无奈,飘忽的吐息像一团湿润火苗落在他后颈。   “又认错了啊。”   【好经典的名场面复刻……笑死,想起了节目第一天就认错的故事】   【但不是江江的问题啊,刚刚有一瞬间我都恍惚觉得是沈暮洵!】   【好吧我承认我还是很爱这种抓马戏码。。萧意现在想着什么呢,会阴暗扭曲地想不甘心凭什么吗】   【更扭曲一点!!都阴湿替身了,萧老师难道不会想一下既然现在能认错,那打啵的时候也能认错吗??点击就看小沈努力拉好感但成果被萧老师吃掉,事后无能狂怒发大疯】   【受不了了!!我要鲨了你们所有人,萧的粉丝就和萧一样是变态吧我说,我们小沈什么都没做错】   【?好缺德啊你们。。(我也想看,能说吗会被打吗】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   江声还是感觉有点尴尬,但这次已经可以佯装无事发生了,只是侧过头,借着壁灯微弱的光看向萧意。   萧意的风格偏向成熟,除了胸针领夹之外,其他饰品很少在他的身上出现。而出人意料,今天他右耳戴了一颗闪闪发光的耳钉。   在这样偏暗的光线中,从侧脸看去的角度,难免会优先注意到他的泪痣,然后是那枚耳钉,再留意到他的眉眼。   江声终于找到自己刚刚那点违和感的源头,“你打耳洞了。”   “嗯。”   清润宽和的男人面不改色地瞥过一旁的跟随摄像头。   江声退开一点,好好地打量他,还是觉得有哪里很奇怪。   然后终于想起来了——味道!   萧意身上的味道变了。   江声被捆起来的手想揪起他胸口的衣料,但有些困难,于是干脆凑近一点闻了闻。   萧意一怔。   江声很少主动和他离很近。大多数时候,是萧意不知廉耻地凑过去,然后被抓着头发扯开。   萧意微微屏住呼吸垂眸看,从他的角度,能看到江声纤长的睫毛,鼻尖和一点嘴唇。呼出来的气都因为距离太近而像是扑在了他的心脏上。   心脏重重地坠了下,萧意忍不住微微佝了点腰凑过来,呼吸轻缓地落在江声的耳边。   阴暗环境中,墙边的窗帘在萧意脸上留下弯曲浓重的影子。   江声耳朵被他的呼吸弄得发麻,缩着脖子往后躲了躲,抬起眼问,“你还换香水了?”   萧意身上的香水一贯是木质香,干净温和很有质感,因为他一直没有换过,所以江声记得很清楚。   现在的味道……   江声眨了下眼,判断不了,好像带一点花香调?隐隐约约的。   “好闻吗?”萧意问。   江声看向他,“不错,但是怎么忽然换掉了?”   “人是需要新鲜感的。”萧意嘴角弯翘着,有些微凉的手指已经在回温,轻缓摩挲江声的关节,“对吗?”   “……”这个话题,江声有点谨慎的闭口不言。   他还没忘,现在在直播期间。   最开始因为不熟悉直播或者掉以轻心,他和沈暮洵已经闹了足够多的事情出来了。江声可不重蹈覆辙。   他直接开口,“你之前说可以放我走的!”   “当然。”萧意的手碰到江声手腕的缎带,慢条斯理地帮他解开,他在这简短的回答之后,却直接错开了这个话题,闲聊般说起,“你的初恋看起来可不是什么好好先生。”   江声警觉地盯着他:“不要转换话题。”   萧意慢慢扬了下眉毛,他依然抱着江声蜷缩在狭小的角落,让江声坐在自己的腿上,柔软微凉的指腹在解开绑带的时候时不时轻擦过江声的手。   “作为朋友,我们的友谊让我可以违背规则和阿声透露一点东西。你想知道吗?”   江声绷着脸:“不想。”   萧意从善如流,“嗯,没错,是分了两组。顾清晖和楚熄是负责监控动向的。”   江声竖起耳朵。   萧意说,“我们三个下来,当然也留了顾清晖作为后手,他怎么会没有看到楚漆的动向呢。但他看到了,却不说。”   江声:“只能说明你们惹人家讨厌了。”   萧意已经把绑带解完,慢条斯理地叠起来,然后轻轻放在江声的手心。   柔和又阴暗的光线下,他微笑着轻声问,“为什么不觉得是出了一个叛徒?”   情侣组如果赢了,下局游戏具备双选权。   捣蛋鬼赢了,具备最高选择权。   在这样的规则之下,顾清晖是不会选择当叛徒主动帮助楚漆的。   如果他主动了,说明他想通过攻击队友的方式变相地拉高自己的分数。作为干扰组幕后成员,他的优势很大。只要他安安分分,被找到并发现身份的可能性很低。   这些萧意都没有说,他暂时还不想让江声知道,胜利可以进入假戏真做环节的事情。   萧意心中沈暮洵一向是第一顺位的敌人。   第二顺位就是楚漆。   江声对他是真的一直以来都是纯粹的友情吗?还是说早就掺杂了一些连他自己都分不清的感情,只是一直都没有发现呢?   与江声交往的人,始终会囿于这样的问题。   他的交往对象换掉一个又一个,始终陪在他身边的人却依然是楚漆。甚至楚漆都做了让江声不快的事情之后,依然可以得到某种让人意外赦免。   这样的偏爱,是绝对特殊,和其他任何人都分割开的。   江声若有所思地把萧意的话听进心里。   他们四个人分了两组。作为后手监控动向,和另一队直接行动的。所以萧意和沈暮洵身上的限制和楚熄、顾清晖的不同也很合理。   江声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绑带。   难道说这个是什么道具?   “砰——”   思绪骤然被门被推开的声响打断。   江声攥紧了手里的缎带,心脏一紧猛地回过头。   不是这间。   但江声的心还始终提着。   因为找人的人还在一扇又一扇门地打开。   是谁?   楚熄还是楚漆?   萧意把江声抱得更紧了一点,“他在找你。”   江声的手抓紧了萧意。   “猜猜他能不能找到吧。”萧意呼吸潮热地贴在他的颈侧,“真可怜,你想见他,他也想见你。”   ……什么苦命鸳鸯剧本。   江声:“你说会放我走的!”   “我回答过了,当然。”萧意说,“但现在不是时候不是吗?你也不知道外面的人到底是谁。”   耳朵边的热气一阵阵。江声咬着牙,痒得脊梁骨都在发麻。他把脸别过去,“有条件吗?”   “真让人意外,我们不是朋友吗?阿声,你怎么能这样想我。”   江声懂了,那就是有条件的意思。   他面无表情地推着萧意的脸,“能不能离我远一点!离得太近了,我受不了了好想打你。”   萧意望着他,嘴角弯起笑弧。   像溪边的风,空中能触摸的云,爬山刚看到的一缕日出的光,让人能充分感受他的可触摸性,又好像充满自然的味道。   “可以的。”他顺从地把脸低下来一点,发丝落在江声的脸颊,蹭动的微凉带着痒意,“左边还是右边?”   江声手肘往后一顶,立刻听到萧意的闷哼。   他立刻从他的怀里像一只蛞蝓一样滑到了地上。   “阿声,你真是……”萧意捂着被肘击的腰腹失笑,“小声点好不好?外面有人。”   江声的声音戛然而止。   “嗯……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上,不如再附送你一个秘密好了?”他轻笑一声。   “你在上一期节目中留给沈暮洵的惩罚球,他在三天之内没有成功完成任务。所以这一次,他的惩罚被强制加入这一期里了。”   萧意如果不说,江声真忘记这回事了,他短暂忘却了刚刚发生的插曲,“你知道?他的惩罚任务是什么?”   “咔嚓——”   门被推开的声音响在耳边。   这一次江声不用扭过头去都无比确信,被推开的是他们现在待着的这间房门!   江声的心脏猛地收紧,飞快地躲到萧意旁边的桌子底下。   他们的位置太低了,江声探出头去,先看到进来的人的鞋子,然后是裤子,手指。   还没等看到脸,熟悉的悦耳的嗓音就响起。   沈暮洵推开门低着眸看他,“为什么坐在地上?”   江声哑口无言:“……呃,有点热?”   沈暮洵关上门,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亮光熄灭在他的背后。   他俊美的脸上被阴影笼罩,喉结上贴着创口贴。黑色的眼眸垂敛着望着江声,然后走到他面前蹲下。   江声有漆黑安静的眼眸。睫毛很长,弧线上翘,细弱昏暗的暖光下,眼底似乎也晕开一点点颜色,显得淋漓清透。   江声身上味道都被萧意覆盖住了,不知道刚刚两个人抱了多久有做了什么。   沈暮洵本来觉得很烦躁,胸腔似乎破开一个巨大的洞,冷风钻进去,他感觉到一阵又一阵海浪般的煎熬冲击着他。   可和江声这样对视,沈暮洵又会觉得心有些安静。   如果可以一直这样看着他就好了。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碰一下江声的睫毛。   萧意伸手就要把江声拉往自己身边带,江声茫然地歪倒一下,另一只手却及时地被沈暮洵也拉住了!   空气寂静下来,两个人的视线对上。   江声开始感到尴尬了,他好想把脸捂住,可是两只手的状态都是占用中。   怎么会这样,这又不是什么小学生手拉手的游戏,他也不是什么拔河游戏的中位标吧?!   救命,救命,救命。   呜呜。   他罪不至此! 第087章 潮湿就潮湿之   【啊啊啊啊好好好我们突然的恋爱有自己的燃冬!】   【呜呜呜小沈, 江江你可怜可怜我们小沈吧,爱而不得瑟瑟的,现在也长嘴了,很好很好!不像某个阴湿人抱着你就不放手, 知不知道麦麸过度只会下头】   【?拉踩什么什么东西我请问, 是是是就你家沈暮洵可怜啦, 我们萧老师从头到尾都没有和江江有过1v1剧情呢,谁来可怜萧老师!】   【阴湿人怎么你们了……我们史莱姆是很好的, 任人揉搓, 捏圆捏扁都可以!并且还是江江限定牌】   【太缺爱了所以偶尔耍点心机有问题吗?不过是想被多多欺负一点而已……你们都没有看到吗刚刚江江朝他凑近的时候他呼吸都要停住了, 他们是有多久没有好好亲亲了,我可怜的小情侣(捂嘴哭】   【啊啊啊够了我说够了!萧意粉丝对萧意滤镜未免太大了吧好可怕……】   左手拉一个,右手拉一个。   江声维持这个要歪不歪要倒不倒的姿势已经一个世纪,脆弱的腹肌不允许他再继续下去。   但他们两个还在吵架。   只要把萧意和沈暮洵放在一起,就会一直吵架!就和仓鼠不能合笼的道理一样,萧意和沈暮洵也不可以合笼!   “我以为沈先生在楚熄那里出过风头之后,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额外的心情为难我了。”   “为难?你在开什么玩笑, 多看你一眼我都觉得恶心。”沈暮洵发出一声不可置信的嗤笑, 声音森冷不耐,“给我放开!少拿你的脏手碰他。”   萧意轻笑。   “至少我现在还是合乎规矩的接触不是吗?”   他面孔上映照着昏暗的灯光, 轮廓半隐入阴影中,清润柔和的眼眸被掩盖,挺拔的鼻梁和单薄的轮廓线就显得有些晦涩如雾气般的冷。   他咬字和说话的态度和沈暮洵截然不同,是温和、不带攻击性的, “比起沈先生未经允许擅自接近的行为, 谁更肮脏还不好说,不是吗?”   当然, 说的话就不一定了。   沈暮洵眯起眼睛:“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呢。”萧意带着细微的笑,及时地截断了他的话语,“你为自己辩解的每一句话,都是我做出同样行为的合理根据。”   沈暮洵瞳孔一缩,而后皱着眉蓦地笑出声。   好听的嗓音让他刻薄的话语都显得没那么讨厌,当然,在萧意那里,连他优越的嗓子都是他的罪证。   “你说这句话自己不觉得很可笑吗?”他的目光眯起,瞥向了萧意眼睑的那一点若有若无的泪痣,脸上的表情更显得冷晦。   恶心,恶心,恶心。   看到这张和他有着两分相似的面孔出现在江声身边,沈暮洵都觉得是一遍遍地提醒他受过的侮辱。   他可以原谅江声,因为他真的很贱。他就是蠢到宁可要再吃一遍这个苦,宁可再去受一遍江声给的折磨。他认了。   但不代表萧意也配有同等的待遇。   脏东西,烂人。他真的该死。   胃部不受控制开始生理性的痉挛,沈暮洵脸色有些苍白,扯开嘴角。   “更见不得人的是谁,你自己心里大概很清楚吧。萧意。”   萧意也轻笑一声,温和的眼眸直视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疑惑,“不明白呢。”   【好可怜的江江!江江好,其他的都坏】   【同等情节代入一下大小楚会更香!我发现两组三角一个很妙的点,对峙的时候都会在直面对方的时候发现对方的相似点……!】   【噢噢噢!沈萧吵架看到对方脸上的泪痣会更生气吧,毕竟一个是蒸煮一个是替身上位,互相恨对方恨得要死】   【大小楚吵架发现自己和对方有着一样的眼睛,是亲兄弟都这么像了江江却只喜欢哥/弟】   【很好很好,一款适合混乱乐子人看的恋综!】   光线沉晦,是情绪最好的遮羞布。   他们你来我往地交锋,攥着江声的手不自觉地往自己这边拉扯起来,不过他们大概没想到对方也恰好在这时候用力。   江声忍无可忍地挣扎起来,把两个人的手都甩开,“够了!”   然后“砰——”地一声打上了柜子。   江声:“呃。”   他颤巍巍地把自己叠成了被子。   啊啊啊,好疼,好疼,今天到底哪里出现了问题?!为什么,为什么哪里都不顺!   两人同时愣住,空气也陷入一片安静和祥和。   沈暮洵蹲下来的姿势变成了半跪,正想伸手抓住江声藏在胸口的手,却发现萧意的手抢先一步。   他拧着眉毛转头。   萧意把江声的手指攥在手心,借着光凑近看了看他手背突出的骨头。   “没有破皮,只是磕得有些重了。”   江声活动了一下手,还是顿顿的疼。   不过小伤小痛,江声也懒得管了。萧意帮着揉着,慢慢就缓过劲来了。   趁他们现在不吵了劝个架,然后想办法把沈暮洵支开,让萧意想办法送他走。什么任务啊,不想了,晚饭也不吃了,在床上睡他个昏天黑地!   啊。   可是萧意到底是不是在溜他啊?怎么说呢,其实江声对萧意人品的信任度几乎为零。   倒不是因为萧意常常骗人,相反,他言出必行,答应江声的事情一定都会做到。对于这一点的坚持甚至也到了有点变态的地步……   但是萧意总会给人一种阴暗未知的神秘感。他微笑的样子那么真诚,以至于你永远不知道他应允你的要求的时候,背地里是否有什么其他盘算。   哎。   不管了。   江声伸手抓住了萧意的手腕,“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萧意下意识地反手握住了江声的手。   他的手已经回温,而江声的手却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冷。他垂下眸,细碎的发丝落在眉眼晃动着,力度稍紧,轻声道,“算。”   沈暮洵的目光盯着他们相牵的手看了两秒,形状漂亮的眼睛垂了垂。侧脸紧绷着,晦暗光线下显得冰冷,手指在膝盖上点了点。   “有什么条件?”他听到江声问。   头发晃动了下,红宝石的耳钉在晦涩光线中有着凝固的血液般的质地。   沈暮洵在萧意开口之前轻声道,“你希望他带你离开?”   江声愣了下,看向他。   沈暮洵和他对视,下颌抬起。“我也可以,我没有条件。”   江声一秒迟疑都没有,当即把手从萧意手心里扯出来,“走!”   【我懂了,萧意因为沈暮洵在而开不出条件。因为他只要开口,沈暮洵就会免费(虽然他不说沈暮洵也免费了)警惕恶意压价,同行相争!】   萧意手指慢半拍地轻攥了下,然后才抬起头看向江声,无奈似的,“这就要跟他走了吗?我呢,又要被你丢下了?”   江声:“可是他免费诶。”   沈暮洵插着口袋靠在门边等他,俊美无俦的眉眼带着些不耐,“和他废话什么。”   萧意看着他,眼眸在昏暗的灯光下有些潮湿,望着江声的视线仍然是轻柔的。   “我有说过我需要你付出什么吗?”   “你当然没说,但你有。”江声说,“因为,我很了解你。”   商人的本质是盈利,萧意是不会做亏本生意的。   他是不能理解真诚的怪物,因为他在很漫长的岁月里,都没有被真诚对待过。他形成了一套自己的价值观,并且已经很难更改。   当他露出真诚的一面,也就意味着他的进攻,他必须有所得到,才能配平他表演真诚的价值。   不过……   江声想。   其实萧意已经在他身上亏过很多次了。   甚至没有赢过,一直在输。   潮湿又黏腻地靠近,像是下不完的一场雨,一次又一次。   江声又想起了那个夜晚,那是他少有地聆听到萧意的片刻真心。   他的眼睛潮湿,漆黑。   像是已经失去信任能力的弃犬,努力以伤痛证明自己的无害。   沈暮洵在喊他,“外面没人,走吧。”   江声回神,从地上爬起来,“好,我……”   他站起来的动作一顿。   萧意拉住他的手腕。 第088章 抓到就抓到之   门外的推门的声音好像早就停住了。   江声后知后觉地想起, 似乎是从沈暮洵之后就不再有什么声音。   很奇怪,楚熄和楚漆到哪里去了?   江声的手指下意识蜷缩一下,回头看向萧意,“怎么了?”   萧意坐在地上, 黑发被光线浸染出两分琥珀般的颜色。   他把他的手放开, 扶着柜子站起来。站在那融入黑暗中, 低头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   就算他什么都不要,当另一个选择出现, 江声也不会选他的。   江声警惕着他带来的危险, 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落入他的陷阱。哪怕萧意什么都没有做。   所以, 总是要加上一点筹码。能有所获得当然是意外之喜,被拒绝也显得没输得那么难看。   萧意的目光扫过沈暮洵,再看向江声,细碎的黑发下,清透的黑眸都被昏暗的光衬得粘稠起来。   “没什么。”他叹了口气,好心轻声提醒道,“只是作为朋友, 实在不忍心看你羊入虎口。阿声, 别忘了,沈暮洵身上还有惩罚任务。”   惩罚任务当然是导演组和沈暮洵单独交流的, 萧意不可能知道,但是他丝毫不介意用这个理由来给沈暮洵添堵。   江声扬起眉毛,看向沈暮洵。   沈暮洵显然连自己都忘了这一遭,被骤然提醒, 他回想起什么, 急切地看了一眼江声,怒道, “我没有!——不是,我是有惩罚任务,但是根本就——”   沈暮洵辩解的话音猛地一顿。   未被公开明示的惩罚任务,当然是不能够和江声直说的。   萧意看着他有口难言被误解的样子,感觉到一些微末而可笑的愉快。   萧意总在想,是不是只要他和沈暮洵站在一起,江声的选择就不会是他。   真的很奇怪。是他自己把自己定义为一个替代者,一个无耻的人,一个无所不用其极的人,但到头来为什么他仍然希望在江声那里他是特别的,是可以越过另外一个人被首选的?   他和江声认识很久,但真正有苗头的交集却在沈暮洵出现后。   他抬起眼眸,瞥向沈暮洵。   沈暮洵确实长了一张很好的脸,一张萧意会在梦里带着微笑划烂的,让他充满憎恶的脸。但如果江声有这么喜欢,他倒也希望自己和这张讨厌的脸相似一点。   这好像将他困入一个莫比乌斯环,他确信和沈暮洵相似就能得到江声的爱;但又怨恨就算和沈暮洵有这些相似,江声对他的情感也并不圆满;同时还在自疑难道他本身的样子得不到江声半点喜欢,又可以自圆其说或者精神胜利般给自己解释——没关系,因为他没有真心。   他是豺狼野兽,江声不喜欢他,江声憎恶他,这样的选择全都是客观上正确的。   他反复在圈里面走着、走着,像一片叶子落在水上,一直等到沉没、腐烂,被分解的那天,才会得到一个没有答案的结局。   真讨厌啊。   萧意嘴角浅淡的笑意在隐晦光芒下有些晦涩。   为什么沈暮洵的直率、狂妄,他的无礼和粗鲁,都是可以被接纳的。   如果他不是被选择的那一个,至少也要江声放弃另一个才能让他觉得平衡。   沈暮洵的拳头都攥起来,像是要立刻冲上去给他一拳。   一张俊美冰冷的脸上带着某种燃烧的怒意。他这张脸很适合出现种种强烈的情绪,就像是在火里经受淬炼的宝石一样耀眼。   当然,真打起来就可怕了。   江声也感受到这样紧绷的气氛,他心里有根弦紧绷着,摸到门边,小声说,“我自己走吧。”   萧意看过来,“阿声,我可以送你。”   江声回头瞥他一眼,还是摇头,“算了。”   萧意并不意外,“没关系,我会帮你盯着沈暮洵的。”   “盯着我?是我盯着你还差不多!我的任务不能说,但是不会妨碍到江声,”   沈暮洵拽着江声努力解释。江声摆着手,想说这没什么的。   然而不等他开口,就见沈暮洵一转头,矛头指向萧意,话音瞬间就带起冷淡的刻薄,话音放得很慢,“搞不好他的身上才有什么隐藏任务。否则为什么这么挑拨?江声,他是第一个要求带你走的人,你难道不觉得可疑吗。”   江声的思路被带着走,视线一下子就看向了萧意。   “真让人难过。”他温润如玉石的眼睛像是被水洗过,“阿声,为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怀疑我的好心,会不会有一点不公平?”   江声退了一步,背在背后的手抓住了房门的把手,“我……”   沈暮洵:“为什么顾左右而言他。”   “作为朋友,我希望阿声能赢,所以我会在我个人的空间内放水,让他玩得开心一些。”   “同样,作为朋友,所以我不希望阿声和一个身份不明的人一起走,这可能会干扰到阿声想要的结局。”   萧意俊朗的脸上带着些困惑。   “而作为游戏的参与者,我当然也需要监督我的队友不要叛变。抱歉,也许是我太久没有参与过这样的游戏。难道我的做法有什么问题——”   “——咔嚓。”   沈暮洵唇边蓄起的讥讽和萧意的未尽之言齐齐湮灭。他们转过头。   握着把手悄悄开门的江声不知道该和谁对视,只好左边看一眼,再右边看一眼。   两双漆黑的眼睛都盯着他,江声的头脑有些混沌,竟然辨不清他们目光中的含义,冷汗唰唰地下来了。   ……可恶!这个门声音怎么这么大!该换掉了,换掉!   他用力咬牙。手指抓着门把手也在用力,头皮都在用力。   他扯开嘴角,露出一个标准微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乖巧一点,“呃,那个,你们先吵着,我先走了?你们刚刚都同意让我走了的吧?所以我这不算逃跑哦。不能是我的错哦。”   萧意盯着他看了两秒,“阿声,你没必要这么害怕。我是信守承诺的人。”   他看向沈暮洵,真切地困惑着,“当然,这位是不是,我就不太清楚了。”   沈暮洵闭了闭眼,胸腔的某种烦躁被他压了又压。然后他才睁开,“你是不是贱,非得惹人骂你一句才爽。”   萧意笑着看他,“当然不是的。上一个骂我的人……”   他的话语隐在微笑里,似乎有某种隐喻。   沈暮洵眯起眼睛,匪夷所思地笑了声,“威胁?”   萧意惊讶地扬了下眉毛,“不,我没有这个意思。”   【乐,好好好,撕起来!撕响一点!】   【江:急!家有大胸娇夫在等,恕不久留!(拱手)】   【家人们,互联网发达了,真好啊,顶流歌手和三金影帝也要吵架给我这个月入三千的小市民看了!】   仓鼠合笼打架,寻常人的办法是把他们分开。   然而江声离他们太近了,总觉得自己会是被殃及的池鱼。他小心翼翼地把门拉开一点。   “嘎吱——”   门这样响着。   萧意的目光从沈暮洵的脸上收回,看向他。   江声总觉得萧意的眼睛很特别,不是眼型或者瞳孔的特别。而是某种“意味”。   这种意味让他的目光存在无形又无处不在的包裹感。不像是危险,但让人觉得有点讨厌。像是淋雨后的藤蔓,像是水母湿乎乎的触手,像是背光处有些阴暗的扭曲的影子。   江声还总觉得他的笑容很危险。   怎么说呢,就是那种东亚家庭式的微笑,看起来是慈眉善眼地目送他离开,却好想会在最后一秒变了脸色,阴恻恻地说“你再走一步试试看”的那种!   虽然萧意没有这样过,但是他看起来真的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江声小心翼翼地贴着墙根,像小鱼一样溜到了外面。   萧意还在笑着看他,眉眼的笑意很有些放松,嘴角的弧线似乎拉扯上去一点。   沈暮洵张开嘴想说什么,又知道江声对他的警惕在未知中只会一步步加深。他跟了两步,像是受不了江声这磨磨蹭蹭的样子,一把把江声推出去。   江声扶着墙,有些茫然地见沈暮洵抱着手靠在门框,还没有离开的打算。   在等他说什么吗?   他扯了扯头发,有些疑惑地开口:“……再见?”   沈暮洵隔着门缝看他,“别被楚熄抓走了。”   江声点点头,转身像个什么潜入基地的特工一样,沿着墙边小心摸索。   满心烦躁的沈暮洵冷脸盯着看了两秒。   像是只准备偷奶酪的小老鼠。   他因为这个想法有些想笑,又深觉自己不能笑得如此轻易。于是眉头皱得更深,他继续绷着嘴角,冷脸冷眼地看着江声谨慎的背影远去。   直到身影彻底消失,他又开始觉得很烦。干脆转过身,目光冷冰冰地刺向萧意,“怎么,现在的结局是你满意的?把我拦了下来,可你也没能跟着他走。”   萧意坐在椅子上,修长的手指在昏暗光线下白得像是一架阴森白骨。他整理着自己有些褶皱的衣服,很和气地笑了声,“不算满意。”   沈暮洵垂着眼皮,发出一声很淡的嗤笑,打开门离开,用力把门摔上 ,发出砰的巨响。   萧意抬起眸,看向那扇门。   安静温和的脸孔,带着一种让人能轻易交托信任的沉稳。   但其实,只要沈暮洵什么都得不到,萧意已经觉得舒服很多。   *   江声在猜测楚漆的去向。   别墅二楼房间太多了。如果他们真的有心把江声藏起来,楚漆大概率是找不到的,一间一间地找,浪费时间不说,发出来的响动也是一种转移阵地的提示。   所以江声猜测楚漆应该是去了监控室,一个能看清全局的位置。   但是江声又从萧意口中知道,监控室是楚熄和顾清晖的大本营。   楚漆和他俩对上会怎么样?   江声到现在都不太清楚捣蛋鬼的规则,他蹲在墙角,变成一只有点无助的蘑菇。   整理一下!   首先,现在要和楚漆汇合。   其次,路上要提防楚熄或者其他的人来把他像面条一样夹走!   最后,如何在和楚漆汇合的路上避免上述情况的发生?   江声决定去他和楚漆的房间等着。   如果楚漆在监控室,肯定能看到这一幕;如果他不在,那也是迟早会回来的。   一个稳妥、保险,这种的决定。   江声从蘑菇进化为蘑菇人,小心翼翼地站起来从二楼跑到了一楼。比起二楼亮起灯后的富丽堂皇,一楼更晦暗一些。天气很暗,江声扒着很高的拱顶窗户看了看,感觉是要下雨的天气。   窗户旁边的红丝绒衬布被一条丝绸系起来,显得古老而庄重,让这里的氛围感像是什么吸血鬼或者魔女巫师潜藏在幽林的城堡。   江声盯着窗帘多看了两秒,觉得有点眼熟,摸出口袋里的丝绸比对着看了看。   ……好吧,破案了。   楚熄居然是顺手牵的这里的羊,亏他之前还以为这个是捣蛋鬼的什么道具!   江声撇了下嘴,目光接着转向后面。   一条走廊,墙壁上挂着一些壁画,贴墙的灯光聚成一个拱形,恰好地涂上光。   午饭的时候,楚漆和他提起过卧室的位置在一楼。但具体的却没有说。但上午他们已经进过了几间活动室,大概没有那么难找。   【好复杂我的心情,一方面好想看江声进去,一房间我的良心又在拉扯我!!请问眼睁睁看着江江羊入虎口是什么体验】   【怎么了?怎么了??】   【不得不说,楚熄在了解江声这方面真的很那个。难道这世界上有个大学叫江声大学,难道这世界上有一门课题是《基于唯心主义理论研究江声的一百零八种思路详述》】   【为啥没有人说??到底怎么了?】   江声推开门。   房间里都开着一盏小壁灯,让室内不至于陷入完全的黑暗。窗帘拉着,只在最上方的间隙透出一小片景色。房间陷入一片蒙着黑纱般的晦涩,光线下,江声看到一张很大的床。   应该就是这里?   他谨慎地拿出手机打开照明,在房间里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照了下。   没有人。   他悬着的心放下半截,伸手把门推开,走进黑暗中,打量着房间配置的同时,手指在墙壁上摸索半天,没有找到开关。   这座房子的开关真的一点都不好找。   江声干脆放弃了,用手机照着路往前走。   “砰。”   在他的背后,房门关上。关门吹起的风在他的后背扇了一下,那种若有若无的冷意让江声的脊背一僵。   他,他他他他刚刚,没有关门吧?!   窗户关得很紧,也没有风啊!   冷汗慢慢渗出来。江声把手指攥紧,站在原地,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把电筒攥在手心,小心地往后照。   在他身后三五步的距离,一道黝黑的影子就靠在他刚摸索过的墙壁上。   而江声刚刚明明还伸手摸了墙壁两下找开关,也许就和他擦碰而过,却根本没有发现。   那道人影一只手插在口袋,另一只刚从门把手上挪开,一双绿眸转了下,在黑暗中静悄悄地看着他。   江声脑袋一空,在那道带着点笑懒散的目光注视下,他眨了下眼睛。   手里的电筒映出些反光,稀散地落在他的脸颊,头发散乱着,眼睛处于一种惊慌的后劲。   江声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你怎么不出声音?”   第二反应才是一种慢半拍推涌上来的危险。这种危险有别于玩游戏被抓到的心情……偏向于更为具体的不安。   江声往后退。后面也许有一只腰身那么高的茶几,他不小心撞上去,在心里忍不住骂了两句。   今天真的很不顺!!撞完手撞腰,晚上干脆让他瘸个腿好了!   算了,还是不能这么想,万一真的瘸了怎么办。   江声有点闷闷不乐,余光看到墙边那道影子动起来,似乎想过来扶他。   江声立刻摸着桌面往旁边匆匆退了两步,干巴巴地说,“这里是我和楚漆的房间。”   楚熄笑起来。他的笑声从喉咙里发出来,在胸腔都震出一点好听的共鸣。   他像是觉得江声的说法很有意思似的,“是啊,我知道。”   江声的手紧紧扣住了后面的桌子。   现在怎么说呢、要说他私闯民宅吗?可是这也不算啊?   他的大脑努力运转起来。   常规的办法也根本没办法让楚熄从这里自主离开,现在沈暮洵和萧意也不在,甚至不存在一个可以和他制衡的人。   完了。   呜呜,这下完了!早知道他就让萧意陪着他回来了!   【。。这么玩是吧,一种哥嫂文学,有没有人懂】   【我受不了了,大楚你快回来啊啊啊啊(尖叫)】   【前线速报,大楚在监控室已经看到了!我敢说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黑的一张脸……一会儿要是又打起来了江江会帮谁呢?(先提前操心一下)】   【不可能的,大楚这样的身份很难主动打谁,毕竟是长子,背负楚家的名誉,不能像小楚这样肆意妄为的……第一期的干架说实话只是一场意外而已,两个人都避着镜头的】   【最遗憾的是啥,是楚漆本来也想回到房间等他的,但因为考虑到沈暮洵和萧意不会放江声走他才上楼去找的……】   【沈暮洵也就算了他白给也不是一天两天,萧意这种阴湿人,怎么可能会不找到机会把江声捆住啊,萧意肯放江江走连我都没有想到】   “这里又不是什么坏人结界,更没有人说你和他的房间,我不可以来呀。”   楚熄走近,他的影子在江声的手机照明下拉得很长,声音也是带着点笑意的。   “我比他聪明很多是不是?至少,我知道有的人靠不住,也绑不住你。我也知道该去哪里等你。”   也许因为太昏暗了,江声看不到楚熄脸上熟悉的那种有点顽皮又随意的笑容,能体会到的是有些清晰的危险感。   他感觉到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忽然听到了一些簌簌的声音。   他转过头看向窗外,在窗帘没遮住的那点间隙,他看到外面的树叶摇曳着,听到簌簌的声音很快转变成淅淅沥沥的声音。   下雨了。   窗户上透出些细密雨珠的影子,让窗外的景色变得模糊起来。   楚熄走到他跟前才停下。他先装模作样地叹口气,吸引江声的注意让他回过头来。   热烘烘的温度靠得很近。   楚熄一只手支在他后面的茶几上,手指就落在他的手边上,近到差一点就碰到,热度能隔着茶几传递。   高挑的少年腰背像猫一样佝下来,脑袋低垂,头发耷拉着,碧绿的眸子很暗,隔着缭乱的发丝望着江声。   江声适应光线后的眼睛,在这样近的距离上明明看到他脸上挂着得逞的笑意。“怎么办呢哥哥,还是被我抓到了。”   江声:“……”   好恍惚。   怎么办呢楚熄,他现在好想说出那句台词。   你快走吧,我老公快回来了。   ……啊啊啊,够了,他说够了!他怎么会想到这个! 第089章 汪汪就汪汪之   雨下得很大, 雨帘像是流动的透明沙砾般一层层地往下降。噼噼啪啪的雨声隔着窗户显得沉闷。   江声太讨厌下雨了,如此沉闷的天气,压抑的颜色,阴郁的空气, 总感觉会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情。   不过再怎样, 他都没料到自己会被楚熄抱着逃窜。   江声真的!哑口无言了!   他是真抢啊!!   楚熄比起他哥瘦削了很多, 但也仅仅只是比起楚漆而言是这样的而已。   大骨架的优势让他看起来非常高大挺拔,肩膀平直宽阔, 腰身劲瘦。年轻男生的体力很好, 怀里抱着个人爬楼梯都和玩似的。   救命, 他们好像是在吸血鬼的别墅里到处逃窜的女巫麾下的坏老鼠!   楚熄显然很开心,这种强取豪夺、横刀夺爱、游走在钢丝上的滋味原来是很爽很爽的!   卷毛狗叼着黑猫狂奔,头发飞扬着,兴奋到眼睛都在发亮,“我们这样好像在私奔啊哥哥。”   “谁家私奔会把另外一个人的手脚都捆住的!!他根本不是自愿的,我劝你从——”江声大喊,然后被楚熄低下头陡然逼近的脸孔, 吓退了声音, “干嘛?”   “江声,你的声音太大了。”楚熄顿了顿, 眨了下眼睛,茫然无辜的样子装得要命,“没有手捂你的嘴巴了。怎么办?”   江声用惊骇中带着愤怒的目光看他。   所以要用嘴巴堵吗?!   这么能堵,为什么不去给小学生的抽水放水问题的泳池堵一下!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他怎么会想到这个。   江声承认自己的脑子已经在崩溃边缘了, 他的cpu岌岌可危,主板都要被烧坏了。   主要原因是事情的发展超出他的预料, 次要原因是江声根本不喜欢被人绑起来跑,好丢脸啊,救命,救命,救命。   他说,“楚熄,我呜呜我要杀了你!”   “那我给自己点一首死了都要爱。”   “啊啊啊住嘴!我不想听。”江声呜呜大哭,当然是假哭,他哭是需要bgm的,现在这个bgm他哭不出来。   等一路谨慎小心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楚熄才把江声放在了床上。   江声手脚都被捆着,虚弱地挪动了两下,顿时感觉自己像是一只上了岸半死不活的鱼,累得忍不住停了下来。   他干脆就这样喘着气躺在床上看他,黑发微湿地黏在脸上,眼睛勾出一道弧线,脸上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愤怒。   楚熄打开床头的灯,江声偏过脑袋躲了躲,过了两秒把把脑袋回正。光线很好,衬得他表情更加明亮,眯起的眼睛有漂亮的弧度。   风雨拍打着窗户。   楚熄带着笑的表情微微凝住。   怔松了两秒后他眯了下眼,抿着唇喉结攒动了下。   【靠,你小子这么能忍,这都不上,你是什么柳下惠什么英雄好汉我服了】   【江江我的宝宝我舔舔舔呜呜呜呜呜呜】   【我的天啊这还不为所欲为了……】   【我单知道捆绑大楚肯定瑟瑟的,江江,你怎么也瑟瑟的,和我们大楚真是天生一对!捆起来,全都捆起来,尖叫】   【不是?这也能拉郎算你们漆声厉害】   楚熄四处找水猛灌了一口,冰冷的水稍微让他冷静了一点。然后他跪到床上,手上拨开江声黏在脸上的头发,“别生气嘛。”   江声愤怒地人鱼摆尾,扭过去不看他,“上一个这么对我的人还没有出生!”   楚熄心虚起来,伸手去给江声松绑,同时开始即兴发挥自己的八百字道歉作文。   他一边说,一遍手指从丝绸的边缘线摸进去,勾着有些凉软的布料,手指轮廓印显出来。他的心跳开始失速,密密麻麻的电流在四肢百骸乱窜,头脑也开始发热迟钝起来。   江声:“咳。”   楚熄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和动作也已经停滞了许久,他深吸一口气,轻咳一声,把手脚上的绑带全都解开。   捆着江声的时候,他的力度就控制得很好,不会让江声觉得疼,又恰好能起到束缚的作用。   但是留下痕迹也是难免的。   楚熄托着他的手低头看了看,淡红色的痕迹烙在他的手腕上,他抿了下唇,指腹在上面摩挲两下。   “疼不疼?”   江声不想搭理他,闷头埋在背地里当鸵鸟当鼹鼠,反正就不当会说话的人。   楚熄的目光看向他的手背,“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江声低头看了眼,楚熄说的是他和萧意沈暮洵共处的时候在桌子上撞到的那下。   手背是有点红,破了点皮。这点伤口都要被拎出来单独说,江声有点崩溃:“你不说话过两秒他自己就好了!”   楚熄又去碰江声的后腰,“刚刚是不是碰到腰了,是不是很疼?”   江声后背僵了下,蜗牛一样蠕动着忍无可忍,“别乱摸好不好……你要说什么?”   楚熄张开嘴正要说话,余光忽然瞥到旁边的两只跟随摄像机。他站起来,一手抓住空中的跟随摄像机扔到房间内的活动室。可怜的摄像机在空中转了两圈,还想跟上去的时候,门已经啪地一声关上。   镜头:【……】   茫然,无助,徘徊。   无妨,没有镜头,还有声音!   观众们更仔细地聆听,试图从收音麦的动静中推断。   清脆的咔擦声。   嗯,这是什么声音呢?   然后是江声愕然的声音:“你干什——”   戛然而止。   哈哈,好了,这下懂了,原来那咔嚓一声是楚熄关掉收音麦的声音啊!   【看也不让看,听也不让听!好好好,你们如此避人耳目是要做什么我想都不敢想】   【这么玩是吧,当我们尊贵的vip很好惹吗?没错就是很好惹呜呜我求你们开门,我求求你们了!】   【无所谓,我会造谣,我现在宣布这个房间就是不doi就不能出去的房间,小楚,接下来看你的了】   楚熄的手估摸着位置,按到江声腰侧,问他,“是这里吗?要不要帮哥哥揉一下。”   江声被按得闷哼,不耐烦地转过头,“我就是碰了一下——”   他的声音一顿。   楚熄离他太近了,一张俊美的脸在眼前放大。漂亮的绿眼睛好像带一点微微的下垂,鼻梁挺拔轮廓深邃,从眼皮划到颧骨的疤痕让他面无表情的时候很有些孤狼般的独特。   少年的呼吸就落在他的肩膀,对视一眼之后,楚熄喉结攒动,垂了下眸低头。   江声眼疾手快地挡住他的嘴巴。   楚熄的吻只浅浅地落在他的手心,“唔。”   “切,小伎俩。”江声还在生气,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带着很冷淡的笑,他歪了下头,很困惑似的,“我让你亲了吗?”   他的头发好黑,眼睛好漂亮,嘴巴好红。   很奇怪,现在楚熄的脑袋里除了这些简单到诡异的形容词之外什么都没有。他甚至想不出要用一个什么样的词汇去形容江声现在的表情、或者他的情绪,又或者他的脸。   某种隆隆的声音在耳边炸响,海浪一拥一推,扯地连天般翻涌起来,胃里反倒烧了一团火一样。灼热。把他身上所有的水都要烧干,他不知道要到哪里去能汲取一点水源。   楚熄被他看得侧脸都绷起,额角跳动起青筋。心尖上泛起酥麻的电流,识趣地停下,“没,没有。”   “原来你也知道没有。”江声推着他的脸把他攘开,眯起眼,“滚远点。”   雨声很大,淅淅沥沥地砸着水洼。   一切都像是挂坠着水,变得湿漉漉起来。   楚熄快要不能呼吸了。   生气的江声怎么也这么好看,骂他的江声也好可爱。他根本找不到江声一点不好的地方。   江声生气都是他的错,他的处理有问题。他不该跑的,应该就留在那里等楚漆回来然后和楚漆打一架,伤痕累累地绕着他的腿对他汪汪叫。这样江声才会可怜他摸摸他,抱抱他亲亲他。   失算了。   好后悔。   楚熄脑袋里嗡地响了一下。   他舔了下嘴巴,乖乖地低头认错,“对不起。”   “你对不起我什么?”江声捏着他的脸。骨头好硬,他想。   楚熄高大的身子别扭地俯身下来,有些不稳。他干脆跪了一条腿在江声腿中间,呼吸有些热。   “我。”楚熄压在江声的面前,眼睛望着他,孤零零地抛出一个字,干巴巴地砸下来。   江声掐着他的脸左摇右晃,楚熄的头发也就跟着晃动起来,蠢得像是被坏脾气人类随意摆弄的一只老实的德牧。   江声:“说话啊,你,你什么。”   楚熄收敛了所有爪牙,乖巧地垂着眼皮,睫毛在眼窝投下一片清晰的影子。   雨声好大,好讨厌。   江声还被他搞得很烦,心情更是不佳。   江声的手指尖有点凉,温度蹭在他的脸上。   他用力地碰着少年的嘴唇撬他的虎牙,要看他的嘴巴里都藏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鬼话。   楚熄在江声半胁迫的动作下张开嘴,他仰起头,喉结攒动着,仍然眼也不眨地盯着他,“我……”   含糊的声音一顿。   他的舌尖不经意地碰到一点江声的手指。   江声眼睛瞪大,迅速收手。   楚熄被他这么强烈的反应逗得笑起来,炙烫修长的手覆在江声的手背握住,筋骨都绷紧律动着,像生怕江声跑掉。他跪得更低一点,绿眸里似乎有什么情绪沉郁地往下坠,轻声说,“想做哥哥的狗狗。”   把江声叼起来咬回自己的窝,然后藏起来,埋得特别特别深,谁也找不到最好。   当然。   他和那些男的根本不一样,他是宽容的,大度的,江声想要的一切他都会给江声奉上。   除了楚漆。   江声彻底愣住了,他黑色的眼睛里带了些茫然,掐着他下颌的手也顿住。   这句话好像有点把江声吓到。   楚熄眼睛慢速眨了一下。他上次和江声离得这么近还是接吻的时候,热气蒸腾上来,耳朵眼睛都发红,他的脑袋就有些生锈开始转不动。   于是在这种混沌又炙热的情绪里,他张开嘴想要解释。   然后在“我是开玩笑的”和“其实这是网上大家都会说的话啦”里面选择了,“汪汪汪。”   江声的怔愣愕然变成了一声笑。   不是,怎么有人真的学小狗叫啊!   江声再怎么生气都有点忍不住了。也许是太过好笑,又或者太离奇?   他眨了眨眼睛,伸手去逗他的下巴,“小狗,小狗,我是谁?”   楚熄炽热的手心贴着江声的手背。   他有些茫然似的望着他,明明有些锋利灵巧的眼睛这会儿显出一种野性未驯无法理解人言的迟钝。他跟随本心,低下头把脸贴到江声的手心。呼吸都炙热地喷洒下来,江声的手指缩了缩,被楚熄覆在手背上的手指攥紧。   楚熄很喜欢这么做,很喜欢让江声捧着他的脸,虽然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关于江声的一切,有许多许多,都是楚熄无论如何都没找到答案的未解之谜。   “你是我的,”他的眼睛湿漉漉地扬起,很漂亮、富有生机的绿色望着他,“主人?”   江声手指猛地一缩!耳廓一麻!   他心脏往下坠,逗弄他的手触电缩了回去,咽了下口水。   完了,遇到怪东西了。   啊啊啊救命!救命救命!   他发誓自己不是这样意思——不对,他好像确实知道楚熄会怎么喊 但是!啊啊啊!他不知道会是这种效果啊!   反正、反正他不是这么奇怪的人!   还好镜头被关在外面,麦克风也被关掉了,不然江声真的要被吓死!他仿佛已经体会到严落白的夺命连环call了,到时候怎么解释啊根本解释不了!这太恐怖了,呜呜。   江声喘了口气,脸上的红还没平复下来,凶狠地告诉他:“不准乱叫。”   活动室里的灯光轻柔温暖,落在江声的脸上,漂亮的眼睛内勾外翘,扬起的弧线素笔难描,流水一样的余韵让他的眸子显得干净无害。这样盯着他看的时候,不像是生气。   “好。”楚熄从善如流,他弯着腰凑近一点,眼睛很明亮,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刚刚做了什么难堪或者难为情的事情。   江声再次伸手挡住他,“不可以。”   楚熄:“呜呜。”   “装什么哭,我都还没哭!”   楚熄:“汪汪。”   啊啊啊啊!   什么啊,什么啊,什么啊!   “……”江声真是服了。   无语,好笑,还有一点羞耻心作祟,他也分不清到底哪样占了上风。   他深呼吸,艰难地说,“你不要这样,传出去我们两个的名声就完了!我们会被说成是某个圈子里玩奇怪玩法的人。”   楚熄眨眨眼,然后忍不住了。他笑出声,手臂把江声搂紧,脑袋埋在他的颈窝蹭了蹭。   “而且,”江声推着他的肩膀说,“你不可以亲。这样我怎么交代,一出去大家都看出来了,很奇怪!”   特别是楚漆。   楚漆的观察力敏锐。也许因为他总是没办法太懂江声心里想着什么,作为补偿性的措施,他会在江声身上的细枝末节投入更多的精力,以此作为另一种形式的“了解”。   像是野兽的天性,也像是一种机器人。   无法达成心与心的交流,就用精密复杂的算法运行千次万次,总能够和别人达成一样的结局。   总之……常常是江声什么都没说,他却好像已经明白了什么。   如果真的和楚熄亲过,然后回去又要面对楚漆!并且对方不免会发现这样的事情,到时候江声真的要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了啊啊啊!   很恐怖的好吗,饶了他吧。   楚熄很少被江声这么强硬地拒绝,心情一下子就跟着淅沥沥的雨声低落下来。   一母同胞,楚漆为什么就是这么命好。   见到江声之前,他觉得自己确实调整好了心情,无所谓。只不过是假情侣而已,谁会因此得意啊?   但见到江声之后,他嘴巴里胃里都在止不住的冒酸水,嫉妒到牙酸。   虚假的名分也是名分,这么多人会看到的怎么不算一种真实。他也好想要,凭什么又白白便宜了楚漆那个狗东西。他都已经和江声在一起过了!他还一次都没有!   他低落的样子实在可怜,像是无形的耳朵尾巴都一并低垂下去,恹恹的可怜样子在雨声里像是被打湿的流浪狗。   江声的手碰到他的头,楚熄抬起头。   江声撸了一把他的卷毛,无奈,“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回去?”   “你晚上都要和他一起睡觉了,现在陪陪我怎么了。”楚熄说,“他会在晚上悄悄对你做什么谁知道呢。那种衣冠禽兽。不然我来陪你一起好了!”   江声:“……你是变态吗?”   楚熄:“怎么会!”   江声:“你就是吧。”   楚熄:“真的不是。”   江声盯着他看了两秒。   楚熄支着身体起身,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放在指甲上面弹起来。江声的视线不由得跟过去。   “哥哥,要不要猜猜是正面还是反面?”楚熄眨眨眼睛。   “嗯?”   “正面是留下来,反面是跟他走。”   “不用这么麻烦,”江声说,“我会跟他走的。”   “真的吗。”楚熄,“我要哭了。”   “真哭吗?”江声说,“哭好看点。”   楚熄:“……”   “虽然现在已经是不伦不类的朋友。”江声说,“但无论如何,这么多人面前,我希望他得到体面的对待。”   楚漆二十多年的生命,几乎所有不体面的时刻都消耗在江声这里。不合时宜的结局,不能出现在他们这里。   楚熄望着他看了片刻,把手放下去。   楚熄没什么好说的。   他很少因为什么事情愧疚,他都愿意为爱当三了,他不要名分也不要尊严,没有什么道德感可言。   野狗也会听话的。能让他选择放弃的,只有江声的决定。   可是他放弃不意味他心甘情愿。   那种野火在他心里腾然烧灼着,嫉妒中裹挟不甘,不甘中带着怨恨。从他的心脏蜿蜒到胸腔,最后爬上他的口鼻让他体会到了片刻的窒息。他反复品味,冷视、嗤笑、讥讽,最终归于一种无可抵抗的平静。   “哥哥。”他跪在江声面前,一张俊美的脸上细看还能看出一点晦涩的稚气,这一点点的稚气隐瞒在他的疤痕中并不那么显眼。“你总是为他考虑。”   他抬起头,唇线抿直,歪了下头,黑色缭乱的卷毛擦过深邃的眉眼,“我呢?”   “从以前就是,他挡我的路挡了太久了。”   “我等你们分手等了好久。但因为你要考虑楚漆的想法,所以不可以和他的弟弟在一起。”   “我还什么都没做,也没有惹你生气,因为楚漆的存在我就不能被选择。”楚熄问他,“那我要怎么办啊。”   当然,这怎么会是江声的错。   十七年的感情,江声有心软,有情结,会放不下是在所难免,理所当然。   有问题的是楚漆。   不就是十七年吗,他放下一下怎么了,这很难吗?真的很没用。   江声怔了下。   琉璃一样黑色的眼眸在光线映照下熠熠生辉,眨了眨,不知道是搪塞还是真心的话语掺杂在雨水的声音里,如同搅拌着蜂蜜罐子一样让楚熄陷入一种甜蜜的眩晕。   “我也很在意你。”江声说,“不只是为他考虑,也是为你考虑。”   真话,假话。   分不清。   楚熄自诩很了解江声,可是他分不清江声是在说真话还是假话。他茫然,他也感到飞扬的愉快。雀跃的心跳证明着一切。这绝非是和楚漆对比而滋生的胜利感——尽管这也包纳其中。   更多的是,江声也很在意他。   这句话就足够重要。   假话又怎样。他甚至愿意为他说假话,这不是爱是什么?   “我不想再给谁造成什么负担,显得好像我是什么灾星煞星,和我在一起就要被下降头一样晕头转向。”江声郁闷着。   江声本质是很讨厌麻烦的人。   他也讨厌思考,讨厌解决麻烦。   所以……不要有麻烦的源头就好了。   楚熄:“不是这样——”   “谈恋爱还是玩玩就好,我不想再和太认真的人有什么关系。”江声咕哝着,“啊、你会觉得我这么说很过分吗?我只是觉得我现在不太想去负担什么。”   好没责任心啊。   江声默默谴责了一下自己。   可是……谈恋爱而已,还要负责售后真的好麻烦!   不是一个长情的人还真是抱歉。   “不过分。”楚熄眨着眼睛,他耳朵里只听到几个字眼,“玩玩很好,我可以给哥哥玩。”   江声沉默一下:“你根本没有在认真听我讲话。”   “在听。”楚熄说,“你怕我分手后纠缠,怕我暴露关系让楚漆觉得为难。”   江声:“……”   “我们悄悄在一起也可以啊。”他问,“我们不告诉他。我会藏得很好我发誓,我不会留下一点痕迹暴露一点迹象,他不会知道的。我很听话,很年轻,随叫随到,哥哥要玩什么我都可以。”   江声原本正觉得自己里外不是人,一听这话立刻吓得一把捂住他的嘴,“不要乱说!我绝非奇怪之人!”   楚熄按住他的手心,他的手好烫,脸颊却很凉。脸颊贴上去,削直挺拔的鼻梁顶着他的指缝,热烘烘的气息呼在他的手心。   江声不要他太认真。   好吧。   他只是看着江声,和他对视两秒,绿眸闪烁了两下,凑过来。   江声第三次挡住他的吻。   楚熄这次抓着他的手指挪开了他的手。   江声:“……会被发现的。”   “不会。”楚熄的嘴唇印在江声的嘴角,轻声说。   他的呼吸有些炙热的迷恋,把声音放得很轻,喘息也压抑住,压到肺部都发疼,他的心脏在发抖,才稍微用力一点压下去。   好软。   软得他灵魂都要升天了。   楚熄这么久也才在校庆和江声亲过一次,那一次是气氛使然,也是真的太喜欢,现在想起来都让他头皮发麻。他忍耐着没有动,嘴唇耐心地贴在江声的嘴角。   “只是这样。”他挪开一点,细密的吻慢慢地挪到他的下巴,脖颈,每一下都乖巧得要命,没有用力的吮吸,没有□□,也没有用牙齿去咬,只是温柔的抚摸,很轻的触碰,像是羽毛一样烙下电流。   他抬起头,看向江声的眼睛,轻声问他,“怎么会被发现?”   雨声很大。   雨好像带着种私密性,在雨中发生的一切,很快会被磨平痕迹。   和江声一样,楚熄其实也讨厌下雨天。   雨水会冲刷城市的淤塞,脏污从固态变成流动态。   楚熄稍微大一点就从养母的住处搬出来,灯红酒绿又破败不堪的广告牌透过窗户映照进来。住的地方窄小阴暗,冬冷夏热,唯一的好处是有个阁楼。阁楼窄小,楚熄的身高得弯着腰才能上去。   阁楼开了一扇天窗,通往屋顶,可以爬去看月亮看太阳看星星。不过因为角度不好,被更高的楼遮挡着,只能看到别人家阳台支出来的红薯苗豌豆尖,红色的花、蓝色的草;别人家晒太阳甩尾巴的猫;别人家晾的飞扬的蓝色条纹床单;别人家的拥吻,争吵,歇斯底里的尖叫。   楚熄觉得很没劲,不如说,他越看越觉得烦。   他试着种了一些植物,认真地研究怎么培育,可总是活不长。   后来捡了一只瘦骨嶙峋的小狗,也活不长。   它年纪大,又得了病,到头也治不好。小狗恹恹地冲他哀叫,它满嘴都生了溃疡,已经吃不下东西,干瘪的肚皮上,骨头都像要穿刺出来,楚熄平静地签字让它做了安乐。   楚熄想。   可怜的东西,活不长是它的宿命。   可怜的东西,留不住也是他的宿命。   他的生命里,有什么事物是能够被他切实地抓紧、拥有,不会被别人抢走、掠夺的吗?楚熄一度觉得困惑。   后来他不再上去,房顶于是全都是鸟的排泄物,青苔、蘑菇、杂草、虫子,还有泥土,什么都有。   反正没有阳光,精心饲养的植物,小猫小狗。   他看着江声。   江声也看着他。   楚熄追忆那些并不让他愉快的过往的时候,他觉得或许他有点孤独,只是想让江声陪他,只是想让江声选择他。   他的欲望,他的愿望,他的渴望,到头来就是这么简单,又这么地让江声感到为难。   如果他没有回到楚家会不会好一点。   不担上楚漆的弟弟这样的名义会不会好一点?   如果陪伴他意味着要抛下楚漆,江声还会陪他吗?   如果选择他意味着不能选择楚漆,江声还会选择他吗?   楚熄闷在江声的颈窝,眼皮时不时痉挛一下。睫毛翕动着蹭着他的颈子。   江声推着他的胸口,感觉到他沉稳又剧烈的心跳滚烫而有力地烙在他的手心。   “你……”   楚熄说,“我也好讨厌下雨。”   他的声音在江声耳边喃喃,热气传递一阵酥麻的涟漪,几乎盖过了窗外的雨水坠落在地上的声音、打在窗户上的声音、落在树叶上的声音。   全部的吵杂都被楚熄很轻的声音盖住了。   楚熄很少对江声提起自己的过去。   那是组成他的一部分,却和他一样上不得台面。他很想得到江声的怜爱,但偶尔又想保留自己空虚的自尊。那些月光都照不亮的过往,只会让他显得和江声不那么相配。   有时候楚熄还是希望他们能够看起来更般配一点的,家世、容貌、才华……   一点也好。   梅雨季的时候,积蓄的雨水时常会从天窗的缝隙漏到室内,让整个房子都充斥恼人得要命的滴答声音。   滴答,滴答,滴答。   空寂的夜晚,每滴下来一声,心跳都会随之一紧。   意志上残酷的滴水刑,让他的心脏都在经受水滴石穿的尖刻折磨。楚熄闭着眼听,时而觉得是高山上融化的雪,时而感觉是刀尖上滴下来的血。他弹着硬币,让轻灵的碰响压过雨声。   硬币弹满十下的时候,滴答滴答的雨水会不堪重负地哗啦一下流淌下来。   被从那个脏兮兮的小城接回来的时候,楚熄好像是十六岁。   那也是个雨天。   很早以前,楚熄就发现。雨天更容易掩盖一些东西的味道、声音,因为许多人会在淅沥的雨声中感到安全,所以危险的事情反而更容易发生在下雨天。在雨里做坏事,愚蠢的人会猝不及防。   来接他的人撞到他和别人打架。   少年脸上蹭着青紫的伤口,蹲下来的时候后颈的棘突明显,腰背勾弯成很有张力的弧线,手臂结实,上面还带着伤疤和血迹。   他伤痕累累,瘦骨嶙峋。像是会为了一根骨头打架的野狗。   他们先是文质彬彬地说,楚少爷,请跟我们来。   背地里却在问,这就是楚漆的弟弟吗。   楚熄品味了一下这句话,觉得很有意思。   这里面潜藏的不屑、惊疑、鄙夷,感慨甚至一些隐秘的嘲笑、优越感,都太明显了。   明显到那一瞬间,楚熄就知道这群讨人厌的蠢东西是能够利用的,他们会很轻松地带来他想要的一切。   金钱,权利,光鲜亮丽的生活。   越是高高在上的上等人,越是会觉得金钱是种不值一提的消耗品。   用不值一提的消耗品作为弥补,他应该感恩戴德。毕竟是他们拉他离开沼泽泥潭,免除他过往数年的罪孽,让他重获荣耀光彩的新生。在破败城区煎熬的楚熄从此销声匿迹,成为了楚家的二少爷。   他没有志得意满。   这些都是他应得的,甚至来迟了。   在他在回家的晚宴上,看到演奏钢琴的那个青年开始。他觉得自己是否应该表现得更不慕名利一些,清高傲岸一些。   他仰望他,心惊肉跳、茫然、惊疑,感受到命运的垂青,同时审视自己,觉得自己市侩、低劣,不值一提。   现在他离江声的距离,比起当初作为一个观众和他的距离要近得多。   可是楚熄还是和当初一样,心惊肉跳、茫然、惊疑,审视自己。   他是否不够年轻,不够健壮,不够有趣,是否无法让江声感到满意?   “求求你。”   楚熄还记得上一次校庆的时候,他是怎么让江声留下来的。   江声喜欢他的恳求吗。喜欢他放低姿态的卑微吗,喜欢他的可怜样子吗。   楚熄阖着眼,闷闷的声音响在他的颈边。   头发像是柔软的羽毛搔刮他的脸颊。   江声不住地往上挪,又被楚熄抵着腰拉下来。   话语,温度,淡淡的湿气,以及隔着心脏和皮肤感知到的那种突如其来的沮丧、失落,像是顺着皮肤一路攀爬的小颗蒺藜种子。   “玩玩也好,”楚熄的嘴唇落在他的耳朵上,没用什么力气地轻咬了下,“和我试一下,求求你。”   江声心脏猛地一跳,耳朵上的酥麻湿润让他几乎难以留意到雨声,他混沌着,头晕眼花起来。   *   虽然他的意志力又开始不坚定,但江声暂且没有同意。   头晕眼花地从楚熄的房间出来的时候,楚熄靠着后面的墙壁目送他,江声两眼空空地往前走,却在经过楼道口的时候感觉到一种极其强烈的存在感。   他的嗅觉慢半拍地被唤醒,闻到了葡萄味水果烟青涩醇厚的味道。   他转过头,和依靠着墙壁的另一双绿眸对视。   高大的影子压过,几乎带着一种湿漉漉又热气的重量。他看着江声的眼睛也是,明明是绿色的,生机盎然的颜色,又或者是某种昂贵的玉石翡翠,但又让人觉得幽深黯淡。   楚漆一向扣到最顶上的衬衫都解开两颗,露出结实漂亮的肩颈线条和锁骨。   他手指间夹着烟,捻灭后随手扔进垃圾桶,幽深的绿眸垂下看他。   混血深邃的面孔被雕刻得极其俊美。本就凌厉的骨相在光影下落拓不驯,被雾气围绕,显得朦胧许多。   “我现在很少抽烟了。”楚漆解释了一句,伸手挥散开缭绕的烟雾。   在经受重创之后,楚漆的反应总会像这样假装平淡。   他的反应压抑得很深,藏在被用力揉皱的烟条上,藏在蜷紧的手指绷起的青筋里,藏在目光中。那么轻又那么重地展开。   江声隐约闻到了很淡的血腥味。混合他身上的辛香焚香调,像是嗅到火焰的海浪,灼烧出的味道热烈地湮灭他的理智。   楚漆带着笑看他,眉骨挑了下,光影深邃,让他有些可怕。   “玩得开心吗?”   他说。   江声解释说,“我什么都没做!”   他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手足无措,看人的眼睛或者根本不看人,他的肢体语言都带着求助。   可楚漆才是,不知道要拿他怎么办才好。   他没办法。   他做过最疯狂的事情,他违背过自己的底线,违背过江声的意愿。但事实就是,他对江声没有办法。   他舍不得伤害江声一点点。   但现在,要他眼睁睁看着江声和他的弟弟在一起吗?   可他不是豁达到这种地步的人啊。   楚漆几乎错觉感知到了某种宿命的轮回。   楚熄当时的心情是这样的吗?他和他现在的心情是一样的吗?痛苦是可以被称量分个高下的吗?   回过神来,楚漆的大手放在江声的头上用力揉了下。   “我知道。”他揽过江声的肩膀,手臂挂在上面,懒散地道,“我相信你。”   至少相信江声,不会选择在这里,在现在,和楚熄发生什么无法预料的关系。   如果他们真的有什么可能,楚漆就不会只是待在外面,等他玩完出来了。   楚漆寡淡地笑了下,有些自嘲似的。目光在江声的脸颊、嘴唇、脖颈,手指,一切裸露出来的皮肤上逡巡。   男人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磋磨过,显得有些干涩的喑哑。像古旧的大提琴在阳光下的尘灰中奏响,带着一种沉稳的,濒临崩毁的寂静。   “……可是,我也只能忍到这里了,声声。” 第090章 初恋就初恋之   雨声还在持续。   江声时常觉得天气是一种奇怪的结界, 把世界变得和平时不一样。雨是一种感官的下沉,什么东西都变得湿漉漉。这种重意让他盯着外面铅灰色的天空和有形的风发呆,感觉脑袋空空如也,提不起什么劲。   吃过晚饭后, 江声瘫在沙发上放空。   楚漆身上还有着很淡的烟草味, 他回房间换了一套衣服才走出来, 坐在江声身边。   稀里哗啦的雨声打在窗户上,阴沉滚动的云层里偶尔翻涌两声闷雷。江声支着脸玩手机, 在沙发坐垫陷了一下的时候才转头看他。   楚漆展着手臂搭在沙发上, 低头覆着眼望着他, 半晌,伸手掐着他的脸。   江声:“?”   楚漆看着他没回过神又皱起眉毛的表情,手掐着他两颊揉了一顿,“你现在在想着什么?”   江声茫然,“呃。”   他眨了眨眼睛,“在想你在想什么。”   楚漆笑了下,指腹捏着他的脸颊缓慢蹭了蹭, “我啊?”   楚漆身上有种挥之不去的低气压, 就和窗外繁杂的雨声一样,江声可以察觉到。   客厅的灯光被开得通亮许多。   阴雨纷纷, 楚漆深刻的面孔都被烙下些流动的影子。他有些懒散地放开江声,看向窗外,“我在想下雨让某个人这么没精神,要怎么才能让雨停下来。”   江声讨厌一切会让天空变得不明朗的天气。当然, 太明朗他也会讨厌。   其中雨天排名第二, 雷雨天排名第一。   江声以前和楚漆关系好的时候,睡觉都是在一起。雷雨天的时候江声会挤到楚漆的床上, 拉着楚漆的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楚漆问,“为什么要用我的手。”   江声埋头在他手心蹭蹭,“因为我的手要用来玩手机。”   楚漆:“……我不用吗?”   “你可以和我聊天。”江声说,“和我聊天比玩手机有意思多了。”   “你都不见得搭理我。”   “怎么会!”江声牵引出一个话题,“还好你放我进来了,你听,外面的雷声好恐怖。不过你不放我进来也没关系,我可以走窗台!我会爬树。”   “祖宗,您当着点心吧,下雨天脚滑摔倒了又要说是我的错。”   “难道不是你的错吗?你有手有脚,为什么不给我开门?”   江声有时候真的不讲道理。   楚漆又会因为他的不讲道理发笑。   他捂着江声的耳朵,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在江声耳朵里是带着一点调侃的空空回音的温柔,他还自以为自己说话时是凶狠的威胁,“是不是到最后连天上下雨也是我的错?”   江声看手机的头抬起来,瞳孔映着亮光和他的样子,点点头。   “轰隆——”   闷雷骤然响动一声。   楚漆回过神,下意识看向了江声。   他的面孔在迟来的雷光映照下显出一种恹恹的昳丽,没什么精神地皱着眉毛,头发都显得软塌塌的。   在这样的雨天里和江声待在一起都快成为一种习惯。习惯到,在看到天气预报带着雨水的时候,他都会想到江声。   可是之后,江声会在谁的怀抱里度过雷雨天,谁的手会捂住他的耳朵,谁会看到江声又坏又懒又很乖巧的样子,谁会抱着他,安慰他,谁会被他青睐,被他奖赏。   他不知道,全不知道。   心脏很空,但似乎有很满。有什么情绪毫无意义地充盈起来。   景色很萧瑟,雨水倾泻而下,他像是被雨水困住。   楚漆的手慢慢地顺着江声的头发,垂着眼眸。   天气无法构成影响他心情的因素,客观地说,他对这样的天气谈不上喜欢或者不喜欢。他喜欢的是下雨天的时候,江声挨近的体温,打来的电话,抱怨的讯息,他喜欢自己在江声那里是可以随时交托信任的首选。   他有时为之感到微妙的可耻,仿佛他是利用着江声的烦恼反复验证,求知他心的归处,只有在这时候会得到只属于他的某种慰藉。   而现在,这样的慰藉都变得稀有了。   *   晚上是开放式的答疑时间,会挑选观众最感兴趣的问题问出来。   江声恹恹地问,“不会是那种问题吧?”   楚漆正在翻看着导演组拿给他们的问题名单,闻言抬起头,“哪种问题。”   “上不得台面的问题。”   楚漆笑了声,“不会,经过审核的。”   【?!你说什么上不得台面,可恶那都是我苦心孤诣想出来的!】   【被戳穿的感觉真是爽啊,可惜最高票应该已经被审核刷下去了呜呜】   楚漆拿念出第一个问题:“江声未来的职业规划是什么?”   第一个问题就这么正经,让已经准备好迎接虎狼之词的江声眨眨眼愣了一下。   他认真想了想,“居然有人操心我的事业吗,还是说你皮下其实就是我的经纪人?”   严落白对江声的职业规划也很操心,江声觉得他真的很有事业心。当然,可能也是操心江声落在江明潮手里没着落,好歹要赚点钱才行。   能在现在展示出来的问题都是高票数,说明大家对江声之后的发展意向都怀抱期待。江声觉得大家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他难道不是一个游戏人间的纨绔渣男的形象出现在这个综艺里的吗?他看起来原来是会努力工作的人吗!   江声对自己的定位还挺清晰的。他觉得自己当老板会带头翘班,当员工会和老板打起来。   当然!没钱的话他还是会忍的!   【做演员就算了,撒谎都会露馅的人当演员会被骂死的吧。可是这么一张好脸又让人根本不忍浪费!】   【不懂为啥不去唱歌,沈暮洵路都给他铺好了呜呜!】   【做演员怎么不可以了,萧意可是影帝,手把手地带总可以起来的吧!!江江!事业搞起来!!】   “我之后的行程其实还挺满的。”江声这么说。   有个香水广告的试镜,沈暮洵的音乐MV,还有那个什么运动会的综艺,严落白也在说会权衡要不要接。   当然,这些资源比起和他同等流量的艺人来比也是少得可怜了。但其实江声的通告单一直没断过,只是严落白拒绝掉了大多数。   “最讨厌的人是谁?”楚漆在他回答完之后才开口。   江声不太懂这个问题怎么会有这么多票数。   “你们是不是想听我说萧意?”江声支着下巴说,“错了,我不讨厌他。”   最多是湿乎乎有点恶心,讨厌是有一点,但也不算多,最讨厌当然也称不上。   楚漆沉默地挪动手指,换到下一个问题,“初恋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你认为沈暮洵是你真正意义上的初恋吗?”   江声愣了下。   【沈暮洵从时长上看就是江江第一个好好谈的恋爱对象吧?我们沈正宫之位可不是说说而已】   【初恋顾名思义第一次恋爱懂不懂啊我烦死了!你们沈什么都有了能不能别连个名头都要和我们顾导抢】   【顾导和江江的恋爱石锤都被扒出来了,时间点还是高中吧,早恋的时间线确实是最早的。虽然两个蒸煮都没有承认,但是也有不少同学出来认领了![帖子链接]】   【……没吃瓜顺着去看了眼,什么“帮江写作业就是为了和他牵手,最后还要被嫌弃骨头太硬遂一顿怒干三大碗”、“为打啵怒冲第一名,但江临时反悔,遂冷脸帮他写作业再也不会笑了”,我说你们认真的?这么荒谬都信你们认真的???】   【啊啊啊笑死,和沈萧舆论战之谁是娇夫的程度有得一拼!!】   楚漆在江声迁去小城的时候常常去看他。   顾清晖,江声的初恋,其实他那时候就见过了。   江声侧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一头黑发在夕阳下飞扬起来,像是燕子的尾巴。焦糖色的光,宽大的校服被风灌得鼓鼓囊囊。   他扯着前面顾清晖的卫衣帽子,就像楚漆以前也会扯着他的卫衣帽子把他拽进怀里一样。   “这是我男朋友。”江声抬了下下巴,漂亮的脸带着点漫不经意,“呆子,木头,傻瓜,停车!给我哥打个招呼啊。”   那时候还应该叫谢之晖的顾导一只脚点地刹车,坐不稳的江声往前扑,搂着他的腰咕哝着骂,“可恶,什么破车。”   谢之晖老实地说,“对不起。”   然后才转过头看楚漆。   少年的身形消瘦单薄,眉眼冷峻清秀。他把着自行车的车头,校服领子在海风中翻动,“你好。”   他似乎有些羞怯,修长的手指不留神地按动了车铃。   楚漆循着声音看向他的手。   谢之晖一只手被江声拿水笔画得乱七八糟,被袖子遮盖掉了大半痕迹,裸露出来的手背有什么小花小草小手表,虫子太阳月亮都在上面,还能依稀看到一些字‘午饭要吃小鸡炖蘑菇’‘晚上去兜风’‘想睡觉’‘帮我写作业!’这样的字样。   不难想象。   江声那时候是用什么样的幼稚的,假装可怜的缠人姿态,又或者带着一点威胁,抓住他的手臂,勒令他不准动也不准洗。也许下巴还靠在他的肩膀上,也许头发也蹭到谢之晖的脸颊。他一无所知地低头写自以为是的刁钻为难,也许根本发现不了另一个人看他的眼神都不曾移开。   码头的海鸥飞旋着,远处的夕阳扯地连天地映着海洋,空气中带着咸湿的味道。   楚漆那时候还不懂如何把情绪把控到位,表情一定不好看。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直观的威胁,有什么东西脱离掌控是会让人如此暴躁。   他不认为那是嫉妒。嫉妒意味着自我与对方的比较,嫉妒意味着怨恨和不甘。   楚漆的确带着一种冷视的傲气,他甚至不愿意把自己和顾清晖放在同一水平线。他认为自己在江声心里的地位永远高人一等。   可事实上,他不愿意把自己和他们放在一个水平线上,江声也没有把他和别人放在同一个赛道。   朋友是朋友。   朋友是特别的、稀有的、被重视的,不能突破界限的。   回过神。   “我的初恋并没有那种酸涩的感觉,”楚漆听到江声说。   他似乎在怎么形容上面犯了愁,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如果要我形容的话,就是一颗烂果子。”   没什么好惦记的。但回忆起来,是带着一点暧昧的酒气。   江声对于和顾清晖如何相处的记忆其实很淡,毕竟都是非常久远的事情,何况人总是更擅长记住自己对别人的好,而不擅长记住自己对别人的坏。   但如果说顾清晖作为初恋,对江声完全没有一点点影响,也是不可能的。   如果说有什么让他觉得新奇,那也许是江声对于爱欲的探索,其实是在顾清晖这里得到启蒙。   一个意外的吻之后,是一点又一点好奇的接近。   他们的亲密好像带着某种界限。对于那时候的江声来说接吻还是神秘又神圣的事情,好像唇齿相接就意味着真心的交换。可是他观察着这样的亲密,似乎又保留着一点恶趣味的好奇心,像是把它当成坏小孩的某种玩具。   他无师自通地知道设下限制。   比如说要帮他写作业才可以得到拥抱,帮他抄笔记才可以得到牵手,一点小恩小惠……呃,都算不上,就很轻易地让顾清晖成为他的“苦力”。   现在回想起来,江声都感觉自己像个反派角色,可能是有一点过分。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付出,只是一点可有可无的肢体接触作为交换。   江声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种不正常的、情感上的驯化,当时的顾清晖也没有意识到这样的驯化会在骤然的抽离缺失之后,产生剧烈反扑的、非常态的戒断反应。   江声想了一会儿,最后以一个较为中肯的评价结束,“还算一段不错的经历。”   说完又担心自己这段话有什么价值观的引导,歪了下头,“不是建议大家早恋的意思,也没有说早恋很不错的意思,我是坏学生捣蛋鬼嘛,不建议大家学我。”   初恋对江声恋爱倾向的影响也很显著。   顾清晖那时候阴郁寡淡,太老实又太木讷,欺负一下他,看他左右为难就是江声的乐趣。   这样的癖好也保留至今。他会喜欢听话的,而不是要他听话的;也会偶尔喜欢故意折磨人,看他们咬牙隐忍又不能说的样子。   啊、他真的很坏吧。   江声感慨。   算了,都是顾清晖的错。   都是他没有开个好头!   *   解决完一切今天的待解决事项后江声觉得好累!   他洗完澡翻身到床上左滚右滚,想用被子蒙住头,又想起头发是湿的,于是掉了个头,把脑袋挂在床边晾着。   挂了一会儿开始觉得缺氧,但是又懒得动。   算了,缺氧就缺氧吧。人要学会多说“算了”“没关系”“就这啊”,比如死了算了,难杀也没关系,阎王爷你就这啊。   江声困得眯起眼,颠倒的世界里看到浴室的门被打开。一股股白雾散开,楚漆擦着头发走出来,湿发凌乱落在锋利湿润的眉眼。量感很大的骨架把浴袍撑满,松垮地系着带子,就往江声这边走过来。   江声莫名清醒了一下,翻了个身坐起来。   楚漆自己的头发都还没有吹干,就过来伸手捻了捻江声的发尾。   “要吹头发吗?”   江声闷头把自己埋在被子里,“自己会干的。”   “起来吹头发。”楚漆说。   “自己会干的!”   楚漆不再多话,但是很浅的脚步声没有停,似乎还在翻找着什么。   江声正想扭过一点头看看他在干什么,视野中就闯入一片漂亮至极的清晰肌肉纹理,他刚洗完澡,身上有种很清爽的热气。   江声头皮都忍不住紧了一下。   感觉有一只手臂揽着他的腰把他像火锅里的苕皮一样夹了起来。   楚漆抱着他坐到床头,把吹风机插好。   “就是懒。”他浴袍松垮挂着,修长的手指懒洋洋地拨弄了下江声的头发,轻嗤着笑了声,“小祖宗,小少爷,要人伺候呢。”   江声:“少在这阴阳怪气我!”   楚漆:“这也叫阴阳怪气啊。”   江声回过头。   楚漆:“好吧,阴阳怪气,我的错。”   淅沥的雨声被吹风机的声音掩盖住。   楚漆的手指穿梭在发丛间,有些薄茧,轻轻摩挲而过的时候不会觉得疼。   他的手骨骼分明,修长有力,骨架很大,一只手就能盖住江声的脸。   明明是很有压迫感、威慑力的体型,又因为他的懒散,漫不经意而让人将信将疑地觉得,或许可以尝试着靠近。接近他就像要去摸沉睡的老虎的胡须一样带着种挑战性。但因为经年累月的相处,让江声对他充满信任。   信任。   有的东西毁灭它是轻而易举的,守护它却异常艰辛。私欲和情感走上歧路,如何选择就成为难题。但这样的信任,是楚漆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破坏的东西。   是束缚他手脚的锁链,禁锢他口舌的止咬器,让他痛苦,挣扎,陷入困兽的处境,也是属于他独一无二的殊荣。   在吹风机轻微的声音中,楚漆想了很多东西,也有很多画面在他的眼前一闪而过。   江声在他的怀里睡着了,脑袋一点一点。   楚漆的手按在江声的肚子上,揽着他让他往后靠。   江声就乖乖地后仰靠过来,把自己交代在他的胸膛上,半眯着眼觑了眼楚漆的下颌线,似乎在确认他的身份。确认结束后又眼皮打抖地睡过去,脸颊贴在他的颈窝。   他的发丝还有些烫。柔软地流淌下来,像是一条静默的河。   楚漆深绿的眼珠覆下,把风力的档位调低,一点点帮江声把他的头发吹干。   反倒是他自己,发梢坠下的水滴落在江声的脸颊,冰得他皱了下眉。   楚漆把他搂紧一点。   淅淅沥沥的雨声里藏着闷雷,他把江声放进被窝里裹好。江声半睁着眼看了看他,没有反抗。   楚漆宽阔结实的脊背弯下来,他俯低身,浴袍宽松地豁开,一个带着清爽味道的吻湿润地坠在他的眉心。   很宽和,很温柔。以至于很容易让人忽视,过度的安全感其实也是一种很危险的情绪。   江声视野模糊地望着眼前的楚漆。他的嘴唇,挺拔的鼻梁,半湿耷拉下来的头发,还有一双像狼又像鹰的眼睛,在眼帘覆盖之下沉默地看着他,在光的折射下有些盈盈不明显的绿色。   江声的手指动了下,有些困顿地伸手去碰楚漆的眼睛。   手指被滚烫的指尖托起,攥着他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牵过来。   楚漆深邃的眉眼带着湿意,发梢的水珠滴落。他垂下眼,凑上来亲吻他的指尖。   他的声音,他的味道,轻而易举地笼罩住江声的世界,让江声听不到雨声,雷声,听不到任何危险。楚漆在他耳旁轻轻呢喃的声音,就是模糊中能够捕捉到的全部。   “别看我的眼睛。”   他会分不清,江声想看的到底是谁。 第091章 约会就约会之   “又下雨。”江声说。   圣诞节快到了, 街边布景都是大红大绿。别管什么树,出现在面前那就是圣诞树。挂着五彩缤纷的彩球、蝴蝶结、假的泡沫礼物盒子。   南城冬天很少下雪,少了一点氛围感。江声也不想下雪,下雪太冷了。雪只是看着漂亮, 实际上让江声戴着手套去搓个雪球, 他都能被冻得甩手直转圈。   楚漆和他今天的任务是离开小屋, 进行双人约会。   既然离开了小屋,那么他们之间假扮情侣的真实性就不仅仅只给小屋里的捣蛋鬼评判。同时资金有限的情况下, 能做的约会项目也格外有限。   天空灰蒙蒙地滚着云, 大街上的行人被雨淋得快跑起来, 大呼小叫遍地都是。   江声躲在屋檐底下被一道冷风吹得瑟缩,他幽怨地转过头,脸上也带着郁闷,“楚漆!我命令你让雨停下。”   楚漆刚撑开伞。   他黑发浓密容貌英俊,又高大,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好接近的人。弯下腰手指贴了下他的脸,体温让江声觉得他烫得像在发烧, “冷吗?”   江声:“冷死了。”   楚漆垂着的眉眼挑起一点, 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摊开放在江声面前。   江声把手塞进去, 楚漆把他的手握住。   太暖和了。   呜呜。   江声忍不住又打了个哆嗦。   想不通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怕冷的人,像是个天生的火炉子。   楚漆牵着他的手,“走吧,找家店坐一坐, 顺便吃个午饭。”   【昨天冷了一天的心可算暖和起来了, 大家看到了吗?看到了吗??我cp牵手了!这可是牵手啊!我老家小绿江的习俗,牵手就等于doi】   【真的很喜欢体型差, ,能不能给我们大楚一个机会,别的不说,大胸肌不是很爽吗还可以当枕头】   【江江今天就是在大胸肌上面醒的我看到了!!呜呜我们小情侣能不能一辈子在一起,一辈子好朋友也是一辈子在一起。。】   【谁爽了,原来是我啊,不敢想能看监控的小楚有多恨了】   【晚上监控室捣蛋鬼也不能进】   【有监控略萎,让我看看就行了,还让别人看算什么事啊!我服了呜呜!】   江声和楚漆在大街上闲逛,被一道热情的声音招呼了。   “二位,我们这边正在做圣诞预热,情侣半价,考虑一下吗!”   江声扭过头,觉得这个女生很是眼熟。   女生先认出他来,“江——”   她及时止住声音,只是笑眯眯地打量两眼他身边的楚漆和背后的摄像机,“情侣有单独包厢,私密空间,是情侣们的不二选择哟。”   江声也慢半拍地认出来,“许镜安!”   “是我!”许镜安吹了声口哨,漂亮的柳叶眼笑盈盈的,“要来照顾下我生意吗?半价再给你叠员工价哦。”   她挑眉,小声说,“给你送额外甜品。我们这的小蛋糕很好吃。”   江声配合地和她密谋,“什么口味?”   女生回过头看了眼,“餐点区刚出炉,什么口味都有。”   这不是正好!   节目组经费有限,碰巧遇到了认识的人给折扣!这不是天意是什么?!   两个人对视一眼,江声果断地扯着楚漆,“吃这家!”   楚漆无奈:“还没问均价。”   许镜安在面前的屏幕上点点点,然后转着电子屏给他们看。   楚漆快速算了一下折扣……在预算范围之内。   好吧。   主要是,他不舍得江声始终这么眼巴巴地看着他。   无可奈何,楚漆对许镜安点头,“麻烦了。”   许镜安笑吟吟地说,“好的,请亲一下。”   江声:“……什么?”   楚漆:“……等下,你的意思……”   许镜安说,“是的,因为我现在有空,所以想看你们亲一下。”   【??姐姐你!你怎么知道我想看什么!!】   【姐姐,活佛,菩萨,我好爱你啊啊啊啊】   江声耳朵根子都在口罩后面红起来了,“许镜安!”   许镜安和他毕竟不算很熟嘛,开玩笑提一句就好了。何况要是真亲了,后面被楚熄那个混小子逼问点什么,许镜安也很难交代。   毕竟人有亲疏远近,楚熄才是她同学。   她正准备遗憾地改口,就看到楚漆的手推着江声的下颌让他抬头,骨骼分明的手很有张力。   许镜安睁大眼。   江声也睁大眼!   他结结巴巴地:“我我我,我们——”   话音未落,楚漆已经低下头。   他没有摘掉江声的口罩,自己的也没有摘。就这么隔着两层口罩吻在上面,碰了两秒,才抬头,“这样可以了吗?”   【四舍五入是舌吻了,爱看,多来点】   【呜呜楚漆这是你的私心吧,吻额头吻脸颊都可以,隔着两层口罩和还要去吻嘴巴是不是早就想这么干了但是干不了!】   【都最好的朋友了,亲亲嘴巴怎么了?应该的】   【还故意停顿两秒,呵,男人】   【还故意抬起眼睛看江声的表情,可以说吗,那一秒真的帅亖我了】   【能不能想想办法让小楚看到这一期,我真的好想看他repo!!为什么看这些男人咬牙切齿恨得要死的样子我会很爽呢,真的不理解啊】   江声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   可恶。   这算亲吗?   不算吧,毕竟也没有真的亲到。   ……可是也算吧,毕竟他隔着口罩也感知到了楚漆的温度和力度。   啊……啊啊啊!   错了错了错了。   一开始听到情侣半价就该跑的!   许镜安从怔愣中回过神,推门,门口的圣诞铃铛叮当地碰响,她大声喊,“情侣二位~”   里面的员工齐声回应,“举案齐眉~”   江声顿时迎接了一大片注目礼,他自认为自己脸皮挺厚的,但原来还是没碰到这种时候,“你没说还搞这个!”   许镜安笑嘻嘻地耸肩:“你知道的,企业文化,没办法。”   楚漆倒是笑了声,心情还不错的样子,攥着江声的手轻声道,“走吧。”   中午的商业街排队的人挺多,何况许镜安兼职的这家店平时确实相当火爆。他们碰巧运气不错,没赶上人多的时候。   楚漆牵着江声落座在情侣包间,旁边是一扇明净的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   江声想提起刚才那个话题,但是又觉得有些开不了口。   也许是他太在意了。   别的好朋友之间假装情侣蹭吃蹭喝装着打个啵没什么的,所以他们也没什么!   江声自欺欺人了一下。   好吧,江声自己也知道是在自欺欺人。   他沉默下来,看楚漆扯着纸巾在桌面上仔细擦拭。   空气中陷入一片寂静,两个人之间只能听到外面吵杂的声音。   隔壁的情侣在你侬我侬,江声听得尴尬,萎靡地坐在椅子上盯着楚漆来回擦拭的手,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我是不是没问这家店卖什么吃的?”   楚漆,“我看过了,没有你讨厌的。”   江声:“哦。”   楚漆真的很了解他。   江声干巴巴地想。   又沉默下来。   楚漆把纸巾扔到了垃圾桶,轻声问,“让你觉得意外,还是无所适从,还是很讨厌?”   江声呃了一声,手指忍不住扣了两下桌板,低下头说,“没有讨厌。”   楚漆扯了下嘴角,“我只是……”   有一点忍不住。   亲吻是爱欲的本能。   昨晚和江声一起睡的时候,楚漆几乎彻夜难眠。他抱着江声不敢转身,江声就在他怀里,那么近的地方。他无数次可以低头亲吻他,他恍惚地逼近,可是他最终还是没有。   楚漆以为他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所以也一直这样做。他克制,守规,因为江声不允许,所以他不去做。   但是刚刚,他下意识地让江声抬头的时候,楚漆才发现,原来他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一旦那个理由出现,他就会昏头。   隔着口罩,没关系的。   他想。   这是店面的要求。   他庆幸。   不管怎样都掩盖不了——他真的很无耻,是吗。   他嗤笑。   沉默地点完餐,沉默地上菜,沉默地盯着楚漆给他切牛排。   楚漆大概承受不了这种沉默的重量,“我去给你拿蛋糕。”   江声:“要两个。”   楚漆:“好。”   楚漆刚走,一道湿漉漉的高个子就晃过江声外面的窗户,出现在店门口。   许镜安看到他的这一瞬间,有种他是去抓奸的感觉。   又有一瞬间,感觉矛盾极了,因为他好像更像去逼宫的。   还有一瞬间,她感觉自己是不是该拦一拦。   三个瞬间过去,对方已经像湿漉漉的小狗一样,掀开帽子甩着头发上的雨水走进去,许镜安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   啊……   不会打起来吧……   她看着玻璃上的雨水。   一滴一滴地滑落,蜿蜒下来的样子卡顿着,圣诞树和行人车辆都被水珠缩小成小小的倒影。   江声从这小小的倒影里看到一个人走近的影子。   他还没回头,就听到那个人的声音。   “我在外面就看到你了。”   江声诧异地转头,看到楚熄外套里面被什么东西塞得鼓鼓囊囊,看起来违和极了。江声好难想象,他是怎么挺着这么个大肚子一路走过来的。   “你……你?”他哑口无言。   【好好好,和哥的约会,弟不来还有什么意思】   【好悲伤,想到他们仨没法一起过就很悲伤,想到大楚和江声be就很悲伤】   【好有背着哥和江江交往的坏弟的感觉啊,江江说不行,弟就哄骗江江没关系的没有人会发现,然后在阴影底下当江江不为人知的男朋友,好好好,静等哥发现!】   【搞什么,感觉小楚真的会这么干哈哈哈】   【等下,为什么肚子这么大,怀里有东西?】   【带着礼物来,小楚好!】   【别猜了,其实是怀了。这年头守攻德的人都是自己怀小孩的你们不知道吗?苦心孤诣终于怀上,于是上门来给不愿意和大楚离婚的江声逼宫,小楚坏!】   【不是……??你们……啊啊啊?】   江声小心地说,“炸弹?”   “我在你眼里是这样的人吗?”楚熄很难过,“哥哥,我哪里来的炸弹。”   江声其实不懂楚熄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捣蛋鬼的破坏?   但是他要做什么呢。   见江声还没猜到,楚熄敞开衣服。闷在外套里没有被大雨打落花瓣,也没有被大风吹散枝叶,被保护得很好的鲜花撞了江声满眼。   楚熄深邃的眉眼都带着一层湿漉漉的水汽,眉宇间开阔的少年气显得很明亮,“花!”   红的玫瑰,黄的玫瑰,灿烂的向日葵,还有一些白色的紫色的小花……江声认不出来。   好多好多,没有经过包装地塞了楚熄满怀,像是刚被摘下来,立刻就要跑过来送给他一样。   他身上淋漓的雨珠在灯光下如同闪粉一样闪烁,他的脸孔,他的笑容,闪闪发光的耳钉,都让他看起来充满热情。   纯粹的,没有任何顾虑的热情。   江声看着向日葵愣了下,“这个季节……”   “我想买向日葵,因为我看了天气预报,这一周都要下雨。”楚熄说,“你心情不好,我也不开心。我打了好多通电话,问了好多店都没有,但是最后还是被我找到了!”   因为冬天不是向日葵的季节。南城冬季的温度在零度左右徘徊,偶尔有雪,这样的天气培育向日葵并不适宜。   【向日葵也不是热门的花,要买到很不容易吧……】   【邀功怎么只邀一半啊!看得我急死了可恶!你不仅要说你起因过程结果啊,这又不是小学生作文,你要说你有多艰辛好不好!】   【默默举手,作为今早无聊看了直播的人,我六点半起床的,小楚就已经出门了】   江声想起上一次楚熄送他花的时候。   也是黄玫瑰。   这一次,他带来的品种比上一次还要丰富。   “还没有发现吗?”楚熄走过来,一枝一枝地把花塞进江声的怀里,“我只是在学你。”   江声:“啊?”   楚熄眼里的江声是一个在云端上的人,因为相距太过遥远,他总是无能为力地感到自己的卑鄙和阴暗。   他想过要把江声从云端上拽下来,跌进他的泥潭,他想啊想,想了好多次,想着要不要用偷的哄的骗的抢的。可是始终觉得,那样的手段不该用在江声的身上。   江声还是应该被他仰望着,做一个耀眼的发光的人,随心所欲的人。   不能把他拉下阴影里面来,所以楚熄才希望自己也能耀眼一点,变得浪漫一点、热情一点、开朗一点。   这样的话,是不是就可以离江声近一点?   “我不知道怎么样可以让你喜欢我。”他又说。   昨天楚熄回去想了一晚,想到眼底下都有了些颓靡的青黑。   “我只能一次次地模仿……拙劣地模仿,你做过的,我会心动到不得了的时候,我开心到爆炸的时候。然后我重新做给你看,至少让你知道,我是很喜欢你那样做的。”   楚熄总是在之后觉得懊恼。   他当时肯定呆住了,像个傻子一样。   有的事情对于江声来说是平常的,并不稀奇的。江声送他花,是因为那天是他们约定好的生日,送他玫瑰,是因为他本身就很喜欢玫瑰。   可是对于楚熄来说,称为惊天的惊喜也并不为过。   楚熄边说边塞。很快,江声怀里就被他东一句西一句地塞满了花,他反应过来,无可奈何地说,“你知道我和楚漆在约会。”   楚熄:“知道啊。”   江声抬起头看他,“那你还送花给我?”   楚熄一张俊美清隽的脸上也挂着水珠,顺着下颌滴落。   “我不是为了挑衅他才来的。”他说,“江声,我只是觉得,等回去,说不定你就不愿意见我了。”   江声眨了下眼,眉毛扬起来,“我哪有——”   “本来见你也不容易,偷鸡摸狗像个小偷,我也想光明正大地来见你。”   江声凝噎,“你现在也是背着楚漆——”   楚熄可听不得这话。他眉眼顿时挑起来,“不躲着他来,我连和你正经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他又咕哝着,“你拒绝我了,我知道,你肯定想像个乌龟一样躲起来,装作这件事情没发生过。”   江声:“……”   楚熄的手潦草地在下颌的水痕上擦了下,江声看到他耳边的耳钉,和他红起来的耳朵一样显眼。   他说:“可是,为什么他就能和哥哥约会啊……”   分他一半时间怎么了,就不能像他一样大度一点。   虽然如果是他约会,肯定会像狗一样追着破坏他约会的人撵。   但是因为还没发生,所以楚熄可以理直气壮地贷款大度。   他又说,“我只是送花给你,又没有把你抢走。知道你上次生气,我已经改好了……”   他竭力表达自己的无辜和单纯。   他忍不住了,还说,“真的好想在他凳子上涂满胶水,看他一会儿站不起来的样子!”   江声无语,“你也太缺德了!而且好幼稚!”   “我又不会真的这么做。”楚熄垂头丧气、老实巴交地站在他面前,头发湿润地往下坠着雨珠,深绿的眼睛可怜地看着他,“呜呜。”   江声:“少来这套。”   那来哪套。   楚熄:“汪——”   上次也就是算了,这可是大庭广众之下!江声紧忙想捂住他的嘴,结果情急之下,塞了一捧玫瑰怼在他的脸上。   两个人同时愣住。   江声看着楚熄脸上被扑上去的水珠,无措的眼睛,还有两边僵住不知道该不该拦的手,忍不住笑起来,“傻子。”   楚熄甩着脑袋上的水珠,低下头看江声,呼吸声还没有平复,头上的水珠顺着微卷的头发落在江声的肩膀。   傻子就傻子吧。   “下雨了。”楚熄说。   他的身上也滴着水,他身上也和外面一样,正在下雨。   他没有看外面阴郁的天气、湿漉漉的水面和脚印、窗帘上的雨痕。他只需要看江声的眼睛。因为他并不关心雨,他只关心江声。   “你会因为这捧花开心一点吗?”他望着江声的眼睛眨了眨,屏住呼吸,声音放低,显得慢吞吞的,带着一种求饶的意味,“昨天不该把你绑起来,不该把你带走。哥哥你……别生我的气。我下次不会了。我应该问问你,应该听你的话,对不起。”   江声还没想好回答,就看到楚熄的衣领子瞬间变形,他被人从背后拽着领子猛地推了回去,整具身子毫无防备重重摔在了墙上,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隐忍的闷哼。   江声的眼睛瞪大了,他站起来,“楚熄……”   话音未落,他的肩膀被往下按,桌面被放上一盘糕点。一只滚烫的手捂住他的嘴往后,连让江声叫一声楚熄的名字都不肯。   江声靠在楚漆的腰腹上,感受他身上的温度、不平稳的呼吸,还有紧绷起来的肌理,仿佛背后靠的是一面热墙。   他忍不住也紧绷起来,握着楚漆的手腕。   楚漆已经忍耐到极限了。   他脖颈的青筋明显,身上结实的肌肉紧绷起来。他维持着自己的教养和礼仪,闭了闭眼,用尽力气咬紧牙关,几乎口腔都能尝到淡淡的血腥味,才勉力嘶哑道:“滚出去。”   这点动静也就是个小打小闹而已。楚熄受过比这更重的伤太多了,没事人一样从墙上站直身子,高而清瘦的身体有着些慵懒,他佝着腰把脸上的花瓣摘下来看了看,捻着花瓣看向楚漆。   “哥。”他这么喊。   他嬉皮笑脸的样子讨厌死了。   他这么喊的时候,楚漆冷脸的样子看起来恨不得要杀人。   【救命,这是不是小楚有史以来第一次叫大楚哥啊??】   【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好浓的进攻味】   【什么捉奸戏码,什么小三挑衅,什么兄弟阋墙!受不了了真的好俗套啊(可以多来点吗算我求你们了】   和喊江声“哥哥”的时候不一样。楚熄喊的每一次哥哥都带着无赖、撒娇又或者求饶、恳求的意味,他喜欢江声,所以他会那样喊。   喊楚漆就不一样。   楚漆看不起他,很巧,他也看不起楚漆。   机缘巧合才有的显赫家世、出众才能而已。死板,老套,装模作样,有哪里值得吸引到江声的地方?   怪不得做了那么多年的竹马发小,江声都没喜欢他。   “一脸我要抢人的提防……急什么,还是说你害怕?别担心,我这就走了。”   楚熄耸了下肩,和楚漆错肩离开的时候笑了声。谁看到他们都会知道他们是兄弟,一模一样的绿眼睛,略有相似的眉眼,同样高挑的身材。   “不过下次还是不要让你男朋友一个人坐在外面了。”松垮的肩膀和他轻轻擦过,楚熄发丝扬起,耳钉闪烁着,“你也知道,你弟弟,居心不轨嘛。”   一瞬间——江声感觉到楚漆捂着他脸的手都变得用力。他清晰地看到楚漆咬了下后槽牙,侧脸紧绷起来,下颌的线条更加硬朗。   江声两眼昏花,耳朵穿刺入尖锐的鸣叫。吞了下口水,往下看到了楚漆紧攥起来的拳头,手背上的筋骨律动着,青筋也暴露出来。   他试图用力挣脱楚漆的手,楚漆低下头来看他。浓重的怒火收敛得很快,在眉眼中如同大火燃遍荒野残存温度的余烬。   幽幽的绿眸避光时晦暗至极。他薄唇翕张,“你要和他走吗?”   江声头皮发麻。   他喘着气,呼吸被闷在楚漆的手心,把那一小片呼得湿润,反回来的热气让江声觉得既干燥又潮湿。   楚漆的大脑中有着朦胧的钟声敲响,仿佛他始终控制着的某种欲望发出警钟。   再关一次。   让他再也……再也看不到楚熄。   有这种欲望在他的脑海中嘶吼着。   楚漆垂着睫毛,阴翳在他的眼窝覆下,他平息着怒火,压抑着情绪。   不可以。   他吃过一次亏,怎么还能惦记。   可是又有另一道声音隆隆作响。   有什么不可以?   像是火车碾过轨道的振动,像是暴雨中传达的雷声。那种威胁那种震撼,带着让人瞩目的力度。   江声让他成为例外,江声给他的权利。   楚漆压抑着呼吸,胸口起伏着,心里翻涌着尖锐的痛意。   不行,不可以。   他绝不是为了让江声恐惧,才留在他身边直到现在。   他甘心应允江声没有条件的契约成为他的所谓朋友,就已经是沦为玩物的象征。他已经不再有勇气去面对江声那样苍白的面孔,失望的眼神。   “楚漆。”江声的声音像是从他指缝中挣扎着挤出来的,“太用力了……好疼……”   楚漆猛地松开手,抱着江声的脸让他抬起来。   他去看江声现在的表情。他看到江声的眼睛。明朗的,湿润的,带着迟疑和犹豫的。江声拉住他的手腕,抿了下嘴巴喊他的名字,“楚漆……”   ……太好了。   没有害怕他,恐惧他,真是太好了。   楚漆张开嘴,在那样火焰与雷暴中的惶恐中无言。他疲惫地垂下头,微凉的发丝触在江声的额前,结实而高大的身躯弯曲,影子在脚下缩得很小,“很疼吗?”   “没有很疼。”   楚漆在江声身上控制力气已经成为习惯,他能控制好,尽管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只是楚漆那种样子,江声觉得自己应该叫停。   “对不起。”楚漆贴蹭了一下江声的脸颊,温和无害,只能感觉到他的温暖。   “我不该在意的,是不是?”他的声音嘶哑,带着很淡的笑意磋磨着江声的思维,“很难,真的太难了,我做不到。对不起。有没有让你觉得……很失望。”   脑海中翻涌的浪潮在一瞬间停滞,而后千倍猖狂地席卷起来。   江声的每一次纵容,都会让他控制不住地去想,江声难道真的不喜欢他吗?   他和楚熄之间如果要江声做一个选择,江声会选择谁?   十七年的竹马,还不够让他对自己稳固的地位有充足的自信吗?   不够。   他的犹豫,他的为难,他的痛苦,全都是因为他在患得患失。   他得不到江声。他在一次又一次的见证中明白,谁也得不到江声。可是没人知道未来如何发展。   江声会在他这个例外之外,建立起另一个权限更高,他更信任,真正交托他全部真心的例外吗?   不知道。   那个人会是楚熄吗?   不知道。   全部都不知道。   往前些年,江声还和他更亲近些的时候,他总是分不出江声有些话是在开玩笑逗弄他,还是真的这么想。他隐约觉得江声喜欢看他慌里慌张的样子,也就由着他乱来。   那么,好吧。   他贴着江声的额头。   那就当做这是坏小孩的另一个玩笑。   一个开大了的,会让他刺痛,让他伤心,让他茫然到空洞的玩笑。   楚漆不想打破现在的关系。   打破之后,面对的局面比现在更加难堪。   因为那其实就是胁迫江声做一个决定,这个决定并不是要他在楚熄和他之间做选择,而是在继续这一段扭曲的朋友关系和彻底决裂之间做选择。   楚漆的手扶到江声的后颈,捂住他的耳朵。   世界安静了下来。   “我要怎么办。”他低下眼,江声几乎错觉他黑色的睫毛上有一瞬间的湿润。   他听不到楚漆的声音,判断不了他的口型。像过往一次又一次,楚漆在暴风雨夹着雷声的夜晚捂着他的耳朵那样,让他感知到温暖的安静。   他徒劳地拉着他的手,徒劳地感受楚漆的痛苦,徒劳地听楚漆说。   “不要和他在一起……”   他听不到。   江声皱着眉毛,试图扯开楚漆的手,但是没用,楚漆的力气比他大得多了。他只能这样茫然地看着他,见到楚漆自欺欺人地笑了下。   “我真的会受不了。”楚漆呢喃说,“声声,我求你。”   江声听不到,但他看懂楚漆念了他的名字。   是说给他听的话,为什么又不让他听?   江声对这样的无力有些泄气,他问,“你在说什么啊……?”   片刻,楚漆的手落在他的肩膀,世界的噪音再次回归耳膜。江声听到车辆驶过溅起的水声,旁桌的议论声,脚步声,唯独没有听到楚漆的声音。   窗外有什么动静。   他扭过头,看到楚熄站在外面,背后是流淌着的车流。他的身影显得尤其颀长挺拔。手插在口袋里,兜帽盖在头上,雨淅淅沥沥地砸在他的身上,他不避不躲。外套敞开,毛衣还带着水痕和几片散落的叶子。   圣诞将至的红色、金色的装潢都没能让他看起来喜气一点。   楚熄看到他就笑。   他手里拿着刚刚被江声弄到脸上的花瓣,放在唇上吻了下,眯着的眼睛眨了眨。   江声没等反应,他的头立刻被一只滚烫的手扳正。   楚漆的脸上表情很深邃,阴影覆下,他的吻也轻飘飘地印在江声的眉间。   眉间的吻是纯洁的祝福吗?   江声感觉他的嘴唇温热,有些颤抖。可是仔细地感受,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江声不知道楚熄有没有在看,又是什么心情。他的脸被楚漆按住,不准他扭过头,连余光都被挡住。   这一次,楚漆吻他额头吻了很久。   在淅沥的雨声里,江声感受他的痛苦,也感受了很久。   时间像玻璃上的水痕一样流淌。   江声捂着他的手背,沉默地垂着眼睛。 第092章 礼物就礼物之   楚漆拥有一切正统继承人必备的素养, 礼貌、大度,有涵养。   和他相反的是楚熄。   刁钻、记仇,没教养,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一个穷贱种, 一个失败品。   所有人都这么说。   街风吹过楚熄的头发, 他注视自己在玻璃窗映下的影子,落在楚漆的面孔上交叠。   “江声和楚漆可是那么多年的朋友。”他们还说, “别看江声现在看起来谈很多恋爱哦。等他玩累了收心, 楚漆就是熬到头了。”   车水马龙的喧闹中, 风声雨声中,楚熄和楚漆对视着,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又回荡起这种声音。   他眯着眼扯开嘴角笑了,手放在耳朵上用力拍了拍,要把这种垃圾话全都从脑子里倒出去。   是啊,这世界上所有好的,闪耀的, 充满荣光的都属于楚漆。   为什么呢凭什么呢。   他如果非要抢过来呢。   他就是不甘心, 不相信,就是嫉妒怨恨就是不服气呢。   十七年很了不起吗。他本来也可以拥有和江声的十七年。   要不是这十七年, 玩玩都轮不到他!现在轮到了,不偷着乐就算了,在这里痛苦给谁看?享受太久了,稍微不爽点都是天大的事情了是不是。   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平庸至极的人, 怎么配江声全心全意的喜欢, 怎么敢用友情绑架江声让他脱离不开。   楚熄看着自己送给江声的花,也看江声放在桌子上紧握的手, 看他凸起泛白的骨节,浓墨一样的黑色头发。   站在江声身边的楚漆就像是白纸上扎眼的墨点。   他要是真的喜欢江声,就不要让江声感觉到他在痛苦,不要让江声操心他的心情。   楚熄想,他就很乖,他就不这样。他比楚漆好多了。   他靠近一点,口中呼出的白雾很快让玻璃模糊不清。他看不到江声了。两只手按在窗子上,像是渴望橱窗里八音盒的小孩,像是隔着玻璃看家养狗的流浪狗,像是被困在外面的世界进不来。   一切混杂起来的情绪像是把他裹进洋流,耳旁都是水声。他有点眩晕,进而忍不住想笑。他想说什么,但屋里的人听不到。他的情绪他的言语,都像是雨水一样被隔绝在外。   不能进去。   楚熄的额头在冰冷的窗面上一抵,砰地轻声响动一下。他垂着眼皮,手指按在被白雾晕开画板的玻璃上慢慢滑动,画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他退远一点,歪着脑袋认真打量了一下,觉得不够可爱。于是擦掉,在旁边重新画了一个。   他抬起头看了看还被楚漆抱着脑袋的江声,睫毛遮住他绿水晶一般的眼眸,光芒显得静谧。   江声。   楚熄送他花是为了让他开心。   不是让他去想,楚熄既然送了花,是不是就是在他们的关系天秤加上什么砝码,要不要他多偏心一点。   他会控制好的。   如果江声觉得在他和楚漆之间衡量或者做选择很困难,他会控制好的。   楚熄有很多阴暗的想法,但他没办法实施。他想把江声藏起来,他想让江声只看着他,他想让江声说好喜欢他,想要和江声在一起。   但如果不行的话就算了。   他很大度的,也很好哄的。   *   雨声停了。   马路上车辆来往,江声能听清车轱辘压在水面上的纹理,溅起的水花又落回地上的声音。   堵车的喇叭声,人群的议论声,后厨开火炒菜的油烟声,又有新的客人进来了,员工们的欢迎声热烈激昂。   这些声音该如何用时间衡量,江声不清楚。他只是觉得这样过了很久,楚漆才慢慢地把他放开,空气都像是被放凉了。   “抱歉。”他揉了两下江声的头发,“有没有吓到你?”   “还好。”江声犹豫着摸了摸额头,那里好像还残存着某种余温,“你……”   他抿了下嘴巴。   江声都不知道该怎么问他。   一切言语都太空乏,一切行动都显得太亲密。江声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让他好过点。   楚漆回到了他的位置。眉眼已经平复了下来,不带什么额外的情绪,只是如常的带一点懒散和随意。   他把帮江声拿过来的小蛋糕放在了他的面前,修长有力的手指推了推。   “排队花了一点时间。”他说,“这家店的糕点应该不错,我看到很多人在等。”   江声看着他推过来的小蛋糕,感觉这些是沉重的石头,或者变成了金子。   总之,好像忽然间从甜蜜柔软的食物变成了什么咽不下去会让他如鲠在喉的东西。   他扭头往窗外看了一眼。   楚熄已经离开。玻璃窗上还贴着圣诞老人的卡通画,绿色的圣诞花环、金色的铃铛,外面有着纷纷往来的行人,还有楚熄留下的笑脸画。   挂在雾气边沿的水珠在慢慢流淌,一道清晰的痕迹滑落,像是淌下一道泪痕。   白雾一点点在冷空气中散开,笑脸也消失不见,只留下透明的水痕。   【你看着他留下来的笑脸,想的是楚熄有没有难过,还是在想楚漆看到了会怎么想呢】   【我们大小楚有自己的三十秒文学……我说我怎么硬硬的,原来是亖了啊呜呜】   【疯了我真的要疯了,谁能告诉我这档恋综到底能不能出一对he的cp啊啊啊?江声还和其他人有没有复合的可能性?我嗑的每一对都有好浓烈的be味】   【才意识到这一点已经晚了,江江也很为难吧,如果是我的话,绝对舍不得和我十七年的朋友切断关系,可是不切断关系能怎么办】   【只说明了一个问题,朋友变恋人真的需要慎重】   【我好罪恶,我看大楚亲额头的时候觉得好be好好嗑,看小楚画笑脸的时候也觉得好be好好嗑!!不愧是亲兄弟,都很好味】   楚漆低着头,帮江声继续切着他的牛排。   淋着酱汁的牛肉被小餐刀切成均匀的块状。他的手宽阔有力,他的眉眼英俊挺拔,他的目光是平静的,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没有离开,没有和楚熄起过争执,没有感到那么绝望的痛苦和无力。   江声胸腔中,心脏在跳动,一下一下叩动着。是恍惚中的谴责吗,是良心不安的愧疚吗,是预见结果的忐忑吗?无法分辨。他只是觉得很茫然。   江声总是这样。   在事情已经无法挽回的时候,开始慢慢往前推演,清点,觉得自己这里错了、那里也错了,把曾经不愿意承认的错误不得已地摊开放在眼前。   他能对楚漆怎么办。   他没办法对楚漆太糟糕。   他真的做不出决定。可是他觉得,现在应该去做一个决定。   世界很吵杂,江声注视着楚漆的手,也就只能听到他慢条斯理切割牛肉的声音。   在这样怪异的,好像全世界都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安静中,江声问,“周末你会来把测谎仪带给我吗?”   楚漆手顿了顿,看向他。   “算了。”两个字像是两团冰块,砸在地上干巴巴地滚落。江声说,“不要了。”   餐刀在盘子上划出了刺耳难听的声响,而后是一阵嗡鸣的安静。   【不要测谎仪还是不要大楚啊……救命,我的眼睛瞪大了,江江你真的舍得吗??】   【怎么可能是不要大楚啊!!】   【可是也很合理啊,我推测一下:江江很难接受是自己让大楚变得这么痛苦的。就算他很想和大楚维持朋友关系,可是也是肉眼可见做不到的事情,既然如此干脆就算了吧】   【不要be不要be!!】   男人笑了声,睫毛铺下的阴翳落在眼窝。   楚漆站起身,把手里的盘子和江声手里还没切开的牛排调换,声音带着些沙哑的轻磁。   “怎么这幅表情?”他说,“不要就不要,也值得让你这么为难。”   江声抬起头。   室内的暖色调光照得他很柔软,黑发流淌着,眼睛里的墨水凝固,睫毛纤长。一张好看的脸不仅适合熠熠生辉,连带着点郁闷和忧郁的样子,都很漂亮。   被雨浇湿的花,湿润的,他不开心。   “我有什么时候拒绝过你的要求吗?”楚漆靠在椅子上,英俊懒怠的脸上带着些无可奈何,“祖宗。你都是我祖宗了,还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   吵杂的声音混淆江声的世界,他几乎听不清楚漆的声音。   “还是说,就是因为我不曾拒绝过,你才觉得为难。”   楚漆的眼睛总是很深邃。这张脸带着点凶,不好接近。可是楚漆总不知道自己有多温柔。   他的眼睛,他的温度和力气,总会给人一种无形中安心的稳重感。但江声也是见过这双眼睛带着轻快色彩的样子的。他们可是一起长大的人,从小学开始陪伴彼此,经历过彼此所有人生重要时刻。   他看着楚漆一点点变成现在这样,看着他放弃梦想选择责任,看着他走上这条路,从有些顽劣的少年变得稳重。   江声的手指握紧了餐刀。   当初到底为什么会昏头答应要和他在一起。   现在又为什么要面对这种局面这种选择?   快要无法呼吸了。   呜呜呜。救命,救命,救命!   他的避风港在哪里,有没有人可以让他稍微躲一躲。   “没关系。”   楚漆看着被江声摆放在一旁的鲜花。   很漂亮,很鲜艳。被保护得很好,连一点枯萎或者带着折痕的花瓣都没有。   楚熄对江声很上心,这体现在他表达的每一个细节,展露的每一个表情。   也许他是真的喜欢江声吧。   可真心喜欢江声的也不止他一个。   楚漆靠在椅背上看向江声,目光静谧地看他拿叉子戳牛排,像是没什么心情吃,咬在嘴里半天都不想咽下去。   “周末我会来。”他说,“让你的经纪人离开一段时间吧,好吗。”   江声把牛肉咽下去,看向他。   “或者,也许你觉得来我这里会更方便一些?”楚漆和他对视着,轻笑一声,“我们需要谈一谈,是不是?”   楚漆确信自己的思维很冷静。   只有足够冷静,他才能意识到现在的思绪在持续偏轨,也只有足够冷静,他才能看穿自己根本没有纠错的想法。   谁都可以,不能是楚熄。不能是他的亲弟弟。   *   吃完饭之后,江声和楚漆的手机都收到了同一条信息。   【如果有什么事物象征着永恒,那也许就是星宿。亲爱的嘉宾,请前往[地址]星空馆,参观结束后,做一个对方会喜欢的小陶具吧。(注:为了给对方一个惊喜,届时请记得分开行动)】   这家星空馆还挺有名气,据江声所知,馆内设有参观区、纪念区,VR游戏区等等,制作陶具的地方在纪念区。   路线逐渐向开发中的郊区行驶,江声坐在车里,视线看着窗外萧瑟的冬景飞速流淌。   比起几年前来到这里的时候,周遭的建设已经变得丰富了许多。   上一次,江声是和萧意一起来这里。   仔细想来,萧意和楚熄的行事作风上是有些相似的。他们尽可能让自己显得光鲜亮丽,显得更浪漫,更能让人喜欢。   江声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们从底层爬上来的某种共性,但是他们大概不知道,比起他们表现出来的样子,那种笨拙又没有头绪努力的样子才显得可爱。   来到规定的星空馆,他们在前台售票处做了登记,江声把身份码递给工作人员扫描。   “江先生……”   工作人员从电脑台抬起头,脸上带着笑容。   正在发呆出神的江声像是被老师点了名字的学生一样震了下,“怎么了?”   “江声先生是吗?”对方显然有些兴奋,“您好,很荣幸在三年后再次接待您。这里显示,您有一份来自三年前的礼物。”   “……”江声慢半拍地回过神,睁大眼睛,“啊?”   “三年前我们刚开通‘时光胶囊’的服务!说起来,您还算是第一批体验者呢!”   时光胶囊,提供站点寄存和邮寄两种形式的服务。后者选择的人当然更多,而前者,谁也不知道自己在多年后还是否有这个心情、或者时间再来一趟。   选择站点寄存的,往往是他们的关系充满信心的爱侣、对家庭有所期待的孩子,对自己的现状感到茫然的人群。   然而在这些人中,江声却是少有的真的前来站点取胶囊的。   工作人员也是第一次接待回来取时光胶囊的客人,很有些充满仪式感的期待。他离开不多时,就带回来一只包装很精美的盒子放在江声的手里。   江声掂了掂。   很轻,不知道是什么。   奇怪。   江声完全不记得有这件事。 第093章 守株就守株之   【按照时间推算, 江江三年前应该是在和萧老师谈?】   【也可能还没和小沈分呢】   【不是,这种闷声不吭的惊喜不是很明显是大楚的风格吗?而且谁说一定是谈恋爱留下来的礼物,好朋友也可以】   【前任也可以啊,贷款一个小沈或者顾导。不管是谁, 留存记忆的盒子, 多年后重新找到肯定和当时的感觉不一样】   【等一个开箱!】   江声还没打算在现在打开。   他把盒子翻来覆去地看了看, 为他留下礼物的人没有署名,也没有任何特殊的标记。礼盒的包装带着纹路, 黑色、很有光泽的绸带上有细闪的星星, 倒是和星空馆的主题十分吻合。   好吧, 江声找来找去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他觉得这不太像是萧意的手笔。   到底是谁送的,看到礼物的话心中应该就有数了。可现在还在直播!江声不知道里面的东西能不能见人啊,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算了。   他问工作人员:“你好,能够看到当初留礼物的人的信息吗?”   工作人员恳切地和他解释,“站点寄存的手续较为复杂,需要扫描身份码存储。我们这边显示的信息是您本人寄存的。”   江声戴着口罩, 只露出一双眼睛。闻言皱着眉毛, 迟疑地眨了眨眼,看了看面前的工作人员, 又低头看了看盒子,还转头看了看楚漆。   楚漆斜靠在大理石的桌面上,淡着脸色盯着他的盒子看。被江声这么看一眼,他便笑了下, “是萧意吧。”   “……大概?”江声抿着嘴角, 小声嘀咕。   “他倒是很有心。”楚漆嗓音带着一点不咸不淡的戏谑。   江声都和萧意认识很久,和江声一起长大的楚漆当然也认识萧意许久。   只不过关系不好而已。   萧意赖在江声身边做跟班的时候, 楚漆没少生他的闷气。兜兜转转也过去这么多年,还是得生他的闷气。   啧。   他无声轻哂,绿眸覆下,扫了眼江声手里的盒子,“去找个地方寄存起来吧,等回去之后再打开。”   江声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翻译官上线!大楚:找个地方寄存。翻译:碍事】   【很有种在现任面前收到前任的礼物的感觉,现任还因为刚刚在一起/马上要分手所以不会问得太深,就很大度地调侃前夫哥很有心什么的,心里牙都要咬碎了。。】   【太能忍了,忍者出身的吧】   江声去寄存的柜子扫码,把盒子塞了进去。   星空馆很漂亮,也很浪漫。并不是江声觉得好看才要求来的,而是萧意的邀请。   有时候江声觉得他像只乌鸦,喜欢收集各种亮晶晶的东西送给他。比如珠宝,比如钻石,比如星星。   他有种奇怪的偏执,在他看来似乎只有价值不菲的东西才能够被称之为礼物。像是不久之前他送给江声的那枚古董戒指。   如果留下这个时空胶囊的人是萧意,江声想,也许这里面也是什么价值连城的珠宝吧。   萧意一向是个缺乏新意的人。   他的表达能力也总是很有限。   太多的话他说不出来。他就算说出来,看起来也并不诚心。他表达出来的亲昵常常因为不通人情而显得粘稠又湿润,像是被巨大的怪物舔了一口。   暖暖的,很恶心。   他好像没有普世意义上的道德感和界限感,对欲望的表达也湿乎乎的。非常善妒,也非常记仇,非常缺乏安全感,非常排外。   会在江声一段正常的关系里的夜晚握着他的手,一遍遍地问那是谁。   江声好好和他说,萧意不会信。   江声要是被惹生气,故意说准备进一步发展,萧意就温顺地说知道了。晚上缠着他让他忘记那个人的存在,偶尔温言两句我是不是更好这种话,第二天对方或许就因为不知道什么的理由倒一个小霉。   对这种人,只有被揪着领子扇一巴掌才能让他乖。会笑起来贴过来说,我知道了,是朋友。   他的路完全走偏了,别人要江声独一无二的好,他就要江声独一无二的糟糕。   江声越想越觉得萧意是个很奇怪的人。   从少年时期说起,江声都不觉得自己对他有多好。   他根本没有那么好心地去救赎谁,他只是没有那么坏!但是也绝对说不上好。   为什么萧意没有觉得屈辱没有觉得恨他呢?虽然不恨他也挺好的,萧意恨的人没有什么好下场……江声只是不明白。江声觉得萧意对他的执念完全就是他自我定义的精神符号。   说起自大、自我,萧意才是佼佼者。   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江声就有点想发脾气。   楚漆是看着江声的表情一点点变化的。   从茫然,到思索,到慢慢皱起眉毛、渐渐冷下来的表情再到生气,他用力地把冰凉的铁柜关上,眼不见心不烦地把那只盒子彻底关在里面,听到巨大的响声。   楚漆靠在一旁,听到动静便挑了下眉毛,“了不起,值得江少爷发这么大脾气。”   江声耷拉着眼睛,颇有点怨气地看向他,“楚漆。”   楚漆笑了声,蓦地伸出手盖在他的脸上。   江声:“呃——嗯??”   楚漆扯开嘴角,宽大的手掌往下挪,慢条斯理地掐起江声的两颊,玩什么捏捏乐那样捏了捏。   好像有点轻佻。   可是他睫毛覆着的眼睛很沉静,很认真,没有人会觉得他的动作带有半点不尊重。   江声的手抓着他的手腕,口齿不清地含糊叫他,“楚漆!”   面前低头看他的男人无疑具备英俊出众的皮囊。光影落拓地印在他的脸上,一张脸上骨骼轮廓清晰锐利,有带着点草书般的写意风流。   楚漆笑着俯低一点,大衣的下摆蹭到江声的腿。江声才发现他现在是被楚漆弯腰抵在墙上。   没等他反应,楚漆就说,“要不要我们也留下一个时光胶囊?”   江声的脸被他控在手里,愣了下。   楚漆掐着他的脸挤出一个口型,垂眸兀自代他说了,“好的。”   根本还没说话的江声:“……”   好无语。   他说,“有点幼稚了!”   “那怎么办呢。”楚漆松开他,手指头捻动一下,看向他,“普通朋友都有的待遇,最好的朋友为什么没有。”   江声思路被他带着走了一段,几乎忘记去思考萧意为他留下时空胶囊的时候他们还是男友,而不是所谓的朋友。   他撇着嘴,“……你干脆说萧意以后做什么,你也做一份一样的算了。”   楚漆眉梢吊起一点,绿眸眯起望他,语气有点奇怪,“可以吗?”   “当然不行!!”   【好香好香,要知道萧意可不是什么老实人啊,背地里的亲亲摸摸一定不少吧】   【受不了了,可是楚漆亲亲摸摸会更香更克制,,既然如此我脑一个分饼文学不过分吧?小楚一次我一次,小沈一次我一次,萧老师一次我一次……什么的,我们最好的朋友当然要有牌面!】   【说得对!都最好的朋友了!怎么才能体现出“最好”的重要性呢!】   *   参观结束后,楚漆和江声就要开始分开做单线任务——也就是那个所谓的惊喜。   可是陶具的烤制也需要时间。明天这期节目就结束了,到明天节目结束的时候,应该还没办法拿到这个所谓的惊喜。   节目组安排这个剧情的惊喜可以理解,但功能性是不是有点太滞后了?   这样的想法一闪而过。   江声有时候还挺相信自己的直觉的,但又找不到这种直觉的针对性指向何方,最后放弃继续思考。   恋爱基金是有限的,但因为江声得到了保管的时空胶囊,作为第一批体验服务的客人,工作人员在和主管交涉后给他们打了五折。   楚漆计算了晚上回去的路费,剩下的钱给他买了一只小小的手机坠。   江声晃着那枚坠子。黑色的小鸟在他眼前,跟催眠的钟表一样摇来摆去,“好亏。”   他又说,“这个我能给你做一百个!”   他还说,“而且你自己都没有。”   【传下去,江江要和楚漆戴情侣款手机链子】   【我投资!我给钱!商家不要不识好歹!!】   楚漆把小鸟坠子摘过来,又问江声拿了手机,把坠子拴在上面。很漂亮的手,就是动作看起来非常笨拙。   江声看着他动作,忽然想起,楚漆其实很喜欢送他礼物。也许都算不上礼物。他路过看到,觉得江声会喜欢,就会买下来。   而分手之后,楚漆已经很久没有再给他礼物了。他们之间已经不是恋人,更称不上朋友,没有一个送礼物的理由。   ……这算不算第一个?   江声瞥了眼楚漆的脸。   他侧对着江声,侧脸削直的线条锐利而俊美,绿眸垂着,薄唇紧抿。一点小事,但他做得很认真。看了一会儿,江声睫毛耷拉下来,视线看着在楚漆手指间晃起来的小坠子。   楚漆鼓捣了半天,可算把手机还给他。他睫毛很长,拓在眼窝的影子显得很深,“不要摘掉。”   江声一只手支着下巴,两根手指把手机拎起来,小鸟坠子晃了晃,他说,“你说不要就不要?”   楚漆还没说话。   江声又说:“为什么是黑色的小鸟。”   楚漆纠正:“是鹰。”   江声说:“因为楚漆也是黑色的吗?”   楚漆蓦地挑了下眉,他没有应答,只是垂下眼,随手按着江声的头,把他搓得七扭八歪。   纪念区在馆内三楼。进去之后,他们和工作人员交代来意,对方立刻会意地点头,显然已经被提前安排过了。江声和楚漆被不同的工作人员指路,走向不同的方向。   江声插着口袋沿着走廊慢慢走着,拎着手机,对着光线打量那只黑色的鸟。   散乱的额发乱糟糟地落在眉眼,有点长了,被江声一把薅开。漆黑漂亮的桃花眼映着一点璀璨的光。江声歪着头晃了晃。   黑鸟的翅膀是弹簧,他一晃,鸟就会被他晃得乱七八糟的,看起来很有些滑稽。   江声眨了下眼睛,笑了声。   什么东西。   楚漆的审美有时候真的乱七八糟的。   【小情侣在谈吧……怎么甜甜的……】   【被江江可爱到了,嘴上不说,悄悄爱不释手是吧!别的也就算了,江江和大楚be我是真的难受,好朋友怎么能落得不相往来的结局呜呜我不敢想】   【以后拿起手机就会想一次大楚是吧!好嗑的呜呜】   【想多了,也许一开始会想起来,但看习惯了就会忘记它附加的含义了】   【楼上,我怀疑你是不是在含沙射影我们大楚……虽然是重要的朋友,但因为太习惯了所以总是被忽视……】   【干什么!好好送个礼物也能刀!真是受不了你们了!】   “嘎吱。”   门被推开的声音十分刺耳。   江声脚步一顿,下意识抬起头,看到萧意从不远处的门里走出来,视线不经意地相撞。   江声:“?”   青年面孔被星空布景的场馆铺陈一片梦幻的光影,眉眼显得更加温和。他似乎有些惊讶。好吧,江声一眼就看出来了,他装得要命。   萧意微笑着对江声点点头,“好巧,阿声。”   巧什么!   很难说他不是故意等在这里的吧?   江声警觉起来。   他现在可是落单的情况!   但如果只有萧意一个人,他给点好处也许不是不能——   他视线一转。   顾清晖就靠在萧意背后门框,身影在门上投影下扭曲的影子。   他挺拔鼻梁上架着一副很低调的银框眼镜,看向江声的时候目光很淡,端庄礼貌地颔首示意。   江声:“……”   他怎么也在这里!   顾清晖和江声认知中的那个他已经大不一样。   记忆中的那个少年的脸已经很模糊。江声似乎很少认真地去注视他的初恋,他只留下一点寡淡的印象。当江声看他的时候,是在看他因为他而产生的反应、表情,而不是他本身。他是一面镜子,江声看他,只会看到自己的坏心眼和恶趣味。   他完全没想到顾清晖现在会是这样一副霁月光风,冷情寡欲的样子,不管看他多少次,江声心里都觉得很奇怪。   江声靠着墙,警觉地问,“你们怎么在这?”   “和萧先生有合作。”顾清晖的声音很淡,“没想到正好遇到你。”   江声眨眨眼睛,“噢。”   萧意和顾清晖工作上有交集倒是挺正常的,毕竟一个是演员,另一个是导演。   但是江声心里并不相信。   他脑海中飞速串联了什么。   南城的星空馆有两家,为什么偏偏节目组的选址在这里?   这里刚好有他和萧意的回忆,萧意送他的礼物,还有——萧意。   江声大脑飞快地运转起来。   这是有意为之的吧?!   所以所谓做陶具的单线任务也是假的,“节目组”发的那条短信,用意根本不是让他们互赠惊喜,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意思,就是把江声和楚漆分开。   啊啊啊。   不会吧不会吧??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萧意。   何况顾清晖和萧意之间——他们虽然是导演和演员的关系,可是他们之间的关系根本算不上和睦,更别提合作了!   江声的手指攥紧,他抿着嘴唇摸着墙,冰冷的温度在掌心都显得有些烫。   江声道:“沈暮洵呢?”   萧意脸上挂着点笑。他的眼睛似乎有种天生的温柔。望着人的视线像是会把人包容到一片温暖的海洋中去。   他似乎并不意外,却还是轻叹一声,声音很轻,“你总是想着他。”   怎么能是江声总想着他!   是沈暮洵的人品比起萧意可靠好不好。   江声咬牙齿咬得嘎嘣响。   【不是我说,萧意这个人说这种话真的好变态又好让人兴奋啊】   【嗯。。很有变态杀人狂的感觉,想起萧意之前演的那部古早影片《藏身》了】   【我有印象!那时候萧意还是高中年纪吧,后面因为题材原因被封禁了。但是我印象真的很深刻……】   【+1,到底谁给萧意打造的温柔绅士人设真的很没品,他真的很适合当个斯文变态,我的妈呀,顾清晖把你手套给他戴戴行不行,我有点兴奋了】   江声也想到了电影《藏身》。   萧意进娱乐圈很早,在娱乐圈这方天地,他可以说是年少成名。这样有名气的新兴艺人,模样隽秀、成绩优异,豪门出身,他的身上看似叠满光环,但很少有人知道,其实萧意在豪门圈子根本见不得光。沈暮洵叫他杂种,是因为这样能戳他的肺管子,这真的是萧意为数不多在乎的骂声。   他一面光鲜亮丽,一面被人踩到地里。极致的反差,极致的压抑,极致的变态,成就了《藏身》中的双重人格反派齐斯鸣。   当初这片子一经播出,一片叫好声,直接为年纪轻轻的萧意摘下了影帝桂冠。   但他们圈子里的有些人渣则更是觉得有趣了。   影帝做他们的奴隶。多稀奇,多精彩,多让人兴奋。   雨声萧意的身上出现了更多的疤痕。因为有的人就是如此恶劣,他们要看光鲜亮丽的明星出现在镜头中的时候,带着象征屈辱的印记。   江声在那时候就隐约有预感了。   也许萧意在他们面前的温顺才是演的。   在影片里,那个压抑着疯狂,把疯癫粉饰太平的反派,才是真实的萧意。他演得那么好,因为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光线晃了一下江声的眼睛,然后被萧意靠过来的影子一点点遮住。   让人头皮发麻的那种危机感攀爬上来。   好恐怖。   被自己久远的记忆勾起惊栗,江声真的头皮发麻。   救命,救命,救命!   江声努力抱着门,“等——”   萧意的手带着一种温湿的冷。手指清瘦却有力,稍稍一攥,就把江声拉了进来。   像是一张细孔的渔网把江声笼罩住,一只手结实有力,拽着他一点点地往岸上拖。   顾清晖的眼镜反着光,浅色眸子像是沉淀多年的琥珀。   有着清浅温暖的颜色,却是冰冷的死物。   他一边摘下眼镜,折下眼镜腿把它塞到胸前的口袋,反手按住门把手,轻轻一推。   咔哒一声。   门被从内反锁掉。 第094章 冷漠就冷漠之   “对2。”   “要不起。”   “顺子”   “过。”   灯光明亮的房间里, 星象设备在室内中心悬浮萦绕,三人在角落围坐一团。   【我花钱是为了看你们在屋子里这样的吗】   【谢谢,大失所望!谁懂啊我真的要生气了呜呜!】   【顾导的牌也打得太烂了……好想知道怎么会有人把炸弹拆成三带一打的】   【而且还打得这么理直气壮,我生平第一次看萧意的脸上出现这么明显不作伪的惊讶哈哈哈】   江声一气呵成甩出王炸, 兴奋劲儿还没过一秒, 就感觉到一股无聊。   “没劲, 跟你们打好没劲。”他   太没难度了。   江声想到了楚熄。   楚熄打牌摇骰子都很厉害,计算能力和观察力都很强, 过完一轮就能差不多猜到别人手里是什么牌。这是他耳濡目染得到的技巧, 已成为习惯, 所以也很难收敛。   就是太有难度了,所以江声也不喜欢和他打。   青年黑眸垂下,从桌面上摸起刚打出去的大王,手心托着下巴,拿指甲弹了弹牌面。   打牌的话还是得和楚漆一起。   他的牌技是恰到好处、不多不少的烂。不会显得赢得很轻松,也不会觉得输得很难看。   手里的牌被一只戴手套的手摸走,指腹无意间蹭了下江声的手背, 招得江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萧意也把手里剩下的扑克牌丢在桌面, 看了眼顾清晖,“顾导的牌打得不错。”   顾清晖把桌面上的牌收拢轻磕, 洗牌动作行云流水如同牌场荷官。通过他的动作,很难猜到他的牌技烂到什么地步。   “是还不错。”   青年声音清缓,垂眸时偏浅的发丝搭在清隽挺拔的眉眼。江声觉得他的发色很漂亮,有些晦涩又清冽的灰。   顾清晖没有抬头去看任何人, 薄红的嘴唇很寡淡地弯一下。   “江先生教的。”   江声摸着头发, 怪心虚地“呃”了声。   萧意倒也不算很意外。他看向江声,清润如同玉石的眼眸带了些调侃的笑意, “阿声以前是喜欢胡闹。”   顾清晖眉头皱起一点,又很快放松。他一边发牌,一边淡淡地问,“萧先生和江先生已经认识很久了吗?”   提到这个,萧意脸上的笑容淡却一点,仍是温和地回答,“不算久,也就八年而已。”   【这么一看感觉萧意是大楚之后第一人啊!八年也不得了】   【谢绝攀比哈,待遇都不是一个量级的,大楚才应该是江江唯一的皇后!】   【之前不还说小沈是吗】   【朱砂痣适合当飞扬跋扈的贵妃!还担不起皇后的位置,皇后适合能忍的人大度的人】   【实话说,萧老师感觉不像是后宫之人,应该是太傅啊伴读啊朝臣什么的!然后一边讲正事一边笑眯眯地偷晴(。)】   【你们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啊无语了……(多来点谢谢)】   江声看着手里的牌直打哈欠,又开始问,“所以你们绑架我到底是干什么的?”   很奇怪,江声从上一次楚熄把他绑走开始就已经觉得很奇怪了。   把他带走,但是什么都没有做。除了白白被他吓一跳之外好像也不存在什么危险,而且江声一直胆战心惊的警报也没有响起。   当然,萧意这次也是真的把江声吓到了。   他差点觉得自己要被变态拖进去塞进行李箱里带走。   顾清晖那时候靠着墙,表情还那么坦然、端庄,冷淡,一看就是并不认同萧意但还是勉强同意了他的计划的那种心狠手辣的帮凶。   正在思考出什么牌,江声忽然隔着门听到了脚步声。   他抬起头看向房门,还没来得及仔细听,就听到了萧意的声音,“这个就事关我们的内部规则了。”   江声看向萧意。   他靠在椅子上,灯光让他那张好看的脸变得很有些温驯的质感,他对着江声弯了下眼睛,“如果是我一个人在这里,我倒是不介意和阿声详细说一下。”   顾清晖:“如果是你一个人在这,江先生才是危险的那个。”   “为什么这么说?”萧意看向他,“我们是和平分手,分手前做了很多年朋友,分手后也是。”   江声默默出牌:“单5。”   顾清晖跟了个6。   “很没意思。”顾清晖平和地抬了下眼,琥珀眸带着静水流深的疏离感,“无论是你还是楚漆……”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这次伴随脚步声而来的还有敲门的声响。   有人把每一扇关掉的房门敲门又推开。一次又一次,又远至近。细碎的声音听不清楚,江声立刻就想从座位上起身,但下一秒就被顾清晖轻描淡写地按住肩膀。   江声:“……”   顾清晖把他按在座位上,剔透眼眸带着端方的冷静,“没到时间。”   江声:“什么时间?”   萧意和顾清晖对视了一眼。   萧意站起身,“我去看看。”   房间里只剩下他和顾清晖两个人。江声和他大眼瞪小眼,瞬间就猜到顾清晖不会好好跟他说规则了,二缺一也没办法玩扑克,忍不住瞥了下嘴。   “你近视吗?”江声没话找话,看着他胸口口袋里的眼镜,“之前没看到你戴过眼镜。”   “是你不记得我了,江先生。”顾清晖抬眸看了他一眼,琥珀色的眼睛在灯光下有着蜜糖般的色泽。但也许因为顾清晖的气质太过冷峭和淡泊,所以并不令人觉得温暖。   他薄唇勾起,轻笑一下,“我近视度数不高,高中的时候上课常戴。”   “……啊,哈哈、原来是这样吗!”江声完全不记得了,他甚至不记得顾清晖和他是不是一个班!汗流浃背了,他这样听起来会不会很像一个渣男。   “怪不得看你戴眼镜的样子有点眼熟。”江声顺着他的话说。   顾清晖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蓦地轻笑了声,“骗你的。”   江声:“?”   “江先生,我高中的时候不近视,现在也不。”他颀长好看的手摘出口袋里的眼镜,递给江声,眸光沉静端庄,“要试试吗?”   江声颇有些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这种东西上面骗我有什么意思?”   “我只是……”   顾清晖的话轻巧平静地砸落在地上,却没有后续。   【他不说我说!他只是想知道,过去的他真的完全不值得江声留意吗?他们明明有过朝夕相处的一段时间,有过亲密无间的时候,难道他就这么平庸,不值得江声一点关注吗!】   【好好好顾导,我算是知道他的遗憾文学来自哪里了】   【甚至逻辑自恰说服了自己遗憾才是最好的,你看江声如果肯给他这个机会他还要不要那个遗憾就完了】   【记不得戴眼镜很奇怪吗,我也不记得我高中谁戴眼镜了啊】   江声对顾清晖的眼镜确实有些好奇。他见过严落白的金丝边眼镜,架在脸上很有冷酷精英的味道,感觉分分钟经受几十个亿的交易。   比起严落白,顾清晖戴眼镜就显得斯文很多。银框也更有书卷气。书卷气之余又带了些无机质的冷感,加上他瞳色又淡,整个人像是一座凛然的雪山。   江声把眼镜从顾清晖手里接过来,架在鼻梁上。   指尖在顾清晖手心蹭到一下,高大又清瘦的男人下意识地收握,又很快坦然地松开。   江声没有留意。他戴上眼镜睁开眼的一瞬间就开始眼花。   江声:“不、不对,这明明有度数吧?!”   “嗯。”顾清晖饶有兴致地看着戴眼镜的江声,“两百度。”   江声黑发半长,搭配眼镜显得冷清,带一点学生气。眉眼的深邃和昳丽被压住,睫毛一垂轻易就显出些安静和苍白来。他拧着眉毛看向顾清晖,有些恹恹的茫然。   【好标准的小白花,让妈妈啵一个】   【不敢想象江江要是我同学我过得有多快乐,光看这张脸我就可以不用吃饭了斯哈】   【呜呜,和江江谈恋爱的人真的祖坟冒青烟的程度。。服了,幸福不死你们】   【江江很适合演那种活不久的病弱白月光,不用说话也没啥表情,只用承载所有的美好的幻想然后阖然长逝(没有诅咒啥的意思!!】   【@顾清晖,给我们江江现写个剧本不难吧,你还大导演呢】   【@萧意,你做影帝的意义最好是为了给江江搭戏(拿刀威胁)】   【@沈暮洵,都这样了主题曲也安排上吧。@楚漆,投资商也解决了,@楚熄,道具组到位,站哥到位!负责来一场浪漫樱花雨造景渲染我们白月光江的美丽!】   【好好好好好,既然方案都出来了@江声工作室@严落白来上班了!!】   完全不知道网友在讨论些什么的江声,只觉得这眼镜要是再戴下去他就要开始眼冒金星了。   他捏住眼镜边想摘下来,顾清晖看着他好一会儿,“你别笑。”   江声奇怪地扭头瞥他,眸光隔着一层镜片被消减,看起来淡极了,“眼花了吧,我哪里笑了?”   【宝宝,是他心里的你笑了】   【要塞哥微博战绩难道不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吗,都说了他超爱】   顾清晖盯着他的眼睛,唇线抿直,还没说话,就看江声晃着头把眼镜摘下来还给他,揉了两下眼睛,“连这也骗……你又骗我一次!”   顾清晖的手指在眼镜上顿了顿,轻点一下,给自己戴上,再抬头看着他。   “所以?”   眼前的江声清晰起来,鸦羽般的头发漆黑的睫毛,眉眼浓墨重彩般亮眼。收敛一下表情装乖装可怜就是生命枯竭的小白花白月光,但其实他更适合盛气凌人、充满生命力的样子。   像是蓬勃盛开的鲜花,像是照在水珠宝石雨露上面的阳光。   在江声眼里,他也许变化很大。   可在顾清晖眼里,江声和他记忆中的样子一模一样。他的眼睛,看人的眼神,不爽瞥人的样子,都没有变。   为什么不变呢。   这世界上有不会改变的人吗?   江声脑筋一转切回正题:“骗我一次,就要给我一次的甜头。”   找到机会就要占便宜的样子也和以前一样。   带着一点不会让人讨厌的狡黠,缠着人提出一点都不刁钻的要求。   顾清晖这下笑出来了,“为什么觉得我会按照你说的做呢,江先生,我已经不是……”   他已经不再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现在他面对江声已经拥有十足的冷静。顾清晖的心率很稳定,他也确保自己现在正在以一个成年人的秩序思维面对他。   江声抓住顾清晖的袖子。   顾清晖眉心一跳,话音戛然而止,漠然地望着他,“……”   江声把眉毛压低,显出一点装模作样又招人喜欢的可怜,“好心人!”   “什么意思?”逆着光,顾清晖那张隽秀的脸上表情都有些晦暗不清,他摇摇头,“我不懂。”   【屁咧,就是想看江江求求你撒撒娇,我算是看透你了伪君子!】   【死装的,你多大脸啊居然让江江对你撒娇!!我都没看到江江对沈暮洵对楚漆撒娇!我服了】   【笑死,他明明懂得不能再懂】   江声柔弱道:“我不想进惩罚关,好心人!帮帮忙……”   又开始威逼利诱,“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我当然可以帮忙。”顾清晖轻笑着话音一转,在江声惊喜亮起又警惕起来的黑眸中略微缩了缩手指,“前提是,你如果的确想在下期节目中和楚漆继续约会的话。”   江声的眼睛睁大,而后皱起眉毛看他。   尽管他什么都没说,但顾清晖当然可以轻易地从他的表情中解读他没有开口、但已经通过眼神表达的话语。   “字面意思。”顾清晖说,“也是实话。”   江声开始思考,脑子里的齿轮开始卡巴卡巴地运转起来。   他耳边听着萧意和楚漆隐约的声音,面前迎视着顾清晖有些淡漠,似乎站在局外观察他表情的眼神。   江声的手稍微用力,忍不住把顾清晖袖口那节布料攥得皱巴巴。   顾清晖淡声提醒,“江先生。”   江声蓦地回过神松手,“抱歉。”   他看向那扇白色的门。隔着门他看不到萧意和楚漆现在是什么样子的境况,也听不清他们的言语。但是非常短暂的时间之内,江声大脑中的思绪飞速运转,千万条思路的线都通向一个答案。   想不想呢。   诚实地说,不想。   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江声都不想和楚漆再像这样相处三天四天。密切的接触让江声密切地体会楚漆的心情,那种压抑无力那种惨淡的爱意。尽管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但江声也没办法解决。   楚漆又不是机器人,不能江声说不准他喜欢,他就能把喜欢的心情关掉。没那么容易。   对于江声来说爱情只是点缀。可以有可以没有,完全没必要为之痛苦。所以他会为见证楚漆的心而难过,他能理解一点,但很难完全共情。   可是。   非理性的思维像是雾气那样轻飘飘地涌动着。   如果连他都站在了楚漆的对面,他会不会觉得有些难过。   “说到底,楚漆是不一样。”顾清晖薄唇勾起,他的语调平静,却又好像有点奇怪。   他随手把攥着的牌丢出去,“他真是特别,不知道你教他打牌的时候,会不会说A是最小的牌。”   江声:“……”   “我打牌都是他教的。”江声,“……不对,你现在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故意那么打!”   顾清晖垂着眼皮看桌面上散落的牌组,转移话题。   “我现在没有再拦你。”他说,“而你也没有出去。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江声摇头,“不对。”   顾清晖抬起眼睛看他,淡色的眼眸疏离。   “我是不想和他继续这样下去。”   哪怕当着镜头的面,江声依然说得很清楚。   【?!这算是蒸煮亲口认证的be吗我爆哭】   【不是,咱们嗑cp难道还要蒸煮盖章吗!!be了就不能嗑了么?!谁说的!哪里来的道理!】   【楼上说得对,再说了你看沈暮洵不也是众所周知的be!又暴躁又不可一世的人都低头找江江宝求复合被拒绝了,现在还不是cp榜第一!】   【现在的cp榜第一马上就要变成大楚了。。两方角逐非常厉害,和顶流打投有得一拼了】   【懂了,原来大家嘴上都说不要be,其实背地里be嗑的更香了是吧】   江声顿了顿,乌黑的睫毛垂敛下来,在眼睑扫下一层很淡的影子。那张总是快活又没有顾虑的脸上偶尔会出现一些犹豫,但大概很少像这样陷入某种淡漠的沉思。   顾清晖望着他,裹在手套里的手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下。   “我们做了那么多年的朋友,再继续不清不楚下去,无论对他还是对我都是一种痛苦。”   江声叹了口气,靠在椅子上把玩手里的牌,修长的手指夹着牌一片片地往泡沫墙上扔。   “我是很想让楚漆做我的朋友没错。”   朋友,朋友,朋友。   江声在心里嘀咕着这个词。   他的胳膊架在沙发上,眯起眼睛找准星。   想来想去都还是很想叹气,于是又叹了口气。   漂亮的脸上挂着诚实、恳切又带一点遗憾的表情,他低声说,“但那是自私使然,我自顾自的要求当时并没有考虑他的想法。”   顾清晖的手指动了动,他脸上的表情很少,说话的样子像是在进行秩序性的分析和重构,“并不是你自顾自的要求。”   就算给楚漆一个机会让他走,他也不会走的。   痛苦和爱欲一样都是沼泽,抓着人的脚踝往下拽,而楚漆显然没想过往上爬。   江声完全没把他的话当回事,从耳朵里一过,张口道。   “如果做恋人很痛苦,那就分开,如果做朋友很痛苦,那也……”江声顿了顿,眼皮耷拉下来,睫毛眨动的频率慢了一点,“分开。”   “这一直以来都是我和所有人的相处之道。”江声说,“我不喜欢被情感束缚的感觉,会让我觉得不舒服。我也讨厌对谁始终愧疚,感到沉重,那不符合我的本性。”   江声如果要一边纠结、犹豫、愧疚,一边又想从这样的纠结犹豫愧疚中挣脱出来,同时还要思考怎么样做才能不伤害到楚漆的话,这种事根本就做不到。   江声在餐厅试着和楚漆说的时候,他的反应却像是不那么想善罢甘休。   “按你这么说。”顾清晖看着他,“你现在也是自私使然,自顾自的要求,没有考虑他的想法。”   江声眨眨眼,“唔。”   很难否认。   江声低下头,看着手里的大王牌,他摩挲了两下,夹在指间用力弹了出去。他看着墙面上微颤的牌面,咕哝着,“反正……我会和他好好谈谈的。”   “我会自己和他说,而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在这里莫名其妙地就被迫选择。”   江声把一沓牌都扔完了,手里空空的,他扭头看顾清晖,然后对他勾了勾手指。   顾清晖:“不懂。”   “脸!”江声招了招。   顾清晖:“……江声,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江声站起来就听到他这句话,迷茫地看着他,“什么。”   【什么以前是以前,你俩以前做啥了我请问】   【啊啊啊香香的,感觉比起现在的顾导说不定以前的学生顾导更香一点!!什么召之即来的小狗即视感啊我好爱吃】   【你都大导演了,自己演一下曾经的自己不难吧?懂点事识点趣揣摩一下观众爱看什么好不好(嘿嘿)】   江声径直从顾清晖的鼻梁下摘下眼镜。   黑发落在眉眼,他有些轻佻地把眼镜腿触在他的胸口收折起来。   顾清晖喉结不动声色地窜动一下。   江声黑色的眼睛向来让逼视他的人感到矛盾。怎么会有人兼具耀眼的飞扬感和无害、平静?   江声直视顾清晖平静的淡色眼眸,把眼镜轻轻塞进他胸前的口袋,“戴着眼镜,你的眼神也不怎么好。之前不是还很了解我吗?”   他笑了下,“你问我的选择……你现在明白了吗,大导演。”   明白了。   江声永远是江声。   如果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无法做到永恒,花会凋谢,日月会轮转,星星和海岸都会迁移,那么那江声的冷漠就是一种永恒。   *   “江声不在这里。”萧意靠在门框上,带着微笑,长睫遮了点眼睛,眸子便在温润中显出一点暗沉,“这么说你会相信吗?”   楚漆看着萧意的影子蜿蜒着缠在背后的门板上,扯了下唇,“滚开,我没心情在这里和你聊天。”   “看来楚熄真的把你惹出脾气了。”萧意的脚动了下,“能让你发脾气,他的确有两分不得了的本领……门没锁,你随时可以进去,但是我们可以先聊聊。”   “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萧意和楚漆认识很久了,甚至比认识江声还要更久些,但根本说不上有什么关系。   蹲在别人脚边的脏狗和一个正常的人,他和楚漆完全是两个世界,也谈不上交集。   如果不是因为他做了江声的跟班,和他的亲密变得渐渐奇怪,楚漆就不会把他看在眼里。   在他看来,他们都不过是江声的一个玩意儿,玩腻了就会丢掉,喜新厌旧的坏孩子总是这样。   而他不一样,他永远不一样。   他是江声身边能留下来的那个人,就像江声这么多年,还是偏爱葡萄味的水果烟。江声似乎也是有例外的。   “怎么会,我们好歹也认识这么久了。”萧意带着浅浅的微笑,“楚熄和你说了什么?”   “我猜猜,是不是说你很没有吸引力,如果不是十多年的竹马情谊,或许也就是江声玩玩就丢掉的玩具。”   楚漆面无表情地错开他,手碰上了门把手。   萧意再往前一步,用力钳住他的手腕。   楚漆在这一瞬间立刻感觉到一阵翻涌起来的恶心。碎发落在眉弓的影子铺下来,他的眼眸里渐渐酝酿起一阵漆黑风暴。   “松开。”他说。   萧意无可奈何,“你的脾气越来越糟糕了,和楚熄一样。”   “我和楚熄……?”楚漆掂量着这个名字的重量,轻笑一声,“继续说。”   萧意顿了顿。   楚漆用力按下了把手并推开门。   发丝间隙侧过来的绿眸冷漠到有些锐利,低哑的嗓音显得他彬彬有礼,同时又是个十足不好招惹的暴徒。   “萧先生,在和我说话之前先打好腹稿可以吗?我的时间很宝贵,相信你的也是。无意义的刻薄话,你还是对沈暮洵去说吧。”   “真奇怪,为什么你会默认我对沈先生抱有恶意呢。我们只不过是平等的艺人关系而已。”萧意笑起来,“另外,您这张嘴也挺刻薄的。”   像是真的被惹急了,有点忍不住。   萧意自打认识楚漆以来,他都是一个非常能忍的人。   看着江声一次次谈恋爱,看着江声一次次分手。一遍遍地受内心煎熬的折磨,还要在江声面前装得无事发生——因为江声其实很敏感。他会杜绝一切尖刺,无论是朝向自己还是朝向他亲爱的朋友。   一般人还真的忍不了,不是吗。   “刻薄吗?抱歉,我不经常。”楚漆看向室内,说,“也分对象。”   门被打开,散落的纸牌满地都是。一副银框眼镜遗落在桌面上。萧意越过楚漆的肩膀看了一眼,顿时笑起来。   顾清晖这样的手法,像极了罪人犯罪之后留下来的某种标记。   确切来说,或许该被称之为。   ——挑衅。   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听到楚漆顿了顿,叹气,“但现在,是有点生气了。” 第095章 摸摸就摸摸之   江声盯着门叹气。   顾清晖低头码牌。   江声又叹气。   顾清晖发牌。   江声咬着牙用力叹气。   “啪”的轻响, 顾清晖手里的牌轻飘飘地叠落在桌面上。   他低着头,眉弓和鼻梁骨的折线显得恰到好处,俊美矜贵的脸上似乎浮现一点微不可察的笑意。   “江先生,这次再输掉, 也许真的来不及了。”   江声倒在沙发上郁闷到气结, 一头黑发让他自己抓得乱糟糟的, “你刚刚把我绑过来我都没说你什么,现在让让我怎么了!”   不远处的桌面上摆放悬浮着转动的星象仪。在星象仪的旁边放着刚刚用来把江声绑过来的作案工具。江声嘴边现在还留着一道磨出来的红痕, 他长得又白, 什么颜色在他身上都显得秾艳。黑发更黑, 红印更红。   顾清晖手指在牌面不着痕迹地捻动一下。   他目光静谧疏离如同灰蒙蒙的雾气,从那道痕迹上蹭过去,薄唇一张,很轻松地回应了江声的抱怨,“可以。”   江声一下子从沙发上直起腰,“可以?”   顾清晖颔首,“你先抽吧。”   二缺一自然是打不了斗地主, 所以顾清晖定下的游戏是抽鬼牌。   抽鬼牌是很简单的扑克玩法。顾名思义, 鬼牌在谁手里留到最后,谁就是输掉的那个。这个玩法无关牌技, 可以说是基础的心理战,要做的只有两件事,就是努力通过表情误导对方,以及观察对方的表情。   这虽然是游戏, 但是立场不同的两个人玩当然要押上彩头。   顾清晖说赢了就可以放他走。   但是见鬼的, 在斗地主大获全胜的江声已经在抽鬼牌上面连败三局了!   江声恨不得现在吃一吃大力菠菜罐头,速成双开门, 玩什么破游戏啊!直接把他一巴掌掀开。   他把牌在手里搓开,咬牙切齿一阵,很快又调理好了。   “不知道楚漆现在怎么样了。”江声自言自语,“呜呜,找不到这里的话,进惩罚关可怎么办。”   顾清晖:“…”   江声抿着嘴巴,眼睫毛垂下来的阴影都是悲伤的,“说不定是让我洗一个节目组的衣服,拖整个别墅的地。还是说,让我出去打工,去养活节目组。”   顾清晖:“……”   江声瞥着他的表情,“要是真的这样的话,看来我只能去卖艺了,或者去乞讨。”   顾清晖:“………”   “不知道有没有好心人会可怜我一下。没有的话怎么办。在这样寒冷的冬夜卖火柴的小男孩擦亮火柴,会看到好心人放我走的美好幻境吗……”   顾清晖咂着他话里忍辱负重的可怜意味,嘴角有了些细微的弧度,然后开口平静打断他:“江先生。”   江声的话音戛然而止,他眨了下眼睛,看向顾清晖。   空气中只剩下热风呼呼吹动的声音。   顾清晖看着他。   青年眼尾往上微微翘起,流水般的弧线都透着股很乖的轻巧感,眼珠漆黑干净,看着人的时候,哪怕带着点心眼都让人觉得无害。   他能做什么呢?   他只是有一点小小的愿望希望你帮忙实现而已。连这一点小小的心愿都无法满足的话,也未免太过狠心。   总之,和他印象中的样子没有什么两样。   顾清晖当初被江声掐着脸在脸上乱涂乱画的时候,他也是这个表情。   也许还要更过分一点,因为他会一边画一边说。   “乖狗狗,把衣服脱掉好不好。”他说,“你的脸太小了,不够我画。”   当然,江声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   他让顾清晖拥有拒绝的权利,但是拒绝就会得不到他渴望的亲昵。拥抱,亲吻,抚摸,这些微不足道的触碰,作为他做坏事的置换交易。   顾清晖的手指在膝盖上敲动两下,目光低下去,喉结隐约往下滚动一下。   【笑死,好装模作样,宝宝你是特别可爱的宝宝】   【江江:说到这份上了还不放我走,顾清晖我真的恨你是块木头】   【不会真有人觉得顾导不懂吧,死装的一男的】   【普普通通心机男罢了,存在感太低了不和江江再相处一会儿恐怕就会被江江忘掉,这还初恋呢,可怜(看戏脸】   江声说得都口干舌燥了,顾清晖居然还是没有反应。   服了。   真的服了!白费口舌!   顾清晖眼珠的颜色很特别,总是让江声想起自己以前吃的那种琥珀糖。里面夹着一颗咸杏仁。   咸杏仁说,“再这样下去,我可能会想要再次把你的嘴巴塞起来。”   “……”   装什么!   可恶。   江声咬牙撇嘴,抓着牌的手紧了紧,安分了一点。   柔软的黑发落在额前,发隙间眉眼带着一点烦闷幽怨,替代絮叨的变成一声又一声的叹气。   顾清晖偏坐在沙发上,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很飘忽的笑。   江声有些诧异地看过来,顾清晖也看向他。   一张矜贵俊美的脸上寡淡得都有些无机质了,让江声不由得疑心刚刚的笑声是不是他的错觉。   清瘦傲岸的男人手指在牌背上敲了敲,清冽的嗓子含着冰似的,轻飘飘地拉回了江声的注意力。   “请吧,江先生。”   好吧,装乖是没用了。   但是如果无功而返,江声又会有些不开心。   他的手从顾清晖的牌面摸过,眼睛留意着他的表情,切换方案准备套点东西出来,“你们之前说的,‘没到时间’是什么意思?”   “你确定要抽这张吗。”   顾清晖淡着目光注视他的指尖。江声的指甲修剪得很干净,一点漂亮的骨骼感清晰,听他这么一说,手指明显紧了一瞬。   青年导演熨帖的衬衫因为双腿叠放而有了些线条流利的褶皱,口吻很冷漠很镇静,目光剔透,他的礼貌都带着一种不通人性的疏离。   但还不是在这里陪江声玩牌。   “江先生,你应该已经猜到,你第一天收到的短信是我们发的了吧。”   甚至江声问什么答什么。   江声看不出他表情有什么变化,是导演又不是演员,那么滴水不漏做什么啊。   他说,“猜到了。”   这人就是个机器人吧。   没劲,比他以前还没劲。   江声干脆随便挑了一张,抽出牌塞进自己的牌组,定睛一看,差点控制不住表情。   鬼牌!为什么!   不能再输一把吧?!他真的要生气了。   江声绷着脸把牌简单洗了一下,重新搓开。   轮到顾清晖。   他目光在江声有些郁闷的表情上划过,伸出手在牌组一扫,就能从江声的表情里猜到哪张是鬼牌。   他手指放在鬼牌上搭了一下。   江声本来还想说什么,看到他的动作立刻眼皮一抖,要说出口的话一下子又塞回了嘴里。他紧张起来,盯着他戴手套的手指不放。   就这个就这个!就抽这个。   顾清晖颜色稍浅的睫毛翕动。一边半抬着眸观察他的表情,一边把指尖挪动到一旁,试探似的。   江声维持住面无表情的神态。他自己都没注意,捏着牌的手都开始微微用力,指甲尖透出一点白。   顾清晖嘴角似有似无地弯一下,挪回鬼牌上面点了点,“这张是什么。”   江声眨眨眼,诚恳地抬起头:“红桃尖。”   “真的吗?”   “特别真。”江声说,“我从小就是老实人,就没骗过人。”   【明明看出来了吧顾导,上期节目的时候连江声在想什么都能解读出来,这会儿还要故意多问一嘴,呵,小情侣的play罢了】   【总感觉顾导有在故意逗他的意思,我的妈呀我们初恋组还是很好嗑的。。谁懂,都初恋了,其实也很适合破镜重圆】   顾清晖从江声手里摘出了那张“红桃尖”。   他扯了下嘴角,礼貌斯文的样子让他的质问显得很平静,“没骗过人?”   江声装得很诧异,“怎么是这张!哎!都怪我看错了,我真没想骗你啊。你不会不信我吧,呜呜。”   顾清晖望了他一眼,没说信还是不信。他把牌合起来打乱后重新搓开,然后才像个很有条理、会延迟处理非重要信息的机器人一样回答江声前一个问题。   “那你看那条短信就会明白了。半小时。时间,就是这个意思。”   他说话也只说半截,但还好江声理解到了。   意思就是只要江声离开楚漆的视野半小时就会触发判定吗。   江声琢磨了下,疑惑地问,“可是第一次我被绑架的时候没有响警报。”   而且……半小时。   江声对时间的流逝没什么概念,不确定他和楚漆现在分开的时间有多久。正想拿起手机看一看,就听到顾清晖说,“现在已经过去二十五分钟。”   江声顿了下。   “上一次有人数太多,无法判定的因素,也有楚先生把镜头关在门外导致部分时长失效的原因。”顾清晖说,“这一次没这么走运了,江先生。”   江声:“……啊。”   顾清晖:“到你了。”   江声犹豫地在顾清晖的牌组上挪动,正想抽出其中一张,就见他垂着眼,稍微用力不让他抽走。   江声观察他的表情,顾清晖则一脸平淡地任由他看。   江声不懂他这是好心的暗示,还是准备反将一军的有意误导,忍不住皱起了眉毛。   他还在思考,就听到一声短信的铃声响起打破了寂静。   嘉宾自己的手机都在节目中保持静音,有铃声就意味着是节目组备用机发来的短信。   江声下意识去摸口袋,却看顾清晖先一步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看完短信之后,他把手机扣下,目光扫过江声,又在桌面上刚拆下来的罪案工具上停滞一瞬间。   江声头发丝都要飞起来了,警觉地站起身往后跑。   他们本来就坐得很近,顾清晖一把抓住他的外套下摆,然后往上用手臂圈住他的腰。   察觉到他要用力把他拽回来,江声立刻抱住了沙发靠背,争取像钉子一样钉死在上面,“别捆我了!呜呜!我是无辜的,我什么都招!”   背后传来窸窣的声音。   江声回头一看,顾清晖已经站起来,手脚麻利地把有些清瘦的青年从沙发靠背上摘下来。   江声看不到他的脸、他的表情,只能无助地和后面的跟随摄像头大眼瞪小眼。他的手用力掰着顾清晖的胳膊,对方镇定如同磐石铁块一般巍然不动。   受不了这群健身男了!少练点能怎样????   江声咬着牙喊他的名字,“顾清晖!”   顾清晖礼貌地回答:“在的,江先生。”   他一边用毫无感情的客服般的声音回应他,一边打开了一旁柜子的门。   江声:“?”   顾清晖把江声塞进去。   江声:“???”   江声手里还拿着牌,很快又反应过来,飞快地抓着衣柜的门板准备起身,扑克牌散落一地。   顾清晖带着手套的手按住他的肩膀往里一推,把他压回去,“得罪了。”   不等江声回答,他自己也一条腿迈进这足够宽阔的柜子里,反手关住了柜门。   柜子虽大,容纳两个成年男人还是很挤。顾清晖靠得很近,呼吸和目光都很平静。   江声:“你疯了吧啊啊啊??为什么要躲在这——”   顾清晖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巴。   “我也不想。”顾清晖重新开门,侧过身把两只跟随摄像机也丢进来。   口吻很平静矜持,一把好嗓子清冷得不见情绪,“尽管是游戏,但立场不同,只好请江先生多担待。”   【?!好好好顾导很好,比起要把咱们扔到门外还打个圈的小楚好多了!!】   【真的是我能看的吗,真的能看吗,好黑啊我的天,我有点不好意思了都】   【镜头为什么不是夜光的请问……都是家人了也不必防到这个份上吧??】   被堵在柜子里,顾清晖的呼吸就响在他的耳边,吹得江声耳廓一阵发痒发麻,热乎乎的气直往里面钻。   他错着肩膀用力往里躲了躲。   哪怕用脚指头想都能猜到,肯定是萧意给顾清晖发短信通风报信。   他的声音被堵在顾清晖的手里,依然坚持着开口,声音闷闷地,“嘉宾之间不是不能私下加联系方式吗?”   手心一阵阵地扑上热气,隔着手套被闷在手里,像是一团绵热紊乱的电流在那里持续放电,顺着手心窜进四肢百骸血肉筋骨,电得他心脏都开始缩紧。   顾清晖的睫毛翕动一下。   顾清晖后颈有一道从缝隙间透进来的光,擦过他的耳廓和发丝落到江声的脸上,刻录在他的眼睛里。似乎再离近一点就能看清他瞳孔里的纹路。   顾清晖根本没听清江声在说什么,他的声音被压扁从指头缝里面漏出来。   他只是看着江声的眼睛,然后后知后觉,用手套接触江声的脸太脏。   虽然他戴上手套是觉得别人脏。但江声又不在此列。   他松开了捂着江声的手,借着从缝隙里漏出来的一隙光亮,扯着腕边的布料把手套剥离开。   他一双手骨骼漂亮,手指修长,青筋和骨头都能让人轻易地感知到他的力量。   江声推他又推不开,内心不爽地盯着他并没有显得很结实健壮的肩颈线,靠在衣柜后面看他,不解其意,“脱手套干什么?”   【太黑了看不清……等等脱手套!!什么意思!】   【不管怎么想都瑟瑟的,好喜欢,如果能上演日光高清版就好了呜呜求你们让我看看!】   顾清晖垂眸压住他的嘴唇,声音很低,冷沉着说,“小声点。”   江声感觉他的手指好热。   是一种本来有些凉,但因为某种反应而迅速升温后的热。   导致他既感觉到了顾清晖皮肤上未散去的冷意,又隔着这层皮感知到他筋络血肉里的烫。   隔着手套的触碰和完全赤裸的触碰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体验。   更加清晰,更加柔软。   只是碰了一下,顾清晖已经开始感觉到眼热和干涸。像是吞下一把炒热的沙子,磨得喉咙都发疼。   他用手沿着江声的下颌摸到脖颈、锁骨,在江声惊慌又不爽的骂声里摸索了一下,切断江声的收音麦,然后才关掉自己的。   “江先生。”他把江声挤得紧贴后壁,声音有了些沙哑,手指在短暂的触摸后愉快到在发着细抖,紧攥着拳头,那种余韵让肌肉都开始痉挛起来。他的声音依然平淡、理性,冷静,“我有一个请求,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江声很直观地感觉到他在升温,很明显,呼吸也从平稳变得克制。他推着顾清晖的脸用手心隔开那道羽毛般的热气,有点头皮发麻,“别告诉我又是摸手十分钟什么的。”   这人真的有病。   和萧意不一样的病。   顾清晖沉默了一下,然后淡淡地开口,“我需要你抽一点时间出来帮帮我。”   江声:“哈?”   似乎觉得这样会让江声觉得为难,顾清晖抿直唇线补充,“每天一点可以,也可以攒着一起。”   江声:“啊???”   裸露的手已经在黑暗中摸到江声的手背,炙热的指尖穿入指缝紧贴,“很简单,就像这样。”   皮肉相贴的触感不是隔着手套能够比拟的,江声几乎瞬间就听到他发出一声有些压抑的轻喘。   江声耳根也开始麻了,狭小的空间装着两个成年男人的呼吸,江声偏过头用额头抵着柜门汲取冰冷的温度,“……算了吧,做不了,你找别人,我感觉有点奇怪。”   “是常规的脱敏方案。”顾清晖冷静地说,“没什么奇怪的。”   江声用力抽了抽手,抽不出来。他又不是个傻子,失语片刻后道,“你管这叫常规?”   他一边敷衍犯病的顾清晖,一边留意着门外的动静,一边还对他这个症状有点好奇。   顾家有精神病遗传史的事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但是提到顾清晖,大家能想到的也仅仅是他的洁癖,但这似乎也不能算是什么严重的精神病。   但江声却偶尔能看到他洁癖之外的另一面,克制又渴欲。   他骨子里大概还是个坏人,他会好奇这张脸上的表情也完全崩坏的样子。   热气如潮涌,湿热感都快渗透江声的皮肤。   江声盯着他看了两秒:“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以前根本不这样。”   “是你从来都不了解我。”顾清晖和他十指相扣,江声几乎能隔着他的血肉感受到他的脉搏。滚烫激烈,这和他的语气割裂得很夸张,“以前确实没有这么严重,从你离开开始的。”   江声把他驯养好又抛弃他。从没有得到妥善满足的欲望落入永恒的空虚。那种痒和热都要钻进他的骨头缝里,从看到江声起就会让他有条件反射的渴望。   “可以吗?”他的声音放低,“当做交易,好聚好散。”   江声的额头顶着冰冷的墙面,顾清晖的胸膛几乎和他紧贴,戴着手套的手贴在他的后腰没有乱动。   江声想都不用想就能猜到顾清晖开出来的价码势必非常丰厚,哪怕不牵扯顾家,他做导演赚的钱都足够他在江声这里随意挥霍。   江声有短暂的意动。   不就是贴贴摸摸吗,这不是很简单?还能赚很大一笔外快,并且好聚好散!   他眼睛眨了下,伸出手,扭着顾清晖的脸对着缝隙那道光看一眼。   顾清晖一张脸沉着冷静,一副寡欲的皮相。他像是山间的雾一样轻蒙,身上的味道很是疏离。   江声有意破坏他这样的表情,手指用力在他的眼角擦了下。   这张脸其实也……   嘶。   不行!   意动之后,江声也冷静得很快。   所有不对等的交易,根本上来说都是需要警惕的陷阱,毕竟男菩萨是很少的。   好聚好散这四个字没那么容易,江声不想给自己平白无故地惹上麻烦。   现在的重点还是在楚漆身上。   想想怎么能和楚漆好聚好散才更要紧。   想到这里,江声把兴趣索然地把他的脸又推开。   啊,楚漆。   想到这,江声感觉他们在这个柜子里已经待了好久了,他低头拿起手机想看时间,却听到屋外的门锁一阵哐哐乱响,然后陷入两秒的死寂。   顾清晖迅速捂住江声的嘴,江声也抓着他的手腕用力扯,紧跟着就听到钥匙钻入锁孔的金属碰撞声。   砰的一声过后,江声然后立刻听到了门板砸上墙壁又被弹开的颤巍巍的声音。   不,不妙啊。   江声有些混沌的脑袋猛地清晰了一下。   节目组的规则如何评定的他不知道,但是他现在和顾清晖如果被楚漆当面发现,会不会看起来像是偷晴被抓什么的??那算不上违反规则呢?   江声的思维顿感地转了个弯,发现现在的形式实在是很难办。   他要打开门呼喊楚漆会触犯规则吗。但如果他不喊,楚漆白白错过时间,也是进入惩罚关啊。   江声太紧张了,紧张到腰腹都在顾清晖的手底下紧绷着痉挛。顾清晖手背的筋骨起伏着,浅色睫毛底下眼睛被阴影压暗,从中迸发出一种失控又强压下来的平静,像是薄冰之下的暗流。   楚漆不是个傻子,这么大个柜子摆在面前,他的谨慎不可能看也不看。   所以被顾清晖抱着和楚漆对视的时候,江声有些难以想象他们现在的情况,头皮都在惊颤着发麻。他迅速运转思维决定和顾清晖撇清关系,于是声音从顾清晖手心里闷出来:“……救我!”   楚漆看着他。   江声完全笼罩在顾清晖的阴影底下。他实在很可怜,所以楚漆的手指也攥得青筋暴起咔吧作响。   心脏每跳动一下都被沉默地灼烧,鼓点般的心跳如同一记重锤般摧毁他的理智。   他反复地思考,反复地深呼吸。却眼睁睁看着理智的心弦被烧毁,那种感觉尤其深刻,黑色的漩涡卷着他往下再往下,风都是尖利的。   【可以说吗,看到楚漆打开柜子那瞬间我吓得呼吸都要停止住了】   【头皮发麻了,不知道江江和顾导在柜子里做了什么,但感觉顾导被爽到了,我的妈呀】   【可怜的宝宝,去吧,去健身!去成为双开门!去吃大力水手菠菜罐头,去给可恶的男人一个大比斗】   【好精彩,好爱看啊啊啊,如果这是剧本麻烦摩多摩多,如果不是剧本那我建议纳入剧本多演几次】   【我靠这次真的感觉楚漆要鲨人了,比小楚那次还恐怖的表情!!】   顾清晖慢慢地松开手,江声用力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喘着气,感觉额角都沁出汗水来了。   老天爷。   这种事还是别再来了!好恐怖!   楚漆眼皮覆着幽绿的玻璃珠,从江声的身上淡淡又尖利地一寸寸逡巡刮过,确信他身上没有多出什么奇怪的痕迹,身上浓烈到快溢出的戾气才勉强收敛。额角的青筋仍然跳动着,眉眼间的锋利还残留。   他一点余光都没有投向顾清晖,只是对江声伸出手。   江声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场景。总之很尴尬就是了!他硬着头皮攥着楚漆的手钻出来,迈出来的时候不小心还被绊倒歪倒一下。   顾清晖伸出手想扶他一把,但楚漆用力的胳膊先他一步撑住了江声的重量。   他绿眸笼罩在眼窝下的阴影里,很平静,平静到江声都觉得不安,心脏狂跳。   上一次楚漆这种表情,还是江声第一次试探着对他说分手的那天。   说完之后,他就被关起来了。   男人总带着点懒散不羁的嘴角勾了勾,侧脸紧绷着,骨头里好像烧了一把很烈的火,江声被他抓着手,都感觉在被火苗舔着。   楚漆深深地看他,垂眸笑了下,什么都没有问,声音低哑,“走吧。”   顾清晖收回手去。   他没有着急出来,而是靠着柜子慢条斯理地把自己的手套戴回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灯光映照之下,顾清晖冷玉般的肤色泛出一种熟透了般暧昧的红。   楚漆修长有力的手拨弄着江声在柜子里被弄乱的头发,顺了顺,能够把江声的发尾在虎口抓起一个小揪。   他垂着眼睛安静地看,就好像心中汹涌的情绪不曾存在。   “走吧。”他说,“没事了。”   顾清晖看着他们的背影,蓦地道,“江先生。”   江声正想回过头,楚漆搂着他肩膀的手掐住他的脸扳正。   他的手心滚烫,指腹摩擦的地方是顾清晖的手刚碰过的。他的槽牙咬紧,表情带笑,把顾清晖的名字在嘴里嚼烂了一通,才能发出这样低沉沙哑的声音。   “声声。”他平静地喊江声的名字,很有分寸地控制着力度,却强硬地不准他往后看,“我说,走。”   江声脊背瞬间攀爬上一股刺人的电流,腰板都不由得挺直了些,乖乖地说:“走,走走走。”   顾清晖目送他们离开,楚漆反手把门关上。   他很有涵养,所以哪怕在暴怒的状态下也做不出摔门这种事情。只是在关门的时候,冰冷的视线在门缝中眯起,睫毛底下绿眸不加掩饰地流露着怒火和厌恶。   顾清晖坐上沙发,影子蜿蜒到脚下。   他戴着白手套的手转了一下,摸着自己之前放在桌上的牌翻转过来。一张清隽端正的脸,扣子扣到最顶上,他的肩膀平阔,手指漂亮。   他刚刚按着他的牌不让江声抽,是因为江声摸到的那张牌就是鬼牌。   这一把,如果继续下去,他会让江声赢。   嗯……   可是。很矛盾。   如果是真的想让他赢,想放他走,又为什么要在楚漆来之前把他藏在柜子里呢。   顾清晖的手指在那张灰色的鬼牌上摩挲,视线有些冷冷的黯淡。   *   外面的雨让江声觉得很不舒服,一回去就先洗了个澡换上睡衣。   出来的时候楚漆已经做好了晚饭,围着围裙把晚餐放到桌子上,江声打了个哈欠拉开椅子坐下,和楚漆一起吃了晚饭。   桌边摆放的是楚熄送的花,被修剪好插入花瓶。向日葵开得浓烈,金色很漂亮地修复了他有些糟糕的心情。但江声还是觉得有些微妙的奇怪。   因为无论是修剪,还是摆放在餐厅,这都不是他做的。   他看向楚漆。   楚漆知道他要问什么,“你喜欢就留下。”   【情敌甚至亲弟弟送给江声的花就这么摆出来,好想知道他在理花的时候想着什么】   【怎么说呢很有大房气度就是了,既然陛下喜欢,那就赐牌子吧(。)】   【谋划一下之后的发展:大楚退让-江江心疼-天雷勾地火,我这么说没人觉得有问题吧?】   【无论割舍哪一个都会很痛苦,我们江江很心软的他怎么舍得,所以我出一块钱赞助你们三个在一起。。】   吃完饭后,屋檐下还在滴着雨水,江声趴在桌子上看花,忽然听到了哗啦的水声,还有冲击出来的酒味。   “笃”的一声轻响,一杯酒被修长有力的手指推到他的眼前。   江声茫然地转过头,楚漆已经退回了自己的位置,“喝一点?”   江声把杯子接过,闻到浓烈的酒气,“哪来的酒?”   楚漆:“酒柜。”   江声:“不是我们的房子,动别人的酒柜是不是不太好。”   楚漆说:“这是楚熄名下的房子。”   江声:“?”   “所以开之前我已经问过他了。”楚漆给自己也倒上酒。   虽然他的想法也不重要。   江声这下没话说了,视线飘忽到进门就能看到的那只古董钟上。   被楚漆一提醒他才能记起来,这架古董钟很早以前楚熄就给他拍照片看过,还问他这上面的钻石抠下来能卖多少钱。   想到楚熄,面前的又是楚漆,江声的头越发疼起来。   他抓着酒杯就闷了一口,酒液涩辣醇厚,流经喉咙的时候像是被猫带着倒刺的舌头用力舔了一口。   他们刚回来,也没时间醒酒,口感肯定是不会有醒酒之后的红酒好。但是如果是为了解闷消愁而不是品酒,口感如何也就不是要紧的事情了。   江声支着脸盯着酒杯看了看,抬起酒杯从玻璃看向楚漆的眼睛。   楚漆意味他要碰杯,也抬起酒杯,杯沿比他矮半指,轻碰一下。   “喝完你就别生气了。”江声说。   楚漆手臂架在椅背上,抿着酒抬起头,喉结往下吞咽着。   等喝完一杯才搁下杯子,一双无波澜的眼睛看向江声,对他笑了下,目光落在他的眼睛和嘴唇上,“不喝也没有生你的气。”   不生江声的气,但是会生别人的气。   楚漆已经怒到极致,忍到极致,到悬崖的边沿。   他撞到那一幕之前,在大脑中排演了会发生的一切场景。他尽可能冷静地安排自己的思维,一边憎恶着压抑着,一边在理智的钢丝线上走着。   可真正看到那一幕,看到江声的脸被控在顾清晖的怀里,他的眼睛望着他的那瞬间,楚漆做的所有预设都崩溃。   热气拼命上涌,甚至想拽过顾清晖的领子用力地把拳头擂上去。   那种不甘,震颤,那种疯狂的压抑和暴怒,仿佛必须有猩红的血液溅出才能让他感受到释放的快感。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压制住那样的冲动。   一起长大的竹马,江声当然知道楚漆的酒量极限在哪里,眼看着他一杯接一杯,连忙伸手拦住他。   “你对自己的酒量有点自知之明好不好?”他说,“别喝了。”   楚漆喝酒不上脸,现在依然一脸漫不经心的懒散,反倒是江声,眼尾压了一小片薄红。他穿着睡衣,状态很宽松。楚漆一时间都有些恍惚,以为这是江声和他呆在家里。   他睫毛垂了垂,顺着江声的力度放下了杯子。   “好。”他说,“声声,你的礼物还没拆。”   江声被他提醒才想起从星空馆带回来的那只来自三年前的礼物盒子,他站起身。   “那我回去看看。”江声反复提醒,“真的别喝了。”   楚漆支着脸懒坐,回应道:“好。”   他从五官到轮廓,从骨相到皮相,都是野性极强的锋利。这样的一个人却非常正直、宽和,沉稳,情绪稳定,不乱发脾气。   在江声面前也惯来没什么攻击性,因此外貌上的锐气会下意识地被人忽略。   可是萧意说得其实是对的。   他和楚熄真的很像。   楚漆的手抚着冰凉的杯壁摩挲,耳边听着江声的脚步踩着地毯走远,眸光看着江声杯子里剩下的半杯酒。   因为刚被主人搁下,现在红色的酒液都还在打着旋泛起波澜,一点湿痕微不可察地印在杯沿。   *   房间里有监控,但房间里的活动室没有。   为了避免隐私暴露,江声抱着礼物盒推门进入活动室,在里面拆开。   江声在打开之前就做好了预设。   萧意送的可能性更大。那么会是古董、宝石、首饰,还是什么?   三年前的萧意也许还没有这么强的经济实力。但是始终不变的,是他很热衷于给江声送这种东西。   江声是个俗人,对这些物件当然很喜欢,当然也会收。但如果说有多铭记多感动,那是没有的。   毕竟他也曾是个富二代,在很多爱和很多钱里面包围着长大的人,物质上的富足让他对这些东西有欣赏但没有热爱,对萧意觉得很好的东西会有些屡见不鲜的平静。   带着这样的平静,和隐约希望突破平静的期待,江声揭开了盒子。   ——嵌在盒子软垫中心的是一枚钥匙。   啊?   钥匙!   江声彻底茫然了,把钥匙从里面取出来。   他在之前和萧意有类似的约定吗?这枚钥匙会打开什么,又在哪里能够被打开?   难道真的是他现在记性不好了,所以才在接二连三地忘事?   江声都要开始有点自我怀疑。   他思来想去,都没想明白这钥匙的用处。又闷闷不乐地觉得说不定是某个阴湿人反将一军,反套路地给他设了个险境,故意让他困惑迷茫不解,然后去问他。   他不问!   他绝不是好奇心这么重的人!   江声把钥匙放回去,盯着看了两秒。   合上盖子。   又打开,再看了两秒。   可恶,他就是。   很可恶,但是他不想去问萧意!   想到那家伙到时候带着点假模假样的温柔说话的样子,江声就觉得浑身有水母触手在爬。   就在江声兀自咬牙纠结的时候,他听到了楚漆敲门的声音。   他下意识站起来,放在腿上的盒子一下子翻倒扣在了地上,钥匙也闷声在地毯上摔了一下。   江声把盒子捡起来,却蓦地发现了旁边的一道暗隙。   他瞪大眼睛。   盒子竟然有一层暗格!   江声扣着边沿把这一层壳子掀下来。   一封信赫然显露在眼前,伴随这封信的还有一小包防潮用的干燥剂。   除此之外,信封上金色的火漆被印出一朵玫瑰的样子。江声愣了下。   他左思右想绞尽脑汁,都不会想到萧意会给他写信。   萧意是个阴暗、庸俗,真心少得可怜的人,江声总觉得他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喜欢他、那么放不下。   他的喜欢像是在证明自己真的有人的情感,他就算卑鄙自私阴暗,但也没有那么不堪。又或者想证明他哪怕一无所有的时候都有爱人的本领,他很深情……所以在张牙舞爪地表演。   他入戏太深了吗?   为什么要给他写信。   在习惯了一个人在面前表现出来的样子后,窥见另一面。江声盯着这封信,在想要不要拆开。   还没想要要做什么决定,江声就听到楚漆敲门的第二声。   他顿了下,立刻把信封重新塞回去,把盒子合上放在一旁的椅子上,走过去开了门。   楚漆在这么短的一段时间竟然还去洗了澡换上浴袍。杵在门框边,半湿的头发遮着眉弓,绿眸有些幽暗。他越过江声的肩膀往里面看了眼,“在看萧意送的礼物?”   江声:“啊、对。”   楚漆走进门,反手关上,在房间里逡巡一圈,确信没有监控设备后向江声靠近。   他显然冲的是凉水澡,身上一股冰凉的湿气裹着很淡的酒味。在江声不解的目光中,他沉默地搂起江声的腰让他坐上桌子,手扶着他的脸。   江声觉得有些奇怪,他遇到的人好像都会更喜欢让他坐在高处,自己略低一点,让江声能轻松地俯视他们。   “声声。”   面前逼近的脸是江声看了十多年的。   英俊峭薄,冷得厉害。可是他贴的太紧,呼吸就显得炽热又克制,像是无垠的沙漠一样让人觉得干燥。楚漆抬着脸,鼻尖和他蹭着,绿色的目光带着沉晦。   江声恍惚过后,听到楚漆平静地说,“我不甘心。”   江声的目光剧烈地颤动一下,他闷头认错,“我的问题。”   “不是你的原因。”归根到底是楚漆没有把他看好。他的声音低哑,“我只是很想知道,唯独我对你来说很没有吸引力吗?”   江声被他的声音烫起鸡皮疙瘩。和他的目光碰着,也像是要那片滚烫的绿色融化。   他缩着腿结结巴巴支支吾吾半天,不知道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只能艰难地开口,“你怎么会突然想到问这个?”   “我今天总是在被这样质问,所以开始觉得困惑。”   楚漆扯松了浴袍的系带,白色的浴袍一下子松垮起来。   “其实也不算突然。这个问题,困扰我已经很久了。”   江声头皮一麻,几乎想要惊声尖叫,又在出声之前死死地咬着嘴巴,手指往后尴尬地扣住了后面冰凉的瓷质平台。   啊?   啊???   不是!等下??   什么情况???   眼看楚漆又要凑过来,江声迅速把他的浴袍抓上去给他挡住,“你干什么?!”   楚漆挪开他的手。   江声一呆,忍不住看了一眼楚漆浴袍豁开的领子。   沟壑漂亮深邃,有力、结实,饱满。   江声心跳急促地一缩,马上闭上眼。   他闭着眼默念了一万遍“非礼勿视”和一万遍“色字头上一把刀”,还有一万遍他和严落白承诺过的“下次不会了”,都没办法坦然地睁开眼睛。   “如果我们没有一起长大,我是你不会感兴趣的类型吗?”   江声有些冰凉有些颤抖的手被拎着手腕拉起来,从本来就岌岌可危的浴袍内襟摸进去,放在了滚烫的胸口。   他的手紧张到有点发冷,又湿又凉,一瞬间就让楚漆低缓地吸了口气,胸口的肌理轻微地痉挛一下。   这一点小动静都快把江声吓死。   开玩笑,再这样下去故事的发展就不是江声能预料的了!   “别别别……不行!不行!”   江声手指猛缩从楚漆的手里抽出来,连滚带爬地下去,还没来得及走两步,就被体型伟岸的男人塞了一条腿堵在两腿中间,膝盖一顶就把他按了回去。   江声举手投降。   他看着楚漆,楚漆也看着他。   楚漆逆光的表情显得晦暗又危险,一点不羁感幽幽的,不似平时懒散。这样的表情让忍不住吞咽了一下。   狭长的锁骨漂亮的肌理,块垒分明的腹肌性感到夸张的人鱼线,在他松垮的浴袍底下更加明显地逼近,就在他眼前起伏着。   江声要晕过去了。   他闭上眼,就当什么都没看到!   “跑什么,只是摸一下,没关系。”楚漆觉得自己实在是道貌岸然。但是看着江声闭着眼都不敢睁开,又觉得有些好笑。   他垂下头,拉着江声的手放在浴袍的岌岌可危的系带上。江声闭着眼僵硬着抓紧了,像抓什么救命稻草似的。   青年低下头,冰凉的发丝轻轻擦过江声的额头。湿润的水珠顺着他的眼皮滑落挂在睫毛上,在颤抖中滚落下来。   楚漆攥着江声的手腕摩挲。   皮下一层薄薄的肉,肉里面骨骼感清晰。突出的尺骨,手背上筋骨凹出来的小窝。他揉着,唇角压平。   太瘦了。   楚漆尽量把声音放得很平稳,说,“好朋友之间摸一下而已,谁都不会觉得有问题。”   他这么说,但是他们两个都很清楚,他们没办法坦然地把彼此看做好朋友。   江声离他太近,清楚感知到他剧烈的、夸张的心跳。他炙烫的体温都快把他的脸都烧起来。   啊啊啊啊受不了了。   怎么办啊啊啊啊!   救命,救命,救命!   江声闭上的眼睛忍不住眯开一点。   楚漆白色的浴袍垮在肩膀上,漂亮的、结实的,很有力量又带着欲望感的双开门实在让江声觉得晃眼睛。他忍不住一阵头晕目眩,手指颤抖,牙关颤抖,头发丝都在颤抖,颤抖中迸发着一种高热,高热伴随着电流。像是从他的眼睛里钻进去,狠狠撩过他的耳朵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里面去。   楚漆的手也很大。骨骼分明,攥着他的手一点点往下摸。江声有些凉的体温都要被他烫熟了。   黑发底下江声耳朵红得发烫,僵着手拽住他的手指。拒绝的话就堵在嘴边,却又觉得不是那么好说出来的。   他拒绝楚漆很多次了。   他吸了口气,尽量让思绪稳定下来,不要像过山车一样乱甩,“我们说好周末再好好谈的。”   天可怜见,他完全是被迫感受楚漆的脉搏心跳,肌理纹路,紊乱呼吸带来的沟壑起伏。   好。好那个啊。   江声心里的小人崩溃撞墙。   怎么会这样啊?!   “太晚了,周末太晚了。”   虽然是楚漆主动,但是他被江声的手指摸得喘气。他努力压制过的声音显得很闷,在这一小方天地里显得热烘烘的。   楚漆的声音、味道,甚至是他有些滚烫的视线,几乎把江声团团围起来,像是火焰的海浪,逼迫他走到了一个没办法往后退的位置。   江声又把眼睛再睁开一点。   这下就立刻和楚漆的眼睛对视上了。   男人覆下的影子都像是有温度有重量,他靠得越来越近,目光深深凝视着江声。   他今天的情绪很糟糕。   一次又一次地找到江声并不难,真正令他感到烦躁的是,那种所有人都对江声抱有觊觎,并且能通过规则钻空子,把江声从他身边抢走的不经掩盖的意图。   他奔波于这场没有意义的追逐战。   无趣、可笑、荒谬。   楚漆按着江声的后颈,指腹贴着他的耳垂摩挲。掌心掌控他的脉搏心跳,垂着眼鼻梁一错,就险些和他的嘴唇贴上。   那点悬停的位置让江声呼气都不敢大声,也不敢说话。   楚漆没有和他接吻。   他停在这样的距离,抓着江声的手去摸他的脸。   江声忍不住反抓他的手把他的脸推远一点,和他僵持住。脑袋里一阵热一阵冷,说不清慌乱还是什么,他紧张地几乎想把那个所谓的朋友论搬出来,又知道在楚漆这样压抑绷紧的状态下再谈那个,恐怕只会适得其反。   楚漆的浴袍乱糟糟地垮在手臂上,身体充满爆发力,像是老虎,像是豹子,像是大型动物。   “我有问题想问你,声声,我一直都很想知道。”他说,“如果不是我,是别人像现在这样站在你面前,你会是什么反应。”   江声看到他的喉结滚动一下。   “如果是萧意呢。”   “沈暮洵呢?”   “顾清晖呢。”   他的口中平静地吐出一个又一个名字,目光一错不错地观察江声的反应。   楚漆没有那么不在意。   他一直都很在意。   江声每一任男友的名字,都曾经在他的牙齿间用力研磨过,他恨不得像嚼烂冰块一样把那些名字咬碎。   楚漆叹了口气,始终无法平息的心火没有得到抚慰,而一度热烈地燃烧着。   “会像现在这样推着他的脸阻止他吗,还是说,声声,你的拒绝只是针对我一个。”   楚漆的手放在他腰上。   江声穿的睡衣是棉质的。很柔软。   手指摸上去都不知道该陷在哪里,他从扣子尾巴的开口伸进去,有些粗糙的拇指蹭过江声的小腹。   江声脑袋腾地闪了一道白光,猛地睁眼看他,双手抓着他的手往外扯,震撼到语无伦次。   “不是,不是,啊啊啊?啊?楚漆你!”   楚漆撤开堵在江声腿间的腿,搂着江声的腰轻松一送,把他重新推上桌子。   “别闭眼,好不好。”   楚漆削直的鼻尖埋在江声手心,幽深的绿眸从他手指边抬起来看着江声。低哑的声音很轻,呼出来带一点酒味的气息,温热地洒在江声手里,“要睁眼,要看我。” 第096章 楚漆就楚漆之   江声的思绪还有些宕机, 盯着楚漆的脸怔忪。   他心里开始咯噔,意识到他好像确实有点吃这一套。   直白如楚漆,或者含蓄如那天的沈暮洵这样的勾……不是,引——不对!就是呃呃呃啊啊吸引。对, 吸引。他很吃这种吸引力。   但这可是他最好的朋友。他怎么能对好朋友有非分之想, 让欲望玷污纯洁的友谊, 真是太过分了。   但是的但是,他前不久不是决定要和楚漆分开吗, 那样就不是最好的朋友了。   但是的但是的但是, 这一切的根源都是他们关系太拧巴太痛苦, 如果能不拧巴江声还是很想和楚漆做好朋友……那说到底还是。   江声的眼前像是接触不良的灯泡一样黑白乱闪,大脑开始煎熬起来天人交战,直到有些滚烫的手很轻地贴着他的腰线摩挲,一股酥麻感从他触碰到的地方扩散开,江声猛地把腰缩了起来,又被楚漆温柔地推着肩膀展开。   他下意识地低头。   楚漆的手在他的衣服里面。   这个认知让他心跳失序,耳朵里面隆隆的全是怪声。一种热气冲上炉顶, 江声瞳孔缩成极小的针尖, 飞蝇般晃动着。   楚漆五指张开。有些单薄的衣服里面能看到他手指的轮廓。   他的手很大,江声恍惚想起, 以前上学的时候楚漆就是篮球队的好苗子,所有人都说他那是天生控球的手。   他手心贴着骨头的皮肤上有茧,那也是打篮球磨出来的。现在一下下地蹭在他的身上,有些粗糙, 有些让人战栗的痒。   江声呼吸有些不稳, 嘴唇都在发颤,得抿起来才能压住喉咙里的声音。在楚漆面前, 他其实有些恐惧去体会这样的快感。但到底在怕什么?江声也说不明白。   他的手拽着楚漆的手腕把他拉出来,热意散去,皮肤反倒有了些鸡皮疙瘩。江声有些被吊起来又落空的奇怪,又忍不住松了口气,恶狠狠地瞪着他,“乱摸什么。”   他的眼睛内勾外翘,睫毛耷拉下来的时候会显现些单薄而无害的温柔,被他注视的时候,总会因为无法确定的温柔而迟疑起来。   眼睑落着影子,旖旎着点漂亮的红,那点红像是被水晕开似的看不清晰。但要是注意到了,就会反复用目光佐证。   楚漆看着他,眼里看不出什么醉意。只是看他的目光有些滞顿,带着一些迟钝的沉思和考量。给江声一种巨大的绿眼珠野兽在他面前徘徊,想伸出带倒刺的大舌头舔他一大口,但怕他躲,又怕他受伤,还怕尝到滋味后舍不得。这样的错觉。   江声:“……你在想什——”   话音戛然而止。   楚漆有些湿润的嘴唇已经落到了他的眼尾,江声不得不眯起一只眼睛。   呼吸有些凉,吻又是热的,顺着他的眼角吻到眼皮上,轻易就带起一片战栗的电流。   很温柔的,没有欲望的吻。只是因为被江声看了一眼,所以想亲一下他的眼睛。   “在想。”楚漆轻笑了声,诚实地回答,“我现在说想亲你的话,你同意的概率有几成。”   楚熄总是自诩自己和江声天生一对,他总能完美精确地预料到江声的脑回路。   楚漆不行。   但是长期的相处能够带来庞大的数据量,尽管没有一个明确的数值,但已经足够培养出楚漆的某种直觉。他甚至能猜到,现在和江声玩石头剪刀布,他出石头的概率在百分之六十。   江声捂着他的嘴巴把他推开,“你亲都亲了还说这个?”   楚漆拉住他的手,“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声声总是拒绝我,这次也一样。但我觉得,有其他办法可以稍微争取一点可能。”   “?”江声说,“什么办法。”   “有个名人说。”楚漆,“醉鬼可以不用讲道理。”   江声瞪大眼睛,“谁说的?谁说酒鬼可以不讲道理!谁说的?”   “这个名人。”楚漆点了点他的肩膀。   江声一愣。   窗外的风夹着雨水噼噼砰砰地冲在玻璃上。   楚漆眉弓落着碎发,带困顿的酒意中反而呈现出一些放松来,那种疏朗又落拓的笑带着些调侃,“贵人多忘事,你之前强迫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惊慌失措的样子。”   江声愣了下,瞬间被他点醒了奇怪的记忆。他捂住耳朵,浑身长了麻筋似的全都在麻:“啊啊啊啊,你别说了!”   江声恨自己发酒疯还留有记忆,甚至因为太过尴尬而记到现在!   为什么为什么啊!这世界上到底哪个幸运儿可以发完酒疯就失忆?如果有为什么不能多他一个!   他的手被楚漆拉下来。   “现在喝醉的轮到我了。”楚漆看着他,挑眉,“我也要不讲道理,懂了?小少爷。”   *   江声其实很少喝醉到那种样子。   就算醉了,也不过是和楚熄在屋顶花园拼酒,到走不动路的程度,绝对谈不上理智丧失。   很少有人知道,他完全喝醉之后会很有些那个。   还会要求别人和他玩奇怪的游戏。   楚漆的确喜欢江声很久很久,也的确知道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但他也的确是个很正派不会趁人之危的人。   他把江声抱去洗漱,但江声非要洗澡。给他放好了水,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的江声反倒忽然来了劲头。   “和我玩石头剪刀布。”   楚漆头疼,“玩下去水就冷掉了,祖宗。你也不想感——”   江声的后半句话慢吞吞地说出来,眼睛眨了眨,浓黑的睫毛湿润着,眼睛空空,带着些意识模糊的朦胧,“输掉的人脱一件衣服。”   那一瞬间世界都安静得过分。   楚漆站在江声面前,手上还滴着水。   他手臂上青筋暴起,面无表情好半天,脑袋里的火苗才堪堪熄灭下来,紧盯着他问,“还和谁玩过?又从哪里学来这些东西。”   他的脾气越发控制不住,脖颈上的筋也在跳,想杀人的心都有。   大脑中迅速把会诱拐江声把他带坏的人过了一遭。   谁?到底是谁。   江声在一个会对性和刺激的事情感到好奇的年纪,定力不好,自制力薄弱。楚漆是生气,但不是对江声生气,他气的是那个居心不轨的东西,竟敢在他面前带坏江声。   “沈暮洵?萧意?还是那几个小明星。我早说了,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江声的额头顶在冰冷的墙面,眼尾的红很漂亮,湿透了的白花被抿出淡红的汁液,透出些让人不敢细看的秾艳。那是平日的江声绝不会有的表情。   看起来很……   他似乎不懂楚漆在说什么,声音含糊,开合了下嘴唇,“……嗯?”   青年挂在身上的衬衫凌乱,楚漆拧着眉毛伸手给他把衬衫领子正回去扣好,至少让他看起来端正一些。   江声的手却搭在他的手腕上,没什么力气,却又好想甩不掉,有些凉,凉得楚漆当即僵在原地。   江声把脸贴在他的手背上,脸颊滚烫,说话呼出的热气都带着电流,“不玩吗?”   楚漆喉结滚动,脸色阴沉,嘴角却挂着笑:“再提这个试试看?”   江声浑浑噩噩地抬起头,“那我去找——”   他话还没说完,楚漆脸上的笑容也挂不住了,“你去找谁?”   江声眨眼的动作慢慢的,“好奇怪。”   他指责起来。   “你平时都准我玩!”他说,“你好奇怪!”   是谁。   到底是谁。究竟是谁?   楚漆的拳头攥得直做响,他低下头,抬起江声的连让他看自己的眼睛,“声声,看清楚,我是谁。”   江声指着他的绿眼睛。   “楚漆?”他眯着眼睛,“还是楚熄。”   良久。   “行。”楚漆也是疯了,才会说,“你非要玩,那我陪你。你如果去找别人,还不如找我,至少我干净。”   楚漆确实很了解江声。他很清楚江声的规律,第一个大概率会出拳头。   于是江声脱掉了衬衫。   他在解扣子的时候,楚漆的大脑都在嗡鸣。理智告诉他他应该阻拦,应该到此为止,可是某种奇怪的情绪让他紧盯着。看江声耷拉下来的头发,纤长的睫毛,捏着扣子的手。他的骨节漂亮,手指修长,用力的时候泛红一下,轻巧地把扣子弄开,然后挪到下一颗。   浴室里太热了。   楚漆头昏脑涨,浴室明明很湿润,他却感觉到一阵无法遏止的干渴。他觉得整个浴室都回荡着他的喘息。喉咙堵塞发疼,心脏跳动失速,胸口陷入一阵剧烈的烫意,他的瞳孔在颤动,酥麻的电流一路窜下去。   他一边想江声到底和谁玩过。一边想江声在谁面前这么脱过衣服。一边想他刚刚一定是疯了才答应。一边又想还好是他,他还能忍,他不会对江声做什么……   疯狂的思绪还没止住,兜头却被一件带着点香水味的衬衫罩住。   那一瞬间,楚漆稍作冷静的心情骤然肺疼起来,心脏几乎停拍。他迅速把衣服摘下来,却在最后一秒下意识地轻轻吸了口气。带着清浅的味道,带着一点葡萄味,还有迅速冷却的体温。   江声晕乎乎地甩着头,捂了下额头歇了歇。黑色的眼睛眯起来看他,笑眯眯地说:“看我干什么?”   楚漆脑海中听不到他的声音。空空地望着他的口型,江声说,“继续。”   要疯了。   楚漆咬紧后槽牙,额角的汗水浸湿了头发。   真的、要疯了。   ……   大败一场的江声被楚漆强硬地塞进了重新调整了水温的浴缸里。   他感觉他必须要走,一定要走,并且只能走。再不离开,留下来后他面对的东西未免太可怕。   然而他的脚步才挪开两步,就听到江声在后面喊他的名字,“楚漆。”   仅仅两个字,让楚漆像钢钉一样狠狠地钉在了原地。他的目光看着不远处的那道门,很近,但是他没办法再迈开步子。因为……江声在叫他的名字。   楚漆掉转回来,“什么事。”   江声仰头把脑袋架在浴缸上,他显然清醒了许多,但目光依然是带着一种蒙着雾气的迷乱。他的眼睛半眯着,睫毛挂着水珠,张开嘴呼吸的样子都让楚漆不得不把目光凝聚在他的嘴唇上,然后狼狈至极地撇开。   江声又喊了一声,“楚漆。”   楚漆闭了闭眼,心中的燥意已经快溢出来。他用力地把散在眉眼的发丝捋到头顶,快步到他旁边蹲下。真的狼狈得要死,一张脸上带着汗水,黑发凌乱,“我真的败给你了,祖宗。有什么事?赶紧吩咐。要奶茶,要饼干,要橘子,还是要玩具?”   在水里躺着,人鱼一样漂亮带着湿热的昳丽的江声拽着他的领子扯过来。   “你……”他说话有些费力,“一局都没有输。我不开心。”   楚漆半身被压低,绿眸中涌动着强烈的情绪,望着他的时候分毫不敢往下看,声音有些轻,又有些哑,“你要我怎样?我跟你讲道理,你都不听。”   江声一张脸深邃昳丽,眼睛弯弯,浸着酒意有些浑浊的艳气,浴室的白雾蒸着,眼睛都蒙着雾,咧开嘴笑起来的样子十足乖巧。   “醉鬼不用讲道理。”他的手指顺着领口往下滑,摘掉了楚漆的领带夹,“听醉鬼的话就行了,知不知道。”   楚漆沉默地任由他动作,冷着脸烦躁嗤笑,“你到底把我当谁了。”   又说,“你醒来会后悔的。”   江声啪地拍在他的胸口,“解开。”   楚漆沉默了一会儿。   他知道他该拒绝。   他知道的。   一个酒鬼,他还能强迫他不成?   可是偏偏、偏偏,他在江声醉醺醺不那么清醒又带着兴趣的目光里感知到前所未有的兴奋,艰涩又僵硬地解开了衬衫扣子。   江声看着他的身体,然后抬起头看他的眼睛,醉眼带着亮晶晶的笑,说他这样很漂亮。又很大度地拍拍水面,让他到浴缸里来。   这样的情况太糟糕了。   太坏了。   始料未及,楚漆根本想不到要怎么应对。就像江声说的那样,他不用思考,不用讲道理,只需要……听酒鬼的话。   他的朋友歪着头靠在浴缸边看他,眼睛是混沌又模糊的黑色,看起来没有焦点,楚漆完全不知道他在看哪里,只是听到他含糊不清地笑着说他好没定力。   他的声音流淌在温水里,手指抵着他的手指,轻声喊他名字。   “楚漆。”   “哥……”他慢慢地眨眼,睫毛上挂着点水珠,“脱掉,我要看。”   他的声音也好乖,谁会不觉得他是个老实的好孩子,谁会不乖乖听他的话。   作为朋友,并且是最好的朋友,楚漆这么多年从没有得到过江声的这种待遇,当然也颠覆掉他对江声的认知。   没有人知道那天的楚漆是什么心情。   也许是,“终于轮到我了”。   *   江声脑袋还在短路,眼睁睁看他俯身,明明刚刚思路清晰和他说了这么半天,这会儿亲人甚至都没找到位置。   楚漆亲到脸颊上,在江声的用力扭头中,倒也没有执着地去亲他的嘴巴。低下头,湿润的头发擦过他的脸颊,去贴咬他的喉结,呼出的热气带起一阵酥麻的痒。   那种地方带着一种天然的危机,被咬住的瞬间,危险和快.感顿时就像浪中小船一样跌宕翻涌起来。   江声脑袋里轰的一下,迅速抓住楚漆的肩膀推了推,止不住地仰起头吸气,“楚、楚……”   楚漆抬了下头,吻到他的下颌再慢慢往上,直到碰到江声的嘴唇,热意激起一串连续的电流。   江声按着桌面的手顿时收紧,被楚漆一根根地顶开,手指塞进指缝里死死抵住。   那种久违的触感甚至让他有些失神。手背上青筋暴起,半阖的眼眸猛地闭上,脑袋里穿刺入一道刺耳的嗡鸣,和伴随来肆意生长起来的藤蔓一起颤栗。   胸腔中的器官充气般膨胀起来,几乎要炸开似的紧绷。   “声声。”他似乎笑了下,轻声说,声音嘶哑得要命,以至于江声从他温厚的嗓音中听出了压抑至极的干渴,“……亲到了。”   其实,他还是会像以前一样,被江声拒绝就会放开。他永远都会这样。   “没有拒绝我。”楚漆抿了下唇,还能感觉到那股过于激昂过电般的余韵,“为什么?”   他给江声的时间完全够他拒绝,够他把他推开。   江声脑袋开始热烘烘地嗡嗡作响,他抓着楚漆浴袍的领口,才刚抬起头张开嘴,楚漆视线还没能在咫尺远近的嘴唇上聚焦半秒,就忍不住再低头,和江声碰着鼻尖接吻。   神经都被高度调用,极致的兴奋让他几乎失去理智感觉到了干渴,所以不断地索求,垂着眼皮听他发出一点细碎的黏腻声响,压抑的呼气,心脏狂热地跳动着。   这感觉真的很奇怪。   像是一种饥饿后扭曲的渴求,过度的饱腹欲。当下吃饱了,还会担心之后会不会饿。   楚漆嘴唇有些湿热,带着些醇厚微微苦涩的酒味。吻法很温柔,细密又有些黏腻的胶着。唯一露出些端倪的是急促的呼吸,和脖颈的青筋,绝不像他接吻那么克制。   “这里还是节目组的地方。”   “没有监控,我看过了。”   楚漆耷拉眼皮看他,他脸上的神情有些酒后并不明显的迟钝,“何况,确切地说,是楚熄的地方。”   江声:“……”   “所以。”他艰难地说,“你不觉得在楚熄家里做这种事很奇怪吗……?”   楚漆看着他。   江声气息带着轻颤,半眯着眼,眼睛有些空,几乎溢出水雾似的漂亮。   被亲一下就变成这样。   楚漆微微咬着牙笑了下,指腹贴着江声的喉结,有些薄茧的指腹贴着他后颈棘突的一小块骨头揉按,黑色的发丝垂散,绿眸深深,嘴角勾着,“那他来这里找你的时候考虑过我的想法吗,想过我在看吗?”   他自己说着都笑了声,“我们好歹避着他,他做事避过我吗?他恨不得让我亲眼看着,好让我知道,比起他,我就是个失败者。”   江声哪敢说话。   是楚漆自己觉得奇怪。他兴奋过头了,连这种话也说。不由得叹口气,扯开嘴角,“算了,我不该提他,是我的错。”   嫉妒心作祟,这种想炫耀又想藏匿的感觉实在让人觉得难耐。   他抬眸,对江声道,“对了,声声。”   江声下意识地应,“啊?”   “你是不是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江声的脑袋试图运转一下,但很难,太混沌了,脑子已经不是脑子,是浆糊,“什么问题?”   楚漆刚刚问了三个问题。   他问出来的时候是迫切的焦虑的,是不安和压抑的。   他亟需从江声这里得到答案,哪怕只是一点微弱的指向。   而他现在最想听到的回答,却是已经得到验证的那个。   “我对你来说很没有吸引力吗?”   江声:“……”   “你难道不是很轻松就能看出来这件事吗,问我有什么意义?”   楚漆的瞳孔打着颤在晃动,像是幽绿的烛苗一样,他轻应了声,“嗯。”   胸口细微一颤。   江声看到楚漆耷拉眼皮看他,蓦地笑了下,他脸上的神情有些酒后并不明显的迟钝,带着懒散,“没错,我知道。”   江声愣了下,还没能继续往下深思他这个微笑和这句话的含义,就感觉楚漆靠他更近了一点。   楚漆的手抚摸到他的脸颊。   “江声。”   他罕见地叫了江声的全名。   江声被他喊得浑身鸡皮疙瘩都窜起来,被亲近的人喊全名大概是一种被刻进dna里的恐惧,他顿时警觉起来,冷静瞬间荡然无存。   危机感让江声抱着头就跑,“等下楚漆,我们好好商——”   “说是最好的朋友,结果为了一个认识半年的继兄就开始不叫我哥哥了。说是最好的朋友,可别人有的东西我都得不到。我难道不是你最容易放弃掉的那个吗?”   江声愣了下。   楚漆直视他的眼睛。   “还是说因为是最好的朋友,所以才能肆意妄为,因为你知道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对你生气。”楚漆说,“你看,你已经给我们的关系加上了肆意妄为的前提,又为什么一定要拘泥于朋友这两个字。对于欲望的追求不是很正常吗?只不过现在在你面前的人是我,你在乎我,尊重我,不想让我觉得冒犯。”   他拉着江声的手去摸自己的脸。   这个动作由楚漆来做,总有种大型犬主动交付项圈的温驯感。英挺硬朗的脸上,墨绿的眼睛透出些温柔,像是黑夜中摇曳的烛苗,“那么我现在告诉你,不会冒犯。我从来不介意自己成为你的玩具,你会怎么办?”   江声语塞,扯开楚漆的脸,“别说这种话。”   “你在我心里不该这样。”江声咕哝着,“我也不会把你当玩具的。”   江声心里有清楚的界限,关于哪些人是玩玩就可以的,哪些人需要认真一点对待。   楚漆低下头,他的额头顶到江声的额头上。   “不会把我当玩具。”他轻轻重复,“那么我们之间还存在什么关系?声声,其实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关系并不会分得那么清楚。”   江声茫然地说,“什么。”   “我很愿意做你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同学,最好的哥哥,最好的导师、恋人,”他说,“也可以是最好的玩具。”   “说起来,我其实从萧意和楚熄的话里得到了一些启发。”他挑了下眉毛。   江声看到他这表情,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什么?”   “卖个关子。”楚漆笑起来,俯身吻他的嘴角,嘴唇错开贴着他的下唇,无法言喻的满足感牵动雀跃的心跳,一切烦闷、阴郁和暴戾已经一扫而空,他现在有很久不曾有的好心情。疗愈的配方仅仅是江声的一个吻。   他补充,“周末见面的时候,你会知道的。”   江声抓着他的浴袍,布料很厚实,偶尔能碰到楚漆的胸口。他的手因为一直都精神紧绷所以有些冷。   冰冷的手每次从楚漆的胸口擦碰过,楚漆都会短暂地滞停一下,再低下头继续。江声觉得有点好笑,脑袋又开始晕乎起来。   模糊中,只是感觉楚漆抱着他转换到了浴室中。   江声真的很喜欢楚漆这种身材。很有威慑力的体型,但是偏偏会给人浓重的安全感。   “楚漆。”他模糊地说,“我也要双开门。”   话音被封印在细微的水声里,楚漆的呼吸奇妙地扫在大腿上,听得到一点心跳,抵在他的膝盖。感受到一点温度和炙热,都渗透他的皮肤进到了血液里。   大腿和后腰被手抓住。楚漆按住他的腿,江声立刻闷哼一声,苍白泛着红的一张脸有些湿湿的颓靡。他挡住眼睛,缩起背想把自己嵌入墙壁里似的,呼吸急促起来。   楚漆的吻总是沉缓温柔的,就这么贴着摩挲,等确信江声没有反抗,才张开嘴唇含吮,发出一点缠磨的水响。   头皮发麻,腿都在打哆嗦。   然后被抓着腿往后推。   楚漆吻一下就要退一点看江声的表情。又慢又温和,一点灼气烤着人,反倒让人不上不下,特别难过。   “江声。”   他的低声呢喃含在唇齿间,指腹搓弄江声腿侧不起眼的小痣,呼吸他的名字,像是烟雾那样吐出来。   江声捂着嘴唇,他无法判断自己的声音是不是太大了,脑海里的嗡鸣是不是不正常,他的脑袋里全是岩浆,口鼻呼入的气体都滚烫。他脑子里有个小人指着他的额头破口大骂,你到底在做什么!   对,他在做什么。   思维变得活跃,但是无法运用在思考任何一件事情上。他的脑海里浮光掠影般全都是楚漆的影子。   他们认识太久太久了。   江声最喜欢的人有两个,一个是妈妈,另一个是楚漆。   一开始他和楚漆认识的时候,是在妈妈的玫瑰庄园。   到后来,在楚家第一次正式的见面。   然后慢慢熟悉起来。经历过他母亲的葬礼,陪他去一年年地祭奠。   楚漆是困的时候把他拉到肩膀上让他补觉的人;走错路会拉着他的帽子把他扯进怀里,戳着他额头说呆子的人;在他踩着影子说不许动的时候一边说他很无聊一边乖乖站住的人;哪怕凌晨三点、四点、五点,一通没有理由的电话都可以一边抱怨说不懂他,一边准时到身边搓着他的头说下次不准的人。   对他说的很多声生日快乐、新年快乐,从不错过的礼物。   一起吃的年夜饭。低下头的第一个吻。拥抱。   对他说的每一句祝福,每一次没有理由的放任和纵容。   那些岁月里来往的影子,渐渐凝固成了现在的楚漆。   他最好的朋友,绝无仅有,仅此一个的朋友。   视线都变得极其模糊,一点细碎的黏腻声音从指缝中压也压不住地溢出,有些恍然地眯着眼睛。   “楚漆……”他无意识地轻声喊。   声音很小,江声只知道自己张开嘴,却难以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楚漆却停顿下来,抬起头,湿淋淋的头发底下眉目深邃,绿眸深沉而温柔。他拉下江声的手,在他的手心留下一个带着热气湿漉漉的轻吻。   “我在听。”   “楚漆。”意识涣散中,江声都不知道自己在掉眼泪。他只是觉得眼睛前面好模糊,模糊到他看不清楚漆的样子,“楚漆,楚漆。”   楚漆躯体里的器官似乎被一种酸涩感冲击得紧皱起来。   那样的情感该怎么形容?   一切无法言说的情感,凝聚成最简单的话语。   “我在,我在这里。” 第097章 闻闻就闻闻之   第二天早上, 江声被楚漆叫醒。   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黑发坐起来,视线的焦点凝固得很慢。楚漆看着他眨眼睛,抬起眼睛。   下了两天的雨终于停下,铅灰色阴云密布的厚重云层终于破开阳光, 透过厚重窗帘的间隙落入房内。楚漆正在扣扣子, 在温暖的室内只需要穿单薄的衬衫就可以。江声看他筋骨微动的手, 能轻易回想起它留下来的温度。   楚漆回头看他一眼,眉弓一跳, 那只刚被江声盯着看的手拍了下江声的脑袋, “发什么呆?起床了。今天还有活动。”   他的反应太自然, 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江声被他拍得往前一晃,这种恍惚的感觉让他半梦半醒中觉得,昨天发生的一切可能都是一场梦。   但是又不可能。   他根本没喝醉,喝醉也不会做那种梦。   何况,楚漆身上总是萦绕着的那种让江声感觉沉重的气场也像是云层一般散去,能让人轻易察觉到他的心情已经在不动声色中发生转变。   也许因为雨停了,阳光出来了, 江声的心情其实也不错。   有些事情两个人其实都心知肚明。掩耳盗铃虽然没什么用, 但的确还是让江声觉得轻松了不少。   楚漆宽大的掌心顺着他的后脑勺摸到脸颊,江声把脑袋歪过去让他托着。   重量压得他手掌往下一落, 楚漆看柔软蓬松的头发像是温热的水流一样拂在他的手腕流淌,后颈的凸起的一小节骨头上烙着一点红印,他的目光凝在上面,伸手轻轻摩挲了一下。   难以形容的满足欲勃发, 那种愉快酥麻得像是无数颗细小的种子钻进神经落地抽芽。   “好困。”江声精力不济地咕哝, “不录了!你出钱!我要睡死在床上!”   楚漆眉毛挑一下,又拧起来, 掐着他的脸颊捏了下,“少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江声:“真的好困。”   楚漆顿了顿,低头看了看他的头顶,再瞥了一眼表盘上的时间,妥协道,“那就再十分钟?”   江声顿时如释重负地倒在床上,被子一卷裹起来就开始睡回笼觉。   楚漆帮他掖了掖脖子后面留着空隙的地方。江声眯着眼睛看他一眼,黑色的眼睛映着阳光,虹膜的纹路清澈可见。漂亮得像是艺术品。   楚漆还记得这双眼睛望着他,带着雾气似的看不清楚的样子。   他读不懂他那时候的情绪,他只能更努力地让他沉溺在连绵快感里。   他盖住江声的眼睛,江声就在他的手心眨了下眼睫,闭上了眼。   答应江声的事情,楚漆从不违约。   但在昨天,他在热烈的冲动和无法忍受的嫉妒中打破了一些约定。   江声离开去看萧意送他的礼物的时候,楚漆坐在一个人的餐桌,在冰冷的酒液流经喉咙的时候冷静地审视过他们的状态。但他的思绪前所未有的分散,他甚至没办法真的冷静下来去认真地去想一件事。   他听到楼上若有若无的脚步声觉得烦躁,不知道那群乌合之众又有什么恶心人的诡计。在这场荒唐的追逐游戏中楚漆觉得暴躁。嫉妒让他丑化一切,让世界都在黑暗中堕入扭曲。   他思考萧意送的礼物会不会比他送的更合心意。   他去想江声是否会因为这个礼物对萧意施舍两分爱意或者怜悯。   他在想自己假装大度的日子还能维系多久,他或许永远无法成为江声希望的那样一个正直、温柔,宽厚的形象。   向日葵灿烂的金色盛开,在带回来的时候,被江声抱在怀里有不少花瓣折起有些损伤。   处理那束花的时候,楚漆觉得快意。他一边冷视着想,他的弟弟千方百计送来的花朵根本不配得到江声的珍视;一边却要把自己的快意一点点磨损,亲手把折伤留下难看痕迹的花瓣一点点撕下来,把它最好的样子保留下来,插入花瓶,放在江声的面前。   他看着花,看着酒,看自己的手。手上本来有一枚戒指,他和江声的对戒。分手的时候,江声把戒指还给他,楚漆却没有摘下来。   如果不是因为参加节目,那样东西会给江声带来困扰,楚漆也不会摘。   十分钟的时间过得很快。   楚漆只是在床边坐着,注视江声的头发,耳廓,看他安稳乖巧的睡相,视线一寸寸的轻柔的没有重量地望着他漆黑的睫毛,时间就渐渐走到终点。   他并不名正言顺。所以为了让自己名正言顺些,他反复地想自己的特殊究竟有多特殊,想比起别人江声会选择他还是放弃他,他冲动想要江声做一个决定,但始终没有勇气追问。   他反复地一遍遍给自己解释江声的行为,又无可救药地困在牢笼里,他明明清醒地审视自己行为觉得可笑,偏偏无法从这样的行为中挣脱。   这种无能为力,这种空洞,像是一簇火药。烧得他喉咙滚烫,仿佛让他感受一种幻痛。精神被酒劲催涨出强烈的情绪,让他在仓促中不计后果地做出那个爆发性的决定。   结果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糟糕,可他们之间的氛围是一种海市蜃楼般的宁静。   楚漆的手落在江声的头发上。拇指的指腹轻轻擦过他的眼角,发丝流动着滑下来。他看着江声,绿色的眼眸在光芒中像是陈旧斑驳的青铜器,渐渐的,时间在琥珀中凝固。   他看着江声很多很多年。   今后也会看着他,很多很多年。   *   因为楚漆纵容江声睡懒觉的原因,两个人离开房门来到客厅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到齐。   江声望了一眼,有些诧异。   除了他和楚漆,其他人的脸上都戴了一只面具。   江声一走进去就被刷刷刷地盯紧。熟悉的头皮发麻的感觉让他深吸一口气,他咬着牙对楚漆说,“你没和我说今天这么多人在等!”   他说了的话江声就不会赖床了!   楚漆跟在江声的后面,手臂搭在江声的肩膀上,视线懒散地扫过那些人,“是他们来早了,关你什么事。”   想到要正大光明出现在江声面前,而不是躲躲藏藏,这不是比藏在背后搞诡计更积极吗。   最后一天,也许因为前两天勾心斗角但是实际上基本零进展,今天节目组出台了新的游戏——捉迷藏。   每个人的身上会同时带两件装备,一台电子gps定位,可以看到五米内所有嘉宾的移动路线,一只十五秒响一次的发声器,都是强制绑定不可拆卸的装备。   机械音在做游戏陈述。   【全员参与,捣蛋鬼会被抓到的嘉宾将为对手阵营积一分,在一小时内积分最多者获胜。】   江声:“不公平吧?我这边只有我和楚漆两个人,他们那边有四个。”   机械音:【公平、公正、公开,是我们的游戏理念。黑、白两方各有三人。】   江声想起了萧意第一天和他说的话。当时他被楚熄带走,楚漆找过来的时候他们的后援人员顾清晖却并没有给他们提示。   江声当时还以为是他们内斗,原来真有卧底啊。   规则还在絮絮叨叨,楚漆听了片刻,扭过头看向江声,说:“别离开我身边。”   江声愣了下,回答,“好。”   楚熄坐在沙发上无聊地转魔方。叉着腿手肘放在膝盖上,凸起的尺骨下面,有一道蜈蚣般的疤痕蜿蜒进衣袖里。   彩色的方块在他手里一个又一个地拧回去,他听到楚漆的声音,轻笑一声,“现在知道要守着人不放了,之前做什么呢。”   楚漆漠然的目光淡淡在他身上瞥了眼。   楚熄忽然放下魔法,三两步靠到江声的身边。   江声:“干什么?”   楚熄祖母绿般的眸子眯了下,眨了眨,轻声道,“江声。”   江声:“嗯?”   楚熄蓦地弯了下腰。   楚漆猛然伸出手,隔着江声用力顶住了楚熄的肩膀。   楚熄一张面具有点松垮地挂在耳边,被这么一推立刻在脸上错开。他抬起眸,绿色的耳钉闪烁着,和他眼睛交相辉映。脖颈上的项链拴着一小颗铃铛,动作稍大就会晃得叮当响。   楚漆靠在沙发上,一张脸面无表情,“你要做什么?”   【!!小楚胆子这么大的吗?现在直接当面来了??】   【我的妈呀看得我心惊肉跳的】   【我其实一直在期待小楚哪天去敲江江的门:嫂子开门我是我哥】   【说起来,小楚骨架其实也很大,去举铁增肌是不是也能双开门?到时候江江闭着眼摸的话还能知道谁是谁吗】   【可是小楚现在的体型也刚刚好,双开门有一个尝尝鲜就行了,多了会腻会失去竞争力】   楚熄脖颈有青筋轻跳了下,他歪了下头,伸手揽住江声的腰让他撞过来,当着楚漆和所有人的面低下头,在他侧颈嗅闻了一下。   热气一扑,冰凉笔挺的鼻尖在他的脖颈点了点,卷卷的冰凉头发在脸颊上一蹭。江声像是被狠狠电了一下,他有些僵硬卡顿地扭过头。   楚漆被他这发条玩偶似的样子可爱到忍不住咧开嘴笑,舌头在虎牙尖利的弧度上滑了下。   他其实有点想知道,像昨天楚漆当着他的面亲一下江声的话……?   【???不是你真来真的??】   【江江:你哥还在旁边!!你在做什么!(震惊脸)】   【能说吗。这一幕特别那个。好嗑的!!】   【……你们三个把燃冬演好比什么都重要……好混乱,好喜欢……】   楚漆侧脸紧绷,眉目中沉凝着极深的戾气。一双总是在江声面前温和的绿眸注视自己亲生弟弟的时候半点温度都没有,他面无表情,手指用力。   楚熄的肩膀瞬间就传来几乎要让他骨头开裂的剧烈痛意。他轻嘶一声,错开江声和他对视一眼。   两双绿眸,在面具遮挡了面容和特征之后显得格外相似。   楚熄耸肩,挣脱他的手靠在沙发上,两腿大咧咧地搭在一起,“气量真小,不就是闻闻吗?你们昨天当着我的面亲,我都没说什么。”   江声瞬间就被几道强烈的视线注视,他如芒在背,在内心崩溃尖叫拿头撞墙,头疼起来,“那。那不是亲的额头吗?”   楚熄歪了歪脑袋,眼睛低下来看江声,笑眯眯地咕哝,“是吗。不记得了。”   江声总觉得他视线的落点在嘴唇上,不由得有些忐忑。   他确信昨天楚漆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楚漆是很懂分寸也很节制的人。但楚熄这样看他,还是让他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摸一下嘴唇,看看是不是破了个他没注意到的小口子。   他悄悄地用手压住了那只有些蠢蠢欲动的手。   楚熄轻飘飘地放开这个话题,口吻轻快地哼哼道,“你身上有别人的味道。”   江声被他说得后背都僵硬起来,他绷住脸,“这不是难免的吗?”   楚熄:“嗯?”   江声:“我和楚漆是睡在一起的啊。”   楚熄望着他,眼睛弯了下。   ……才不是因为这个。 第098章 卧底就卧底之   雨声停歇, 阳光隔着云层却没什么温度,空气还带着湿润的冷。   江声被楚漆拉着手腕一路快步走,两个人的脚印从水洼淌过又蜿蜒出来。   定位器和发声装置都在嘉宾身上绑好,扎带锁在胳膊上, 每隔十五秒发出一声“嘀”的长鸣。   这就是在逼他们不断地走, 一直走一直走, 不能停,但好在定位器上的红点是没有区分嘉宾阵营的, 别人要来抓他们也不会清楚敌友之分, 只能碰运气。   自从江声大学毕业之后, 腿脚是越来越不好了。   曾经激情无限凌晨三五点上山看日出,潜水看鲨鱼,勇争雪山之巅的时代已经过去,现在的江声完全是一堆废铁拼起来的枝节,走两步就要散架了。   他大喘气,额角都被汗濡湿黏着头发,一张脸苍白带着点浅如云色的红, “我走不动了!”   踩着水声的楚漆当即回过头, 眉眼逆着光显出冷峻清锐来。绑带在他的胳膊上捆得扎实,能看出很有爆发力的弧线。   他弓着背低头, 空余的手帮江声调整了一下歪斜的绑带,抬眸看着他挑了下眉毛,“要背?还是要抱。”   空气中安静一秒。江声认真思考了一下要选哪个,然后才蓦然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就不能只是歇歇脚吗?”   楚漆挑起的眉毛不动声色地平复下来, 他往周围打量一下,“那边有个亭子。走吧, 去歇一歇。”   【我算是看明白了!想都不想脱口而出,大楚你问心有愧!其实根本就是你自己想抱想背。。(指指点点】   【很好,看得出是背过也抱过了,我们漆声是很好吃很好吃的一款竹马】   【江江这个体力不行啊,想象不到和大楚那个的时候有多那个】   【可是我们的大楚是特别令行禁止的一款忠诚大狗勾,当然是江声说停就停,在里面安静不动等江江休息好了再重新开始】   【受不了了怎么这么辛苦,很累吧江江(流泪】   【大小楚都很有狗狗味!狗塑一下的话大楚是黑背,小楚是边牧?】   【大楚真的吃很好。虽然说现在有种求而不得痛苦的滋味,可是他比别人多吃了十几年】   【小沈和江江有那么多视频可以看,但凡大楚也放几个视频出来,竹马肯定登顶cp超话第一!!】   江声和楚漆一起往亭子走过去,却发现里面已经有一道人影。   楚漆当即握住江声的手,“走。”   想起江声已经走累了,他的手稍用力地攥了下,在把他抱起来还是蹲下来等江声爬上他的背中犹豫了两秒,间隙中亭子里的人已经转过脸来。   一身黑衣服,穿着宽松的白边运动裤。很寻常的打扮,在这颀长挺拔的身姿上也有着绰约的气度。辨识度极高的浅色瞳孔和色调偏灰的头发能够很轻松地让人得知他的身份。   他靠在大理石的柱子上,肩背挺拔,一双手把玩着手里的金色怀表,抬眸看了眼就把怀表合起来塞到胸前口袋,喊住了要离开的江声,“请等一下。”   声音寡淡平静,文质彬彬。   楚漆绿眸半阖着,带着些冷戾的味道睨着他。   从更久远的时候开始,顾清晖作为江声第一个男友、第一个有合理的身份做亲密举动的人,楚漆就无法以一个全然的陌生人的目光去看待他。   更别提除开旧怨,昨天还刚添了新仇。楚漆打开柜门的那一瞬间,脑海中第一个蹦出来的念头就是把他拖出来打一顿,见血为止。良好的教养可以约束他的行为,但控制不住他的思想,那种压都压不住的暴怒,到现在像是被一粒火星点燃的荒野般再次蔓延起来。   他似笑非笑地按住了江声的肩膀,声线压低显出些冷漠来,“有什么事吗?”   顾清晖没有看楚漆,淡色的眼眸安静地垂敛,看起来是再端方矜贵不过的贵公子。他望着江声,很平淡地开口直言,“江先生,我就是卧底。”   江声愣了下:“……啊?”   【真的假的?就这么直说了?】   【假的吧,他之前还和萧意合谋把江江捆起来了!真的这小子表面起看着清风明月的,捆人的时候可利索了。。牙痒痒】   【不对,我觉得有点真,他第一次就放楚漆去找江江了。第二次虽然把江江关在柜子里,但是我总觉得他完全是他的个人倾向(从柜子里出来他那样子谁敢说没被爽到)总之和任务无关,而且最后也压着时间放江江走!】   【+1,感觉最后顾导是有点想放水的意思的】   【笑死,按你们这么说,萧老师和小沈也是卧底呢?第一天的时候都想着把江江放走】   【搞得只有我们小楚一个在认真玩】   【小楚很可怜的好不好,,他真的很想很想和江江约会呜呜,像灰太狼一样总是失败然后重来,好顽强,江江你可怜可怜他吧】   顾清晖的面孔隐藏在面具之下,冷静的眼眸很能给人安全感。人在注视他的时候,会觉得他是纯然理性而缺失感情的机器,因此几乎忽视他说谎的可能。   “很巧,我从另一条路来到这里休息,没想到你们也来这里。”他礼貌地邀请,“刚好我们三个可以同行,我可以帮你们探路和断后。”   江声和楚漆对视一眼。   楚漆轻笑了声,“你信他?”   顾清晖对他们的不信任并不觉得意外,他也没有做多余的辩解,而是简单地抛出利益,“你们应该知道,我前两天可以参与观察监控。我很了解这栋房子,知道这里什么地方不容易被找到。”   验证他到底是不是卧底,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去触碰他镶嵌在发声装置上的按钮。但是谁也不知道去触碰的时候,到底是自己先碰到他,还是他先碰到自己。   江声说:“算了……”   他们这已经三个红点扎堆,广播中却迟迟没有得到被抓到的消息,离得近的人也立刻赶来。   所以江声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穿着米色外套的萧意快步走来。   他声音里带着清朗又疑惑的笑意,“好热闹啊。”   江声:“……你难道不就是看着热闹才来的吗?”   萧意又笑了声,深黑的目光在顾清晖身上一点,很快就能从他们中隐晦的地方气氛中察觉到顾清晖的打算。   他倒是不介意把水搅得更混一点。   “阿声,离顾先生远一点,”萧意说,“我猜猜,他是不是说他是卧底,以此欺骗你的信任?”   江声:“你又要说什么?”   萧意温和地绽开笑容,“我才是卧底啊,我才是你这边的,阿声。你会不信任我吗?”   江声:“你好自信,我还记着昨天的仇呢!”   “奇怪。”萧意疑惑。他黑色的眼眸玉石一般温润,说话的声音轻缓,尽管看不到他的面孔,也仍然能从他的声音中感觉到那种淡淡的忧郁。   “阿声,我有些难过了。为什么记我的仇,却要对顾先生别开生面?我昨天除了把你拉进那个房间之外,可是什么都没做过。对你做过更可怕的事情的,更可疑的人是谁,你的心里应该有判断。”   顾清晖抬起头,“萧先生颠倒是非很有一套,昨天所有的决定都是你的计划不是吗?现在全部都推到我的身上。”   萧意摇摇头,走近两步进入亭子,楚漆把江声挡在后面,被他含笑的视线轻飘飘地扫过,“我不做计划,如何隐藏卧底的身份?不是平白惹人怀疑吗?”他看向已经开始头疼的江声,“你大可以问一下阿声,是不是我在第一天的时候,就说过我可以放他离开这样的话。”   顾清晖:“你们三个要我及时提醒楚漆的动向,我也没做不是吗?说到第一天,更可疑的那个人不应该是我吗?萧先生。”   萧意:“那难道不是你的私心吗?”   【别人家的卧底,推心置腹,让别人相信自己真的是自己人;江声这边的卧底,努力把自己做的事情摆出来证明自己真的很可疑,笑死】   【他们到底在吵什么啊???是卧底又不是情夫有什么好争的】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争执不休,讲话都很有分寸文质彬彬的,江声觉得还不如大吵一架呢!   他根本不想去思考谁才是那个他和楚漆这边的人,他觉得两个都不是!还要看两个很会装的人在他面前打架,听得烦,很想站起来掀桌大叫一声“好了闭嘴!”,又怕自己揭穿他们的阳谋后刺激了他们,然后开始你追我赶追逐战……天啊,江声真的一点也不想跑。   总之,还不如就这么混乱着,让他们吵一个小时,吵到游戏结束,然后解脱,去吃午饭!   江声耷拉着睫毛,漂亮的眉眼恹恹的,没滋没味地看着他们吵架,忽然听到一声,“江声!”   他回过头,脑海中划过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怎么又来了。   沈暮洵显然是跟着定位器来的,看到亭子里这么多人并不意外。他的眼睛在人堆里一扫,精准地定位到靠在石凳子上的人,又喊了一声,“江声。”   他停在亭子外面,黑发因为跑动有些散乱,有些锋锐的桃花眼很是明亮,耳朵上的猩红耳钉如同一点烟雾中的火星,在阳光中明灭。   沈暮洵的目光抬起,看了眼站在江声背后抱着手臂的楚漆。   全然的等待者、守护者姿态。   沈暮洵本不应该对楚漆有所偏见。在他和江声交往期间,楚漆只做了一个朋友该做的事情,没有半点逾距。但沈暮洵最讨厌的人是萧意,第二讨厌就是楚漆。   一个他明明知道对方不安好心,却偏偏找不到对方的错漏之处的烦躁,曾经在日日夜夜中藤蔓般纠缠着他。   何况有的事情如果是理智能控制住的,他和江声重逢后的关系便不会发生这么多次越轨。   嫉妒是难免的。   不甘是难免的。   厌恶也无可阻挡。   没等他说话,江声已经在歪着脑袋盯着他看。墨黑的头发在冬天的寒风里飘扬,嘴唇吐出白雾,表情看起来已经有些累了:“……你也是卧底?”   沈暮洵愣了下,他拧起眉毛,“你怎么知道?”他的目光瞥到另外两个齐齐投来视线的男人,眼角眉梢吊着些嘲弄的审视,“偷我的身份?”   江声:“…… ”   行行行,好好好,你们都是,行了吧!   江声主持大局,“很好,现在顾清晖说他是卧底,萧意也说他是,沈暮洵也说是,所以你们到底谁——”   沈暮洵看向他,“你看不出来?你感觉一下啊。到底谁才是向着你的那个,江声。”   江声:“……那,那还是楚漆。”   楚漆顿了顿,轻笑了声,因为江声此刻的选择而表现出一些畅快的愉悦。   顾清晖道:“卧底难道是什么好名头吗?沈先生和萧先生到底有什么要和我争抢的必要?难道说是有着和江先生待到最后,然后出其不意一举拿下的心思。”   沈暮洵的眼睛裹着明烈的火苗。他眯起眼来,光点在里面,有些熠熠生辉,“你才是这么想的吧,这么轻易地交代了你的计划。”   顾清晖:“不,这只是出于一个旁观者的推测。”   沈暮洵嗤笑一声,“到底是不是你的心里最清楚。”   眼看这两个人的吵架变成三个人,萧意从善如流地退位变成劝架者来恶心沈暮洵,楚漆揉了下眉心,“我们还是走吧,说不定待会又会来一个。”   还是他最厌烦的那个。   江声还没休息够,何况也有点好奇沈暮洵这样的暴躁脾气会怎么和看起来就冷冰冰又矜贵的顾清晖吵架,但是想到楚漆说的那个可能,也连忙道,“好好好。”   正准备离开,楚漆的脚步一顿,江声错开他的肩膀往外看,立刻看到楚熄一头卷毛乱飞,眯着眼睛挥手和他打招呼。   江声回头看了看热火朝天的三个人,再看了看面前的楚熄,“……真给你说中了。”   楚漆握着江声的手腕,指腹贴在他的手背摩挲了下,他拧着眉毛注视着楚熄,心情实在不佳。他深吸一口气,带着江声转了个弯就要走。   “哎哎。”楚熄连忙快步堵到他们面前,眼睛笑吟吟的,“干什么?见到我就走,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别人也就算了,楚熄绝对不会是他们这边的人。   他抓着楚漆的手腕,苍白的指节绷紧。   楚熄一度很喜欢看江声的手。   江声的手很漂亮,指节清晰,肤色干净。在弹琴的时候,拿笔的时候,拉开弓弦的时候,做每一件事的时候都有着独特的力度和美感。   他喜欢看他的手因为用力绷紧的样子,手背上的筋骨清瘦又峭然地起伏,像是隐藏在雾气中的山脉。   可是看江声拽着楚漆,他却完全感觉不到往常能察觉的那种入神。恨不得用目光把楚漆的手烧成黑炭,然后江声恶心地甩开,他再温柔地去碰他的手说别碰脏东西,然后江声摸摸他的头说宝宝你真好。   好吧,也只能是臆想。   但胸腔中汹涌的情绪如同岩浆一样翻涌,蒸腾起来的高温堵塞他的喉咙让他眼热耳鸣,然后被他一咬牙统统强压下去,他甚至能够露出一抹轻快的漂亮的微笑,虽然隐藏在面具里面。   “你不用担心什么啊。你看,楚漆现在就在你旁边,他难道能让我把你抓走?更别说旁边的这三个……”话音顿了顿,他偏了下头,细细聆听了下他们吵架的内容,笑了声,“卧底。”   “反正这里都这么多人了,多我一个又怎样?”他说,“你看,大家都是骗子,只有我一个这么坦诚地对你。”   楚熄一步步靠近,走到江声的面前,弯下腰来,小巧的铃铛在银光闪闪的项链上拴着,随着晃动轻响。   楚漆:“离远一点。”   楚熄说:“这也叫近?好歹也要——”   他更准备低下头,就见楚漆的手揽住江声的腰往自己的怀里按。   一瞬间争执声顿时消弭,所有人的视线凝聚在楚漆的手上。他的手修长有力,束着江声的腰的时候像是能轻松掌握,又像是稍稍用力就能陷一下进去。   【大楚学聪明了啊!!这次推不开弟弟所以选择把江江抱紧!很好很好!】   【好好好,爱看,好喜欢看大家嫉妒但不能明言的样子,真的有爽到】   【打起来!都这么多人了不打起来合理吗】   楚熄低头的动作猛地顿住,他只能在楚漆的怀里看江声——这样的一幕,在曾经已经无数次上演。他品味过那样的无力,但此刻仍然感觉到一股尖锐的痛意。   阳光恰恰好落入江声的眼睛里,睫毛很长,落下一些淡色的阴影。他的头发散落在楚漆的身上,是一种隐晦的暧昧的,亲密到难以接受的交互。   江声的眼睛很特别。纯黑的眼眸很少见,在光线下都像是浓沉至极的墨。要凑近看仔细看,才能看到里面瞳孔精巧深邃的纹路。这双眼睛在看着人的时候总是很清澈,所以更让人想看到他的眼睛被水雾蒙起来的样子,在快感和欲望中短暂迷失的样子,得到快慰后眯起来看着他的赞赏的样子。   所有人手臂上的发声器都发出鸣叫,江声被刺得耳朵一麻,感觉气氛十足的诡异。   楚熄像是被这一道尖锐的声音惊动,他偏了下脑袋,耳朵上的绿耳钉在阳光下闪了闪光。   江声的眼睛都被晃了下,觉得这绿色和他的眼睛如此近似,几乎像是坠在黑发间隐藏的第三只眼睛。 第099章 嫂子就嫂子之   楚熄和楚漆的对峙总是一种异常的沉默, 两双墨绿的眼眸一经对上,没有人能够忽视两个人基因上的相似度。   总感觉这两个人的目光噼里啪啦地冒火花,恐怖如斯。   江声好想抱着头离开。   好想躲!好想逃!好想把头埋在沙子堆里面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萧意还在一旁拱火,“平时分开看不觉得, 现在这样一看, 他们不愧是兄弟, 确实有些相似之处。”   一瞬间,江声就看到楚熄的额角开始蹦青筋, 笑容越来越开朗, 笑着说:“真的吗?”   环着他的腰的手也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啊啊啊啊!   萧意!   我杀了你!   江声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萧意,你可真厉害,楚熄都戴着面具你还能看出他们像?”   “嗯……倒也不是。”萧意的目光在江声的微微咬住的嘴唇上一贴。   他声音清润又和煦,适合娓娓道来地讲述一个故事,而不是在这里四处点火,“有时候相似是一种感觉。沈先生,你说呢?”   他似乎想拍一拍沈暮洵的肩膀。   沈暮洵迅速侧过肩膀躲开, 被恶心到胃酸翻涌。   一双锐利的桃花眼顿时眯了起来, 目光转向萧意,浓墨般的黑眸带着轻嘲, “你以为所有人都是你吗?少在这里以己度人,恶心人的东西,没人点你也要找骂——”   “啪——”   萧意在他侧过肩膀的时候,左手按住了他发声器上面的按钮。   系统广播顿时从发声器上响起。   【沈暮洵扣一分!沈暮洵扣一分!】   沈暮洵眼睛里有火星子噼里啪啦地绽开, “萧意!”   萧意笑起来, “果然没有猜错,沈先生就是那个卧底。”   话音未落, 沈暮洵已经一只手攥着他的领子一脚踢了上去,萧意被他踹开撞在柱子上,发丝都柔弱地扬了一下。   江声还被楚漆抱在怀里,手已经伸出去,“哎!哎!别打架!!”   他的手被楚漆握在手里,“别人的闲事少管。”   沈暮洵回过头,他黑发散落在眉眼,泪痣坠着些浓稠的黑色的戾气,话音却在面对江声的时候有两分平静的艰涩,“江声,你要替他说话?”   江声:“不是,我没……”   沈暮洵的表情在面对江声的时候总是有些平静,他的傲慢他的不驯,都像是被沉入泥潭似的死寂。   他和江声对视一秒,伸出手把落在额前的碎发撇开。   江声愣了下,目光落到他额前,一片结痂的伤口还在泛红,显然是在刚愈合不久、长新肉的时候。   沈暮洵:“你知道他在背后对我做了什么吗?”   江声嘴巴张了下,拧着眉毛看了眼萧意,再回头看他的时候,脸上有了些茫然,“我……”   他又没能说完一句完整的话。   因为萧意脆弱地捂着嘴咳了声,“难道受伤的就只有你吗?沈先生,你踢的那一脚也伤得我不轻。”   沈暮洵回过头,带着嘲讽的笑,“萧意,你这张嘴颠倒事实的功夫很有一套。当时是你先——”   萧意抬起头,“当时是因为什么?你当时做了什么,不是很清楚吗?你和阿声……”   “闭嘴。”沈暮洵眯起眼,侧脸绷紧,声音发冷地从口中挤出来,“什么都得不到的狗叫声确实很大。”   “是的,我不否认什么都没有。”萧意嘴角挂着温驯的微笑,黑眸湿润得像是要从中爬出什么湿乎乎的阴影,“可是,沈先生,你怎么知道以后不会呢……?你能这样笃定,难道得到了什么承诺、什么约定吗?”   他的目光在沈暮洵面具后露出的眉眼和泪痣上淡淡滞停一秒。   沈暮洵的瞳孔顿时收缩起来痉挛着发颤,只需要短短一瞬间,他立刻就从萧意这样的眼神里明白了他的意思。   萧意没有说出声,他用微笑的口型说。   猜猜看。   下一次,他会不会认错?   沈暮洵嘴唇被他咬得发白,半晌萧意感觉他掐着他的领口的手都在发抖,两个威慑力并不算强的字眼从他嘴唇中挤出来,他的声音发哑,“贱人。”   恶心。恶心,恶心!恶心!!   剧烈的火焰腾腾燃烧起来,瞬间沈暮洵就感到无法呼吸。   他感到愤怒,憎恨,不甘和耻辱。   但最让他煎熬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阻止。   “除了偷别人的东西,你他妈什么都不会!”   【啊啊啊啊??什么?怎么了??怎么又吵起来了】   【好熟悉的味道,梦回第一期了,之后小沈的脾气稳定了好多呢】   【好奇,萧老师说了什么把他逼成这样啊???】   【啊对对对,沈暮洵做什么都是被逼无奈的啦。沈暮洵的粉丝真的脸大如盆。和我们萧老师有什么关系,明明就是他自己情绪不稳定输不起,少甩锅影帝了!】   【很好,好久没看弹幕吵架了,和平得我都有点不习惯,现在又是熟悉的味道。。】   江声已经没有功夫去听沈暮洵和萧意那边吵到哪里了。   因为这边楚熄笑起来,他说,“还没抱够吗?”   “这么防备我,看来你对自己没什么信心。”   楚漆什么都没说,他只是挑了下眉毛,在楚熄的目光中握着江声的手伸向他。   楚熄挑眉愣了下。   别说他了,江声也没反应过来。   楚熄茫然地拧着眉毛紧盯着江声的手,“你要做——”   忽略那双烦人的阴魂不散的大手,江声的手还是好看的,指甲修剪整齐,指节修长漂亮,像是玉似的干净。   楚熄还在看他的手,丝毫没注意楚漆用江声的手轻而易举地按下了他手臂上的发声器。   顿时视网膜内红光大亮,系统广播从装置上传出。   【楚熄扣一分!楚熄扣一分!】   沈暮洵顿时笑了声,耳钉和他的眼睛一样都带着点讽刺嘲弄的笑意:“蠢死了。”   楚熄被这尖锐的声音震得脑袋发懵,他眉毛压着,摇着头都气笑了,“你有病吧?你玩这套?”   楚漆:“不然呢?你对什么抱有期待。”   楚熄抬起头,少年的声音带着暴躁, “你握着江声的手伸过来,我以为你要带着他摸我呢!”   江声:“……是什么让你竟然这么想。”   萧意的目光和江声轻轻对视了一眼,嘴角的弧度似乎隐约弯了弯,“年轻人真是可爱。”   江声感觉好像读懂他目光里的意思了。   萧意:这种货色你也看得上?   江声:“……”   头疼。   救命!谁来救救他!头真的好疼,要炸掉了,呜呜!   这下轮到楚漆气笑了。   他怎么可能带着江声的手去摸他的亲弟弟。不可思议,楚熄到底是怎么想到这里的,是对自己太有自信了吗?   他的目光浅浅在对方的身材上扫视一眼,而后眉骨一扬,轻笑一声。   【千想万想没想到楚熄会冒出来一句这个,我真的绷不住了笑死,他怎么这么笨啊啊啊啊!】   【笨蛋大狗勾,值得江江一票】   【笑死,大楚瞥小楚胸口那一眼我真的爆笑如雷,他什么都没说但好像什么都说了】   【大楚:去举举铁再来和我争ok?(双开门挺胸)】   *   上午的捉迷藏尽管只有短短一个小时,江声却觉得好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这群人聚在一起,吵得爽的是他们,抱着脑袋躲战火的是自己!   太可怕了,勾心斗角的混乱,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一次。   大家回到房子里各自休息。   烛光晚餐之前的准备时间才再次出来,机械音在广播里统计他们的成绩。   最高分竟然是萧意。   江声惊讶地扭过头,看了眼萧意。   萧意正在酒柜面前驻足查看,和江声对视后微笑了下。   江声:“一看平时就没少坑人,真的很熟练。”   萧意眉眼在暖色的黯淡光线下有些温柔,他看着江声,轻声说,“我什么都没做,阿声可别冤枉了我。”   楚漆自己在酒水专卖店买了酒,此时和江声一起在厨房做事。江声不会做饭,只好假装忙碌地走来走去,把盆子和碗从左边搬到右边,再从右边搬回去。偶尔打开一下微波炉检查一下,偶尔打开冰箱拿东西,再塞回去。感觉真的有点忙,就是不知道在忙什么。   楚熄靠在旁边,笑眯眯地说,“江声,你和我哥在一起居然要做家务啊?天啊,他怎么这样。”   江声:“……”   等等。他做了吗?   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楚漆:“声声。”   江声回过头,“啊?”   楚漆:“围裙带子垮掉了。”   江声:“哦。”   他走过去,把楚漆的围裙重新系上。   楚熄全程盯着,嘴角的微笑深了深,“不会是你自己弄开的吧?想不通你怎么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真的好没用哦。”   楚漆把他视作空气,打开水,淅淅沥沥的水声掩盖他的声音。   楚熄:“楚漆,你和人家的烛光晚餐怎么就这种格调。不放音乐吗?玫瑰呢?哦,还是我昨天送的那束。”   说到这里,他又道,“我哥还真是大度,把我送的花好好养着。”   江声:“……”   头皮发麻,并且又想喊救命了。   他只能躲在柜子旁边,在淅淅沥沥的水声里假装没听到他说话。   楚熄说完看向江声,“真是委屈你和我哥在一起了。”他眉眼忽然挑动一下,歪了下头,眯着绿眸笑了声,一个不那么敬重含着点异样味道的称呼就从唇齿间含着吐出来,“嫂子。”   话音刚落,水龙头的水停了下来。闹腾的客厅里,空气死寂,霎时间只听得到滴答滴答的水声。   楚漆:“楚熄。”   楚熄笑眯眯地说,“哥,你和嫂子感情真好,做饭都要一起做。真羡慕你们。”   【???什么什么我去你们玩这么刺激的也不提前说一声!!】   【玩还是小楚会玩,当个宠妃还是可以的!】   【我兴奋起来了,救命,哥嫂文学是我命中注定的一款瑟瑟文学】   【小楚你最好在亲江江的时候也这么喊,不然我都看不起你】   【我的天瑟瑟的又惨惨的,能说吗每次小楚搞事我都会加倍怜爱一下大楚,这就是兄弟局的为难吧,两个人都很好,既然这样为什么非要选一个(落泪)】   江声被震慑住了,呆呆地抬起头,“……你,你叫我什么?”   楚熄天真无邪地咧开笑容,绿眸弯弯,挺拔的眉眼挑起,疤痕也跟着动了下。   “嫂子。”他似乎乐得见江声如此僵硬无措的模样,喊出这个称呼带来的不自在和恶心感顿时就被一种更为激昂的情感抹掉。   少年一只手撑在桌面上,话音飞扬着,“嫂子,你也不想和我哥谈恋爱的事情被爸妈知道吧?”   江声回过神,震撼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结巴起来:“什、什么?”   骨架很大的少年弯着腰,“嫂子,下周的家长会我爸妈没时间,我哥又忙,你来帮我开好不好。”   江声都不敢去看楚漆的表情。   老天爷,后背一凉。   他说:“大学哪有家长会?”   楚熄:“嘘,嫂子,懂不懂什么是场景模拟?”   江声:“……不太懂。”   “嫂——”   江声的脑袋顿时炸开花,连忙上手去捂住楚熄的嘴,“啊啊啊啊你住嘴,我求你了!”   楚熄嘴巴被按住,他握着江声的手背在他手心隐晦的亲了下,滚烫的吐息让江声顿时被电到似的收回手。   楚熄这两天不爽至极。   是啊,他是闹得楚漆不得安宁,可是自己也没有爽到。到底爽到谁了?摸不清楚,搞不明白。   楚漆很介意他们单独相处吗?   行。那就当着他的面说,这有什么难的?   少年好像愈发得寸进尺。   他帅气的轮廓很有些阳光,像是会在篮球场所向披靡吸引所有人视线的开朗样子,虎牙乖巧,又有点痞气。   “嫂子,家里人老说我笨,说我比不上我哥。我真的真的好难过,还好嫂子很贴心,一点都不嫌弃我,你就是最好最好的嫂子。”他像是只狂摇尾巴讨好人类的大狗,“嫂子这么厉害,还是A大优秀毕业生,有空的话能不能来我家帮我补习?”   【小楚你。。我就想问问,你这个补习他正经吗】   【小楚背地里看了些什么东西我想都不敢想,一些家教老师x坏学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爆嗑好爽好爽爽到我了】   【爽死小楚,气死大楚,崩溃江江,很好,很爱看,很精彩,@突然的恋爱节目组,这是剧本吗,这是你们的play吗?没关系我愿意当全网炸了文学npc!!】   “笃——”   是菜刀砍进菜板的声音。   江声静若鹌鹑,迅速低头,几乎要把眼前的餐盘盯出一朵花来。   他刚刚可是努力阻止了的!   这完全是楚熄自己作死,绝对不关他的事!   楚漆深呼吸。   灯光雕刻他英俊的面孔,长眉挺鼻,表情有些可怕。戾气的眉眼在阴云中一压再压,脖颈和手臂上的青筋都开始跳动。   他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江声觉得太过为难。   “声声。”但难以避免的,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艰涩和沙哑,像是咬着牙发出来的,“来我这里。”   江声只觉得一簇火苗从脊椎开始乱窜,他立刻走过去。   蓦地,肩膀被一只宽大粗糙的手搭住,手背上驳杂疤痕遍布,指节略粗,一只和楚漆不一样,但依然很有力量的手。   “嫂子。”楚熄看着他,摇摇头,“哥也太凶了,现在剁的是骨头,明天敢剁什么我都不敢想。这种人家暴倾向很严重吧?不像我,我只知道逆来顺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我只会……”   他低下头,脖颈的项链垂下,发出叮当的响声。他挪动眼珠,从江声不敢眨动的睫毛看向他的侧脸,带着笑意的声音湿乎乎地落在江声耳边,像是吹了口气,“乖乖给嫂子当狗。” 第100章 大度就大度之   【我天呢这是我能听的剧情吗?下面的发展应该足够让直播间黑屏关停才正常啊?怎么不黑屏呢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好兴奋, ,兴奋到我狂踢床板!小楚你小子最好不是嘴上说说!!】   【果然还是爱看这种抓马一点的,乱来,全都乱来!】   【受够了!这种东西到底谁在看?原来是我。。那没事了】   楚熄声音压得很低, 潮热的气流卷着耳廓。江声脑袋里五光十色地乱闪, 心脏在紧张和惶然中狂跳, 一串啊啊啊啊啊的尖叫在五脏六腑里面开火车!腾腾腾地发烧!脑袋里面的水都要变成白汽嗡嗡地蒸腾出来!   救命,救命。   他现在要说什么?   不对, 现在他要说话吗。   还是躲掉!把头埋进沙子里!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不行。   他不能再待在这里。   江声大脑直嗡嗡, 僵着身子在原地, 就见楚熄抬头看向楚漆。   他凝视楚漆阴沉的表情和眼睛,看他紧绷的嘴角和几乎快要把盥洗台攥碎的力气,嘴角弯翘了下,“开个玩笑,你不会生气吧?”   【笑死,收收味吧小楚,你就快把“要不是直播在录着”这几个字挂在脸上了】   【江江, 你在被小楚叫嫂子的这三十秒里, 是在想小楚好会玩,还是在想大楚眼睁睁看着你们亲近会是什么心情?】   【江江的每款cp都可以狠狠代一口三十秒文学, 酸酸的,瑟瑟的,痛痛的】   【怜爱大楚,和我支持小楚之间有什么关系吗?没有的, 他们撕起来扯头花的样子我不知道有多爱看】   怎么可能不生气。   确切地来说, 这次楚漆胸腔中的怒火比起上次看到顾清晖和江声的时候还要更汹涌些。   他看着楚熄的那张脸,厌烦, 碍眼,让他觉得多余的一张脸,他觉得上面应该添上伤口才算恰当。   但楚漆闭了下眼,喉结滚动一下。   不应该属于他、但确实存在的那些阴鸷情绪被他压下去。   体格高大、肩膀宽阔的男人围着围裙,用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掉手上的水,绿眸在暴戾中保留体面的冷静。   他脖颈的筋都绷起来,袖子被挽起,手臂结实的线条也充满着爆发力极强的克制感。   “生气是难免的,我不否认。”楚漆眼睫垂敛,声音很低,带着磁性,“但我惊讶于你对我品格的信任。”   他抬起眼。   刹那,相似的绿眸对上。   像是生机盎然的幽林,也像是被封存的华贵宝珠。   “你对我做这些事的时候,” 他说,“很确信我不会原样奉还吗。”   楚熄眯起眼睛,“你说什么?”   【什么意思?不懂】   【这你都不懂?互撬墙角文学了解一下】   【小楚做的:破坏约会,绑架江江,在江江和大楚的房间藏起来守株待兔,在他们约会的时候送花挑衅,当着大楚的面说要当嫂子的狗(?)如果大楚全都原样奉还的话我……还挺爱看的】   此言一出,弹幕顿时飞速刷过一大片密密麻麻的问号。   【???什么,啊?不是,什么?啊啊啊?我是傻子你们可别骗我】   【好好好!!互撬墙角是吧,又幸福了哥,玩还是你们会玩,我真的兴奋到脑袋冒烟!】   【不是,你们误会了吧!!大楚浓眉大眼的不像是会干这种事情的人啊】   【小楚眉清目秀也不像啊,用像不像来评判实在是肤浅!】   【好爽好爽,我就说亲兄弟局才是最精彩的吧你们还不信,这两个但凡少一个修罗场都不够精彩(拱手】   眼看他俩对视的目光都快飚火星了,江声连忙抱着脑袋默默挪出了厨房重地。   我的天。   什么啊啊啊啊啊啊!   真的要疯掉了,他们在干什么,楚漆在干什么,楚熄又在干什么?他刚刚是不是应该劝个架来着?   江声抱紧了无助的自己。   算了。   劝架很难的。   如果在楚漆说话之后劝架,楚熄会说他是不是偏向楚漆,所以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留。   如果在楚熄说话之后劝架,楚漆的心情大概率同上。   这都是从萧意和沈暮洵吵架里面得出来的血泪的经验。   老天爷。   江声抬头隔着窗户去看太阳公公,默默把脑袋砸上去。   “我只是说说,别当真。”   楚漆眉眼带着点硬朗的不羁,他和楚熄对视的时候,楚熄却几乎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言。   何况就算是真的又怎样。   至少,你的确有了正当的名分。   你应该觉得幸运,这不是谁都能有的机遇。   楚熄脑袋里一阵热一阵冷,好心情顿时荡然无存,他笑了声,舌尖顶了顶尖锐的虎牙。   “真够可以啊。楚漆。”他笑着,眼睛弯弯,“宽容大度都装不下去了,又要开始和弟弟抢东西啦。”   江声一离开,楚漆甚至连回应他的心情都没有。   楚熄脸上的笑也淡下去,一双绿眸里带着碎冰似的凛冽,半眯起来的时候让人觉得很有些阴沉。   “你对自己太自信了,”他说,“你这副样子真的让人觉得很恶心。就好像笃定着,只要你出现在江声面前,他每一次每一次,都会选择你一样。”   【小楚酸味大爆发】   【说真的,我一直觉得只需要江声回一点点箭头,漆声的复合就会特别特别顺利,完全约等于没有阻碍】   【之前小沈势头正大的时候你们也是这么说的!】   【没毛病(点烟)这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的都是没用的东西,看起来很高傲很不得了,其实背地里都是倒贴,只缺江江一个点头就能立刻开始全网官宣放鞭炮】   楚熄心情是扭曲而狰狞的。仿佛一只滚烫的手掐住他的心脏,在他心头都要烫出焦烟。他呼吸都带着咬牙切齿的嫉妒和不甘。他根本没办法不去嫉妒,因为他知道,说不定,真的是这样。   江声有多在乎楚漆,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都能看到。   楚熄的直觉很敏锐。   他知道昨天江声和楚漆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再想到自己可能就是促进他们的一环就直生闷气。   就算没到最后一步,也肯定吃到好的了!不然怎么现在在他面前可憎可恨地耀武扬威!   还好意思宣称是最好的朋友,背地里怎么勾引最好的朋友的谁知道?   楚熄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他用力舔了下虎牙,尖锐的刺痛还是他轻笑了声,“没关系。”   他转身,“因为他不会再和你在一起了。你无关紧要。”   “何况。”楚熄脚步一顿,侧过头来,耳垂上绿色耳钉闪烁一下,似笑非笑地咬着牙说,声音从牙齿间用力挤出来,“我比你大度。”   【?什么意思,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你们楚家人有什么大度基因吗,我笑死】   【好好好别人家比谁有钱谁长得好看就你俩在比谁大度是吧】   楚熄改变想法了。   一开始他一直觉得,只要江声愿意留在他的身边,要什么他都可以给他——除了楚漆。   现在他在想,不对,和江声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别的都不足挂齿。   他可以装作不知道。   只要江声藏得够好,那就是什么都没发生。   楚熄以前过的生活不允许他有洁癖和太过挑剔,最简单的例子:学校食堂的菜里总有虫子。   那么难道他要因为几条虫子就饿肚子吗?尽管很恶心,但楚熄在那种环境下,那种贫瘠的逼仄的环境下,已经学会了忽视。   不看就是没有。   挑出来就是不存在。   他是一个很大度的人。忍让、谦卑和宽容,是他的美好品质。 第101章 做饭就做饭之   以楚漆的家境不需要学做饭。楚家主别墅里, 光是住家厨师就有七个。   他会做只是因为某个麻烦鬼。   江声的继母楚鱼在世时对江声是抱有敌意的。她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所以他们的关系天然对立。但一个强大的女人对继子的态度绝不会太过挑剔,在江声明确态度或者让她感觉威胁之前,她不介意和他维持平和的表面关系。   江声讨厌她, 这是基于身份带来的必然。但他其实并不在乎楚鱼忌惮着的所谓继承权, 她对于继承偌大家业毫无追求。他在乎的是一种别人并不在乎的遗憾, 有了继母,屋子的女主人就会换一个名字, 而前一个已经逝去许久的人, 已经在被淡忘。   江声不是一个蛮不讲理胡乱撒泼的人, 也没有什么叛逆期。他清楚联姻的本质,所以也仅仅只是讨厌而已,并没有多少敌意。   这样的讨厌却在相处中日益加重。   楚鱼花粉过敏,一来就在准备要铲平江声最喜欢的花园,换成一个喷泉造景。可那个花园从江声出生起就种着玫瑰,没道理要他为了一个新来的人让步!   楚鱼还是个女强人,常常半夜两三点才回来。   伴随着闸门打开, 车辆入库的声音, 然后是她尖利刺耳的高跟鞋笃笃作响由远至近——连在室内的拖鞋,她都要穿有跟的。然后是女人的声音, 和夜班的佣人慵懒交谈,嘱咐明天的早餐、后天的行程安排。   她当然不屑于故意制造噪音,但显然也不觉得自己的声音大到需要有意控制。   那些声音无孔不入。如同蚊虫钻入耳朵,江声说不清为什么睡不着, 只是很烦, 在房间里对着空气拳打脚踢,把枕头压在脸上试图把自己闷死。   等到琐碎的声音渐渐变得遥远, 他猛地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窗帘去看星星。那瞬间他就想,他不想留在这里。   要去哪里呢。   答案是,去找楚漆!   楚家和江家离得近,但毕竟是别墅区,要说很近倒也不至于,步行怎么也需要半个小时。   江声总是在做突如其来的决定。这个想法一闪而过的瞬间,他立刻披上外套探出头,踩着外边的沿跳上管道,像偷油吃的老鼠一样往下爬——他常常这么干,已经轻车熟路,根本不会受伤。家里的佣人都很喜欢他,但就是因为太喜欢他了,才会像长辈那样管着他、担心他。所以不可以让他们知道。   回过头的时候,江声发现,向着这边的灯亮着一盏。   一道瘦高的影子被光打在窗帘上,江声猜那是他的继兄。他们潦草见过几面,但江声连他的脸都没能记住。   只记得他惨白的脸、颜色很浅的嘴唇,手背上的留置针,手臂上针剂留下的青紫痕迹,整个人像是一具颜色很淡的瓷器,撞他一下就会倒在地上碎掉。他们伸手相握的时候,江声险些以为自己在碰一个死人。那是一种很怪异的感觉,江声不怎么喜欢他。   不知道继兄看他看了多久,是不是从他爬管道的时候就在看。这样的动作很危险,江声知道,但江声不知道他会不会告状。   算了。   告就告!   要是告状就能管住他,他江声的名字往后倒着写。   江声晃着脑袋甩下头上的叶子,把兜帽盖在头上,转过身加快脚步。   如果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没有条件、不问代价地偏向他,那就是楚漆,十几年来,这个印象永远在不断加固加深,堆垒成一座沉重的高塔。   他是从大门进去的,楚家的人都知道江声和楚漆的关系好,所以他一路顺畅地走进去。   找到楚漆的房间,很没礼貌地直接打开,然后更没礼貌地掀开他的被子挤到他旁边,还掰着他的耳朵把手圈成圈喊:“楚漆!”   楚漆哪怕是个聋子都要被吵醒。   睡眼朦胧里看清他的脸,却没有多少吃惊。   他极其自然地转过来圈着腰把他抱在怀里,下巴抵着他的耳尖,手一下下顺着他冰凉的背,摸到他身上挂着的叶子,还哼笑他知道带礼物。   江声本来有很多很多话要和他说。   他要说自己的奇怪,要说他的不安不甘,他的烦躁,他的刻薄,但是在这样的拥抱里什么都不剩了。   一切情绪都熨帖在体温里。传递着,安抚着,从一片惊涛骇浪平复成安详宁静的海。   过了几十秒,也可能是五分钟,十分钟。   楚漆才开始问他怎么了,有没有饿到,要不要吃点东西。   江声闷头埋在他的胸肌上面乱蹭,说要吃。   然后把他拽进被子里,头顶着头讲了一堆话。   “反正都是楚家的人。”他说,“所以楚鱼惹我不开心了,这个仗要算到楚漆的头上!”   楚漆搂着他笑,声音还带着点初醒的沙哑,“完了,少爷生气了,我要怎么办啊。”   江声说:“我没那么好哄。”   他又说,“要烤鸭,要烤烟熏鸡,要腌笃鲜!”   楚漆只觉得江声讲话落下轻飘飘羽毛,全顺着皮肤钻入血液在心脏搔动。   他掐着江声的脸,搓弄他一头柔软的头发,“好哇,不找楚鱼报仇,也不去给病秧子添堵,反倒把这笔账算到最无辜最无辜的我头上,真是欺软怕硬。”   江声不说话,只是偏过头躺在他的身上,像一只猫躺在熊的怀里。   那时候已经很晚,楚漆不是会麻烦家里佣人的性格。所以带着江声去厨房找到现有的食材。   最后没有烤鸭,没有烟熏鸡,也没有腌笃鲜,很简单也很普通地做了碗面。   江声说要吃煎蛋,所以楚漆笨手笨脚地给他打了个煎蛋。手上有水,炸得油满锅乱跳,江声抱着脑袋跑出去,吓得只敢探半个头回来,惊魂未定地问举着锅盖抵挡的楚漆锅里会不会起火。   楚漆手背上都被崩出红印子,一向懒散不驯的脸上竟然有了些严阵以待。听他这么说,又笑:“哪有这么夸张。”   ……总之,最后只是简单地吃了碗很难吃的面。   盐好像加多了,葱花切得千奇百怪,面也煮得融掉,变成奶白色的汤。煎蛋盖在表面,是奇形怪状、焦黑色的,隐约见到流淌的蛋黄。端上餐桌的时候,楚漆和江声陷入了沉默。   楚漆:“还是算了吧。”   实在上不得台面。   但江声很给面子,他做朋友的时候永远是最好最好的朋友。   楚漆看江声乖乖地垂着眼睛挑起面条咬在嘴里。   光落在江声的头顶,浓黑的睫毛显得很长。面碗里氤氲的热气让楚漆看不清他的脸,一切往常看来觉得精致的昳丽的轮廓被涂抹成隔着雾气的色块。   江声浅尝了一口,在嘴里抿着,半天才咽下去,久久说不出话。好一会儿,黑色琉璃似的眼睛才抬起来,“好吃。”   然后手指把面碗慢吞吞地推到了楚漆的面前。   (其实就是难吃到有点想死)   楚漆笑得受不了,赶紧给他拿了喜欢的饮料,又挤着他的嘴说他笨,不好吃为什么不直接吐掉。   江声显然很有人文关怀。   “毕竟你是第一次做。”他可是非常义气的人,“你可是我的好朋友!不管好不好,都要说好。”   从那天起,楚漆就对做饭就开始很有兴趣。   有了第一次的教训,他之后出锅都会自己先尝一尝,再去投喂挑剔但好心的小鬼。难吃的也包括在内,让他尝尝有多难吃,然后得到江声令人莞尔的各种千奇百怪的表情。从中餐到甜点,楚漆做的每一顿,都经过江声的嘴巴。   把最后一道菜放在餐桌上之后,楚漆也从回忆中挣扎出来。   烛光曳动着。   室内放着悠扬的音乐,江声就站在他的旁边倒酒。空气中浮动着某种清凉的果酒香。   江声对昨天发生的事情还心有余悸。酒完全是情绪的放大器,会让一切平时想做但不敢做的事情有了发生的理由,或者借口。   “今天你只准尝一口!”他说。   楚漆转过头,目光看着江声的脸。   烛光在江声脸上映下晃动的影子。   他细细看他的眉梢睫毛,看他的眼睛嘴角,看他抿直的唇线里压着的一点点情绪。心里很安静,这样的安静让楚漆有空闲,去思考无论是昨天还是今天,他是否都太过心急。   明明周末有约定的闲暇,却还是急切得想要得到安抚和证明。   明明可以对楚熄的挑衅置之不理,还是控制不住说出荒谬的话语。   “去坐着,我来吧。”楚漆接过他手里的酒瓶,“没关系,今天买的酒度数很低。”   他表达再如何宽厚大度,楚漆都很知道自己心里暴戾着撕扯牢笼的占有欲和掌控欲。那种漆黑的凶猛的怪兽裂开森白的牙齿,一遍又一遍在他的耳边呢喃。   不甘心。   不甘心。   因为不甘所以焦虑,因为不安所以怀疑。因为嫉妒所以反复验证,因为渴望所以无法等待下去。   一切的改变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啊,想起来了。   是顾清晖。   谈恋爱之后,江声的第一选择就不再是他。   江声会看出他的情绪,对他说,“男朋友当然不会有你重要啦,你在我这里才是第一位。”   可实际上,江声会和男朋友做一切他不知道的事情。谈恋爱之后,江声就开始和他有了距离。楚漆一直都是最了解江声的人,他们对彼此的过去如数家珍,但从顾清晖开始,楚漆见到的江声,开始有了断层。   他为什么和顾清晖在一起?   顾清晖对他怎么样?会欺负他吗。   他们在他看不到的时候有多么亲密?   江声也会在不开心的时候去找顾清晖、和他睡在一起吗。会对他发脾气,但给他特殊的待遇吗。会一边说他做的饭很难吃,但又一次又一次地要当他的实验小鼠吗?会吗,他拥有的一切,会分给别人一份吗?他渴望占有的人,会被他人亲吻吗。   他珍视的,尊重的朋友;他守护的,喜欢的朋友;他从来不忍亵渎半分的,朋友。   背地里和别人有更亲密的关系。   甚至不曾和他提起。 第102章 交易就交易之   “楚漆先生。”有人在喊他。   “楚漆先生!”   楚漆回过神来, 看向镜头。   他的头脑有些恍惚。短暂的理智挣脱出来,提醒他酒精的副作用。   他完全忘了自己有没有吃饭,又喝了多少酒,他好像只是一直看着江声, 不知道看了多久。   他下意识问, “声声呢?”   “楚先生, 你刚刚已经问过一次这个问题了。”工作人员无奈,“他现在在隔壁房间接受采访。”   工作人员的手里握着提问的本子, “现在我们问到, 作为和江声一起长大的竹马, 你是怎么看江声的?”   “怎么看待江声?”楚漆重复这个问题。   工作人员点头,“江先生的人气水涨船高,舆论的两极分化也格外严重!不少人觉得像江声这样活得随便已经是人生理想,另一部分人觉得他关系混乱、不求上进……”   “他不需要得到所有人的喜欢。”楚漆说,“他不在乎。”   “我和江声第一次见面,是在一座玫瑰庄园。”楚漆说,“我循着阳光的方向看到他, 礼仪老师站在他面前拿着戒尺, 他才七岁半,一边掉眼泪, 一边握着秋千的绳子在打瞌睡。”   工作人员忍不住笑了声。   “上学的时候,江声总是因为迟到、不写作业,和同学说悄悄话这样的理由被叫出去罚站。”   酒精让楚漆有些偏头痛,眉峰紧蹙着, 但停顿了下, 还是忍不住笑了声。   阳光。   他路过的时候,阳光总是落在江声的脸上, 穿着学校的白衬衫、那种宽大的校服闭着眼睛靠在墙上打瞌睡。   “声声确实长得就让人觉得心软是不是?认错态度又很好,背着手夹着尾巴乖乖地说两句‘我错啦’,老师就会头疼地放他进去。”   工作人员说:“没想到啊,我以为江江会是好好学生!那种竞赛奖金牌包揽三年的学神人物!”   楚漆靠在沙发上,眉梢一挑,“捣蛋鬼奖倒是可以拿三年。”   灯光照着他的脸,他的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   许多片段在大脑中不断地闪回,那些记忆重重叠叠,充满色彩。   “后来江声精力最充沛的时候,有了很多爱好。带着厚重的装备潜水,背着滑翔伞降落,爬上山顶刚摘下望远镜,被阳光照亮眼睛。”他说,“他一直在找这世界上有没有一样东西一个风景,能让他留下来。”   “恋爱也是一样的。不去尝试,怎么知道谁是最适合自己的人?你说是吗。”   工作人员傻傻地点头。   “所以,你问我怎么看待江声。”楚漆眼窝落着阴影,显得尤其深邃。   和他相配的是浓艳的玫瑰,盛大的宝座,高山、阳光、岩浆,漂亮的月亮下的河流。一切被灌输了许多意义,许多期待和向往,而本身仅仅只作为一种事物存在的“存在”。   他像是笑了下,又像是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叹,“他很好。”   这段视频后来播出后被漆声cp粉奉为超话圣经。   【他没有一个字说他喜欢江声,但是他的每一个字都裹满了爱】   *   最后一日直播结束,直播间已经关闭,江声倒在沙发上昏昏沉沉地玩手机,顺便等严落白来接。   江声很喜欢喝酒之后的状态,什么都不用去想,大脑里面空空的,很安心。他挨个和收拾东西离开的工作人员道别,反正也就是抬个手张个嘴的事情。   沈暮洵和他的助理正要走。   江声挥手:“拜拜。”   沈暮洵脚步一顿,回过头,尽量以平常心来面对江声。但看着他那张有些困顿的脸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说。   “你没有别的话要和我说?”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沈暮洵就知道自己无法摆出嘲讽的、尖锐的,刻薄的姿态。   瘦削的青年胸口起伏了下,耳钉闪着细碎的光。他扯开嘴角,一张俊美的脸上带着浓烈的锐气,话音有些艰涩,“还是说,你就是一点余地也不肯给我。”   人真的是最奇怪的动物。得不到在咆哮,得到了还会不甘,游离态的嫉妒和刺痛、讥诮与厌烦,以及自我的辩驳,把人死死地按在了情绪的泥潭。明知道结局已经书写,答案从江声的口中吐露了无数次,但仍然要去寻找一个借口粉饰太平。   因为那不是他想听的。   他还不想结束。   没错,江声的背叛给了他莫大的屈辱和打击。没错,江声见证他的成长、恣意和屈服。所谓的复仇就是等江声回头,他以为的咆哮只是卑微的乞求。尽管走到了这一步,他在深渊里坠落着,也还是不想就这样结束。   一次两次上赶着,三次四次倒贴,五次六次推翻过去的坚持折损自己的傲慢,去给江声寻找借口维系体面。到了已经无可挽回的时候,还在奢求那一点所谓的余地。   沈暮洵甚至很难给自己开脱什么。   他嘴角最后一点笑都抿了下来。转过身抬手把助理招到身边,正要离开,江声却忽地开口,“等等。”   沈暮洵脚步一顿。   江声:“记得把视频发给我。”   沈暮洵在一瞬间反应了过来,眼角的泪痣痉挛了一瞬,轻笑了一声,声音有些古怪,“……你要那个?”   楚熄正好凑了过来:“那个是哪个?”   江声把凑过来的楚熄的脸推到一边,更改沈暮洵的措辞,“本来就是我的!”   “相机卡槽进水坏掉了,sd卡取不出来。”沈暮洵看了他两秒,一双凌厉的桃花眼垂了下,让眼角那一点泪痣都坠着些锐气,“……你要拿的话,周末给我打电话,我给你送过来。”   江声稀里糊涂地:“哦哦。”   楚熄挨挤在江声旁边坐着,一双野狗般的绿眼睛盯着他,像盯着一块要被抢走的骨头,眼睛幽幽地转过去,笑眯眯地咧开虎牙尖,“什么视频呀,哥哥。”   江声支支吾吾起来,抓耳挠腮地去想一个稍稍合适点的措辞,“唱歌的视频,嗯,沈暮洵录的demo……什么的……”   当着沈暮洵这个当事人的面说起这个,还被他这种视线盯着。江声原本只是觉得在拿回把柄!至少不能只留在沈暮洵那里!……可现在开始别扭到后背好像有针在扎似的。   楚熄还在旁边好奇道:“我可以看吗?”   沈暮洵意味不明地冷嗤一声。   楚熄严阵以待地盯着他看了两秒,扭头看江声:“他为什么这种表情?”   江声僵着脸和沈暮洵对视了两秒。   沈暮洵嘴角流露出江声熟悉的,微讽的笑意。   他俊美的面孔很适合出现强烈的情绪,五官如同烧灼的玫瑰一样带着些桀骜感,和耳钉一并熠熠生辉。   “我倒是不介意。倒是你,江声,要给他看吗?”   “……”   不不不!   这个可看不得!!   江声把楚熄兴致勃勃凑过来的脸推开,“啊啊啊走开,走开!”   *   沈暮洵离开之后,江声送走了萧意和楚漆。   严落白还是没有来。   白色的羽绒服抱在怀里,因为太热了没有穿上。他仰着脖子靠在沙发上。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有些微凉的手在脸上贴了贴。   碰巧江声的脸因为饮酒有些发烫。   他下意识地把脸凑过去,但很快发现感触到的却并不是人的肤感,而是一层丝滑柔软的布料。他睁开眼,看到了顾清晖的脸。   琥珀色的眼瞳就像是将熄的焰火,已经感觉不到其中的温度。   江声把脑袋从他的手上挪开,又栽到沙发上,左右看了看,没看到楚熄的身影。   他问:“怎么是你?”   还以为会是萧意什么的。   不对,萧意已经走了。   但是要说起手冷,江声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萧意。   他的处境糟糕,身份是萧家不可言说的肮脏秘辛。早些年常常被打,过得惨惨的,身体差差的,身上的温度总是有些冷。那种冷从骨头缝里渗透出来,又被温热的皮囊包裹,是挡也挡不住的。   顾清晖手指微蜷,收回手,宽阔的肩膀挡住后背的灯光,眼眸垂敛,“我的提议,江先生可以好好考虑。”   提议。   什么提议?   江声空空如也的大脑努力转动,然后才想起来,是顾清晖上次和他躲在衣柜里说的那些话。   江声眯着眼看他。   男人身材挺拔,无论是没有褶皱的衣服还是疏离冷淡的表情,他看起来都是霁月清风、不染世俗的做派。   江声蓦地笑出来。   酒精让他的大脑放空,他对顾清晖伸出手勾了勾。   顾清晖迟疑了下,微微弯下腰,“江先生。”   江声盯着他剔透的琉璃似的眼睛看了看,“你能开出一个什么样的价码,才能让我同意。”   空气安静了一瞬。   江声听到窗外树叶莎啦啦的响声,甚至隐约听到了顾清晖胸腔里这可心脏跳动的声音。   顾清晖:“我——”   江声:“除了钱。”   顾清晖顿了顿,静默地望着他,一双眼眸里似乎有光线在缓慢地沉浮,“江先生有想得到的东西吗?”   一种沉默在两个人的对视中流淌。   江声定定地看了他两秒,弯着眼睛笑起来,“当然有。”   “你要江庭之的踪迹?”顾清晖语速平缓,“还是要映光集团从江明潮的嘴里吐出来。”   他的样子实在是平淡。   江声是猜到顾清晖家底雄厚,但也没想到厚到这种地步。   这下好了,真的就是全屋子的地主,就剩他一个农民了!   江声张开嘴就发出笑声,“你真的……”   话音未落,手机屏幕亮起。   江声低下头,看到经纪人发来的消息。   严落白:【堵车,晚些时候来】   堵车啊。   那还要等好久。   江声眉毛皱起来,不忘接上刚刚没说完的话,对顾清晖说:“你真是看得起我。映光在我哥手里能撑到他死,到我手里可能明天就死了。”   笑死,难道他不知道江声一努力,上帝都发笑。   他手指飞快地打字:【难道堵车就是你不来接我的理由?】   严落白回得很快:【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   顾清晖说:“没有什么是不能培养的,只要你想。”   江声双线并行,他眼皮懒散耷拉着,黑色的发丝乌黑地垂散在眉眼。   他一边对顾清晖说:“我还是更喜欢安安分分拿分红的贫穷日子,做一个没有追求的米虫。”   如果能好好吃软饭,谁会想要好好努力呢。何况是江声这种根本没有奋斗精神的人。   一边对严落白说:【你没长翅膀?不会飞吗,没用的东西。】   这一次,江声看着严落白的名字变成“正在输入中”,又回到原样,反反复复。   严落白:【……】   这六个点居然要打这么久,江声忍不住笑起来。   让一个非常自持冷静的人发脾气,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种非常奇特的爽感。   这种做法其实有点幼稚,是江声高中会喜欢做的事情。毕竟他当时的一大乐趣,就是看顾清晖那张阴郁木讷的脸上出现一点有趣的表情。   江声是一个对这种爽完全没有抵抗能力的人,不由得愉快地勾着嘴角笑起来,直到顾清晖的话重复第二遍,他才发现自己双线并行程序不知道什么时候断了线,“啊?你说什么?”   顾清晖像是什么沉默而帅气的管家角色,有着恰到好处的疏离,和似乎能够被肆意打破的某种界限。   江声没有说话的时候,他就像是只安分守己的大狗,或者冰冷而忠诚的机器人,站在原地不动,始终注视他,以安静而冰冷的视线。   顾清晖道:“顾家的产业主要在S国运营。如果江先生想离开这里,找我求助是最好的办法。”   这一下,江声连严落白发送的消息都无暇关注。他抬起头,一张漂亮的脸上难得见不到什么表情,眼眸越发乌黑。并不会显得阴森可怖,映着光干净剔透,顾清晖能够在里面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影子。   江声望着人的时候总是这样。   好像很专注,实际上在做冷酷的清醒的考量。   在数年之前,江声在离开他之前,从未做过预警。他只是突然说要走,然后坐上了江家来接他的车,一眼都没有往后看过。   他是被丢掉的那个。   但凭什么只有他是被丢掉的那个。   顾清晖感觉到心脏在收缩泛起酥麻,那是一种怪异的扭曲的兴奋,像是怪物磋磨着尖利的牙齿般,发出让他思绪逼仄的声音。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江声,薄唇翕张,低而清越的嗓音显得有些浅淡的冷。   “江先生忘了。”他说,“其实,我对你的了解也并不比两位楚先生少。”   江声眨了下眼睛,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逡巡。   顾清晖的手臂绷紧,然后听到江声的声音钻进了耳朵,“你和以前真的不太一样了。”   他想了想,“说实话,你现在给我一种你在背地里看我很久的感觉。”   顾清晖轻笑,有些狭长的眼眸微微垂敛望着江声。眉如远山,鼻梁硬挺,琥珀色的眸子让他很有些冷静而有礼的风度。   “是吗?”   江声盯着他嘴角掀起的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弧度。   这句反问是什么意思。   江声不敢细想,只是觉得有点头皮发麻。   “……你别这么笑,看起来好变态,我要受不了了。”   像是会和萧意同流合污的类型。   手机里的信息反复堆叠。   江声低下头,看到严落白给他发了许多消息。   他统统忽视,只看向最后一句。   严落白:【前面好像是出车祸了,按照这个堵车的程度,我起码还需要一个小时才能到】   江声乌黑的睫毛垂着眨动一下,手指飞快地敲着按键。   【小严打道回府吧,我找助理小顾送我】   严落白消息回得很快:【什么助理,小顾是谁?】   江声把手机放进了口袋里,抬起眼睛看向顾清晖,“司机来接,还是你一个人?”   顾清晖:“我一个人。”   江声:“介意载我一程吗,我们可以车上聊。”   “不介意。”顾清晖拿出手机垂眸飞快地点按几下,然后抬眸对他微微颔首,“江先生,请。”   男人淡色的清冷目光在江声怀里抱着的外套上看了一眼,脚步一顿,轻声说,“记得穿上衣服,江先生,今天的气温已经到零下了。” 第103章 合约就合约之   别墅地处郊区, 比市区更冷,但空气新鲜。   顾清晖看着江声把羽绒服外套拉到最顶上,扣好扣子,才抬起头看天上的星星。时间在夜晚总显得静谧, 路灯的光下灰尘细小地飞舞, 江声走在路上, 脚步声慢慢的,偶尔踩到水洼, 发出清脆的响声。   在以前, 顾清晖还没冠上现在的姓氏的时候, 也常常和江声走在这样的一段路上。   海边小城市总是在下雨。江声讨厌雨天,在阴雨绵绵的天气情绪会非常糟糕。   他会在离开教学楼之前穿上姜黄色的雨衣和雨靴,闷闷不乐地和同学告别。然后在回家的那段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小路上使劲踩水,把水花都溅到顾清晖的身上。   顾清晖阴郁而木讷,头发都遮住眼,逆来顺受地乖乖接受一切。   江声对他说,“你再不生气我就要生气了!跟我吵架!”   顾清晖不知道要怎么和他吵。   别人这么做顾清晖也许会生气, 抓着他的头发把他拖到阴暗巷口掼到墙上去。   顾清晖看着雨幕里面的江声的脸, 皱着的眉毛、漆黑漂亮的眼睛,有些濡湿的头发, 只知道说,“你别这样了。”   江声刚有兴致。   顾清晖就会接下一句,“玩水会感冒的。”   江声也许想看他生气的样子。   无论是他在他的身上乱涂乱画,还是故意设下什么限制, 玩弄他但不准结束, 都是因为他想看顾清晖生气。   但是,   在别人身上留下标记、用简单的劳动换来他的亲密, 这样的事情受益的人到底是谁?谁会觉得爽,谁在深夜里捂着擦不掉的痕迹做坏事,谁在回忆他的手触碰身体的感觉。   顾清晖很突兀地笑了一声,淡淡的雾气从嘴边洇开。   江声怪里怪气地看他一眼,“你在笑什么?”   顾清晖:“没什么。”   他不会说。因为江声这样的人不可以得到满足。   一旦他得到自己想要的,就会兴致缺缺地把他扔掉。像一个总是三分钟热度的小孩,丢掉刚买的玩具一样简单。   江声就是这样一个庸俗、懒惰、恶劣,随性而为的人。   但奇怪的是,他清楚江声的本性,理智地剥离自己的情感,但来到这个综艺后自以为的旁观和冷静还是成为他的破窗效应。   如果不加以约束,更严重的行为就将会发生。   就比如现在。   一个……古怪的、荒谬的,提议。   “要聊聊吗?关于我能给的价码。”他主动开口。   江声又看他一眼。   夜风吹起他的头发,他冷得眯了下眼。流墨般的黑发飞扬起来,像是潦草写意的燕子尾巴。   “我就算要走,又为什么要经过你的手。站在我的角度看,明明是多了一只会牵住我的风筝线!”他咕哝着,呼吸的白雾一团团地散开,“你应该知道我讨厌被人拽住的感觉。”   顾清晖脚步仍然不疾不徐。   他平静地垂着眼,狭长而冷冽的浅色眼眸在夜色中似乎被压暗了些许。看江声和他并行的步伐和落在地上深色的影子,几乎瞬间就解析了江声的意图。   江声在试探。   并且是根本不加掩饰的试探。   江声要看他到底有多需要他的存在,是不是非他不可,可以利用的余地有多少,值得信任的程度有多大。   稍微思忖后,顾清晖道:“我的确很需要江先生。”   月光有些凛冽,像是一层雾一样的白沙落在顾清晖的肩膀。挺拔的躯体清朗如月。   “咔哒”的一声轻响,他拉开车门,甚至十分绅士地为江声遮了下头顶。   “也只有江先生能帮到我了。”   江声坐进后座,却发现顾清晖也弯了腰坐到他的旁边。   他眨眨眼睛,“嗯?”   “我去看过医生,可惜收效甚微。”顾清晖望着他,眼眸垂敛,眼睑的弧度透着凉薄矜贵的味道,“一切都是因为江先生。”   他话里并没有责怪的意思,但江声还是说:“你可不要什么都推到我的身上,关我什么事。”   江声脸上带着一点警惕。   难道要指责他当初的抛弃造成了他的什么依赖症,或者心理创伤?   他承认,他当时确实走得很无情、很不讲道理,离开的前一天还让顾清晖帮他写完了当天的作业但其实根本不用再交,但难道顾清晖就不能像只小狗一样笨笨的不记仇吗。   顾清晖果然是会读心术,“并不是记仇。”   江声挑起眉毛,还在等他的解释。   但顾清晖反倒轻易地把这个话题翻了一篇,让这个把江声心态弄得怪怪的问题像钩子一样挂在他的心脏摇晃。   他说:“何况,江先生以为在现在这样的时候,能帮助你的有谁?萧意?你要和他做什么交换吗。”   江声抱着手:“他很乐意。”   顾清晖叠放着腿,戴着手套的手交握放在膝盖上,姿态清冷且矜持,“是啊,他喜欢犯贱。一个巴掌一个甜枣的招数,百用不厌。”   江声的表情稍微扭曲了一下,他抬眼,有些愕然地看着他这张清隽典雅相当俊美的面孔,说出这样带有极端个人情绪的字眼。   不对吧。   这话沈暮洵来说还差不多!   江声:“……他没惹你吧?”   想了想,江声又说,“你们上次还组团绑架我!难道是事后分赃不均互相推诿,然后吵架了。”   顾清晖轮廓清晰的侧脸罩着阴影,他摇头:“不,和这些无关,只是我客观的评价。”   江声:“……”   哦哦!   好吧,你说客观就客观好了。   “沈暮洵。除了在娱乐圈的成就和积累的名气之外,很难再帮你什么,是不是?”   江声:“唔。”   “楚熄,很遗憾,他远离权利中心,除了钱以外什么都没有。”   江声坐不住了:“……其实有钱已经……”   “楚漆,或许他的确能帮你,但我猜江先生不想再欠他什么。”   把综艺的几个嘉宾都说了一遍,顾清晖才道,“而我没有亲人牵挂,不会让你陷入兄弟之间的争端。顾家在S国掌权,我掌握的权利能够蒙蔽别人的视线。你我之间没有一笔待清算的账目,我不会像沈暮洵那样添麻烦、缠着你不放。对你的约束并不强,也不存在十多年无法割裂的关系。”   他语速适中,最后不紧不慢地做了总结。   “综上,江先生。你现在能利用的人里,我是最佳选择。”   江声有点晕字。同时有了种很奇怪的既视感。   把所有人一笔带过,然后浓墨重彩、文采洋溢、精简有力地介绍自己……   江声(HR版)上线。   他抱起胳膊,扯了扯不存在的领结,清了清嗓子:“嗯嗯,谈谈你对这个岗位的看法吧。”   顾清晖:“合约制。做五休二。”   江声:“?”   “开个玩笑。”顾清晖轻笑了声,“我更希望全年无休。”   江声:“喂……”   他想了想,说:“你还忘了一个人,我要是去找江明潮,他不会不同意。”   “他不会让你走的。”顾清晖靠近了一点,“江先生,你也很清楚。”   江声的后脑勺靠在车窗,木着脸盯着他。   “我还可以留下来。”   月光和路灯透进车窗,不同颜色的影子交叠重复着。光线落在顾清晖的脸上,让他那张清隽沉静的脸上有了些晦暗不清的情绪。   “这对我来说只是稍稍觉得麻烦、不痛快而已,但我并不是非你不可。”江声的手扯着他的领口用力,把他拽过来。   顾清晖猝不及防,一只手撑在车窗上,看到江声掐着他的两颊凑近一点。   他挨得很近,近到顾清晖的呼吸里都全是他的味道。很轻的、飘忽的,总让人想埋头在他身上到处闻闻找找的香气。那双漂亮又单纯的黑色眼睛弯着,流水般的弧往上翘,声音轻轻的,嘴角勾着一点笑,喊他,“阿尔文,好狗狗,你在神气什么啊。”   这是楚家那只昂贵猎犬的名字,但这个名字仍然被顾清晖沿用至今,在他心知肚明其含义的基础上,印在他的名片上。   暧昧的热气潮湿混沌,一点点地浸入他的大脑扰乱顾清晖的神经。   这样的接触,这种距离,本来无法对他造成影响。   可是他还是感觉有盛大的浪潮席卷过来。整个世界都在发生奇异的变化,灯光成了缠缚他的章鱼触须,空气拥堵他的喉咙,黑夜里有眼睛在注视着他。   只要江声觉得不快。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怪物都发出尖锐的嘶鸣,卷成海浪在他的心脏冲刷着。   顾清晖无法形容现在的感受。他直视江声乖巧的、无害的,毫无攻击性的眼眸里刺骨的冷漠,无比亢奋而又冷静地认清一个事实:江声也许会迷失在欲望里,但从不会错判自己的情感。   “我讨厌两个选择,那会让我摇摆不定。我也讨厌只有一个选择,就好像我已经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江声的手指掐在他脸上搓了下,“怎么不动啊。我这点力气,挣脱掉也很容易。”   和以前一样。   说着,“我可没有抓着你不让动哦。你可是可以随时逃走的!”这样的话,其实很清楚顾清晖根本没办法从他的掌心里挪动一点。   江声的触碰太稀少了。   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强烈的戒断反应和极致的克制,让这一点微不足道的亲昵,对他来说已经成为一种能够引爆快感的毒药。   要如何交换,才能得到他的短暂的、并不平等的,高高在上吝于施舍爱。   “我明白了。”顾清晖望着他,声音有些低哑,“我会帮江先生。”   江声眨眨眼。   这0元购来得也太轻松了,他不是还没怎么说话吗?   江声掐着顾清晖的脸的手放松,把他额角有些濡湿的头发拨开,按着他的后颈亲了下他的脸颊。   “好乖。”他说,“我相信你。”   温热贴在脸上。但是存续短暂的一瞬间,刚刚得到的温暖就在迅速褪去。   顾清晖垂下眼睛,戴着手套的手覆上江声的手背,挺拔清峭的躯体在一种奇怪的痉挛中弯曲下来。他额头抵上了手背,微凉的发丝和湿热的喘息一并搭落到江声的手指上。   “我的提议仍然具有价值。”顾清晖轻声说,“作为一场游戏。”   江声看着他的脸。挺鼻凤眼,天生的矜贵。高高在上的淡漠,禁欲到哪怕呼吸都变了调,也仍然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江声心里有一小块地方开始塌陷。   他的破坏欲,他的恶劣和坏脾气。   上次,还有上上次。   江声一直都很有些好奇,顾清晖这样的人,到底什么时候能撕开他这冷漠的矜持的面具。   江声盯着他看,“好啊,你说的提议我接受了,还有别的要求吗。”   他想了想,“对了,你的协议对具体的行为有要求吗?”   顾清晖:“您指的是。”   江声:“尺度!尺度问题!”   车内的空气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江声听到空调机运转的细微电流声嗡嗡作响。   竟然还有尺度可以选。   顾清晖以为牵一下手就很好了。   古怪的细微的鸣响在脑海中像种子一样扎根,攫夺空气,以至于他开始有些呼吸不畅,同时体会到了一种十分异样的闷热。   他伸手扯了下领口,而后发现江声的目光立刻就移到他的手上。顾清晖一顿。   他说,“原则上,我会完全遵循江先生的想法。江先生感到不适,具有随时叫停的资格。”   江声都要觉得自己是什么恶霸了。   怎么既要又要,真是不可理喻!   他愤怒地谴责了一下自己,又略有些心虚地想。   可是、可是白嫖耶。谁会对白嫖不心动呢。   江声:“别的呢?”   “我希望一天一次。”顾清晖的手指扣住了手套的边沿,“一次半小时的时长。可以累积。”   江声看着他的手,眼睫毛翕动两下。   不管看多少次……不对,好像也没看过多少次,但每次看都会觉得,顾清晖摘手套的样子格外好看。   连一丝污垢都没有的洁白手套被扣着边沿扯下,骨节分明,青筋淡淡。   顾清晖抬起头,彬彬有礼地问询,“可以么?”   忍耐通常是辛苦的。   但如果想到最后丰厚的奖赏,忍耐就变成折磨的快乐。   顾清晖向来觉得,年少的救赎和记忆对他而言是珍贵的,但绝非不可舍弃。遗憾是人生最难避免的一环,与之共处的最佳方案就是学会欣赏。   但此刻,他恍然发觉。江声并不是他“并非不可舍弃”的人,也并不象征所谓的遗憾,而是忍耐的终点,快感的具象化。   从扭曲而古怪的少年时期开始,他就习惯在江声这里以约束和交换得到某种情感与生理上并行的快乐。   “如果江先生可以接受。”他微微颔首,“今天我希望从接吻开始。”   *   呼出来的白雾一阵又一阵地贴着车窗,散开又凝聚。   兴奋。   像是上涨的潮水被推着冲撞礁石。   心脏跳动的频率加快,顾清晖的手指穿入江声的指缝死死抵住,他能够轻易察觉到自己升高的体温,手指也在跟着发烫发颤。   他一下下地亲江声的脸,湿润的唇往下滑,呼吸深深浅浅地落入江声颈窝。每次有人的吻落到那里,江声就会条件反射地呼吸急促,然后扯住对方的头发往后拉。   空气中浮动着一种燥热。那很淡的香味都仿佛被引导陷入狂热。   酥麻微疼的力道过电般地让顾清晖稍眯了下眼睛,一张清隽凉薄而英挺的面孔微微扬起,淡色的嘴唇张开,目光却仍看着他,眼眸显得幽深。   江声愣了下,下意识地往前凑了凑。   江声对不同颜色的眼珠子没有太特别的喜爱,但因为它们本身就足够独特,所以值得多两分的注目。   楚熄和楚漆的眼睛相似,墨绿色,有光的时候瞳孔周遭扩开绿色光晕,十分华丽。光线暗下去,则近似乌黑。   顾清晖的眼睛和他们的都不同。   浅色的,暖色的,像是蜜糖和阳光的颜色,却显得十分冷淡。   江声观察他的眼睛,突发奇想,“下次戴一副眼镜吧?上次那副银框的就很好看。”   “好。”顾清晖很好说话。   滚烫的手仍然紧紧地贴着江声。   他的手心似乎在发麻,那种神经上的跳动似乎传达给了江声,一瞬间就让江声的脸颊也窜过了电流。   阴影也是滚烫的。   顾清晖亲他的脸,嘴唇,下巴,热气一路蜿蜒到脖颈和锁骨。他用牙齿咬着江声的扣子,拿柔软的嘴唇和舌头去解开。偶尔磕碰或者舔到江声的衣服,弄得有些濡湿。   江声感觉电流一阵阵地扑洒过来,忍不住抓着他的头发仰着头,“你还真是……”   顾清晖这个家伙到底怎么维持那副禁欲冷淡的样子过了这么多年,还被人说是洁癖狂的?   正想说话,江声口袋里忽然刺出一阵铃声,吓得他一瞬间心脏就被提了起来。   他赶紧把顾清晖连人带头地扯开,拿出手机,看到是严落白的名字。   他松了口气,正准备接电话,就听到车窗被人有条不紊地叩击两下。   江声扭头,看到楚漆的脸出现在车窗外。   他一愣,猛地清醒了过来。   等等。   等等!!   楚漆怎么在这里!他不是已经离开了吗!   江声手忙脚乱地想去开车门,随后感觉这并不妥当,于是改为去降车窗,又猛地收回手,对着车窗外的镜子检视了一下自己的状态。   脸有点红,嘴巴有点红。   但应该没事吧。   看得出来吗?   不对,他其实也没必要在意楚漆能不能看出来!   不对不对!这个是顾清晖的车!楚漆按理说并不知道江声在这里。   江声把手机塞进顾清晖手里,手忙脚乱地从这辆车中间的间隙往前面爬,还摔了一下,顾清晖道:“你很怕他?”   车辆的隔音不错,这种程度的音量不会被外面的人听到。   顾清晖没有故意去寻求一个答案,虽然他的确觉得楚漆只不过是朋友而已,时刻紧盯着实在是管得太多。但他没有开口,只是伸出手拽住江声的脚踝把他拉回来。   江声被吓了一跳,想愤怒,想咆哮,想抓着顾清晖的肩膀把他像绿舌头雪糕一样晃来晃去!但是又不得不控制声音,用力掐着真皮垫子回过头来说:“你干什么!”   顾清晖把他拽回来按到腿边,声音冷静,“就在这里。”   江声只好抱着腿缩在他旁边,靠近车门的位置,努力把自己蜷缩成纸片人,蔫蔫得枯萎掉了,“哦哦。”   他脑袋一歪刚好能靠在顾清晖的腿边。江声当然没靠着,毕竟他是很有礼貌的人,“你处理这种事情还真是熟悉。”   顾清晖:“我……”   江声:“可以了,可以开窗了。”   顾清晖打开了车载冰箱取了一瓶水握在手里,按下车窗之前用手机操作了一下,关掉了车内的灯光,然后脱掉了自己的风衣外套,搭在了江声的脸上。   毕竟他穿着白色羽绒服,再怎么灯下黑也还是很显眼。   “虽然不知道江先生为什么要躲起来。”他说,“但作为合约对象,我当然全力配合。”   江声被一股清冷的淡香扑了一脸,抓着风衣稍微留了个呼吸的位置。   顾清晖降下车窗。   楚漆的脸出现在面前。   顾清晖抬着一双淡色的眼眸望着他,礼貌地颔首打了个招呼,“您好。”   江声在风衣里面小心地抓着外套,感觉耳朵都要被这漫长的细微的声音拉长。   心脏扑通扑通乱跳,口腔觉得有些干,又在紧张地分泌涎水。耳朵很快发麻发烫,后背用力抵着车门,手总想抓着点什么东西。于是抓住顾清晖的腿。   顾清晖的手微微蜷缩起来,肌肉紧绷。   江声很紧张。   顾清晖想。   他感觉得到他的手指用力地掐着他的腿,呼吸一下一下地浸入膝盖。很急促,又格外小心、压抑,尽量没有发出值得瞩目的声音。   因为他这三天的约会对象,十多年的朋友,就站在一门之隔的外面。   楚漆的眸光很轻地从顾清晖有些湿漉漉的嘴角和衣襟上划过,再落到他拿着瓶子的手上。   顾清晖顺势把瓶子放到车旁的收纳盒里,问,“楚先生,有什么事吗?”   他的腿自然地搭放,一双手没有戴手套,修长的手泛着一种怪异的淡红。伴随着细小、难以克制的抖动与痉挛,慢慢地蜷紧,骨节泛白,手背筋骨躁动着,青筋跳动。   楚漆放下搁在耳边的手机,上面江声的名字刚刚息屏。   “难得看到顾先生摘掉手套。”   上一次楚漆看到,还是他和江声在衣柜里呆在一起的时候。   江声紧张到连呼吸的声音都放得克制了许多,热气打在顾清晖风衣的内衬上,他膝盖上被撑起来的单薄的面料上。   一阵阵羽毛般温热的酥麻反复呼在同一块地方。   顾清晖的手指交叉,大拇指在虎口用力摩挲,表情寡淡。   不知道是不是江声的错觉,还是楚漆的目光当真具备某种重量。江声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仍然分明感觉到他的目光在车内缓慢地逡巡,几乎要削掉他的一块头皮。   脑袋凉飕飕的,他小心地把风衣往上拽了下。   思绪快要打结,里面盘旋着许多问题。   给江声本就不多的酒意和困意都给吓清醒了。   顾清晖:“毕竟是自己的车,随意一些并不奇怪,不是吗?”   楚漆:“是吗?”   他轻笑了下。   他重复说:“是吗,声声。”   他的声音有些慵懒的冷静,似乎并没有多少愤怒或者暴戾的情绪。却仍然使得江声后背突兀地麻了一下,被他喊得鸡皮疙瘩都要窜起来。   啊?不是!!   他看到了?还是没有?不应该啊!江声的这个位置明明应该是视觉盲点……可是,可是。   啊。啊啊啊啊!怎么办!江声快想想怎么办!   现在的情况到底是什么呢。好问题,就是前任抓到他和前前前前前任乱搞嘛,都是前任了也不该分个先后彼此,但也许江声从小是被楚漆看着长大的——所以尽管同龄,尽管楚漆真的是毫无底线地在纵容他、也从来没有对他生气的时候,但他在江声这里仍然保留着一点点的威严。江声在楚漆面前,会是个有点坏但绝对不会像他对顾清晖那么坏的好孩子乖宝宝。   就像很久以前,江声被楚漆抓到偷偷学了抽烟的时候一样。   他被烟呛得咳嗽,狐朋狗友围着他笑,却在某一个瞬间突然安静。江声一掉头,看到楚漆阴暗角落里冷漠的脸,差点吓得把烟怼在自己脸上,堪称灵魂出窍。   和现在的情况有三分相似之处!   可是当时被楚漆抓到,江声是抱着他的手呜呜对不起错错下次再也不敢了……这样糊弄过去的。   现在却没办法这样解决。他已经躲起来了!解释为什么要躲,和解释为什么在顾清晖的车里完全是不一样的概念!   啊好熟悉。就像当初音综他和沈暮洵偷亲被撞到的时候,江声也在心里崩溃过为什么他的第一反应会是躲起来TT   他脑袋都要转冒烟,牙齿用力咬合,呼吸开始错乱,顾清晖的手放在他的头上轻轻拍了一下。   江声抓着他的手缓了缓,稍稍松了口气。   现在正面交锋的是顾清晖,他好歹也是个成熟的导演,演戏什么的很会嘛。总之、总之和他无关!   很会演戏的男人轻声说,“楚先生,我这里恐怕没有你想找的人。”   没错,就是这样。   他甚至还说,“或许,您想要进来检查一下?”   没错,就——嗯??   江声用力地掐住了顾清晖的腿!   我要鲨了你。   鲨了你!   没关系,他还有后手!   江声灵光一闪,掏出手机用此生最快的速度把亮度调低,找到了微信置顶严落白!   果不其然,严落白给他发的消息已经堪称刷屏。   江声忽略了上面几条,看到最新消息。   严落白:【语音电话[未接通]】   严落白:【真走了?】   呜呜。   他的后援,他的救兵,他最好的经纪人!   江声:【救救我】   江声:【握在停车场第五颗小叔后面的车里,,傍晚把楚漆带走……】   发出去之后江声才发现,在慌张和紧急中他手抖到打了好几个错字。   算了严落白可以意会就行!   严落白那边“正在输入中…”的图标反复闪烁,他沉默了很久。   好吧,也许不是很久,但江声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新消息弹出。   严落白:【江。声。】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江声心里却在咯噔。仿佛看到他,也听到他的声音,也仿佛看到严落白咬牙切齿、震耳欲聋,甩着策划案在桌上一拍,后背冒着熊熊烈火,眼镜像动漫角色那样闪烁着寒光,对他说:“你可真会给自己挖坑的,江声!”   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啊!!   被楚漆抓到他又要想怎么解释,又要端水!很辛苦的好不好!   江声吸气,热泪盈眶地埋头在顾清晖的膝盖上。   【你相信我】   【我发誓,我发毒誓,这绝对是最后一次!!!!】   真的,真的是。绝对是,肯定是! 第104章 好巧就好巧之   胸腔中的空气仿佛被抽离。严落白顿时涌上说不上来的烦躁, 呼吸急促起来。   消息弹出。   江声:【他在准备拉车门了啊啊啊啊!!】   那一点细微的声音本不该如此引人注目。但江声还是听到了,并因此汗毛竖起!他感觉自己是一只刺猬,现在浑身的刺都炸了起来。抱着手机疯狂给严落白消息轰炸,然而——   “稍等。”   顾清晖的声音。   江声抬起头, 虽然他被笼罩在风衣里什么都看不到。   男人的声音清雅冷静, 不疾不徐。   “我以为以你对江声的信任, 连开门核验都是一种污蔑。”   江声:“……”   好,好一个道德绑架。   你们做导演的心真脏。   寒风呼啸。   收到江声信息后短短的一瞬间, 大脑里盘旋的情绪飞逝过去。在自己做出判断和反应之前, 严落白已经迅速指示智能助手拨打了楚漆的电话号码。   车载音响舒缓的音乐还在继续, “嘟——嘟——”明明缓慢,却令人觉得在催命。他冷着脸一踩油门,掉头往江声指示的方向疾驰。   前窗的夜景在侧面划成流线。严落白无暇欣赏,他深吸一口气摘下眼镜,用力按了按眉心,再将眼镜架回去,一张苍白英挺的轮廓有了些压抑的紧绷。   电话很快被接通。   楚漆的声音响起:“严经纪?”   严落白:“……”   很好, 他根本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这一切都是江声闯的祸、惹的麻烦, 但为他善后、处理一切的却是他。这些从未被写进合同里。他在做职权之外的事情。   男人深刻的脸上被光影雕刻着,有些冰冷。   “是我, 楚漆先生。”他维持着漠然,彬彬有礼的声音,“关于我的艺人之后的行程规划,我有些事情需要和您商量。”   楚漆望着车窗里的顾清晖。   手指在车门把手上往下滑, 落到了光滑而冰冷的车门上, 仿佛能隔着厚重坚硬的钢铁感受到另一个人的体温和心跳。   “请讲。”   他知道江声在里面。   就在一门之隔躲着他。   或许是蜷缩着,或许捂着嘴, 或许忧虑着、担惊受怕。   他刚刚还和顾清晖做过亲昵的,他不可求、不可得的事情,因此心虚,无法面对他。   他知道,他全都知道。   拙劣的骗术,可笑的遮羞布,无处不在的,能够轻易被敏锐观察力捕捉到痕迹的存在感。他和江声相处许多年,如何能不发现。   楚漆垂下眼睛。睫毛在深邃的眼窝落下影子。骨节分明的手张开,手背的筋骨明显,拓印着错落的光影,指节触碰着。   酒后的混沌让他有些意识模糊。   冲动让他来到车前,理智告诉他要为江声保留体面。   江声想要的,他没有不给的。江声要隐瞒的,他不会有知道的。   楚漆一贯对江声毫无底线,但他偶尔也会不明白,为什么能给别人的,连分他一份都吝啬。   一点也不行。   是他哪里不够好,还是他做得太称职。   大脑在混沌中挤入尖锐的嗡鸣,恶毒的如同蛇类的言语几乎要从他的嘴角溢出。他尝到一些铁锈味,进而大脑开始恍惚。   江声。   啊,江声。   他的唇舌揉弄这个名字,牙齿在嚼这个名字,喉结滚动吞咽着这个名字。占有欲促使他冒进,爱却让他退让。   可这个熟悉的、漂亮的,被他放在匣子里珍藏的名字坠入腹中,回馈给他一片灼伤的痛意。他茫然,又不解,连这份疼痛都珍惜。脑海中只剩下这样单薄的情绪。可这样淡薄寡淡的情绪,竟然带来铺天盖地海啸般的巨痛。   *   严落白的大脑飞速运转,寻找一个他专门向楚漆致电的合理理由。   他深吸一口气,锐利的眼睛有了细小的痉挛。他像是个怨鬼一样在风里发出无声的咆哮,同时有尖锥般的悔恨扎进他的眼眶。   一边不解着。   他到底在操心什么?   他根本不该掺和进来。   楚漆对江声无底线的地步大家有目共睹。没有他参与又会怎样?被发现又会怎样?   难道被抓到惩罚的会是江声吗。他是什么不听话的小鬼头,和奸夫偷晴被抓所以要得到教训吗?   不过是两个前任而已,有什么“教训”的资格。   一边又自省着、嗤笑着、挖苦着。   江声到底为什么如此自信于严落白会为他解决所有麻烦。凭他们单薄的同居关系,勉强被拼凑在一起的合作关系?   拒绝其实很轻易,不过动动手指而已!   或者就这样干晾着,江声一定会吃到他三心二意的报应。   为什么总是被迫卷进江声给的烂摊子,他又是到底为什么在一边冷视鄙薄又一边言听计从。他只是出于公职需要才和他有所勾连,而绝非为虎作伥,掩耳盗铃,狼狈为奸的人。   但除去这些冠冕堂皇搪塞自己的说辞,也许是因为心里还有另外一道声音存在。   他是信任你,所以才向你袒露自己所有糟糕的一面。   连带他在楚漆这个多年朋友面前都有所回避的东西,全部都会诚实地在你面前展开。   唯有你见到真实的江声。他在你面前没有谎言,缺陷、恶劣、逃避,他不入流的弊病,脆弱又庸俗的浅薄情感,都无比诚挚。   严落白镜片后的眸光冷厉地瞥过了手机屏幕。   上面江声的对话框还亮着,不断弹出消息。   江声:【我好可怜】   江声:【我缩着不敢动】   江声:【我好像阴沟里的老鼠,发霉的一只蘑菇】   ……   江声:【再没有人来救我的话我一定会在这里烂掉。但还好有你!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呜呜!我将动用我高考后就生锈的脑子赞美你!】   好听的话,倒是只有这时候会说。   他冷视着,几乎要发出一声讥笑。   楚漆在电话那头重复道,“严经纪。”   “抱歉,我在听。”   疾风扬起严落白修剪利落的碎发,速度表盘上的指针却在极限范围内疯狂抖动着,他就要逼近江声指示的那个位置。   “我看过直播,”他说,“江声周末需要准备香水广告Vile的面试,您和他的会面需要调整时间,我提前确定一下。”   “没想到你特意打电话是为了通知我这件事。”楚漆顿了下,声音沙哑沉稳,“倒是没想到,你对我和声声见面的态度像是很积极。”   车辆疾驰着。   严落白极少开快车,这样的危险感伴随着肾上腺素飙升的刺激和惊险,但同时,他觉得楚漆的声音比风声更刺耳。   严落白很快看到了一道在车旁伫立的影子。他的手已经搭在车门的把手上。顾清晖坐在车里,目光远远眺望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严落白什么都来不及想。   他几乎隔着厚重的车门看到了江声蜷缩的影子。虚幻的却又如此真实,不应在意的却偏偏让他重视。   某种冲动促使他用力地踩下油门,再猛地刹车。   “嗤——”   惯性过强,轮胎在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巨响。   江声有点拿不准这个动静是不是严落白为他创造的机会!又能维持多久,是否吸引到楚漆的注意。   他想开门遁掉,轮胎剐过地面的巨响遮掩开门声是有可能的吧!   很急。因为江声无法判断之后还有没有时机——对待楚漆,江声当然很了解。他是一个顽固的人,除非他自己愿意退让,否则就是谁也无法攻讦的铜墙铁壁——但是开门去哪里呢?会不会被发现?感觉只会一咕噜滚下去窝在冬天依然青绿的灌木丛里,这下真成蘑菇了!还是很容易被发现的蘑菇,无所遁藏的蘑菇。   江声不是那么坏的人,但也确实没那么好。   他时常能意识到自己的坏。   但这很难改,因为他已经这样过了二十多年。   他得到的爱让他下意识地不去重视任何人的心情。就比如他接受顾清晖的吻的时候,就没有想过楚漆如果撞见会是怎样情绪,会不会伤心难过。   当然,也并不是完全不在乎。   他把自己放在最高位,喜欢享受别人给他快乐的感受。所以做事莽撞冲动,想一出是一出,不爱考虑后果,从来都是当时爽啦舒服了,后面面临一大堆待解的问题的时候才开始后悔。   留给江声纠结的时间并不多。   轮胎擦地的声音在逼近,江声在这样的冷天气感觉握着手机的手都在出汗。   *   如此惊人的动静自然很难忽视。严落白从前窗看到了楚漆回过头的脸,以及顿住的手。   那一瞬间,所有合乎理性的判断都随着惊心动魄的一场危险事故,变成了更加极端的想法。   前任自己不找上门,江声难道会自己去找他们吗?   他只不过是囿于怪异的平衡关系,毕竟一面是多年好友,一面是他学生时代的初恋,拒绝都会举步维艰,难道这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要真论起对错,绝非他有失偏颇,但错误更深的显然是另外两个。   严落白驱车直冲过去,坚硬的镜片后眼眸半眯。估算好距离之后,他打着方向盘猛地转向。   剧烈的风把他的头发吹散,黑色的轿车尾巴险之又险地和那辆车擦过。   手掌着方向盘过于用力,筋骨跳动着,血液沸腾上涌,手心一阵摩擦的痛意。   一种匪夷所思的可笑,让他胸腔的器官都变成干草。心脏还在剧烈跳动,起了一把足够将荒野燃烧起来的大火。   他不由得轻哂一声,却也不清楚到底在笑什么。   在车内停顿两秒平复心情,严落白推着眼镜闭了下眼眸,伸出手打开车门,迈步下车。   “楚先生?”他顺势挂断电话,语调公式化明显,死板到品不出半点人情滋味,“很高兴见到您。正好您在这里,帮大忙了。”   他的目光从顾清晖的身上带过,在车里展露的空间逡巡一下。   “我的轮胎似乎出现了问题。车里还有备用轮胎,不介意的话,能不能搭个手?”   ……最后一次。   严落白眼眸有些冰冷的暗沉,脸色不怎么好看。   他再帮江声最后一次。   之后再指望他来做这种荒谬的事,说这种低级的谎言,绝不可能了。 第105章 代了就代了之   脚步声在短暂停顿之后远去。   江声紧绷的心弦终松懈了一下。   现在确实是个好机会!   待在车里充满了不确定性。这样狭窄的地方, 只要有人开门江声根本无处可藏,还不如开门逃走!   他的手按在了门把手上。   “咔哒——”   顾清晖上调了车窗,手按在江声的手背上。   无论是严落白的声音,还是楚漆的声音, 又或者风声树叶曳响的声音, 全部都被隔绝在外。   江声愕然地回头, “怎么——”   “我有些难受。”   他搂着江声把他抱回坐垫上,江声感觉到他贴在后腰的手在痉挛, 在发烫。这种生理反应, 再高超的演技都难以作伪。似乎快感余韵还在他的躯体内回荡, 他落在江声身上的手力度很轻,但攥着真皮沙发的力度却相当重。   “再让我亲一下。”他说,“江先生。”   江声很有些震撼。   “我、啊???”他瞪着眼睛,手还不离不弃地拽着把手,“等!!等等!外面还有——”   话音未落,顾清晖打断他,“比起江先生离开车里带来的风险, 我有更好的提议。我的司机正在回来的路上, 最多五分钟。等他回来,江先生自然可以从当前的困境中脱离。”   江声思绪恍惚了一瞬。   对噢。   到时候直接开着车就跑了, 谁还管车里有没有人,有什么人。   他的吻细碎地落在江声的脖颈上。   “或者。”他轻声说。声线寡淡,像是刚融化后流淌的雪水,嘴唇却发热, 手指撬开江声的指缝, 死死抵住,“江先生也可以足够信任你的经纪人。”   江声总感觉他是很奇怪的人。冷血动物一样, 比起接吻,他似乎更钟情江声的体温。   顾清晖把脸埋在他的颈窝。手指张开最大限度地和他交缠紧握。但凡裸露的肌肤都要和江声紧贴。江声很明显地感觉到另一句躯体在升温。顾清晖偏过头,温热的、潮湿的、亢奋的,不受控制的呼吸一下下地钻进耳孔,热而痒,湿而潮,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被发现的恐惧像是一尾电鱼在他的脊柱狂拍,电流在躯体里狂窜。听到顾清晖压低之后显得艰涩而含糊的声音轻轻响起。   “江先生。”他的鼻梁骨戳在江声的耳旁,喷出的气息像是不懂规矩的大狗,再稳定的声线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显出嘶哑来,“你身上……”   好好闻。   这显得更加冒犯、失礼、暧昧的一句话被他噎在口中没能说出来。   很淡的味道。像是骨头里发出来,又被皮肉掩盖。闻闻找找的,一路下滑。需要紧紧相拥,把脸埋在他温热的皮肤上,才能闻到一点。因此亲密的距离,似乎能够得到额外的奖赏。他的吻还算克制,只是偶尔一点舌尖舔过,啧出轻微的水响。江声的背绷了起来,呼吸急促,额头渗出了汗水,牙齿紧咬嘴唇抿起来。   江声说话都有些费力。   “你……差不多行了。”   顾清晖很有礼貌地说,“好的。”   他轻声说,“麻烦再给我十秒钟。”   江声略低下头看他。总是一本正经、矜持冷淡的贵公子端着禁欲表情呼吸格外粗重,汗水从眉弓滑下,干净的黑发湿润。   一种很浓重的潮气,热得蒸腾上来。秩序感在崩坏,禁欲的神态出现了瑕疵。   江声很喜欢享受。   前提是,不在这样的情况下!   外面有人的情况下顾清晖到底为什么还能这样啊啊啊!   反正江声做不到!   口袋里的手机蓦地振动两下。   江声正想趁这个机会把手从顾清晖手底下抽开,却听到车窗被剧烈地敲击起来。   “砰砰砰!”   江声一个激灵,挣扎仰起头,看向漆黑的窗外。   严落白的目光透过车窗望着他。   一双凌厉的冷酷的,不近人情的眼眸被镜片遮挡。干净利落的黑色碎发在空中扬起,嘴角抿得很紧。   他们好像在隔着车窗对视。   尽管这其实只是江声单方面的对视而已,严落白从窗外是看不到他的。   可是他精准落到江声脸上的目光,那种冰冷的,阴沉压抑的审视,让江声有些恍惚和惊惧。   他在看。   他能看到吗?   江声脖颈扫着一片热气,现在和顾清晖的姿态实在说不上有多体面。   路灯的光模糊地落在江声脸上,心脏被提到嗓子眼。甚至能情绪感觉到血流一股股地涌动。   他两只手都被紧扣,胸膛起伏着,感觉车厢里的空气被挤走变得稀薄,呼吸不得不更加用力。他和严落白对视,头皮发麻,忍不住把自己像拧麻袋那样努力拧动着。   “顾清晖。”   他的声音哆嗦着,呼出来的气都艰难地带着颤。   顾清晖像是被猛地拽了一下项圈的狗似的停顿住。又不是傻子,当然能听出江声话音里的急切和恼怒。   炙热的空气在冷却中消散。   “砰砰砰!”   更加凶猛的敲击声似乎是一种再明显不过的警告。   顾清晖看了一眼窗外的人,松开手的时候,手指还在快感中有着战栗。那种酥麻劲儿似乎穿透皮肉烙烫在骨头里,短暂的接触,余韵却要很长才能消散。等品味过那种后劲,就会觉得空虚是一种难以忍受的惩罚。   他在江声凶恶的逼视里离开危险的暧昧的距离,保持一个绅士的尺度,慢慢把江声的纽扣扣好,凌乱的发丝打理整齐,抽出纸巾去擦拭他的嘴巴,下颌,沿着肩颈线条细致地扫过。   冰凉的触感隐约能够感知到手指温热的轮廓和弧度。几乎能隔着他的皮肤和血肉感知到他的心跳,滚烫地在手心起伏。   然后他降下了车窗。   一股冷风顿时灌入车内,顾清晖看到了自己在一旁待命的司机,然后才把视线挪到严落白的脸上。   江声的经纪人,顾清晖也见过好几次了。   硬朗深邃的面孔,鼻梁挺拔嘴唇削薄。但因为他身上的气息太过冷酷,很容易让人想到职场里雷厉风行不近人情的讨人厌魔鬼上司,因此很难让人察觉到他的长相。   不过……   顾清晖看到严落白的眼镜。   金丝边框。   [“下次戴一副眼镜吧?上次那副银框的就很好看。”]   顾清晖的手指在膝盖上搭叩了两下。   严落白始终看着江声。   江声扒着车窗小心往外看,声音还不敢放得很大声,“楚漆走了?”   严落白面无表情,薄唇里流露的言语却是带着控制不住的情绪,是怨气,是讥诮,又或者隐秘的藏在怒火中的妒忌?   “江声,你折磨人真的很有一套。”   “??我又怎么了!”   “亲爽了吗?”严落白目光凝沉地落在他的嘴唇上。江声嘴巴张着,在冬天的冷风里溢出一点白色的雾气,被他看了一眼,就有些心虚地抿起来。   “你们在车里亲,我在外面给你打发旧情人?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是你的看门狗,你世界里的npc,play里的一环?只知道在这种时候可怜兮兮地找我帮忙,别的时候给你发一百条消息都不见得你看一眼,回一条。”   江声手指头扣着车里的坐垫,硬着头皮咕哝:“……我看了的。”   再说了,真的要紧的话严落白早给他打电话了。信息错过一两条有什么的!   严落白盯着他的眼皮看。   一点薄红从眼窝洇开,抖动着。心虚极了的样子,竟然还说“我看了”。   他轻笑了声。   顾清晖蓦地开口,“这的确不是严经纪职权范围内的工作。江先生可以适当提薪,以资鼓励。”   严落白的目光隔着镜片看向他,目光中没什么情绪。他嘴角翘起,硬朗的脸上带着些公式化的笑意。   “嗯,还是顾先生明事理。”   一转头又看向江声。   “亲爽了就走。”严落白摘下眼镜,用力捏了两下鼻梁骨。失去遮掩的眼睛有着鹰隼般的锐利,带着疲倦,菲薄嘴唇里吐露的讥诮之意根本用不着掩盖,“没亲够的话,还要我再等等吗?今天的时间很充沛,够你们亲到天荒地老。”   江声头发都要一根根地炸起来,cpu被他一句话干烧了。   “不、不用麻烦了……”他尴尬到不敢抬眼睛。   严落白笑起来,“怎么算麻烦呢?江先生,您可是要给我另外的价钱,当然很合算。”   救命,也太阴阳怪气了。   江声拉了下门。没开。顾清晖用手机调了按键,才听到咔哒的声响。   顾清晖直视着严落白,“刚刚听到楚先生的电话,严经纪似乎有安排江声私人时间的权限。”   严落白帮江声拉开车门,眸光隔着镜片冰冷地看过来,薄唇弯起,声音沉稳,“顾先生有何贵干。”   顾清晖:“江先生这几天什么时候有空?我提前预约一下。”   江声:“呃呃呃……”   严落白推了下眼镜,和气地拒绝,“抱歉,江声暂时没有时间。”   江声:“呃呃呃呃呃——”   严落白眼珠一转,半眯着看向他,“vile香水面试、沈暮洵的音乐mv交流、demo选样、音轨调整。江声,你什么时候能意识到你真的很忙?”   江声:“呃!”   救命。   他不是想吃软饭来着吗,为什么会这么忙!这根本就不合理!这世界上的钱那么多,就不能白给他一大把吗?   顾清晖拾起掉在坐垫上的手套,“一点空闲也抽不出来么?我需要的时间并不算长。”   严落白的手放在了江声的肩膀上。顿时江声感觉自己是一杆秤,被压得把肩膀塌下来,“除了工作之外,江声也需要充足的休息。”   这所谓充足的休息,就是和严落白呆在一起。   “经纪人……”顾清晖表情寡淡,琥珀色的眼珠落着路灯的光。明明是富有生命力的颜色,却在顾清晖的身上显得尤其冷淡,“的确是一份好工作。”   严落白顿住,看了他两秒,然后拉扯起嘴角带出一点笑。   “当然。”他说。   严落白握着江声的肩膀带他转身,回到了自己的车上。   江声心虚装乖一声不吭,一眼就看到被放在副驾驶的小蛋糕。   他:“给我的?”   严落白在栓安全带,闻言稍顿,抬了下眼皮。   他想说不是,又觉得实在是拙劣的谎言。他想说是,又觉得不能让江声总这么得意。   但思绪左转右转,最后都没能得出一个中和的答案。   他冷着一张脸在思考,手搭在方向盘上攥紧,余光瞥到江声的手把蛋糕推到台面上去。   严落白看了一会儿,嘴唇抿了下,转过脸来。镜片后的一双眼睛锐利被削减,强干、精英,不容置喙感因略垂的睫毛而显出退让,只是仍透出些石膏像般不近人情的冷意。   “什么意思?”   江声:“送给你,做礼物。”   严落白要气笑了,“你拿我送你的东西送给我?这是什么礼物。江声规定的礼物?”   江声也刚把安全带拴好,勒进他白色的羽绒服里。他躺在靠垫上把座位往下放,羽绒服里面的扣子扣得规矩,只是隐约能看到一点雾一样的红顺着领口攀上他的耳际。   额角的发丝还有点湿,软塌塌地落在眉眼。   忽视这些无法不注意的小细节后,其实江声一双眼睛看他的时候眼尾翘着,总是很纯良的样子。恹恹的,没什么精力,也干不了什么坏事,谁看到他都觉得他温驯又清纯。很乖很好的孩子。   说话倒是气人。   前一秒还说要送他做礼物,后一秒就把蛋糕往自己这里挪,乌黑的眼珠望着他,“你不要吗?那正好我自己吃了。”   严落白可算明白了他的算计。   他说,“我要。”   他伸手把车载音箱打开。   上世纪的音乐飘荡起来,江声不确定是不是听到他一声冷笑。只是看过去的时候,瞥见严落白的脸上带着一种好整以暇的讥诮,“拿来。”   原以为能看到江声失望的表情,但江声眨眨眼,“你收下就不能再生我的气。”   两条路都给江声走死了。   严落白沉默一会儿,深呼一口气,手指有些发冷地在额角按了下,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像是不耐。   “我生气还是不生气对你来说很重要吗,值得拿一块蛋糕来贿赂我。”   他的身价还真高。   说完,又像是根本不需要听江声的答案,轻哂一声,“可以。”   却不料江声得寸进尺,攥着安全带说,“既然你都收下了,应该也不好意思吃独食吧?”   严落白看清他眼里的期待,手指在方向盘上点了点,面无表情地把视线前移。半晌,推了下眼镜,笑了声,“不,我挺好意思的。我这个人就是喜欢吃独食。最喜欢吃别人想要又吃不到的。”   江声:“……你又不喜欢蛋糕!”   严落白:“无所谓,能爽到。”   江声:“……”   失算!   *   严落白很久没有做梦。   上次做的梦境给他留下了十分夸张的心理阴影,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直视江声的眼睛,靠着连轴转的工作才勉强调理回来一点。   之所以这次能这么清晰地判断是一场梦,是因为这样的场景不久前就在严落白的眼皮子底下发生。   坐在车里的是他和江声。   顾清晖在门外狂拍门,砰砰砰,吵得要死。   严落白站在门外的时候,怒火高涨,怨气冲天,恨不得让这剧烈的声响打破他们之间所有奇怪的暧昧的氛围,也有着提醒的意思:外面有人,收敛着点。   只有坐在车里的时候,感受到江声的嘴角贴着他的下巴,手抓着他的衣服,一切感官被攫夺,眼睛只能看他、手只能感受他、只能闻到他的味道,这时候他才知道那样的声音是一种多令人恼火的打扰。   被打扰的恼火又凭空升起尖锐的快意。   现在并不是他和江声被关在了车里。   而是顾清晖被关在车外。 第106章 少爷就少爷之   无法思考, 也无法行动。   耳朵像是被灌满了起伏涌起的海水,推涌着某种情绪一点点攀登。   一开始是可以分清梦和现实的,后来严落白也觉得恍惚。   如果是梦,为什么江声说的话如此具体, 做的事如此清晰, 触感如此真切, 这没有道理。   “你在做什么?”   他声音有些不受控的沙哑。   “你不是问我有没有亲爽吗。”江声轻声说,“我在告诉你答案。”   严落白黑眸冷沉, 看着他, 喉结攒动了下。   “你这是什么表情。”   江声捏着他的嘴巴, 恶狠狠地眯起眼睛,“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被我亲还得排队!还敢对我摆脸色。”   严落白:“……江声,松手。”   “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讨厌了。还把我的蛋糕吃了,我只是嘴上谦让一下你都听不懂。”江声幽怨地盯着他,“严落白,你真不是人。”   严落白一愣, 深呼吸, “我只吃了一口,你说得为什么像我全都吃掉了一样。”   门外的敲窗声还在持续不断地响起。   江声完全没有理会他在说什么。   他用力一推把严落白推到玻璃窗上。严落白脑袋在冰冷的车窗砸了一下, 发出沉闷的声音。   严落白皱着眉毛捂住头,正想说话,抬头却感觉脸上蒙上阴影。   大腿一重,江声坐上来。   墨黑的头发, 弧线上翘的眼睛, 严落白熟悉至极的那种带点懒散的恹恹的,无辜不像装的。恶劣也不是装的。   严落白大脑嗡一下瞬间空白, 接触的位置在迅速升温。差点忘记该怎么呼吸。   他愕然地刚低下头,就被江声抓着头发扯着和他对视。一双乌黑如点漆似的黑眸,严落白几乎能在里面看清他自己的倒影。   他的手紧扣着真皮坐垫。   没觉得疼。   只是很热,好热,嗓子被沙漠的烈日灼烧,干得快冒烟。又像是被淹没在了岩浆里,感觉到身体的皮肤在被烫得剥落。   “严落白。”   江声在叫他的名字。   他的咬字很清晰,却很低,好像带着点责问、烦闷,抱怨。可这一切情绪的指向性,都是江声的亲昵。   严落白再硬的心肠也没办法无动于衷。   “……怎么了。”   江声脑袋抵着他的额头。   有些长的发丝,风一吹就扫到严落白的鼻梁。闻到一点洗发香波的味道,有些凉意,真实得叫人不敢置信。   江声说:“都是你的错。”   严落白的眼镜都被他说话的吐息呼出雾气挡了视线,他看不清江声的脸,反倒觉得安心许多,笑了声:“又是我的错。”   “是你自作主张打断了一切,给我添了好多麻烦。”江声说,“顾清晖可是我的初恋。初恋!干柴烈火死灰复燃破镜重圆,这都是很正常的,你懂不懂?”   严落白和他呼吸交织着,热度弥漫着缠绕着拖拽着,他说,“你要是真这么在乎他,一开始怎么会连他的名字都记不起来?”   他又说,“你如果真的这么在乎他,现在为什么要把他关在外面,在车里和我亲在一起。”   严落白转头看了眼窗外。   原来这就是顾清晖的视角。他当时望着他,是否充满快感。   他还说,“你根本不在乎,是不是。其实是顾清晖,是楚熄,是萧意还是沈暮洵,你都可以接受。只要长了一张好脸,够听话够忍让够干净够恋爱脑,愿意给你玩不要你付出代价,被勾引一下就上当。三分钟热度,玩腻了就扔掉。”   江声歪了下头,轻笑起来,“那你又在在乎什么?”   严落白一怔。   “我都没问你,你在和顾清晖吵什么架?”江声脑袋偏了偏,凑低一点,“什么意思,严落白,你有什么资格和他吵架、摆出一副优胜者姿态。你算什么,又怎么觉得自己可以和他做比较。你觉得你很了解我们,很了解我?”   严落白:“……我——”   江声嘴角勾起。   温热的吻落在他的脸上。严落白的眼皮抖动起来。   “不过没关系,我不生你的气。”江声的手在玩他的头发,轻飘飘的力度,引导着酥麻的电流,“你是我的经纪人、我的朋友啊。”   他的声音诚恳又温驯。   从江声口里说出来的怎么会有假话,他乖巧诚实,懂事又温柔。   “顾清晖是独一无二的初恋,可你也是独一无二的经纪人。”   “我们一起住了那么久,没有比你更了解我的人了。顾清晖算什么?不过如此而已,严落白,你才是更重要的那个。我为了你,连我哥都拒绝掉啦。”   严落白无法抵抗地感到颤栗,清晰的思路被打断,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只感受到江声的呼吸,只听到江声的声音。   “你看,我对你很好,但你却对我很糟糕。这世界上怎么能存在这样不公平的待遇?”   “所以,你要补偿我啊,严落白。”   江声的声音放得好轻,黑色的眼睛望着他,“我总不可能什么都没有,这样真的好亏,好可怜。”   严落白的手背暴着青筋,骨头几乎要从皮肤里凸显出来。   无理的要求。   他应该拒绝他的。   江声是怎样一个人他最清楚不过。他手里掌握着江声所有的资料,对江声的信息和过往了如指掌。   他喜欢谈恋爱。只是因为喜欢被别人满足欲望和爱意。一个未被驯养甚至一直以来都习惯骑在别人头上的人,和他坠入爱河绝对没有好的下场。   独善其身的是江声,清醒站在高处俯瞰他们沉迷堕落的人是江声,总是做出自我的决定而丝毫不考虑别人想法的人也是江声。   可是落在江声肩膀上的手失去力气。   僵硬地。默许的。   “我要……”他的声音嘶哑,“怎么做。”   江声的手指很清瘦。   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扣子上,指腹感受他的温度和轮廓。   窗外的叩击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的。严落白把他放倒在椅子上,跪伏下来,去解开他的扣子。   “你和顾清晖在车里也是这样吗?”   他问。   江声却没有回答他。   因为这是严落白自己不清楚的答案。   严落白有些头晕眼花。   他俯下身,嘴唇印在江声的胸口。   把他的大腿架在肩膀上。手抓着江声的腿,闻到一点让他意乱情迷的味道。鼻梁在大腿内侧蹭了下,严落白低下头。   江声的抚慰和温柔褪去,像是药丸被舔化了糖衣。他哼笑着冷视他,嘲笑他的屈从退让和欲望。   “哼,严落白,不过如此。”   严落白戴着眼镜看着他那里,很快有了雾气。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想象可以这么具体。   他的手捏住镜腿,头一偏,冷静地摘下眼镜折叠起来,放到一边。   一种怪异的火腾腾燃烧着。   “你最好维持你的体面,直到最后一刻,还能这么跟我说‘不过如此’。”   江声盯着他,眯着眼,“少这么跟我吆五喝六。”   这种语气和江声太像。   他说话的态度,语序,也好像。   一个巴掌一颗枣,让人失望又叫人兴奋,甜蜜的时候叫人昏头,哪怕给人的恶劣对待都是一种可以品味的特殊。实在太像真正的江声,而不仅仅是他欲望和梦境的投影。   像到严落白快要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严落白低下头。   他的嘴唇很凉,口腔温热,因此感觉到江声轻微的颤动。他按住了江声的背,很快听到了一些,他从没有具体地听到过,但能够想象的,摇晃的,细碎的,压抑着的细小呜咽的声音,和他的名字搅和在一起。   真的是。   很……   “严落白。”   严落白恍惚地轻声说,“嗯。”   “严落白!”   肩膀被抓着。剧烈的摇动。   严落白睁开眼睛,看到江声猛烈摇晃他的肩膀,一张脸上满是焦急,和他对视后松了口气,“你怎么都叫不醒,我还以为你生病了!”   一些带着热的画面扑在眼前。   严落白控制不住地心跳停滞了一拍,下意识地转过头躲开了江声的视线。   脑海中的画面挥之不去。   总觉得脸上都还有温度残留。   严落白从床头摸过眼镜架在鼻梁上,深吸一口气,目光浅淡地看向他。   没关系,只是做了一场艺人的春梦而已。   等他去洗个澡,很快又会回到平时的关系。   很正常的,做梦而已,谁不会做梦呢?   可是,已经是第二次了。   第一次做这种梦的时候,他的惊慌和恐惧容不得他想太多。   可是这一次,严落白几乎瞬间就察觉到了那些细微的心理变化。   惊慌,恐惧,不可思议。还带一点罪恶感与好奇。   江声的嘴唇亲起来是一种什么感觉。   他真的是那种颜色那种味道吗?   江声凑过来,“你真生病了?”   严落白的腿僵硬地支起,手轻按住推开他的肩膀,用艰涩的口吻说,“离我远点。”   江声稍微退远一点,很难过似的。   严落白一愣,开口,“我没……”   江声:“你生病了我岂不是只能点外卖。”   严落白面无表情地抓紧了手里的床单,僵了下,按了下额头垂头,口吻古怪,“你只关心这个?”   江声:“不啊。”   严落白:“……”   江声:“我还关心今天的行程是不是可以不用走了。”   “……”   “当然,最关心的还是你!”江声握着他的手,表情有两分殷切。   他的手很暖和。清瘦,手心很软,都没长什么茧子。   严落白感觉被碰到的地方在发烫,瞥着他,又皱着眉无所适从地收回视线,把手抽出来,声音发冷,“又在做什么打算?”   江声:“我……”   严落白感受着他的犹豫。   是要去见顾清晖?沈暮洵?楚漆或者楚熄还是……   江声:“……早上想吃鱼片粥。”   俗话说,人总是擅长调和的。   如果江声一开始就这么说,严落白绝对会太麻烦。可是也许心里的心绪太多太杂,他隐隐排斥的那个答案没有从江声口中说出来,他的第一反应就是……   鱼片粥而已!   很好,严落白庆幸自己的适应能力很强,现在他已经把那个可憎的梦境忘得一干二净,可以用常规的语气和态度,平静地和江声说话。   “出去。”严落白说,“你要和我保持距离。已经搬家了,不再是以前哪样拮据的环境。我没有睡在客厅,我是睡在我自己的房间!江声,你进来要敲门。”   江声:“我敲了,我敲了一百遍,你都没听到!”   严落白:“怎么可——”   江声说。   “我听到你喊我的名字了。”他说,“所以才进来的。”   严落白话音戛然而止。   一些画面三度闪回。   江声抓着他头发的触感都还清晰,他的热度,夹着他脸挤着的力度。哼哼着从喉咙里喊他名字的声音。   一下子……全部反刍回来。   严落白冰冷硬朗的脸上表情涣散。   他真的会那样吗。   是那样的温度那种声音吗。   清早还有些凌乱、不似平时打理干净的头发拂在眉间。   严落白胸口剧烈起伏两下,模痛苦地摘下眼镜,按住了鼻梁骨,声音有些喑哑,“出去。”   江声:“嗯?”   “鱼片粥,我知道了。”他坐立不安地深呼吸,胸膛起伏了下,心脏越发强劲急促地跳动着,快要从胸膛窜出来似的,“现在,你出去,等着就可以。”   *   江明潮给他们换的新房子相当明亮。除了严落白的通勤时间变长之外没有任何缺点。   阳光透过落地窗撒下来,绿植摇曳着。   严落白正在喋喋不休。   “今天沈暮洵工作室预约了你的行程,在上午会面,时长三个小时。”   “明天是vile的面试,香水的小样我放在你房间里,自己试一下找找感觉。这次的面试据说是演绎形式,你别太有压力。”   “运动会综艺客串在后天,给你报的项目不怎么累。就当去玩一下,认识新朋友。”   “我要两个煎蛋。”江声按着桌子乖乖点头,左耳进右耳出,和他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他黑色头发扎起一个小揪,支使他,“煎焦一点,但不能太焦。”   灶台放着两个锅。   一锅咕噜噜地炖着鱼片粥,冒着白泡,鲜香的味道扑鼻而来。   另一只锅正在滋滋地煎蛋。   做饭的时候严落白偶尔会把眼镜摘下来。因为做饭难免会溅起小油点,落到镜片上会有些油腻的不适感。   他面无表情地颠锅,一枚漂亮完整的煎蛋重新砸回锅里,说,“不做饭也不洗碗的人没资格提太多要求。我做什么,你就吃什么,懂吗?”   江声:“不懂。我要吃焦焦的。”   “因为这个世界不是围着你转,不可能事事都如你心意。”严落白把蛋夹到盘子里。   江声探头看了一眼。   很完美很漂亮的蛋,边沿焦焦的。   江声觉得这就是很合他心意的!   他抬起头,“我觉得——”   严落白夹着一片鱼伸筷子过来,江声愣了下,奇怪地看他一眼,但还是下意识张开嘴。   经纪人垂着眼,看他的嘴唇,牙齿,还有安分的舌头。只是短暂地一瞬间,江声闭上嘴嚼了两下,“好吃。但是有点咸。”   他似乎没有半点无所适从的意味,歪着脑袋,小揪上的发尾扫在后颈,后靠在大理石的台面上感慨,“但我会感恩每一条不长小刺的鱼!”   “吃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严落白松开手,锐利的凤眼半眯起,不知道想起什么,竟然笑了下,才说,“难伺候的少爷命。”   江声这辈子没见过这种人,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看他,“你自己喂我的!现在还说我难伺候?”   严落白:“我不是说这个……”   他顿了顿,头疼地捂住头。   不。   只是一个梦而已。   别太在意。 第107章 纠结就纠结之   严落白走路总是很快。   在江明潮身边的时候, 所有的人都清楚严落白雷厉风行、精干强悍的风格。   他是江明潮的左膀右臂,有出色的个人能力,冷漠、忠诚、果决。从不浪费一分一秒的有效时间,是一个理性到类似机器的存在, 人生的价值仿佛就是工作, 高强度高精度的工作。   欣赏美景, 享受美食,情欲爱意, 对他而言都没有“价值”。   此刻, 严落白和江声新居的地下车库, 潮湿带着淡霉味的冷风卷过严落白的头发。   他身材挺拔修长,在地面拖出很长的影子,步伐却算不上快,刚好和他身边的青年拼凑起同样的步调。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低头看着手机,镜片上有着日常安排的反光。   “和沈暮洵工作室预约的时间在上午九点,十二点钟结束, ”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稍微偏了下, 眼眸印在镜片后,在昏暗的光影里看向江声, 似乎嗤笑了一声,“三个小时,足够发生很多事情。”   声音在空旷的车库回响。   面对自己的本职工作,处理正常的工作行程时竟然会觉得抗拒。   比如, 竟然在送江声去见他的前男友, 严落白感觉到一种无法被具体形容和描述的烦躁渗透了他。   江声两手插兜,其实很明白严落白的意思。   三个小时, 足够发生很多事情。   ——但你最好不要让它们发生!   江声乖乖地点头,黑发有些长,随着动作晃动开,一张漂亮的脸上有着明朗的笃定。江声握拳:“你放心!”   严落白:“……”   对谁放心?   江声?   哈,那还不如相信沈暮洵真的什么都不会做。   男人刻薄而冷漠的视线隔着镜片和江声对上,那双眼干净清澈,像是溪流下的黑曜石。睫毛很长,在眼睑下落着影子。   严落白嘴唇张合着,顿了顿。   很难对江声说一些严厉的话,他毕竟用这么信任而无害的目光望着别人。   算了。   毕竟年纪还小,又向来被人惯着,爱玩也是正常的,好歹找的也是恋爱脑前任而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男模,已经很不错了。   大不了有他来善后,怎么说也出不了乱子。   尽管这么想,严落白还是忍不住拧起眉毛,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排斥。   当然,一切都没有发生是最好的。   正好走到车跟前。   “滴滴”两声响起,江声拉开车门钻进去,回过头,却发现严落白伫立在了原地,一双锐利凤眼紧盯着车后座,表情有些冷硬的僵意。   江声奇怪地探头往后面看了眼。   什么都没有啊。   “你该不会真的不舒服吧?”   江声想了想,还是体谅了一下自己全年无休,还会在危机时刻飙车救他于水火之中的贴心经纪人。   “去见沈暮洵而已,我一个人可——”   “我只是在思考。”   严落白打断他的话。   男人冷硬的脸上有两分迟疑和烦躁,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江声梦里的样子。   他脸上带着细微的笑。   仿佛在讽刺他毫不挣扎的沦陷,批判他自以为是的理智,又或许带着看穿梦境现实的一种刻薄。   可是这样的笑和他那种表情交相辉映,只会让严落白无法呼吸。   黑色的头发黏连在脸上,脸颊洇着红。视线恍惚,明亮的桃花眼半眯起,摇着细碎的微光。   像一朵盛开到快糜烂的花,漂亮,混乱,湿漉漉的,狼狈的。再坏都是理所当然,恶劣也是顺理成章。   严落白顿了顿,手背青筋绷起,眼皮无法控制地痉挛两下,深吸一口气。   一个梦而已,笑死,没什么好在意的。   他这样想着,阴沉着脸调整好心情,冷漠地按下了门把手。   他拉开门,目光却在一瞬间忍不住看向了后座的位置。   明明什么都没发生过,却又总觉得存在痕迹。明明是无法正视的一切,象征他理智的颠覆情思的沦陷,甚至还裹挟着肮脏亢奋的觊觎。   可是,还是忍不住去看。   去寻找不该存在的痕迹。   去在现实中寻找梦的留影。   是否也是一种隐晦的阴暗的期盼,意味着他的确期待被江声那样对待。   严落白坐进车里,手指按上眉心深呼吸,锐利的目光有些涣散。   太荒谬了。不可理喻。   够了,放下这一切,平常心对待这辆车,这个江声,这一切。   严落白拉上安全带,面无表情地关上门,发动引擎。   眼镜开始随着车内外温差漫起白雾。   他摘下眼镜拧起眉头烦躁地擦拭,蓦地恍惚了下,昨天的梦里,他低下头的时候眼镜也……   严落白瞳孔瞬间收缩颤动起来,他猛地抽开手,眼镜砸到了地上。   他眼皮不受控地痉挛两下,心脏的跳动错乱失序。   严落白深呼吸,绷着侧脸低下头,摸索着寻找眼镜。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他之前捡到了眼镜,手指和他轻轻擦过。   严落白的手微不可查地轻颤一下。   江声把眼镜放在他手里,顺便端详了一下他的脸。   严落白的眉眼极为锐利,在摘下眼镜之后更为瞩目。长眉阔目挺鼻,英俊深邃的长相。几缕发丝垂落扫着眉弓,那种冷冽的,不容置喙的气场也因为他缭乱的呼吸有了裂痕。   他看着江声。   江声也看着他。   暖风运转着,呼呼的声音细微。除此之外,就是江声的指甲轻轻叩在手机屏幕上的轻响。   “发生什么了?”江声歪了下头,眼睛眨了下,眉毛也皱起来,“你今天怎么回事,怪怪的。”   严落白瞬间抿直唇线,把眼镜擦拭后架上鼻梁。   “没有。”他回答。   ……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是某种意料之外的冲动,又或者某种后遗症,挤开他的喉咙攘开他的唇齿,他几乎有一瞬间想说——   “我梦到你了。”   严落百没有张开嘴,他没有说话。   他僵硬地转过头。   是江声的手机,里面播放着楚熄的声音。   “我昨天梦到你了嫂子。”   “我哥不会知道吧。哥也会梦到你吗,还是只有我会做这种梦啊。”   江声吓得头发都要支楞起来,手忙脚乱中手机差点要从手里飞出去。   严落白礼尚往来,帮他接住。   江声瞪大眼睛:“我……”   手机在严落白手里微震,年轻男生的声音清朗,委屈巴巴可怜得要命。   “唉,我昨天刚被我哥打了。真搞不懂,哥喜欢你,我也喜欢你,我们三个才应该是一家人,打我干什么。太不讲道理了。今天打我,明天就该打你了,嫂子我就不会对你这么凶。”   “嫂子,马上过年了,什么时候能轮到我啊。”   江声沉默很久。   空气中一片寂静。   江声趁机把手机抢回来。一时间坐立难安、如芒刺背,不由得像个小学生似的并腿按着膝盖乖乖坐好,揉了揉头发,哈哈笑了两声,欲盖弥彰般眼睛乱眨:“好奇怪!刚刚怎么听到有人说话啊。”   严落白盯着他看了两秒,从喉咙里挤出一声轻笑。 第108章 赴约就赴约之   早晨的阳光没什么温度, 和严落白的话一样冰冷。   “江声。”他笑了声,念江声的名字,讥诮的意味藏在平稳声线底下,“你看我像是聋子还是傻子?”   江声接受现实, 像死鱼一样被安全带按在座位上不动弹, 半晌才发出挣扎的声音, “是你的错,你就不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吗?”   严落白把车开出地下车库, 按下车门锁的时候顺带瞥了他一眼。   “你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还需要我装听不到?”严落白说, “这幅表情做什么?我能对你怎么样。你不觉得始终都是你在作威作福,骑在我的头上吗。”   江声选择性跳过他后面的话,毕竟那是根本没有发生的事情,纯属造谣诬告。   “我什么表情?”   他觉得奇怪,靠在车窗上扭头,往后视镜望了一眼。   镜子里的江声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眼尾勾扬起来的弧线无精打采, 好像恹恹的带着股苦味。   好吧, 原来是这样的。   江声眨了下眼睛,虚弱辩解:“但是我真的没有在玩奇怪的play。”   “行了。我对你的那些私人关系不感兴趣。”   工作和私人感情如果分不开, 才是真的麻烦。   人天生就是矛盾体,知道有些事情会带来麻烦,却仍然留有一线期待。   严落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然而想象中的平静没有到来,只是更加浓烈的烦躁感涌动, 海浪一般裹挟他的思绪。他声音都下意识放得柔和些, 又被意识到这一点的自己强行矫正。   “你只需要确保不要给我增添额外的工作量,我就谢天谢地了。”   江声:“……你的要求原来这么低, 我真是对不起你。”   严落白一张冷峻的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眉压着眼,被镜片遮挡的目光有些沉郁。   他补充说,“及时报备。”   “哦哦。”江声回答。   车辆行驶着,街边的树还残存一些绿影,从严落白的镜片上反射着晃过,江声看不清他的眼睛。   除了恋爱关系要交报备之外,超出范围的发展,严落白也需要简单知悉。   江声有过几段恋情,严落白都清楚,夜不归宿是做了什么,严落白都知道,他必须了解江声身上发生的一切。   因为一旦被人拍到,媒体为博热度的肆意渲染很可能让江声落入不妙的境地。这样的情形无论是严落白还是江明潮都不能接受。所以在工作的一开始,严落白就因为清楚江声是个麻烦精,而对他提出要求。   恋爱可以,但是要报备。   可以去和别人玩,但是严落白必须知道时间地点人物。   他觉得讥诮,但很难说清心中的讽刺是对着自己还是旁人。   他觉得荒谬,但又不知道这样荒谬的成因来源于什么。   他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改变,却不知道源头从哪天起。   严落白开着车,听江声手里的手机嗡嗡乱震,随口说,“楚熄的消息?”   江声:“……”   严落白扯了下嘴角,“不错,正好马上新年了,见家长的好时候。”   江声抱着胳膊,很悚然的样子,“不不不,这是什么地狱笑话吗?”   严落白镜片下的睫毛翕动一下。   可能到时候江声不仅要面对楚家的伯父伯母,还要和楚漆楚熄直白地面对面。对着隐藏在喜气洋洋氛围底下的暗潮汹涌,冷汗涔涔憋着表情谁都不敢看。   既不敢说自己和楚漆交往过,又不敢说自己和楚熄之间不清楚,只能在被伯父伯母要求他们一起玩的时候苦哈哈地点头,挪脚的步伐会像乌龟。   严落白:“你不想?我看你挺乐在其中。”   怎么可能!!   江声的脑袋嗑在玻璃窗上,“算了吧。”   听到江声否定的瞬间,严落白看他一眼。   青年沐浴在阳光下的五官昳丽精致,眼角眉梢都是柔软的,乌黑的头发飞散着。无害又极有温度的皮囊,却在风里间或拂面的发丝底下,呈现出一种流逝的漠然感。   他的手指触到玻璃上,冰冷的触感让他眉眼皱了下。   那种淡泊的平静陡然掀起波澜,又变得富有生命力、灿烂起来。江声的手指在玻璃窗上点点敲敲。   他真的是那种瞻前不顾后的性格,只知道怎么开始一段关系,却不清楚要怎么结束。   准确来说不是江声不肯结束,而是有人不肯。又刚刚好聚在一个综艺里,再怎么躲避,过几天总要见面。   江声已经想好了,等综艺拍完他就火速出国!大家又不是什么游手好闲的二世祖,哪有那么多时间来找他?   他的眼睛看着窗外飞速流逝的热闹街景。   顾清晖向他提议S国,但江声其实想去更远点的地方,远到谁都找不到他,伸不出这么长的手来管着他。没钱就流浪卖艺,反正这么大人又饿不死。饿死了就算了,毕竟江声是一个很擅长释然的人。   江声低头看手机,上面还是楚熄给他发来的消息。   略过一连串嫂子文学的撒泼,江声看到他最后的一段消息。   【下次真的不敢了!哥哥别生我气。是你有东西忘在我这里了……需要我送过来吗,还是你来拿[图片]】   江声看到图片,想起这是萧意的礼物,从星空馆拿回来拆了一半然后忘记继续的那个。   江声犹豫了下。   要让楚熄来沈暮洵工作室找他吗?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江声顿时有一种危险的预感。   沈暮洵、萧意的礼物、楚熄,这三个凑到一起好像很可怕的样子!   这两个人脾气都算不上好,嘴皮子又厉害,到时候要是打起来,江声都不知道该去先拉谁。   江声急忙回复:【过几天我自己来拿!】   *   江声下车的时候把眼镜口罩都糊到脸上,不止如此,还穿上了严落白放在车里备用的长款羽绒服。   严落白审视着他的打扮,伸手把他的帽檐再往上抬了下。   江声赶紧捂住帽子:“再抬我的脸就露出来了!被拍到来沈暮洵工作室又要在热搜挂一天。”   “你要是真想和他分得这么清楚,当初就不该答应和他分歌。”   严落白带着他往前走,按下电梯键位才从镜子里看他。他蹙了下眉毛,一种不适的尖锐感顺着血液蜿蜒到四肢百骸。   “算了。新歌预热炒cp是正常的,听他的歌的人越多,你分到的钱就越多。顶流歌手给你当苦力,这不好吗?”   比起江声能从中牟取的名利,沈暮洵的恋爱脑程度让人叹为观止。他和江声的付出与收获并不对等,他能从中收获到的东西或许不少,但对他而言最有价值的却是和江声的捆绑。   他就是要以后别人提到沈暮洵会想到江声的名字,他要自己和江声在歌坛留下名字。他要让江声无法兑现的承诺换种方式履行,他要做到自己梦想的最后一步。   电梯的门打开。   江声抬头去看这个工作室,却在第一眼看到靠在墙角的影子。   沈暮洵指间夹着根未点燃的烟,有一搭没一搭地捏攥着,俊美无俦的眉眼落入阴影里,仍能感觉到他的注视。   江声还在想要不要和他打招呼,沈暮洵就已经走上前。   他耳垂上的红宝石耳钉掩藏在发间闪烁着,视线在严落白身上定了两秒,蓦地笑了声,表情似笑非笑,“严落白。你没有其他的事情要处理了?我以为像你们这样的经纪人应该日理万机才对。”   严落白颔首推眼镜,“客气了,毕竟现在手里只有江声这一个艺人。”   正巧楚熄的消息又发过来,江声低下头。   楚熄:【链接→[万人还愿超级神!转!转发这个微博,你喜欢的人和你一起过圣诞!过新年!过情人节!]】   江声:【?】   下一秒,信息飞快弹出。   楚熄:【答应的话请发问号】   江声很难不怀疑他是早就打好字等在了这里,就等他一个问号发出来迅速跟上。   楚熄:【[捂嘴]天啊,哥哥你怎么知道我要发这句话】   江声:【……】   你觉得呢。   聊天间隙,他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两个人。   “你现在还和江声住在一起?”沈暮洵半眯着眼睛,一双漆黑的桃花眼裹挟刀锋般的凌厉,“气色不错,过得很舒服?”   江声再扭头去看严落白。   他那张相当端正的脸上带着文质彬彬的冰冷表情,像是没能触发问答模式的智能AI,“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算了,没吵起来就好,江声继续低头。   楚熄:【没关系的哥哥,你有别的约会也可以先去,我很好哄的,也不想让你为难。毕竟和哥哥约会的人生已经相对成功,我又怎么敢要求哥的全心全意】   江声盯着这句话看了半天。   好小众的文字,和中文好像啊。   他回复:【圣诞节还不知道有没有空,我这周都有点忙忙的】   肩膀忽然被碰了下,江声茫然地抬头,   “好了,外面冷。”严落白的手搭在江声的肩膀,“我的艺人身体不好,再吹下去就要感冒了。”   不知道满足的人真是厚颜无耻、无可救药。   自己自觉点退场皆大欢喜,现在还要让江声为他头疼,这也能叫爱吗?   说到底就是求不得的执念。   另一边的肩膀也蓦地被搭住。   沈暮洵手里捏着皱巴巴的烟条,指腹间飘来一股很清浅的葡萄味,江声下意识回头看了看他。   肩膀被不轻不重地按了下。   沈暮洵显然已经耐心告罄,声音冷了几度,显得冷沉,“严落白,你送他到这差不多了,你只是经纪人,不是天天围着江声转的蠢鸟。我的工作室,我有分寸。用不着你跟。”   他手指敲了敲江声的肩膀,俯下身凑近一点,头发和江声的交织,呼吸拂在江声的耳廓。   “你的眼光越来越糟糕了。这样的货色现在也能接受吗?”话音有两分刻薄。   江声:“不——”   “我很想你。”沈暮洵轻声说,睫毛连着泪痣一并颤动着,无可挑剔的脸上带着积郁,让他的表情显出阴暗来。   “我等今天,已经等了很久。别让他跟过来,好不好?”   另一边肩膀——被严落白掐着的那边猛地一重!   江声呼吸一滞,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我、我——”   “何苦在我面前做这幅姿态,是觉得我也有有什么威胁吗?沈先生还是对自己有些自信的好。”   严落白后知后觉自己用劲过重,轻轻揉按了一下。   他一张脸冷峻,眼镜削弱他目光的锐利感,“我可以不管你们做什么。只有一个要求,沈暮洵,别再给江声添麻烦。”   “你本来就没有资格管我们做什么。”沈暮洵抬起头,凝沉的黑眸里有火星迸发,嘴角扯开露出一抹冷笑,“我添的麻烦我自己会处理。”   严落白镜片后的目光垂下,盯着江声的侧脸看了两秒。   他的脸被遮挡住,所以严落白伸出手指勾了下他的墨镜,去和那双让他让他心烦又让他茫然的黑色眼睛对视。   江声有些茫然地眨了下眼,漆黑的桃花眼眼尾勾翘起,望着他的时候眼里只有他的影子。   严落白松开手,“去玩吧。”   他这么说着。   江声立刻被沈暮洵拉到他那边去,回过头看严落白。男人身形挺拔而高大,一张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讥诮。   “不管发生什么都有我给你保底,一通电话就能让我给你鞍前马后。江声,你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 第109章 暗示就暗示之   “我们这边的推广预算是……”   “营销策略如下……”   一系列让人头疼的字眼让江声晕字的臭毛病都要犯了。他严肃地把两只手拱起顶着额头, 让自己尽量像是一个沉思的决策者。   这一招他已经很熟练。在高中的时候,偏科严重的他最擅长当着数学和物理老师的面打瞌睡,哪怕地震了身子都不会摇晃一下,道行很深!   窗明几净, 阳光从窗外投射进来, 落在桌面上倾泻, 阴影的线条攀爬流泻到江声的手边。   沈暮洵的目光在他的手上顿了下,敲了敲桌面:“别睡了, 起来。”   江声条件反射地从拱起来的手背抬起一点眼睛, 认真道, “嗯嗯。你说,我在听。”   沈暮洵看了他一眼,停顿两秒,眉眼扬了下,然后盯着江声的表情继续说一些天书。   江声:“……”   好痛苦。   好狰狞。   好了,没事的江声,这是在赚钱, 上上课怎么了?要知道你可是一点力都没出, 等歌曲发行就能白赚版权钱!   都……都这样了,听他多说两句是白嫖怪应得的!没有人可以躺着赚钱的, 除非他是小白脸!   ……   但是话又说回来,江声,为什么你就不能当小白脸呢!   江声脸上的放空有些太明显,那种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表情实在昭然若揭。   沈暮洵有点想笑, 也确实笑出来了。   也许是阳光太合适, 也许是空气中的香薰味道很好闻,又或者是只是需要和江声单独待在一起, 他就会觉得十分愉快。   这样轻快的心情来得不算突然,在短短一瞬间扫清了所有阴霾。   他在江声来之前所有的纠结徘徊、不安忐忑,在江声来之后和严落白对峙的嫉妒不甘、自疑的痛苦和怨憎,那些情意与恨意带来的绵长后劲,只是因为和江声短短相处了十分钟不到,就如同雪霁云销一般放晴。   真好,真好啊。   这是很好的止痛针剂,甚至带来一种飘在云端的虚幻感。   如果可以不必疼痛,谁会愿意经受折磨。这一切的发生、前后的转变,经受痛苦而后带来平静的温暖的安抚,甚至能轻易让人上瘾。   沈暮洵摩挲着手里的文件,粗糙的质感冰冷地反馈在指腹,让他产生一种尖锐的茫然来。   不明白。江声对他来说,到底要被附加一个怎样的定义?   但现在,他已经不愿意浪费时间去思考。   困在他心里的疑问太多,催生的情绪,那些刻薄的评价,那些阴暗、狠毒的占有欲,那些软弱的、残缺的,抱憾的窘境。   沈暮洵已经数不清。   窗边的绿植被阳光照下晃动的投影。窗户大开,微风习习。一切都很好。   沈暮洵看江声因为抵着手背而睡得翘起来的睫毛和头发,嘴角不禁扯开一点弧度,“和我待在一起很无聊吗?”   江声的工作态度很端正,诚恳但干巴巴地道,“哈哈。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不是和沈暮洵呆在一起无聊。哪怕是他提着刀对他念这些他也会觉得想睡觉啊!   多动症要犯了,好崩溃。   沈暮洵嗤笑一声,推着椅子站起来,“走吧。”   江声脸上有些迷惘,却下意识地按着桌面起身跟上去,嘴里慢半拍地在问,“什么,去哪里?做什么?”   他一跟上去,沈暮洵就放慢了脚步。   江声看到他喉结上的伤口,用近肤色的创口贴贴了起来。前三个问题还没有得到回答,注意力就被轻易转移,忍不住说,“这个怎么还没有好?”   他当时咬得哪有这么重?   沈暮洵往前走,打开门。被隔音棉垫起来的安静空间瞬间灌入了喧闹声,工作室的脚步声和议论浸入耳朵。   他停下脚步回过头,扬了下眉毛,“很奇怪吗,冬天伤口本来就好得很慢。”   江声盯着他喉咙看了两秒,然后抬头和沈暮洵的目光对上,干巴巴地回答:“哦哦。”   好奇怪,好显眼,好崩溃。   他当时怎么想的,为什么会在这里咬一口啊啊啊??   不对,也不能算他的错!虽然是他下的口,但是沈暮洵难道就没有错吗?但凡他是纸做的人,铁做的人,钻石做的人,根本不会让江声现在有这样的烦恼!   ……算了。   江声悻悻地把视线挪回来。   做人要不断吸取教训,不断进步。下次绝对不了。   他暗暗想。   哦哦不对,根本没有下次!   他更改上一句话,暗暗笃定。   这个话题只是随口一提,但不知道为什么沈暮洵还停在原地。   顶光落在他的头顶,柔软的黑发耷拉在眉眼间,目光是幽深的,江声忽然意识到,他开始不太记得和沈暮洵重逢后第一面看到他的感觉了。   他好像没怎么变。   又好像变了很多?   还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沈暮洵悄无声息地走近,靠过来一步。   这次江声可是过来工作的!他立刻后退,迅速按住沈暮洵的肩膀,严阵以待地保持安全距离。   沈暮洵歪了下头,“怎么了。”   隐在黑发底下的耳钉是熠熠生辉的红色,像烈焰像岩浆,奔流不息的热流涌动。   江声感觉到一阵熟悉的危险感。他头皮发麻,低声说,“你注意下场合。”   沈暮洵五官挺拔幽邃,面无表情的时候带着很强烈的气场。他闻言笑了下,顺势握住江声的手。   他的食指戴着一枚戒指,冰凉的金属轻轻贴着江声的皮肤,话音很轻,“他们不会看这里。”   工作室里所有人都清楚,他们这位老板个性古怪孤高。喜欢漆黑的环境,房间里总是被厚重的窗帘遮挡,连光亮也不见分毫;喜欢安静,厌恶会让他暴躁的噪音,所以办公室用隔音棉垫起来,隔绝了绝大多数的声音。   更何况,他今天有接待的客人,更没有谁会不识趣地跑来打扰。   哪怕在这里把江声按在墙边亲,亲得他目光晕眩大脑空空,都不会有人发现。   等下?这话里的意思是不是不大对劲?   什么叫“他们不会看这里”!   江声手指不自在地蜷缩起来,用力抽了两下,没抽出来,才有些紧绷地问,“你说的最后一次。”   眼睛还在往旁边乱飘,一脸警惕。   真是心虚又心慌,怕被看到,怕被人发现他和别人的不正当,表情这么明显,都还怕有人看不出来。   沈暮洵笑了声。   他腰身佝偻着弯下来一点,本就单薄的黑衬衫往下垮。沈暮洵身材还不错,骨架撑着衣服看起来瘦削,脱掉却有着清晰充满爆发力的轮廓。   江声把视线从他领口扯开,下一瞬间就见沈暮洵握着他的手覆上自己的脖颈。   温热的触感。   急促的脉搏。   凌乱发丝底下,沈暮洵垂着眼皮,泪痣坠在眼角都带着一种奇异的热意。他凝视江声紧张的表情,带他的手指摸进衣服里。   江声的手更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温度,头皮一炸,嗡嗡的声音像是从耳朵里挤进了蚊子一家。   很震撼的是,他在这样的一瞬间,脑海中还短暂地闪过楚漆的影子。   带着他的手摸进浴袍里面。   清晰的轮廓,还带着沁凉湿意的滚烫的温度。   救命。啊啊啊,救命!他怎么会想到那个!   当时的一幕和现在隐约重叠起来,江声脑袋真的要炸了,他猛地往后拽手,然后思绪回笼,他飞快意识到了沈暮洵的意图——   他只是要让江声去摸一摸,他在颈侧留下来的痕迹。   江声在他身上留下来的,唇齿亲密、用力咬合带来痛意的地方,不止一处。   毕竟不是喉结这样脆弱的要命的地方,如果要比较的话,那里的伤口……更深一点,更难愈合。   江声有一瞬间的庆幸。   还好是冬天,好好地遮起来不会有人怀疑。如果是夏天,连普通的T恤都会显出端倪。   江声的脑袋好晕。   一边晕一边转得飞快,于是更晕。   可是沈暮洵明明可以直接把衣领子拉下来让他看,为什么一定要拉他的手让他去摸啊!让别人看到拍照的话,江声该怎么解释自己没有在媚cp粉??   意识到这一点的下一秒,江声忽而又想,不对!!   他为什么要看,又为什么要摸。当时明明都是沈暮洵自愿的,是他说要灵感什么什么的!非让他咬的!   江声正要开口,掌心蓦地被沈暮洵捏了下,指腹恰碰到他衣服里一点齿痕。因为已经褪疤愈合,只留下一点清晰但细微的痕迹。   沈暮洵问他,“摸到了吗?”   江声的手还是搭在他的肩膀上。   区别在于,江声能看到他肩膀平阔的线条上一点突兀的起伏,是他手的轮廓。在他衣服里面。   这种怪异的认知让江声觉得有些不自在,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但就是、很莫名的,很奇怪的,一种心虚的感觉突然窜起来。   这还不算“下次”吧。   他只是摸摸。   江声目光恍惚了下,他往后靠着墙,另一只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好用力攥着一旁的门把手,干巴巴地说,“呃、呃,摸到了。”   沈暮洵站直身,松开了江声的手。看了他一眼,然后摘掉了手指的戒指。   江声盯着他的手,头皮又麻了一下,按着墙就往后退。   上次沈暮洵把他按在沙发上亲的时候,做的第一件事也是摘戒指。金属搁在台面上发出轻响,清脆、短促,那几乎是一种宣告,一种信号,一种心照不宣的暗示,意味着,“要开始了。”   江声后背紧紧贴上冰冷的墙面,惊觉这短暂的两分钟,他额头就有些出汗,头发黏连在额角。   ……不行。   真的不行!   这种地方不确定因素太多了,到时候如果又出现什么意外情况怎么办?又找严落白救场吗?就算是韭菜,被一直割也会有脾气的。   ……呃,等等?是不是哪里不对?是不是他其实应该考虑的是根本不应该发生这样的事情?   江声思维短路,紧张到脑袋直冒烟,他迎着沈暮洵的视线用力往后缩,推着他的肩膀找了个自己都没听清楚的借口,然后飞快跑掉。   啊啊啊!   等……等他冷静冷静再回去!   江声,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你不是过去的你自己,你已经不再是色欲熏心的江声了!   很好,拒绝了一次,lv1晋级lv2!下一次升几级想都不敢想。   江声还记得来的时候的路,记得电梯间还算空旷,可以让他好好晾晾脑子。他一路快走窜到电梯间,正想掏出手机随即摇一个幸运儿诉苦,埋头苦走的时候却感觉前面有好一堵铁墙!   热的、高的,带着一股清爽凛冽气息的——   江声抬起头。   鸭舌帽、墨镜、口罩。   和他这一身打扮好像啊。   江声简单扫了一眼,没打算探究,只是觉得这个人看起来一副没睡醒、起床气严重的狂躁样子。一头驳杂的灰毛从帽檐底下翻翘起来,举着手机的手好像纹着几道线条纹身,穿着潮牌,身上的佩饰显得也很潮,看起来就像是搞rap的。   江声对rapper有某种怪异的偏见,这类群体从来不在他的关注范围。他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低头在键盘上打字,却听到一道懒散的呼喊,“江声。”   江声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口罩——戴得很牢固。墨镜、帽子也都盖在头上。   这也能认出来?   他有些诧异地抬起头,看到面前高大的男人摘下了口罩,望着他。   男人挑了下眉毛,眉骨有亮晶晶的眉钉闪烁了下,一连串的耳钉更是夸张,江声看着都觉得耳朵疼。对方举着电话的手从耳边放下,上上下下打量江声,然后说,“你怎么在这里?”   话音刚落,卜绘想起这里是沈暮洵的工作室,江声来这里也算不上多么奇怪。   他眯着眼睛似笑非笑起来。没什么精气神的眼睛丧丧地垂敛,眼皮上的那颗痣从双眼皮的褶痕里显现出来,意味深长似的,“哦,来会老情人的?”   卜绘算是江声见过的人里面,唯一一个长着一对下垂狗狗眼却从来不会让人觉得可爱乖巧的。是野狗,而且是和楚熄不太一样的野狗。   楚熄是良家出来流浪的野狗,瘦骨嶙峋脏兮兮的,是很凶狠,但又很可怜,偶尔会流露那种没你不行的眼神。骗得江声明明很清楚他的那股坏劲儿,还是忍不住去想“要不还是收养一下好了”的那种。   而卜绘显然是占据片区垃圾桶的野狗老大,威风凛凛冷漠扬厉,又狠辣,从来不会装可怜。只会假装在睡觉,其实耳朵竖得很高,爪子都亮了出来,就等着把人骗过去鲨。   江声懒得理会他的尖酸,往他后面看了两秒,似乎在等电梯一开,走出来某个熟悉的影子。   但是电梯没开。   江声于是奇怪地歪了下脑袋,发丝散乱地落在肩膀一下,“林回不在吗?”   卜绘又扬了下眉毛,把手机里的电话挂掉,随手塞进口袋,啧了声,不太懂江声在奇怪些什么,“我是他的跟班吗?总要和他一起?”   江声根本没在听,“他身体怎样?我看到林老师发的朋友圈定位又在医院。”   卜绘拧起眉毛,冷嘲热讽似的,“你的关心就是对着我问东问西?你如果真的关心,大可以直接打电话或者发消息问问他。”   林回握着手机盼星星盼月亮的样子让卜绘想起都觉得心烦。他每每想讥讽一下“那种爱情骗子也值得你在这里留守”,又觉得说不出口。是因为觉得林回可怜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卜绘没有往下想。   他觉得江声实在很坏,但又因为不熟悉,很难列举出个一二三四,故而忍不住开脱,其实他没有那么坏是不是?但如果想说江声其实很好,他又好像可以找到无数个理由,他的才能,他的自信,他的洒脱和自由,那样如风如星的耀眼。   想到这里,卜绘忍不住又抿直唇线拧起眉毛,他模样就很凶,这样表情更显得凶。   江声开始叹气:“因为感觉我不太好和他联系嘛。”   卜绘:“嗯?”   江声的眼睛从墨镜底下抬起来看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又咽回去,“算了,说了你也不懂,毕竟你是站在林回那边的。上次还把我好一顿骂。”   江声很记仇的。一旦被他记仇,道歉都会装听不到,让人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地对他说,说到没脾气为止。   卜绘:“……”   他竟果真没有问下去,只是顿了下,回答,“是常规复查。他的睡眠症这几年已经没有那么严重了。”   “哦哦。”   江声和他没什么话讲了。   两个人面无表情地对视起来,空气中还流淌着工作室音乐的吵杂。   江声被那双下三白狼性很强的眼睛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视线忍不住偏移,去想是不是还不如回去和沈暮洵大眼瞪小眼算了……   卜绘才说,“你报名了明星运动会?”   江声对这些通告都没有很深的印象。一般是严落白接下通告,然后在他面前跟写论文一样列个一二三四五点好处,然后江声可有可无地点头。   他回答,“哦,好像严落白给我报的名。他说没有剧烈运动,就是去刷个脸……”   话音未落,沈暮洵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江声。”   江声顿了顿,像是老旧发条玩偶一样回过头,看到沈暮洵站在走廊尽头看着他,顶光照在他的脸上,幽邃的五官被雕刻得有些阴森。   江声:“……”   好诡异的抓奸感。   甚至有点熟悉。   幻视沈暮洵跳窗捉他和萧意的奸的那一天了……   ……   江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够了,停下,这一定是错觉!他现在明明和谁都是一清二白的!! 第110章 劝架就劝架之   校庆那天, 卜绘提前离开。   结束了。   他告诉自己。   他坐进车里,把江声的战利品塞在后座,撇着眼皮往后看了很久。   那只泰迪熊又大又柔软,几乎要把后座塞满。这只熊会短暂地在他的车里他的家里待一会儿, 然后回到林回的手里。   这是江声为林回赢下来的礼物。   是属于林回的。   卜绘干脆脱掉了外套扔在熊脸上遮着, 眼不见心不烦。   结束了。   他重复。   他用力扯开安全带扣进插孔。意识到自己真的要离开后, 却很突兀地在本就躁动的心情里升起某种阴郁的不快。   窗外地平线的光线只剩最后黯淡的一束。照进车窗里倾泻在他的侧脸,深邃的轮廓铺开阴影, 一种厌倦的烦躁感从他狠狠拧起的眉心生出。   他有一种毫无道理的冲动。渴望某种尖锐、巨大的声音来刺穿他的耳朵, 让他产生剧烈的、突如其来的痛意, 来提醒他,他到底在想什么,他究竟被谁吸引,他到底抱有什么样的情绪。   但连这样的冲动、这样的烦躁似乎都带着一种无法宣之于口的隐秘。因为他会感到烦躁的理由本就称不上正当,于是连抗拒都成了呈堂证供。   卜绘扭头看到不远处的灯火和喧闹。   那里面是否会有江声和林回的一份声音?   但已经和他没有关系。   卜绘紧盯着二楼的灯光,晚间的冷风吹过灰黑驳杂的发丝,攥着方向盘的手用力, 青色的血管在黑色的线条纹身底下若隐若现。   心里好像有一道声音抱着诚挚的祝福。   林回那么喜欢他, 终于能够和江声独处,没有他这个电灯泡, 他应该会很开心的。   又有人在尖锐地嘲讽,高高在上的姿态十分冷漠。   不可能的。等着看吧。江声就是个骗子,他根本没有把林回放在心上!总有一天,林回会知道他到底对一个怎样不值得的人交托真心。他会后悔的。等他走到终点回头看, 他会明白这些短暂的愉悦全都是之后打穿他眉心的子弹。   还有一道声音, 格格不入地、如释重负般喃喃。   ……终于结束了。   煎熬的一天,混乱的一天, 闹剧般的一天,终于结束。   过了今天,他不会再和江声有任何交集。无论是他未经确定的某种模糊的朦胧的情感,还是出现在他和林回之间隐秘的压抑的某种硝烟,统统都会随时间缓慢消散,一切重置,回到原点。   一种并不平静的情绪一浪又一浪地往下渗透。   卜绘打开车载电台转移注意,然后想起他发的微博还没有删,于是坐在车里开始删掉江声因为胜利者身份强迫他发的那些微博。   手机屏幕的荧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看着那一连几条微博。   那些看起来就不是他口吻的字句,很不正经。   看起来像是在……   “调情!”   圈内朋友的电话正好打进来,对于这件事情的看法,对方的声音十分笃定。   卜绘刚啪地按开火机,点烟的手抖了一下,他拧着眉毛:“你——”   “装作心不甘情不愿履行惩罚,实际上你这种性格能乖乖听话才是见鬼。顺着江声的意思往外发,不管你什么意思,大家都只觉得有一个意思!你看评论——”   对方用播音腔念他的评论。   【来晚了,你现在已经上不了桌了知不知道,只能被玩玩而已】   卜绘:“…”   【半小时了还没有删,什么意思我就问你什么意思?我死了,我真,我怎么都没想到你小子浓眉大眼也会栽在江声手里啊!!】   卜绘:“……”   【散了吧,很明显你哥和江声离结婚就差九块九了(冷漠)(掏钱)行了,这钱我出!】   卜绘:“………”   【哥,你别告诉我你真爽到了,我好恨你,我都还没和江声谈过,凭什么轮到你?就凭你和江声见过两面吗?】   卜绘:“…………”   点燃的烟夹在手里。卜绘却恍惚到忘了这回事,直到那股细微的烫意刺了下皮肤,他的手抖动了下。烟灰洒在裤子上,灰色的痕迹很脏眼。   朋友的声音隔着电话传来。   “沈暮洵花钱花人脉冷脸洗内裤,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名字和江声绑在一起。到你小子这里来,江声主动让你发的,天啊,感觉让沈暮洵知道都要气死了。”   “还有你小子,什么情况?你直说吧,大家都是自己人,你告诉我,我绝不外传。”   卜绘:“少来。”   他啧了声,盯着指尖被烫出来的一个红点,手指捻了下,轻微的痛意有些酥麻。   “能有什么?他是我弟的前男友,少拿你那些缺德的xp来搞我。”   “……什么缺德!哪里缺德了……你根本就不懂!”朋友尖叫,“而且他们都分手这么久了了,你……”   卜绘几乎有一瞬间想发出冷笑,想问他,你会明知道你弟前男友是谁的情况下去追求他吗。你难道能忍受你弟看你那样的眼神吗?你不知道什么是道德感吗。   但很快他意识到这些话的立场和目的实在不对。   如果他没有想过,以上三个问题就不应该差点脱口而出。   所以他沉寂半秒,拧着眉毛挂了电话。   只需要不见江声就好。   江声本来就不是一个完美无缺的人。恶趣味地让他发那些微博,三分钟热度,对待感情的态度十分随便。和前任之间的关系总是不清楚。   只是需要不去见他。   卜绘客观地、真诚地、清醒为林回着想,不希望他参与这样混乱的关系中。那么他自己就更不应该参与其中。   只要不去见他。   他这么讨厌麻烦的事情出现在身边的人,也没有去见他的理由。   就算再见到他也无所谓。   他会离江声远远的,把他当空气,从他的身边路过,把他无视得很彻底。   抱着这样的心情,他来到沈暮洵的工作室。   电梯门缓缓打开,卜绘走出去的瞬间就捕捉到一道影子。   清瘦,高挑,他快步走着,帽檐底下的黑发飞扬。抱着手机低头,什么表情都遮住了,但郁闷慌乱的意味还是显而易见。   卜绘不清楚自己怎么认出他来的。   冷风吹过面颊,窗外的阳光隔着玻璃洒进电梯间,光芒下的灰尘像是金色的粉末,隔着模糊的光飞舞着。   大脑中有紧绷的弦被突兀地弹动一下,空气似乎扭曲变形,他的嘴唇一张,然后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江声。”   那个人抬起了头。   摸了两下脸,又摸了两下墨镜和帽檐,然后猛地抬起头看他。警惕、提防,似乎在怀疑自己这样全副武装怎么还能被人认出来。   卜绘扯开嘴角,耷拉着眼皮隔着墨镜望着他,很轻地笑了一声。   又见面了。   怎么又见面了。   真的,好麻烦。   他想。   可是为什么,一边觉得烦,一边又感觉胸腔里有种新鲜的血液开始奔流冲撞。   那种微妙的愉快撞在堤坝。溅起的浪花是滚烫还是冰凉都无法分辨,却不由自主地让他的手指痉挛起来。   *   风吹进来,带着清爽的意味驱散了燥热。   江声的视线隔着墨镜紧盯着沈暮洵,砰砰直跳的心脏渐渐缓和下来,他发现沈暮洵脸上阴森的戾气仅仅只是灯光的阴影留下的错觉而已。   他乐观地释然起来。   也对。他和卜绘本来就是最最清白的关系了!   连朋友都算不上,说过的话都没几句,能让他们之间产生交流的唯一桥梁就是林回,而林回现在根本不在。   想通这一点,江声有些紧张的心情顿时变得轻松。   “你来找我的吗?我待会就回去。”他低头把刚刚就准备发送的消息发出去。   江声:【啊啊啊你根本想不到刚刚发生了什么,算了没关系我已成功应对!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江声了,冷酷、无情,断情绝爱已成为我的代名词】   冷少:【以后请叫我冷少,帮我搞一下人设,以后我要当高岭之花,凡俗之物不可近身。】   严落白回得很快。   【。。。】   很好的三个句号,让江声觉得好像已经看到他额角的青筋跳动了三下。   【改回去,不然我真的很想删你】   江声忍不住笑出声来。   冷少:【没品的东西!】   想了想,江声兴致盎然地撤回上一条。   冷少:【莈品啲東覀!】   严落白:【。】   江声把严落白对话框划走,抬起头就看到沈暮洵走了过来。   男人脚步很快,光影在他的脸上匆匆流淌。红宝石耳钉和他寒星似的眼睛交相辉映。面无表情的样子都带着一种年轻的、锋利的,逼人的气势。   碍眼。   沈暮洵用力转动着手指上的戒指,筋骨绷起。胸腔涌起的暴虐一浪推一浪,让他深呼一口气,抿直唇线。   没必要觉得碍眼。   卜绘和江声总共也才见了两次面,要谈什么感情也显得太过荒谬。   沈暮洵想。   他其实根本没必要太过警惕,不是谁和江声有了交集就会喜欢他。   沈暮洵又想。   但是。   沈暮洵又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维,去捕捉一切有迹可循的瞬间。   想起了卜绘在音综看这江声的眼神。响起科大校庆日闹得沸沸扬扬的热搜。   卜绘发的那些微博,那种语气,沈暮洵一眼就看出是出自江声的手笔。   卜绘怎么会同意发这种微博。   他们的关系进展到了什么地步?   是否他带江声去参加音综根本上是个错误的决定?   这些问题像是啄食腐肉的乌鸦一样不断盘旋,对自我的凝视和忌惮发出嘶厉尖锐的鸣叫,吵得他心烦。   沈暮洵走到江声的身边的时候,正好听到卜绘开口。   “你上次闹的麻烦,我团队花了不少时间解决。”男人用一种恹恹的口吻说。   “什么麻烦?”   “微博。”卜绘言简意赅地提示。   沈暮洵目光抬起,看向卜绘。   “那也叫麻烦?”江声本来在看沈暮洵,被他这么一说,脑海中的记忆顿时苏醒,“我还没说你麻烦精,每次见到你都没什么好事。”   “嗯?我——”   “何况是你应得的!愿赌服输,我给你添添麻烦怎么了?”   沈暮洵的声音很突兀地插入了进来,“你这么做也能叫添麻烦?有人觉得自己被奖励到了也说不定。”   空气安静了两秒,江声和卜绘齐刷刷地看向他。   卜绘:“什么意思?”   沈暮洵懒散地撩开眼皮,没什么情绪地和卜绘对视,嘴角扯开一点弧度,“不特指谁,别对号入座。”   两双眼睛对视。   卜绘扬起眉毛,轻嗤着笑了笑。   针对的意味真的很明显,明显到卜绘觉得好笑和一丝新奇,还有一种极为晦涩,不能言明的情绪跃动着。   他耸肩说,“赛娜抽不开身,说你的新歌需要帮忙。”   江声感觉自己的记性开始随着不上学越来越差了,他花费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赛娜是音综的那个戴大耳环的黑皮姐姐。   “我知道。”沈暮洵扬起眉梢点头,引着他们往里走,见江声不动,伸手拽住了他的手腕,他边走边说, “你和赛娜的交情什么时候要好到要帮她跑腿了?”   卜绘却没有回答。他的目光隔着墨镜盯着沈暮洵抓着的那只手,视线下滑凝在江声的手指上。   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上的筋络纹路清晰。很漂亮的手,能拉满弓弦,放出极有力度的箭。那瞬间的耀眼让人移不开视线,相信他是风与阳光的宠儿。   然而卜绘在这一瞬间想起的却是第一次见面时,江声那样狼狈的、糟糕的处境。和沈暮洵一起呆在桌子底下,呼吸隐秘又慌张。他被沈暮洵抓着手腕压在地上,手指用力到泛开玫瑰一样的红色。   当时他带着一种奇特的,怪异的,隐秘的取笑心情。   啊,江声也不过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他想。   他要站在这里,看他们还能大胆到进行到哪一步。他要等在这里,看他们敢不敢出来面对他的眼睛。然后他会残忍地和林回揭露这一切。   看吧,你喜欢的就是这种糟糕的,恶劣的,随便的人。   沈暮洵有了明显的不耐,他说,“卜绘?”   卜绘回过神,“干什么。”   “你和赛娜的感情没有好到要为他跑腿吧。”沈暮洵心知肚明,他应该在卜绘没有回答的时候就跳过这个问题。他问出来,也许只能得到自己不想要的答案。   但他还是固执地问了下去。   他们一路穿过了办公区的茶水间,咖啡机放水的声音和员工休息时的小声议论都让卜绘感到一种说不明白的烦躁。   他捏了捏耳钉,懒散地说,“你在怀疑什么?”   沈暮洵推开了简易录音室的门,把江声塞到座位上去。   江声墨镜下的眼睛茫然地看着他,沈暮洵冷着一张脸对卜绘嗤笑,“我可没有怀疑什么。我有什么要怀疑的?只是觉得这么做根本不符合你的个性。”   手指却忍不住很轻地拂过江声的脸颊。   隔着一层口罩,只能感觉到粗糙的质感。但是这种江声在看着他,而他也能触碰江声的简单的关系,还是让他感到短暂的心安。   沈暮洵是真的觉得奇怪。   这并不是他的嫉妒,也不是他的疑心病,他只是很清楚卜绘和他一样是个独行侠。   卜绘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往后一靠摘掉了墨镜和口罩,一张不好相处的脸顿时暴露出来。   “废话真多。”他果然真的很不好相处,口吻是倦懒的,却又奇异地富有尖锐的攻击性,“我想来就来,难道还要给你交一份述职报告。说到底也是帮赛娜的忙,和你和江声有什么关系?”   说完一顿。   卜绘把墨镜塞到口袋里,目光顺势看向了江声。   江声也摘掉了墨镜口罩和帽子,乱糟糟的头发支棱起来,刚被沈暮洵塞了一杯水在手里。   卜绘的声音一顿,扯出一个怪异的笑,“沈暮洵,我其实很好奇。你现在逼问我,是觉得我在见过你和他拉扯不清,知道他的本性……又在明知道江声是我弟的前男友之后,还认为我会和江声有什么牵扯?”   江声手指飞快打字。   冷少:【会劝架吗】   对面的人:【怎么了!】   好热情洋溢的感叹号啊。   江声定睛一看,才发现他发给了楚熄,而不是严落白。   算了。发给谁都一样,有用就行!   楚熄:【冷少,你怎么知道我暗中钻研此道已经小有所成!】   楚熄:【转发链接→[不会吵架?看这个就够了!]】   ?   这不是吵架的吗??   楚熄:【啊,不好意思,我才看到哥你说要劝架。我从来不劝的,我都是拱火的那个[挠头]】   楚熄循循善诱……不对,是娓娓道来。   【哥哥你知道吗,其实拱火和劝架的效果是一样的。】   冷少:【?】   【因为要打架的人总是要打架!他们就是犯贱暴力狂,天生的,改不了。在这时候我们要做什么呢?难道是让他们别打了吗?不,当然是搅浑水然后趁乱跑掉哇】   冷少:【!】   好缺德,你小子平时背着我怎么拱火的我想都不敢想。   怎么办,竟然觉得有点道理!   楚熄:【哥哥你让他们打再凶一点,你就可以趁机跑路,再随便踹他们两脚都没人知道!】   【想想吧,都是因为他们才害你在这里担惊受怕!他们凭什么让你这么担心啊?真的好自私,一点也不考虑哥哥的感受[可怜]】   【不像我,从来不当着哥的面和别人吵架[可怜]】   【他们都不配。。踹两脚都是应得的。。小心别给他们爽到[可怜]】   楚熄坐在车里盯着屏幕,毫无人情味地嗤笑出声。   最好是打得两败俱伤去医院住个十天半个月的最好。   少来江声面前装可怜碍眼。 第111章 打架就打架之   江声一开始还是希望用朴实无华的方法劝架的, 比如:“你们别吵了!”   然后会得到沈暮洵这样的回答:“我没有和他吵架。”   卜绘:“他还不至于让我动脾气。”   江声明白了,完全明白了。   劝架的方法,有时候还是要极端一点。   他低头看了眼屏幕。   冷少:【所以具体要怎么做?】   屏幕另一边,楚熄嘴角顿时咧开。   吵得好哇, 多吵吵, 情绪这么不稳定还想争番。尤其是沈暮洵!他也吃太多了!真的好贪心, 太不公平了。   楚熄:【对A说B更好,对B说A更好, 然后说其实你们在我这都是一样的好朋友。紧跟着他们就会开始打得不可开交!】   【到时候哥哥今天上午就不用工作了。我带你出去兜风怎样?】   【哎, 真是的, 劝架也很累的好不好?他们也太不懂事了,识相点吵得差不多就该停了[可怜]】   【是我的话,就不会舍得哥哥这么累的[可怜]】   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挑拨意图和目的性似乎有点太过明显,楚熄警觉地挺起了背,咧开的笑顿时又收了回去。   少年捏着下巴想了想,慎重找补。   【其实我都是书上看的。哥哥你是知道我的, 我不爱看书, 所以也不太懂这个[乖巧]】   江声咕咚咕咚把一整杯水灌进嘴里,然后把杯子往桌面一放。清脆的声音立刻吸引了其他两个人的视线, 他立刻活学活用道,“沈暮洵,其实卜绘是我很欣赏的一个歌手。”   此言一出,沈暮洵的话音顿时停了下来, 空旷的房间陷入一片死寂。两个人齐刷刷地扭头看向他。   两个人的视线都相当锋利和直白, 沈暮洵笑出声来,“你和他认识几天?你欣赏他?”   江声甚至都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 他欣赏沈暮洵这样的话。   他的拳头都攥了起来,青筋跳动着。   江声想了想,“你们两个风格也有相似的地方,可能这就是赛娜姐让卜绘来帮忙的原因吧?其实也不奇怪,没什么可疑的。”   这句话倒是实话。   他和卜绘之间本来就是清清白白的关系。   沈暮洵脸色几经变化,最后脸色铁青地望着他。   卜绘抵着下巴笑了声,“听到没?只有你自己心脏才会把别人也想得脏。”   江声再看向卜绘,“你别看我还来沈暮洵这里玩,其实我们已经不是那种不清不楚的关系。”   先撇清关系。   “当然,哪怕不作为恋人也不作为朋友,我看沈暮洵都是充满欣赏的。客观来说,他真的是一个很出众、很优秀的人。”   然后夸夸沈暮洵。   沈暮洵肉眼可见地怔了下。   “见到你的时候,我其实就隐约觉得你们风格这么像,只是表达的方式有所不同。你们两个或许会很合得来。”   再给一记闷棍!   卜绘脸上的笑意也收了回去。   “合得来?”   别开玩笑了。   沈暮洵和卜绘的关系,客观说是关系一般的圈内人,可是从商业角度来看却是对家。两家的粉丝常常吵得不可开交,就连卜绘前不久发的那些微博,都有沈暮洵的粉丝来他微博底下跳脚。   很奇怪,明明沈暮洵粉丝对江声一直都抱有怨气,但这时候却又着急忙慌地跳出来,说卜绘特别坏,在知三当三。   当然,他们口中的原配不是林回,而是沈暮洵。   很好笑不是吗。都是前任了,在一部分人看来江声却迟早会和沈暮洵复合,因此才来声讨他,认为他抢走了本该属于沈暮洵的“恋人”。   这些事情在卜绘心中短暂地闪过一瞬间,都无法攫取他的注意。   他不懂江声的意思,耳朵孔里挤着破碎的字句。   江声说这些话是要表达什么?   为什么要在沈暮洵面前称赞他,又为什么要在他面前称赞沈暮洵?上一次卜绘听到这样的话,还是影视剧里最低级的离间术。   而且。   “你们”“很像”,江声反复强调的这些字眼,是什么意思?   他想。   作为圈内人,他早就听说江声有收集替身的癖好,连那个影帝都为了江声沦为替身自甘堕落。该不会……   卜绘拧起眉毛,心脏重重跳动了下。   碰巧在这时,他的手机响动一下,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解锁屏幕一看,发现是林回给他发送的消息。   那瞬间,有难言的清醒和后怕袭来。   好像要为明明没有发生的事情担上责任,而引动的罪恶感和抗拒,以及侥幸的辩驳,全都在这一瞬间卷土重来。   表弟:【看到江江了吗?】   卜绘屏幕被光线照得发黑,他眯起眼睛用力地看着屏幕。   要说什么?   耳边是江声和沈暮洵的声音,交错交织交融,像是混合在一起的糖浆,他无法分辨。   事实上这不应该是一个需要思考的问题。   他和林回是亲人、家人,从小一起长大,林之姮对他有诸多帮助。而林回只是在问他有没有看到江声,他没有理由不去诚实地回答。   哪怕林回要他帮忙把江声追回来,卜绘都应该帮忙才对。他的立场天然就该站在林回这边。   但是。   卜绘的手掌动了动,从手腕一路攀爬蜿蜒到手指上的纹身也轻微抖动了下。   【没有。】   只是因为如果回答:看到了。会需要解释很多,很麻烦而已。   如果林回追问下去,卜绘又要接连回答很多。他要对林回说江声和沈暮洵之间的亲密吗,那样林回会很难过。   倒不如一开始就用谎言,拦住尚未发生的一切。   卜绘紧盯着这简单的两个字看了许久,仿佛上面被灌注了巨大的魔力。   可是好像也有什么洪流在不受控制地喷薄而出,敏锐的直觉让他感到烦躁、反感,和一种轻微的战栗。   他深邃的脸上笼罩了阴影,那转瞬而逝的想法,在认真思考之前就已经实施的行为,在思考之后开始找补的延后决定,让他察觉到自己无形中暴露出的丑态。   暴躁。   干涸。   陌生又熟悉的鼓噪。   卜绘轻啧了声,眉眼间的颓意便像是某种灰白的烟雾,越发凝实成了灰烬。   他抿直唇线,手指一动,撤回了上一条消息。   卜绘:【看到了。】   卜绘:【气色很好,还在向我问你的近况。】   林回回得很快,也许根本就看到了他第一次发送的那条消息,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道。   【他人真好啊。】   卜绘看着这句话半晌,那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脑袋很空,又好像塞满了东西。既觉得沉重,又感到莫名的轻松。   表弟:【这样说会不会让你为难?请代我向江江问个好。】   卜绘的手指动了动,却没有点上键盘。   就这一两秒他迟疑的时间里,表弟:【还是算了】   还是算了。   卜绘笑了声,可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人作为一种智慧生物,却常常无法摸清楚自己的想法,还真是古怪。   他把手机息屏,关掉,塞进口袋。抬起头的时候,江声正在说,“大家都是来工作的,为什么不坐下来好好谈谈。”   卜绘耷拉着眼皮看他,睫毛的影子让视野中灯光出现了拖影,江声的身影影绰起来。   他一向觉得江声长得很有欺骗性。这样的欺骗性凌驾于语言,凌驾于表情,从而让人无法判断——他表达的诚恳,是真的诚恳吗?他表现的真诚,是真的真诚吗?他嘴里说的话,是实话吗?他看着我的眼睛,是真的在看我,还是在透过我在凝望着谁吗吗?   越是让人摸不清楚,越是让人觉得讨厌。   可是讨厌中,是否也带了两分探究,两分好奇,两分期许。   “江声。”沈暮洵蓦地开口,手指在胳膊上又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你三句话里面两句话都在让我好好认清楚,我们已经……”   话音一顿。   沈暮洵目光极快速地瞥过一眼卜绘,然后抿直唇线,把未尽之言全都咽了回去。   显然他很快意识到,有些话题并不适合在“外人”,也就是卜绘面前提起。   于是他也在说:“算了。”   林回也在说“算了”,沈暮洵也在说“算了”。   到底什么算了,怎么叫做算了。   卜绘说不出自己在因为什么而觉得不爽。他覆着眼笑了声,手指夹着笔转来转去,然后才抬起眼睛。   “你也太敏感了。”他说,“江声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吗?三句话有两句都在夸你,我还觉得烦。”   沈暮洵越听卜绘的话越觉得刺耳。   表现出这么了解的样子,他到底算什么东西。   他和江声才认识多久,才见过几次面?   站在江声的角度替他说话,到底抱着什么心思。   沈暮洵心中的暴躁已经压抑又压抑。如果不是因为不愿意在江声面前变成一个歇斯底里的疑心病疯子,如果不是因为没有一个切实的证据,沈暮洵当下就会像对待萧意那样扯着他的领口掐着他的脖子叫他滚。   沈暮洵深呼吸调整了一下心情。   他的性格一直都不好,从开始到现在都是这样。   情绪敏感,个性固执。   很久以前被江声捏着歌词单讥笑的时候他还觉得无所谓,第一次签公司,把作品给专业人士看的时候,被骂得体无完肤,从作品攻击到人格、家庭、恋人的时候才最难过。   沈暮洵记得那天。   他关掉灯抱着江声,不让他看到自己红着眼睛的废物样子。一边不爽不甘地骂人,一边说让他们都等着吧,以后他会有很了不起的成就让他们刮目相看的。   江声一边打着游戏头也不抬,一边撸狗一样摸他的头,哼哼着取笑他,“就跟小孩子置气一样。”   一周之后,就有出品人找到沈暮洵。   沈暮洵不是傻子。   他知道以他当时的人脉,一个贫瘠的学生,一个尚未展露天赋的普通人,是谁动动手指就能帮他。   沈暮洵看向窗外投影到桌面上的阳光。手指在光的窗棱上抚摸了下,凌厉俊美的脸上有些阴郁的缄默。   现在的江声不会再撸他的头发,说他像小孩子置气了。   他的手永远搭在他的胸口,或者肩膀,偶尔扯着他的头发。   呈现的永远是拒绝的姿态,要把他推远拉远,要和他保持着一两分钟在情欲之外的清醒距离。   那时候对他那么那么好的江声;取笑他又包容他的江声,不着调、很懒散、很温柔又那么耀眼的江声;他悄然仰望,在最爱的时候都带着两分嫉妒的江声。   他很喜欢,也同时恨着的江声。   他一边恨着,一边无奈着;一边茫然无措着,一边一次次反复心动、冲动的江声。   已经离他远去了。   沈暮洵无法接受,和他之间的缘分,因为江声的三两句话就斩断。无法接受,江声一句“我希望你过得好”,就从此退出他的生活。   他现在真的有了过往无法想象的金钱、地位,实力。但已经不再在意他了不起的成就会不会被过去骂他的人看到,他也不在乎那些人有没有对他刮目相看。哪怕重逢时,看到对方恭维逢迎的姿态,沈暮洵的心里都已经不会再有波动。   不觉得可笑,也不觉得解气。   他想要的,原来不是站到高处、被人仰望,万丈星光的感觉。他要的是那个人的目光、注视,属于那个人的认可。   沈暮洵看向江声。   江声也回过头来看他。   这一瞬间短暂的视线交汇,让沈暮洵的心体会到了片刻轻松的安定。   黑色的眼睛,黑色的头发。   大街上到处都是这样的颜色,可唯独出现在江声的身上,让沈暮洵会觉得移不开眼。   “江声说得对,既然大家都是来工作的,也就别浪费这么多时间。”   早点解决,早点让卜绘滚蛋。   留在这里碍什么眼,看他一次沈暮洵在心里都要咬碎牙,反感一波又一波如同潮水起伏推涌。   真的很想让他滚,干脆一脚把他踹下去算了。   江声悄悄低下头。   冷少:【有用,五星好评[大拇指]】   虽然江声感觉沈暮洵事后就要进行一个促膝长谈的样子。   但是当下有用就行,江声从来都是一个当下爽爽不顾以后的人。   楚熄:【哥哥,我是不是很有用】   冷少:【什么?】   楚熄:【在他们还在让你觉得很烦的时候,我已经在替你出谋划策帮你分忧了。我已胜过他们太多!】   江声笑了一声,正想回复,听到沈暮洵说:“江声,走了。”   江声抬起头。   沈暮洵和卜绘都已经走到了门口。卜绘顿了两步,就走了出去,沈暮洵靠在门框边等着他,眉眼俊美,有些不耐地捻着那颗红宝石的耳钉。   江声:“好。”   他顺便把手机收回去,于是也就没看到楚熄的下一句话。   【我来接你。工作结束后,我们去悄悄兜风吧?】   事情已经不会继续糟糕下去了!   江声很乐观地想。   *   听说沈暮洵和江声有新歌合作,大多数人都是异常兴奋的。   要知道他们当时在音综《你我的歌》里面共同创作的那首半成品,到现在已经全网过亿播放,都没有售后的消息流出。江声真的好残忍,又真的好没有责任心,他是真的觉得把记忆和那首歌一并留在当时就是最好的!   所以有沈暮洵和江声的合体消息流出,cp粉喜大普奔,事业粉也嚎啕大哭。   【洵子哥已经好久好久好久没出新歌了,不管怎样还是感动,江声我真的有点恨你,但看在你让我哥出新歌的份上先不那么恨了,浅爱一下好了(抽噎)】   【别急着爱,你哥的风格一向是让江声白嫖来着,大家都忘了吗】   【笑得,写做《合作》,读作《为江声写的歌》,别告诉我是这样的吧?】   【沉默。别告诉我是小情歌(惊慌)】   【沈哥为爱创作,沈哥又幸福到了,羡慕沈哥】   【沈:一款罕见的,可以因为够恋爱脑所以搞事业的恋爱脑】   【好愁,洵子哥未来到底要怎么办啊??不会就和江声耗着了吧。江声真的是很会让人沦陷的一个地狱,一个轮回,一个掠夺爱意汲取生命的恶魔!!】   【够了。。别人想和江江耗着都没机会(啪拍上萧意照片)(啪再拍上顾清晖照片)(啪再拍一张卜绘照片)】   【卜绘,你小子升咖了?竟然也能上桌了!】   因为这一波热度,沈暮洵早期的歌曲也被重新翻了出来。   早期的歌还是相当为人津津乐道的。   还不具备后期成型的强烈个人风格,并不高高在上、不傲慢,不讥讽,甚至有些千篇一律。就是普通的小情歌。   不喜欢的人觉得烂俗,但受众还是会很喜欢。那样温和的、暖融融的情感,像是金秋时节硕果累累的丰收感满足感,沉甸甸又好幸福地萦绕在心间。   大洋彼岸的小绿在随机日推里听到了这首歌,根本没办法想想这首歌竟然是沈暮洵创作出来的。   和现在相比,差别真大。   耳机里,还有些青涩的男声在轻声唱。   【你要如何夺取我的自由?】   时区不同,S国刚刚步入秋天,金色的落叶在街角翩飞着。   窗外的路灯像是嵌在夜空中的小月亮,小绿伸出手去碰,然后听见歌词也这样唱:   【当我把橘子看成你回家那天路灯的时候/   当我无时无刻不在想起你的时候/】   吉他弦拨动越发缓慢,像是临到面前忽而慢下来的一阵风。要慢慢地、慢慢地擦过脸颊。如一次慢动作的回眸,唱着歌的人、讲故事的人,他无形的目光,在看着谁。   然后轻声笑,唱。   【没错/当我爱上你的时候.】   简单的曲调,轻快的吉他音,沈暮洵在唱歌的时候,很清晰地叫人品味到他嘴角的笑意。毕竟他唱歌的声音这么地,温柔。   而这样的唱法,只存在于这些不被在乎的小情歌里。   在之后,沈暮洵创作出来的,无数获奖作品、无数叫人惊艳的作品、无数狂赚骂声和眼泪的作品,无数引导潮流的作品里,都不再有了。   他的爱无人问津,他的恨举世皆知。   不知道沈暮洵是否会觉得可笑,觉得荒诞,觉得这一切都是在昭示他和江声最后的结局?   她沉默好一会儿,转过头,戴着耳机和朋友说。   “他那时候一定很幸福。”   小绿说,“幸福到已经没有办法说话,写进歌里都让人想笑起来。”   不过现在不是了。   *   干枯的树叶凋零,残破地飞扬在风里。   音乐开始在空旷的房间里萦绕起来,是沈暮洵一开始就和江声约定好的,吸血鬼的故事。   创作这首歌,沈暮洵耗费了极大的精力。   绝望、阴暗,不断地抨击;到软化、哀求,无望里和解。   曲调全程充满狂猎的尖锐感,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判。让人想到血液、火焰,残缺的肢体。   血一直在流,火一直在烧。键入的水滴音贯穿整首歌曲,滴答滴答,和心跳同频,扣人心弦。   音符的飘动,宏大殿堂的崩塌,大提琴的乐音厚重。一切结束,最后醒来发现是一场空虚的梦境。这种空虚非常尖锐。几乎是抓着人的耳朵咆哮,指着某个地方本该存在的痕迹质问。   听众会被引导,去听演奏者、演唱者的心声。   ——噢,原来是这样。   爱难道是不忠贞的,爱难道是不永恒的,爱难道是叫人痛苦又叫人反复怀疑的吗?   还是脆弱的,易碎的,是低贱的,是高高在上的人低头,让滚烫的真心破碎的吗?   或者是短暂的快乐,是长久的折磨,是缠绵的热吻,是一旦松开手撕皮扯骨的烫伤吗。   是臣服,是认输,是退让。是不断不止的退后,是控制不住的心动吗。   爱就是不自由吗。   沈暮洵在创作的时候一度畏惧,畏惧之余又异常亢奋,他想躲避什么,他似乎不敢让江声这么清晰地看到他,又因此产生扭曲的、报复性的快感。   看看吧,看看面无全非的我吧。   他担忧被江声看轻,憎恶自己太过在意,又忍不住想,如果能博得两分同情?   这种心情,是岩浆的浪潮,是倾覆的海浪。   和江声有关的创作让他灵感爆发,因为他总能有千百种表达自己的方式,诉诸言语都吝啬,由音符传达还嫌逼仄,那些情绪,爱恨也好,怨憎也罢,都强烈到掀起巨浪。   沈暮洵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遍遍地更改、打磨,延伸一条又一条的分支。等灵感爆发的巅峰过去,他停笔的手都在颤抖。他既觉得满足,又感到空虚。看着自己留下的笔记,微小的情火已变成灰烬。热烈被焚烧后,他开始质疑。   他为江声写过很多首歌,好的、坏的;爱他的、恨他的。   可他成名以来,就再没有听到江声的评价。   江声会喜欢,这首曲子吗。   沈暮洵拉开窗帘,打开窗,看到窗外枯叶振响。   曾几何时,他看到的还是一片纷飞的,细小的,带着淡香的樱桃花。   冬天啊,什么时候过去。   他想看到的花,什么时候才能再开。   *   江声会喜欢吗?   这个疑问,在见到本人面前永远无法被回答。   沈暮洵越是得不到答案,越是囿于自我的审判。以至于他原本已经觉得最完善的一个版本,呈现在江声面前的一瞬间像是海市蜃楼的褪去,他看到一望无际空荡沙漠,感到干涸、枯燥,感到索然、平淡。   这种不安来得很突然。   沈暮洵不断地拧着戒指,看向江声,目光凝在他的侧脸。   青年已经有比曾经更清晰的轮廓。碎发落在颊边,阳光恰到好处地覆下阴影,眼皮很薄,透着一点红。睫毛下眼睛很黑,认真在听,手里的笔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桌面上。   江声认真起来的表情和平时并不太一样。   其实只是一些细微的变化,比如眼神正经一点,嘴角抿起来一点,神态认真一点。   平时是懒洋洋恹恹的样子像一只小猫一只小狗,一只摊开肚皮的刺猬,有浓墨重彩的样貌也毫无攻击性。   但现在会截然不同。   从可以触碰的人变得极为遥远。眉眼体现出细微的淋漓的冷感,那种冷都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是松针尖清澈的雪水。   他的漠然是一种很自然的忽视,就像风从不留意他穿行的途中会经过谁。一种既定的规律,一种闪亮的令人向往的,伸出手却无法触摸的星群和风。   沈暮洵看着江声,手按在桌面上,轻轻地攥紧。   而在他背后,卜绘懒散地翘起二郎腿,一个极不端正的坐姿,似笑非笑地审视他的眼神。   一首歌曲常常有团队参与制作,所以房间里除了江声、沈暮洵和卜绘之外,还围坐了零星几个骨干工作人员。   在江声认真听歌的时候,他们这些早就熟悉了歌曲的人在参与激烈的讨论。   “这一段我说过要用中弱音更合适!我从业二十多年了!你不信替换一下?保证是我说的更合适!”   “行了吧,你在这大喊大叫老板又听不到!他就是个犟驴,怎么说都不听,我还说那段副歌适合降调——”   “够了,都够了,别吵了!这首歌老板设计出来就是为了合唱,现在只有独唱,当然不对味了。有些地方他根本不是给自己设计的……你们都不懂!哎呦。”   话音一出,热火朝天的讨论顿时凝滞了两三秒。   噢。一瞬间所有人都迟钝想起了,他们的老板有个属意很久的前任,貌似现在只能凭借工作产生一点微不足道的交集。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默契地看向不远处那个戴着鸭舌帽的青年。   混音顾问还在垂死挣扎,“但就算合唱分part这一部分也……”   沈暮洵蓦地开口:“有不满意的地方?”   他的声音不算大,但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了沈暮洵的背影上。   江声也因为他忽然说话而抬起头。   沈暮洵往后靠在椅背上,单手打着靠背,“你的表情不太对。副歌部分有问题?”   江声眨眨眼,“我还什么都没说……”   沈暮洵是相当特立独行的歌手。他不喜欢听别人的建议,固执己见,执拗得叫人头疼,除非你能找到足够强劲的理由打败他——没错,那甚至不能叫说服——否则他就是喜欢一条路走到黑。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去索求他人的认可?   他们的目光顿时再刷刷地看向了江声。   江声脑门上扣着鸭舌帽,半长的头发从帽檐底下耷拉下来,让人能看到他一截雪白的鼻梁骨,墨镜底下的眼睛隐约也能看到,只是并不清晰。   虽然早早听闻自己老板是个恋爱脑,甚至公关部为此加班拿了很丰厚的一笔加班费。但到底沈暮洵在他们面前展现的样子还是特立独行、桀骜不驯,果敢坚定的。   对他们来说,参加恋综的沈暮洵和老板沈暮洵根本就是完全割裂开的。他们还是无法想象沈暮洵会听谁的话、改动自己的心血的样子啊!   江声手指在笔杆上敲了敲,灵巧地绕了下。   “不知道该怎么定义这首歌。”他想了想,认真地说,“从商业角度上看,无疑是一首出众的歌,是你过去一贯的风格,我甚至可以想象到,一经发表必定屠榜。”   沈暮洵能有今天的地位,离不开他的实力。   他有高超的编曲技巧,音符的嵌入恰到好处。他的嗓音也擅长表达如此强烈的情感,也适合在萎靡到快凋零死去的时候发出绝望的悲鸣。   沈暮洵聆听着,他抬了下头。   “但是,你不喜欢?”   话音刚落,空气中一片寂静。   卜绘甚至听到了窗外的风一阵有一阵地吹撞到玻璃上的声音,阳光很好,风也很大,卷起枯枝哗啦啦地作响。   “我当然很喜欢!”江声笑起来。   他笑起来的那瞬间,沈暮洵眉宇绽开,始终凝固着、煎熬着的心情像是蒙尘的窗户被骤然擦亮。   那种轻松,那种明朗,让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原来始终提着一口气。   但是——   江声说实话。   这样绝望的,无力的,漆黑的基调实在不是江声的口味。   音乐是心与心之间的桥梁,他也能够轻松地从沈暮洵奠定的曲调、他的声音,那些交错的重演的旋律中,听到沈暮洵想说的话。   那是一种挣扎。   江声有时候会觉得迷茫,还有些无奈。   他像是无意中抓住了一只扑向灯火的飞蛾,感受着那样微小的生命在手指头间不断地挣扎。   什么声音都不会有,不会有尖叫、呼喊,不会有血液迸溅的声音,不会听到它的心跳。   可还是会让人心生不忍的。   哪怕那只是一只飞蛾。   他掌控着它,在某一瞬间,主宰着、决断着什么。   江声手里的笔在纸面上敲了敲,忽然问起,“电脑呢?”   卜绘的目光顿时望了过来。   沈暮洵抬抬手,后面的助理顿时小跑着把电脑放到了江声的面前。   江声看着一片密密麻麻的绿色矩形,“已经做了备份吧?”   沈暮洵只是眼也不眨地望着他。他听着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心跳,感受着血液不断压泵着近乎刺痛的闷动,微微咬了下牙,在那样的怔忪下,轻笑了声,“随便。”   江声对这些软件都很熟悉,手里噼里啪啦地拖动着,跟随思路切换一些乐器的频段。   他的侧脸很认真。   沈暮洵看着他的目光也很认真。   因为还在修改中,沈暮洵只能间或听到频段播放出来的短音。   但他对这首歌太熟悉了,他一瞬间就能捕捉到江声到底在修改一些什么部分。   沈暮洵的目光从江声的侧脸移开,他看向了窗外的阳光,呼吸有些不稳定。   人看天才的目光,像是珊瑚在看一只鲸鱼。   那是怎样一种庞大的,不可名状的,充满神秘感的生命力呢。   沈暮洵总是搞不明白江声的态度为什么能够如此轻松又如此惬意,却又轻松地让废墟的余隙装点上盛放的鲜花。把一首歌改动寥寥几个音符,就把激进的情绪引领到另一条道路上。   永远辉煌,永远盛大,一场破灭的史诗触碰旧琴弦发出的残响,他的每一步都踩碎梦境迤逦斑斓的池水。   他要唱的歌,从来都不会走绝路。   他走的路,在阳光下。   江声。   没有人知道,沈暮洵在心里,是如何轻轻地、缓慢地用叹息吐出这个名字。   *   楚熄开车到沈暮洵工作室底下的时候,特意对着镜子打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用碎发把额角的疤痕遮盖了一点。   他没有预约。   但是他可以刷脸!   作为沈暮洵工作室的员工,他们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老板的同期嘉宾是谁。   当然,楚熄也无疑为难打工人。所以他还是很诚恳地说:“我只是在外面等我哥哥下班啦……不会打扰你们的,拜托拜托。”   他这种社会底层人,最会的就是厚脸皮和耍赖了好不好。   当江声推开门走出来的一瞬间,楚熄就开始挥手。   江声:“!你怎么来了!”   楚熄的目光漫不经意地从他旁边的沈暮洵、还有他后面的卜绘身上扫过,然后无辜道:“哥哥,我给你发了消息,我说来接你兜风。”   趁着江声愕然低头翻找手机的时候,他略勾了下嘴角,露出略有些讥诮的微笑来,“他们两个看起来都好会打架啊,总感觉相处不会很愉快的样子。哥哥你工作真是辛苦。”   约等于白嫖沈暮洵劳动力的江声眨眨眼睛,忍不住扯了扯头发,“……也、也还好啦。”   沈暮洵看楚熄的目光带着一种审视和尖锐的刻薄,“小孩子一样粘着人不放,江声现在已经很忙——”   “所以才需要带他去转换心情。”楚熄打断他说,“而不是这么自私地找着工作的理由把他绑在身边。”   沈暮洵的手插在口袋里,皮笑肉不笑,“你怎么敢说我自私的啊。要我强调吗?事实上他根本没有答应你是不是。完全是你自作主张的决定。要说自私,要做自我,我看你才是更胜一筹。”   卜绘和静若鹌鹑的江声对视一眼。   他挑了下眉,表情多有些凉薄的讽刺说:“后院起火咯。”   江声深吸一口气:“你再说呢?”   卜绘:“不说了。”   江声:“有病吧……所以你就非得犯这两句嘴贱是不是……”   卜绘耸肩,懒散嗤笑着,眉骨钉闪着细碎的光,“我已经一上午没怎么说话了。生怕你某个炸药桶前任一个不爽把我炸死,这不是闲的吗。”   江声:“……”   “小回让我代他问好。”卜绘顿了顿,“有时间还是联系下他吧,啧。”   他说着就皱起眉毛。   江声猜他觉得很不爽。明明江声根本不是那个良配,却还要为了表弟的心情着,想要这个混球去和表弟接触。   心里已经不爽得要死了吧。   江声正想回答,忽然听到楚熄一句——   “你别觉得自己有了一个替身之后到处都是你的替身好不好!”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楚熄还不想因为自己的个人情绪给江声添什么麻烦。   当然,江声还是听到了,他猛地转过头。   啊?不是?   他不是就和卜绘说两句话的功夫吗?话题为什么一下子跳转到了这里??   沈暮洵俨然一副冷嘲热讽的样子,“我可没有这么说,我只是旧事重提一下,好奇他当初为什么对你弹我们的定情曲。”   “我不是,我哪有?”江声一时语塞,顿了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哦哦,你还没有忘记这回事!”   沈暮洵锐利的桃花眼乜斜他一眼,“如果你真的觉得你当时的解释做得毫无破绽的话。”   江声:“……”   对不起,哑口无言了。   楚熄抱着胳膊咬牙,显然要被沈暮洵一句话气死。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和楚漆站一边的时候,他就变楚漆的替身啦!   和沈暮洵站一边的时候,他就又变沈暮洵的替身啦。   他是什么百变替身吗?萧意都没他会替行了吧。   脸上的疤痕为他增添戾气,偏偏模样少年劲儿十足,并不显得多么可怖。   楚熄咧嘴露出虎牙,笑弯了眼睛,“你如果觉得这样的逻辑能说服你自己,那么随意。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只在乎哥哥的看法。哥哥也知道我从小就没有爸爸妈妈……”   江声无力劝阻:“喂,叔叔阿姨活得好好的呢……”   “他们跟死了也没区别。”楚熄百忙之中抽空回复江声,然后扭头继续露出尖利的虎牙和沈暮洵鏖战,眉眼之中的可怜也有着尖锐的挑衅意味,“你其实是觉得我很碍眼吧?”   江声对着左边张口,又放弃,对着右边抬手,又放弃。   卜绘在后面发出冷笑声。   啊。为什么!他这一生积德行善(没有),乐善好施(也没有),勤勤恳恳(还是没有),怎么会沦落到这样的下场!!总不会是他活该吧,呜呜。   沈暮洵蓦地道:“江声。”   江声好累:“……什么?”   沈暮洵拉着江声的胳膊把他往回带,“有东西忘记给你了。”   江声还在疑问中,就听沈暮洵低下头覆在耳边轻声说,“录像。”   江声顿时了然:“哦哦!”   他和沈暮洵往回走,卜绘和楚熄一路跟上来。   楚熄:“哥哥他给你的我也能给!”   不,这个你真的给不了。   卜绘照猫画虎,“哥哥,你不会只有他一个弟弟吧。我为了你可是名声都不要了。”   江声:“你闭嘴!”   楚熄:“呜呜哥哥你不会真的不和我出去玩了吧?沈暮洵你这个狐狸精!负心汉!你能不能滚啊!”   卜绘再次照猫画虎,“哥哥,你不会真的这么喜欢沈暮洵吧。不可以的,弟弟们还等着你宠幸呢。”   江声崩溃道:“啊啊啊都说了你闭嘴!”   楚熄:“就是,你闭嘴!”   江声:“你也闭嘴!!”   楚熄萎靡下来,悻悻地道,“犯贱的明明是他!”   沈暮洵把江声一路拽到了办公室门口,忽然停下脚步。   “你也觉得他们很烦吧?”   江声抬着眼睛看他,黑眸很亮,有些茫然,鼻尖都沁出汗水来了,“怎么了?”   沈暮洵蓦地一伸手一弯腰,把江声抵在门口嵌入怀里。   楚熄紧跟的步伐顿了下,江声肉眼可见地看到他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间,耳钉闪烁着。然后他放轻脚步,继续跟了上来。   沈暮洵抱着他,在他耳边说,“你看,这样他们就安静下来了,对不对。”   “下次也可以用这样的办法。”他说,“真的很简单。”   他察觉到江声的紧绷,却完全不知道江声这边看到的是怎样一副惊人的图景。   楚熄。   面对着江声的连,隔着沈暮洵弯腰凑过来。   比起沈暮洵的拥抱,他更明目张胆地亲了下江声的眼睛,柔软的嘴唇吻他的脸颊。   江声真的真的真的已经吓到不敢说话,瞪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所有言语都被那双眼睛表达出来——你疯了吧!!!   楚熄的卷毛耷拉在眼皮上,恹恹的又乖张痞气的样子像是个坏家伙。他眯着一双墨绿眼睛,咧开笑,虎牙尖抵着唇边。嘴唇张合,用口型说:他不会发现的。   江声抓着沈暮洵的袖子,紧张到像是尸体。   “……”   啊啊啊啊!   不会发现才怪!   楚熄身上像狗一样热烘烘的,一座火山一样总带着蓬勃的热度。他低头去吻江声的时候,他自己都没有留意到,残余的热气会扑到沈暮洵的背上。   沈暮洵表情显露出一种带着错愕的恶心感。他猛地回头,楚熄顿时往后闪,后腰撞到桌子发出一声闷哼。沈暮洵死死盯着他,再扭头盯着江声。   江声有话说不出,手颤巍巍抬起来按在沈暮洵的肩膀上。   “我、其实——”   有没有人教教他?   眼下这个情况,他,他要怎么解释??   卜绘还在添油加醋,“沈暮洵。我真有点嗑他俩了,你怎么看?”   沈暮洵只能怎么看。   他气得要死了。   就算他绞尽脑汁,也跟不上楚熄的脑回路。   楚熄在后面直起腰来,和江声僵硬的视线对上,连忙说,“你别误会,我们是纯情的友谊之吻。”   沈暮洵咬着牙,发出一声冷笑,“朋友。”   他这辈子最恶心的旧事拿朋友当挡箭牌的说辞!   江声离他很近,因此看到他眼里迸发熊熊的火焰,像是点燃了枯萎的玫瑰一般燃烧起来,用力把字眼从牙齿里挤出来:“楚熄!”   江声抿住嘴巴静若鹌鹑,老实得像是块不会说话的石头。   沈暮洵用指腹用力地碾着他的嘴唇,眼眸黑得像是浓沉的墨水,一转头盯着楚熄笑脸傻狗的样子,看起来像是要杀人。   “这本来是很好的一天。”他的声音低沉,“为什么他会出现?”   我哪知道!   江声喉咙滞涩,嘴皮被沈暮洵摩挲地发热发疼又泛着麻意,不自在地躲了躲。   我怎么会想到楚熄会过来啊啊啊!   沈暮洵修长的手指扣住他的下颌。   他说,“少和脏狗玩,被碰得一身狗味。”   楚熄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什么羞辱似的,“哈哈……”   哈音未落,就见沈暮洵抬着江声的下巴,目光盯着他的嘴唇看了两秒,似乎很想亲。但最后,他靠近,轻飘飘的吻只是落在了脸颊上。   柔软的,温热的触感,轻轻地在脸颊烙了一下。江声大脑里面空空的。   所有乱七八糟的思绪倒垃圾一样掉得稀里哗啦。   他呆呆地错开沈暮洵的发丝往后看。楚熄脸上的所有表情顿时消失殆尽,一种阴沉的暴戾从他额角跳动的青筋中暴露出来。   卜绘在后面,表情也有些阴郁,他扯开嘴角,咬着一根烟说,“好精彩啊,江声,真的好精彩。你的生活总是这么精彩的么?”   江声:“不是……我们……就是……啊啊啊!”   沈暮洵被楚熄拎着后脖子的衣领拽开,沈暮洵不甘示弱地扭头和他打了起来。   江声连连后退,眼下发生的一切实在是超出他大脑cpu的运转负荷了!   他退退退,退到背抵着墙,然后拿墙砰砰撞头,抓头发,捂耳朵,无声尖叫啊啊啊啊,连一句你们别打啦都说不出来!   楚熄一边打一边质问,眼睛都有了红血丝,“我是背着你亲的!你他妈当着我的面亲?你当我是个死人吗??”   “你在我抱着江声的时候亲他打着什么算盘?觉得他不敢声张也不敢拒绝,只能张开嘴巴被你亲?你考虑过他的想法没有,还是只觉得刺激就这么做?脏死了!”沈暮洵的表情彻底被怒火点燃,他指关节被攥得嘎嘣作响,用力挥拳,“滚出去!!”   楚熄狼狈地退了两步,碰倒一片桌上的摆件,弓腰弯下来又被沈暮洵踹了一脚,“我哪有这么想!你少在我哥哥面前污蔑我了,我是看你没空亲他才帮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啊?不是。   江声瞳孔都震惊到缩小。   沈暮洵气得头晕,他喘着气,这辈子没听过这种话,于是发出一声不可置信的冷笑声,“我……没空亲??”   “不然呢,你觉得我和哥哥这么好的朋友,没事亲他干什么?”楚熄眼睛亮得像野狼,俨然也被激怒,一边说贱话一边卖力打架,“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江声听不下去了。   救命,救命。救命,这根本不是他应该面对的一切。   他想把耳朵堵住,想把眼睛戳瞎,甚至有点想死。   他像是一截软白菜蔫蔫地从靠着的墙上滑下来,无力的手指头扯过旁边的衣服盖在脸上,面色灰白地躺在了地上。   死了。这次真的死了。别叫我!啊啊啊啊! 第112章 怪你就怪你局   沈暮洵和楚熄还在你一拳我一脚, 像是互相撕扯的陀螺一样到处乱转,大风过境一样把室内弄得乱七八糟。   卜绘蹲在江声的身边,声音懒洋洋的带着点趣味,“你觉得他们谁能打赢?”   江声觉得这才真的是个活阎王, 别人打架就属他看得最开心了!吵架吵到他身上的时候不见他笑得这么开心, 垮着脸跟谁都欠他三百万一样。   当初他和沈暮洵在桌子底下东躲西藏的时候该不会也是他看乐子的一环吧。   江声被勾起了惊心动魄的尴尬回忆, 为此心梗了片刻。   卜绘久久没得到江声的回答,伸手扯下江声盖在脸上的衣服, “哑巴了?”   江声一张脸被浓黑的头发衬出苍白, 撩开眼皮瞥他一眼, 烦得用力皱了下眉。卜绘漫不经心的目光怔了下,然后慢慢地,移开眼睛。   余光瞥见江声把衣服扯上头顶,两手砸在地上,手指修长,青筋都像是薄雪下的青枝。   他自暴自弃,“是, 我聋了, 我也哑了,我听不到, 我也说不了话!别问我!我死了!”   卜绘啧了声,又笑了声。他蹲在那,再次把江声的衣服扯下来,“你烦什么?我以为你应付这种局面应该得心应手才对。”   是啦。   江声是谈恋爱很多次!   但是他又没有一次谈两个三个, 他每次都是1v1啊, 怎么会对这种局面得心应手!   江声再次用力把衣服扯上去盖住脸,并更用力踹了卜绘一脚, “少在这多管闲事。喜欢管小回也就算了,什么事你都要管!我如果应付得来你就要说我渣说我混球。我应付不来你就说我没用是吧?”   卜绘被他踹了一脚,只觉得莫名其妙。他烦得嘶了声,拧起眉毛冷笑,“有病吧?我什么时候说你没用——”   江声的眼睛从衣服底下露出一点去看卜绘漆黑裤子上的脚印,然后心满意足地躺了回去。   “你没这么说,难道你不是就是这么想的吗。”江声说,“我太懂你了。表面上:江声你唱得真好听;江声你真厉害。背地里其实我说一个字你追着我骂我一百句。”   卜绘要气笑了:“?”   是真冤。   搞不懂。实在搞不懂。和江声谈恋爱的人的到底怎么想的?他这种脾气到底谁在忍,怎么忍?   卜绘真的被他三两句话激起火气,现在有点想凑过去给沈暮洵和楚熄一人一拳。   “我从来不搞两面三刀这套好不好?”卜绘就差发誓,“我有话都是当面骂。哪怕半夜三更想到你觉得不爽,我都直接打电话把你吵起来骂了行不行!”   当然,只是说说。   卜绘到现在都没有江声的联系方式。   他下三白的眼睛瞥了江声一眼,微咬着牙啧了声。   “你是不是有病?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江声有些小崩溃,怔怔喃喃:“我还觉得我需要安慰呢。我做错了什么,这个世界上就不能多点情绪稳定又长得好看的蠢货给我谈吗。”   卜绘不耐烦地拍着裤子上的灰,心里装着古怪的怨气。一会儿觉得江声真的有病,一会儿又觉得对有病的江声动了点歪心思的自己才是真的有病。   行了。他想,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精神病院。沈暮洵和楚熄不是病得更重吗。   顿了下,他才挑起眉毛接上江声的话,“情绪稳定又长得好看的蠢货。你这说的不是林回吗。”   江声稍有些无语,抬头看他,“好哇。我这就告诉小回,你背地里骂他是蠢货。”   而且江声觉得林回只是迟钝了些,其实很剔透很聪明。江声很喜欢林回的性格,和萧意那种阴暗假温柔不一样,林回是真的很温柔,和他相处也总是很舒服。可以躺在沙发上,感受林回一下又一下地用手指梳他的头发,可以什么都不用说,只是这么安静地、沉默着相处。   卜绘张开嘴本来要说话,蓦地一顿,回头看去。   江声也在某个瞬间发现打斗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滞住了。风里的气息是凝固的、死寂的,只剩下一些粗重的喘息,像是野兽在暗处彰显着存在感似的。   江声顿了顿,从地上坐起来,转过头。   楚熄绿眼睛弯弯的,眼里一点笑意都没有,“哥哥,你们聊得好开心啊,我都不忍心打扰了。”   好烦,好需要知道人为什么不能长六只手?光顾着打沈暮洵,忘了揍卜绘了。真该死啊。   沈暮洵盯着卜绘看了半天,松手放开了楚熄的领子,把他一把扔到墙上,撞出一声闷响。   沈暮洵感觉到一种湿漉漉的茫然。他感觉到恨,又因为反复造访的恨意感到烦躁,更因为接连不断无法缓解的烦躁而感到可笑。于是他嗤笑了声,薄唇勾扯出讥讽的微笑,“……没劲。”   卜绘才是真的觉得没劲。   他蹲在地上,感到一种百口莫辩的烦闷。   他感觉现在他似乎应该说点什么。   但又觉得根本没必要,他和江声只是在普通地聊天而已,任何一点奇怪的话题都没有讲。他根本没必要对谁肆意散发的嫉妒心做解释。   这种烦催化一种恶趣味。   不是嫉妒吗。   那干脆给你们的嫉妒安排一个合理的借口好不好?   他回过头对江声说,“行啊,你要见林回的话,就这周末好了。他最近在家玩泥巴,时间多得很。”   江声愕然地瞪大眼睛。   他周末很忙的!   要去参加那个什么运动会。然后他还要去见楚漆呢!见一次不得休息两天。   “等等、你听错了,我什么时候——”   话音未落,一只手就伸到江声面前。   江声看着摆在他面前的手,白皙,修长,食指上戴着一枚戒指。   沈暮洵居高临下望着他。湿润的发丝黏连在额角,被他一把捋到头顶,一双锋利的眼睛垂下,眼尾的泪痣陷入细微的痉挛。胸口起伏得厉害。   江声总感觉他对他伸手是要把他拽起来打的。但感觉沈暮洵应该还没有那么暴力,于是犹豫了下,还是拽着沈暮洵的手爬起来。   “我还有话要单独和你说。”沈暮洵的声音有了些陌生的沙哑,沈暮洵说,“叫他们滚。”   江声想到录像还没拿到,当即转过头,“先滚一下。”   楚熄:“哈哈,好的。”   卜绘耸肩,“你们玩吧,我还有安排,不奉陪了。”   门很快关上。楚熄在门合上之前的最后间隙,轻飘飘地望了江声一眼。   看到门关好,江声道:“你要说什么?”   沈暮洵松开江声的手,来到办公桌面前,拿出钥匙打开了某个上锁的抽屉。眼熟的相机被他拿在手里。沈暮洵盯着相机看了半秒,忽然垂着头笑了声,轻声道,“我好累。”   江声坐上沙发,咕哝道,“你如果想不这么累,其实也是很简单的事情。退出综艺,然后回到国外。你都在外面发展那么久了……”   沈暮洵枉顾他的建议,他的声音平静而镇定,说:“我不明白,我为什么总有数不清的嫉妒心,对着所有人发散着。我总是担心,总是恐惧,总是厌烦所有人的存在。他们的存在都好吵闹,让我感到恶心。恶心恨不得把他们全都从阳台一脚踹下去,得到永久的清静。”   哪怕是卜绘。   实际上,他们两个之间的交际都少得可怜。说的话也好,距离也罢,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他在恨什么呢,他在嫉妒什么?他在因为没有发生的一切忌惮什么呢。   沈暮洵说这些话并不需要回答。他绕开办公桌,握着相机来到江声的身边,江声要伸手去接,沈暮洵却把相机摆到了一边。   “楚熄在等你。”他轻声说。   上次也是这样等着的吗?沈暮洵带着恶意想着。   江声没有听清,茫然地说:“什么?”   沈暮洵膝盖跪在沙发,黑发耷拉在眼皮上,眼眸越发有了些不可见底的深黑色。   那就让他这一次也等着好了。   在这个想法羽毛一样轻飘飘地坠落的一瞬间,沈暮洵忽然感到扭曲的快乐。   啊,原来如此。   原来他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乐得去见别人的痛苦,他要把别人也拉入不安嫉恨的深渊,来让他短暂解脱。   这是错的。可是又怎样。   他太痛苦了,他真的太累了。   他得不到江声的爱,得不到江声的注视。有时候感到一种深刻的怨尤,他到底怎么会把他的人生过到现在的地步?他任由一段错误的不健康的情感占据了他的全部,他放纵被支配的关系主宰他的人生。   沈暮洵眸光闪动着。他的手滚烫,顺着江声的脸颊摩挲。   他看着他数年来的梦魇,看着年少的不可得,看着他已分不清是执念还是挚爱的存在,胸腔涌动的情绪充满单调的孤独。   他是这样的一张面孔。   脆弱的,苍白的,冷静的。   沈暮洵俯下身的时候,江声当即义正言辞地伸手按住他的手,“不可以。”   “……是因为我已经没用了吗。”顿了顿,沈暮洵说。   “因为我已经把我能给的,全都给你了。所以我已经没用了,不再有资格吻你了吗。”   “不是。”江声急忙说,“我从没有要求你给我什么,你少来道德绑架这套。明明是你自己上次说的最后一次!你要履行你的承诺!”   沈暮洵的思路显然和江声根本不在一个频道。   “我当时邀请你的时候,我想过:没错,我只需要 一次。这一次我要把所有杂念都斩断。我可以粗暴到让你觉得自己在被惩罚,我可以让你知道我也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人。我可以让你知道后悔的滋味,我可以让你知道滥情花心的人都有什么下场。”   “我可以残酷地狠心地一遍遍地逼问你,直到你说出我满意的答案为止。让你到时候只能哭着到处乱爬,然后……哈。我会抓着你的脚腕按住你的肚子把你拖回来……”   比沈暮洵说的话更可怕的是他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他一边说,一边手指从江声的胸口往下滑,在他的腹部意味不明地点了下。   那点力度太轻微,江声却登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他往后缩,像是要陷进柔软的沙发靠背。心跳毫无规律地砰砰乱跳,更用力地推着沈暮洵的下巴,“你、你……”   啊啊啊啊??   吓死了,怎么会是这种走向。   沈暮洵也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沈暮洵:“你在怕我吗?”   他轻声说,“你难道不是比我更清楚,我说的这一切,最后都完全没有发生?”   他的手拂到江声的侧脸,手背上落着江声柔软的发丝。温热的肌肤让他的眉眼落了些怔忪。他笑了声,“帮你咬,随你摆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要拍就让你拍,你要我不准动不就真的一动不动。这些难道不是最后我做的事情?这就是我说着讨厌你、说着恨你,最后做的事情啊。江声。”   江声慢慢眨了下眼睛,迟疑地问,“这不是在怪我的意思吧?”   沈暮洵注视着他,往下低了低头。碎发摆动了下,耳垂上的耳钉熠熠生辉,仍像是烈焰一般耀眼。   “就是在怪你。”沈暮洵头颅越发低下,蹭吻着江声的脖颈并冷笑着,“只要你在我身边,我的一切决定都彻底崩塌!你不能再对我好了,哪怕只是数不清的糟糕里面的一点点,你不能再让我爱你了。”   江声完全无法判断沈暮洵这到底是在怪他、恨他还是在对他说情话,只能尴尬地推拒着他的肩膀。   “哦哦,好的好的。”他说。   “但是你能不能先别亲了。那样让你说的话一点可信度都没有啊?起来!!” 第113章 可怜就可怜之   时间的颜色是什么?   楚熄后背贴着冰冷的墙壁, 他望着那片惨白的时候就在这样想。   年轻男生面无表情,一张轮廓还带着零星稚气的面孔有淡淡的冷。耳骨清晰,挂着闪闪的耳骨链。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冰冷的短链条,靠在墙上支着腿等待。   江声会和沈暮洵在门里做什么?   他盯着门看, 望眼欲穿。   好烦, 想冲上去把门打穿把沈暮洵一脚踹飞, 然后咬着玫瑰说哥我来了,哥你也不想的吧, 你放心我都知道。   楚熄幽怨地叹口气。   服了。他到现在都没和哥哥亲过几次。沈暮洵这蠢货亲几次了还不知道知足吗?懂不懂什么叫均匀分配?这种独占宠爱的人放古代得被阴谋诡计算计死!   想到沈暮洵的凄惨结局, 楚熄又忍不住笑了一声。   旁边的工作室员工小心探头, “那个人我记得是老板同事?怎么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旁边的朋友一边狂打字一边敷衍回答。   “你管呢,他们恋爱脑不都是这样的。”   老板在恋综还不是又哭又笑,又发脾气又无能狂怒的。   现在就流行这样!   楚熄本来有相当敏锐的直觉,对于这些视线和议论都相当警觉。但这会儿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时间关注这些。   他盯着旁边小桌子上的柠檬薄荷糖,拾起一颗,盯着看。   沈暮洵会怎么和江声亲啊。   他忽然想到这个, 思绪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散。   江声会抓着沈暮洵的头发吗。   楚熄还记得他的手指凉凉的, 稍稍用力扯着头发,有点疼, 更多的是一种激昂中逐渐酥麻的生理反应。   楚熄想起他被江声扯着头发抬起头来,看到的漂亮表情。画一样的眉眼笼罩潮湿雾气,微微失神,睫毛抖动着。好明显的想要拒绝却又恍惚到拒绝不了的样子。只要手里用力重一点, 后背就会在他怀里痉挛绷紧, 加重又隐忍的呼吸,表情空白, 瞳孔都无法聚焦。   他想好好地认真地看江声那样的表情,就不能在这时候和他接吻。   所以楚熄之后呆在那个沙发上,都总是会忍不住想……那里应该摆个镜子。   可是摆镜子的话会有点太那个了。   楚熄一时间呼吸有点不通畅,后背都在发热,从墙上滑下去蹲着,一只手狼狈地捂住了通红的脸。   沈暮洵和江声也会这么做吗,会这么亲吗。   楚熄真有点恍惚。   他为什么会想江声和别人怎么亲,好恶心。   他一边恶心地想象着,一边烦躁着,一边愤怒地把沈暮洵的脸替换成自己的,然后稍微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楚熄盯着门看,目光几乎要把那扇雪白的厚重的门直接盯穿。   还没结束吗?亲到哪一步了?   他脑内都已经和江声亲过两轮了。   胸口好像有蚂蚁在咬。小小的,微不足道的东西,偏偏一口接一口地咬着。根本分不清是麻还是痒,等回过神感到胸腔空洞,才能发现那原来是痛。   蓦地一声撞响。   楚熄还以为是江声要出来了,立刻立定站好。两秒之后发现只是风把杂物间的门吹得关上,他只好又靠了回去,撕开糖纸,麻木地嚼着糖。   说真的,沈暮洵也没什么特别的,千篇一律的待遇罢了!他最好识趣一点,别因此有多得意。   要知道他现在的待遇全都仰仗江声的宠爱,没有江声他也不过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歌手罢了。没有爱他还算是个什么东西!他离了江声难道还会写歌吗?一开始就是靠骂江声39首歌营销的热度,他的名气从一开始就和江声挂着钩。没有江声就没有他的今天,还一天天的摆脸色给哥哥看。   很客观很理性地说——不是楚熄对他有什么意见,但是,江声也太宽容了。   江声人真的很好,又温柔又宽容又才华横溢,是在阳光和宝石的光辉下堆砌起来的天才。他应该吃点好的!沈暮洵这种骂他的他也吃,是真的不挑。可恶。   时间像是一种黄色的麦芽糖被不断拉长,又像是默片电影黑白色的闪烁一帧又一帧地闪烁。   楚熄无法确定时间,更不想伸出手拿出手机来看。他感觉他站在这里已经等了好久。他怕时间其实没有这么长,怕存在什么客观的事实来证明他宽容和决心的匮乏,怕江声觉得他一点也没有耐心。不就是和沈暮洵在房间里独处一室吗,难道等等都不行?一点都比不上楚漆。   哪怕是在这种根本没必要攀比的事情上,楚熄也根本不想输给他。   忍耐。   没关系,他超擅长忍耐。   可他又怕时间真的很长,长到足够发生一切,长到让他被一圈又一圈地束缚起来,长到超出他的极限。   楚熄看着半空中不断飞舞的灰尘,在阳光底下像是细砂般的金子,光透过窗户的投影在地面已经移动了很长一截。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歪着脑袋耷拉眼睛看了看。   他想。   来吧,猜猜看。   正面是沈暮洵和楚漆都该死,反面是我能上位。   楚熄盯着硬币看了两秒,捏在拇指食指之间,伸手一弹。   他的目光追上去,看硬币在阳光下闪着光,翻转着。   他不信命的,真的不信。   如果他信了,那无数个夜晚愤怒又带着恨意的少年望着天空的目光要怎么解释。他当初是如此希望撕扯开命运的路线,走向另外的轨迹,到达其他终点。   困住楚熄的从来也不是他和江声的‘缘分’,他只是想用缘分这两个字来绑架他的感情。   啊。我们是有缘分的,我们是命中注定的,所以我不用急,总会轮到我的。   可是总会是什么时候会?   硬币落进楚熄的手心。微微凉的,硌人的触感,像是透过筋骨蜿蜒进血液里。   他攥着拳握住,指骨起伏了下。他没有打开。   *   江声下巴还能蹭到沈暮洵毛茸茸的黑发,湿润的热意一阵阵地扫过脖颈,一种怪异的瘙痒像是羽毛、又像是某种细细密密的网。   “不行。”江声愣住一瞬,头皮发麻地用力提着沈暮洵的头发把他从身上用力摘起来,“不行!”   真的不行!!   外面就是楚熄,江声傻了才会和沈暮洵亲呢。等亲出痕迹他出去要怎么解释!   何况他来之前严落白还对他耳提面命。虽然江声一般也不是很想听严落白的话。   他惶然地吐了几口气,把沈暮洵拉扯更远了些。柔软的头发被他死死攥在指缝,除非是傻子才会感觉不到疼。沈暮洵立刻就皱起眉毛轻嘶了声,撩开眼皮看向他。   “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又没做错。”江声当然很笃定,他直视沈暮洵,“你觉得累我还觉得累呢。每次和你见面都是应付这样的情况!没错,我不是什么很坏的人,但我也不是什么很好的人啊?你明明很清楚——”   沈暮洵抬起手。   江声话音戛然而止,下意识往后躲。   男人戴着戒指的手在半空中一顿。   空气中安静着,只留下电脑主机在运转轻微的响声。江声嘴唇张了张,还没说话,看到沈暮洵的指腹轻而又轻地擦过他的脸颊,拂过他的头发。   沈暮洵低眸看着江声柔软的发丝在手指间流动,他狭长的眼眸黝黑,“你要指责我的口不对心,质问我的叛逆和我并不坚定的决心?然后嘲笑我、挖苦我、讥讽我吗?”   沈暮洵说话的语气平静。   带着一种对自我的讥讽,无可奈何的茫然,他的指腹温热甚至可以称之为滚烫,覆在江声的脸上,会让江声觉得有种诡异到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温柔。   江声犹豫了下,扯住沈暮洵的手腕,“我还没往下说……我就是先拒绝一下。”   “那你说。”   江声其实还没想好说什么,呃呃一阵子,转着眼珠看向他,乌黑漂亮的眼睛像是透亮的玻璃球,“你要我对你坏,其实我感觉我已经够坏了。”   沈暮洵抬起眼看他,眉梢挑了下。   “你想啊,在那种时候拍视频,真的没几个人能受得了吧?”江声说,“一般人都会拒绝吧?毕竟这种东西很有泄露的风险,稍不注意就是身败名裂的下场。”   沈暮洵听完,“……你真的懂吗?”   江声:“?”   沈暮洵抓着江声的后颈,把相机塞进他怀里,挑了下眉,言简意赅地道,“看。”   江声茫然地望他一眼,隐隐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   他三两下按开了电源。   沈暮洵的相机进水、sd卡取不出来只是说辞。江声其实早就有猜到。   屏幕亮起,微微照亮了江声的脸。他垂着睫毛,翻找着上一次的录像,然后点开。   浴室的光线很温暖,录像里的沈暮洵被绑住了眼睛,湿透的衬衫黏在身上,被江声解开扣子往下摸。   在不算长的折磨之后,江声看到他把相机随手扔开。   然后画面的主角就从沈暮洵变成了他。   江声:“……”   救命。   不堪入目。   不堪入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   他崩溃了,“这什么东西!”   怎么会这样!他当时完全没有注意到吗??见鬼了。见鬼了见鬼了!   呜呜呜这份要是留出去身败名裂的就是他啊!   虽然江声也不在乎身败名裂。   他就是感觉有点丢人。对不起甚至不是有点……好丢人啊……受不了了……   他捂住头扯头发,把整个人往沙发上砸,崩溃地把相机塞进口袋,“你怎么不早和我说!!”   沈暮洵一只胳膊倚在沙发上,烦闷的心情在江声的阴暗扭曲中诡异地得到了缓解。   他伸出手指,拨了拨江声后脑勺的头发。   “我有个办法。”   他说。   “再录一次,永远有新瓜,就没有人在意前面那个拍得怎样。”   江声埋头扎在沙发上,幽怨地回过头一点。   “你在开玩笑吧?”   沈暮洵轻笑了声,他抚着江声的后颈凑过去,一个吻轻巧地落在他的耳廓。   热气一扑,江声捂住耳朵往后躲,顿时头皮发麻,“都说了别亲了!!滚啊啊啊!”   崩溃。   开始恨所有人!   江声忽然想起什么,转身抓住沈暮洵的两根手指,可怜兮兮地抬着眼睛看着他。   漂亮流畅的眼弧,纯黑的眼睛。看起来好单纯。紧张、心虚都不作伪,眼睛乱眨,带着不怎么诚恳的恳求。   “沈暮洵,呜呜。”他紧紧抓住沈暮洵的手指,“这件事,你发誓,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沈暮洵好久没看到他这幅表情,恍惚了下,下意识反握住江声的手。   他的第一反应是,江声的手有点冷。   第二反应是,江声确实很擅长、也很适合装可怜。   那种视频放在手里真的会让人觉得不安心,何况是明星这种行业。沈暮洵起码加了十多层的锁,最后都仍然焦虑到睡不着,带着一种烦躁的诡异不舍选择删掉。甚至疑心病发作担心有专门的技术可以恢复,反复核查了好几遍。   留下来的只有江声手里这份,只要他想销毁,随时都可以无影无踪。   但是。   或许、他其实应该更恶毒一点的,吓唬一下江声。因为他和江声的关系核心点、主动权始终凝聚在江声的身上。   他没办法讨厌江声。   但是江声可以讨厌他。   假装还存有备份,知道他会用这个来威胁他的话,是不是就会讨厌他了。   沈暮洵目光动了动,“我……”   没错。   如果江声讨厌他,这一段不正常的、不健康的关系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终止。   ……是吗。   沈暮洵垂下眼,手指紧了紧。他的目光看向江声,轻声说。   “只和我一个人这么玩过吗?”   江声可怜地点头。   “知道很危险了吧,下次不会和别人玩了是不是?”   江声可怜地连连点头。   沈暮洵拇指擦过他的脸颊,漆黑的眼眸晦暗无情,眼尾带着讥讽,“装可怜。”   他这么说着,手却托着江声的脸,倾身俯低了一点。   江声似乎想躲,但犹豫了下,还是没动。   沈暮洵呼吸急促起来,紧盯着江声的目光闪烁着,和耀眼的耳钉交相辉映。   江声抓着他肩膀的衣服,给那一块抓得皱巴巴。然后小声说,“不能亲太重,会被看出来。”   会被谁看出来。   楚熄吗?   还是严落白。   他又凭什么要听江声的?   倘若他非要亲得很重,亲到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的地步呢,江声又能拿他怎么办?   沈暮洵的手抚着他的背,低头吻他,发丝轻飘飘地落在江声的脸颊。眉毛似乎皱着一点,轻声说,“烦不烦。”   “……知道了。”   *   “嘎吱——”   门被推开,楚熄还没反应过来,慢半拍地才转过脸。看到江声走出来。他的头发有点乱,外套的口袋很浅,塞着一只相机。   楚熄立刻就从墙边站直了身体,“哥哥!”   江声吓了一跳,迅速捂住口袋,然后发现自己的动作太过明显,又佯装若无其事地在口袋里掏了掏,翻出两颗糖、一片纸、一只耳机,又全塞了回去。   沈暮洵:“……”   完全,更明显了。   所幸楚熄的注意力完全没放在他的手上。他专心致志地打量着江声的脸。   嘴巴不红。   好像没亲!   太好了!   虽然说不清哪里太好了,但是真的太好了。   其实沈暮洵亲不亲他也无所谓,当谁没亲过呢?谁在乎,不就是亲一下两下的吗,他又不是没有这个机会。   至于亲别的地方,那更无所谓。   楚熄早就说过,他是一个很擅长忽视的人!饭里有虫子,他可以挑出来扔掉接着吃。江声被狗亲了,只要他没看到就是没发生。   楚熄抱怨,“我等你好久啊!”   “我、呃。”江声抿了下嘴巴,手指在口袋里攥成拳。   怎么说呢,怎么说呢。   就是……会觉得很心虚啊!为什么!   他表情有些小小的不自然,“没、没事。走吧走吧。”   楚熄绿色的眼睛被映入阳光底下显得明朗许多。他拉过江声的肩膀,目光不经意地刮过了沈暮洵的脸。   害他等了这么久。   真的很烦……他的时间不是时间吗。   蓦地,一个平淡如水的想法划过心脏留下痕迹。   楚熄下意识地抚摸上眼皮上的疤痕。这一道疤很长。从眉骨上贯穿眼睛,连眼睑下都还有锐利的一节。   旧伤已经痊愈很久,却仍然在此刻有了一种流动的灼痛。   楚熄手指微微蜷缩了下,才放下来。他笑起来,黏黏糊糊地把江声搂得更紧,用自己身上的味道驱散江声身上的复古香调玫瑰花味。   好难闻啊,恶心到有点想吐了。   他一边想,一边笑眯眯很快乐地说,“好,我们走吧!”   就算同样很能忍,楚熄也很清楚,他和楚漆不同。   楚漆的忍耐是一个接受正直教育的正常人在克制自己的恶意。楚熄的忍是他作为一个无赖混子恶毒甚至低道德的人在模仿他人的道德。   楚漆太正直了,而楚熄的底色其实是黑色。说他恶毒可以,说他无赖也可以,说他神经病更没问题。   他会用致命伤栽赃亲兄弟,会伤害自己吸引江声的注意,也会有千奇百怪的不端想法。   比如。   如果沈暮洵的脸上也有了伤口,他还能这样一遍遍一次次地打扰江声的生活吗。   楚熄的手按在江声的肩膀,隔着布料稍稍用力就能感受到江声骨头的宽窄。他眼皮覆下,嘴角带着开朗男生的笑,在心里悄悄辩驳。他只是好奇一下,他可没想这么做。   被江声发现的话,下场可是很糟糕的。   *   正午的阳光很灿烂。   楚熄笑得更灿烂。   “他不就是个四绿茶。就是看出哥哥你会心疼他,所以故意表演给你看的,全都被我看穿了。你不要上他的当啊!”   小狗眼充满了担心和忧虑。   “十全十美的办法当然有了,把他一脚踹飞让他滚远点,他滚回来一次就踹一次。”   他甚至说得很诚恳。   就这么说了一路,直到车前,楚熄给江声拉开门。   江声坐进车里后,他没有急着走,手肘靠在车窗上低着头。耳钉闪烁着隐藏在微微卷的黑发底下,就是这样很突兀地开口。   “哥哥。”   他这么喊,江声就转头看他。   “如果让你在沈暮洵和楚漆里面挑一个复合……”他笑了声,“好怪,我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江声的手下意识摸了下嘴唇。   没、没发现吧?   他扭头,“你应该知道我没有这种想法。”   “是啊,我当然知道,因为我很了解哥哥嘛。”可是江声一次又一次和他们往来。楚熄望着他的动作,也会觉得不确定。   难道江声在动摇吗?   因为那些家伙在卖可怜就心软了是吗?   楚熄歪了下头,“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和哥哥在一起。”   风吹动楚熄的头发。他隔着发丝间隙看着江声,单薄的外套被地下的风灌得鼓鼓囊囊。   他认真分析过江声的交往对象,似乎只有长得好看这一个要求。别的,比如家境权利,这些似乎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他交往过一无所有的穷学生,譬如顾清晖、沈暮洵;也交往过有能力有资本的成年人,譬如萧意、楚漆。   “我们是不是真的不可能?我其实不一定非要个名分的。我说过了,我很好哄的。”楚熄绿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额发被吹起,脸颊的疤痕从眼皮上刻下,给他俊朗的面孔添了些随性的痞气。   少年话音很轻,“你真的这么在意楚漆的想法吗?你们既然都不可能复合,真的要因为他的存在、顾虑他的想法、不想伤害他,所以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地忽视我吗。”   江声怔了下,拉着安全带的手顿了顿,才伸手按进了卡扣里,“你怎么忽然说到这个?”   楚熄:“啊,其实也不是突然。”   他笑了下,小声补充,“我上次也有说。这次看到沈暮洵,不知道为什么,我又想说。”   楚熄嘴角拉扯出一点微笑,他的手伸进车窗挑了下江声的额发,“我发誓,我再想和楚漆炫耀都能好好忍住的。真的不会被楚漆发现的。”   就算他这么说,可是江声真的,一想到要在楚漆眼皮子底下悄悄谈恋爱,还是和他亲弟弟,就感觉脊椎上窜起一阵酸麻的电流。   太恐怖了。   他应付不来这个啊啊啊!   他连连摇头,“不不不!”   楚熄依然在很卖力地毛遂自荐!   “你如果要和楚漆一起玩,可以提前和我说,我保证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他发现不了。”   江声:“……不是,你?啊??”   楚熄的指腹划过发丝落在他的眼角,很粗糙。   江声错开眼睛,看到他指腹上一道浅浅的伤口。   他看完伤口,又看向楚熄的眼睛。   他和楚漆之间,或许别的地方不像,唯独这双眼睛,见过的人都无法忽视其独特性。而这样的独特性,有两份。   楚熄很敏锐。他留意到江声注视他的目光,咧开嘴角说,“或者,把我当楚漆的替身也可以啊。接吻要我戴面具都可以啊!都可以!”   江声:“啊??等等!我难道谈一段恋爱就要找一个替身——”   楚熄表情认真地自顾自地接了下去:“接吻戴面具会不舒服吧。”   “不是,我的意思——”   “不过那种距离,也只能看到眼睛。戴不戴面具的也已经没什么——”   江声忍无可忍地伸出手去抓住楚熄的头发,把他的脑袋直接抓进了车窗里。   楚熄头皮酥痒了一瞬,几乎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何况他还离江声这么近。   他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江声,心脏重重一跳。一种无法形容的亢奋把他的耳廓烧得发烫,连江声给的那点微不足道的疼都成了燃料。   他完全忘记自己之前要说什么了,嘴唇张合,“我、我……”   “先听我说完!”江声松开手,别过头去,只留下轮廓分明漂亮的侧脸,“首先我不找替身。”   沈暮洵和萧意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何况萧意也不是江声主动找的替身啊!是他自己主动点了痣、喷了沈暮洵的香水、穿着沈暮洵风格的衣服送上门的!   地下车库的风带着一种阴凉发霉的味道。不远处的车辆发动发出闪烁的亮光和车轮轧过地面的闷响。   “其次,我很讨厌麻烦……”   “我不会给哥哥添麻烦!”楚熄呼吸急促,立刻抱住江声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我只会帮哥哥解决麻烦。”   和江声呆在一起,又这么近,又只有他们两个人。   楚熄把脸埋进他的手心,鼻梁抵着他的手心滑到指缝,嘴唇吻在掌心。   这只手好脆弱。有着清晰的骨骼感,隔着一层皮仿佛还能感觉到他的脉络,然后是血肉,是骨头。所以只能轻轻地握着。   他好像能够听到江声的心跳,听到他血管中血流奔涌的声音。和自己紊乱无章的心跳混杂,像是发生化学反应一样升温。   不断地、不断地升温,停不下来。   是这样吗。   是因为先和楚漆谈过恋爱,所以和楚熄谈恋爱就变成一桩麻烦了吗。   那么如果先和楚熄谈恋爱呢,楚漆也是江声的麻烦吗?   还是说……   楚熄脑袋真的有点发白,他感觉到一种和澎湃的、狂热的、亲密的爱同等重量的阴郁感袭来,手紧了紧。   他想说,我真的很听话的,你别管楚漆了,你看看我吧。   可一张口。   “双开门有什么好的,这么壮,和他一起睡都会把你挤下床!和他一起洗澡都淋不到水!”   江声:“……喂。不至于!”   楚熄脑袋已经被热腾腾的水汽蒸得短路了,呜呜地:“你跟他一起睡过了?你跟他一起洗过澡了?不然你怎么知道不至于。我怎么什么都没有。都是兄弟,嫂子你怎么这样!” 第114章 毒唯就毒唯之   江声脑袋嗡嗡作响。   好好好!   自从参加这档可恨的恋综一来, 他脑袋嗡嗡作响的频率呈直线升高,可见脑震荡已经在对他招手。   他头疼起来,也许偏头痛也离他不远。   脸还有点烧。   哦哦。看来离他把脑袋烧坏的日子也不剩几天。   参加恋综得了一身的病,哈哈, 江声顿觉绝望。   他叹着气用力把楚熄的脸推开, 无力地辩解:“那, 那谈恋爱嘛,不就是这样!”   虽然和楚漆的恋爱开始有点出乎江声的意料, 但是不得不说, 恋爱中的体验并不糟糕。无论哪方面江声都很满意, 如果不是楚漆过早暴露出自己恋爱中稍显极端的的掌控欲、占有欲,江声其实不会那么快提分手,毕竟比起朋友身份带来的局限性,江声是完全的享乐主义。   楚熄被推开后定定看了江声两眼。   哦哦。   他转过身往驾驶位走。   所以真的做过那些事。   他扯开安全带拴在身上,脑袋里有两道声音在不断对冲着。   楚熄A抱着头痛哭,提着刀到处乱砍:好想杀了楚漆。。杀了杀了!服了,他到底凭什么。   楚熄B一脚把他给踢飞, 叫骂道:蠢货。你根本没有懂这句话的要点。   楚熄A:啊啊啊?   楚熄B:要点是江声和楚漆发生过什么吗?楚漆都是过去式了, 江声亲口认证的不会复合。都没有名正言顺的关系,做□□算得了什么?给哥哥当玩具罢了!哥哥录综艺这么累, 玩玩男人怎么了。要点明明是哥哥在说:“谈恋爱都这样!”啊。你不懂吗。你不懂吗!你这个蠢货你完全不懂这句话的含金量吗!!活该你谈不上恋爱!去死吧。   楚熄心脏乱跳,情不自禁地咬紧了牙关。他点上火,握紧方向盘,绿眼睛在极度的兴奋中瞳孔收缩, 总在江声面前有意表现得可怜的眼眸显出野兽般的轻微颤动来。他紧巴巴地盯着车库外面的一片阳光, 凸起的喉结缓慢地,滚动了一下。   爬山虎的茎叶在风里剧烈地摇晃着, 他的心中也在一片狂热的动摇。   对。对啊。   天啊。江声,真是一款好宽容,好大度,好奉献的哥哥啊。   江声看着楚熄突然陷入沉默,直觉让他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他带着狐疑地开口,“你怎么了?”   楚熄的眼珠慢半拍地转过来望着他。   绿眼睛发亮,像宝石、像丛林,像野狼的眼睛,像粼粼的鬼火。   没怎么啊,他好得很。   他的人生找到了目标,他的前途有了希望!   血液在躯体里横冲直撞,心脏如同闷鼓似的狂跳。   脑袋里像是ppt一样播放了无数张图片。然后楚熄把楚漆的脸换成了自己。   顿时!一种热气腾腾地蒸腾上大脑,臆想带来的电流电让他浑身发麻。   楚熄却蔫蔫地垂着俊朗的眉眼。带着少年气的脸上有着疤痕,却更添出随性自在的意气感。   他说,“嫂子你对他真好。他是你的白月光你的朱砂痣,是你的planA,只有我是泥巴堆里的可怜虫,下水道里的臭老鼠,烂掉的酸苹果。”   江声又要受不了了,“你装什么呢!!”   楚熄脑袋一阵阵发昏,脸上一阵阵发热,他舔了舔嘴唇,闷闷地笑出声。   他忽然感觉好新奇。   当初楚漆和江声在一起的时候,哪怕把楚熄打死他都不肯这么喊。更别提喊这么多次。   他绝对不会承认江声和楚漆在一起这个事实,他绝对不认可楚漆的身份,他绝对没有半点可能做出让步。他背地里都要骂死楚漆了。这个世界如果是一个巨大的全息游戏,那么睁眼第一件事是咒楚漆去死都能算作一件每日打卡任务。   没错。就算是亲兄弟又怎样,楚熄就是有这么讨厌他,讨厌到连他活着、仅仅呼吸,都觉得自己在忍受着折磨。   当时他没想过除了自己之外,江声也对这个称呼的反应会这么大。不敢想,他都不敢想。如果他真的在楚漆和江声谈恋爱的时候不顾江声的阻拦就是要做小三,在那种楚漆不在家的雨天里去安抚他。   然后这么爬到江声的床脚,掀开被子悄悄钻进去。那样潮湿温热的雨夜,江声难道会推开他吗,还是浑身发抖按着他的肩膀说他真的是疯子。他甚至不知道他这种骂法会把楚熄骂爽。   楚漆受不受得了谁在乎啊!   要是心理脆弱到连这个都受不了,那还是尽快和江声分手好了。   楚熄的思绪像是毛线团一样到处乱飞,他一边开车一边想。   要是江声是他亲哥就好了,就没楚漆什么事了。   想到这,他又开始想。   他会和江声一起长大吗,还是他依然会流落在外?   那不是很好!受苦的是他,江声只需要好好地坐在象牙塔做一个偶尔冒险充满热情的小王子就很好了!   楚漆是该死的,江声是不可以吃苦的。这就是楚熄的世界观。   楚熄冲浪非常积极,有时候刷到江声毒唯粉丝的评论譬如:   一张综艺截图,江声坐在沙发上打游戏,被坑输了崩溃到骂人,打字秒速五十。   毒唯:【好心疼,江江宝宝总给我一种脆弱感。抱抱,感觉他要碎了】   路人:【?】   楚熄:【我真服了。游戏厂商不能给我哥哥开发一个全胜通道吗,乱排的路人乱七八糟会带坏我哥的。懂不懂怎么赚钱!】   江声热度居高不下,喜欢他的人和讨厌他的人都很多。很容易被骂,完全的腥风血雨体质。   毒唯崩溃:【你们别骂我哥了,他肯定是被那些男的勾引的!他那么老实又纯情的人都被带坏了难道不是这个世界的错吗?什么前任,全都是毒瘤!没一个好东西我真的受不了了我杀杀杀!滚啊啊啊啊我要疯掉了。。】   路人:【……好好好……】   楚熄:【我哥真的是很单纯的一老实人,其实他一直因为每一段分手经历痛苦着。前任如果识趣就该自刎谢罪,怎么敢让我哥哥这么难受的】   江声被造谣一晚上玩五个。   毒唯:【哥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谈谈恋爱发泄一下怎么了你们有病吧连这也管】   路人:【好好好好好……】   楚熄:【不能加我一个吗,其实也不算多。】   好吧。   总之意识到他说的这些话竟然会被定义为毒唯,楚熄还是很震惊的。   难道不是全世界的人都这么想吗。好奇怪,这个世界上不正常的人也太多了点,有点杀不完了。   *   和楚熄兜风回来已经是傍晚,江声拿到了楚熄顺路带过来的萧意的那只礼物盒子。   回到家里,严落白正在电脑面前开视频会议,镜片后的目光瞥过来,抬了下下巴示意。江声没有打扰他,自顾自地换上拖鞋把自己砸到沙发上。   有什么东西用力地硌了下腰。   江声一摸,是那只罪大恶极的相机。   他把相机砸到角落去,然后动手打开了盒子,拆开之后,重新打开了暗格,果然又看到了上次他看完后随手塞回来的那封信。他重新拆开,顺着当时因为楚漆的敲门打断而没有看完的部分继续往下看。   【这封信写于你和我第二次提分手当晚。】   江声仰头看天花板。   他和萧意一共提了三次分手。怎么都分不掉,萧意那个人像是湿乎乎的水母、下雨之后的藤蔓、会从地面爬起来把人缠住的扭曲影子,总之相当的狗皮膏药。   江声之前的恋爱经历中,暂且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类型的人。真的很崩溃,一度困扰,因为冷暴力也好热暴力也罢,怎么发疯都分不掉。   【现在我坐在昏黄的灯光下,用餐巾纸写下这封信的草稿,声声,你在十分钟前对我发了一场可怕至极的脾气,当着所有人的面重重摔上门。在你离开后,这里陷入了漫长的寂静。那些人打量我的目光,像极了两个月前我们参加宴会、你喝醉了,对着我喊出沈暮洵的名字的那天。】   江声:“……”   这能怪他吗!   谁让萧意有的角度确实和沈暮洵长得很像。   【第一次你对我说分手,我拒绝,于是你负气直接离开,无论我怎么恳求你,呼唤你,向你求饶,你都决计不开口对我说一句话。】   【为了躲我,你逃跑、并留下假地址防止我突然追随,这是你第一次在恋爱中用上这样的计谋,但对我来说找到你并不是什么难事。兴奋到我第二天早上用一种奇怪的方式把你叫醒。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我以为你会喜欢。但总之,你确实生气了,踹了我一脚,骂我是彻头彻尾的变态,说一定要和我分手不可……很抱歉。真的很抱歉。】   江声:“…………”   救命,会把这种东西写进信里的不是变态还能是什么??他对萧意的评估根本从头到尾都没有出过一点错!他就是变态!!   【你不断寻找小题大做的机会,十分辛苦。终于在我们的恋爱纪念日,你找到了致命的机会。你因为我那天穿了黑西装而觉得不吉利,不顾那一天的重要性,撕毁了我的玫瑰,扔掉了我精心准备的戒指,大吵大闹一通,非要和我分手不可。】   江声:“………………”   怎么了。   黑西装本来就不吉利!有问题吗。   【可当我后半夜在雨夜的草丛寻找那枚戒指,你又悄无声息地打着伞来到我的身边,拿着一只电筒,拿脚别扭地不断蹭着草皮,低着头,用蚊子一样的声音向我说对不起。】   江声:“…………”   好吧。江声虽然坏到破坏萧意期待已久的恋爱纪念日,但是竟然没坏到能对他大半夜还在下雨的草地上到处摸索,蹭得一裤脚都是泥,头发也被淋湿的样子无动于衷。   他站在二楼的窗户边,手抓着窗帘,感觉自己真是个好坏的人啊。   何况那枚戒指真的很贵呢。   萧意可能有错,戒指真的没错。玫瑰也没有。   【出于维系感情的原因,我在这段时间非常努力。你明明也很满意,对分手的决心却依然坚定。你的脾气越来越大,你望着我趾高气昂的眼神带着急切,你恐怕迫不及待。等着我宣布受到了屈辱、无法忍受、决心要和你分手的消息,你并不知道,有些事情在读高中做你的跟班的时候,我就在如此幻想着。】   江声头皮发麻,像是有条蛇滑不拉几地在他的脑袋里到处乱窜,忍不住尖叫起来:“……呃啊啊啊!”   严落白刚好结束了回忆,被吵到皱起眉毛,随手把抱枕扔在了江声的胸口,“发什么疯!”   江声被一击击倒,脆弱地倒在了沙发上,腿还挂着在沙发边沿晃。他深吸一口气,用信纸盖住了脸,哆嗦着手,连带着纸张也在哆哆嗦嗦,“你……不懂,你根本就不懂。你完全不懂。”   一股轻轻浅浅的香薰味裹着墨香钻入鼻腔,可见写信的人一定十分用心。   江声立刻把信纸扯开扔掉!   脏东西!   滚啊!   严落白作为经纪人,当然对江声手里的礼盒有印象。他镜片后的锐利目光在飘落地面的信纸上轻轻一扫,推开椅子走过来,低下头去捡。   苍白如同纸片人的江声惊慌地瞪大眼睛,蓦地又伸手,抢在他之前把信纸掏了回去!   严落白悬在半空的手一顿,指尖轻收了下。   到目前为止,江声对他都十分坦诚,还从没有对他隐瞒过什么。   江声对他而言是没有秘密的——尽管这完全仰仗经纪人这一职位的便利。   他望向江声,英朗的眉梢挑起,“见不得人?”   江声痛苦捂脸:“都说了你不懂。”   救命啊……他根本没有勇气把这封信看完……萧意真的是什么被淹死在井里的男鬼吧……一封信而已,遗留的阴湿感让江声到现在都还陷在轻微的心悸里。   何况、何况。   江声满肚子的怨气无处宣泄,用力猛砸怀里的抱枕。   何况——萧意那时候的表情真的很隐忍好吗,真的像是下一秒就要暴起打人了好吗??!!   谁知道他当时脑子里在想这个。   江声真的服了。   当时怎么不说!当时要是说了他绝对不会那样做的!谁知道那个变态会被爽到啊!   好崩溃,受不了了,真的好崩溃。这个世界上的正常人在哪里?在哪里!   江声一转头看到了严落白。   严落白莫名其妙地拧了下眉毛:“?”   江声从严落白的镜片反射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摸摸自己的脸,释然了。   哦,原来在这里。 第115章 交易就交易之   淅淅沥沥的雨声在江声的耳畔响起, 一道声音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   “很久很久以前,在黑色的森林,有一群野兽进化成为人类的样子,组建了自己的王国。子民们举起手臂欢呼:从今天开始, 我们将视幸福、美满、和平为奠定我们家园的基石。”   江声费力地掀开眼皮。   他好困。他只能看到暖色的灯光下有一道影子在墙壁上晃动着。一只宽大的手掌轻轻抚摸他的头发, 落到后颈的时候, 有轻微的凉意顺着接触的肌肤蔓延。   像是蛇。像是章鱼水母的触手,像是没有温度也没有心跳的生物。   与之相反的是, 那人的声音低沉温和, 如同夏月间的流水, 娓娓道来的语调不疾不徐。   “国王励精图治、温柔善良,他一生只有过一次不堪的意外。在酒后,他误闯进了远道而来的表妹的房间。”   江声的睡意顿时清醒了些。   他抬起头,萧意的侧脸轮廓分明,睫毛分明,眼眸黝黑。   “……十个月以后,女人的孩子出生了。他生下来就长着一张兽人的脸, 他望着井里的倒影, 问:母亲啊,为什么唯独我是这幅样子?母亲啊, 你爱我吗?”   “母亲说:你是罪恶的象征,你是点醒我梦境的荆棘。你是我最恨的人的化身,这世界上,决计不存在比我更恨你的人!”   “他十分难过。于是问:父亲啊, 为什么唯独我是这幅样子?父亲啊, 你爱我吗?”   “仁慈的国王,他当然不忍刺伤一个孩童的真心。他说:我当然爱你, 我的孩子!我的荣华富贵、权柄荣耀,我的王国、我的威严,都注定与你共享。”   “天真的孩子以为找到了依靠。然而不久后,他透过紧闭的城堡大门,听到国王同近卫说:我不愿他如此离去,他毕竟也是我的孩子。请为他安排一份差事,就在我的王堡中作为仆人。我怜惜他身世离奇,请务必叫旁人对他多加关照……”   江声抓着萧意的手指,被萧意轻轻地握住。   萧意的故事总是流传在很多人的口中,被传出了无数个版本。   他在学生时代听别人提起过无数次萧意的来历,污秽、肮脏、不值一提。他最初以为是豪门世家的那些屡见不鲜的隐秘,后来才发现不是,萧意是□□的荒唐中诞生的孩子,他不见光的身世其实不算什么秘辛,只是随着萧意的逐步掌权,敢于提起的人已经越来越少。   他轻声问,“然后呢?”   萧意的手指带着一种玉石般温润的凉意,轻轻地拂过他的面颊,落到眼睛。长而直的睫毛垂敛下来,标致英挺的五官总带着温驯的宽和。   “一天、一天、又一天。然后孩子长大了呀。”   青年笑着说。   “他没有因为扭曲的身世、国王的多变而抱着怨恨、扭曲,无时无刻的嫉妒,他成长为一个善良、温柔,大度的人。他对人世间抱有着清纯的爱,他永远相信、永远付出。”   “终于有了和父亲再次见面的一天,他郑重地说:我最敬重的父亲啊;给了我生命的父亲啊;我永生难忘您给予我的关怀。”   萧意漆黑的眼眸眨动了下。睫毛在瞳孔布下的阴翳,像是阴云密布的天空。他的嘴角带着和煦的笑意,轻缓地开口,“我决定将您给我的爱,一一地还给您、加倍地还给您,我对您的侍奉与孝敬,将直到您死去为止……”   夜色昏暗,窗外是绵延不断的漆黑的雨水。   让人头皮发麻的痒开始顺着后颈的血管一路往头顶蔓延,催生出刺骨的寒冷。   江声往被子里缩了缩,“他妈妈呢?”   萧意合上故事书,靠坐在床头看向江声。细碎干净的黑发落在眼皮,目光低垂下来,沉静而温和。   他确实长得足够好看,骨相十分优越,具备一切登上大荧幕让人仰慕的先决条件。如果说沈暮洵适合一切夸张的、浓烈的情绪化的表达,那么萧意这个“替身”就刚好和他相反。   萧意想了想,微笑起来。眼尾的泪痣在灯光晃动下带着缱绻的温柔,“我想,离开得足够早,算是幸运的事情吧?”   江声恍惚地往前靠,把额头靠上萧意的手背。   萧意怔了下,手指拨开江声的头发,描摹他眉骨的轮廓,“今天好粘人。”   江声隐隐觉得这一切都像是他经历过的,却又全都找不到头绪。只是感觉眼睛酸胀发着烫,像是困得不行。他把眼睛也贴上萧意的手背,借用他稍显冰冷的体温降下温度。   萧意停顿的时间更久了。半晌,江声才听到他轻叹着笑了声。   江声闭着眼睛,只能听到一些细碎的响声。   萧意随手把故事书放在了一旁,关掉了小夜灯。这下,清冷的雨声更加清晰地淋在了江声的耳廓。伴随而来的还有萧意的温度、呼吸,缠绵阴暗地和雨声一起,把江声裹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的手按着江声的背,然后慢慢搂紧江声的腰,另一只手插入指缝和他十指相扣。戒圈相抵,有些冰冷的硌人。   江声睁开眼睛,才发现他的手上戴着戒指。   萧意把戒指找到了吗?   他迷茫地想。   什么时候,又找了多久?   胸口抵住萧意的胸膛,下巴也搭上萧意的肩膀。   一定要密不可分的姿态,仿佛融为一体的亲密,要紧紧的,用力的,才能让萧意感觉到某处怪异的空缺被勉强填满。   他抵着江声的额头,微笑的嘴角亲吻他的脸颊,又轻又湿,低低的呢喃带着绵密的温热。   “阿声,你会爱我的,是吗?”   他在寻找什么呢?他在索求什么呢?他希望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呢。   江声感到困惑。   他把萧意的脸推开,注视他的面孔。在这张脸上,依然能找寻到沈暮洵的痕迹。这一颗泪痣的位置,和沈暮洵更是分毫不差。   江声曾经很不明白,他到底做过什么,值得萧意抱着这么大的风险来勾引他。   后来他觉得也许他什么都没做,萧意本来就是这种扭曲的、追求刺激的,喜欢铤而走险从冒犯别人这件事情上得到快感的人。   再后来他感觉不是。   他觉得萧意好像真的有点喜欢他,又很矛盾地感到无法确定。   所以他把萧意的脸推开,轻声问,“你都不见得有多爱我,为什么一定要索求我的爱呢。如果你是商人,应该最起码知道什么叫做等价交换。”   萧意漆黑的眼睛望着他,轻声重复:“等价交换。”   他的手指在解江声的扣子,温度偏低,让江声情不自禁地蜷缩起来。萧意埋在他的胸口笑了下,温柔的吻轻吮着,“阿声,你知道什么是等价交换吗。”   雨声、细密的雨声、连绵不绝的雨声。   伴着风声一起,毫无温度地浸入骨头里。   江声被冷得打哆嗦,猛地睁开眼,晃了晃脑袋,那雨声就从他的耳边摆脱掉了。   没有雨。   也没有萧意。   风隔着窗户一阵阵地吹动着窗帘,江声从沙发上坐起来,发现自己的身上已经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毯子,是因为从肩膀滑落了一截,才把他给冷醒。   室内已经陷入一片漆黑,江声举目四望,只有严落白的电脑在不远处闪烁着细微的光。   也许是察觉到他的动静,严落白回过头来:“怎么了?”   江声眨眨眼睛,重新靠在抱枕上躺下来,手遮住眼睛揉了揉,抬起手对着光线看了一眼。   原本这只手上有一只戒指的。   “做了个梦。”他轻声说。   被他扔掉,被萧意找回来,只短暂地戴了一小段时间的戒指。   位于无名指的戒指。   早就不在了。   好吧。   这么一说,他忽然就知道那枚礼盒里的钥匙属于哪里,能转动哪扇门的锁孔了。   江声刚睡醒迟钝的思维刚刚开始运转,打了个哈欠站起来准备去冰箱找点吃的,一扭头顿时发现严落白的桌子上摆着一直眼熟的相机,严落白的手正往相机上伸!   什么意思!   江声顿时警觉起来,脑海里的弦紧紧绷起,他大叫:“严落白!”   严落白烦躁地拧过头回来,“做什么!”   江声三两步扑过去用力抱住他的手,“我,我、我我我!”   他想了半天,抿着嘴鼻尖都沁出汗来。   想想办法,怎么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   ……   救命!想不出来!   脑袋短路了,他现在脑袋里还塞着萧意的事情呢。   哦哦那个钥匙……啊他到底要不要去呢。真的有点好奇,可是去了之后感觉更藕断丝连了好麻烦啊。江声真的好讨厌麻烦。   啊不对现在不是想那个的时候!   严落白不耐地挣了挣手。虽然一副暴躁的样子,力度却简直微不可计,“你到底要说什么?别拉拉扯扯的。”   “我饿了。”江声呜呜地说,“我好饿啊,我晚上都没怎么吃东西!”   严落白:“少装,楚熄难道会不给你吃的?”   江声把严落白的手放在肚子上,“我是年轻人,我消化快。你摸摸就知道了,真的饿扁了。”   隔着一层睡衣的布料,严落白的手能感知到一种缓慢蔓延的温度。他在江声的手心哆嗦了一下,冷静了好久才终于从那个该死的梦里解脱出来的严落白再次回忆起了什么,深吸一口气。   他有些狼狈地摘下眼镜捂了下眼睛,然后用力抽开手。   江声诧异地抬起头,看到他一把推开椅子,一边往厨房走,一边深呼吸,一边骂骂咧咧,“你一天天的除了五点把我叫起来做饭还会做什么?我严落白是被聘来给你当保姆的吗?”   江声看着他走远,一转身迅速把相机揣进口袋里,肩膀上却蓦地搭上重量。   心里咯噔一下。   江声迟钝地回过头,果然看到严落白狭长冷厉的凤眼眯着,他什么话都没说,静静地放下了手,只是眉毛拧起,带着一种很淡的质问。   “我想很多事项在我们签约之前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吧,江声。”他隔了一会儿,才说,“你现在隐瞒的这一切,都有可能在今后成为你一次毁灭性——”   江声和严落白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眼看着严落白的表情阴沉下来,他迅速伸手抓住严落白的手,打断他的话,“好吧我承认里面确实有秘密!但是诚实地说,其实我不介意你看!”   很好,两句话让严落白阴转晴。   但是想想如果真的要让严落白看的话,江声还是会有点头皮发麻。   好可怕啊。   最好还是在后面想想怎么糊弄过去!   江声呼吸一口气,再接再厉:“你想想,这世界上难道有比我们更亲密的关系吗?我的秘密你知道多少!但凡你抖落出去,再添油加醋一下,我直接被挂论坛骂死了好不好。”   严落白呼吸滞了滞,轻轻拍开江声的手,拧着眉毛说:“所以?”   江声脑筋转得飞快,抬起眼睛,“所以我怕的不是被你看。”   严落白:“?”   “你看了之后还要和江明潮汇报,我才会觉得生气。”   严落白定定地望着他。   “你在挑拨离间吗?”   江声是不是有这种天赋,知道怎么样说一句话,可以让人被他左右。   上一次江声就在他和江明潮里面选了严落白。   这一次依然。   他其实很清楚吧。他知道严落白对他的在意,他知道严落白不会对这样的差别待遇无动于衷,他知道严落白会生出多少私心。   他在利用他。   严落白很清晰地认识到这个事实。   江声甚至没有遮掩的意思。   严落白并不觉得这样讨厌。   心里有根弦被骤然拨动了下,他沉默,镜片后的眸子微微闪烁。男人在江声的目光中抬起头,细碎的短发晃动了下,英挺深邃稍显苍白的脸总是有种不近人情的精干。   哪怕到现在,他也是公事公办的口吻,道:“江先生给我支付了高额的工资、奖金。”   “而你。”   男人低沉的嗓音带了些轻微的、怪异的,叫人觉得不好评价的某种奚落。   “你要给我什么?” 第116章 亲亲就亲亲之   在江声睡去的两个小时里, 严落白盯着他熟睡中毫无防备的眉眼反复思考过,他到底是怎么一点点走到现在这一步的。   外因是什么。   内因又是什么?   而他寻求这个答案,是要证明什么?   他的思绪向来冷静并且清晰,可是现在应对这样简单的问题都会让他感到滞涩。   他倒了一点酒。   然后回到沙发, 把毛毯给江声盖上。   他一边冷漠地想给他冻死算了, 真的是很麻烦的一个人;一边又把毛毯拉到了脖颈, 在身边掖好。指节抵蹭了下江声的脸颊,被他毫无知觉地贴了贴靠过来。   漆黑的头发滑落到严落白的手指上。   严落白一口又一口地喝酒, 他没有动, 站在那里看了很久。   他作为经纪人, 似乎只能隔着荧幕观瞻江声的耀眼、他无与伦比的天赋,他被仰望、被钦慕的那一面离他最远。离他最近的是他的散漫、恶劣、用情不专。   他一遍又一遍地给他添麻烦,然后用一张纯情无辜的脸乖乖低头认错,乌黑的发丝耷拉下来,睫毛眨着,手指紧张地扣着座椅,好真挚好羞愧地对他说“呜呜下次再也不会了”。   然后严落白会迎来永无止境的下一次。   也许江声每一次的诚恳都是真的, 可是他下一次的优柔寡断也是真的。   太虚假了、太虚伪了, 太不可理喻了。严落白全都看在眼里,他全都看得清晰。所以他才这样不明白。   这些明明是无法忽视的缺点, 但是严落白却在一步步地后退、忍让。   严落白盯着江声睡觉的样子,思考着江声拒绝他的态度、紧张地从他手里抢走的那封信。   江声好像什么都没做。他仅仅只是信任他而已,现在收回了一点信任,对于严落白而言就已经是一种呼啸的冲击。   他好像无法接受江声对他的不坦诚了。   他的胃口好大。   是江声无声的放纵, 养大了他的胃口。是江声让严落白分不清, 他的怒火到底来自对他的占有欲,还是对别人的嫉妒。   风声呼呼地拍打着窗户。   江声刚睡醒还有些迟钝的脑子, 到现在才嗅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酒味。   他看向严落白桌面的另一边,一只透明的酒杯摆放在那里。   严落白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其实没有喝醉。   他的思路清晰,清晰到他知道自己刚刚说的话其实并不应该。   “——江先生给我支付了高额的工资、奖金,而你……你要给我什么?”   他说话的动机是什么,又想从江声这里得到什么答案?他为什么在听到江声的诉求之后,甚至连半点背叛和隐瞒江明潮的后果都没有考虑,如此粗鲁地、莽撞的、愚蠢地说出这些话。   是梦境影响了太多。   他只能草率地寻求到这个答案。   可同时他感到一种隐约的波动。   不是要利用他吗,那么江声肯为了他的利用付出多大的价码?   严落白抬起头看向江声。   瘦削的青年后背已经因为往后退靠在了椅子上,房间内的灯光实在太暗沉,严落白感到一种逼仄的热意,他看不清江声的眼睛。   在这样的沉默下,江声干巴巴地说:“我听不懂。”   “你听懂了。”严落白往前走,英挺的面孔坠入阴影中,“上一次你就已经看得很清楚了不是吗。”   江声在江明潮和严落白中选择了严落白。   故意冷落他,故意叫他惊慌,然后毫不在意地把他放在一边,甚至在下一次出现问题的时候依然惊慌失措地给严落白发消息让他救场。   严落白在心里盘算着江声的错处和残忍,他和这张脸截然不同的狠心。他根本从来没有把严落白放在心上,否则就不会一次又一次地给他徒添麻烦。、   严落白的手按在江声的肩膀上。   江声下意识地紧绷起来,严落白的掌心合拢,他低着头说,“你不用说我也很清楚,让你如此提防的被收录在相机里的,难道不就是……”他顿了顿,似乎不知道要如何去形容那件事情,“那种视频吗。”   江声瞪大眼睛,他张开嘴试图辩解,又觉得好吧,根本没有辩解的必要。他自暴自弃地说,“好吧,没错,就是啊。你都知道那还一个劲儿地问什么!”   严落白抿了下唇,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上的雾气。   嗡嗡作响不断发热的神经被强制降温,他在以心跳的快速搏动为计时单位的时间中感到一种长久的凝滞。   很久,他终于找回了平时工作的状态。把眼镜重新架回鼻梁上,严落白抬起眼睛,英俊苍白的面孔上有些平静地看着他,“我也不是事无巨细地和江明潮做工作汇报的。”   江声:“……所以?”   “所以,”严落白对他伸出手。   江声低下头看。   摊开摆在他面前的手掌宽大苍白,骨节清晰。在微弱的光线下有着蜿蜒的阴影。   再往上,江声和严落白镜片后的寡淡眼睛对上了视线。   江声望着他,而严落白的视线平静地滑落到江声右手压住的那只口袋。   “不是说不介意我看吗?”他对江声招了招手,表情寡淡得可以,“来吧,那就让我看看。”   “……”江声张开嘴巴,瞪大眼睛,完全失声。   啊?不是?啊??   好好好……好样的江声,你真厉害。经过你的斗智斗勇,已经成功做到自己跳进自己挖的坑里,这世界上绝没有第二个比你更聪明的人了。   江声沉默了下,大脑里面的齿轮狂转,差点就要转得冒烟。他开口,嘴唇张合了两下,想尽量冷静地和严落白说话,但还是忍不住崩溃道,“等下!你喝了多少啊?这是醉到了什么程度?你怎么会说这种话?!我不懂,我不懂你的意思。”   严落白:“哪里不懂?”   “你都知道是什么了还要看??”   “对。”   “严落白你是什么变态吗啊啊啊??”江声急得在原地乱走,“算了我懒得和酒鬼计较!”   毕竟江声自己也有过喝醉了稀里糊涂的时候。   但是。   “不不不,可是我还是不懂,我、这个、我?我和别人?这个,你、我???”   好崩溃。   江声抱住了头。   他已经完全语无伦次,完全数不清这短短一天他崩溃了多少次!   算了算了算了……没关系……江声……你可以调整好的!区区小难关,关关难过关关过,轻舟已过万重山!   是不是这么说的来着。忘了,完全忘了,脑袋好乱,乱得他好想暴起给严落白一脚然后叫他滚啊!   呜呜。   别这样。冷静一下江声。   其实严落白知不知道真的没什么要紧,他知道的已经够多了,甚至不差这一件两件……   呃呃啊啊啊但是什么人才会愿意心甘情愿地把这个视频给别人看啊?   没错江声不在意。   但是不在意和喜闻乐见之间还是有一道鸿沟的。   江声抬起头,“你既然知道是什么,那也应该知道我给你看是需要承担额外的风险的。”   严落白:“什么意思?”   江声往前走,一把拽住他的睡衣领子把他拉下来和自己对视。他抿了下嘴唇,脑袋在混乱中反而越发清晰了起来!“没错,我信任你,但你不可以让我的信任落空。你要给我别的东西,我要保证你的忠诚。”   “忠诚。”严落白顺着他的力度弓着腰背。距离太近了,他的思绪越发恍惚,他的眼睛开始失焦,他注视着江声,忍不住靠得更紧了一点。呼吸中薄荷味的酒气轻缓地洒下来,他说,“你搞错了什么吧,江声。江少爷。就算说到忠诚,我们之间的关系也绝对谈不上这两个字。”   江声又崩溃了,他发现自己除了擅长释然,其实也很擅长破罐子破摔,“那我直接发给江明潮看好了!”   说到底,一个视频而已,有什么发不了的?江声讨厌的是被人看吗,好吧,或许有一点。但是最讨厌的还是仅仅因为区区一个视频就要被人拿捏的感觉。   凭什么要威胁他?   以为他真的很怕江明潮吗?   可笑!哪怕把视频放在国际大厦lcd屏幕上放一天他都……   江声猛地激灵了一下。   不不这个太地狱了,江声再怎么厚脸皮都还是会怕的。   严落白:“你——”   “对,我比起江明潮又算得了什么。他才是你的老板你的上司,我就是他委托给你的大麻烦!反正你对他忠心耿耿,我和谁上床□□,我和谁亲个嘴你都要和他说,那我为什么不直接做他的乖弟弟?”   江声抓着他的头发宣泄自己的怒气和困惑,他的表情带着一种苍白的脆弱,他漆黑的眼眸像是有着火焰,又像是笼着雾水。他矛盾得让人迷茫,可如果向他寻求答案,却只能发现江声自己的表情就带着那种失落的无措。   “我不是非要你在中间做个中间人,我不缺你一个啊?我又不听话又到处惹麻烦,又要你收拾烂摊子,很累吧?我很奇怪,你总对我一脸厌烦很看不上我的样子,那你还留在我这里干什么?你真的好努力啊,做打工人做到你这种地步我好佩服你啊。求求你啦,你直接走好不好?你跟江明潮说你讨厌我,他能杀了你吗还是怎样?”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严落白的酒意都彻底清醒了。   “我没有——”   江声松开严落白的衣领把他推开,“可以了!你走开,我不想和你说话。”   严落白的眉眼怔忪了下,他拉住江声的手腕,急急地叫,“江声!”   江声把他用力一甩,踩着拖鞋就离开,相机也扔给他,漂亮的眉眼带着怒气也极为清透干净。他推开一而再再而三跟上来的严落白,蹲下来直接开始翻箱倒柜找行李,“你看吧!你发吧!你最好发到微博让所有人都看看,我就是这种人!分手之后还会和前任□□,还会拍视频,我在乎他们怎么想吗?我——”   严落白不懂这件事怎么发展到了这种地步。   他拽住江声的手,呼吸急促,匆忙说:“别这样,别这样好不好。我不看了,江声。”   江声的指责,怒气,一瞬间按了暂停键。   空气中一下子陷入了安静,他眨了下眼睛,说,“真的吗,严落白。”   “砰——”   江声刚打开的柜子被一只苍白有力的手按了回去,木头和滑轨碰撞发出来的响声明显。   严落白在诡异的安静中静默半晌,喝了一点酒,他连逻辑性都已经丧失了许多,声音干涩道,“我一开始就没有和他说。”   江声:“?”   “上次你和沈暮洵在基地的露台接吻或者做了别的什么,我去删监控的事情被他察觉到了。这和我的汇报已经相悖,因为我的报告里,从头到尾没有提起这件事。”   不止如此。   他在写报告的时候被那个梦境困住,他满脑子都是江声被沈暮洵圈在怀里露出那种表情的样子。   江声抱着胳膊眨眼睛,不搭腔。   “我已经不被他信任了,也不想急着表达什么忠心。”   严落白感觉他的人生一塌糊涂。   他确信自己有足够的理智,思绪在正常的运转,可偏偏他在每一个岔路口都走向了错误的选择。他不应该替江声遮掩的。他甚至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让江声搬到他的家里来……   就算把他丢在街头巷尾,来接他的人也不会少吧。   哪怕到了现在,他又为什么要说那些话?他的目的是为了威胁吗?不是。不是的。   严落白顿了顿。他蹲下来,半跪在地上,硬朗的轮廓深邃到被光影雕刻除了俊美锐利的线条,“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江声:“我什么意思?”   “因为我是江明潮的属下,所以你在我身边缺乏安全感。”他不懂自己在说什么。不,不对,他不该这么说。   他应该说:   刚刚对我发的那通脾气也是你的诡计吗,那你真的做得很成功。像上次一样把我的心情玩弄在你的手心,拿捏我的感情,是不是很轻易,是不是很愉快?   他要用嘲讽的理智的口吻去做尖锐的质问。他明明看穿了江声话语中那么多的漏洞。   可是他的嘴不愿遵循他理智的支配,严落白镜片后的目光闪动着,“你不是很讨厌我把你的事情讲给江明潮吗?”   他又说,“你也很讨厌我对你的威胁?”   江声面无表情,“哦,所以你要提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吗。”   “如果你来威胁我,掌控主动权的人就是你。”严落白望着他,眼眸闪烁着。他感觉自己的思维迟钝得可以,他总是要在话语说出去半秒才能回味自己的丑陋意图。   他又靠近了些,手指滚烫,在江声的嘴唇上摩挲了下。轻微的痒意,“明白吗。”   江声往后仰,“不明白。”   严落白跪在地上往前倾,在柜子面前和江声抵着额头。呼吸交织起来,若有若无的酒气热乎乎地扑在江声的脸颊。   江声感觉到一阵细微的电流开始窜动,忍不住说,“你别这么近!你……”   “江明潮很在乎你。一旦我们之间有什么,你向他告密,他是不会放过我的。”   作为江明潮的手下,甚至一度是他的左膀右臂,严落白很了解江明潮的手段有多狠辣。   “我的生杀予夺,就完全掌握在你的手里。”他的手按在江声的腰上,有些僵硬地,生涩地扶着。嗓音冷静,镜片起了雾,他因看不清江声的表情而拧起了眉毛,表情因此显得更加严肃,“而你只需要付出一点点,你并不在乎的东西,你随便都能施舍给别人的东西。”   怎么说呢。   谁会不喜欢占便宜啊。   江声真的有一瞬间被说得有点点心动,“谁知道你会不会背刺我,我要更确切的证据。”   严落白眯着眼:“什么?”   江声转过头,看向被严落白接过之后随手放在一旁的相机。莫名的灵光一闪,江声抬起头说,“让我录一下。”   天啊。   他想。   这完完全全是很划得来的买卖。   也许只用亲一下,然后严落白就会完全变成他超级听话的工具人!从此他指东严落白不敢往西!只要一个不顺心,他就把视频亮出来趾高气扬地坏笑,一些威逼利诱,让总是对他颐气指使发脾气(虽然还是很听话)的严落白露出那种愤怒隐忍但不敢反驳的表情。   谁让你当初这样那样的,呵呵,啊哈哈哈,现在知道后悔已经晚了!   江声感觉自己的某种作恶因子又在亢奋,忍不住眼睛亮亮的,嘴角弯起来,露出反派的微笑。   “然后等你背叛了我,我就发给江明潮。”江声脸上的表情好像很兴奋,所有郁闷都一扫而空。他掐着严落白的下巴逼他抬起头来,恶狠狠地说,“让你身败名裂,爬也爬不起来。你就只能听我的话,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只能做什么。你完了,你翻不了身了,你要落入我的圈套了。”   严落白拧起眉毛。   江声因为他表现的一丝不快而爽到了,“这可是你自愿的,不能后悔。”   等等……   不不不。   不是这些。   严落白只是不懂,他的待遇这么快就能够和沈暮洵相提并论了吗。   酒意在大脑中蒸腾。严落白其实没有失去理智到那种地步,但酒后的热意无法阻挡地让他感到亢奋。他握着江声腰部的手忍不住紧了紧,喉结滚动了下。他不想应承得太过轻松,但又很难违背自己的感情。   他只能说:“……嗯。”   江声低头打开相机,调整到自拍模式,放到一边找了下角度。   他忽然转头,好奇地说,“这对你来说不会算是什么奖励吧。”   严落白喉咙一紧。   江声想了下,“算了,应该不会。”   “我没有特意找江明潮了解过,但我猜你出身应该还算不错?像你这样的社会精英,有着靠自己拼搏得到的一些事业和社会地位、广阔的人脉,对待自己的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所以这个视频对你一定是具备威胁力的是不是。”   江声的手指贴着他的脸,他的手指比起严落白的皮肤实在有些凉,一旦触及就带来让人头皮收紧呼吸停滞的战栗。   严落白镜片后的瞳孔收缩着,睫毛抖动着,他隔着一片白雾望着江声,像是被无形的网笼罩住了。   他不该如此草率地对江声说这些的。   江声并不算坏,可也绝非一个好人。他倘若一时兴起真的把视频公之于众……   严落白垂下眼睛。   那他就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明明是经纪人却要和自己的艺人搞在一起,是不检点的荡夫了。   他失去了一切预测能力、判断能力,事关自己,他无法料想江声之后的决定。他处在迷雾之后,等待着江声的决定。   江声歪了下头,他的头发就流淌蹭到了严落白的脸颊。   “何况别人或多或少只是猜到我和别人有关系,却看不到、无法核验,从来没有比你站得更近看得更清楚的人了。”   声音很轻。带着些茫然和疑惑,体现出了和现在的暧昧氛围割裂的冷淡。   他高高在上地审视着、他观察着。他像是还带着些玩性的孩子看着自己的玩具。   “你是因为我的脸所以对我抱有容忍和谦让吗?那现在我这样对你,你应该察觉到了我本性有多么糟糕可怕,批判我的轻浮、随便,然后对我感到失望、厌烦了吧?”   据江声对一个正常人的了解,就应该是这样。   严落白沉默。   没错。   除非他是什么明知道前面是火坑还要往前走、往前跳的蠢货。   他无法辩驳,或者不敢辩驳。他怕一张口吐出来的言语会让他错过一次机会。尽管这个机会引导的道路走向晦暗不清,或许无法通往一个好的结局。   但他仍然无法开口。   他调节呼吸,胸口起伏着,任由江声往错误的方向猜忌。分不清是酒意还是距离让他感觉到热意,而这无法抵抗的热意从胸口一路攀爬生长,缠住他的喉咙覆盖他的口鼻。   他哑着声音别开头,“随便你怎么想。”   江声就干脆懒得想了。   享乐主义至上,他其实很喜欢一切亲密的、会让他感到快乐的行为。牵手、拥抱,接吻,或者更进一步的距离。人的体温传达的温度、感情,一切如同潮水般起伏涌动的爱或者欲望,会让江声感觉被温暖的水流淹没,很难抵抗的舒适。   可是人不仅有感情,还有理智。而绝大多数时候人的理智都在抗拒着这种舒适。   “你一次恋爱都没谈过对吧?”   他又说,“还是初吻呢。”   他还说,“就这么栽我手里,你真是完了。严落白。”   严落白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感觉到江声掰过他的脸,眨了下眼睛说,“处男都很笨的。你会聪明一点吗?”   严落白的大脑轰地一下炸开,连同他的理智躯体都碎成了烟花。   他张了张嘴,心脏就快要从口腔蹦出来,眼镜被江声恶劣地报复性地挤得歪掉,严落白僵硬地握着江声的腰,感觉到江声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江声的气息在降落。   梦境和现实融为一体。   严落白大脑中尽是数不尽的嗡鸣,心脏的跳动好大声。他忘了要闭上眼睛,看着咫尺远近的江声,闻到他身上很轻浅的味道,看江声稍稍偏侧了下头,半长的发丝被风吹送着搔着他的鼻梁,嘴唇很软,湿热,轻轻地落在他的脸颊。   这一瞬间一切都无法挽回。   脸颊顿时就灼烧了起来。   严落白大口地呼吸,眉毛拧紧,按在地板上的手不断收紧。   他有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他的脑袋一片混沌,他的思绪被绞成了一团乱麻。他狼狈地摘掉眼镜扔到一边,镜框和桌面碰撞发出轻响。江声的睫毛抖动了下,抬起眼睛。   好近,好近。   江声和他靠得好近,严落白这辈子都没有离他这么近的时候——除了在那些荒谬的梦里。   可现在荒谬的梦也降临现实。   江声亲了他两下就觉得很累,错开嘴唇抬起头。   严落白下意识地扬起下巴追逐。   他年纪不小了,在这时候竟然仍然带着一种青涩的笨拙的惶恐。   很可笑,他竟然在一边害怕江声觉得他无趣,一边恐惧江声发现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样,进而生出反感。   江声的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他的呼吸扫在他的颈侧,声音小小的,湿湿的,带着热气。   “严落白。”他叫。   严落白闭上眼睛好几秒,才睁开看向江声。声音很轻,沙哑着,“你又要说什么?”   江声的头发和他挤在一起。   好痒。   好热。   细密的汗水黏住了额角的头发,严落白不敢去想现在的自己是怎样一种狼狈样子。   嘴唇的轻微触碰让江声感觉有些不自然的发热。严落白的嘴唇上面有很淡的酒气,带着一点轻微的涩意和微苦。湿润的热气扑洒过来,江声察觉到,严落白身上的味道和他的一模一样。他们在一起住了有段时间了,用着相同的洗护用品。   这种隐形的、不分彼此的亲密,让不合常理的亲吻也变得理所当然。   江声一阵阵发晕,低下头去捂住严落白的嘴巴,说,“到这里其实已经够了。”   江声好久没有在一个安全的环境和人接吻,不会被打扰,不会心惊胆战,想亲多久都可以。   虽然和严落白之间并不存在什么名正言顺的接吻的理由。   甚至可以说是非常非常的不正当、不正常。   嗯嗯呃呃嗯……   其实他是不是该谈恋爱了。   江声的思绪被岔开,短暂地想。   严落白还没有从那个短暂的,甚至称不上吻的亲吻里缓过神来。他抿直唇线,半眯着眼睛看江声。   他的呼吸急促,他想找到话去反驳江声,却又隐约清楚他不应该反驳。   没错,到这里就已经够了。再继续下去,他不知道会到什么地步。   既然江声已经提出来,那么严落白只需要顺水推舟,这是很简单的事情。   他错过很多次,不能一错再错。就从今天开始,彻底地——   呼吸的交织燥热得要把空气蒸干。江声闷闷地靠过来,轻声说,“但是……我想伸舌头。。严落白……”   “……”   嗡鸣声好吵杂,理智的思绪被洗劫一空,严落白的大脑中一片空白。   他感觉学不会呼吸,他的脑袋里有一万道风声在啸叫。   他狼狈地喘气,用力抱紧江声,把脸埋在他的发丝里,薄唇紧抿。耳廓红得滴血,没忍住,低低骂了一句。 第117章 崩溃就崩溃之   在严落白遇到江声以前, 没有考虑过和人恋爱的可能性。   恋爱很麻烦。   人能够从工作中得到的成就感也好,金钱也好,权利也好,都远胜过爱情。他无法理解接吻和□□到底为什么能够让人乐此不疲, 他对那些情动的表情黏腻的水声感到厌烦, 那些明知道错误、却仍然上头无法逃离的陷阱让他抱着手臂冷视, 交换□□让他觉得恶心。耳鬓厮磨让他觉得可笑。   他旁观。   他高高在上。   他以为自己永不入局。   连看到江声和别人亲密陷入情迷,他都能自如地发出讥讽。   “要不要我给你们看门算了?”   “没亲爽的话要不要我再给你们留点时间?”   ……   啊。   他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现在忽然不能理解, 无法明白。   江声的后脑勺抵着柜子, 被严落白毫无章法的笨拙的亲吻弄得仰起脑袋, 鸦黑的发丝散落勾缠在严落白骨节分明苍白的指缝。   风声好大,愤怒地拍打着窗户,发出呜咽的咆哮。像是有人在尖叫,用力地撕扯着叫严落白清醒一点。   严落白已经听不到其他声音。他胸腔闷疼,心跳的声音震耳欲聋。   好吵。   为什么这么吵。   他的喘息压抑,拧着眉毛,细碎的短发遮住他锐利发红的眼眶。   吵到他无法专心地感受唇齿相接的湿润, 吵到他听不到江声喉咙里细碎的声音。   胸腔燃烧着一种火焰, 缭绕着让他的躯体发烫,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相同。这一次, 他完全没有愤怒的,冷蔑的,讥诮的情绪出现。   他感到急切,不耐, 紧张和恍惚。   那把火把他躯体里的水都烧干了, 酒精挥发蒸腾上他的脸颊。   缓慢的、藏着急促心情的,胶着又黏腻的吻压着江声的下唇, 高大的男人完全按照江声的指示,按部就班地伸出舌尖去舔。摸清楚江声身上的规律不算难事。如果亲得很重,压得江声的嘴唇都陷下去,就会被扯着头发拉开骂两句。稍微克制一点力气,他就会很乖地张开嘴露出湿红的舌尖,半阖着眼睛看他,等着他。   赏罚分明。让人更清楚要怎么对待他,才能得到奖励。   江声往后仰起头躲了一下,话题跳转得很快很突然,“最近我可能会谈恋爱。”   严落白抬起头,眼皮抖动一下,细小的痉挛让他的表情显得很阴沉且讥诮,“什么意思?”   江声眨着眼睛,“你怎么也是我的经纪人,和你报备一下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你在和我接吻的时候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江声:“我们这个叫接吻吗。”   他又说,“这叫取证。你叫我威胁你,我这不是正在取证吗?”   青年骨节分明清瘦的手指把严落白的侧脸拧过来。   “严落白,你可别爽到啊。”江声担心地说,“不然我真的会生气。”   严落白:“……”   “对啊,就是这种表情。愤怒一点,挣扎一下。”江声拍拍他的脸,响声很清脆。严落白被他打得发懵,“你——”   江声亲亲他的嘴角,嘴角挂着笑,睫毛耷拉下来,一双眼睛是显而易见的湿润明亮,“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你的老板我的哥哥,你甚至都不敢让他知道这件事。”   严落白:“……你别说了。”   江声当然要说,“没有人会知道的!你没办法告诉任何人,我哪怕把你踩在脚底下、把你当大马骑、让你做我的狗戴上项圈跪下来,你都没办法找人诉苦。你不会把这么屈辱的经历告诉别人的,你会觉得好丢脸。”   严落白承认自己的思维实在死板。   他在今天之前从未想过这些话会从江声的口中说出来。他以为这些突破底线的话语会让他血液沸腾、怒火高涨、大脑充血,可实际上他的血液的确沸腾了起来,只不过都伴随着激烈的细密的电流涌向了别的地方。   他脑袋空空地望着江声。瞳孔不断收缩震颤着,他紧咬着牙关闭上眼别过头去喘息。   “江声……”他的声音好沙哑,“你根本——”   他忽然想起了之前沈暮洵在综艺里说的那些话。   “……让我看到你有多坏,多恶心,多令人不齿,多让人无法忍耐。让我彻底看穿我的初恋是个什么样的人。让我的幻想破灭,让我的执念消解,让我从这数年的阴影里走出去。”   “你不需要对我好。你的任务是用尽一切让我讨厌你、让我恨你。敢不敢?”   ……如果现在他经历的这一切,就是沈暮洵当时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想要的东西,那他只能说:沈暮洵实在是太多阴谋诡计。   他和江声恋爱时间是最久的。他怎么可能不清楚江声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难道不知道,江声这些顽劣的把戏,根本达不成他的目的。   他嘴上说着恨,说着绝不回头,然后一遍又一遍地把江声拽回来和他纠缠不清。   他——   “谁让你闭眼的。”他说,“你要听我的话,严落白。”   严落白喉结滚动着,他张开嘴想说话,却只能看着他。   桃花眼迤出一点淡红的痕迹。   鼻尖也红,嘴唇也红。   明明刚刚被亲得哼声喘气,现在又一副颐气指使的坏样子。   江声站起来,“我手里有你的把柄,你从此之后只能听我的话了。”   “…”   江声背着手绕着他转:“别人看到你对我毕恭毕敬低三下四会很惊讶吧,你又会怎么解释?严落白,你很快就会意识到,你真的做了一个错得离谱的决定,你竟然把项圈和刀都交到了我的手里。”   “……”   江声坐到沙发上,都还假惺惺地在说:“好可怜。严落白,你会被我欺负到抬不起头的。”   “…………”   “我会动不动就用这个视频威胁你,把它放在大屏幕上投影出来让你看,让你一遍又一遍地回想今天你的不甘愿。然后你会很生气,但是对我没办法。”   严落白的手指蜷缩,筋骨凸起。他用力压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压低嗓子用力地从牙齿间挤出来,“够了。”   他不知道他现在要表演出一副什么样子才能让江声称心如意。   江声真的很兴奋。   他爽到了,所以把严落白的手挪开,低下头去和严落白的眼眸对视着。那双纯粹的黑眸弯弯的,桃花眼的弧线往上勾翘,在笑起来的时候显得更加明显。   很漂亮的眼睛。   使坏的时候怎么也这么亮。   他说,“明知道我是什么样子的人,还被我这样对待,这样威胁,很失望吧?有没有全面崩盘的感觉。”   崩盘是真的有。   很强烈。   但绝不是江声说的这种。   “你真的完啦。严落白。”江声捧着他的脸,离得好近,轻轻地念他的名字,像是一种宣判,“然而你回不了头了。”   严落白攥住他的手腕。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像是火钳一样箍着他,他紧绷着侧脸,咬着牙开口,“说够了没有?你差不多行了。”   江声有底气了,完全置若罔闻!   “因为一切都已经发生,你被我录下了这么糟糕的证据,你已经被我掌控到了。到我玩腻之前,你会被一直捆绑在我这里。”   江声对很多人糟糕过。   他让不甘心做朋友的楚漆重新回到最好的朋友的位置。楚漆那时候对他说的话大意是,“你明知道我已经放下了自尊,沦为你的玩具。”   可江声不会真的让楚漆做他的玩具的。   他最好的朋友,他的挚友,他人生的半数经历都无法离开楚漆,他不会真的舍得让楚漆做毫无尊严的玩具的。   可是严落白不同,江声和他之间并没有这么深厚的浓烈的感情。   江声这下真的有点尝到甜头了。   这种掌控别人要害威胁别人的感觉怎么有点爽爽的!!   好啊。这不就是农民一朝翻身压地主吗?   江声在严落白的沉默里继续叮嘱,“不过你放心,我不会真的那么坏的。”   他又说,“明天你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你要悄悄的,不能被任何人发现。”   严落白紧攥的手指缓慢松开,深邃的眉眼带着一种怪异的压抑,“知道了。”   江声开始不说话了。   空气忽然之间陷入了安静,严落白又转过头去看他。   眉眼昳丽漂亮的青年在看着他,领口凌乱,黑发也凌乱,睫毛湿漉漉地半翘着。   “你也太配合了。”江声好像并不满意,“我好没有成就感。”   严落白觉得江声的性格实在是麻烦得要死。他不太想承认他的确被这种性格拿捏住了,但嘴巴一张,忍不住就说,“那你还要我怎样?”   “我要做到什么程度你会生气?”江声握着严落白的手腕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我工作了一天,走得好累,好辛苦,你帮帮我吧,严落白。”   严落白终于找到了平时和江声相处的那种状态。   不必被那种入神的失序感笼罩,让他终于有了种脚踏实地的安全感。英俊沉稳的脸上带着一种无机质的冷酷,“我难道不是工作了一天,很辛——”   他的话音陡然顿住。   他拧起眉毛。   他开始思考在这种环境下,江声会说的,“帮帮我”是什么意思。   梦境的片段反复闪回,呼吸又开始被打乱。   燥热感从四面八方极具压迫感地袭来,挤压他的理智,耀武扬威地叫嚣。   严落白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   严落白不知道他想威胁什么。   他并没有被威胁到的感觉,理智像是被烧毁到只剩下断壁残垣苦苦支撑,他胸口剧烈起伏,捏着江声手臂的手指发着抖。   “你疯了吗江声。我在你心里是这种人?我们的关系到底哪里给了你这种误导,让你觉得我可以对你做这种事?你觉得俘获我也特别轻易?你认为我也不过是你勾勾手指就能趴在你脚边的一员?”   他质问。   江声:“我——”   严落白说:“仅此一次。”   江声:“……?”   严落白表情冰冷,喉结微微攒动一下。   梦境和现实到底哪里有区别。   是一种什么感觉,什么味道,是不是和梦里的一样。   他拧着眉毛,理智在一遍又一遍地说够了,可以了,不要再继续了。但是身体却逐渐在江声的目光中倾斜。保持着正经的表情,半跪下来,摸索着眼镜戴了上去。   江声:“……你在干什么?”   他不应该走到这一步的。   他不应该。   严落白靠得更近。   热气扑得江声感觉浑身窜起了电流。他慌忙地往后缩,严落白下意识用手抓住了他的脚踝把他往下拽。   江声脑袋嗡了一下。   “等等!我说的是帮我捏一下脚,捏一下脚!!啊啊啊,你在看哪里,你在干什么??严落白!!!”   啊啊啊。   受不了了!   怎么会这样!救命,救命,救命。   江声好脆弱,他又崩溃了。 第118章 皇上就皇上之   严落白的酒彻底醒了。   找回理智的感觉真的很好, 不用当一个没脑子凑到江声面前挨巴掌的恋爱脑真的很好,真的。   有脑子的严落白并不认为刚才的鲁莽全都是自己的错。   “你前面一句话说的什么?后面一句话又说的什么?在这种环境这种条件下,你语焉不详,并不说清楚, 要我怎么不误会?”   他捏着江声的大腿说。   江声的腿架在他的膝盖上。   今天和楚熄兜风的路上去了趟公园, 路上有很多高中大学生在玩滑板, 江声也凑了个热闹。磕磕碰碰免不了,所以腿上好几处青青紫紫, 被严落白揉开药用用力抵着碾, 江声疼得直锤沙发, 把严落白从头到脚都骂了一遍。   严落白充耳不闻。盯着江声被他用力捏得发红的腿心,耳边是江声断断续续的声音,似乎又舒服,又咬牙切齿,“你不会拒绝吗,你拒绝我是会杀了你吗?”   严落白拧着眉眼满脸冷漠,别着头露出清晰的下颌流利的轮廓线, 江声轻易看到他绷紧的侧脸、抿住的唇线。   不会拒绝?   不会拒绝的人到底是谁啊。   严落白思心中升起些烦躁。   对着沈暮洵可以不拒绝, 对着楚熄可以不拒绝。怎么到他这里就会拒绝了。不仅拒绝,还会提着他的头发说严落白你不会真爽到了吧, 你怎么能这样、你才是疯子,你真的是变态,一通话一筐罪名掼下来,严落白被砸得都开不了口。   凭什么……   严落白思绪一滞。   不对。   他觉得哪里不对, 于是眉眼皱得更深。但很显然他还没想清楚他烦躁的来源, 因为现在这种情况,他必须从理智的谨慎运行中抽出思绪去应付烦人的江声, 还有克服某种更加烦人的躁动。   他的话音也带着一种怪异的讥诮,“你是不会杀了我,但难道我会很好过吗?”   江声心虚地移开视线:“在说什么,听不懂。”   严落白推了下眼镜。   他的手很大,苍白骨峭,很有力,捏得江声很疼。他想着江声真的非常缺乏锻炼。他看过江声大学时候的登山照、拉着滑翔伞在半空大笑的样子,那时候他的腰腹还有着流畅紧实的线条,不像现在,一天步数还没到两万就在喊累。   严落白心情很怪,眼珠滑到眼尾瞥着他。   江声的手臂架在脸上,侧着脑袋抓着抱枕,一张脸比接吻的时候还红,头发很湿,黏在脸上,严落白稍微用力他就在打哆嗦,又在骂人。   好怪。   严落白又在想。   “好烦,你轻点,不然我就——”   严落白手心一收,滚烫的掌心让江声躲了躲,又被抓回来。   “不是你让我捏腿的?不是你让我听话的?既然我在听你的话,你又在躲什么。”   好难伺候。   他贴着江声的腿轻嗤了声,柔软的温热的触感让他觉得不舒服。那种不适感酥麻得像是无数颗种子砸血管里破土生长。严落白唯恐它太茂盛,又烦它一点也不长。   他喉结滚动了下,冷漠道,“又要威胁了是吗。你不是懂得很?你怎么会杀了我,杀了我你还要坐牢,但你不是会把我踩在脚底下?把我当大马骑?让我做你的狗戴上项圈跪下来?”   他脑袋顿时响起一阵热辣的嗡鸣挤着热气上涌,不由得蹙着眉一顿,又开始阴阳怪气,“是不是还要我对你磕个头,伺候你沐浴起床然后跪在你脚边说‘吾皇万岁万万岁。’”   江声嘴巴张了张,费解地转了两下脑袋:“?啊?等等。”   “带你去恋综,拉车门都要说‘皇上上朝了’。你和别人在车里接吻,我还得在外面说‘皇上不可,皇上今天该留熄贵人的牌子’。”   江声眼睛睁大:“……”   “你和别人上完床,我还得去跟人说,‘懂点事自己把避子汤喝了,皇上只是看你年轻貌美,并不想留你的种’是吧?嗯?江声?”   ……   不是……严落白喝完酒怎么这样?他到底在说什么东西?   江声感觉脑袋好像被外星人袭击了,那种无法理解的玄妙感笼罩了他。他看着严落白,觉得真的好无语:“……”   有病吧。   谁要搞这种怪东西!   严落白和江声无语凝噎、有点看不起他品味的眼神对视,目光在镜片后轻闪一下,再别开眼,“不是要让我没办法告诉任何人,屈辱到说不出话来吗?江声,江少爷,你厉害得很,谁敢惹你。”   江声那只是兴奋劲上头的胡话。都说了他是正常人,他又不会真的这么做。   嗯,呃呃呃,嗯。   大概吧。   他认真打量着严落白的表情,“不是,但你之前真的吓到我了。”   严落白的手一顿,贴在江声膝盖上的手热意能传达到骨头。江声又去看他的手,手背的筋骨很明显,青筋也是。空气中的怪异安静持续蔓延。   严落白蓦地问,“哪里吓到了?”   平时嘲讽江声指着他的额头说他麻烦精的时候声音倒是大,这时候倒是好小声。江声没听清,支起身凑近一点,把耳朵转过去,“什么?”   “……”严落白那对眉眼长得不近人情。冷漠,刻板,稳重,可以想象他在职场上是那种雷厉风行把人骂哭还不当一回事的毒舌老板。江声想。   江声又想,但是他没当老板,所以江声现在骂他他也只能忍着。   男人模样英俊,眉压眼的时候眼睛尤其暗沉,“我说……哪里。把你吓到了。”   江声没想到他会问这么仔细。他从严落白手里把腿扯出来,自己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热油在腿上被揉开,还在持续发热。   好像还留着严落白手指形状带来的触感。   好怪。   他咕哝说,“你那副样子明显是要动嘴。”   ……救命!真的好怪!   江声下半句话还没出来,严落白就在说,“对你这种人难道不是一步到位比较好。你既然要侮辱我,难道用手就够了?我以为你这种坏脾气恶劣性格会要弄到别人脸上才爽。我只是省去了一些中间争论、辩驳,反抗和压制的程序,你不会觉得我真的很心甘情愿吧?我只是觉得很麻烦。”   江声:“……”   不是。   呃呃呃啊啊啊!   虽然是这样,但是你,呃,你,你也没必要这么上道吧??   到底是什么人才会在被威胁的时候嘴炮几句然后低头很急地凑过来啊??是不是有病。。江声感觉严落白的心好脏,他可能根本没被威胁到,还装得一脸忍辱负重。   好烦。   怎么给他爽到了。   他爽到了江声就会开始恨他了!   他说:“我要吃佛跳墙!”   呵。   折磨不了他那个,难道他折磨不了他这个。   严落白正在用湿纸巾擦手,白色的纸巾裹着手指,一根根地擦干净,好像很嫌弃。   他的手指收拢,像在空气中虚虚抓握了什么。   空气中浓重的难闻的药油味在江声离他更远后好明显,他望着江声,“你说什么?没听清。”   江声凑近,“佛跳墙!”   严落白皱眉,“你的声音怎么这么小。”   江声挨到他的耳边,用叫人耳聋的声音说,“佛跳墙!!”   严落白的眉毛皱得更深,冷厉的眉眼带着一种烦躁。他抓着江声的手腕,“我不是聋子,江声。”   “算了,你本来就是这么麻烦、又喜欢折腾别人。我又犯蠢醉醺醺地自己把把柄送到你手里,不听话也不行了是不是?”   他转过头,挺拔的鼻梁不经意地擦过江声的脸颊。   “我知道了。”   他说着,镜片后漆黑的眼睛看着江声,菲薄的嘴唇勾翘起,冰冷的镜框也蹭着江声的脸颊,讥诮的,怪异的口吻,和平时别无二致。   “麻烦精。” 第119章 好吵就好吵之   昨天大风, 今天就晴转阴,天气预报说最近几天温度会直转向下,可能会降雪。   天气不好,路上还堵车, 严落白的手指不断在方向盘上扣按着, 抓住时间的间隙和江声说话。在工作上面, 他一向抱着严肃认真的态度。   “你的竞争优势不算大。比如谈明成,他已经是vile的品牌大使, 应该最近内就能发展成华国区代言人。对于这种合作时间更长的艺人, 再对比你, 当然是优先考虑。”   江声把车窗调下来,脸上挂着的眼罩推到头顶。一头漆黑凌乱的头发呼地一下就被吹开,他眯了下眼睛享受了半秒,车窗就被严落白调了上去。   他也不介意,晕乎着脑袋发问,“谈明成是谁?”   “徐衣以前团里的老大。不过现在已经解散了,他和徐衣走的不是一条——”   江声迷茫道, “等等, 等下,我问问, 徐衣又是谁?”   “那个音综舞台上骂你的男嘉宾。”最后被江明潮好一顿整治,导演组屁都没放一个热度都不要了火速澄清。   但是江声到现在都不知道背后是江明潮运作的。   严落白转头,镜片后的眼眸极淡地扫过江声一眼。   也可能知道。   江声想起来了,“哦哦。”   想了下, 江声又说, “他难道会替徐衣教训我?”   “想多了,他们的感情没这么好。当初在团的时候就矛盾很多。”严落白说, “但是他对你下绊子是必然的。”   严落白的车跟着车流龟速移动,推了下眼镜,口吻稳定平静 ,“他们出道是在同一个团,但是谈明成和徐衣走的不是一条路。他后台硬有资源,转型很快,从歌手转型演员已经五年,目前算是清谈娱乐的一把手。”   演员?   江声发问,“有萧意厉害吗?”   “萧意中学出道,在影视圈深耕,不是他能比的。”严落白虽然时常觉得萧意这个人不能深交,但在他的实力上仍然可以保留客观的评价,“谈明成虐粉很有一套。所以粉丝粘性大战斗力强,得到小道消息知道你们之间在代言上存在的隐性竞争关系之后,三天两头组团内涵攻讦,在各个超话、某组,某区闹得腥风血雨、不可开交。”   江声眉眼蹙起,脸上有了些担心,“我的粉丝不会被他们气跑吧?感觉他们都不是很会吵架,好天真好懵懂的样子。”   江声很少会看自己相关的消息,但是偶尔刷到的时候也会点进去看看,而每次江声都感觉他的粉丝脾气真的很好,只会叫他宝宝,说宝宝呜呜不要和臭男人一起玩会被带坏的……这类的话。   江声:“他们对我的滤镜好重,好单纯,可能还是学生,根本没钱跟着我的代言买奢牌。”   江声又说,“综艺里的直播打赏也全是cp粉在冲是吧,我记得顶着的名字全都是cp名。”   江声还在说,“我的粉丝其实根本没看穿我其实是个坏心眼的渣男本质,对我玩弄别人情感的一面一无所知!”   严落白:“……所以呢?”   “感觉我就是给自己捏纯情人设迟早崩塌被全网骂的那种渣男。”江声幽盯着车窗外的后视镜审视自己的脸,“现在叫我宝宝,以后就叫我花心下头男,没关系,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我承受,我背负。”   严落白都气笑了。   “谁?你?纯情人设?”他说,“就算是我挂上纯情人设都轮不到你。”   江声有一瞬间感觉到一种无法形容的恶寒,他拽着安全带哆嗦了下,“呃……你也别了……你这张脸还是适合办公室play……”   严落白很怪地看他一眼。前方道路拥堵情况得到舒缓,严落白驱车继续前进,同时开始逐条反驳江声的话。   “首先,现在各大平台都有实名认证,用户数据可以被量化。营销部做过海量数据统计和汇总,你的粉丝群体20—40岁的女性占比有67%,总量中男性占比有30.2%。在《突然的恋爱》平台方砸钱的比例为88.89%,金额逾10万的粉丝人数占比28.6%。”   他嘴里吐出的一串数字甚至让江声怀疑是瞎编的,寻常人类的脑子怎么能突然间蹦出这么一大串!   他老毛病犯了,听到这种正经的口吻和严谨的数据又开始头晕。江声只是感觉好多钱,好多硬币砸到了他的头上,怪疼的。   “哦哦。”他干巴巴地说。   严落白瞥了他一眼,知道他肯定左耳进右耳出了,“你知道28.6%的比例是什么概念吗?”   江声虚心请教:“严老师请讲。”   严落白:“你玩的那个小厂游戏,氪金占比都比恋综差点,氪金逾10w的占比在百分之二左右,这才是普遍数据。”   江声眼睛睁大,终于回过味,意识到这个数据的恐怖性了。   我的天。   这钱让节目组赚的!到底是谁在砸钱??能不能停一下,不然江声感觉自己迟早会进局子。   但是他不太懂,“我是靠cp赢得这一切的吗。”   前夫哥,谢谢你们。   “有统计,你应付修罗场手忙脚乱的样子一出现,赠礼渠道的数据同比增长百分之60.”   “???为什么。”   到底谁的xp这么奇怪。江声好茫然。看别人忙碌崩溃的样子难道会很爽吗!为什么!   鬼知道。   但是江声的热度和粉丝量确实是毋庸置疑的,至少当初江声破产后找他解约的几档综艺如今悔得肠子都青了。   江声还准备开口说点什么,评价一下这个让他无法理解的现状,就感觉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摸出手机一看,是楚漆的电话。   他愣了下,接通的时候,楚漆的声音隔着屏幕沉沉地在他的耳边响起,“声声。”   严落白目光隔着镜片望着前方:“其次,综艺里的直播打赏也全是cp粉居多。但如果你能点进去看一眼他们的过往发言就知道了,你的前任都是他们嗑cp的工具人。”   与此同时,楚漆也在说:“你今天是要去vile面试是吗,几点钟结束?方便来家里坐坐吗?”   江声感觉自己左边耳朵在听一个人说话,右边耳朵也在!然后两道声音在脑子里汇总,把彼此冲得稀巴烂。他谁说的都没听清,谁说的都没听懂,张开嘴茫然了一会儿,脑袋空空的,眼睛空空的,“等等——”   严落白嗓音低沉,有条不紊,“最后,你说你的粉丝其实根本没看出你恶劣的真面目,喜欢玩弄别人情感的坏毛病。但实际上这不是你一开始就暴露在所有人面前的事情吗,有人会对此觉得意外吗?”   楚漆的声音和严落白重叠起来,“或者你需要我来接你?vile这个品牌的执行总监威克斯,对你的态度似乎算不上友好。”   江声脑袋被他们的声音挤得好乱,他抱着脑袋,感觉大脑里放置着一只古老的处理器,如今正在艰难地运转,“哦哦……啊?什么?”   严落白握着方向盘,轮廓分明的俊朗侧脸冷酷得像是机器人,“一个好人做了一件坏事就会被人骂,一个坏人做了一件好事就会被人夸。江声,你属于哪一种?”   楚漆:“你可以放心,我会清掉家里的佣人。”   “你的粉丝觉得你是纯白无辜茉莉花,你也觉得你的粉丝是纯白无辜茉莉花。这怎么不算一种双向奔赴?你们的情谊真是伟大。”   “今晚八点。”   “你的粉丝比你会骂人。又都是家里有点底子的小康家庭,动不动就砸钱买水军把人喷死,被谈明成粉丝炸了广场就疯狂换号反屠回去,盛况都上了热一,叫#惹谁都别惹江声粉丝#,你才是真的单纯。”   江声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嗡嗡直叫,“不……停……我……你……等等!”   他大叫着把所有声音都叫停!   “让我想想!”   他的思维里挤满了无法理解的天文符号,有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是个神经病,又有一瞬间感觉自己就是个天才。这世界好玄妙啊,好神奇啊。人类是如何诞生的呢,恐龙是如何灭亡的呢,冬天溜冰的冰鞋为什么不能是风火轮呢?风火轮又为什么不能是糖葫芦呢。   他眼冒金星,盯着手机问严落白:“今晚八点去炸谁?”   转过头,又对楚漆说,“没错,惹到我你算惹到棉花了!”   前方红绿灯,严落白的车缓慢停下。他望着前方的红灯,笑了声,把安全带拉长,凑到江声的耳旁。   “抱歉,上次说的话不是托辞,江声这两天确实没空。今天是圣诞,年轻人似乎很喜欢过这种节日,不出意料的话,这位大忙人还需要去赴你弟弟的约。”专业的经纪人,专业的态度,他礼貌地说,“不然明天吧?楚先生。”   所有吵闹的声音在此刻都消停了。   但是江声的手开始哆嗦了。 第120章 受伤就受伤之   脏污的, 偏执的,极端的情绪。   像是从坏掉的水龙头里不受控制地流出细小的水流一样,不断流淌,溅落, 发出“啪”的一声, 如同命运的裁响。   为什么又是楚熄?   他的脑袋里不断回响这样的声音。   可是不是楚熄还能是谁。他明知道的。   楚漆坐在阁楼里, 墙壁上挂的是名家字画,水墨写意。他想起江声高中送他的第一幅画, 是他的速写, 流畅利落的线条勾勒他的样子。除此外, 在旁边画了一个简单的自己。他们难道不是注定陪伴彼此的吗?他看着那副画的时候,抚摸那幅画的时候,总这样想。   名贵的熏香在香炉里燃起流淌的烟雾,空气中沉浮的味道古朴。他想起江声送他的第一瓶香水,辛涩的味道很特别,木质香调,带一点微苦, 名叫“过情关”。   他过不了。   楚漆感觉到胸腔中很空荡, 几乎阵阵回荡着呜呜的风声。   电话那头还有着一些声音,但是他有一瞬间的耳鸣, 什么都没能听清。感到厌烦、暴躁,感到某种阴暗的冲动附着在他的心脏顺着血流不断攀爬,像是一团火在迸发,像是水流冲击堤坝。   楚漆不受控制地想起节目刚开播的时候。   他说想用联姻挽救江家的颓势, 楚熄愣在那里, 盯着他看,然后突然笑得前仰后合, 指着他说“你脑子里想的什么真当人不知道吗”,并因此和他大打出手。   两个人都没收力气。在那个昏暗潮湿的楼梯间,幽绿色的安全指示牌像是和楚熄的眼睛散发着一样的光彩。   他讨厌的弟弟,像是霉菌一样无处不在惹人讨厌的弟弟,掐着自己的脖子用力到身体都在发抖。   楚漆没有阻止,没有劝拦。   他只是看着,袖手旁观,觉得十分可笑。他并不正直,并不宽容,他冷漠,并且刻薄,他问,“你在做什么?”   他又说,“你以为这样声声就会相信你?”   他还说,“我和声声认识十几年,你说他是信我还是信你?”   楚熄像是一只未被驯化的野兽,歪了下头,露出那种没听懂的表情。   碎发扫着耳朵,咧开嘴微笑。一个毛骨悚然的笑容。他虎牙尖抵着嘴唇,像是要咬住谁的脖子,像是昏暗巷子里饥饿的贪食野狗。   那张俊朗帅气的脸已经彻底红了,甚至发紫,耳钉耳钻都在不断地迫切地闪烁着绿色的光。声带被拼命压迫着,呼吸从喉咙里挣扎着挤出来,他都没有松开手。   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楚漆对此感到荒谬和厌恶。他的弟弟眼睛在发绿光,用嘶哑的声音说:“我比你了解他。”   “砰——”   手边的花瓶被他无意识推了下去,发出惨烈的巨响。   楚漆猛地回过神,垂下眼睛,看着地上一地晃动的碎片,在灯光下闪着光。   江声不是傻子。   比起迟早都会被识破的栽赃、陷害,往楚漆的身上灌注罪名这样低劣的手段,楚熄会这么做的唯一理由就是——   他知道,只要有这样的伤口存在,江声就会心软。   小狗受伤了。   是和别人争吵打架弄出来的伤口也好,是自己乱玩所以伤到了自己也好,“受伤”才是唯一的事实。   他会失去攻击性。   会变得可怜,黏人,需要照顾。   耳边听筒里传来的电流声轻微,好像在无形中拉长了时间的维度。   楚漆的眸光动了动。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甚至感到费解,看到了墙上的投影。高大的男人推开椅子,站起身,弯下腰,捡起了地上散落的其中一枚碎片。   江声的声音在电话那边传来,“你那边怎么了?什么声音?”   花瓶的碎渣割裂他的掌心,洇开一片鲜红。   他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他甚至从中感到一阵发泄的快感。墨绿的眼眸中毫无情绪,稳定的宽厚的嗓音隔着扩音器传来。   “没什么。”江声听到他似有似无地笑了声,“去吧,玩得开心。”   几秒后,楚漆的手指痉挛了下,微微收紧。他看着自己的手合扣,血肉挤压着伤口,更明显尖锐的刺痛感传达神经,血流蜿蜒流淌下来。漆黑的发丝垂落遮着深邃眉眼,他眉头都没皱一下,轻声说。   “但是我受伤了。”   “声声,你也不来看我吗?”   “什么时候的事?”听筒那头,江声的声音立刻就扬了起来,带着好明显的担忧和急切,“怎么弄的、伤到哪里?严不严重?医生来了没有?”   “哪怕我们的关系已经岌岌可危,成为你的累赘,你却还在关心我,我很开心。”楚漆说。   窗外,温室里的花还在冬日盛开,大风都无法对它们造成任何冲击。   “但我说这个,不是为了打破你的计划,打断你和楚熄的约会。”   楚漆手心用力压在桌角,手背的筋骨跳动着,他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喉结攒动,声音温厚平稳,“结束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好吗?”   “我来接你,好不好?”他甚至觉得口腔中也有了血腥味。嗓音放得很低,话音很轻,叫他,“声声。”   江声觉得有些茫然,心脏都轻轻收紧了下。   “多晚都可以。”他最后说,“我不介意。”   *   vile在华分部的办公楼远在B市。但因为本次的商业洽谈,他们还是从B市来到了南城主城区的娱乐大厦,可以说是相当有诚意的表现。   江声在门口人脸识别成功之后一路往前,被严落白拽着围巾扯回来,英俊的男人满脸不耐,“傻了吧?这边。”   江声回过神,扶了下歪掉的墨镜,“哦哦!”   他想问vile的人什么时候到,却感觉脑子乱乱的,一张口就是,“楚漆以前遇到麻烦了也好,受了伤也好,从来都不和我说。”   他是坚不可摧、无比强大的保护者,他不会受伤,也不会让江声受伤。楚漆会主观地维护这个身份,不让它在江声的眼前出现丝毫裂隙。   甚至江声都很少看到楚漆生气。   他在少年时期还有些懒散少年气、喜欢偶尔捉弄江声的时候,就已经是一个情绪稳定的人。   江声唯一一次还有深刻印象的场景,是他外出写生受伤的那次。   楚漆盯着他伤口的表情堪称可怕。   在一群人中,面无表情地攥着那个混混枯焦的黄头发一下又一下往墙上砸。巷子里鸦雀无声,黄毛痛得蜷缩起来,态度从一开始嚣张跋扈的“你他吗谁啊松开老子,兄弟们干他”,又到“大哥有话好好说不行吗,求你了我跪下来求你不行吗”,再到激烈地挣扎着痛哭流涕大喊,“我赔钱!我赔钱!”   没有用。怎样都没用。   一直到血液都溅出的时候,傻眼的江声才有了恐怖到后背都发凉的感觉,他冲上去拉住楚漆的胳膊。楚漆于是像是被按下停止键的机器一样慢慢停下。   巷子的阴暗把他挺拔高大的身影衬得格外危险。   那个人顺着墙角滑下,眼泪鼻涕一把把地流。而楚漆平静地用纸巾擦干净手上的灰尘和溅上的血迹,注视颜料一般缓慢滴落的血,绿眸幽深到可怕的程度,回过头,极为严肃地对江声说,“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第二次。”   江声要吓死了,那一次真的以为他要变法制咖了。   还在想着,脖子忽然又传来一种强烈的窒息感。   江声抓着围巾,咳嗽两声,“我要死了!松手!”   严落白再次把出神走错路的江声拽回来,手按在他的肩膀往前推,明明面无表情,深邃的眉眼却似乎带着烦躁,“你要是真的为了他好,今天晚上就不要去找他。”   江声好烦。   他不知道怎么选是对的。   楚漆都受伤了,想见他,他拒绝的话显得他好残忍好无情好不讲道理。   但是严落白说得没错,他就算要去找楚漆,本来也是要和他说清楚的。   “呜呜。。我有点良心不安。”江声说。   “原来你有良心?真了不起。但你的良心、你没用的心软对楚漆来说就是一把锋利的刀,一刀刀地把他的心脏片下来做生人片。你还不爱吃,会全都倒进垃圾桶。”   严落白按着江声的肩膀,一路推着他走进电梯,按下28楼,和眼熟的同事颔首打招呼。他没有给江声再说话的机会,面无表情毫无卡顿地切入工作,“这次来的vile团队重要人物有两个,一个是威克斯,执行总监,就像楚漆说的那样,他对你的态度并不友好。性格高傲,小心眼,要求很高,艺术至上。满足他对缪斯的追求,他甚至可以和顶头上司大打出手。”   江声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好有性格。”   他又忍不住扭动脖子,咕哝着说,“能把手从我围巾上放下来吗?不然总感觉我要被你暗杀了。”   他现在手上又掌握着严落白的把柄,想想被暗杀也合情合理。   严落白松开手,“另一个叫海瑟薇,和威克斯是搭档,同时是vile在华首席执行官的孙女。这一层身份十分隐蔽,但是至关重要。邀请函就是她发来的。不管是他们的团队亲自来到南城,还是这两个人的身份,都已经体现了vile对你的重视——当然,也不排除知道江明潮和你的关系、卖一个体面人情的可能。vile和江明潮手下的一家公司有深度合作。”   江声怎么觉得只要他一开始搞事业,世界上就少不了那个咳鬼病秧子的影子。   严落白碎短发干净利落,苍白英俊的脸上有着雕塑般的冷硬感,镜片后的目光瞥了江声一眼,深灰的眼眸有些无机质感。专业性很强,精英感很重。   “根据我得到的消息,他们内部对你的态度两极分化很严重。满意的人很满意,觉得你简直为vile而生;不满意的人对你厌恶至极,觉得vile如果真的和你签约,是产生极端的负面影响、是彻头彻尾的掉价。”   严落白的语气实在正经,并且严肃,在给他做如此全面的人物介绍的时候,江声感觉他们在做一些秘密的情报交流,并因此有了些微妙的紧张感。就好像他现在并不是去做商业洽谈的听众,而是要去执行什么特级任务。   他说:“严落白。”   严落白瞥他一眼,“什么?”   江声忍不住说,“你是商战片里面的万能助理吗,怎么什么都知道?”   严落白两手抱臂,靠在电梯壁上别过头发出轻哂。   他看着电梯内壁反射出来的江声的影子,说,“我有我自己的消息渠道。难道你以为我只是天天给你洗衣服做饭的保姆,为你的情人保驾护航的遮羞布,偶尔出卖一下身体娱乐你心情的玩具吗?”   江声把手插进外衣口袋,盯着头顶不断跳跃的数字,偶尔拿电梯里的镜子拨动墨镜,致力于让自己更像一个高情商的特工,“你闭嘴吧好不好,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严落白,你是不是还要说几句,‘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江声是个豺狼虎豹,怎么还是进了他的圈套’?好烦,好唠叨。而且——”   他偏了下脑袋,目光隔着墨镜和镜子里的严落白对上,似有似无地眯了下,“你老拿这些说事,让我很难不觉得你被爽到。”   同乘电梯的人悄然回头,流露掺杂奇怪与艳羡的目光。   那种目光包含的含义也许是——   严经纪啊严经纪,真没想到你背地里是这种人。   严落白不理解,并大为震撼。他深吸一口气,捂住额头,把手指插进漆黑的发丛里,青筋直跳,感觉自己又要短寿好几年。   江声。   他把这个名字含着咬着,咬牙切齿。 第121章 魔术就魔术之   vile的团队被引向大厦内28楼。   威克斯的脚步急而快地踏在地上, 他的态度十分激昂,“——总之,来了又怎样,我得说, 这件事没得商量。”   “听听他说的什么?‘我得说这件事没~得~商~量~’”海瑟薇走在后面, 笑眯眯地翻了个白眼。   “收起你的嘴脸海瑟薇, 这几天我真是跟你吵够了。”威克斯烦躁地说,“哪怕江声就站在这里, 我也会亲口和他说:抱歉, 你并不符合我们的要求!”   “亲爱的威克斯, 一个忠告:别真当自己是个角色,你说不要谁就不要谁,起码得等做到首席执行官再说吧?”   两个人都是高管,他们之间的争吵互不相让,电流仿佛都在噼里啪啦。   后面立刻就有人劝架,“好了好了海瑟薇,别这样。威克斯的脾气你也清楚, 也是为了最后呈现的效果着想, 他也是出于我们的利益考虑。”   海瑟薇瞥他一眼,“所以你的意思就是我就没有在为最终效果考虑, 我没有为vile的利益出发思考,我是个色令智昏的蠢女人?”   对方一噎,“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还没来得及展开新一轮的辩论, 门已经被推开。   威克斯的步子很急, 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半透明的白色玻璃门一推开,他带着满腹的怨气和怒火抬起头, 要去寻找江声的面孔。   室内有不少人,他们纷纷回过头来,向这位高傲又小心眼的执行总监问好。威克斯甚至看到了江声的经纪人,但这些面孔里就是没有江声。   威克斯感到不快,又似乎捏住了什么把柄。他抱着胳膊转头说,“看啊海瑟薇,这就是你推荐的人选。连最基本的礼貌都——”   江声抱着保温杯从vile的团队最后默默露了头,“……嗨?”   空气中霎时一片寂静。   威克斯猛地转过头。   青年头发乌黑微乱,漂亮的桃花眼上扬的弧度并不明显,所以显得有些温柔无辜的样子,“呃、你,我。这个……”   他说话干巴巴的。   威克斯尚未发泄的怒气顿时暴涨的气球被扎了个洞,瞬间憋了下去。他的眼睛瞪大,金色的睫毛颤抖显得十足滑稽,“你难道……上帝,你不会?你就一直在我们后面听着!该死!你坏得要命。”   江声感觉他在愤怒且羞愧地指责他的窃听,也许还带有两分当着人面说坏话的尴尬。   他立刻摆手摇头并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很少来这里,只是出去找个好视角看看外面风景——然后不巧和你们一路都顺路!我又不好说出来,我也担心你觉得尴尬啊。”   威克斯的眼睛瞪得更大,蓝色的眼珠颤抖着,   海瑟薇:“哈哈哈。好丢脸啊威克斯!”   她奚落道,“哦,‘哪怕江声就站在这里,我也会亲口和他说:抱歉,你并不符合我们的要求’?你怎么不说了。是不敢吗?”   江声团队的人立刻投来不善的视线,威克斯一巴掌拍上额头。   背地里说说这种话也就算了,真到了洽谈的场合,又不可能真的如此随便大胆。就算拒绝,起码也要给一个合理的理由才算体面。   关键、天啊,谁能想到当时江声就在后面默默听着!   一肚子坏水的臭小子。   说不定想着如何借着他背地里的这些气话坑他们一笔。   严落白扶着眼镜叹气,“行了江声,还不过来?”   江声立刻挪步往严落白那里走。海瑟薇的态度亲热多了,金发碧眼的女人在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抱住江声的肩膀,“好了威克斯,你那副表情什么意思?别太责怪他,他又不是故意的。”   “海瑟薇,你真的是个蠢货。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故意?他万一就是故意靠那张无辜的脸把人哄骗然后来窃取我们的商业机密——”   海瑟薇:“你才是那个蠢货,谁会在别人的公司大肆谈起商业机密?我们的小可怜,他只不过是误入队伍的小绵羊。”   女人涂着红甲油的手指在江声的脸上捏了捏,靠近一点轻声说。   “江先生的确是我非常中意的合作人,但是很显然在这个项目上主要话语权并不在我而在威克斯。”   “江先生,为了我们未来的合作,你可一定要用你的个人魅力说服他啊。我今年的度假基金、我的升职、我的名望,可是寄托在了你的身上。加油宝贝,我相信你。”   江声被海瑟薇拍拍肩膀送到严落白那边,语塞到还没能反应过来。   不是啊姐姐,你这托付得是不是有一点太过轻易了。   威克斯都这么讨厌他了。江声刚刚混在vile的队伍里听了一路,那个叫威克斯的高大洋人可以说是数落江声数落得很开心。   江声总感觉他就算在威克斯面前摔一跤,威克斯也会说他摔得不够优雅,他如果摔得足够优雅,威克斯又要说他装模作样。他如果根本不摔跤,威克斯就会说他摔跤是迟早的事。   严落白骨节分明苍白的手按着江声的肩膀。   他低声说,“不用担心。”   江声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分不清严落白此时的语气是劝解还是笃定。   他镜片后的睫毛长而直,有些锐利冷厉的味道。看到他的一瞬间,大多数人都会觉得他是个十足冰冷的人。   他的肤色是如此不健康,他的表情又是如此冷漠,像是陈列在美术馆的石膏像。   然而江声却觉得,他按在肩膀上的手透出的温度,快要穿透进他的血肉里。   男人镜片后闪烁的目光在他脸颊轻微的红印上停驻半秒,唇线抿直,然后抬起头,嘴角扬起公式化挑不出半点错处的微笑。   “既然人到齐了,我们就开始吧。请吧,威克斯先生,海瑟薇女士。”   *   虽然名义上是江声的面试,但好像和江声本人没什么关系,是两个团队的交涉或者说是交锋。而严落白很显然更胜一筹,他的作风可以说是快刀斩乱麻,很擅长抓人漏洞然后乘胜追击。   威克斯是一个高傲的人,很快因为自己落入下风而开始焦躁不安地抖腿。   他深吸一口气,“vile的宣传片一向都十分精良。”   是微剧情向的,一度被不少粉丝呼吁应该写长拍个电影。   这也是威克斯做为执行总监心中非常骄傲的一点。而现在如果真的要让江声出演他们的宣传片,他们这么久以来的骄傲很有可能都会毁于一旦。   “我承认严经纪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在很多我们担心的地方给足了信息,让我们无法辩驳的同时又留好了体面的余地。您的能力我十分钦佩,但是请原谅我的担心。vile是我的梦想我的船帆,我希望它远航而非陨落。”威克斯拍着桌子站起来,目光灼灼地从严落白的身上转移到江声。   严落白拧了下眉毛。   江声也顿时感觉脊背后一阵刺骨的凉意。   威克斯说,“既然严经纪已经为我们的全部顾虑考虑好了解决方法,那么现在我只剩下一个问题,需要江先生为我们证明。”   严落白:“请说。”   “我说过了,vile的宣传片制作精良,对于艺人的演技、表现力有着一定的要求。”威克斯微微倾身,口吻步步紧逼,“江先生,今日考验的最后一关,请将你的表现力展现给我看。请表达一个符合新品香水[笼]概念的形象,让我看到你的能力。”   严落白沉默地看着他,心脏略微提起。   果然。   他知道逃不过这一关。   江声不会演戏,他撒个谎都显得拙劣。但严落白看中vile的时候也不仅只考虑了vile的商业价值、能带给江声什么。   江声和品牌的契合度,也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荒诞、惊奇、梦幻。   品牌方也许并不清楚江声的为人。他们看到江声在综艺里的样子,以为那就是全貌。他们不了解江声的背光面,不知道江声是如何一个薄情的恶劣的温柔的人。   ……有时候,有些东西,并不需要表演。   威克斯又说,“作为诚意,我可以在能力范围内让利。江先生应该知道,你的第一个代言如果是空降高奢是何等分量?我司可没有过这样的先例,我们对代言人的考察期起码三年。”   这的确是个十分具有诱惑力的条件,连作壁上观的海瑟薇都诧异地挑起眉毛,团队里不少人也流露了不赞同的神色。   “威克斯——”   威克斯回过头:“我有自己的考量。”   根据他对江声的观察,他当然很清楚江声并不是一个会演戏的人。   这个题目,就是为了让他知难而退而生。   当然,如果江声的确有亮眼的表现,威克斯也会重新整合自己的思路和构想,认真考虑和江声合作的可能性。   下一瞬间,所有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到了江声的身上。   他眉眼昳丽,眉毛皱着一点,睫毛眨得很慢,带着些疑惑,茫然的样子显得像是不知所措。   “我真的不会演戏。”他很为难。   “不过你们的顾虑我理解,我不介意试一下。”漂亮青年耸肩,叹气,眉眼恹恹,似乎已经预料到了失败之后的惨样。   如果时间没有这么赶,江声想他说不定能找萧意加训一下。   ——!   等等,他什么时候对工作这么积极了。   江声渐渐感觉到一种惶恐,仿佛是烂泥被慢慢扶得站起来、还倒不下去的无助感。   身边的同事忍不住簇拥过来,纷纷劝:“没关系江声,你别太有压力。”   “演不好也没关系,谁都知道你是第一次。第一次失败了我们还有第二次第三次,我们越挫越勇好不好!”   “vile算什么,下次我们自己开个品牌叫voice让你当一辈子代言人!”   威克斯:“……”   为什么这群人在拿江声当小孩捧着。   正常的公司难道不是说:“这次做不成你等着被罚吧没用的东西!”吗?   太捧着会捧出病来的。   *   楼下的爱豆演播间。   助理匆匆从28楼坐电梯下来,一推门就问,“有没有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到十二点有空的化妆师?”   大家面面相觑,有人说:“最近有两个男团开巡演,好多化妆师都出外勤,留下来好多实习生……”   何况画得好的化妆师其实很忙,根本不可能一天24小时都呆在公司里。   助理正一筹莫展,角落里忽然举起一只手。   穿着oversize涂鸦卫衣的青年摘掉黑框眼镜,站出来,“我有空。”   助理被他这张脸震撼了下,她迟疑地打量他,“你叫什么名字?”   “许镜危。”   “好吧,小许。”助理困惑都要从头发丝儿溢出来。大概是觉得他这怎么看都是爱豆的脸而不是化妆师的脸,不确定地问,“你会化妆?”   “我有资格证。”许镜危点头,把桌子上的化妆盒收起来,把脖子上挂着的工作证出示了下,“今天我替姐姐代班。”   助理看了眼工作证。   证件照上,女生微笑着,和眼前的男生不算很像,只有一双眼睛一模一样。名字也只有一字之差。   助理点头,“就你了。走吧。”   许镜危打了个哈欠,走到助理的身边,“有加班费吗?算外勤吗?”   助理说:“肯定有额外奖金的,你别担心,不过不算出外勤,就在楼上,28楼。”   许镜危耸肩,“我知道了。”   他又问,“艺人性格怎么样?有什么要求?皮肤好不好?”   助理说:“性格挺好的,没要求,皮肤很好,长得很漂亮。是应对品牌方的临时面试所以叫你过来的,好像考核的核心是‘荒诞、惊奇、梦幻’。反正你自己琢磨着画吧,我觉得真的很意识流。你们当化妆师的真不容易。”   助理显然是个话痨女生,又问,“不过你这张脸明明更适合当明星啊!怎么想到当幕后的?你给那些小爱豆化妆也赚不了多少钱吧?”   许镜危走在她的身后,一路跟进了电梯,看着电梯的楼层数一层层地往上跳。有些冷漠的眉眼挑了下,笑着说,“我只是代班而已。”   “代班还考证?”   “什么证都考了考。”许镜危说,“其实我是做模特的。”   助理惊讶地打量他,“哦哦。”   但好像没什么名气,助理对他的这张脸都一无所知。   许镜危除了偶尔接一下各种小平台的走秀活动,更经常的是承接各种衣服裤子鞋子的网拍。   电梯到了。   许镜危看到电梯门缓慢打开。迎面看到的就是十分宽阔的房间,墙上有很宽的玻璃条带,能看到室内有不少镜子。是用来给演员们做演技培训专用的。   原来是演员。   许镜危懒散地想,希望这个演员能大方一点,给点小费。   助理带着他推开门,“严经纪!我把人带来了。”   高大的男人回过头,推了下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如鹰隼般地在他的身上扫视,“他?”   助理忙不迭:“这会儿缺人呢。他姐许镜安我知道,化妆确实不错,上次江声去校庆的妆就是她画的。我想这小子能给他姐代班,又是毛遂自荐,怎么也不会太差。”   许镜危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半耷拉着眼皮扫过室内的人,视线在触及某一点的时候顿了下。   江声一回头也震惊,“你怎么在这里!”   完了,世界难道真是围着他转的吗。   遇到别人也就算了,他和许镜危可是生活、工作、情感上都完全没交集的人。   许镜危的这张脸在寻常生活中也是怎么也碰不到,碰到一次够人尖叫半天的类型。出现在江声的面前,还是用化妆师的身份,江声总是觉得有一种怪异的错乱感。   许镜危的眉梢也挑了下,又缓慢地压下去,“我和姐姐经常到处打工。你上次不是还在餐厅见到她了吗?那时候我就在不远处的花店。”   江声一想,说不定楚熄的花还是从他这里买的。   许镜危提着箱子坐在他的身边说:“我姐今天手术,我来代班。”   他有些错愕,愣了下问,“许镜安手术……什么手术?”   许镜危推开箱子,排开密密麻麻的化妆刷。   男生修长的手顿了顿,侧过脸,一双柳叶眼看了看江声,“小手术而已,没什么要紧,还是先给哥化妆吧?”   江声有些难受地闭上眼睛。   “速战速决。”他说,“化妆品黏在脸上好闷好怪,味道也有点太香了。”   “好的。”   许镜危的金发已经长了些,发缝里蔓延出些黑色。这种尴尬期总是让人觉得精神小伙的既视感很强,但是许镜危的脸撑起这个杂乱的发色却是轻松。   金发垂在他的眼皮,太长,几乎碰到他鼻尖上的痣。狭长的眼从发丝间隙透出来,很漂亮,眼皮弧线细长,眼皮很薄。   江声每次看到他的脸,都感觉他是那种玩很花的类型。   他模特身高足够和楚漆媲美,身高腿长比例也好。按着江声的转移拽过来,腿和江声穿插,膝盖顶着他腿间的椅子。   “哥,开始了。”声音苏苏的,有点冷淡。   严落白拧起眉毛:“你们的距离是不是太近了?”   海瑟薇抱着手机敲敲打打,抬起头瞥了一眼,笑着说,“化妆师都这样,很正常的。”   严落白:“……”   他半眯着眼睛。   他虽然是经纪人,但是只管江声一个艺人,对待化妆的流程还真的是不熟悉,第一次见。   江声忽然问,“所以你缺钱是真的?”   许镜危已经扶住江声的脸抬起来,轻声说:“没有。”   他托起江声的脸,有条不紊地做一系列的准备工作。   保湿,打底,妆容的勾勒,刷子轻轻扫过江声颤抖的眼皮,唇刷蘸着红色点在他抿起来的嘴唇。   许镜危的手很稳。   高中毕业的时候,他本来要报临床医学。在医院工作的远方表姑说,他这双手一看,就是做大手术的手,做缝合的时候抖也不会抖,以后一定很有名气。   但是临床医学五年制,还要考研。培养时间太长了,会有很久很久赚不到钱还往里赔钱的日子。所以许镜危没有学。   还有个很喜欢他的历史老师,说他的手很适合学考古。做文物修复的时候,他的手会又稳又快。他如果真的走这一行,他可以给他推荐信。   但是考古太冷门,就业困难,还赚不到钱,所以许镜危也没有学。   他的手很稳,是众所周知的。但现在,他的手腕忽然轻轻抖动了下。   “哥,稍微别闭这么紧。”男生左手在手腕上按了下,轻声说。   江声一紧张就会把嘴巴抿紧,听他一说,赶紧张开点。   许镜危却很久没有动作。   江声正想睁开眼看看的时候,才感觉化妆刷怪异的带着轻微毛刺感的柔软刷头碰在他的嘴唇。一点点晕染开。   周围好安静啊。   江声忍不住想。   是觉得许镜危的技术真的很烂,画得很丑吗?   但是这种细致的手法怎么也说不上烂才对。   底妆完成之后,许镜危才开始换了笔尖很细的笔,在江声的眼皮眼尾勾勒。   助理和他说起那三个词的时候,许镜危还没想到自己这次接手的艺人会是江声,但已经想到了江声在校庆晚会的样子。   和那晚不一样。   他没有给江声涂上惨白的底色、用颜色很重的油彩画上星星和泪滴、夸张到不像是生活中会出现的人。他只是让江声的轮廓塑造得更深,骨相显得更加阴郁病态,描了眼尾的红痕。   然后扶着江声的脸看半天。   到江声都开始不耐烦的时候,他用刷子给江声的睫毛也扫成了白色。   然后许镜危屏住呼吸,轻声让江声睁开眼睛。   那双眼睛睁开看着他的时候,也许因为眼睛太过安静,许镜危甚至觉得自己的手又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一点微妙的神性。纯洁无暇,和被重彩颜料混杂在他气质里的一丝危险。   他好漂亮,却让人觉得诡异,不敢多看。   化妆间里顿时一片死寂,只剩下许镜危收拾化妆包的声音窸窸窣窣。   海瑟薇捧着江声的脸,碧蓝的眼睛都在放光,“噢上帝。宝贝,我就说你的这张脸十分伟大。要不是你是个男孩,我真想狠狠把你的嘴巴亲烂。。”   严落白一言不发,在旁边抱着手臂,单手把江声拽过来。   威克斯指责她:“你真没礼貌。”   江声和严落白大眼瞪小眼:“?”   严落白盯着他看了半天,似乎想用手蹭两下他的脸,最后又放弃,只是抱着胳膊问,“你眨眼睛的时候不会有灰掉进睫毛里面吗?”   江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可是好看啊。”   他又转过头,眨了下眼睛,白色的睫毛翕动一下,“不好看吗?”   严落白端详他的脸,“你别笑。”   江声把笑脸收回去,漆黑的眼珠在睫毛底下闪烁了下。   一瞬间,并不刻意的高傲感就带着被具象化的冷漠涌来,他的表情却好像带着一种无害和温情。   注视他的时候,会被他涌动的活泼的繁星吸引。它们是如此浪漫、溢满色彩,永恒地旋转。可是越靠近,就越会因为它们的袤远和虚妄而感到悲哀。   他看着他们。   他却没有认真注视任何人。   严落白的手指捻动了下,轻笑了声,“还不错。”   江声无法扮演任何人。   但有什么关系。   ——不可否认。   威克斯也确实对他这张脸这样的妆容十分满意。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是他的确带着一种抗拒的期待去等待江声的表演。   也许他只用让别人看到他自己。   让人被吸引,又因为那样过于怪异的吸引力而感到提防和恐惧。最令人肾上腺素飙升的就是,明明心跳增快,明明心知肚明他的危险,目光却凝固在他的身上他的眼睛,他殷红的嘴角擦开的那一抹红别不开眼。   令人窒息的美丽。   威克斯张了张嘴,却觉得一切言语都贫瘠。能证明他灵感被激活的是体内沸腾的血。他残留的骄傲不愿让他在放下狠话后如此轻易地示弱。   但是江声这张脸和他的妆容配合起来,实在是太过耀眼。   雨夜里行走的怪人。   荒诞惊奇夜里万众瞩目的小丑。   他站在那里,就是千万个形象的化身。他只是看着,仅仅看着。他与生俱来的高傲和淡漠却足够在某一些欢乐或严肃或悲伤的氛围里让人窥见他的一丝少见的真实。   威克斯却在沸腾的心虚里仍然保留着一丝质疑。   他说:“我现在编一个剧本。你演给我看好吗?江声。”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是那么一个高傲刁蛮不讲道理的人,竟然在用请求的语气和江声说话。   江声还没说话,威克斯就在轻声说:“这很简单的。vile的剧本都很简单!比如、比如说,我现在要你饰演一个诡计多端的魔术师——”   江声眨了眨眼。   好巧,别的可能不行,但这个真专业对口了,哥。   因为他真的会魔术。   虽然一开始是为了装酷。但是显而易见,学会了就会变成真酷。   黑色的幕布被拉开。   借来的道具蜡烛被点燃,照亮魔术师的面孔。   诡谲的美丽的魔术师,他灵巧的手里到底操纵的是魔术还是魔法。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到底看穿了多少秘密和庸俗的惊讶,明明是为博得欢呼和惊讶而来,却好像永远带着高高在上的温柔,愉快地包容他们无法看穿他小把戏的愚笨。   他的双手到底是在玩弄魔术,还是在愚弄众人?   威克斯都快忘记呼吸。自尾骨窜出电流,浑身鸡皮疙瘩直冒。   海瑟薇猛拍着他的大腿,威克斯平日里的脾气是决计要大吵大闹的,而此刻却忘了个彻底。   “江声还会演戏??”严落白的同事则在惊艳中带着震惊,面面相觑。   “呜呜,我刚刚还鼓励江声越挫越勇。”   “江声这种天分,假以时日是不是也能当个影帝啊?”   “啊啊啊啊我一直都是觉得江声是可爱纯情挂!!可是刚刚真的给我蛊到了宝宝。。好飒的大魔术师好炫酷,适合玩杀人游戏的那种大反派。”   严落白和江声有一瞬间的四目相对。   江声在那一瞬间微微眯了下眼睛,头发飞扬着遮着眼,怪异的光影雕刻他漂亮昳丽的轮廓,睫毛抖动着,似有似无地笑了下。   感觉是会用力把到捅进他的心口,又好温柔带着心疼和愧疚地问他疼不疼的样子。   他两腿交叠坐在椅子上,手放在膝盖上敲击,怪异的酥麻电流顺着血液窜到全身。   ……   很显然,连vile的人都没有想过合同的洽谈会如此顺利。   他们甚至都没有特意带合同过来。在很多人看来,这只是因为业内都清楚江声的后台,所以迫不得已必须给江声的后台一个交代——你看到了,我们是重视你弟弟的,是他自己不争气,我们也没办法!   哪怕是海瑟薇也并不抱有多少期待。威克斯真的是个难缠的家伙,像是衣服上的油渍一样顽固。   然而最后却是威克斯在紧急给秘书部打电话让他们抓紧时间筹备合同。   严落白是这方面的行家,在和vile的团队又开始大吵特吵江声的待遇和销售额分成。   海瑟薇靠在墙边对江声吹了声口哨。   还在被许镜危按着卸妆的江声转过头,又被男生温热的手指小心地转过去,提醒道,“小心。闭眼。”   “哦。”   江声闭上眼睛。   感觉湿润冰冷的触感贴上眼皮。   眼睛闭上之后,许镜危托着他下巴的手指就一瞬间成为注意力的汇集地。   江声想,他的手法和许镜安还挺相似的。   *   圣诞节很应景地下了一场小雪。   江声看着细小的雪花在路灯下飘飘扬扬,觉得这么小的雪和雨也没有什么区别。唯一的差别也许在于天气不会像下雨那么阴沉,雪也远比雨要轻疏。   事实证明严落白没有猜错,江声的确赴约和楚熄一起出去玩。   这人果然是个小孩,好幼稚。之前因为相约江声出来玩,所以楚熄转发了一条微博给江声:【转发这条微博!和喜欢的人一起过圣诞!】   发现真的能把江声约出来后,他就又转了一遍,并评论:【好准,好神,还愿![星星眼]】   甚至毫无顾忌地用的大号,评论区已经彻底沦为熄声cp粉的狂欢地。   江声不知道楚熄什么时候这么信这些了,但感觉他真的是很喜欢大摇大摆炫耀的类型。像只狗。被主人赏了根骨头,都不会吃,而是会昂首挺胸咬着骨头炫耀给其他狗看。贱贱的。   他还好意思说和他搞地下恋情,悄悄的保证不让楚漆知道……到时候他能真的忍住不说话、不炫耀、不玩卡点、不说暗示才有鬼了。   温暖的灯光下,江声一边喝水,一边翻楚熄微博底下的评论。   【我就知道,好吃的轮完一遍总会轮到我们小楚的!小狗这辈子就是一直在等主人回头[可怜]】   【我嗑一下楚熄和江声怎么了?他们如果是真的我嗑一下怎么了,是假的我嗑一下怎么了?是演的我嗑一下又怎么了?总结:可以嗑!大嗑特嗑!】   【@楚熄v,今晚十二点你不发微博就默认你俩那个了】   江声一下子呛到了:“——咳咳咳咳!!!”   楚熄像是摇着尾巴的大狗一样凑过来拍背,挺大的块头把江声旁边的光亮都挡住了,“哥哥你还好吗?”   江声感觉眼前一下子暗下来了。他伸手去推楚熄的肩膀,却感觉楚熄在一瞬间挺起了胸口,好让江声的手猝不及防地按在他的胸膛。   江声:“……”   江声:“?”   江声:“!”   他忍不住摸了两下,“你健身了?”   楚熄的尾巴显而易见甩得更欢了,两眼一弯露出虎牙,“是吧?是吧是吧?哥哥怎么样,你再摸摸呢,手感还不错吧?”   江声顺着他的话再摸了摸,“是哦。”   鼓鼓的,很明显的锻炼痕迹。但不像楚漆那么硬朗,处于锻炼有度的阶段,摸着还很有韧性的样子。   余光瞥到服务生端着托盘走上来,江声才松开手。   服务生把手里的小盘子放在两个人的面前,介绍道:“二位好。这是我们店里的圣诞节特别活动,赠送的幸运签饼干。”   “幸运签?”江声看着饼干。   平平无奇的样子,倒是也只有这种小惊喜比起它的味道更值得期待。   “掰开饼干,里面会有一张纸条,请客人谨防误吞。纸条上的赠言就是幸运签,祝您好运!”   江声有些好奇。饼干是空心的,质感很脆,一掰就开,一张折好的纸条露出来。江声拾起来摊开一看。   【总有意想不到的惊喜为你而来。】   江声看了一会儿,抬头看向楚熄:“你的是什么?”   楚熄把纸条递给他。   【总有意想不到的惊喜为你而来。】   江声奇怪道:“我们是一样的?”   楚熄捏着纸条看了看,笑起来。   他不信这个,如果只有他一个人抽到这张签,他就随手扔掉了。   但是他很喜欢这种巧合。   巧得毫无人为安排,而应该被解读为天意,让一切缘分的终点都是波折后的殊途同归。   他站起来给江声倒酒,一边嘴角翘得要控制不住了,盯着红色的酒液倾倒下来的时候还要一边虚伪地说,“也许所有人的都是一样的,没什么好稀奇的啦。”   给江声倒完,楚熄把自己的酒杯也挪了过去。   “以前我家附近有座神庙,街巷附近的老头老太都说去那求签,都很灵验。”   江声追问:“然后呢?”   “然后……”楚熄耸肩,“如果那里面说的是真的,我现在就该是个飞行员了。”   江声和他认识这么久,却没听到过他提起这个,“为什么?”   “我小时候唯一能玩的玩具就是纸飞机。”楚熄坐回椅子上。   或者别人家小孩不要了,扔掉在路上的那些游戏机,不过那些大多数都已经无法启动。他只能徒劳地按着那些按键,假装自己真的在玩。   别人家小孩玩霸王机的时候他连看看都要被赶跑,所有人都讨厌他,因为他是“脏女人的孩子”,他也是一滩烂泥巴。和他一起玩的孩子会被孤立,被排挤,久而久之,所有人都知道,和楚熄待在一起没什么好下场。   楚熄盯着酒杯上的影子,歪了下头,“看着纸飞机往天上飞,飞啊飞。有时候砸到树枝上,有时候掉进池塘里,有时候扎进某个讨厌的人的后颈窝,戳得他跳起来大骂。我也会想飞在天上是什么滋味,是不是能逃得很远,是不是教训人不用再担心被抓到。”   “我小时候也这么想过。不过我当时想的是自己长翅膀。”江声说。   楚熄是现实主义。他很小就知道童话都是假的,哄小孩的,电视剧也是假的,里面的正义和完美无缺的世界也是假的。   所以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长翅膀,人的生理构造注定他不能飞。人要飞要靠外力,人要金钱,要权势,也要借助外力。   江声又说,“那你当时填志愿为什么是这个专业啊。”   楚熄在拿那只幸运签折星星。清瘦高大的少年垂着睫毛看着自己的手,刀疤、烟疤、烫疤,好多伤口,楚熄都不记得是怎么来的了,“我身上的伤太多。”   在气压不同的高空工作,伤口就会有因为压强变大而崩裂的风险。   所以不行。   有时候他想啊,是那种很愚蠢,甚至有些单纯的想法。   如果他不考虑别的,金钱、权势,他如果能在楚家安然无恙地长大,而不是流落在外过苦日子很多年,身上没有这么多抗争命运带来的伤口。也许他现在真的能当个飞行员,或者机长。   虽然如果真的是这样的命运轨迹,他也根本不稀罕当个飞行员、机长了吧。   楚熄笑了下。纸星星已经折好,他放在了江声的面前。   江声说:“这么快?”   楚熄的手张合两下,对他打了个响指,“我的手可是很巧的。”   从小打牌摸千的手,不可能不巧。   他在布满烟味和垃圾味的巷子里,那个闪烁着过于亮眼的霓虹灯的巷子里学会的东西,会伴随他并不光彩的人生,一生。   *   吃完饭走出餐厅,地面上有了薄薄的一层脏冰,也变得更冷。江声用围巾把自己包围起来,抬起头往天上看。   漆黑的夜空被五彩斑斓的彩灯点亮,他们举目远眺能够隔着低矮的建筑看到中心那颗巨大的圣诞树。   硕大的星星在最顶点闪烁着,白胡子的圣诞老人摊开手把礼物盒子露出来大笑。   “咻——砰——”   更远处的江边,有人在放烟花。漂亮的烟花在上升到最高点的时候猛地绽开,五颜六色地化成下坠的流星,激起人群的一阵阵惊呼。   江声拽着楚熄到桥边去看,不慎和一个人撞了下。   纷乱的脚步声和人声里,江声回过头看了眼。对方戴着兜帽,露出的鼻梁挺拔。   这一段路本来就很窄,被撞到也很正常。   江声没细看,所有注意都被烟花吸引,他说,“打车!我要去看烟花!”   楚熄于是和他蹲在路边的花坛,点开了打车软件,发现前方排队371人,预计等候两个小时。   楚熄:“……”   江声:“……”   两人对视沉默了片刻,楚熄:“我把我家司机叫回来?”   失策了,被司机送过来的时候因为司机另外有要事,楚熄就让他离开。   江声蹲在花坛的台阶上抱着腿,深绿色的毛茸茸围巾盖住他的下巴,呼吸一口一口地冒着白雾。正想摇摇头说算了,忽然又听到不远处的人群传来惊呼。   他的注意力顿时就被吸引开了,在花坛上站起来就往那看。   被人群包围的人戴着兜帽和很酷的面具,地上放着一只帽子和二维码。耳朵坠着一只单边耳坠。红色的,像是玛瑙材质,一张扑克牌被他戴着白手套的手玩得像花一样。   江声有了兴趣,接连看了他好几个魔术。   其实都是基础魔术,但是这个人的手速确实了得,连江声这个勉强算是内行人的半吊子都差点发现不了端倪。   魔术师现在在演的把戏,是一种很常见的和观众互动的魔术。   他把纸牌撕碎,观众欢呼。   在掌心里揉啊揉,然后纸牌消失,观众又在欢呼。   他展示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心,甚至折起袖子展示自己的袖口的时候,观众还在欢呼。   等他响指一打,空无一物的手心突然出现一支新鲜的,美丽的白色玫瑰的时候,观众的呼声已经惊天动地。   比起这种小魔术的精彩程度,也许大家都是更爱这种一惊一乍的氛围感。   楚熄也在看。   少年黑发在风里飞扬着,英俊的侧脸被烟花和彩灯修饰得很是帅气。他放在口袋里的手动了动,忽然像是兴起,转过头笑起来,“哥哥,你不是也会变魔术。你教我变个魔术吧,下次我也变给你看,好不好?”   江声于是不再看魔术师的热闹,又蹲下来。耳边是吵杂的欢呼和喧闹,他和楚熄蹲在这个角落,像是和这个热闹的世界隔开。   那边魔术师在变魔术,他们两个蹲在花坛,像是偷师的坏孩子一样也在变魔术。   江声从旁边的花坛摘了一根杂草。   他说:“哼哼。找到我你可算是找对人了!”   显然江声很少当老师,有些兴奋的样子。他又说,“来吧,看好了!”   然后他效仿魔术师的手法,把杂草在手心揉啊揉,撕烂,张开手展示空无一物的手心。   楚熄蹲在他的前面,绿色眼睛很认真地看着江声,“我好笨,江老师能不能手把手教我?”   江声显然被他的江老师喊得很愉快,于是说:“好吧,看在你这么有自知之明的份上。”   好吵。   风声,脚步声,人群的喧闹声。   可是又好安静。   只有江声的呼吸,江声的心跳。   楚熄跟着江声的节奏试了,但不出意料地失败,摊开手只露出碎成渣的杂草。被风一吹,带着一种草木涩涩的味道。   江声在笑他。   楚熄也不丧气,凌厉的眉毛扬起,笑眯眯地弯着眼睛看他,黑色的头发在空中混乱地乱晃,“我知道没这么简单啦。”   他看着江声的眼睛,隔着墨镜显出阴郁的绿色。   像蒙着纱布的宝石,像池底的青苔。   江声觉得楚熄的眼睛很漂亮。   也许因为流落在外面很多年,他的眼里好像有一种生机,一种野性。   他还在钻研楚熄的眼睛,忽然觉得肩膀被轻轻地敲了敲。   两个人齐刷刷地回头。   戴着面具的魔术师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他面前。身后举着手机的观众们好奇地探头探脑,一些议论声离得更近。   江声看到他流畅的下颌线,和被掩盖在帽子后面浅金色的头发。身影高大的魔术师一言不发,指了指他的口袋。   江声愣住,顺着他的手指往口袋里一摸,触碰到微凉柔嫩的触感,拿出来一看,是一支白玫瑰。   “哇——”   江声听到人群爆发的惊呼。   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所有人都看到魔术师的站位离这个戴墨镜的小年轻那么那么远,这朵花却如此不可思议地出现在了江声的口袋。   当然,说是托的言论也有相当一部分。   不过本来嘛,大家看个开心,有没有托,本来就是不重要的。   江声知道自己不是,所以捻着花笑了下,心情不错,觉得这确实是个小小的惊喜。谁会不喜欢惊喜呢?   只不过魔术师离他这么远,是怎么把这支玫瑰放进他口袋的?半吊子魔术师江声暂时还没想明白。   他把白玫瑰递还给面前的青年,却在伸出手的时候感觉手指上多了点什么本来不存在的东西,在抬手的时候产生了轻微的存在感。   还有些冰凉。   刚刚有这样的触感吗?   江声有些不确定,奇怪地歪了下脑袋。他转着手看了眼,发现是一枚镶嵌水绿色宝石的戒指。   就戴在他的右手食指。   他盯着这枚戒指看了两三秒,直到天上的烟花又绽开。   烟火中,江声蓦地回过头,看到楚熄蹲在他的对面。花坛里的杂草吹拂触碰他的裤脚,手心支在下巴看他。黑发被风吹开,露出他脸颊上贯穿眼睛的疤痕。   他粗糙的、骨节宽大的手把墨镜抬起来一点,稍微歪了下脑袋,绿眼睛弯起。   “魔术我可能还不会。”   声音好轻,带着笑意散开在风里。   “但我的手真的很巧,是不是?” 第122章 烟花就烟花之   萧意刚结束家族会议。   萧家的宅子在半山腰。当夜晚来临, 辉煌壮丽的样子会像是群星的停留,焰火燃烧的瞬间。   萧意从这座华丽的宅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天上还下着小雪。   从他名义上的父亲死去之后,萧家内斗的严峻程度更上一层楼。   明明是唯一正统的婚生子, 萧启却要眼睁睁看着萧意继承大半遗产。大哥在这段时间针对他的动作越发激进, 萧意清算他花费了一些精力。   不久前, 就在背后的那幢古老的灯火通明的宅子里,他和萧启才爆发过一场争执。   在各个族亲面前, 萧启被保镖压着胳膊跪在萧意的脚边。   “萧意害死了我爸, 我拿到了那段录像。遗产是他谋划的, 就和以前他策划了那场车祸一样——”   如此轰动性的消息,却没能激起半点波澜。人群或坐或站,却让空气陷入一片寂静。   气质温和的青年静静拨盖,拂着腾腾冒热气的茶叶。   “萧意,你就算让他们把我压在这里又有什么用。你以为这样就拦得住我,你以为这样你做的那些事就没人知道?”   古董钟表摆动,规律性的声音让气氛显得诡谲起来。   被压在地上, 萧启费力地伸长脖子抬起头。脸色涨红, 脖颈上青筋跳动着,他嘶哑着声音说, “来到这里之前,我已经用邮件把视频给所有人都发了一份。”   没有人说话。   连一点质疑的声音都不存在。   萧启心中的不安难以言喻。   灯光开得很亮,暖色灯光照在金红色地毯,萧意黑色的皮鞋踩在地上, 往上是笔挺的西装裤, 合衬的黑色西装,胸口别着金色的胸针。   尽管萧启完全是有备而来, 然而族里的亲朋面对他的控诉却一声不吭。   萧意轻笑,打破了凝固的寂静。   青年修长的手指放下茶杯,清脆的响声几乎在空旷的厅室有了回音,他似乎有些疑惑,轻蹙着眉,温声问,“什么录像?”   萧启怒不可遏道,“萧意,事到如今你还在装什么?”   光落在萧意的脸颊。青年睫毛下坠着一小点泪痣,漆黑疏离的目光温驯湿润,有着很淡的忧郁。   他自始至终都很冷静,就这样毫无怨言地垂着眼睛望着他,“我知道大哥对我成见很深,但没想到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   萧启开口正要说话。   萧意轻声道:“父亲生前常说,我是最像他的孩子。我也如此敬重和濡慕他,车祸后,我时常亲力亲为地照看他。”   “萧——”   胡子拉碴的男人站出来。   他只喊了一个姓氏,没有人知道他在喊谁,萧意却轻轻抬了下手,黑衣服的保镖往前一架,把他拦了下去。   他看向跪在地上的男人,“大哥,既然你这样说,我也很好奇,到底是一份什么录像让你这么笃定地认定我的罪行?”   萧意像是真的问心无愧,他甚至启用了面前的投影大屏幕。   萧启的瞳孔猛缩,他瞬间转头看向萧意。   萧意微笑,“怎么了,大哥。”   萧启几乎在瞬间就感到不安和烦躁。   而事实也的确印证了他不祥的预感——这段视频在发送路径被内网拦截替换,而替换过后的视频根本证明不了萧意做过什么。   他替换事实的视频甚至不屑于使用萧启的丑闻!而是更恶劣更有恶趣味地断章取义,选了萧启手里视频的前半截——   让萧启眼睁睁看到他计划即将成功,控制不住地流露出欣喜笑容的一瞬间,视频戛然而止,至此他的所有期待都变成了一场小丑的表演。   视频里,高大男人低着头用干净的帕子一点点擦拭父亲干枯的手。他那张年轻而俊美的脸上带着些淡淡的感伤,他轻声说,“父亲,您可一定要快些好起来。”   灿烂的阳光,被风吹起摇晃的树叶。   完美的光影,恰到好处的侧脸,温柔的忧伤的眼神。   父亲在他的抚摸下收紧痉挛的手指,更像是对他孝心的回应。   萧启被他彻底恶心到了,计划泄露的惊恐怀疑,被恶心到的愤怒和几欲作呕的酸涩,让他控制不住地怒吼,“萧意!!”   他反复推导。   什么时候开始的。   萧意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这一切的!   然后惊恐地发现,也许从一开始他拿到那份视频开始,就踏入了萧意的圈套。   他故意露出破绽引诱他。在萧意的步步紧逼和越发尖锐的掌控下,萧启找到这个破绽自然是欣喜若狂!   他要把本来就该属于他的东西夺回来。   萧意看着视频里的自己,目光一寸寸地逡巡过,然后静静地抬起头看向萧启,“看到父亲生前的音容,大哥,你不会觉得愧疚吗?”   “年少时你对我做过的事情,我都可以既往不咎。前不久折腾我的公司,我也可以不和你计较。”他说,“但是我秘密进行了第二次尸检,大哥,父亲的血液里检查出了D8-V20的药物残留。”   萧意身后的秘书把一份档案轻轻放在桌子上。   “神经亢奋药物,具备一定上瘾性。”萧意捻起桌上的档案,睫毛垂下,“原本我想,事已至此,父亲已经死了。他老人家如果在世,他这样宽容、溺爱孩子的人,一定不愿看我们手足相残,斗得头破血流。我在愧疚和煎熬里想过,要不要就装作不知道。”   萧启嘴唇颤抖,“萧意……”   恶心。   好恶心。   强烈的恶心感让萧启感觉几乎晕眩。   萧意抬起眸。   黑色的眼眸很是温柔,春风细雨般浸润进骨子里,他的眼里带着很淡的失望,“大哥。我忍了你很久,很多次,但到现在,你还是只会让我失望,是么。”   萧启脑袋嗡地一下炸开。   血液神经不受控制地沸腾起来,他有无数言语想要表达,却在脱口而出的一瞬间感觉到心脏的绞痛。他踉跄两下,撑住桌子。而自始至终,萧意的姿势都没有变过。   挺直的脊梁,优雅的姿态,和煦的眼睛。   萧启觉得他实在冷静。   让人头骨都像被撬开,钻入雨夜湿润冷风的战栗。   他的冷静甚至不是身在局中的冷静,而是他作为一个不通人性的怪物在观察着人的情绪。   他看萧启,在看萧启愤怒时候的表情,揣摩他的心理,分析他的情绪。柔软的黑眸注视他狰狞丑陋的面孔,野兽一样喘气,胸口剧烈起伏,平淡温柔到让人觉得无比难堪,并且毛骨悚然。   萧启在这一瞬间忽然想到以前看到的一篇报道。   萧意作为萧家对外的形象,被称为现象级的影帝。他口碑极好,和所有媒体都保持良好的关系,他温柔敬业,总能把所有的角色演得很好,但也被很多人评价为匠气式的演技。   因为他总在试图通过观察,把人的行为归结为一种模板化的定式。然后在一部又一部大片里做出自己的答卷,然后再度观察观众看完后的反应,以此判断自己的答案是否是正确的。   萧家没有正常人。卑鄙、阴私、奸险,是他们被刻录在基因流淌进血液里代代相传的性格特征。   是,萧启其实也根本不在乎那个瘫痪的爸,甚至希望他早点死。但前提是,他的死需要对自己有利。   失权者走到最后,唯一的权利只剩言语。   所以萧启留下的最后的话是。   “你留下我爸,是因为他手里还有你要的东西。等最后的利益被你攫取榨干,你就让他彻底闭嘴,甚至无法留下质疑你的言语。”   “你留下我,是为了让我上演这一场助你合理登上高台的戏码,把罪名和疑点推到我的身上做一个交代。现在我也失去价值,只能跪在这里看着你。我的结局是监狱还是精神病院全看你一句话的事情——”   “所以我很好奇。萧意,江声身上有什么你要的东西,让你这么多年,还在抓着他不放。”   青年冷笑。   “被你这种人缠上,他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他年少无知的时候竟然帮过你。想来,会觉得恶心透顶。”   雪花片片落下,十分轻盈,萧意仰起头。细小的雪花落到肩膀,很快就融化。   他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   青年温情的眉眼坠着一点细小泪痣,路灯照射出来的阴影让他的表情显得有些怪异的阴郁,影子在台阶上蜿蜒着爬行。他的声音很轻,“大哥今年三十岁了吧?”   身后秘书头也没抬,“是,萧先生今年五月初的生日。”   萧意眉梢轻扬起,摇了摇头,“不对吧,我记得是一月。”   秘书:“是一月,抱歉先生,是我记错了。”   “嗯。”萧意说,“时间真是经不起磋磨。那还是让大哥好好地把这个生日过了,他这么多年,也不容易。”   秘书为他的肩膀搭上大衣,萧意抬手接了一片雪花。他抬起头,路灯下的雪花像是一场雨,而更远处的天边在盛放着烟花。   江声的新家在筏西河,他会看到这场烟花的。   秘书撑开伞,“江先生会喜欢的。”   萧意的睫毛也飞上雪花,让他的视线有了片刻的模糊,他笑了笑,轻声说,“是啊,他很喜欢烟花。”   萧意过的第一个生日,是十七岁。   江声骑着共享小电驴载着他,慢悠悠地在小路上开。   小路颠簸,萧意抱着他窄窄的腰,下巴和脸颊贴在少年单薄的肩膀,轻声说,“小老板,我们打车吧,路上出车祸怎么办?我们都完啦。我这条贱命就算了,小老板可要长命百岁。”   江声就说:“你闭嘴!少说话!”   穿着蓝色校服衬衫的少年衣角鼓动,一路载着他穿过城市,来到海边,送给他一场盛大的烟花。   萧意黑沉湿润的眼睛被照亮。   他完全没反应过来这是送给他的。   他是一条跪在人脚边乞食的狗,人要踩着他的脊梁骨,他就只能弯下腰当脚凳。   这世界上的所有好东西,应该都不属于他才对。   他看到灿烂的烟花会恶毒到想下一场雨,看到闪亮的宝藏会想用硫酸腐蚀掉。因为这些东西,他注定都得不到,他也不想看别人拥有。   ——所以他当时看到烟花,他想,是江声的哪个朋友过生日吗。   运气真好。为了他,江声甚至会骑着小电驴一路颠簸地过来。   但是江声问:“你不喜欢吗?”   萧意才慢半拍地轻轻道,“……啊。”   “我说,你不喜欢吗?”   江声张开双手走了两步,转了两圈。少年任由夜晚自由的海风吹得他衣角翻飞,好得意地仰着头,对萧意炫耀他的巨作。   他背后是汹涌的黑色海浪,咸腥海风吹乱他的头发,无数斑斓的烟花从他的背后迸发开,燃烧起来。闪烁的光、明亮的篝火照亮他脸上的笑。   纯黑色的眼睛亮晶晶。   好纯粹,好漂亮。   像是黑色的宝石,映入什么色彩,都会显得更加浓烈夺目。   而这样的眼睛,在那时候,只是看着他。   江声哼哼着说:“我可从来不会亏待我的跟班。”   他没有说,这场烟花是提前三个月定制的,价值不菲。少年兴致勃勃地参与设计,加了好多自己喜欢的小元素,融入了萧意的名字,参考了萧意粉丝定下的应援色。   江声说:“生日快乐,萧意。”   也没有说,为什么萧意成为他的跟班之后,以前的麻烦通通都没有再找上门。   他是如此自然地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该萧意拥有的。   他觉得所有人都应该这么幸福地过一生。如果没有,那他就给他。   他要世界履行他的规则,他眼睛看到的地方,就要按照他的所想所念发展。   江声说:“要天天开心。”   萧意低下头,轻声说,“和小老板在一起,已经天天都很开心了。”   “没出息的东西。”江声脑袋一转,又说,“好吧,接着做跟班也可以,但以后要变得很了不起很了不起。”   “嗯?”   “然后我们一站出去,我拍拍你的胸口,说这么了不起的人可是我的跟班哦。所有人都吓破胆!让我狐假虎威,嚣张跋扈,做京圈第一纨绔。”   啊,那样的夜晚。   萧意看着烟花从天上滑下的轨迹,像是一支又一支的流星,他很贪婪地觉得可以许下很多心愿。   萧意两手合十,手背和脸颊的疤痕还没有痊愈。闪烁的光斑映在他的脸颊,清瘦高挑的少年嘴角弯弯,看着江声的眼睛,轻轻说,“好。”   被江声注视的时候,是怎样一件幸福到无法形容的事情。   被他吝啬地施舍一点点爱意,是怎样一件让人怀着无望的虔诚等待的事情。   他如此轻松地给予偏爱,让人以为真的被爱。原来只是途径他的人生,像路过一只流浪狗,摸摸头然后走远。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又是怎样一件不甘心不情愿的事情。   为了重新得到他的爱,萧意不择手段,插足他的感情,重新挤进他的视野,到现在都没有后悔过。   萧家没有正常人。卑鄙、阴私、奸险,是他们被刻录在基因流淌进血液里代代相传的性格特征。   □□的父亲,精神病母亲。还有那个看起来很正常背地里做的脏事数不胜数的大哥萧启。   比起他们,萧意只是做了一次小三而已。   萧意推开秘书的伞,走进雪里。   曾经有一年,他去北方的城镇拍戏,江声来找他一起过年。   萧意不想深究他是不是为了躲避谁,他带着微笑欢迎他来。那时候他们之间,还是只要江声张开手臂,萧意就会走到他面前,用和煦的微笑和湿热的温度,把他深深地嵌入自己怀抱的湿黏的关系。   那个冬天的新年,窗外的鞭炮声好响,酒店的隔音也不算很好。江声把他的睡衣掀开,电钻一样顶在他的胸口,抓着他的手掌捂住自己的耳朵,闷闷地在他胸口说,“萧意,我后悔了。”   萧意没有回答。   江声抬起头一看,表情很不高兴,“你别这样笑。”   萧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笑的,但江声这么说,他嘴角的笑意一点点往回收。   江声眉毛微微蹙起,拍着他的脸把他拧开,轻声说,“你只会这样笑。”   萧意重新把脸转回来。眼睫翕动,只是看着他。手指轻轻拂过江声的脸颊和耳朵,有些湿的吻轻轻地印在江声的眼睛。   萧意总是不知道江声对他的喜欢有多少,他也不知道自己对江声的喜欢占据多少分量。   他没有喜欢过别人,也不知道该如何和别人对比。他只知道江声对他和对沈暮洵是两种态度。   江声说的后悔是什么意思?   萧意不想知道。   他不想承认,他们不正当的关系,终于要有一个大快人心的结局。   萧意看着满天的小雪,和天边遥远的烟花,忽然觉得很疲惫,好想听听江声的声音。   骂他也好,怎么都好。   他招手让秘书拿来手机,把手机打开,率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则微博的消息弹窗。   【想用戒指圈住你,却又给你不受束缚的自由。请诸位品品我家熄声!!万籁俱熄,只余江声[爱心]】   *   *   晃动的视频里拍摄手法并不专业,纯粹是在记录生活拍摄一个街头表演者的魔术。   传到网上之后眼尖的网友却发现了角落的亮点。   镜头角落里的两个男生好明显地在模仿魔术师的动作,绿围巾的男生教,打着满耳朵亮晶晶耳钉的男生学。   后者好像没学会。   这也就算了!魔术本来就不是什么能一蹴而就的东西。   只需要放0.5倍速,就能看到后者早就把口袋里的戒指掏出来准备好。   在那个男生握着他的手指纠正动作的时候一晃,用极快的速度把戒指套在了另一个男生的手上。   然后就是魔术师走过去。   围巾男生从口袋里掏出一朵花,愣了下,举起花还给魔术师的时候手一转,发现了手指上的戒指。   明明脸遮挡得严严实实,可是就是能从他的动作里看出他彻底愣住。   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在为魔术师的小戏法大成功欢呼。   魔术师的白手套推在他的手指上,点了点,重新把白玫瑰送给他。   网友一开始围绕着魔术师到底是不是两个人play里的一环而争执着。   【脑一个耳钉男告白叫上好兄弟苦学魔术就为了现在这一幕】   【可是耳钉男看到魔术师走过来明显有种不爽啊是我的错觉吗】   【构图好美。。真的不是什么炒作吗。小雪,霓虹灯,烟花,巨大的圣诞老人。举花还给魔术师的男生,一直托腮看着他的大块头耳钉男,还有和戴着怪面具低头搭在他手上的魔术师,氛围感真的薄纱好些电影海报!!】   【嗷嗷嗷赞同ls,这三个人之间有种好奇妙的氛围!】   【好幸福,呜呜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这个世界每个角落都在发生浪漫的事】   【居然到这里就没有了!博主你竟然没有继续录下去我想看啊啊啊TT】   随着时间推进,评论渐渐有了别的声音出现。   【等下,,我为什么觉得有点像……】   【楼上你别说,因为我也这么觉得】   考据党上阵。   从轮廓和衣服的牌子还有手进行分析,终于确定,没错,这又是偷偷背着所有人跑出来和楚熄约会的江声。   【啊啊啊??已知耳钉男是小楚,绿围巾是江江,那魔术师是谁?真的是play的一环还是纯路人?】   【啊啊啊啊完了怎么办虽然一直叫着想要看小楚和江江谈,但是真到了这一刻我竟然有点不想面对了TT难道我竟是江声梦男】   【演的吧演的吧。。小楚你是不是又要爽到了,啊啊啊江江宝宝你可千万不要这么轻易地同意。。】   【好幸福,好浪漫!我嗑到的cp是真的,这一刻我已经胜过你们太多!】   【服了,我也男的,但是哪里浪漫了哪里浪漫了,我上我也行】   【梦男滚一下,现在是cp党的时间】   【代了,我的人生关键词就是代了,人只要会代,梦男被暴击也是幸福的。重生之我是和圣诞夜和江声约会的楚熄】   【嗑点大盘点!点击和我一起嗑我们的圣诞熄声!盯哥机小楚,明明戴戒指的是江声但是小楚却在深呼吸。。2:11s大家自己看!真的很紧张吗小楚,你都能当着大楚的面大玩嫂子文学的人一个戒指就紧张起来了呼呼】   【江江面前的小楚是好嫁风乖小狗。。哥你不给戒指我给,哥你不告白我告白,哥你不爱我可是我好爱你。一直坚定地走向江江的好狗,吃点好的怎么了,都是应得的!!】   雪下得很小。像雨一样飘飘洋洋地落下来,细小的冰凉落在江声的眉眼。   他一时间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   其实对于这种事情的流程他应该很熟悉了才对。想要答应的话就笑眯眯地说好小的戒指一点都没有诚意,想拒绝的话就装傻说谢谢你。   但是也许他对楚熄或许处于一种答应和拒绝的中间态。矛盾的回应让江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帽檐底下茂密的黑发随着一阵阵的冷风吹动,遮住墨镜底下的眉眼。   彩光落在他的脸颊,他感觉口罩被蒸汽弄得湿乎乎的,镜片上全都是化掉的雪。   这一切让江声感觉他有些狼狈,他不知道该看哪里,看看天看看地,看看人看看戒指,最后干巴巴地说,“今天的烟花好漂亮。”   楚熄看他一会儿,抬起头,轻声说:“是啊,好漂亮。”   刚好从江声生日前一天,放到江声生日后一天。甚至还有江声的名字在里面。不知道是哪个情敌的小心机。   不管怎样,谢了兄弟。 第123章 大战就大战之   由于熄声这次真的过大年, 视频被拍出到上热搜、再到爬榜到热搜第一甚至不到半小时,各个慢放剪辑糖点解析铺天盖地,所以其他家的cp粉开始发大疯。   【不是吧这就让你们爽到了?】   【洵子哥音综之后换头像的那朵花的来历还有人记得吗?[沈暮洵拿花发呆.jpg]、[工作室角落花和江声的合照并排.jpg]、[花来历8823字详细分析.gif]】   【笑死楚熄你只能和他蹲在草丛里用小草变魔术,根本不知道江声对我哥有多好!你只配江声送你小草, 洵子哥却配得到一朵花。你不过如此, 这就很得意啦?熄声粉是不是没吃过好的】   【就是, 以为我家曾经cp超话霸榜第一是笑话吗。懂不懂我朱砂痣的杀伤力啊!真当谁都能骑到我家头上了?】   【嗯嗯呢,你们只知道说曾经, 不像我们, 只谈现在和未来[爱心][戒指牵手缠绵慢放.gif]】   【纯路人, 回顾了一遍音综依然泪流满面。两个人相处的每一帧截图都很好品。最喜欢两个人累到瘫倒,阳光照在他们的身上盖着薄毯子依偎的感觉[图]好像他们从没有分开过。甜甜的,很安心,他们一定背着我们复合了吧?好幸福。】   【发言无路人,少装了行不行,洵声而来粉籍偷偷藏不住咯】   【是谁在江声声名狼藉的时候毅然决然把他带上综艺铺路,是我们小沈啊!!谁能比我们小沈更爱。。洵声而来果然还是我的初心!我真的好爱这对!爱恨都扯不明白, 我知道他们复合也没有好结局, 这种be感我真的爆哭】   【醒醒吧,你家不是be感, 是真的be啦[拉炮][礼花][害羞笑]】   【?有病滚啊啊啊啊】   【在娱乐圈的就沈暮洵一个吗,根本没有人提萧意?】   【可以提啊怎么不能?免鉴定这里洵声粉粉籍,大家都知道洵子哥和萧意是对家吧?但是到这份上我还是得暴言!就连我最看不上的意声平安都比熄声好嗑,到底谁在吃熄声啊真的好没品我呕】   【啊啊啊正确的, 直白的, 一针见血的!】   【得了吧[偷笑]发现江江真的要和小楚谈破大防了是吧[爱心]】   【宁可回头捡破烂,连小三萧意都能接受了却不要小楚是什么原因呢。不就是因为发现小楚可能是真嫂子吗】   【笑死, 有什么不敢说的[爱心]熄声今晚杀疯噜[爱心]你们吵吧,吵得越凶我cp今晚do得就越凶[爱心]助兴少不了你们[感恩]】   到这里粉丝吵架已经越来越凶。   楚熄的粉丝和他本人一样拱火能力一流,一人平均能顶十个人的战斗力。直接把#江声cp粉大战元年#干上热搜第三,和热搜第一的#熄声定情戒指#、热搜第二#请祝熄声百年好合#三个并排大爆!   cp粉吵得头晕眼花、目眦欲裂,纯路人和混邪乐子人大呼精彩。   【现在就开始拿真嫂子自居啦?答没答应谁知道啊!本来意声平安就是很好嗑啊,只是我哥低调不像沈暮洵爱营销】   【[图]古早时期的萧意也一直把江声藏得很好,拍戏的时候总能看到江声的影子,但是很体贴也很细心,和所有媒体都仔细沟通打点过,连江声的正脸都没有曝出过。。谁和沈暮洵一样只知道给江声添麻烦吵架,懂不懂成熟温柔男的魅力啊??】   【点了,不会有人以为只有沈暮洵家有旧粮能嗑吧。请看呢?采访里被问到“有没有想过和谁过一辈子”那瞬间的犹豫、和微笑都维持不住的恍惚勉强[图]在玩游戏的时候被要求打电话给置顶,然后说他不会接的然后自愿喝掉毒气炸弹。。[图]意声平安到底哪里难吃了??】   【笑得崩溃了,只有你家没有戒指也没有花,到处扒拉点玻璃渣子嚼嚼嚼然后说这是糖是吧?好可怜哦摸摸头。我就说意声平安吃不到好的,吃点苦瓜都大呼好甜好甜。。】   然后事态再度升级。   【?意声平安人气确实不高,但能说吗其实我很嗑阴暗扭曲男。。史莱姆是很好的,改变自己的形态去贴合完整的江江,假装自己和他也是契合的。。一种阴湿疯疯低道德的非人味道是很好品的好不好??不比只知道撒娇叫哥哥的小狗好吃?】   【再辣菜我家你试试呢?】   【谁开始的我就问谁先开始的?熄声你们今晚真的疯了吧到处吵架,真的好小家子气无语,和蒸煮一样,怪不得这辈子都比不上大楚】   【?小楚能玩哥嫂play你家能玩吗?凭这一点我们已胜过你太多】   【替身文学的爽点有人不懂吗,结婚的时候我家都能被叫错名字你家能吗?】   【……?纯路人,不是,我不懂,拿这个来比到底能爽到谁?你们意声粉是不是疯了】   【沈暮洵和江声分手了你们心痛吧,沈暮洵倒贴江声苦求不得是不是酸酸涩涩的!我家就不会。就这个扭曲感爽!虐虐的就是我家的底色!】   【我要发疯了!服了够了,不带洵子哥是不会说话吗?真亏我们刚刚还帮你家说话,白眼狼恶不恶心。我宣布随地辣菜你cp一次都做不了】   【?嘴这么毒是有病吧我请问呢?那你cp这辈子只能做一次,而且做一半被破门而入直接萎掉[阴险]】   【???啊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们!!】   【笑死。。围观了一晚上好爽好爽,啊啊啊看cp粉打架才是最爽的谁懂】(高赞93823)   【顾清晖的粉丝想插嘴别人都懒得和他们吵[吃瓜]】(高赞73249)   【要我说意声平安你们差不多得了,清声絮语都还没入决赛圈呢等等人家吧】(高赞66666)   【大小楚的微博风平浪静。小楚你倒是和江江约会变魔术看烟花幸福到要死了,大楚现在看着微博知道这件事情又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呢,,好酸涩的风味,真的有点心疼大楚了】   【这对最痛的地方就在于他俩是兄弟啊。去年过年楚漆带江江回家,今年过年小楚带江江回家,别人以为他们三个的关系还是和从前一样,却不知道江江已经悄悄换了老公】   【?楼上我请问你哪里痛了,我怎么隔着文字都感觉你被爽到了。。】   【什么??!这都能给你发现,我不是藏得很好吗!】   【哎作为熄声粉想说我家其实也没有很爽,明明都已经送了戒指,却给江江戴在食指上难道不是最痛的嗑点吗。】   【+1,食指戒指的意思是单身啊。。什么意思,和我在一起你可以依然是单身吗,是这个意思吗,还是我们偷偷在一起不给别人知道,我不懂啊啊啊QAQ】   【差不多得了。装什么啊装。戒指都戴了心里乐开花了吧,还好意思说没有很爽?哈哈我没有破防,但是熄声粉表演欲真的很强[咧嘴笑]】   【真的是想用戒指圈住你,却又给你不受束缚的自由。。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小楚在想什么,他真的甘心吗。别吵了!要我说,这几个人的关系都痛痛的,某种程度上甚至是可以交流病情的病友】   【我有一个伟大的想法!如果能成为一个大家庭的话就不会痛了,一周七天,大家和和美美,还有大太监严落白管一下翻牌子的事情】   【天啊,你好会想,姐你想到一个完美的办法】   【?我这一个问号打出来,说明我的疑问已经震耳欲聋】   【我洵声粉宣布不要和萧意、楚熄连着排班】   【笑得,你以为谁想??滚啊】   【不是??根本没有人为江江的身体考虑一下吗。。小江你也太可怜了,我心疼你[爱心]】   *   网上再怎么吵,他们似乎很少注意到一个重点中的重点。   那就是视频只有一半。戒指是戴上了,江声的反应只是愣住,后续的剧情根本没有人看到,江声到底有没有同意?这完全是未知数。   倒是有不少网友跳出来说自己就在现场。   说江声开心到不行,被楚熄抱着转圈狠狠偶像剧式热吻,你们都嗑到真的啦!   说江声其实烦得要死,围巾一甩,勒住楚熄的脖子叫他别吵、再吵杀掉,be得其实很彻底!   还有说其实魔术师才是江声的新欢,楚熄才是他俩play的一部分。楚熄告白完之后,江声就握着魔术师的手对他说对不起其实我们早就在一起了。楚熄哭着狂奔跳河。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但都没说对。   魔术师离开了。江声还在攥着那支白玫瑰盯着手上的戒指,心脏狂跳,紧张,又感觉好纠结好崩溃。   要说他完完全全没有预料那也不是的。只是江声确实坏习惯很多,对于一切还没发生的事情,江声都会抱有一种豁达的心态,那就是:等到时候再说吧!   哈哈。。等真的到了那时候,江声一般都会崩溃到麻木,但是屡教不改。。   其实仔细想想,谈一段新的恋爱也没什么不好。   江声都好久没谈了!   何况楚熄还去练了胸,现在鼓鼓的。。   呃呃呃啊啊啊不对,这个不是重点!   江声的脑袋里敲响警钟。   重点是楚熄是楚漆的弟弟啊。   江声抱住头晃了晃脑袋,把奇怪的脏东西全都倒出去,回过头看楚熄。   楚熄盯着天空看,黑发散乱地在雪风里飞散。时间越久,他越在回味,越觉得兴奋。   他和江声肩膀挨着肩膀,滚烫粗糙的手指在摩挲他的戒圈,一点点刮过他的指骨,轻轻攥着。   这种占有感很明显爽得他脑内神经兴奋战栗,绿眼睛都眯起来了。   江声:“……喂等下……你那是什么表情?”   楚熄回过头看着他。   “我表情不对吗?那也没办法。我觉得今天真的是我的幸运日,我好兴奋,好开心,好幸福。”他喃喃说着,抓着江声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撒娇一样好轻好轻地嘀咕,“心跳好快,你听听。”   很酷的墨镜底下,眼睛在盯江声的手。视线在他凸起的指骨清瘦的手背上湿乎乎地黏着,注视圈在他食指上的戒指,一种从心脏飞蹿起的嗡鸣电流瞬间击中他的理智。   楚熄嘴角控制不住地咧开,“哥哥。”   江声脑袋都无法正常运转了,手也不敢动,眼睛也不敢转,只有嘴巴张了张,发出很轻的声音,“啊、啊……?”   受不了了。   楚熄不懂怎么会有这么幸福的一刻,现在叫他去死去跳河他都可以,他的人生已经圆满到不行。   楚熄一直觉得戴戒指这种事情好俗套,交换戒指更是俗到不能更俗。俗到他在电视剧上看到这种情节都要发出一声嗤笑。   可是这枚戒指戴在江声的手上,却好像套了一根链条在楚熄的脖子上。那种约束感似有似无地扯动他,那种让人兴奋的关联性让楚熄意识到一种怪异的归属感。   楚熄都不敢呼吸,怕那根无形的绳子断裂开。   他的手心好烫,强烈的心跳很丢人地让江声的手也在跟着起伏。   楚熄想装没事人,但还是忍不住佝下背蹭过去。   好开心。   怎么办啊,开心到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哥哥不答应也没关系的,哥哥收下这枚戒指就已经是阶段性的胜利。   很大只的狗蹭人的时候总是没什么分寸。他躲在阴暗角落,黏黏糊糊地把江声挤得靠在背后的台阶上,握着江声的手指收紧,声音努力正经起来,“这只是普通的戒指而已。”   “嗯?”   “你看哥哥,都戴在你的食指上,没有别的含义,所以不用摘掉也没关系。”   “啊?”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   江声脑袋晕乎,但又不代表他变成了个傻子。他听得都发笑,稍微用力,把已经被体温蒸出一点湿意的手从楚熄的胸口扯开,抓着他的头发往后拉。   楚熄的墨镜滑下来一点,脸和耳朵都红得要命。   墨绿色的眼睛兴奋到发亮,江声毛骨悚然地觉得那里面好像要冒爱心。   “你没有别的意思才怪。”江声松开他。   楚熄喉结滑动了下,忽然感觉自己是不是有点自作聪明了,不然他怎么听不懂江声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不懂,他开始不懂了。但是直觉驱使他在思考到一个正确答案之前立刻说,“我不想让哥哥觉得很有压力。但如果哥哥能和我在一起就好了——确实也这样想过。”   脸颊在酒后反应中有些微微的烫,让楚熄都有些分不清楚到底他因为什么而在感到空洞和炙烫。他的手遮住脸,脸颊的伤疤蹭着手心的疤痕,睫毛颤抖,感到一种轻微的躁动。   “那楚漆怎么办?”   “我们悄悄的嘛。”楚熄并不意外江声会提起这个极端扫兴的名字。   他掀开眼皮,绿色的眼睛从指缝里张开。他看着地面,看人来人往众人的脚步,轻轻说,“没有人知道我和哥哥在谈,楚漆也不可能知道,我又不和他住在一起。”   他又说,“我真的会乖的。哥哥你不让我说我就什么都不说。”   “我藏得很好。我藏东西真的很有一套。”   “我小时候偷了我养母十块钱,她十多年都没找到!”   江声忍不住笑了声,“这种事你也拿出来说!”   楚熄凑过来重新抓住江声戴着戒指的那只手。   他亲手打造的戒指,亲自挑选的宝石,他日夜打磨,把所有棱角磨平到不会伤到江声的分寸。他报废了好多练习品,才出来这一只堪称完美的戒指。   现在这只戒指戴在江声的手上。   清瘦很有骨感的一只手,手背上青紫的青筋脉络清晰,绿色宝石戒指被推到底,是刚刚好的尺寸。   江声的手放在他的手心里。   楚熄的眼皮抖动了下,一种无法形容的快感席卷他的思维。他的脑袋发懵,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掀起微笑。他握着江声的手收紧,低下头,后颈嶙峋的骨节凸起,像是一只野狗努力低下颈子,把一个吻隔着口罩印在他的手背上。   “哥哥。”他捧着江声的手去蹭自己的脸,闷闷地说,“你不放心的话我这里还有七天试用期呢,试试又不亏。”   “试试。”   “试试嘛。”   “求求你了哥哥,你试试你试试你试试试试试试。”   他察觉到一点希望,就开始像闻着肉味的狗一样咬着不放。   “我什么都会努力的,不会的我通宵去学,第二天就会整装待发找你报道!楚漆做过的事情我一件不落地都可以做。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做,我比他不要脸。”   他努力蹭着江声的手,“试试,试试。七天不行,五天都可以。试试吧哥哥。呜呜,试试。”   江声有点那个。   那个是哪个,他也不太好形容。   只能用力推着楚熄的脸,“想想,想想,让我想想!你别说话了,也别蹭我!啊啊啊啊!”   *   接到江声电话的时候才晚上九点半。   尽管做好了这通电话不会打来的准备,尽管在时间的流淌中猜忌他会和楚熄做什么,但接到这通电话的时候,楚漆还是松了口气。   江声上车的时候取下了那枚楚熄给的戒指。   但他的皮肤很容易留下痕迹。戒指的那圈红痕在冷白的皮肤上显得刺眼。   楚漆的目光跟着他的手,看着他拉开车门钻进来,在江声的遮掩下,那一圈红色却总是在不经意地探头昭示存在感,在用一种近乎尖锐到绝情的方式提醒他——   楚漆,你看啊。   你喜欢很久的人,十几年的朋友。好像要和你最讨厌的弟弟走到一起了。   对于他们来说,中间有一个你横着,真的是很碍眼的事情。   楚漆的脸颊被外面的路灯打着侧光,轮廓更加深邃。他低下头看自己受伤的右手,裹着绷带的手指在膝盖上敲了敲。   “声声。”他蓦地笑了下,混血感很强,显出深邃冷峻的一张脸,在流动的光影中有着漫不经心的慵懒。   江声转头:“嗯?”   车辆行驶中,司机已经开启了后座的隔板。   他在费力地给江声找理由。   “是我管得太多,还没有改好吗。”   楚漆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这种欲望在江声毫不知情导致的放纵下愈发夸张。他想要经受江声的所有事。   江声看着他的侧脸,转过头轻声说:“不是。”   心里闷闷的。   楚漆完全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因为江声觉得他什么都要管很烦,所以他现在什么都不管。   拍恋综的时候被楚熄带走,他就能硬生生在门口等到楚熄把他放出来。和顾清晖一起关在柜子里,他已经气成那样,还是问都不问。   和楚熄出来约会也是一样。   楚漆明知道放任他的结果是什么。如果江声今天真的答应了楚熄的告白,去楚熄家里继续这个夜晚,也没什么奇怪。他明明都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却还是只会说,结束了给我打电话好不好。   江声听到那句话的时候,心口真的有强烈的不适感叫他抽痛一下。   他不明白楚漆怎么变成这样的。   好像是因为他。   可是他做错了什么吗。   他只是试着和朋友谈了一场恋爱,然后觉得不合适,和他分开。从头到尾,他没有对任何人诋毁过楚漆的为人,他的心里还仍然觉得楚漆是他人生无法割舍的一份存在。他也因为楚漆的变化感到痛苦和郁闷,他也想楚漆回到无忧无虑的时候。   他只是做不到。   觉得好茫然。   心脏变得凉飕飕的,他看着窗外流动的光影,转化成糖浆一般粘稠的流线。想起少年时候的楚漆,早上会和江声坐在一个车里。阳光都还没有绽开,天气还有些灰蒙蒙的,又高又健壮的少年会把自己的腰背弯下来靠在江声的肩膀。   江声摸着他的脸说:“你昨晚做贼了?黑眼圈好重。”   楚漆反手握住他的手,“好忙,好多要学的。”他桀骜懒散的眉眼动了下,抬眼看他,笑了声,“靠一下你的肩膀都这么不耐烦。祖宗,再忍忍,以后再好好快活吧。等我真的继承楚家,就没有这么多时间再陪你了。”   他说了假话。   哪怕他再忙,都会抽出时间来陪江声的。   少年时楚漆的声音和现在的楚漆渐渐融合。   面前的楚漆身形比起年少更宽阔高大,穿着衬衫,胸口被撑起,浑身上下哪里都透出一种惊人的力量感。   更成熟,更稳重、更镇定。   他的声音也更低沉,轻声说,“我有很多礼物要给你,刚好今天有时间……”   “算了。”江声说。   空气中安静了下来。   “做朋友的时候,你给我分享你路上看到的东西我会好开心。觉得你真的时时刻刻都在想着我。”   “做恋人的时候,你每天都给我准备一份礼物,我也很开心,因为这是我在别人那里没有的待遇。”   楚漆看着他。   江声还说,“但是分手之后,再让我看到这些,我就会想。真对不起。”   楚漆道:“我们不说这个好不好?”   江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右手上还留着戒圈的痕迹。   “如果我是个很好的好人,那么我们一起长大真的很棒。从小的情谊,然后白头到老,生命都交织融合在一起。和你长长久久在一起,不用辜负你的心意,那么这些礼物才算是有他的价值。”   楚漆眼皮跳动着,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他一向无法像楚熄那样猜到江声后面的话,但他准的可怕的直觉在发出警告。   他握住江声的手腕,“声声,好了,我们今天别说这些……”   “那要等到哪天再说,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一直一直都存在吗?”   江声已经无法和楚漆正常相处。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他面对楚漆的时候总是觉得好难过,好压抑,好心情荡然无存。想躲开,想逃避责任,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楚漆变成现在这样和他有关。   他口口声声说着是最在乎的朋友,但居然让他陷入这样的泥潭。   江声很轻地反握住楚漆的手。   楚漆微愣,胸腔尖锐的疼痛在看到他蹙起的眉毛湿润的睫毛瞬间消散。他喉结滑动了下,握着江声的手缓慢收紧,却听到江声说,“如果我们从一开始就不是朋友就好了。”   楚漆深邃的眼睛在一瞬间缩小颤动起来,“你说什么……”   江声放开手,“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你不会觉得这么痛苦又煎熬。你是最完美的继承人,父母的骄傲,一个没有缺点的人。而不是花这么多心思、买这么多礼物,堆放在这里,却送不出去。想送的时候,又被拒绝。”   楚漆张开嘴却像是不能言语。男人英俊硬朗的面孔被某种情绪充斥,他的眼睛像是下着雨的森林,猎物都逃窜,只剩下湿润的深沉的泥地。   江声说:“但是我也在想,很自私地想。”   “那我怎么办,江声如果没有楚漆,会过一种,怎样的人生。”   他们认识太久了。   久到生命相互融合在一起,拆分的时候没有人会觉得好受。   江声轻声说:“楚漆,我一点也不想和你分开。”   他不太敢看楚漆的表情。在这句话说出来之前,他无法想象楚漆的表情、他的情绪,江声好怕一看到他就会控制不住地心软,但是他还是转过头,看着楚漆,“但是,我们还是别做朋友了。” 第124章 梦境就梦境之   心跳骤停的瞬间世界铺开空白。   楚漆不知道是自己听错了, 还是江声真的没有发出声音。   他看到江声漆黑的眼睛转过来望着他,他看着江声的嘴巴张开,可是他听不到任何声音。江声的话语以无法理解的方式直接钻进他的脑袋,连一点缓冲和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留给他。   心跳的声音过于剧烈。   楚漆有些呼吸不上来。他胸口起伏着, 手蜷放在腿上。纱布上很快渗出红色, 濡湿在漆黑的裤子上出现一小截稍深的颜色。   楚漆注视着那点深黑色, 在阴影中显得冷而浓郁的绿色眼珠收缩,小到极致, 颤抖着, 痉挛着, 他紧咬着牙,连脖颈都出现克制的紧绷。   鼻腔涌入冷沉空气,嗅到不断压着情绪的血腥味。   他骤然松开手,菲薄的嘴唇翕张了下,用力地闭了下眼睛,再慢慢睁开,“是不是饿了?想吃什么, 我们回去做好不好?”   江声愣了下, 深吸一口气,轻声道, “楚漆,你当没听到这件事也还在发生。”   楚漆嘴角拉扯出些笑意,“虾怎么样?”   江声:“楚漆。”   楚漆双腿叠着,往后靠着, 两只手放在腿上, “和楚熄不知道吃了什么,辣的吗?那我们吃点养胃的好了。”   “楚漆!”   楚漆的声音戛然而止。   再没有任何声音。   片刻后, 他低下头笑了声,又叹息,“啊……”   “我一直以为,这个世界上,没什么是需要我害怕、我恐惧的。我的运气不错,让我拥有一个优越的出身,优越到任何困境都不算难题。”   能给楚漆造成困扰的事情太少了。   他说,“知道吗,声声。迄今为止,我做过的噩梦里总是出现你的眼睛。”   江声愕然道:“我?”   “我无数次回到我把你关起来的那一天,重演那一天的疯狂和错误。我把钥匙扔出窗台,用力拉上窗帘。没有光,我看不到我的表情有多阴暗,我只知道你的眼睛那么茫然、害怕,好像你看到的不是和你一起长大,十七年的朋友楚漆,而是一个怪物野兽,一个陌生人。”   “我亲你的时候,你推着我的肩膀打我、骂我,抓着我的头发叫我滚。逮住每一个呼吸的间隙充满怨愤地说:楚漆,我讨厌你,我恨你、我这辈子都无法原谅你。”   楚漆压在腿上的指骨痉挛了下,“然后我就会感到无措,惊慌,在冷汗淋漓中惊醒。”   江声:“……”   手指在座椅上扣了下,他轻声说,“但是那些在现实中都没有发生。”   哪怕只是用带着软垫的锁扣箍住江声的手,楚漆都会沉默地望着他手腕的痕迹,就连对江声这种程度的伤害,他都做不到。   爱欲的两面性,就是既渴望着用伤害达成成全,又存在着给予全部、都仍觉亏欠的偏爱和包容。当两种情绪冲击,会让人囿于困顿和茫然走不出来。仿佛踏入漆黑的空间,分不清方向,也不知道该如何落脚。   楚漆:“后来我做了另一个梦。”   他把自己的糟糕坦白。   “一个掩耳盗铃的梦。遮掩了我最不敢面对的事情。我蒙住你的眼睛,你不知道我是谁。一开始骂我,一边骂一边说楚漆救我。但我一言不发,假装我不是楚漆、不是你的朋友、不承担你的期待。”   江声不想这么说,除非他真的忍不住:“……你做的梦也太……”   “可是藏不住。”楚漆眼窝里有着阴翳,睫毛的影子都尖利。   他沉默了两秒钟。   “我们太熟悉了,熟悉到你想认不出来都没办法。声声,你渐渐意识到你最信任的朋友,和眼前欺负你的人是同一个。”   哪怕现在楚漆想起那时候江声的表情,他忽然僵硬的动作,颤抖的睫毛,都仍然因此感到无法呼吸。   “你好崩溃,你不再说讨厌我,恨我,这辈子都无法原谅我。”   楚漆看着窗外的路灯,雪花像是摇蚊和飞蛾一样扑在灯光底下,他的声音平静,“梦里,我把刀塞进你的手里,我求你杀了我,惩罚我。但你只是看着我,好沉默好麻木地流眼泪,说我不是楚漆。楚漆不会这样对你。”   江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楚漆说,“我当时以为,没有比这句话更让我痛苦的言语。”   他看向江声。   江声才发现和他平稳语气截然相反的是他的表情。他的眼睛好红,手也在抖。他像是不堪重负,像是输得一败涂地。   江声想去碰碰他,又怕自己做错了。他迷茫,踟躇,不知道怎样才是现在应该做的,能被称为正确的决定。   楚漆只是想起很多瞬间,像是雪花片一样纷飞笼罩过来。   最后停留在一个画面。   一步步走上领奖台的江声,在万众瞩目欢呼和掌声里第一个寻找他,然后笑起来眨眼睛。   江声怎么会不爱他。   楚漆曾经真的想不明白。   江声的真心偶尔会控制不住洒落很多,像是数不尽的星星,如此偶然、如此宝贵、如此猝不及防地展露眼前。   让人以为自己得到他感情的全部,不可置信又抱着希冀地期待自己变成他的例外,有着存续关系、维持长久的可能。   男人的混血血统让他有着更深邃的轮廓。   眉弓高,眉压眼的面相显得桀骜又凶戾,在沉默着怔忪的时候苦笑一下,刀锋般锐利不可抵挡的气势像是雪花一样碎掉。   “可是声声。哪怕在那样的梦里,我都没有意识到你会对我这句话。你都没有说过,楚漆,我后悔和你做朋友;楚漆,我们以后别做朋友了。”   江声真的难过到感觉空气都变得潮湿,他忍不住说,“我没有后悔……我只是觉得——”   楚漆摇了摇头,他继续说,“我曾经以为那就是我最无法面对的事情,我以为我只要对你好,不管着你,就不会看到你恐惧我的眼睛,也看不到你沉默着慢慢流下来的眼泪。原来你还有更危险的武器等着我。”   江声苍白的脸上映照着窗外的光晕,琉璃一样干净的黑眼中有着茫然。   “我……?”   “坐过来。”楚漆对他伸出手,被血浸透的纱布在轻轻颤抖,“好不好?”   江声沉默地挪了两下。   靠得很近。   江声听到楚漆轻轻呼气,像是很轻的叹息。他没有用那只染着血的脏手碰江声,只是用指尖捋了下江声的头发,话音很轻。   “声声是个讨厌麻烦的人。为了避开麻烦,他会不吃自己喜欢的东西。”   “因为讨厌剥壳,所以连虾和螃蟹也不吃。讨厌吐籽,所以不吃西瓜。”   “当他觉得什么东西很麻烦,就会把它连根带本地舍弃掉,自己的喜好都会排在麻烦的后面。”   楚漆抬起眼睛。眉眼间坠落的光影显得他很疲惫,又无奈,又茫然,又带着无望的眷恋。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让江声觉得心脏都在痛。他感觉眼睛好酸,好茫然,他不知道自己的武断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他忍不住低着头抓住楚漆的袖子,眼前有点模糊。   然后感觉楚漆用手好轻好轻地摸他的头发,很温柔,很温暖,似乎是笑了下,然后用可有可无的,风一样的声音向他求证。   “现在,我已经是声声的麻烦了。是吗?”   他身上温度滚烫。辛涩木质香调的香水味混着很淡的血腥味环绕着江声,像是枷锁把他圈在原地。   江声甚至说不出那句“你不是”。   因为他的确因为楚漆的情绪困扰着,他也痛苦,也迷茫和纠结,想找到一个解决的办法。   他闷闷地把脑袋磕在楚漆的肩膀,柔软的头发搭着,滑落下来。   冬季开着暖气的车内,楚漆轻易就感觉到从肩膀渗透进来的温热。这种湿润的温度,叫他心脏里有一块湿软的泥地蓦地塌陷了下去。   “你提的要求,我没有不答应的。”他说,“你要做的事情,我都不会拦。如果这就是你做出的决定,我会尊重你。”   江声默默地把脑袋埋得更深,揪着楚漆的衣服用力到攥出褶皱。   他提的要求得到了回应。可江声并没有感到如释重负的轻松。   江声好茫然,觉得他好像真的做错了。   可是到底哪里错了?错在他不该和楚漆说“不要再做朋友”了吗,但这个决定不管是对他还是对楚漆,都是没错的,他又开始不懂,不明白,想不通。   他有点呼吸不过来,闷闷的声音好轻,“我以为你至少会生气,骂我两句,你为什么不这么做。”   楚漆碎短发底下的绿眼睛望着他,伸出手拍他的脑袋,用力揉了两下,笑了声,“傻子。”   又掐着他的脸抬起来。半合着眼看江声苍白昳丽的脸。拂开黏连的湿润头发,注视湿乎乎的睫毛,红起来就会显得很可怜的眼睛,掂了掂他的下巴。   “别哭了行不行?”   高大的青年弯下腰,轻轻地亲他的眼睛,低哑的声音轻缓,“不是什么都如你的意了吗。别再用眼泪折磨我了。”   从小到大,楚漆遇到过无数的调侃。   很多人以为江声非他不可,因为他对江声实在是好到没有人能替代的地步。   楚漆在江声这里很特别。   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让江声偶尔分不清对他的情绪。江声在他这里会降低一点底线。爱恨怨气缠绵,安全的恐惧和平和的不快分不开。   楚漆似乎也一样。他对江声有多少是爱,有多少是友谊,又有多少是亲情,或者还掺杂多少恨意在里面?   不清楚。   只是确实,好像很难抱有纯粹的爱。   江声的秉性注定令人生恨,可是恨在心中扎根的时候,爱就无法斩断了。   只能无能、无为、无力地带着这样堆积的怨愤去爱他,去看着他的洒脱、茫然、残存的一点温暖,隐约可察但无法确定的真心,然后说不上是被引诱还是自甘堕落地,坠入漆黑的泥潭。   有时候楚漆甚至错误地觉得。   走上这条命中注定的道路,目的正是为了品味江声带给他的痛苦。   江声和楚漆分手后孤身去往楚漆向往的那片丛林,写过很多篇游记。   寄给楚漆的游记里,他曾经写过。   【这片森林很旷达,我在这里,可以安静地去思考和你分手是不是错误的决定,是不是我不应该用这种方式残忍地伤害我的朋友?   但是越走下去,我越觉得我的决定没有错。   你不够理解我,总是没办法读懂我的暗示,真的很蠢。   但是你太重要了,楚漆。   你应该是不被污染的森林,不能被污染的感情。我当然很好,但我也很糟糕。三分钟热度,无法保留长久的爱意,随性,贪婪,放肆,不过我还算是个真诚的朋友。撇开一切爱与欲望的观点,你不应该成为我的选择。】 第125章 打架就打架之   江声的生日快到了。   他是很喜欢过生日的人, 哪怕是他好久没联系的狐朋狗友,也开始纷纷朝他的公司或者家里寄送礼物。   家里有一个小角落已经堆满了山一样的快递。严落白盯着那座快递山,扭头看了一眼书架上的礼盒,英俊冷淡的轮廓有了些很淡的犹豫。   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 他转头看着电脑, 头也不回地说:“今天竟然没有打电话叫我去帮你的忙, 还真是稀奇。”   “咔哒。”   门关上的声音。   轻轻的脚步声。   没听到回答,严落白转了下笔, “对了, 我刚接到导演的消息, 楚漆退出了节目组,你……”   到这里都没有听到任何回应,严落白察觉到了不对,顿了顿,转过头去。   江声的衣服上落着雪融化后的湿润,他慢慢摘下帽子、墨镜和围巾挂在衣帽架上。   青年清瘦影子像是嵌在了墙壁里,眉眼安静湿润。漆黑的头发, 白色的皮肤, 黑夜里走出来的一抹静悄悄的幽魂。   他抬起眼睛,几缕碎发松垮地晃动了两下。   总是明亮漆黑的眼睛似乎蒙着灰色的纱、模糊的雾气, 眼尾有些看不清的淡红。   “我去睡觉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晚安,严落白。”   严落白看着他游荡去卫生间,洗漱后回到房间, 关上了门。   严落白意识到今天一定发生了什么, 但是他不清楚是从哪个环节开始出的差错。   他一直觉得江声在给他的工作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似乎,比起看到江声这幅样子, 他倒是宁愿看江声把事情玩崩掉,然后崩溃又着急地掉头回来找他帮忙的心虚样子。   算了,说到底和他有什么关系。   少添点麻烦不是挺好的吗,他又没有拿加班费。   严落白推着眼镜敲电脑。   十分钟之后,他看着企划案上只写了一句话的空白文档沉默。   闪烁的光标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的眼中跳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严落白感觉胸腔中腾地燃烧起烦躁之意。他摘下眼镜站起身,去敲江声的门。   *   带着笑看江声摘掉戒指被楚漆接走之后,楚熄就一直奋力地骚扰楚漆。   【完了没】   【完了没完了没完了没完了没】   【你差不多得了】   【我不是脆弱,我就是看他和你在一起我这里痛[心碎]】   楚熄几乎是数着秒数跳动的时间过的,很久之后楚漆终于回了他。   【你像狗一样乱吠的样子叫人恶心】   楚漆很少用如此直白的言语攻击谁。   楚熄拧巴着眉毛,粗糙的指腹在眉骨底下到脸颊中长长的疤痕上摩挲了下。   他和江声之间出了什么事。   他再向楚漆发消息的时候,却见消息弹出去的瞬间就跳出一个红色感叹号。   楚熄的眉毛拧得更深。   等等。   楚漆把他拉黑了??   楚熄的确很烦楚漆这种伪君子,但是有一点——楚漆确实是个很有分寸的人。   看来他和江声之间绝对发生了什么很严重的事情。   楚熄站起来,烦躁的表情遮都遮不住。   楚漆怎样和楚熄没关系,他越是崩溃楚熄就越是爽,然而在此时此刻他暂时爽不起来,因为他想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   楚漆的情绪到底和江声有没有关系?   江声那么在意楚漆,为了楚漆的心情怎么都不愿意和他谈恋爱。他现在的状态又怎样?   啧。   楚熄焦虑到转圈,看什么都不顺眼,阴鸷的眼睛绿色暗沉。   为什么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要让江声为他的情绪左右呢。   伤心难过不会自己藏着吗?   成年人了,情绪不影响别人难道不是最基础?谁真的天天是个快乐小狗啊?   楚熄急得很,又给江声接连发去几条消息,都没有得到回复,急得在原地打转。他想着江声现在住的地方有个严落白,又去找关系要到了严落白的联系方式给他打电话发消息。   不接!   楚熄好烦,烦得有点想鲨人。他在沙发上坐了两秒,坐不住,站起来走了两步,越走越快,终于还是烦躁地抓了两下头发拽着钥匙就出门。   导航向江声的家里前进的时候,楚熄蓦地意识到,江声现在也许并不愿意见到他。   他是楚漆的弟弟。   他甚至很难以一个纯粹的安慰者的身份出现在江声的身边,因为他无时无刻不看起来别有用心。   这个身份,给他带来无尽的麻烦。   路灯照入车窗,楚熄的手指抓着方向盘,手背上的疤痕和青筋跳动,腕骨上往上爬的,蜈蚣一般的缝合伤疤,都清晰地为他此刻阴沉的表情铺垫。   他闭了下眼睛,牙齿用力咬合侧脸绷紧,在短暂的犹豫后迅速调转方向往楚家疾驰而去。   楚家的别墅有楚熄的人脸信息。楚熄下车关门的时候看到整栋别墅只稀稀拉拉亮着几盏灯的时候就感觉到好烦,他刷脸进去,像抓老鼠一样一间又一间门地撞进去。   最后在三楼的健身房见到了楚漆。   双开门冰箱穿着黑色的紧身短袖,戴着拳套,一拳又一拳地用力往前砸。黑色的沉重沙袋在他的力度下摆得很高,凹陷的程度叫人看得脸疼。   听到动静,楚漆停下手,回过头。   一张冷峻的脸上发丝被随意地撩到额头上,深刻的眉眼和绿色的眼睛戴着讳莫如深的某种死寂。似乎在某个瞬间带着期待亮了一瞬间,又很快熄灭,那双眼睛看着他时候甚至忘了伪装一下,只剩下满眼漆黑的烦躁。   楚漆:“滚出去。我现在没心情见你。”   楚熄:“笑死,你以为我见你的时候心情都很好吗?”   少年的绿眼珠在他的身上逡巡,“江声来过了?”   楚漆在调整自己的情绪,但被楚熄一打乱,所有情绪又开始崩塌。他烦躁地扔掉拳套。楚熄才发现他手心的纱布已经红透了。   男人坐在椅子上暴力拆卸,血液半干不干的时候黏着纱布和皮肉,被他一声不吭地用力扯掉,露出狰狞到血肉模糊的伤口。   楚熄见过的伤口多爆了。很小的时候和养母在混乱的东南亚交界线混的时候,他甚至见过枪子的伤口。   楚漆手心的伤口,他一看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意外很难造成。   一看就是主动地用力扼着某种尖锐不规则的碎片,碎片用力嵌入掌心的骨肉。   他的眼皮痉挛了下,一张俊美的脸带着点开朗又阴暗的笑抬起头,乱糟糟的卷毛在风里晃动着,“你不是最看不上这种把戏了吗?”   楚漆眉压眼的时候显得深沉而暴躁。   窗子开得很大,他没心情去看窗外堪称壮丽的风景。黑发被风吹得乱飞,露出和楚熄有两分相似的英俊眉眼,他低着头,力量感很强的手臂有着淋漓的汗水,他带着一种谁都看得出来的沉郁感暴力地处理自己可怜的伤口,重新缠上纱布。   楚熄蹲下来。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他像是网上流传很广的那只贱鸟一样歪着脑袋去看楚漆的表情,手肘搭在膝盖上,上面戴着一只刺眼到要命的绿色戒指。   耳朵上的银链晃动,疤痕为他那种痞气不羁底色增彩,他笑眯眯地露出两颗虎牙,却显得并不友善,“你现在的样子像是被踹了一脚的狗。龇牙咧嘴的样子真的好精彩。”   楚漆扯了下嘴角。   他是真的感觉不到手心的痛,他好像浑身上下都陷入一种僵硬的麻木。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情绪,因为好像比江声对他说分手的时候更无可挽回。   他亲自断送了他们的关系。   他甚至没有送出一份礼物。他的所有计划都因为江声的几句话崩塌。他无能为力,他眼看着。   但是楚熄又凭什么来到他的面前耀武扬威?   越来越扭曲的怒气如同火焰一般燃烧起来。   他盯着楚熄的嘴巴张张合合,想起车里的时候,江声漂亮的苍白的脸孔在流动的光影里带着沉默的柔和,他很紧张吧。他说:“楚漆,我们别再做朋友了”的时候,是否在为他的反应而忐忑?   他深绿色的眼珠往下瞥,看到楚熄这张讨人厌的脸,喋喋不休的讽刺挖苦的发疯言语,恶心到让人头脑昏涨的笑容。   楚漆用力抓住楚熄的头发把他拽上来,居高临下地眯眼望着他,绿色的眼睛里,似乎有着一种魔性冷静到快要疯掉的红影,“你太傲慢了楚熄。”   楚熄痛得面孔扭曲,大笑,“是吗,被你这么说还真是很稀奇。我以为你只会觉得我没用,废物,下三滥。”   “你得到的一切都是因为我,而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你不是因为我们有着相同的血缘。”楚漆瞥着他大笑的时候阴暗扭曲的眼睛,这双相似的眼睛也令他觉得恶心,“是因为我不愿让声声为难。”   楚熄的笑戛然而止。   一张还带着一点少年感的脸上冰冷。他眼角痉挛了下,“你不愿意让江声为难,你也让他为你为难多次了。”   凭什么楚漆就是和江声一起长大的人。   他本来也可以啊。   他用力撕开楚漆的手,“你也挺傲慢的哈。我他妈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我应得的。我也和你一样姓楚,是楚家欠我的,不是你给我的。”   为什么不是楚漆滚去和那个吸毒的疯妈一起讨生活。为什么不是楚漆下雨天野狗孤魂一样在外面缩着躲雨啊。   给楚熄一次机会回到过去,他会拽着楚漆的领子把他丢到外面去。年少的楚熄可以一直苦下去,但凭什么年少的楚漆就如此顺风顺水无比耀眼,和江声有着如此浑然天成的缘分?   嘴角扯开。   楚熄耳朵里穿刺如刺耳的嗡鸣,他扯着楚漆的领子,“说得这么光伟正,这么为江声考虑,你不觉得恶心吗楚漆。他妈的,你不说,我还以为你觉得江声的眼泪是你的荣耀呢?江声只会为你一个人生气掉眼泪,你是不是得意得要命啊?”   楚漆的心脏在往下坠,无止境的深渊甚至染黑他绿色的眼睛,他盯着楚熄,也扯开笑。   那种桀骜的凛冽的气场,像是浓重的黑夜一般。   “你觉得你很懂我还是很懂声声?”   一个半路加入他和江声关系的人,楚漆不懂他到底哪里来的底气在这里对他发出质问。   他脸色冷得叫人胆寒,“松开。”   “江声在你面前哭的时候你是不是爽得很啊楚漆。‘啊,看啊!只有我!只有我配叫他掉眼泪’,你难道没有这么想过吗?”   “会这么想的人难道不是你?”   “我?我是很脏,但有时候还比不上你脏。是你不敢承认。你怕你的脏心思被发现江声避你不及,你怕你在江声的眼里彻底崩塌,再也不能成为一个被他信任的无瑕疵的人!”   楚漆带着嫌恶和厌烦攥住了楚熄的手。   楚熄的脸却因此愈发红了。眼睛迸发一种亮光,手腕的剧痛无法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他甚至咧开嘴大笑,“你觉得你好了不起,你最至高无上!你是他唯一的朋友,凌驾于我们这些所有俗套的关系之上。你在他的眼里这么纯洁,这么正直,这么高贵,你他妈的很得意……”   “砰——”   楚熄被一击打到墙上,舌尖刮了下牙龈,品到一点血腥味。   他呆在阴暗角落沉默两秒,表情几度变化几度扭曲,然后在某一个瞬间松快。他蓦地拿出手机,打开相机。   “咔嚓——”   剑拔弩张的氛围顿时变味。   楚漆费解道:“你在做什么?”   楚熄把手机举起来,对着镜头自拍,他半眯着眼睛蹙着眉毛伸出舌头,戴着舌钉的舌尖上弥漫开鲜红的血迹。   他发给江声。   【和楚漆打起来的话,哥哥你会站在我们两个的哪一边?】   想了想,觉得这个问题实在很让江声为难。   何况江声的选择哪里需要思考。   楚熄把这些字一个个删掉。   【被打了[可怜]】   【一个贱狗。笑死,他以为就他会动拳头。】   把手机收起来,他舔了下嘴唇,笑着说:“我说错了吗。”   “你怎么受伤的我不管,你要用这种伎俩博取江声的关注我也无所谓。”   楚熄拍拍衣角的灰,四下看看,随手提起另一套拳击手套。   他往手上套着,一步步走到楚漆面前,用力踹了一脚楚漆坐着的椅子,“但是能不能收收味啊?你以为全世界就你一个人在痛苦吗?你以为就你的痛苦最高贵?你以为你的情绪最重要,所有人都要看你多痛苦、同情你吗。”   楚漆的胸口剧烈起伏,他不懂楚熄是如何隔岸观火然后理直气壮地质问他的。   “够了……”   楚熄置之不理,“你只管自己发泄情绪爽了就行,你想过江声会因为你有多难过?你以为你很爱他吗,你以为你的包容无比伟大吗?”   少年的阴影落在地上,很淡的影子。他弯着嘴角和眼睛笑起来,一片明朗。   墨绿的眸子和楚漆真的很像。在疯到一种程度的时候黑透了,虹膜却激昂地反射出某种红色。   “——不是啊!”   “是因为没有人比你更清楚,江声很爱你。”   楚熄扯着嘴角,拳套皮质的表面冰冷光滑,啪啪在楚漆的脸上轻飘飘拍了两下。卷毛湿淋淋地搭在眼皮,耷拉下来显得狭长的眼睛里没有亮光,显得如此阴郁。   “因为知道他爱你,知道他总是会原谅你,知道他把你看得有多重要,所以啊,你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你现在知道了吗。明知故犯的你到底有多贱。”   “这世界上只有你配让他伤心,但是你怎么敢真的让他这么难过。” 第126章 恶人就恶人之   江声是一个很擅长做决定的人。   尽管大多数时候他看起来优柔寡断, 情绪起伏也很厉害,会犹豫会心软,会崩溃到不知道到底该怎么选。但是真正决定性的时刻,江声从来都有着他独一份的坚定和近乎残酷的冷静。   他被爱包围, 也曾经陷入巨大的自疑和残缺。自鲜花和宝石的王国诞生, 有花的柔软和刺的尖利, 宝石的璀璨和棱角也共存,浪漫的天性和独裁的本性并不矛盾。他做的事情很简单, 只是从千丝万缕影响他判断的丝线里精准地抓住了那一根最关键的。   用剪刀靠近它或许需要很久。   可是剪断它只需要一瞬间。   应下江声要求的是楚漆。   无法面对事实的人也是楚漆。   就如往常一样, 他近乎盲目地答应他一切请求, 哪怕这会使他们之间的关系崩坏、会让楚漆陷入疯狂的陷阱和茫然的囹圄。   也正如往常一样,楚漆缺乏那种和江声的心架起桥梁的能力。   他感到痛苦的唯一原因是,他见证过江声的无数告别,他知道当他的决定出口,就已经无法挽回。   江声曾经并不是只有楚漆一个朋友。   他小学、初中、高中的时候,拥有不同的朋友,也许来自五湖四海, 不同的阶层家境。   在升学告别的时候, 江声抱着人家哭得好惨好惨,楚漆一度以为他走不出去。可是没有, 江声在步入新学期的时候和别的人无话不谈,建立新的友谊,而他过往的朋友还在向他邮来信件。   他不擅长告别。   但他也不畏惧告别。   他的情感真的多到泛滥,足够他对身边交往的每一个友人带有饱满的爱。   他的真情是真, 他的绝情是真。   在告别中痛苦的是两个人, 可是好像能从中解脱的只有江声。江声会释然会放弃,会像告别无数友人那样在流过眼泪之后释怀, 带着那份记忆和情感向新的世界狂奔。   这个世界总有无数吸引他的地方,他这里看那里看,觉得哪里都无比新鲜。带着点好奇和快乐、很残忍又很有活力的那种,不自知的俯视感。就像是蝴蝶天生就会飞,但也许他们不清楚煽动翅膀就叫“飞”。因为这是如此稀松平常。   而楚漆已经做不到。   他被困在原地,像是那两个反复重演的梦境一般,今天江声的眼泪也会化作牢笼,成为楚漆过不去的那一关。   作为和江声一起长大的人,楚漆有幸见过江声的很多面。   看着他从坐在玫瑰庄园秋千上被妈妈抱着讲故事的小不点,变成穿着小西装、在母亲葬礼的雨声里踩在椅子上大声说她没有死的疯小孩。   楚漆和所有人一样不能理解。   他试图理解,他无法理解,他假装理解。   江声趴在床上用纸笔涂涂画画,临摹印象派大师画作,对那其中的深意侃侃而谈两眼发光、或者蹙着眉毛撇着嘴巴嘀咕‘还没那谁好呢’的时候;江声唱歌,编曲,弹吉他和钢琴,充满满溢的情感,耀眼万分做自己灿烂王国的唯一统领的时候。   又是这样。   他不能理解,他试图理解,他无法理解,他假装理解。   江声会约他一起远足。在每一个心血来潮的清晨、午后、夜晚、凌晨。   他一边叹气一边无条件地应允,跟随江声跋山涉水,看着江声张开手臂要向天空高呼,欣赏他热爱这个世界,尝试一切新鲜事物的样子,觉得他像是永远不停歇的飞鸟。   他说云是棉花糖的时候,楚漆终于能理解了。他的爱人是如此柔软。可他说月亮是一枚脚印,是巴特、比利、安格斯三个画家的集合的时候,楚漆开始沉默,他不想在江声面前暴露如此致命的缺陷。他亲吻江声,堵住他的嘴巴,是一种痛苦的、不安的、躁动的封缄。   为什么。   楚漆在无数个寂静的夜晚望着天上那枚脚印,翻找过那三位冷门画家所有作品集,感到胸腔中的情绪像是气球般不断充盈,又被针扎破,反复地鼓动。   为什么给他幸运的相遇,却不肯让他体会到命运的共鸣。   他的理智他的思想,无处不在提醒他,他和他相伴十几年的友人,他怀抱着巨大的空妄的爱的朋友,并不合适。   这种不幸的预感在他和江声的生命里迎来新的角色时,而愈加让楚漆感到不安。   他的弟弟和他的命运截然相反。   他不幸,他卑劣,他品行不端,他是烂泥里面长出来的杂草,上面被虫咬满了丑陋的坑洞。   但他好像和江声共用一个心脏,一只嘴巴。江声说完上句,楚熄会笑眯眯地接下句,两个人对视一下,就会莫名其妙捧腹大笑,就像他们是天生如此。   为什么。   他们的友谊建立在楚漆的不断退让、保护里,也建立在江声的散漫和偏爱里。唯独不是建立在互相理解中。   为什么。   他无论怎么努力,怎么模仿,都和江声有着无法缩短的距离。   最疯狂的时候,楚漆对他客观上无辜的弟弟抱有阴冷的觊觎。   窥伺他的心脏。   想着,是不是这里出现了问题。   想着,也许他们两个人的心脏都有问题。   想着,更替一下,才是和现实匹配的结局。   然后在下一刻惊醒,察觉自己的不堪和卑劣。正直的人为自己的虚伪和不正直而痛苦。   最不堪和卑劣的事情是,这种错误的、恶劣的情绪像是飞速繁殖的菌群,干扰他思绪的程度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就像他无数次想过把江声关在只有自己能找到的房间,禁锢他、然后轻声说“现在你的世界只有我一个了”一样。   就像他无数次不能言的咒骂和贪婪的渴望一样。   他把那些情绪都封印。   变成泥沼中逐渐成长的巨兽,不停更换着更大的笼子。它日日夜夜不知疲倦地咆哮着,而楚漆日日夜夜疲惫地沉默着。   *   “你觉得声声伤心难过痛苦的只有你?”   身躯热起来,热意一股脑往上冲,楚漆在一种海浪般不稳定的情绪里颠簸。   “你告诉我,换成你的话你要怎么做。”他站起来,用力甩开楚熄的手臂,居高临下步步紧逼,揪着他的领子冷下声音质问,“如果是你和声声十几年的友谊,他对你说绝交你又能怎么办?你能反应得过来吗,你有时间去组织语言吗?说话!”   缠着纱布的一只手又开始渗血,攥得楚熄的衣领子都有了恶心的血腥味。   “怪不得你莫名其妙给我拉黑,怪不得江声都不回我消息。”楚熄用力一脚把他踹开,耳骨链晃动着,他厌恶地扯开领子把血迹撇远,转头又开始歪着脑袋笑,“我说什么,我说你他妈克服一下啊,痛不会忍着吗?非得叫出来被人发现吗。我以为在江声面前一切运筹帷幄就是你的人设呢。”   楚漆气笑了,挡住他的手腕钳住,一拳猛地掼上他的腹部。瞬间听到楚熄深吸一口气闷咳一声。楚漆觉得厌烦,他问,“那你痛的时候为什么要叫。”   “我们狗都会叫的,你不想当狗就别叫啊?”楚熄说。   脖颈的青筋跳动着。楚漆闭上眼睛调整情绪,声音终于冷静了些。   “你是不是这辈子都不知道什么是平等的感情?你是不是觉得你什么都配不上声声只能以宠物狗自居才是稀松平常,所以这世界上所有人都得和你一样?要不要我教教你,渴望交流,渴望表达,这才是人的感情。”   楚熄脸上轻佻的笑容滞顿了下,他半眯着眼睛,“哇了不起,当狗委屈你了?你都标榜你的深情了当当狗怎么了?说到底恃宠而骄的人真的是高傲得不得了啊。”   楚漆胸腔中的火焰又开始不自主地燃烧。剧烈的烦躁让他后退半步,他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从口袋里抽出一只烟盒。   窸窣的声音响起。   楚漆想过要怎么办才能挽回和江声的这段感情,还是说要真的就此别过,做陌生人,再也不见,给江声全部的成全。   健身房没有窗帘,风呼呼地剧烈拍打着门窗。运动后发热发汗的躯体被灌注入强劲的冷。   他一张英俊的脸骨相很凶,混血感很明显。   楚熄和他有一点微不足道的相似,但其实不同,他的长相相对端正。脸颊上的疤痕破坏了他的清隽,才平添了不好招惹的顽劣痞气。   楚熄在看着楚漆的时候总在想,这个人更适合流落街头当老大吧。   江声还说过楚漆的脸上有伤会显得更加帅气,越狼狈越不堪的时候就越显得有惊人的吸引力。   “怎么不说话了。”少年靠着墙边,后槽牙略微咬紧,嬉皮笑脸,“你是不是觉得你的忍耐你的退让都是一种隐形胜利。”   楚漆在寻找打火机。他体型高大,肩宽和胸围都不得了,光线压在他的鼻梁边,轮廓阴影被雕刻得冰冷而清晰。   退让已经没有用了,因为他在江声面前没有底线可言。江声现在看到他的退步,只会觉得负担、煎熬,为此痛苦。像这次一样闷不吭声地掉眼泪,哄了好久才哄好。   楚熄:“你觉得你做到这种地步实在是大度,‘江声啊,你最好识趣点知道我为你付出了什么,我有多痛苦,多两分怜爱给我’,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吗?”   “啪——”   橙红色的火焰跳起,烧着烟草蔓延开醇厚的味道。   看着火焰跃动,楚漆绿色的眼珠也被蓦地照亮起来。他睫毛一抖,眯了下眼睛。   “你要不要去问问沈暮洵问问萧意,谁敢像你这么说话。”   楚漆深吸一口气,用力地闭着眼,额角青筋直跳。他咬破爆珠,清爽又甜腻的葡萄味在空气中蔓延开。   楚熄愣住。   他呲着牙笑了声,“在这搞什么代餐。”   他也觉得没劲。   在这里和楚漆打嘴仗还不如回去电话轰炸严落白,问问江声的情况,边缘试探一下江声现在能不能接受他来探望。会不会一看到他的脸就想起楚漆之类的。   楚熄扔掉拳套往外走,却忽然听到了楚漆平静镇定的声音。   “那你是用一个什么身份在这里教训我?觉得自己是一个什么角色?正义者,保护者?”   楚熄回过头。   “你挂在嘴边的大度也很可笑。”楚漆眼眸半阖着,英俊深邃的脸孔笼罩着阴影,眼窝很深,“其实根本就是没别的好争的,只能争大度不是吗。你真的大度?那你是真的来指责我、来给声声出头,还是因为送了声声一枚戒指真的让你觉得看到希望,得意到要来我面前耀武扬威?……一句话说得多,小心连自己都信了。”   楚熄盯着他半秒,蓦地笑了声,“你根本就不懂。”   “我不懂?”楚漆漫不经心地挑了下眉,“你不是说全世界就我一个人在痛苦吗?你不是说就我的痛苦最高贵吗?你不是说只有我的情绪最重要,所有人都要看我多痛苦、同情我吗。”   “同样的话还给你。你贫贱,你凄苦,所以全世界都要为你的感情让路,挡在你面前的人都不识好歹。是吧。”   他的情绪在烟草中冷静下来。   “我承认我对声声有卑劣的欲望,我承认我因为得不到他的爱而渴望他用别的方式,扭曲地证明对我的在意。我承认我就是个伪君子,和你体内流淌着一脉相承的血缘。我承认我不算个好人。”   楚漆感到心中某一块束缚已久的禁制也随着这声巨响崩塌。   他的双眼被压暗到近乎深黑。   他不敢在江声面前暴露的一面还是在黑暗中展露出来,楚漆感觉情绪如同千年前古建筑,在风化中崩塌得十分轻易,甚至有了一种“这一刻终于来了”的爽快。   楚漆倒退两步,手肘撑住背后的桌子。“你要和声声在一起了吗。戒指都送了,也许快了吧。”   楚熄眯起眼睛。   楚漆扯开嘴角,捻灭了燃烧的烟,只剩下一抹灰色的余烬在大风里微不可察地吹散,“那我等着看你和他分手的时候,是什么表情、什么状态,让我看看你能比我好得到哪里去。楚熄,玩我这么多次,一次又一次,总得轮到我了。”   楚熄一时间竟然不能理解他的话语。   他屏住呼吸,歪了下脑袋,卷毛在风里乱飞,绿色的眼睛里有了些空空如也的颤动,“楚漆,你什么意思?”   楚漆抬起眼。   墨绿的两双眼睛碰撞着。   他说:“没什么意思。”   “我以为你发现了,声声很喜欢刺激的游戏。”   “让他好好玩一下,再退场。比现在的悲情结局好得多,不是吗。”楚漆把烟头随手扔进垃圾桶里,他路过楚熄,炙热的手掌拍了下他的肩膀,“回去吧。”   “弟弟。”   他带着一种懒散的哂笑。声音低沉冷静,毫无情绪地,这样称呼他。 第127章 宴会就宴会之   从江声回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   严落白在门口踱步、敲了半天的门没见他开, 又发短信又打电话又喊名字都没回应,再加上手机里不断弹出的消息——   来自《突然的恋爱》节目组导演的:   【楚漆突然联系我退出恋综,怎么个情况你清楚吗啊、??】   【助理对他的退出理由没有做额外的解释,我们的工作很难开展啊, 怎么他都是高人气cp, 突然退出节目组我们要怎么给观众交代?】   【和江声的感情出现了什么问题?】   【不会真复合了吧我草那我怎么办!完了我好焦虑, 我觉得江声给别人的箭头太大会影响我们收视率的吧??】   【或者你能不能让他演得像是没谈】   【你说话啊严落白我恨你像个哑巴啊啊啊!】   【好吧楚漆那边回复了说是工作原因,我不信, 我觉得他们就是复合了, 你给我透露一下到底是不是, 这也算工作机密我保证不外传】   来自楚熄的。   因为两个人没加好友,所以他的消息一直在验证栏狂刷,除此之外给他发了无数条短信打了十几通电话。   他废话太多严落白不想看。总结一下就是楚漆接江声离开之后应该是吵架了。楚熄很担心他。   还有来自楚漆的小作文,核心主旨在“照顾一下江声的情绪,多顺着他别和他吵架”。   严落白烦得想把他拉黑。   他盯着面前白色的门,上面挂着一个牌子,写着[勿扰]。   江声经常大半夜不睡觉跑来严落白的房间摇他起来做指定夜宵, 但好像又矛盾地不喜欢严落白进他的房间, 让严落白疑心病都要犯了。总觉得他可能嫌他脏,或者在房间里藏着东西。   当下情况特殊, 他怎么敲门江声都没有回应,一千万种糟糕的猜测都在心底浮现出来,严落白感觉心里有把火在烧,还是直接拧开了门把手。   才搬家不久, 房间还没来得及被主人精心填满。稍显空旷。   床上的被子被翻得乱七八糟, 但是空无一人。   严落白掀开被子确认了一遍。   真的没有。   他曾经很不理解,这世界上怎么会有江声这种人。他走到哪里好像就会在哪里留下乱七八糟的痕迹, 无时无刻不让人觉得,他还会在那里停留,或者还会回来。   严落白:“江声?”   他在空旷的房间里翻找。   “江声。”   打开了空旷的衣柜。   “江声!”   还探头到书桌底下去看。   严落白打开门后还算松快的心情愈发紧绷,他一边找一边反复给江声打电话。   当夜晚的烟花绽放,冷风扑到他不断淌着冷汗的背的时候,他镜片后的睫毛抖了下,像是找到了唯一漏洞似的回过头。   外面的夜空漆黑,点缀着星星,路灯明亮。风吹动着草叶窸窸窣窣,一切都是静默而神秘的夜里的寻常。   严落白想不通江声明明走进了房间里却不见踪影的原因。   他盯着窗外,思考江声拿床单绑成绳子,跳下去、然后掉头回去找楚漆的可能性,又觉得不可能。但又觉得,以江声偶尔忽然爆发的无厘头和不着调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他眉毛拧紧,快步走过去扯了下窗帘,没扯动。又扯了下,还是没扯动,甚至是……被人轻轻抓着,有些不耐烦地,扯了回去。   那一瞬间,严落白心脏也像是被扯了一下。   他心跳慢了一拍,然后猛地加速。他低下头,终于在飞扬的窗纱间隙里看到了江声。   青年坐在地上,侧脸和额角贴着冰冷的墙面,脑袋上挂着一副灰色的降噪耳机睡着了。   脸颊边垫着一截窗帘,柔软的黑发搭落在脸上。闭着眼睛,眼尾延开的薄红淡到快要消散,睫毛的影子映射下来,鼻梁挺拔嘴唇漂亮。   安静又乖巧。像是在角落里藏着的某种很纯粹的天然生命。被发现的时候就会消失。   严落白烦躁的表情陷入一种空白。   半晌,又感到一种可笑。   找了半天,担心了半天,喊他也没有回应,结果他原来就躲在这里睡觉。   江声以为他是什么小老鼠吗,怕被人发现的时候就躲起来。还是什么不下雨就不冒头的蘑菇,缩在无人发现的地方。   又觉得这和他认识的江声很割裂。   他以为江声这种脾气很大的人会趁着心情不好的时候欺负别人来换取情绪上的价值。或者发泄式的饮食和游戏,支使严落白这样那样。再或者抱着人大哭宣泄情绪,从拥抱和亲密里面像恶魔一样汲取爱。   但是没有。   真奇怪啊。   江声只是很安静地躲在一个角落里。   翻飞的白色窗纱在风的作用下在某一些瞬间再次遮住他的视线,江声像是融入进了这个房间。只能从印在窗纱上很淡的影子上窥见他的存在。   严落白蹲下来,心情古怪。他像是发现了一个秘密基地,掀开窗帘单膝跪下,手撑在地面上去看他。   *   江声在哪里都睡不着!   在床上安稳地躺着觉得烦,倒挂在床边觉得烦,躲进衣柜里还是觉得烦,烦得简直想对着空气输出一套军体拳。把房间里所有能躺能睡的地方开发了一遍,他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地方睡觉。   冰冷的墙面贴着脸和肩膀,在眼睛燥热的时候能够很好地降温。   又因为有时候太冷了,所以江声团吧了一点软乎的窗帘垫在脸颊旁边。   江声小时候不是个安分性格,和别人玩捉迷藏的时候,别人藏在柜子里,床底下,江声会爬树,所以藏在树上。   那些人一遍遍地从他身边路过,却又找不到他的样子实在叫人着迷。   躲的时间太久,他有时候会不小心睡着。   有时候是从树上掉下来摔醒,有时候是听到小孩的嚎啕大哭“江声,江声你在哪里”吓醒。   江声梦到自己在捉迷藏。   他模模糊糊地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然后喊话的声音突然停了,一片安静中他忽然感受到了一个人的呼吸,冰冷地拂在他的脸颊。   ……救命,好诡异。   难道他刚刚做的梦里其实也不是捉迷藏,而是什么鬼叫魂……???   江声真的给吓醒了,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一千种雪夜杀人故事在他脑袋里闪回,他的眼皮开始抖,带着一种充满未知的恐惧小心翼翼地眯开一只眼睛。   面前一片漆黑。   烟火闪烁的光五彩斑斓,照亮严落白的脸放大凑在眼前,皱着眉毛像是别人欠了八百万没给他,冰冷的镜片闪烁摄人的寒光。   严落白:“你……”   江声呆呆看了他两秒,用力一脚踹过去:“啊啊啊!”   严落白被他狠狠在胸口踹了一脚倒在地上,眼睛也狼狈歪掉,疼得直抽气:“……你干什么!?”   江声惊魂未定地往后缩,又感觉到胳膊贴着墙骨头都冷了,真是后背发麻。   他摘了耳机挂在脖子上,见严落白准备爬起来,还觉得不解气又补了一脚,“吓死我了呜呜,你在干什么!!你莫名其妙来我房间做什么?”   “莫名其妙?”严落白啧了声,“江声你……算了。你一回来情绪就不对,我担心你出什么事。”   江声愣了下。   眯了一会儿舒服多了,虽然是被吓醒的,但是情绪也确实得到了解放。   他感动道:“原来你还会关注我的情绪,我以为你天天除了骂我之外什么都不会做。像是见人就叫的吉娃娃泰迪。”   严落白不明白自己在江声心里的印象怎么会是这样。以他的身高体型,怎么也该是个大型犬。   他把眼镜扶正,更清晰地观察江声的表情和情绪,又道,“你平时进我房间不是来去自如吗?凭什么我进你的房间就要挨骂。”   江声心虚了下,“因为我要看你有没有偷偷和江明潮通风报信。监督你。”   严落白感觉江声就是个小孩,不然为什么什么情绪睡一觉就没了。搞得之前他那副游魂一样孤零零带着空茫和静寂的样子都像是一场梦似的。   他嘴角扯了扯,觉得发小作文给他的楚漆今晚是睡不着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不是双面间谍。我该和他说的还是会说,但是部分情况下你的意愿优先。”   终于切入正题,严落白镜片后锐利的眸子在江声身上逡巡。他轻声问,“你和楚漆吵架了?”   江声:“啊。”   他抱着膝盖把脸搁在手臂上,只露出眼睛来看他,“没有吵架,甚至可以说是和平地分开,因为我很完整地说出来,而他也没有推拒我的要求。”   这双眼睛干净漂亮,眼弧的线条流畅,没有赘余。望着人的时候常常因为太过清澈,反倒让人不太明白他的情绪。   那里面好像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   但又或许是他的情绪是存在的,只是太过坦然和明透。   “明天是我的生日,严落白。”背后的窗台,今天最后一组烟花在天边盛放,江声说,“我在今天和他告别,他是不是没办法来和我说话了。也许我应该明天说,或者后天。”   严落白沉默,然后审视江声的眼睛,“你对他还是有留恋。”   “和他绝交了很好。”经纪人冷静地说,“来吧,现在开始,让我看着你把他的联系方式拉黑。”   江声:“呃?啊?”   “他总是影响你的情绪。诚然,客观地说,你们作为朋友有各自的观点,在交流的过程中影响彼此在所难免,但是你今天为他有多失魂落魄我是看在眼里的。”   “出于对艺人负责的工作态度,同样的事情我不想看到发生第二次。”   “以我之见。”他扶了下眼睛,碎短发落在眉骨,拧起眉毛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冷硬强干,“这个人就应该在你的世界里消失得更彻底一点。”   江声:“……”   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严落白还什么都不清楚,怎么就站在了他这边!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才是那个残酷无情的冷面杀手,因为别人影响了自己的情绪就痛快把人抛弃掉的渣男啊???   *   江声很喜欢过生日。   但也不是喜欢大场面的意思,只是对于生日这个概念的喜欢。   在以前他还是江家小少爷的时候,生日宴会办得太多了,他每年都要烦一次,和江明潮说好无聊,江明潮就会心知肚明地给他打掩护放江声出去玩。   宴会厅里灯火通明,是生日宴也是权力场。江声会趁着他们觥筹交错的时候和狐朋狗友溜出去。可能是在花园里某个偏僻角落打游戏,也可能是坐上谁的车在赛车道一路狂飙,又或者是和他当时的男朋友一起躲在哪里悄悄亲亲。   破产之后这还是他过的第一个生日,江声没有和任何人特别提起。也不用再像做江家少爷那样亲自给一些重要角色送邀请函,但是手机里的祝福短信还是从凌晨起就多到手机卡顿的程度。   除此之外,他以为这会是很普通很平静的一天。大概率是和严落白一起窝在家里,吃个蛋糕,很普通地过去。   江声还以为他一睁眼能睡到十点半。   但是七点的时候江明潮就来了。   他根本没起床,眯着眼睛睡眼朦胧地看着严落白打开门,穿灰色马甲的助理先收伞走进来。江明潮披着烟灰色的厚大衣低头走进,清隽苍白的脸颊有着一种消瘦感,像是燃烧后留下的灰烬。助理把他肩膀上的大衣摘下来挂在衣帽架上,用很高档的丝巾擦去上面的水迹。   江声……江声真觉得他有点装。   进门江明潮在打量室内的布局,和江声暂时短路的视线对上。   他的长发被发带扎在脑后,咳嗽两声,苍白的脸颊浅色的嘴唇,因为充血嘴唇红润。更显得像是吸血鬼。   “怎么样?这里是否还住得称心如意?”   江声揉了下眼睛,在起来和睡觉里选择了后者,事不关己地倒下去,随口嘀咕,“很大很明亮,我很喜欢。”   江明潮就微笑起来,“喜欢就好。”   江声眼睛有点肿,困困地准备睡个回笼觉,把被子捂在头上的时候就听到了滑轮滚动的声音。   他再一睁眼,看到助理推过来一列衣架,“小少爷可以选了,都是您的尺码。”   江声:“?”   什么。   为什么?   等下,好熟悉的流程,像极了他还没破产的时候,办生日宴的清晨起来被管家推着选衣服的那些时刻。   他半梦半醒的时候总是显得很乖,很不情愿的同时又下意识顺着助理的话,眯眼看着这一系列的白,根本分不出他们之间的差别。   完全是“来找茬”小游戏plus版。男士西装微不可察的差别体现在领口、袖口,缝线的位置,十分细微的地方。   江声不想看,他的目光看向现在正背对他在电脑上敲键盘的严落白,他说:“严落白……”   江明潮走近了,站在门口,刚好挡住江声望向严落白的视线,“怎么了?”   江声在枕头上歪着脑袋看向他,“不懂,是又要办宴会的意思吗?可是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我还要去江家的生日宴。”   这个江已经不是江声或者江庭之的江,而是江明潮的江。   江明潮正在另一边为江声挑选他今天佩戴的胸针、表和领带,他的声音低沉,并且很柔和,“为什么不去呢,你是我的弟弟。”   江声:“可是我和你不是一家人。”   “曾经是。”   江声又说,“没有血缘关系。”   “万一有呢。你不觉得我们有些地方是很相似的吗?”   “那是生活在一起的传染性!”江声还说,“也不在同一个户口本上。”   最后,江声下结论,“你现在还把我带在身边,别人会对我们的关系有这样那样的猜测。”   “这个好看吗?乖乖。”男人身形高大瘦削,有种青竹般遗世独立的骨峭感,微笑的样子很温润,同时像是听不懂人话的孤魂野鬼。江声不起床,他就蹲下来,拿着一只冰凉的表搭在江声的手腕上,“和哥哥是一个款式。大家看到,就知道我们是兄弟了。”   的确是很好看的表,亮晶晶的。   但是江声觉得江明潮的话好怪。谁能看到一个款式的表猜他们是兄弟?大多数人只会猜他们是情侣。因为人的八卦心就是注定喜欢往这方面延伸拓展。   江声看着男人苍白的手指为他调整着,手背上有着青紫色的痕迹。他的声音也在耳边响起。   “我伪造了一份鉴定书。”   江声困顿地:“哦哦。”   半晌他猛地睁开眼睛爬起来,“啊?等等,什么?”   “我们两个的血缘鉴定。”江明潮说,“这次宴会,这件事情会作为重点宣布。”   江声的脑袋短路了,他感觉哪里不对,但很难说清到底哪里不对!只能下意识地顺着江明潮的思路走,“血缘鉴定?等下???”   “我总是很担心,我走之后江江没有人照顾。”他垂着头,调整着表带的位置。黑色的长发落在膝盖上蜿蜒,“遗嘱立给你仍然会带来很多麻烦,但如果你就是我的第二顺位继承人,有意见和有顾虑的人就只能给我闭嘴。”   江声哪里还睡得着!他彻底清醒了,目光带着一种惊恐和愕然在江明潮的脸上逡巡打量:“……你最近身体不好吗?”   江明潮摇了摇头,“体检一切正常。”   江声:“那你说这个干什么!好晦气。”   他默默缩回了手,“撇开别的不说,首先我现在钱够了不想要你的钱,其次我觉得你明明有很多别的办法处理这件事。”   他和江明潮之间有血缘关系这种事情一看就不合理。   怎么,是江庭之出轨了楚鱼,还是他妈在外面有了别的儿子。光是想到江声就觉得荒谬,不可理喻。   江明潮轻笑。   “是啊。”   “可是我就是想做江声的哥哥怎么办。”他有一副柔软甚至悲悯的面相,带着微笑的样子像是三月弯弯的杨柳,“名义上的,血缘上的,众人眼中和口口相传的故事里的,我都想要。怎么办?”   江声盯着他看了两秒,选择重新把被子蒙在脸上。   “我不想!”他的声音闷在被子里,凶狠并且不讲道理地驱赶远道而来的兄长,“走开,我要睡觉。” 第128章 宴会就宴会之   江声不想起床是真的, 但是江明潮听不懂人话也是真的。   他被吸血鬼一样没有血色且冰冷的手从床里捞出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像是一只汤圆。被夹走,然后他努力反抗又滚回去,然后再被夹起来, 还要被掂着腰似笑非笑调侃一句:“看来严落白做饭比哥哥好吃。”   严落白刚写完昨晚的工作总结发给江明潮的邮箱, 就听到这句话。   他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地和助理一起待命, 胸腔里好像有一个水龙头不慎开启,不间断地滴着水, 不停地发出噪音。   感到一种无处宣泄的烦躁, 很夸张地不断鼓动。   也许是因为他总在做play里的一环。   严落白的身份就摆在这里。导致他总是在看着, 总是旁观,像是童话故事里的恶毒继母恶毒姐姐,解决麻烦的仙女教母,没有就不行的南瓜车水晶鞋,甚至装着公主的水晶棺、被公主拿在手心里的一捧花,唯独不是……   他猛地一顿。   沉默地拧着眉毛垂下眼睛。   他不明白他到底在期待什么,但他又好像的确有期待的理由。江声半眯着眼睛、找好镜头角度, 扶着他的脸亲过来的后劲到今天再度冲击过来, 胸腔中的酥麻感在隐晦而刺激地背对江明潮爬行。   但是一切在江明潮面前都不能表达。他还需忍耐。   严落白感觉到他现在不应该如此沉默,他至少应该说些什么。但是所有字母的韵律都在脑袋中搅合成一通浆糊, 他作为一个经纪人,竟然忘记了该如何表达。   沉默中,他转过头,镜片后的目光瞥向play的二环。   身边的同僚助理热泪盈眶, “少爷, 江先生很久没这么笑过了!您不在的时候他连饭都吃不下去。”   严落白额角青筋跳了下:“……”   这个世界是不是疯了,为什么你很乐在其中的样子。   江声十分崩溃, 道:“那就让他饿死啊!装什么空巢老人!”   严落白觉得江声说得很对,非常对。   他用力地攥着手面无表情地看江声再次连人带被子被江明潮夹起来,脑袋上的乱毛飞起来,很无能狂怒地挣扎,然后死掉一样挂在江明潮的肩膀被带走,愤怒地说,“严落白你不知道帮帮我吗,没用的东西。啊啊啊,我恨你!”   严落白被江明潮瞥了一眼,竭尽全力显得事不关己,“江先生才是我的老板。”   江声真的很崩溃,发现江明潮这个病秧子也可以轻松把他桎梏住的时候,真的怀疑是不是全人类力量进化没有带他。   受不了了。   大力水手的菠菜罐头到底在哪里?我吃我猛猛吃。   江声和江明潮的相似性体现在脸之外的任何地方。   比如都是两个眼睛一个嘴巴。   又比如。   江声的优柔寡断,并不影响他在决定性时刻做一个坚定的人。   江明潮对江声听之任之,也不妨碍他在决心做什么的时候不听任何人的意见。   如果是别的人,在江声叫他滚的时候要么真的麻溜地滚了,要么死皮赖脸地留下来黏上来然后当刚刚的话没说过。和江声的相处之道一向很清楚,要么听他的,要么别来沾边。   但是江明潮的确可以是一个例外。   这个例外是江声给他的,因为江声的确把他当做哥哥看。   所以江明潮觉得现在做的事情也理所当然。   他要做更名正言顺的江声的哥哥,这不算过分。甚至可以让江声安心一点。   他总是被爱着,也因此总是收获不想得到的爱,这真的很没办法,因为有私欲才是一个正常人。   但对于江声来说,这世界上必须有一些爱不能变成爱情,因为亲情、爱情、友情同时存在,才是一个人情感上的圆满。   而江声哥哥是无法觊觎江声的。所以他们的名字出现在一起所有人都会觉得理所当然,他对江声的爱护有了更清晰合理的理由。比恋人更紧密的关系就是血缘,这规定他们必须纠缠。再不耐烦都要回头看一眼。   江明潮把江声放在沙发上。   江声好累,于是暂时不想纠结江明潮在发什么疯,但他还在纠结这件事情的逻辑问题,抓着他的肩膀晃,“你非要这样吗,你动动脑子想想啊江明潮!你想想这怎么可能?”   江明潮把架子里的耳夹放在江声的脸颊比对。   换了几种颜色。   红色艳丽,很适合江声。但是也许到时候媒体拍到照片就会说江声和初恋沈暮洵旧情难忘、证据确凿。   绿色清透,也很适合江声。但是有一对兄弟有着讨人厌的绿眼睛。   他似乎陷入一种困境。   他指尖捏着坚硬的耳钉转了转,蓦地开口,“严落白。”   严落白轻声道:“ 老板。”   江声的质问戛然而止,他瞬间抬起眼看向了严落白。然后在下一瞬间有些迟钝地想,他是不是不应该在江明潮喊严落白的名字的时候反应这么快?   会暴露的。   啊,等等,有什么好暴露的。   他陷入一种迷茫。   一种沉默在空气中静谧地流淌。   江明潮只是说,“你来看看,什么颜色更适合江声?”   严落白抬起头,冷厉的目光在镜片的削减后显得沉默而理性。江明潮蹲在江声的面前,清早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有了些静谧的光影。   阴翳挡着眼睛。他看着江明潮耳边的蓝色耳钉,张了张嘴,无法发出声音。片刻后,他放在身边的手微微蜷紧。   江明潮别过头咳嗽起来,男人高而瘦的躯体像是被大风摧折过的竹子。   江声感觉他像是随时会碎掉的瓷器,因为年久失修生锈会随时散架的机关人偶,皱着眉没好气地咕哝,“病秧子。”   严落白看得出来,他眼睛里又有着好明显的担忧。   他的目光紧盯着江明潮耳朵上的蓝,几乎感觉那灿烂的蓝色化成尖锐的冰锥,扎进他的眼里,流出鲜红的血液来把那颜色融化。   江声以前说他像是一个机器人。   如果他真的是,现在应该是缺乏机油,所以声音显得有些缓慢和滞涩,“蓝色更合适。”   江明潮看着托盘里数量最多的蓝色耳钻。就算是蓝色,也有着很多种色系,有天空一样明亮的,有海洋一般深邃的。   他说:“是吗。”   他苍白到有些病态的脸上挂着笑容,得到回答之后,才拾起里面的蓝色耳钻放在江声的脸颊旁比对。   “眼光还不错。”江明潮说。   然后才开始慢慢解释江声的问题。   “逻辑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要紧的东西,因为我做事从来不需要和无关紧要的人解释。”青年望着江声,温和嗓音里带着一种冷淡的沙哑,“何况死人是不会从坟墓里出来说话的。”   中间的故事就交给别人随便填补,有什么所谓。   他只需要给出一个结尾,不需要给任何人交代。他们信或者不信又怎样,他掌有的东西,是“事实”。   江声:“……”   一时间不知道他在说江庭之还是楚鱼。   江庭之又没死。   可是楚鱼是他亲妈啊,楚鱼死的时候江明潮又苦又累又病地爬进江声被窝里,抱着他说“我只有你了”的日子,江声还历历在目。   江声的大脑混沌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见江明潮又笑了,“蓝色很适合你。”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一只蓝宝石的耳夹,轻轻地捏开,别在江声的耳朵上。   江声的脸颊贴着他的指节,乌黑的头发被撇开,耳朵被摸得有点红,还皱着眉毛,清透干净眉眼带着一种怨气。   像攥着项圈链子一样抓着江明潮垂在胸前的长发拉着。   幽幽地盯着他,好像一定要等一个解释,不然会变成怨鬼缠着他一样。   江明潮不介意自己的头发给江声玩,他甚至觉得江声如果留长发更好。兄弟之间更像一点理所当然,但他会扭曲地变得更开心。   他微笑,“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也可以拿钱去自己喜欢的领域玩玩。”   他又说:“喜欢画画就开画廊,喜欢玩泥巴就办工作室,喜欢唱歌就让全世界最好的团队为你造势,喜欢男模就去开个会所。”   助理感动道:“少爷,江先生真的一颗心全想着你。你不在的时候他睡都睡不着,半夜里都还在喊你的名字。”   江声转头:“……你别说话!”   严落白:“……”   江声再转头拽了两下江明潮的长发,“你刚刚说什么,是不是混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江明潮冰冷的指腹摩挲江声的耳垂。   那里有一颗蓝宝石耳钻,璀璨地折射出一些光亮,投在江声耳旁脸颊边的一小块皮肤。   “不奇怪。”他说,“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一点也不奇怪。”   “哥哥是哥哥。”他病态苍白的一张脸清冷,有着随时崩塌的温柔,没有人不清楚他这堪折的皮囊底下是怎么一副狠辣的心肠。他说,“哥哥会管着你,但是哥哥和别的人不一样。明白吗,乖乖。”   昨天的雪今天就停了,天空有些蓝,很晴朗。江声生日这天,很巧合的是个无风的好天气。   *   江声的生日宴会场面很大。   毕竟是江明潮亲自操持。他为了证明自己对“亲弟弟”的重视和在乎,挑选的是最贵的宴会厅,最高最震撼的香槟瀑布,最有素养的演奏团队,最难请的厨师。可以说是视觉、听觉、味觉的盛宴。   穿着晚礼服的男女演奏乐器,悠扬的音乐在空旷又豪华的宴会厅奏响。非常高雅的一个晚宴。有钱人的晚宴很少会让媒体进入,除非他们有消息要公布。   小红走进宴会厅的时候狠狠被震撼了一把,盯着地面感觉自己像是灰溜溜走进来的小老鼠。   她喃喃地说,“今天这可真是大场面。”   带她的老师已经架好了相机,司空见惯道,“当然,这可是江声的生日宴会。”   江声现在的热度真的很夸张,腥风血雨的程度也很夸张。   总之——涉及到江声这两个字,就是很高很恐怖的浏览量,绝对的流量密码。   老师还说:“昨晚开始就开始放的定制烟花看到了吗,那就是江声生日的小小前菜。今天开始就有江声的土豪粉众筹,插队包下了南城的所有展示大屏幕,共三十七个,全天24小时展示江声的生日海报和视频。除此之外,其他的城市世纪大厦的屏幕也被包下来了。”   小红震撼:“这得多少钱啊……”   “还是不讲道理的插队,这个价格得翻三番。”老师的眼珠四处乱转,寻找着今天的主角,“他粉丝玩得花样可多了,主要玩的就是一个开心。”   “凌晨严落白不是空降粉丝群发红包庆生吗,江声粉丝嫌严落白发得少很抠搜,怪不得江声看起来那么贫穷且脆弱像是要碎掉了。让他从江声工作室滚蛋,然后开始有样学样开始在各个群里发红包,限制只是没嘴过江声和祝生日快乐。有人最高抢了三万,爆字热搜一直挂到了中午,就是那个#小财神降临!#……很震撼的玩法。”   小红作为媒体人当然对这个热搜很熟悉!她甚至还抢了不少,是真的撒钱啊,发的人爽不爽他不知道,但是她抢是真的抢爽了,爽到会怀疑自己会突然被警察带走说她参与洗黑钱的程度。   她:“我知道啊哈哈哈哈!好多黑粉后悔哀嚎,背地里说和江声过不去就是和钱过不去,阴暗扭曲爬行。。披皮去抢红包结果被鉴到追着打。还有营销号调侃说是新型洗白方法花钱如流水版!”   感慨。   真热闹啊,从昨天的热搜到今天,都热闹得不得了啊。   “江声粉丝的年龄阶层好像是偏成熟群体,”小红说,“经济自由,好任性。”   老师:“有钱人的事儿,他们撒钱玩,我们也看个乐子玩——”   话音未落,老师忽然抓紧了小红的胳膊,“来了!”   小红也立刻随着老师的视线看去!   人已经很多了,多是财经报上赫赫有名的社会名流精英,其中不乏青年才俊。   可是江声在其中只需要一个露脸就是很显眼。   青年穿着白西装,配搭蓝宝石的胸针。身形挺拔,眉眼漂亮轮廓深邃。浓墨重彩的长相相当夺目,垂着睫毛安静的样子像是副画。   在宴会厅,青年的眉眼被铺着十分耀眼的光。拿着酒杯的手指修长,小红目光特意在他的手指上停留了下,上面空无一物。   她疑惑道:“不是说楚熄和他告白成功了吗?”   还没得到回答,她忽然看到江声后面有个青年跟了上来。   更加高挑,肩宽腰窄温文尔雅,长发束在发带搭在胸前。   两个人穿着同款样式的白西装,胸针和手表都是同元素,让江声和另一个人简直像是新婚燕尔婚礼的两位新人,真的好相称好般配。长发的青年会很温柔地低下头和江声说话,然后江声很不耐烦地推着脸攘开。   小红深深为他们的颜值嗑了一口,半晌听到老师快门噼里啪啦地响,才回过神来,反应到现在是一个怎样的情况,眼前他看到的两个男人会是怎样的关系,“……我去。”   “官宣晚会吗??!!!”她急忙问。   她已经开始预料到了,#江声和神秘男子公布恋情#的文章发出去会是怎样一种恐怖的局面。   老师也拧紧眉毛,严肃认真地说:“做到这种程度甚至看起来不像是恋情公布,而是婚讯公布了……嘶。先别急写稿,再等等。”   小红的心脏狂跳,和捕捉到头条消息的兴奋相比她感觉更恐惧。   江声的有钱人前任也不少,万一也受邀来到了这个宴会看到了这一幕岂不是很恐怖。   “江声现在的人气量值很高。这个消息一经公布,他超大群体的cp超话难道不是全都得宣告be、挂黑头像,江声的流量是不是会火速流失,内娱起码一个大地震!”她居然在为江声担心,“还有啊!!”   她紧紧抓住老师紧绷的手臂。“今天给他狂刷钱的粉丝怎么办!”   老师:“怎么了?”   “江声的粉丝里面那么多梦男和毒唯,谈谈恋爱可能早就习惯了,要是江声真的结婚的话……恐怕真的会发大疯吧!!”   江声喜欢谈恋爱人尽皆知,所以楚熄和江声的热搜挂上去破防的也并不是江声的唯粉,而是cp粉。cp粉是真的觉得自己的cp是真的,而唯粉觉得江声对这些男的也就是玩玩而已过客而已。   但是真结婚就不一样了。   cp粉横尸遍野也就算了,江声的梦男毒唯能有几个真心祝江声幸福的。   她惊恐,好像已经看到了江声广场变成一片血腥的战场,道,“好可怕,怎么办。”   老师拍拍她的手背。   “你有没有看过那个热度很高的某乎问题?”   小红:“什么?”   老师:“名字叫‘作为江声的唯粉,如果有一天他真的结婚了你怎么办?我好崩溃,我根本没办法想象到那一天的到来!宝宝你谈恋爱我无所谓,宝宝还年轻玩玩也很正常,但是宝你要是真的收心只和一个人共度余生我会崩溃’,去搜吧,搜完你就知道你的担心根本不值一提。”   小红茫然地打开手机,搜索词条,浏览了数十个回答,然后满脸恍惚地抬起头来。   “懂了吧?”老师,“他的粉丝很能代的,在这方面心理素质强大到不得了,区区换脸文学,无所谓的、易如反掌的。读作新婚对象,写作梦男皮套。”   “……他们也太内个了。”   “对啊,真的很内个。”老师认可。 第129章 野鬼就野鬼之   穿着晚礼服的男女演奏乐器, 悠扬的音乐在空旷又豪华的宴会厅奏响。江声站在原地聆听,视线在人群中逡巡一圈,看到不少眼熟的面孔。   江声不喜欢这种场合。   因为他们长着江声分不出来的脸,用差不多的微笑、和近乎没有区别的动作对他颔首举杯打招呼。   反倒是看到自己以前的狐朋狗友用奇形怪状的姿势对他招手, 他才感觉舒服一点。虽然他们也不见得有多少真心。   都是权贵圈子里的, 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   江声和他们大多数人的交情都很肤浅, 和楚漆没法比。何况和他们普遍的出国镀金履历不同,江声一直都呆在国内, 出国也是玩而不是研学。   和这群人, 破产之前也就是酒局游艇赛车约出来玩的关系而已。除了这些玩乐的话题, 也不存在什么精神层面的交流,这群人全都在江声的免打扰名单。他如果不是想玩,是不会主动去点开他们的消息看的,因为这群人真的精力旺盛,并且很吵。   他拽了下江明潮的头发,“我去和他们说说话。”   江明潮被他不轻不重的力度拽得停下脚步,长发有了些凌乱。觑着眼睛, 瞥了眼那些摇着尾巴盯着江声看或坐或站的富n代, 手指摩挲了下手腕上冰冷的表带,嘴角扯开弧度, “去玩吧,被欺负了记得和哥哥说。”   然后目送江声穿着西装走过去。   白色的西装礼服。   江明潮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送江声踏上红毯的那一天,这个想法让他有了些不快。   一路上不知道多少人在看江声。或猜忌、惊疑不定,又或者惊艳, 移不开眼。   江明潮想起江声高中时候的样子。他的正确三观成熟得很晚, 所以那时候他的顽劣还很明显,又带着一点倔强, 像是脆弱又坚固的漂亮水晶。江声很讨厌下雨,但他去的那个海边小城总是下雨。   他心情不好,那样闷闷不乐,情绪就摆在脸上遮不住一点。木着一张脸靠在墙角发呆看雨的样子都像是雨里的精灵,让不少人停下脚步。最烦的时候他会抓着顾清晖的领子发疯,一脸受不了的崩溃叫他现在立刻马上让雨停下来,不然有他好果子吃。   顾清晖一脸默默无闻被爽到的表情。他难道不会很享受江声的特别待遇吗。他只会这样对他,而对别人都是可有可无。   江声讨厌雨,讨厌雨声,讨厌雨的味道,讨厌雨天的一切。呆在那里会让他好委屈又好烦闷。   好像要叫全世界都看到他受了委屈,然后时间为他退后,钟摆为他倒转,掉落的树叶为他荡回树枝,他才能勉强甘心。   顾清晖那个木讷的蠢货只知道看着江声,把自己的外套脱给他。冰冷的天气故意穿着短袖,露出一手被江声无聊时乱涂乱画又不准他洗掉的无意义符号,总让人觉得是一种炫耀。   江明潮眉眼漠然地转过头,瞥向了不远处望着江声背影的顾清晖。男人淡色的眼珠里没有什么情绪,矜贵冷傲得像是一只鹤。留意到江明潮的注视,他转着眼珠转过头,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抬了下酒杯示意。   没有人知道他为江声弯过腰骑过脸,在那段青涩的岁月里做了一颗被伊甸园的蛇缠绕的苹果,他平平无奇,他寡言冷淡,他笨拙木讷,但是他甚至优先于所有人都憎恶眼红的沈暮洵,成为江声的一段潮湿的启蒙经历。   有些错误的事情,都是江明潮慢慢纠正回来的。   香槟塔很高很耀眼,澄净的酒液在灿烂的顶灯照耀下闪着晃动的光。   江声路过的时候会好担心它倒塌下来,但某种破坏型强迫症又让他看着这整齐规律的样子手痒,想从中抽出一只,看这么壮观的东西转瞬崩塌带来的毁灭感。   江声小心地躲着香槟塔走到了狐朋狗友堆。   “好久不见!”   先收获了非常热情的打招呼。   其实只是来躲避一下大场面偷个懒而已的江声:“嗯嗯。”   狐朋狗友A搂着江声的脖子把他的脑袋挨下来挨着,紧张地瞥着江明潮,丝毫没有好久没联系的陌生感:“什么情况,你怎么会被那个瘪三带过来开宴会啊!我的天,我差点以为你们两个要结婚。你不会和他结婚吧,他可是你哥。”   他惊恐,“要哥们儿帮忙你只管说,哥们儿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在我眼皮子底下发生。”   叫他瘪三是因为A的家族势力在江明潮的手里吃过亏。   江明潮看着摇摇欲坠指不定什么时候死,手腕却很硬。   命也硬,死不了。   “滚开,少挨着我。”江声被他身上薄荷的刺鼻味道熏得倒抽一口气,把他推开。   “脾气还是这么大,碰两下都不行。”朋友双手投降挪着屁股退后,又笑着把手肘搁在膝盖上,无意识地倾身过来,“哥们儿可是花了大价钱给你包了那么多世纪大厦屏幕庆生,这诚意怎么都值得少爷给一点好脸色吧?”   江声垮在沙发上四仰八叉,翘着腿拿眼角瞥他,是有点意外。在他看来他和这群人又不是很熟,他不快地拒绝被莫名其妙的好意绑架,“又不是我叫你花钱的。”   朋友耸肩,“这不是看网上这么热闹吗。”   狐朋狗友B抓住江声的手,抓起来上看下看,和周围的人说,“昨个看到热搜给我吓一跳,还以为少爷真要收心好好谈恋爱。”   他有点近视。把江声的手指抵在眼睛跟前端详,嬉皮笑脸。   “之前你谈恋爱都没戴过戒指,我就想楚家那个大块头你都看不上,小屁孩怎么的让你青眼有加。”   江声把手抽出来,“你也滚。”   有点后悔来了这块地方,还不如让他呆在江明潮的旁边玩头发呢。他可以对着教程给他辫一千零一个发型,让他在这种正式场合出丑。   狐朋狗友C则指着不远处的媒体,“那边是什么情况,你们今天要公布什么消息?真要结婚吗?”   江声崩溃了,“谁要结婚了!能不能闭嘴!”   一转头看到那一堆的长枪短炮,脖子上挂着记者证的男女已经架好镜头对着江声。   江声:“……”   更烦地把胳膊挡在了脸上。   他偏侧着脑袋,茂密又细软的头发乌黑,和皮肤形成的对比色总是很强烈。耳垂被蓝宝石的耳夹夹得有些发红,颜色很显眼。被人拿手捏了两下,江声一激灵抬起头。   这群人哪个都没露出破绽,像群麻雀似的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   江声狐疑地摸了两下耳朵。   “完了,强取豪夺剧本终于要在我们这群二代生活中上演了。江明潮那个小瘪犊子为什么不戴个佛珠,我看最近很流行京圈佛子。”   你out了,现在京圈佛子出场就注定被群嘲。   江声冷漠。   “不过在这看到你说明江明潮精神状况还挺正常的,至少不会对你下手,哥们儿也放心了。”   他精神状况正常的话就不会让江声做他亲弟弟了!   江声崩溃。   “哦哦那边是不是你的前任军团。”还有人说,“江声你结婚的时候会不会给前任单开一桌啊,人挺多的感觉会浪费好多钱。别请了吧,让他们在外面要饭。”   江声抬头看过去,看到楚漆和楚熄并肩走进来。   楚熄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臭,仿佛和楚漆待在一起都折煞了他的寿命。   很难想象他一个惯来在楚漆面前犯贱、甚至以折磨楚漆心态为乐的嬉皮笑脸的人怎么会露出那种表情。   而且 这种场合他竟然还在西装领口戴了一条细边的链条choker,显得很不正经。西装外套倒是规矩地穿好,只是没打领带,领口的扣子散开。看起来就不是什么规矩的角色。   他和楚漆一路吵着进来,江声看着他嘴角的弧度都能猜到他在说贱话。   江声视线一挪,看到楚漆。   他挺括的身材把西装撑得很漂亮,江声忍不住盯着他的胸口看了两眼。然后感觉自己真该死啊,为什么要盯着前任、甚至前不久才决裂的朋友这么看!   不过确实少了一点很微妙很罪恶的心理负担,他好像在开始释然了。   像是燃烧后的蜡烛,熄灭也会留下一缕白色的烟雾和凝固的烛油,证明一切都发生过,只是结束了。那种轻快又怅然若失的感觉很陌生。   江声现在不太想面对他们两个,看到绿眼睛就觉得头好疼。啊啊啊,他一定是被诅咒了,被绿眼睛恶魔诅咒了!让他暂时什么绿都不想看!   他赶紧低头,随便拽了个人挡在前面,试图不被发现。   楚熄昨晚发给他的消息他到现在都没回。楚漆更不用说了,严落白那个有病的东西一定要他把楚漆拉黑证明他的决心,江声倒是没拉黑,只是把他加进了免打扰。   江声暂时不想面对。   他觉得可以拖延一下,拖延到恋综开始。严落白说楚漆已经退出了,那到时候只用面对楚熄一个就会好很多!   楚漆估计也是考虑到这个层面,其实他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体贴沉稳的人。   作为宴会的主角,江声今天无可避免的忙碌。   他得致辞,得在高雅的音乐里切开超大蛋糕。   蛋糕上面甚至还有真的珍珠做点缀。江声盯着那些珍珠,眨了眨眼睛,猜会不会有笨蛋真的把珍珠吃进嘴里然后硌到牙齿。   他忍不住笑了下,把切好的蛋糕分给几个朋友,故意多拨了一点珍珠过去,然后很坏心眼地看他们皱着眉毛吐出来,龇牙咧嘴地骂什么破蛋糕。   好愉快。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然后就是媒体和其他人都很好奇的重点时刻。   ——江明潮在今天出席甚至主办江声的生日宴到底是什么用意?   不知道江明潮身份的人以为他们是宣布好事将近的消息。   知道江明潮身份的人在猜忌他是不是在给自己的弟弟下一场鸿门宴,又或者是在玩什么捧杀的把戏。   但是看到江明潮来到江声面前对他伸出手,而江声捧着蛋糕吃了一半,带着一点厌烦但真的放下蛋糕、把手搭上去的时候,所有人都忍不住寂静了。   快门的声音更是响个不停。   楚熄抱着胳膊站在不远处,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烦躁,“看看,人家这才是真哥哥的排场。你这个和他绝交了的假哥哥只能呆在这里看着。诶,你要不要再讲一下江声是怎么遇到江明潮就再也不叫你哥哥了的故事?”   楚漆的手搭在楚熄的肩膀上,轻松的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我真的有点想处理你了。”   他的手劲儿很大,楚熄痛得感觉骨头都要裂掉。但他是很能忍的人,于是还发出一声嗤笑,“你想吧。”   台上,煽情的灯光落在江明潮和江声的身上。   他看着江声的眼睛里有多么温柔,哪怕是条狗都能看出来。   “在场的媒体朋友对我应该还有些陌生。”他说,“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江明潮,江声的哥哥。但是应该也有不少人知道,我和江声只是重组家庭兄弟的关系。”   小红的脑袋哄一下炸开。   她对江明潮这张脸的确觉得很陌生,可是江明潮这个名字却有些耳熟。   她想起了曾经登上热搜但并不醒目的一个词条。   #映光集团ceo正式更替!董事长依然姓江!#   “我只有江声这一个弟弟,他非常优秀、耀眼,乖巧又懂事。”他说,“事实上我对于江声不是我的亲弟弟抱有十分的遗憾。”   所有人的心都提起来。   媒体人捏着pad或者手机已经在疯狂动脑撰稿,和江声有关的话题势必是热度和流量之星,抢头条就变成了至关重要的事情。   他们小声议论,谈论江明潮说这些话的用意。   江声被迫在台上和他上演兄弟情深的戏码,被抓着的手心都开始出汗。江明潮的手真的好冷,冷得江声感觉他应该死了好几个小时,想到这个就会让江声毛骨悚然。   受不了了,好想发疯。   “从年少起我就总在想,他如果真的是我的弟弟就好了。”江明潮说,“我是如此对我们的关系充满不安全感,我是这样期待我们之间有更紧密的进展。而现在,我年少时候的愿望竟然阴差阳错地实现——”   媒体人猛抬头。   什么啊???   他们都以为江明潮的下一句话是,但随着时间推移,我发现还好我和他不是亲弟弟——结果!!?   不是豪门兄弟结婚大秘辛????   他说,“前不久我和江声进行了一次亲子鉴定。”   全场轰然。   不管怎样,这确实是个爆炸性的新闻。   媒体人再编辑文案。   #江声隐藏背景大揭秘!带你探寻豪门秘辛!#   小红胡乱道:“原来江声的确是江明潮的亲弟弟。”   虽然感觉中间的故事很乱,但都豪门了,不乱才不正常吧。   轰动性消息炸开锅。   原来不是恋爱消息也不是婚讯,他们都想得太过肤浅,觉得只要和江声沾边的消息就是恋爱。而现在的局势明显因为江明潮的强硬举措逆转——江声彻底被纳入了江明潮的保护伞底下。   议论声纷纷。   “我去真的假的?”   “肯定假的啊,你真的信吗?”   “不对吧,江庭之那种性格的人到处留情也没什么意外的……”   “不是亲弟弟的话,江明潮这么大刀阔斧地宣布这个消息又是为了什么?”   “等下,那映光集团和方舟科技的股权……”   “嘶。江明潮到底什么意思!”   亲缘关系的确是比任何关系都可靠,小红现在再看两个人莫名其妙就觉得有点像了。   原来白西装蓝耳钉同款表都是亲子装啊。那也算合理。   再一看旁边的权贵富豪,萧意、顾清晖、楚漆楚熄四个人脸上没有一个人脸上带着笑意,甚至连刚刚和江声嬉笑玩闹的那群富二代都面面相觑阴着脸嗤笑。   小红真的不懂。   啊?这不是挺好的事吗。显而易见有个情敌转成哥哥了啊。   虽然这个大舅哥会很难讨好。   ——因为他们知道内情啊。   知道江明潮根本不是江声的亲哥,知道他在江声和自己所有直系亲缘都断干净之后发大疯,此举在于把自己划分入江声的安全界限之内。   尽管江明潮宣布这个消息无异于退后一步给他们让位,但他分明心思不纯,令人感觉到很不愉快。   然而却很难对此采取有效的措施。   要证明江声和江明潮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吗,但这又有什么好处。能对江声带来什么利益?   没有。   相反,江声如果是江明潮的亲弟弟,很多议论的声音都会戛然而止。知情人知道是假的又怎样,江明潮这种行为疯到让所有人无法忽视他的认真程度,利益相关要出手的时候都会掂量一下。   只是内心的不愉快却无法采取措施的无力感、看到情敌不断挑衅却只能忍着,说不定还要叫大舅哥还要讨好他的烦躁感、不可置信感觉江明潮难道真的会什么都不做的危机感,乱七八糟地紊乱在一起。   *   宴会一角。   和江明潮同台宣布之后,江声就在江明潮的默许下遁掉了。   这个季节的花开得很少,但是为了举办这一场宴会江明潮提前催开了不少花。花香味很淡地萦绕着四周,隔着玻璃看江明潮举着酒杯和来人商谈,江声有种看着别人带病上班而自己摆烂的羞愧感。   但是这种羞愧感很快消散,因为他是真的不想进去,闷在带着香槟酒味的空气里。   他呼吸新鲜空气慢慢散步,正好严落白打电话进来,江声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好无聊的生日宴会。”   他玩着篱笆上的花,“真的,江明潮这个人我真的理解不了。他做事都没有一点章法。你都不知道我刚刚在台上有多想站起来大喊他说的是假的。”   严落白那边有着键盘音,也许又在工作。江声不知道他一天天都在做什么,总是显得这么忙又这么闲。   严落白问:“所以你为什么不这么做?”   江声:“虽然我总说自己厚脸皮,说不懂我的都是没品的东西,但是显而易见我也要脸。”   而且很显然,江明潮的做法对他没什么坏处,甚至他已经在准备把一部分股权转让到江声的名下。这种不平等的交换又对江声没有影响。   江声。   你真厉害,又吃到好的了!又零元购了!下次加油!   他面无表情地鼓励自己。   唯一受到影响的就是江庭之和楚鱼的声誉。对于江庭之,江声是无所谓。对他来说,他的世界被分割出几个具象的符号。朋友,恋人,亲人。江庭之离开之后,亲人这个符号被江明潮顶了上来,江庭之就显得无关紧要。   而楚鱼。   江声真的不喜欢她,她在世的时候针对江声这么多次,江声也不是什么软柿子烂棉花!既然楚鱼的亲儿子都这么大逆不道,那江声心里就算有不自在,也不会主动去为她鸣不平。   严落白:“你的前任来了吗?”   江声想了下,“没细看,好像楚漆和楚熄都来了,其他的不知道诶。”   他又说,“我今天生日,不想掺和这种乱七八糟的关系里。”   他还说,“呜呜严落白。江明潮闯进来的时候你就不能硬气一点直接把他扔出去吗?扔出去我们两个就可以单过了。你都当间谍了,扔扔他又怎么了。下次不扔我就拿着录像去找江明潮告状。”   严落白气笑了,“我扔?你怎么不扔?”   沉默两秒,又说,“为什么要和我单过。我是你什么人吗,这种日子,你既然把江明潮视作哥哥,和他在一起过也很正常。”   江声置之不理,一味表达,“你不知道这个耳夹好烦,夹得我耳朵好疼。”   他捏着耳朵,皱着眉毛说,“我要不要去打个耳洞?”   他一路闲逛,左拐的时候忽然看到熟悉的身影。   楚漆。   他愣了下,僵在原地两秒钟,心脏骤停迅速往后缩,在这个人准到惊人的直觉底下勉强退回了墙壁后面。   老天啊。   昨天才决裂的人,今天还是别让他直面了吧。江声真的会不敢面对的。他会很慌乱很迷茫,手足无措只知道沉默,造就两个人一起尴尬的局面!   江声胆战心惊往后退。   严落白听他这里没动静,问:“怎么了?”   江声都没敢说话,虽然被楚漆发现也不会怎样。他摸着墙壁的复古红砖拐进一条小路,走了好远,白色篱笆爬着青绿色的藤蔓。   江声警觉地打量了一下,然后松了口气,靠着篱笆说,“我刚刚……”   话音未落,他又听到一声打火机的响声。   “……遇到楚漆了……”江声刚说完,转过头看了眼。   穿着西装、勉强收敛了那种痞气的楚熄在角落抽烟。清爽干净的眉眼攀爬着某种戾气,烟雾缭绕,他遍布伤疤的手夹着烟,绿眼睛眯着。   江声:“……”   心脏又骤然停拍了一下。   不是啊老天!他不想见到楚漆的意思也不是现在就让他看到楚熄啊!   你们两个是恐怖游戏npc吗!为什么到处都是!   很烦。   楚熄很烦。   他想到楚漆疯了的程度就觉得好烦。早知道就不嘴贱激他那一下了,爽也就爽一瞬间,遗留的烦躁让他困扰到了现在。   但是这种疯狂的执念和欲望又带着一种煎熬的危机感和惶恐。楚熄看着江声的时候都有种幻觉恍惚,觉得楚漆在盯着。   如果他真的和江声在一起,楚漆是绝对不会让他好过的。   他会像是之前的楚熄一样,成为阴魂不散的野鬼。不断出现在他们经过的任何地方加入他们的旅程宣布他们的甜蜜就此告终,这对在基因序列上相似的兄弟同等地以对方的痛苦为乐趣。   江声慢慢地挪。   楚熄这样的形象和江声平日里看到的样子十分割裂。   楚熄总是乐于在他面前装乖扮演一只宠物小狗。他热情真诚,会不讲道理地添点小麻烦,但是也无所谓,因为他会装乖,真的还是假的无所谓,江声就喜欢很乖的,很听话的,好掌控的。   江声说话说一半,严落白在问:“你又怎么了?”   说完反应过来。   “遇见谁了?”   江声:“呜呜呜。”你知道就别说了!有什么好说的!   他又往后退,脚踩到地上的草丛发出的声音明明很轻微,楚熄却极为敏锐地抬起头。   江声一激灵,立刻转头飞奔。   然后又想起自己这么一跑鬼才会不知道他就是江声,于是很崩溃地停下来拿头顶着冰冷的墙。   宴会很热闹。邀请的名流如云,是极好极重要的社交场合。   萧意正在不远处被一些人簇拥着交谈,他年轻有为,在娱乐圈和商界都有一番自己的地位。走到他现在的地位,他的过去他的出身都已经不重要了,没有人会不识趣地再次提起那些肮脏的过去。   而这种靠实力得来的缄默、畏惧和尊重,萧意只是微笑着望着他们。眼眉温柔,如同脉脉流淌的水流。   无聊至极的宴会。   萧意觉得还不如他去娱乐圈演个疯子有意思。   他的视线温和又漠然,瞥到玻璃窗外默默崩溃的白西装青年,抬了下酒杯打断对方的话,“抱歉,我离开一下。”   江声碰巧抬起头,隔着精美的窗户看到他。   萧意和煦地弯起眉眼点头。   他穿着黑色的西装,笔挺合衬的西装穿在他的身上衬出一种很有味道的温柔感。温和的眉眼和眼角泪痣相得益彰。   “我们找个地方谈一谈?”他轻声询问,“我猜你应该有些问题想要问我的。”   江声恍惚了,并且有点崩溃。   他皱起眉毛,无法理解地看看萧意,又看看背后。   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四面八方都是他的前任,为什么他们像是野鬼一样阴魂不散!   右手猛地被拽了一下。   丝质的手套质感,让江声在没有看到他脸的时候就意识到了他的身份。   顾清晖拽着他狂奔。   江声愣了下,一边跑一边试图掰开他的手。   顾清晖:“应付我一个人比应付四个人简单多了不是吗。”   江声还很傻地把电话放在耳边,跑了好一段路听到严落白说话,才想起来这件事。他挂了电话,“不是……但是我不懂!我们为什么要跑!”   他的问题没有得到解答。杂物间的门被砰的一声撞开,江声被顾清晖按着肩膀推进去,看着自己的影子和顾清晖混合在一起。   “比起现在出去被人围着问东问西……”顾清晖看着他。他眼皮很薄,凤眼很冷淡又锐利。   他的长相很薄情,眼珠颜色很浅,蜜糖般的虹膜却有种清冷的矜贵感,带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高岭之花的感觉。是那种理智胜于情感,以至于看起来像是逼真的仿生科技的人物,“还是只在这里待着,一直躲到宴会结束更好。”   江声:“好吧,我们打斗地主。”   顾清晖沉默两秒,轻笑,“江先生,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江声摸了下桌子。   好脏,灰尘好大。   顾清晖解下扣子脱了外套,把昂贵的西装垫在桌子上。江声坐上去,“可是我现在就是觉得你很麻烦,不想和你牵手,也不想亲你。”   他心情不佳,觉得今晚真的是撞邪了。   怎么平时不觉得自己谈得太多有这么烦,这种无处不在被包围的感觉真是让人不爽,感觉像是在玩游戏,要去哪里都会弹出游戏提示:“警告!前方区域危险!”   他晃了下腿,杂物间的顶上有一扇脏兮兮的窗户。脏兮兮的光落在江声的身上,却不会让他也显得灰扑扑。   “你很难受吗,我今天也难受。为什么你难受的时候我一定要满足你,你不是知道我就喜欢看别人忍着不说的样子吗。”   江声看着顾清晖。   “来吧,斗地主。”   顾清晖真的没有什么话语权,他沉默地拿出了手机。   狭小的杂物间充斥着一种活泼的曲调,和不远处的宴会厅传来的悠扬高雅音乐几乎割裂。   连赢三把的江声心情愉悦,歪着脑袋看顾清晖的眼睛。   阴暗环境下,他的眼睛也有些暗。   江声口袋里的电话一直在响。来电人是江明潮。   江声是不喜欢掌控的人,江明潮做的事情其实让他很不开心。所以他就是要做一点在江明潮的掌控以外的事情。   “你好听话。”   “就算你现在在这里做点什么,我其实也反抗不了,但是你很听话。”江声说,“做得很好。”   “好狗应该得到奖励,不然他下一次会不知道要怎么做。”   江声歪着脑袋。晦暗不清的光线下,他的蓝宝石耳钻闪着细碎的漂亮的光,对他勾了勾手。 第130章 角落就角落之   顾清晖开始摘掉他的手套。折叠好放在一旁, 然后走近。   他轻声说:“这里随时都可能会被发现。”   能被他们轻易推开的杂物间的门,本来就是废弃的。等江声的手机铃声消停下来,他们甚至可以轻而易举地听到花园里的人踩在草地上走动交谈、酒杯碰撞的声音。   江声错开顾清晖的肩膀,看到被风一阵阵吹着、晃动的门。外面在风里摇晃的灯泡有着明亮的光, 破开杂物间的一片阴暗, 光透过门缝照到江声的脸上。   顾清晖看到江声的眼睛眯起来, 似乎觉得不快。   “我又没打算做什么。”他咕哝了声,然后眉毛一耷拉, 像是很快就后悔了。他的情绪总是一阵一阵, 导致他未经思考的决定总是不具备稳定性。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江声直接按掉,漂亮又带着点恹恹的眉眼皱起来,立刻道,“我觉得——”   顾清晖的脚步声刚好在他面前停下。   江声抬起头,看到青年清冷矜贵的眉眼。   他的衬衫扣子扣到最顶上,摘下手套后露出的手指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很整齐。   他总是给人以这样知分寸的绅士感, 同时兼具一种令人心痒痒的冷漠和禁欲。   那双淡色静谧的眼珠垂下来, 看着江声的时候,江声以为他要同意他的提议。   然而没有。   按在桌面上的手被按住, 滚烫的手指最大程度贴着他的皮肤十指相扣,锁住他的指缝贴合。   江声愣了下,下意识往后缩,“顾清晖。”   顾清晖的手在变烫、升温。能听到他喉咙里发出隐忍的呼吸。   膝盖被顶开, 他又往前一步, 挤得旧桌子嘎吱作响。   江声觉得耳廓也在跟着升温。好怪,虽然也有好几次了, 但是有点习惯不了。   他的手指在顾清晖手背上点了点,感觉到顾清晖抓握他的力度瞬间变大,痉挛了下。   “很舒服吗。”江声偏侧着脑袋。黑发和顾清晖交织,声音很轻,有着全然的迷茫和好奇,“有多舒服。”   门外的声音有些吵杂。   顾清晖呼吸急促到发抖,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声音有些哑,“形容不了。”   人缺乏形容快感的能力。那种酥麻、绵长,隐晦激昂在浑身攀爬的电流,让人头皮发麻。   顾清晖垂着眼睛,安静地隐忍着呼吸,和江声贴黏在一起。   像是冰冷的怪物不断汲取人类的温度。让狭小空间内的温度上升,一直上升。他在这样的高温和紊乱的心跳、呼吸中仍然维持着他的冷静。尽管他做的事情和冷静已经全无联系。   江声:“我以为你会说算了。”   顾清晖:“只是让江先生理解到我们现在行为的风险性。”   他的手和江声紧紧相扣,江声能清晰感觉到他手背的青筋跳动了几下,连带脖颈的筋也在跳。他表情没什么变化,声音有些沙哑,轻声道,“来到这场宴会的媒体,不清楚我们之间存在的是正经的交易。”   江声眼睛开始乱眨,“……呃呃嗯嗯哈哈。”   没有人会觉得江声和顾清晖亲吻拥抱牵手是在做一个好心人、帮他脱敏。江声自己也不这么想。   他只是觉得这样有意思。   他只是想看顾清晖现在这样冷静的表情到底什么时候崩塌。   都说了他是很坏的人了。而他所有的坏在顾清晖这个他曾经坏过的人身上,似乎更加肆无忌惮。   顾清晖其实也很清楚。   但是他就是要这么说,他要说“我们之间存在正经的交易”。一边说着,一边和江声牵手,死死抵着,两个人的呼吸都交缠,他还是这么说。   顾清晖整个人都在升温,接触的皮肤越发滚烫。他俯低身,呼吸扑洒过来的时候江声后背都忍不住麻了一下。   青年轮廓清隽,棕色的头发在光线下显出一种蜜糖和浅金色。温柔静谧的颜色,在他身上都变得寡淡无情。   “他们只会觉得我们在别人注意到的角落做不正经的事情,因为他们不懂江先生是个多么善解人意的人。”   江声:“……”   羞愧。   顾清晖薄而冷的嘴唇轻轻贴到江声的脸上,他的理性仍然在正常运转,“如果拍到照片发出去,又会成为一次舆论的风波。这很糟糕,也很麻烦。”   江声:“原来你都知道,那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他甩了甩手,顾清晖的力度却又更紧了些。   江声又歪了下头,“在这种脏兮兮的地方,大洁癖顾导竟然还能忍得下去。”   不仅能忍,甚至还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来给江声垫着。   “我和江先生那天分开之后,好几天没有见面。”他又轻声道,“您还记得吗,时长可以累积的约定。”   江声愣了一瞬,很快就说,“我不……”   “但是这个地方对江先生不够尊重。”他说,“所以我只需要一小会儿的时间。”   江声的触碰是一种极端的瘾症。   在没有接触的时候,顾清晖尚可武断地认为他可以抵抗。但是一旦真的得到一点甜头,那种欲望就会随着时日的增加越发增长愈加难熬起来。   会想念这种快慰和奖励。等待下一次的到来。   他想起心理医生的话。   “顾先生,您很幸运地逃离了家族基因的制裁,现在您认定无法解决的一切难题都是因为心理成因。”   “我不建议您再去接触那个症结。”   “我会给您最好的心理疏导,我们开的药物也会相对有效……”   那一天。   顾清晖坐在阳光下,绿植晃动着。他很清楚医生说得没错,他很明白自己的问题就在于江声。而江声是一个人,不是一种病。远离一种病不是人力能够左右的,但是远离一个人却很轻易。   但那天,他亲口,拒绝了医生的提议。   好脏。   灰扑扑的杂物间,江声不太喜欢这个地方。阴暗,灰尘的味道挤进鼻腔。   随时会被发现的恐惧又让他的神经紧绷起来,这种状态之下品味到的每一丝快感都带着诡异的刺激。   江声紧紧抓着顾清晖,手指甲都快掐进去。   顾清晖因为疼痛更加兴奋,喘气带着本该很凉爽干净的味道,兴奋到湿乱的头发搔刮着江声的眼皮。   江声眼皮抖着,感觉鼻梁都在被顾清晖抵着乱蹭。他亲得很慢,甚至于是厮磨,喉咙吞咽发出细碎的急促的喘息。柔软的嘴唇裹着他的嘴唇含吻。   江声被亲得脑袋都有些恍惚,热的气息和温度总是间歇性地被冷风吹散,属于强壮男性炙烫的体温熨烫在他的腰间。   不知道什么时候耳夹被摘下来。摘下来那一瞬间的刺痛让江声皱了下眉毛,他睁开眼睛。   戴了太久,有些温热的金属和宝石被顾清晖掐在手心里,他温热的指腹揉着江声的耳朵,怪异的眼神失去焦点。直起身盯着江声看了一会儿,他侧过头很轻地咬住他发烫的耳垂,交扣的手指紧紧缠在一起,发抖。   “顾先生……您很幸运地逃离了家族基因的制裁……现在您认定无法解决的一切难题都是因为心理成因……”   听不清。   什么都听不清。   吐息的热和凉意交替。   有点蛋糕甜丝丝的味道,还有一点香槟的酒味。很淡的回甘像是一种怪异的香味勾着人钓着人。   顾清晖本来只打算亲一下,至少不能在这种地方做得太过分。   但是过分的是江声,他一直抓着顾清晖的手指叫他,“顾清晖。”   顾清晖被他那样看着,又被他用这种声音喊名字。情绪真的不受控制,忍不住用力抱着江声从耳垂吻到脖子,抵着脑袋佝着背去亲他的喉结。   酥麻的痒意和诡异的电流让江声恍惚了下。靠在顾清晖的肩膀,两只手被他卡着,连挣扎都显得无力。   他眼睛半眯着,脸颊有点红,又很小心地不想自己好看的白西装被弄脏。所以凶巴巴又含糊地说:“弄脏你就死定了。”   顾清晖亲他,看他睫毛湿得低下来,胸腔里的心脏一直很鼓噪。他好渴望用更亲密的距离汲取一种程序化的快感,他的拥抱很紧密,但一直又被江声推开。他轻声说:“我的衣服已经被江先生弄皱了。”   江声一愣,下意识地看向他的肩膀,然后错开他的肩膀看到外面亮堂堂的一个拐角。   一道影子伫立在那里。   江声的心跳陡然快了瞬,忍不住更用力攥出一个难看的褶皱。   顾清晖:“待会出去我要怎么和别人解释,我出去一趟身上就有了这种痕迹。”   江声却推开他从桌子上跳下来。   顾清晖在一瞬间领悟到他的意思,洁癖狂看着被摊开在桌子上垫着的衣服,修长的手指顿了下,在上面轻轻拂了下。   江声走出杂物间。   有点狼狈,眼皮通红,嘴角也红得要命。白色的西装有了些凌乱的褶皱,领口被可疑的水痕洇开一点深色的痕迹。   江明潮就站在路灯下。不躲不闪,长发在风里飞开,眸光很静谧,“我给你打了很多电话。”   他无奈。   “江江。”他轻声道,“哥哥很担心你。”   恍惚。   不知道和什么相似的一幕,江声几乎要把他的面孔和楚漆重叠。但江明潮的呼吸声是很轻的,在风里咳嗽起来……就像是要死了。江声总是担心他死掉,担心了好多年。   但是江明潮命硬,他扛过了魔鬼的预言。很多人说他也许会这样病着病着,病到老。可江声看着他,像看着被粘合的瓷瓶在震颤和晃动。   他还是心虚的,只敢小声咕哝:“没听到。”   假话。   他听到了,他只是在和顾清晖亲亲,他不想管。   江明潮知道,他也不想管。江声和谁接吻,他都会是江声的哥哥。他的目光很淡地审视着江声,在江声有些毛骨悚然的时候,从口袋里抽出丝巾。   “不管在做什么,下次要接电话。”他冰冷的手指捏抬江声的下巴,皱眉端详他的嘴角,手指按在那里缓慢地揉了下,“我以为你被那群小孩带走欺负了。”   江声稍微别过头,下巴卡在江明潮的虎口,“他们才没那么无聊。”   顾清晖在后面走出来,臂弯挂着那件脏兮兮的外套。   江明潮弯着腰,江声抬着头,江明潮发丝垂着纠缠着江声的手臂。他一眼都没有看顾清晖,仿佛没有看到他的存在。只是很细致地擦过江声的眼睛、脸颊,隔着一层布料手指几乎亵渎一样压着嘴唇摩擦,甚至拨开他的衣领在他的颈子上擦拭。   他的温度好冰冷,目光却又很淡且柔和。   江声起了点鸡皮疙瘩,“江明潮。”   江明潮笑了下,收回手,五指梳顺他的头发。轻声咳了咳,他的声音连着哑,抚平他衣摆的褶皱。   “年轻人还真是莽撞,说不定连做事的时候进退快慢都没有节制。”他说,“不懂规矩。”   他的手指在江声的肩膀上点了点,这时候才看向顾清晖。目光很淡地在他的脸上剜着,眼睛很黑,看起来和江声有些相似。   他又微笑起来,“要不要哥哥……”   江声:“?”   他说,“帮你找一个。”   江声真的汗流浃背了。   一直到江明潮被人叫走,江声才和顾清晖小声说,“如果真的他来,你信不信监视我的人又多了一个。”   严落白已经被江声策反了。   江明潮又很忙,没有办法时时刻刻地盯着江声。   他总会找一个办法,找一个帮手。无处不在地看着江声。   顾清晖和江声有不一样的看法。   他琥珀色的眼珠在夜色中有些暗沉,静静地垂眸看了看江声,坦白道:“江明潮是很阴险的人。”   江声:“……你当着我的面这么说我哥?”   “会嘴上说哥哥帮你找一个。然后铺垫一下氛围,在那个晚上让江先生把房间的灯全都关掉。”   江声:“……你在说什么?”   “趁着这个机会自己爬上你的床。”   江声:“……!”   “你在一片黑里面根本认不出他是谁。”   “第二天他或许还会假装温柔地打电话询问昨晚那个人怎样,要不要留下来。”他说,一本正经的样子甚至像是在说什么事实,“而江先生,你完全被他蒙在鼓里。”   江声无语了两秒,气笑了,“你根本在说你自己吧!”   趁着江声喝醉晕乎的时候搞强吻,然后还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不知道,文质彬彬和他对话的变态。   他说:“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的。”   顾清晖没有说话。   做导演的需要有一定的情绪捕捉和洞察力,顾清晖除了捕捉镜头的能力厉害,捕捉情绪的能力也很强。他能够从江声的各种微表情冷静地解析出他的心意。   江声难道真的不知道江明潮的阴暗面吗。   不见得。   他只是不在意。   只要江明潮愿意好好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当一个好哥哥,其他的江声不一定会在意。他像是个小孩在玩过家家,给所有人都安排了他的位置。   小孩会指着朋友说,你是爸爸,你是妈妈,现在开始你们要对我很好。   而江声会指着江明潮说,你是哥哥。你是我的家人,我的亲人,我的兄弟,现在开始,你不能爱我,而我会给你很多爱,很多包容,很多宽容。   江明潮这一招棋走得很好。   *   和顾清晖分开之后,江声和狐朋狗友喝了点酒,在他们吵着玩游戏的时候,推开这群没用但话多的纨绔二代独自去露台吹风。   脚不知道踢到了什么东西。   他低头一看,居然是楚熄。   江声有种见鬼的感觉:“你怎么在这里!”   楚熄转了脑袋看他,卷毛和栏杆上的藤蔓缠起来。   他笑,和江声刚刚在拐角看起来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又开始乖巧,又开始开朗,又开始大大咧咧地像是无害小狗一样、龇出自己的虎牙。他倒是很诚实,“这里可以看清花园里的情况。”   江声这才意识到,这个露台的观景性很强。   能够看到无数名贵的花草,爬满白色篱笆的藤蔓,来往宾客在觥筹交错,也能看到杂物间,能看到他刚刚和狐朋狗友一起坐着的地方。   江声:“噢噢噢。”   他挠了挠头发,抓了抓脖子,一时间有些茫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好像昨天才和楚熄说他要考虑考虑,怎么考虑着考虑着就和顾清晖在打啵啦。。   有点窒息,江声感觉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他更可恶的人了,他辜负真心,让人空空等待,他真是个罪人。   他太那个了。   特别坏的一个人!   江声撑着栏杆想了想,酒后有些红的脸被风一吹很舒服,他眯起眼睛,“你应该猜到我和楚漆分开了。”   不然这场宴会,楚漆和江声第一个寻找的就应该是彼此,或者江声根本不会和江明潮一起来,而是和楚漆一起。   过往很多年,他们都是这样。   楚熄站起来。   毫无威胁力的小狗站起来一下子就能压江声半个脑袋。   他说:“我知道啊。”   太知道了。   楚漆为此真的发大疯,人设都崩掉了。真想讨个录像来给江声看看他十几年的最信任的朋友到底内里是个什么脏东西。   楚熄耸肩说:“算了,哥哥现在看到我心情应该很复杂。”   先退一步再说。   他又说,“楚漆已经退出节目组了,如果哥哥觉得我也碍眼,我也可以退出。”   再退一步。   江声已经开始忍不住扣着栏杆上的铁皮,嘎吱嘎吱的噪音让他耳朵发麻,但是又没有别的办法能够缓解现在的尴尬。   江声咕哝着,“没必要。”   楚熄也和江声一起趴在栏杆上,敞开的西装被风吹起,他还说:“本来我说我们当地下情人就好,哎,现在倒好。哥哥应该也没心情和我再谈了。”   说实话现在和江声谈恋爱风险也很大。   楚漆在后面虎视眈眈,肯定会找准一切机会搞破坏。   他是说他很大度很开明很豁达啦,但也不是谁都行。比如楚漆就不行,楚漆得滚远点,看着他出现在江声的身边,楚熄就会想龇牙咧嘴咬人。   但是楚熄又真的不想放过任何一点机会。   他真的受够只要楚漆存在、他就不会被选择的日子,好不容易被他抓到机会。他渴望被完整地爱,渴望命运的安排抹平一切不可能。楚漆和江声分开了又怎样,万一以后又有机会修补关系呢。现在裂痕最大的时候,明明就是趁虚而入最好的时机。   他真的不甘心,他也真的在不甘心中控制不住地反复去想,如果一开始就是他和江声在谈恋爱,江声也会因为考虑他的想法而一次次地拒绝楚漆吗?   他每次都会这样想。但是每次都不会想到最后。   他不想知道那个答案,因为他也许很清楚。   楚熄再说:“可是我为了哥哥什么疼都能忍。”   他小声挨过来说:“你喜欢什么?”   江声不明白:“啊?你指的什么?”   楚熄手按在后颈上就开始转圈,反复踱步,在江声困惑的眼神里僵硬地走回来深吸一口气,手也开始和江声一样扣着栏杆上的铁皮。   “就是……就是。”他一会儿看看外面的天空,一会儿又看看江声的眼睛,手在后颈的链子上摸来摸去,头越来越低,声音越来越小,“就是就是……”   江声看得想笑,又根本一头雾水,“什么什么?”   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   演奏乐团里大提琴拉出优雅的曲调。   人们举着酒杯觥筹交错,说的都是优雅的话题。   楚熄的眉毛拧起来,他喉结滚了两下,“我。”   蹦出来孤零零的一个字。   然后挠了挠茂密的卷毛,似乎觉得要说的话十分难以启齿,开始支支吾吾起来,声音小得要命,“#*¥怎么样。”   江声真的没有听清楚:“啊?什么?”   楚熄靠着露台弯下腰来。他的细链条choker在前端有一小节多出来的线条,晃动着在他的衣襟投下影子。   他按着江声的手摸他的脸。他的脸好烫,耳朵也是。整个人都像是熟透了一样。他把脸埋在江声的手心里,挺拔的鼻梁抵着江声的手指乱蹭。江声的手轻轻抖了下,手指蜷缩捧着他的嘴唇,他顿时不动了。   “我……我说……”   就算是楚熄真的这么厚脸皮,他能在任何时候嬉皮笑脸,唯独在这种事情上他怎么都没办法装得很成熟。   他咽了口口水,很没办法地低下头拿额头抵着江声的手背,散落的发丝柔软地从他的手背上流淌下来。感觉自己的温度真的好烫,烫得他什么都想不了,鼻尖也沁着汗。   “就是,入珠怎么样。”   他都不敢抬头。   一场烟火在脑袋里面炸开,他咬着槽牙,贴着江声的手指小声说,“哥哥你,你会喜欢吗。”   风很喧嚣。   江声很震撼。   他不知道自己听到了什么,这个词让他有点无法思考。   他脑袋里面在开火车,每个车厢里都是满满当当的“啊啊啊啊”,马上就要从他的脑袋里面冲出来。一个巨人抓着他的肩膀乱晃,咆哮在他的耳边响起。   没有听到江声的回答。   再大的风都没办法让楚熄的脸降温了,他真的觉得自己很不知廉耻,怎么可以对江声说这种话。   但是他也认真考虑过了。   之前他为了遮脖颈上疤痕的时候常戴choker。江声说着奇怪讨厌,但是看着新奇东西的眼神明明很新鲜。   还有他的舌钉,接吻的时候江声的反应很明显。楚漆一直都好想再稍微过分一点,亲别的地方,用打着冰冷舌钉的舌心舔一舔,看江声的反应。半夜想到这个都会燥热到根本睡不着觉。   江声其实也有点喜欢他的耳钉耳链,在它们于光芒底下晃动的时候,江声的目光总是会毫无意识地被吸引住。   江声真的很喜欢新奇的东西。   而好巧,楚熄身上的一切都是他很少见的。楚漆还是给他提供了有效情报的,江声或许真的很喜欢新鲜的刺激的东西。   这让楚熄感觉到巨大阴影笼罩过来的同时,也茅塞顿开。   但是楚熄不知道自己说得是不是对的。   他粗糙的手握着江声的手指。   他好忐忑地抬头看。又这么小心翼翼,看着他的眼睛里充满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明亮亮光。   楚熄脑袋好热,分析能力好像崩坏,看不出江声的表情代表什么,是不是又带着厌恶。   楚熄生怕被讨厌,急忙又找补,“我就是以前看街上小广告这么说。。我什么也不懂!”   江声在震撼中回过神来了。   他干巴巴地把手往回缩,嘴唇张张合合都无力到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蹦豆子一样蹦出单字,“……你、你,我。”   楚熄也在,“呃……我,你。我……?”   江声:“这个,这个那个!我们!我觉得!”   江声好想拒绝。   他应该拒绝的。   酒后的大脑混沌,被风越吹,越是让他想不明白。   可是,,怎么办,有点好奇。   而且痛也没有痛在他的身上……想想也……啊啊啊不行不能这么想!   被自己的隐形恶劣搞得有点崩溃的江声拼命晃脑袋,把这样离奇的思路从脑袋里甩出去!   他的大脑开启圆桌会议。   冷漠无情的江声A大声说:够了江声!你真的太坏了!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坏的人!你真是过分,真是坏蛋,真是十恶不赦。   可是江声B眼含热泪: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好好奇。好奇也是一种错的话,我真的罪大恶极。   A:你不是这样的人!楚熄是你的朋友!你不应该让他为了你这样那样。   B:你就不好奇吗。   A:……   A:反正不行!不行啊啊啊啊!!!!   江声脑袋晕住了。   他推开楚熄讨好一般拱过来的卷毛脑袋,“啊啊啊不要说这种怪话!我听不到!我聋了。我瞎了。呜呜。”   他捂住脑袋。用力扯自己的头发让自己的废物脑子清醒一点,少因为这种事情就开始混乱。   他往后退,往后缩。   感觉自己就是一个无助的虾,蜷缩起来。   阴暗角落,他想转身下楼找个地方躲一躲,一错眼看到楚漆。   脚步猛地顿住。毫不夸张地说,江声鸡皮疙瘩瞬间就起来了,心脏咯噔一下。   当楚漆身上没有笼罩着那种深切的沉默,他就是一头极具威胁力的猛兽。   他藏匿在暗处,躯体魁梧健壮,他隐在黑暗中仍然发着亮的眼眸,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野性。他半阖着眼,静静看着江声。   耳膜被蓦地刺痛了下,江声听到了很巨大的声音,却不知道来自于哪里。   他的思绪瞬间就偏移。   楚漆怎么会在这里。   他什么时候来的,看到多少?   “对不起哥哥呜呜我不说了你别生气。。但是楚漆不能做的我都可以,”楚熄还在说,但江声觉得他的声音正在远去,“你随便怎么对我都可以。”   楚漆在楚熄的背后,扯着嘴角抬起手对江声打招呼,又把手往下压,示意江声不要紧张。   曾经在江声第一次登台的时候,他也做过这样的手势。   之后每一次,江声走上台,楚漆在下面都会这么做。   他是怎样的一个存在,让江声看到的一瞬间就会觉得安心。而现在江声也稍微镇定地反应了过来。   好了江声,没关系江声,大胆一点。   你已经和楚漆决裂了。   你也没必要因为楚漆的存在紧张!   看看吧连楚漆自己都无所谓。   可是……救命!   啊啊啊啊。好怪,好怪,怎么会这么奇怪。   江声有点崩溃。   怎么可能真的不紧张!   好崩溃。   要不要抓着楚熄的脑袋让他看看后面站着谁啊!!   “真的当狗也可以。”   他一回神就听到楚熄这么说。   楚熄绿眼睛湿漉漉的。   而楚漆的绿眼睛好深好晦暗。   江声嘴巴张着,眼睛里一片空。他喘着气,一团团白雾呼出来,心脏跳得几乎痉挛,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天天对你汪汪汪,天天叫你主人都可以。”   江声深吸一口气,紧张到头皮发麻后背都直打颤:“不……不了,我没有这种奇怪的爱好。”   “你忘了他吧哥哥。”他说,“我不会让哥哥这么伤心。你说东我不往西,你叫停我就不继续。”   江声费力地看向楚熄的眼睛,又像是被刺到一样尴尬地移开,“我……”   楚熄顺势握着他的手:“我知道让你来选择会好为难。所以我们做个约定好不好。”   他说:“我亲你一下,你不动的话就是同意了。咬我一下就是拒绝。”   他俯下身。   可江声的视线根本没办法从楚漆极具存在感的影子上挪开。   楚漆在那里像是一只匍匐的野狼。他似乎对现在发生的一切早有预料,靠在角落,脸上的阴影被分割。他甚至松垮地把手插在西装口袋,深邃的脸孔俊美无俦。   他像是城堡里被封印的野兽,等待被真爱的玫瑰解救。   风吹过来,楼下悠扬的音乐渐渐急促,花香很馥郁,楚熄挨得很近,他身上热烘烘的温度让江声觉得迷茫。   楚漆比了个手势,和口型一起,无声地:“3.”   楚熄已经亲到他的嘴巴上。   身上温度总是很高的大狗热烘烘的,嘴唇薄而微凉。带着清爽的薄荷柠檬味,像是那种很开阔的地方,阳光灿烂的地方,晒着被子散发的味道。   江声的脑袋嗡鸣了一下。他被亲得往后退,缩着背拿手压在楚熄的肩膀。   楚漆:“2.”   他不明白。   什么意思?   楚熄:“哥哥。”   江声回过神,恍惚的神经想起了两个人的约定。而他刚刚根本没能做出反应,他完全忘记了,他的脑袋根本没有办法并行处理这两件事情的能力。   没有反应的意思是……默认。   楚漆:“1.”   江声看着楚漆。   楚熄在他面前亲得他嘴巴张开,闭着眼睛很投入,并不知道江声目光的落点在哪里。   楼下的演奏乐团激昂的演奏在楚漆的手势一按下进入最高潮。   然后满天烟花盛开,无数的彩带和芬芳馥郁的玫瑰花瓣从露台顶上散落下来。   追光灯落在角落孤零零的礼盒。   江声在被彩色照亮的露台和楚熄亲吻,花瓣落到了江声的脑袋上。   他的脑袋好乱。舌尖被冰冷的异物感刺激着,大脑中的神经刺激一浪又一浪。   他几乎无法思考,他只是感觉在被看着。楚漆那种懒散的,漫不经心的目光一直都落在他的身上,他的脸上,看他注视这他紧缩的瞳孔不明白的茫然眼神,看他被亲得抖动的睫毛,也许还看到被他弟弟亲得陷下去裹得水亮的嘴唇。楚熄的眼睛很亮,而楚漆的眼睛此刻好晦涩,好阴暗。   别看了。   别再看了。   江声的呼吸急促,忍不住揪着楚熄的头发挡住楚漆的脸。   太怪了。   太奇怪了……   可是……   楚熄很兴奋。   他和江声紧紧贴着胸膛,他的心跳好乱又好狂热。他睁开眼睛看着江声的表情,江声感觉到一种很夸张很要命的心虚感,闭上眼睛。   顿时感觉楚熄吻得更重。   楚熄听到自己的心跳,也听到江声的心跳。他的手按在江声的胸膛。   心跳好快。   他笑了声,短暂地直起腰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他舔了下嘴唇,某种奇特的神秘的召唤,让他的目光抖动着,看向眼睛都不敢睁开的江声。   众人瞩目的蓝色耳钉已经不知去向。他头发湿润黏着额角,看起来好紧张,睫毛在动,攥着他手腕的手用力收紧,轻颤痉挛。   好幸福。   他的幸福记录一直一直都在被刷新。   他又要觉得现在这一刻,是他人生最最最幸福的一刻了。 第131章 可怜就可怜之   严落白真的服了:“我就一晚上没跟着你, 你给我谈了个恋爱回来?”   严落白脑袋里面晃过很多想法,然后他深吸一口气,额角青筋直跳。他想到江声上次和他接吻的时候说想谈恋爱了,怎么真的就这么快就谈了。平时怎么不见他这么说到做到。   江声在踱步到处转圈, 他好像还怪开心的, 让严落白觉得碍眼至极。严落白:“你要搬出去?和男朋友一起住?”   江声回头看他一眼, “什么语气啊严落白。我就算因为谈恋爱搬出去也很正常,理所当然。”   严落白当然知道, 他就是因为他知道所以才觉得烦。   江声说完皱着眉毛捏着下巴努力思考, 脑袋里的齿轮转得飞快, “但是我觉得这一次开始得很别扭、很奇怪。”   他转过来抓住严落白的肩膀,语气带着不确定,“我……我觉得应该和他说一下?”   严落白看着近在咫尺江声的脸。   头发扎起一个小揪,因为主人乱搓头发已经变成一个乱糟糟的鸟窝。江声好像真的因此觉得很烦。   “说什么?”严落白已经从江声口中一字不落地听完了今晚上发生的所有事情。他冷笑。   有时候江声对他的坦诚让他感到安心,可是这种安心中有存在这不健康的阴暗,让他只会感到烦躁,越来越烦躁。   他一边无比期望江声对他诚实, 一边又觉得江声也许就是因为对他一点真心都没有, 所以连隐瞒都不屑。   江声就是觉得他们是工作伙伴,一切都是冰冷的报告, 都是他要做的事情,他甚至不会因此觉得羞耻。   严落白撕开江声的手,“说你和他接吻的时候楚漆根本就在后面看着。你和他亲的时候其实一直在看楚漆,你完全忘记对他的话做出反应。你是因为楚漆所以没有拒绝他——你要和他说这些吗?”   江声的手又再次搭上他的肩膀晃了两下, “严落白。”   严落白笑了声, “又是在这种时候想起我,又开始用这种语气叫我严落白。什么意思。恋爱都不会谈了吗江声, 需不需要我来教你。或者我来当你们的书记官,一天吵几次架亲几次嘴全都给你记下来行不行,反正在你看来我就是这种角色……”   “严落白,严落白。”江声又喊,“我不想听这个,严落白。”   严落白感觉胸口有一股旺盛的气卸了下去,他说不下去了。   江声黑色的眼睛里有着一种让人生气、又矛盾地气不起来的无辜无害,像是小动物的眼神。趋利避害是一种本能,遇到责问和冷待的时候声音会降低好几度,有耳朵的话也会悄悄别过去。   严落白再次拨开他的手,“这种小事也值得你着急。”   江声:“我——”   他薄唇勾着冷笑,“你无非就是觉得自己没有给一个真诚的回应,因此感到不自在。江声,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么好心的人了?”   江声和他对视两秒,“因为我还挺喜欢楚熄的,我不觉得和他谈恋爱是一件坏事。”   严落白的声音一顿,他掉头看着江声。   江声又说,“你知道的,人在这个世界上,能找到合拍的人真的不太容易。能好好开始好好结束,和平分手就是最好的结局,我不想中间有什么矛盾什么有可能的争吵。会让我觉得很烦。”   严落白眉头用力拧起,胸口起伏两下,“……楚漆不说,楚熄不会知道这件事。”   江声:“可是……”   “楚漆怎么可能对他说这个。”严落白说,“说自己在看你被自己弟弟亲。他是什么变态吗?你莫名其妙对楚熄说起这个才显得奇怪。他只会觉得你对楚漆的在意超过他。”   江声茫然,“你不觉得楚熄有点可怜吗。”   “他哪里可怜?!”严落白一直在听江声在替楚熄说话。   他不明白,楚熄在江声眼里到底哪里可怜。   换句话说,江声前任里面几个人不可怜。不就是被楚漆撞到他和楚熄接吻吗,哪里谈得上可怜!江声可怜过沈暮洵吗,可怜过萧意吗,又凭什么在可怜楚熄。   还是说江声就这么喜欢绿眼睛的家伙。   刚因为楚漆掉过眼泪,转头就在觉得楚熄可怜。那全世界都是绿眼睛的家伙,江声是不是都要喜欢不过来了,心疼不过来了。   严落白真的要气死了,气得肝火旺,气得命短到明天就要去死。   江声怎么不可怜可怜他。   他天天在给江声处理这这那那、乱七八糟的事情,还要接受外派去给江声的修罗场救急,还被江声的粉丝骂废物东西骂没用,被江声的前任尖酸刻薄地嘲讽,他的私人空间被江声挤满,为了证明自己的忠心把柄都给死死捏在江声手里。   这些是他的工作内容吗?   江声怎么不可怜可怜他。   ……   够了。   严落白竭力冷静下来,他告诉自己别这么想。   这样思考实在是太过武断、不够冷静,缺乏理性,也根本没有数据支撑,不是一个合格的经纪人应该站在专业角度说出来的话,也不是身为江声的朋友应该考虑的事情。   但另一方面,他又忍不住带着尖酸带着刻薄,带着阴暗去猜测。   楚熄还得感谢楚漆站在那里,不然江声今天会不会答应他都不一定。   江声说他喜欢楚熄。能有多少?   江声还在说,“他不知道我当时根本没有做好准备,但却因此这么开心。”   他感觉自己好像应该在更早的时候就得说,说楚漆就在后面的。可是当时脑袋混沌好像卡壳了似的根本说不出来,之后也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怎么说都会显得很奇怪。   他向来是不希望对别人有太多隐瞒和欺骗,因为一个谎言总是要用无数的谎言来圆。虽然他也并不是一个真诚的坦率的人。   “谈恋爱是很好的事情,我很喜欢谈恋爱。”江声说。   严落白打断他:“所以你要收心了。你要好好谈恋爱了。你要觉得楚熄从今往后就是你的唯一了。”   江声不理解,他歪了下脑袋,眉眼轻蹙起,有点不懂这三句话怎么能被严落白用来形容他:“呃……啊?”   严落白推开椅子站起来,像是真的忍耐到极致,忍到受不了。   他一只手按着江声的额头,稍稍一用力,把他推在沙发上。   “平时添麻烦我也就忍着了,但是我警告你江声,别给我恋爱脑。”看着江声满脸茫然地倒在沙发上,严落白的手插在口袋,镜片后的眼睛眯起来,“谈恋爱可以。少在这里觉得这个可怜那个可怜的,你既然说了谈恋爱是为了开心,那他让你不爽,现在跟他分手啊。”   江声震撼地道:“我……我们今天才在一起!”   “哪条法规规定今天谈的恋爱今天不能分?你指给我看。有吗?在哪?”严落白弯下腰看江声,“你在这里和我说了半天你觉得楚熄很可怜的鬼话。难道不是为了让我说‘没错江声是你的错,你和他不合适’然后劝分的?还是说——你只是为了找我寻求安慰,你根本没想过和他分手,你就是想和他在一起。”   不是。   不是的。严落白很清楚,说到底江声在意的也根本不是楚熄,是自己的感受。他觉得他没有认真答应楚熄的请求,是不够完美的开始。他觉得他应该对待楚熄的态度更认真一点,这才符合他的恋爱观。   江声就是一个自我的自大的人,他喜欢一切都按照他的想法发展。他要花怎么开,花就得怎么开,他小时候被宠坏了,长大也总是在被爱,让他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在围着他转。   他有一点真心。   但是不多。   因为他是这样一个,光明灿烂,足够耀眼,却又如此冷漠、如此恶劣,如此三分钟热度,明明清楚自己的恶趣味却还总是在玩弄别人的感情他们的心情……如此自私的人。   但是严落白又觉得不对。   他的理智是这样想的,情感却根本在朝另一个方向疾驰狂飙。两股力量拉扯,他盯着江声的眼睛,似乎想从中求证。   “你不止想和他在一起,是不是还觉得自己真的把这件事说出口,两个人就会分开。因为不想和他分手,你才这样……”   他的手掐住江声的下颌,撇开江声的头发看他的眼睛。   “……摆出这种表情。”他说,“向我一个你亲过的人,关系也说不上多么清白的人,问你该怎么对你的情人。”   江声都要被他说的迷茫了。   他怎么感觉在严落白的眼里他要么是一个动不动找他帮忙的废物,要么就是一个谈上恋爱就会变蠢的恋爱脑。   他困惑且迟疑,指了指自己,“我……啊?我是吗,我是这样吗?”   窗户投入月光,让他本来就浓墨重彩好看到不得了的连显得更加清透。   他的眉眼好干净,他的眼睛带着茫然。   他怎么会是一个三分钟热度的人,他怎么会是一个很坏的孩子。他应该走在教堂的唱诗班高歌,他闭着眼睛的时候背后也许会有飞散的羽毛汇聚成翅膀,神都会偏爱他,会把所有的光都给他。他的恶劣是来自他高高在上不看人间的天真,他就该过那样的生活,就可以随心所欲,想怎样就怎样。   严落白感到茫然。   他明明知道江声有多糟糕,为什么他总会这么想,为什么总是在给江声附加不该有的期待。   “回到正题,我觉得没必要说。”严落白的思绪彻底紊乱,他张开嘴,听到自己说,“说到底,这只是一场意外,你没有必要为意外做任何解释。何况楚漆站在那里,他难道不知道自己会造成的影响吗。他既然是故意的要来当你们play的一环,随他去好了,这又怎么可能是你的错。他们兄弟两个打架你掺和什么,看着不就行了?”   江声撑着沙发支起来一点:“可是——”   “没有可是。”   严落白却没有躲,两个人离得很近,江声的脸颊几乎碰到严落白冰冷的镜框。他的手放在江声的脸颊摩挲,指腹贴着他的嘴角,狭长阴沉的眼睛眯起。   江声默默往后,缩了一段。   “你定力不强,自制力又弱。”严落白的声音很轻,“被亲两下就要丢盔弃甲,很没用。”   被沈暮洵按在桌子底下亲的时候,严落白踢开箱子都只能看到江声蜷缩在沈暮洵的怀里,那种迷乱泛红的样子,茫然、紧张、急促的呼吸。他好像失去判断力,眼睛都雾蒙蒙的。   如果江声真的如此高洁纯情,那样的模样对他而言无疑是一种肮脏的亵渎,他应该跌下去,从高高在上的云端跌下去。   但他又总能从那样的泥泞中爬起来,把别人留在原地,自己远去。   情和欲对他来说都是调剂。   “对快感没有阈值。”他冷静判断,“所以只是接吻就能让你觉得很舒服。”   江声被他正经到不含情绪的口吻说得头皮发麻,忍不住推着严落白的下巴把他攘远,“我没有吧??”   “我说错了?我都看多少次了。何况我在给你认真分析,少推我的脸。江声。”   严落白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眼镜都被挤歪,脸偏到一旁,一张英俊的脸带着不愉,“哪怕你说楚漆在后面看着又怎样。你不是很清楚他们两兄弟的竞争性吗,楚熄难道不是干得出来在楚漆面前亲你、做炫耀的事情的那种人吗?”   严落白骨节分明的手指扶正了眼镜,讥诮一样说。   “你真的和他说,他都要爽死了你知不知道,只有你这个被卷进漩涡里可怜的家伙才在担心他可怜。”   他甚至不给江声说话的机会,放开他直起腰,“所以这次什么时候分?三天够吗?分得够快的话,其实根本不用考虑你说的这个问题不是吗?”   “三天!”江声说,“三天够干什么。”   “算了。你玩着吧。”严落白用一种‘三天都不够?江声你真的变恋爱脑了’的那种眼神盯着他,“舆论情况我会看着处理。”   想到又要处理江声和别人的绯闻,这次甚至是真的在谈,严落白就觉得很奇怪。他到底为什么在做这种事,不理解、不懂、烦躁得想撞墙。他不懂辞职又能怎样,谁要在江声这里天天被他咨询情感问题。   “但是你自己想想该怎么藏,少在镜头底下做亲密动作。”他补充。   江声没藏过啊,他说,“藏不住怎么办?”   严落白脚步一顿,烦躁反复冲刷他的心情,他翘着嘴角,眉眼阴郁,“少爷,你动动你的恋爱脑想一想。你现在拍的综艺是恋综。你都藏不住了还拍什么,拍你们两个小情侣怎么甜甜蜜蜜,别人怎么看着眼红羡慕嫉妒恨吗?”   江声:“……”   在恋综结束之前谈恋爱会不会被骂死。   虽然好像骂不骂的也无所谓,但江声还是有点担心他的粉丝伤心难过。江声不太懂娱乐圈,但是他知道很多艺人的粉丝在艺人真的谈恋爱之前都很豁达,说着“宝宝是该谈一个了”,但艺人真的公开之后还是破大防。   “别的也就算了……我晚上好好想想。”他说,“但是有一点你真的说错了,我不是恋爱脑。严落白你对我到底有什么奇怪的滤镜,我受不了你了!你手里那么厚一沓我的情史资料是被你忘了吗!你要不要看看我的情史清醒一下,我到底……”   严落白置之不理,他只是盯着江声,皱着眉,强调。   “克制点。”   唇齿一碰,带着一种冰冷感吐出他的名字。   “江声。” 第132章 命运就命运之   第四期节目开启录制, 时长三天两夜。   但让严落白最无法适应的并不是综艺又要开始录制,而是这一次他不用再送江声。   当他穿好衣服、收拾好,准备开始把江声从床上拎出来,对方才一脸烦地拍开他的手缩回被子里, 只露出几根头发, 困倦的声音沙哑含糊, “严落白你是金鱼脑子吗,我说了今天楚熄会来接我的。”   一种滞后的冷风忽然刮起来。   严落白忽然意识到, 是的, 江声昨晚已经说过了。   那一瞬间的不适感无法忽视, 又很奇怪。江声和楚熄的关系报备已经过去好几天,可严落白好像在这一刻才有了江声真的在谈的某种实感。觉得他在做梦,觉得这一切不应该这样发展。可实际上他的梦境从不会如此严厉地戳穿现实。   他竟然在看着江声谈恋爱。   江声谈恋爱的时候竟然还在和他同居。   严落白真的觉得很奇怪。   江声又闷头转回去睡回笼觉,十分钟后,门铃响起。   严落白知道是谁,他坐在原地盯着门看了两三秒,才站起来去开门。   打开门的一瞬间就是楚熄的脸, 把脸遮挡得很严实, 身材挺拔又颀长,肩膀挂着斜挎包, 耳钉是蓝色的,很闪,是那种酷酷的玩很渣的男大学生。   楚熄提着一手的塑料袋,一看就知道是给江声带的早餐, 他:“哥哥呢。”   严落白把他从头到脚地打量一遍, 很难相信江声在和一个这样的人谈恋爱。   他到底哪里有优点,有哪里配得上江声。   还是说江声谈恋爱一直都是这么随意, 只要稍微有一张好脸,哪怕是个草包都能看在那张脸的份上忍着。   他面无表情地把人放进来,“你哥是谁,楚漆可不在这里。”   “哈哈,一大早就在讲笑话了是吧,幽默。”楚熄开朗地咧开嘴。   他显而易见心情超级好,好到看着太阳都要鞠躬,看到老奶奶都要扶一扶,听到楚漆的名字也不会再阴暗爬行,感觉自己真的变成阳光开朗的热血青年。   他越是心情好,严落白的心情就越是烦。   说实话,楚熄根本没有多好。   但这也不是他该考虑的事情。既然江声今天不需要他来送,那么空闲的时间变多,他还是想想后天的企划案、还有那个运动综艺的条件还能怎么谈。   不过楚熄本来就是很普通。   严落白拧着眉毛,深吸一口气,在楚熄拿他的脏脚踩进来的前一秒用力拿肘顶住他的肩膀,声音冷硬,“换鞋!”   连这种常识都没意识,江声和他在一起只会越来越邋遢,变成一只乱七八糟的江声。   但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房间里又被掐得半死不活的绿植都在每个夜晚诉苦,他半夜三更爬起来给江声做夜宵,凌晨五点又要被江声抓着胳膊摇醒要吃早餐,他还得不到江声一点好脸。   江声既然有了男朋友就不应该再和他同居。   严落白现在哪怕想到“男朋友”这三个字都觉得别扭。   ……   算了。   严落白竭力把理智调整到它应有的轨道。   综艺的报价对于现在的江声来说还能再涨一截,江声现在的生活虽然的确不奢侈,他以前还会买烟咬破爆珠玩一玩,现在都不买了。   但是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又复萌废物纨绔的本质。和以前一样豪车游艇香槟party轮番来。还是要让江声多赚点,不然钱没了要去找江明潮要钱……   不过就是绿眼睛特别一点。   他暗中当了楚漆的代餐不自知。知道江声喜欢那种身材还在悄悄练胸,真的不知廉耻。   楚熄愉快换鞋,对待严落白这种目光也能坦然自若。而不是像阴湿疯狗一样阴暗自语什么意思你好意思这么看我,你有这种待遇吗你就看我……   而是,看吧看吧!随便看吧,我今时不同往日了。   严落白和楚熄对视,风中的空气都仿佛在对视中悄然凝固。   江声打开门,和楚熄打了个招呼。然后从他们的背后路过,去洗漱间洗脸刷牙,盥洗室的水流开启,稀里哗啦。   楚熄错开眼去看一旁的镜子,忍不住扒拉了下眼睑,“严经纪,你看我是不是有黑眼圈。”   他这几天都没怎么睡着。   没办法,兴奋到有点控制不住,那种绵长的劲儿像是岩浆滚滚。看着狗从旁边路过,楚熄都想抓着它的狗腿,跟它嗷嗷拼两声狗叫。   严落白的讥讽随后就到,“现在就开始思考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的道理了?想得挺远。”   楚熄撇着眼看他,笑了声,看穿他,但是不置一词。他现在已经有一种正宫的骄傲。只要他还没下去,其他人也不过就是小三,上不了位的小三也不过如此。   原来当正房这么爽。   楚熄真的爽到了。   昨晚楚熄躺在床上想了半天,自己之后要做什么、怎么做。他都想感谢楚漆了。谢谢楚漆和江声绝交,要不是这样江声真不一定要和他谈。   抖着手把江声的备注从A哥哥改成A男朋友的那瞬间,楚熄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升天,一股很激烈的电流到处乱窜。   实在是情绪难以抑制,他下楼跑了个四五圈。大汗淋漓地回来又跑去健身房打拳,在大冬天冲了个凉水澡算准时间再来接江声。精力旺盛到好像是叠了buff,现在神采奕奕根本看不出一点通宵样子。   严落白拉开椅子坐下,伸手拿杯子的时候一愣。往常这个时间他都会给自己泡一杯咖啡提神,但是今天没有。   这个点他本来都应该送江声出门一段时间了。   楚熄却才来。   他就算和江声谈恋爱,也对江声没有半点帮助。   他说,“你送江声过去,所有人都会知道你们在谈恋爱。”   楚熄:“我是傻子吗,我会藏好。”   “也对,你应该不至于蠢到让江声事业受阻。谈恋爱无所谓,我懒得管,地下情你自己把握尺度。”   楚熄转回头,眯着一双绿眼睛笑起来,他口罩塞在下巴底下,虎牙尖让他看起来有种很少年气 的痞气。   “我知道啊,你在提醒什么又在嫉妒什么?放心吧我不会暴露。我不会让我们的感情有一丝不稳定的可能性。江声只要让我好好藏好,我绝对不会露出一点点马脚。”   严落白脸上有了一种阴沉压抑的不愉,而这样的情绪很快就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你应该知道今天一开始就是江声和萧意的约会。”   楚熄靠在门口,声音在稀里哗啦的水声里放得很轻,“我知道啊,我送他去。”   “……你要送江声去和别的男的约会?”   江声刚好洗漱完,“啪”地关了灯,随口强调,“是送我去拍综艺!”   然后从他俩的背后抓着头发踢着拖鞋路过,回房间换衣服。   两个人同时消音。   等门关上,“啪”的一声。   “约会怎么了,哥哥不是还在和你同居吗?我说什么了,我在意吗?我就是这么大度的人啊,你不知道我和楚漆根本就不一样吗。”   楚熄在胳膊上敲着手指。   他是真的觉得心情明快,一切都不是问题,他甚至能够侃侃而谈,有一种快乐的傲慢感油然而生,“你不懂,你根本就不懂!作为恋人,要做的不是黏着管着,会让江声觉得很烦的!”   严落白一顿,手指按在桌板上捻动一下。   “要给江声更好的私人空间,不做没必要的嫉妒,影响自己的心情、也让江声觉得难办才是合格。何况,他们都是假的,我才是真的。你根本就不懂。”   严落白看着他,“你应该也知道,江声和萧意约会的时候会在小屋的大屏幕播放直播,你是要回去看着他们约会、并且什么都做不了的。”   楚熄轻声地:“我知道啊。”   窗户开着,风吹着客厅的绿植晃动。   他看向严落白,墨绿的眸子深邃,有些混血感的面孔被一道伤疤划破。他咧开嘴,骨节宽大的手捂着脖子咔咔拧了两下,轻轻吐出一口气,弯着眼睛说,“哈哈,如果我什么都能做,那我希望你们所有人都去死。”   严落白的眼皮痉挛起来,“ 你有病吗。”   楚熄盯着他看了两秒。   他耷拉眼皮的时候看起来甚至有点玩世不恭的二世祖样,那种很淡的冷漠感在他的笑眼里暴露出来。   半晌,他更开朗地笑起来,“这不是做不到吗?”   “咔哒——”   江声拉开门,两个人又怪异地闭上了嘴。   江声从他们的背后路过去拿围巾,然后下意识地想叫严落白帮他系一下,又想起楚熄就在旁边,干脆把围巾在脖子上随便绕了两圈,拽着楚熄的挎包打着哈欠说:“走了。”   楚熄像是被拽了下链子的狗,还想和比别的狗咬着口气吵两句,又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他赶紧平衡回来,佝着背翻回来,“好好好,我们走我们走。”   他的声音令人恶心地明朗起来。   严落白感觉到胃里灼烧一般地翻涌起来,有些作呕。   严落白已经做好了出门的打扮,但是只能看着江声和楚熄打扮这么不三不四的人一起出门。   他一直看着。   他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也许是想看江声推开楚熄的脸叫他滚过去一点,但是没有。   江声早起还有点困。在路上顶着风走了一半,发现楚熄没有跟上来,他回过头,看到楚熄站在一棵树底下傻狗一样抬着头。   他又倒退绕回去,疑惑地拽着他的挎包,“你在看什么?”   楚熄说:“樱桃花。”   他指了指树上的一朵小粉花,绿眼睛抬起来仰望着,卷毛在风里被吹开,他再低下头看着江声,很开心地说,“开了第一朵!”   江声也抬起头。   树的叶子还没张开,一朵稚嫩的、幼小的白色花苞已经在风里颤颤巍巍地抖动着生长出来。   在这种讨人厌的寒冷天气看到这个,江声心情都有些明朗起来。   “哇!”他也很开心,“真的是!”   “今年的花开得好早。”江声转过头和楚熄说,“在南城,这个花得一二月的时候才能开。”   江声好多年没有认真看过樱桃花,忍不住有些小小的微妙感慨。   他读的大学有一棵果子又小又涩的樱桃树。江声和沈暮洵谈恋爱的时候很喜欢坐在那棵树下,他们无数次的争执、愤怒、爆发的冲突都在那里。可是很多次的和好也发生在那里。   后来他去更远更偏僻的地方看了一次樱桃花,叫北城。   那里更冷,开花更晚,也许在三月四月才会开。江声跟着同学去为毕设采风写生,顺便捡了很多花,本来要用来给沈暮洵的第一部mv做背景,不过之后都在半路撒掉。   但是也不虚此行。   北城的樱桃树有一个山坡那么多,盛开的时候十分壮观,是漫山遍野的花海。   见江声仰着头看着那一朵小花,楚熄也笑起来,他觉得自己运气真的很好。   他和无数人说过,他最讨厌相信命运。那像是他在认输,可他不甘心。   可他偶尔也会信一下。   命运如果是一种无情的公正,它的路途就是正途,它就是不可更改的权威。那么他就希望命运来证明他和江声就是天生一对,命定的相遇、重逢,一切都无法更改。   他想起好多画面。   是他被养母赶出来,在阴暗小巷子、没有窗沿的地方躲雨,老鼠一样瑟瑟发抖地蜷缩,那时候他对这个世界充满怨恨。   是他握着钢筋和别人打架,头破血流地走进被烟味腌入味的麻将馆摸牌,稍稍动一下手脚、收获一大片带着怨毒眼神推过来的筹码,用这些钱去换医院的药钱,让医生给自己缝针。那时候他也好恨这个世界,他不明白他要生存,怎么一定要如此肮脏的不正当的手段。   然后想起打破他黑白世界的那一幕,他人生中最奇怪的一天。   他的人生被灌注了新鲜的东西,他对浪漫的全部定义来源于此。   破败的街道,满天的阳光,被风吹得很远的樱桃花,浮夸的音乐声,对着他心脏砸出一颗弹珠的玩具枪,还有推着他往前跑的青年。   这一切把他从憎恨中带了出来,有了新的期待,人生第一次真正照到阳光。人穷得太久了,一旦来到金山银山,往往会迫不及待地揽金变得更加腐烂,他还没有腐烂的原因,是他的心脏开着一朵小花。   浅白深粉打破他记忆里连绵的雨,在此刻重新降临在他的视野。   心跳的声音渐渐加快。   楚熄相信和江声的相逢是命运的安排。   楚熄相信和江声在一起也是命运的安排。   楚熄很突然地说,“哥哥。”   江声转过头,“嗯?”   “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带你去过一次街头晚会。”   “啊?”   “主办男生是我的朋友。”他把视线从还没绽放的小花上挪下来看着江声。   他想知道如果天天都来这里接江声,什么时候能看到花开的那一天,又什么时候能看到第二朵花的盛开,什么时候能看到花开满树。   “他知道我喜欢你很久,所以悄悄来问,要不要和你一起抽卡,抽到一样的数字就可以一起跳一支舞。”   江声想起来了,“啊!”   “我当时特别特别想答应!因为我不敢确定,由我自己来是不是还是这个结果。”   人是恐惧真相的。   哪怕得到千次百次的验证,也永远会怀疑自己是否会在下一秒失去这种笃定,人的本质就是怀疑。因为人是善于对一切抱有期待的动物。   楚熄的头发在风里飞着,蓝色耳钉闪烁,身上的链条装饰撞出清脆的响声,侧脸挺拔俊美,“可是我不甘心。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不用这种手段,我和哥哥这么有默契的两个人能不能抽到同一个号码。”   “我记得最后我们还是一起跳舞了。”江声想了下,问,“所以是哪一种情况?”   楚熄眨眨眼,绿色的眼睛弯起来。额发被风吹动起来,露出贯穿眼皮的疤痕,他在和江声相处的时候笑起来的样子不怎么值钱,很蠢很傻,一只没什么脑子的小狗。   没脑子小狗摇尾巴,几乎是一种蠢蠢欲动的撺掇和炫耀的表情,眼睛亮亮的咧着嘴问,“猜猜看呢。”   江声盯着楚熄看了两秒,手□□了一把他好摸的狗头,像是觉得很有意思,弯着漆黑剔透的眼睛笑起来,对他伸手,手指动了动,“来。”   像在招呼什么小狗把自己的下巴搁上去。   好歹也是混血,就算体型没有楚漆那样漂亮的双开门,也是很高大的衣架子男生。   楚熄伸出手握住江声的手腕,感受到江声的心跳。   少年宽大的指节,粗糙的指腹,很慢地往下滑握住江声手指,把脸贴在了江声的手心,然后轻轻地笑,静静地闭上眼睛,听流淌在耳边的声音。   “我知道你很喜欢我。”江声在和他说话,他的手指有些凉,捧着他的脸。他的声音很近,又好像有些远,“可是我要说,我永远不能像你爱我这样爱你。你靠近我、能从我身上得到的东西,远比你孤身一人得到的还要少。我对一个人的兴趣是有限的,你也许永远觉得自己在失去,然后因此怨恨愤懑不甘,甚至恨我。”   这样的情绪,江声已经见到很多。   江声用力挤了下楚熄的脸。漂亮的眉眼皱着,认真地和他说。   “你要分手,我会同意,所以等我说分手的时候,你也不准耍赖皮。我能说的只是,我在认真想过之后,没有后悔这个决定。”   “我知道。”楚熄轻轻说。   楚熄可以被任何人带去楚家,拥有光鲜亮丽的一切。一个新的身份、一个光明的未来、一些用不完的钱、一幢漂亮的房子。   但只有江声。   会让楚熄偶尔想留在那个苦难的过去,将那个片段一遍遍重历。   他看到江声的第一眼,尚未发觉自己会爱他。等重逢的时候,可那种山崩地裂,血肉模糊的情感已经无可阻挡了。   *   楚熄一路把江声送去游乐园,江声在做心理准备鼓励自己准备下车的时候,看到萧意的背影。   他在人群中显得很高,因为在拍综艺所以没有遮住脸,回头率很高。衣品也很好,总是很成熟优雅的风格。江声每每看到他都觉得他很像个好人,成熟、稳重、温柔可靠、值得信任的好人,周身透露一种上流人才有的松弛和体面感。   落魄之后江声最不像面对这种有钱人,因为有权有势的能做的事情可太多了。尤其像萧意这样从底层爬上去的有钱人更是可怕,因为他们面临的挑战和危机更大,要守住自己的权利会做更多、更不要脸。   生日晚宴的那个夜晚,醉醺醺根本没脑子的江声被江明潮抓到角落,狠狠科普了一番萧家权利大洗牌的故事,萧意运作了什么事情,得到了什么,如何成为其中唯一的赢家,有多狠辣,之前针对过他的人又会落得一个怎样的下场。   具体说了些什么江声全都不记得了。他的狐朋狗友真的能喝,江声也和很多。到最后他只记得江明潮把他的手握住,冰冷的体温激得江声抬起头,有清苦的药味挥之不去,他的哥哥很认真地说,“你要离他远一点。”   其实不用江明潮提醒,江声自己也很清楚啊!   江声觉得和楚熄在谈恋爱这件事,唯独被萧意知道会很麻烦。   他现在权势太大了,江声对这种权势咖的警惕来源于他觉得不安,觉得自己会被关小黑屋。   再听话的狗被针刺了一下都会咬人的。何况萧意从来都不是什么听话的狗。他根本养不熟,他戴着面具让人看不到真心。江声不讨厌他,可是也很难信任他。他最信任的是无权无势的萧意,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全听江声的。   尤其他最近一直晾着萧意。   消息不回;看了时光胶囊知道萧意几年前留下了钥匙等着江声去揭秘,江声就是不去。   三番四次下来,江声挠挠脸颊,有些郁闷和小心地感觉萧意的状态可能并不是很健康。   萧意是一个很善于发疯的人。   比如江声昨晚在清理自己的短信的时候,看到了萧意以前给他发的消息。   未知号码192**:【我是认真的,阿声,你可以考虑看看。】   未知号码199**:【你在担心什么呢?其实我也并不会管束你太多不是吗?何况以萧家的实力,帮助江家起死回生并不是问题。你依然可以过你人上人的生活,享受一切你喜欢的生活。】   未知号码197**:【是因为害怕我在萧家的话语权不够吗?不用担心,你可以更相信我一点的。很快我会把一切拦在前面的杂草都清理掉^_^】   然后现在他说的也成真了,他的确说到做到。   当时他还在不断更换号码联系江声,可是自从江声把他从黑名单里拖出来之后他反倒没有发过了。也许因为最近真的很忙,忙到他没空骚扰江声。   刚这么想,江声就收到萧意的短信。   萧意:【我看到有一辆车停在这里好久了。】   萧意:【怎么不下来呢,阿声^^】   江声:“……”   他猛地抬起头,看到不远处萧意站在门口,长身玉立,很有礼貌、风度翩翩地微微颔首示意。   江声有点恨了。   克制着又想拉黑的手,微妙地感觉到身上被脏东西缠上了。   他一边拆安全带推门,一边在心里恶狠狠地想。   萧意!   可恶。   你就算再忙一点又能怎样! 第133章 游乐就游乐之   第四期节目的赛制已经提前发给了各位嘉宾。   是分数赛制。   除了第一天的约会是上一期节目的优胜者决定以外, 剩下的两天都是节目组的自由配对小游戏。通过游戏累积分数,在最后一夜结算计分。   第一天是江声和萧意的游乐园约会。   这个甚至会全程直播给其他嘉宾看——看也就算了,如果表情变化过大的话还得扣一分。   赛制公布的时候弹幕就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了。   【刺激!主打一个不爽,但得忍着是吧。牙都咬碎了还得咧嘴笑说哈哈我没关系啊是吧】   【严导你是真的缺德啊。。论怎么折磨人你是很懂的】   【想到一个问题, 小沈这种从来没有表情管理、对每个人都摆臭脸的人岂不是玩完了哈哈哈】   楚熄开车回到小屋的时候, 直播还没开始。   天色还算晴朗, 但室内的窗帘拉得很紧显得光线一场昏暗,沉凝的气氛涌动让人惊慌的微妙电波。   顾清晖和沈暮洵分开坐在沙发的最远端, 楚熄的目光扫过他们两个, 本来习惯性地想开口挑两句事儿, 想想又觉得今时不同往日,挑事都会显得他很掉价。于是耸耸肩,神清气爽直接坐在了沙发中间,和其他两个人之间隔着同等的距离。   空气的氛围是很凝固,甚至每个人的腿都是用力地往外拧,根本不想和其他人有任何打破氛围的交谈。   【幻视第一期了,只要江声不在所有人都带着憎恨沉默。。根本不稀罕搭理情敌】   【江声确实就是世界中心我说这句话没什么问题吧?】   【怎么感觉小楚怪怪的】   【楼上+1, 他今天很安静, 众所周知狗和小孩是安静不下来的,如果安静下来了一定在暗中作妖了。。】   【深有同感!!我真的有不详的预感, 不会真的和江江在一起了吧嗷嗷嗷,那现在他和这群人坐在一起岂不是会优越感爆棚爽死。。】   楚熄只是在想。   江声其实也没有想和萧意一起约会。   几个前任里面,江声对萧意的抗拒一向是最明显的。楚熄甚至能看出江声下车的时候抓着安全带,都想用这个把萧意勒着脖子拖去小树林丢掉。   如果是别人也就算了, 但是和萧意一起约会, 楚熄确实不觉得有什么危机感。   面前的大屏幕开始了三十秒钟的倒计时,距离江声和萧意的约会直播开启只剩三十秒。   严导在这时候敲敲桌子宣布了一个新的消息:“大家应该都清楚, 楚漆先生因为事务繁忙在本期退出节目。所以在今天,我们将迎来一个新嘉宾!”   他语速很快很振奋,觉得这个消息一定会激起千层浪,但是没有。   一片寂静。   楚熄转魔方 ,手速快到飞出残影,绿眼睛懒散垂着,笑眯眯地配合着说了一句,“谁啊?现在来会不会有些晚了。”   顾清晖头都没抬,全程在电脑上打字,戴着一副银丝边的防蓝光眼镜,能从他的镜片里反射里看到屏幕不断上升的各种折线,和随着滑动不断闪烁更新的英文字母。   沈暮洵更是事不关己。   他坐在沙发上靠仰着,修长手指不断拧着手指上一枚涂鸦戒指,俊美的脸上表情烦躁不言而喻,似乎并不关心来的人是谁,目光不停地从还没有开播的电视屏幕上划过。   【哥你就这么想看到江声吗,哪怕江声是在和别的男人约会你也想看到他吗TT你真的我哭死】   【洵声而来就是我的初心啊,真的不想看江江和小楚在一起。。或者就算和小楚在一起能不能也分两天给我们洵子哥】   【沈粉是不是疯了,当初打萧意小三打得那么疯,现在自己要撺掇自己蒸煮去当小三了??】   【有病吧都澄清无数次了不是小三不是!就是普通替身而已。何况要说先来后到的话沈暮洵才是小三!】   【够了不被爱的才是小三,只要都爱就是一个大家庭,都是自己人,别说什么小三了好吗,你们都是江声的翅膀】   【?完了这个世界已经疯掉】   【根本无人关心新嘉宾吗哈哈哈】   【确实没什么竞争力啊】   严导挠了挠头发,咳嗽两声,拿着手卡大声念白。   “他是安德利音乐学院编曲专业在读研究生。”   沈暮洵一顿,觉得这个身份很有些耳熟,拧着眉毛抬起脸。   【新嘉宾想想可能素人或者十八线吧,但凡是个二三线早就有营销号爆料了吧怎么可能藏得这么深】   【就是素人或者十八线出来刷存在感捞点流量,说实话现在突然的恋爱的热度真的很可怕,我们营销课的经典案例】   【不过这个学历确实不错,实力起码达标,如果真捞到流量很快就能爆红。我家卜绘也在这个学校读书哈哈,这个学校很难进的!!很有含金量】   【嗯呃呃呃,我想,有没有可能就是卜绘?】   【除非他疯了。。他又不是沈暮洵这种恋爱脑,正是上升期的时候怎么可能和江声搞上关系】   【和江江搞上关系是你哥八辈子的福气这句话我真的说累了】   严导继续:“地下rapper出身,地下八英里五连冠!”   【………………我沉默一下先】   【……等下?】   碰巧楼上的房间发出一声关门的响声。   楚熄抬起头,瞥见一个人走下来。脚步声懒散不松快,是光听着脚步声都会让人感到一种奇特压抑的人。   严导还在说,“后来转行流行乐、用实力打破大众对rapper的刻板印象,获得博莱克林最佳新人奖!代表作《废物》、《不说》,和我们的沈暮洵并称为博莱克林双星!”   【卜绘……不是你他妈的还能是谁……】   【楼上说不可能是卜绘的人呢……在哪里……】   【我要疯了,,卜绘你疯了是吧??】   【说好的十八线说好的蹭热度素人呢,你有病吧你缺这个热度吗,你非得来掺和进来是为什么!你是不知道突然的恋爱就是一滩浑水吗啊啊啊】   沈暮洵木着脸。   镜头拉近,看到新嘉宾盖到头上的兜帽,挺拔的鼻梁和一看就是新染的银白色头发。   男生拽掉自己的耳机,抬起眼。一双眼下三白。   尾指的骷髅头戒指闪烁银光,镜头的精度清晰到可以数清他清瘦的手背上线性的纹身,和几颗不规则的小痣。   【没抬头之前:勉强说服一下自己吧这个不可能是卜绘。抬头之后:哈哈,疯噜】   【之前粉丝说卜绘的头发颜色太杂了建议他重新打理一下,卜绘当时回复的是:懒,而且就这样好看。那请问呢你现在重新染头发是什么原因、、】   【别告诉我你甚至为了好好打理形象见江声把自己的杂毛重新染了一遍是吗,我哭死】   【你能不能清醒点啊哥我服了你……你知不知道自己来掺和进来代表着什么啊!你一定要进江声后宫才甘心是吗你!】   【我只能说一切都是有迹可循…从他那次校庆日狂发江声微博,对江声的威逼利诱言听计从的时候起,你们就该预料到有今天的】   【纯路人,乐。又有一家粉丝破防了,都说了《突然的恋爱》是唯粉地狱,怜爱你们,没有人能幸免。想当初沈暮洵的粉丝有多破防大家都是知道的。。】   【算了,静待佳音。反正我家哥不可能是恋爱脑】   【别吵了!想想确实很好玩,身份性格和沈暮洵很相似,体型又像大楚,身上到处打钉又像小楚,江江幸福了,这次可以一次性搞综合款替身!支持江江玩玩新嘉宾】   沈暮洵焦躁的气息几乎像是具象化的黑水一样弥漫整个世界,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几乎压制不住的攻击性气场。   他勾扯嘴角,咄咄逼人地问:“你来干什么?”   飞快转着魔方的楚熄也停下了动作,绿色的眼睛眯起来,显然认出了这个人就是之前在沈暮洵工作室出现过的那个男生。   卜绘耸肩,踩着楼梯下来坐在单人沙发,削直的肩线陷进柔软的沙发垫里,有些困地半眯着眼,下垂眼瞥了眼沈暮洵。   “紧张什么?”   他有点混不吝的样子,看起来又慵懒,总是一副困的烦的不想搭理人的模样,看起来像是平等地讨厌全人类。   “我和你们不一样。”他说,“我来帮别人盯人的。”   沈暮洵:“?”   弹幕:【?】   【哈哈,给我看笑啦。来都来了还是别说自己很清白了吧哥】   *   直播开始。   江声对小屋里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他本来还在思考怎么在萧意面前遮掩一下他谈恋爱的事情,但很快他发现现在并不需要思考这个,因为游乐园真的很好玩,他根本没有精力去思考别的。   他抬头。有绿色的轨道从头顶穿过,一辆过山车刷地从头顶划过去,男女的哀嚎、尖叫、兴奋的大笑也飞了过去。   节目组给他们的游乐项目包了全程,没有选择的余地,江声顺着一路玩下去。   玩了旋转木马。   江声认真地说:“感觉有点变幼稚了,和我的年纪不是很符合。”   萧意:“可是你坐了三遍。”   江声:“因为我想骑白色的马,第一次没骑到,第二次也没骑到。我一定要骑到!”   【呜呜呜可爱江江我亲死你】   【好好好宝宝你是一个白马王子。。】   玩了过山车。   江声:“萧意!再来一遍!”   萧意:“稍等……已经第五遍了阿声,我想也许我需要休息……”   【萧老师是废物,建议江江换一个能陪你坐一百遍过山车的男的,没错我是说沈暮洵】   【找沈暮洵干什么,听他一边尖酸刻薄讥讽宝宝一边顺着吗。我早说毒舌已经退环境,找人一起玩当然最起码要合心意,没错我在说小楚】   【小楚只能当区区陪玩,真情侣还得看大楚】   【大楚已退出决赛圈,但我看卜绘也挺能玩的,赏他一个陪玩位吧嘻嘻】   玩了情侣VR大挑战。   江声问工作人员,“为什么VR里勇者救王子一定要打啵呢,我觉得这个剧情的设计并不是很合理。”   工作人员微笑,“您好,因为这是情侣(重音)VR大挑战,可以帮助您和爱人增进感情哦亲亲。”   江声:“……”   忍不住扣了两下大理石的桌面。   可是他的真情侣还在外面看着啊!   【因为害怕小楚真的和江江在谈,我全程紧盯他的表情!发现真的一点都没有崩坏是怎么回事】   【一点都没崩才显得奇怪吧。。他平时也不是什么真的爽朗男大啊】   【崩得最严重的是小沈,他已经扣了三分了,危危危】   玩了射击。   这个江声超级擅长,扛着枪眯一只眼睛biubiubiu,姿态特别坦然特别帅。   很快就被一群小孩围在中间,男孩女孩戴着小黄帽子就到他的腰,兴奋地大叫,“那个那个!哥哥那个!”   江声很得意,哼哼着说,“别吵别吵。”   老板看着江声身边堆积成山的玩偶,苍白着脸色僵硬微笑。   小孩们噤声两三秒,然后见到江声眯着眼开了一枪,无比精准地打爆了气球,又星星眼簇拥在江声身边,开始叽叽喳喳,“哥哥你好厉害。”   江声哼哼:“没错我真的很厉害。”   “哥哥你是职业选手吗,哥哥你玩吃鸡是不是特别牛。”   江声哼哼哼:“没错我是职业选手。”   “哥哥你也太棒了,我好喜欢哥哥。哥哥我长大要和你结婚,和你天天来打气球,把所有玩偶都搬回家,完成一场酣畅淋漓的零元购。”   江声哼哼哼哼:“小屁孩就想着零元购,等你长大了再说。”   谈笑间江声已经完成了一次大秒杀,游乐设施里的机械女音振奋地爆发出一声“perfect!”   老板的脸色都已经苍白到失去血色了。   江声很开心。他只是玩玩,没有真的要搞坏人家的生意,只从赢来的一大堆玩偶里挑了一只表情很笨的丑陋史莱姆塞给萧意。   只是站在一边,安静看江声玩的萧意诧异地愣了下:“有我的份?”   江声:“陪玩费。”   他放下枪拉着萧意走,身后像小鸭子跟着鸭妈妈一样跟着一堆小孩,一刻不停地夸他。   现在的小孩真的很会夸人,至少江声被夸得很爽,后背都开始在开小花。   【代了,但是暂时还不知道该代小学生还是该代萧意,感觉都挺爽的姐妹们有推荐吗】   【推荐代小学生,江江宝宝会宠你,而代萧意只会被抓着头发说连一百遍过山车都坐不了的废物东西】   【说得很好,太棒了,所以我决定选代萧意[爱心][爱心]】   ——江声的愉快心情一直持续到要去玩密室的时候。   还是恐怖密室。   他的世界一下子就变得灰白起来。他用力抓着萧意的衣服,“哈哈。其实我也没有很怕,因为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鬼。鬼也根本没什么好怕的。”   萧意在旁边眯眼盯着那只软乎乎的史莱姆玩偶,心情很愉快地轻笑着转过头,“是啊,想起以前我们高中的时候有一个活动组织去山里玩。山里很适合搞试胆大会,有个学长就——”   他的话还没说完,但是江声后背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猛地捂住他的嘴巴。   萧意的声音停下。   江声威逼利诱:“闭嘴。”   萧意抬起手,握着他的手指很轻地摩挲,湿润的黑色眼睛弯起来,轻声说,“遵命。”   【感觉萧意是故意说的,故意让江声来捂嘴的,又给他爽到了】   【看穿了,完全就是炫耀自己高中就认识江声这件事呵呵,你以为高中就你一个人认识江声吗!】   密室一进去就是漆黑的环境、诡异的音乐。   他们玩的是双人本,拿了身份走进去才发现他们两个是那种没什么复杂设定的情侣角色。   背景设定就是去封建山村郊游,甜蜜情侣快乐郊游,但很快两人分开,萧意就会被冤死的厉鬼附体,江声被鬼丈夫这样那样发现不对。主线就是拯救恋人。   江声真的很怕鬼,真的特别特别怕鬼,但是密室任务会被突发事件关起来做单人任务是难免的事情。   窗户外面的假雷电噼里啪啦地打,闪着白光,雨听起来很大,总感觉会在某一个瞬间闪现出鬼影子。   江声又讨厌雨,又讨厌雷,又讨厌鬼,这个副本对他来说简直就是疯狂叠buff,在上一个项目里得到的爽全都崩塌。   江声后面跟着披头散发的鬼,在四肢乱甩、嗷嗷乱叫。   他崩溃地一路狂奔,跑得眼冒金星。到了绝路回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扒拉着楼梯狂爬,都腿软到差点被拽着脚腕抓回来。   他一路爬到书架顶哆嗦着腿跨上去,好久没缓过来,腰都在抖,手也在抖。跪在顶上终于得救,江声松了口气,感觉心脏病都要犯了。拿额头顶在脏兮兮的柜子上喘气,他心跳快得要命,只想快点结束。   【可怜的宝宝。。该死的节目组我恨你】   【怕鬼人狠狠泪目,我们江声是特别坚强的宝宝,换成我已经腿软到狂叫了】   【大家正经到我不敢说话……omg原来只有我肮脏地觉得江江这样子瑟瑟的对不起】   【好适合被鬼丈夫从后面抱着摸摸肚子,因为体温太冰冷了江江都不敢回头一直在抖着骂人】   【啧。。好肮脏(默默点赞)】   江声终于找到脏兮兮的本子。   然后发现居然要算密码!   崩溃了。   江声再一次意识到他真的是很容易崩溃的人。   恐惧中爆发的心情让他头晕眼花,他感觉他的生命里不该有这样的一天。一边抱头撞墙呜咽骂萧意怎么还没过来,哪怕有人在他也好受一点啊呜呜。一边自言自语问鬼为什么把他关进来明明他这一辈子积德行善。   他一边说,一边又不敢下来,变成一只絮叨鬼。   受不了了。   啊啊啊啊,真的受不了了。   等有钱了他一定要把这个世界上的鬼屋密室全都烧掉烧掉!一个都不能留!   呜呜。   呜呜呜呜。   【可怜江江,疯狂截屏录屏我亲亲亲】   【分享链接:#剪辑##江声单人##密室惊魂#江声你是特别好看特别可怜的怕鬼宝宝!!抓脚踝拽下来是特别涩的好文学[爱心]】   【分享链接:[意声平安超话/ntr避雷/被恶鬼替代的男友的灵魂深感无能为力(h)]爽死谁了爽死我了斯哈老师们做饭真快啊,萧意你就该再阴湿一点好爽好爽】   【分享链接:[江声梦向/当你文学/当你变成无人发现的透明鬼后能做的事(h)]】   【纯路人,但是江声家的产出真的管饱,怀疑你们背着我偷偷加载了极速版!】   【宝宝下次别崩溃了我有点爱看,我承认我是变态有点爽到了私密马赛】   ……   江声这辈子的脑子没有这么好用。为了快点通关走出去,他甚至找回了早就被丢给高中老师的知识,飞快算完高难度密码打开本子!   【恭喜您找到了五星道具卡——真爱之吻!】   【魔鬼曾是您的爱人。您的吻会让ta短暂地清醒过来,原地僵直十秒钟,请抓紧机会找到线索拯救他吧!】   江声:“……”   盯着这张卡片,江声感到绝望。   青年头发凌乱耷拉下来,苍白昳丽的脸被雷光映照出惨淡的样子。嘴唇被咬得很红,眉眼恍惚地轻皱着,头发湿漉漉狼狈地粘在脸上。   怎么办。   他的真情侣就隔着屏幕在看呢,怎么又这样,怎么又这样啊。   好崩溃,崩溃到有点想杀人了。   【没事宝宝我玩过这个,这个是低难度本马上就不吓人了!再坚持一下胜利就在眼前】   【啊啊啊啊真爱之吻!好好好爽爽爽,虽然江江真的好可怜但是我们意声平安终于要吃到好的了兴奋!】   【原地僵直十秒钟,岂不是可以到处乱摸,爽到我了】   【转回去看了眼小屋的直播,笑死,小屋里的嘉宾脸色真的一个比一个好品。】   【沈暮洵感觉牙都要咬碎掉了,本来就和萧意是死敌关系,还得在镜头面前绷住表情不能扣分。。但是眼神是真的要杀人了】   【小楚也是哈哈哈,绷不住了吧你,嘻嘻。好喜欢看他们崩坏但是又不得不忍着的表情,精彩!!】   【如果小楚真的在和江江谈,那我只有一句话好说:虽然你们在谈,可是江江都要被吓死了啊!你就忍忍吧,你就让让吧,你就先让他俩亲一下吧。。你都有名分了,你大度点吧[可怜]】   【小楚你看着江声捏卡片的三十秒里是想着只要江声能解脱你什么都愿意忍,还是在想你曾经也这么对过大楚呢[爱心]】 第134章 争执就争执之   昏暗室内, 熟悉的装潢笼罩不熟悉的晦涩影子,厚重的窗帘紧闭着,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面前的电子屏幕很大很宽阔,投影的是直播的景象。一半是江声, 另一半是萧意。   只不过被分割成两半的屏幕, 弹幕数量不是一个量级。让人一时间竟然想不起这个温和的男人是少年成名、享誉国际的三金影帝。   而另一个在前段时间, 还是声名狼藉的破产少爷。   雷声不间歇地从屏幕中传出,江声的表情苍白狼狈, 脸颊被在惨白的光线中脏兮兮地映照出来, 一双漆黑的眼眸漂亮至极, 又有着在惊惧和警觉中的收缩。   很漂亮。   又可怜。   有着野生动物般的机灵。   缺乏安全感一惊一乍的愤怒,让人觉得这时候只要出现在他的面前,就一定可以得到他的所有信任。哪怕趁人之危提出无理要求,也只会被可怜地盯着、望着,抓着袖口说我会做的,我什么都会做的,好心人你帮帮我吧求求你了。   等人有些飘飘然地出手相助帮助他脱离险境, 说不定又会被坏心眼 没良心的恶魔坏蛋反坑一把, 用可怜又苍白的脸色故作茫然地问,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有答应过你什么吗。   不过也许他还是没那么没良心。   或许会给两颗糖果。   或者一个很轻的, 算不上吻的,脸颊吻。   除了电视机里传来的一些声音,屏幕之外的动静显然更大些。   因为沈暮洵脾气并不好,卜绘的脾气同样不好。   在萧意和江声密室前的约会的时候两个人就一直在吵架, 表情根本绷不住一点, 广播的扣分提示也一直响个不停。   沈暮洵抱着胳膊眉头皱得很深,“知道江声喜欢白色的马还不提前问清楚占一下位置, 萧意真的是个废物。”   楚熄,“哈哈,就是。”   卜绘:“你在这无能狂怒的样子也没有厉害到哪里去。”   沈暮洵紧闭双眼,深呼吸压抑情绪。   片刻后,卜绘也在开口,“知道江声喜欢坐过山车,却根本不提前准备一下陪他玩个尽兴,你们这群前任的态度也就这样吧。我觉得我朋友上位几率更大。”   沈暮洵脑袋里一瞬间晃过一道人影。   卜绘的朋友。   之前音综和他同组的天蓝色羽绒服的男生,在校庆日被拍到的、除了卜绘之外的另一个人……   沈暮洵扯开嘴角,“他?恐怕一次也坐不了,得眼巴巴在下面等着江声下来找他吧。”   卜绘半眯着眼,“……”   沈暮洵转头 ,凌厉的桃花眼望着他,攻击性遮掩不住,“对了,他知道你对江声的意思也不清白吗?你来这里的事情他知道吗?”   卜绘后仰靠在沙发上,修长骨感的手指攥着捻着,半晌嗤笑,声音低哑,“都说过了,你的心脏,所以看谁都脏。”   一直到密室开启,江声到处奔波可怜得要命,他们的争执才短暂平息。   【小沈怎么看起来真的知道点什么内情的样子!能不能也和我讲讲,谁谁谁,有什么是我vip听不得的吗】   【大家别误会,no哥和沈暮洵吵架的原因根本不是因为江声!纯粹因为他俩对家!一直有矛盾!】   【no粉骗骗自己得了,别出来洗脑大家】   【卜绘你别狡辩了,你真的不清白,采访一下呢密室片段,请问你盯着江声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事已至此,贴一段no哥采访给大家看好了→分享链接:[采访/顶级rapper卜绘的怪癖专栏/:我无性恋,男的女的对我告白都觉得烦。处男?对还是处男。未来也会是单身主义。厌恶和人相处社交,厌恶噪音,厌恶被迫做不喜欢的事情。不管是多好的朋友都会不留情面地拒绝。无法接受看同一个人超过五分钟,会生理性反胃。】   【别说了,别发了!我真的要崩溃了,能不能别这样对我们no粉!!】   【你们崩溃了又怎样,难道看不出来你们no哥是真的爽到了吗】   【你家蒸煮槽点不知道有多少。。那么先从最好论证的一个开始好了……特意录屏数了一下卜绘盯着江江看了多久。哈哈,十分钟怎么不见你挪下眼睛,怎么看你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一来就近距离大屏幕看江江宝宝这种可怜崩溃样子不给你爽死他妈的。。我杀了你】   沈暮洵想起上一次在工作室的相遇又想起这次,真的找不到任何理由为卜绘梳理辩驳。   可以,上一次他的商业对家卜绘来他的工作室找他,尚且可以解释为赛娜的请求。他知道卜绘和江声并没有多少交集,为此他压抑自己的情绪不准自己太过无礼,以免冤枉了真的无辜的江声。   这一次他来参加恋综又要怎么解释。   他的理由真的站得住脚吗?荒谬到令人觉得可笑。   江声是无辜。   但不无辜的是卜绘。   泪痣点缀在沈暮洵俊美的脸上,红宝石耳钉闪烁着熠熠生辉。男人眼眸狭长冷淡,“起码收敛一下你看江声的眼神。 ”   “怨夫,差不多行了。所有人不都在看?你就觉得我奇怪。”卜绘撇了下眼角嗤笑,事不关己地讥笑,“觉得不爽,大不了你把我眼睛挖掉。”   【洵子哥真的疯了!!他觉得全世界都是他的情敌】   【no哥就很清白?死装的人也好不到哪去】   【我怎么觉得卜绘看起来挺正常的没什么别的心思?说不定真的是来帮朋友追江声的】   【楼上他就随便说说,但你还真信啊你】   楚熄绿眼睛眯起来转了一圈,支着下巴慢吞吞地出来打圆场,阳光开朗地咧开虎牙,“你们吵什么啊?沈暮洵是怨夫又怎样,和卜绘你又有什么关系。节目都要结束了,大家和平点嘛。”   卜绘很没礼貌,“滚。”   沈暮洵也很没礼貌,“你说谁是怨夫?”   “卜绘你刚刚那种眼神确实啊,我一个局外人看了都觉得不太对。你既然说你是帮别人来盯人的,那他看着你现在这种眼神也不会舒服。再说了上次——”   沈暮洵反胃至极。   他不想自己显得太过刻薄,但是注视着楚熄的脸,感觉他的每个微表情都令人不爽至极。   他哪里来的优越感。   想到热搜上楚熄在一晃手给江声戴上的戒指,更觉得恶心。   低级的把戏,劣质的戒指,大庭广众下的心眼。   他无法控制地用恶毒的情绪排斥那样的举动带来的可能性,然后为自己的阴暗感到挫败和创伤,感到无可救药的堕落。   沈暮洵不想承认自己在江声那里并不显得独特。他的骄傲他的缺点都是因为年轻才得到包容、显得闪亮,他和江声在一起的时候差不多也是楚熄这么大。   没有人永远十八岁十九岁,但是永远有人十八岁十九岁。   沈暮洵扯开嘴角,本不想说话,但讥诮刻薄的语气一张嘴就迸发出来。   “楚熄。”他说。   “是楚漆退出以后,你觉得在这个综艺里你再也没有直接的对家了是吗。少说话少在这里装好人!当谁看不出你在拱火吗,当我看不出你在提醒我他上次莫名其妙出现在我的工作室?收拾着你的心眼滚。”   楚熄错愕地拧起眉毛。   他表情有些莫名其妙,对此感到怒气,又很快啧了一声懒洋洋地耸肩,“我做什么了!我不就是在这里劝你们两个别吵架吗,我做什么了。让你们两个吵起来我有什么好处拿?别污蔑好人了,我真的无辜。”   【嗯嗯嗯小楚你最好别事后拿着这段录屏去找江声,说哥哥你看他们都在吵架我一个劝架的乖小狗竟然还被骂!他们真的不可理喻!这种话】   【行了,当谁不知道你老拱火大师了小楚】   顾清晖挤入他们的话题。   他戴着一副银丝边眼镜,已经合上了电脑,两只戴着手套的手交叉放在腿上,显得斯文雅致至极。   一双琉璃似的琥珀眼有着暗沉的无机质冰冷,“楚先生,人在撒谎的时候,表情可以作为一种呈堂证供。”   “你又知道了。”   “人脸上一共有43块肌肉,能够组成一万多种表情,其中有明确的情绪意义的有三千多种。”   “听不懂,也别解释,我长得不就是个文盲样子吗。”楚熄抱着胳膊,两只颀长的腿晃来晃去,腿链细闪。他耸肩,看着屏幕里江声在崩溃解密,真的感觉江声也太可怜了,好好和萧意去游乐园约会怎么会遭遇这个。   现在估计都要有心理阴影了,再也不想和萧意约会了。   楚熄轻叹,矛头一转,“最缺德的不是节目组吗,明知道江声怕鬼还安排这种灵异副本。”   沈暮洵立刻道:“江声的确怕鬼。他当初和我谈恋爱的时候我们被关在……”   顾清晖眉心轻蹙,“已经讲过的事情再拿出来说,显得沈先生耿耿于怀。”   沈暮洵面无表情地转头看着他,泪痣坠在眼角,随着眼细微痉挛着,“我耿耿于怀?”   顾清晖看着屏幕里的江声。   在巨大的崩溃和恐惧中,江声已经彻底逆反心爆发。   他就是那种人。自己不爽的时候,一定也不能让别人爽到。想不通凭什么在这个地方只有自己被吓到,这根本不合理,这绝对不正常。   不行啊,不行。萧意!凭什么要我用真爱之吻来拯救你,凭什么!你也别想好过!   他带着这种怨气不甘和愤怒蹲守并反扑了npc,拽着对方的腿红着眼眶把对方吓得跳脚尖叫,江声手都还哆嗦着。   他真的怕鬼。   所以他靠近npc都不敢睁眼,心脏狂跳,对方脸上都带着狰狞扭曲阴森森的面具。江声觉得自己不能多看,不然真的会有心理阴影。   紧跟着他在npc的尖叫中直接把他的白裙子和假发扒拉下来,往身上一套,礼貌道谢,然后滑一截爬一截地努力窜上了横梁。   npc都傻眼了,“先生……”   江声:“嘘。”   他没抓住,上半身掉下来,像是软面条一样晃来晃去,努力卷腹,重复好几次,但是上不去。   他沉默两秒,虚弱道:“好心人,……好心鬼,你扶我一把。”   npc默默无闻地撑着江声的腰把他的手架上自己的肩膀,托着他送到了房梁。   房间里也陷入短暂的寂静。   卜绘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这点腰腹力量都没有。”   【我们江江的事你少管】   【啊啊啊啊笑死我了,宝宝你有点太可爱,你是一只偷油吃下不来的小老鼠】   顾清晖摘下眼镜擦拭镜片,表情平静。琥珀色的眼珠带着些理性有序的冰冷,说话的时候不疾不徐,“当年江声和我做同学的时候,我们学校有个知名的闹鬼地。我被关在那里,江先生率领同学们来拯救我的记忆让我印象颇深。”   卜绘若有所思,“原来这就是你说你和江声的故事是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的渊源。”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齐齐看向了卜绘。   【卜绘??你帮别人来盯人又为什么连第一期的事情都了如指掌啊啊啊我请问!!!】   【我服了,哈哈,我真的服了,啊哈哈哈呜呜呜】   卜绘架在膝盖上的腿晃了两下,一时间竟然有些找不到节奏。   他挑了下眉,眉骨钉对称地架在眉骨上下,额角纹身如同有生命似的扭曲了一下,散发着很懒散的戾气感。他就算什么都不做坐在这里,都让人很清晰地感知到他身上的锋芒。   “看我做什么。”   他莫名其妙,撇着下三白的眼睛,下睫毛很长,整个人显得很没精神。不耐烦地啧了声,嗤笑着把目光从每一个人身上精彩的表情上撇过去。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老话没听过吗。”   “既然我朋友要把江声追回来,那我当然不能一无所知。一无所知,要怎么才能帮上他。”   卜绘是真的这么想的。   他想过了。   他认真地思考过了,充满罪恶感地和自己的内心辩论过了,终于恍然大悟地认定,切断感情仅靠自身是很难的。   唯一的、简单的办法就是——帮助江声和别人修复感情。   只要眼睁睁看着他和别人在一起,应该就会不再有别的想法了。并且这个结局还是自己一力促成,就更加没有亲手打破的理由。   只不过是现在江声不在这里,卜绘没有表现的余地,所以才显得这么不对劲。   实际上他这次来,真的没有不对劲的想法。   只要等江声回来,看到卜绘那时候的表现,所有人都会明白的,卜绘真的是为了朋友而来,不含私心。   楚熄感慨:“好假,好装。”   沈暮洵更加直白,面无表情道:“你能不能去死,我真的看你不爽了。”   【呃no哥你……算了你开心就好…】   【这种话骗骗哥们儿也就算了,千万别把自己也骗到】   【好奇谁是你朋友,太可怜了吧,我如果是你朋友我真的崩溃了。把一个居心叵测的人亲手送到江声的身边简直是天下第一的大傻子】 第135章 骑马就骑马之   江声在意气用事爬上横梁之后立刻就后悔了。   因为他发现这个游乐园里小破密室居然有机关!啊啊啊啊!   他憋着气紧抱着窄窄的木条挪动, 隔着单薄的衣服感觉到有木渣子挂着他的衣服。然后在某一瞬间猛地感觉到横梁在往下垮!   伴随着艰涩运转的“嘎吱”声,江声惊恐地感到失重,眼看着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远,npc在下面对他挥手, 江声真的眼冒金星。   “你早知道这个会动为什么不和我说!”江声崩溃了。   【这都能触发隐藏机关, 宝宝你是一个运气很好的宝宝……】   【啊啊笑死很明显江江想用最低完成度通关快点出去, 结果一直被剧情推着走,怎么不算一种运气流】   【代入无限流就是那种因为怕鬼只想速通的玩家, 结果到哪都会触发别人渴求不得的隐藏新剧情。江声:崩溃, 能不能直接让我死啊!但被迫SSS级通关。】   【世界意志:往前再看看吧宝宝。这条剧情线过了有S级道具哦快去吧我会降低难度不会吓人的乖乖(啵)】   【萧意人在哪!急, 速来,快用你的身体安慰一下可怜宝宝】   【夜视镜头都能看出我宝好漂亮。头发衣服乱乱的脸上脏脏的,慌张的表情好看到我变态瘾都犯了救命,明白了,人生就是质疑萧意,理解萧意,成为萧意[爱心][爱心]阴湿史莱姆文学是伟大的!】   横梁缓慢上升到最顶上。   机关木头碰撞到天花板震落了好多灰尘, 江声用力抓紧手里的木头, 感觉到身体随着木头振动了下,晃晃脑袋把头发上的灰甩开。   江声努力整理了自己的心情。   人嘛。要学会释然。   他怕鬼怕了这么多年, 难道要一直怕下去吗。   来都来了!   江声重振旗鼓撑着爬起来,环顾了一圈。   这是个地板破损的阁楼,到处都是干涸的褐色黑色血迹、怪异的符号,还有散落的骨头, 不知道象征着什么。   广播里回荡着“格拉——格拉——”的声音, bgm十分诡异。   闪电的雷光轰隆降临,尖利的叫声刺穿耳膜。   本想站起来的江声迅速蹲下抱头!用力蜷缩, 抓住头发。   啊啊啊啊!   救命,救命,救命。不行不行不行!!   江声头皮发麻,大脑里面嗡嗡作响。   好了江声,没关系江声。   想想看,这世界上没有鬼,鬼都是骗人的。你只是在玩游戏!现在听我的,别找线索了!也别管萧意!等下去之后一路狂奔!直接把门撕开逃跑!   江声往下看了一眼,忍不住抱着头发出痛苦悲鸣。   呜呜。   怎么办,感觉以他现在的身体素质跳下去会死在那里。   江声跪在脆弱的地板,从横梁上挪到了阁楼的楼板,手底下是奇怪的凹凸痕迹。在雷光中江声看到地上是一些用小刀刻过的文字,还有被血染红的纸张。   【…和男友来到这里的第三天。   我们打听到来到这个古镇的情侣都会只身出去。】   江声感觉脸上有点痒,是汗水顺着头发流淌下来。他又觉得冷……又觉得闷热。抿着嘴唇喘气,随手把头发薅到脑袋后面,脏兮兮的手在脸颊蹭上了痕迹。   【哦哦我想起来了!背景设定里江声萧意之所以会来到这里,都是因为这个古镇有一个试炼真心的传说】   【很明显死了一个】   【隔着屏幕看江江宝宝急得团团转也好心急,啊啊啊如果我能氪金成为宝宝的外援就好了!发卖晋江赚到的钱钱都给宝宝通关。。】   江声捂着耳朵把卫衣帽子扣上去,一边怕一边继续往下看。   封建又古老的小镇有一个关于爱情的传说。   神明被祭祀少女欺骗而愤怒,从此给献祭少女的村落下了诅咒,发誓要惩戒这世界上所有欺骗感情的骗子。   【我要欺骗感情的、不专一、不忠诚的烂人全都不得超生!】   江声:“……”   他感觉好像被内涵到了,但不是很确定。外面雷声好大,噼里啪啦地砸下来,江声把卫衣帽子捂得更紧,耳朵发烫,感觉马上要遭报应了。   他左右晃晃脑袋寻找一直跟着自己的摄像头,盯着看两秒钟,此地无银似的辩驳,“我那个,我其实人很好。”   他抿了下嘴巴,好明显的心虚。   “真的。”他小声说。失真的画面都能看出他睫毛湿重,可怜兮兮又乖巧的样子。   【笑死,江江:把音量调低,聆听我破防的声音。。】   【啊啊没错宝宝他们都是自愿的!!我会看相,比如那群男的就是自己犯贱的面相真的】   【江江能不能来骗骗我[可怜]能被江江花心思骗一骗我此生无憾!】   【我不禁又开始想,如果江江能骗骗我,给我亲亲,那我以后的生活不知该有多幸福。。抱歉我又在想江江我不禁想问。。抱歉,我。。真的很对不起,我又在想江江了抱歉……】   脚步声在下面响起,轻缓。伴随踩着木地板的嘎吱声。   江声头皮又麻了一下,他紧绷着背缩着手,头发黏在脸上痒痒的都不敢去管,屏住呼吸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很快,他发现这种脚步声也许并不属于npc!   那还能属于谁!   他从地板破烂的阁楼往下看,果然看到下面有手电筒的光在晃动。   江声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期待过萧意的到来,“萧意!”   萧意顺着声音抬起头,手电筒的灯光和闪电的光一并照到了江声的脸颊上。   他被刺眼的光线晃得拿手遮挡了下,眯了眯眼睛,青年脸上脏兮兮的,头发上还挂着蜘蛛丝。脸色苍白,还带着些惊乱,像是被困在古堡里再也出不去的幽灵。   萧意从没见过江声这么狼狈的样子,也好久没看到江声用这样惊喜又期待,同时带着渴求的目光望着他。   他停下脚步,手指捏在手电筒的把手上,不受控制地用力摩挲了下。声音伴着雷雨轻缓地响起,眼神湿润又担忧,“阿声,你怎么会在那里?”   【这俩的脸还是好嗑的】   【如果放在萧意演的电视剧里,他其实会更像是温和无害假装救赎,然后进一步推人入地狱的反派角色……他是真的有点扭曲在的,很喜欢接这种剧本】   【没错其实我们意声平安真的很带感啊嗷嗷嗷,爱他就带他一起下地狱吧萧老师给我的感觉就是这种。。】   江声呃呃呜呜了一阵,手下意识地抓着木头扣了扣,“我……我。”   总不能说,他一开始本来就是要爬到房顶上,然后掉半截身体下来吓唬萧意的吧。   显得他好那个。   因为自己一个人不爽所以要把别人也拉下水的恶劣角色。   萧意退远两步观察了一下江声的距离。雷光照到他的脸上,清朗的眉眼带着些紧张,“你没关系吧?”   江声摇头。   “就是有点高。”有人在这里陪江声说话,他的心情比起孤身一人的时候好多了,咕哝,“而且我找不到地方下来……”   滴答的声音。   “没关系。”萧意张开手,“跳下来吧,我会接住你。”   “跳下来……会不会有点太高?”   萧意轻声说,“试试看。”   江声看着他的脸。   青年站在下面,闪电的光间歇性照亮他的面孔。   一张清隽的脸上有着温温的和缓,看不出他有没有在笑,但是气质始终如此温柔镇定,对他伸出双手的样子,让人不自觉就想交托信任给他。   萧意的少年期过得并不好受。   打破他枯燥人生的,是当时看来没有多么特别的一天。   被按在树干上用烟头拧着皮肤的时候,他感觉到树干在颤抖,就像是那烟头烫在有生命的树上,而非他的手臂。   树叶唰拉拉地掉下来。   一群人惊愕地抬起头看着上面,萧意也一样。   他看到了江声。   没有人不知道江声,长得好看,家世又挑不出错,从小就学钢琴,每年的校庆晚会的第一个节目都会是江声的钢琴独奏。而这样一个人坐在树上,晃着腿用力踹着树。   “太吵了!”他发泄不满。   光透过树叶间隙落在他的脸上,少年在那个年纪还有点小小的叛逆,不喜欢遵循规则,对特立独行很有兴趣。   喜欢两只鞋用不一样颜色的鞋带。   会在社团活动的时候带着吉他来学校,但用一根筷子抹上松油,用拉小提琴的方式拉吉他。   会悄悄在一头黑发里挑染一簇明亮的蓝色。   而那时候他靠着树干,歪着脑袋、头发散开,才能发现那藏在很乖顺的黑发底下一抹亮眼的蓝。   江声眯着黑色的眼睛瞄着他。   脸上挂着一点笑。一种近乎天真的,茫然的,纯粹的恶劣,点亮他本就足够昳丽好看的脸。   很多人在叽叽喳喳地和江声说话,解释自己恶行的原因,或者很苍白地辩解这只是他们玩耍的方法。   喜欢江声的人好多,想和他谈恋爱的人也有好多。   但是江声只是看着萧意。看他脸上挂着的伤,看他手臂上的鞋印和烫疤,看他仰望他的眼神表情。被很多人看着,被很多人簇拥的江声,只和萧意说话。   “我知道你。我见过你很多次。”他干净的鞋子踹在树干上,歪着脑袋,“怎么老是这么可怜。”   他没有想听回答的意思,在一句近似同情但几乎没什么别的情绪的轻笑里紧跟的一句话是。   “我要下来了,你要接住我。”   萧意记得那天的阳光。   记得那天扑簌簌飞动的树叶,透过间隙落在少年脊背的光斑,记得江声跳起来飞扬的校服衣角。   萧意狼狈地接住他,连续后倒跌在地上,手肘擦伤,但是感觉不到痛。   少年压在他的身上,那一抹蓝色的碎发扫在他的脸上。温度,凉意,还有他始终无法倒带回去确定的,若有若无的一声不爽痛呼。他支起身来,萧意闻到他身上葡萄味烟草的味道。   而现在。   江声的头发扫在他的脸颊,用力抱着他的手臂收紧收紧。呼吸急促,心跳深刻地印在他的胸口。   “萧意。”他的声音好轻,似乎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轻松,“你接住我了。”   吓死。   江声这辈子再来密室玩他名字直接倒过来写!   地上很脏,肩胛骨很疼。萧意能够想象自己的后背一定被弄得全都是脏兮兮的灰尘,明天后背也许有一片青紫色难看的痕迹。   窗外的惊雷投射出闪烁的鬼影。   墙壁有着裂痕,鲜血的痕迹在上面干涸。   雨声。雷声。从墙角广播放出的咚咚心跳。   不合时宜地。   萧意的心脏也重重地,缓慢地,跳动了一下。   他的手松松环着江声的腰,侧了下头,贴着江声的脸颊。眼珠在黑暗中不甚明显地轻轻转动了下。   “是。”男人微笑弯着眼睛,说话的吐息很轻地扫到江声的嘴角,薄而凉的嘴唇留下湿润的印记,“我接到你了,小老板。”   湿润的,温热的,像是连绵不停的雨,像是包裹住他的雾。   【???啊啊啊是不是亲了有没有人告诉我!!】   【当着镜头的面怎么可能!你们别傻了】   【他们当着镜头的面做过的事情还少吗?都当着镜头抓过好多次奸了都】   【不算吧,如果真的亲了的话,真爱之吻技能牌就该发动了啊!】   【我的天啊大家可千万别误会!其实刚刚那个镜头就是江声踩到萧意的脚了。不过习俗和我们不一样,据我所知萧家的习俗就是踩脚之后要从背摸到腰再亲个嘴的!礼不可废,这是上千年来的规矩!】   【呜呜呜我cp这种阴湿款好吃的!你永远不知道他们在这一刻到底有没有亲吻,就像永远不知道在那么漫长相伴的岁月里他们究竟有没有真挚地无所顾虑地相爱过】   【此处必须安利一个我圈圣经《不言语》!!分享链接[意声平安超话/be文学/虚构现实/从此江声不再是同学,不再是老板,不再是爱人,他变成萧意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的某某,他变成不自由的朋友。连他的厌恶和侮辱,都被你以扭曲定义为爱。萧意,你微笑握着他的手,用手掌丈量他的骨肉,轻叹说“你瘦了”的时候,到底有没有压抑过一万句“我爱你”在心里。你是说不了爱的怪物,你是无真心的异兽,你是冰冷的商人,你是不敢知道答案的懦夫。]呼呼请各位老婆们吃!!】   【好嗑这两个字我会在每个cp底下说一遍!!杂食党才是无敌的(振奋)】   小屋内,屏幕上是夜光摄像头投射的画面。   江声有些僵硬的错愕。   他猛地直起来把萧意的头发扯开,嘴唇颤抖发出尖叫,“啊啊啊啊你在干什么萧意!”   萧意头发被扯开流露出疼痛的表情,轻嘶一声眯起眼睛,眼尾的泪痣显出忧郁,口吻十分诚挚,“抱歉抱歉……阿声,这一次是真的不小心,我没想到你离我这么近。这里有些太黑了。”   他笑了声。   “好久没被阿声这么凶过了。”他轻声说,“阿声现在慌乱的样子,差点以为你是在担心要和谁无法解释。”   江声呼吸一紧,更用力地扯住他的头发。   萧意不管那种拉扯带来的痛感。反正江声又不会做得太过分。   他轻靠过来,手指捏住江声和自己的收音麦克同时关掉。   江声耳膜挤入刺耳的“咔哒”声,忍不住紧张地抿了下唇。   “萧意……”   萧意的头发碎短。半阖着眼眸,吻轻轻落在他的后颈,绵密温柔的触感让江声的手指都有些颤抖。   “你看。”他轻声说,“就算我这样,他又能拿我怎么办。”   只能在外面隔着屏幕看,猜测现在这一瞬间我们在做什么。   呼吸的声音很轻。   又很热。   还很酥麻。   江声有一种怪异的羞耻感,因为他完全清楚,有人在看。就算萧意关掉了麦,用错位挡住他奇怪的行为,有人在看都是事实。楚熄也在看!   江声把萧意拽得后仰。   “少犯病,也别逼我在这打你。”恶狠狠地威胁说完,感觉萧意会被爽到,江声顿时有一种悲凉感,“给那么多人看到,你真的会很丢脸。不想让他们看到,你就听话一点。”   萧意轻声笑。   他呼吸的声音有些急促,“我知道。”   室内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工作人员都噤若寒蝉,不敢发出片刻的声音。   卜绘坐在沙发上支着腿,纹身尖锐的一只手拧着眉心笑,额角漆黑的纹身有灵魂一般在昏暗房间中痉挛,“很奇怪吗,双人情侣本亲个嘴很奇怪吗?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是这种表情。”   【江江和萧意一起玩过山车的时候no哥:废物东西坐不了一百遍就滚;江江和萧意打了个啵,no哥:亲个嘴不奇怪啊哈哈。嗯嗯当谁看不出你卜绘真的破防了吗,哪句真话哪句假已经没有悬念了吧】   沈暮洵的手几乎要把布艺沙发抠出一个窟窿。   凌厉的桃花眼睫毛颤抖,瞳孔缩小,从喉咙里发出枯涩的音节,他泪痣抖动,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他能说什么。   这种程度的吻,就算用意外来解释又能怎样。   他说:“他们现在是需要亲吻的环节吗?是吗。”   他忍受不了了似的站起来,“什么时候结束!”   【宝宝怎么又在生气啦[爱心]是不是又在把自己当成什么江声很重要的人啦[爱心]】   【沈暮洵你吃到好的是最多的了!现在刚轮到萧意你就坐不住了,是不是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能吃好的啊??】   【意声平安站起来了!!!大家都去给我冲榜!我们也要拿下cp超话第一给洵声粉看看呵呵呵哈哈哈哈,这个世界终究还是我们一生平安的天下!】   【江声你那片刻的呼吸停滞是因为萧意吻你的侧脸像沈暮洵,还是因为他给你的安全感像极了没有沈暮洵存在时的曾经(浅浅拉踩)】   【替身文学是好磕的。先来者成了后来者的替身是更好嗑的!爱情没有先来后到,但如果我非要呢(用力拉踩)】   楚熄幽幽的绿眸紧盯着屏幕里江声说话的嘴唇。   没关系啊。   根本没关系。   虽然他才是真的男朋友,但是江声和萧意亲一下又怎么了。江声只是和他亲了一下,又不是真的喜欢他。江声甚至都不是自愿的,也没有说过我愿意。   萧意也没有耀武扬威的权利。   说到底他连名分都没有。   有名分的人是谁?   楚熄捏着手机看到了自己的脸。   哦,是我啊。   *   江声踩在椅子上。   咆哮的npc关在房间外面。   五分钟倒计时贴在墙上飞速流逝。   萧意蹲在江声面前,把宽阔平直的肩膀往他面前递。江声有点不爽他,蹲下来拿手指扣竹椅子,这是他一开始觉得心虚或者烦躁就有的小动作。“不能想想别的办法吗?”   萧意迷茫地抬了下头:“阿声,这样不是更简单吗?”   “或者,你有什么顾虑吗,”他望着江声,耐心询问,“可以和我说一说。”   江声:“……”   萧意握住江声的手腕,温热的指腹捏蹭他的关节,话音轻轻,“你要知道,我们是朋友。只不过是让阿声骑一下而已。没关系。这很正常,所有朋友都会这样。”   【……绷不住了,笑得想死,萧意你是不是装都懒得装了!!你看看你在说什么啊啊】   【好好好,朋友文学永不过时!】   沈暮洵:“……”   发出一声嗤笑。   顾清晖:“……”   手里的魔方都被捏爆到散架。银丝边框的眼镜斯文败类,禁欲冷淡的表情没有片刻的波动。   卜绘:“……”   他:“有点替我朋友烦了。”   【全员表情崩坏的一瞬间爽到谁了。。爽到我了啊啊啊】   【爽到萧意了。。我都不敢想他现在有多爽qwq】   江声蹲在椅子上抓耳挠腮,猛地站起来:“算了,我们速战速决。”   只要够快就等于什么都没发生!   萧意干净利落地颔首,低着头,声音很和煦,“我会抓稳阿声。”   既然是情侣本,情侣合作增进感情的地方肯定是少不了的。   就比如江声现在进入的这个密室,层高很高,线索在最顶上,所以难免需要“情侣”二人进行配合。   至于怎么配合。   江声刚刚其实尝试过跳高,或者让萧意蹲下来踩在背上再去够,但都不行。   难道其他来尝试的情侣全都是两米巨人??   江声真的百思不得其解。   他带着一种怪异到头皮发麻的尴尬垮到萧意的脖子上。成年男人的躯体很有力量,江声甚至连一点不稳定感都没感受到。他小心地往后缩了一点,保持着一点微不足道的礼貌距离。然后就被萧意抓着腿站起来,走到角落,往上递。   江声上半身在空气中晃。萧意似乎不慎踩到了什么,江声一个不小心要跌倒,就会忍不住用力抓住萧意的头发,夹住头。   萧意闷哼一声。   江声:“…………对不起!”   “没关系。”萧意说。他黑色碎短发耷拉在江声的裤子上,仰起头有些担忧地轻声道,“阿声,我没关系,是你要小心些。”   【想到又他妈给你爽到了我就不爽。。】   【很难说你不是故意的……虽然是意声粉但还是狠狠那个到了】   【为什么这个剧情不是我cp在玩为什么……萧意就你也配,你背地里悄悄做过不少了吧,少了这一次又怎样呢我请问!剪刀手就位,换脸文学就位,给我把这段剧情安给小沈啊啊啊啊!!!】   【吐了洵声粉就是小偷什么都要抢】   【我家是原配这点已经胜过一切!】   【啊啊啊我疯了到底要澄清多少次不是小三不是小三,就是普通替身】   【那我家是朱砂痣这点已经胜过一切!】   【呵呵谁说替身一辈子都是替身,而朱砂痣不会变成蚊子血呢】   粉丝打架打得厉害,小屋里的扣分广播也在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沈暮洵表情难看到要死,抓着沙发扶手的手不住痉挛,忍不住用力掐着手心用嘶哑的声音冷笑。   卜绘的表情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他排开私心去想也感觉真的很奇怪。   看着自己的弟弟的前任男朋友就在屏幕里坐在别的男人的肩膀,腿夹着对方的脸。   好奇怪。   江声真的是很随便的一个人,他忍不住拧着眉毛。   林回和他在一起是没办法有好结局的。他到底为什么要上节目重新促成林回和江声的关系,这和把弟弟往火坑里推有什么区别。   卜绘觉得自己是一个在暗中偷窥的人。或者一个变态,正隔着屏幕监控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因此感到不太自在,又会忍不住分出心神去思考林回有没有被江声这么没有礼貌地对待过。   想想又觉得不可能,毕竟林回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   【我靠能让顾清晖这种机器人大面瘫都扣分,萧意你这次是真的干得漂亮啊】   【卜绘真的不太正常,他盯着的是萧意抓着江声腿的手。这种目光是很有针对性的,意味着忌惮、嫉妒,占有欲。不过他很快又移开视线喝水,说明他其实也很清楚自己的目光不正当。。呵呵,心里原来还有一种心情在下意识地逃避】   【分享链接:[卜绘和江声的cp超话/绘声绘色/已建立,快来和我一起建设超话吧~]】   【哪个姐妹做的饭,手也太快了!!节目才开播多久啊!!分享链接:[绘声绘色超话/ntr避雷/ooc预警/日轻风格/~!在摄像机下隐秘发生的和好友男友的禁忌之恋!~]】   【啊啊啊啊我就说跟着姐妹们有好吃的饭饭,爱死你们】   楚熄盯着萧意扶着江声腿的手。   男人十分绅士,手贴着江声的小腿,握着膝盖或者脚踝,手很大,戴着一只贵重的表,手背在闪电的光亮下又有些紧绷的筋脉跳动。   他的面孔和体态却相当的芝兰玉树,非常地端庄。他什么冒犯的动作都不会做,只会仰着头轻皱着眉说,“阿声,能拿到吗?我真的很担心你。”   楚熄的表情快要维持不下去了。   他都不敢想现在萧意有多爽!江声,他单纯无辜的可怜哥哥甚至完全不知道萧意会爽到!!甚至还在那里道歉觉得自己夹了萧意的脸很不好意思。萧意根本就是故意的!故意的!   楚熄真的受不了了。   啊啊啊啊!!!!   能不能杀了他!!   沈暮洵不是也很想杀了他吗,不然联个手好了一起把他扔进海里!喂鲨鱼。   楚熄的表情阴暗,他站起来反复在房间里踱步,急躁得像是夹着尾巴的大狗。   不不不能这样,被江声发现他就完了。   可是。   可是江声明明是他的男朋友,现在却要和萧意这样那样!   弹幕都在嗑萧意和江声这样那样,却不知道他才是江声真正的男友。他甚至还要就在这里坐着看。   不仅送江声去和萧意约会,还坐在这里眼睁睁地看他们亲密。   他……他起码得站旁边吧??   现在只能在这里看着算什么!!   楚熄烦得青筋直跳,深呼吸,感觉胸腔有沸腾的岩浆一股股地涌起。   混血感的眉眼中冷感更夺目,有了些压抑的控制不住的攻击性。   不行。   他冷静下来,找到了问题的所在。   他不是因为萧意的存在而嫉妒。他是因为萧意得到了他没得到过的东西而嫉妒。   等江声回来他也要这样一下,这样一下就好了。   和别人做过什么都无所谓,楚熄觉得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他就是个小角色能陪在江声身边就很好了。他又不是楚漆,他就是很大度的那种人。他不是唯一也可以,但是他也想要一份一样的,分他一份就好了!这个要求又不算有多过分。。 第136章 结束就结束之   对于江声这种人来说, 玩密室就是找虐。   因为他永远不知道哪个机关解密成功会突然弹出尖叫和怪笑,哪个柜子在打开的时候会掉一颗脑袋在他的手里,得到哪个线索的时候会被npc狂追。   他掐着萧意的手往前挪的时候,看什么都觉得提心吊胆。   能做的只有用被冷汗打湿的手紧紧抓着萧意。有脾气也只敢凶巴巴又不讲道理地撒在萧意的身上, 但是被npc追得到处乱爬的时候又只能向萧意求助。   萧意还会轻声问, “你不怕我是鬼丈夫吗, 太信任我可不是好事。你会出不去,只能和我一起永远留在这里。”   江声刚刚大逃亡结束, 感觉自己已经耗空接下来一个月的运动量。在扶着墙根眼冒金星地喘气。   他狼狈地把头发薅开, 接过萧意递过来的纸巾擦汗, “你就算是也无所谓,你只要陪着我就行了。”   两秒后,萧意轻笑,“怎么说呢?是一句无论对于我还是鬼丈夫来说,都让人感到相当无奈的话啊。”   【好爽,两个人的戏码看出三个人的影子,我这辈子狠狠栽进ntr的坑里了。纯爱固然很香, ntr才是真的很爽】   【真的很香啊恶鬼x江江!!啊啊啊呜呜呜一路看下来, 只要想到萧意现在不是萧意本人就会让我爽死,甚至有点想单独开个超话来嗑的程度, 但是这真的没有售后,悲】   【知道江声怕鬼的同时,发现江声最依赖的就是你这个恶鬼中的恶鬼,鬼丈夫是不是带着戏谑带着爽!慢慢相处觉得江江也算个可爱玩意儿, 说想把他永远留在身边的时候, 肯定做好准备会被排斥被厌恶,居高临下地带着怜悯想着你在我这里没有反抗余地。万万没想到得到了江江一句肯定, 很错愕吧。他看着你信任你的时候是在看自己的男友,但你分得清他的视线吗,你知道他从哪句开始说的是玩笑话吗,又爽到你了嘻嘻】   【是啊啊啊啊!姐妹是很懂我的!鬼丈夫会不会在兴奋中感到一种下意识的警觉!昨天还被江江骑呢。作为鬼是不是好久没感受过正常人的体温了,是不是对于正常的接触都感到急迫了,是不是在想可恶这人竟该死的甜蜜。】   【好好好,从此原配男友的死注定变成必然!知道江声需要陪伴所以必须要时刻黏着江江,从此从恶鬼变成恶犬也完全合理吧】   【太好了,支持江江走走be线把鬼老公带回家】   【……你们……还是很牛的……双人本都能被你们玩出ntr的感觉】   【意声粉笑到崩溃了,说实话这个本的嗑点本来就没多少在萧意本身,就是要ntr才好玩,萧意也只不过是play的一环!!绝对不是我们一整个粉丝群体都是阴湿怪的原因。。】   【?说出最后这句话的时候你们自己不会心虚吗请问】   密室里的时间线有七天。   浓缩到现实里来,就会用窗外的黑夜和白天来表达,江声和萧意已经处在最后一天。在几场十分刺激的追击战里,江声终于被好心的npc大姐带入最后一个剧情点,在她亡夫的房间里得到了能直接找到的最后线索。   剧情推进到这里,大多疑点都已经得到了解答,从别人口中流传下来的故事全部都半真半假。不断地拼凑着线索的碎片,才能够在其中找到真相的影子。   如果不是江声怕鬼的话,他其实应该会玩得蛮爽的。   他一头黑发乱得不成样子,坐在桌边休息。翻了一下自己收集到的线索,发现他的剧情线完成度真是出乎意料的高。   怎么会这样!   明明一开始还想着要快点跑掉来着!   现在只剩下待处理的主线任务,拯救恋人。   已经有不少人物线索明里暗里地指向一点,那就是情侣中会被邪神附体的丈夫才是关键。   也就是萧意。   好吧,江声表情有点扭曲、因为他不是很想像这样称呼萧意,感觉好奇怪。   走到这一步,江声猜测密室剧情会根据玩家的选择走入不同的支线。就像是玩游戏一样通往不同的结局,be、he,或者oe。   他手里有两个道具。   一张是五星道具卡真爱之吻,还有一个是不久前才找到的三星道具刺杀挚爱的断刃。   对于这把血迹斑斑的伸缩刀,密室卡片上还给附加了解释。   【也许曾经有人用它杀死挚爱之人,它的血迹在爱恨中洗不净。】   江声摸着口袋里的刀,盯着萧意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然后转头看向不远处的镜子,带着脏污水痕的镜面反射出江声现在的样子。   湿润的黑发黏在脸颊,嘴唇因为总是抿着显得红润异常。脸色却又十分苍白。红的很红,黑的很黑,白的很白。江声感觉自己也像是野鬼了。   【看了一下江声已经把大部分的线索都拿到手了,现在的剧情进度应该已经有98了吧!!宝宝你是很厉害的宝宝!】   【这个本我朋友玩过,我去紧急问了下剧透!这个本最常见打出来的是be线双死邪神胜利,或主线失败、邪神走出村落跟着主角回家。he结局要拯救回原来的爱人就需要把邪神杀掉,但这个真的很难!!因为邪神的心脏和他的灵魂是分开的。。这个本类似一部分游戏里的刷关机制,救恋人这条线要有点运气在才行】   【问题在于江江不知道这些上帝视角的事情,他真的两眼黑纯抓瞎,只要能通关就很厉害了,结局哪个根本无所谓……】   对弹幕讨论一无所知的江声的确在思考着这件事。   他眨了眨眼睛,眼珠一转,看向桌面。   上面还摆放着一些假的饭菜,还有一朵插在花瓶里的花,萧意坐在桌子旁边,背影看起来宽阔而带着寂寥。   萧意感觉到有影子和温度在靠近。   江声坐到他旁边,把从桌子上顺来的花塞给了萧意,“送给你。”   如果要结束剧情,现在用道具刺杀挚爱的断刃给萧意一刀就好了,直接进入结局线然后就能离开。   江声垂着眼皮看着萧意的侧脸。他有些诧异,但还是微笑着把花接过来,捻着花杆端详。   这支花算不上得体,花瓣有些枯萎,花蒂已经失去水分,是被人遗落的一朵。   他全然不在意,修长的手指慢慢地把枯萎的花瓣摘掉。柔和挺拔的侧脸线条十分俊朗,黑发在他眉眼间散落,泪痣显出些温柔的湿润。他安静地听着刺耳的雷雨声,和江声很轻的呼吸。   “阿声。”他轻轻地喊。   江声连头也没有抬,他专心盯着萧意的影子,在灯光中很淡地晃动,感觉此刻的自己很像一个伺机而动、并且毫无羞愧感的变态法制咖,“嗯?”   【江声这种表情,该不会在谋划怎么干掉萧老师吧】   【有时候和黑粉吵架,他们说江江只知道玩绯闻不能演戏的时候我都很想说!!江江这张脸真的很适合玩纯情恶魔play。。平时热情友善温柔与人为善,和连环杀人魔怎么会有联系。没有人会怀疑他,哪怕所有证据都指向他依然会有人为他辩解,擅长操纵人心掀起轩然大波的幕后操控者角色。。】   【@严落白!!真的不打算给宝接点电视剧拍拍吗啊啊啊要你这个经纪人有什么用!】   江声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心里的答案告诉萧意,他不是在感情中吝啬的人。   他天性浪漫,喜欢鲜花宝石、阳光和风、浪漫多情的话语,在一段感情中总有着充沛的灵感和茂盛萌芽的爱。   他会压着人欺负,肆无忌惮地和他吵架,不讲道理地颁布条例并要求别人遵守,同时也会让人坚定地感觉到被爱。   他看着人的眼睛是松快的。   他会看很久,像是树木在风里看他的叶子,目送它的萌芽、生长,直到离去。   他握着人的手是懒散的。   他会握很久。像是泉水拥抱过每一滴水,容纳它的温度、脏污,直到流逝。   在午后,在雨天,萧意坐在客厅的躺椅上浏览剧本。   江声那会儿还在为毕设发愁,天天作息都不规律,抓耳挠腮地狂灌咖啡,又困又睡不着又找不到状态,变成一个精气神非常不好的人,萧意为此特意请了一段时间的假期回来照顾他。   江声累了就会爬到萧意的躺椅上和他一起睡觉,把椅子搞得嘎吱作响,变换姿势寻找一个舒服的姿态,把腿架在他的腿上,和他一起看剧本调整自己的心情。   当时萧意在研读的剧本是一个末世变异的怪物副本,讲述女主为了拯救男主与整个世界艰难搏斗的故事。   萧意接到的角色是其中的超级大反派,儒雅温柔的教授,也是病毒蔓延的始作俑者。   萧意对剧本中男女主的爱情故事不感兴趣。但是江声呆在他怀里,他却忽然想问,“如果我变成怪物,阿声会选择救我吗?”   “不会。”江声眼下青黑,困倦得要命,可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没有犹豫。   他用飘忽的语气口吻说,“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都不像你。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很适合用来印证承诺,因为往往没有人能看到承诺被推翻的那一天,当然能够被当做真挚的海誓山盟对待。”   萧意的手指在剧本上摩挲,“只是好奇你的答案。”   “我的答案。”江声弯着眼睛笑,轻声说,“我就算不救你,也一定不会不管你——你觉得我会这么说吗?”   “我会无视你,如果你要来吃掉我,我会杀了你。”   青年眯着黑色的眼睛,在一隙透进来的光里打量萧意的脸,恐吓一样说,“你的血,你的身体,你的憎恨,会变成我战利品。我会开一家博物馆……嗯,把你放进去,镶嵌宝石黄金,升格为艺术品并标号为NO.1。”   “听起来好贵,阿声。”   “算不算还不错的待遇?以后你会被很多人观瞻议论,他们会说,‘哦!够资格成为江声的战利品,他一定很了不起!’”   江声还在喋喋不休,“你会变得很有名!然后我会用你揽金成为可憎可恨的资本家,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双赢。”   “是还不错。”萧意认可,他想了下,“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No.1这个称号。很特别。”   江声又突然有了些兴趣,“那如果是我变成怪物呢?那种张牙舞爪的!嘴巴里长了很多眼睛,手变成触手,牙尖尖的,已经完全看不出我本来的样子的特别恐怖的怪物呢。”   “我也不会救你。”   萧意回答。   但是他不会杀掉江声。   他要把江声关进研究室里。首先观察他的服从性,培养他的信任,成为江声的唯一。建立起无人能够替代的桥梁,禁止任何人来看望和照顾江声,切断他和他人的链接,让他以为全世界其实只有萧意一个人,对他灌注全部的爱或者恨。   如果真的无法沟通,那么就日夜不停地研究,琢磨如何才能和江声成为同类。   这才是萧意会做的事。   “我猜到了。”江声哼哼着,并不在乎萧意的回答背面是什么。   不如说,他根本不在乎萧意的回答,他只是觉得变成怪物酷酷的,从他那一连串形容词和激昂的语气里就能让人清楚。他如果真的变成怪物,才不会在乎有没有人来救他。   他真的很冷漠。他只在乎自己。   可有时候又觉得,他好像也并没有这么冷漠。   萧意总是能从他的身上感觉到江声散发出来的依赖,他快睡着了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突然喊一声萧意的名字,好像要确定他还在,没有他的允许不能够离开。   他很爱我吗?   总会让人产生这样的疑问。   萧意顺从他的声音低头的时候,头发蹭到江声脸颊的时候他说,“想了一下,让你做我的藏品还是很亏。”   “为什么?”   江声困顿地眨着眼睛,眼皮都睁不开了。   “当资本家只能获得钱。”他话音轻轻,“但是如果你在我身边,我会……”   他的话就到这里戛然而止。   他留给萧意无尽的幻想,然后沉沉睡去。   在那样的淅沥雨声里,萧意平和、安详,好像时间不断远去,一切都能淡忘。   而在那种温柔的静谧里,被江声气息包围的安全感中,萧意的天性让他仍然被不安定的自疑囚禁。   江声爱过很多人。   萧意不知道自己是否是其中之一。   他偶尔能感觉到江声的爱,像是流星划过夜空,像是飞机在天空的留痕,像是小猫路过、在他的胳膊上扫了一下尾巴。   而他从没有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   江声规则就是用他喜欢的一切丈量整个世界。他喜欢花,所以也会送别人花。比如萧意很清楚,江声给沈暮洵送过很多次花。   同样是男友,萧意一次都没有收到过。   昏黄的灯摇晃。   萧意握着江声递来的花,垂着头。黑色的柔软发丝凌乱散落在眼皮上,有些略微下垂的眼睛显得温和。   他向来富有耐心,修长的手指一点点剥去外层失去水分、甚至有些褪色、变黄、枯萎的花瓣,露出尚且柔软的内芯,是一只浅粉色的花苞。   “阿声,”他说,“这是只给我一个人的,还是别的哥哥弟弟都有?”   江声的手放在自己的口袋里,鞋尖无聊地踢着门,指腹捏着塑料刀的刀柄。   “只给你一个。”   毕竟也只有这一朵花。   “一支烂掉的,废弃的,别人不要的花。”   萧意关掉自己的收音麦,然后抬了下下颌,示意江声也把收音关掉。   江声愣了下,就见到萧意站起身。衣料摩擦的声音轻响,他站到江声的面前,修长冰凉的手指在江声的下颌动了下,关掉了麦克风。   【啊啊??看得正起劲儿呢搞什么!为什么又玩这套,是你们每个cp不玩一玩关麦这套人生就不完整吗?】   【服了。、。到底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如果是小沈关麦,他大概率是在背着我们悄悄崩人设搞纯爱。如果是萧意关麦。。他大概率在背着我们玩烧的】   【真的,有时候感觉萧老师真的是一款温柔阴湿又烧烧的人夫。。】   这个距离。   江声眯着眼睛估算了一下,悄悄把塑料刀拿了出来捏在手里,“你又要说什么?”   “倒是没什么大事,”萧意没有再坐回去,他就站在江声的面前,表情在昏暗灯光的投影下有些真挚的担忧,“只有一朵花,而你给了我。我真的很开心。但是我作为朋友,也不得不为阿声着想。我在想,这样其实很容易让楚熄误会。”   江声:“……”   说得好像之前悄悄亲我的不是你一样。   你亲我的时候怎么不想着他会误会了!   “你别乱猜行吗?”   先否认一下他和楚熄的关系。   毕竟被萧意知道真的很麻烦。   “等离开以后,我会好好地和他解释。你不要担心,我不会让你们的感情有任何阻碍。”   “你像是听不懂人话,都说了别乱猜!”江声忍不住又补充,“你知不知道你这么说真的很像——”   江声没说下去。   但是萧意却望着他,一张脸在顶光之下清隽又温雅。   “像什么,”漆黑的眼眸在晃动光线中温柔,好像能够粘稠地流淌。他的睫毛翕动一下,影子烙在他眼睑的泪痣上,话音轻又飘忽,带着纯粹的疑问,“像小三吗?”   江声的心脏重重一跳。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摸自己的麦克风,再下意识地朝旁边的摄像镜头看了一眼。   【?说了什么让江江这么紧张】   【唇语学家在吗给我出个分析啊急急急】   【悲报,萧意这个心机阴湿狗和沈暮洵不是一个等级,他混娱乐圈这么多年,说不该被我们听到的话的时候会故意躲镜头!!】   【有点想念我们单纯小沈了呜呜。。他是真不把我们当外人啊什么都说】   江声:“本来我还在想找个什么理由拿刀捅你——”   他冷酷无情地亮出攥在手心里的小萝卜伸缩刀。萧意的目光看向他的手指,目光落到那把刀的时候,似乎失笑了一声。   他重新打开了麦克风,和煦的声音沉稳,“用这么小的刀,阿声,你果然把我当最好的朋友。”   江声懒得管他在说什么。   “——现在我知道了。”   他说,露出恶狠狠的表情,把这个名为[刺杀挚爱的断刃]的小破刀用力戳进萧意的胸口。   还拧了两圈。   “我不喜欢听这个,所以你要受到惩罚。”   江声有时候真的不理解萧意。   为什么不能让过去的事情过去,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提起自己的污点。   他以为萧意要一个和过去割裂的完美人生,但为什么又要在他面前一次又一次地说起这个。   你为此骄傲吗,你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他其实很有些想问。   *   后面的剧情就更加简单。   简而言之就是男友没有死透,在一段时间的疗养之后假装回复正常,和看起来喜极而泣的江声准备一起离开这个小破村。   江声和男友表面上说得好好的,实际上他是个心眼很坏的。不仅捅了他一刀,还在想能不能自己跑掉,别管男友了。   说干就干,再过了一天,雨夜里江声的影子印在墙壁上。他看了看后面沉睡的萧意,悄悄推门走进黑夜里。   萧意在他背后的床铺躺着,无声地睁开眼睛。   黝黑温润的眼眸里也像是下着一场湿润连绵的雨,他望着窗外的雨,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那个支着手电筒离开的背影。   【既然都快结束了!本剧透党来也:如果是只到这里就是oe结局结尾,因为没有人知道江江离开之后发生了啥,随着真正主人公江声离开,之后一切都成迷,怎么解读都可以!】   【我知道!但是其实这条线还有一条隐藏线来着!he线真结局就在这里】   风雨声呼呼地吹着。   窗棱被拍打,萧意刚收回视线,就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   江声背着书包又走回到他的面前。   两个人对视,手电筒握在江声的手里,光直指角落。   横梁上的灰尘脏兮兮地飞扬着,窗户之外惊人的闪电发出骤然的亮光,手电的光很微弱,间歇性地断电,然后重新绽放光亮,发出嘎啦的电流声。   手电的光线熄灭,然后又亮起。   江声,“我可以自己跑掉的,但是我还是回来救你。”   【到这里其实是be线之一!江声如果心生不忍,掉头回来就会发现鬼丈夫还在他男友的身体里,一直都没有离开,回来就是自投罗网了属于是】   “你知道为什么吗?”江声走得更近,光线让他脏兮兮的脸上显出一种漂亮的狼狈。   “为什么?”萧意配合地轻声说。   “因为我想过了,你是谁不重要。是男友还是鬼丈夫都不重要,谁在我怕鬼的时候一直陪我,我就会选谁。”   有时候江声说谎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好分辨,也许是因为他有时候自己都不太能分辨自己言语里的真实性。   他无端擅长把人高高抛起,让人以为永远不被丢弃。然后给予惨痛的打击。   等让人意识到他真的就是这么冷酷无情的人,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要爱他、从此离他远远的,就会发现他又回到了面前,一切好像都没有那么糟糕。   他并没有那么冷酷吧。   他其实还是爱着我的吧。   他对我这样,对我那样,难道我不算特殊吗?   ——总是会让人囿于这样矛盾的困惑中。   当一个人只知道不停转圈而得不到答案,他就会在疲惫中失去全部攻击性。   江声的某种天性让他对于如何驯养一个人无师自通,有时候他甚至无法意识到自己在做一件怎样非人性的事情。   他在让人习惯他的残酷,同时对他微薄的怜爱永远抱奢求的等待。   江声握住萧意的手。   细软乌黑的头发被背后阴风吹得飞散起来,他闭着眼睛,抬起一只手用拇指隔断了两个人嘴唇的接触。但是呼吸和距离都是实打实的,温度,很淡的香吻,江声的主动。   萧意几乎无法抗拒地接近他。   【真爱之吻】道具卡的效用开始发作。   江声一边隔着一根手指亲在萧意的唇上,一边在他的口袋里面乱摸寻找最后的线索。   江声一直在想,真爱之吻上面写着的抓紧时间找到线索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一直都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契机去使用。   他摸完上衣的口袋,摸裤子的口袋。   萧意的嘴唇张开,呼吸湿热急促地不受控地吐出。他眯着眼睛望着眼前的江声,他急躁地到处乱摸,手指的温度隔着一层布料和直接贴着皮肤也没什么区别。   十秒钟的效果已经过去,萧意带着江声另一只乱摸的手按在他的胸口。   一颗硬质的项链贴着皮肤硌在江声的手心,他宽和的嗓音低哑,轻声道,“在这里。”   江声抓住项链用力拽了下来,他找到了最后的线索,名为邪神的灵魂。   他抬起头,望着萧意,似乎笑了下,“我骗你的。我要以前那个。”   被判定以百分百的剧情完整度通过这场密室。灯光全部亮起,响起了通关专属的音乐。   【没错这个才是真结局he线来着。。。!!我刚刚憋得好辛苦江声抽到真爱之吻的时候我就很震惊,因为这是he线的必要条件!要从鬼丈夫身上拿到邪神的灵魂,才能彻底把他杀死。江江第一次刷这个本就拿到了!!真的就是运气玩家!】   【无论是剧情里还是现实中,意声平安这对都很适合be文学!!】   【楼上我狠狠点了】   【邪神的动容换来第二次的欺骗,而这个欺骗却是真情侣cp的纯爱。你高兴吗,他对你的逼迫,残忍都是假的,但是对你的温柔,宽慰,也是假的。】   【有人去开个同人续写吗,特别好品。。江江偶尔会不会想起你杀掉的那个因为你一个吻就愣住的纯情恶鬼,心甘情愿引导你得到自己的灵魂助你离开的那只手。在今后你吻萧意的时候会不会想起他呢,明明他们当时用的是同一张脸!!!】   【分享链接:[意声平安超话/鬼丈夫副本/ntr预警/be预警/《同构异影》8k短打一发完请老婆们吃!]同构异影,一个人有两副影子。鬼丈夫你是什么呢。你是一朵枯萎的花,你是留在这个山村看着江声和别人离开的孤魂野鬼。你是曾经都拥有又全部失去的可怜人。离得这么近,却连亲吻都隔着一步,连心跳都还存在隔阂,你是过客,你是缠着他纽扣的头发,你是注定被留下的囚徒。】   【楼上宝宝你是很会的。。江江拿奖展示的毕设也叫同构异影!!这一波不是宿命感是什么!我们意声平安就是be美学天花板,到处都是嗑点嗷嗷嗷TT】 第137章 骑骑就骑骑之   江声和萧意带着一堆游乐园中的战利品回到小屋的时候, 推门就发现里面一片寂静。   门在“嘎吱”的一声响动后打开,瞬间吸引到了所有人的视线。   几双幽幽的眼睛。   江声被目光集火,和萧意说话的声音一顿,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撞到了萧意的胸口。   萧意微笑着扶住江声的胳膊, 顺着去牵他的手, 任劳任怨地提着一些大包小包,“怎么了, 为什么不进去?”   紧紧盯着江声的那些目光, 瞬间又转移到他们两个人相牵的手。   江声心脏一紧, 立刻甩开萧意的手。   萧意握着他的手顿时一空,没反应过来似的在空气中回握一下,他垂着睫毛,听到一声带着刻薄和讥诮的笑声。   江声顺着笑声看去,视线在沈暮洵的脸上停滞一瞬,一错眼看到了角落的一张脸。   银白色的碎发很帅气,一张脸带着厌世感, 眼睛下垂, 见到江声的注意力终于挪到他的身上,嗤笑了声, “大忙人回来了。”   “你……呃,卜绘?”江声盯着他银色的头发看。觉得这个头□□到这种程度应该很疼。他一边说,一边视线下意识地左转右转,随口问, “你怎么在这里?”   不用他说, 卜绘也知道他在找谁。   “他没来。”   卜绘不说的话,江声到底还要找一个根本没有来的人多久。   上次他在沈暮洵工作室见到江声的时候, 他也是左顾右盼地寻找林回的影子。   从小到大,卜绘和林回的关系里,一个健康的聪明的人,和一个虚弱的迟钝的人,卜绘毫无疑问是这段关系里的强者保护者。   提起林回,他的朋友们会想到,“林回是卜绘的弟弟”。只有在江声这里,卜绘甚至都不是卜绘,他只是“林回的哥哥。”   这么想见到林回了,又为什么从来不回林回的消息。   卜绘的手指在沙发上敲了敲,目光盯着脚底的地毯很久,才不经意地半抬着眼皮,看向江声。   看他在密室玩得脏兮兮的衣服,头发上还有些细碎的灰。   想到江声怕鬼怕到到处乱爬抱着萧意红着眼睛、手指都在发抖、呜咽着那副没用的样子。   又想到他被萧意压着背,一偏头就能轻易吻上露出毫无防备心的错愕;拿手指头压在萧意的嘴唇上,低头亲他的时候飞起来的头发和衣角,紧闭的颤抖的睫毛。   还想到他被萧意架到肩膀的时候,稍微走不稳就会让江声把腿夹住,腿根贴着萧意的脸,只需要一个侧头就能亲到他的大腿。   根本不是什么正常的距离。   江声自己难道不知道吗?   卜绘觉得很烦躁,手指更快地在沙发垫子上敲击。   都到这种程度,江声也只会稍微发发脾气而已,说不定发个脾气都能让萧意那种人爽到。   规律性的敲击停顿了下,在一瞬间失去了节奏。   卜绘不能理解自己那个脾气很好的弟弟为什么看上一个这样的人。   而他竟然发了疯似的,要来撮合这样的人和他的弟弟。   他忍不住拿舌头抵着犬牙用力,感到一丝刺痛。   【no哥你躲什么,小心偷偷藏不住咯】   【如果节目组赛制是淘汰制就好了!每期淘汰一个再补一个新嘉宾过来!!】   【感觉no哥他可能的确替朋友来的,但是他自己也心术不正!偏偏又没那么不正,知道自己是错的知道不应该,所以知道克制,想着我就是来看看不做什么,我也是为了朋友好,我就是来帮他盯着江声看】   【我懂了,是不是很快就变成我就是摸摸不做什么。紧跟着就是我亲亲不做什么,我蹭蹭不做什么,我就放进去一下我不做什么。。】   【等事情进展到他悔不当初的时候他才想到自己的朋友,和朋友说江声没跟别的男人乱搞,其实自己已经偷偷上位。在愧疚中停不下来。不知道朋友是个什么人设,能不能和no哥厮杀一下让我看看!】   【啊啊啊对不起我就是这种恶心的变态,no哥看到楼上高赞了吗?学一下,这就是你的宿命[爱心]】   沈暮洵显然郁结于心,气得要死。   俊美的脸上带着一种极力克制仍然克制不住的烦躁,这种烦躁没办法抒发。他要怎么抒发?他和江声是什么关系?他有什么道理要对江声和萧意之间的距离提出异议。他又不是江声的男朋友。   他面前摆着一些饮料罐,个个被捏得皱巴巴。   萧意对他微笑颔首,同时有些疑惑地问,“沈先生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沈暮洵哈地笑了声,他沉默两秒,黑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江声,半晌才慢吞吞地挪了下眼珠。   “我心情好得很啊。”沈暮洵勾扯嘴角笑起来,皮笑肉不笑地绷着脸,“我都有点嗑你俩了。”   【哈哈哈小沈要恨死了,给他一把刀他能把萧意砍死的程度】   【昔日萧意还仅仅只是他的替身。在他和江声的关系里根本没有说话的地位,现在替身上位,原配朱砂痣却只能看着!我只能说修罗场是一个轮回,意声粉现在是不是爽死了】   楚熄笑出声来,他带着疤的手拍拍沈暮洵的肩膀,“没事不就是玩玩吗,我哥想玩就玩啦。玩儿得开心就好。做人呢,要大度一点,豁达一点。”   沈暮洵感觉他在阴阳怪气。   他用力撕开楚熄的手,觉得这个人也面目可憎。怎么敢给江声送戒指的?真的觉得自己能有个名分?也不见江声公开他的存在啊。   “你又是什么好东西?滚!”   楚熄是真的没在阴阳怪气啊,他无辜地看向江声。   江声:“……”   别看我!   他挪步把今天得到的战利品放在柜子上,同时略带心虚地躲开视线,说自己玩了一天好累好脏要上去洗澡,然后就上楼去了,把他们全部都丢在楼下。   犯贱被打理所当然!   楚熄从江声的表情里解读出这句话,更加委屈。   他哪有犯贱。   但是他觉得沈暮洵真的没救了。他、楚熄,江声现役男友(没人知道版),好心上门传授自己的成功秘诀居然被骂。   呵呵,哼哼哼,他们以为他楚熄是怎么和江声在一起的。   难道只是因为他开朗阳光又是男大,长了一张好脸、漂亮的眼珠子、还有在悄悄练胸吗?   怎么可能,江声难道是这么肤浅的人。   是因为江声看到了他的内在美。看到他如此豁达的人生态度,如此大度的开明心态!他真的觉得江声玩玩怎么了,玩得开心不就好了。   只要别玩到楚漆头上,对于别人,楚熄在阴暗扭曲地爬行之后就会很快地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他当然会愤怒这群人能不能识相点离哥哥远点,也会反感觉得想把这群人从电视里抠出来,他们根本不配和江声站在一起,同样会嫉妒现在自己才应该呆在江声的身边。   这些情绪都是人之常情,是很自然的。   但是想到江声和他们玩的楚熄也能玩,他们却没有楚熄的身份楚熄的名分!楚熄就会感觉一切阴暗怨毒、想让所有人都去死的情绪烟消云散。   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现在他得到的这一切已经是一种大胜利!   楚熄笑眯眯地说:“你对我这种态度,怎么不去骂萧意?你都好久没骂他了。啊总不可能还在记仇吧。”   沈暮洵转过头看他。   楚熄盯着他的脸看。   一张完美无缺没有疤痕的,江声喜欢的脸。   他微微挑了下眉毛,弯着眼睛说,“不就是在你俩抱着的时候偷——”偷亲了一下江声吗。   【什么什么?怎么又发生了我不知道的事情??】   【啊啊啊你们的人生能不能24h直播啊我真的受不了这种被隐瞒的感觉!】   “嘎啦——”   沈暮洵捏着饮料罐的手猛地攥紧,手背上青筋跳动起来。   他盯着楚漆,怒火点燃他的表情。他呼吸急促起来,“你还敢提!”   楚熄定定地盯着他看了会儿。   看着这张脸在情绪下燃烧,发生细微的崩坏。俊朗少年微微偏侧了下脑袋,发丝晃动,绿眸在卷发间隙露出冰冷的,不通人性的眼神。   耳钉在光线下闪烁。他指节宽大的手指摸了下冰冷的金属,眯着眼睛,笑起来。   *   江声已经好久没有回到恋综感受这可怕的氛围了,真的有点承受不来。   他的手撑在瓷砖墙壁上,热热的水流冲刷在他的后背,他低头看着脚下的水流不断溅起水花,忍不住用力把脑袋嗑在墙壁上。   好可怕!!   有一种其实他有好几个爱人,但是和外室出门闲逛回来,还要应对每一个爱人的尖锐质问的感觉。   啊啊啊,他怎么会这么想!   江声毛骨悚然。   他用力甩头,把这些奇怪的、可怕的想法从脑子里面甩出去,舒服地洗了个澡出来,擦干手,拿着手机正好看到林回的消息跳到最顶上来。   林回:【江江。】   但是也只有这一句。   湿润的发丝在往下滴水,流淌到锁骨往下,湿润的痕迹很明显。   江声随手拿毛巾把头发又搓了搓,水珠乱甩。   他往上一翻,林回给他发的消息比起别人来说一直都不算多。   他的性格很温柔,又很含蓄。江声其实很少遇到他这样的人,像是完全摒弃自私的天性,永远觉得别人的想法更加重要。   他怕自己的消息对于江声来说又是一种打扰。他怕自己的烦恼被江声知道,也会变成江声的烦恼。   江声沉默了一会儿,把毛巾搭在乌黑脑袋上随便揉搓了两下,转到床边坐下来,顶着毛巾垂着睫毛去回复林回的消息。   【怎么了?】   总是单人输出的聊天框终于得到了回应,江声光是看着就开始不自在地扣手机。   林回人真的很好。   表里如一的善良干净,温吞迟钝,长得很大只的小白花,海獭或者乌龟一样的性格。   会在江声捉弄他之后好久,才反应过来江声有多坏,在江声得意等待的表情里说江江怎样我都很喜欢。搞得江声都要没脾气。   会在无意识地吞咽后,江声着急掰开他嘴唇的时候迟钝地眨眼睛,说吞下去了。   还会很茫然地补充一句,不可以吗。   没有人会懂!!他那张脸真的不适合做这种事情!   但是又会显得很那个。   江声想着想着就开始盯着手机发呆,没擦干的头发啪嗒啪嗒往下滴水。   林回其实很适合谈恋爱。   也很适合结婚。   …   和林回恋爱的时候,对婚姻敬而远之的江声偶尔会看着他的影子蹦出这个想法。   其实如果要复合的是林回,江声应该不会像拒绝别人一样拒绝他。   毕竟本来他们谈恋爱的时间就很短暂,不是一个很好的结束时间。再谈谈又……   冰冷的水珠顺着衣领的沿往下滑,冰得江声一激灵,他立刻清醒了过来。   啊啊啊!   江声!   你!你你你!   就是那种好学生家长们全都深恶痛绝的大坏蛋!大流氓!把好孩子全都带坏的大混混!   差不多得了!别想着再祸害好孩子了!   他回过神的时候,顶栏“正在输入中……”字样还在持续。   江声眼睛睁大,甩开什么烫手山芋一样把手机扔掉。然后继续埋头把头发擦成鸟窝,却感觉被子蓦地动了起来。   江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下子扑了下去。身上叠着厚重的白色棉被,被庞然巨物压制住。   他闷哼一声,“谁啊!”   被压住的江声掀开被子一低头,看到下面有个长着黑色卷毛的家伙钻了进来。   楚熄抬起脑袋咧开嘴,开朗地弯起眼睛,脸颊上的一道疤痕显得很有些酷酷的小痞气,“哥。”   江声被吓了一跳,一脚揣在他的肩膀上,又想到自己今天好像有点理亏,于是踹他的脚就又缩回来,“来兴师问罪的?”   江声眼睛开始乱眨,忍不住心虚地抿了下嘴巴。   “亲是亲了……但是是因为要过剧情。而且我没亲到……我隔了一根手指的!”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不讲道理,声音也越来越小。   楚熄看着他。   江声躺在他下面,头发湿润又凌乱,黑色的眼睛耷拉下来,眼皮有些红。深邃漂亮的眉眼被打湿得很好看,像是水墨画里的一朵亮眼的白花。   自己知道错了所以一直在努力狡辩。   狡辩的时候又有一点心虚,所以不敢看人。   让人再生气都发不出活,急躁又心软地忍不住想——算了。   如果他下次不犯,那我就原谅他吧。   如果他下次还犯,那我又拿他有什么办法,还是原谅他吧。   楚熄忍不住笑出来。   江声知不知道自己的这种表情可以达到这种效果啊。   知不知道自己真的特别特别可爱。   他知道吧。   他一定知道,所以才这样摆出来让人看,让人对他没办法。从此只能认命听他的,任由他摆弄,成为他的玩偶傀儡他的小狗,从而完成他的小小诡计。   江声听到他的笑声,惊讶地抬起头,看到楚熄笑眯眯的表情。   他已经调理好自己的心情,摆正了自己的位置,但是看着江声在和他解释还是觉得好开心。   江声怎么不对别人解释,江声怎么只对他一个人解释?因为他是江声的男朋友,江声在意他的感受,他对于江声来说是特别的。   别人被江声亲了又怎样,他们难道也是江声的男朋友吗?   江声的男朋友只有他一个。   完了,越想越爽了。   楚熄两手撑在软软的床单上,宽阔的肩膀往前窜,江声视野里一片光线透进来的红色,呼吸都闷闷热热的,感觉楚熄就是一只对自己体格没数的大狗。   他眯起眼,看到楚熄正故意咧开嘴露出凶恶的表情。   他的虎牙好尖。江声眨了下眼睛。   “是啊,怎么能亲他,不能亲!哥哥以后只能亲我一个。”楚熄嚷嚷。   他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拥着江声和他贴在一起,“你觉得我会这么说吗?”   江声盯着他看,忍不住伸手去掰他的嘴。手指压着年轻男生柔韧的嘴唇,伸进去摸他的牙齿,用指腹顶着蹭。   楚熄被他摆弄着,张开嘴露出舌心亮晶晶的舌钉,绿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江声。那双如同茂密森林的眼眸涌动着湍急的河流,有着好浓重而因此闪亮的爱意。   他叼着江声的手指,却不用力,说话的声音含糊,“我知道我们现在是悄悄地在谈恋爱,所以哥哥的拒绝在那些人看来会显得很奇怪。”   江声觉得楚熄真的好可怜。   他之前谈恋爱的时候至少都是光明正大,只有楚熄还要躲躲藏藏。   是只可怜的小狗。   咬人的小狗常常被叫做坏狗,咬手的行为也是必须要得到制止的行为之一。   但是其实很多狗自己知道收敛力气。玩一样咬着主人的手,拿尖尖的牙尖磨着指节,是一种很亲昵又充满依赖的行为。   江声抱着他的头,“怎么这么可怜?”   小狗很自觉地侧过头让他摸得尽兴,冰凉的耳钉蹭得江声哆嗦了下。   “我确实好嫉妒哥和萧意走那么近。明明现在我才在和哥哥谈恋爱,怎么看起来还是小三啊!难道做小三就是我的宿命吗。我来找哥哥都得躲躲藏藏怕被发现。”   江声张开嘴正想说话。   楚熄又道,“但是想想又觉得算了,当小三也心甘情愿。当初要不是哥哥你拦着我明明已经上位了!”   江声:“……呃?嗯??”   为什么他的话里还会有种怨气啊为什么??   江声觉得自己都要不懂了,当小三是什么很好的事情吗。   他晃晃楚熄的脑袋,“这根本就不正常!你清醒一点啊?”   “我很清醒,不就是区区大家庭吗,其实没有楚漆在的话别人也不是不行。”楚熄说。   江声:“闭嘴!”   楚熄把嘴闭上。绿眼睛下垂盯着他看。是莫名其妙被凶了之后好委屈又不敢说的表情。   “等……等我找到合适的机会,会公开的。”   越说越觉得像是画大饼的渣男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   江声猜想是林回回复了消息,他正想打开,听到了楚熄的声音。   “我知道。哥哥是很好的哥哥,不会就让我一直这样下去的。”楚熄笑了声。他的手很大又有力,握着他的腿,声音好轻,气息却滚烫,“但是现在我没有要公开,也没有要让哥哥为难。我只有一个请求。”   江声愣了下,被他的手烫得腿都在发麻,忍不住往回缩了缩,“什么?”   “哥哥和萧意做过的事情,我也要再做一遍。”   少年认真地抬起头,绿眸明亮,微卷的黑发松弛地落在深邃的眉眼,“哥哥以后和他们做的事情我都要做一遍。”   他闻到江声身上沐浴露的味道,清爽的葡萄味。楚熄觉得这股味道太浓,都有点遮盖到江声本来的气息。不爽。   他往后缩,把脸埋在江声肚子上乱蹭。挺拔的鼻梁紧紧贴着他的腰腹,张口说话的时候都像是心怀不轨在悄悄亲他。   好好闻。   他忍不住贴着,轻声问,“可不可以?”   江声被蹭得有点奇怪。热气扑洒在他的腰上,带动着电流刺激得他痉挛了下。   楚熄的大脑也不太清楚。   来自江声传递来的一切搅混他的脑袋。   他盯着江声抓着被子骨节分明的手,盯着他有些混乱起来的表情,盯着他的腰,呼吸有些压抑的急促,入神一般毫无意识地拿手去摸。   混血儿是有一些优势的。   哥哥。   你应该知道。   少年粗糙的手指顺着下面往上挑。   江声呼吸不太受控地发闷轻颤,他抬起手遮住表情,耳廓发烫。   感觉到楚熄的手落在一个点。   在那里盘旋摩挲,细细感受了下江声的颤动,慢慢地,轻轻地,点了两下。发丝垂落遮着他的表情,隐约看到他轻笑了下。   江声努力地用力地往后缩,手指抓住他的头发,像是要把自己嵌进被子里似的,声音有些不稳,“楚熄……”   楚熄很乖地回应他,“怎么了,哥哥。”   江声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垂落的头发挺拔的鼻梁,看不到他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肚子,像是野狼的眼神。   “你刚刚说什么?”江声调整呼吸,询问。   楚熄认真解释,“哥哥今天和他亲了两次,还一直牵手,还骑在他的脖子上夹他的脸。”   别的也就算了,最后那个是什么!江声瞪大眼睛,苍白地辩解,“……我不是,我没有!”   “没关系,没关系。”楚熄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咧开嘴,弯着没有阴霾的绿眼睛。像宝石,像水晶。虎牙尖尖,声音低哑又轻缓,“我不介意,我只是也想试一下嘛。”   他的手贴在江声的腰上,把江声往后推。   江声下意识地把腿架起来往后退,被楚熄按着腿放下来。他还被闷在被子里,有些呼吸不畅,头皮发麻地说,“摄像头。”   “关掉了。”楚熄回答得很快。   滚烫而粗粝的手完整地贴在他的腰腹。   江声闷哼一声。   力度好轻,有着茧子和疤痕的手动作还有些生涩。   感觉很奇怪。楚熄的手很奇怪。每一下轻轻擦过都会带着很轻微的疼,又很快在滚烫中转化为一种酥麻的电流。   江声胸膛剧烈起伏着,抓着他头发的手越来越用力。没有吹干的头发湿润地黏在后颈,热得他一直在出汗。   他感觉有哪里不对,但是一时间竟然想不通到底哪里不对,只能带着恍惚干巴巴地说,“等等——”   江声脑袋又开始混沌。   第一个反应竟然是这下又要怎么和严落白解释!很快又好像能够自圆其说,楚熄和他是正当关系,他已经和严落白报备过了!他甚至不需要解释!   到这一步,江声才明白楚熄对他来说的意义。   一个他可以不用拒绝的人。   想怎么样都可以。   因为他们有着最最合理的关系。   江声感觉到一阵嗡鸣在脑海中响起,震得他心脏都变速加快。他垂着眼睛看楚熄,手放在他的后颈,摸得到少年脖颈的棘突,再往下是一段疤痕。   他转了下脑袋,还努力想找回自己的理智。   不行。   江声,你疯了吗?不应该在这里……   随时都会被打断,充满危险性的地方。   “还有监控。”江声想拒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嘴里说出来的话竟然像是一种宽容的默许。   “我也提前关掉了。”楚熄轻轻地说,“放心哥哥,我很谨慎的。”   卷毛乱乱地蹭在江声的肚子上,坚硬的牙齿咬开他的扣子,呼吸烫得江声不自在。   他耳朵滚烫。茫然地喘息,把腰用力往后缩,手忙脚乱地按住他的头,又在说,“等等!等一下!等等!!”   楚熄很乖地抬起头。   江声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这个我又没和他做过!”   楚熄站起来,啪地关掉了房间里的灯。只剩下一盏昏暗的小夜灯照在他的侧脸,“我知道。哥哥可以骑他的脖子,我却可以让哥哥骑脸。之后哥哥和别人玩的时候,就能想到我了。”   江声被重新塞进了被子里。然后楚熄也跟了进来,把被子拱得像一座小山,幽暗的绿眼睛在晃动着的微卷黑发下有怪异的光彩。他在里面盯着江声。   青年刚洗完澡,发尖有些湿润,脸颊有些红,黑色的眼睛蒙着雾。像是在快感里失去方向的样子。   明明还没开始。   楚熄真的受不了他这样看他。   会让他陷入无法控制的兴奋里。四肢五骸的血液里像是有藤蔓兴奋狂生,酸麻的电流到现在都在神经乱窜。   他紧紧盯着江声的表情。   黑色的发丝如同墨水一般湿润流淌,目光是有些涣散的,呼吸是热热的,发着轻颤的。   他会闷着呼吸不想发出奇怪声音。但偶尔又会因为太过闷热忍不住张开嘴,在剧烈呼吸中露出水红的舌尖。   江声。   江声。   漂亮到楚熄觉得神经兴奋在高涨,灵魂在心脏的剧烈鼓点中震得飞扬起来。   楚熄其实对于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有些紧张。甚至越是兴奋,就越是紧张。   “我也是第一次这么做……”他手轻轻落在江声的膝盖,把他的腿分开,话音轻轻,“哥哥。”   他的呼吸很低,喷洒在江声的腰腹,喉结攒动笑了下,虎牙看起来很有少年气。他尽力想克制住自己的激动想显得更沉稳些。   江声被闷得有些头晕脑胀,头皮发麻心窝发痒,说话的时候都像是吐出一团湿润的雾气,“……什么?”   “不过我做过功课了,哥哥不用担心。”楚熄说,他的脸越来越烫,胸腔也像是涌动着岩浆。他看着江声,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干渴,“如果做的不够好,哥哥要教我。”   教……教什么?   江声感觉呼吸都被压制住,升温得很厉害。头脑中却在一阵热一阵冷地反复折磨他,眼冒金星,用力地抿紧嘴唇呼吸,又忍不住张开索求空气。   滚烫柔软的嘴唇贴在他的腰上,湿润的吻裹着让人头皮发麻的热气一路往下。   年轻男生修长有力的手指握住江声的大腿,他的手很烫,动作很慢,有意让江声感知到他的存在。江声用力揪住楚熄肩膀的衣服,试图蜷缩起来,茫然地睁着眼,脑袋里面嗡嗡的,有些喘不过气。   楚熄感觉到江声在痉挛,在发抖,却没有多少抗拒。潮湿的热气让楚熄的耳廓都烫了起来,是一种怪异的电流把他点燃。   他真的会忍不住想,楚漆都不知道和江声这样过多少次了。可是现在才轮到他。   察觉到这个会让他觉得心情不佳,楚熄立刻换了一条会让他觉得愉快的赛道。   哼哼哼哼哼。   萧意,你没想到吧。   这就是有名分的人能做的事情。你还会被江声拒绝,而我已经不会了。 第138章 危险就危险之   窗外的天气已经彻底昏沉下来, 厚重的米色窗帘飞动着。   “楚熄去哪里了?”严导从角落一堆的摄影器材里伸出一个脑袋,“今晚你们的分数还没有统计,来个人去找找。”   沈暮洵按着眉心仰头从沙发上抬起身来,一张俊美的脸孔有着漫不经心的轻哂, “死外边了?谁知道。”   厨房里, 顾清晖事不关己地走出来, 青年的清俊面孔没有任何波澜,他像是随口一说, “沈先生今天的情绪好像很糟糕。”   碎发落在沈暮洵的眼皮, 扎着他的眼睛。   “我每天脾气都不好, ”沈暮洵皮笑肉不笑,“而且关你什么事。”   萧意正在泡鲜花茶,闻言很轻地笑了声。   他动作很优雅,修长的手指和金边的茶杯相得益彰,“沈先生的性格就是这样。毕竟是歌手,需要浓烈的情绪才能写出好歌。”   严导正往回走,听到这句话, 帽檐底下乱飞的头发警觉地支棱起来。   完了, 这是要吵架啊。   啊啊啊服了,这群人只要凑到一起就是三天一吵五天一打!要不是为了赚钱谁愿意伺候这群祖宗。   想想江声也真是不容易。   严导悲伤地想。   沈暮洵连皮相上挂着的笑都垮了下去。随手把手边捏扁的易拉罐砸进垃圾桶, 发出哐当的响声,“你他妈也滚。”   萧意但笑不语,摇晃茶杯把第一遍的茶水滤掉,茶汤滚烫, 被萧意的手稳稳按住倾倒。   “抱歉, 我平时一向是十分稳健的人,从不轻易挑起事端。”   睫毛垂下的影子落在泪痣上, 沈暮洵狠狠盯着那颗泪痣,听到他令人恶心到反胃的声音响起,“我只是不明白沈先生到底有什么不满意。”   沈暮洵:“你是满意得很了,也根本不去想自己配不配。”   空气中安静得叫人心跳都狂乱了起来。   严导左右看看,“哎哎哎,好了好了,别吵——”   “当初我以你替身的名义陪在阿声身边的时候,你最恨的不就是我和你相似的侧脸和泪痣吗,不是最讨厌阿声喊错名字的一刻么?”   “哈。你那是替身吗!你是吗?披着人皮太久都忘了自己是个畜生了是吗?”   那段跌入低谷痛苦的日子,还要眼睁睁看着萧意和江声出入大众眼前,沈暮洵真的要疯了。   江声真是可憎可恨,如果真的旧情难忘,又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侮辱他,同样也是真的恨萧意,厌恶到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然后沉尸大海。   到现在也一样。   眼看他们要打起来,严导拦在沈暮洵面前,“消消气沈哥,萧意也没有别的——”   沈暮洵握着他的肩膀把他狠狠扔开,“挡着我怎么不去拦着萧意!觉得我更好欺负?谁在挑事你看不出来?”   严导欲哭无泪了,谁会觉得沈暮洵更好欺负啊?   萧意放下水壶。   “没关系,不用拦,我相信沈先生是知道分寸的人。”他温驯道,声音轻缓,“你厌恶我们的相似,但为什么阿声现在真的能分清了,你反而不开心。”   沈暮洵望着他,黑色的眼眸里似乎凝聚着极为凶险的风暴。他站起来,“你再说一遍?”   严导:“啊啊啊……我要疯了,萧意你不能消——”   萧意用滚水第二遍冲泡茶水,鲜花在杯底绽放。   “哗啦”的水声。   “我总觉得,你看我的眼神,是恨不得江声再盯着我的脸,叫成你的名字才会开心。”萧意说,“是不是你想要我永远地做替身,做你的替代品,才觉得印证你沈暮洵在江声心里就是有地位,就是特别,就是得到了更多更丰盛的爱呢?”   沈暮洵攥着手用力到青筋暴起,越是愤怒就越是扯开笑脸,“你这个学人精也配——”   严导无力地道:“你们到底怎么吵起来的。再吵我叫江声去了!”   沈暮洵和萧意果然停顿了两秒。   剑麻怒张的氛围飞速降温,却还是不愿意善罢甘休。   他们彼此对望,两张俊美清隽的脸直面对方,泪痣镜像翻转,目光中紧迫的火光闪烁。   沈暮洵又说,“被江声亲了两下忘了自己是老几?他亲你都不屑真的去亲。做戏的吻你也当真,你真的不知道他挡在你嘴上的手是什么意思?”   严导:“——而且我们最开始不是说要找楚熄吗?”   在沙发上翻阅杂志看乐子的卜绘支着下巴,随口道,“楚熄?他好像也回房间洗澡了。”   没想到话音刚落,陷入一片诡异争执中的房间顿时一片寂静,只剩下呜呜的风声从窗户间隙灌入,尖啸刺耳。   沈暮洵转过头,“你说什么。”   他表情有些怪异。   锐利的桃花眼眯起,红宝石耳钉熠熠生辉带着一种极为明亮的色彩,一字一顿地问,“他回房间洗澡了?”   萧意也放下了手里的水杯,抬起头。   顾清晖往外走的脚步也顿住,隔着冰冷的镜片看向二楼,“这么久?”   严导感到不对劲,冷汗刷地一下就下来了。   卜绘刚来也许真的不清楚,但是有一件事,萧意、沈暮洵甚至顾清晖都绝对知道,连严导都印象尤其深刻。那可是他们这个小糊综的热度扬帆启航的那一天!   楚漆、楚熄和江声这三个人的房间是连成一排的。而阳台与阳台之间隔着一段间隙,但是并不算远、也不算高。以一个正常男人的身体素质,只要克服恐惧感,跳过去可以说是轻轻松松。   当初第一期萧意和江声在房间里躲起来不开门的时候,沈暮洵就是淋着雨从阳台跳过去的。   那一天严导真的很痛苦,楚熄和楚漆这一对兄弟打架还可以解释说是豪门相阋,沈暮洵和萧意这两个在娱乐圈有着广泛影响力的人也在打架!   严导:“不不不不——其实也没那么急着找了!晚点再找也可以,不着急!”   沈暮洵甩开他,手指上的戒指在握力下筋骨律动,紧绷着动了两下,闪烁出一种怪异的光泽。目光隔着二楼的栏杆望向江声的房间。   萧意脸上的笑意依然没有变化,但很显然和沈暮洵想起了同样的一幕。   沈暮洵转头,面无表情道,“和你真是一样的德行,当小三的料。”   萧意轻轻地笑了声,放下茶杯拿起手巾擦手,似乎还想做什么,却又放弃了,道,“阿声今天受到不少惊吓,我把安神的茶给阿声送去。”   顾清晖几乎和他同时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就说,“我去敲门叫楚熄。”   卜绘笑了声。   他架着腿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们之间勾心斗角凝重的表情挑起眉梢,眉骨上圆圆亮亮的钉子闪烁,“怎么都这种表情?要去捉奸了?”   笑完他也笑不出来了。   想起他曾经也算是抓过的,但当时他还是看乐子的人。   江声也就算了,他身边的男人一个比一个更不知道分寸,连在什么场合做什么事情都不知道,蠢得够可以。   沈暮洵不就是很经典的一个例子?   他们做过的事情卜绘到现在都没有对林回提过。   他不该隐瞒的。他就该让林回狠狠地看清楚江声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怎样不值得他交托真心念念不忘的人。   可是。   他又恍惚在想。   你如果真的这样和林回说了,你会觉得解脱吗。还是就此觉得……林回放弃,你可以更加没有顾忌,所以才不敢说。   沈暮洵率先迈开步子,大步流星地往楼上走。   然后是萧意端着茶杯也走了上去。   是以前的话,沈暮洵真的想不到自己会有和萧意和平地站在一起,并不争吵也不打架的一天。   他的目光漆黑地几乎要把木板盯穿。   萧意敲了两下门。   *   房间里漆黑,所有光源来自床头的小夜灯。温暖的光芒笼罩在江声的脸颊上,发丝潮湿地黏连在脸上。   他脑袋里好晕。   热气蒸干他身上全部的水分,连抓着楚熄发丝的手都只能松松抵着,神经好像和整个世界失去了信号的链接。一切声音都显得好空好远,在海浪中翻涌着找不到航向。   他听到好多声音。   风的声音。   细碎的绵密的轻微水响。   甚至楚熄的头发在被子里擦过的声音都能听到。   比以往的快感都更夸张。   也许因为楚熄舌头上打了个钉子。真的很奇怪,温热的、坚硬的异物感剐过的时候总是会引起江声不受控制的屏息痉挛。偶尔甚至会毛骨悚然地会觉得不是人类的舌头在舔。   源源不断的雾气从他口中吐出,湿润的黑发流淌下来,漂亮的脸上眼睛里面失去焦点,一片茫然。   “咚咚——”   江声甚至没能反应过来是什么声音。   直到几秒或者十几秒之后,又听到更重的一声“咚咚——”   江声混沌的思绪艰难地博弄出清醒的一片。   是什么声音来着。   他一激灵。   ——敲门的声音!   他头皮发麻还在喘着气,用力推开楚熄的肩膀。   高大的年轻男生还像是在情绪的泥潭里打滚一样,根本没有意识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江声其实也有点不对劲。他看着楚熄仰视他的湿漉漉的眼睛,绷不住了,用力摇晃楚熄的脑袋,“你清醒一点!”   江声着急地左顾右盼,“你没听到吗有人敲门?快……快去找个地方躲一下。”   楚熄的绿色眼睛在兴奋中陷入细微的痉挛。眼皮上的疤痕都在跳动,他脸颊潮红嘴唇湿润地抿着嘴角笑了声,伸手握住江声的手指,喉结轻滚,一副没长脑子的蠢样子,“你不开门,他们难道会进来吗,哥哥。”   江声呜呜地说,“怎么不会?”   “咚咚!”   房门又被敲了两下,更急促的声音让江声急得鼻尖都在沁汗。   他用力推着楚熄把他推下床,像滚纸筒一样用力的把他推到窗帘后面。   疼痛似乎终于让楚熄有了些理智,他的绿眼睛找到了焦点,定定地看着江声望了两秒。   江声急切道:“还愣着干什么?进去啊!”   他想想都觉得如果被发现了的话,事情真的会变得好可怕。他哆嗦着手折返回床上乱摸,终于摸到手机。   林回的消息在眼前一晃,江声没来得及细看,随便点了个最近联系人的头像飞快打字。   冷少:【怎么了?我在洗澡。】   顶栏“正在输入中……”的字样闪动。江声没再听到敲门的声音,终于松了一口气靠在床边。又猛地意识到了哪里不对,扶着床努力爬起来,去浴室打开了水流。   “哗啦——”   果然,下一秒萧意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萧意:【我没听到水的声音?】   萧意:【现在听到了^_^】   江声盯着这行字都头皮发麻,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看向楚熄,大狗显得很有些欲求不满的狼狈。脸上通红一路蔓延到耳根脖子,他脸上有些怪异的水痕和红印子,嘴唇红得要命。呼吸带动他脖颈的筋一抽一抽的。   好在他很听话。   他对江声咧开嘴笑起来,爬过来,滚烫潮湿的手心握着江声的手腕亲吻。湿润的潮湿热气落在他的脖颈聊以慰藉,没有留下痕迹,也没有给他增添额外的麻烦。   江声眯了眯眼睛垂下脑袋,楚熄就顺着他的脖颈吻到耳后。   萧意:【你洗澡洗了好久。严导让我们下去补拍镜头,你收拾完就下来吧。】   江声松了口气。   应该是解决了吧?   他摸了下头上的汗,感觉手指尖都在发冷,真的是心有余悸。   呜呜。   可恶。   下次再也不了!!   楚熄也在说,声音上扬带着沙沙的质感,很兴奋的样子像是甩着尾巴的大狗,“那我们可以继续吗?”   “滚开。”江声扯开他的头发把他拉远,很快看到萧意的消息又接踵而至。   【顾导去找楚熄了,他也不在房间。】   江声刚松懈下来的心弦瞬间绷紧,他的手指按在屏幕上抖了两下,大脑空白地还没想好说什么,就见新的消息再次弹出。   【沈暮洵怀疑楚熄在你的房间,我觉得不太可能。】   好好好,明明是你自己也很怀疑,却全都栽赃到沈暮洵身上是吧。到这时候都还不忘记给沈暮洵上眼药是吧!   不过江声现在也根本没空去管沈暮洵了。   他自己才是岌岌可危的哪一个!   江声有一种很恐怖的猜测,悚然地回过头看向门。   ……现在这外面有几个人??   总不可能所有人都站在外面吧?他一开门,然后……然后让他一个无辜的人面对n堂会审?   急促的呼吸让他的胸口不正常地起伏,他抿起嘴唇有些茫然地回头看向楚熄。   楚熄真有点被他这种无助的目光看得呼吸不稳,目光发愣。   他长脑子不知道干什么用的,也许就是为了盯着江声看的时候,能清晰地明白自己被吸引的感觉。   江声湿润的黑发好凌乱,嘴唇很红,清澈的眉眼被玷污成有些朦胧发雾的样子,整个人有一种白色的花被任性涂抹上昳丽色彩的惊艳。   很适合被弄得露出乱七八糟的表情,喘着气眯着眼,呼吸的频率都不受控制的样子。   楚熄感觉到脑袋里有根筋在狂跳,兴奋让他的额角都沁着汗,他紧紧盯着江声,轻声说,“没关系的哥哥。别紧张。”   被楚熄弄乱的衣服解开好几颗扣子,又被扭着扣子一颗颗地扣回去。他手指粗粝,覆在江声的身上都会让他有些发抖地靠在床边蜷缩。   想想吧江声,不能坐以待毙!想想办法啊江声!   其实就算被发现又能怎样呢?   对啊,不就是在和楚熄谈恋爱吗。一开始被江声划分到“不能知道的人”里面的也只有一个萧意而已,可现在萧意已经知道了,其他人知不知道又有什么所谓?   心情刚豁然明朗一瞬,江声又顿时被一种黑暗力量击溃。   不对不对。   一个两个知道或许无所谓,可是他们全都知道了,对于江声和楚熄来说都是大麻烦。   不知道的话,只能猜测,只能勾心斗角;知道了就会把一切阴谋诡计都摆在明面上,到时会天天吵架是个人都会觉得很烦,很不想应对吧?   江声想到这里就有点崩溃,他想着干脆让楚熄从阳台跳回去,他自己开门直面风暴算了!又抓不到楚熄,他一个人能在房间里干什么?   但是低头看了一眼,江声呼吸一顿,湿润的脑袋上顿时蒸腾出热气,顿时抽着气崩溃地更厉害了。   他现在这幅样子根本没办法出去!   他就知道这个恋综小屋和他相克,每次回来都没有什么好事发生!   呜呜。   呜呜呜呜呜!   怎么办。   他用力咬了一口楚熄的手,楚熄有蜈蚣一样疤痕的手腕攀爬上新的伤口,却只是闷哼着咕哝了句不疼,然后还伸手搂住江声的后颈把他抱得更近了些,大度地让他咬得更深。   有什么用,他又不是吸血鬼!喝点血就能提升战力出去把他们全部KO。   废物。废物东西,江声崩溃到脑袋发昏,他在心里哆嗦着痛骂,不能长翅膀把他带着逃走的废物东西!他下次要谈一个能长翅膀扑棱的。   江声紧紧抓着手机。   萧意真的不知道什么叫做适可而止。他这种阴暗东西只知道得寸进尺,下一句话就是:【我想起游乐园有的东西放在你这里带了进来。现在我想拍一下照片发微博。你在浴室吗?那我可以进来一下吗,不打扰你,很快。】   江声的眼睛都瞪圆了,他的目光看向被他放在进门桌子上的一袋子东西,深觉这都是坏东西。   他用力打字,发出去的黑体字样都好像带着情绪:【不行!】   啊啊啊啊!   萧意你怎么这么烦!!我有点恨你了!   你你你都猜到有什么了,就不能装作不知道吗。不能吗!让让我怎么了!我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江声紧紧缩着腿坐在床边,听到门把手拧动的声音,脊背一僵,发麻的感觉从耳根一路爬到后脑勺,又窜向脊背。   他忘了,他回来的时候有没有锁门。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开别人的门不喊报告!你们老师没教过你们吗?   你们这群没礼貌的人……呜呜…呜呜呜呜呜,我恨你们……   江声感到崩溃。 第139章 发现就发现之   萧意推开门的时候, 刚狂奔钻进浴室淋了一头水的江声刚好拉开浴室的门。   萧意的脚步立刻在门口顿住。   浴室里没有热气。他想。   但江声撇着眼睛皱着眉眼盯着他,浓黑眉眼和湿漉漉还在往下淌水的黑头发让他看起来好漂亮,萧意很快把那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漏洞瞥到一边。   江声有点怨气和烦躁,又有点小小的心虚, 想恶狠狠地瞪着他把他踹出去, 又不敢抬头, 怕自己的眼神被发现端倪。   他只能用毛巾盖在头上一边搓,一边走出去, 怨气的话语暗自咬牙切齿地咕哝, “有门你是真开啊?玩恐怖游戏你第一个活不下来。”   萧意笑了声。   江声眼睛再抬起来, 悄悄往萧意身后一瞥。   沈暮洵抱着胳膊站在后面,一张俊美的脸上没有表情,红宝石的耳钉闪烁着冰冷的色彩。   顾清晖不见影子。   卜绘靠着走廊的栏杆。白毛显得肆意张扬,看热闹的表情和当初在基地露台的时候一模一样。和江声的目光对上,他眯了下那双下垂的懒散眼睛,勾唇,有刺青的手意有所指地点了点后面。   江声抓着毛巾的一紧, 他下意识想回头看一眼, 又生生止住了动作。   见鬼了。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江声不懂他的慌乱从何而来, 他明明在一个关了监控的房间在好好谈恋爱!   好吧。也许刚刚的行为不能被称之为很纯情的谈恋爱。   可是又和这些人有什么关系。   他甚至都说了不要进来不要进来!还是要开门,根本没有征求他的同意。   啊啊啊啊!   江声越想越生气。   他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了一点,思维像是高速运转的齿轮一般转得飞快。   要是没被发现,他们带着怀疑无功而返也就算了, 真的发现了江声才觉得麻烦。   沈暮洵还掌管江声的经济命脉!他的专辑还没发!那首歌应该是专辑的主打歌, 能赚很多钱的!虽然这么说显得他好冷酷,但是那可是钱诶。谁会不喜欢钱多多的。   这个得留着。   万一他冲冠一怒取消合作了怎么办, 沈暮洵那么任性的人。   萧意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放下,目光静谧地落在他脖颈被遮在衣领下极淡的红痕。   他无奈地笑起来,黑眸弯起,“出来得这么急吗?我本来都说,不会打扰到你的。”   江声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江声现在真有点不想招惹萧意。权利太大的人面前江声会变得很乖,比如江声在江明潮面前也会很乖。   会带着不爽但是乖乖地跟着去不想去的生日宴;乖乖地穿和哥哥同款的白西装、蓝耳钉,让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情侣;乖乖地听哥哥宣布他就是他血缘上的弟弟让他爽爽。   他唯一抵抗的方法就是悄悄地在角落和顾清晖亲亲。他知道逃不开江明潮的视线,知道这样会让江明潮很不爽,同时也知道江明潮再不爽也没办法。   “……好吧,我拿完东西就走。”萧意迎着江声的目光,无奈说。   房间的布局很简单。进门就是衣柜,然后是床、镜子,然后是浴室,浴室旁边的柜子上摆放着江声带回来的东西。   萧意挪开脚步走过去。   江声:“……!”   他神经一麻,立刻挡住萧意把他推出去,湿淋淋的头发还在往下面滴水,脸上的不爽都带着慌乱和心虚,“别!你要拿什么,我来拿!”   他越这样越是叫人怀疑。   沈暮洵道:“江声。你房间里有人也无所谓,但是你别藏着。”   知道江声对所有人都是差不多的态度,但是感觉到江声在他面前对别人有偏袒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很烦。   江声:“……我没藏!”   他一边说,一边用力地推萧意。萧意用手撑住门,另一只手扶着江声的肩膀,“我自己来吧,阿声可能不知道放在哪里。”   江声手心都湿得发冷,萧意于是握着他的手,满脸担心地又问,“不是才洗完澡吗,阿声,身上怎么这么冷?”   江声回过头,“我——”   萧意把他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立刻江声就听到沈暮洵恼怒的叫声,紧跟着他放在萧意口袋里的手就被撕扯了出来。握住他的手替换成了一只更温暖的手,手指上戴着的戒指也烙印了主人的体温,沈暮洵紧紧牵着江声的手,“萧意!你适可而止!”   江声:“呃……”   本来想劝劝的。   算了你们打吧,打着打着忘了捉奸岂不是妙事。   他有点不道德地带着羞愧感这样想。   沈暮洵牵着江声的手,萧意却抚着江声的肩膀。他关切的视线温柔又潮湿,像是夏季温热的雨水,“是受到惊吓所以觉得不太舒服,才洗冷水澡的吗?”   江声能说什么:“呃啊……大概。”   “大概?”萧意微笑。   沈暮洵也拧着眉毛,抓着江声的手更紧了些,“大概是什么意思?”   江声一步步往后退,手下意识抓住浴室的门。眼看着沈暮洵的视线也被引了过去,江声立刻又放开手,“我——”   他在慌乱中忽然看到了后面的卜绘。   白毛男挑高眉毛怜悯地看着他,似乎对深陷修罗场的江声致以同情。然后他叹气,一手比成刀在脖子上划了两下,然后歪头表演嗝屁。   江声领略到了他的意思,恍然大悟!   他顿时在沈暮洵的手警觉地握住浴室门把手之前,虚弱地靠在墙上,虚虚抓着萧意的手,“……我好像有点头晕,萧意,呜呜。我有点难受。”   我生病了。   和生病的人计较你们是有多不讲道理啊。   沈暮洵面无表情,红色耳钉闪烁着光芒,“我不是离你更近吗?”   但是你不会懂我的意思啊。   抱歉了沈暮洵,萧意现在更有用一点!   萧意又一次战胜沈暮洵,江声猜到他真的会很爽。他作为替身从来都活在沈暮洵的阴影下,什么时候江声在沈暮洵面前选择过他。   他果然很上道地握住江声的手,靠更近让江声的额头好抵在他的肩膀,放低声音温声笑,“好可怜,阿声。”   沈暮洵在后面发出咬牙切齿的声音。   江声头皮发麻,冷汗从后背滑下。沈暮洵和萧意都离他很近,也就是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的距离,他闻到很沉稳温和的木质香,也闻到了馥郁尖锐充满攻击性的花香调,两种香水在对冲打架,打得凶得很。   萧意又问,“我泡了一点花茶,喝一点吗?”   江声求之不得!他道:“好,我们下——”去喝吧!赶紧把房间空出来让楚熄走啊。   太好了,萧意你人真的很好,卜绘你人也真的很好!我收回之前对你的所有攻讦并向全天下澄清——   卜绘的声音在后面响起,“那里是什么?”   江声猛地抬起头,看到卜绘的手指向阳台前的窗帘露出来的一片衣角。   江声抓着萧意肩膀的手收紧了下。   好好好。   哼哼哼。   原来你是装模作样背刺我。   但还好我早有准备!   江声故技重施忍着尴尬和头皮发麻,小心翼翼把脑袋磕在萧意的肩膀上,湿漉漉的头发把他的衣服打湿也毫不愧疚,只知道喃喃地说,“头好疼头好疼头好疼头好疼。”   念经,念经,我念念念。   江声都为了这点不值一提的小事装病了。萧意还能追究什么?   他努力遮掩的样子也很辛苦。   让人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忍得下心去为难他,难道真的撕破他努力遮掩的一切叫他难堪才能痛快吗?   那是沈暮洵才会做的事情,因为他野蛮,无礼,不在乎江声的心情。   他萧意并不是这样的人。   萧意望着很虚弱又很紧张、看起来又无害又无辜的江声微微笑起来,手指很轻地拂过他柔软湿润的头发。江声侧着头颅,耳根红红,嘴唇紧抿,紧张的表情其实一览无余。   再给楚熄一个机会好了。   “哗——”   窗帘却骤然被人拉开。   江声抬起头,看到银白色头发的青年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越过他们站在了阳台边。手拉开了那片衣角旁边的另一扇窗帘。   江声:“你干什么!”   卜绘:“这么紧张,搞得我真的以为有什么呢。白兴奋一场。”   他抓起角落的一团衣服,“这就是你千辛万苦还要向萧意出卖色相隐藏的那个男人吗?”   江声:“……”谁出卖色相了,你到底会不会说话。   他面无表情地瞪着他。   卜绘不予理会,他微微低下头。银白色的头发垂落在他锐利又倦懒的眉眼,轻轻嗅了一下,顿了顿,又埋头闻了闻,挺拔的鼻尖几乎挨到衣服。   江声愕然:“……你又在干什么?”   卜绘抬起头,耳钉闪烁的光芒让江声有些恍惚。   他有着尖锐线条刺青的手把衣服随手扔进一旁的脏衣篓,“甚至是你自己的衣服。”   江声:“……你是狗吗,这都能闻出来。”   卜绘挑高眉眼,目光瞥向衣篓里的几件衣服,狼一样的凶戾感在那种带着轻嘲意味的微笑中显得更加散漫。   一股味。   江声的味道,很明显。   在基地露台的时候,卜绘就曾经闻到过。顺着风在热气里飘散的,很浅的味道。   *   在江声和其他人一起离开之后,楚熄才充满憋屈地从浴室水缸里爬出来,浑身湿漉漉地像狗一样甩头。   卜绘那个狗东西。   他扭曲地盯着镜子里有些阴郁的面孔,他就说他心思不单纯。   想办法把他搞走。   这种人,江声万一对他有新鲜感了怎么办。地位不稳怎么办。   少年随手捋了下湿润的头发,一手的水让他有些烦地拧了下眉毛。下意识地,他扭头看向一旁江声挂在墙上的毛巾。浅绿色的毛茸茸的毛巾,不知道是江声用来干什么的。   楚熄:“……”   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碰了一下。   又感觉自己实在是个变态,当变态是要被嫌弃的。他又触电一般收回手,挠了挠湿润的卷毛发根,盯着毛巾的目光犹豫。   可是他现在湿漉漉的。   踩在江声的地毯上走来走去,会把江声的地方弄脏。   他回来看到一定不高兴了。   浴室里也只有这一条毛巾。   ……   啊想到办法了!   他晚点给江声送一条新的过来!   他和江声好好解释,江声不会生气的。   楚熄把毛巾摘下来。攥在手心里是很柔软的触感。他小心翼翼地埋头,鼻尖顶着毛巾,毛巾不厚,有些湿痕,但没有湿透。他闻到了很清爽的沐浴露的味道,除此之外好像什么都没有。   “……”   楚熄手上青筋暴起,内心里有一道声音不住地尖叫命令他停下来,可是他头晕脑胀到听不进去任何话,也控制不住干涸的呼吸。   江声。   楚熄今晚上根本就,就没有尽兴。   他的脑袋里闪现出好些画面。   江声抓着他的手臂喘着气皱着眉轻哼的时候,江声睁开眼睛说他是在舌头上打钉的怪东西的时候,江声的手指抓着他的头发绷着背的时候。   他都能闻到的味道。   和沐浴露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怎么闻不到了呢。   楚熄怔忪恍惚,脸上通红。   “我……我。”他不知道在对谁解释,“我只是想找一找那个味道,没有别的意思。”   然后带着那种惶恐不安,紧张的兴奋埋头稍稍用力吸了一口气。   都不敢太过用力,怕不在场的江声觉得冒犯。带着一种胆战心惊。   像真的狗一样闻来闻去,闻到一丝丝的好闻味道。   楚熄脑袋发晕,缺氧一般地拿额头顶在冰凉的镜子上,看到自己一副脸色潮红没长脑子的样子,咧着嘴傻笑像个蠢货像个变态。   喉结滑动一下。   他绿色的眼睛里颜色在不断沉淀,他盯着镜子,看着水珠一颗颗地滴落滑下,耳朵逐渐变红。   没关系没关系。   救急一下,江声可以理解的。   就是……有点不敢用这条毛巾擦水了。   感觉会弄脏江声的味道。   湿漉漉地带着这条毛巾回到自己的房间的时候,楚熄打开灯,看到在昏暗角落靠在墙壁等待的颀长身影。   那影子看到他出现,才稍稍站直。戴着手套修长的手推了下银边的镜框,“你回来了。”   楚熄:“……玩什么呢?守株待兔?”   顾清晖的目光在他手里紧紧攥着的浅绿色的毛巾上瞥了一眼,“你呢,偷东西也就算了。偷这个……”   “不是偷。”他立刻打断顾清晖说,“我会和江声解释的。”   他眯了下眼睛,“反而是你,你什么意思。”   顾清晖直接切入正题。   “你和江先生在谈恋爱。”   他的话音没什么情绪,却很笃定。   楚熄无聊地靠在墙角,湿润的头发滴着水从脖颈冰冷地往脊背滑落。   他想着。   顾清晖这个人的性格很没劲。   这么没劲的性格,如果发现他和江声在谈恋爱、想要阻止的话会说什么?   给他几千万让他和江声分手?   还是为了让他和江声分手愿意帮楚熄从楚漆的手里分权?   风透过阳台吹进来,楚熄觉得有点冷。   他见到顾清晖抬起眼睛。一张清隽矜贵的脸充斥着贵公子的优雅气质,禁欲到每一颗纽扣都紧扣。   “江先生不想暴露出来被人发现。”他说,“他是为你着想,觉得一旦暴露出来,你这种没权没势只是有点钱的人会遭遇针对,而你毫无反抗的能力。”   楚熄挑起眉毛。   顾清晖镜片微微反光。淡泊而含蓄的目光在镜片后削减几分锐利,他薄唇翕张,道。   “但是你也看出来了,江先生不是擅长隐瞒的人。”   楚熄笑着说,“然后呢?”   “我可以提供帮助。条件是,加我一个。”   楚熄歪着脑袋停顿两秒,“……”   又停顿两秒,“?”   再停顿两秒,俊美的面孔渐渐扭曲:“……哈啊哈哈哈。”   他指着门:“滚。” 第140章 接受就接受之   顾清晖知道这件事情没这么轻易。   可是江声的性格, 如果他真的和楚熄谈恋爱,他想要从江声那里有所得到就太难了。   楚熄叫他滚,他说滚就滚。但转身离开之前,他在楚熄阴沉又烦躁的脸色道, “今天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   说出去对他来说也并没有什么好处。   江声和楚熄谈恋爱被发现是迟早的事情, 如何利用这个时间差谋取利益才是他现在应该考虑的事情。   “那我还真得好好谢谢你。”楚熄不可置信地靠着门嗤笑, 然后扬起眉毛,“你不该求我别说出去吗。一个有名气的大导演, 顾家的小儿子, 居然理直气壮地想介入别人的感情?”   阴冷的风穿过阳台灌入室内。   楚熄湿淋淋的衣服不断往下坠着水。   再在这里停留楚熄说不定会感冒, 他感冒江声就会心疼他。顾清晖轻而易举地得出结论,要快一点结束这场对话。   “我来找你,是因为我已经找过江先生。”顾清晖说。   这个消息应该有着如雷贯耳的威力。   楚熄瞳孔瞬间缩脚,眉梢缓慢扬起。他立刻想要张嘴辩驳,但又被顾清晖的声音打断。   成年男人的声音沉稳,“所以我现在才必须征求你的同意。”   楚熄陷入震撼中。   其实说实话,他对于自己和江声之间的关系不够自信。   这是一段江声想要切断就随时都能不复存在的关系。爱在楚熄这里是仰望是敏感, 在江声那里是强权。   他拧着眉毛摸下巴, 一张还带着少年感的脸有些严肃地迟疑重复:“你说你已经问过江声了?”   江声要是都同意了,他再不同意是不是不太好。   顾清晖面无表情。   他起码是一个正常人的脑回路, 暂且没有想到楚熄虽然还带着纠结、但已经真的在很离谱地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   他说:“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觉得不可能。”   楚熄蹙眉的时候绿眼睛显得尤其深邃,抬起头,湿漉漉的发丝下滚下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攀爬坠在锋利的下颌。   他也没有觉得不可能啊。   这句话他忍了忍,没说出来。   “当年你要插足江声和楚漆之间的时候被拒绝了。所以认为同样的情况换到你和江先生的时候, 他也会拒绝别人。”顾清晖说, “何况江先生已经从沈暮洵和萧意那里得到了教训,同样的错误不想再犯第二次。”   楚熄说:“继续。”   “可是我们三个人的关系不会和沈暮洵和萧意一样。”顾清晖说, “你不好奇我是怎么说服江先生的吗?”   楚熄不太想搭理这个人,和顾清晖这种文质彬彬死装的人对话让他觉得有点烦。感觉不如和沈暮洵打一架。   但是又确实有点好奇他是怎么说的,或者打算怎么骗他,于是他追问,“怎么?”   “我说,”清泠寡欲的嗓音响起,是十分正经到让人觉得他不同情爱的声音,“如果你们想要好好地谈一场不必受到阻拦的恋爱,寻找一个挡箭牌是很好的办法。”   楚熄搭在胳膊上敲打的手指一顿。   顾清晖直视楚熄的眼睛,“他松动了。因为江先生心里的确有你。”   楚熄笑起来,虎牙的轮廓线尖利,“别说,有点爽了。”   楚熄从现在开始才在思考顾清晖说的话的真实性。   是假的如何。   是真的又如何?   他的阅历还是太少,他发现他竟然无法感受到自己的心情。   仿佛陷入莫大的惶恐和被威胁的尖锐和暴怒,又被莫大的胜利感和被承认感笼罩,同时兼并着莫大的怀疑。   楚熄觉得如果是顾清晖这种人、条理清晰地向江声提出建议,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心中又好像有微弱的火光扑朔,轻微地质疑:为什么你觉得江声是这样的人呢?为什么你在一切都没有发生之前、就开始默认江声的多情和不专一呢。在恋爱中需要给予对方的信任,你是否太过吝啬了呢。   可楚熄清楚江声真的是很容易动摇,又没什么底线的人。   他想要一段安稳的关系是真的。可是很多尖锐的情绪总是在抵着他,逼迫他做一个选择。江声不想这样。   在这种情况下,他利用一下别人似乎也很正常。   何况只是挡箭牌,不对他动真感情的话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是不烦躁,不伤心也不可能。虽然真实性本来就有待商榷,但是楚熄却也觉得顾清晖的提议算是一个办法。   楚熄松开手里的毛巾,湿润的发丝滴下水珠落在脸颊。   他用力眯着眼睛,绿眸中带着一种对顾清晖的审视,他盯着他看了半晌。脸颊有些冰冷的神色,却又牵扯着笑意说,“这样啊,好吧。总得给我一点时间考虑?”   这个回答似乎让顾清晖有些讶异。   他一言不发地颔首,帮他关掉门,低下头,看到楼下的客厅里正在虚弱装病的江声。   听到楼上关门的动静,江声虚着眼往上瞥。一双流畅纯良的桃花眼弧线漂亮,似乎有些愕然出来的人是他而不是楚熄。   楚熄,你会问他吗?   顾清晖望着江声,在心里有些疑问地提问。   你要问他:江声,你是不是要为了维持稳定的关系,为我们寻找一个合理的第三者。   你问得出口吗?   你真的能做到完全的信任,没有怀疑吗?   你不会恐惧江声口中的答案吗?   你不会为了保护这段来之不易的关系,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吗?   和江声交往过的每一个人都逃不开的一环,就是无止境的自疑和疑他。   江声的性格注定让他为黑暗或者苍白的人生带来一场烟花。不计后果的绚烂。就像是,有的人只要能从极限运动体会到一次快感,就会开始在畏惧中享受伴随危险而来的悸动和胜利。   会怀疑绳子有断掉的那天吗。   会觉得应该轮不到自己吗。   顾清晖迈步往下走,脚步声很稳。   就算一切都失败,他依然给楚熄的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而顾清晖根本没有任何损失,这对他来说似乎也能变成一个很有意思的课题。   穿堂的冷风吹起他的衣角,他的面相有些冷淡。平静地摘下眼镜,视线稍微模糊了一瞬,又很快地清晰起来。   顾清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观察者。   作为一个优秀的导演,必须擅长观察。   “咔哒——”   顾清晖折下眼镜,垂下琥珀色冷淡的眼睛,竖着推进了胸前的口袋。   同时,优秀的导演也善于在剧本中制造麻烦。   三年前,顾清晖的第一部作品《暗巷回声》在院线票房破十亿,因此声名大噪。   在采访里,这位年轻导演平和而冷静地合盘拖出自己悲观主义的内核,以及他对“遗憾论”的看法。   “我一向认为过去的就应该过去,因为遗憾不需要答案。”   “悲剧的终点永远不是解决问题,而是制造一个新的问题。在社会的不公中挣扎痛苦的少年可以反击这一切,观众觉得痛快了,满意了,就会放下。你要让血泊中的青年仰望年少的月亮,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   “在那一瞬间,所有人都会意识到,问题不会得到解决。永远,永远永远,无处不在,这就是遗憾。”   *   《突然的恋爱》开了补拍直播。   【半夜三更的幸福谁懂!】   【很好!睡前看看江江宝宝再美美入睡。。】   所有嘉宾都已经到楼下坐好。   江声左边是沈暮洵,右边是萧意。楚熄坐在他的对面。   江声一抬头就能看到他在湿漉漉头发底下沉思的表情。绿色的眼睛因为垂敛呈现一种幽暗深邃的黑色。睫毛锋利得像是小刀。他修长的,骨节宽大的手依然转着魔方,速度却比起平时慢了许多。   江声疑惑地看看他,又看看顾清晖。   刚刚在他没在场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他乖乖的大狗怎么一下子变成这样了!   空气中只有无止境的风声,氛围僵硬。严导稍稍做了一下心理准备才抬起头。   “在江声和萧意的游乐园直播全程中,出现表情崩坏会扣分,为此我们临时开了一个补拍直播。”   接下来就是分数的公示。   “江声和萧意第一日约会成功,默认+10分。江声总体表现更佳,额外+5.”   江声捧着花茶喝,温度稍微有些烫,但对于冬天来说刚刚好。   严导:“沈暮洵扣18分。”   江声愣了下,差点呛水,咳嗽起来,“多少?”   严导:“-18.”   沈暮洵的目光急急扫过江声似乎想憋笑的表情,面无表情又咬牙切齿,“念一次差不多了,一直念干什么?”   江声真的有点绷不住了,“……你的公司没有让你做表情管理吗。”   沈暮洵冷脸偏头不想搭理。   江声刚刚甚至当着他的面选了萧意。   他和萧意亲亲我我,靠着萧意肩膀的时候可没有考虑沈暮洵的想法。既然如此,沈暮洵也绝不可能给他什么好话好脸色。   他优越的嗓音有着沉寂,“我的事情你少管,这是我的铺垫。现在我扣多少分,以后都会拿回来。”   【小沈还是熟悉的风味,又恼羞成怒是吧?我笑死】   【行行行,洵子哥你又开始了,你有自己的节奏是吧?嗯嗯对对,看江声和萧意约会表情扭曲到扣18分也是你的计划之一,牺牲自己娱乐大众的精神真的了不起!】   严导:“楚熄扣3分。”   江声和楚熄在喧闹中对视一眼。   楚熄卷毛湿润像是刚洗完头,目光瞥向江声。他盯着江声看了两秒,蓦地弯着眉眼笑了下,墨绿的眼睛在光线映照下像是祖母绿的宝石。   “卜绘扣2分。”   江声再看向卜绘:“……?”   关你什么事啊??他的表情和眼神无不透露这个意思。   卜绘遮掩在白毛底下的眉眼挑了下。   顾清晖扣1分。   【面瘫怪也不指望他有什么表情了。哪天看到顾清晖像楚熄一样开朗阳光我才觉得恶寒】   “综上,顾清晖是小屋区域的胜利者,额外+10分,共得9分。”严导说。   卜绘晃着两条长腿,表情已经有些不耐,“这个分数有什么用?”   严导:“我们第二天的约会任务是钓鱼小派对,而派对队友就是根据分数从小到大排序高低分互补组队。”   沈暮洵的目光死死盯着严导,“所以江声和卜绘一组?”   沈暮洵到现在都无法释怀的一件事。   就是卜绘明明知道甚至是目睹江声和他的关系,还是在校庆的那个晚上发出那些似是而非引发人猜测和臆想的微博,掺和进来。   尽管是江声逼他发的。   他不发又能怎样。江声和他彻底断绝关系难道不才应该是他想要的吗?   他顺着江声来是什么意思,心里的小九九根本就遮掩不住。   严导僵硬地吞了下唾沫,“是的,除此之外,楚熄和萧意一组,顾清晖和沈暮洵一组。”   江声还没说话,卜绘就忽然开口。   “楚熄你不是有一张交换卡吗。留着不用是当传家宝?”   楚熄挑起眉毛。   沈暮洵也转过头去看他。   他表情平常,“我是替别人来的,为了避嫌当然不能和江声一起约会。免得观众说三道四,也免得我朋友起什么疑心。这样对大家都好。”   江声:“……你嫌弃我直说啊。”   卜绘:“我嫌弃你。”   江声咬了咬牙,第无数次觉得这个人真的很讨厌,并完全不理解林回怎么会有一个这种性格的表哥!在林之姮的教导下怎么会让他变得这么讨厌!   他立刻说,“正好,我也很讨厌你。”   卜绘刺青的手指修长帅气,在膝盖上敲打着,忽然顿了一下,恹恹的目光瞥向江声,笑了声,“脾气真的很大。”   不知道现在对他说抱歉是不是又要开始装听不到,好理直气壮让人一直说一直说。   卜绘想,还是不要这样了。   在旁人看来很难解释得清楚。   【你还好意思说避嫌,连这么久远的交换卡都记得你好意思说避嫌!!】   【no哥我真的服了你了,一边为了躲避和江江的接触把他往外推,一边又把所有细节在心里过了一遍酸酸的是吧。。】   【可怜的朋友,终究成为了play里的一环,代入自己真的殇到了呜呜!!】   补拍结束之后,楚熄鬼鬼祟祟地把江声拦住,在一众目光中堂而皇之地把他塞进了二楼和一楼中间的小阳台,然后“砰”的关上了透明的玻璃门。   江声茫然地被他推着走,倒退着踉跄两步,扶着露台的小桌子,“你干什么?”   楚熄握住江声的手,眉宇被月光映出些桀骜和矛盾的清冷。   江声的两只手都被他滚烫的手包住了,疑惑地歪了下脑袋看向他:“?”   楚熄:“我认真想过了。”   江声满头问号:“想过什么?”   “如果哥哥觉得我一个人不够,再找一个也可以。。”楚熄脸上带着一种诚恳。那种很难过、但是又要考虑江声的想法所以努力忍痛的坚强,“但是那个人可以让我来选吗?”   江声怀疑是风太大自己听错了,他歪了下头露出费解的表情,“你说什么?”   楚熄于是很自然地重复:“我说我可以接受那个。”   江声的目光开始有些涣散。   他的脑袋好乱,感觉楚熄说的每个音节他都知道,组成一句话他却无法理解!   他拧着眉毛盯着楚熄,漂亮干净的眼睛里全是混乱的雾,张开嘴却说不出话,语言能力都被残酷剥夺,“?”   楚熄贴过来。   男生高大,肩膀宽阔,却把身躯低下来平视甚至仰视他,深邃俊朗的脸孔在发丝被吹动飞扬的时候,实在有些特别帅气的、桀骜不驯的少年气。   楚熄深呼吸,显然说出这种话也需要一些心理准备,“我看那种片子,都是正宫帮老爷纳妾的。”   江声停顿两秒:“???”   此刻他感觉到一种巨大的荒谬。   甚至因为太过荒谬了而显得十分好笑。   江声忍不住了,他的手都在哆嗦:“啊?????” 第141章 钓鱼就钓鱼之   楚熄甚至在自己的脑袋里迅速搜刮了他有意或者无意看过的那些剧和电影。   要选一个听话的、不会背叛他的人送到江声的身边, 用来收拢自己的势力——一般来说是这样的吧?   到时候和别人修罗场打架的时候别人一对一,他这里却可以二对一打!这已经是一场胜利。   他幽暗的绿眼睛紧张地望着江声,空气中的寂静让他只能听到交织的呼吸。   除此之外,还能敏锐感觉到在露台玻璃门外不断徘徊望着他的那些视线。   江声的脸在阴影下显得有些模糊。睫毛在惨白的顶光下落下影子, 黑眼珠垂着望向他, 就让楚熄感觉到汹涌的海浪在起伏。   江声会同意吗。   其实楚熄也不是特别情愿, 但是又不是不行。   要是他没让江声爽到那他死了算了。要是有别人那个一下,然后他围观一下学习一下, 等学会了之后就把人踹了也可以。   说到底, 那是第三者吗, 就是无需在意的工具人而已。四面八方都是竞争者,世界是一个巨大的小三。既然如此这个小三不如让他自己挑,江声爽到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选谁也很麻烦啊。   楚熄认真思考,眼睛里带着严谨,“小屋里这几个不太行。”   江声看着他认真的表情,要笑死了,“为什么?”   “萧意心机太深;沈暮洵脾气太爆;顾清晖看着就是条死鱼, 根本没办法让哥哥爽到。”楚熄说出自己的分析。   江声眨眨眼睛:“噢。”   “卜绘口口声声说他为别人来的, 那我也绝对不是不会为难他强迫他,让他做这种事的人。”   江声的手按在楚熄的肩膀。   楚熄渐入佳境, 本来还有些不自在的表情很快变得神采飞扬。他越是这样,江声就越是觉得快要忍不住了。   楚熄思考,“我倒是有几个狐朋狗友,长得人模人样。”   但如果要把他们带到江声面前, 楚熄又怕他们舔得太厉害, 胜他一筹怎么办。   “要不还是带来让哥哥选一下。”他问。   他觉得谁恶心谁配不上江声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让江声觉得新鲜觉得好玩。   但是太新鲜太好玩, 江声忘了他怎么办。   楚熄很担心。   所以这个尺度真的很难平衡。   他还在纠结,还在犹豫,还在脑内发疯、阴暗爬行,就感觉到江声的脑袋砸到他的肩膀上,细细地颤抖着。   突如其来的重量让楚熄愣住,很快听到面前的人发出控制不住的笑声。   江声真的忍不住了。   啊啊啊。   救命,救命,救命。   楚熄这种一脸认真的表情是什么情况,他为什么真的在认真思考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   江声被楚熄僵硬地乖乖地拿手圈着腰抱着。等笑够了才伸手捧住他的脸掐住往外拉,用力摇晃了两下,“好啊,我在你眼里原来是这种人!”   楚熄差点没敢呼吸,他下意识地说,“不……我……”   江声黑色的眼睛眯了下,“傻子。”   楚熄俊美的脸被拉低,挺拔的脊梁弯了下来,他只能茫然地看着江声,目光闪烁发出断断续续有点丢脸的呼吸声,“啊?”   江声确实挺喜欢楚熄,准确地说,是喜欢楚熄看他的目光。   他看江声的时候和看别人永远不一样。   盯着别人看的时候懒洋洋,明明被所有人看不起,却又带着一种谁都看不上的轻蔑。在微笑也会显得痞气。其实和楚漆一样,都不是太好招惹的那种面相。   但看着江声的时候从来不轻易转移视线,明亮的眼睛,被固定住就会一直望着他,像是小狗一样忠诚。   又似乎有着忧虑的内心。   他对江声的态度因为太习惯仰望而显得很卑微。   他好像一直不觉得自己能配得上江声,所以要一直在身体里掏啊掏,掏到没有东西为止,就开始把自己的心脏,自己的欲望,自己的自私都当做仅有的礼物送给江声。   江声怎么能视而不见。   他捧住楚熄的脸,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把他拽下来。带着热意的柔软脸颊,和有些湿润的头发都贴在楚熄的脸上,“乖狗狗。”   他甚至都没有亲吻。   可是楚熄不敢呼吸。   感觉江声好像赞美了他的忠诚,因此忍不住热血沸腾起来。   像是年轻的高高在上的国王终于走下繁重的红毯,授予自己第一个骑士以功勋。那时候骑士抬起头会看到阳光和宝石与鲜花相得益彰。从此愈发确信自己的忠诚,愈发激昂和兴奋,觉得自己走上了一条正确的道路。   江声好像说了很多,说他不用这么没有安全感非要求证什么,在分手之前他都会好好地和他在一起的。或者还说了一些什么,温柔到让人要化掉的口吻,明明在奚落他的想法嘲笑他的价值观,又给他温暖的拥抱。   好多话楚熄没能听得太清楚,那些字节在他的耳朵里挤入嗡鸣,神智像是太阳底下的蜜糖一样轻易融化。   他好想闭着眼睛细细感受这一瞬间的快乐,又想睁着眼睛好好看一看江声现在的表情。   以前楚熄遇到过一只猫,总是出现在他的屋顶。楚熄顺着阁楼爬上去的时候,它偶尔会呆在那里晒太阳。   白色的,蓝眼睛的。   他高傲地从身边路过,脑袋扬起高高的,柔软的蓬松尾巴却弯起来蹭过他的腿。如果没有被注意到,就会漫不经心地转一圈回来,再蹭一次。   很轻,很轻。   却会让人觉得幸福。   那短暂的一瞬间,好像被确定地选择了一下,爱了一下。   因为完全不能确定对方的心情,因为充满神秘的不确定性,因为对方太过任性又不讲道理,因为就算挨得再近也存在着无法接近的距离。所以有些理所当然的亲近,都会让人觉得来之不易。   楚熄语无伦次地说,“找个小四也行!”   江声拧着楚熄的头发:“你有没有听我刚刚在说什么!”   楚熄的脑袋里迟钝,他盯着江声好久好久,薄唇翕张,像是渴水的鱼一样狼狈呼吸,“听到了,听到了。全都听到了。”   江声眨了下眼睛,又听到楚熄说,“喜欢。”   江声:“?”   楚熄握着江声抓着他的头发的手放在自己的肩膀,然后偏过头用力地把江声抱在怀里,声音有些沙哑。   “很喜欢哥哥,所以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其实是因为不敢确定,其实是因为他对江声太过了解,所以反而无法交托自己的全部信任。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至少今天的豁达可以给原谅江声找一个理由。   ——就算真的出现了第三者。   他也是自愿的。   所以江声,你不用太在意。   他用力把自己湿乎乎的脑袋埋在江声的颈窝,用力的拥抱几乎要把江声嵌入他的怀抱。   *   江声他们坐了一小时的飞机去隔壁省的海边。   海边有一片地方被私人圈地,人很少。   严导说自己这一次联系到他们也非常不容易,在车上就简单说了一下今天的安排,会在游艇上钓鱼,如果运气好还能看到一些浅海奇观,也算是一种旅游宣传。毕竟除了被私人圈地的海域,更多的还是大家都能游览的公共景观。   这里风景秀丽,外面是无垠的大海,天上很蓝,隔着雾看到远处信号塔在小岛上支楞起来。   天气有点冷。所以只有零星几只掉队还没飞去温暖地方过冬的海鸥在天上边叫边飞。江声盯着那几只海鸥看,搞不懂海鸥和鸭子、鹅的叫声有什么区别,都好难听。   他们下了节目组的车一路往前走。   江声早起有些困,倦倦地闷在帽子里走着。海边风大,他把帽檐拉下来挡着眉眼,任由楚熄作为队友理所当然地勾着他的脖子带他往前。   萧意在路上给他买了罐装的热咖啡。   但是江声不想喝,咖啡要么苦,要么酸,要么太甜,完全不是江声的胃口。   不过他和萧意谈恋爱的那段时间经常喝。   因为那时候毕设搞得江声真的精力枯竭,再讨厌咖啡也要喝,不喝就没有精神。可能就是因为这样,萧意觉得江声喜欢。   把萧意的咖啡闷闷不乐地推开之后,沈暮洵倒是在一边嘲讽,问他要不要拿两根牙签把眼皮撑住。   江声有气无力地让他滚。   滚字的尾音还没有圆润落地,他的手心就被沈暮洵塞了一罐功能饮料。   江声恹恹地眯缝起来的眼睛看了看饮料,是葡萄味的。他这次倒是没拒绝,说,“谢谢。”   【好好好洵声而来大胜利!萧意!沈暮洵不死尔等终究是妃哼哼哼哈哈哈哈!我们才是永远的正宫!】   【越是真的有关系才越是要避嫌,慢放0.5倍就能发现江声刚刚明明想接,但是和萧意对视一眼后又收回手。大家都是嗑cp先天圣体,这个到底什么意思我已经不用多说了吧?[gif]】   【呜呜呜江江宝宝真的好可爱,困困的睁不开眼我心软软。。节目组你们疯了吧大清早起来干什么就不能下午再去钓鱼吗,别累着我宝宝TT我真的心痛了】   【今天适合代一下一直勾着江江脖子的小楚】   【小心别代到真嫂子】   【你不懂我们梦男!真代到了更爽[爱心]】   楚熄勾着江声的脖子,歪着脑袋下巴抵着江声的脑袋,幽幽的视线盯着那瓶饮料看了两秒。   他是不是在勾引江声啊。   怎么想都觉得很像。   他刚刚是不是还摸了一下江声的手?谁递饮料还要摸一下手的。也就哥哥太单纯没看出来。这个世界真的好肮脏。   楚熄视线擦过沈暮洵,勾着唇笑起来对江声说,“我帮你拿吗?”   易拉罐瓶子冷得冻手,江声正好不想自己拿,就递给他。   只是短暂战胜萧意爽了一下的沈暮洵抿着嘴眯起眼,又在那里三句两句带刺,阴阳怪气地要江声小心楚熄要在里面下毒,搞得江声都快笑清醒了。   差不多走到私人海域的时候,刚到沙滩边,江声就看到一道瘦峭的背影背对他们。   在江声他们都穿棉衣的时候,很特立独行地穿着酷酷的皮衣外套,很抗冻的样子。头发打理得很有型,还戴着墨镜。有一辆喷漆特别帅气的跑车停在旁边。   楚熄眯着眼刚把那影子看了又看,忍不住说,“他好骚包。”   江声困不拉几地瞪眼盯着看了两秒,转过头说,“我好像认识。”   “……啊?”   都是一个圈子的,萧意定定看了两秒,“是秦家的那个小儿子吧。”   江声模糊地应声,“本来很久没联系,但上次在生日宴会刚见过。”   视线从秦安一转,看向在秦安旁边站着的高挑男生,觉得这个也很眼熟。   【生日宴!!我知道。。就是那个场面很大的生日宴,方舟科技ceo宣布江声其实是江声的亲哥的事情】   【我的天,那岂不是江江宝宝以后爽死,好担心他有钱就不来娱乐圈捞钱了,感觉江江是一个很懒的宝宝。。】   【楼上别说恐怖故事……我不信我不信!】   【无人关心,这个哥好像挺帅的,这个哥旁边的那个小哥也挺帅的】   他们走近,渔场老板正很紧张地搓手,“这种小地方怎么值得老板亲自来一趟?”   皮衣墨镜骚包男回过头看到阵仗蛮大的江声一行人,墨镜推到头顶对江声挥手,“哥们儿和江声多少年交情,这单别收钱了,太客气。”   “你是故意等我过来再说的吗?”江声毫不留情。   秦安惊讶:“怎么能这么想哥们儿!”   江声又说:“我不想欠你人情。”   视线看向秦安旁边站着的一个男生。   江声对他抬了下下巴算是打过招呼,“你打工的地方还真是遍布全世界。”   许镜危似乎早就知道会在这里遇到江声,很是风流漂亮的一双柳叶眼里没有惊讶,只是低了低头,谦逊道:“也没有。”   江声知道秦安的性格,他身边的助理司机都是用了十几年用惯了的,许镜安能出现在秦安的身边,江声其实有些意外。   他转头和萧意对视了一眼。   萧意微微颔首。   秦安的目光则狐疑地在他和许镜危之间逡巡,“你认识?”   江声:“不算。”   秦安挑了下眉,一下子笑开,“江声你今天真的好好看。”   他绕着圈把江声打量一圈。   江声今天穿着绿色的军大衣外套。是严导他们说海边真的很冷借给他的。白皙的一张脸埋在大衣领子里面,黑色的半长头发落在毛领上,很无语地皱着眉瞥他一眼,似乎不理解自己这种打扮他都能夸得出口。   【有钱哥算你有眼光!】   【我以为就我一个人觉得江江这样有种土土的好看,特别可爱!!】   秦安还说,“好久没聚一下了,今天结束和哥们儿跑一圈怎么样?”   他指了指自己的爱车。   江声脸上都没什么表情,盯着他看。   很快,他白净又单纯的脸上露出一点没什么意味的笑,歪了下头,黑发在海风里飞着,秦安被看得心脏都缩了一下。   “用你那辆破车?”江声说,“很无聊,我不要。”   秦安怔怔地盯着他,半晌才说,“我……我那怎么能叫破车?一个亿从S国拍到手的呢。”   他找回了状态,轻笑着,“也就江小少爷敢说这是破车,你看别人说这句话我不打断他一条腿。”   风太大了,江声懒洋洋地眯着眼看他,“这么有钱,v我50看看实力。”   “这不看不起哥们儿吗!”   秦安笑起来,伸手拍拍江声的肩膀,手还没挨上的时候就猛地被楚熄抓住了手腕。   楚熄盯着他看。   没什么表情的时候一张俊脸有些攻击性。对视半晌,他慢慢地挑眉笑起来,“好久不见。”   秦安上上下下地看他,耸肩,把头顶的墨镜又挂回了鼻梁上,声音一下子冷了几个度,“你怎么在这,好险没看见你。是有段时间了,都有点没想到,现在跟在江声身边的人是你。”   楚熄不喜欢秦安。   江声之前就是老是和这种人一起混才没有时间跟他一起玩。   都被带坏了,一群高级混混。   秦安也不喜欢楚熄。   楚家的人他一个也不喜欢。当然,要说最讨厌,那还得是楚漆。   江声顶着这张漂亮又学生气的脸做了好几年的纨绔。   烟酒都来,豪车游艇砸着玩。愿意陪他玩的人不少,但是江声没拿任何人放在心上。他们怎么看他的,怎么想他的,怎么握着他的手摸自己九位数十位数的拍卖赛车的,怎么等待他的目光他的夸赞的,他都不在意。把他们看得好淡。   他的“朋友”自始至终只有那一个,就是楚漆。   都是一起长大的一个圈子里的人,楚漆这运气怎么就那么好。嫉妒的人好多,但是又不敢说什么。   纨绔圈子的群里也就是那些话题,豪车,名酒,生意,还有倒贴的人。说起这些的时候大家的语气都很随意,除了提到江声名字的时候会突然不正常。   【某人都好久没和我们出来玩了】   【该不会群里有叛徒?私联他但是不跟我们说。你自己自首别等我给你找出来】   【江声像是要和我们断了,谁的消息也不回。总不会真的要收心和谁谈恋爱了吧】   【笑死,哥们儿失宠了,冷宫里排排坐了。】   还有爱闹事的人会艾特每一个人把他弄出来,问他最后一次和江声玩是什么时候,是不是就是那时候把江声搞得不高兴了。然后群里就会开启爆发式的骂战。   江声破产那段时间,但凡有点家底的还会被家里人关禁闭。   等从禁闭出来,就守着江声的综艺看。   聚会的话题仍然是那些老几样,却又新增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服了,他那些前男友一个比一个不要脸。”   “就是!”   “都说了在兄弟们里面找一个算了,知根知底,又不会不识趣地跟他发脾气。谁还能不跟他玩啊。”   “……今天的江声有点那个。”   “那个是哪个?”   “懂的都懂,不懂的永别了。”   ……   秦安靠着门,忍不住又开始想江声到底有没有和楚熄在一起这回事。   送戒指也就算了。江声收到的戒指又不少。   重点是楚熄刚刚抓着他手腕的时候,露出的那种下意识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像宣誓主权?   秦安墨镜后的眼睛眯着,盯着江声被楚熄挎着肩膀带走,登上游艇。扭头看向许镜危,挺拔眉峰扬了下,“你去让潜水员就位,这个天气怪冷的,就30分钟轮替。记得看清楚鱼钩子,别认错了。给我往江声的钩里塞鱼!使劲塞!让那群土老帽知道什么才是运气之王,什么是排面,什么是欧皇。”   他和江声都多少年朋友了。   这次的脸,肯定给他长得够够的。   许镜危看了一眼秦安爱车后备箱里的鱼。   这是知道江声会来这片海域钓鱼之后,秦安特意从国外空运过来的高档货。   大尾巴的很漂亮的鱼,修长的银光闪闪的鱼,还有那个像是蝴蝶一样的鱼。哪怕是许镜危这个对海鱼一窍不通的人,也知道这里面根本不是这个浅海海域里会出现的品种。   江声到时候在全国观众面前钓鱼,该不会除了本地海鱼之外能钓出来全世界的鱼吧。   他的鱼钩难道是什么异世界黑洞吗?   许镜危沉默了两秒,抬起来看向秦安。   高大的皮衣男人把玩着自己的墨镜洋洋得意,“江声好不容易来我的场玩一次,必须得给他伺候到位了。”   好难想象。   江声以前和这种蠢货一起玩,竟然还算是个正常人。 第142章 撞撞就撞撞之   江声还以为节目组租的游艇是旁边那个大的。   原来是大游艇旁边, 小得几乎没有存在感的那几个。   他回过头盯着严导,一言不发。   严导咳了咳,确实感觉自己租的钓鱼艇在豪华游艇般显得非常掉价。在江声无语紧盯的视线里视线左飘右飘,说, “那个是人家的私人游艇嘛。”   江声抱着胳膊:“哦。”   “……哦是什么意思。”   楚熄翻译:“给你赚这么多钱, 连个豪华游艇都不给我们玩。”   “都说是私人游艇了, 一般不外借的。”   江声冷笑:“哦。”   楚熄,“不用找借口, 说到底就是没感情。”   “……而且钓个鱼也用不着那么大的阵仗。这个游艇这么高, 你刚看到浮子在动, 鱼就已经把饵吃完了。”   “哦。”   楚熄:“其实就是你吝啬,你抠门,你赚钱不花留着当老婆本。”   “……”严导忍无可忍,“你们两个烦不烦?!”   江声在刺骨的海风中捂着军大衣蜷缩。   头发为了方便行动被楚熄帮着顺着头发扎起小揪,冷风灌入脖颈,也不妨碍他露出失望的眼神,“哦!”   楚熄也失望道, “好好好, 以后也会为了流量说我们不讲道理是吧?”   严导:“……”   服了。   严导撤回自己之前问严落白的那些话。   江声这样子看起来怎么可能是在和楚漆谈?他在和楚漆他弟弟谈还差不多!你唱我和的。   【江江:快给我换大的,我要大的, 大的!(大叫)】   【刚刚的富二代哥呢?快把豪华游轮开出来让我宝爽爽】   【呜呜得了一种江江病,病状是看到江声干什么都觉得他好可爱】   【楼上,我愿称之为恋爱脑初期症状】   萧意已经和卜绘坐上游艇,在穿橙色的救生衣。   他远眺海面, 然后回过头温和地笑了声, “萧家倒是有几艘,阿声可以挑一挑。”   顾清晖和一声不吭、皱着眉毛的死人脸沈暮洵共乘一艘船, 也同样摆着一张死人脸。   琥珀色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只是附和道,“江先生考虑去S国玩的话,顾家在S国有自己的私人海域,两百多万平方公里。可以让江先生玩得很尽兴。”   【……刚想说我宝真可怜想开大游轮都没得开,忽然想起和他一起参加综艺的全是富n代,哪怕看起来最没钱的沈暮洵也是娱乐圈顶流男明星。。】   【有钱真好,好羡慕,还能给江江送游艇玩,甚至说不定可以和江江玩游艇play。。不是我说你们这群人别太幸福了!怎么什么都有!我要怒了!】   【所以吃吃感情的苦也是正常的】   【是啊别怒了姐妹!时代变了,有钱人也得上综艺当狗给我们看乐子^v^】   沈暮洵撇着眼角挑眉,“花孔雀。”   顾清晖:“我吗,稀奇的称谓。”   “也许不是在说你。”萧意和他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黑发被风吹得扬起,“沈先生还是不要妄自菲薄。”   沈暮洵反唇相讥:“忘了,这里还有一个男鬼。”又看向江声,凌厉的桃花眼眯起,“江声,小心待会游艇开到一半被男鬼拖下水。到时候只能在海浪里被绞着往下沉,努力呼救,就算搞得自己狼狈又可怜,我也不会管你。”   江声:“……好,好的。”   萧意轻笑,“我可舍不得这样对阿声。”   他们两个的矛盾似乎随着江声一次在沈暮洵面前选择了萧意(靠肩版),和一次在萧意面前选择了沈暮洵(饮料版)而发生了某种升级。   江声着实不敢插话了。   感觉他们会在海里打架。   节目组租的游艇不大,面积却不算特别狭小,但节目组规定只能登上两个人。这种游艇的驾驶方式非常简单,初学者也很容易上手,再加上四面围着有经验的救生员时刻准备,所以倒是可以放手让他们试试。   江声和楚熄穿好救生衣坐上游艇。总算远离了吵架的声音,松了口气。   好久没说话的楚熄终于做出评价,“哥哥,你看到了吧。这两个真的不行,会搞得家宅不宁,不利于你的事业发展。”   江声缓慢地拧过头,“……?”   你是彻底忘了你以前和楚漆搞得也家宅不宁的时候了是吧!那会儿江声头疼的程度远远胜过现在!   楚熄认真思考,“至少得找乖点的。”   江声随口说,“严导没说话,那就他吧。”   楚熄好一会儿没说话,绿眼睛睁大,嘴巴张开,露出震撼的表情。   【严导:?】   【江江你是真饿了,严导这口你也能吃】   【小楚一种主夫风范是什么情况,感觉要给江声添两房姨太了,但又不是特别乐意,所以在指指点点找每一个人的缺点】   【一段时间不见,小楚你又进行了什么奇怪的自我升华?】   毫不知情的严导正在耳麦里宣布规则,但是江声正在研究游艇的开法,拧着涂鸦把手上看下看,对严导的话也是左耳进右耳出。   总而言之就是分数至上原则。钓到的鱼同比转换为分数,高分可以获得好吃的晚餐,豪华大床房。最低分只能吃糠咽菜,挤在桥洞底下睡。   除此之外就是特别提醒他们注意安全。   海上的一切都充满不确定性,风大的时候很有可能出现危险的海浪,一旦发现不对立刻归航等等。   江声看着海边的景色,心情还算放松。   节目组分发的鱼竿和小黄桶放在游艇里,楚熄刚准备开动小型游艇出发,就听到不远处传来撞击的巨响,伴随着海浪涌起的哗啦声。   “砰——”   江声被吓了一跳,和楚熄一起转过头往回看,就看到沈暮洵和萧意的游艇像是不受控制似的□□到了一起。   撤开。   然后继续对碰!激起海浪的白沫。   两边人还在对骂。   “嘶!萧意——你故意的?”   “抱歉,我是新手,掌握方向的事情还需要一段时间学习。”   【萧意真话:其实是你刚刚骂得我不爽^_^可算逮着机会了看我不撞死你】   【笑死,不是来钓鱼的吗这群人在干什么】   江声唏嘘。   不止萧意和沈暮洵在吵架,他们各自的队内也在吵架。   “等会儿撞漏水了你就满意了是吧,疯子。”   这是卜绘带着压抑的不满的声音。他用力抹着脸上的海水,表情失去了懒散的架势,阴郁感席卷上来,白毛在风里飞扬,英俊深邃的眉眼拧起来,愈发显得不好相处。   萧意轻叹,“都说了我只是不小心。”   【萧意:我就是故意的^_^】   顾清晖的死人脸上也罕见出现了一些不耐的表情,“意气用事实在草率,何况还是当着江先生的面。”   “当着江声的面就不能撞萧意了?萧意算老几。”   沈暮洵不快。   说到底萧意也不过是因为他沈暮洵才和江声有了联系。他的替身而已。   沈暮洵的目光转移,瞥到不远处在海浪的轻微涌动中坐着的江声。耳朵被海风吹得通红,嘴巴张开,白雾随着风往后飘。他好像没反应过来,正盯着沈暮洵看,表情有些微怔。   沈暮洵心脏猛地缩了一下。   被江声看着的滋味真的很好。   他的注意力如果能一直落在他的身上就好了。   哪怕到了现在这种地步,对一片黑暗的未来有着再清晰不过的洞察,仍然会对江声没什么意味的注视感到奇怪的悸动,是为什么呢。   沈暮洵轻嗤着笑了声,手握着轮盘收紧,勾着嘴角猛打轮盘往江声这边狂冲,“……我还能撞江声呢。”   江声的眼睛顿时瞪大:?!!!   不是!!   我什么都没干!你们吵架吵吵也就算了,怎么还要带我一起!   楚熄也跟着猛打轮盘。   海面上的阻力不小,用力转才能扭动艇身一点。江声急得左顾右盼,把半边身子往下探用手当船桨。   楚熄笑死,“哥你在干嘛啊!”   江声语无伦次,“快点,不然我们要被撞飞出去——”   恍惚中,他感觉在冰凉的海水里面有什么东西摸了下他的手。   江声吓了一跳,瞬间把手从水里拔出来。可是探头往水底下看看,隔着海面的波澜又什么都没有。   可能是他感觉错了?   他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两秒,想。   楚熄好斗的天性被完全激发,如果不是江声在他的船上,他绝对要撞过去让那些人知道什么叫碰碰卡丁车的老大。   他问:“这是海上碰碰车吗。”   江声回神:“我想不是的。。”   最后险之又险地避让开了。   沈暮洵盯着江声湿漉漉的手、湿漉漉的头发,还有他爬在船边吓得快死掉的样子愣神。很快就见江声猛抬头盯着他,一张嘴就开骂。   沈暮洵被骂得很爽。   这至少说明了江声的关注集中在他的身上,而不是萧意。沈暮洵可以接受江声不再在乎他,却没办法接受江声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萧意的身上。   凭什么呢。   萧意怎么配。   那种恶心的东西,连给江声当脚凳都是抬举。   沈暮洵心情愉快起来,高大的青年衣摆随着风飘扬,手肘搭在船舷显得十分闲适。他甚至弯着俊美的眉眼笑了下,“好了,别生气,我不弄你了。”   【?沈暮洵你小子真给骂爽了是吧??是吗??】   【被骂还能笑得出来是什么抖m体质】   【江江骂骂我(敞开怀抱)】   这边的战斗太激烈了,江声感觉他们根本不是来钓鱼的是来撞车的。吓死,他还是不要停留在这里了。   他指示楚熄往更远一点的地方开,然后自己坐在地上开始摆弄鱼竿鱼线和鱼饵。   楚熄:“哥哥之前是不是没玩过?”   江声挠着脑袋,蓬松的头发被海风吹着一动一动,“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本质上江声就不喜欢鱼。   湿乎乎、滑溜溜的东西,腥腥的,又不会闭眼睛。一双白里带黑的眼睛白天夜里都睁着,像是死了,又明明没死,总之有点让人恶寒。   海洋里的东西给人的感觉都不太好,江声拒绝大部分海产品。   而且江声也不喜欢海水的味道,但是此刻好奇心还是占了上头。他眯起眼盯着海面看,说话的时候白色的雾随着风飞速在颊边溢开,“这底下是不是有一团黑色的影子?”   楚熄人高马大地坐在船上,长腿蜷缩起来,闻言歪了下头疑惑道,“不可能吧?”   江声也觉得不可能,他往外又探了探,张开手伸进水里。   海水带动江声的手指随着浪起伏。   一旁离得近一点的救生员听到他们的话,就说,“不会不会,这片海域不对外开放,再加上又提前接收到你们的拍摄通知,无论是潜水爱好者还是渔民都不可能会过来。”   江声:“哦哦。”   他一只手扶着船舷,一只手感受海水带着柔软的水波穿过他的指间。   冬天的海水真的好冷,有些刺骨。   江声正想往回收手 ,却感觉有什么东西钻进他的手心。   他一愣,僵硬地缓慢低头。这一次,无比清晰地感觉到有凉凉的、滑滑的东西挤进手心。   江声吓了一跳,冷汗瞬间就出来了。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用力把怪东西甩开。   楚熄:“怎么了?”   江声猛地从船边把脑袋拔出来,发尖已经被海水浸得有些湿润,“这里不会有什么海怪吧?”   救生员看着江声这幅慌里慌张的样子,忍不住发出善意的笑,“哈哈,想太多啦。我在这里住了十多年都没有碰到什么怪事。”   江声表情慌乱又茫然,很明显地没反应过来,“可是我、我刚刚摸到……”   楚熄握住他的手指。   被冰冷的海水打湿,江声的手指也好冷。手指尖泛着一股异常的红,被楚熄的体温温暖到,忍不住收紧了一下,回拢抓住楚熄的大拇指。   楚熄小小地呼吸停滞了一瞬。   救生员说:“可能是海上飘的垃圾、海草,偶尔也有海蜇和海龟飘上来。”   江声还是好害怕。   他觉得那种东西不是他口中的任何一种。   是有鳞片的东西。细长的身体,很冰冷。被他下意识攥了一下的时候还活跃地扭动一下。   【!!啊啊啊有没有截到图!刚刚真的有东西一闪而过!在江江的手掌心!】   【[图]说的这个吗?真的有东西!江江没有感觉错!怎么感觉事情一下子在往恐怖的方向发展了】   【某度某科了一下这片海域,这片海有四百多万平方公里,有不少传说。。】   短暂休息了一下,江声还是觉得很奇怪。他不敢再用手下去摸,直接用节目组准备的鱼竿嘎啦啦地往下放线。   好心的救生员:“你这样不行啊江声。不然你过来我教你一下,学一下再——”   话音未落,所有人都听到了极其响亮的一声:“哗啦——”   江声的鱼竿猛地一重,猝不及防的江声死死握着游艇的栏杆把鱼竿往回拽。   三秒钟后。   两个人看着在地上摇曳的鱼。   江声不认识,但是他看得出来这鱼非常好看。他当着几十年渔民救生员的面蹲下来,拿鱼竿的尾巴戳鱼。鱼扑腾两下,江声嫌弃地挪了两步,“这是这片海里能钓出来的东西?”   以江声贫瘠的地理知识,他感觉好像不太可能。   救生员眼睛都瞪大了,“没错,这个鱼不是本土——”   楚熄才不想管客观事实是怎样的,“当然!这是哥哥亲自钓上来的!哥哥你简直太厉害了,你就是钓鱼之神。”   江声:“?真的吗?”   救生员:“呃呃等下我——”   楚熄握着江声的肩膀,卷毛随风飞扬,绿宝石一般的眼睛里十分明亮,“哥哥第一次钓鱼就开除隐藏款,你就是先天钓鱼圣体!”   江声都要绷不住了,笑起来问他,“给你一张我的零分试卷你是不是也能夸。”   “拜托,能考零分也很了不起了好吗?”   救生员:“……”   算了,这种外来品种能碰巧钓上来也好,但是应该也没有下次了。   【?这鱼也能钓到?查了一下叫什么什么飞鱼,中间一串洋文没记住,是大洋彼岸的稀有观赏鱼啊,真的不该出现在这里】   【被江江钓一下是它的荣幸】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我的重点是它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为了江江奔山赴海也并不稀奇!】   【??不是不是…可是这是鱼啊……我的意思……鱼……鱼!……算了】   漂亮鱼被楚熄扔进水桶里。   江声被夸了还是很爽的,盯着这只他不算喜欢但是很漂亮的鱼看了又看,晃着腿快乐下杆。   救生员:“今天的风不算小,海浪有些大,钓鱼其实有些难——”   又是话音刚落,三秒不到,一只漂亮的鱼再次被江声的鱼竿从海里扯出来,扬起的水花在阳光下珍珠钻石一样闪闪发亮。   江声眼睁睁看着这个漂亮到更离谱的鱼砸过来,在他们的地板上扑腾。   楚熄:“哈哈,这只比刚刚的还漂亮。”   救生员探头一看:“……”   世界观有点崩塌。   江声:“……”   哪怕江声是个傻子,也该察觉到不对了。再联想到一开始他的手伸进水里摸到的东西……江声恍然大悟。   他再次跪在艇甲板上,把半边身子挂在船边,往下伸手,等了一会儿。   果然。   滑不拉几的东西钻进他的手心。   江声:“就是现在!”   他顿时有了一种热血少年漫使出必杀技的热血感。   他一只手忍着头皮发麻的感觉抓着被塞进手心的鱼,另一只手飞快地钻进水里,用力地抓住了还没来得及撤开的手。   潜水服的胶质感很明显,隔着胶衣能感觉到对方清晰的手指轮廓。是个骨骼感重的男人的手。但是因为海水刺骨,江声摸到的时候只觉得又冷又滑,险些以为不是人。   他从后脑勺一路麻到后背,用力拽着这只手往上拉,险些踉跄一下,被楚熄一把抱着腰压住。   江声知道他逃不掉了,哼哼哼:“我倒是要看看是谁一直在搞怪!”   【??什么情况!海里还有大东西!】   【啊啊啊啊江江要小心啊,虽然穿着救生服但是在这种天气掉进海里会很冷吧TT】   知道江声一定要找到罪魁祸首,于是水底的人挣扎的力度也渐渐变小。似乎无可奈何,蔚蓝海面,一颗人头浮现出来。   江声吓了一跳,毛骨悚然地瞪着这颗头。   人头推开潜水镜,背上还挂着一个袋子,随着他上半身冒出来,里面的鱼开始不安分地咕蛹。   男人一张俊美风流的脸孔上带着些尴尬,对江声一笑,“好、好巧,哥你也在这里啊。”   江声瞪大眼:“……你爱好是当给别人送鱼的美男鱼吗?”   楚熄眯起眼:“你管谁叫哥?”   隔水耳麦里传来秦安气急败坏的声音,“我服了,没用的东西!这都能被发现。你滚,我自己来!” 第143章 强迫就强迫之   “老实交代!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江声拿鱼竿顶着许镜危的脖子。   楚熄靠在游艇的另一边盯着他们两个。   许镜危坐在艇甲板上, 身上披着很厚的毛巾,脸被鱼竿细细长长的尖端抵着偏过去,在脸颊戳出一个小窝。   他闻到鱼竿上的海腥味,很无奈地说:“哥, 我们换个姿势行吗?”   楚熄一怒之下又怒了一下, “你是谁, 你也配叫他哥!”   “闭嘴!”江声转头说。   楚熄抿着嘴巴萎靡下来:“哦哦。”   江声又戳许镜危两下,“不行。”他凶恶地说, “你害我莫名其妙毫不知情地作了个弊, 我很委屈, 所以我决定要通过虐待你洗刷我的罪名!证明我的清白!”   【啊啊啊啊啊宝宝来虐我[爱心]】   【这个金毛哥好像还是怪帅气的!!身材也很不错!严落白何在!让这个金毛哥入选秀让我宝挑一挑!】   【好好好,有no哥一个白毛,又来了一个金毛,染得还很好看!我承认我的发色癖得到了满足。。】   许镜危叹了口气,“好吧,哥要怎么对我?我本来就欠哥的。”   他眼皮很薄,鼻尖有痣, 是很典型的风流不正经的长相, 会玩弄很多人的类型,和江声完全相反。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了一段时间, 他金色的头发似乎重新染过,颜色非常灿烂。   脖子上挂着一个奇特的佩饰。男人摘掉潜水帽梳到脑后的样子十分帅气,贴身的潜水服更是能让人看清楚他宽肩窄腰的倒三角好身材,不愧是能当模特的人, 这个体型确实很有吸引力。   江声视线忍不住落在他的腹肌上, 然后努力挪开,在想这个人到底有没有他表现出来那么简单, 和秦安又是什么关系。   他对许镜危的印象是到处打工的清贫男大。   但是都和秦安一起来这边了,他怎么也清贫不到哪里去。不是说许镜危一定和秦安是一个阶级的意思,而是秦安对自己的手下跟班一向出手阔绰。   江声:“先说一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许镜危的手下意识在脖颈上吊着的古怪佩饰上握了下,才慢慢地说,“哥我……我是出来做水下勘察作业的。”   楚熄完全把江声落点古怪的目光收入眼底。   呵呵。哈哈,呃呃呃啊啊啊!好啊好啊。   学人精,管江声叫哥也就算了!还拿故意穿这种衣服勾引江声是吧!   真是不知检点。   他笑眯眯地挂在江声的脖子上,悄悄拉开拉链拿江声的手去摸自己的腹肌,“哥你刚刚伸手抓他,海水这么冷,肯定冷到了吧?”   江声一愣,立刻感知到年轻活力又滚烫的身体贴着它,鼓起的胸肌下面就是块垒分明的腹肌。   【小楚你拿江江的手干什么呢!!大庭广众之下的!】   【江江看一眼别人的腹肌就要耍脾气证明自己也有是吧,我们小狗也是很可爱的。。竞争欲都悄咪咪的很乖巧,只会让江江宝宝浅爽一下[爱心]】   【屁咧。。拿江江的手去摸自己的身体,小楚你别爽到才是真的!】   楚熄确实有点爽到了。   江声下意识地多摸了两把,然后才默默地把手收回来。   楚熄眉眼明朗,脸上的疤痕也不妨碍他的气质充满阳光。没人知道他肌肉都不受控制地抖动了下,脖颈都红了起来。   楚熄舌尖顶了下虎牙,深吸一口气,再看向许镜危,同时笑着踹了一脚脚边的小黄桶,“水下勘察?那解释一下呗,这三条鱼又是什么情况。”   许镜危:“……呃。”   耳麦里秦安的声音还在响着,“我马上就到,你敢泄露我就死定了。”   许镜危忍不住又握了下那枚佩饰。   江声和许镜危见过好多次,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的这种小动作,“握着这个是什么意思?”   许镜危看向江声,张了下嘴,还没说话就被江声打断,江声盯着那一枚古怪的项链看了又看,又问,“你信教?”   所以之前骗了江声两百万的误会,追着江声道歉求原谅好像也能理解了。   也许他们的风格就是这样呢。   许镜危倒是宁愿江声问这些。他还被江声拿鱼竿抵着脖子,只能憋屈地偏着脑袋回答,“因为运气太差了,所以我妈给我和我姐都安排了教会的洗礼,说这样就能运气好一些。”   江声好奇:“真的变好了吗?”   “也许。”许镜危想了下,“也可能是还没体现出来。”   楚熄追问:“还没体现出来?”   许镜危耸了下肩。   他笑起来,那双很风流的眼睛让他的样子看起来总不正经。打死楚熄江声都不信他会是一个信教徒,他感觉许镜危明明是那种谎话连篇烟酒都来的花花公子。   “是的,我们教会要求信徒保持贞洁直到三十岁,也许从那一年开始我的人生就会顺利起来?谁知道呢。”   【omg可是金毛哥看起来好年轻可能才二十几岁的年纪】   【@严落白我后悔了,这位先从选秀名单里面剔掉吧,献不了身的就先别聊了!!啊啊啊可别浪费江江宝宝的时间。。】   【什么教这么会搞禁欲,很抱歉金毛哥但是我真的很叛逆,我想知道破戒了会怎样】   【我懂了是晋江教吧,除了晋江还有哪个教不能搞颜色我想不出来】   【天啊信晋江教金毛哥你这辈子算完了,听说三十岁之前破处会被狠狠审核,还会被加上耻辱的红锁】   【天!这个事情我知道,有的人这辈子都解不开!就算解开也已经面目全非……】   *   没有许镜危送鱼上钩,江声钓鱼的效率大大降低。   救生员在旁边劝慰他,“一般来说钓鱼是需要钓鱼佬经常打窝才来得快。这片海域来的人少,鱼也笨,来得就慢。”   江声:“好吧,这样啊。”   他耐心本来就不好,等一条鱼上钩等得不耐烦,窝在角落被寒风吹得耳朵通红,扎好的头发都有些散开。   他吸了口气,又叹了口气,一口白色的雾随风逸散,他忍不住咕哝着,“可是怎么这么久都没有鱼上钩啊。”   许镜危轻声细语,“钓鱼本来就是很需要耐心的事情。”   楚熄开朗笑:“是啊是啊。”   在这里搞什么温柔乡,江声又不吃这一挂。   江声摇头,“我没有耐心。”   许镜危捞起吊在游艇旁边的袋子,里面全都是秦安贵价空运过来的漂亮小鱼,但是没有被江声钓他们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他问,“那我下去给哥挂鱼玩吧。”   楚熄担心道,“啊,你一个人下去没事儿吧,淹死了怎么办?”   许镜危转过头看向他。   楚熄一边转着轮盘,没有回头,只是支着下巴咕哝,“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误会啊,就是很担心。淹死你倒是小事儿,哥哥留下心理阴影我就会很伤——”   江声:“楚熄。”   楚熄一噎,咳嗽一声,“好好好我不说了。”   【又开始玩你绿茶那一套了笑死,是不是太久没玩拿捏不住味了啊小楚】   【金毛哥:?你有事儿吗请问】   【能说吗金毛哥好像有点讨好我宝的意思[思考]】   【想多了人家禁欲派,不是谁看到你宝就要被迷得团团转的好吗】   【禁欲也能帕拉图啊,搞搞纯爱又不是不行】   【金毛哥是江江朋友的朋友吧?可能是替朋友照顾一下江江没有别的意思】   【楼上……嗯……你说的话让我想到了一个人】   【@卜绘,感觉你们两个会很有话聊,我说真的。。】   江声无聊地盯着浮子。   突然感觉自己的鱼竿被一股重力拽着往下拉了下,力气好大,拽得他都往前扑了下。   江声睁大眼,“是大鱼!”   许镜危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的运气不好,直觉也很悬。就是好的不灵坏的灵的那种第六感。   他迎着海风站起来,“哥你小心——”   话音未落,就看到在江声的努力拉扯之下,一个人头从水面上冒了出来。   许镜危:“……啊。”   他知道是谁了。   一个人影抓着鱼钩窜出水面,并伴随兴奋如同哈士奇的惊呼,“好兄弟!是我啊,我上钩了。”   迎接他的是一片僵硬的死寂。   江声深吸一口气,感觉有点被恶心到了。他转向楚熄,乌木般的黑发飞着,漂亮眉眼中疑问的表情做得很敷衍,“你听到有人说话了吗?”   楚熄很配合,疑惑地伸着脖子,“什么,我没听到啊。”   江声:“我也没听到。”   秦安急了,扒着游艇想爬上来,“哥们儿我——”   江声转过头,面无表情地指着海面说:“给我滚。”   秦安:“兄弟我——”   江声:“滚。”   秦安:“可是——”   江声:“滚!”   秦安只能恋恋不舍地埋头扎进水里,走之前指着许镜危:“你也给我下来,别跟江声呆在一起。”   许镜危站起来,耸肩,“好的。”   【绷不住了,大家说江声钓到我了是开开玩笑,你是玩真的啊哥】   【笑死了,好傻气的一个人。江江宝居然有这么傻的富二代朋友。。哈士奇款】   【怎么说呢但是……感觉江江应该确实很喜欢和蠢狗一起玩,笨笨的很好欺负!不怎么上心,就是玩玩,让蠢狗张着嘴接零食,蠢狗就真的一口一个,江江玩爽了就拍拍旁边让他坐过来奖励一个贴贴】   【。。omg楼上你好会说,感觉是江江会做的事情,江江你是一只特别坏的宝宝。。】   碍于秦安一直在帮倒忙,江声这组的分数低得可以,气得江声想把秦安叫出来骂一顿都没办法,水上水下的声音是隔着的。江声只能又故技重施把手伸进水里。   秦安果然像是咬钩的鱼一样握住他的手。   江声把他拽出来骂,让他滚远一点少来这里添乱。   秦安盯着他,“兄弟,你头发湿了。”   江声眉眼蹙着,“所以呢?”   秦安:“哥们儿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好像一只美人鱼啊兄弟。你好漂亮,身上也总是凉凉的,我觉得你应该不是人类。”   江声气笑了,“非要我扇你你才爽是吗。”   不等秦安说话,江声一巴掌拍他脑门上,把他摁回水里。   楚熄在前面也在说话,“兄弟,你对他下手好轻。”   江声:“你也来?”   “兄弟,你这样会让他爽到的。”   “要不要也给你扇一下。”   “可以扇两下吗?比较对称。”   江声:“……”   受不了了。   他开始怀疑是不是他本身有问题?为什么他身边围着的都是一群怪东西啊??   【笑死我了小楚,你们这些人为什么一点反抗精神都没有啊!!代一下仙侠文里江江要杀夫证道,他们肯定排着队让江江捅心窝子】   【正确的,贴切的,一针见血的】   时间过得差不多了。   楚熄驾驶游艇回去的时候,江声发现沈暮洵和萧意组早就已经不见踪影。回去之后,才在严导的怒火中知道,沈暮洵和萧意对撞把游艇弄坏了往里飚水,成绩直接全部挂0。   江声:“……”   原来还有比他被塞鱼作弊更离谱的事情发生。   因为大家的战绩都平均的烂,所以豪华大餐被严导享受了。   其他所有人聚在一起烤自己钓到的鱼,在等待的间隙,严导号召他们一起玩国王游戏。秦安和许镜危也被拉着凑了个人数。反正都是帅哥,收视率肯定只高不低。   “6号回答:你的初吻在什么时候没的?”   卜绘扔开自己的牌。   江声换掉了军大衣,裹着围巾探了下头。   卜绘坐在他旁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把他的围巾捞回来,“也不怕烧着。”   江声:“我想看一下。”   卜绘银白的头发在夜空中偏灰色。他瞥了一眼江声,嗤笑一声,把牌拾起来扔给江声,“看吧。”   在海风中飞扬的发丝带着火星和余烬,表情映照着火光也并不显得多么温暖,倦懒又带着一种凶戾的气质。   他回答问题的时候也是拧着眉毛的,视线很有意地偏移开,“初吻……还在。”   【不止初吻,你是处男no哥】   【哈圈的奇葩太多了,一时间忘了rapper里面还有no哥这个处男】   【啊啊啊姐妹们小心被哈圈人设欺骗!】   萧意在一旁调制鸡尾酒,正往漂亮的酒液里面插入薄荷叶,他表情温和,慢慢地问,“我有一点很好奇,卜绘,采访里说你是单身主义是真的吗?”   空气一静。   卜绘没有回头,却也感受到江声有些好奇的视线。   这也好奇,那也好奇,好奇心害死猫不知道吗。   他撩开眼皮瞥了萧意一眼,“关你什么事。”   江声也在问,“所以到底是不是啊?”   卜绘又瞥了一眼江声,眉毛拧着,眉骨钉很帅气地跟着眉毛挑动的幅度跳了下,“当然是啊,看不出来?”   【no哥你。。对萧意不假辞色,对江声有问必答的时候自己就应该察觉到不对了!!】   【单身主义是吧好好好你最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不要有自己打脸的时候蛤[微笑]】   下一轮轮到卜绘拿鬼牌当国王,他眼珠一转,在江声这堆烦人的前任里兜了一圈,忽然有了个极其恶心的点子。   “3号亲一下8号。”   考虑到只有8个人,也可能发生抽中江声的情况。他的手指沿着手里的鬼牌摩挲,扯开嘴角,并补充,“不要伸舌头。”   空气中安静了一下。   秦安坐在江声的身边,“我是8号。”   他的面孔是很有攻击性的帅气,浓黑的眉眼在拧起来的时候有些霸道感。他直皱眉,“我是直男,接受不了亲男人。哦当然女的也不行,这局我——”   江声默默地推出自己的牌。   秦安的口径狠狠一转,他镇定地盯着江声的牌看了两秒,叹了口气,“抱歉了兄弟。”   江声感觉这种事情该死的烦人,他啧了一声,配合地伸脸过去,“只能亲一下——”脸!   秦安抿着嘴唇咽了下口水,他耳廓红得发烫,“好好好放心吧兄弟,我只亲一下。”   男人修长的手指掐住江声的侧脸,江声立刻闻到他身上不算浓郁的香水味,凛冽感很明显。他捏挤着江声脸颊低头侧过脸,滚烫的呼吸扑得江声头皮发麻。   就是一瞬间的事,江声甚至还没能做出反应。   嘴唇都被亲得压下去,江声愕然到眼睛都瞪大。秦安还想张嘴,镜头拍得很明显。   周围导演组的人顿时开始热闹地起哄,但是欢呼声刚响起,就感受到这篝火边死寂一般的氛围,于是只好尴尬地安静下来。   许镜危事不关己地低头,安静地给烤鱼翻了个面,“滋滋——”的声音响起。   寂静的空气才被堪堪打破。   江声手掌用力地抵住秦安的下颌把他推开,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我说的是亲脸!啊啊啊啊,我说只能亲一下脸!!”   秦安才回过神来,目光如炬又满怀歉意地说,“哎,真对不起啊。我本来想亲脸的真的,不知道怎么的就亲偏了。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我秦安你还不知道吗?我直的啊,我纯纯直男啊,我只是交不到女朋友,但是不代表我不直啊!”   【你再说呢??你再说呢??爽不死你啊啊啊啊我愤怒】   【行吧我知道,,直男是你的谎言】   【啊啊啊啊啊你小子他妈亲哪儿呢!!!】   【江江……呜呜,我宝宝真被狗亲了,我崩溃了嗷嗷嗷啊啊啊!】   【好好好,玩这个是吧??兄弟抱一下,兄弟亲一下,兄弟让我放一下,好兄弟你是我一辈子的好兄弟】   沈暮洵脸都黑了,哆嗦着手把手里的易拉罐捏得满是皱痕,他想说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转向卜绘:“这就是你要看的?!看到了开心了吧?是吗?”   卜绘表情也很阴沉,不耐地啧了声,“谁能想到他真亲啊,他还说他是直男。”   顾清晖在旁边说,“你也说你是直男。”   卜绘撇开视线,“我本来就是直男。”   江声喘口气,回过头心虚地瞥向楚熄的表情。   楚熄盘腿坐在沙滩上,手撑着脸颊。火光映照他俊美的脸孔,少年气的眼睛迟钝了两秒钟才弯起,绿眸闪烁着,对江声笑了一下。   江声被笑得头皮发麻。   江声倒不是觉得秦安亲他一下有什么,以前聚会他们还玩过咬饼干的游戏。但是没人会放在心上,毕竟都是兄弟。   要是以前,亲一下就亲一下,亲一下能有什么。但是现在能一样吗!啊啊啊,江声都有点崩溃了。他当着他男朋友的面亲的,不该这样,不能这么做。   江声都不知道该怎么和楚熄解释。虽然完全是秦安狗一样凑过来不关江声的事,但是江声还是觉得要和楚熄解释一下。   他以前是很渣很坏很糟糕,但是现在他已经改了,他不玩花的了。他和人在一起,在分手之前就是会好好地在一起。   江声深吸一口气,用手背用力地抹了一下唇。   秦安头顶的墨镜在风里砸到他高挺的鼻梁上,隔着墨镜看江声的嘴唇被搓得更红,心脏不自在地悸动一下。   他知道他太唐突。   可是那瞬间好像他真没长脑子,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就听到江声说“亲一下”了。   秦安额头都紧张得有了些汗,看江声背过去不搭理他,他失魂落魄地转头,问许镜安,“江声是不是嫌弃我啊。”   许镜安继续翻烤鱼,一只手握着脖颈的项链,“应该不会,你们不是好兄弟吗?”   秦安也没想着要他回答,“怎么办?我真不想被江声讨厌。他本来就好久不搭理我们了,这下真完了,不把我们当好哥们了。”   “要不把最新拍到的那几辆车送给江声好了,好几个铁哥们管我借我都不想借来着。”   “……”   “我就该先拿消毒水把嘴巴泡泡再来亲的!江声肯定觉得我脏了!”   “……”   “大家在群里说的,让江声在兄弟们里面挑一个,那都是玩笑话。虽然他真挑一下也没什么……”   秦安又忍不住抿了下嘴。   “但是江声的嘴巴怎么那样啊。”   他忍不住拿手摁住嘴唇。   许镜危轻声说,“哪样。”   秦安没回答他,他正转念一想,现在那群蠢蛋还在守着直播看,看到他和江声亲嘴了起码得气死,不由得又怪异地爽了一下。   “奇怪。”秦安真的不理解,他长吁短叹,“我在网站上测了好多遍了,我还找心理医生测过了,我真是直男——啧,糊味好大,你烤糊了!”   江声把鸡尾酒一口干了,把酒杯放下站起来说,“我喝醉了,我去透一下气。”   悄悄对楚熄递了一个眼神。   楚熄说:“我去看看。”   沈暮洵立刻放下酒杯,“我也去看看。”   萧意:“那么我也去看看吧。”   顾清晖:“我——”   江声回过头:“行了你们都滚!”   青年线条漂亮的黑眸眯起,眼睑往眼尾飘上去的线条有着好淡的红,在火光映照下显得不明显。他深吸一口气,表情很淡,指着楚熄,隔空点了点,招手,“你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了楚熄的身上。   楚熄听到火星在篝火里噼里啪啦的声音,仿佛听到好多个人的牙都要咬碎了。   他在不爽中又爽到了,站起来,听到江声说,“我的问题,不该让场子氛围搞得这么僵。”又看向秦安,“你下次能不能拿捏一下分寸。亲脸不就得了吗?”   想想又觉得可能是他有男朋友,所以大题小做了。   不对。   江声觉得就算没有和楚熄在谈,秦安在镜头底下发疯他也是要生气的。晾一下让他反省一下算了,免得下次又没规没矩地做这种事情。   他又说,“你们玩你们的,我马上就回来。”   江声转身走去,楚熄也跟上。   到了僻静的地方,江声拽着楚熄的手把他拖到阴影里来,黑曜石般的眸子微微发亮,他问,“你生气了吗?”   楚熄歪了下脑袋,盯着江声笑起来,说,“没有啦。”   江声望着夜晚的海面看了看。   海浪的起伏,还有潮水涌起的声音。   他转过头,“我是喜欢听话的,但是不是说你必须乖到一点脾气也没有。”   楚熄喉咙一哽,沉默两秒,抿了下唇,声音有些艰涩地轻声说,“好吧,我有点生气。”   “哦,有点。”江声拖长音。   “好吧,我承认是生气。”风吹动楚熄的头发,绿眼睛在阴影里显得愈发黑,甚至被反光映照出一点亮眼的红。他深吸一口气,把紧攥的到青筋暴起的手挪到背后,别过头,“但不是对哥哥,是对那个没有分寸的蠢狗。”   蠢狗。   江声笑了下,他自己都是个蠢狗,还好说别人是蠢狗。   江声眨了眨眼睛,眉眼弯起来,“你要不要亲回来。”   楚熄立刻又把脑袋转过来,“嗯?”   江声抱着胳膊看着他,眼睛眨了下,“你不是说别人对我做的事情,你也要做吗?别人亲我,你不是应该把他的味道盖住?”   楚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在这里?”   江声望着他,歪了下脑袋。   楚熄头都烧起来。   他一边想着这里好大好空,连遮掩的地方都没有,就在这里亲江声,随便拐个弯就会被发现的——一边又根本控制不住地,在江声默许的注视里慢慢凑近。   江声身上的味道很温暖很好闻,清清淡淡。靠近就能愉快地冲散海边的咸腥味。   高大又年轻的身体充满张力。他靠近的时候阴影笼罩着把江声逼到角落。楚熄忍不住短暂地扯了下嘴角,像是控制不住喘气的声音。   “被发现了怎么办。”江声问。   江声觉得他好坏。   在这种角落,自己说让楚熄亲他,又把被发现的风险通通都交给楚熄处理。   楚熄立刻说:“是我的错,是我强迫哥哥的,哥哥努力挣扎但是没能逃过我的魔爪——”   忽然听到不远处有狗在叫,楚熄后背一激灵被吓了一跳,想抱着江声往更角落的地方挪。   脚下的石头绊他一跤,他和江声一起摔到地上。   楚熄头晕眼花,抬头就看到江声。他的头发在风里飞着,背后是很漂亮的夜空。弯弯的月亮很明亮,星星在闪烁。   对视是一种精神上的接吻。   他呼吸不畅,挪不开眼。   江声眼尾迤逦着些薄红,皮肤冷白发丝乌黑。懒散,又有些不自知的高高在上。盯着他的样子像是海里出来的妖怪,也许应该有条漂亮鱼尾。   一切颜色在他身上都显得浓烈,给楚熄带来的冲击几乎是一种通感。好闻的味道,昳丽的脸孔,成为会拥堵上来让他无法呼吸的海水、棉花、火焰,让他忘记思考、丢掉理智,只能全心全意地看着他。   楚熄的眼睛闪烁着仰视江声。   “江声……”   他听到自己哑着声音轻声喊。   楚熄一时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是“好疼啊”。   还是“你没关系吧?”   或者是“今天的夜空好漂亮。”   大脑好像缺乏思考能力,短路得很彻底。   江声瞥了他一眼,歪着身子一翻,从他身上倒下来,敞开手脚一起睡在柔软的沙滩上,看向夜空。野鸟在飞、在叫。世界很空旷,就算还能听到篝火晚会那边的声音,也觉得遥远。   只有尚未平复的呼吸声回荡在空气里。   楚熄不知道江声有没有听到他过大的心跳声,他觉得有点丢脸。   半天,江声才笑了声,骂他,“蠢死了。”   楚熄想稍微狡辩一下,他刚从地上支起身来,就被江声侧过脑袋抓着衣领子扯下来。   愕然的表情还没能止住,心跳声就已经在沸腾起来。   江声抬起头,“是你强迫我?”   楚熄:“呃呃我——”   “我努力挣扎但是没能逃脱你的魔爪?”   楚熄的呼吸都有些奇怪,他说:“不……我……”   江声的拇指按在他的嘴唇上,少年喑哑的声音戛然而止。坚硬的指甲一撬,就轻而易举地让楚熄张开嘴。   江声眨眨眼睛,“好尖的牙。”   他睫毛好长,黑眸很干净。看着他的时候就只是在看他。好像也会永远地这样看着他。   楚熄低头怔怔望着他,耳边的银钉闪烁,酷酷的。江声的指腹抵着楚熄的虎牙,弧线流畅的桃花眼眯着看了他两秒。   “别咬疼我。”   楚熄还没反应过来他这句话里的意思。就看江声把手撤开,红润的嘴角还带着有些漫不经心的微笑,就这么仰起头,衣领勒住楚熄的脖颈,把他带得只能低头。   距离近到呼吸交错的地步,江声闭上眼睛,轻飘飘地把吻贴在楚熄的嘴唇上。   柔软微凉的感觉,好像点燃了一簇汹涌的电流。让楚熄压在沙滩上的手顿时收紧。   他恍惚地感受着,屏住呼吸。   是补偿吗?   或者不是。   楚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死死攥住捏紧,都快要爆掉、整个人要被炸成狼狈的血肉。   他感觉到晕眩,夜空扭曲成漩涡,野鸟变成怪兽,路灯的灯光像是长着触手蠕动爬行的章鱼缠绕在江声的后颈。   整个世界,只有江声如此正常,可以被一切美丽的,绚烂的,闪耀的词汇形容。   这样的江声在和他谈恋爱。   在很多人看着的时候,明明知道有暴露的风险,还是独独伸手点着他,只准许他一个人跟过来。   江声是在给他偏爱吗。   江声让他成为聚光灯下特殊的那一个。   楚熄一直在嫉妒别人,憎恨别人,怨怪别人。   他刚刚才知道,被所有人嫉妒、憎恨、怨怪的感觉原来这么好。原来他可以什么情绪都不必有。会有光照到他身上来的。他会被选择,得到解释,得到爱,得到肯定,得到温柔的吻,得到最特殊的对待。   原来这就是别人得到过的江声的爱。   他到现在才拥有一点点。   被那个墨镜蠢狗亲一下怎么了,楚熄可以得到的远比他们多。江声又不喜欢那个蠢狗,还蹙着眉眼擦了好久的嘴,就是嫌弃。楚熄越想越觉得他根本没必要在意。   他才是被选择的那个。他才是胜利者。   楚熄喉结攒动,呼吸克制、滚烫,有些颤抖。   他单手控住江声的后脑,柔软的发丝从他的指间流淌下来。无法控制地低下头的一瞬间,楚熄听到了旁边窸窣的脚步声。 第144章 复合就复合之   人和人之间永远没有感同身受, 除非他们经历同样的事情。   听到脚步声的瞬间,楚熄就被江声抵着胸口推起来,绝佳的好氛围被打断的不爽让他顿时充满戾气。   能不能现在立刻马上,世界升维快进到杀人不犯法啊^_^   我杀光你们所有人^_^   楚熄深呼吸, 调整自己的表情不让自己显得太阴鸷。而后抬起头, 看到黑色工装裤的裤脚, 大口袋和链条让人觉得设计很复杂。   往上抬头。   楚熄看到了高大的男生飘扬起来的银白头发,眼皮耷拉着, 有刺青的一只手夹着烟垂在腿边, 盯着他们看。   楚熄咧开嘴弯着绿眸笑起来, 扬起的话音有着咬牙切齿的狠意,“你他妈有——”   想起江声还在身边,楚熄一顿,轻声说,“走错路了吗?卫生间在那边。”   卜绘觉得他上演的这一出变脸的戏码十足有趣似的,用一种漠然、懒散又疑似怜悯的目光注视他,轻嗤了声, “我是出来找你们的。”   江声仰躺在柔软的沙滩上, 两手张开轻松地敞开,不理解地道, “你有病吧?”   楚熄也觉得。   知道别人在亲还凑过来看热闹到底是一种什么行为,看别人热闹难道会让他更爽吗。   卜绘低头看着江声。   他的发尾埋进沙子里,整个人的状态都十分放松。懒散地几乎要在这里当场睡去,就算和卜绘说这话, 他也根本懒得看他。   卜绘皱起眉毛, 忍不住用力揉动指间夹着的烟。   银发衬得他的容貌更显得冷酷戾气,懒倦的样子也遮掩不住他骨子里的野性。   “我以为你们在吵架, 特意处理啊看看。”   江声还是没看他,“稀奇了,你难道是什么看到别人吵架就会走过来劝架的性格?”   他甚至轻笑了声,“我以为你就是有喜欢看别人接吻的癖好。”   卜绘的脑海中瞬间晃过看了不少片段。   他扬起眉毛,不可置否地耸着肩膀笑了声。一张脸冷峻,笼罩在阴影里更有些冷漠的戾气,“你们在谈恋爱吧?”   楚熄的目光下意识看向江声,很快地出言否认,“没有。”   江声终于肯抬起头,施舍给他一个很淡的眼神,“所以跟你有什么关系。”   卜绘蹲下来望着江声。   额角的发丝笼罩在他非常酷的额角纹身上。两只手肘搁在膝盖上,烟还在他的指缝间不断燃烧着,线条纹身繁杂,飘扬起的一缕白雾随着夜晚的风流逝。   “被人强吻了就紧巴巴地把楚熄叫出来和他解释。”他看向楚熄,“很喜欢他吗,比喜欢林回还要喜欢。”   江声盯着卜绘看了两秒,忽然笑了声,“原来你要和我聊这个。”   他拉着楚熄的手腕,“你先回去。”   楚熄绿眸紧紧盯着卜绘看了两三秒,然后转头对江声露出笑,“好。”   等楚熄的脚步声远去,江声盯着卜绘,“好了不起啊,这你都看出来啦,你真是大侦探,警局不请你真是不识好歹。”   卜绘眯了下眼睛,“我还没说什么吧?你对我的态度是不是太尖锐了一点。”   江声从沙子上坐起来,对他的话置之不理,“你去曝光吧怎么样?正好我也懒得遮掩来遮掩去了,反正感觉所有人都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   卜绘:“……”   江声:“为什么不说话呢?因为我说的话不在你的计划之内吗?那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的人,你说‘哼哼江声你和楚熄绝对在谈恋爱,现在你已经被我捏住把柄了只能乖乖听我说话’——”   卜绘无奈道,“你能不能讲点道理,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江声还是不听。   反正他就是我行我素,很擅长把别人的话通通抛之脑后,“——你觉得我一定要惊慌失措地大喊‘没有啊没有、绝对没有。’然后抱着你的手大哭哀嚎着求你‘好心人啊好心人,求求你别说出去,你说出去我的事业就完啦!’……这样吗?你觉得我会专业吗?”   卜绘笑了声,“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想象力这么丰富。”   江声:“我们有过以前吗?”   卜绘一顿,在寂静的夜里沉寂了两秒。半晌,轻嗤一声,“说的也是。”   “这么好的夜晚这么漂亮的星星,在这里和你说这些话题真的让我觉得很没劲。”   江声抬头往上看,有一架飞机坠着小小的闪烁红点从天边闪过。他耷拉眼皮望着卜绘,像是无法理解似的,“你要我证明什么呢,你想让我说我对林回余情未了,不应该和楚熄在一起而是应该和小回复合?”   空气中寂静了两秒。   卜绘不知道他应该怎么回答。   江声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你说你是替朋友来的。这个朋友是小回吗?”   卜绘掀开眼皮看向他。   江声不喜欢他的眼睛。像狼,不友善,寡淡冷酷,特立独行,并且无法驯服。   “你要帮我和小回复合,是这个意思吗?我对很多事情不太了解,但我知道好兄弟如果要促成谁和谁的感情,一定会奔波在两方、努力地制造机会不断说好话。”   “但是卜绘,你来恋综两天了,你在我面前提过林回一个字吗?你故意躲着我,眼睛都不和我对着。到目前为止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在萧意来捉我奸的时候,捡起角落的衣服说那个上面有我的味道。”   卜绘指间的烟几乎要烧到手指上,他却完全没感知到热意。他感觉到胸口有团火躁动着,无法释放也无法解脱,让他恨不得伸手进去用力地把心脏攥两下,用痛意来舒缓那种痒。   他烦躁地拧着眉毛道:“……连这个也要过问,你莫非真的想和林回——”   话音未落,卜绘的手指猛地被炙烫的烟头烫到一下。他手指一抖收回手,后背惊出冷汗。   江声什么都没察觉。   他只是看到卜绘顿了下,声音低沉,眉毛拧起还是那种烦死人的酷哥脸,“我有我的节奏,我只是还没开始。”   “你根本就没想我和小回复合的事情。”夜风中,江声半眯着眼,冷酷地看着他。   卜绘感觉到喉咙席卷上一种冰冷的痒意。   脑内陌生的嗡鸣让他觉得烦躁,他听到江声紧跟着就说,“是小回求着你上来帮他的是吗?但是你根本就不想!你在消极怠工应付了事。因为你一直都觉得是我辜负了小回的感情,是我做的不够多不够对不够好,是我薄情寡义又忘恩负义。”   意料之外的回答。   卜绘抬起头,黑色的眼眸有些下三白。凶戾的目光体现出一种怔愣,深深地看着他。   江声真的很记仇,他紧紧盯着卜绘,嘴角连一点笑意都没有,半点不想给卜绘好脸色看。   “滥情任性又随便不就是你对我的评价吗?说我欺骗小回的感情玩弄他的也是你吧。现在莫名其妙地跑来这个恋综说要帮着小回挽回我们的感情,怎么可能。也就小回单纯信了你的——”   “停。”卜绘捻灭了还在燃烧的烟头,指头还有些烫,他揉了下眉心说,“你怎么还在说这些?我之后不是已经对你道歉了,道歉了很多次!是你,江声,是你一直都在装作听不到。”   “不要在我翻旧账的时候打断我。”江声很不爽,“你不止说我滥情任性又随便、说我玩弄感情,还说我虚伪呢!我看你也不逞多让啊卜绘。在虚伪这里,说不定我还要管你叫前辈。”   只能听到海风呼啸的声音。   江声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我想过了。既然你来都来了,我也不能辜负你的苦心。”   卜绘抬起头,“什么意思。”   海边的景色有些萧条,远处的岛屿上信号塔的灯光在这里都能够看到,江声说:“等下一次分手,我就去找林回复合怎样。”   海风穿透过来,尖啸的声音如同鬼哭狼嚎一般。   卜绘的手指猛地蜷缩了一下,他瞬间就站起来,急于脱口而出一个回答,但全然没有思路。   他竟然感到急切,又觉得茫然,同时被一种道德感死死地束缚着。这明明是他想要的回答,但他却不知道什么话是他现在该说的,不知道什么立场才是他现在应该站的。   “……你应该再考虑一下。”卜绘的声音有些迟缓,神色晦暗,银白发丝很帅气地吹拂着他英俊的脸孔,耳朵上打着一串钉,“你太意气用事了。因为讨厌我,就非要置气和我对着……”   “宁宁。”江声也跟着站起来。   卜绘话音一顿,意外地挑了下眉梢。   江声:“你是不是把你自己看得太重了。”   在卜绘阴郁的眉眼逼视着他的时候,江声反而笑起来,伸手推着卜绘的肩膀,“你是谁啊。”   又推一下,“你为什么能左右我的决定?”   再推一下,“为什么我要因为和你置气就改变我自己的想法?”   一直到卜绘被江声推撞到背后的树上,江声才停下来。   卜绘却好像全然混乱了似的,“你如果真的想和林回复合,就不会和楚熄在一起。”   “因为我滥情任性又随便啊。”江声说,“你不是说了吗,我就是这样。”   他拍了拍卜绘的脸。   “长长见识吧。”江声笑起来,一张昳丽的脸有着浓烈的情绪。他好像是在生气,可是绯红的眼尾让他看起来很漂亮,“这世界上就是有我这种坏人啊。”   “你……”卜绘拧着眉毛看着他,用力咬着槽牙绷着脸,努力调转自己的思绪。他应该站在林回那边,他应该为林回考虑,“这么做会伤害到林回的。”   “为什么。”江声问他,“你说我玩弄他的感情,是默认我没玩够吗?不能是我对他真的有点余情未了吗。卜绘,我不会伤害他,但是我对伤害你很有兴趣。”   卜绘的呼吸猝不及防地急促了下。   江声:“你之前有句话说错了。”   卜绘眯着眼,偏头不和他对视,“在你这里我说什么都是错的。”   “你说我讨厌你,错了。”江声的手放在卜绘的肩膀上,感到他肌肉顿时紧绷了一瞬。他没有去看卜绘的表情,而是在看他碎短的银发,“我只是不喜欢你。”   “你骂过我是第一。”   “看过我的乐子是第二。”   “打断我和楚熄是第三。”   “自大,虚伪,自我中心是第四。”   说到这里,江声忽然觉得卜绘和他有些近似。噢,怪不得他不喜欢卜绘,同类相斥理所当然。   江声说话的时候表情已经平淡下来,发丝在风里流动着,皮肤冷白。夺目耀眼的眉眼浓墨重彩,让人无法把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开。   他听到江声轻松地笑了两声,似乎恶劣到能从折磨别人这件事上得到快感。   “从现在开始,我要欺负你已经不需要理由了。记住了吗?”   卜绘没有回答。   江声只看到光在他的脸上被割裂开,有些凶冷的黑眸死死盯着他看,眉梢缓慢地挑了一下。   像是一种好奇。又或者一种不屑。江声觉得他的表情始终冷酷桀骜,从来不把他放在眼里。   江声:“不准让小回知道。我还不想在他面前变成一个刻薄的人。”   “你也可以和他说。”   “但我只会变本加厉。”   *   等江声回去的时候国王游戏已经结束。   因为江声不在场,其他人玩的也并没意思。不如说之前他们提问的时候,总是在希望回答的人是江声或者不是江声,一旦江声这个人不在,他们推行游戏就会显得非常的程序化,连弹幕都变得寡淡了许多。   江声和卜绘分开走,秦安一看到江声回来,立刻把高大的身子缩成憋屈的一团去和他道歉。   江声:“滚。”   秦安忐忑不安:“你真生气了?”   群里的人都在疯狂艾特他,手机在口袋里振得他腿都快麻了。   【@秦安滚出来滚出来滚出来,你敢做怎么不敢说话】   【@秦安你他妈直接死一万遍都不过分!!】   【@秦安你怎么敢的啊啊啊啊啊!你真上嘴啊你这个傻狗能不能去死我受不了,去死去死去死!】   【@秦安,今日,我和一个叫秦安的男人灵魂互换。一睁眼就发现我们处在海边篝火的旁边,面前是我们共同的好兄弟江声的脸。周围的起哄声很大,同时还遭受着江声贱人前任们的刻薄凝视!亲还是不亲,这是一个问题![群投票:亲or不亲]】   这群该死的杂种看似在声讨他,其实在群投票里全投的是亲,还好意思叫他去死,他们才是全都去死。秦安越看那些消息越烦,只能抖着腿等江声回来。   可是江声回来了是回来了,就是不搭理他。   秦安走到左边,他就转到右边,秦安走到右边,他就转到左边。无论秦安说什么他都装作没听到,自顾自地和别人说话不搭理人。偶尔用那种高高在上有点烦的眼神瞥他一眼,然后很快就秦安都快被看得有点那个。   海风吹着,未熄的篝火还在燃烧,火星在空中飞舞。秦安只能又缩回去,还听到了几道不屑的轻嗤声。   傻子都能看出来江声就是不想搭理他,就是要让他怎么搭话讨好都得不到回答,就是晾着他。   又玩冷暴力是吧。   秦安心里酸酸的。   算了,别人想要被江声冷暴力一下都没机会。   江声都愿意冷暴力他,他一定把秦安当做好兄弟。他再弥补一下,又不是不能当兄弟了。   秦安盯着江声的侧脸看了好久,转头去找许镜危。   许镜危刚刚不知道去了哪里,他说去把烤糊的鱼扔掉,但现在还坐在篝火边咬他自己烤糊的鱼。金发被海风中吹动的时候有一种漂亮的光泽,懒散的脸十分俊美。   以秦安对江声的了解,看在这张脸的份上,他也会和许镜危多说两句。   秦安让许镜危帮他和江声说情。   许镜危:“现在?”   他似乎不是很情愿,“我的烤鱼还没有吃完。”   秦安拧着眉毛,“这破烤鱼有什么吃头,等我和江声喜结……呃不是重归于好,我办个大的。”   他急躁地转着圈走来走去,又说,“你就在江声准备睡觉那会儿去。”   许镜危的手轻微捏紧,“什么时候?”   “江声有三个时候很好说话,起床的时候,喝醉酒的时候,还有睡觉的时候。”秦安的手放在许镜危的肩膀上,表情严肃并且悲怆。   许镜危挑了下眉毛,“他没有起床气吗。”   “有啊。”秦安说,“但是他的起床气就是发发脾气,但是又迷迷糊糊什么话都听——你问这个干什么?”   许镜危咬了一口烤鱼,轻声说:“我以为他脾气会很大。”   “哪里大了,这么多年都是这样江声脾气哪里大了!”秦安发了一通疯,又按着许镜危的肩膀。那张英俊甚至有些霸气的脸上流露着无措,“江声现在都不愿意见我了,我也是真的没办法才这样。”   “许镜危,这个重任就委托给你了。我也没办法找别人,那些江声的前任怎么可能愿意帮我。你去和他谈谈,叫他别生我气,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给他当马骑都行,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第145章 按摩就按摩之   江声靠在床头上, 和楚熄头挤着头一起打游戏。   他一边打游戏,一边被秦安的消息不断刷屏。   抽空看两眼,发的全是豪车名表,问他有没有看中的。发现江声不搭理之后, 就开始刷屏发男模资料。   江声:“……”   搞什么啊他是那种人吗??   但是人很难没有一点好奇心。   江声趁着死亡时间忍不住点进去看了一眼, 感想是时代在发展, 男模也在发展。   屏幕上弹出一条语音消息。   江声想点转文字,误触了一下, 秦安凹的气泡音顿时从手机听筒里传出来:“兄弟, 这个你喜欢吗, 哥们儿组个局送给你。”   【气泡音战神出现,笑死,秦安你说好的直男跟兄弟凹什么气泡音呢】   【江声你这个朋友交得好啊,给我一种但凡江江肯接受他,秦安就是给亲给玩还给送男人的蠢狗典型】   【秦安是那种白天晚上会分开的类型。。白天:这是我兄弟,你们都去伺候他!晚上:兄弟泥好香,兄弟摸摸泥】   【omg我的妈呀。。主要是小楚还在听着呢!!我的三室一厅都要抠出来了谢谢你江江】   房间内一片寂静, 楚熄歪着脑袋看过来, “送男人吗。”   他笑眯眯地问,“送几个啊。”   【春来发几枝(无端联想)】   【小楚你……我的天还得是你啊, 你怎么想到问出这么那个的问题。。救命】   江声:“……”   啊啊啊啊!   救命,救命,救命。   他死死盯着自己误触屏幕的那只手,恨不得把它砍掉。   江声干巴巴地:“啊哈哈。”   他抿了下嘴巴, 默不作声地地从聊天窗口退出去, 迅速转移话题,“哇我们配合真好。”   楚熄把视线从江声刚刚划掉的软件上挪开, 漫不经意地挑了下眉毛,“当然啦。”   一切页面疯狂输出。   楚熄:【??发的什么东西也不怕脏了江声的眼睛】   秦安:【他给你看了?不对??你现在跟江声在一起??】   楚熄:【看看你什么眼光,挑出来的人配得上江声吗】   秦安:【不是你凭什么跟他一起睡啊??凭什么???你他妈配吗???我他妈都没和江声一起睡过】   楚熄:【真是被逼急了没办法,怕江声不搭理人,所以什么乱七八糟的法子都往上扔,反正死马当活马医了是吗】   秦安:【给我从江声的床上滚下来啊恶心东西!!】   发完消息楚熄把页面切回去,忽然看到江声控制角色在绕着他转圈,转了好多圈。   楚熄顿了顿,又忍不住勾着嘴角笑出来。   算了。   他豁达地想。   江声能有什么坏心眼。他就是看看男模照片怎么了?不就是看看吗。江声还是在意他的。   再转念一想,其实秦安这种心态楚熄还挺懂的。   楚熄接近江声一开始就是靠游戏,他和江声之间刚认识的时候,没有任何共同话题,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近江声。   江声看起来很随和又懒散,像是晒太阳的猫,谁都能摸一把暖融融的毛。其实很难接近。   一旦靠近,就会被眯着眼睛审视。   你不动,他也懒得动。你一动,他就慢悠悠地站起来,伸爪子伸懒腰,走开换一个地方趴下。   无声中透露出一种嫌弃。   楚熄经过了漫长的时间才终于得到江声的认可,然后才被允许走进他的生活。   这个过程的漫长和折磨,和最终达成心愿的满足、成就感的对比,显得无比盛大。   那段时间对于楚熄来说很漫长很抓狂,最急躁的时候就和秦安现在的状态差不多。   如果让楚熄评价那段日子,他感觉那种煎熬和折磨又见不到面的感觉,和网恋也没有区别。   只能隔着网线和江声发布的寥寥几张图片,猜测他的爱好,他的兴趣。   哪怕江声都对他这么冷淡,打得不好还骂他,脾气上来不讲道理折磨人都很没救地回味。   和渣男网恋可能还会得到一句我心里有你。   和江声“网恋”只能得到一句上号。   不管楚熄之前分享给他什么,江声要么不回,一回复就是【上号】。   微信置顶里一直是他的独角戏,知道江声不会回复还是忍不住一直点开,看一百遍猜想是不是自己的措辞有问题,回味江声每一次发的【上号】,愚蠢地想“他这一次加了句号是不是心情更好”。   等上号之后发现队伍里还有第三个人,楚熄还会从兴奋降低至谷底,落差感无限大。   会想着“也对,我从来就不是他的唯一”,同时又忍不住想“可是之前我们一直都是两个人双排”,还会惶恐,“难道他觉得我打得不好想把我换掉”。   江声一句话不说,楚熄已经被自己365套心情折磨得要死。   日常就是等江声的那句上号,和在江声上号但是没叫他的时候去看江声的游戏记录、看他和谁一起打过,然后嬉皮笑脸地问江声他们和自己比起来技术怎样,然后暗中咒骂要他们全都去死。   真的和网恋完全没区别。   楚熄的上头、嫉妒,还有各种阴暗的心思,也和网恋没有区别。   如果在现实中不被江声搭理,只能隔着网线和他联系,见不着、摸不着,又得不到江声回复,那种焦急和失落真的很折磨人。   总是有人在接近江声然后受挫,只不过现在那个人已经不是楚熄。   刚好打完一局。江声低头太久,忍不住捂着脖子转了转,皱着眉眼咕哝说:“脖子有点疼。”   楚熄懒洋洋笑眯眯地靠过来,“我帮哥哥按两下怎么样?”   江声立刻穿着睡衣从被子里爬出来趴在床上,脑袋偏着,又咕哝,“在艇甲板上坐了好久,还有点腰酸。”   然后理所当然地翻了个身,把自己的背往楚熄的手底下送。   胳膊伏在被子上,脸埋在胳膊里,发丝间隙底下的眼睛眨了两下,似乎在催促他快一点。   【江江,,我的天啊可爱到我了TT小楚可恶的小楚,你命怎么这么好】   【哼哼哼哼哼。。就想问no哥和小楚换房会不会后悔】   【他才不会,他只会嘴硬说我是帮朋友来盯着江声的没有别的意思】   【按摩part是吗好好好,被精油抹得亮亮的热热的,彻底放松下来被突然那个一下恐怕都反应不过来】   【被按着后颈不让回头,也只会慌乱地绷紧茫然地断断续续地说,师父好奇怪这也是按摩的一环吗。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就只能默默忍受的可怜宝宝】   【老师们你们。。能不能写长点(。)】   楚熄跪在床上。   黑色微卷的头发垂落,眼皮上的疤痕被自然而然地遮掩住,只有绿色的眸光从发丝间隙透出来。   他把两只手搓热,捂住江声的脖子,按住他的肌肉揉按。   江声闷头埋在被子里,像是死掉的鱼,“你好像在给我挠痒痒。”   楚熄笑出声,“因为哥哥很怕疼嘛。”   江声哼哼:“大力点,我不——”   话音未落,江声脑袋懵了下,像是死掉的鱼忽然复活,抽气瞪着眼用力锤床,“啊啊啊等等疼疼疼疼!!”   楚熄吓了一跳,赶紧收力,“这,这样呢?”   江声闷在枕头里挤出一点难受的声音,散乱的黑发底下能看到他轻皱起来的眉毛。他睁开眼,眯了下,瞥楚熄一眼,像是没生气,“继续。”   空气里安静了两秒。   海边的风打着窗户呼呼啦啦,外面还有细碎的人语,和树叶随着风曳响的动静。   楚熄被他看了一眼,感觉脑袋被扎了个洞呼呼灌热水。   就是,一个人的眼睛怎么能长成这样呢。   一个人的表情怎么能这么那个呢。   他光是盯着江声,都快忘了怎么呼吸。不合时宜地想起昨晚,他埋在被子里被江声抓着头发的时候。   鼻尖都蹭湿了,呼吸都带着怪异的热气。舌钉光滑的金属球剐蹭的时候轻易引起生理性的痉挛和压抑着呼吸的喘气。   楚熄想抬头看看江声的表情。   他真的好喜欢在这种时候看江声的脸。   他撑着床抬头的时候,江声拿腿夹了下他的脸,楚熄只来得及看到他雾着半眯的眼睛,乌黑的头发湿润的嘴唇。那种靡丽到快烂掉的表情,舒服到涣散的眼神,用断续的有些沙哑的声音轻笑,说,“继续。”   很夸张又膨胀的心情拥堵上来,楚熄的脑袋几乎短路,半天才想起来回答,盯着他,喉结慢慢地攒动了下,他说:“好。”   手继续放在江声的背上。   控制力气。   【宝宝我有点那个了宝宝】   【按摩part真的很合适。。感觉江声整个人都红起来了谁懂,明明楚熄甚至还没开始】   【楚熄你能不能离远一点挡着我看江江了啊啊啊啊】   【他故意的他就是故意挡着的!可恨啊真的可恨,你不是说你大度吗,那你就大度一下啊??】   【别吵了弹幕太多影响我录屏了,我宝好涩好漂亮,江江你就是先天魅魔圣体】   江声闷在被子上,感觉楚熄的手像是有电,揉按他肩颈的力度不算很大,所以时常带来一种痒意。   他不太适应地喘气,有些茫然地回头:“是这么按的吗?”   怎么感觉不太正经的样子??   江声根本没察觉到他的睡衣已经掀起一个角。   只听到楚熄的声音有些奇怪,有些粗糙的手指在他后腰的一处地方点了下。很轻,但是很奇怪。   “哥哥。”他说,“你背后有一片青了。”   楚熄也想继续。   那天江声甚至因为突如其来的打扰没怎么爽到。   甚至海滩上的亲吻都因为卜绘的到来中断。   因为和江声在一起,楚熄确实越来越信命。   他想,不会他真的和楚漆一样吧。他们有着相同的血缘,爱上同一个人,难道也要走上相似的道路。   他和江声在一起的时候,永远要被打断吗?   楚熄甚至觉得焦虑。   “有吗?我没感觉怎么疼。”江声奇怪地说。   楚熄搓烫的手心按在那里,指腹避开镜头很慢地摩挲,默不作声。   江声被烫得蜷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呼吸重了下,“等——”   话音未落,被楚熄的另一只手贴按在腹部重新抻开。   他的手不算规矩,江声腰腹痉挛,后脑勺麻了一下。   “没事哥哥,让我看下。”少年的声音没有阴霾,“你躺好。我先看看范围有多大,要不要上一下药油。”   “你……你别乱摸。”江声抱着枕头用力闷住自己的脸,他已经在发烫,张嘴急促地呼吸了下,“……而且不疼,也没必要吧。”   “能揉开的话,少疼几天不是很好吗。”楚熄疑惑地问。   少年的手指有着和他年龄不符合的疤痕。点在他背后、江声自己完全看不到的地方,手指很轻地勾了个圈出来。   感觉到江声不受控制的轻颤,和一句咕哝着从喉咙里挤出来的骂声,他像是笑了下,清爽的话音有些极淡的沙哑,“有这么大一片呢。不好好处理一下后面疼起来可麻烦了。”   江声哪里知道自己背后有没有伤啊,他只是有点受不了,不得不伸手抓住楚熄的手,“可能是摔倒的时候磕着了?不会啊,那时候不是你垫在我下面吗?”   楚熄反握住他的手,手心的温度也滚烫,“是啊,真奇怪,为什么呢。”   直播镜头轻易看到黑发绿眼的少年垂着头。混血骨骼的量感本就大,光线被隔断在眉骨,微卷的黑发有种阴暗的帅气。   脸红得很异常。呼吸声特别克制。墨绿的眼睛在阴影中趋近于黑。在情绪过度激昂中反而会反射出一种很亮的红,一晃眼就消失不见。   【怎么感觉小楚你不对劲。。】   【有一种很青涩的变态感】   【楼上你说到点了,感觉小楚确实是那种会趁江声睡觉在他背上嘬大红印子的小变态,,第二天江江说后背好痒啊,小楚装得很单纯然后说确实有好多蚊子】   楚熄感觉到自己在出汗,汗珠从颈后滑到脊柱。   额角的汗水把头发都黏住了,狼狈得吓人。   幽绿的眼珠颜色都在慢慢地变深。   他用粗糙的宽大的手掌压在江声的后背,很安静地凝视这种肤色差,以及粗糙与柔软的对比。   江声。   他无声地念这个名字。   好像能透过江声的皮肤感受到他的血肉,再到骨头的形状,每一丝温度都像是奇异的雾气缠绕到了楚熄的手上,能好清晰地感觉到江声呼吸的起伏,疼或者痒带起的轻颤。然后在窗户吹入的冷风中猛地惊醒。   血液中流淌着沸腾的岩浆,激烈的情绪像是海浪一样不断地推涌。他的呼吸不自然,瞳孔缩得极小,飞蝇一般颤动着。   江声妥协地皱着眉毛咕哝,“那你快点。”   又补充,“你按得好慢,真的很痒。”   楚熄喉结攒动了下。冷风从床边吹过,额头发凉,身体发热。兴奋到极致让他忍不住咬了下牙。   偏偏这时候节目组发的备用手机接到了电话,楚熄竟也算不上意外,他嗤笑了声把手机静音撇到一边,然后就听到江声的手机也紧跟着响了起来。   江声把电话接通,严导的声音响起。   “小楚现在和你在一起吗,江声?”   江声回答,“在,怎么了。”   “让他来一下。”   楚熄不快地眯起眼,“干什么啊。干什么啊!”   严导的嗓门更大,“你对我发什么脾气!你下楼一下有事找你。”   楚熄的手还按在江声的背上呢,他不想结束,他不懂,难道真的他当初老打断楚漆的好事变成了他自己的孽力回馈?!   烦死。   大不了以后他不打断就好了!   他围观!他看着!他盯着!他学!   楚熄咬了下槽牙,还想抗争一下,闷闷地说,“不去。”   严导:“江声你看他,江声你劝劝他。”   江声拉了下楚熄的手。楚熄看向他。   江声眨了眨眼睛,视线错开撇了下不远处的浴室,对他抬了下下巴。   楚熄瞬间领悟到他的意思。   他还得装不情愿,因为不能留破绽。只能啧了声从床上下来,然后咕哝,“那我顺便下楼拿一下药油。”   他披上羽绒服,用力把额角被冷汗黏住的发丝薅到头顶。一张脸上阴影被截断,有些阴暗的帅气。路过镜头的时候,挑了下眉,随手拿毛巾盖住了摄像头。   【???我请问我有什么看不得的,我是vip!你知道我给江声花了多少钱吗!看看怎么了又摸不到!】   【严导我服了你了,什么时候打电话不好非得这个时候???啊啊啊啊崩溃了】   江声把衣服扯下来趴在床上缓了一会儿,翻了几个圈,感觉楚熄按得完全没用,脖颈还是好酸!他又趴回去,然后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   他问:“这么快就回来了?”   没得到回答。   江声也不在意,他揉着脖子哼哼着,“脖子还是好疼,腰也是。再按一下,用点力。”   默不作声地,温热的手按在他的背上。   热度很快扩散开,窜起的电流感让江声觉得有些茫然。一瞬间感觉到了不对。   楚熄的手茧子比这只手重多了。   他立刻回过头,看到金色头发的男生很规矩地单膝跪在床边,一只手还隔着衣服按在他的后背。   许镜危看着他,“晚上好。”   江声瞪大眼:“啊啊啊啊?怎么是你?”   【等一下??谁啊???啊啊啊啊谁能把毛巾扯一下呢我受不了了】   【听江声这么震惊的语气,我猜是顾清晖,因为沈暮洵和萧意这种人来房间搞点小动作江声应该不会很意外!】   【好啊顾导!我就知道你浓眉大眼的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还装禁欲我倒要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不对吧不对吧听着不像是顾导的声音??】   许镜危抬起头。   男生侧脸在烛光中摇曳着暖黄,金发有些凌乱地落下。他对江声勾了下唇,柳叶眼有着轻佻的弧度,因为神情正经所以才稍稍压了下来。   虽然这么形容他不太好,但是江声的确感觉这是一张很擅长勾引人的脸。   偏偏又是个宗教禁欲哥,和这张脸完全朝着反方向狂奔。   自从知道许镜危其实是信教徒后,江声现在看他那种轻佻风流的脸,竟然都能看出神爱世人的光辉感了!而且身高很伟岸,可能和楚漆差不多高,超过一米九。   也许因为江声自己最近要拍宣传片广告,所以也忍不住把许镜危的脸代了一下。   演戏的话估计很适合演不虔诚的教父!酗酒滋事但是结局大反转其实是个好人!   噢,也可能是一边摸摸小孩头说“好孩子神会保佑你的”,一边背地贪.污受.贿钱包鼓鼓的那种坏教父!   两面性可以随意转换,很好诠释。   “哥?”   咔嚓——   是江声的教父梦碎掉的声音。   没有教父会管别人叫哥的。   他看向许镜危,“你来干什么?”   许镜危说:“我来给秦少说情的。”   一边说,他一边把江声准备支起来的上半身又按下去,话音也很规矩,不看脸的话,他的声音倒是如沐春风,“我考了按摩师证。哥如果想舒服一下,我帮哥按一按好吗?”   【啊啊啊啊小楚你家被偷了速回。。】   【这哥听声音也怪好听的,应该挺帅的?@严落白,赐个牌子】   【是不是白天的金毛哥啊,那张脸确实可以。。】   “你怎么什么证都考。”江声觉得不太自在,又想着没事,反正楚熄马上就回来了。   而且他和许镜危的关系多正当啊。   呃呃但是许镜危半夜来找他这个行为好像就很奇怪……   但是他们行得正坐得直啊!   按按背怎么了!免费技师零元购,这个便宜又给江声占到了。   江声成功开解自己,又趴回去,手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抱枕上的流苏,“这也是秦安让你做的?”   许镜危默许,“他让我想办法让哥开心一点。”   江声想了下,有些狐疑地把衣服撩开一点,回头问他,“我背上是不是有块青了?”   许镜危按着他光洁一片的后腰,指腹有技巧地揉按着往下,说:“哥,在这里。”   江声后腰有一点痣。   有些显眼。   他在他腰后有痣的地方很轻、又很规矩地点了一下。江声想,好像确实是楚熄之前画圈的地方。   许镜危就收回手不再碰,没什么表情地说,“是有一块。”   神会原谅我的谎言吗。   他也是因为别人的请求才这样做。   如果江声并不在这时候需要他,让他滚开,他就少了取悦江声的借口,少了向秦安邀功的资本。 第146章 运气就运气之   夜晚的海边吹着大风, 江声趴在床上,视线穿过半开的窗户看向外面的云,乌云很重,隐雷似乎在闪烁着。   江声咕哝:“是不是要下雨啊。”   “啪——”   许镜危关上了窗户, “看天气预报今晚是没有, 但是海边的天气也很难说。”   青年有些冷的手指, 很周到又正经地给江声按摩着。   江声很享受,那种被按着放松, 从骨头缝里绽开的麻意, 和楚熄给他按肩膀的酥麻完全不同。   他重新把脸埋进被子, 毛茸茸的头发被抵着蹭开,偶尔发出两声控制不住的哼哼。   “秦少主要让我转达三点。”许镜危见他情绪好转,开始说。   江声:“……好好好,你说。”   这个人难道是来做汇报的吗,怎么不干脆做个ppt。   许镜危的手指隔着衣服落在江声的肩膀,“第一,他当时真的是受氛围影响鬼迷心窍, 他真的知道错了。”   江声:“然后呢。”   【色迷心窍还差不多, ,】   【江声这真的是你的哥们儿吗, 他这眼巴巴道歉的样子怎么像个舔狗啊???】   许镜危:“第二,是他说只要哥不生气,要他做什么他都可以。”   江声:“那就让他滚,少出现在我的面前。”   “第三是, 秦少说他真的是直男, 他做过很多网站检测,都是直男。”   【笑死, 秦安你真的,有时候人的嘴巴没必要这么硬的。太硬的话甚至可能连鱼塘都进不去。。】   【感觉他怎么是那种发现春,梦对象是好兄弟,一觉起来六神无主,着急忙慌去小网站做了10道题,被骗50块钱还一无所觉的蠢狗】   【楼上好精辟,感觉是纪实文学啊。笑死,说不定还是在群里问谁做过这种梦,推荐大家都去小网站检查一下,然后大家发现自己虽然做过那种梦,但都是直男啊,太好了太好了(。)】   【狗蠢蠢一窝,笑死】   江声也要笑死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有哪个直男能毫无芥蒂地掐着一个同性的脸亲过去的。”他说,“秦安甚至一点心理准备都没做。”   他趴在床上问许镜危,“你觉得他是直男吗?”   许镜危耸肩,笑着说,“秦少说自己是,那就是。”   说到这里,江声忽然就有些好奇,“你和秦安是什么关系?”   许镜危手顿了顿,“我以为哥应该已经猜到了一点。”   “是猜到了一点。”江声转了下脑袋,说,“但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想的那个。”   许镜危道:“哥猜得没错。”   他是秦家的私生子,秦安的弟弟。   秦家枝繁叶茂,是风评最差的豪门世家。被遗弃的私生子私生女数不胜数。   在镜头面前很多事情可以闲聊,但不宜坦白,许镜危笑了下,说,“但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也许是,我的运气确实不好。”   江声咕哝,“确实有够不好的,烤个鱼都能烤糊。”   焦味江声都闻到了。   许镜危笑了下,似乎并不在意。   耀眼的金发让他显得像个出身优越、无忧无虑的王子,男生的声音十分清朗,看着江声说,“也许是神给我的考验。”   说到这里,江声有些好奇,“你运气能有多差,能给我示范一下吗?”   许镜危倒是逆来顺受,他收回手,抽出床边的湿纸巾擦手指,天生轻佻的柳叶眼弯了下,“哥想看我怎么示范?”   江声觉得他和卜绘应该很有话聊。   许镜危只是看着随意,心肠说不定很硬。卜绘则是言行合一的类型,他外表看起来强硬,本质上也的确不好接近。   哪怕被江声捏着下巴扇两下耳光、或者提着领子揍一拳也只是顶顶腮帮子笑着问“没吃饭吗”的类型。   许镜危就是低头说“哥你请随便对待我”,但是内心也根本没有服软。   既然想到了卜绘——   江声挑起眉毛,他从床上一溜烟爬起来。   除了江声住着豪华大床房,其他两个组都因为打架沦落街头了。江声很清楚,现在这个时间那四个人都不会来的。   江声走向门边,“卜绘应该在那边。”   他从旁边的花盆里掏啊掏掏掏,掏出一颗石头塞给许镜危,“去砸,砸死他了就算你运气不好。”   【?!江声你!】   【no哥你哪里惹到我宝了震惊】   【相爱相杀是吗。。好嗑的】   【白毛男是人类永远的xp!之前我记得不是有人说过江江是集邮式恋爱吗,那就应该彩虹色和白毛金毛全谈一遍,谁支持谁反对!】   【染个绿的,这样绿帽子就不是很明显了!】   【姐妹你是个天才。。】   “哥,从另一个角度上看,能有这样惊人的准度和力度,其实也是运气很好的表现。”许镜危跟在江声后面,说完才慢半拍地补充,“对了,这可是一条人命,如果我真的这样做了,神不会原谅我的。”   江声:“感觉你也不是很在乎这一条人命。”   【这哥看着正常怎么也有点怪怪的】   【江江说得对,感觉金毛哥只在乎那个让你三十岁都还得是处男的晋江之神。。】   江声这边刚拉开门,就被端着水杯走上来的萧意看了个正着。   有着如水般儒雅温和气质的男人和江声打了个招呼,然后垂下某,看到江声拽着许镜危的手。   江声立刻把手松开,自证清白。   萧意微笑着将视线缓慢上移,和江声铿锵正义的黑眼睛对视上,毫无攻击力的语调有些无奈,“是我来得不巧了。”   江声被他这种阴阳怪气的语气激得头皮发麻,却深吸一口气,“不,你来得正是时候。”   许镜危:“哥?”   江声:“正好验证了许镜危的运气有多差。”   才让他偏偏没遇到沈暮洵、顾清晖、卜绘,偏偏遇到了萧意。   虽然江声喜欢玩极限运动曾经到处蹦极跳伞潜水,但是这和他贪生怕死且胆小鬼并不冲突!   他当机立断把许镜危推出去,“好了,我信你的运气是真的差了。”   许镜危又:“哥?”   男模高大挺拔的身材堵在门缝,阴影从缝隙里攀爬进来。他低着头,隔着金色的发丝,看到江声的眼睛透过缝望着他。   青年声音被闷挤在门里,“我运气也差。”   差不差的江声倒是真不清楚,但是谁的运气能一好好一辈子。大多数人都是薛定谔的运气,导致江声对一切运气游戏都非常排斥。   江声想了想,说:“我当初运气好的时候,刮到过豪华游轮三日游!”   但是之后倒霉了半个月。   【?我运气最好的时候是刮刮乐中了20,江声我请问你在说什么呢?】   江声又说,“运气差的时候,走在路上都能被飞来的篮球砸进医院。”   【好吧这个确实有点惨惨的,我们可怜宝宝呜呜】   虽然后来才知道是小学弟愚蠢的把戏,但是能被这种小学弟看上,江声的运气难道还不够差吗。   这句话没说,因为江声呃呃嗯嗯他担心小学弟也会看这个节目,给人家留点面子吧。江声是很好的人。   “还有只要和现任出去玩,必定会撞到一个前任的奇葩体质!”江声想想就崩溃。   “但凡我再谈两个,出去玩就是地下组织接头!根本不是在谈恋爱!”   【前任无处不在体质,和我的不化妆出门百分百遇前任应该是同宗同源。。】   【不能一起谈吗?直接拥抱和和美美的大家庭】   这么一想,萧意突然造访也不一定是许镜危的错。   但是退一万步来说,许镜危就没错吗!   “我们两个还是别待在一起了,我怕你克我。”江声炸毛,把门缝压得更死了些,“很感谢你的按摩,你以后一定会是一个出色的……呃。”   说到这他卡了个壳,缓慢地思考,然后说,“人。”   许镜危意外地扬了下眉梢,刚扯开嘴角笑了下,就看到江声在他面前啪地关上门。   没过两秒,江声感觉门被敲了两下。   他以为是许镜危还有事,推开门后,发现萧意站在面前,“阿声,你有空吗?我们谈谈。”   江声立刻说,“你误会——”   想起麦没关,江声低头鼓捣了一下把麦克风摘下来扔到床上,然后坦然地说,“你误会了!我没出轨。”   萧意手插在口袋里,闲闲倚靠着门框,修长的身形在木板上流淌着粘稠的黑色影子。男人话音柔和,“阿声,你也误会了,我甚至没说你在谈恋爱。”   江声:“……”   萧意凝视他,微笑着,神情平静。泪痣仿佛洇开温和的湿润,“你脸红得好不正常。阿声,你们刚刚在房间里做什么?”   “按摩。”江声觉得这完全是萧意淫者见淫,“我们能谈的已经谈过很多遍了,不能谈的也没必要再说下去。”   “轰隆——”   窗外的雷声藏在厚重的云层里终于响起,闪电劈亮房间,江声心脏都被劈得骤然收紧。   他吓了一跳,竟觉得萧意的脸在悚白的雷光中有了些淡漠的崩裂。   风也很大声。   萧意的脚步声踩在地毯上,轻到几不可闻。他的眼睛线条微微下垂,总是显得十分柔和,“阿声。你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看到你陷入漩涡。可楚熄是一个怎样的人,你真的清楚吗?”   江声这才看到萧意手里提着什么东西。   一个文件夹。   青年有些微凉的手拉过江声,缓慢把他紧攥的指节抻开,冰凉的文件夹贴在江声的手心。   冷硬的触感,戳得江声下意识地抬起手把文件接住,他沉默了下,又笑了声,有点烦。   江声的直觉真的很准。   都说了恋爱不能给萧意知道吧,现在不就找上门来了吗!   他又很不爽,觉得除了今天晚上把楚熄叫走之外,其余时候他根本没有露出破绽。   怎么发现的啊,这些人都是狗鼻子吗!烦死了!   “你是来挑拨离间的吗?”江声直白地问,“他是怎样的一个人我需要你来告诉我吗?”   “看看,阿声。你对我的评判标准总是这样,仅仅因为我说了楚熄两句话,就把我判定为一个坏人。”   萧意的眼眸墨染似的深,静谧地望着江声,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上有着难过,“你真是没变,现在无条件偏向他的样子,和当初对沈暮洵也没什么两样。”   江声不懂,“你是什么意思?”   萧意:“我应该说我有什么意思吗?我的确不希望你们在一起,但我认为阿声在恋爱中的真心也值得认可。”   “这句话由你来说真是充满讽刺。”江声撇开头。   江声的真心。   什么真心呢。   背叛沈暮洵的真心,还是对萧意也并不坦诚的真心。   江声自己都不屑于提起这个。   “你说你很少后悔。”萧意也笑起来,垂下睫毛,长而直的睫毛在温暖光线下铺下影子覆着泪痣,“但在这件事情上,你好像后悔很多次。可是没有用啊,阿声,发生过的事情,就是发生过。”   江声说:“以后不会发生的。”   他说,“我警告你歪心思少一点——”   用这种惯常的口吻命令完,江声才想起现在萧意是萧家的绝对掌权人。   他竟然还在这里不知道天高地厚地和萧意叫嚣。   显得他有点那个了。   江声沉默了下,决定发挥穷人不畏权贵的精神!   他继续说,“滚开!”   江声恋爱中会渐渐展露坏脾气。   颐气指使,甚至要求令行禁止。擅长让人觉得煎熬,并学会从煎熬中得到被允许的快感。   他讨厌被控制,但也许有着不小的控制欲。要求对方对他的完全袒露,自己却仍然有所隐瞒。   这些,萧意拥有过。   同样的,他也会很护短。   给他偏爱,袒护,在理所当然的范围之内。他甚至会许诺永远,一些在关系终结之后不会再说的限定版情话,会在恋爱中意志朦胧的时候脱口而出。会说好喜欢你,好爱你,会亲吻他的脸颊,让人差点以为会被他永恒地爱下去。   这些,萧意甚少感受。   “轰隆——”   雷声惊亮,萧意没有因为江声炸毛一样不快地盯着他、呵斥他而发脾气。   他轻笑了声,手指放在了蓝色文件夹上,轻轻地敲了下,缓缓道,“看看吧。”   半开的走廊穿过激烈的冷风,江声手里的纸张被吹得飞动起来。   “一个肮脏、阴暗、下贱,恶毒的人。”   江声感觉到萧意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他抬起头,对上萧意墨水般的眼睛。   听到萧意的声音带着极淡的冷回响在耳边。他的声音悦耳温润,放缓时显得斯文气很重。   江声的心情不好,干净透彻的黑眼珠盯着他看了半晌,觉得有些好笑。   在萧意话音落定的瞬间,他就接话道。   “你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想的是楚熄还是自己?”他说,“觉得你和楚熄同样肮脏、阴暗、下贱,恶毒,为什么我甚至认可楚熄,你却要被抛弃。这很令你难过吗?”   萧意望着他。   江声说,“你在嫉妒吗,你在不甘吗,你在不痛快吗。”   萧意轻声打断他,“我没有这个资格。”   第三者往往是一个耀武扬威的角色,同时也是道德上的失败者。   “我只是在想,你的标准什么时候降低到这种地步了,阿声。你到底看中他什么。”萧意问,“脸吗?”   雷光照亮萧意的面孔。   英俊深邃的皮囊惨白地闪烁两下,江声错觉地看到他眼里的两分乞求。   他甚至希望江声承认他更爱沈暮洵。   因为比起沈暮洵,楚熄似乎和他的本质才更加接近。那么凭什么楚熄可以得到的,偏偏他不可以。   淅淅沥沥的雨声应和着萧意说话的调子,他的话音平静,像是在讲故事。   “皮相,性格,家世。”萧意蹙着眉,眼里晕开墨水一般的深色,“他都不是无可替代啊。” 第147章 不甘就不甘之   严导急得团团转, 终于看到了楚熄的影子,急忙站起来挥手,说:“你可算来了!”   楚熄穿过一片灯光走过来,有些不快, “怎么了?”   他刚刚在盥洗台冲了把水, 脸上还有些湿润。   他在江声面前总是笑, 笑的时候俊俏的皮相会冲淡骨相的混血感。   但冷脸的时候,就能轻易看出他骨骼的量感。少年眉骨落着一道疤, 狭长眼睛底色很浓, 没什么表情的时候有些狠辣不好惹的意味。   “汪汪汪!”   旁边桌的狗一直在叫。楚熄说:“吵死了。”   “别管。”严导说, “我可不是平白无故把你叫过来的。”   楚熄松垮坐在椅子上往后倒,穿着黑色羽绒服,宽肩,比例十分出众。他腿翘起来,耳骨一连串银亮的钉。   “汪汪汪汪汪!”狗还在叫。   楚熄皱着眉扭头,才发现这狗在对他叫呢。   他面无表情和狗对视,狗乱摇的尾巴摆动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开始把尾巴夹起来。   楚熄咧开嘴笑了下。森白的牙齿, 和没什么笑意的绿眼睛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阴森。   狗头迅速一缩,前爪搭在地上往后缩着脖子, 短短的一段狗绳狠狠勒住它的脖子。   严导瞥了一眼,无语地说:“你吓唬狗干什么?”   楚熄说,“让他知道知道谁是老大。”   严导更有些无语。他让助理把电脑屏幕挪到跟前来,把屏幕亮出来转给楚熄看。   “看看这个。”   楚熄的视线挪过去。   【[热]深扒最近知名恋综里的小狗角色!】   来自一个匿名论坛, 发帖者的名字是x2893, 林林总总列出了楚熄在一个叫C城的小地方的学校读书的时候做过什么,欺负过多少人, 进了多少次派出所,死不悔改的麻烦精,知名的校霸。   只是因为一朝被楚家带回去,一步登天。   楚家帮他抹掉了一切痕迹,让他变成楚家的二儿子,不是一个无赖一个混混。让他考上科大的金融管理,从此拥有无限好的前途。   把帖子看完,楚熄甚至往下翻了翻,看了点不堪入目的怒骂,有一些人在说x2893是论坛带节奏的老手不要给人递刀,还有人在说他就是c城的,c城很乱出了不少少年犯,楚熄这样也不稀奇。   还有人说造成影响太恶劣了楚熄应该退出。   但是更多的人是在借题发挥,说楚熄这种人就应该离江声远点。   空气中很安静。   直到楚熄笑了声,他抬起头,看到桌面有烟,说:“可以抽一根吗?”   严导当即瞪大了眼睛,看楚熄在江声面前乖乖的样子习惯了,差点忘了他本身的性格并不乖。   他顿了下,说,“你回去还要挨着江声睡觉呢,可别给人家臭到。”   又问,“这些……都是真的?”   楚熄手指抵着烟盒打开,往上一抖,两根手指夹着烟取出来。   半明半昧的光落在他的手背,少年的指甲修剪得很干净。上面有着几条纵横的疤痕,蜿蜒攀附在手背清晰的筋骨上。   袖子往下滑了一节,能看到尺骨上像蜈蚣一样的缝合疤痕。   他垂着眼皮把烟点上,打火机是别人遗弃的,没油了。楚熄搓了几下才打出点火星,堪堪把烟皮点着。   他盯着烟头,一点点烧,烟丝一点点往里陷。像是萤火虫的屁股。   他说:“是真的。”   胸口有一道疤火热地痒起来,让楚熄感到一种恶心的不适。   两三秒后,他说。   “还有一件事没有被爆出来。”   他看向严导,眼眸有些凉薄的阴森。他姿态松垮地靠在沙发上,笑起来,墨绿近黑的眼眸狭长微弯,却有种极强的侵略性令人战栗,“我差点,真的杀人。”   雷声的闷响穿透云层,震得窗户都在抖。   严导忍不住站起身,“你——”   隔壁的狗蜷缩着趴在地上。   “逗你的。”楚熄嗤笑着说,“胆子真小,我要是真的杀人,现在应该在监狱,不是站在你的面前。”   严导真的要吓死了。   在影视剧上看到少年犯和少年犯真的出现在面前可不是一个概念。再加上楚熄刚刚那种表情,藏在阴暗的灯光底下……   他后背都沁出冷汗,听到楚熄否定,才惊魂未定地拍着心口重新坐下。   “你有病啊!”严导拿抱枕砸他,“这种事情也是能拿来开玩笑的吗?”   楚熄撇开脸,懒洋洋地笑:“严导教训的是。”   他夹着烟的修长手指支着脸颊,狭长冷冽的眸子垂下,眼珠慢慢地转动了下。   “我会让楚家处理这件事。”沁凉的薄荷烟味飘到鼻尖,他说,“不会让江声看到。”   “这是让不让江声看到的事儿吗。”严导拍了拍桌子,“这件事的影响力已经到这种地步!如果给不出强有力的澄清,那么不管楚家怎么说,我这边给出来的只有一个答案,你知道的。”   *   坐电梯回到楼上的时候,楚熄立刻就听到萧意的声音。   “——你可以有更好的选择,没必要非得是他。”   楚熄脚步停顿。   兜帽盖在脸上,阴翳笼罩在少年清隽的脸上,雷电的强光轻易雕刻出他有着清晰混血感的轮廓。   他绿色的眼珠抬起,眼皮上的疤痕抖动。面部的肌肉不受控制地牵动了下,呼吸急促起来。   “你说得没错。”   不知道过了多久,楚熄才听到了江声的声音,声音很冷静,伴随着瓢泼大雨被大风浇在玻璃上的声响,很慢、而且平缓地响起,“他很没用。”   楚熄的喉结攒动了下,卷卷的碎发落在俊逸削瘦的脸颊旁,他下意识地抿了下嘴唇,攥着手。   “可我又有什么可取之处呢?”   楚熄的脚步下意识迈了一下。手指按在墙上,被光照到,楚熄蓦地收回手。   江声很疑惑似的,他问萧意,“你喜欢我的时候,是爱我的缺点还是优点?别人难道没有劝过你,告诉你我很糟糕吗?”   萧意只是温和地望着他,黑色的眼眸中似乎也在下着湿润的小雨。   他无法回答。   萧意想说没有,怎么会,江声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好人缘和被偏向的口碑。   但他又从江声的问题中得到了回答。   他曾经爱江声的优点。他嫉妒江声的一切,向往他灿烂的性格,优越的才情,浪漫温柔的眼睛。   认为江声一定能带给他无与伦比的新奇体验,对待他的时候,像对待沈暮洵那样,被偏爱,被全世界的珍宝耀眼环绕。   可他竟也在爱江声的缺点。   一切好像都不是无法忍受。他甚至愿意抹除自己本身的存在,在他面前扮演一个他厌恶的、瞧不起的、看不上的人。让底线如同潮水一样褪去。   这么多年,他毫无长进,甚至变得更为软弱。   萧意在得到权力之后理所当然找回了他的骄傲。他可以掌控一些人的命脉,操纵他们的思想,他的傲慢在事故的摧折、人为的针对中依然阴暗矗立,怎么会折损在一段错漏百出的爱里面。   这种爱像是一种烫伤、烧伤。皮肉伤口血肉模糊地和布料黏合,他每每回头都感到…晚了。   萧意张开嘴,似乎想笑,却只能发出气音。睫毛翕动着,他向江声走近一步,江声没有退后,他却艰涩地感到不能往前。   睫毛的影子在泪痣上翕动,他的表情茫然,有些受伤。   “阿声。”他放缓语气,“你不清楚他是一个怎样的人,你从未真正地了解过他。”   楚熄表情没什么变化,抱着胳膊靠在墙上,身姿颀长,耳边的一串耳钉银光闪闪地在偏头时有着清冽的光亮。   “我刚认识他的时候,就知道他不是什么简单货色。”   江声靠在墙边。   他穿着睡衣,身材清瘦又高挑,侧脸很是清越单薄。干净得像是一撇污染不了的月亮。   在年少的时候,江声做过多少人的白月光萧意从来都数不清。   那些人的名字江声记不住,那些爱江声不在意。他从人堆里路过,目视前方,却懒得和任何一个人认真地对视。   但为什么江声现在又在望着他,对他说,“你看到他身上的疤了吗?”   楚熄摊开自己的手。   指节粗大,掌心有些茧子,一道又一道的痕迹像是蜗牛在爬。和江声牵手的时候,把手按在江声的后背的时候,他都要静默到失去言语的能力。   他靠在墙壁上,侧过头颅抵着冰冷。   侧面是风口,窗户大开,凛冽的夜风裹着雨点阵阵吹入,雨水在路灯映照下如同银丝,一根又一根扎进心脏里。   萧意疼得有些麻木了。   他想问,江声,你明明也看过我身上的疤。   可江声不在意一个人的时候就是这样,那个人哪怕把自己裹成木乃伊江声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萧意说:“你不觉得很丑陋吗?”   江声说,“你也是从他那样的境地走出来的,也应该理解,他能从泥巴坑里爬起来已经很了不起。”   萧意脸上的笑意愈发褪去,他用一种茫然的柔软目光注视着他,仿佛陷入某种不能理解的情绪中。   “疤痕怎么会丑陋,那应该算得上是他的荣耀。”   萧意又笑起来,但很快他感到一种荒谬。一种怒火在燃烧。   “是他抗争命运的每一步,是坚强的刻痕,棋子的轨迹。”   江声的声音说着甚至很放松,在他最讨厌的阴雨天、雷雨天,情绪竟然得到圜转。   萧意宁愿是自己的情绪感知出了错,也不想看到江声这样的情绪产生。   在被切割开的阴影里,楚熄松垮的肩膀靠着墙壁。   他低着头聆听,忍不住极轻地拿手去摩挲手腕的疤痕,眼眸中光泽闪烁,他想笑,却有些笑不出来。   雷电和路灯的白光照得他惨白。像是折断翅膀的鸟,淋着雨脏兮兮的狗。   很多人会对楚熄抱有虚伪的怜悯,无所谓,弱点也可以成为一种武器。也有很多人说过楚熄是可恶的人,无所谓,恶毒也是他的武器。   楚熄对江声示弱很多次,唯独没有和他说过自己的过去。   他要怎么说。   说他穷到连学费都交不起,说他惨到连药都买不起,还是说他小小年纪就开始打架争地盘,野狗一样朝所有人吠叫吗。   说吸毒的养母怎么发疯把他从三楼推下去,动弹不得、又痛到闭不上眼吗。   说他被多少人堵着追债,只能嬉皮笑脸地说下次下次吗。   还是要说他是怎么抓着人的头发把人撞得头破血流,说他怎么在烂尾楼的楼梯角落看着别人如何因为他的算计而惨叫,血蜿蜒到台阶下吗。   说他怎么可怜,又要说他多么恶毒,多么残忍吗?   他要怎么说。   他应该怎么说呢?   这些他不想回忆的过去,这些他人格的一部分,为什么总有人在一遍遍地提起。   他可以用这些悲惨的经历绑架楚家,像个市侩小人一样反复强调“我现在这样都是你们欠我的”,以得到更多钱、股份、更好的待遇,把他的过往痕迹全都洗清。   可是江声,楚熄唯独不希望江声知道。   冗长的寂静后,萧意蓦地很轻地道,“他到底算什么呢。”   他说着,又笑起来,湿润和煦的眼眸抬起。   高大宽阔的身影靠近,阴影笼罩过来,面孔英俊的男人悲伤地望着他,喃喃询问,“他才走到哪一步,他凭什么能被你看着呢?”   细碎雨声里,萧意几乎无法控制。   “……阿声,”他应该控制,但是他无法控制。萧意感觉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嘴唇干涸,喉咙里滚出的声音都带着艰涩,“你要看从泥巴坑里爬起来的人,你要看荣耀的旧伤、你要看抗争命运的人,石头上的刻痕,棋子挣脱棋盘的样子,为什么不看我?”   他的面具出现遮掩不了的裂痕,他的眼神暴露太多,他用力握着江声的肩膀,“为什么,不看我。”   “轰隆——”   雷声炸响。   雨水敲打着窗户,密集的节拍让人觉得有些紧促起来。   江声真的有点烦。   下雨本来就让人心烦。   他扯开萧意的手,深吸一口气。   萧意望着他,青年冷白眼皮耷拉着,黑发柔软蓬松地被墙壁蹭地翘起来,他皱着眉毛把蓝色的文件夹用力地抵在萧意的肩膀,语速很快,似乎已经不愿意再多谈,“萧意,我们已经过去了。”   “过去了吗?”   萧意摇头,他的睫毛已经有些湿润,泪痣也像是洇开般柔软。他的影子落在江声的身上,都像是充满贪恋,崎岖而潮湿地把他包裹起来。   江声拿文件夹用力顶住他的胸膛,嗅到萧意身上带着暖意的木质香调味道,沉稳,成熟,充满令人交托信任的魔力。   “萧意。”江声不高兴地蹙着眉眼,“别这样。”   萧意的呼吸越发急促起来,“我在担心你不明白我的意思,阿声。”   “我为什么不明白。”江声说,“我知道,你要说楚熄很危险,不是个好东西,他法制咖道德低下,做过很多坏事。”   只和他们隔了数十步的楚熄能清晰地听到江声的声音。   而江声却不知道他在听。   楚熄的呼吸都忍不住停顿,一阵冷风呼啸吹过他滚烫的身体,他有一瞬无法思考,手指僵硬地掐进肉里。   萧意的呼吸声很粗。   白色的雷光闪烁映照着江声的脸颊,他皱着眉眼都显得那么好看。他像是轻描淡写又无比耀眼的一笔白,淡得叫萧意忍不住抓紧他。   江声说,“我不会盲目地说我知道他很好,我不会说我不计前嫌,不在乎他的过去。但同时我不是个傻子,关于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有自己的判断。”   海风剧烈地拍打着窗户,把它用力地摔上,又任性地吹开。   “你说的这些,你给我看的这些。”江声说得很快,像是懒得再说了。轻微的响声,似乎是江声把文件夹重新递还给了萧意,“我知道。”   雷声响彻在脑海中炸响,楚熄感到彻底被宣判,无法呼吸。   也对,以江家以前的权势,和楚家又是那么密切的关系,江声要知道什么不容易,哪怕江声自己不想知道,总有数不清的人像今天的萧意一样去告诉他。   只是楚熄以为……他不会感兴趣。   他以为。   仅仅是他以为。   他一直都努力遮掩着,不希望被江声看到的这一切,原来都没有逃过江声的眼睛。   而江声明明都知道,他从来没有问过。沉默地维护他的自尊,安静地接纳他的隐瞒,看着他在面前装乖逗趣,配合地微笑起来。   “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江声抽身,拉开门就走。   萧意拽住他的手腕,“那你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   江声:“放开。”   萧意沉默很久,像是在笑似的,声音却显得艰涩,甚至能听出两分咬牙切齿。他深呼吸,话语都像有着颤抖,“你变了。”   江声在感受他话里的颤抖,“没有,只是我当初这样对你,现在这样对他,你觉得不习惯。”   空气安静得让人的心脏收紧。   萧意几乎笑起来,他也的确笑了起来。泪痣痉挛着抖动着,他轻声问,“你真的这样对待过我吗?”   “阿声,在有人把我做过的事情给你看的时候,你不是把一切撕烂,说萧意就是这么恶心吗?为什么呢?为什么你现在看着楚熄,说你早早就知道了呢?说你一直在容忍呢?为什么,阿声。”   萧意的声音和在雷声里,像是雨珠落在地面溅起的水花。   “你有什么时候不在外人面前充满厌恶地否认我们的关系过吗?你真的承认过我的身份吗,我——”   “我为什么要承认你。”   密集的雨点迎合萧意的呼吸,他听到江声说,“我后悔了,我觉得丢脸,我不承认有问题吗?如果你对此觉得屈辱,或者失望,都很正常。只是让我觉得很惊讶,我以为你不会有这样的情绪……那么我要向你道歉吗?对不——”   “啪嗒——”   手里的文件夹摔在地上。   萧意握住江声的手,“阿声!”   他近乎强硬地阻止江声继续说下去。   无穷无尽的恨,像是从漆黑的夜空里生长出来的湿黏触手裹住他的眼睛、手脚,甚至神智。   嫉妒吗,还是恨,或者这两种情绪早就融为一体。   他看着江声的眼睛。清澈的黑色眼睛,再找不到比纯黑更适合他的颜色,能映出水中的月亮。   他知道他不该这么想,可是他真的希望江声现在说一句:我只是玩弄楚熄的感情。   我从来没把楚熄放在心上。   他那副永远嬉皮笑脸的样子让我看不到他的真心,我讨厌戴面具的人。   就像当初对待他那样。   可是江声没有,他越是想让江声闭嘴,江声就越是要说。不仅要说,还要看着他的眼睛说。   “你真的觉得楚熄和你一样吗?我为什么不这样认为。”他说,“就算他不像是一个小狗一样讨好我,不是毫无条理、没有逻辑地容忍我,我也依然觉得楚熄是一个值——”   “江声!”萧意再次打断了他,他的声音向来低沉稳重,而在此刻竟然有了些惊人的微颤。   江声停顿两秒,空气中只能听到交织的呼吸。   “你受不了?”   江声的声音有着一种纯然的疑惑。   他甚至无法察觉到,自己是在一次次往人的心口捅刀子。这件事有多么残忍。   萧意感到莫大的痛苦。   他难以接受,他真的无法接受,他垂着眼睛,像是力竭到连眼睛也睁不开。他看向窗外,雨还在落。   江声讨厌下雨,所以情绪才这样糟糕。   没关系,可以理解。   只是,萧意忽然觉得这是命运在向他开的一场玩笑。   他的选择是不是出了错误。   楚熄不知道这是否是江声面对萧意而有意渲染的称赞。   但是他的胸口火热,他的头脑也发热,贴着冰冷的墙壁,感觉到自己滚烫的温度传达到墙面上晕染开。   蹲下来,好久没能言语。   卷发耷拉在他的脸上,楚熄听到自己的呼吸在胸腔回荡,忽然感觉到一种陌生的潮湿。他好像化成一滩黑水,空旷到他听到江声声音的回音。   他是不是应该走出去和江声站在一起,或者离开装作从来没听到过。   可他还想继续听下去。   窗外的风雨那么大,可是都绕行避开他,楚熄没感觉到一点冰冷的温度,除了脸颊的湿痕被风吹过带来的冷。   这是命运给他的礼物吗。   让他此刻觉得如此幸福……   “你到底要怎样。你不愿意听我说下去,也不准我离开!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要听我说分手是吗,还是要听我的嘴里说出对楚熄的贬低?”   “我说不出来。”江声说,“如果你非要说他肮脏、阴暗、下贱,甚至恶毒,可如果那些,我看到只会觉得可怜呢。”   萧意望着他。   江声的话语从他耳边穿过,像是水一般流淌,他毫无意识地喃喃道:“……那我呢。”   “就算世界所有贬义词贴在他身上,他也不是一个忘恩负义,薄情寡义的人。”   萧意终于找回一点理智,他靠近,再问,“那我呢?”   “他身上有一百多道疤,半数来自那个养母,甚至不止,因为还有一些在岁月里已经痊愈到不剩下痕迹。”   萧意笑起来,泪痣湿润,他很轻地问,“我呢。江声,我呢?”   “轰隆——”   闷闷的雷声响动。   楚熄的额头磕在冰冷的墙边。他布满疤痕的手按在墙壁上,垂着眼睛感到一种怪异的酸涩。   时至今日,哪怕江声什么都没有做,楚熄依然觉得是江声救了他一命。   他为什么总是仰望着江声。   因为江声真的很奇怪,又很特别,楚熄的前半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惊奇地突然出现、突然地消失,带来一场惊天的花雨、浩大的改变,像是盛大魔术的开演,又或者是把一出戏剧的帷幕拉开。   楚熄的人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在那之前的序章,成为某一刻冗长而亮眼的铺垫。   胸口的幸福感是饱胀的,又充满酸涩。   “我呢、我呢、我呢!你还要问多少遍?”   江声被他问得有些崩溃。   “你想听我说什么,”他用力抓住萧意的领子摇晃,萧意却笑着把额头抵在他的脸颊,江声发出喘气,“我难道没有可怜过你、爱过你吗?我说过了,我说过很多遍,我们已经结束了。”   雷声愈发密集。   萧意的呼吸轻轻地、湿湿地落在江声的脸颊。   “阿声,你应该听劝,不要一意孤行。我当然知道他可怜、可悲,有凄惨的背景,他的凶狠暴力,全部都情有可原,甚至有不得不这样的原因。你同情他也是理所当然。”   他保持着温和的浅浅微笑,双眼充血到发红,“但我难道要你看到的仅仅如此吗?我要你看的是他可怜之下的可恨。他在扭曲环境下养成的扭曲的性格,他远比楚漆更加危险。”   “你不能因为只是给他栓了一条狗链,就觉得他永远不会伤害你。”   江声:“为什么不再信任他一点。”   萧意甚至笑起来,“你们刚谈恋爱,他对你充满爱意,包容,谅解。”   萧意深吸一口气,问题从肺腑中吐出来,“以后呢?”   他似乎不仅仅在问楚熄,他似乎还看到了数年前的自己,到现在的抽象化的投影,扭曲的时间中一个怪异的疯狂的自己。   他的发问振聋发聩,干涸的嘴唇不知道何时洇开血迹,显得更如烈火般鲜红。   “阿声,你从来都不会去想一个以后。当你厌倦他的时候,他对你的爱还在顶峰,他会怎么对待你,你想过吗?阿声,他不是楚漆。他没有学会克制自己。他一直以来得到的教育就是,等到有能力的时候,全部,报复回去。”   江声看着他。   “你呢?”   他问,“你为什么不报复我,你为什么什么都做不了。” 第148章 扫兴就扫兴之   萧意发现他无法判断江声的语气, 也无法从江声的眼睛里辨认他的情绪。   雨水如同时间的走针,一秒一秒变得苍白。   在湿润的雨幕和惊雷中,萧意挺拔的濡湿的阴影都隐隐弯曲,他黑眸有着墨一样的深沉, 却显出纯白般的思绪断联。   他无法理解江声为什么能如此自然地问出这句话, 问他, “你呢,为什么不报复我, 你为什么什么都做不了。”   江声难道真的不知道吗。   湿润的睫毛有着些沉重, 他只能这样看着江声。注视他苍白的脸颊, 干净而沉静的眼睛,细细品味江声给他的痛。   感觉冷风吹得脊背都生冷,密密麻麻的冷像是绵延开,扎透血肉钻进骨头里。   很快萧意就明白了。   江声不信他。   他萧意是什么人呢。手段多狠辣,多阴险,多奸诈,不报复他还能是因为爱吗?萧意啊, 你不会演着演着都要把爱当真了吧, 真的很可笑。   萧意笑起来,很快又没了表情。   他很少动怒, 娱乐圈公认的好脾气好口碑。他总是笑着,一双眼睛狭长下垂,是很温和稳定的面相。往常媒体拍到的照片里,就算萧意没有在笑, 表情也是自带温柔光环的, 给人的感觉。是会在白纱的床边捧着故事书给小孩讲童话的那种人。   可现在,他脸上没有半点笑意。或许不是没有在笑, 而是笑不出来。   江声以自己的认知丈量整个世界,没有给他们辩驳的时间。   雷声炸响。   萧意闭上眼,心脏像是被攥紧了似的。慢慢地,他再睁开眼,还有些红血丝的眼眸有些狼狈,和煦地望着江声笑起来,“你说得对。”   他话音很轻。   “以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情,你伤害我的程度,我怎么对你都不为过。”他说,“没错,我是个商人,阿声,你留下来当然很有用。”   他抬手,有些润冷的手指很轻地拂过江声的耳朵。   青年手指修长,江声见无数人称赞过萧意的手。说很适合做变态杀人狂,拿手术刀,拿绳子,漫不经意地拿起一切具备危险性的工具,攫夺人的性命如同一场游戏。   但是现在,这只手只是按住了江声的后脑勺,把他扣向自己。   “萧意!”江声立刻紧张大叫起来,薄薄的眼皮都有了些红色。   呼吸交织起来。   “你要留下来,一直留下来。留到江明潮死了为止。”   男生流墨一般的头发柔软地缠绕在萧意的手指。   江声似乎被他话里的字眼激得呼吸不畅,眼睛骤然收缩,眨眼睛就显而易见的有了些怒意,“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萧意忽然又扭曲地愉快起来。   对,就这样。用最浓烈的情绪对待他,把一切坏情绪都丢给他。   如果江声对别人都是一样的好,他这样对待楚熄,也这样对待过沈暮洵,那么就没有人是他心里的特殊。   这样好的江声,对他却是独一无二的糟糕,那他就是最特别的一个。   萧意笑起来,“不想听?那我不说了。”   江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觉到江声扣着他后脑的手。改为扶住他的脸颊。   江声眼睛猛地睁大,动作更快,在阴影覆到面前的一瞬间迅速捂住萧意的嘴,“又发什么疯。”   萧意唇只落在江声的手心。他笑了下,也无所谓,修长的手指扣住江声的手背,轻柔的吻带着温热的质感在他掌心磨蹭。   江声被那种绵密的呼吸和潮湿的触感弄得有点头皮发麻。   他紧张地四处张望,看到空荡的走廊尽头,白色的窗帘在狂风中飘荡着,阴影切割下的线条无比锋利。   心中隐隐的不安让他压低了声音,有些咬牙切齿,萧意为什么总是不听话,总是搞偷袭。   又很崩溃,感觉被狗咬了,虽然江声真的挺喜欢狗的,用这个形容来比喻狗总觉得对小狗充满歉意。   他深吸一口气甩着手,想把那种麻酥酥的感觉全都甩掉。一低头,又看到手心的血迹,忍不住叫起来,“萧意!!”   萧意:“嗯?”   “好歹把嘴上的血擦干净吧?!”   江声更崩溃了,扯过萧意的衣角用力擦手,擦得手心都在发红。   这一出彻底把江声的残忍和冷酷打破了。   他有点找不回感觉了,可恶,这也是萧意计划的一环吗?   他丢开萧意的衣角,皱着眉毛,只肯拿眼角瞥他,“脏死了。”   惊雷让房间内白了两秒,让萧意那张脸上都有了些潮红的湿润来。他黑色的碎短发贴在脸颊,眯着眼看着江声笑起来。英俊深邃的面孔有些惊人的堕落感。   “你在担心什么?他又不知——”   江声心脏跳得快了一瞬,猛地抬手捂住他的嘴。   他和萧意在这里说话这么久,前面还有许镜危一直在耽误时间。虽然不知道严导找楚熄是什么事,但江声估计这个时间楚熄也该回来了。   他不想让楚熄看到。   想起可能又被亲手心,江声顿时恶寒,把手往下挪掐住他的脖子。   男性的喉结被锁在江声的手心,虎口能感受到他每一次开口说话艰难的滚动,和声带振动引起的酥麻。   萧意仿佛没有被掣肘般闲适,只是轻笑,“你不说,我也不说,怎么会有人知道。”   江声狠狠瞪着他,胸口起伏,“你真的很烦。”   萧意说:“我知道。”   知道还不改。江声真是理解不了这个少年成名的影帝,也许他们演员就是这样,饰演一个角色要到极致。恶心就要恶心极了,烦也要把人烦死,就要这样才能算一个好演员。   他手心发热,想快点回房间洗手,懒得再和萧意说了,“知道就好,下次别来了。”   “为什么?”顿了两秒,萧意才慢慢地问,“怕楚熄误会吗?”   “不然呢?”江声指着走廊尽头的电梯,“快点滚。”   萧意笑起来,儒雅温和的一张脸无懈可击,“遵命。”又顿了两秒,他说,“但我说的话,阿声还是可以认真想想。撇开私心,我也的确觉得楚熄不是适合你的人选。”   他的建议好像十分诚恳,“你还年轻,阿声,要找什么人不容——”   江声被他越说越烦,“说过的话别让我重复第三次。”   萧意笑了声,没继续说下去。他拾起地上的文件夹,对江声颔首,“那么我先走了,阿声,晚安。”   高大的男人整个人给人一种闷热的潮湿感,江声想起他年少时候的样子了。萧意这个人十数年如一日的阴湿——   想到这里,江声才模糊地想起,更早以前,萧意好像不是这样的。   但是他过去是什么样子呢。   江声已经记不太清了。   他只是觉得……萧意和他认识好久了啊。   和他认识这么久的人,除了那群可有可无的狐朋狗友,就只有一个楚漆。而楚漆现在都已经和他绝交了。   萧意已经转身离开,江声靠在墙壁上,目光从萧意的背影转移到室内,仿佛能在里面看到一道影子,他恍惚了下。   江声不喜欢和人告别。   他宁愿不告而别,对方从此从他的世界没有理由地消失。江声会在猜忌之后愤怒,会担心也会急躁,可是情绪过去就过去了,江声就当他死了。   如果和他好好告别的话,他才会在一些时候,偶尔想起的时候感受到那种怅然。   萧意一转身,脸上所有表情消失殆尽。   他路过走廊,看到了楚熄。   少年高大的身躯被装在墙壁切割下的阴影中。半边的肩膀和后背已经被窗边扑洒进来的雨水打湿,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听了多久。   雷光映照出他的脸孔,少年的一张脸俊俏锋利,抬起一双狼崽子般的眼睛,狠辣的眼神静默无声地盯着他,半晌,咧嘴笑起来,龇出尖锐森白的虎牙。   萧意的脚步在这里停顿。   他问得很轻,像是一个耐心温柔的老师在关照不良学生,“怎么不出去呢?阿声会担心你的。”   风呼啸,冰凉的雨点落到萧意的脸颊,他清峭温和的脸有了些潮湿。   楚熄站直了身体,立刻就从狼崽子变成了气势冷峻、很有些压迫感的大狼。他稍拍了下侧肩,“正宫的自我修养罢了。”   萧意笑了下,又问,“听得很爽吗?”   他嘴唇上还有着血珠,因为亲过江声的手心被从唇边擦开一道痕迹,有些疯狂的旖旎感。   “看江声把你我做对比,越是把你捧到天上去,赞美你的一切缺点、袒护你的所有劣根性,就越是将我踩进泥巴里。如此醒目的差别待遇,我想,你心情应该十分愉快。”   楚熄盯着他嘴角的痕迹看,心脏狂跳的速度撞击到连胸膛都有些麻木,他笑起来,“确实不错。”   萧意的嘴角弯了下。   “砰——”   窗户大开的门被风狠狠地吹关上,撞在窗框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萧意往楚熄的方向走了两步,从灯光中步入阴影里。   楚熄盯着他。   “马上就轮到你了。”萧意说,“别急。”   萧意从他的身边路过,在海边的风雨中伸出手拉上窗户,把锁销插上。   刹那,无论是风雨还是雷声,都在那轻而又轻的“咔哒”声里平息了下来。   安静的走廊里,楚熄听到萧意说,“我如果是你,就会聪明一点,自己和江声提分手。”   他转过身,温雅清隽的脸上有着怜悯,“知道林回是谁吗?”   楚熄也对他有着怜悯。   和江声谈恋爱才多久,一个二个地上来给他提建议。   顾清晖说建议他找个挡箭牌。   萧意倒是好,直接建议他分手。   萧意温柔的眼睛望着他,话音缓慢,“谈了七天就分手,江声还没有玩过瘾,就会一直想着。他就是这样的坏孩子,只有得不到的东西,才会惦记。到手的,玩腻了,就扔掉换下一个。”   楚熄的手指搭在胳膊上轻轻地敲着,眉梢挑起,眼皮上的疤痕被拉动了下。   他一张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还在盯着萧意嘴角被擦开的血痕看,目光锐利得像是要从那块地方剜掉一块血淋淋的肉。   “很羡慕吗?”楚熄说,“那你去整个容吧,让他再玩你一次。”   没想到萧意竟然笑着说:“我倒是想,可是想想被阿声扇巴掌的时候脸会歪掉,也许会很败他的兴致。”   说完,他注视了下楚熄眼皮上细长的疤痕,想起江声的那些话,沉墨般的眸动了下。   “说到这个,真羡慕你啊。”   湿润的头发落在萧意的眉眼,他像是担忧般蹙着眉,又像是安抚般勾着唇角。   “你不怕扫他的兴。”   *   江声回到房间之后就一直担心楚熄什么时候回来。   楚熄的性格,就算看到了也什么都不说。和楚漆一样,忍着,什么都不问,甚至更偏激一点,觉得只要没看到就是没发生。   他趴在床上玩手机,等到快睡着的时候,才听到门被轻轻地推开,脚步声急促想起。他回头看的时候,被一只手迅速扣住了后脑,没有让他回过头。   湿漉漉的雨水反而催发了对方身上的气味,廉价的柠檬香皂的味道。知道是楚熄,江声干脆懒得动。   犹豫后,他试探着问了下,“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两秒钟没听到楚熄的声音。   江声回过头,却被楚熄的湿润的手遮住眼睛。   他茫然地拿手盖在他的手背上。楚熄一顿,从湿漉漉的发丝里抬起眼睛看他,只能看到江声漂亮的下颌线,有些红的嘴唇。   江声又问:“你遇到谁了?”   楚熄的呼吸有些急促。江声如果问了,他也没有隐瞒,“萧意。”   江声感觉皮都紧了一下,又道,“那你看到——”   话音未落,眼皮上温热潮湿的手心挪开。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就感觉有什么沁凉柔软的东西覆在眼上。   楚熄的动作很麻利,毕竟蒙住江声眼睛这种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做。单手三两下系好,然后扶着江声的脸看了又看。   真好看。   布料长出来的一节坠在后脑勺晃动,黑色的绸质领带蒙住他的眼睛,一张脸最漂亮的部分被遮住,反而显得更好看。皮肤冷白,发丝乌黑,嘴唇又红,楚熄觉得他就是童话里的白雪公主。   楚熄望着他,用气音低低地笑了声。   江声蹙着眉喊,“楚熄?”   他什么都看不到,能抓住的也只有楚熄的手。   “哥哥。”楚熄反握住他的手。   视线受阻,江声只觉得触感更加清晰。楚熄手心的茧子磨蹭他的手背,身上带着浓重的潮湿,又滚烫得叫江声头皮发麻。   “我身上很多伤口,很丑。”   他说到一半停顿了下,像是觉得自己的声音太沉,这样不好听。深吸一口气,才慢慢地问,“就这样吧,好不好?” 第149章 听话就听话之   江声向来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人。   失去视野就没有方向感。他伸出手, 被楚熄握住放在脸颊。江声手伸进衣服里,立刻感觉楚熄放松状态的腹肌绷紧。   江声笑了声,“很紧张?”   他手指摸到他腹部一道疤上。   眼睛看不见,手下的触感却很清晰。   很长的一道疤, 江声在楚熄的伤痕鉴定备份文件上看到过。他的手指顺着伤口崎岖的痕迹慢慢地摸过去, 手腕蓦地被楚熄抓住, 少年的声音很低,似乎带着些难堪的沙哑:“哥哥。”   江声蹙着眉眼, 不快道:“松手。”   楚熄握着他手腕的手不受控制地收紧一瞬, 才慢慢地放开。   算了。   他想, 江声要看就看。藏着掖着有什么用,江声难道一辈子都不看吗?   楚熄浓眉底下的绿眸闪烁了下,他伸手,像是磨着细沙的指腹勾了下江声脸上系好的领带。   江声顺着他的方向转过来,“干什么?”   江声的眼睛是他脸上最不可忽视的地方,所有乖巧温顺纯良的气质都来源于那双眼睛。   那双漆黑清透的眼睛一旦遮住,漂亮的五官就会显出些静谧的冷淡来。   或者说, 江声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他离谁都很近, 又离谁都很远。   楚熄:“给你看。”   “不看了。”江声停顿了两秒,“脱了, 你衣服好厚,我要摸的。”   楚熄又开始发热,耳根脖子红了一片。他闷不吭声顺着江声的话做。   明明江声蒙着眼睛,楚熄还是感觉到不太自在, 有一种怪异的期待。   江声的手终于得以在他的身体上肉贴肉地落实。他手长得很好看, 修长白皙,骨骼感很强, 青紫的筋透过皮肤蜿蜒,关节处有着些淡红。   这样好看的一只手放在他丑陋的疤痕上,有着强烈的对比。金尊玉贵的小少爷和一个底层爬起来的野狗,这样的身份怎么看都不匹配。   楚熄有点看不下去,可伤口一片酥麻,又有着很轻的痒,被摸得腹肌都在痉挛,胸口的心跳更是鼓噪。   他感觉他不该这么想,但是他觉得只要被江声摸摸都是很幸福的。。这么想显得他太像是一条狗,有点奇怪。   并且他并不知道江声在摸完之后会给出怎样的评价。   嫌弃他吗?   也对,江声本来就很颜值主义。他连吃东西都不吃丑的。   江声的手指点了下楚熄的疤。   楚熄被点得着火了一样,他愣愣地抬头,年轻男生的结实身体被江声摸了个遍,江声说:“确实很丑,又这么长。”   很显然是让人觉得惊心动魄的伤口,在当时却没能得到精心的处理。   楚熄刚被点起来的火一下子就熄灭了。   “但是很性感。”江声说,“再去健健身更好看。”   楚熄的火又燃起来了!   “好!”楚熄说,“我已经在健身了哥哥,距离我变成双开门的日子指日可——”   江声一巴掌把他的脸颊推开,打断无关紧要的话题,“怎么来的?”   楚熄想了想,“不记得了。”   不记得当然是假的,睚眦必报的楚熄怎么可能容忍伤害到自己的人还在逍遥。   “不记得也没关系。”江声轻笑,“因为很快就有新的伤口了。”   窗户外面的闷雷还在响,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还没结束,让江声的脸上都有了些潮湿。   楚熄还没能反应过来,就看到江声摸索着凑过来,柔软的嘴唇碰到他的肩膀,湿乎乎的热气吹过来。   毫不夸张地说,楚熄人都在那一瞬间麻了半边。   他瞪大眼睛,银耳钉都闪烁慌乱的光,眼睁睁看到江声对他笑了下,然后贴在他的疤痕上用力咬了一口。   楚熄皮薄骨头硬,江声的牙咬上去很快就能见血。   楚熄耐痛的能力很强,江声这一口根本没给他咬疼。他只是愣住,感觉江声咬在他的心脏上,心脏的跳动每一下都伴随着狂热又痉挛的悸动。   他看着江声抬起头,黑色领带遮住他的眼睛,却依然能够让人想象到他笑眯眯的样子。眼睛亮亮的黑黑的。   “藏好,别被发现。”   楚熄总是喜欢自我标榜他对江声的了解,但有时候又感觉江声对他的了解才堪称恐怖。   他一切阴郁心情一扫而空。   萧意让他产生的困惑自疑,带给他的嫉妒和厌憎一瞬间云开月明。他什么都不在意了,萧意到底算什么,他就是得不到江声这样的对待才在酸来酸去。   他现在才是江声的男朋友。   他们嫉妒又怎样,他们能有什么办法。   楚熄心潮澎湃,感觉旧伤口旧的记忆,被新的伤口新的记忆覆盖住,是一种江声的温柔。   这个确实要好好藏好。   是很好心的主人给狗狗的抚慰粮,是在他的身上留下标记叫他不要因为他在这段关系里感到不安和惊慌。   江声真的太好了。   楚熄觉得他必须做点什么来报答。   *   很热,浴室里被湿润的白雾笼罩,室内该死的安静,一些轻微的,怪异的声音就显得格外明显。   雷声在远处滚动。   楚熄不知道江声的前任们有没有想过,在他最讨厌的雨天落雷天用别的事情覆盖他的记忆。   反正他的确这么想了一下。   江声跨在他的腿上,楚熄和他面对面,看着江声蒙着领带的脸,解他扣子的手又烫,又粗鲁,又在发抖。   江声的眼皮上覆着漆黑的领带,明明看不到,却好像低头看着他。他的脸有些红,让人觉得是一种迷蒙的神情。   楚熄终于意识到他慌乱、自卑,以及疯狂之下草率做出来的决定有多大胆,他竟然蒙上江声的眼睛。   江声现在什么都看不到。   他完全不知道楚熄会用一种怎样的眼神看他,并不乖巧,充满狂热的妄想情感。他只能扶着楚熄的肩膀等他为所欲为,湿漉漉的发尾黏连在脸颊的样子都会被看好多遍。   楚熄眼皮在抖,心脏都要炸掉。   滚烫粗重的呼吸喷洒过来,酥酥麻麻的感觉像是顺着血肉一路攀附过去。   他低下头,浓烈的荷尔蒙卷着雨水的潮湿裹进来,很轻的亲吻。舌心的舌钉轻轻地剐蹭。   江声忍不住用力地呼吸,有些狼狈地用手背盖在眼皮上,刚用手推住楚熄的肩膀,就感觉他的另外一只手贴着腰腹往下。   粗糙的指头勾住他裤子的边沿,犹豫了下。   江声听到楚熄的心跳声,大到怪异。他甚至还在吞口水,吞咽的声音好响。江声感觉开始热了。他刚开口说想把温度调低,楚熄的手就把他抓住。   江声:“楚——”   他脑袋发晕,懵了一下,像是被一团团的雾围住。   楚漆的手在碾,又很粗糙。   江声控制不住地把他的腿夹住,然后楚熄就会暂停,往下,张开手把着他的腿根分开,再继续。   楚熄控制不住他的情绪。   他无法抵抗地被江声这样蒙着眼睛、脸色酡红喘息着的堕落样子吸引。又觉得江声在他心里是高悬在天上的太阳,是水里一撞就碎的月光,江声在他心里的形象太完美,有点无法想象这样的江声跟他一起跌落的感觉。   同时又因此而感到一种饱胀到无法言喻的幸福和熨帖。   现在的江声和他呆在一起。   楚熄真的把他咬进自己的狗窝里了,只是没能做到把他藏起来没让任何人找到。   他抬起头,江声的锁骨胸口敞开的皮肤已经一团又一团怪异的红,还有些稍微深色的痕迹在他的睡衣上洇开。楚熄都注意得很好,没有留在摄像头会拍到的地方。   江声哪怕被遮着眼睛也清楚他现在有多狼狈。但是又觉得很舒服,不怎么想抵抗。   他之前在做这种事情,都要稍微抗争一下。   江声A:爽爽去!   江声B:啊啊啊你疯了江声那个是你的前男友啊,你们不可以,再这样下去关系就越来越难舍难分了江声!   而现在就是可以哼哼着抱着楚熄的脑袋尽情享受,除了必须要把声音压住之外,根本不用再让欲望和自己的理智拉扯。   他没法睁开眼睛,不知道楚熄眼里他已经完全乱掉了。   头发好乱,衣服和裤子也好乱。什么都没有脱掉,又好像比什么都脱掉了还要涩气。上半身被舔得湿湿的,都能看出有人的手在里面。   江声只能抬着头,汗湿的头发黏在脸上。看不到他的眼睛,红润的嘴唇张合着,似乎带着点有些混乱的笑,声音好轻好轻地哼出来,呼吸都好像哆嗦着。   “好乖。”他说话的音节都像是湿黏的。   裹着雾气吐出来的时候有着好轻的微颤,挠着人的耳朵让人想好好听他的话。   他抓着楚熄的头发让他抬起头,眯着水亮的黑眸翘着嘴角问他,“要不要亲亲。”   楚熄立刻抬头,“要。”   “不想给。”江声亲亲他的脸颊,“继续。”   *   江声觉得楚熄有点下流。   完全不自知的那种纯情的下流。   他太担心自己没办法让江声感到舒服了,做什么都要和江声说。   进去一点都要问他的感受,看不到他的眼睛,也感受到那双绿眸里面热切的关心和狂热的注视。   江声刚开始还觉得这样很好,可以随时喊停。   后来才知道他高估处男了,后悔得要命。   第一次最控制不了自己是正常的,无法像别的人一样知道分寸就让江声觉得超过了。   楚熄自己也知道错。他有点得意忘形,不知道天高地厚。但是控制不住就是控制不住,只能亢奋到瞳孔缩小,靠在江声的肩膀上,滚烫脸颊把他湿润的皮肤烫得留下痕迹似的。   他贴在江声的耳朵旁边一直说话,神志不清地胡言乱语,说他好喜欢他,说不想分开,又说想结婚,戴着戒指一起私奔,说真的好幸福。然后又在哥哥江声宝宝什么的混着叫。   江声也完全没脑子思考他在说什么,被抱着后背贴着冰冷的瓷砖,扭头就是带着水雾的浴室镜,“等……等等……”   江声不习惯这种快感,后背贴着的地方好凉,闷着脸脸颊红得要命耳朵都在发烫,爽到过头快受不了的时候,就会咬着他的脖子叫他等一等。   但是停不下来,楚熄脖子上的血都滴下来落到江声的大腿。顺着膝盖往下淌,楚漆看了一眼,不仅不知道疼,反而像是越发亢奋。酥麻的电流被一潮又一潮的海浪带动着让他精疲力尽,楚熄喘着气一下下地亲他的脸,“哥哥。”   江声被弄得相当狼狈,咬着领带的尾巴,下巴都湿漉漉的,还要被握着手按着自己的肚子问奇怪的问题。   他一边说求求你哥哥呜呜,一边说萧意的坏话,一边把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要对江声做的事情做了个遍。   真是大脑昏聩,神魂尽失。   他自己也知道错,所以觉得心虚,但是要停下来又真的很难。像是好多狗吃东西从来没个节制,给他一盆就吃一盆,给一桶就吃一桶,吃到肚子都涨破也不会停。   他喉结滚动着,其实一直都在等江声拽着他的头发让他停下来。不是这种惶然又让人控制不住的声音,是另一种,命令式的口吻。   但,但是江声还没说。   也许江声在等他自觉。   可是楚熄的自觉性从来就很糟糕。   他脑袋里完全没东西,又感觉满满的都是废料,直勾勾地,紧张又兴奋地盯着江声的脸,生怕江声什么时候就默不作声地生气不搭理人。又觉得江声的体验没那么糟,偶尔模糊不清的声音,含着他的名字,夹着两分恍惚的舒服。   等江声真的被失控的快感逼到发脾气,楚熄才会像是爆冲被拽狗链的狗一样猛地停下来,湿漉漉的眼睛像是反应不过来,鬓角的黑发湿润,鼻尖都是汗水。   费力地咬牙抬头看向他。不擅长克制的人用了极大的力气才让自己停下来,额角青筋狂跳,盯着江声湿润的脸凑上来亲他,像是示好示弱,又像是讨好说自己做到了,可不可以不要生气。   滚烫地,还在跳。   江声腰腹痉挛呼吸发颤,都快数不清是第几次。头晕眼花,眼冒金星,抖着腿撑着他的肩膀起来。他的手也没什么力气,抓着领带用力扯了好几下才从脸上扯下来,脸上都留下了一段痕迹。   一双眼睛好红,睫毛湿湿的,瞳孔好像没有焦点。涣散失神的眼睛好一会儿才能聚焦。   楚熄盯着他的眼睛。   江声盯着楚熄笑了声,睫毛湿润地眨动了下,楚熄光是看着,他就感觉血液奔流的速度超出想象,灵魂都要随着江声落在疤痕上滑动的手指带来的酥麻感升天。   “你应该听话的。”他说,“不听话的狗有惩罚。”   刚从江声眼睛上摘下来的领带,被江声咬在嘴里过的领带,被江声报复心极强地绑在他的东西上。   楚熄的手不知道往哪放。他是不是不该阻止江声,怎么说也应该让江声玩得尽兴才行,而且他刚刚有点那个让江声教训一下也没有问题。   但是这种感觉又真的好难受,楚熄才多大。第一次谈恋爱,也是第一次。哪里遇到过这种快感上的折磨,话都不知道要怎么说了,胸口剧烈起伏,块垒分明的腹肌线条十分流畅,他沙哑着声音,“哥、——”   江声已经不准他说话了。   他修长干净手指拽了下领带的尾巴,用膝盖往前顶,他的声音因为虚弱还有些发软,轻笑了声,“但是没关系,我会教你。”   楚熄头发遮住红透的脸,发出一声狼狈的闷哼。   “从现在开始。”江声轻轻喘气,慢慢地说,“你再敢动一下试试。” 第150章 贪心就贪心之   第二天直接从海边酒店出发回到南城, 秦安来送机。到候机室,他盯着江声看了半天,很困惑地叫了他一声:“江声。”   江声抬起头。   “你今天看起来怎么不对劲?”   沈暮洵仰着头小憩,坐在江声对面, 听到这句话, 才慢慢地睁开眼睛, 空空如也的眼睛看着候机厅的天花板。   他发现得更早。   或者说无论是他,还是萧意都能看出来。   对江声太过熟悉, 让他对事实很难有什么否认的余地。   他转过头看向江声。   他的前男友, 脑袋上盖着卫衣帽子, 几缕黑发垂落下来,只露出侧脸流畅的线条,挺拔的鼻梁和好像红得异常的嘴唇。他在玩手机,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瞬间就把手机狠狠握紧。   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有什么吗?   沈暮洵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嗤笑,情感都逼仄地堵塞在喉咙里,如鲠在喉的感觉让他把自己的一切优越感彻底洗牌。   他不是江声最特别的那个。一直都不是。   他总是被困在回忆里, 在江声每一次抛弃他的时候忍不住地辩解, “可是他以前对我很好的。”   如果江声是一道风,那么风向已经在朝着别的地方倾斜。路过沈暮洵的时候, 那种还留有希望的感觉、好像还能挽回的感觉,像是小偷路过抢走了他珍贵的宝物,只要再跑快一点,也许还能抢回来。   随着秦安不解的疑问, 江声感觉到好几道瞬间集中到身上的视线。   他后背一麻, 头皮都控制不住地紧了下,立刻反驳道, “哪有!你看错了。”   “真的不对劲,”秦安的浓眉蹙起,“声音也不——”   江声立刻捂住喉咙虚弱地咳嗽两声,“我有点感冒。”   喉结被挤着,声音也瓮里瓮气,江声对这一套其实很有些熟练。在读书的时候,他虚弱装病请假的时候老师总会对他有些怜惜。   没等秦安说话,江声立刻转移话题,“你不是说你上午被你爸叫去开会吗?现在从机场过去,再晚一点就来不及了。”   江声余光看到楚熄。姿态松弛闲散,正转过脑袋望着他,嬉皮笑脸地晃着耳钉,情绪很好,快乐因子都要具象化地在他身边飘来飘去。   江声开始不爽,眯着眼看他。   楚熄:“……”   把乱晃的腿默默并好,脑袋正回去。装作无事发生。   秦安的思路果然瞬间就被转移,“那个死老头的会有什么好开的,你觉得我陪你们一起回南城怎么——”   话音未落,萧意也有些担忧地凑过来,在机场温暖的环境里有些凉的手背贴上江声的额头。   江声忍不住躲了下:“嘶。”   楚熄支着下巴心情大好,忍不住学他,“嘶。”   江声无语地转头:“你无不无聊!”   秦安愣愣地看着他,也忍不住:“嘶。”   反应过来,在被江声开火之前他头皮一紧,先对萧意怒目而视,“你有病吧,不给手搓热就碰江声!早几年的时候你也没这么不懂事!江声睡觉你不是都要给他把被窝睡热了才——”   江声的眼睛在帽檐底下瞬间瞪大,心里有噪音像火车汽笛一样响着,他:“咳咳咳咳咳!”   几乎要把心肝肺都一并咳出来!   楚熄忽然觉得心情有点糟。   啧。   算了,萧意是过去式,他才是现在进行时。江声是因为在意他的心情才打断秦安的话,这难道不够证明江声的爱吗?   他的心情又微妙地得到一个回升。   江声都要吓死。   你有病吧秦安。   你会不会看场合啊!知不知道现在你面前的人都是些谁!!   萧意一贯不喜欢听到有人提到他的过去,那些耻辱的回忆没有什么好说的。   包含江声的除外,那的确是十分美好的回忆。   他微微笑起来,视线轻而缓慢地从沈暮洵和顾清晖的身上带过,落到楚熄的身上,“你说得对。”   楚熄果然眯起眼睛:“什么表情,又给你爽到了。”   江声默默地把帽子往下拽了拽。   够了。   够了啊啊啊!   他咬着牙,决定现在先让他唯一能支开的人滚。   江声瞪着秦安,薄薄的眼皮都是红的,“快去开会!别逼我把你赶回去!”   秦安被江声凶得莫名其妙。   在他看来,他心疼自己的好兄弟带病工作又有什么不对,帮好兄弟训斥他不懂事的前任更是对上加对。   蠢狗的脑子根本没有容量让他想到别的地方。   比如昨晚他让许镜危去和江声讲和,他们会发生什么,又比如楚熄和江声在一起会不会干柴烈火。   他看不上楚熄,就觉得江声和他一样看不上楚熄。   算了。   江声都对他这么凶,还有什么不知足。   江声何时对别人这么凶过!   这就是江声,他的好哥们儿,他们要当一辈子好哥们儿。   他说:“好吧。”   江声:“滚。”   走两步秦安又说,“江声你要回我的消息啊,你都好久没搭理哥们儿了。昨天给你发的礼物你还没挑呢。”   江声:“快滚。”   再走两步秦安又说,“你要是看上许镜危,我也不是不能给你。”   刷刷刷。   江声再一次被视线集火,如芒在背,有口难言。   都说了他不是那种人!他、他!!   啊啊啊啊!   江声一张脸涨得通红,再次:“咳咳咳咳咳!!”   秦安似乎不懂江声为什么这么紧张,还要对他使眼色,他挠挠头,“他什么都会一点,当你的助理应该还可以。不用拒绝得这么快。”   江声:“……”   对不起,原来你在说这个。   但是谁会看到男模想到他能用来当助理啊啊啊啊!   他捂住头,声音咳得沙哑,“你快滚,快滚啊啊啊啊啊。”   终于送走了秦安这个瘟神,江声安详地闭上眼。   还没到两秒,就感觉左手被一个人握住了。   微微有些凉的指腹,手心温热潮湿,是萧意。他握着江声的手摩挲,轻声道,“阿声,和这条朋友还是少来往的好,他玩得花,连累你。”   江声:“。”   你说什么,什么是这条朋友。你是不是想说这条狗?   抽手。   但是抽不开。   萧意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过多停留,“我有些担心阿声有没有发烧。昨晚海边大风,又打雷,还在下雨,天气不好的时候,阿声的状态也会受到影响。”   楚熄当然知道,他翘着腿,腿吊儿郎当地晃动着。盯着萧意的眼睛闪烁阴暗,耳钉闪烁的光亮似乎都尖利,戴着一只choker。   他抬手去握着江声的右手。   粗糙的指腹剐在他的虎口,笑眯眯地说,“没事啊,我体温高,抱着他可暖和了。”   江声:“。”   抽手。   更抽不开。   好累,江声感觉自己是超市门口的塑料充气人,左右手都被扎在地上,只能在这里摇头晃脑。   顾清晖看着楚熄的choker,“很久没看到楚先生戴这个了。”   楚熄说:“想戴就戴。个人爱好,少管我。”   顾清晖:“上次看到你戴这个的时候,还是因为需要遮掩脖颈上的伤口。”   沈暮洵轻笑,“玩得挺好。”   江声的头皮又开始发麻了。   他就知道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看出来了所以呢然后呢!就不能看破不说破给他留点面子吗!   江声用尽最大的力气把自己的手抽出,然后插进口袋,真有点默默崩溃了。   “砰!”   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所有乱七八糟的争论都休止。   卜绘的精神不是很好,戴着眼罩在睡觉被吵得要死,本来也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他用力踹了一脚行李箱,刚刚才收回腿。   乱乱的银白色头发底下,他把眼罩掀起了一个角。一双有着黑眼圈又充血的眼睛充斥着不耐烦,“吵什么吵,再吵把舌头给你们砍了。”   江声一句话,他在那里兀自揣摩很久。   他到底什么意思。   卜绘不想在意,但是没办法不在意。他觉得江声一边说在意林回要和林回复合,一边又和他调情说要欺负他还不准他反抗——这种话很离谱,很冲击一个正常人的世界观。   江声自己难道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对吗?还是说他对别人也一直这样,他就是很随便又任性的的人。就算说在意林回,其实根本就是觉得林回这只纯情挂还没玩够,归根到底是在乎自己的感受,并没有把林回的心情放在心上。   可他昨天在房间里坐到半夜也没等到江声叫他过去。   烦躁地把眼罩拉下去,卜绘听到世界安静了短暂的一秒,很快又吵闹起来。   先是萧意的和煦声音很轻地响起,“卜先生应该和沈先生很有话聊。”   意指都是脾气不好的暴躁狂。   “你能不能去死。”沈暮洵表情厌恶,“昨天开始就不懂你在破防些什么,怎么,去挑拨离间失败发现人家情比金坚了是吗。破坏人的感情当小三的计划又大失败了?除了当小三你也不会做别的了。”   至少沈暮洵就算走到现在这样地步,彻底打破自己的自尊傲慢和底线,都绝对不会走上这条路。   他如果真的这么做了,因为萧意和江声痛苦那么久的他到底算什么?他已经一再背叛了过去的自己,却永远不会做到这样的程度。   但也说不清,他如此坚持,是不是因为觉得如果真的踏上那条路,他再没有高高在上批判萧意的资格,他怕在江声的眼里也终于崩毁,彻底不会再得到半点视线。   说不清。   沈暮洵感觉心口真的在抽痛,他用力地闭上眼。   楚熄懒洋洋地挎着江声的肩膀,凑过去和他咬耳朵,“萧意要来给你当小三?”   楚熄又忍不住说,“他和顾清晖一定很有话聊。”   早就说了世界是一个巨大的小三。   江声烦得要死。这群人一人一句话,江声连插嘴的时间都没有!虽然也不想插嘴参与。他有气无力地说,“闭嘴、”   对对对,你们都有话聊,只有我因为这烦死人的修罗场需要化疗。   说完觉得不对,“关顾清晖什么事?”   顾清晖已经是你们几个里面最乖的了好吗?他从来都不惹事!也不吵架!更不打架。   那边萧意和沈暮洵还在吵。   “这难道不是看阿声的选择决定的吗?不被他选择还要掺和进去的人才是第三者。他当时选择了我,而非要穷追不舍要一个答案的人是你。”   没有直播镜头,只有他们几个人的场合,萧意仍然显得彬彬有礼温文尔雅,只不过说出来的话要是流出去,不知道会掉多少粉丝。   “而且沈先生,过去这么多年,我以为我们都已经释怀。你和江声上次……我不是什么都没有说吗?”   沈暮洵的瞳孔收缩。他猛地站起来,撩开额发露出额角已经痊愈却仍然留下痕迹的伤疤,“你是没说,你他妈抓着我往——”   江声的视线转过来。   沈暮洵闭了下眼,把手放下转过头。   萧意却看到了那片疤痕看,忽然笑了下,“需要祛疤产品吗?”   沈暮洵的头发凌乱,如同卡顿的机关玩偶一般慢慢地转头,阴沉沉地盯着他,“萧意。”   顾清晖正戴着银框眼镜敲键盘,很寡淡地说,“不用介怀,以江先生现在的感情状况来说……”   江声跳脚炸毛了,“我哪有感情状况啊!”   顾清晖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一双蜜糖般色泽的眼睛像是玻璃珠,干净剔透却没有人的感情,他看江声的时候,江声几乎要觉得像是被一台极为精密的仪器周密地扫描过了。   他的视线从江声扫到楚熄的脸上,慢条斯理地接上之前的话,“……他并不是多么看中容貌的人。”   谁都能听出他内涵的意思。   楚熄忍不住摩挲了下肩膀上的伤口,开朗地咧着嘴角露出虎牙,“哈哈听不懂。”   顾清晖:“你的心情很愉快。”   楚熄:“有吗?”   顾清晖的视线从电脑上挪开,他把电脑收起来。戴着手套依然修长漂亮、甚至很显得制服诱惑的手把眼镜摘下来,清凌凌的声音很平静,“江先生,我随时可以兑现我的承诺。”   对待江声的态度需要拿捏。   顾清晖对人的表情很有研究,掌控情绪也是他身为导演的必修课。但是对于人心,他要学的还有很多。   对江声,不能直白地提出自己的要求,因为逼得太紧会让江声逆反心理大爆发,他如果觉得自己在被要求被勒索,就会干脆什么都不要。   但是要表现得足够有用。   有用的人、理智的人,不会黏着不清拉拉扯扯的人,江声才会考虑建立一段短暂的关系。   不能让江声冒险。   所以也不能直接对江声提出要加入他们,因为江声已经吃过教训,拒绝是百分百的事情。   同时还不能把全部的选择权交给江声,江声很懒散,随时都有可能会把自己答应的东西忘掉。   ……   综上,江声,真的是很麻烦的人。   顾清晖找到的方法,是从外部影响江声。   他的目光看向楚熄。   他也正望着他,一张很有少年意气的脸孔还掀着笑意,虎牙抵在唇边显得森白尖利,眼睛弯弯却好像恨不得把他剥皮啖肉。   无论楚熄现在在江声面前怎么表现,表演他的宽容大度开朗阳光,他都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人,这件事是无疑的。   从贫穷的地方走出来的人对自己会抱有代偿心理。许多暴发户会忽然大手大脚,或者吝啬到不拔一毛。这样的定律楚熄本来也逃不开的。他过了一段贫穷至极、到交不起学费的时光,那段时间经受的屈辱一定让他对金钱有强烈的欲望。   然而他却对钱财没有过多的渴求。是他把对钱和名利的渴望太早地转移为对爱的渴望,这就是代偿。   缺少安全感、渴望爱的人,却只能从一个人的身上得到反复的疑问。以为自己得到了确定的爱,却永远会在下一秒推翻。一开始爱会让他原谅,但这无疑是感情上最持久最致命的问题。   他不能问不敢问,他习惯从低处往高处的仰望,面对江声的卑微让他并不平等。他也许愿意为江声做一切事情,却永远只能留在原地等江声的施舍,因为他惧怕失去而不敢得到答案,而得不到答案会让他因为没有安全感而挣扎迷茫暴躁。   这是个痛苦的闭环。   顾清晖要做的事情很少,那就是一次又一次地挑起争端,然后轻轻放下装作无事发生。   问题始终存在,等到他真的忍不住爆发的那一天,就是顾清晖的机会。   楚熄看到顾清晖顿了下,淡红的嘴唇轻哂般轻声说:“你别误会,只是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江声当然知道顾清晖在说什么!   就是那个摸摸亲亲抱抱什么的脱敏协议,但是说到底也没实行过两次,就算真的要靠这个脱敏也没指望。   这种事情虽然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但谁也知道不正经。   他也赶紧说:“是的,工作上的事。”   楚熄瞬间被各种眼神包围。   所有人都用那种心照不宣的目光看着他,沈暮洵眼里的讽刺,萧意眼里的轻嘲,顾清晖平静地看着他。   那种眼神是什么意思呢。   笃定他无法忍受吗,故意让他对江声充满怀疑吗?   怎么可能。昨天楚熄刚得到了来自江声无与伦比的肯定,江声不在意他身上的疤痕,愿意迁就他满足他,他亲口说他可怜他,为了他把萧意狠狠地踩进泥巴里,这和爱又有什么区别。   他张口:“你——”   “砰——”   卜绘又踢了一脚行李箱。   他手臂遮着脸,满身的暴躁是漆黑滚烫的,沙哑的声音很有攻击性,“说够了没有?”   这一次,没有人再说话。   楚熄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说话。   也许不知道要说什么,也许觉得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没有必要。在一件没有真相的事情上较真,只会让江声觉得他歇斯底里,十分小气。   没必要。   江声就算和他有什么工作上的事情,他还是会回家。楚熄还是他的男朋友。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套往常非常管用的精神胜利法在现在好像失去效果。   也许因为昨天和江声有了更亲密的接触,建立了更深层次的联系,哪怕是楚熄,也无可避免地、开始有了别的奢望。   江声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就好了。   那时候,他看着江声望着他的眼睛,高高在上对他的凌辱和温柔的吻,对比感太强,想到江声也会这样对待别人,楚熄会感到胸口冒出强烈的抗拒、嫉妒和厌恶。   热汗在身体上流淌,身体被细微的痛觉和快感支配。亢奋的脑袋里无数次晃过这句话。   江声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就好了。   江声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就好了。   一次一次加强,一次一次放大,直到充满他的脑袋,占据他的全部思绪都不肯善罢甘休。   能不能……   只看着他,只亲吻他,只拥抱他,只这样对待他。   得到感和不配得感的纠缠早就了人的贪心,会让他不断地索求。因为知道还有余地,就不断得寸进尺。又知道不可能,所以当成秘不可宣的一部分隐瞒。   楚熄知道他不能这么想。他知道有些东西是不能改变的,一旦改变就无可挽回,他难道要变成和楚漆一样的人,走和他一样的路吗。何况江声是讨厌变化的人。   但是,他要怎么才能不这样想呢。   他盯着顾清晖,又想起了那个荒谬的提议,视线在这群人的脸上一点点扫过,落到卜绘的脸上。   他戴着眼罩,鼻梁挺拔,嘴唇带着一种烦躁抿紧。   心口有着不能忽视的刺痛,楚熄不得不承认顾清晖有一点说对了。   他需要一个挡箭牌。   头等舱的候机室,陷入安静。 第151章 雕塑就雕塑之   下飞机后, 节目组备好车来接。   卜绘和江声、楚熄坐同一辆。因为心知肚明江声和楚熄之间的关系,卜绘自己坐了副驾。   他的手机消息一直在响,在飞机上耳鸣没睡好觉的江声困得一直点头,被吵得好烦, 堵着耳朵咕哝说, “好多人找!你可真是大忙人。”   卜绘刚系好安全带, 垂着眼皮把手机开了静音,散漫地挑了下眉, 似笑非笑地说, “还行吧。哪有你忙, 忙得连觉都睡不好。”   摆弄着手机的楚熄一顿,看向卜绘。   卜绘正看着后视镜,里面冷峻颓然的男人半阖着眸盯着他,眼下的乌青更浓烈地渲染他的烦躁。   啧。   这句话说得太奇怪,不是他该说的。他要表达什么?他又有什么身份在这调侃,甚至挖苦,又或者……质问。   真是熬夜熬得思绪都乱套。   但是已经出口的话, 也没有补救的余地。   男人略微下垂的眼睛往后撇, 看到江声蹙着眉,头发凌乱, 无精打采的眉眼泛着很淡的红,异样的昳丽感很浅淡,却又触目惊心。   他有些懒散地瞥过来扫了他一眼。   “管好你自己。”   卜绘被看得一顿,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嘴角, 很慢地挪开眼睛。   秦安说得对。   江声从头到尾都不对劲。从表情神态, 到眼神,到声音, 都不对。   他自己却全无自觉,歪着脑袋倒在车窗上闭上眼小憩。   觉得硌人,于是干脆把还在盯着卜绘审视的楚熄拽过来当枕头。   “别动。”他说,“好困,想睡觉。”   黑色的头发像是缓慢流淌,稍微挪动就给人很黏糊地往上蹭的感觉。   楚熄完全猝不及防,愣了下,心跳都快爆掉。   确定关系之后,江声还是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表现和他的亲近。不是甩开他的手,也不是说我们什么都没有。   楚熄脑袋有点晕了,不知道江声是什么意思,他解读不出来。   也许江声太困了,困到没有脑子思考这些。   那也好爽,他无意识状态下对楚熄的一点点依赖都够他品味好久。   楚熄喉结滑动着,皮质的项圈磨蹭着底下创口贴贴着的伤口,一点细微的痛像是点起火苗。   他去抓江声的手,脸也想转过去看着江声,总感觉江声应该长耳朵,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长。老天爷真是不开眼啊。   楚熄身上体温高,在冬天就是人形大暖炉。   江声和他挨着的时候能睡得很舒服,闻到一点很干爽的柠檬香皂的味道。   楚熄拿手扶住他的脸,免得江声歪倒下去。又忍不住直勾勾地看他。   卜绘莫名其妙地笑了下,低头看了眼手机。   江声说他什么来着。   大忙人。   如果看到他的聊天记录,应该就不会这么说了。   他为什么在忙,这个忙又为什么显得空虚而无力,江声是不会知道的。   卜绘:【想退出。到时候林回也误会我解释不过来】   兄弟:【别啊!!大好流量不蹭你就是个傻子吧。】   【哎要我说你也很难。就算你真的问心无愧,也确实瓜田李下,我都差点嗑你俩了,别说林回看到会有多难受】   卜绘:【。】   “差点嗑你俩”。   卜绘把这句话反复看了两遍,没读懂似的,拧着眉毛,又看了两遍。   兄弟:【你的问题主要在于不够坦荡】   卜绘的眼皮一跳。   【你和江声混成朋友不就行了!和他挎着肩膀称兄道弟,天天在他面前助攻一下说林回有多好不就行了,坦荡一点,就没有人会怀疑你!】   朋友。   卜绘看到这个词的瞬间,心脏都收紧了下。   像是一种挣扎的力道在他的血肉中斡旋,在说,你和他做朋友?真的只是朋友吗。   你问心有愧,你怎么敢和他做朋友。林回不是傻子,他温吞的性格里是敏感的心,他怎么会看不出来。你要怎么面对林回?   兄弟的信息紧跟着弹出来:【你又不和他做朋友帮林回出力,又要在江声旁边赖着,说实话,不怪林回,我也得怀疑你是不是别有用心】   窗外的风声太大,卜绘像是被击中似的恍惚了下。按在屏幕上修长的手指动了下,打出一连串无意义的字符。   兄弟:【哎,想想你说得也对,实在纠结的话要不就退出吧。虽然是大好的热度前程,但是人总不能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啊】   卜绘甚至都没有看完这句话,就眼睁睁看到自己发出消息:【怎么做朋友】   妥协。   很可怕的妥协。   他不应该妥协的,从他说“他要帮林回和江声复合,断绝自己不该有的念头”开始就错了,那时候,就已经是他对自己情感和欲望的妥协。   江声明明说了他会在楚熄之后和林回复合,卜绘却还是带着下意识的抗拒。   或许,他还没有亲眼看到那一天的出现,他无法放心。又或许,他对自己的弟弟还有着亲情和偏袒,并不愿意眼睁睁看到他再一次受到感情的折磨。   但是如果这都是伪装的遮羞布呢。   带着愧疚感、不受控制的不断接近应该如何辩解?   兄弟在那边无语至极,没想到卜绘连交朋友都要问别人怎么交。过于莫名其妙和崩人设的一句话让他连发了十多行的问号。   卜绘闭了下眼,关掉手机,手肘抵在窗户上拿手背按住了额头。   银色的头发被风吹动,车后座没有动静,卜绘回过头,就看到两个人靠在一起头挤着头睡觉,觉得很有些碍眼。   又想起了他在小屋这些天和他们共处,观察到的各种人,各种表情。   那些人的性格不同。   相似的是,他们的表情他们的眼神,无时无刻不在表达着一种无望的渴望。   把自己的尊严和爱寄托给江声就是这样的下场。一旦做出那个了断,江声已经不会再在意他们的心情,可偏偏自己并不愿意相信。   明明是一枚定时炸弹,靠近他的人却都抱着侥幸心理在想——   也许炸弹根本就是假的。爆炸的瞬间只会有彩带迸发出来,是江声给他们的惊喜。   已经习惯了被这样对待,感受坠入深渊又腾然飞起的愉快太多次,开始觉得江声的坏永远只是铺垫,关系总能得到转圜。   卜绘不想走到那一天。   如果要决断,无比简单。   像是校庆那天,转过头就坦率地要离开。现在也一样,打个电话给严导,编造一些理由告诉他自己需要退出,这很简单。   但是离不开的理由也有很多。   他的承诺还没兑现。   违约金对他来说也是一笔巨款。   节目的热度很高,对他这样的上升期歌手来说割舍掉并不划算。   这样的半途而废更显得他对江声意图不轨,因为恐惧被发现所以自甘退缩的样子反倒更像呈堂证供……   卜绘撇着眼睛,懒怠的眼眸线条凌厉,低垂的时候会让人留意到他额角帅气的刺青,在银灰色头发的吹拂下若隐若现。   他有点想抽烟,感到莫名的烦躁,却又莫名地笑了声。   怎么回事。   怎么一切理由,都充斥着私欲私情。   让他仅仅是把这些话放在心里过了一遍,都感到恐怖的滞涩,充满对林回的歉疚,兼备道德感如雷电暴雨般降下的谴责。   卜绘想起了江声以前说的话,他很突兀地开口,话音极轻,“我和沈暮洵的性格真的很像吗?”   江声还没睡着,只是感觉眼皮好重。又觉得卜绘好烦啊!问东问西的。   他费力地睁开眼,“脾气不好,喜欢骂人,说话尖酸刻薄,一句话的意思要转八百个来回才表达得出来。不像吗?”   卜绘嗤笑了声。   楚熄盯着卜绘的后脑勺看了两秒。   江声对他越好,越特别,越表现出他的依赖,楚熄就越希望他们的生活平静,没有多余的打扰。   卜绘很适合做挡箭牌。   他甚至不会和江声真的发生什么,他的道德感也并不允许。   楚熄不信现在他的境遇没有那些人的手脚。归根结底是他和江声没有藏好引起了注意。   那么直接转移注意力就好。   明面上卜绘和江声越走越近。他就会成为现在的楚熄,变成无时无刻不在被撬墙角和用阴私手段针对的那一个。   有了挡箭牌,他和江声就能好好谈恋爱。   前提是,他要牺牲一部分本该属于他的东西给卜绘。   楚熄慢慢地说:“我知道,他好像打游戏挺厉害,骂人可凶了。还是特别嘚瑟又恶劣的那种人!惹到他那一局算完了。”   江声:“能猜到。”   说完狠狠代入了自己的经历,“完全把别人的愤怒当乐子!这一点恶劣在游戏里更加过分,就是我最讨厌的那种人!”   卜绘:“可以一起。”   江声期待地抬起眼睛:“真的吗,你人真好。”   哦和他一起的话那么除外。   卜绘似笑非笑地轻嗤一声。   他过往从来都是一个直言者,讨厌谎言。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非常狂妄又傲慢的个性。   他看不起沈暮洵那种人,对江声好都还要找离奇的理由,把爱到疯狂都说成恨得不得了。   直到走到江声面前。   原来他也有不能说的,原来也有不能做的。原来一切,真的需要找到合适的理由才能往前。   因为要紧的不是如何靠近江声,是如何说服或者……蒙蔽自己的心。   要靠什么。   靠谎言。   关于怎么和江声成为朋友。   楚熄给了他一条路。   *   江声下车的时候刚好看到严落白的消息。   严落白:【分享链接:[x2983的帖子:深扒最近知名恋综里的小狗角色!]】   江声:【?楚熄都有人扒,他是真火了】   严落白:【说到底是你们藏得乱七八糟的,没看到现在网上关于你们两个到底有没有谈恋爱的事情七嘴八舌的分析吗】   【总之,楚熄这两天的舆论会很厉害。你们现在又需要离开小屋到外面去拍综艺,难免会有你的一些极端粉丝因为这些捕风捉影的言论针对他】   江声:【你在说什么,我的粉丝哪有极端】   严落白:【你再给上滤镜试试呢?】   感情江声粉丝骂人的战斗力江声是一点都没见着。   【你最近要离楚熄远一点,不要掺和进去,明白吗?】严落白说这句话没有私心,绝对没有。   江声:【为什么?】   【解决危机你可以得到什么?好名声。好的名声可以给你带来利益上的优势,也能在局势逆转后带来好的口碑,但我想你应该不想和楚熄绑定起来。】   【不要和他掺和在一起,除非你真的要和他在一起一辈子】   【当年沈暮洵被萧意构陷的时候你既然能够置身事外,这次也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难道你竟然喜欢他,比喜欢沈暮洵更多吗?】   *   今天的活动行程依然是计分制,他们要去南城知名的雕塑工作室。任务是创作一个属于自己的作品,然后交给工作室人员打分。   这个工作室是一个高校教授开办的,严导也是和工作室的主事人谈了许久才谈下来。   在进去之前,他简单说了下工作室的情况。   江声躺在沙发上习惯性左耳进右耳出,睡得天昏地暗,根本没听几个字进去。   楚熄在给他右边的头发扎小辫,顾清晖沉默寡言地在编左边。为了更好地编头发,他甚至把手套都取了下来,只是时不时会不经意地碰到江声的耳朵和后颈。   他的呼吸很平静,表情也并未露出端倪。   江声半梦半醒,头发一直被轻轻扯着,忍不住用力晃了下脑袋,“走开!”   编好的头发一缕缕地散开。   楚熄遗憾地看着,“丑得要死,把江声都弄生气了。”   顾清晖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擦手。手背红得异常,手指在细小地颤动着。他重新戴上手套,说话的声音有些轻微的沙哑。   眉毛往下压着,寡淡冷清的表情有些微不可察的舒缓,“楚先生也不遑多让。”   【活久见,什么时候能看到小楚和别的男嘉宾和平共处,而不是龇牙咧嘴要人了】   【知道现在舆论状况不利所以卖乖呗。大楚当然会澄清,就算是实打实的情敌但也是亲兄弟,这种事情关乎集团股票趋势,怎么可能视而不见。我在意的是事情到这种地步了楚熄自己一句话不说?】   【我倒是觉得这次的事情估计是江声哪个前任搞的,小楚如果真的是个烂人江声根本不会和他做朋友。】   【?江江身边的烂人还少吗?看看萧意再说呢】   【??萧意怎么你们了,少年影帝德才兼备年纪轻轻已经是萧家的掌权人!】   【我说真的,现在小楚和江声恋爱的事情不是传得沸沸扬扬吗,有人轻轻地破防了呗。男人的嫉妒心一起来,做什么都不奇怪】   他们玩他们的,严导念他的。   唯独在严导说出工作室名字的时候,江声恍惚地在大脑中盘桓了下,然后猛地鲤鱼打挺,“你说叫什么?”   严导不懂他在应激什么,“恒回雕塑艺术工作室。”   江声重新闭眼倒在椅子上,然后睁开眼,“看到前面那棵树了吗?”   “看到了。”严导疑惑,“怎么了?”   “把我吊上去。”   严导:“啊??”   江声崩溃道,“啊啊啊啊你怎么不提前和我说是这个工作室啊!!你早说我就不来了!!”   恒回雕塑艺术工作室,这就是林之姮的工作室啊。   严导看着江声崩溃到满脸沮丧,拿头撞墙的样子,“啊???”   江声:“这是我老师的工作室。”   严导:“那不是挺好?还是说你和你老师有仇。”   “和老师没仇。”江声说,“但是工作室里有人看不爽我很久了,他讨厌我。他一定会在镜头面前狠狠攻讦我,把我的所有黑历史抖出来。”   萧意似乎对江声的表述有些印象,轻声询问,“秦宴?”   江声对空气拳打脚踢,愤怒道,“就是他。”   严导:“笑死,江声你也有被制裁的这一天!”   江声完全失魂落魄,脸色苍白道,“你不是……你根本……哎,就是,哎。你完全就不懂!”   无法抵抗地,江声还是来到工作室。   里面熟面孔不少,他进来立刻受到欢迎。有些江声的学弟学妹,现在考上了研究生进工作室继续深造,见到江声就涌过来和他寒暄。   江声的目光在人群里一扫,刚感慨自己并没看到那个人,就很离奇地在角落发现了熟悉的影子。   许镜危!   江声很有些震撼地说:“怎么又是你??”   有一头碎短金发的男生坐在角落,对江声挥手打了个招呼:“哥。”   【好家伙我也想问,金毛哥怎么又是你??】   沈暮洵上下打量他,俊美面孔上狐疑的表情都遮掩不住。   萧意微笑着感慨,“看来是有些缘分在的。”   楚熄立刻就因为这个字眼应激,“哪来的缘分,我看是他自己送上门的。”   萧意故作疑惑,“自己送上门?”   楚熄:“一点都不检点,这种男人根本没人要。”   【笑得,撇开楚熄现在的舆论问题不说,这方面的脑回路真的不太正常。。】   【+1,感觉他是那种狗,感觉全世界除了江声以外没一个好人,除了自己之外没一条好狗】   【精辟】   许镜危也很无奈,他耸了下肩膀,做出了合理的解释,“我今天是陪秦二少来的。”   楚熄:“秦二少?”   萧意解释,“就是秦宴。”   江声立刻鸡皮疙瘩起来,摆摆手道:“好吧那我——”   转过头的一瞬间,一个男生鬼魂一样贴到背后。   江声头发都快炸开:“啊啊啊啊!”   年纪不大的男生抱着胳膊,冷酷地看着江声。   很明显,他是个经典的天才少年。恃才傲物的样子很讨人厌,头发花花绿绿,让人十分头疼。   “好久不见。师兄。”他说,“节目组委托我做你们的评分裁判。”   是祸躲不过。   江声沉默两秒,有点头疼,还是不想面对他。   秦宴倒是什么都做不了,但是他很烦人啊。秦家人的祖传技能是不是就是烦人啊!江声真的很难有被一个人烦到这种程度的时候。   萧家也就算了,你们秦家怎么也没有一个正常人!   他的视线看向不远处的许镜危。   这个人也是,难道修了什么影分身,不然江声真的想不明白怎么全世界都是他的影子!   许镜危用围裙擦了下手走过来,他的白衬衫沾了些泥巴,很随性的样子。他介绍,“这是秦宴,秦少的弟弟,现在17岁,研一在读。”   秦宴盯着江声看了半秒,然后说,“来吧,我先带你们参观工作室,江——”   江声立刻虚弱地扶着桌子,“我好像有点晕车,啊,好难受,我要去透透气。”   秦宴瞪大眼睛,气急败坏地喊:“江声!”   江声火速遁掉。   秦宴:“江声!!”   秦家的情况很乱,私生子众多,只有秦安和秦宴是婚生子,感情当然无比深厚。   当年秦宴还是个兄控的时候,对剥夺哥哥注意力的江声充满敌意。哥哥成天江声长江声短,激起了秦宴强烈的胜负欲。   他本来也学的艺术,一气之下高考直接报到江声的学校。   虽然是十分草率的、意气用事的决定,但是对于他这样的富庶家庭也根本无关痛痒。秦宴当初摆出一副要和江声决一死战的架势,然后在江声手里一败涂地,屡败屡战让他对江声从嫉妒、不服,到难免有了崇拜。完全可以说,他对秦安的依赖全部都移情给了江声,甚至变本加厉。   他对江声的濡慕,向往,敬仰,这样的感情太过浓烈,也太过自私,导致之后他无法接受江声的选择,对江声的依赖全都转变成了复杂的恨意。   江声的艺术天赋真的很强。   是秦宴这辈子见过的,唯一一个能够被称之为老天爷赏饭吃的天才。江声看他们,就像鲸鱼在看珊瑚。尤其在他对一件事情感兴趣的时候,愿意付出的心力也远超寻常人的想象。   天赋和勤奋体现在同一个人的身上时,成效是极其恐怖的。   最让秦宴震惊、不解的是,江声竟然并不在乎自己的付出。他视时间为草芥,任性到不在乎任何沉没成本。他要放弃一个人一件事,决定起来永远都很坚定。   盯着江声的影子走远,秦宴才开始冷着脸带领大家参观林之姮的工作室。   “这是老师11年的作品《青鸟》,在三大雕塑奖中的远途奖得到金奖。”   “这是老师12年的作品……”   “14年……”   所有的一切如数家珍,更是对作品概念和创作思路十分了解。   一直带领大家走到了工作室的角落,秦宴才终于停下脚步。   楚熄问:“这也是林老师的作品吗?和前面的风格似乎不是很像。”   秦宴对楚熄充满敌意似的,“你懂什么!”   秦宴的表情复杂,似乎不想多说,但还是不怎么甘心地开口,“这是江师……江声的作品。”   工作室内部的人对此并不觉得惊讶。林之姮每次回到工作室,都会望着这件艺术品观察许久,露出那种遗憾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但是对观众来说无疑是很震撼的事情。   【谁???江声??】   被安放在玻璃罩里的雕塑,是一本被烧毁的书籍。   很难相信是雕塑作品,因为他栩栩如生的程度几乎让人想要上手摸一摸,看是不是那么柔软的触感。   光是到这一步,就难以想象他的作者是一个大学生的毕业作品。   秦宴也并没有对此抱有否定态度,“雕塑技艺做到这种程度是很难的,只有天赋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翻飞的纸张页页分明。如此逼真。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是老练至极的大师之作。   秦宴又说,“其次,你们应该注意到了,特别安置的作品灯是晃动的。”   他抬手,许镜危动手推了一把灯泡。   楚熄:“什么意思?”   灯泡只有晃到特定的角度投射过去,才能看到影子一点点开始产生变化。   墙上的投影自然而精巧地形成了新的作品。那些烧毁的痕迹如此刁钻地在影子上嵌合,变成了一副新的画作,涅槃的凤凰浴火重生,翎羽的镂空都无比精妙。   秦宴望着这幅作品,胸口剧烈地起伏起来。   他视江声为自己的敌人,对手,仰望的偶像,他如此崇拜江声信手拈来的佳作,而这一切对于江声来说都是可以舍弃的东西。   他不愿意说话,许镜危就接替他的工作,“江声这幅作品,是同构异影的经典表现。”   “同构异影?”   秦宴很讨厌江声,但也很讨厌别人表现出很了解江声的样子。   他把许镜危推开,“江声当年的毕业论文就是同构异影,作品一整个系列共有五个。雕像的主题是历史,影子的主题是神话,意在表达人在面对未知的探索和旷达的幻想……”   沈暮洵冷不丁插嘴,说:“这不是江声论文里的句子吗。”   秦宴没想到自己这么轻易地就被人拆穿了,“你倒是记得清楚。”   沈暮洵:“随便一看,记性好。”   秦宴:“当年在学术和艺术界引起的轰动很夸张,江声被认为是前途无量的雕塑艺术家预备役。得知他没有申请留学,都有学校特意发邮件询问。艺术本来就非常耗费构思,一般来说耗费几年完成一幅作品的人都已经很了不起。”   顾清晖看向这幅作品,“是的,同构、异影,分开来讲,是视传常用的表达。”   “同构是在相同结构里有创新的表达。异影则指一样东西的投影和他本身割裂,形成较大反差。一般来说,在二维平面上的展现十分常见,将两者结合在三维中更加困难。需要创作者极为深刻的空间理解。”   秦宴:“但是这五个作品是在七个月内完成的。”   “七个月、”他笑了声,“他的天赋明明足够多少人望其项背。他如果在这里深耕,后世会用‘雕塑家’这样正统而伟大的称呼来赞美他。”   “但是他没有!”秦宴说,“老师挽留了他无数遍,他不愿意留下来。”   秦宴看向了这个作品。   “优秀毕业生作品展出的那天,有艺术家致电校长说要出高价全都买下来,还有拍卖会的人说如果江声愿意出手,一系列打包拍卖,天花板价格应该在八位数。”   “江声一个都没卖。”秦宴,“这五个作品被他送给了同一个人。”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秦宴。   秦宴看向在场的人中唯一的一个绿眼睛。他说出一个对楚熄来说,像不断缠绕的藤蔓,摆脱不了的噩梦的名字。   “楚漆。” 第152章 竹马就竹马之   江声不在场。   他听不到他口中“讨厌他的人”是如何盛赞他的, 也不知道楚熄脸上的表情是怎样一种叫人心底发冷的阴鸷。   幽暗的绿眸如同布满绿苔的深潭,凉得透彻。   男生抱着胳膊靠在灯光下,项圈上的小圆片晃动着。让人不由得有些探究,上面是不是写着江声的名字。   他的目光望着晃动的灯泡。光影不断变化, 映出他冷硬的轮廓, 两条颀长的腿随意搭着, 半晌才散漫地转头笑起来,眼睛弯弯地松快说, “我知道啊。”   他一直追在江声的身后, 他当然知道了。   知道楚漆就是江声心里最特别的那一个, 知道楚漆的地位就是不一样,知道他在这里永远都比不上楚漆,全都知道。   可是那又怎样。   哪怕是楚漆,江声也可以说不要就不要。是他自己不珍惜自己的特别,落到现在的地步也是活该。   他就应该滚得再远一点。   楚熄在心里告诉自己:   江声已经不可能再像从前一样对待楚漆了。   他还说:   江声做好的决定,从来都不可能为了谁更改。   他又说:   说要绝交,江声就不会心软。   他再说:   江声心里现在特别的是他楚熄。   他源源不断地给予自己肯定:   现在, 江声会毫无条件地站在你这边, 楚漆对他来说只是过去式而已。   然而每一句话之后,楚熄心里似乎都有一道微弱的声音在不停地、不停地反问:真的是这样吗?   【说到这个我忽然想起来, 大楚走了之后,小楚是不是甚至都不敢再在江声面前提楚漆这个名字……】   【他当然不敢,,莫名其妙的干嘛要让江声想起楚漆呢。就和人永远赢不了死去的白月光一样】   【?大楚是退赛了, 不是绝交了也不是死了!我的竹马cp背地里已经隐婚了。。就是怕大家都看出来不好澄清才退出的】   【说这种话你们不想笑吗, 大楚的粉真的很擅长自我安慰,和他本人一样】   【小楚的粉丝很擅长精神胜利法, 和他本人一样[比心]】   弹幕吵得不可开交,工作室内却莫名地陷入一片寂静。   不知道大家是震惊于江声的能力,还是为那惊天高价而震撼,又或者是因为“楚漆”这个名字,体现出江声当年的无限偏爱而沉默。   和海边不同,南城今天的天气很好,微风阳光,都恰到好处。   在这样的好光景里,却无法让人感到愉悦。   沈暮洵笑了声,话音咬得很轻,“没劲。”   他总爱争,他总是争强好胜,他也总是觉得在江声这里他是最特殊的一个。   怎么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诉他事实呢。   他不想知道。   知道的话,就要做决定了。   他如此讨厌江声和别人在一起的样子,也很讨厌在乎这件事的自己。   就算是为了爱,在经历折磨、否认,目睹江声对别人的肯定、被劝说,心知肚明会面对怎样的结局时依然穷追不舍,是否显得太过轻贱。   沈暮洵抬起头,锋利的视线低垂着,对严导说,“时间差不多了,叫江声回来。”   顾清晖还在玻璃罩前,细细地打量。   这本书复刻到了什么程度。   在能够看到的地方,江声一笔一划地抄写了这本书的内容。他的字也很漂亮,顾清晖记得江声拿着水性笔在他的胳膊上写字的样子,被碰到痒处,字迹会扭曲,江声就会生气。   所以后来他就不在胳膊上写了,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写,不够漂亮也没关系。   江声在上面写的这段话,来自《风沙星辰》。   【我非常清楚,那是海市蜃楼。谁也不能欺骗我。但如果我乐意进入海市蜃楼呢,如果我乐意怀抱希望呢,如果我乐意爱上这座筑有城墙、阳光灿烂的城市呢?如果我乐意迈着轻快的步子往前走,既然我不再感到劳累,既然我是幸福的……   好吧我懒得抄了,好像也没几个字了,糊弄一下会有人发现吗。发现也没办法,我们毕业生是这样的,请观者谅解,至少这些字是我自己亲笔写的!也非常辛苦!   最近我正在严肃地思考关于人生的问题。老师啊,你说我在浪费我的天赋,认为我从不对自己负责任,可是一个活生生的我,在不朽的石头中间做什么呢,神秘遍布所有地方,终点到底在哪里?】   静静地把这段话看完,顾清晖极轻地笑了声。   【最惨的不是萧意吗,你们别吵了!要我说萧意当时才是和江江在一起的人呢,他被这样对待就很好受了吗!】   【就是啊,意声平安粉说自己被虐得很爽真有人信了吗,就是说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就算是阴湿怪也有心脏,也会痛的啊!!】   【真的很希望江江可以对萧老师好一点,平时扇扇耳光就当情趣了,能不能别真的这么不在意他,他到底算什么呢?我心真的好痛】   萧意也在笑,只是手心有些发冷。   没错,江声那段时间和他在谈恋爱。   明明他才是和江声同居的人。   他看到江声是怎么受到灵感折磨,怎么为此熬夜、烧灯续昼,这些作品如何从江声手里诞生。他眼见,他参与,他获悉江声的所有烦躁,怒火,还有灵感爆发的时候的喜悦。   江声有个习惯,比起电子档,他更喜欢手稿。在昏黄的夜里,江声在萧意的怀里,咬着铅笔嘎吱嘎吱,被萧意把铅笔拿下来之后,江声就会很烦地咬着他的手。   萧意其实很愉快。   他温和,又纵容地,默许江声在他的身上留下显眼的痕迹,哪怕他第二天要去出席重大的场合。就算被江声突然的恶趣味折磨、命令他不许遮掩,萧意面对调侃的时候,都带着轻松的安全感。   沉浸在自我的思绪中,江声会在稿子上无意识地涂抹,又在某个瞬间突然直起身来大叫:“我知道了!”   在深夜推开工作室的门忙碌,把萧意丢开在一边。   萧意那时候想,江声对毕设的态度真是认真。   是在许久后,他才知道,这是给楚漆的礼物。   那萧意又算什么?   江声把这些让他痛苦,又得到无上荣耀的作品当做礼物送给楚漆。   这些承载他无尽灵感、耀眼天赋和滚烫心血的作品,没有一点是留给萧意的。   萧意温柔如墨的黑眸低垂,看着这本烧毁的书。   被封存在玻璃罩里,仍然有着随时会被风吹动的生动感。   东西是江声的,他有全部的支配权,他愿意给谁就给谁。   但是当时给萧意的感受却无比深刻。江声并无犹豫的选择,甚至理所当然的反应,都昭示着江声心里的规则。   他的男朋友,没有朋友重要。   当然,或许并不一定。也许只是,萧意没有楚漆重要。   *   江声被人强行抓回来,怎么撒泼都不管用,还是被塞进了工作室里关起来。   地方宽阔,阳光透过窗户投射进来,江声却闻到了一股很淡的味道。他回过头,秦宴就跟个孤魂野鬼一样闪现在他背后,两个人不过一掌的距离。   江声吓得紧紧抱住门把手。   秦宴抱着胳膊,冷酷地盯着他,从鼻孔里发出冷哼,“师兄。”   他叫师兄的口吻一字一顿,脸色也臭得很。   “你看到我哥都不跑。我比他差很多吗?你知不知道我才是秦家最聪明的人。”   是是是,比起你秦安确实就是个蠢狗傻大个。   江声上一次见他的时候,秦宴还比江声矮一个头。现在他都比江声高了,江声感觉自己都算是看着这个小孩长大的。   这个小孩,比起秦安偏激得多。   也许聪明的人都这样,很容易陷入一种怪圈,然后钻牛角尖。因为足够聪明,所以也足够自大,足够狂妄。   他很喜欢缠着江声。   当年比江声矮一个头的个子,很喜欢抱着江声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口,短短的茸发蹭来蹭去。   他的可爱,他的依赖,他的乖巧和顺从,合理地让江声忽视了发生在身边的不对劲。比如,为什么喜欢他的人都莫名其妙遭灾。   为什么沈暮洵走在路上,莫名其妙从天上掉下一盆盆栽。   为什么萧意在片场拍戏,吊威亚都会突然断掉。   为什么前天和他告白的男生,今天就在朋友圈刷到他发出自己骑车摔伤的照片。   这一切都没有理由和秦宴有关,他只是一个喜欢抱着江声撒娇的师弟,秦安的弟弟而已。   后来江声在临近毕业之际拒绝了所有橄榄枝,秦宴的态度出离的愤怒。   “为什么,为什么师兄不能和我走在一起!你对我哥可不是这样的!”   他气得转圈,又跺脚,然后转到江声的面前问他说,“是我做得不够多,不够好。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师兄!师兄,师兄。”   江声曾经借过他的手机,误点了秦宴的相册。   相册很干净,只有一些游戏截图、风景照,学术照片,但是江声却看到自己的脸,很突兀地出现在那些正经的照片中。   他趴在桌子上,侧脸压着一张乐谱睡得很香,脸上被印下痕迹都全然无知。沈暮洵就在旁边看他,什么都没做。   然而那张照片,沈暮洵的脸被画了一个巨大的叉。   那个叉几乎撕裂了秦宴在他心里的形象。   江声拿着这个去问秦宴的时候,他也坦率地承认了。   “就是因为有他,师兄才不能每天和我一起。他就是很讨厌,我讨厌他,我恨不得他从来都不存在。”那时候才只有十四五的秦宴这么说,他瞪着眼睛,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师兄拿这个来问我又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会做什么,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   思路抽离,回到现在。   严导是真的不懂,不懂江声为什么觉得来这里会很崩溃。   江声也没办法和别人说。   他对秦宴是有怀疑的。但是因为只有怀疑、又无法得到印证,所以又同时存有一些对自己是不是怀疑错了、冤枉他而留下的歉疚。   撇开这些不谈,江声也是真怕被秦宴缠上,干脆装作没看到他,“秦宴走了吗?”他自问自答,“走了啊,走了好。严导,分组出来了吗,我和谁一组?”   眼看秦宴黑着脸要说话,江声立刻打断说:“要不我和楚熄一组吧。”   楚熄:“好耶好耶!”   严导:“你已经和楚熄做过一组了!今天不可以!你去和新嘉宾一组。”   新嘉宾就是卜绘。钓鱼的时候江声之所以能和楚熄一组,也完全是因为卜绘让了名额,这一次轮到他也是理所当然。   卜绘下意识地想拒绝,默了半秒,才皱着眉毛道:“可以。”   江声洗干净手去捏泥巴。卜绘就情不自禁地皱起眉,感觉江声漂亮的、干净的手,无论如何都和泥巴并不相称。   江声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他和卜绘哪有话题,只能聊林回了,但是在这个地方聊林回怪怪的,总感觉真的会说曹操曹操到。   他想了想,开始对卜绘承诺的打游戏念念不忘,“真的可以一起玩吗?什么时候啊。可不可以今晚上就一起。”   卜绘:“不可以。”   “为什么!”   “想急死你。”   江声真的恨死卜绘这张嘴了,“下周就是赛季末最后一周了,我还没拿到国服呢,卜绘!”   “找车队给你拿。”   “赛季末的车队那么贵。而且我喜欢免费的。”   卜绘怪异地看了他两眼,笑了声,“我这张脸看起来很便宜吗?”   江声:“我不管,我看到你十分钟前在微博发的国服截图了,你在炫耀,你伤害到我了,你要做出补偿。”   【十分钟前发的,呵呵,江江,卜绘什么意思你还不懂吗、】   【no哥就是想看你求他啊啊啊啊宝你别给他得逞了!!】   听江声说到这个,卜绘顺便就拿出手机看了眼微博评论区。   他玩地下嘻哈的时候结交了一些朋友,现在一个嘴贱的就在底下评论,点赞被顶得很高。   【一周后的卜绘:江声!你到底是因为喜欢我才和我打游戏,还是因为恰好缺少一个陪你打游戏的人[难受][难受]】   回复他的人全都在嘻嘻哈哈地跟风。   【江声!我就是你玩游戏的工具人是吧】   【江声!你说的爱我都是假的对吧】   【江声!你说哥哥亲亲都是你上分的手段是吧!】   卜绘看得嗤笑一声。   转头,江声的手按上泥巴的一瞬间,卜绘刚好放下手机,心不在焉地把手贴过来。   他的手碰到江声的手背。   手很大,骨节分明,筋骨突出,手背上的刺青很帅气。   江声瞥了一眼他的手,倒是也没挪开,“你的纹身很漂亮。”   卜绘的手几乎痉挛了下,他道:“我——”   话音未落,就听到工作室的门被推开的声音。   卜绘心脏重重一跳,看到披着毯子走进来的林之姮。   不知道应该松口气还是该紧张的心情,确实得到了一瞬间的舒缓,但很快,他的视线又看到后面进来的男生。   穿着休闲运动装,慢吞吞地落后一截,握着门把手看向卜绘。   卜绘几乎像是触电一样把手缩回来。   【no哥你的反应不对劲啊!!镜头给我聚焦白衣服男生!三十秒内我要知道他的全部资料!!】   【我去是传说中的朋友出现了吗】   【啊啊啊啊no哥你对着他还能问心无愧吗,你的心思还能藏得下去吗,no哥啊!!!】   【我查到了,叫林回,和江声、卜绘、沈暮洵一起参加了音综《你我的歌》,当时就是和卜绘一个小组的!!江声对他很亲近,对所有人都直呼其名的江声唯独喊他叫:小回】   【我也查到了!!确定是卜绘口中的朋友无疑了,因为上次校庆射艺社返图里面也有这个小回的影子!!他一直站得远远的看江江和no哥射箭调情微博调情,omg他当时会怎么想,我的朋友啊,这就是你帮的忙吗,我的朋友啊,你可看到我还在这里?】   【天啊。。这期我不敢继续往下想了,江江宝宝你真是一个举步维艰的宝宝。。】   弹幕刷新得很快,大家显而易见的兴奋。   走进来的男生有一张十分清隽的脸,丹凤眼的勾勒像是国画丹青,整个人有着一种剔透又干净的气质,端正温柔,很柔软的样子。   他的视线在卜绘的手上停顿两三秒。   他的目光里面没有什么别的意味,甚至对卜绘微笑,卜绘都觉得自己的喉咙都堵住了似的难受。   卜绘在一瞬间感觉到时间后退的威力,卷起海浪淹没他颠覆他,他以为他没有把江声的话放在心上,可是到现在他又能一字一句地回忆起来。   江声的话语像是淹没在海水里,被冲撞得断断续续,黑色的眼睛很懒散,又很恶劣地盯着他一切的情绪。   又根本是个笨蛋,什么都没有看懂。到现在了,都到现在了,他完全没看出卜绘对他有想法。   连林回都看出来了。   哪怕江声看出来,揪着他大骂一顿说他到底什么身份也敢喜欢他,卜绘都觉得舒服一些。   可是这两个人,江声和林回,一个什么都看不出来,一个看出来又并不指责他,卜绘才觉得无法呼吸。   他还在找理由把自己的一切行为合理化。   他这么做到底把林回放在一个怎样的地方?   林之姮从小就照顾他,他又怎么能对自己的亲人、恩人的孩子这样?   和林回的对视让卜绘觉得惭愧。他又觉得不该这么惭愧,他什么都没有做。又有窒息般的声音贴着他的耳边响起,你要做什么,你自己心里不是很清楚吗。   微妙的变质还是发生了,一再发酵。这只怪异的感觉只有他们两个知道。却都不能说出来,因为罪犯无罪行,很难有个断案。   江声很久没见到林之姮与林回了,和他们挥手打招呼,在简单的寒暄之后又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他的脸脏兮兮的,蹭着几道泥巴又不自知,认真地低头,头发垂着盖住眼睛。   和负气离开的秦宴不同,许镜危还站在这里,问他,“哥要扎一下头发吗?我这里有皮筋。”   林回也在轻声提醒,“江江,脸上有脏东西。”   江声被两道声音冲击得发懵,反应了一下,第一反应就是把脸转过去,抬起来,让人给他擦,眼睛还在斜着低下来看着台面。   半天没等到。   江声才反应过来什么,他抬起眼睛,看向坐在旁边的卜绘。   他很显然没休息好,眼下有着青黑,眼睛因为困倦满是红血丝。银色的头发晃动着垂散,他的眼睛就在发丝间隙里一言不发地盯着他。一只手插进口袋,另一只手在抽纸巾。   江声有点尴尬,他往后缩着脖子,“不是,我……”   话音未落,他的脸就被一只有些凉的手转过去。   江声看到林回的脸,男生手里拿着湿纸巾,离得很近,温吞地把江声脸颊上快要干掉的泥巴擦掉。江声盯着他看了会儿,林回却没敢和江声对视。   “江江。”他慢慢松开手,“好了。”   江声才回过神,“哦……哦。”   【兴奋起来了宝宝。。你怎么知道我爱看这个】   【no哥你什么意思呢,江江抬脸你还真想擦啊,你是个什么身份!现在你朋友已经来了!你只能在这里看着!】   【江江的脸被捏着转过去的一瞬间所有人都在看,,沈暮洵手里的泥巴都捏烂到顾导身上了,洁癖狂顾导甚至还在盯着江声完全没反应过来!楚熄面无表情,连萧意都要笑不出来了。。很好,看你们都不爽我就爽了,我的xp就是如此奇怪我承认!】   落在桌案上的阴影还没散开,江声扭头,看到卜绘还像个雕像似的杵在这里。   莫名其妙,在这站着当盆栽吗?   江声皱着眉眼瞥他一眼,然后错开眼,想看看林之姮在哪里,有没有看到。当着老师的面和她的儿子做这种事情江声也是会心虚的。   然而出乎意料。   他在透明的工作室门外看到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对这道影子,江声很熟悉。他曾经看着他长大,无数次在夕阳下夜色里,穿着校服等在教学楼的门前,在江声出来的时候,接过他的书包挂在自己的肩膀。   现在,他黑色的得体西装干练挺括,手臂上搭着外套,纽扣解开几颗。比起平时休闲的打扮,更像是刚从什么会议下来,有着一种锐利外显的气势,成熟稳重,又充满成年男人的张力。   只是几天没见,江声却觉得有些恍若隔世。   楚漆一直在看着他,江声望着他的时候,也并没有躲开视线。风吹着他碎短的头发,光斑投影到他的脸上,深邃的轮廓有很重的混血感。   他盯着楚漆,一直看着,直到所有人都随着他的目光往外看。   【谁能懂这一秒我的尖叫。。本来大楚在的时候我不怎么吃他的,他不在了我就想吃了,人果然对得不到的东西念念不忘】   【啊啊啊竹马哥一出场,你们不得统统闪开!懂不懂江声心里No.1无数次特例的重要性啊】   【好有宿命感的对视,好一个be,我狠狠爱了呜呜呜】   【分享链接:[漆声超话/be/ooc预警/《绝交》多年后他们再对视,才发现遗忘从忘记缺点开始。对视的那一瞬间阳光太好了,江声,你会不会突然觉得一切都并非无法原谅。江声,你会不会觉得,对这个人,你的心里有不舍。江声,你会不会还在怀念他的眼睛,他的拥抱,你们形影不离缠进骨头里的十七年。]】   【对不起是我话说早了!宝宝啊宝宝,从现在开始才是你的修罗场[祈祷]】 第153章 大胸就大胸之   楚漆在和江声分开之后, 有过非常极端的情绪。   正人君子做得久了,他快忘了自己也有过反骨的时候。他其实并不擅长忍耐,也不习惯克制,这些不属于他的天性。   他擅长掠夺、侵略、命令。他是被惧怕的强硬上位者, 恩威并施的那一套是他的手段, 协助他攫取威望与权利。   可是在江声面前他失去威望, 也没有权利。   明明他的本性是卑劣的,不如江声所想的那么正直, 却要在他面前热烈坦率, 成熟、可靠, 能够被交托所有信任,做他独一无二的挚友。   明明扭曲的欲望叫嚣着,让他占有他、拥有他、掠夺他,却要隐忍、沉默、克制。   他要怎么说。其实他喜欢江声迷茫舒服到涣散的样子,喜欢江声不受控制湿润的眼睛,喜欢他明明张开嘴,却没办法好好地把他的名字叫出来的声音。有点要坏掉, 糟糕的那种状态。   失控吧, 为我失控。   他每次都这样想过。   但每次,每次, 楚漆看着江声的眼睛,都无法做得很过分。   擅长掠夺、侵略、命令的野兽,也只能在江声面前低下头,让江声按着他的头, 把湿润温柔的吻留下来。   筑起高墙需要时间, 崩塌只需要一瞬。   当他不想做正人君子的时候,楚漆在黑夜里点着烟盯着明灭的烟蒂, 冷静又疯狂地想过,既然连朋友都不是了不是正好?不做朋友做炮友也可以。   把江声关起来,叫江声只能看着他,只能叫他的名字。就算楚熄才是他的男朋友又怎样,楚漆并不在意。   他也不必再压抑和克制。做尽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必再看江声的脸色,不必时刻都被朋友这个身份束缚着。   可很快他意识到束缚他的不是“朋友”这个名义,而是他和江声的十七年。   朋友关系可以说断就断,可是十七年的记忆无法抹去。他摆脱不了虚幻的项圈。他的行为和思想在岌岌可危的时候,仍然有一条绳索将他死死勒住,警告他不准继续。   他说要做炮友不管用,要江声点头。   他说要把江声关起来不管用,要江声自愿走进他的圈套。   他说要介入他们的感情不管用,要江声真的对他有所动摇。   阳光和煦,树叶摇曳。   楚漆手里的烟灰没骨头似的塌了,灰白色的烟灰散落,在他干净的西装上抖开。   江声隔着玻璃门久久望向他的眼眸,让楚漆也变得没骨头了。   *   “嘎吱——”   门响着被拉开,风铃被风冲撞了下。   江声终于回过神,顿时一身冷汗。   等等,等等等等!   楚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几乎用不着怎么思考,江声在慌乱中也能轻而易举地找到答案。   楚熄的事情已经被及时公关掉,但是楚家作为大型企业,为了降低影响力,必须要本人出面澄清,来彰显对舆论和公众的重视。   显然,楚漆因为楚熄舆论的事情来找他面谈的!   这个结论刚刚落定,江声立刻听到两声轻响。   “笃、笃。”   转头一看,是楚熄的手在桌面上敲着。   他的表情不怎么好看,俊俏的脸上眉心微沉,墨绿眼眸弯弯地望着刚走进来的楚漆,“我以为你还能再坚持一阵子才来找江声。”   楚漆挑了下眉,笑了声,随手把门轻轻合上。   留意到他这个动作的瞬间,楚熄的眉毛不受控制地拧起来,飞快扫了一眼江声。   江声还在看着楚漆。   楚熄心一跳,有些烦,“有什么事出去说,不要留在这里。”   “没事,很快。”楚漆低头整理着外套,俊美深邃的面孔切割出分明的阴影,“正好我和阿声也有话要说。”   楚熄轻笑了声,他说,“我和江声也有话要说。哥哥你说呢?”   他亲哥在这,江声也在这,这句哥哥叫得江声都有些茫然了,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叫谁。   但还是抬起头,迟疑地,“呃、呃呃我——”   楚漆沉默一秒,道,“我换个时间。”   楚熄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秒就轻快地接话,“换什么时间都没你的空。”   “……”   空气中的寂静似乎是紧绷的无形的弦,呼吸都让人不由自主地放轻。   江声又开始头皮发麻了,他左看右看,听到卜绘在旁边发出一声哂笑似的急促音节。   江声瞪过去。   男人眉弓高眼窝深,耷拉着眼皮并不看江声。额角的纹身在银发底下若隐若现,眉拧着,手指在泥团上瞎按。   他话音很沉,慵懒地说,“平时不管好,放到镜头前丢人现眼才知道慌。”   林回轻声劝阻,“哥。”   卜绘抬了下眼皮,“说错了?”   在林回面前,江声咕哝着撇开脸,“你这张嘴迟早给你缝上。”   卜绘顿了下。   他睫毛耷拉着抖动,一张冷硬清俊的脸上有了些烦躁。   【可以拿嘴巴堵,很方便,不会累着宝宝的手】   【什么表情啊no哥,你该不会真在想楼上的事儿吧。。又要暗爽了,挡着朋友的面有臆想是不是爽得更罪恶更痛苦奥。。】   楚漆宽阔的肩膀在光下有着清晰的沟壑感,他坐上沙发,嗓音低沉冷静,没什么情绪,“这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事情。”   楚熄手玩着笔,骨节分明地支在下颌,绿眼睛笑眯眯懒洋洋的,“原来你也知道,我以为你就是仗着自己地位特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呢。”   眼看事态升级,江声被楚漆很沉静地望了一眼,后脑勺的麻劲儿一路扩散到脊背。   他有点崩溃。   看我干什么!   我能说什么!   哪怕江声的脑子昏昏沉沉,今天精气神真的不佳,也能知道这种情况下还是不要有所偏向的好。   他只能干巴巴地劝了一句,“别吵架了。”   【要打去练舞室打!!】   【久违的大小楚修罗场,但是怎么感觉味变了,和以前不太一样?】   【真的不一样!以前小楚是各种跳脸挑衅在江声面前刷存在感,现在小楚是真的很警惕楚漆的出现,感觉是不是楚漆和江声的关系发生了什么改变】   【真绝交了?江江不想和好朋友接吻,那么不当朋友就能亲了啊,小楚在紧张这个?】   【不止,感觉小楚真和江江谈了】   【我也觉得!!他现在真的有点控制不住的占有欲】   楚熄绿眼珠有着玻璃似的质感。冷冰冰地转动,眯了下,才笑起来,“没吵。”   他不知道江声要袒护谁,也不知道江声又觉得谁才是纷争的挑起者。   只是觉得,江声既然不想他和楚漆吵起来,楚熄觉得自己也能拿捏一下正宫大房的气度。他现在才是被选择的那个,他才是胜利者。他没必要和楚漆计较,过去的都已经过去,江声不会吃回头草的。   但是楚漆的出现,的确给楚熄带来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他说:“我——”   话音刚起就停顿。   江声的手不慎蹭到林回白色的运动服上,脏脏地擦上了一块。男生并不生气,只是提醒江声,“小心。”   江声回头的时候,他就把江声拉着坐下来。把江声的手泡在水盆里洗了洗,然后扯着桌面上的纸巾,低着头,慢吞吞地把他的手擦干净。   【原来小林你是人夫挂!!好贤惠,no哥啊no哥,你怎么比得过,趁早放弃吧,酷哥也就是好玩,成家还是得人夫】   【青涩感和人夫感融合得好好,特别是小林看起来特别好脾气情绪稳定,这不比和no哥谈顺心多了】   【江江给我的感觉是喜欢慢慢来的类型,小林的性子也急不了,他应该也喜欢慢慢来。脑了一下,大概会是唯一一个会被江声抓着手催促能不能快点的人】   【啊啊啊啊没错!然后很真诚又困惑地说我刚刚没听清楚,逼得江声只能再说一遍的那种……有点微妙的天然黑】   楚熄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们一会儿。   卜绘也面无表情地盯着江声的手看。   江声的手清瘦冷白,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手背上的筋骨和皮肤下青紫色的血管都让人觉得,他好像很脆弱。   林回的动作很细致,江声竟然也不反抗,他盯着林回的眉眼看。   江声好像一直很喜欢林回的眼睛。   卜绘又想到那句话了,被融入在海浪中几乎振聋发聩的一句:“……下次……和小回复合……”   他默不作声。   瘦削俊美的脸有些冷,眼皮垂着,下睫毛似乎更长些,透出一种硝烟般的颓懒,轻笑了声,觉得站在自己的离场,是应该祝他们百年好合的。   萧意适时地插入进来,他和楚漆打招呼,“好久不见,你之前离开得突然,我们也没来得及和你告别。不如今晚留下来小聚一下,做个正式的道别,怎么样。”   “正式的道别?”楚漆收回视线,“该正式告别的人,我当然会这么做。至于别人,没有这个必要。”   “作为江声的朋友,你离开了,我深感遗憾。”萧意脸上有着柔和的微笑,他看向江声,眼睛微微眯了下。泪痣像有些湿润似的,话音缓慢,“但是,没关系,你离开之后,阿声还有我这个朋友。”   【又朋友了是吧,上次密室里装不小心亲江江的时候你可不拿自己当朋友啊!】   【朋友是他们的谎言我早就说过了】   江声刚抽回手就听到这个。头昏脑涨,耳鸣,且有点窒息了,他僵硬地转头看向萧意,而萧意只是轻笑着看他,像是有什么秘不可宣的事隐藏在他嘴角的弧度。   萧意你干什么啊!!   崩溃,好崩溃,为什么看起来萧意像是在说,哎对对对我和江声不清不白你们都快来看啊!   你不是演员,你是表演型人格!   沈暮洵忍不住眯起眼,侧过头下颌线十分清晰,泪痣坠在眼下,“萧意,你能不能别露出这种恶心人的表情。”   萧意回过头,轻笑,“您又在生什么气呢,我这些话,这次可没有任何一点说到你。”   沈暮洵感到反胃。   他盯着江声的意思当谁看不懂吗,明晃晃的勾引和暗示。   沈暮洵笑起来,眼眸中更是如同有烈火燃烧似的,“碍眼的东西,下三滥的伎俩。”   “我说过很多次,我并不理解你对我的敌意。”萧意的表情显然有些困惑,他像是一个好心劝解的人,“你的占有欲未免有些太强了,这样很奇怪。”   “占有欲?”沈暮洵真的不懂,“我的占有欲体现在哪里?说到这个,难道不是你缠着他不放的时候更多吗?”   江声几乎控制不住头疼地大叫起来,“别吵了!”   感觉自己的人生好忙,但是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他有些茫然,也不知道自己在茫然些什么!   卜绘对这些无趣的争吵不感兴趣。   但是每一次,每一次林回的出现都让他审视自己出现在这里的意义。   胸腔的憋闷感一直在持续。   他甚至有一瞬间想要向林回坦白。   等回过神,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我知道你怀疑我。”   卜绘一顿,在林回移过来的目光中低头把一团泥捏着玩。   江声的眼睛是什么样子?他掐了两个点出来。把泥团一放远,立刻滑稽得让他忍不住流露出厌弃的表情。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江声,被莫名其妙地横了一眼,然后继续低头,“放心,我会证明的,我有自己的思路,慢慢来,你等着就行了。”   林回顿了下,才轻声说:“哥。”   卜绘顿慢慢抬起眼睛,懒散的声音轻笑,“就冲你这句叫了二十多年的哥,我就不会和你抢。”   “抢什么?”江声刚回过头来,“和病号抢东西,卜绘你真不是东西。”   卜绘:“不分青红皂白就说是我的错。”   江声:“可是林回能做错什么呢!”   卜绘:“。”   林回转过眼睛,静静地看着他,淡色的嘴唇扬了下。   卜绘转移话题,“而且你知道我的,我直得很。”   卜绘这张脸确实好看,又很有个性。特别酷又很颓废,像是会在黑暗里待着懒懒散散地抽烟的人,很有故事感,很神秘。   他学生的时候确实被几个男同骚扰过。   从此见一个男同躲一个,要不是因为林回是他弟,卜绘也是绝对忍不了的。   “放心,等我和他混熟了,你们……完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江声说:“什么?你们什么轻而易举?”   卜绘冷峻凛冽的眉眼皱着抬起来,“你在装听不懂吗?”   江声:“你又在装什么,别以为你是国服就能在我面前拿乔了。”   林回也说:“哥你别凶他。”   卜绘:“我?凶他。”他几乎要笑出来,有瞬间他几乎想告诉林回,江声是怎么在海边的沙滩抓着他的领子把他抵着树干,告诉他,他要欺负他,而他只能忍着的。   被闷在被子里要捂死的东西一瞬间见了光,哪怕知道是错的,卜绘还是有一瞬间的痛快。   然后紧跟着就是荒芜,无尽的荒芜。他想起校庆那天通往场馆的小路,半人高的野草,夕阳,热闹的远方,而他选择离开。   林回的目光太平静。   不是看着小丑的奚落的目光,也并不带有嘲笑,只是很安静地望着他,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又好像什么都知道,很干净的眼神。   卜绘有些受不了他这样平静的视线,低敛睫毛,转过头去。   太吵了。   这个小小的工作室,居然有这么多狗在叫。   江声捂着耳朵,感觉全世界都在嗡嗡嗡。他不应该长两个耳朵,应该长八个。   其中两个听沈暮洵萧意吵架。   “你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别以为江声只是靠了一下你的肩膀、拿了你的饮料就是有什么暗示的意思。”   “我也没有很在意,相反,沈先生,在意这些小事的你才显得很奇怪。你好像失去了一部分优越感,真奇怪,我原本以为你的骄傲会伴随你直到你老去。”   两个人齐齐转过头来,“江声。”   江声茫然地转头,“啊、啊?”   沈暮洵的眼眸和耳钉有着熠熠生辉的亮光:“你告诉他,谁才是——”   “——谁他妈要管楚家怎么样,你们都快点死吧行不行。”   话音未落就被打断,江声转过头,楚漆和楚熄吵架的战场在另一边。   “当谁不知道你来这里是什么意思吗?打着我楚熄的名字来,还不是为了江声?这件事背后是不是你主导谁知道呢。”   楚漆身姿结实挺拔,斜靠着沙发,挑着眉笑了下,“是啊,现在想见他都需要一个理由了。我忽然觉得很庆幸,楚熄,你没什么用,但是你是我的亲弟弟,至少这一点上你非常好用。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没办法不管你,我得来见你。”   “谁要当你弟,我要当也是当江声亲弟弟。”楚熄真的破防了,他要是早知道当初和楚漆对着干会有今天的下场,他至少会收敛着点,“你少他妈利用我!”   楚漆绿眸半阖着,“你利用我的时候,我可什么都没说。”   在楚熄开口之前,他叫他,“弟弟。”   这两个字被他压在牙齿下面叫出来,语调很轻慢。楚熄的表情变了,他真的被恶心得有点想吐,毫不夸张。   “你要知道,你对我做过的事情,我还没还过几件。你叫江声嫂子,我可还没有叫他——”   江声听得头皮发麻,立刻窜起来用力捂住了楚漆的嘴,“你疯了吗楚漆,你别说了,你别说了,啊啊啊啊!”   【干什么啊宝宝,捂嘴干什么,我还没听完!!】   【我就说兄弟丼好玩你们还不信】   【大楚我的妈呀你真的,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了。。】   一片混乱,大家都在吵架,声音吵杂地混在一起,江声以为林回和卜绘至少会安分点,刚想转头,就听到。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什么都说不出来。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过界的距离,”卜绘一伸手,抓着江声的衣角按着他的腰,径直就把捂着楚漆嘴巴的江声拽过去。   男人一张年轻又冷峻的脸上有着戾气和不耐,把江声的下颌掐着扭着他让他看林回,“江声,你来和他说,你能对你有什么想法?”   江声茫然地和林回对视,眼珠纯黑到让人既觉得干净,又觉得如同深渊。   林回怎么受得了被江声这么看,他把江声拽回去,慢性子的眉眼都有了些急切,“哥,你别这么对他,江江会疼的。”   卜绘盯着倒在林回怀里的江声,“说话,江声。”   江声回过神,他不懂为什么谁和谁吵架都一定要把他拉进去掺和一下!崩溃,楚漆和楚熄也就算了,沈暮洵和萧意也算了,卜绘和林回吵架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道,“我说什么!林回我早就说了你这个哥真的很讨厌!”   卜绘没什么情绪地笑了声,倦懒又讽刺地说,“看到了?他只知道骂我,别的时候,除了说到打游戏根本懒得搭理我。”   林回低头看向江声。   江声离他好近,江声身上的味道又变得有些陌生了。   他有些恍惚,下意识地靠得近了些。   江声稍微收敛了一下,黑眸盯着卜绘,“你今晚上要是不带我打表现分你就死定了。”   【no哥和江江好像根本不在一个频道啊无法沟通】   【no哥:(情情爱爱的话题)江声:我的游戏工具人到底为什么这么嚣张】   江声很快知道他刚刚崩溃早了。   谁和谁不能吵架呢?   连林回和卜绘这对关系要好的兄弟都在吵架,那边婚生子和私生子吵吵架又有什么奇怪的。   没错说的就是秦宴和许镜危。   秦宴刚被江声气走,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他坐在角落的高脚凳,长腿蹬着横杆,年轻的脸上带着冰霜。   “你这种身份的人怎么可能和师兄认识,你又在耍什么手段,又在玩你的高校倔强小白花那套?除了我爸,你以为谁还会吃你这套。”   “没有这回事,二少误会了。”   “所以你说啊,你说你和江声怎么认识的。”   “啊,说到这个,是当男模的时候。”   “你少骗我,当男模的男人都是平板身材,你这个男模根本不正经。你是不是卖身去了,脏东西。”   “二少,是平面男模。我从公司出来的时候上错车,哥当时喝醉了,摸着我说胸大,让他想起一个故人。”   许镜危的声音很沉稳,也很平静。   平铺直叙地阐述,并且有些不解的样子。他靠在后面的墙上,低头按在自己的胸口,金发灿烂地扫在眉骨,柳叶眼天生有些轻佻散漫,瞥向江声,笑了下,“好像也没有很大?”   【啊啊啊啊笑死我了,江声你在搞什么啊!】   【知道世纪笑话是什么吗,是金毛哥说完这句话不到十秒,我加的江江宝的梦男群筛选规则就多了一条:大胸】   刹那间,所有争吵都停顿,整个工作室都安静了下来。   楚漆眉梢挑了下,瞥向许镜危的胸口。   秦宴气急败坏,他目光拧向江声,指着楚漆眼红地咆哮,声音带着不甘,“师兄,你就这么喜欢他,他凭什么?楚家的两个蠢货有哪个真的理解你,你对我哥都没有这样过。”   不止他们,所有人都在看江声。   江声感觉自己要被扎穿了。   还有人在笑,他分不清是谁,他觉得真的好讨厌,好吵,好烦人。他抬起头,感觉全世界都在旋转。终于,他找到了一片净土。   顾清晖。   从头到尾,一点都没有参与任何战局的顾清晖。   工作室内开着空调,顾清晖只穿着合衬的衬衫。身材挺拔劲瘦,侧脸清隽寡淡,禁欲到有些没有人情味。   江声躲到他的旁边,感觉自己像是有点火烧屁股了,怎么会这样。明明一开始他还是劝架的那个!   他默默崩溃,“让我缓缓。”   顾清晖微微侧头,琥珀色的眸子看他一眼。   男人戴着白手套,外面额外带了一层橡胶手套,浅色的睫毛在阳光低下静垂,“请便,江先生。”   好平静,好稳定的一个人。   江声居然觉得顾清晖也挺好的,他不犯病的时候挺像个正常人。   两三秒后,顾清晖忽然问他:“我有些好奇,江先生,你们真的是这样认识的吗?”   江声决定撤回前言。   人其实没必要有这么多的好奇心!真的没有必要!   他用力捂住耳朵,黑发乱糟糟地穿插在他的指缝里,通红的耳朵隐约暴露出来。   顾清晖垂着眼皮望着他。   “啊?你在说什么,”江声装聋作哑。他内眼睑颜色稍重了些,可怜又怨气的样子像是被逼红了眼睛。睫毛好长,清亮的黑眼睛不敢看人,眨来眨去,“我聋了,我听不到。” 第154章 纹身就纹身之   好吵, 好乱,好麻烦!   江声坐在角落,阳光落在他的膝盖。   他今天真的精神不振,毕竟昨晚才累到, 这种情况江声高度紧绷的精神让他更累, 一边累一遍崩溃, 怒而捏泥巴,想快点结束然后滚出去。   顾清晖在旁边道:“江先生。”   他脊梁骨很正, 挺得笔直。哪怕面无表情也文质彬彬, 能让人轻易感受到他与生俱来的教养和矜贵。   江声带着怨气转头, “闭嘴!”   早几年江声认识顾清晖的时候,他还不是这样。   阴沉、瘦削、木讷,和现在光风霁月、矜贵优雅的人竟然是同一个,人的变化真的很大。   不过顾清晖认识的江声,和现在的也许没什么区别。   江声感觉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很奇怪。   虽然是他喝醉了耍流氓,但难道错的只有江声一个吗!退一万步来说,许镜危闲的没事练胸练那么大干什么!难道就没有他的问题了吗!   可恶。   呜呜呜呜。好丢脸啊, 真的好可恶。   江声默默崩溃, 他要迁怒所有人,要他们知道他可不是什么棉花, 惹怒他所有人都要陪葬。   顾清晖并不意外江声的怨气,眉梢很轻地扬起,“江先生,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我们可以谈一谈。”   “不——”江声冷酷地说。   “不是关于那个协议。”顾清晖话音低沉, 有着他独一份的清贵。光落在他的侧脸,他很有礼貌地和江声保持一段距离, 眸色很淡,“我最近有一部新的片子准备筹资,如果江先生有兴趣——”   “投资?”   “——演戏的话,我们可以谈一谈。”   江声兴趣索然,闷着脑袋拒绝,“我才不想。”   【宝宝怎么不拍戏啊,事业粉好着急啊!宝!你要火火的!】   【@严落白是不是你给江江带坏掉了,我就知道你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严落白我知道了一定又是你在乱进谗言!】   【笑死,怎么什么事儿你们都在找严落白的问题,他这个经纪人做得好心累啊】   【又能呆在江江身边,又能赚钱,我都不敢想他有多爽,我骂骂他怎么了怎么了】   “是江明潮先生投给我的剧本。”   一句话让处于愤怒和不稳定情绪中的江声沉默了下,他茫然地转头,“江明潮?”   顾清晖看着江声。   青年眉眼浓墨重彩,是十分亮眼的长相。桃花眼不算标准,眼尾略略下垂,便总是恹恹的,纯良干净,很可怜。   顾清晖想起了那天的生日宴。   江声穿着白色的西装和江明潮握着手的样子,江明潮在媒体的聚光灯下宣布,江声是他的亲弟弟。   都是黑头发黑眼睛的华国人,硬要找相似也不能说没有,只是,很荒诞。   顾清晖戴着手套的手在膝盖上轻叩,颔首道,“一对兄弟杀人犯的片子。剧本的话,可以今晚来我房间,我详细和江先生讲解。”   【?今晚?去你房间?去看夜光剧本是吗】   【平时一声不吭当边缘人的好处这不就来了?没有人和他吵架,他不就可以趁着别人吵架的时候悄悄上分】   【好心机啊顾导!原来这就是你的算计!】   江声完全没注意到他话说得有哪里不对。   江明潮找顾清晖拍片子,点名要江声去演。是这个意思吗?江声不懂。   兄弟杀人犯,除了江声之外的另一个人又是谁?   他自己?   江声完全不懂了,他茫然地思考着江明潮这莫名其妙的举动背后的动机,又觉得思考真的好累,他懒得想。视线不由自主地偏移到宽阔的工作室内。   阳光恰到好处地落进来,在地面映出龟背叶的影子。   除了江声这一小片净土,其他地方还处于一片混乱。   秦宴表情很糟糕,“用身体来博人眼球的人,注定也只能被人当玩物。师兄要是看上你那他真是眼瞎!我哥他都看不上。”   这边的许镜危说,“二少误会,我根本没有对哥有别的想法。”   那边的林回和卜绘轻声说,“哥,我只是很久没见江江了。我很想他,现在我们别再说这些了,好吗?”   再那边,楚熄嬉皮笑脸地咧着嘴对楚漆笑,“你也配当我哥,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要是真的恨我,现在就把我打死,我直接倒退十八年和江声当双胞胎。”   江声:“……”   两秒钟后,他忍不住捂住脑袋,“救命,要晕哥了。”   顾清晖:“江先生?”   “怎么这么多哥!怎么大家都有哥啊,哥哥难道是一款时尚单品吗?”江声忍不住了,“而且楚熄!就算你倒退十八年,也没办法和我当双胞胎。”   楚熄:“哦哦,对哦。”   卜绘银灰色的头发染得很好,厌世感很重。好像有种淡淡的死意,对江声的不耐烦都转变成了这个世界怎么还没毁灭的反感。   他轻嗤,眉钉随着扬眉的动作也动了下,“这是重点吗?江声?”   江声:“嗯?”   萧意支着下颌,温润的脸上有着迟疑,“楚先生对阿声告过白。”   江声才反应过来。   明明是男友关系,真成亲兄弟不就完全乱套了,楚熄他脑袋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好香!!直接小狗变骨科!】   【笑死,我只能说想吃骨的人总有办法莫名其妙吃到骨。。】   【叫哥哥的时候小楚是不是真的想过要江声当你哥呢,怎么说呢,感觉像用血缘拉近无法拉近的距离,这种想法真的很阴湿】   【小楚和萧老师也确实是同类人的感觉哈哈】   【江江不是还有个亲哥江明潮吗。还好没来!不然又多一个哥,到处都在哥哥哥,我都不敢想这是怎样一个盛大的养鸡场】   【说到用血缘拉近无法拉近的距离,立刻想到哥突然宣布江江是他亲弟弟,但没有给出任何解释的生日宴】   【omg你这么一说……】   【江江是一个玩弄兄弟很擅长的宝宝[爱心]】   【说起来no哥之前和江江打赌输了喊他哥的微博截图我还存着呢】   【笑得想死,,怎么又多一哥】   暂时把江明潮放到一边不管。江声用力晃了下脑袋,这个事情晚上回去他就能问!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解决现在的困境。   嗯嗯。   呃呃。   其实一切都是从楚漆进来才开始吵架的,那么也只需要把楚漆带走,就能迎刃而解!   在一片混乱中,江声站起来,“楚漆。”   他的声音不大,但一瞬间全场寂静,所有人的目光又都看向他。   江声:“你跟我出来。”   寂静的空气有隐晦的爆发,空气中从死寂变成了即将点燃的炸药包。   楚熄被孤单地落下。   萧意轻声感慨,“好可怜。”   江声一走,楚熄面无表情。他年轻俊俏的脸上有着一种懒散的痞气,眼睛像是祖母绿宝石,轻笑了声。   “你们不懂,我不可怜。”   【如果小楚现在真和江江在谈的话。。脑一个他的思路:现在江声和楚漆走掉又怎样,我!才是江声的男朋友,江声会回来的!】   【嗯嗯怎么说呢,完全更可怜了啊】   *   和楚漆面对面,江声抬起眼睛。   江声现在看着楚漆的眼睛已经很轻松。   他的本质也许真的冷漠,又或者他只是善于释然,太过拿得起放得下,这一点让楚漆有些无奈。   他见证江声和他那么多的朋友分别,现在也终于轮到他自己。   楚漆问他,“给你带来麻烦了?”   江声察觉到这种轻松的氛围,也幽怨地瞥着他,“原来你也知道啊。”   楚漆笑了声,“和楚熄谈恋爱还算开心吗?”   也许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楚漆挪着步子和江声靠在同一面墙上,看着外面晴朗的天空,说,“你单独叫我出来,他心里会不舒服。”   江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想,和楚漆这样站在一起像是在罚站。   江声以前其实经常会被叫去罚站,有的老师对江声的呜呜咽咽装可怜会心软,有的老师不会。   江声在那靠着墙站着的时候,楚漆偶尔会看到,然后走到他这里来。   “又惹麻烦了啊。”高大的少年靠在他的身边,懒散地注视他,逆着光的脸挑着眉笑了声,“陪陪你吧,可怜鬼。”   都已经说了绝交,想好要断绝关系,这些记忆还是,在楚漆出现在面前的时候不受控制地重现。   不必那么在意楚漆的心情了,却还是无法做到完全不在意。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像是碎掉的镜子、揉烂的纸,想回到原样是不可能了,也没办法真的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其实你并没有那么在意他是吗。”楚漆的手臂和江声很轻地贴在一起,他的头发被风吹散,声音很低,“也没有那么喜欢他。”   他要从江声这里得到什么答案。   楚漆不知道,江声也不知道。   江声问他,“你觉得,是你那天晚上出现在楚熄的背后,让我注意到你,看着你,打乱了我的节奏,才让我没办法拒绝的吗?”   这次轮到楚漆沉默。   他深邃的轮廓眉眼在静默无言的时候有这强烈的压迫感,面对江声时不自觉地收敛,显得格外宽和与平静。   “你想听什么。”江声很轻地说,“想听我说是吗?”   楚漆的眼皮抖动了下,看向他。   江声的侧脸线条流畅,骨骼的每一处顿点都漂亮。楚漆认识他很多年,还没有看腻江声这张脸。当江声的眼睛眨一下,慢慢转过来看他,他还是会感到心动。   风声不大,树叶摇响的声音窸窸窣窣,楚漆在此刻沉溺于这样的寂静。   江声:“你就会觉得愧疚了吗,你要去对楚熄亲口解释我当时愣神、眼睛根本没看他的原因吗?”   楚漆笑了声,他的绿眸像是森林,望着江声,目光在阴翳中却显得很深,“你当时又是什么感觉,声声。”   江声脑袋闷闷热热,后脑勺有一股麻意往下窜。   听到楚漆低沉的声音有着平静的沉淀,醇厚的、缓慢地,在江声耳边流淌。   “有我在看,你会不会觉得脑袋发热,无法自控。只有你们两个人的时候——”   “嘎吱——”   江声转过头,看到走廊的一扇玻璃门被风吹得晃动。   风大起来了,很快其他的玻璃门也跟着晃动起来。江声没有在意,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看向楚漆,回到之前的话题,“你只是一部分的原因,我同意他的表白不是因为你。”   很多因素的集合体。   其中也带有对楚熄的喜欢,不过江声不知道他的喜欢占据多少分量。   有吗?有的。   江声有过很多一瞬间的动容,那些动容汇聚起来,成为一种促使他犹豫的理由。   楚漆回答,“我知道。”   两个人之间好像没什么好聊的。   楚漆心脏沉闷地压抑着往下坠,就像他对楚熄说的那样,楚熄很没用,可是现在他竟然也变成他和江声之间唯一的话题。   怎么办,想和江声名正言顺地见面,岂不是要祈祷楚熄和江声在一起的时间再长一点。   有点荒谬了,荒谬到有些可笑。   “想到你不在,感觉很不习惯。”江声很轻地说,“但是,我应该会习惯的,再给我一点时间。”   楚漆心脏被一下下沉闷地敲击。   那种钝痛并不尖锐,只是存在感很强,并且让人无奈地意识到,这样的痛苦恐怕会一直持续。   他的手放在江声的脑袋上,很轻地把他被风吹乱的头发理了下。   拍了拍,摸了摸,柔软的发丝和他宽大的指节缠绕在一起。   “好的。”   *   楚熄在晃动的玻璃门后踢着脚边的足球。   一下两下。   到第三下,他猛地把球踹开,绿眼睛狠狠盯着瘪掉的球砸在墙边,失去回弹能力的足球滚了一小段距离。   “——你觉得,是你那天晚上出现在楚熄的背后,让我注意到你,看着你,打乱了我的节奏,才让我没办法拒绝的吗?”   “你就会觉得愧疚了吗,你要去对楚熄亲口解释我当时愣神、眼睛根本没看他的原因吗?”   每一个字都刻印在脑海中,清晰、滚烫、发疼。   大脑被挤得发涨,楚熄像是野兽一般抵着冰冷的玻璃门喘息。   他的手按住肩膀。   昨晚上江声在这里留下了痕迹。   又拽住自己的项圈。   底下是江声的咬痕。   说话的时候,呼吸的时候,伤口牵引着轻微的发疼。像是和江声的存在,江声的气息融合在了一起。   没关系,只要结局是好的就好了。   没关系,江声是在意楚漆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是鼻子开始泛酸,眼眶开始发热。   想起那天晚上,烟花和微风里的吻,想起那一瞬间他得到默认的兴奋和幸福感,他无法控制地觉得恍惚。   “你只是一部分的原因,我同意他的表白不是因为你。”   江声……   好想知道,这句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好想知道,他那一瞬间得到的幸福感是否纯粹。   好想知道,三秒,你在那三秒里想的是什么。是楚熄的吻,还是楚漆的目光。你无法摆脱的人,是朋友,还是的确有真心并且难忘的旧情人。   他反反复复地在品味江声给他的回忆,齿轮在转,时间被凝固成了酸涩的眼泪。   楚漆想起他和江声去雪山的时候。那时候还算不上多熟,是楚熄自己单箭头的上头。   江声要去看日照金山的壮观,又怕第二天起不来,所以干脆一整天都没有睡觉。   日照金山的时候江声坐在缆车上,靠在他的肩膀睡着了。楚熄推着他把他叫醒,江声也没有动弹。懒懒地睁眼,黑色的眼睛里都是碎金一样的光。   他看完雪山,又扭头来看楚熄,对他说,“本来楚漆说要和我一起来看啊。”   楚熄说:“是吗。”   江声说:“可是他太忙了,所以算了。”   那时候,楚熄还是很善解人意地,殷勤地说,“没关系啊,他忙的时候,哥哥就找我吧。”   ……   江声在拐角处看到了楚熄。   楚熄和楚漆对视一眼,沉默立刻就在无声中蔓延。   江声:“我——”   楚熄按在江声的肩膀上,对着楚漆咧开嘴笑起来,“你回去吧,我和江声谈一下,五分钟?或者十分钟之后,我来,找你。”   楚漆挑了下眉,看了下表情有些僵硬,又有些心虚的江声,也拍了下江声的肩膀,力度很轻,又慢。   江声几乎觉得自己是一杆秤,衡量着两只手的重量。   “你听到了。”楚漆声音低沉,“听到哪里了。”   楚熄:“少管。”   楚漆:“江声对你……”   “我说了,你少管。”楚熄弯着绿色的眼睛,额发被风吹开,疤痕贯穿他的眼睛,“耳聋了的话去医院看看。”   江声拽住了楚熄的手。   楚熄背对着江声。沉默两秒钟,江声才听到他的笑声。   年轻男生耸肩,笑眯眯地转头,“没生气,你别担心,我只是不想看碍事的人打扰我们相处而已。”   楚漆盯着楚熄看了又看。   看他的眼睛,看他的轮廓,看他深邃的眉目,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他的脸上寻找自己的影子。   前段时间,楚漆还抗拒江声望着他的眼睛。   他害怕江声看着他的时候,会因为他的眼睛想到楚熄。   而现在,楚漆只会带着无所谓,卑劣地想,楚熄最好和他长得更像一点。   像到让江声看着他的时候,都会想到他楚漆的名字。   太糟糕了。   他本来不应该这么想的。   楚漆垂着眸,墨绿的眼眸近乎黑色。他扯开嘴角,半阖着眼笑了声,眉目深邃英朗,带着懒散和不羁,“那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   目送楚漆的背影远去,江声才说:“刚刚、我其实——呃!”   话音未落,楚熄就把江声拽进了一旁的玻璃房间。   百叶窗拉下来,一道又一道的栅格落在江声的身上。   楚熄歪着脑袋看江声。他身材其实很好,腰腹力量强,劲瘦并不夸张的身材很有少年感。绿眸静静地看着江声,江声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他的眼睛好像有点红。项圈有被拉扯的痕迹,微微变形,露出底下的创口贴。   江声注意力被转移,加上刚刚发生的事情,忍不住有些愧疚,小声问:“疼吗?”   江声真的很坏。   他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喜欢折磨人,喜欢在对方的身上留下印记。最好放在别人都能看见的地方,还不准遮住,然后站在远处看对方有些窘迫的样子取乐。   不过现实是江声的确留了印记,但时常无法让人觉得窘迫。   和萧意在一起的时候,他甚至会有意地诱导江声留在显眼的地方、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地方。带着叹息的温柔声音没有谴责的意味,只会扶着江声的后颈说,“可以再深一点,没关系。”   楚熄的呼吸轻轻地停了一瞬,他本来打定主意,要冷静地询问江声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一开始,江声到底是不是真诚地、想要和他在一起。   但是江声这样看着他,楚熄又觉得,可以放下。   江声怎么可能不喜欢他,他都已经在萧意面前,如此毫不掩饰地表达自己的偏爱自己的袒护,他不应该怀疑这个。   反复的情绪颠三倒四,楚熄忍不住靠近,忍不住握住江声的手,忍不住盯着他不放,轻声说,“不疼,再疼一点也没关系。”   江声:“我——”   楚熄的拇指按住他的嘴唇,问他,“哥哥很喜欢卜绘的纹身吗?”   江声:“嗯?”   被楚熄忽然提起,江声也想起了卜绘手背上的刺青。线条性很强,锋利,很酷。   说到这个,江声说,“是我自己以前也想过去纹身。”   江声想了想,“但你知道我真的很怕疼,也不喜欢会让我疼的事情。”   楚熄按着江声的手,粗糙嶙峋的指骨穿插入江声的指缝。他抵得很深,好像要从这样的亲密中得到安全感似的,“我去纹啊。”   他佝着腰,“哥哥你想看什么,你想让我纹在哪里,我去纹给你看。”   答案不重要。   已经过去了,过去的事情就应该让他过去。   湿润的热气扑洒,少年声音低沉,放得很轻,“我去纹你的名字,纹给你看。”   江声愣了下,然后有些愕然地盯着他,头皮发麻地说,“不要!”   不是,这个有、有点太丢脸了吧恐怕。   到时候楚熄一脱衣服,胸口两个大字:江声!   啊?   啊啊啊啊啊?!   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怎么感觉那个情况,会是其他人指指点点嘻嘻哈哈,楚熄骄傲自得洋洋得意,亮着胸口给所有人看。   受伤害的只有江声本人。他会恨不得像个鸵鸟把自己的脑袋埋在地里这辈子都不拔出来。   如果有人和江声重名,江声会对他致以十二万分的歉意。   江声真的觉得可怕,他着急地抓着楚熄的手,“不要!那也太丑了,我不要。”   “怎么会丑。”楚熄比他还着急,绿眼睛湿漉漉的,“纹字母呢?两个不行,一个也可以。”   “就是很丑!都不准,不行,不可以。”江声光是想想就要崩溃了,“我们以后分手之后我的名字还要留下来吗?你之后每次看到又会怎么想,我不会强迫一个人做到这种地——”   “要留下来。”楚熄的声音变得好低,他抿着嘴唇,话音轻轻,“把你的名字留下来。”   “我也说了,不行。”江声咬着牙,“你是小孩子吗,幼稚到这……”   话音未落,江声就感觉楚熄握着他的手更紧了。   冗长的静谧中,江声能感受到紧贴在胸口的心跳,急促得怪异。   江声眼珠挪了下,看到从窗外洒入室内的光。一格又一格的。   闷闷的人声隔得很远,江声抿了下嘴唇,改变了自己的言语。   “卜绘的纹身的确很好看。”他说,“我也想看你身上有。”   楚熄忍不住地笑起来,笑得江声几乎感受到他胸口的颤动。他头发乱糟糟,低散下来,遮住阴影中深色的眼睛。   “没错,我也会有的。我什么都会有的。”他喃喃,“我们当狗的打上主人的印记也是理所当然的。”   江声耳朵像被电了下,眉毛忍不住扬起,“等——”   楚熄把他抱起来,把他推放在桌子上。江声一时间有些慌乱,要说的话又没能继续,“你做什么?”   楚熄柔和的亲吻落在他的脸颊,然后乖巧地询问,“哥哥,纹在这里?”   江声:“哪里?”   楚熄又亲了下他的脸,“纹在脸上。”   江声被亲得有点混乱,“不、呃……不是,谁会把纹身放在脸上!这不是有那种屈辱的意思……等等、等……”   楚熄望着江声的脸,“我又不在意。”   他笑着,呼吸很轻地往下,羽毛一样地扫到江声的耳后,“或者这里?”   江声的手推着他的胸口,“我——”   “不行啊,在这里没有人能看到。”楚熄自言自语,头发挠着江声的脸颊,江声痒得忍不住抓住他的发根。   湿润又滚烫的嘴唇含住江声的喉结。   江声喉咙里细碎的声音都像是被吃掉了一样变得好闷,怪异的湿润让他只能仰起头,半长的头发流淌下来,眼睛空空地看着天花板喘息。   楚熄征求他的意见,声音很正经,“这里也可以。”   “疼。”江声断断续续地说,“纹这里会疼。”   “那纹哪里啊,”楚熄贴着他的皮肤抱怨,“这里?这里,还是这里。”   他的手很粗糙,碰到哪里,江声都会忍不住去抓住他的手。反而被反按着,在自己的身上摸来摸去。   温度浸透,一点点地晕染开。痒得江声受不了,热气一阵阵地冲上脑袋。他紧紧攥着楚熄的手让他别动。楚熄弓着背抬起头,看到江声茫然的、湿润的、忍耐的表情,看着他的眼睛有些雾气似的,“你别这样,好奇怪……”   楚熄垂着眼皮,近乎狂热的目光入神地望着他,心脏在轰轰烈烈地振动,血液都很有些滚烫。   他弯着眼睛,惊讶的样子很做作,“我在问哥哥纹身的事情呢,哥哥可别想得很奇怪,我不是那种人。”   你不是才怪!   江声用力抓着他的脑袋往后仰,“万一被发现——”   楚熄今天格外不听话。   他打断江声的话,羽毛一样的触感温软地落在嘴唇上。舌尖很轻地扫过上牙堂,江声张开嘴呼吸,但每一口热气都好像被闭塞地堵了回去,侵入头脑的浪潮温热,睫毛湿哒哒地垂着,呼吸都变得潮湿。   楚熄身上的味道很清爽。   柠檬的味道,带一点点薄荷。   他说,“好嘛,不摸了。”   他把江声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   “回去再问哥哥好了。”楚熄说,“现在可以亲一下吗?就一下。我保证不会被发现的。”   江声脑袋短路。嘴唇张合两下,看到楚熄脸颊泛红对他笑起来,然后俯下身,酥麻、绵长,隐晦激昂在浑身攀爬的电流,让人头皮发麻地贯穿脑海。   江声茫然地抓住他肩膀的衣料,“不,楚漆——”   滚烫的热气把江声的脑袋放在蒸笼里面烤,他的脑袋有点无法思考,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叫错了名字,思绪根本没能转过弯来。   过了一秒,两秒,三秒。   没有感觉到快感持续,江声才后知后觉地开始觉得不对。他其实完全不记得他叫错了名字!但是他能猜到!   江声咽了下口水,脑袋里嗡鸣刺耳,忍不住头皮发麻,“我,我是说……”   救命,救命,救命。   他怎么会喊楚漆的名字!他真的喊了吗,不然他还说了什么。   好奇怪,可是他刚刚明明没有任何一秒是在想楚漆。   真的好完蛋。   江声完全不知道自己脑袋一昏到底在想些什么,现在他又要怎么解释。   脑袋晕乎乎的,他看向楚熄的表情,少年像是没有生气。   “啊~我知道了。”戴着项圈的年轻男生眨着绿眼睛,撑在江声后面的桌子上,笑着去亲他的耳朵。湿热的呼吸一团团地蹭过去,很亲密地咬着他的耳垂,“哥哥喜欢楚漆这个名字,那我去改名吧。明天就去。”   好吧,没有生气才怪。   “我刚刚没有在想他。”   江声这一次很乖。做错了事情他永远很自觉,会开始心虚,然后放开一点点权限。   他没有再躲,没有说不,也没再推他。   尽管被亲得耳朵都红得滴血,抓着他衣服的手都在颤。在这种场合,热气挤压他的思绪,昨晚的敏感余烬还在灼烧,欲望已经濒临他理智的界限。   江声知道他应该拒绝的,但也只是说,“我没有想他,我在看你。”   风声很柔和,推着楚熄的脚步忍不住再近一点。   是真话还是假话,都不妨碍他的心脏里盛开一场灿烂的烟花。   他喜欢听江声这样说,喜欢被江声这样看着。仅仅这样,就足够让他觉得,哪怕是假的也没关系,江声肯骗他也很用心,他不应该让江声觉得难办的。   他墨绿眼珠转过来,目光很轻地看着江声。觉得他现在就该心满意足了,然后才闭上眼,轻笑着说,“没关系。”   风声很轻微。   阳光被切割成条纹状,落在江声的手背。他的手叩着桌沿,手背上隐约的血管在光线下显得很漂亮。   出来的时间不能太长,会引起怀疑。   楚熄记得江声说不要暴露关系的话,放开他,整理了下江声的衣服,摆弄他衣服的下摆,把有些松掉的扣子重新扣好。   “哥哥,要不要回去?”他问。   江声没有回答,他盯着楚熄,睫毛抖动着,另一只手抓着他的衣服。   张开嘴的一瞬间。   “哐——”   江声听到一声巨响,楚熄也立刻抬起头,眼眸机敏警觉地眯起来。   江声想起之前和楚漆聊天的时候听到的嘎吱声,谁能想到那时候是楚熄在听。   所以,现在又是谁?   还是说真的只是巧合。   江声脑袋变成浆糊,已经说不上崩溃,他完全不想去思考,抓着楚熄的衣领子把脸埋进去。   就算被发现了又怎样。   暂时不要来打扰他。   楚熄愣了下,低下头。看到江声碎发落散,后颈暴露在眼前,呼吸一口一口地闷在他的心口,像是印在心脏上。   “再亲一下。”江声把脸侧了一下,抬起有些薄红的眼皮,湿漉漉的睫毛掀开,黑眸混沌带着湿重的雾气看着他,“楚熄。”   这次他叫对了。   他脸上有着怪异的红,说话的声音好轻,含糊的音节像是羽毛,搅得人神经思维也乱七八糟,“我还想,你再亲我一下。” 第155章 事故就事故之   要如何给江声全部的爱, 不带一点猜忌、不带片刻的阴暗。   答案是当他的目光看着你的时候,在他闭上眼睛、嘴唇印到嘴角的时候,当他坦诚地表达索求的时候。   在疑问、迷茫、痛苦中得到温柔的升华,像是浸泡在眼光下温暖的海水里, 灵魂感觉到绵软的酸涩的动荡。   楚熄伸出手, 指腹碰到江声的脸。被他滚烫柔软的脸颊贴着, 看到江声眯起眼睛。刹那就有很痛的幸福感、空虚感、梦幻感一起上升。   他笑了起来,“哥现在的样子真是。”   像是欲望的妖怪、恶魔, 在引诱别人, 等人不如他的圈套, 就会把人的爱全都吃掉。   工作室里的吵杂隔着几道墙被消减变得虚弱,刚刚甚至还有一道无法被忽视的动静,昭示着也许还有别人的存在。   可是楚熄拒绝不了。   江声不满地张开嘴,似乎想反驳,可楚熄的目光立刻转移到他的嘴唇上。他凑近,手搭在江声的膝盖上,手心烫得江声忍不住缩了下腿。   少年的手掌宽大, 握住他的腿弯靠近, 黑发挡住面容,只能看到挺直的鼻梁和嘴唇。他佝着身低下头, 大腿卡在江声的腿间逼近,脖颈的choker上小圆片亮闪闪地晃动,晃到江声的眼睛。   外面传来风吹动树叶的声响,挺直的鼻骨微微一侧, 和江声的鼻梁触碰, 嘴唇也温和地相接。   江声的确是个对快感承受能力很低的人,意志力也很脆弱。   这是个很温柔的吻。   温和到几乎没有情欲的意味, 只剩下纯洁的爱。   江声恍惚地感到心落了下去,很宽慰的安全感充盈起来。   楚熄闭上眼,阳光落在他撑住江声腰部的手,晒得发烫,他的心口发颤,把所有的温柔都倾注在这个吻里。   楚漆就算干扰到江声的决定又怎样,江声在他面前叫成亲哥的名字又怎样。   做人要大度一点。   江声和他在一起是因为别人没关系,至少他们的初遇是真的。命运般的相遇是真的,现在达成的结局也是很好的结局。他和江声之间,的确有着别人斩不断的红线,谁都否认不了。   气氛好得江声都要觉得不得了的时候,耳膜却陡然一炸。   “砰——”   巨响再次响起。   江声睁开眼,楚熄和他咫尺远近,清爽的气息还伴随着温柔的水响纠缠进来。   他的神智陡然回笼。   等等……   他有一瞬间的茫然。   他在做什么。   一种热辣的麻意顺着脊柱攀爬,混沌的思维短暂破开清醒。   他真不知道自己刚刚是怎么了,他的脑子不知道飞哪里去了!好奇怪啊一个人怎么能没有脑子!可是他刚真的没有!他的嘴巴好像有自己的想法!想到什么就直接说了!   救命。   不该这样的,怎么能这样。   江声脸热起来,睫毛湿润,目光空空地喘气,感觉自己的脑袋里面是缠在一起的毛线。   但很庆幸他的脑子又回来了,于是一秒钟三百六十个想法开始过于灵活地闪回。   楚熄的手还搂着他的腰,隔着百叶窗开朗地和外面的人打招呼,“你好啊。”   江声僵硬地回头看。   看到隔着百叶窗的玻璃窗印着一双手,很惊悚地,有一张俊俏的脸贴得很近。   秦宴死死盯着他,目光中几乎要有一种让人无法理解的疯狂。   江声吓了一跳 ,下意识把楚熄推开。   注意到江声这个小动作,秦宴的眼睛动了下。   楚熄唇上热意在缓慢退去,他舔了下嘴唇,漫不经意地盯着秦宴看了会儿,扭头靠在一边,没有多做干涉。   江声才刚沉默了一会儿,就看到秦宴直接拉开门走进来。身影挡住了光,显得格外压抑。   气氛也沉寂。   楚熄说:“你好你好。”   秦宴抱着胳膊低眸盯着江声,视线十分冰冷,“你们在偷偷玩什么,怎么不叫大家一起啊,师兄。”   楚熄:“因为他比较喜欢温柔的玩法。”   “……”   呃呃呃啊啊啊啊。   江声忍不住了,他狠狠掐住楚熄的手叫他闭嘴,转移话题说,“是节目组让你来催我的?我马上就回去了。”   “温柔的谁不会!”秦宴盯着江声的脸。   男生黑发湿润,脸颊有些红,黑色的眼眸像是被惊醒的一汪潭水,像是觉得窘迫。他的神情是湿润的,染着热气的,荒唐到迷离的。   秦宴说,“这个乡巴佬只能做到这种地步,我哥见多识广,他能做到更多。”   楚熄在别的上面还可能认输,这上面不行。   他当即插嘴,“我能比他做得还要多。”   “我哥做得比你做得多!”秦宴大叫起来,看着他的目光充满敌意和轻蔑,“他什么都能做!”   “我能——”   江声用力捂住楚熄的嘴,把他拽得后仰。很滑稽,像是在拽狗链,爆冲的狗只能原地踏步狂吠。   秦宴看向江声。   “别带坏小孩。”江声说,“他还是未成年。”   “小孩?”秦宴重复了声。他仰着脑袋,褐色眼睛里有着怒意,“师兄,你不会还在当我十四五岁吧。我已经十七岁了,师兄。”   秦宴从小就被当天才看。他被灌注期待长大,恃才傲物,年纪小,家世还不得了。   他受到的奉承太多,接近他居心不良的人也太多,他看不起所有人。因为从小就习惯这样的环境,他的思路也真的很朴素。   他觉得他头上只能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一母同胞的亲哥哥秦安,另一个就是江声。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他们两个最相配,其他人都该去死。和江声在一起的人,侵占江声的时间的人,都是他的敌人,不可理喻。   只是现在秦宴又讨厌江声,所以情绪变得很古怪又拧巴。   他恨不得江声找一个烂进泥巴里的爱人,好证明江声当初背弃他们是错误的,他只能越来越糟,只有回到他们身边才可以越来越好!最好跌到谷底,好好看清怎样才是正确的选择。   所以看着江声和楚熄亲吻,有一瞬间是觉得,师兄啊师兄,你是自甘堕落的,真让人看不起。   还有更强烈的情绪,觉得江声真的好没品,这种人也能看上,楚熄到底哪里好,哪里比得上秦安。   又盯着楚熄吻着江声,压得他嘴唇下陷的力度皱眉。   真恶心。   好奇怪。   江声以为秦宴接下来又会开始说那些趾高气昂、气急败坏、攻击性极强的话语,但是没有。   秦宴只是盯着他,一直看着,看到江声拽着楚熄离开的时候,才说,“师兄在和这个土老帽谈恋爱,是不是。”   江声站在门口,还抓着楚熄的手。心跳陡然加速了下,想起几年前的秦宴。抱着他的腰,靠在他胸口的时候,沈暮洵在说,“你怀里的小孩瞪着我干什么?”   等江声低头。   秦宴只是抬起头,贴在胸口问他,“师兄信男朋友还是信我。”   当时秦宴才多大,江声只是觉得是小孩争宠,怪有意思的。   同样的事情同一个人,如果发生在几年后,会让江声感到无比怪异。   “谁……谁说我在和他谈恋爱了。”江声干巴巴地咕哝,抿着嘴角,表情紧张,“亲一下就是谈恋爱,那我和秦安也亲过,我们谈了吗。”   楚熄一声不吭地盯着江声看了两秒,嘴角勾扯起来,笑眯眯的绿眼睛望着秦宴,“对啊,对啊。谁说我在和哥哥谈恋爱了啊。”   秦宴一言不发。   江声觉得他视线的存在感有些过于强烈,盯得他后背发麻,一直转过拐角才勉强消失。   他和楚熄解释。   “秦宴的性格很怪,和他撞到一起的时候,我的男朋友都会倒霉。”   在大学期间谈的沈暮洵、萧意都是这样。   “不跟他说,是怕你会遇到不好的事情。”   对于秦宴到底做过什么,江声没有证据。他从来也不能证明那些事情是秦宴做的,但是小心一点总没有问题。   楚熄握着他的手,骨节分明的手和他交握着,纵横的伤痕烙印在他筋骨清晰的手背。   他耐心地听着,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等到江声说完才笑起来,笑得很明朗,像是一只狂甩尾巴的大狗。   “我知道啊!”   他毫无芥蒂地说。   江声愣了下,“你不介意吗?”   “不算不介意。但是哥哥不是已经事先说过,不能公开了吗?事后也对我有解释。我知道前因后果,为什么还要有多余的情绪。一个人总是想东想西会很累。”楚熄盯着江声,少年清越的嗓音有些轻微的沙哑,很轻地道,“谈恋爱的话,当然要轻松一点,开心一点才好。”   江声反握住他的手,“你说得对。”   “哥哥是为了我好,我都知道,我才不像别人一样不识趣。”男生声音很低,撒娇一样抱着江声,佝着脖子低下来热烘烘地蹭他。   江声猝不及防被抱了满怀,往后踉跄两下。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见楚熄抬起头后退一步,对江声挥手,笑得眉眼弯弯乖乖地说,“好了,我要去找楚漆了。哥哥先回去吧,我马上回来。”   江声还在发懵。   不是……等等!这么轻松地就把这个话题扯开了吗?   他的前任里,除了完全没经历过修罗场的林回,哪怕是最稳重的楚漆,在面对这样的情况的时候,也会按着人不放,用最温柔宽和的语气问个不停。   江声目送楚熄离开,带着一点点困惑转过头走向工作室的方向。   没看到楚熄轻快的脚步在不久就停下,他的影子印在地板拉开很长一跳,回过头,盯着江声的背影。   少年俊俏的脸上有着极淡的表情,碎发吹拂,一直看到江声的身影消失在尽头,他才提起脚步走向拐角的走廊。   男人站在走廊,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只穿了黑色的衬衫,领口开了一颗,整个人有种一种张力很足的松弛感。   听到脚步声,楚漆看过来,两双绿色的眼睛碰撞。   楚熄在沉默中笑了声,脸颊上的疤痕像是痉挛了下,“有什么要说的,赶紧说,说完滚出这里,不要再出现在江声的面前。”   “你真的怕我。”楚漆直直地看着他,“很荒谬。”   楚熄不知道,楚漆有段时间也对楚熄的出现感到烦躁。   他沉默地望着江声看着楚熄的每一道视线,看着楚熄用顽劣又没用的把戏吸引江声的注意。   每一次,他都担心,江声的视线真的会停留在楚熄的身上,不再看他。所有人都以为他在江声的身边地位最稳固,却不知道楚漆也在不断地、不停地怀疑。   现在算是风水轮流转,但楚漆没有感到多么痛快。   他扯开嘴角轻嗤了声,徐徐开口,切入正题。   *   “所以他是什么意思。”秦宴说。   “师兄说他根本不屑于和那个乡巴佬谈恋爱!”说到这里,秦宴的表情十分笃定,紧跟着说下一句的时候,他就开始迟疑起来,“还说如果亲一下就是谈恋爱,那师兄和秦安也亲过,他们也在谈。什么意思?”   在他对面,许镜危刚把百叶窗放下。   光线透过竹条洒进室内,有着金色头发的男生长了一张多情的脸,身材很好,结实漂亮,有着宗教含义的饰品出现在他身上许多地方。项链,耳钉,戒指……   是虔诚的金色。   他说话的时候漫不经心,又好像十分诚恳。   “二少,我怎么会知道。我和哥最近的距离也只是被摸了两下。”   秦宴褐色的眼睛盯着他。   许镜危又说,“也许是,你也可以亲一下的意思。”   窗户没有关严实,百叶窗被吹得啪啪作响。   许镜危有些歉意地把百叶窗重新升起,关掉了窗,再拉回来。   他说,“秦少都可以,二少当然也可以。”   秦宴却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是私生子,不要想和我们一个待遇。”   许镜危挑了下眉梢,耸着肩膀,“我当然无所谓,二少也知道的,我信仰的神会在我保持贞洁的第三十年给我好运气。”   秦宴露出冷酷而蔑然的表情。   他又说,“不过话说回来,楚熄和哥也没有那么不相——”   “闭嘴!”秦宴眼里只有冷意,“再让我听到这句话,我会像踩死一只蚂蚁那样,轻而易举地踩死你。”   “你比你姐更没用。你姐至少漂亮,联姻还算有所价值。你是她的累赘,比起有用,你唯一的作用是听话,说好听的话。”   *   雕塑作品的成果展示,全部都要给秦宴评分,江声除外。   他的作品被秦宴盯着看了十分钟,撇到一边去一言不发。   艺术上面的东西,比起天赋,勤加练习也许才是更重要的事情。江声现在是真的手生,成品被秦宴扫了一眼,都觉得自己是在被秦宴伤仲永那样盯着看。   但心高气傲的秦宴偏偏唯独放过他。除他之外,对所有人都毫不留情。   少年蹬着马丁靴踩在高脚凳上,年纪最小,脾气最大。毫不留情地把每个人都批了一遍。   卜绘做的是一只泰迪熊。   秦宴:“丑东西,0分。”   卜绘盯着他看了两秒,没精神的眼眸很懒散,挽着袖子站起来挑眉,“小屁孩,我看你是皮痒了。”   林回连忙阻止他,“哥。”   江声无聊地蹲在一遍给不知道叫什么的盆栽编辫子,一只手都被染得绿绿的。他耷拉着眼皮,“我也觉得好丑,0分活该。”   林回一愣,毫无怨言地慢吞吞道:“既然江江都这么说了……”   秦宴的表情稍为舒缓,张开嘴就听卜绘黑着脸转过头,“江声!我们才是一组。”   江声终于想起了这件事,眨了下眼睛,有些心虚的样子,改口很快,“十分!秦宴,你有没有眼光,这只绝世佳作也能打零分。”   【宝宝你是一个双标的宝宝】   【笑死,卜绘捏的这个该不会是江江当初在射艺社赢下来的那个玩偶吧??】   【no哥我早说你完了吧,你非说你有自己的节奏,你的节奏就是给江声当狗?】   秦宴气急败坏地抽着眼角,话音扬起,“师兄!我哥拿脚弄都比他做得好!”   江声捂住耳朵,全当没有听到。   萧意做的是一个摇椅。一个睡在摇椅上的怪物。他的手活好,刻画得很清晰。怪物嘴巴里长了很多眼睛,触手很多支,咧开的嘴里牙尖尖的。   懒洋洋地软倒在摇椅上的样子刻画得很好,让人觉得,好像萧意在心里想过很多遍。   秦宴:“还行,3分吧。”   萧意正在细致地把手擦干,听到秦宴的评价就轻笑,“看来的确是个还不错的评价。”   江声:“这是什么啊。”   他的手忍不住戳了一下触手,头皮发麻。   江声很讨厌这只东西。他觉得海里的东西是不是都因为可见度不高所以乱长,一个比一个丑。   他不仅不吃海参鲍鱼,连章鱼鱿鱼也不吃,江声是发自内心觉得好丑,他会吃不下去。想到要把这种东西塞进嘴里,江声就觉得需要莫大勇气。   除非给切成看不出本来样子的小块,那还行。   萧意黑色潮湿的眼睛温柔地看向他,像是所有影子都浓缩进去,显得格外阴暗。   他眼角泪痣温和,嘴角的弧度弯弯,叹息一般,“阿声的记性不太好。”   江声:“?”   他指指自己,忍不住歪了下头,满脸疑惑。   萧意擦干净的手擦过他的脸颊。   他手指的冰凉让江声觉得有些舒服,眯了下眼,抬起头,就见萧意有些担心地望着他,“很热吗?阿声,你的脸好红。”   江声:“。”   呃我要怎么说?   【江江是不是又背着我们干坏事了!】   【干坏事我倒是也不介意[可怜]就是不直播的话我会真的很难过的!!江江宝宝你倒是宠宠粉啊!】   “砰!”   一只丑陋的公仔飞快砸中了萧意的后脑勺,砸在地上弹了两下。   江声有些发愣地往后看,沈暮洵抱着胳膊刚放下手,面无表情的样子极其俊美,嫌恶道,“神经病,松开你的猪手。”   萧意道:“阿声,沈先生为什么总是这样针对我。”   江声:“我怎么知——”   话音未落,江声就见沈暮洵的眼睛深深地凝视在他的脸上,冷笑一声,“瞎子,看不出来吗,这哪里是热出来的。”   楚熄也故作担忧,“这个天气可容易感冒发烧了,哥哥要注意身体啊。”   江声:“……”   能不能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   顾清晖做的是个晴天娃娃。   这玩意儿难度太低,秦宴直接判0分。江声倒是看了看,抬起眼瞥了一眼顾清晖。   沈暮洵做的是樱桃花树,一个火柴人扶在树干上晃着腿。   “很特别。”秦宴说,“丑得够特别,别告诉我背后还有什么感人至深的故事,那我会被恶心到想吐。”   “这是我们大学的樱桃花。”沈暮洵抱着胳膊,“在音乐教室的门外,江……我总是会坐在这里谈吉他。”   楚熄把玩手里钥匙扣的动作一顿,似乎捕捉到什么关键词似的,抬起头看过去。   沈暮洵沉默很久。   “我在毕业那年发布的人生第一首mv,叫《花雨》。”   他看向江声,似乎希望江声来回答。   说话的人却是萧意。他长腿搭放着,修长手指在大腿上轻敲,“我记得,讲述一个叫做安妮的少女在花海中扑空、穿越到异世界的故事,是那个吗?”   沈暮洵表情冷下来,“是个屁。”   卜绘支着下颌接话,“我也有印象,那个曲子唱得烂透了。唯一能入眼的就是画面的确很有灵气。”   【笑死,最了解你的人不是江声,而是你的情敌啊洵子哥】   【萧意也就算了,no哥你在这里接什么话??你是谁啊你!!】   卜绘不觉得自己需要解释什么。在认识江声之前,他就已经把沈暮洵的作品了解了一遍,作为对手,沈暮洵的确很优秀。   但是林回只是很安静地坐在那里,就让卜绘觉得坐立不安。   他也许需要解释,但有意说了解这件事和江声无关,反倒显得更不清白。   卜绘的手在桌面上敲了敲,冷冽帅气的眉眼有着很浓的闷,他说,“经纪人让我去了解的。”   林回顿了一会儿,才说,“我知道,没关系,这都很正常。”   男生的嗓音很平和,瑞凤眼温柔平静,说话的时候慢吞吞的。   不然他要怎么说呢。   他要说,哥,我觉得,你对江江的在意有一点过头吗。   可是卜绘现在又做过什么?他什么都没有做,林回对于自己的怀疑和敏感都感到难过和愧疚。他受到的教育是开阔明亮的,在没有证据的时候,怀疑一个人是不应该的。   沈暮洵看向置身事外的江声,黑色的桃花眼里是浓烈的情绪,他说,“你不记得了。”   连萧意,连卜绘都知道的事情,作为参与者的江声却忘了个彻底。   乖乖坐回原位的江声在椅子上拿指甲扣了扣手,低下头小声说,“呃,记得一点?”   脑袋嗡嗡的,江声真的有点记不清楚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不祥的预感异样强烈。   沈暮洵阴阳怪气地笑了声,“是吗,记得什么呢?”   楚熄也好像饶有兴趣,支着下颌追问了一句,“是怎么个情况啊,我也好好奇。”   江声心里不详的预感在楚熄话音响起的一瞬间更强烈地燃烧。   江声努力回忆,“当时我去外地写生,有个城市有开放的樱桃园,春天有漫山遍野的樱桃花。”   楚熄绿色的玻璃般的眼眸瞬间眯了起来,他笑吟吟地说:“哇,很多樱桃园吗,我老家也有。”   江声一愣。   他转过头看向楚熄,心脏如同擂鼓一样剧烈响起。   等等。   等等等等!   楚熄,樱桃花。   他在校庆送给江声的展览艺术品,将这个视为他和江声回忆的标志性符号的态度,江声当时就觉得不太对劲。   他们这里的氛围变得僵硬古怪起来,而沈暮洵却完全没有察觉到,他沉浸在自己的回忆,“我们一起去花山上。半路我被公司打电话叫走,江声一个人从巷子离开,后来还和我说很惊险,他遇到——”   “砰——”   楚熄手边的杯子摔在柔软的地毯上,他盯着流淌的水沁入地毯,绿色的眼睛遮掩在睫毛底下,有着浓重的阴翳。   江声一句话都不想说。   救命……救命……救命……   他的耳朵热热地嗡鸣着,江声真的感觉到一种无措。   回忆混沌地疯狂倒带,有极为短暂的一个瞬间把他拽回阴暗的巷口,他撕开背包用力地把整个背包里的花瓣抖开。   那时候的那个男生……?   不、不对吧???   江声的心跳很重,他想起那个巷口透过老破小楼房渗透进来的,极有生命力的阳光,照亮了灿烂的花雨。他的目光当然注视着自己的杰作,其他人都只是他人生的背景板。   可是????   江声的脑袋里有股筋一下下跳动着。   在楚熄明亮又深邃的绿眸注视下,渐渐感觉到了一些事情在重叠起来。江声有个坏毛病,他不喜欢追忆过去,也懒得展望未来,从他身边走过的人他一个也不看。   他习惯了,只是寻常的遇见,只是普通的过客。   这么一说。   为什么楚熄一见面就对他抱有极高的好感,为什么明明被江声拒绝很多次,还是像狂摇尾巴的金毛小狗一样追着他。   这世界上本来就不该有没有理由的爱。   江声的嘴唇慢慢抿了起来,和楚熄对视的目光一点点地挪开。他有种直觉,楚熄在乎这件事的态度远超他的想象。   那种在意是顽固的、热烈的、激昂又偏激的,以至于他的表情和望着江声的目光都僵持下来。   可是他和沈暮洵一起出去玩没有问题。他见到有人需要帮助,浅浅见义勇为了一下也没有问题。他唯一的问题也许就是……没有认出来楚熄就是当初那个男生?   可是楚熄自己也从没有和江声提起过啊!!   江声忍不住崩溃了。   楚熄的目光很轻地注视江声片刻,转而盯着沈暮洵的雕塑,“你说什么?”   江声捂住头,又捂住了耳朵,萎靡不振得像是枯萎的蘑菇,忍不住砰砰地砸了两下桌子。   啊啊啊啊!   他的脑袋里面的思绪好像疯狂旋转的齿轮,有些萎靡又可怜地迅速抓住楚熄的手。   见到楚熄回头的时候缩成针尖的漆黑瞳孔,瞥见江声的瞬间才眨了下眼,表情缓慢地放松。   江声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想想办法啊江声!   他努力,他绞尽脑汁,去想怎么把沈暮洵证据确凿的故事和楚熄的回忆岔开。如果和楚熄的初遇是因为沈暮洵,这样让楚熄觉得很难过的话,那么把一件事当做两件事也许……就好了?   江声脑袋努力运转,眼睑有些淡淡的红。他盯着楚熄,楚熄反握着他的手望着他,静谧地等待江声说话。眉眼弯弯,很乖巧的样子,好像无论江声说什么,他都能全盘接受。   江声的脑袋短路,呼吸显得干涩,也只能挤出干巴巴的谎话,“我、我和沈暮洵当时去的地方是d城。”   刚说完,他就忍不住窒息了,更加萎靡地把额头砸在楚熄的手背。   楚熄的手忍不住收紧。   这一切,说到底也不是江声的错。   是他自以为是,自作主张地抱有期待,还害得江声为他的情绪这样紧张崩溃,他真该死啊。   沈暮洵面无表情,眼眸却渐渐眯起,他嗤笑了声,冷意从他的眼角眉梢爆发。   他都有些不敢置信。   江声怎么可能连这个也记不清楚!   原因是什么,沈暮洵只需要稍微想想就明白。   于是更加无法理解,江声在做什么,为了安抚现任的情绪拜托前任给他撒谎?   江声真的把他当成什么很贱的人了是吧。   他在江声面前已经完全沦为一个废弃的工具,偶尔想起还能用一下了是吧。   沈暮洵被江声看着,喉结滚动了下,他几乎无法忍受似的,“江声!你最好能弄得清楚你现在在做什么。”   他和江声独一份的记忆,已经因为江声的擅作主张分给了楚熄一份。他们的定情曲《安妮》被江声弹给楚熄听,总不可能他们两个人的樱桃花也有楚熄一份。   太荒谬。   但是有什么不可能?   江声有什么做不出来!他有多糟糕多坏沈暮洵早就知道。   空气陡然寂静。   江声看到沈暮洵眼角的泪痣都像在痉挛,漆黑的眼眸中酝酿着风暴。   他刚想开口道歉,就听沈暮洵说,“d城的环境根本不适合种植樱桃,我们当时去的是r城。”   江声:“……?”   他愣愣地盯着沈暮洵看。   沈暮洵眉宇紧锁撇过头去,“连这个也记不清楚。”   讽刺的心情几乎无法遮掩,暴躁也越发热烈。   他根本不清楚他到底为什么要为江声掩护,江声和楚熄分手难道不才是他乐见的结局吗?   “砰!”   沈暮洵径直起身摔门离开,室内一片寂静。   萧意说:“沈先生这么多年,脾气还是这样。”   江声看向楚熄。   楚熄:“哦哦,原来是这样。”   怎么说呢。   哈哈,在三方都完全清楚事实怎样,还要齐心协力顺着江声的想法编出一个谎言,也算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   但是也没关系,如果江声希望安慰他,那楚熄就会被安慰到。   只是。   楚熄看向门外沈暮洵远去的背影,绿眸里没有什么情绪。   命运感被破坏,楚熄忽然觉得自己还是渺茫,还是不值一提,他的期许他的不敢言的展望,都如此丑陋和虚妄。   “本来我还在想,如果是因为沈暮洵让哥哥来到c城,才让我们有了第一次的见面,那么他还是我们之间的媒人啊,红娘,我们应该感谢他才对。”   明明并不甘心,还要说这种话。   楚熄在想,是不是他真的在哪里出了错,是不是他真的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让他知道他坚信不疑的缘分有了一处无法忽视的残缺。   有一处残缺,就说明瓷器已经破裂,有无数道的暗痕。   他在意到不得了,回忆无数年,堪比他心中白月光的场景原来也没有那么有缘分。   关于他和江声到底能走到一个怎样的地步,楚熄忽然感到一种失去方向感的不安。和以前任何一次不断的怀疑和反复的肯定中徘徊的犹豫都不同,这一次,始终存在而渺茫的肯定感不服存在。   他说服自己的理由变得空白。   像是有拽住他往前走的绳子被骤然松开。楚熄不断地后退、后退,退入黑暗里。   楚熄的确想起了更多。   他和江声在一起的那个晚上,灿烂的烟花是楚漆放的是不是?乐团的高昂音乐激烈响起、像是命运的奏章步入高潮,也是楚漆提前安排的是不是?   是他送给江声的生日礼物是不是。   总不会连他也是楚漆送给江声的礼物,那他可真是大度。   楚熄无法控制地在怀疑,在不停的怀疑,他开始觉得这是他的报应。   又觉得不对、不对、不对,他不能这么想。   换个思路想想,楚熄。   其实这些都是你人生中的贵人。   如果不是沈暮洵,江声才不会来到你那个鸟不拉屎的破小城。他是金枝玉叶的小少爷,才不会踏入泥潭里,会弄脏他的鞋。   如果不是楚漆,江声面对你的告白或许还要犹豫很久。他是有一点喜欢你,可是那点仿佛疼爱小猫小狗的爱,好像比起别人太过空虚了。   在秦宴不耐烦的催促中,楚熄把自己的雕塑也推出来。   “好巧,我也是樱桃花。”他靠在硬挺的椅背上,叹气,“没有沈暮洵漂亮,哥哥不会介意吧。”   有些沙哑又清越的嗓音,笑起来的时候很开朗,目光却死死盯着沈暮洵靠在走廊点烟的背影。   剧烈而猛烈的敌意在他的弯弯的眼睛里不带一点笑意地倾泻,寂静的森林仿佛有一道惊雷。   江声:“你的漂亮。”   “这种话也说得出来。”卜绘抱着胳膊随口哂笑,“不会是因为沈暮洵在外面听不到才这样说吧?”   江声把丑陋的公仔使劲扔到卜绘的脸上,“你能不能闭嘴!”   已经够烦的了!   娃娃扑过来的风扬起卜绘面门的头发,很快掉下来,落到卜绘的腿上。他伸手抓,没抓住,于是又滚到林回的脚边。   温和沉默的青年把娃娃拾起来,拍干净灰尘,重新放在桌面上,什么都没说。   【别给no哥打爽了】   【小林这种性格好容易吃亏啊,是忍让型人夫,感觉会为了让江声幸福一退再退。。】   【气氛好古怪,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啊我好茫然!!】   楚熄歪着脑袋支着下巴,下颌线清晰,耳骨钉闪亮。绿眼睛十分特别,有着少年气和冷厉感。   没什么好在意的。   如果不是他们,你楚熄还要多久才能和江声在一起。   你忘了吗,你曾经抛出去的那枚硬币,握在手心不敢翻转的十秒钟,抱着希望,求证结局,彻底失望的那天。是不是命运的引线早就出现了,只是你自己不敢信。   如果不是萧意那晚上对江声的百般劝诫,是不是也不会激起江声对你的怜爱疼惜,连和你□□都不可能。   是不是如果不是江声今天和楚漆谈及过去被你撞见,让江声对你充满愧疚,是不是连他主动抓着你的手索吻都得不到。   ……   只要有一条裂痕,就有无数的裂痕滋生出来。   楚熄的眼眶感觉到一种辣,他的情绪在不断地疯狂地上涌,可是他统统都不敢说。   他怕江声知道他也在嫉妒,也没有那么大度,其实对好多事情都在钻牛角尖小气得不了,会不要他了。   他和江声才在一起多久,怎么能在这里就分开。可他信赖的命运感,最笃定的一种联系断裂开,他四下摸索觉得无比茫然。   如果和江声不止于此就好了。   如果江声和他才是亲兄弟就好了。   那样命运的戒圈始终会套在他的身上,他和江声才是完完全全、永远永远地分不开。   可是偏偏不是!不是!   楚熄低着头,他努力调整自己的心情。   那些事情算什么呢,都是你自己的无端臆想而已,想想江声对你的宽容,想想江声从来不对你生气。   想想啊 。   楚熄说:“沈暮洵也是个有品位的人。”   江声欲言又止,没能说出什么来。   想想吧。   想想江声在你生日那晚上匆匆赶回来送你的那捧花,想想江声在萧意面前没有片刻动摇的肯定和偏袒。   楚熄看着江声。   男生的侧脸好漂亮,他的睫毛好长,被楚熄吻过的嘴唇有些红,耳朵也是。其实好多人都看出来了,可是江声也懒得再遮掩。修长脖颈线条没入衣领,白皙皮肤下喉结微微凸起,有些淡红的痕迹,看着他的表情有点担忧,有点迷茫。   想想,快点想想。   想江声说的,他会承认你的身份的,在一个合适的时机。   楚熄忍了很久想了很久,没忍住叫他:“江声。”   江声心脏紧了下,“嗯?”   楚熄蹭过来,很轻地抱住江声的腰。   高大瘦削的男生有着懒散又挺拔的脊梁,却在阳光、风,摇动的绿植阴影中,低下头佝着腰,很轻,很轻地把额头靠在江声的背上。   无能感,无力感,无为感,拼命地从血肉里往外钻。   【虽然是拥抱但是。。怎么感觉有种be味啊请问?!】   【都没在一起呢怎么be】   【be也是你家荣幸,总有人想be都be不了呜呜,到底谁在和江声谈啊啊啊】   【江江宝宝愣住的样子好可爱,慢慢地握住小楚抱腰的手也好萌,感觉这对真的是在谈但是快分了的那种隐晦崩裂感】   楚熄抬起手。   手腕上本来戴着一串佛珠。   地摊上买的,不怎么值钱。也粗糙得很。但是楚熄像是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样,觉得都是因为他没有戴那个东西,所以江声和他之间才出现这么多的问题。   一定是这样的。   他会和江声在一起很久的。   江声和别人玩也没关系。   就像中学的时候吃食堂饭,饭里的蜘蛛、米虫,菜里的青虫,楚熄挑出来还是可以继续吃。   没关系,他可以当没看到。   没关系,他身体很强健,几个虫子怎么会让他生病,让他虚弱,让他崩溃。   没关系的。   他用力收紧了手臂,睫毛垂着,卷曲的发丝扫在江声的后颈,在他人的注视中,他慢慢地把脸颊贴到江声的后颈。   努力地嗅他的味道,把温和的气息融进自己的躯体血液,仍然感觉到胸腔中剧烈起伏的不安。   和江声已经在拥抱了,已经接过吻,有过更亲密的接触,为什么还是无法感到满足,为什么江声还是离他这样遥远。   楚熄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   但原来远远不够。   在温存甜蜜、主动的索取、似有似无的爱,以及目光、包容之后,阳光的另一面是无尽的空虚,听不到的回音,等待的寂寞。   不断地蜿蜒,持续,像是秃鹫鹰隼在盘旋,等待着楚熄死掉的那一刻,俯身啄食他的血肉。   *   节目组准备离开的时候,楚熄因为要等江声,走在最后面。   秦宴正在把江声今天的粗糙作品和在江声毕业时的个人作品摆放在一起。   他认真摆弄,然后退远再退远,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举起相机拍照。   江声和林之姮与林回告别之后准备离开,举着相机挡着脸的秦宴却突然开口,“师兄现在心气高了,名气大了,看不起我,也不会再和我说再见了。”   江声只能停下脚步,无可奈何,“再见。”   楚熄已经走到前面去,靠在门框等着江声,视线往回看。身形修长的少年对江声挥手,耳边一串银亮的钉子闪闪发光,“哥哥,快点。”   江声脚步提起,“来了。”   话音刚落,江声就听到什么东西松动的响声。声音很轻微,却叩着心脏,让江声有一种强烈的不适。他忍不住停下脚步四下环顾。   工作室的陈设很有条理,在微风中很静谧。   秦宴问,“怎么了,师兄?”   江声怪异的目光四下张望,才皱着眉眼说,“没事。”   他的目光在往回收的时候,看到了放在最左边的灯架。不明所以地,在灯架上的视线多停留了两秒钟。   他刚准备迈开步子,就再次听到碰撞的响声。江声机敏地猛抬头。   “哐当——”   不远处的灯架摇晃着碰撞,江声回过头的时候,看到那高得要命也重得要命的东西朝楚熄砸过去。   江声愣了下,冷汗出了一身。   下意识地提起脚步奔跑,被身后的秦安一把抓住了手臂。惯性让江声倒进他怀里,少年的心跳很快,声音扬起,“你不要命——”   一句话都还没有说完,江声就听到了巨大的刺耳的声音。   “轰——”   灯架砸下来,碎在地上,只剩下一些残肢。重到扬起的灰尘都蒙住人的眼睛。   江声的心脏提到嗓子眼。   还好楚熄的反应很快,他像是机敏的猎豹或者老虎,像是后背长了眼睛一样飞快躲开了。   声音被堵在喉咙里险些吐不出来,他被秦安抱着肩膀架住,瞳孔震颤着,嘴唇开合,没能发出声音。   他又想到萧意之前在片场从高空坠落的一瞬间。   鲜血从他身下涌出,他俊美的脸孔完全失去血色,他望着镜头,喃喃的声音几不可闻。颀长的躯体扭曲,眼睛慢慢地闭上。   那瞬间是江声这辈子经历过最可怖的一瞬间,他感觉身体被控制得动弹不得,他感觉无尽的风声灌入了耳朵。   他很怕疼,也讨厌见血,他这养尊处优的一生没有见过什么可怕的伤口,他最讨厌看到有人死在他的眼前。   江声猛地回过头,目光直直地看向秦宴。   却看到秦宴抓着他的手,像是忘了松开,目光望着角落、属于江声一个人的展览台。   那精美的,漂亮的,不属于昂贵的五件荣耀之外的艺术品被灯架打碎了玻璃。   雕像的硬度很高,整体没有大的损害,可是也无可避免地破碎,一道丑陋斑白的裂痕,从书面上裂开,柔软逼真的纸张断裂开,摇摇欲坠。   今天刚被秦宴安放上去的粗糙新作也从桌面上倒塌下来,摔了个粉碎。   江声想的是,还好只是砸到这个,还好没伤到人。   但似乎秦宴并不这样想。   他看着碎掉的雕像,却好像碎掉的人是他。表情冷得可怕。   毫发无伤的楚熄来到江声身边,把江声的手从秦宴紧攥的手心里抢出来,紧张地上看下看,声音有些沙哑,“你没事吧哥哥?”   秦宴一点点挪着眼珠,阴冷地注视着楚熄。 第156章 遗弃就遗弃之   很显然, 这样大的动静吓到不少人,已经离开的也有不少折返回来。   谁知道受伤的是不是江声。   他们重新走到工作室门口的时候,却见里面一片狼藉,两个人站在破碎的雕像前揪着衣领子吵架。   “扫把星, 怎么不是你去死。”秦宴的眼睛都被逼红了, 冷酷傲然的脸上有着阴暗的怒火, “你知不知道那是师兄留给我们唯一的东西!你以为谁都是你哥吗,可以得到江声全部的优待, 五个毕设一整个系列眼也不眨地送给他!我能看到的, 我能留下来的也只有这个而已。”   楚熄都要气笑了, 反手一肘就顶过去,“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好好走着,有东西倒下来我才是遭灾好不好?”   “江声呢?”严导着急地问。   江声回过神来,举起手,“我在这里,我没事。”   秦宴的视线转移过去一秒, 表情越发显得不耐烦, “你就算死了又有什么关系?你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吗,死了你地球不会转了是不是?”   楚熄笑了声, 正想说话,却见江声径直挤到他们中间把他们撕开,烦闷道,“楚熄你和他吵什么!”   楚熄被他一瞪, 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江声转头又盯着秦宴, 漂亮恹恹的脸上皱着眉眼,“你别疯了行不行, 秦宴。”   他的倾向太明显,他偏向谁又冷待谁的态度没有半点遮掩。   秦宴忍不住咬了下牙,感觉到无尽的委屈,“我疯什么了?如果不是这个扫把星搞的鬼,你留下来的东西怎么 ……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看向破碎的雕像,“那是你做了很久才做好的,送给林之姮的……”   江声打断他,“和楚熄又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他站在那里挡一下不就行了?有东西拦着缓冲一下……”   江声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会死人的。”   秦宴怒吼,“死一下怎么了!他失去生命,可是师兄的作品能留下来啊。”   江声:“?”   他说什么??我是不是听错了。   秦宴真的很崩溃,眼眶都在充血,越说越气,干脆把楚熄踢开,他自己踉跄绕过灯架到雕像旁边,手足无措又急得团团转。   楚熄觉得有点好笑,这个人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秦家最聪明的,他这幅表情跟死了爹似的,或者看起来要给雕像打120了。   他忍不住嘴贱了一句,“节哀。”   已经这样了,没办法复原了。从此只能是破损的不完美的雕像矗立在这里,永远回不到从前的样子。   秦宴要发疯,他呼吸粗重,还听到江声的声音,很轻的声音,“这个灯架怎么会突然砸下来?”   “我怎么知道!”秦宴崩溃,“都是这个扫把星,是他克你,江声你还没发现吗?”   空气中寂静两秒。   许镜危推开门的声音扰动了诡异的寂静。   他刚从后门走出来,听到他们刚刚一段话,干脆代替秦宴开口,挑起眉毛,“哥是觉得这个灯架有什么蹊跷吗?”   秦宴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抬头扭过来,“师兄,你又在怀疑我。”   江声只是看着他沉默两秒,然后才说,“我没有这个意思。”   楚熄的目光在秦宴身上盯住,眨了下眼睛。   秦宴说:“你真喜欢他吗师兄?你为了他又在怀疑我了。为了沈暮洵你怀疑我一次,为了萧意你怀疑我一次,现在轮到他了,你还是在怀疑我。”   江声:“都说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秦宴的情绪一向不稳定,他笑了声说:“好啊。好啊,是我做的又怎样,就是我,你报警抓我啊。”   江声:“你——”   “许镜危,跟我走。”秦宴转身用力薅了下头发就往外走。   许镜危留在后面,一遍倒退走一遍对江声双手合十耸肩致歉,很有些风流痞气的意味,无奈地说,“二少年纪还小,容易意气用事。他只是气到了才这么说……”   江声:“十七岁还小吗?他自己和我说的,十七岁不小了。”   秦宴的脚步猛地顿住。   许镜危把攥着拳头深呼吸狠狠哭的秦宴拉住,说,“二少,哥也是太担心楚熄。毕竟是在我们工作室出的事情,他心急,不是真的在怀疑你。”   秦宴说:“真的吗。”   楚熄就看许镜危在两个人之间转圜来回劝,眉梢高高扬起,发出一声轻蔑不屑的笑音,脸上的笑容开朗。   江声:“随便你怎么想。”   秦宴平复了许多,只是眼睛红得像兔子,他转身说,“师兄,你这句话的意思是真没这个意思吗,你自己很清楚吧?”   江声抱着胳膊转头,眉眼垂下来,发丝也滑落在他眉眼,“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离我远一点……算了,本来也见不到几次。”   被江声这么说和被判死刑有什么区别。   江声很心软,意志力不坚,很少轻易地用笃定的态度不容置喙地对待谁,他真的要遗弃谁的时候头也不回。   楚漆……也许又是他的例外。   楚漆永远都是他的例外。   楚熄忍不住想,江声还是不忍心用对待这些人的方式对待楚漆。   “你真的觉得是我?”秦宴的呼吸粗重,“他比沈暮洵和萧意还要重要吗?你重视他,比那两个人还要多?都这样了,你还跟我说你们没有在一起,师兄,你又骗我。”   江声拽过楚熄的手,“我说了,随便你怎么想。”   节目组的人已经在等,江声拉着楚熄就走。   秦宴下意识地要跟上去,许镜危眉毛挑起,在后面脚步都没有挪动一下,诚恳的劝说还跟在他的身后,“二少,今晚秦少就要回南城了,车已经等在门外,我们今晚还要去赴宴。这个时间,只够我们处理一下工作室,再不去已经来不及了。”   真是一物降一物,秦宴这种性格也只能在江声面前吃亏。   在别人面前,他可以痛骂,可以打人,打不过的拿权势去压。这些不就是他这只顽劣二代常做的事情吗,嚣张跋扈、肆无忌惮,所有人都会觉得理所当然。   但是在江声面前不行。   他把江声和自己的同胞哥哥看得一样重要,从这里开始就注定输了。   他只能解释。   解释了,江声还是不听。而他也没有办法,只能一直解释,拼命解释,什么都做不了。   许镜危花了一点时间才能压住笑意,“别让秦少担心,更多的事情,我们可以去找秦少一起商量。”   秦宴只能喘着粗气看江声拽着楚熄离开,目眦欲裂地瞪视着。   他的眼泪掉下来,“你说得对,我可以找哥哥商量。但是他那个猪脑子有什么办法。”   他死死抓着许镜危的手臂,直到江声的身影再也看不到,褐色的眼珠有着浓烈的怒火。   “是他,是他算计我。他还害我失去师兄两件作品,本来,本来可以都留下来……”   许镜危尽职尽责地安慰他,“没事二少,你们还会再有的。”   身后装作什么都听不到的工作人员在尽职尽责地干苦力,听到许镜危这句话,忍不住停顿一下。   太奇怪了吧。   听起来像是秦宴怀了江声的孩子然后流产,渣男抱着新欢远去,而秦宴的朋友只能这么安慰他。   “别难过了,你们以后还能有别的孩子。”   ……救命!好强烈的既视感啊啊啊啊!   *   车里,沈暮洵坐在后座等着他们。江声开车进门,和他挨着腿坐下去。   沈暮洵的目光从江声的腿看向他的脸,抿了下嘴唇,不着痕迹地把膝盖凑近一点。   温度隔着布料传达,江声完全没有注意。   “声音很大,”沈暮洵问,“刚刚发生什么了?”   江声还有些惊魂未定,他不想多聊,只是道,“没什么。”   他像是根本没有意识到沈暮洵就坐在旁边,江声攥着楚熄的手,说,“今天的情况你看到了,那绝对不是意外。所以我说和秦宴需要隐瞒我们的关系是必要的。”   楚熄说:“嗯嗯。”   沈暮洵发出一声笑,暴虐的心情又在胸口闷闷地如同沙暴般涌起,“你现在说这个都不避着我了?”   江声转过头,下意识抓了下沈暮洵的手。碰到他冰冷的戒指,沈暮洵下意识地抬手握住,江声才反应过来松开手,“对不起。”   沈暮洵沉默两秒,“没关系。”   “避不避着你有什么关系,反正所有人都知道了。”江声自暴自弃,把楚熄拽过来用力嗑在他的肩膀上尖叫,“啊啊啊啊!烦死了!今天真的倒霉,可恶。”   又想起许镜危说他运气不好。   江声想说不定真的是他的原因!   好吧,江声其实是不想相信这种太玄学的事情,他也很少信命。他只是觉得想找一个借口宣泄一下。   他闷闷地撞在楚熄的肩膀。   就算和沈暮洵同乘一辆车,面对沈暮洵有些膈应和反感、厌恶的眼神,楚熄也好像完全心无芥蒂。他握着江声的肩膀,显然享受得不得了,殷勤道,“就是,好惊险,哥今天是不是累死了,我回去给你按摩。”   沈暮洵瞥了一眼前面司机陡然瞪大的眼睛,心口的感觉更加暴躁。   知道江声和楚熄在一起了是一种烦,知道江声为了楚熄甚至撒谎否定他们的过去经历是一种烦,知道江声和楚熄在一起、并且已经不避讳把这段关系展露在他的眼前又是另外一种烦。   意味着江声已经根本不在乎他们任何人了。   如果楚漆在场,或许江声还会收敛一点。   可他现在的表现就是——沈暮洵,你根本不值得我在意。   他手指捻动,忍不住抓着后领把江声的脑袋拽过来。   江声猝不及防地撞在他的臂弯,皱着眉毛有些茫然地看着他,黑眼睛好干净,好漂亮,“呃?你干什么!”   沈暮洵盯着他看了两秒,还没来得及说话,楚熄忍不住摸着江声的肩膀抓着扶回来,“你干什么啊。我从来就不这样对哥哥,他会疼的。”   江声:“其实……”   沈暮洵脸色阴沉,泪痣坠在眼角痉挛,“疼死他算了!我还在这里坐着,你瞎子吗江声,我在这里坐着的时候,你们不准靠在一起。”   江声:“我……”   楚熄死死瞪着他,嘴角翘着,笑眯眯地说,“凭什么听你的,你算谁啊?”   沈暮洵侧过头,红宝石耳钉都好像有着浓烈的愤怒色彩,“不听我的可以,那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江声:“我!”   楚熄:“你自己把眼睛闭上不行吗?眼睛长在你自己的身上。你非要看非要犯贱,还在这里命令哥哥。”   沈暮洵:“拜托你们有点公德心,在公共场合注意一点。这里不是你们家。”   楚熄愣了下,“你们家。”   他控制不住地爽了一下,咧开嘴露出虎牙.   沈暮洵深吸一口气,表情阴冷,但江声觉得他已经开始破防了。往下看,沈暮洵的手攥紧颤抖,青筋暴起。   江声终于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等下,你们先别吵了,我想问!为什么没有人去坐副驾驶???”   司机也终于找到插嘴的时机,弱弱地说,“是啊,副驾驶还空着呢。”   寂静两秒。   楚熄柔弱地靠在江声身上,项圈冰凉的小圆片蹭到江声的脸颊,“我被吓到了哥哥。我刚刚差点死了,那么高那么重的东西要是砸到我的头上,哥哥再也看不到我了。”   江声摸摸他的狗头。   “所以我要和哥哥坐在一起,要滚也是他滚。”   江声看向沈暮洵,“要不你……”   沈暮洵几乎快被他们恶心到反胃,忍不住冷笑,“怎么?让我滚蛋,好放你们两个在后面亲来亲去,搞什么小动作?我偏不呢,你们又能怎样。”   江声:“……你这是什么怪癖。”   沈暮洵盯着他,黑沉的眼眸似乎有烈火燃烧的灰烬,还有滚烫的余温。   “同样的话还给你,你安慰楚熄可以,我不可能是你们play的一部分。”   *   从市区行驶到郊区,江声开始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他昨晚本来就没有休息好,今天又发生好多事情,精神不济地在轻微颠簸中睡得昏沉。   恍惚混沌中,手背好像被轻轻碰了下,江声理所当然地以为是楚熄。   他困顿地挪动两下,凑过去靠在他的肩膀上。自觉地往颈窝埋了埋,脸颊肉贴在锁骨,头发流淌下来,呼吸一下下吹着头发。   江声很喜欢人的体温,喜欢靠着人睡觉,喜欢肢体纠缠那种紧密的安全感。时常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某种依赖。   从和沈暮洵谈恋爱的时候他就这样,到现在还没有变。   车窗倒影映照出沈暮洵的侧脸,他漆黑的眼珠低下来,呼吸都停顿了下,静静地望着睡着的江声。   怎么能有人本性这样冷漠,却又长了一张毫无攻击性、叫人没有防备的脸。   江声睫毛很长,鼻梁挺拔,嘴唇被亲得很红。但表情很安静,让人觉得,是不是误会了?其实嘴巴那么红并不是被亲出来的。他长成这样,这样乖巧无辜纯良的脸,怎么会有这样明目张胆的痕迹。   楚熄眼皮重重跳了下,一张俊俏的脸上顿时有了些可怖的阴冷。他缓慢地挪动眼珠,看向沈暮洵:“…………”   沈暮洵:“。”   他满脸厌烦,似乎并不情愿,拧着眉毛抬眸看向楚熄。   男人有一张俊美无俦十分耀眼的脸,和江声看起来无比登对,都是十分夺目亮眼的面孔。   他脸上有刻薄的讥诮,似乎在说他只是有名分,却根本守不住一个多情花心的人似的。   楚熄绿眸死死盯着他两秒钟,又低眸看向江声。他笑了声,手扶在前座的座椅上,挡住司机后视镜的反射,然后当着沈暮洵的面低下头。   他的吻落在江声的嘴角。   沈暮洵的眼睛瞬间瞪大,压低的声音顿时控制不住:“楚熄!!”   江声被吵得捂住耳朵皱起眉毛,眼睛有些迷茫地睁开,就看到面前楚熄的脸。   嗯?   那他现在枕着谁?   江声后背生凉,转头,看到沈暮洵近在咫尺的脸绷紧,凛冽锋利的桃花眼垂着看他,说:“好玩吗?好玩的话让他再……”   顾忌着司机就坐在前面,沈暮洵喉结一滚,硬生生地把那个让他五脏六腑都在燃烧的字眼吞下去。   “再、……你一下,有本事再让我做你们两个的垫板试试?”   楚熄笑着,眼睛里却没有半点笑意,盯着他,胸腔里也在燃烧着痛苦。他恨不得他永远不知道真相,凭什么沈暮洵永远能得到最好的,而别人只能得到剩下的。   不甘。不爽。嫉妒。   像是拽着他的心脏疯狂下坠,他咧开嘴角,虎牙森白地像是能咬死人,声音慢慢地,“我倒是不介意啦。”   江声:“。”   他茫然地眨了下眼睛,脑袋好困,根本没在转。   他应该还在梦里。   江声安详地闭上眼。 第157章 逆转就逆转之   闭上眼两秒钟, 江声感觉被两道视线死死盯着,脸颊被一只手捏着扯。   江声冷汗涔涔,谁要是还能把这个当梦谁就是傻子。   他抿着嘴唇吞了下口水,然后慢吞吞地把脑袋从沈暮洵的肩膀上挪开, 装作还在睡觉或者在梦游, 靠到楚熄的肩膀上。   然后听到沈暮洵极轻的一声冷笑。   江声:“……”   笑什么!   没见过人梦游吗你。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   江声装作被吵醒, 慢吞吞地睁开眼睛拿出手机,像模像样地抱怨:“谁啊。”   严落白的消息刷屏发上来。   有半小时之前发的。   【楚熄的事情已经顺利解决】   但是看到严落白后面这一长串, 也能想到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发现是关于楚熄的事情, 江声稍微把屏幕倾斜, 不至于被楚熄看到现在的情况。   果然。   【x有了新爆料,楚和养母事情也被扒出来,现在正在热搜第一挂着,舆论的反应很夸张】   江声切换屏幕去好久没有打开的微博看了一眼。   热搜第一的词条是#楚熄养母#   一个自称楚熄养母客人的人,讲述了楚熄在过去数年对自己可怜养母的虐待。养母孤身一人带着他讨生活很不容易,楚熄却一度忘恩负义,殴打养母驱赶养母的客人……诸如此类。   江声看得好笑。   真的是很低级的舆论战, 目的就是抢占观众的第一印象打下基础, 今后不管怎么澄清都会有人冒出来说一句“可是当初blabla……”   他把评论往下滑。   【x姐这次搞小楚怎么搞得这么狠啊??】   【他自己做过的事情自己不清楚?怎么能叫别人搞】   【不是,大家不都是知道小楚是楚家流落在外的孩子吗, 这种情况下他生活也很不容易,性格扭曲也很正常】   【扭曲就能对自己养母动手了吗,养恩大于生恩】   【x姐上次破防我还以为是针对所有人,但结果是针对了一下洵子哥就下场, 骂江声也是轻轻带过。这次。。】   【怎么感觉小楚是真嫂子, 不然很难解释所有人都在破防这件事】   严落白的消息弹窗:【背后的人很显然要把楚熄从节目里搞出去。舆论越闹越大,到时候给节目组施压就会变得很简单。】   江声盯着闪烁的屏幕半秒, 困困地眯了下眼睛:【你的态度好积极,你也想让他退出吗】   严落白:【江声,你不是要和他谈恋爱?退出综艺,不活在镜头底下对你来说也有好处】   江声:【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消息间隔了一段时间。   严落白没有回答这句话。   严落白:【楚家的财力和公关部不是吃白饭的。尤其这次舆论事件,已经扩大到对股票造成影响,他们现在还在忍让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还需要一个更好的机会做出反击,借机赶上浪潮退出新的亲民科技产品捞金】   严落白:【不排除楚漆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把楚熄带出来。一箭双雕】   江声盯着这简短的四个字,他打字。   【你怎么想?】   严落白:【百利无害。】   严落白:【但我不建议你再和楚熄扯在一起,楚熄不会有事,你也没必要牵扯进去。】   江声转出去看微博。   正好车子进入隧道。楚熄在一片黑暗里扭头看他,白色的荧光映出江声根根分明的睫毛,漂亮的脸,冷淡到叫人心脏都收缩一下的表情。   楚熄在想,江声现在的表情,是在看什么呢。   江声在看他的“过去”。   他看到很多分析视频,还看到很多人自称楚熄的小学、初中、高中同学。他们趁着热度的风口,说的谎话数不胜数。说来奇怪,楚熄惹到他们哪里了呢?为什么他们这么期待把楚熄踩进泥巴里。   严落白:【想想你之前的前任,影帝、导演、顶流歌手、总裁竹马,再不济也是书香门第教授的儿子。楚熄算什么。他只能活在楚漆的光环下,人家知道楚熄,要么是因为你,要么是因为楚漆,何时他有过能力证明自己?】   严落白:【让别人知道你交往过一个这样的人,也不能算是多么光彩的事情】   *   楚熄望着窗外的树叶形成绿色的流线,想起自己病重的一次。   他的病床前第一次来了那么多人,还有恶心到想吐的花香味,一直开到糜烂。很多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人来到他的床前,有校领导,有根本没有什么交情的同学,有明明很讨厌他的班主任,那群人悲怆地担忧地说,“楚熄,你是个好孩子。”   他们齐齐聚在他的床前。   楚熄看到过他们拍的照片。他的眼皮上盖着医用纱布,身体好像要被薄薄一层被褥压塌,嘴唇是白色的。   可以说,楚熄看了都觉得好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笑,而是要流着恶心又虚伪的眼泪。明明没有多熟悉不是吗?明明前不久还在说他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出息不是吗?   现在却要摸他的手,攥得他想吐,还要厌烦地听他们又哭又闹祝福他早点醒过来。   这个世界到底有什么好的,祝他醒过来难道不是一种恶毒的诅咒吗。   楚熄真的不明白。   有光鲜亮丽的A城南城,也有烂到地沟里的C城,这个世界的参差、对比、不公从来不会考虑个人的想法。   楚熄活在那里的那几年,城市建设就是一滩烂泥,到下雨天的时候下水道爬出来的老鼠和人一起乱窜。污泥上面漂浮着死蟑螂,个个油光水滑,吃得比人还好。   他无法理解活着的意义,仇恨的火焰不停耗费他的生命力。他恨这些想让他醒过来的人,因为这个世界是如此不值得期待,如此黑暗,如此不公,如此让人有愤世嫉俗的心却没有改变的能力。但又好笑,恨有什么用呢?以为这些人真的那么想让他活过来吗,场面话而已。   他真的死了,也没有人肯为他掉一点眼泪,楚熄是没有家的人,也是没有爱的人。当然他也不需要,只是偶尔觉得活得很累。   他一直在努力活着,努力挣扎,他一直都不甘心。像是油浆里挣扎的一只飞蛾,像是粘鼠板上奋力扭动的老鼠。   他最烦的时候,听到内心的一道声音。   “你不想见见‘他’吗?”   楚熄回答:“见不到的,这世界上多少人一辈子也只能见一次。”   “走出这里,见见他。他会过着怎样的生活,生活在哪里,被怎样的阳光沐浴着,你不会觉得好奇吗?”   楚熄回答,“他如果过得太幸福,和我截然不同,我会忍不住恨他。”   “回答我,你真的不好奇吗,你真的再不想见到他吗。”   “……”   醒来的楚熄目视前方,胸口的疼痛让他觉得窒息。紧跟着而来的是一些锦旗,一些褒奖,金钱,甚至经常逃课打架的他得到三好学生的推优。   因为楚熄替区长儿子挡了刀。   这件事情足够登上社会新闻,但因为校领导的豁达,这件事在那个本就荒僻的地方,将永远埋藏在c城的雨水里。   还被一起埋藏的,还有楚熄的冷视和讥讽。   他不是自愿的,是被抓着推出去的。   谁要莫名其妙给人挡一刀,他难道是什么见义勇为的好人吗。他不拿别人挡刀都算他有良知了。   但他没什么好说的,他被抓着肩膀的时候,就认出那是区长儿子,平时在三条街之外作威作福。   楚熄用永远留在身上的伤口,一些恶心和不甘心,换来了一些勉强算是充裕的金钱。   他活在一滩肮脏的烂泥巴里,从来都不期待有人来救他。能带他走出泥潭的从来只有自己,抗争命运从不死心的也是他自己。凭什么别人只是伸出一只手,就指望楚熄感恩戴德一辈子。没有那只手,楚熄也能自己走出去,而有了那只手,所有人都会指着他的脊梁骨说“如果不是因为他们——”   所以楚熄从来不感恩楚家。   他对那些人从来都只有怨恨,只有利用。   而显然,楚家对楚熄也只有利用。爱是相互的,类似爱的还有利用,同样都带着自私、渴望、贪心,同样是相互的作用力。   也许他不愧是楚家的人,冷血的劲头刻进dna,一模一样。   人是丑陋的蛇鼠,人是微小的棋子,人是高空降落、随处扎根的蒲公英。   楚熄和楚漆在走廊聊了很久。这对兄弟很难和平地相处,除非涉及利益,楚熄愿意和他坐下来,忍着恶心和厌恶好好谈谈。   现在的舆论当然不仅仅只是群众的声音,能热火朝天到这种地步,除开楚熄本就是《突然的恋爱》热门嘉宾的因素外,还有楚家公关部的推波助澜。   他们有足够的证据洗刷一切,当然就无所谓在其中牺牲一点小小的名誉。当一切都沉重地跌入谷底,也就证明他们还有更高的至高点在等着他们。楚熄现在被骂得有多惨,在不久后一切真相亮出来的时候,就能收获多少热度。   楚漆说的计划,楚熄同意了。   就像那次他被区长儿子抓着挡了一刀一样。当时的伤痛、恶心、反感是不值一提的,在知道他是区长儿子的那瞬间,楚熄就没想过反抗。   因为他知道,他能得到足量的回报。   当然,也很难没有不甘心。   被当做棋子摆弄,得到的一切都来自厌恶的人的馈赠,这样的感觉并不好。   但楚熄不想江声和什么都没有的人在一起。   江声人很好,所以愿意和一无所有的人在一起。但这不代表那个人真的要就此安于一无所有。   楚熄吹着风,扭头看向江声。黑色卷发散落,深刻的眉眼和绿眼睛有着很浓重的混血感。风吹开他的头发,露出他眼皮上的疤痕,他看着江声的目光很静谧。   江声和他真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离他越近,越能如此肯定。   他生活在灿烂明亮的国度,数不清的珠宝环绕他,白鸽飞鸟衔着柳枝为他编造花环。   楚熄想起自己第一次去赌场,在混乱昏沉的光线中手足无措。   筹码的味道很难闻,浸着烟味和油味,触摸他们的不是什么上流社会的衣冠禽兽,而是底层社会红着眼睛想一飞冲天的疯子。热烈堕落的火焰燃烧他们每个人,在他们的唾沫中一个接着传染一个。   楚熄捏着筹码,站在那里,瘦削的影子被凌厉地切割。很多人因为他的贫穷和无知大笑,但后来他们都输在楚熄手里。   他从小数学就很好,而赌博的根本就是计算。大学有一门课叫做概率论,楚熄每次都能考高分。   他很了解江声吗。   可是他唯一无法估算的事情,是江声会怎么做。   *   江声又不是个傻子。发现网上铺天盖地的舆论没有受到阻碍后,他就猜得到楚家的想法。   江声当初破产全网黑的时候,全世界的舆论都在隔着一层防护罩,没有浇溉到江声的身上。   他被太多的爱包围,所以热度和金钱都得给他的清白让步。江声的任何黑料,都会在第一时间澄清。因为他背后的人不要热度,只要江声什么都不承受,好好地、平安地、顺利地走下去。他不会成为流量的棋子,他才是操控流量的人。   操控流量的人是有特权的。   *   晚饭是在小屋内吃的,自由活动和游戏的时间之余,有一个互动式的问答,也就是有工作人员挑选问题来问嘉宾。   楚熄中途被叫出去和严导谈话,回来的时候正好轮到江声。   工作人员拿着手卡递给江声,江声就轻声地念:   “想知道江声对于最近楚熄的那件事情怎么看?请问你是知道他是这样一个人依然选择和他深交的吗?”   郊区比市区冷许多,楚熄在这瞬间心脏猛然紧了起来。他站在门口,穿着冲锋衣,项圈锁在他的颈子上,小圆片在光芒下和耳钉的银光交相辉映。   他听到这个问题,就站在那里没有动。   【无语,这个问题,当着小楚的面当然也只能说好话了啊】   【感觉江江真的不是什么背刺别人的人,江江是个很好的宝宝】   【我昨天有点上头了,今天反应过来,觉得江江是看起来很懒散、但的确有一套自己看人的思路的人。我其实是相信楚熄的人品的,他可能是有点坏,但是如果江江承认他的存在,他就不可能大坏,只能有点小坏当情趣这样】   江声披了一件外套在腿上,在落地灯暖色的光线下面显得懒洋洋的。   所有人都在等他的回答。   江声说:“严落白其实有和我说让我不要掺和在这件事里,但是既然你们都问了,那我……”   他看向楚熄,勾勾手指。   楚熄没反应过来,愣了下,隐隐猜到江声不会在知道之后放着不管,却还是猜不准江声的想法。   他下意识快步走到江声旁边。   江声压压手,楚熄就低下头,挺直的鼻骨被晃动的卷发扫着,祖母绿的眸子在发丝间隙亮晶晶地看着江声。   江声捏着他的下巴,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像安抚小狗一样搓他的脑袋。   他说:“好乖。”   楚熄张张嘴,还没能说话,就见江声凑近,把自己的脸和他的脸贴在一起。   微微有点凉的柔软触感让楚熄瞬间瞪大眼睛,懒散的身体肉眼可见地绷紧僵硬起来。   是一个对朋友来说很亲密,放在恋人身上也很合理的距离。   在瞬间暴起的几道影子底下,江声修长的手指按住楚熄的后颈,抓着他的头发,强制地让他转过头。   在少年怔忪到缩成一个小点的瞳孔注视下,他半闭着眼眸,很轻地把吻落在楚熄的脸颊。   差一点,就要亲到嘴角。   世界寂静下来。   江声笑起来,说,“好了,这就是我的答案。”   一瞬间,楚熄听到好多细微但不可忽视的声音。桌椅碰撞的声音,远处工作人员压抑的惊呼,还有克制不住变得粗重的呼吸。   江声又说。   “事情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我需要做的只是告诉你们,”   他拍拍楚熄的脸。   “我当然相信他。”   在此刻,落到楚熄身上的视线一定格外多、格外愤怒。然而他却无法控制地兴奋起来。   【啊啊啊啊???不不不我虽然刚刚说相信小楚的人品,但也不是说要江声你这么证明的意思啊!!】   【真谈了吧是吗真谈了吗是吧,不行虽然真的很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是我还是不能接受】   【我服了……楚熄你……哎,我他妈的……你!哎,你!啊啊啊】   【江声就是现役顶流no.1没人反驳吧……刚刚去微博扫了眼广场,才亲两三秒钟热搜就开始爬榜了,词条是#江声洗白之吻#底下全都是cp粉在大哭,一分钟后铁定热一带大爆啊,江声!!!这就是你替楚熄澄清洗舆论的办法吗???】   【就算梦男永不破防,梦男永远可换皮套,但是江江。。你为了他做到这种程度我要破防了你知不知道,我以后再也不给你冷脸洗内裤了,再也不给你弄数据砸钱了,你听到了没有TT】   【好的。。宝宝我懂了,其实这都是你给小楚洗白的办法是不是。行啊![咬牙]我信了还不行吗!![大哭]你快说啊,你告诉我根本没有真的谈恋爱是不是!你有自己的节奏是不是!】   【不懂,喜欢大胸男的宝宝怎么会爱一个小楚[破碎的心]】   【江声我的宝宝你可别恋爱脑啊,为一个男人这样干什么,他配吗你是不是被骗了,我心疼你】   【一定是被骗了!啊啊啊我这就去扒,不扒给江声看我今晚都不睡觉了!】   江声在谈恋爱的时候如果态度认真,当然会自然而然地给予安全感。   但恋爱中很少有人能够留意到这样的安全感的可怕之处,比安全更广袤的,是无尽的空虚。他给的东西像是蒙上眼睛的眼罩,让人看不到脚底下是平地,还是万丈深渊。   江声把楚熄推开之后,才好像按动了什么开关,世界开始重新活动起来。   沈暮洵目眦欲裂,他没有感觉到自己开口,却无法控制地听到自己的声音,“你今天站在楚熄这边的原因是什么。”   江声懒散地歪着脑袋,疑惑地看着他。   “他给你什么了?”   “他需要给我什么?”   既然楚熄什么都没有给你,那么为什么同样的境况挪到沈暮洵当年,他遇到困境的时候,江声只会抛弃他,走得头也不回。   沈暮洵很想这么问。   他真的很放不下,他以为他释然了,但他原来还是放不下。他不懂江声对他的伤害为什么不能在别人的身上复刻,他不明白江声收回对他的爱,为什么还要加倍赏给别人。   萧意的笑容很温和,只是笑意比平时略浅一些,“沈先生,友情当然不适合用‘付出和回报’来衡量。”   他有些担忧,“可我有些担心,楚先生。你在这个年纪,还需要靠阿声帮助才……”   沈暮洵笑出声来。   他的所有恶意无法向江声倾斜,便都锋利地刺向萧意。他的泪痣在阴影下抖动着,优越的嗓音含着沙似的哑。   “装出这副样子你自己不觉得恶心吗?”   萧意只是看向还在江声镜头下毫不避讳的吻里愣神、久久没能反应过来,一瞬间从脖颈充血到耳朵的楚熄。   蠢样子。   粘稠的脏湿的情绪不断鼓噪。   他忍不住轻叹,垂下眼睫,湿润的眼中只有无奈,“阿声是我的朋友,他只是在担心他受到欺骗。”   萧意的确不懂,江声为什么对楚熄偏爱到这种程度。   楚熄明明是没用的东西,他什么也没办法帮到江声。   萧意在他这个年纪,已经凭自己算计拿到了萧家的股权,而楚熄还什么都没做到。   江声要选,也应该选择更有用的人。   沈暮洵和萧意争执不休,卜绘看到哪怕表象最平静的顾清晖,手指也在捻动。手套里的手不知道绷紧成了什么样子。   在网上,大家都说顾清晖是唯一的局外人。   只有卜绘清楚,在这里,他才是唯一的旁观者。他甚至没有理由参与进去。   他看向楚熄。   少年下意识的反应骗不了人,被江声亲到的一瞬间,他下意识就抬起头要追着江声亲过去。被江声挡着下巴推开才像是回过神,却也好久好久没能说话。   江声这样的行为是什么意思。   是公开吗?   似乎也留了一点微不足道的界限,他毕竟没有亲嘴,到时候要怎么解释,解释权都在江声的手里。   他冷灰色的下垂眼淡淡地剜向楚熄。   林回,也被这样对待过吗?   他无法自控地这样想。   整个房间,只诞生楚熄一个胜利者。   他像是演唱会被独独选择的一名幸运观众,被嫉妒和羡慕的视线包围,被无形的欢呼簇拥。被江声选择,被他承认的快乐在一瞬间轻而易举地席卷他的心。   是狂猎的风和火焰,要把他整具躯体都腾腾燃烧起来,心脏重重往下坠,灵魂轻轻往上飘。   什么算计,什么计划,什么金钱权利,都被他抛到脑后。   怎么会有人不爱江声。   他总是让人觉得自己并不是一头热,也没有让谁的期待落空过。他那样温柔的眼神、无比肯定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他握住他的手,力度也是这么懒散又坚定。   他也许从现在开始,就在和所有人铺垫他选择的人是楚熄这件事,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楚熄当他一辈子的地下情人。   他看着他,他选择他,他也偏爱他。   心脏很酸涩。   还是说这一切也仅仅只是他恋爱中头昏脑涨的幻想?还是说这所有的肯定、他的目光和毫不避讳贴过来的脸,甚至说不上江声的特殊对待?还是说江声这样对他,真的只是为了帮他用更轰动的方式转移大众的注意,没有一点点私心。   楚熄不知道。   他不想去思考,只是一味地沉溺、坠落,飞扬起来。   也许不去思考太多才是正确的,像秦安一样蠢,才能真正地体会到和江声恋爱的时候完整的幸福。   目光根本没有办法从江声的脸上移开。   江声给的爱是无比盛大的,见过那样炽烈的火焰,怎么甘心只留下灰烬。胸腔像是鼓胀到极致的气球,再多一点点就要爆炸。   楚熄头晕眼花,世界都在面前充满噪点地扭曲起来。他察觉不到自己脸上露出的笑容,他没办法看到自己近乎狂热的表情,他只是觉得,江声做到这种地步,他怎么能够不再给江声多一点的信任呢?   江声给他的东西,足够他放下天性的警觉和提防,足够他忘记不可控的神经质的嫉妒、强行压制带来的反弹式不甘,足够信任江声多一点。   楚熄握住江声的手,很想把他的手递到唇边亲一亲,嘴唇印在他的指节,用虎牙轻轻咬住,像狗一样轻轻磨蹭。   可是不可以。镜头在对着他拍,他现在,不应该再给已经因为这句话麻烦缠身的江声添更多麻烦。   楚熄没想到自己在恋爱中会这样克制,会如此瞻前顾后殚精竭虑。他本来应该还带有一点攻击性的,但现在真的变成江声摇摇铃铛就趴在他腿上的小狗。   他原本以为,只要他和江声在一起,想要炫耀的心情会铺天盖地地驱使他站出来,跟每一个人说、每一只狗说,跟天上每一朵云地上每一颗草说,他要说给所有人,说他终于如愿以偿。   可是他没有。   楚熄笑起来,他还记得他愣神的时间太久,显得太蠢。他应该说点什么,但又觉得,本来很容易就能说出口的俏皮话,是否显得太轻浮。   他忍不住有些恍惚。想起了很久以前在读书的时候,被刻刀划得千疮百孔的书桌,连在上面写卷子都会戳出好多个小洞。无聊的时候,他盯着书桌看,看到上面有短短几行诗句,关于他当时无法理解的爱情。   那时候,他还充满讽意。   [这世间的人们好像烛光前的三只蝴蝶。   第一只靠近了烛光,说道,我知道了爱。   第二只用翅膀轻触了火焰,说道:我知道了爱之火会烧灼。   第三只冲进火焰中心,消亡了。   只有她知晓了真爱。]   *   #江声洗白之吻#   【本杂食党加的cp粉群里集体破防了,我呜呜呜楚熄你他妈凭什么,江江主动的吻,别人都还没吃到怎么可以轮到你!】   【纯乐子人,最好笑的难道不是各个cp超话一夜之间冒出来的当你文学吗。比如这个,分享链接:[洵声而来超话/愤怒之下的产物/ooc/《当今晚其实是江声吃了致幻蘑菇亲错人(惩罚play)》]】   【好了,这下谁还关注楚熄那些屁事是不是真的啊!江声真的很会玩娱乐至死的那一套,上次他和沈暮洵的事情也是】   【不全是娱乐至死吧,已经有不少人因为江声这个吻破防,非要亲自去扒,证明楚熄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烂人、好劝恋爱脑江声赶紧离他远点。结果扒出来小楚高中同学企鹅空间有一张小楚见义勇为的锦旗……真的,好惨,更破防了[点蜡]】   【还有养母那个事情,都说x姐最擅长搅浑水了你们不信。有人查出来养母现在在戒毒所待着呢??都这样了,她的瓜真假性真的有待商榷了……】   【我去。。我说你们平时不都是平平无奇吃瓜人吗……怎么一破防就变成福尔摩斯了啊啊啊】   【轻飘飘一个吻扭转舆论除了江江还有谁……我好苦涩,为什么不能用别的办法,宝宝你每天的初吻都很宝贵的知不知道】   【小道消息,听说楚家本来是打算靠这次澄清小楚的热度把新产品推出,拿个好成绩的,这下是不是泡汤了】   【泡汤个屁,江江都亲自下场了,热度只高不低,加上这次推的产品益民宜家,本来就好卖……】   【看到江江这么努力帮小楚忙的份上,唯粉送个面子会买账的。哎,好担心,我宝该不会真要变成恋爱脑了吧不要不要】   【不对吧???我觉得江声亲楚熄这一下,大家既然都破防到这种程度怎么还可能给楚熄面子】   【你看着他们破防,不还是一边哭一边怒而砸钱给嫂子……我刚刚去楚家的官微看了,底下全都是梦男毒唯cp粉痛哭流涕】   【都痛哭流涕了还砸什么钱】   【江声的有些毒唯真的离谱,甚至砸钱添点参与感,甚至@楚熄让他以后给江声花钱的时候,要求他只能花他们卖新产品赚的钱,不然就不买】   【…………对不起,我真有点不懂你们了[茫然]】   【不砸钱怎么办,楚熄亏待我宝怎么办。他那么穷,不给他钱,他拿什么养活我宝啊!啊啊啊,我崩溃了】   【喏,楼上不就现身说法】   【不是,江江亲哥可是方舟科技ceo,楚熄也是楚家的人!他们两个哪里需要你们砸钱了??】   【不是,你们这就默认他们真的在谈了?!我真的要崩溃了,你们这就承认小楚是真嫂子了吗】   【没承认啊,不就是亲了下脸吗,又没亲嘴,又没官宣。当初小沈还亲江声脸呢,上次萧意还亲江声嘴呢!上上次顾导还把江声拉在阳台不让他走呢!你们怎么不说他们那时候在谈!!】   【那时候江声又不是主动的,主动的亲亲小楚才是独一份有没有人懂,这个含金量!我cp真的比真金还真】   【……】   【熄声粉能不能滚,我又要破防了,滚啊】   【说到这个,知道吗现在有钱有闲的富婆富哥为了不让自己那么破防,弄出个词叫付费可代】   【?当我打出这个问号,说明我真的觉得世界日新月异,天天都在刷新我不懂的梗】   【其实就是已经屈服了想给江江花钱,但心理上不想太便宜小楚,所以衍生出来的。买了楚家新产品即抵消套皮负罪感,被江江亲!被江江抱!被江江这样那样!】   【我的妈呀什么东西啊哈哈哈哈,我真的要笑晕了,你们这个团体的方向怎么越来越离奇了??】   【不止。。有钱人破防盛况,昨晚上只要是能发公告的游戏都被砸了大喇叭,统计现在重名率最高id就是[重生之我是楚熄],你江在这上面是有牌面的】   【很穷,但看着你们狂欢也好有参与感。我宝火火的很安心】   【呜呜毕竟谁会真的舍得打扰江江宝宝谈恋爱,他还年轻,又长得好看,多谈谈恋爱也很合理,也很不容易的!】   【熄声粉。。本来很幸福,尸体暖暖的,现在不那么幸福了[崩溃]】   【装什么啊我真的服了。好好搞你们地下情我也就不说什么了,直说吧,这次小楚的事情是不是自导自演,就是为了让江江心疼然后公开的是不是】   【呵呵,又上你们的圈套了,我再也不会爱了】   【受够熄声粉了!每次都装穷。你们就是最富的一个了,一开始江江就没有拒绝过小楚!三人约会那次开始就选的小楚。现在还好意思在这里说没那么幸福??你们不幸福谁幸福,我要举报你们,啊啊啊啊!】   【等等,话题回收一下!我有一个问题,这真的不是楚家故意引导的营销策略吗?带着熄声cp大卖特卖,资本家心真脏啊】   【大楚得到了钱,小楚得到了爱,只有我们江江宝宝付出了吻却一无所有,我心疼他。快分!@严落白,平时指望不上你,现在用你的时候到了,滚去给我拆散他们两个】 第158章 很忙就很忙之   微博上热火朝天, 严落白焦头烂额。   江声几句话一个吻,轻而易举就掀翻了之前把楚熄困住的牢笼,把热度重新推上一个新的高峰。   到这种地步,楚家原本的计划自然落空, 澄清文本随后就到, 追责的法律文件也态度严明, 楚熄的舆论冲击才终于告一段落。   但是楚熄和江声的事情却仍然在被热烈讨论着,席卷热搜许久都没能下来。   严落白面前的屏幕暂停在江声抓着楚熄的头发, 拧着他过来亲脸的画面, 他镜片后的目光冷肃地盯着这画面已经好几分钟, 手机振动响个不停。   他的微信好多人来追问情况,私信留言也在瞬间涌入好多人。   有的人在求证江声是不是真的和楚熄在一起了。   还有人要他去棒打鸳鸯。   还有的人说他作为太监总管下次要记得站在旁边待命,江声亲完小楚之后,让他记得给江声抹唇油。   ……   离谱。   离谱的留言太多了,严落白看得心里来气,一张脸上表情紧绷,气压低到工作室没人敢靠近他五步之内。   严落白真的想一头撞死。   每当这时候, 他都忍不住怀疑自己当初的职业规划, 他自从做了江声的经纪人,难道有一天过得顺心吗?他现在做的东西是否和他一开始追求的事物完全背道相驰?   思路又忍不住偏移, 想起江声支着摄像头亲过来的时候,他的样子好纯良,闭着眼睛凑过来,嘴巴张开。明明是很自然的表情, 但是真的落实在唇上的时候还是会下意识地瑟缩一下, 那种反应,像初吻。   严落白感觉眼热。他深吸一口气, 平复心情不准自己再去思考这些错误的事情。那一天无论是他还是江声都太过冲动了。   可是眼珠转动,他低头看着微博评论:【那时候江声又不是主动的,主动的亲亲小楚才是独一份有没有人懂,这个含金量!我cp真的比真金还真】   胸腔里的平静似乎猛地泛起了波澜。   不是的。   根本不是,楚熄根本不是独一份。他才是。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在骂的、让站旁边负责在接吻后涂唇油的严落白,才是早就领先了楚熄的人。   可是有什么用。   现在楚熄是被嫉妒的那个,他是无人知道的那个。有人堂堂正正,有人不仅不正当,还不敢让别人知道。   他甚至还要处理江声和楚熄的绯闻,亲自看江声半阖着眼睛眨着眼睛转过头去亲楚熄的画面,像当时亲他那样。   镜头的角度真的很好,稍微拉近都要感觉到江声的温度。   他控制不住地拿过手机,想给江声发去消息。   发什么?   脑袋太空。   理智在规律运行,严落白能想清楚之后至少三天的工作计划,但想不明白,他到底要和江声说什么,他到底要用一个什么态度对待江声。   看着手机聊天页面,对面的头像是一只狗的照片。江声抱着那只狗,只露出半张脸,在广袤的草地上笑得眼睛弯弯,很开朗。   严落白盯着他的这张头像看了许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蓦地,他感受到手机振动两下。   严落白下意识看向江声的聊天框,然后才发现是江明潮发来的消息。   【明天我去接他,你不用去了。】   严落白回复:【收到】   放下手机半秒,严落白又重新拿起手机:【老板。晚上的安排是?】   江明潮:【他会留在我那里。】   *   晚上的时候,江声趴在床上掰着手指算了一下他今天要做的事情。   安抚楚熄的情绪(已完成)   和卜绘打游戏(待办)   和江明潮打电话,问问他在发什么疯,为什么要拽着他一起拍电影(待办)   去顾清晖的房间听他讲剧本(待办)   三件事,好麻烦。   好在江声是个很聪明的人,他一瞬间就想到了办法。就是把手机塞给卜绘让他给他打游戏,然后去顾清晖的房间,借他的手机给江明潮打电话,顺便听他讲剧本。   说办就办!江声是行动力很强的江声!   他先去楚熄的房间和他玩了一会儿。小狗很好,躲在浴室里把江声亲得很舒服,绿眼睛都是雾气,他语无伦次地说了好多感谢的话,抱着缺氧到几乎有点没脑子的江声说了好多喜欢、好多爱。   江声抓着他的手指表情空白,一张冷白干净的脸上全是失神的舒服,滚烫的脸颊抵着少年的颈窝捂着嘴压住声音。脑子里面楚熄的话全都从左耳朵进去、右耳朵漏了出来。唯一的印象是楚熄一边含着他的嘴唇亲他,一边握着江声的手指,引导他扣住自己的项圈。   温热的皮质质感让江声回过神。低下头,看到楚熄胸口剧烈起伏着,他的绿眼睛已经在低头的阴翳里漆黑到发亮,一张俊俏分明的脸通红,情绪还处在激动和亢奋里。   “哥哥。”少年话音沙哑,咧着嘴角直勾勾地盯着混沌的江声,很轻很轻地道,“主人。”   江声完全愣住。   啊啊啊啊??   等等等等!这个——   “是我不听话,您请,随便惩罚我。”   ……   差点折戟在这里。   还好江声是很有规划的人。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冲了两把冷水冷静了下,才重新推门,离开右转,走向卜绘的房间。   “砰砰——”   敲门,但没有人应答。   “砰砰砰——”   江声又敲门,还是没有人来开。   江声脾气很好,知道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所以没有一点不耐烦。“砰砰——”   这次敲门到一半,门就被“嘎吱——”一声拉开。   江声踉跄了下,往里的惯性让他不得不伸手撑住门把手。一只有着炫酷纹身、骨节分明的手撑住他的手肘,确定江声站稳,才插进口袋。   江声抬头看。   男人银发湿润,像是刚洗完澡,穿着丝绸睡衣低头看着江声。   厌世脸没精神又透着凶狠,像是准备把自己溺死在缸里,结果被人叫起来所以带着一种灰败感。   他整个人都很湿润。   平时是燃尽的灰烬,落下的烟灰,这会儿就是混沌的雾。   卜绘的目光落在江声的脸上,嘴唇,耳朵,看了半晌。在江声困惑的表情里挑起眉毛,似笑非笑地扯了下嘴唇,薄唇动了下,把门推得更开,“进来吧。”   江声站在门口不动,把手机递给他,卜绘下意识伸手接住。   刚洗完澡,湿润滚烫的手心握着江声的手背,极短暂的一瞬间就抽开。他低头看着手机,上面显示游戏界面已经打开。   卜绘:“?”   江声恳切道,“拜托你了。”   卜绘:“????”   江声很有礼貌地双手握住他的手摇了摇,然后探头点了开始匹配,再把卜绘推回他自己的房间,然后顺便帮他把门关上。   卜绘:“江声,解释一下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从门板后面闷闷地传出来。   江声把门扒拉开一道缝,根本没个好脸色,凶狠地对他说:“快点,我晚点过来拿手机的时候希望你已经给我打上了国服。”   卜绘站在门后,冷灰色的眼眸阴翳浓重,饶有兴趣似的看着他,目光懒散又透着凶光,“所以让我做免费劳动力?”   江声只露出一只眼睛在门缝后面。眼睛弧线流畅乖巧,很有些小心翼翼的温顺。   但是卜绘知道这都是假象,江声从来就不是一个乖顺的人。   他脾气大,对人颐指气使,不达目的就不罢休,是很缠人的性格。   江声就是用这么乖顺可怜的表情看着他说,“没错。”   就是让他做免费劳动力又怎样。   卜绘都要气笑了,江声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   江声已经等不了了,由于在楚熄那里待了太久,现在剩余的时间已经不多。他强硬地把卜绘塞进去,然后转身去敲顾清晖房间的门。   门内的卜绘听着外面“砰砰砰”的砸门声,心情真的十分怪异。   他像是一个奸夫,眼见江声来见他之后,又当着他的面去找别人。   江声对自己的隐私好像并不重视,卜绘握着江声的手机的时候它还在不断振动着,弹窗不间断地弹出消息。   秦安:【你和秦宴吵架了吗兄弟】   【你别管他他就是蠢货,哎,说起来之前让许镜危来当你助理的事情你考虑好了没有】   【他长得还行吧?也算干净。你要是不嫌弃他是个私生子我就把他给你,啥活都会一点,你肯定能过得很舒服的】   卜绘:“……”   门外嘎吱一声,有人应和江声敲门的声音打开了门。   他转过头,像是能透过两层门板看到江声的背影。   手机又振动了下,【还是说你觉得楚熄会在意?不应该啊,他这么小气吗。说实话有男朋友和许镜危也不冲突】   卜绘真的觉得江声过得很混乱,他舌头顶着牙尖,皱着眉毛有些匪夷所思地笑了声。   太混乱了。   他的兄弟怎么能够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种话?什么叫做有男朋友和有许镜危也不冲突。   热气从心脏泵出直挤脑袋,卜绘深呼吸闭上眼睛,点开巅峰赛给江声打表现分。   等江声晚点来拿手机的时候,他一定……一定要问问这到底是是什么情况。   他可以坏,但是不能一直坏。   他可以做错事,但不能一直做错事。   这样的人,如果由他自己亲手撮合和林回在一起,他简直愧对列祖列宗。   *   江声敲开了顾清晖的门。   门后男人发丝湿润,穿着浴袍,露出沟壑分明的胸膛。水珠顺着线条滑落到浴袍绵软的布料里,彻底消失。   江声看着都发愣,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然后猛退,腰背都撞到了走廊的墙壁。   “啪——”   走廊的灯被他的背给顶开,光线顿时大亮,照得江声都有些心虚。   好奇怪啊!!他到底在心虚些什么!不该如此!!   “吓到江先生了吗?”   顾清晖很轻地问了一句。   江声忍不住抿嘴,湿润头发底下的目光聚焦在他的胸口两秒钟,挪开,扭头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干巴巴地说,“看来这个点正好都是大家洗澡的时间,好巧啊。”   顾清晖表情平淡理性,秩序性很强,琥珀色的眸子有些清冷,鼻梁挺拔,嘴唇很薄,是寡情矜贵的面相。   “不清楚别人怎么想。”男人颔首,“我是特意洗完等江先生来的。”   江声:“哦哦……嗯??”   今天的顾清晖和平时不一样,没有穿规规矩矩的衬衫,手套也摘了下来。男人乱发湿润,他拿着一只毛巾擦着头。手很好看,骨节分明,筋骨清晰,青紫色的血管脉络清晰可见。   他打开门,让开一个身位,风把他身上清爽冷淡的味道送到江声的鼻端。江声看到顾清晖寡淡地垂了下睫毛,“请进吧,江先生。”   江声:“……”   脑袋开始嗡嗡嗡。   好像,好像不太对。 第159章 睡着就睡着之   走廊灯光明亮。   顾清晖眼看着江声挪了一步又一步, 黑色的头发蓬松卷翘起,嘴角抿起凶狠地瞪他:“什么叫你特意洗澡等我来。”   顾清晖静谧地望着他。   江声:“别说这种怪话,被人听到会误会我的人格!我绝不是那种人!”   站在江声对面的男人有着一张清冷隽秀的脸孔,表情平静, 疏离有礼, “让您感到冒犯了吗?江先生。”   江声还在瞪他:“……”   顾清晖解释, “您误会了。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认为这样更体现我对江先生的尊敬。”   “……你穿这个……”江声觉得他这个理由很蹩脚, 低头看了眼他穿着浴袍衣衫不整的样子, “……我觉得也没有很尊敬的意思。”   顾清晖这才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 又看向江声。   江声无语:“去换一下啊看我干什么!”   今非昔比了。   江声现在已经是有自制力的江声,是有意志力的江声,小小伎俩,左右不了我。   “您来的比我预想中更早,我还没来得及准备。”青年颔首,“稍等。”   门再打开的时候,顾清晖已经穿好衬衫。   精致的纽扣认真仔细地扣到了最上面, 开门的时候, 他修如梅骨的手正在搭理袖口。   看起来很正经、端庄,体面。   但是他头发很湿, 一直在往下滴水。   江声眼睁睁看着水把他肩膀的布料浸成半透明,贴在身上。   江声:“……”   脑袋嗡嗡的。   诚然顾清晖身材很好,手臂线条力量感很强,肩膀宽阔。常年健身, 是典型的穿衣显瘦类型, 赏心悦目。   但是是不是真的不太对。   据江声的浅薄了解,这应该不是聊剧本应该出现的场景吧??   他耳孔钻入嗡鸣, 有一种理智受到冲击的错觉。   楼梯传来细小的动静,江声立刻一激灵,紧张地左看右看往后退,一副见不得人做贼心虚的样子。   顾清晖平静地说:“江先生。没有人上来。”   江声:“……我知道!”   顾清晖你没觉得哪里不对吗?   你真的没有在那个我的意思吗??   没有吗!!!   顾清晖的表情好正经,甚至说,“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江先生,我们尽快处理完好吗?”   可恶好像真的没有。   江声:“……算了,你说得对,我们速战速决。”   他乐观地想,算了,男人之间不应该如此介怀。不就是穿穿浴袍吗,楚漆不也穿给他看过。   很快,想到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江声恍惚了下,忍不住捂住脸浅浅崩溃了一下。   不对不对,江声,想错了!换个思路!   不就是衣服湿湿的吗,湿湿的怎么了,沈暮洵也在他面前穿过湿湿的衬衫!   想到那天他们穿着湿湿的衬衫做了什么,江声感觉心脏都提起来,忍不住把脸埋得更深了。   不,不能这样啊江声。   不能因为别人这样那样,就觉得顾清晖也这样那样!他们每个人是不一样的!不当普信男,从你做起!   江声抬起头。   何况他还要进去和江明潮打电话呢,当着别人的面顾清晖还能做什么?   江声走进顾清晖的房间,还是和江声上次进来的时候一样。同样的房间格局,唯独顾清晖的房间让人觉得色调冷硬,不近人情。   但令人奇怪的是,房间里很香,是一种十分缓和的香调,很温暖,像是在雪地里见了篝火一样的温暖。   江声挺喜欢这个味道,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关门的顾清晖,“你点香薰了吗?”   “咔哒——”   清脆的声音。   江声头皮稍稍一紧。   顾清晖棕褐色的头发湿润地被捋到脑后,露出一张疏冷俊美的面孔。男人看向他,轻声道:“最近有些失眠,舒缓情绪用的。”   江声是过来人,“这些都没什么用的。”   顾清晖道:“是吗?”   江声路过被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床,想起上次这里发生了什么,有点轻微的别扭感一闪而过。   他扭过头,“我用过,但是这些产品的作用也就那样,约等于无。我得到的结论是不如熬夜,熬到困为止自然就睡着了。”   顾清晖轻声道:“原来是这样。”   “嗯。”江声随便在房间里找了个椅子坐下,“我给我哥打个电话。”   我哥。   这个称呼竟然如此轻易地让江声脱口而出。   顾清晖坐在他旁边,“请便。”   江声打通了江明潮的电话,趴在桌子上,手指玩着窗帘的流苏。玩得乱七八糟。   顾清晖有点强迫症,肯定很看不爽他。   江声有些恶趣味地想。   电话响起还没有两秒,江声就听到接通的提示音。男人声音有些沙哑,很轻柔地隔着电流响起,“怎么了?”   江声听到他那边引擎发动的声音,“这么晚了还在工作?”   顾清晖把流苏从江声手里拯救了出来。   江声抬头看他,顾清晖轻声道:“脏。”   江声扬起眉毛,把手张开看了看,对顾清晖挥了挥。   顾清晖琉璃般的眸子安静地注视他,“江先生,窗帘很脏。”   江声正想说话,听到江明潮的声音,“顾清晖又在你的身边吗?”   江声抬着眼皮看向顾清晖,“啊,是的。”   “这么晚了,在玩什么呢。”   江明潮说。   “和他玩的,和哥哥的人也能玩。甚至可以更懂礼貌,知进退,让江江玩得更——”   啊啊啊啊!   江声忍不住了:“呃咳咳咳!”   他飞快转移话题,“你还没回答我,你还在工作吗?”   “忙完了,我在散步。”江明潮轻声说。   夜风吹开他的长发,披着厚风衣的男人长腿交叠,看向不远处婆娑树影后的二楼小屋。   有一间的窗帘被人抓着不停摆弄,影子都能透出烦躁来。他唇角弯了下。   江声,他唯一的弟弟,唯一的亲人。   念着这短短一句话,江明潮都会在沉重的躯壳内感到一阵轻快。   风有些大了,吹得他遍体发冷。   他关上窗,冷淡沙哑的声音在车内响起:“回去吧。”   江声趴在桌子上玩窗帘,“散步?你?好少见。”   “人总是需要享受生活的。”江明潮轻笑,“说起来,我刚走到你家楼下,严落白似乎还在工作。你和他相处还算愉快吗?”   “还可以,”江声说,“我现在来听顾清晖讲剧本了。你怎么忽然想到让我和你一起拍戏的?听起来不像是你会做的事情。”   “我只是觉得,很想和江江一起留下些什么。”   江声连忙呸呸两声!“别说得好像要死了一样。”   江明潮笑了声。他一笑就开始咳嗽。   身体虚弱的病秧子。像是一节枯萎的竹子,被风一吹就轻易垮掉,“我不会死的,我会活很久,看我的弟弟长命百岁。不然怎么都不会不甘心。”   江声沉默两秒。   江明潮又轻声问,“现在只有你和顾导两个人吗?”   江声:“是啊。”   他晃着腿,旁边的顾清晖已经把剧本递到了江声的手里。   江声在手里掂量了一下。不算特别厚,也不是特别重,但江声还是觉得头疼,甚至老毛病犯了,有些昏昏欲睡。   江声忍住想把剧本推远的欲望,翻开剧本第一页,认认真真地看了两三行。   他忍不住道,“让我拍戏这件事本来就够荒谬了!何况就算撇开这个因素你也不建议你这么做。江明潮,身体什么情况你自己不知道吗?别到时候一个大总裁在片场过劳死,谁看了都得笑话你。”   江明潮像是听不懂人话一样,很轻地笑了声。他声音有着些砂砾般的质感,落在耳廓让人觉得有些磨人的痒。“谢谢乖乖的关心。”   “都说了别这么叫我。”江声不耐烦地扣着剧本。   旁边的顾清晖递来一杯水,江声转过头看他,下意识地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   花茶,有些清香味,但不浓,水温适中。   江声把他的手推开,听到江明潮在那边又在说,“明天我来接你。”   江声奇怪道,“为什么?”   江明潮:“很想见见你,不可以吗?”   “别把话说得这么恶心。”江声咕哝着,又说,“严落白那边你要打好招呼,我不负责和他沟通。”   “很讨厌他?”   “不讨厌,只是。”江声沉默了下。只是什么,只是他现在和严落白之间的关系也变得有点奇怪。隔着网线说话也就算了,面对面的时候,江声总是觉得不再像以前那么自在。   是因为那个吻吗?当时爽爽是真的啦,结果搞得他们两个人现在的关系不那么不正当。   江声有点后悔,“算了,你别问了,反正你什么都不知道。”   “嗯?你这句话给我的感觉好像回到叛逆期了。”江明潮轻笑了声,“好吧,我不管了。有什么问题,记得及时和哥哥讲。你要知道,哥哥会站在你这边。”   叛逆期。   在那些被粉饰太平的过往一幕幕里,江声偶尔能感觉到一种异样。江声不是很乖的孩子,他会闯祸,踢球不小心打碎过别人家的窗户,逃课去网吧通宵过。当犯错的江声装可怜不起作用的时候,还是会被老师不轻不重地教训一下。   江庭之指望不上,楚鱼更和他合不来。只有江明潮会来接他,病恹恹的身躯高大,握着他的手说,我们回家。   他不会说江声做得有多错,总是把江声的错误浅浅地带过,把他抱在怀里,告诉他所有人都很糟糕,只有哥哥会永远爱他。   江声的三观成型那么晚,可能就是有江明潮的一份功劳。   挂断电话,江声盯着剧本,耳边开始响起顾清晖枯燥无味的声音。   “剧本梗概就是……”   “江先生也不必太过担心,你的角色难度并不高,本色出演……”   “何况我看江先生的粉丝其实很期待你能留下什么……”   江声脑袋里面想着的东西又杂又乱,在加上顾清晖的声音让他觉得他在上课,他忍不住就开始犯困。   他一边“哦哦,嗯嗯,你说得对”,一边把剧本摊着小鸡点头。   等顾清晖的声音停了很久,空气中一片寂静,江声才猛地从困倦中抽离,茫然地扭过头。   样貌清隽清冷的男人穿着衬衫,胸口的布料有些透明地黏在身上。头发半干,骨节分明的手握着剧本沉默地望着他。琥珀色的眼眸有着冷傲的矜贵感,睫毛垂了下,继续讲剧本。   江声总感觉不对,但是困意让他睁不开眼,他张了下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真的好累。   昨晚上就没睡好,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又那么多,江声是真的有点困了。   再加上助眠的香薰和花。   还有被顾清晖喂到嘴边的那口花茶!   还有这种长文本工作根本不适合他的脑子!   现在面对的这一切,对江声而言简直就是叠buff。   从中学时候开始,江声最容易睡着的课就是文本量大大课程,除非是讲到什么很有意思或者矛盾冲突很大的节点,否则江声能趴在桌子上直接睡死过去。手里抓着的笔能从桌子上涂出去很远,常常一觉醒来,就发现同桌顾清晖的手臂上全都是黑色的笔印。   想到和顾清晖同桌的那段时间,江声就回想起海边的风。   风很凉爽,夏天也会很热,源源不断送来咸湿的海味。江声很少吃海里的东西,但在海边的小城卖的东西又总是那些,雨水还多,活在那里江声每天都好烦。顾清晖就是他的情绪沙袋,折腾他会让江声觉得愉快。   不过放到现在看来,他当时是个很糟糕的人。   那时候,除了每周末楚漆会来小城给他加餐,就是顾清晖自己买菜做饭给他吃。   在顾清晖家里,那个干净窄小的地方发生了很多事情。   燥热的夏天,身上单薄的衣服彼此绞在一起。   江声恍惚地想,还好那时候顾清晖没那种病,不然岂不是要爽死。   意识渐渐有些涣散。   感觉侧脸磕到了一点特别硬的东西,他还没反应过来,眼睛一闭就睡着。   顾清晖讲话的声音自然戛然而止。   他看着江声,看了两三分钟,然后关掉了房间内的大灯,只留下床头一盏昏暗的灯光。   他按着江声的肩膀,极轻地推了推,“江先生。”   江声被推得晃了晃。   青年柔软侧脸抵着坚硬的椅背,头发凌乱地铺开,垂落。漆黑到好像会把一切颜色都压住,衬得他的肤色更加冷白。这冷白的皮肤上又带着一点微妙的红,好像来到他这里之前,才和别人有过什么。   总是让人恨的一双清澈的眼睛闭上,睫毛纤长的影子都没有片刻的抖动。   顾清晖站起身离开,去卫生间洗手,用干净的、带家徽的真丝手帕擦干净,才向睡倒在椅子上的江声走近。   “江先生。”顾清晖的声音平稳无波澜,“您的预感很准,其实您应该更信任自己一些。”   江声混沌中感觉有些在说话,努力倾听,却怎么也听不清。   “我有些坏事要做,希望您能够理解。我也同样理解您,您现在有男友,当然不会轻易迈出道德底线的那一步。”   江声毫无防备的样子很乖巧,无意识地对所有人施以信赖,哪怕他不知道别人会对他做什么。   属于男性的骨节分明的手指顺着他的侧脸往下,很轻地托起他的脸颊,避免江声脸上留下印子。   赤.裸的肌肤相贴的感觉,对顾清晖来说是一种足够上瘾的快感。只是触碰都够他失去自控力,再往下顾清晖都不敢想。   冷静而有条理的思绪告诉他,远离江声,一切就能回到正常。   暧昧而浮躁的情感却在说,别理他太远。   江声是他的症结。   在用触摸把他驯养得令行禁止,为他所用之后,离开他的时候却连一句命令也没有。   他至少应该留下几句话,说点什么的。   江声的头发滑落,呼吸温热,一下下地扫着他的手腕,顾清晖泛着冷意的手指控制不住地轻轻痉挛,逐步升温。   男人表情依然冷静,像是观察什么考究的瓷器一样,没有情绪地望着江声。   但对江声来说没有必要。   顾清晖,只不过是他流落在小城人生最无趣的时候找到的一个玩具。   丢弃玩具的人,不会询问玩具的意见。   “人最忌讳的就是得到。”顾清晖轻声道,“一旦发现有什么东西能够得到,却并不属于他,就会想抢过来。”   修长手指抚摸过喉结,发热的指腹贴着皮肤摩挲,顺着凸出来的骨头一路轻抚。   江声没有反应。   巨大的错位感笼罩顾清晖。   他不该这么做,不能这么做。上次这么做,江声罚他写检讨,险些连被饶恕的机会都丢掉。   “江先生,请放心。如果他足够信任你,我就不会影响你和他的感情。”   手指顺着脖颈落到狭长的锁骨,江声嘴唇似乎抿了下。   “反正,你们也没有多少时间。”   顾清晖想听一听江声的心跳。   可手指按到胸口,力度就开始稍显克制。顾清晖有些迷茫了似的,像怕碰到那里,动作迟疑,始终没敢真的碰到他。   “声声。”   从他的喉咙里,忽然生涩地吐出这两个字眼。   手指被扣住,锁住,温柔而不容抗拒地抵住。摩挲半晌后,顾清晖已经略有些颤抖的手才慢慢把他松开。   如果江声醒着,或许能想起这是曾经那个醉酒后昏睡的夜晚。他曾经听到的那样的口吻。   而在那一天之后,顾清晖再也没有这样称呼过他。   江声腰被扶着,整个人往前倾倒。   一个拥抱。   顾清晖动作很轻地接住江声。他睡得迷迷糊糊,无力地往下歪,被扶着正回来,就会乖乖靠在人的颈窝。   这一次的接触面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大,比起牵手,拥抱才是更好的解药。   很舒服,让人头皮发麻的快感窜到天灵感,雀跃满足洋溢起来,而后是更夸张的不满足反刍。   江声穿着碍事的衣服,能给他的温度和接触都远远不够。   但顾清晖也不敢更进一步。   江声只是睡着了,不是昏迷。   江声似乎皱了下眉毛,被顾清晖异常的体温烫得有些难受。   他脸颊在顾清晖的颈窝埋得更深,流墨般的黑发散落,嘴唇不由自主地抿紧。手无意识地搭在顾清晖的手臂上,喉咙里溢出微不可察的细微声响。   江声很适合被拥抱。腰很细,轻松就能环抱住,好像能把他整个人都悦纳进胸膛,感到一种饱胀的嵌合,就像他们天生如此登对。   顾清晖的呼吸渐渐开始有些不平稳,喉结攒动。   总是冷静的眸光像是一滩死水。失去太阳照射,仿佛没有光芒。   “你和他在一起,对我来说真的是很麻烦的事。”   顾清晖头发颜色偏浅,清冷的长相透出一种很淡泊寡净,不太好接近。他轻轻地叹息,“什么时候才能分手呢,声声。” 第160章 戒指就戒指之   江声醒过来的时候脖颈垫着一层软垫。   他昏昏沉沉地睁开眼, 望着昏暗的灯光,视线恍惚模糊了半秒才定焦。抬起头,侧脸的头发因为静电飞舞起来,被一只手轻轻地拂下去。   “谢谢。”江声下意识地说, 说完愣住两秒钟, 然后一下子就吓醒了, “我睡着了!”   顾清晖看了一眼手表,把手边的剧本合上, “二十分钟, 江先生。”   江声:“啊。”   还好没多久, 不然都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了。   他盯着顾清晖的手看,“我睡觉之前你不是还没有戴手套吗?”   顾清晖神态自然,“我洗完澡之后会有一段时间不戴。”   江声想想也觉得正常,他低头看了一眼剧本。刚刚是他太困了所以越看越看不下去,现在翻翻,抬头说:“要不我带回去看看,等看完了再来找你?”   顾清晖礼貌颔首, 没有阻拦。   江声站起来, 他有了点精神,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身上有点热。很奇怪, 这种热意几乎让江声口鼻都干涸,他用力地呼吸,可是身体里像是很难汲取到沁凉的冷意,很奇怪。   江声狐疑的目光看向顾清晖, “你没趁我睡觉的时候做奇怪的事情吧?”   顾清晖:“当然不会。”   江声眯着眼睛看了看他, 忽然扶着椅子倒退一步,对他摊开手, “手。”   顾清晖把手递给他。   江声:“手套。”   顾清晖默不作声地扣住手套边沿往下扯,把手套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顾清晖的手很适合当医生,或者文物修复人员。   江声感觉他的手不只是好看,而且很稳。   以往每一次触碰后,顾清晖的皮肤都会变红升温,是一种非常奇怪的生理反应。   江声低着头握住他的手研究了一下。   眼睁睁看着这只属于成年男性、比他还要大的手在他的随意摆弄中浮现热意蒸腾的薄红,升温并且痉挛。才终于紧紧握住他的手,在顾清晖平静寡淡的目光中弯着眼睛笑起来,话音很轻,“很乖,好狗。”   *   从顾清晖的房间出来,江声转头还要去卜绘那里拿手机。   敲门后的等待中,卜绘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进来。”   江声推开一个缝隙,很轻易地看到不会宽阔的背影和在昏暗光线下有些灰白色的头发。   男人靠在椅背上,懒散地踩在柜子上,好一个二世祖姿态。一双铅灰色的眼眸往后看了眼江声,有些漫不经心。   江声挤到他旁边去,“怎么样了?”   “江声,老地主都没你这么压榨人的。”卜绘啧了声,声音压低,沙哑悦耳,又非常不快,“你现在出去才多久,不就够我打两把的?”   椅子被他坐了,江声左右看看。   他是很有礼貌的人,不会不经允许就坐人家的床上,除非他要故意气人。   江声问,“我坐哪里?”   卜绘:“坐床上。”   江声转头看着卜绘的床,坐上去。卜绘似乎很不爽,眯着眼睛看他一眼,嘴唇抿了下,什么都没说。   江声手机里传来陌生的声音。   “卜哥和谁讲话呢?”   “坐床上是什么操作啊哈哈哈。”   江声一坐上床又开始想睡觉了,他找了点话题:“谁啊?”   卜绘:“车队的人。”   他把麦关掉,然后抬起眼撇了下江声,对旁边抬了下下巴,“本来要和你说的,那是林回让我带给你的 。”   江声一伸手就够到,打开一看,发现是一个很精致的江声小人雕像。   啊。   怪可爱的。   江声把小人从盒子里拿出来,放在手里玩了玩,“你介意做传话筒吗?”   “听不懂,把话说明白。”   “这都听不明白,你好蠢啊。帮我跟他说句谢谢。”   卜绘手指一顿,眉梢扬起,“……为什么要我跟他说?”   卜绘感觉自己本来是一地灰烬,但现在灰烬迷住他的眼睛。   江声:“唔。”   “你可以自己和他说的。”男人漫不经意地望着他,有些下垂的冷厉眸子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看戏意味,“你还要和他复合,怎么能不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联络一下感情。”   卜绘在拿着江声的手机玩,给他上分的时候,时常在某一瞬间感到一种困惑。   他是一个什么身份,他现在在做什么?江声把手机交给他,把自己的隐私袒露在他的面前,到底有没有别的意思。   现在他和江声对话,也时常觉得那种困惑在心头盘旋。江声在试探他吗,卜绘说不清他想得到什么回答。   只是一种模糊的罪恶感反复颠倒。   他想江声或许不算很糟糕的人,但他绝对和林回并不相配。他们不是一个类型的人,更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江声:“我在给你提供机会啊。你不是说要撮合我和林回吗?”   卜绘又看不起他,当然不会真的这么做。他恐怕恨不得他和林回再无联系。   江声抬了下下巴,“发吧,让我看看,你会在他面前怎么说我。”   风从阳台吹过,叶子在摇响。   卜绘转移话题,“你朋友给你发的消息被我看到了,不好意思。”   江声惊诧道:“什么!不应该啊,不是都免打扰了吗!难道还有漏网之鱼。”   卜绘低下头,“那我怎么知道。”   江声:“他说了什么?”   “说把许镜危给你当外室。”   江声:“?”   等等,有点震撼。   卜绘嘴角勾翘,懒散地说,“你刚刚问我我会在林回面前怎么说你。现在我要问你,你希望我在他的面前把你塑造成一个怎样的形象。你要我欺骗我的弟弟,对他撒谎?”   江声结结巴巴地说:“怎么可能,我不是那种人。”   卜绘却没有冷嘲热讽,他一边轻松地在游戏里大杀四方,一边眼皮抖动,说:“那你是什么人。”   江声:“嗯?”   卜绘抬起眼来看他,江声听到手机里传来五杀的提示音。他没有再动,但江声很快听到水晶爆炸的声音,卜绘把手机扔到江声怀里,江声也下意识地接住。   低头一看。   大大的胜利标闪烁,卜绘拿了mvp。   卜绘铅灰色的眼睛在光芒下显得幽深,声音懒散沙哑,像是灰烬用力涂开留下的粗糙痕迹,“我说,那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江声。”   阳台的玻璃门敞开着。   室外的路灯光芒和月光都流淌到卜绘的阳台,然后虚虚地印在他的后背。   他穿着单薄的睡衣,身形高大,银灰色的头发随着风垂散开,露出一双下三白凶冷的眼睛。   “我不知道啊。”江声茫然地说,“你要这么问,我难道还能说我很糟糕吗?我只能像小学生写自我评价那么说,说我乐观积极,与人为善,是个好学生也是个好人。”   卜绘问:“你真的想和林回在一起吗?”   江声眨了下眼睛,“我不知道。你知道吗,我其实从来不会吃回头草。”   “看来林回很特别。”   江声没有回答。   空气中有两秒延伸的寂静。   “他在家里时常提起你。”卜绘说,“我和林回其实也没有那么熟悉。对他的印象总是他和我一起出门,然后病歪歪地摔倒醒不来,我得把他背回去。小时候我觉得,他真的是麻烦,是累赘。”   江声:“你怎么这样啊!我要和林回告状。”   “不止我这么想,他自己也总是这么觉得。”卜绘,“他总是很想死,又割舍不下小姨,割舍不下你。他连决定自己生命的去向都要瞻前顾后,他就是一个很会折磨自己的,敏感的人。”   江声:“唔。”   卜绘话音很轻,“你别和他复合了,至少……别给他希望,又让他觉得这么难堪。”   江声低着头,“本来就是说出来气你的。”   卜绘停顿半秒,忽然轻轻地笑了:“气我你能得到什么。”   “看你不爽我就爽了!我这个人就是喜欢折腾别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江声说。   “这样啊。”卜绘靠倒在椅子上,宽松的睡衣随着风被吹动,他眯着眼睛看江声,“那你就折腾我吧,别去折磨林回,他经不起你的手段。”   “我哪有要折磨他,我一直都对他很好的。”江声大声反驳,然后咕哝,“我是舍不得他,但是无论是小回还是我都知道,再在一起事情只会变得越来越糟糕。他是很聪明的人,他很清楚这一点。”   卜绘:“……”   他从桌子上摸起一包烟,刚抽出一支,江声立刻说:“我不抽二手烟!上次校庆当着林回的面我不好说你,但是你别当我面抽烟,我讨厌烟味。”   明明你自己也抽烟吧。   这是第一瞬间的想法。   第二瞬间卜绘在想,为什么当着林回的面不好说?   明明这句话常常出现的场景,是被隐瞒的那个人,才应该和其他两人的关系更不熟悉才对。   卜绘挑了下眉,把烟塞回去,“他的确聪明。”   江声才是傻子。   林回看穿很久的事情,江声到现在都没有看明白。   江声又道:“既然你都劝我不要和林回复合了,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卜绘把烟夹在指间转了转,眼睛瞥向江声。   青年坐在他的床上。黑发随风而动,一双干净清澈的黑色眼睛弧线很漂亮,眼也不眨地盯着他看。   卜绘支着下巴盯着江声,烟咬在唇边。眼皮耷拉着,眉骨纹身蔓延进灰白的发丛里,手背吊诡的刺青随着筋骨的起伏动了动。   “你就当。”他懒散没精神地笑了声,“我闲的。”   “?”   “看你在这个男人那个男人之间周旋,累得要命的样子让我很愉快。”   江声真的服了,并且崩溃了,还破防了!   “……你能不能去死啊我好讨厌你!”   *   回到自己房间,江声发现楚熄已经躺在被子里等他。   江声重新冲了澡爬上床,楚熄在后面黏黏糊糊地抱住他,手指一直按在他后颈埋在衣服里的一节皮肤。   楚熄力度很轻,江声被弄得好痒,忍不住回过头问:“怎么了?”   楚熄的脸带点介于少年和成年人之间的朦胧弧度,绿眸像是水头很好的玉石,有些疑惑地望着江声,“这里有点红。”   江声没太在意,“可能是磕到了。”   没有和楚熄说他在顾清晖房间睡了一觉的事情。   虽然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一旦说了,就显得像是发生了什么、又故意隐瞒的样子。   睡着后第二天,江声感觉后背有一种异样的热感。   夜深人静的时候,楚熄的吻落在他后背的痕迹上,覆盖,延伸,重蹈覆辙。   江声不知道。   就像他也不知道顾清晖对他做过什么,还夸他是乖狗一样。   *   第三天只有上午的时间是被留出来的,颁布的任务是探索外面的院落,找到前几期中留下来的【宝藏】。   当时节目组准备了每个嘉宾对应的小匣子,匣子里放入嘉宾本人的一段最难释怀的事情,在小屋范围之内让他们把自己的匣子藏起来。   找到宝藏之后,却又故意要他们把匣子收起来,等到下一期的时候再揭晓。   江声偷偷看了一眼自己找到的。   卜绘当时还没有来,很巧,他拿到的是楚漆的匣子。看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江声就有点愣住。楚漆的签名向来很有风格,很有他自己的气势,这样的字给江声代写了不少作业,江声不会认不出来。   他几乎不需要思考都能猜到,楚漆留下来的匣子和他有关。江声很想看,又觉得自己不应该看,他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和楚漆断掉,他也不是喜欢吃回头草的人。   江声抱着盒子,脑袋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A说,可是朋友和男朋友到底是不一样的。   B说,……啊啊啊有什么不一样!现在反悔的话当时的纠结痛苦emo又算什么!   A又说:男朋友复合是不行,可是朋友就是可以和好继续做朋友啊!   B又说:但是他不仅是朋友,也是你的前男友!   江声沉默了。   好的,他清醒了,他和楚漆只要重新做朋友,一定会有一天重蹈覆辙的。   江声手指慢慢把匣子合上,没有看。   他其实是个好奇心很强的人,但也是个懒散的、喜欢逃避的、不喜欢承担结果的人。他的好奇在后面列举的这一系列缺点中被压了下来。   节目结束的时候,江明潮来接他。   长发男人等在门口。头发束成低马尾,松垮地搭在削直肩膀上往下垂,蓝宝石的耳钉衬出他格外沉静优雅的面孔。   黑发黑眸,颜色极深,愈发显得病容憔悴,枯峭的样子没什么生命力。   他微笑起来,摊开白皙的手掌,能让人看到他中指佩戴的银色戒指,“江江。”   江声:“……”   好装啊。   算了他都病秧子了让让他。   江声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手放在他的手心,江明潮就自然地握住他的手。   “节目快结束了,之后有什么打算?”江明潮问,他眼眉俊朗,病气缠身让他有了些阴郁。   他冷漠的目光看向楚熄,话音带着开明的调侃,“要带人回家的话,哥哥也不会阻拦。楚家和我们也算是世交,要是能有……”   江声拽着江明潮的长发拉得他前倾了下,无语地瞪他,“装吧,装不死你。”   江明潮笑了声,十分顺从地被江声拉着头发低头。   【前排预警:亲兄弟亲兄弟亲兄弟!勿嗑勿嗑勿嗑】   【没嗑,我只有一个想法,江家基因真好啊,该江江和江江哥都生得好好看。】   【怎么我感觉不太像啊?哥五官更凌厉,眉弓很深嘴唇好薄,江江就不长这样】   【谁规定亲兄弟就必须长得一样了。。又不是双胞胎】   萧意的声音在后面响起,他的声音温和,“真可惜,原本我打算今晚和阿声共进晚餐的。”   楚熄绿眸弯弯地横过去,歪着卷毛脑袋嬉皮笑脸,“怎么也轮不到你吧?”   萧意故作思考,“如果江先生没来就说不准了,阿声,你说呢?”   江声头皮发麻,“呃呃呃——”   沈暮洵刚好走出来,“争来抢去的有意思吗?江声,有空来一趟工作室。”   江声:“呃啊啊啊啊——”   卜绘有意踹一脚瘸子好腿,和他无关的事情他也硬是要掺和进来,“不是要参加运动会的综艺吗,我也报名了。江声,我朋友到时候也会来参观,你——”   江声抱住头:“别说话了别说话了!”   脑子要没了要没了。   顾清晖最后走出来。   他穿着干净的衬衫,让江声不由自主又想起他昨天穿着湿漉漉衬衫站在他面前的时候。   江声开始扯头发。   顾清晖今天戴着一副银丝边的眼镜,镜片反射的光亮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他彬彬有礼地对江明潮颔首,“二位不如和我同行,关于剧本的事情也可以和你们深入讨论一下。相信今天有哥哥在,江先生应该不至于看剧本到一半就睡着。”   江声:“……闭嘴吧你!”   江明潮安静地注视着现在发生的一切。   他比江声高一节,修长苍白的手指把江声恼羞成怒的脸扳回来。冰凉的触感让江声微微瑟缩,后退一步,反而挤到了江明潮的怀里。   江明潮微笑起来,手顺势搭在他的肩膀,中式西装被他穿得儒雅干练,眉眼冷清,话音平稳有涵养,却令人觉得有些强势。   “抱歉,我和弟弟今天还有别的安排。”   江明潮公布dna检验结果带来的成果如此显著。   再随便他们怎么做,大家都只会觉得是亲兄弟之间的互动,只有他们两个、还有小屋里的那些人心知肚明不是。   江明潮是特意来接江声的。这是生日晚会后他们兄弟的第一次同框,江明潮对这个弟弟的重视程度一定要拉得足够高,他需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江声在他这里的地位。   他开来的车也十分豪华,内部宽阔,简直像是小型的会客厅。江声感觉坐在后面做坏事,都不用升隔板司机都不会听到。   “我不明白。”   江明潮把手里的牛奶递给江声。   江声下意识接过,牛奶似乎是江明潮提前准备在保温箱的,现在还有合适的温度,“嗯?”   “有什么必要在他们面前露出那种诚惶诚恐的表情,有什么必要对那种废物服软。”   江明潮站在江声面前,微微弯着腰,垂顺的大衣布料落到江声的腿上。   他宽大的手抚摸自己继弟的脸颊,拨开他的头发,蹭过他的耳朵,指腹按在他的后颈。   江声有些不适应地往后退了下,“别乱摸!”   男人的长发在风里吹起,一张冷漠的脸上有着微笑。   他玉质微凉的触感轻轻摩挲江声颈后的棘突,语调几乎带有一种叹息,“你现在拥有的权利,难道还不够把他们彻彻底底变成你的狗吗?你应该教导他们,训诫他们,让他们更听话一点。乖乖,你应该更明确,站在你背后的人不是别人,是我——是你的哥哥。”   江声感受到江明潮平稳语气下压着的一种亢奋,这只热烈的心情让他虚弱的病体开始崩塌,他咬着“哥哥”两个字的口吻很重,无比笃定,几乎要说服自己。   江声总是觉得江明潮身上有一种淡淡的消毒水味,偶尔有更淡的血腥味。为了掩盖这病弱的味道,他偶尔会用上一种气味凛冽的香水,带着一点熏香味。   这味道靠近的时候,总让人觉得又温暖又冷漠。   “说起来,这是我第一次来接江江下班,我挑选了一个纪念物。”   江声:“……”   不是,这有什么好纪念的!   不等他反驳,或者说江声反驳也没用。   江明潮折回身,按下一个按钮,车内边角的一个抽屉自动弹开。江声好奇看了眼,发现是一只红丝绒的盒子。   他把盒子取出来,走到江声的面前。   江声:“你别告诉我这是……”   “猜对了。”江明潮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张清隽消瘦的脸上笼罩着怪异的光线,“是很漂亮的戒指。”   戒指。   江声还没反应过来,江明潮却握住了江声的手。他弓着腰,似乎有些累,于是半蹲在江声面前,长发落在江声的手腕。   江声恍惚地回过神:“江明潮。”   被他喊着名字的青年微笑,握着他的手指,干涸的嘴唇在他手背轻轻一吻。   江声几乎被烫到了似的,用力缩手,但被江明潮苍白的手指紧紧锁住,“哥!”   江明潮几乎控制不住喉咙里的痒意,他笑出声。   “你应该多叫叫的。江声,你好像还不习惯做我弟弟的生活。”   江声手指一冰,有些惊惧地低头。   江明潮正缓慢地把一枚戒指推上青年秀颀修长的手指。一枚古董,极其耀眼的蓝宝石戒指,被誉为权利与无垠天空的象征。   “我的弟弟,为什么总是这么慌张,为什么总是过得这么可怜。”江明潮没有别的意思,他只是可怜他。   戒圈上有一枚蛇形的徽记。   江明潮属蛇。   他半眯着眼睛,握着江声的手指仔细地打量着这枚徽记,再看向江声。   江声头发凌乱,黑眸明亮地耷拉下来,色厉内荏道,“放开!”   江明潮并不总是会听江声的话。和江声很像,他的平和底下是不容拒绝的底色。他下定决心要做的事,也很难从他的手里扳出胜算。   成年男人冰凉的手指钻进江声的指缝,和他十指相扣。   “你可以更大胆一点,更放肆一点,我江明潮的弟弟,就应该这样生活。”   和江明潮不一样,江声的手是温暖的。   继弟的温度顺着血管皮肉渗进骨头,江明潮眼皮抖动,呼出一声喟叹。   “我不喜欢楚熄。”他说,“当然,我是开明的家长。哥哥绝不会强迫你和他分手。”   对待江声,一定不要让他对一段感情有深刻的印象,不要让他留下规律生活被干扰的记忆锚点。   比如林回和他分手,如果按照他自己的节奏继续,他是不会记得那种普通男生这么久的。   同样,如果用强硬的手段导致楚熄和江声分手,江声也会记很久。   这样不好。   江声挣扎不开。鬼知道这个病秧子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江声泄气。   算了随便他,被男人摸摸手又能怎样?何况这是他哥。   啊,虽然不是亲哥。   “所以你什么意思?”江声问。   “我想,你可以再谈一个。”   风声呼呼灌入耳朵。   江声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眼睛瞪大,一种冷极的麻意窜到天灵感。他又想起自己对这个世界错误的认知来自于谁。   愣神的半秒后,江明潮继续道。   “就算你交往两个男人又怎样?只要我还活着,没有人敢说你的不是。” 第161章 按摩就按摩之   江声感觉自己的大脑开始失去思考能力。   的确我, 江明潮毫无疑问地拥有操控舆论的能力,他有足够能力建造起一座宏大的信息茧房,包庇自己想要包庇的人。   但是江声觉得他的话很奇怪啊!!   正常人怎么可能同时谈两个!都说了他又不是什么渣男!!   “我——”   “我站到这里,能给你的东西已经很多。江江, 你完全可以多利用我一点。”   江明潮承认看江声慌里慌张也是一种愉快, 但那完全是因为他的弟弟做什么都可爱。   站在江明潮的角度他无法理解, 江声为什么要对一些不需要投注视线的人,表现得如此犹豫。   那些人难道不是江声挥挥手就能丢掉的玩具吗。谁会对玩具吵闹的愤怒感到无所适从?   着实碍眼。   无论是谁, 他们都不会和江声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他们是终将被江声丢在身后的过客, 盛开过又凋谢的花,碎掉的玻璃瓶。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江明潮能够和江声并肩走到世界的尽头。   江声回过神来,“重要的不是这个……你刚刚说了什么啊!江明潮我不是小孩了,你这一套已经——”   手被扣紧。   忽然收紧的力度让江声的声音停顿了一秒,他听到江明潮的叹息和问题。   “我的弟弟不需要对他们露出那样手足无措的表情。你远比他们都要强大,我拥有的都与你共享, 你要知道, 现在的你和破产的时候已经不一样了。”   江声茫然地低下头,思路下意识地跟随江明潮的话语走。他能闻到江明潮身上的味道, 清苦的药味被冲淡变得缠绵,像是渗透进他的骨子里。   “我们是经过验证,得到肯定的兄弟,所有人都知道, 你会是我的第二继承人。在父母双亡的情况下, 只有你能得到我的全部遗产。”   他真的很喜欢强调这件事。   江声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努力理清思路,但和江明潮温和平静的目光对上, 立刻就破防了,语无伦次道:“不对,可是……你!但是!”   车窗外的景色在逐渐变得荒凉,他们正在驶向市内的一家私人温泉山庄。   江明潮和他十指相扣。只需要低下头,他的脸就能贴在江声的腿上,头发在江声的腿上流淌。   江声忍不住缩了下腿,拽着他的头发把他往上提。很有些窘迫,又感觉很惊悚,他好像在提一个人头。   啊啊啊啊。   他忍了忍,道:“江明潮!”   江明潮:“让我抱一下。”   江声:“谁会像你这么抱!!”   江明潮半跪在地上,脸颊很轻易地能感受到江声的温度。   他好像是一个在冰雪天冻僵的人,感知到热源的时候,就会不断贴近。   紧握的那只手上,璀璨的蓝宝石有着耀眼的光辉,几乎闪到江明潮的眼睛。   “我很抱歉,尽管常常说我很爱你。”江明潮空余的手握着江声的膝盖,“可实际上我也不知道我到底爱不爱你,也许我只是离不开你。”   江声咕哝:“别老是爱来爱去了,我不喜欢听这个。”   爱到底是怎样的情感?   楚鱼对他的爱总是充满打击、压迫和掌控欲。   江明潮不想这样对待江声。   他伏在江声的膝盖上,侧过头捂住嘴咳嗽,声音有了些沙哑。   “你或许会觉得我很奇怪,可是江声,我只是想让你留下来。”   久病的人都会在某一个瞬间蹦出一个想法,那就是向往着死去、结束漫长痛苦的那一瞬间。   活在这个世界上真的很累,苟延残喘,吃吃不完的药,治治不好的病。最扭曲的时候江明潮看到健康的身体都会产生破坏欲。   对江声的留恋,或许就是从破坏欲开始。   他怎能如此健康。   他怎能如此幸福。   为什么如此开朗又浪漫的人,偏偏要成为他的弟弟。要成为他逃不开的对照组。   我要如此健康,幸福的人,从此爱我一个残破、悲观的人。   他曾这样想过。   江明潮不敢对自己玻璃人哥哥做什么,扯了扯他的头发扯不动,只能抓着他肩膀摇晃,崩溃道:“快点滚起来!!别往前了江明潮,你睁眼看看睡在哪里啊啊啊啊!”   江明潮轻笑,扶着座椅坐到江声的身边。他是很在意形象的人,一头长发永远打理得很好,被发带绑在脑后,而已经被江声挠得乱糟糟。   江声在数落他。   江明潮垂着眼皮,感觉很累,躯体里的无力和沉重,以及血管的痛觉始终影响他的行为,他轻轻地靠在江声的脑袋上。   江声絮絮叨叨的声音瞬间停顿住。   江明潮的握住他的手,很轻地咳嗽两声。   然后把江声的手攥在手心,指腹轻轻摩挲宝石光滑的表面,然后抵着江声清瘦的指关节按了按。   “瘦了。”江明潮垂着眼呢喃。   曾经躺在病床上的日日夜夜,江明潮真挚地希望他在睡梦中死去,再也没有睁眼的一天,这是最轻松的结束。   他希望用死亡来向命运抗争,他期待所有人或真情或假意地为他痛哭流涕的那一天。   但是就像他对江声说的那样,他还想看江声长命百岁。   江声缺一个能让他为所欲为的靠山。   *   江明潮身体不好,体温一直都很低,他的爱好很少,泡温泉算是其中一样。   温泉旁的石头堆垒着,白色的热雾不断蒸腾。江声的发丝湿润,被热气蒸得满脸通红,有些懒散地趴在石头上。   江明潮就在不远处,手里拿着水杯望着江声的后背。   上面有些堆叠而上的红色吻痕,但江声一无所知。   江声手指在水里拨了拨,看到江明潮散落在水里湿润的头发,像是水母的触手一般游动着。   他把水上飘着的木盘子推来推去,忽然想到了什么,“你之前说的话……”   他转过头,江明潮和他只有两步之遥。头发流淌了一背。背肌练得很漂亮,恰到好处的线条很适合做人体模特。   事实上江声也确实画过。   江明潮说:“什么?”   正因为是个病人,所以日常的适当锻炼才格外重要。他不见光的皮肤有着漂亮的沟壑,转过来面对江声的时候,江声几乎忍不住想往后退捂住眼睛。   江明潮笑起来,“别这样。”   江声尽力把所有精力都集中在水上乱飘的木盘子上,他把它扒拉过来,转来转去,低着头说,“我在想你的那个提议。”   “是觉得不错吗?”   “不,很离奇,完全不知道你脑子里面在想什么!但我好像想通了……江明潮,你是不是因为知道严落白已经不会如实地和你巨细无遗地汇报,所以需要一个新的眼线。”   江明潮望着他看,一张总是苍白的脸被热雾染上健康的颜色,“嗯?”   “他最好有一张不错的脸,很好的身材,能让我喜欢,这样才能接近我的身边。”   江声连吃东西都不会吃丑东西,他交往的人里面没有一个丑男。   “不能成为我的朋友,他始终要效忠你的同时,又要让我满意。”   江明潮眉宇轻轻扬起,他把水杯放下,留下湿漉漉的水痕,然后走向江声。   “那么怎样的一个人能同时满足这样的需求呢。”江声还在说。   有脑子的感觉就是好,他越说越觉得对,转过头,有些纯黑水润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江明潮,“那就是我的情人。”   江声很讨厌占有欲和掌控欲都很强的人,但朋友和亲人除外,这一条规则仅仅针对他的恋人。   他当年从江家主宅搬出来,离开关系不错并且一直护着他的继兄,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的继兄把摄像头植入送给他的礼物中,在第一晚就被江声发现。   江声的坏毛病很多,坏习惯也很多。他对自己的隐私好像不怎么在乎。发现之后盯着玩偶看了很久,在想能用这个东西做什么。   江声故意装作不知道,在镜头面前失魂落魄地念叨好想要新出的游戏机,第二天游戏机被江明潮带回来送给他。   这个办法江声百试百灵,那个玩偶里的镜头完全被江声用成了万能的许愿池。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江声只会爽到。让他不爽的是,他撞破江明潮用录像做坏事。   那天破坏了江声心里对哥哥的定义。他直接放弃了江明潮,拉黑了大部分联系方式,只留下了电话。   他们是一家人,一家人有很多东西需要一起面对,他可以要求江明潮不要联系他,但是江明潮不能联系不到他。   身边的呼吸声很轻。   江声在看着江明潮的时候,看着他苍白没有血色的脸,看着他枯峭没有生命力的样子,常常在想,他如果有一天死了怎么办。   江明潮靠在江声身边的石头块上,劲瘦有力的腰身,上面有着漂亮的腹肌。他的长发黏在上面,让江声很有种想把头发弄下去的欲望。   但是他没做,这样很不礼貌。   面对江声的诘问和质疑,江明潮说:“弟弟这么说,我百口莫辩。”   江声噎了下,“啊?”   “我的确曾经有这样的想法。”江明潮说,“但是在你身边,雇佣关系似乎显得并不牢靠,你想驯服他们总是像驯服一只狗一样简单。”   江声:“我哪有!”   江明潮看向他,“我想起你的日记本,上面总是有很多愿望。因为你知道有人会来看,所以干脆反过来,要求看到你日记本的人来满足你的心愿。”   江声:“……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就算那是我的眼线,最后不也会变成你的工具吗,乖乖。”   江明潮弯了下嘴角,“何况挑选一个长得好看、身材不错,人品也好的人来到你的身边做眼线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一段时间就换一个未免太奢侈。别把我想得那么心机深沉、任何行为都有目的好吗?”   温泉里热气源源不断地上涨着,不远处的小竹筒哗啦啦地放着水。   “但是我没有要对你的做法发表看法发表意见,你就算心机深沉,我也没有说我不信你。”   江声在玩水,哗啦的水声里,江明潮微微怔了下,视线看向江声的侧脸。   青年轮廓深邃柔和,眼皮有些薄红,懒懒地垂下来,睫毛湿湿的,眼睛也像是凝着雾气。   他这样柔软的样子,却又显现出一些冷淡、和与冷淡相悖的温柔来。   “戒指我不会取下来的,你的小动作我也会当做没有发生过。”   啊。   江明潮想,似乎不是江声没有习惯当他的弟弟,而是他还没有习惯当江声的哥哥。   “你只需要做好一个哥哥。”江声说,“对我来说,其他的都不重要。”   江声是一个独裁的人。   体现在方方面面。   他给身边的人分出条条框框,会给一部分人最大限度的宽容,但要求他们永远只能呆在他区分好的地方。   豢养。   像养一只宠物,饲养一只金鱼。   江声对待这个世界的看法,其实一直都偏向于一场扮演游戏。   没有看穿这一点的时候,人会始终沉溺于他的偏爱、他若有若无的特殊对待。看穿这一点之后,就会让人无法忍受。谁会愿意永远被囚禁呢,楚漆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吗?   但楚漆现在又进入了另外一架牢笼。   江明潮当然也知道。   只要他不撕碎哥哥这两个字的伪装,江声给他的,永远比别人都要多。   他看着江声很久很久,胸腔里那颗虚弱的心脏重重跳动起来,撞击得他胸口都在发疼。   “哗啦——”   江声迈腿从温泉池里爬出来,“别泡了,泡了好久,我的脑袋要开始转星星了。”   江明潮喉结轻轻攒动一下,平静的目光看向江声迈出去的腿。在寻常不会暴露在镜头里的地方,也埋着一些小心翼翼的占有欲。脚踝,腿根,膝盖,星星点点的红色像是要溶解在江声泛红的肤色里。   江声按着脖颈抱怨,“最近总是休息不太好,我去找个技师帮我按摩一下。”   江明潮:“因为什么休息不好呢。”   江声转头:“嗯?”   “所以我不喜欢楚熄。”江明潮也从温泉池里走出来,“年轻人一点节制也不懂的话,会让你很难过的。”   江声:“啊??”   江明潮用毛巾随便揉了下自己的长发,他被水烫得温暖的手心贴着江声的肩膀,“走吧,哥哥帮你按摩怎么样?”   ……   肉贴肉地把江声伺候了个遍。能握着江声的腰腿把他随便摆弄,哪怕手都压进腿根,稍微覆盖住那一点零星的红痕,江声也只是抓着床板往上窜一下,皱着眉毛把眼珠转到湿红的眼角瞥他一眼,然后闷闷地侧着脑袋闭眼喘气。   听江明潮的喘息声粗重,江声回头问他怎么了。   江明潮在想,江声真的不知道他怎么了吗,还是说,就算知道还是要问这一句。   他应该知道江明潮不仅仅把他看做弟弟,知道江明潮对他有欲望。   但江声像是在用江明潮对他的情感、肮脏的欲望、无尽的渴慕,反过来饲养江明潮,诱导江明潮。无声地告诉他,只要他能达到“哥哥”的标准,做什么都可以被包容,被忍耐。   江声说江明潮很奇怪。   可他自己也算不上正常。   江明潮虎口卡着江声的脊背往上推,青年忍不住抓住按摩床的枕头,把脑袋也埋进去。   就像顾清晖说的那样。   江声很擅长用他不在乎的东西把人拴在他的身边。   江明潮的头发湿润垂下,滴落的冰凉水珠砸在被按得滚烫的后背,江声微不可察地痉挛了下,抓着床单的手秀颀,骨节分明泛着红。食指上戴着江明潮的戒指,蓝宝石的光芒切割了一小片映在他的侧脸。   藏在黑发底下的耳朵通红,一些难堪难受的气音被他藏在喉咙里。他像是不想在哥哥面前这么丢脸,可发出来的声音实在算不上体面。   江明潮像个真正的哥哥一样无动于衷。   只是望着江声后背密密麻麻的红痕的时候,涂着精油,有着薄茧的手,轻轻在他后颈往下颜色最深的地方蹭了下。   他想,如果让江声在男朋友和哥哥之间选择一个,他会选哥哥吧。   湿漉漉的发丝黏在脸上,男人有些苍白的嘴角弯起。   *   今晚就在温泉山庄过夜。   江声浑身被按得热乎乎的,很舒畅地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去好好睡一觉。不出意料的话明天严落白就要开始接他去工作了。   结伴上楼的过程中,江明潮的脚步忽然停顿,“我的手表似乎忘在了那里。”   江声向来很不耐烦等人。他看向江明潮的手腕,男人骨骼清晰,上面空无一物。不过江明潮来之前戴了手表的吗?江声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江明潮的确有一只表,上面镶嵌着华贵的蓝宝石。   他抱着手机靠在柱子上,“快点!”   江明潮手指揉摸江声的头发,指头插进他的发丛里,“好。”   离开江声之后,江明潮回到刚刚的房间,长发男人俊美冷酷,并不会让人错认他的性别。   他摘下放在一旁的毛巾,一只镶嵌着蓝宝石的手表正对着江声刚刚趴过的按摩床。   男人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筋骨起伏的动作都很有些禁欲的清冷感。   他把表拿起来,在侧边微小的凸起上轻轻一按。江明潮转头往外走,浓黑的头发垂落在眉眼,轻轻地把手表重新戴回手腕上。眉眼垂下,黑眸幽深。   折返回去找到江声的时候,江明潮却蓦地顿住脚步。   光线把他和江声分开,站在江声对面的人有着宽阔结实的肩线。黑色的短发似乎才打理过,深邃的眉目显得愈发凶狠。深邃的眉目低垂,在江声面前显得沉默而宽和。   他们什么都没有说。   而正是因为什么都没有说,才让江明潮感到不满。 第162章 看着就看着之   江声, 他的弟弟。努力做出一个决定,却还在消化这个决定带来的后果。   他面对楚漆还无法做到坦然,但楚漆却频繁出现在他的面前。   江明潮加快了脚步,一只手按在江声的肩膀上。   男人消瘦但有力的手腕上, 蓝宝石腕表发着璀璨的光芒, 和江声食指的戒指相映成趣。   “楚先生。”江明潮说, “还没祝贺您新品爆单的事。”   楚漆的目光从江明潮的手上瞥向他的脸,“是阿声帮了大忙。”   当然, 如果可以, 楚漆并不想承江声这一次的情。   他为了他的弟弟肯做到那种程度, 不避讳在荧幕中亲吻楚熄的脸颊。楚漆看到那一切发生的时候,甚至都无法感知到自己的情绪。   江声默默后缩想要退出战场,肩膀却被江明潮极轻地按住了。   江声感觉被按住的地方长了刺似的,扎得他想不断扭动逃远一点。   “我的弟弟的确很能干,但我还没想好要给他一个什么礼物更好。他渐渐长大,变成一个果断、坚定,有自己打算的人, 这是值得庆祝的事情。”江明潮看向江声, “我很欣慰,到目前为止, 他也没有为自己的决定后悔过。”   江声:“我。”   救命,他真的不是在阴阳楚漆吗不是吗!   江声干巴巴地看了一眼楚漆,发现他周身罕见的有些低气压。   楚漆西装革履,肩膀宽阔, 极好的身材比例让他有着一种豺狼虎豹般的压迫感。   他扫了江明潮一眼, 绿眸平静,嗤笑一声, “很巧。他既然和我的弟弟在一起,以后也难免叫我一声哥哥。”   江明潮握着江声肩膀的手稍微一紧。   江声的心也跟着紧了下。   “江先生,我也在想,要给声声准备什么礼物才妥当。”   江明潮的笑意收了回去。   江声:“……”   啊啊啊!   有点怕了,你们说话就说话!别把我卷进去啊!!   江明潮眼也不眨地望着他,“楚熄的确有这个殊荣和我的弟弟在一起,但这和楚先生又有什么关系?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一定长久,改口叫你哥哥还是太早了——”   “江先生。”楚漆打断他。   他身材很好,肩宽腰窄双开门,穿西装格外有荷尔蒙张力,深黑色让他显得冷酷且性感。楚漆靠近两步,阴影笼罩到江声的脸颊,轻而易举地能嗅到他身上多年不变的冷冽辛涩的香水味道。   “声声原本就是叫我哥哥的,说早也不算早。”楚漆慢条斯理地道。   穿堂冷风吹过。   江明潮虚弱地轻咳,他转过头,背肌紧绷,手都从江声的肩膀上滑下来。江声愣了下,下意识攥住他的手:“你怎么了?”   楚漆被什么东西晃到眼睛,低头一看,是江声的蓝宝石戒指。   故意做给他看的?   楚漆舌尖顶了下槽牙,笑了声,口吻很淡地赞美:“漂亮的戒指。”   就像江声承诺的那样,江明潮和别人不一样。他给的戒指江声不会取下来。连楚熄送的戒指江声都没有戴过,江明潮却可以是他的例外。   这个蛇形的小圈锁在江声的手上,却只会变成江明潮的锁链。和他的长发一样,被江声拉着拽着,随心所欲地摆弄。   “见谅。身体不好,稍微伺候一下弟弟就开始犯困。”   话音轻缓地落下,江明潮仔细感受着楚漆越发凌厉深沉,隐隐有着危险的目光,英俊的脸上肤色呈现病态的苍白。   “伺候。”楚漆掂量着这两个字眼。   江声一噎,急忙尴尬地辩解,“是按摩,按摩啊!”他转过头又去骂江明潮,“你在说什么怪话!”   江明潮:“抱歉。”   楚漆又走近一步,皮鞋踩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响声。一张深邃的脸上光影不明,绿眸深深,“江先生病体虚弱,伺候不好声声,还把自己累成这样。”   很没用。   江明潮看向他。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愈发剑拔弩张起来。   江声很没出息,他受不了了!如果到时候这两个人吵得不爽齐齐掉头回来问江声到底要当谁的弟弟!江声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能让两个人都满意!   说楚漆吗,那江明潮为他做的这么多事情,给他的卡,给他的权利和宠爱又算什么。   说江明潮吗,那江明潮是爽了,可是楚漆现在这样、江声其实也不想太伤他的心。   做人,为什么,这么难。   江声一张被温泉泡得热乎乎的脸都开始变冷,他默默转身,背对两个人狂按电梯。   “声声下次有这样的需求,可以找我。既然你和楚熄在一起,那也可以把我看做你的哥哥。你哥哥愿意为你做的事情,我一样不落,全都能做。”   他的重音咬得很奇怪。   “免了。”江明潮道,“江江只有我这一个哥哥。”   “但是,在你之前,江声原本有的,唯一一个哥哥是我。”   楚漆的手也搭在江声的肩膀上。   和江明潮不同,楚漆是身体太好了,体温也过烫。他炙热的手心搭在肩膀上的一瞬间,江声立刻感觉到另一边的肩膀因为对比而陷入冷淡的极寒。   要死了。   江声脑袋嗡嗡嗡,死死盯着电梯屏幕上的数字下行,内心煎熬。   江明潮说:“当然,我不否认。可他心在唯一承认的哥哥是我,这你也没办法否认,对不对。”   “你们甚至还有血缘鉴定。”楚漆懒散地挑眉,目光看着后背紧绷,连头发丝都在咆哮‘你们不要再吵了啦!!’的江声,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声声。”   江声僵硬地回过头,“啊?”   “你的脸很红。”   江声:“啊、啊,有吗。”   不止脸红,嘴巴也红。   真像江明潮引导他想的那样,像被伺候得很好,被亲得乱七八糟。   楚漆吻过江声很多次。   江声是个自制力不行,但又喜欢追求快感的人。被亲得舒服了,就会按着楚漆的肩膀,无意识流露那种失神又淡漠的表情。眼睛涣散没有焦点,湿润的睫毛无力地睁开一点,嘴唇红润,舌尖湿红。眼尾像是烧着似的洇开一片。   快感阈值很低,承受太多的时候,也好像会相应变得更敏感一点,稍微刺激一下就受不了。楚熄又不在他的身边。真不知道他要怎么办才好。   和他的“亲哥哥”做那种事吗。   楚漆问他:“像喝醉了一样。”   江声比划:“我只喝了一点点。”   “有我在身边,楚先生不必担心。”江明潮的手牵着江声的手,指腹揉捏他的戒指,“饮酒过量,失去理智那样的事情,是不会再发生一次的。”   江声低头装鹌鹑,声音闷闷地咬着牙,“你别说了。”   楚漆平静地看着他。   江明潮黑眸闪烁了下,“还是说,你想楚漆留下来吗。”   矛头果然聚焦到了江声的身上。   江声冷汗顿时就下来了,他犹豫地看了眼楚漆。   这点犹豫飞快地被江明潮捕捉到,又促使他联想起前不久的直播里,江声和楚漆隔着一道玻璃门久久对望的场景。   还是放不下啊。   江明潮说:“我的弟弟很喜欢你。”   “叮——”   电梯到了。   江声如释重负,飞快挣脱开两个人放在他肩膀的手窜进了电梯里。   江明潮还穿着单薄的浴衣和楚漆对视,男人脱去平日里常穿的中式西装,贵气和儒雅,也成了一种静默的危险和强势感。   “那你应该主动送上门啊。”   江明潮的口吻是虚无缥缈的,“一定要把难做的选择推给我可怜的弟弟吗。”   江声在喊他,“江明潮,快点!”   他不耐烦了。   小少爷从来都不喜欢等人。何况现在这样的场景,江声真的恨不得坐火箭飞到外太空,看不得江明潮和楚漆对峙一秒!   江明潮转过身,瞥了一眼江声的戒指。   幽幽的、美丽的蓝色,和江声白皙干净的手指十分相配。   同时,和他手表上的宝石,有着类似的材质。   江明潮的手指很轻地,拂了下表盘边沿的微小凸起。冷风吹得他有些头疼,虚弱的身体十分沉重,江明潮扶着墙面止不住地咳嗽,苍白的嘴唇才终于有了血色。   看到江声担忧的目光,江明潮才感觉疼痛开始蔓延。   电梯上行,江明潮看着铜色镜面的电梯内壁,他和江声穿着一模一样的浴衣。头发是相似的深黑,江声的头发有些长了,可以扎起来。   江明潮冷淡地审视,很微小地勾了下嘴角。   有一种扭曲的错觉,他们模样似乎越来越相似,好像真的有了某种血缘上无法割断的联系。   江声,他的弟弟。   他的一切,都应该被他了解。   “戒指我不会取下来的,你的小动作我也会当做没有发生过。”   宽容的、温柔的,全知全能,又一无所知的弟弟。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晚上江明潮说冷,和江声一起睡觉。   江声当时正在用平板,一边和楚熄通话,一边和卜绘打游戏。闲置的手机上跳出严落白发的消息,江声毫无戒心,直接让江明潮帮他处理。   结果——   在江明潮点开发送图片的时候,意外地看到了江声手机里的视频。   看到什么不好!偏偏看到和严落白接吻的那个!!   通话被迫中断,游戏还在继续。江声把游戏声音关小,麦克风和听筒全都闭掉,乖得像是鹌鹑,像是早恋被家长发现了那样乖。   一直等到游戏结束,江明潮才开始询问。   “还有做别的吗。”江明潮倒是心平气和。   江声余光瞥到了卜绘发来的数条组队申请,他忍痛关掉,乖乖地说,“没有了。”   “怎么会拍下这种视频,好坏的孩子。”   江明潮的手指点着屏幕里江声的脸,放大去看。   视频里江声已经很小心,没有让自己的脸暴露出太多。全都是严落白撑着沙发一个劲索求的蠢态。   严落白身材高大结实,堵着镜头,却没能让江声损失半点存在感。江明潮的目光落在江声的脸上。他被亲得眯起眼睛,抓着严落白的头发仰起脑袋,雾着眼睛张开嘴被弄得嘴角泛红。   江明潮把声音开到最大。   一点细碎的声音不那么清晰地从视频里传出来,江声的耳廓爬上一层热意。   ……啊……唉!这个,那个,他们……!   视频戛然而止,但是江明潮能猜到江声会说什么。   说严落白是没用的处男接吻都不会,说他好可怜给了江声以后要怎么办,威胁他说会把视频发给江明潮看,要他以后再也抬不起头。   挑衅又像调情的话,也许能轻而易举激得严落白几乎没有理智。   他会稍稍退出来,用湿热的嘴唇把江声下巴都亲得湿漉漉的。喘息的声音会极度克制,就算鬼迷心窍到这种程度,也不想太鲁莽叫江声讨厌。   只能顺着江声,慢慢摸索江声喜欢的方式和节奏,带着那种隔着屏幕都能听到的震耳欲聋的心跳,和像疯狗似的眼神,温柔辗转地和江声接吻,含他的舌头。   手也许也不规矩,会乱摸。   亲完之后意乱情迷,也许还会想做别的。然后被只想亲一下的江声抓着头发扯开。   江明潮的手指动了动。   “和严落白共事多年,我才发现他还有这样的一面。”   江声紧绷,“我、他——”   江明潮要是把严落白弄走了怎么办。   派一个新人过来,江声又要重新威胁一遍吗?!那也太忙了吧有点。   “不愧是从我这里出来的人,比不知道轻重好歹的楚熄与顾清晖到底是好多了。”   江声有些意外,江明潮好像没有对他和严落白之间超出范围的关系发表什么意见,“我……?”   “他是你的经纪人。”江明潮把手机还给江声,“我给他开超出常理的高额工资,他负担一些额外的工作也是合情理的。”   尽管江明潮并不能那么愉快地接受,但他也不觉得有多么意外。   江声眼睛瞪大,“呃?”   “经纪人是用来解决麻烦的。”江明潮看着他说,“生活上的,还是生理上的,他都应该尽心尽力地为你服务。”   江声惊恐地捂住他的嘴:“江明潮!”   江明潮把江声的手拉下来,苍白的指节抬起,贴着江声嘴唇。   最近被亲了好多次,变得好红。   不知道里面会怎样,江明潮很担心自己唯一的弟弟。   “别这样喊我的名字。”江明潮说,“在你从我和他之间选择了他之后,我就猜到有这一天。你现在这样惊慌,觉得我在说奇怪的话,但我认为他自己恐怕相当愿意,求之不得。”   江声:“不不不我觉得他不是……”   “乖乖。”江明潮这样叫他。   声音很轻,低哑醇厚的嗓音带着笑意。   “你不是叫我忍着吗,叫我看着吗?”男人像鬼一样冰冷消瘦的手扶起江声的脸颊,和他离得很近,呼吸交织,热意传导。   江明潮很温和地望着他,清苦带着些涩意的药香味很轻柔地把江声包裹起来,“我在忍着。我也会一直看着。我对此没有异议,我只是在想……”   他的手握着江声的手,点击屏幕再次放大,让江声看手机里自己有些迷乱泛红的脸。   江声脑袋里有着一种怪异的酥麻,忍不住别过头。   “别让自己太可怜。”他掐着江声的脸,力度很轻,“像你对顾清晖,对我那样,可怜的就会变成他们了。”   “啊……啊?”江声被托着脸颊,话音颤抖。   等等等等!   不太对!他哪里让顾清晖和江明潮很可怜了!   “他可以是你的狗,你的马,你的玩具。”   江明潮话音沙哑而平静。   男人削瘦而有力的手指扶着江声的脸转了下,带有一些强硬意味的态度,让江声躲闪的目光不得不直视他的眼睛。   长发落到江声的手背,腿上,温度冰冷。   江明潮凑得更近了一点。   他几乎没有温度,平静地点醒江声久远的回忆。   他刚被从海边接回来的时候……   江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在顾清晖身上培养出一点坏习惯。   刚好江明潮对他的养成也非常扭曲。其中有一些让他觉得很舒服的,理所当然无差投射到了江明潮的身上。   在楚鱼眼皮子底下,他其实悄悄对江明潮做过坏事。   江声的瞳孔在江明潮冷清的注视下收缩颤动。很久很久,他才平复下来,眨了下睫毛,抿着嘴角,有些含糊地喊他,“哥哥。”   江明潮很喜欢江声这样叫他,嘴角下意识弯起,温柔地应,“嗯?”   “你要不考虑一下去医院看看吧。”江声说得诚恳。   江声有点同情打工人。   严落白,你好可怜,我只是想让你给我做保姆,他却要你给我做狗做马做玩具。我以为我已经很过分了,但还是人外有人。   你命好苦啊,怎么摊上这种老板啊??? 第163章 助理就助理之   江声完全是被严落白从床上拽起来的。   他困得要死, 没注意到江明潮什么时候走的,只是很没精神地被严落白强行套上衣服,捏开嘴巴刷牙,洗脸拽上车, 安全带也是严落白扣好。   安全带扣好的咔哒声响起后的第五秒, 江声的手指被一只大手挤开。他有些迷糊地睁开眼, 看到还有些温度的早餐被严落白塞进他手里。   “早餐。”   车辆开始启动。   男性冷淡低沉的声音在车内响起,他语速平稳, 把工作安排很有条理地阐述清楚。   这让江声半梦半醒中以为自己来到智能时代, 而严落白就是那种全能管家型机器人。   “vile那边已经和我们的团队敲定了策划案, 拍摄风格也已经定好。暗黑系,契合[笼]的主题。唯一的问题在于需要双人互动,他们想咨询你的意见,看你有没有更加推荐的人选。”   严落白把一份策划放在江声的膝盖上,目光淡淡地从江声食指上的戒指上扫过。   古朴端庄的戒指,华丽耀眼的蓝宝石。想都不必想,出自江明潮。   他平稳的声音略有停顿, “戒指戴在食指, 楚熄看到会怎么想?”   江声眼睛都睁不开,打了个哈欠, “可是把别人送的戒指戴在其他手指更显得奇怪吧。”   “你可以不戴。”   “但我答应他了。”江声懒洋洋地说着。   他会在楚熄面前把戒指取下来的。   江声都考虑好了!不会有问题。   他也可以不答应的。   严落白想。   江声困得不行,低下头用力眯着眼睛,才能看清策划上面的字。   [笼]的拍摄方案在策划里面有了精准的体现。为了让江声更好地理解,严落白用红色的签字笔精心做了批注。   玫瑰与蛇, 黑红碰撞的元素。穿插了一些概念图片来做辅助性表达。   主要传达的主题是国王与佞臣的对抗, 需要爱恨交织的扮演,囚人者自入囚笼的疯狂。   其中佞臣的戏份并不多, 但是正因为戏份不多,还需要和江声这样的演技小白碰撞出强烈的张力,才对能力有格外的要求。   对能力有要求,那人选还需要考虑吗。   江声黑色的眼眸半睁半闭,困得直点头,自然而然地道:“萧意啊。”   严落白看了江声一眼,说:“萧意本来就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虽然片酬不低,但是他本身和江声组合在一起就足够带动超额的盈利,自然是优等选择。   “但是海瑟薇女士说,考虑到你对萧先生的排斥心理,这件事情还是需要优先过问你的意见。”   江声在生日晚宴被江明潮宣布身份之后,他的地位的确得到进一步提升,得到的重视程度也拔高一大截。放在之前,海瑟薇再喜欢江声,也不会这样重视他的选择。   江声窸窸窣窣地扒开早餐的塑料袋子,咬着奶黄包,嚼了两下,好累,停下说, “我看起来真的很讨厌萧意吗?我以为我至少表现出来的样子是一视同仁。”   严落白镜片后冷漠的目光瞥他一眼,“你的偏向会引导cp榜的热度,而之前的第一是沈暮洵,下一个第一名是楚漆。”   江声又嚼了两口,“现在呢?”   “楚熄。”严落白说,“他是目前为止争议最大的第一。很多cp粉觉得你对他没有多少真心,只是在当玩具。”   江声立刻瞪大眼睛大声反驳:“我哪有!”   没有吗?   没有的话,怎么会答应江明潮,默许他的占有欲,在楚熄的恋爱存续期间戴上别的男人送给他的戒指。   楚熄在他心里到底处在怎样的位置,让江声帮助他,袒护他,同时漠视他。   严落白嗤笑,不予置评,“很多人都是这样想的,有人在你个人超话发起投票,标题是:[你认为楚熄和江声会在什么时候分手]。”   江声好奇,“然后呢。”   “截止18个小时超九十万人投票,百分之二十选择你们根本没有在一起,百分之七十选择一个星期。”   “啊。”江声喝了口粥,拿吸管在里面戳来戳去,“那现在都差不多一个星期,可我们还没有分手啊。”   车辆行驶,路上的噪音都被隔绝开。车内寂静了数秒。   随口而出的代表了一部分真心,但严落白摸不清江声的意思。   他还没有和楚熄分手的想法吗。都一周了。严落白又忍不住倒回去把盘根错节的事情和关系梳理一遍。   比起江声和其他人在一起的状态,楚熄明显差远了。   他对楚熄的喜爱像是抚摸一只小狗。因为小狗属于他,所以他会保护他,偏袒他。更近似从属关系而非恋爱关系,楚熄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太低,导致对江声而言他太没有挑战性。   那么江声对他的兴趣到底投射在了哪里。   身体吗?   可他也不算特别。   严落白自傲于清晰的头脑,他可以轻松地并行处理许多工作,但在江声简单的话上总会犯难。   “……题外话就不说了,”车辆平稳行驶,严落白的话音也十分平稳简练,“总而言之,能接受和萧意合作的话,我会如实反馈,告诉他们你的选择。”   江声可有可无地点头,把策划案扣上。   他吃了两口就不愿意再吃,把早餐扔在严落白的腿上,打了个哈欠,“我们还有多久到机场啊,我好困啊严落白,我好想睡觉啊严落白!严落白!”   他叫起来。   “一个半小时。睡觉,闭嘴,别说话。”   严落白被吵到了。   江声:“好烦!严落白,是你一直在和我说话,不然我早就睡着了。”   “那我不说了。”   两秒后。   严落白啧了声,“昨晚上做贼去了?困成这样。”   一脱离工作状态,严落白这张嘴又开始阴阳怪气。   江声嘴上说他好烦,但是还是困困顿顿地在乖乖回答,“和卜绘打游戏到凌晨四点。”   “……卜绘?”   “他是真烦,还挑衅问我是不是不行,那我怎么能忍?我直接和他打赌说谁扛不住谁在微博承认自己是狗。”   严落白被他提醒,想起凌晨四点忽然登上热一的#卜绘:我是狗#。   他英俊深邃的脸上表情难看,不由得沉默了一下。   底下的评论,他还记忆犹新。   【no哥又和某人打赌了是吗,我服了,你是不是输得很爽啊。@江声宝宝啊啊啊!答应我下次别让他爽到了!!】   【凌晨四点,被论文搞到破防的我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我真的破防了哥】   【给绘声绘色点一首甜蜜蜜吧】   【没事no哥,某人凌晨四点还愿意陪你打赌,这怎么不是爱了!别人都没有过这样的优待!】   【你敢承认自己是狗都不敢承认你在觊觎朋友的前男友,输得好彻底啊no哥】   【上次叫哥,这次就变成他的狗,下次你是个什么身份我想都不敢想】   【分享链接:[绘声绘色超话/ooc预警/5k短打一发完/《戴上狗链会把宝宝搞得叮当响吗(h)》]】   每次,每次,卜绘都在配合江声这种不入流的把戏。   把自己搞得声名狼藉,被人调侃,丢尽脸面。以往他也是铺张扬厉的个性,懒散但犀利,现在恐怕是真爽到了,乐在其中,完全忘了自己过去是个怎样的人。   说不定这就是他的目的,把江声作为锚点不断引爆他自身的关注度,得到流量得到钱。所以才故意引导江声叫他发这样含糊不清暧昧的微博,故意想培养cp粉,故意想吸江声的血。   江声是个笨蛋。   什么都没看出来,还真跟他熬夜对擂。被这种家伙拖累到四点钟都不睡觉,现在没精神成这样子。   严落白手指点着方向盘,心里有数不清的烦躁和冷视,看向江声。   江声好像还没有从困倦中回过神,头发乱乱脑袋歪歪地靠在坐垫上,眼睛半闭着,苍白的脸气色不怎么好,嘴唇却有些红。   之前因为严落白熬夜工作吵到他,就那一天没睡好,江声就生气爬起来,大半夜把严落白种的吊兰掐成鲨鱼牙齿。   现在被卜绘连累成这样,怎么不见他对卜绘发脾气。   窗外的天空很蓝,早晨的世界总是最安静的。   原来是只对他有脾气啊。   严落白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他恐怕有病,感觉烦躁都散去了些。   他推了下眼镜,把江声随便丢在他腿上的早餐拿起来,冷笑了声,“小区下面流浪猫都比你吃得多。”   江声抬起眼皮,看到严落白在接着他没吃完的地方一口口吃掉。   他说:“……我是叫你扔掉!”   严落白咬着吸管喝了口粥,同时眉毛拧紧,没有回答,反问道,“你和他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不熟啊,纯游戏搭子。”江声脑回路果然被岔开,他睁开黑乎乎的眼睛转头看向严落白。   青年的睫毛在眼睑投下点影子,因为困倦有些混沌的散漫堕怠感,眼睛很漂亮,有一种很纯真的恶劣,诚恳地说,“他也就游戏打得还行,其他地方就是个废物。”   严落白:“……”   到了机场,江声在头等舱的vip候机室和废物打了个照面。   严落白盯着男人。   高大男生穿着深灰色的羽绒服,灰白色的头发很挑人,但很显然十分适配卜绘这样的男生。让他像是一匹冷酷高傲的银狼。   严落白冷笑一声:“你的狗来了。”   卜绘墨镜底下眉眼深邃,懒散挑了下眉。   江声都快被他阴阳怪气的口吻激清醒了,头皮一紧:“……我、呃!这个,我,他自己也没拒绝,也不能说是我一个人的错。”   严落白看他一眼。   “没说是你的错。我只是想提醒他一下。”经纪人先生是英俊的精英,有种冷硬顽固且不近人情的寂冷。他镜片后的目光看向卜绘,“卜先生,江声是有男朋友的人,你这么做并不合适。”   卜绘有些烦躁,啧了声,他把墨镜拨到头顶,懒散又摄人的目光凿向严落白。   “对啊,他是有男朋友的人。”   又是那样看戏一样,隔岸观火,有点恶劣并且冷漠的弧度。   “你现在在这里挖苦我,提醒我,一副吃醋的样子。害我差点以为你才是他男朋友。”他说,“江声,你没谈两个吧?”   严落白镜片映着光线,眯了下眼睛。   得了东西的狗真是耀武扬威。   他不知道雇佣关系比男朋友的关系牢靠得多。   江声不会对他有所隐瞒,在他面前江声是全然的坦诚、真挚,所有真诚的恶意都悉数被严落白看在眼里。   只要严落白问,江声连他在什么时候和楚熄□□都会坦白。   他甚至早就在楚熄之前得到江声的吻,江声和楚熄在一起,完全是因为他们的吻得到的启发。   不适合说出口的东西太多了。挤压在心里萌生出一种烦躁,同时还兼具一种自虐式高傲的痛快。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算不上。在我面前做出这样的姿态,都是因为你的无知。   “卜先生误会了。”严落白冷淡地说,“我和江声是纯粹的雇佣关系,我说这些也只是因为担心。”   他瞥了眼安静坐在角落低头装鹌鹑的江声,心虚从他在羽绒服边角捏来捏去的小动作得到体现。   能怎么办。   他都这样了,叫人都不知道要怎么责怪。   “给你报的项目是射箭和游泳。”严落白转移话题。   江声小声抗议:“怎么不给我报个游戏!我明明看到这个综艺有电竞赛区,我要和卜绘一起玩游戏。”   卜绘:“我又成你的工具人了啊江声。”   “……”严落白皮笑肉不笑道:“你干脆住他家里怎么样。天天和他玩,再顺便和他谈个恋爱。我每天来他家接你,我来给你们两个做饭。”   “不好吧,你刚刚不都说了,我是有男朋友的人。”   卜绘插嘴道:“怎么他不来送你。”   江声:“他今天正好预约了一个小手术。”   严落白瞥了一眼卜绘,然后重新看向江声。   “我这几天还有事情,送你过去之后,在那边有新的助理接应你。”   江声:“你要离开我了吗,有什么事情比我还要重要。”   严落白眉眼一厉,沉声道,“江声。”   卜绘撇着他。   刚刚说教他一顿,还不是被江声两句甜言蜜语哄得暗爽。   搞笑。   “好吧。新助理是谁啊?男生女生。”   严落白:“你认识,许镜危。”   江声:“?”   “他投了简历。高材生,生活技能点满,有过艺人助理经验,体能好,而且还走的公司内推。”   江声:“……”   为什么哪里都是这个家伙。   他那么倒霉,把他也连累到怎么办!   *   有严落白这句话,和许镜危碰面的时候江声已经有心理准备。   江声其实不怎么信邪,不是真的觉得他碰到萧意和楚熄差点被灯架砸到,是因为许镜危在场。   但是这家伙是秦安秦宴的私生子弟弟。   他要是和这两个东西通风报信,江声又要被烦死。   不过他也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既然许镜危需要这份工作,那江声也不会直接把他换掉。   早上接机的人本来就少,许镜危的身高在人群里更是非常瞩目。他一眼就能捕捉到江声的影子,对江声挥手。   卜绘不咸不淡地挑了下眉,“新助理眼神不错。”   江声也觉得奇怪,他几乎全副武装,穿得也厚实,许镜危是怎么把他认出来的?   没等他想好,高挑颀长的帅气男生已经拨开人群走过来。他长相帅气五官风流,头发灿金,哪怕穿得简单又朴素,但走路依然自带飒爽的漫画感。   男生先对江声笑了,声音很低,喊他,“哥。”   江声回过神,“噢。”   许镜危接过卜绘手中江声的行李。他低下头,江声看到他发根很浅的黑色,也看到他脖颈菱形错综的项链在晃动。逻辑、贞洁,坚韧,是他信仰的神。   “严经纪已经和我说过了,哥昨晚没有休息好。我给哥的房间提前点了二十分钟助眠熏香,暖风开了恒温27。”   江声:“啊?谢谢?”   “房间已经调整过,朝向西,哥早上不会被太阳晒醒。”   江声没想到这个都能被关注到,震惊地盯着他。   许镜危抬起头,对江声点头,推着箱子往前走。   “已经提前检查过,房间内没有摄像头。午餐和前台打过电话,预订在下午两点,餐食按照严经纪给的标准来。”   他这一连串说得江声本来就混乱的脑子差点反应不过来,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贤惠   风吹了下,江声立刻闻到他身上的味道。   水生木质香调。   和许镜危虽然不熟,但也见过好几次,但是江声还是第一次闻到他身上的香味。   香水本来就是很亲密的东西。   如果所有人都能闻到,反而丢失了那种亲密感。江声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   许镜危:“哥,跟我来吧,我已经提前把路线摸清了。”   节目组给嘉宾提前定好了酒店。   从后门进入酒店后,许镜危按下电梯。结实的身体挡着江声,避免被拍到。   他望向酒店门口和粉丝打招呼的女团成员,又望向江声,声音极低地说了句什么。   四面八方都吵得要命,江声没听清:“什么?”   “为了这份助理工作,我做了不少功课。哥可不要辞退我。”许镜危回过头,“哥,我刚刚说那边的是ovo女团,最近两年选秀新出的。”   江声:“哦哦。”   他又问,“秦家给你的待遇这么差吗,做助理很辛苦的。”   到处打工,什么都做一点,对以后也没有什么帮助吧。   “缺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个人兴趣。”许镜危说。   “这个是谈明成,”许镜危很快转移话题,指着不远处的绿毛哥,“哥vile的资源被说是从他手里抢过去的。无论是他本人还是他的粉丝都对你有意见,哥要小心。他和哥有项目重叠,小心被恶意针对。”   “哦哦哦。”   原来是他。   江声打量了一下谈明成的脸。   谈明成正在围着那边的ovo女团打转,荧光绿的头发在人群中十分亮眼。   卜绘跟在江声后面,他不说话,是在观察。男人背着带铆钉的挎包,耳骨链随着走动碰撞着,目光盯着许镜危的背影,很轻地说。   “他总是出现在你身边吗,江声。”   江声转过头:“什么?”   卜绘有敏锐的直觉。   对人的注视非常敏感,同时有敏锐的听觉。   许镜危和江声碰面后瞥向他的目光尚且算是正常,那么他在吵杂中说的那句江声没听到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哥穿的话,应该也很合适。”   是看着女团的裙子,对江声说的话。 第164章 挑衅就挑衅之   《运动新开始》是一档面向运动爱好者开放的竞技类综艺。冷门题材却大获成功, 所以有了第二季。比起第一季,这一季涌入的明星艺人显然变得更多。   江声在酒店坐电梯的时候,看到不少只露出眉眼,看着怪眼熟, 又想不起是谁的面孔。   许镜危倒是如数家珍, 在对方走后, 对着江声能轻而易举地说出对方的名字、是演员歌手还是爱豆,连参赛项目都滚瓜烂熟。   江声真的迷糊了, 嘴里嚼着许镜危给的葡萄软糖。口感很好, 里面还有果汁爆浆——他说, 是问过了严落白江声的喜好。   不过江声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和严落白说过了。严落白如果问他,他肯定会说的;当然严落白如果不问,那江声肯定也想不起来特意说这个。   这是他大学的时候喜欢的口味。   卜绘觉得许镜危身上的疑点更多,背地里用静戾的目光默默锁着他。   “现在的大学生记忆力都这么好的吗?”江声皱着脸,有些郁闷。   他就不是记性好的人,天赋加点很奇怪,什么东西让江声觉得很酷, 那什么东西就能有不错的成绩。至于背书, 江声在高中的时候真的恨得要命。   江声的记忆力很靠感觉。   有感觉的课文,能让他的想象力大迸发, 江声看一遍就能记下。   没感觉的,比如生物物理那些东西,江声恨不得把脑袋敲碎把知识灌进去,都感觉会一边灌一边往外淌。   当时楚漆还在他身边, 萧意也算他的朋友。   楚漆帮他的办法是陪他一起背, 萧意帮他的办法是在江声睡觉很熟的时候在耳边“念经”。被江声发现,他就会说:“我听说这样能直接让知识进入潜意识。”   真的假的不知道, 反正每次耳朵都会被萧意呼出来的气搔得好痒。   还有江明潮。   这个家伙最奇怪,看江声背得痛苦,就说是课本出得不好,等以后他就给教育局打电话让修订。   搞得江声莫名其妙。   等他能有权利让教育局修课本的时候,他早就毕业了好不好!根本就是在画大饼,大大病病的。   记忆在脑海中晃过一瞬间,江声嘴里的糖酸甜,酸得他眼睛忍不住眯了下,转头看到许镜危听完,只是吊着眉梢笑。   男生金色的头发潦草,柳叶眼轮廓很好,风流飒爽微微上扬,本来该是有点飞扬跋扈的意味,他却让自己显得没什么攻击性。   江声想起他和楚熄是差不多的年纪,比楚熄大一点。大四的学生,今年就该毕业了,不知道为什么在到处打散工,而没有找一个专业对口的实习。   不过当初江声也没找,所以他感觉自己没什么资格问。   “都说了我很重视这份工作的,哥。”许镜危这么说。   卜绘在后面斜斜咬着烟,笑了声,戾气感很轻地浮上他的脸。   江声还真是好贿赂。   一点贴心的话,几个蛋糕几块糖,就让他觉得许镜危是个好人。   或许有点疑心。   但是他就是笨,身边的人被他支配得多了,他就觉得全天下没什么东西能对他造成威胁。自大自负自夸,江声一向很擅长。   他跟在江声后面,掀着眼皮眼睁睁看着红色数字跳过了自己的楼层也没知会,只是懒洋洋地说,“你这张脸做助理多亏,靠脸混个饭吃,比你现在赚得多。”   他字眼和话音顿点咬得很怪。   江声乍一听他的话,还以为他在暗讽许镜危做助理,不如去做会所男模小白脸。   但又一想,卜绘和许镜危哪有什么仇怨,现在都不过才见第二面。   又又一想,又觉得卜绘做什么都不奇怪。他怪得很,第一次和江声见面就敢隔岸观火顺便添一把火。   电梯抵达楼层,许镜危刚用房卡推开门。   他金色的脑袋低下来,没有搭理卜绘,只是说:“哥,酒店这种地方安保做不到十全十美,你应该也知道有不少私生粉潜入酒店恐吓艺人的新闻。”   “咔哒——”   门一打开,卜绘就闻到了一股很淡的暖香。   是许镜危说的,他给江声点的助眠熏香。   江声跟着进去探脑袋。房间整洁开阔,窗户格外大,为求隐私性安装的是单向玻璃。   他说:“这里还有花,你放的吗?”   垃圾桶里是被修剪的枝叶。窄口玻璃瓶里一簇红玫瑰,和香槟玫瑰、尤加利叶相配,高低错落,水淋淋的好看。   卜绘看着冷笑,什么品位。   江声却好像挺喜欢的,伸手拨了拨。   太容易被贿赂了,江声。   “我想哥看到心情应该会好些。”许镜危把江声的行李推到角落,继续刚刚的话题,“我已经问过了严经纪,得到他的同意。哥在这边拍综艺的几天,我会和哥住在一起。哥放心,我学过散打,经常健身,严经纪招我来本来也能把我当保镖用。”   江声看一眼他。   许镜危的身材确实很好,他身高和楚漆相仿,身材其实也很像。双开门大胸肌,只是骨架没有楚漆宽阔。   卜绘眯起眼,阴沉地压着眉头。   江声想想:“……可是?”   许镜危又道:“我睡在沙发上,离哥很远,不会打扰哥休息。”   江声有些发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卜绘又说,“你说到底根本不知根知底,严落白怎么可能同意你和江声住在一起。”   江声听完又觉得很有道理,“我打电话问——”   “我帮他看着。”卜绘拧着眉毛,“江声,我也住你这里。”   江声:“啊???”   空气寂静两秒。   卜绘一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真奇怪,他有什么道理说这个,前一句话还是逻辑,后一句话就带了私心。   到现在卜绘都还无可避免地在被一种罪恶感,愧疚感折磨着,更可怕的是他已经无法坦率地用“我是为了林回”来遮掩什么。   越是无法遮掩,越是反感于暴露被人发现。想藏得深一点,不知道这种事情就是刺。刺能扎穿皮肉骨头透出来,遮掩不住。   他的眼睛看向江声。   许镜危看着他,半晌无奈地耸了下肩膀,“这样很奇怪,卜先生。我是哥的助理,你是他的谁?”   江声脑袋都要宕机了。他在飞机上睡了一会儿,但现在脑袋还是重重的,一双眼睛左看右看,茫然道:“就是啊,你和我住一起好奇怪。”   卜绘把烟从嘴边拿下来。   有纹身的那只手,骨骼凸起让黑色的线条有了波折,向来被粉丝吹捧得十分性感,江声看到只觉得疼。听说纹手上很疼,而且还得常补色。   但的确,卜绘拿烟的样子很帅气。江声眼尖地看到烟嘴被人咬得乱七八糟,烟皮都破开,留下黄色的烟丝。   “我只是觉得,许镜危说得很对,私生粉的存在是一个问题。所以你这里的确得留一个人。”   卜绘以为自己是个直来直去的人。   但是在江声面前他好像总是莫名其妙地在拐弯抹角。   许镜危看着他。   卜绘:“但是你和一个不了解的人住在一起,我……林回也不会放心。”   林回,又是林回。   卜绘说这两个字的声音低了些,江声没注意到。他是墙头草,觉得卜绘说得有道理,很快又开始觉得他是对的了。   说到底许镜危和他也没见过几面。江声对他的印象也刚刚完成一个从骗他二百万的骗子到秦家私生子疑似狗腿子,再到一个很细心的助理的转变。虽然许镜危的确是个很细心、很会讨人欢心的人,但江声要说多么信任他,当然是不可能的。   万一偷他的钱怎么办。   再极端一点,把他骗去卖掉怎么办。   绑架他怎么办,骗他哥的钱怎么办,他现在可是很值钱的。   气氛又开始陷入沉寂。   半晌,卜绘才说:“算了,你先睡吧。就为了和我打赌熬到凌晨四点,你真是个神仙。”   许镜危片刻后,道:“我在角落看书,不打扰哥。”   卜绘一眼扫过去,睫毛的影子都显得锋利,“我正好有个曲子要写,助理,给我找个本子。”   许镜危优先询问江声的意见:“哥,要给他吗?”   江声被吵得好烦,“我说要他滚,你打得过他吗?”   卜绘想不通,气得发笑,“江声?”   卜绘有一双硬石头似的眼睛。灰扑扑地落在那里,很平静的时候也带着死气沉沉的凶狠,好像谁碰都得磕疼一下,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这双眼睛曾经充满顽劣随性的轻浮看着江声,故意要看江声出丑,围观他的笑话。   现在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过就是觉得江声只要和一个男人待在一起就会发生点什么,所以硬要留下来看。   他要留下来就留下来,有他在江声其实也放心多一点。毕竟是林回的哥哥,看在林回的份上也不会把他怎样。   何况赛季末了,江声察觉到自己的国服梦无望,开始从折磨卜绘上面找乐趣。昨晚上和卜绘拼人头,赢了之后很嚣张地让卜绘变狗接了他五十多次飞盘,还把视频发在朋友圈,气得卜绘在屏幕上狂扣问号。   今晚他留下来,江声还能一边游戏上面虐他,一边现实里骂他。   江声暗暗点头。   但是让他这么容易就留下,江声又觉得很不爽。他就是要挤兑一下,不然总觉得不痛快。   江声既然这么说了,不管他说着玩还是认真的,许镜危都认真评估了一下两个人的实力。   卜绘身高和许镜危差不太多。肩膀很宽,骨头把衣服撑起来。并不是瘦骨嶙峋,却让人觉得他骨骼量感很清晰,揍人应该疼得要命。   许镜危常常健身,力气也不小,但在江声面前还是谦虚了下,“应该可以打得过。”   卜绘冷脸看着他,一双灰色眼睛睁开点,凶狠的三白感更明显。又凶又亮地冲他笑,“试试?”   看着许镜危也开始挑起眉毛挽袖子,江声赶紧拉住他的手。   “算了算了!”   很快。紧紧拽了一下,又松松放开。   许镜危怔了下,回过头。   卜绘又笑了下,撇着眼角低头看江声的手。   江声被他们一闹,困意渐渐消退。他听到门外的脚步声,门开合的声音,知道是有选手在出门去训练。   江声:“我们也跟去看看。”   *   《运动新开始》根据运动种类分不同赛区。租借的场地是A市最大的体育馆。   馆内设施齐全,跑步都不知道要跑多久。四面看台,因为暂未开放所以只有清扫的工作人员在其中行走,悬浮镜头高空运转,还有摄像机大臂在场内运转,更高的地方是解说席。   江声盯着头顶的悬浮镜头。   和恋综小屋里的科技产品是同一款,楚家又赞助了这档综艺。   午饭点快要到了,馆内不少选手都在离场的路上,江声一路走一路看,后面的许镜危卜绘像是他的左右护法似的,谁路过都得打量两眼。   江声脑袋上盖着帽子,墨镜口罩一个没落,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被认出来。   许镜危说他考了导游证,江声是真的信了,因为一路上许镜危都在和他介绍。好好的一个运动场所,被他说的像是什么知名景区。   “哥,游泳馆还得往外走。现在这片马上就要到射箭馆,我们——”   他们正经过篮球场地,话音未落就有一颗篮球高速飞过来。   “小心!”   不远处的女生尖叫。   卜绘位置靠内,下意识地迈出来一步,拽着江声就往后拉。许镜危一边说话,一边转了点眼珠,伸出一只手挡住。强劲的风吹起他的头发,篮球在掌心悬停两秒,脱落的时候,他手心都被摩擦得通红。   江声:“你没事吧?”   篮球啪啪在地上弹起滚落,许镜危揉了下手腕。卜绘口吻平淡:“非得挡这一下?”   耍酷。   他一眼就看得出来。   许镜危:“我应该做的。”   江声顺着球的轨迹看过去,却看到许镜危之前指给他看过的一个人影出现在球队里面。   荧光绿色的头发。   谈明成,长得倒是还可以,就是花哨得很。现在叉着腿盯着江声,脸上的不满都快溢出来。   身边同队的应该是他哥们儿,看看谈明成针对性的动作,又一眼认出卜绘标志性的银发。   在这个综艺,能和卜绘站在一起的也就江声。   他们开始嘻嘻哈哈地走过来,像是要来拿看台下面放着的功能饮料,一边走一边聊天,只是说话像是说给江声听。   “知道那个那个谁吗。”   “那个谁?知道啊,不是也来了吗,没看见人影。他报了什么项目啊。”   还假模假样地铺垫一下。   江声支着肘趴在栏杆上,眼睛在墨镜底下弯了下,轻轻哼笑了下。   越是走近,他们的态度就越是夸张。   “报了射箭和游泳啊,我看过公示,和谈哥重了一个游泳。”   “射箭他也就能在大学生堆里炫炫。射了个二十米靶,被粉丝夸耀成那样,简直是不可理喻。这次的靶可是标准赛的70米,他那细胳膊细腿,该不会连70米都射不到吧。”   “还抢谈哥代言,有资本可厉害了。”   现在网上铺天盖地的宣传,也能看出vile对江声的重视,眼红的人着实不少。但因为江声人气太高,也只能暗戳戳地嫉妒。   有什么办法呢。   江声的确有这个热度,实力又得到沈暮洵的佐证,走歌途也能很亮眼,被高奢看上也不算意外。   “嘘嘘嘘,说什么呢,小心隔墙有耳。”   他们说着嘻嘻哈哈,像是学校里的小流氓,挤眉弄眼交换着彼此的眼色,然后偶然抬头看了一眼。   江声趴在栏杆上动都没动,只是墨镜被手指顶起一点。   食指上的蓝宝石戒指灿亮,一点都不低调。黑亮的眼睛弯弯的,晃进一撇宝石叠出的彩光,问,“在说我?”   被激了也不生气。   卜绘插着口袋站在他后面,人高马大像是江声请的保镖。有些莫名地想他到底哪里惹到江声,该道的歉,服的软,他哪次少过,江声怎么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上一次有点好脸色,还是卜绘拿马超一穿五把江声从团战里救下来,也就得到一句“还行”。   他都那样了,怎么江声对这些真的挑衅他的人还笑眯眯。   卜绘皱着眉毛,鼻梁挺直地把碎碎的白发撩开,有点烦,舌尖不停顶着牙。   场馆里面就算人一直在往外走,但怎么也说不上安静。就江声说话的一瞬间,好像静了下,很奇怪。   不是环境的安静,而是好像什么都听不到,耳朵眼里好像在流淌热水,蔓延到耳廓开始静悄悄地发烫。   几个人都是谈明成的朋友,但不混演艺圈。来这边左看右看,看到好多长得好看得要死的明星艺人,谈明成自己也不差,但都没有江声掀开墨镜带来的冲击大。   都没露全脸,可他的眼睛实在好看。   好学生,乖乖仔,很纯良很干净。明明不算个好孩子,眼眸却清澈得像是森林避世不出的精灵,没驯化的野生动物,带一点小小的机灵,有点很飒的飞扬意气。又在这时候直接暴露身份和他们碰上,好像笨笨的。   几个人面面相觑,本来是来给谈明成出气的,但现在又感觉对江声说这些话莫名的好别扭,可能是因为和人面对面说他坏话,总是心虚的。   有个人咕哝。   “本来就是。”他说,“你在别的地方被人捧着,到这可不一定。”   有人开了先,立刻就有人跟上。   “谈哥体院毕业的。你没点水平也敢和他报一个项目,怎么你经纪人也不知道劝你。又本来就有恩怨,到时候丢脸的反正是你,被骂的也是你。”   只是比起刚刚气势汹汹的样子,气势倒是莫名其妙弱下一点。   怎么听,怎么都不像挑衅。 第165章 篮球就篮球之   江声觉得自己被针对得好莫名其妙。   他在别人看来是棉花吗, 没脾气的棉花。所以一个篮球砸过来,还这样明目张胆,傻子都能看出来的挑衅,是觉得江声脾气太好, 不会生气吗。   江声手肘撑在栏杆上, 浓黑半长发散落在肩膀上, 对他们招手。   几个高个子男生一脸疑惑和警惕地凑过来,“你要做什么, 先说好, 我们可……”   江声打断他们的话:“篮球给我。”   男生面面相觑, 不解地把球递给江声,“你不会要和谈哥比投篮吧?”   “谈哥高中是校队主力啊,你能不能行?”   江声说:“错了,谁说要和他比了。”   许镜危的声音在江声背后很轻地响起,“哥生气了吗?其实没有必要,谈明成这样的人会吃到自己的教训。”   卜绘只需要微微侧头,就能看到许镜危金色的碎短发下, 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漆黑地盯着谈明成。   许镜危淡淡瞥了他一眼, 微笑的样子看起来很有分寸。   江声接过球,在手里掂了掂。球是新球, 在地上拍拍打打有一层薄灰,随口回答,“没生气,我怎么会生气。”   只是江声一向有仇当场就报, 不管对方有没有真的把他惹生气, 他又不是多么大度的人。   小时候江声就是孩子堆里脾气最大的。他向来很懂的一个道理,就是不要懂事。   他可以看起来很乖, 但是他又不是真的乖,所有人都知道他那么顽皮又恶劣,干的坏事那么多。是个小恶魔,只要不满意就会小心眼地记仇。   平时记性一般般,记仇的时候江声记性可好了。   “那就好。”许镜危说,“谈明成这个人对哥的威胁不算大。”   “他在进圈之后和以前的朋友还有联系,时常聚会并拍照上传。这是被很多人赞赏褒扬的一点,称赞他有情有义、有福同享。虽然演技一般,但口碑很好。路人粉群体大,粉丝本身也死忠,这也是vile当初把他纳入考察范围的原因之一。”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难道是百科全书?”   江声把球举起来,眯着眼睛抬头,黑色的头发在帽檐底下晃了晃。他瞄了瞄球框。   “好远啊。”   他咕哝。   “要是投不进去是不是很丢脸。”   谈明成的兄弟没听见许镜危叽叽歪歪什么,就听到江声这句话了,他们七嘴八舌地道。   “人生没有那么多看客,就算投不进去也没事。”   “这个距离谈哥都不一定行,你别试了吧到时候给他爽到。”   “哎,现在这都受不了,到时候摄影镜头下输给谈哥你怎么办。我也没有担心你,我是担心谈哥。他岂不是还要安慰你,忙死了。”   “现在只有一周急训的时间,你要是没这个把握就趁今天还能换项目赶紧换掉。我们谈哥真不是好惹的。”   无论谈明成,还是卜绘、许镜危,都是特别亮眼的发色。他们在这边的对峙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人的本性就是爱看热闹的,从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一簇簇地凝固在江声的身上。   江声看向谈明成。   眼看自己的兄弟话里像是帮他说话,却明摆着倒戈倾向江声的语调,不远处挎着腰摆脸色的谈明成脸上的肌肉开始痉挛。   砸到他的脸上他会露出错愕的表情吧。   反正也是讨厌的人,他刚刚被许镜危拦下来的球明明是冲着他的脸来的!   江声有点忍不住,恶劣因子又开始攒动。   砸到他的额头上,接着稍微光滑的平面反弹上篮筐进球,把谈明成作为他发球的跳板。   哦。   江声恶劣的因子又重新缩了回去。   不好意思,切错频道了,他不是这样的人。   许镜危在背后,像是一团更高大宽厚的江声的影子。   他继续说:“但从我个人的角度出发,这些所谓的兄弟也不过就是他的工具。”   江声眨眨眼,回过神,“嗯?”   虽然谈明成演技不好,但好歹也是个演员。   他很快就控制了表情笑起来:“不是叫你们去捡球道歉,顺便帮我拿瓶水的吗?怎么还赖在那不动。”   许镜危:“让这些兄弟以素人的身份,打着兄弟义气的名义替他办事。”   几个人像是这才惊醒,面面相觑地掉头回去,嬉皮笑脸地说话。   许镜危:“真出了什么问题,谈明成也能和他们割席脱离关系,自己仍然清白,顺带能完成一次小范围的虐粉。”   内场占地面积很大,江声能听到一些球鞋在地板上磨蹭发出的刺耳声音。篮球场远处还有羽毛球和网球的场地,砰砰的击球声不绝于耳。   谈明成刚想开口。   就见江声把球挎在腰间抱着,黑色的衣服蹭上一点灰。他歪了下脑袋,指着自己的脸,“刚刚这颗球,想打这里?”   周围纷纷的议论声让谈明成有些难堪。   他表情带着点歉意,又让江声知道他根本没怎么在乎。怕是江声的脸没受伤他才烦得要死。   谈明成拍着球,朝篮筐丢球,球一颗又一颗地砸在篮筐,又滚落下来。   “这个我哪能控制?不好意思啊,真的不好意思。还好你没真的受——”   江声:“你应该知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道理吧。”   谈明成一愣。   江声把歪着的脑袋正回来,一股从看台拐进来的风扬起他的头发,“你为什么觉得我不敢这样对你?”   谈明成见到清瘦高挑的男生后退两步,一只手控着球助跑,用投掷实心球的方式把篮球狠狠掷出去。   发丝都飞扬起来,使得整具身体有着一种强烈的流畅动感,漂亮得像是灵活又有爆发力的小豹子。   橙色的球体在空中抛出一个直愣愣的、力度十足的路线。   江声力气不大,也看在和谁对比。   他身边那些前任哪个不是泡健身房泡出来的好身材,控制江声确实很容易。   何况他真的有点那个,有时候确实手脚发软推不开也很正常。。   真到该用力气的时候,正常男生的力气他当然还是有的。   围观的人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都以为这颗球是朝着谈明成去的,震惊的目光纷纷投射出去。   “谈哥!”   几个男生急忙朝谈明成跑去。   却见篮球用力地擦过谈明成的耳朵,劲风扬起男生绿色的碎发。耳廓瞬间开始滚烫发热,谈明成这才意识到危险,下意识地侧身躲避,被地上散落的球绊倒。   “好可惜。”   有人说,“差一点诶!不过准头还是不错的,这个黑帽子是谁啊?”   “哪里可惜了!这么用力的球真砸人身上会出——”   话音未落,就见篮球狠狠砸在地上,反弹起来朝着篮筐飞去。   众人目光刹那被吸引。   “这个准头可以的啊,还是说是本来就冲着那个绿毛去的,只是不小心错位了?”   “根本不是冲着谈明成去的吧,是想在谈明成眼跟前耍酷进个球,让谈明成刚刚叽叽歪歪半天结果还不如他的事情被所有人看到。”   “啊啊啊,可是这球能进吗!”   江声拍拍手。   球砸在地面,动力势能削弱,飞弹出去,“砰”的一声砸中篮板。   “我就知道,哪有这么容——”有人有点遗憾又像是了如指掌那般说。   话音未落,球灵巧地翻身滚落在篮筐边沿弹动,球网轻轻颤动。   闹嚷的议论声归于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得紧紧盯着那颗在篮筐边沿缓慢滚动的篮球。   一秒,两秒,三秒。   篮球终于停滞,在众目睽睽之下钻进球网中。掉在地上砸到地面散落的篮球,飞弹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撞向谈明成的腿。   欢呼声骤起。   “我去!”   “这哥们儿是篮球赛区的吗?”   “啪啪——”   篮球不轻不重地磕在谈明成的腿上,然后滚落,滑到脚边。   对他而言就是一次圆满的,彻头彻尾的侮辱。   因为他的朋友说谈明成高中是校队的,说这个距离谈明成不一定能投进去,所以故意证明给他看吗。   谈明成用力咬着牙,“江声,你什么意思。”   江声身影挺拔,在开着恒温的室内只穿着宽松的T恤,一张脸被帽檐遮着的阴影下,总能看出一点轻松又得意又懒散的笑影。   “动动脑子啊。”他声音很轻,“该小心的是你,不是我。”   “把我的助理的手打伤,本来我也想着,怎么也得好好地还给你才不让他伤心难过。”江声墨镜后的眼眸耷拉着,“可是想想,也不能和你做一样的人。”   的确,江声现在的咖位也好权利也好……   谈明成难堪地从地上坐起来,一只手捂住被篮球擦过到现在都被影响得滚烫发热的耳朵,荧光绿的头发乱糟糟。   江声懒得再看他,“没劲。”他对后面两个高个跟班抬手,“走。”   沿原路返回走出一段距离,江声在闹哄哄的议论中彻底离开谈明成的视线。   江声忍不住了。   他深沉地低着头,帽檐压着眼睛,把墨镜取下来,一双黑色眼睛里充满对自己的崇拜。   “我的天,我超酷。”   卜绘:“。”   江声黑亮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快活道,“你们刚刚没看到吗?没有吗?”   卜绘懒洋洋,全身冷黑给人一种石头深海似的往下压的郁气,故意学他的口气,“没有~”   “你好没有眼力见,为什么不看着我!”江声像是只怪怪的刺猬。他兴奋的时候浑身都支棱起来,一难过刺就萎靡,他因为超酷的一幕没有被看到而烦得团团转,说,“我好威风。把他吓得屁滚尿流,然后进了球!进球也就算了,那颗球好听话,还记得打他一下!真是颗好球。”   卜绘:“。”   “你为什么不说话,卜绘。”   “你在和我说话?我以为你想让你护短的许助理说话。”   不就是挡了下球吗,他自愿挡的。   明明把江声拉回来一步就行,他非要挡。现在这样怪得了谈明成吗?明明怪他自己。硬要出这个风头,在江声面前耍这个酷。   “抱歉,我也以为哥在和卜先生说话。”许镜危道,“很感谢哥。”   江声却谁都不想搭理,他摸完篮球脏兮兮的手按住狂跳的心脏,眼睛亮亮的,嘴巴翘翘的,“我太厉害了,我好崇拜我自己。这世界上如果有另一个我,我会控制不住爱上他的。”   卜绘挑眉,笑出声,“够了江声,你现在已经够自恋了。”   “自信一点是好事。”许镜危则和他持不同意见,“哥刚刚是在替我出气吗?”   江声:“不要太感动。”   他平复下来,对许镜危招招手,许镜危靠近。江声摊开手,许镜危愣了下,把手张开给他看。   谈明成的这颗球用的力气不小,篮球表面又本来就凹凸不平有摩擦力,把许镜危的手掌都擦破皮,掌心贴肉的骨头都在渗血。还好是左手,如果是右手会添更多麻烦。   况且可想而知,这样的力度如果真的砸到江声的脸上会是怎样的惨状。   比赛的时候又不能戴口罩和墨镜,丑丑的江声就会被人嘲笑。   “第一天上任就这样,我信你是真的倒霉了。运气真差啊,许镜危。”江声捏着他的手,很快又放下来。   他留下来的温度和他的关爱一样,都是短短一瞬间。   他说,“你自己去消毒一下吧,免得他在篮球上下毒把你毒死。”   许镜危望着他,耳边一颗红色的耳坠晃了下。   他性格好像是很温柔的,很贴切地符合江声的喜好,温顺,安静,耐心,没有攻击性。又是这样的贫穷,无助,坚强不息,传达出可以被江声随意摆弄的信号。   他黑黝黝的眸子盯着江声,笑着说,“好。” 第166章 抽奖就抽奖之   高空悬浮镜头能精准记录下发生的一切。   《运动新开始》的节目安排是一周急训期+正式赛期, 给大多数人一定适应期,帮助大家调整状态。   今天是大多数选手报道的日子,当然也有提前来训练的选手。因此直播镜头已经开启,只是因为人员太多、并且运动导致的杂音太大, 而不会配备个人的收音装置。   不过江声在其中还是非常好认的!   好多江声的粉丝点开直播就是为了等待江声的影子。虽然没有看到他本人, 但是能很轻松地看到发色亮眼的金毛银毛高个子, 那么中间戴着鸭舌帽的男生的身份就昭然若揭!   【宝戴黑帽子好可爱,小小的, 好想看镜头拉得更近一点555】   【悬浮镜头就是好啊, 真的会不定周期地下滑拍摄, 宝啊啊啊啊尾巴怎么有翘起来的头发】   【江江的头发好像慢慢在变长,越来越像哥哥了,相亲相爱一家人好稳稳的幸福】   篮球飞速向江声投掷而去,然后被许镜危接住的时候,和谐的弹幕瞬间被点燃,开始两极分化的争吵。   【感谢金毛哥!!比严落白有用多了@严落白】   【吓死我了,那个绿毛是谁啊, 谈明成??】   【我靠老阴狗, 你玩这手】   【录屏回放我发现了盲点。这个球是冲着江江的脸去的吧??绿毛龟打的什么算盘大家都知道的哈】   【到底长没长脑子,还是说觉得高空镜头离他这么远没人能发现】   【一脸小人得志迫不及待, 恶心】   【我服了你到底哪里看出小人得志,纯路人,我怎么只看出谈明成真的很担心】   【哦。很担心,但是自己都不去问问, 让哥们去是吧】   【谈哥身体本来就不好, 他有腰椎旧伤,韧带拉伤, 颈椎病,本来就不好受了你们能不能不要逼他】   【就是,人不是没伤到吗,哥们儿们不是都去道歉了吗还在说什么,江声粉丝真的和蒸煮一样记仇小心眼。。】   【[抽奖]奖池10w金,限定弹幕等级lv50,且非谈明成粉籍,刷“江声我的宝宝一生平安”即可瓜分!】   【江声我的宝宝一生平安】   【?啊啊啊啊啊楼上你挂着谈哥金粉标签在干什么呢我请问??】   【我服了,人家都限定非谈明成粉籍你还凑上去舔什么,丢脸死了,能不能把这种人开除粉籍啊!】   【不是,但是,这可是10w,哪怕分我100块也是我赚啊。。】   弹幕吵架不可开交。   众所周知江声的粉丝都是经济实力成熟的男女生,其中向来不乏富哥富姐,在砸钱这方面根本就没手软过。   江声生日的时候包揽全国,甚至国外的lcd大厦屏幕为他庆生,都不知道花了多少钱。   除此之外反黑手段也常是超能力,爽了就开抽奖在江声个人超话也是常事。   但弹幕显然又因为上了一波钞能力,打架更厉害了。   谈明成粉丝:【钱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江声粉丝:【看不得宝受伤花钱买个平安怎么你们了,还是说你们就是心虚,根本心知肚明谈明成这么做就是有问题!!】   江声的粉丝是真的心疼江声。   好好的宝宝去什么综艺不好,去什么运动综艺。去运动综艺也就算了,江声本来就帅帅的,等节目播出也会酷酷的,但是偏偏里面还有个江声近期对家谈明成。   粉丝底下撕得凶,谈明成粉丝又打不过江声的,正主气势没了气焰涨了,可不就对江声有意见。   那个绿毛龟能对江声多好,只会糟心给江声添乱添麻烦!   【恨死严落白了!到底会不会接通告,接了通告也不知道跟,没见过这么不负责任的经纪人】   【金毛哥还挺好的,他是我宝助理还是这次的参赛选手啊】   还好江声不是什么软柿子。   抓着球用力开砸的时候弹幕已经开始夸夸,当然也少不了谈明成粉丝胆战心惊的破防。   【宝宝你是一个酷酷的超人宝宝,江江你不要受委屈TT妈妈今天真的要气死啦】   【嗷嗷嗷江江砸球的时候真的!好有力度感!有人发现吗!特别适合用来截屏当绘画素材,动感好强,肩背腿和手臂都好漂亮,飞起来的头发都酷酷的。。】   【谈哥砸到他了吗我请问??所以江声现在在干什么,什么意思,真的砸伤谈哥他该不会因为有后台所以什么事儿都没有吧?这和职场霸凌有什么两样!】   球用力地擦过谈明成的发丝砸到地上。   【连这也砸不到,纯路人,但是江声就是个花架子】   【装路人之前先把谈明成头像摘一下行不行,绿毛龟辣到我眼睛谁负责我请问呢】   球反弹,在所有人的屏息欢呼中落入篮筐后,谈明成的粉丝本来还想说一下江声只是运气好。   江声粉丝:【[抽奖]奖池2w金,限定弹幕等级lv50,且非谈明成粉籍,刷“江声我的好宝宝好运连连”即可瓜分!】   【看得我好激动!啊啊啊啊!不管是运气还是实力江江你都是妈妈的好宝宝。[抽奖]奖池5w金,限定弹幕等级lv50;过往言论没有攻击过江声即可,刷“江江超级帅”即可瓜分!】   【阿声好厉害^_^大家都要给阿声加油哦。[抽奖]奖池66w金,限定弹幕等级lv100;仅限江声粉丝,刷“江声加油”即可瓜分!】   【还行吧。[抽奖]奖池88w金,限定弹幕等级lv100;仅限洵声而来cp粉,刷“好好比赛,不要让自己受伤”即可瓜分!】   【……等等,是不是混进来什么奇怪的限定条件。】   弹幕有抽奖专区,正常弹幕和抽奖弹幕不会混在一起,但还是很容易地就让人破防。   【……】   好烦啊!   除了钞能力你们还会干什么啊啊啊啊啊啊!   虽然说有一条抽奖是过往言论没有攻击过江声即可,对粉籍并没有明显要求了。   但是,江声都抢谈明成代言了!那可是谈明成入行这么多年以来,最高档的代言,只要是谈明成的粉丝谁会不因为这个破防。   看着红花花的钱从眼前流逝掉,心脏好痛。   分不清是因为谈明成被江声当中压面子而痛,还是因为错失白嫖基金在痛TT   *   《运动新开始》有一周急训期。   被综艺包揽下来的酒店里一整栋全都住的是天南地北来的选手,有一种被热血包围的感觉,江声也有在努力适应现在的紧张感。努力练箭努力游泳,一天的生活往往非常规律。   他晚上眼睛一闭就能睡得天昏地暗,就是感觉时常肌肉酸痛。第一天训练完江声差点爬不起来,哭天抢地的样子好可怜,还需要考了按摩师证的许镜危隔着衣服帮忙按一下。   往往与此同时卜绘会坐在旁边盯着看。   江声一边被金色头发的帅气男生按得开始哼哼,一边玩手机回复男朋友的消息。   每当这时候,卜绘就会感觉到一种割裂,一种扭曲,一种奇怪,同时还有一种感觉自己的存在没有什么作用的不爽。   江声甚至还会在这时候和严落白开视频,他好像真的没有意识到他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和任何人面对面。   但是严落白那张脸似乎也很难看出什么情绪,只能从他镜片后冷静平淡的眼神看出,他似乎没觉得有不对。   也有可能是卜绘心里想的太不对劲。   他只觉得还好他留了下来。不然江声对人轻而易举交托的信任,足够他被许镜危吃干抹净八百个来回都不知道。   晚上还睡得那么死,被人拽着手都醒不过来。   在江声的训练期间,有不少熟悉的人会在工作的闲暇时间会来看他。   江声就看到过楚漆站在看台上的影子,其他人倒是不清楚。也许因为楚漆的身材在人群中最高也最显眼,江声认出来最简单。   楚熄也会打电话来找他,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在他傍晚刚从泳池出来的时候。   江声踩着台阶上去,摘掉泳帽和泳镜扔给许镜危。许镜危安静 地接过去,胸口被水淋淋的东西打湿也没有怨言。年轻男生的视线很规矩,走近,顺便帮江声披上长长宽宽的大毛巾。   “哥,小心着凉。”他叮嘱。   白色的毛巾足够把江声大半身体都遮住,只露出匀称的小腿和骨骼感清晰的脚踝。   “许镜危,你比严落白贴心多啦。”江声抱着许镜危递过来的温水,是江声喜欢的温度,里面的花茶很好闻。他喝了一口,睫毛湿湿地眨动,“他现在要是在身边,只会阴阳怪气地说,江声你怎么不把自己冷死。”   许镜危也笑起来,声音轻轻地回答,“能让哥满意就好。”   谁知道江声为什么要把他和严落白对比呢。   也不能明白,为什么得到他温柔耐心的服侍后,还是会想起那个其实并不让他那么满意的人。   楚熄的声音隔着屏幕咕哝着,“你让你助理走远一点。”   楚熄真的觉得这个助理不太对劲。   从在海边见面的时候,再到工作室,又到现在他摇身一变成为江声的助理,楚熄都觉得这一切发生得太顺理成章,因为太顺理成章显得突然。   江声对许镜危挥挥手,许镜危就点了下头,自觉地离开江声的视线。   江声坐在休息间的板凳上。   傍晚的来练习的人还挺多的,不过因为快到饭点,所以更多人已经从水里爬出来去吃饭,人来人往,偶尔的视线瞥过江声,他都没有在意。   江声头发尖有点湿。穿着运动短裤,整个人在水里还是在岸上都白得很漂亮,胸口没有被毛巾遮住的地方,在剧烈运动后会透出很有血气的粉。   一张脸湿淋淋的,眼睛好亮,好看得叫人发昏。运动带来的热气驱散他身上总没什么精神恹恹的气息,生命力都快溢出来。   江声头发湿湿的,有点不耐烦,他皱着眉眼用力甩了两下,才看向屏幕,“怎么了?”   楚熄坐在床上,完全被可爱到不知道怎么说。   江声长这样,又是这种好脾气,又这么厉害,能和江声在一起,真的很幸福,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少年整张脸热情四溢地凑到屏幕前,绿眸弯弯,一隙疤痕从眉骨竖着破开他开朗无害的表情,他欢快道,“哥哥,我伤马上养好了!”   他之前做了个小手术,江声问他是什么也不说。也许是什么隐疾,说用了急速特效药,最多一周就能好。   楚熄前几天还在愁眉苦脸小声和江声抱怨好疼好疼,江声问他哪里疼,他又满脸通红地不肯说。很难得看他这么别别扭扭说不出口的样子,江声还觉得挺有意思的。   现在终于快要养好,江声也松了口气。   他说:“那你要来看我吗?”   “我有亲友票,可以给你留一个好位置。”   楚熄帅气的脸上有故作迟疑的虚伪,“可是我住哪里啊,哥哥房间里已经有两个人了。我们四个人会不会太多?”   江声黑漆漆的眸子看着他,嘴角弯弯,眼睛也弯弯的,好自然地说,“你来了,就不需要他们了。”   他知道楚熄想听什么,也当然可以很自然地说出来。江声可以很轻松地叫人陷入怀疑,也可以很轻松地让人觉得他好爱他。   不远处,卜绘走过来的步伐轻飘飘地一顿,细细密密的酸胀感几乎把他的心脏和血管都扎破。他手里握着给江声带的饮料,稍微攥紧。刺青在筋骨上有着流淌的动感,沉默又性感。   真奇怪。   他拧起眉毛,微微咬着牙,想,他好像兀自有了莫名其妙的期待。   心里这种明知道不应该产生的情绪还在不断上涌,真的很奇怪。 第167章 预备就预备之   赛前直播开始。   巨大的室内体育馆整洁明亮, 据说耗费二十多亿的金额建造,设备设施无一不精,无一不新。   直播记者穿梭在后台。   除去《运动新开始》自己配备的运动采访和录制人员之外,投资赞助的楚家, 以及财力雄厚的江家也同样放了人进来。   “江声是本次热点选手, 同样是我们映光娱乐本次的重点关注对象。”记者说着一顿, 带着些调侃意味补充,“当然, 也算是老板的私人请求。”   【哥考虑得好周到, 如果是其他娱乐平台, 难免会把谈明成和江声的矛盾放在首位重点关注】   【啊是的。不过你这么一说忽然很想知道,哥在不知道江声是自己亲弟弟的时候,发现自己对江声总忍不住有格外的关注和宠爱的时候会怎么想自己呢(沉思)】   【别说了宝。。再说要忍不住嗑了。。】   有江声在的地方就是绝对的热点漩涡。   记者带领团队往前走的路上,不断听到有选手、观众、工作人员提到江声的名字。   “江声在哪。”   “江声还没入场?”   “江声的射箭比赛是不是被安排在射箭馆的第一场。”   “江声……江声……江……”   喧喧嚷嚷的人声中只有一个名字重复度极高。   记者忍不住咳嗽了声。   她说,“据统计,这次百分之五十七的网友认为江声无法得到一个良好的名次……”   话音刚落,身边就有人开始回头盯她。   记者抓紧话筒如芒在背, 忍了忍, 继续说:“百分之四十的网友认为他会是《运动新开始》中一匹亮眼的黑马。”   盯着她的目光才慢吞吞地收回去。   “本次投票人数高达四百万,历时七天, 作为样本数据很有参考价值。”   【怎么才只有百分之四十,我以为江声粉丝会给投到百分之七八十呢】   【大粉全都在呼吁让低调点,所以很多铁粉都没有参与投票,这百分之四十里面比起粉丝, 路人的参与程度更高】   【确实, 我宝的路好程度真的很夸张……长得特别三好学生,我奶见了都指着喊孙子(。)】   【唉, 还不是想着万一宝只是来玩玩呢,真输了不是得给谈明成粉丝揪着群嘲】   【到时候把宝气得东倒西歪可怎么办,我们可不像严落白那个蠢狗东西!!把江声丢进来就不管了。得给江声留条后路,现在这样就很好,进可攻退可守】   记者继续往前走,看台周围的人不断向她投来视线。   “江声的天赋我们都有目共睹,而在此次难度翻倍一倍不止的赛场上,他面临的挑战有许多。”   “适应标准重量的竞技反曲弓箭就是其中之一,70米的赛靶对于许久没有训练的人来说更是不小的挑战。”   【无端联想之拉不开男人的年纪却努力拉开了弓】   【??楼上你?】   【笑得想死,,什么励志热血青春竞技文学】   “除此之外,江声在游泳上的赛绩我们更是一无所知。”   【说到这个,有些姐妹给路人打综艺宣传的方式我都不好意思说】   【是这个吗?江*声/泳*池*纯*情*诱*惑……[点击展开]】   【omg能说吗,其实我。。就是被这个骗进来的(。)】   记者的声音磕巴了下,“在、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是有这样多网友如此坚定不移地选择相信江声……呃呃也从侧面反应了江声目前令人震惊的超高人气……”   【笑死了干什么啊你们!江声的名声都被你们毁掉了】   【我真的很期待江声游泳,感觉慢放镜头下肯定像是悠哉自在的美丽人鱼】   【可惜要戴泳帽和泳镜,只好期待练习录像的公开。。】   记者看向不远处。   射箭馆门口拥挤,往常偏冷门的项目这次人满为患。   不久前在科大校庆二十米靶道有着三箭同射亮眼表现的江声,在70米正规靶道又会有怎样的成绩?   正是因为业余和稍显正式的赛场显示出如此强烈的对比,才会有很多人在期待江声的登场。   记者透过透明看台,看到射箭馆中心正在做准备的选手,她的目光在其中逡巡,并没有找到江声的身影。   身边的人也在边走边议论。   “还有半个小时报到,江声还没有来?”   “啊,他最近练习成绩是不是都还算不上特别理想。”   “这不是废话吗,这次比赛用弓有二十多磅重,光是适应这个也需要时间啊。”   “那今天比赛怎么办?”   *   情况了解之后,就是关于其他选手对江声印象的采访。   ovo女团。   “江声的成绩?”有个人率先开口,“放在职业选手里面来看也相当不错了。”   “是你去看的那一次成绩好啦!江声的成绩不太稳定是真的。谈明成老是拿这个说——”   女孩被队友撞了下肩膀,硬生生把这句话憋回去,说,“就、就!我们也有点担心。”   【绿毛龟又在这搞小动作】   【他不会搞大的吧?我之前看爆料他打篮球特别喜欢用视野盲区做坏事】   【怎么敢惹,江明潮动动手指就能封杀的事情。。他不至于没这个脑子】   【而且绿毛龟真的很自负,觉得自己参加小小综艺简直无敌。。真的好期待宝爆杀谈明成。。不想见他到时候得意洋洋拿着奖杯到江江面前炫耀的样子啊啊啊我要疯了】   女生继续说:“另外那个弓对他来说好像还是有点重。他练习强度又高,最近老是看到他甩手,应该是手腕疼得厉害。”   “不过他那个助理好像挺专业的,经常会帮他按摩。”   【金毛哥又幸福到了TT什么时候轮到我去做宝的助理,我也想给江江捏捏手】   【金毛哥背地里不知道吃得有多好,严落白!!看看这就是你亲自送到江声身边的人。还不如你自己上呢】   【毕竟做了这么久太监总管,也算劳苦功高】   然后碰到了谈明成。   记者:“听说这次江声和你是对手,你应该也在急训期知道了江声的实力,对此你有什么看法?你觉得你和江声的角逐谁会更胜一筹?”   谈明成还没开口,他后面的兄弟们抱着球叽叽喳喳地先说了一堆坏话。   什么江声几点钟才起床又几点钟才睡,根本没在游泳馆见过他几次之类的话。   话越说越多。   开始说江声和他助理关系好像太近了都不对劲,经纪人也不知道管管。还说卜绘也是跟屁虫不要脸。   本来有点义愤填膺的江声粉丝开始觉得不对劲。   【……?】   【了解得好详细……该不会白天订上五点闹钟蹲守江声开门的声音,晚上故意很晚回来就等着看江声什么时候关灯吧】   【然后被谈明成撞到:不是,谈哥,你懂什么我啊是为你好,我在了解敌情,哥们是不会背叛你的,这都是我计划的一环】   【笑得想死】   谈明成有些尴尬和歉意地把他们拦下来,“江声当然是一个很好的选手,也是我欣赏的选手。”   【谈是不是本来想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红脸,浅浅茶我宝一下】   【但是他那群蠢兄弟说太多了气氛变得好奇怪啊哈哈哈】   *   比赛还没有开始,记者一路前行,对观众进行随机采访。   坐在前排的一个黑帽子男生气质冷冷的,记者靠近,“请问——”   被话筒指着的黑帽子青年:“。”   男生修长的骨感手把帽檐再往下压,故意压低的声音不耐烦地道:“不接受采访。”   【等等,洵子哥??你工作室发布的行程里你现在不是应该在B市吗??】   【故意想藏着不想让大家知道他来看江声,结果又偷偷藏不住了hhh】   【真情实感嗑过洵声,现在看到他我都还觉得好心酸】   【是的,,偷偷来偷偷走,好像是视奸前任微博还删自己访问记录的那种感觉。分手感太强了】   记者无功而返,继续往前走。   不远处,被人簇拥的男人西装革履。   一张温文尔雅的端庄面孔袒露出来,并没有故意隐藏身份的意思。   萧意似乎刚从什么会议中赶到这里,话筒伸过来的时候他刚脱下厚重的黑色风衣,松开领带,在被记者提问的时候视线就向场内逡巡。   “当然要来给阿声加油,”萧意眉眼中难得有了很开阔明朗的温柔,“我的朋友性格十分内敛。虽然他不说,但是我也能猜到,知道我来他会开心的。”   【知道你会猜,但是你先别猜】   “当然,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了。也想着在他比赛之后和他见一面。”   终于找到了江声的影子,萧意漆黑湿润的黑眸静静地垂了下,“他瘦了好多。”   【根据蟑螂定律可知,当一个前任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这里藏匿有无数前任!】   【到时候大家都想去找江声,江声我的宝宝又要开始烦了,躲在角落悄悄崩溃。。】   记者在场馆内行走和寻找,在角落看到了同样全副武装的顾清晖。   和沈暮洵一样,他戴着精致昂贵手套的手一抬,身边的助理就拦下了记者前进的步伐。   还有眼熟的秦安秦宴。   兄弟两个气势汹汹地盯着谈明成。   记者:“……”   好危险,像是混□□的。   出场最少但凭借“卜绘口中的朋友”的身份很有名的林回。   还有曾经在音乐综艺有过一面之缘的赛娜、陈游凛。   楚漆和楚熄则坐在最前排的好位置。   【大楚怎么坐这么前面啊?其他嘉宾都没有他这么前。】   【因为是赞助人吧hhh赞助人想坐哪都会给留好位置的】   【啊,在这里的话是不是能一眼就被江声看到TT江江我的宝宝你看到大楚的时候会怎么想呢】   楚熄也坐在前排,拿着高档的相机调试镜头,一颗毛茸茸的卷毛脑袋抵着冰冷相机,样子看起来非常专业。   【站哥小楚上线!】   【他怎么也坐在这里!!大楚把他带过来的吗天啊】   【呃应该不对,,他是拿了江声给的亲友票才能坐这么好的位置吧】   【啊啊啊啊?!为什么,我爆哭,明明是兄弟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一个被选择另一个就被丢弃是真的难以避免的事情】   【江江你做一回男菩萨吧,两个人又能怎么样你呢TT】   人潮拥挤的喧嚷中,楚熄心情其实很愉快,并没有因为讨厌的人出现在身边而感到烦躁。   他又回到了和江声刚刚在一起的状态。   世界蓝天白云一片明朗。是哪怕路上遇到一只狗,楚熄都能窜过去和他握手 ,说你好你好没错没错,是的我和江声在一起了——的那种愉快状态。   楚熄把镜头聚焦,抱着无异于长枪短炮的摄像机抬起头寻找江声的影子,然后对准。   一边拍照,一边盯着镜头里的江声看。   高清的镜头足够让他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看清江声的每一缕发丝,手指抬起的时候手背青筋的每一段轻微的起伏。   茂密的碎发吹着侧脸轮廓,几乎挡住眼睛。在赛前也并不紧张,无聊地把运动外套的拉链拉上去又拉下来,似乎等得很烦。   他直勾勾地望着江声。   室内恒温,江声就穿着短袖外套和宽松短裤,身上贴着姓名和编号。戴着护腕,脚下的鞋子是被许镜危搭配好的同色系。很有少年气的运动风。   露出的小腿匀称白皙,有一点不知道什么时候磕碰的青紫痕迹,很扎眼。   楚熄忽然歪了下头,拉近镜头。   熟悉的发带,绑在江声的头发上。   看起来像是江明潮的同款,上面印着楚家的家徽。   楚熄挑起一侧的眉毛,很熟稔地开始偷换概念。   楚家的家徽!   真巧,他不就姓楚吗。   他心情好到顺口和楚漆搭话:“好意外在这里看到你,我以为和江声决裂之后,如非必要,你不会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楚漆叠着双腿靠着椅背。   男人紧盯着赛场上江声的影子,垂着眼帘的样子显出两分懒散的凶狠。   身躯如同健壮的狼虎,手指落在桌面轻轻叩击,根本没有半点要搭理自己亲生弟弟的意思。   楚熄笑了声,也没有真的要和他搭话。   浅浅刺一下楚漆就差不多了,真把楚漆惹急要当他小三怎么办。仗着自己胸大身材好去勾引江声的话,江声反抗都好难。   楚熄调整着镜头上密密麻麻的按键,歪着脑袋盯着屏幕里的江声。   金发青年就是在这时候走到江声身边的。江声看到他,自然地张开手臂,让许镜危给自己戴上射箭需要用的护胸和护臂。   楚熄只盯着江声看,眼珠转了下,短暂地瞥过许镜危一眼,扯了下嘴角,视线才慢条斯理地挪回到江声的身上。   少年粗糙有力的手很轻地按下快门。   “咔嚓——”   相片定格在许镜危离开的一刹那,江声张开的双臂还没有完全收拢。光落在他的身上,睫毛都有着淡金色的光。   一切穿戴完毕,江声握住弓,手腕架着弓转圈挑起,行云流水地在掌心用力握住。   “咔嚓——”   江声听到快门的声音。   他扭头,无意识瞥向楚熄的目光像是流水般的刀刃。和楚熄对视一秒,那种淡淡的冷漠就会变成让人无法抽离的明朗快活。   江声眨眨眼对他笑,抱着弓抵着自己的胸口。往后退,神情明快又很得意,神采飞扬。嘴唇张合,指指楚熄,“你。”   他指着楚漆这边,楚漆背后的人群就掀起热烈的海浪。   在无比喧闹的体育馆,他和楚熄进行静悄悄的对话,懒散的目光好像很认真。   “好好地,”江声,“看着。”   又指指自己。   “我。”   所有人都看到,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都见证,这是独属于楚熄的一瞬间。   广播音响起,提醒江声准备。高瘦挺拔的青年转身离开,他没有看楚漆,又或者已经用余光轻轻地看过了。   他只在看着楚熄,只在和楚熄说话。   楚熄本来应该感到得意的,但他完全无暇关注楚漆的表情神态动作,大脑里面回荡着震耳欲聋的心跳。   幸福感过于浓烈,同时感受到预见结局的痛苦。   思维空白了好多秒,直到江声都走开,楚熄听到好多议论。   “江声在和楚漆说话吗?”   “啊啊啊江声,呜呜呜不管江声明明在对我说话……好幸福……幸福到要死掉。”   “小楚啊小楚又幸福到了……原来和江声谈恋爱能得到这种程度的偏爱对待……”   卷发蓬松散落在少年脸上,绿眸上一撇斜长的伤痕。   楚熄耳朵变得好红,忍不住捂住脸,喉结攒动。激烈的岩浆在不断不断地流涌,密密麻麻的电流在四肢百骸乱窜,喘息都在颤抖。   好像世界上的一切都变得光怪陆离,成了八只触手的怪物。扭曲的怪物把江声高高捧起。然后被高高捧起、坐在王座上的江声却低下头,伸手摸摸楚熄的脑袋。   把他的光芒、品格、情感,都用温柔的目光分给楚熄一点点。   赐予他的荣耀。   给他的偏宠。   是给楚熄的授勋,准许他拥有异于别人的权利。   江声表现得如此理所当然,好像所有人都曾被他这样对待。   太耀眼了,让楚熄感到无与伦比盛大的幸福的同时,又被巨大的不配得感笼罩。   他总是在期待江声居高临下轻飘飘的吻。   那个吻什么时候来。   现在,今天,明天,还是永远都不会再来?   不确定的答案,让楚熄一边坠入无止境的沉沦迷恋,一边听到空虚和无来源的警告。   他心里好像放置了一个时钟。   钟表摆动着,一格一格地跳动着。   心脏每一声轻微的跳动都让他怀疑,是不是下一秒,就会是他和如此耀眼的江声的最后一刻。 第168章 欢呼就欢呼之   有一些习惯, 哪怕关系断掉都改不了。   江声从小到大登上过无数次高高的舞台。小时候妈妈还活着的时候,带着他爬上教堂最高的石英钟塔。   江声一辈子都记得那样的景色,俯身往下看的时候,地面的人都变成小小的蚂蚁。这是充满危险、刺激, 对生命安全有着强劲威胁的高度。   妈妈问他怕不怕。   江声不怕。   他知道妈妈会抱着他, 他知道底下有人在看着他。   风吹过千万遍, 树叶在空气中流淌千万遍,日出日落世界的规律行走了千万遍。四季更替, 百转千回。   在这样漫长的时间里, 楚漆看着他, 一直看着他。从小看到大,他的存在对江声来说就象征着安全,楚漆对他来说,意义远比普通朋友更加重大。   江声在望着楚熄的时候,余光也会不经意地瞥到楚漆坐在那里、没什么表情的沉默样子。   拉开弓弦的时候,江声听着耳边的弓弦紧紧绷起的细微声响,在想楚漆那时候的沉默代表什么。   对他失望吗?   因为和弟弟有着明显的差别待遇而感到不公吗。   想起无数雪花碎片的温暖曾经, 感知着巨大的对比而难过吗?   视线通过瞄准器聚焦在远处的靶心。   沉重的弓被江声握在手里, 偌大的场馆内微风轻不可计,于是江声的心情也轻飘飘的, 一种旷达的怅然像是烟雾一样升起。   江声是不会回头的。   这个决定他早就该做,只是因为他优柔寡断,一拖再拖。他终于做出这个决定,终于感到轻松。   哪怕再见到楚漆, 江声终于也可以忽视他的存在, 把他视为,和旁人一样的花草了。   江声放开手, 弓弦瞬间回弹,劲风弹起他颊边的头发。   70米靶道好长好长,靶纸小小一张,江声只看得到中心一个微不足道的红点。   开弓没有回头箭。   看台的大屏幕上,江声有着冷淡镇定的眼睛,漂亮的指骨拉扯弓弦,指甲里面因为用力透出淡淡的红色。   青年罕见的平静表情,帅气到让人控制不住地屏住呼吸。   箭用力钉入箭靶。   解说席上的男女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离得更远的人急忙问询同伴:“怎么了怎么了!”   同伴紧握着他的手,一言不发紧盯着赛场,身边开始翻涌起第一波的欢呼掌声和尖叫。   “天啊,第一箭十环!!”   “太棒了江声——手很稳啊!开门红的成绩。”   “不过我观察到江声的手似乎在某一瞬间有轻微的抖动,又很快平复了下来,这个调节的能力也相当了不起。”   “是因为现场人太多所以感到紧张吗?放松心态啊江声,调整状态,这才是第一箭,别太紧张!”   江声甩了下手,护腕底下是许镜危帮他贴着的膏药。   他皱着眉毛贴近手腕闻了闻。难闻的味道让他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控制不住地流露抱怨的表情。   竞技弓对于江声来说重量有点大。   如果是传统弓的话江声完全不会觉得怎样,传统弓重量不大,但没有瞄准器,在正规的射箭比赛上都不会使用。   然而江声手抖带给别人的想象却不止于此。   竞技弓设计得漂亮精巧,初次看到的人很难想象它有着不得了的重量。   举着相机的楚熄在为江声愤愤不平。   哥哥真的太在意楚漆了,在意到这种程度。会因为楚漆影响他的心情,连心脏和神经都为之勃动,连弓也拿不稳了!   可楚漆他根本不配,他要是真的在乎江声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他冷笑一声,心里酸酸的,嫉妒心膨胀起来,愉快的心情一扫而空,又用力压抑不想在江声会拿金牌的大喜日子摆臭脸。   他嬉皮笑脸地说:“影响江声发挥的人都该拖出去斩首。”   楚漆不断叩击着桌面的手指停顿了下来,绿色的眼眸垂敛,手指蜷缩。一只骨骼感强劲的手因握得太过用力而有些颤抖,胸口起伏着,他微微闭了下眼睛。   英俊的男人也轻笑了声,低哑的声音很有质感,撇着眼睛锐利的目光望向楚熄,“你知道就再好不过。”   不愧是亲兄弟,和楚熄一样,楚漆也觉得江声是因为太在乎楚熄所以受到了影响。   两兄弟相似的绿眼睛冷漠对望,火花带闪电地胶着对抗。   *   卜绘看着江声,手里提着箭,捏着箭杆在膝盖上一下下地磕着。   他看着江声好郁闷的表情,莫名其妙地笑了下,又觉得自己笑得太过莫名其妙。   比赛用的竞技反曲弓足足有二十多斤。   江声每次练完回去,手腕都会肿得比天高,动动手腕都会疼得想撞墙,需要许镜危按摩热敷才会变好一点。   他会抓着被子把头埋在枕头上,一边说都怪严落白,一边说都怪许镜危,还会骂到卜绘的头上来。   说一开始就不该跟他在校庆上比赛,搞得严落白真觉得他很牛啦,把他推来竞技综艺丢人现眼!不会全场只有他一个被竞技弓搞到这么难受吧呜呜呜。这种话。   可是实际上江声自己又很好胜。   疼到那样了都不想输,皱着眉毛红着眼睛恶狠狠地瞪人,叫卜绘等着,到时候一定要新仇旧恨一起算叫他颜面扫地。   就算在骂人逞威风,那张好看到叫人总是忍不住心软的脸上,表情崩溃到让人觉得可爱。   不管看多少次,卜绘都觉得江声还是更适合在有风的地方射箭。   这个地方对江声来说,好像太死板。   这把弓对江声来说,除去太过沉重之外,也太过机械化、智能化。   风会影响箭道,影响最终的成绩,竞技反曲弓是更便捷的工具,有防震器、观察孔、瞄准器,更适合竞技比赛。   可是这些都不适合依靠感觉行事的江声。   简单、古朴的传统弓会让江声显得飒爽。   有风的时候,风会吹起江声的头发,围巾,他看起来神采飞扬,十足的耀眼。   就好像全世界的风眼定在他这里,他周围的人群陷入了剧烈的动荡,神魂理智都被一并卷走,而江声处在风眼波澜不惊。   他闭上眼睛感受风的流向,睁开眼睛就能射出无比笃信的一箭。他对自己的感觉有着无比的信任,自信、强大,又耀眼,让见到的人心跳都控制不住停掉一拍,被他征服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   那时候卜绘就觉得,真正的江声也许真的很冷漠。   他被所有人注视着,却不在乎任何人。   那些褒奖、钦慕;又或者怀疑、诋毁;再或者恋慕、悲痛,都是路过江声的一道风,被他参观的一枝花。   他从来不停下脚步,所以短暂的停留才会让人觉得惊喜。   卜绘拉弓。   解说席:“卜绘选手射出9环!现在分差一分,还有挽回的机会。”   “两位选手的实力都很强劲啊,和专业选手也相差无几。”   “他们两个说起来也是孽缘,上次校庆角逐江声更胜一筹,这次又不知道谁才会是最后的赢家?”   “说到这个,微博上也有不少人用投票开盘下注。不过很显然,江声如今亮眼的第一箭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他收揽一个好名次应该是不在话下!”   卜绘很想赢,江声知道。   他自己送上门来,又要和江声打一次赌。   当时楚熄在给他打电话,卜绘莫名其妙地就来游泳馆里来找他。   一个大高个子走路悄无声息,阴影默默笼罩在江声身上的时候把他吓了一跳。   卜绘幽暗的眼珠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似的,整个人透出一种粗粝淡漠的凛然感,没骨头似的靠在江声后面看他和楚熄视频,目光凝在手机屏幕里楚熄的脸上。   江声:“你有病啊!”   卜绘啧了声,“臭脾气。”   他望着江声,切入正题,问江声要不要用这次的比赛成绩打一次赌。   当时楚熄还在屏幕后面看。   江声对卜绘是有点小小奚落的,脾气很大,很看不起他,抱着胳膊哼哼,“手下败将,你现在身上有什么是我想要的吗?”   让叫哥也叫了,让当狗也当了,让做免费的上分陪玩也做了,让他在游戏里陪着江声玩狗接飞盘也接了。   卜绘身上的趣味性都快被江声开发完了。   卜绘那时候的表情很奇怪,似乎笑了下,眼睛里却半点笑意都没有透出来。   目光从楚熄的脸缓慢平移望着江声,似乎咬了下牙,侧脸略微紧绷了下。   “这次要是输了,我给你和楚熄写一首歌,作为对你们百年好合的祝福。”他说,“沈暮洵都有的东西,楚熄没有,他不是真的很可怜吗?”   江声下意识看向楚熄的表情。   少年挑起眉毛,静静地用那双幽沉的绿眸看了卜绘很久很久。   *   综艺赛为了追求速度简化了正规赛的赛程,所有选手分不同区域进行一对一进行五局三小轮的对拼,但是不会再有预赛、半决赛、决赛之分,五局就定乾坤。   江声和卜绘站在赛道上,相隔数米。连彼此的声音都不一定能听到,射箭的时候余光都瞥不到对方。   赛场上的大屏幕上面播放着江声和卜绘的分数。   两个人的分数差紧咬,你追我赶,越发使得观众的心脏抓紧。   解说席上的人也在道:“他们两个目前的分数是场上最高,看来这一周的急训颇有成效!第三名和他们之间的分差有五分之多,现在看来,金牌得主就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决出。”   江声射出一箭。   速度快极了,镜头在他的面孔上短暂地停留一瞬。越是短暂,越是让人觉得好看。雪肤黑发的冲击性极为强大,像是受风眷顾的妖怪,眉眼都有着一种流淌的温柔和冷淡。   “好的又是十环!”解说道,“压力来到卜绘选手这边,不知道如此强劲的对手是否会让他感到紧张。”   楚熄看着卜绘拉开弓弦,又想起他的那个赌约。   赌博这个东西只有一次和无数次。   他说过,赌桌上的热情像是一种传染病,随着咳嗽烟雾漫入每个人的口鼻,浸入胸腔,蔓延到肺部、心脏,血管和每一寸神经。   那种成瘾性错误又疯狂,明知道自己在不断坠入深渊,又控制不住热血沸腾地仰起头,狂热激昂地、又自以为冷静地,期待一个不可能发生的奇迹。   卜绘就像是处在这样的状态。   那时候,在湿淋淋又空荡的游泳馆,楚熄看到卜绘靠在江声后面的墙壁。   一张英俊的脸被阴影切割,表情沉陷入一种烦闷的死寂。   “你输了的话,要不要试一下……”   楚熄想起卜绘那时候的表情。   复杂得像是五彩斑斓的黑。感觉什么情绪都杂糅进去一点,但好像话出口的一瞬间就已经开始反悔。   在他话音停滞的一瞬间,江声沉默了下,反问:“试一下什么?”   卜绘铅灰色的眼眸抬起。   深邃的眼窝里嵌着浓重的影子。下睫毛很长,眼睛下垂。下三白让他的表情总是不自觉地带着厌烦和懒惰。   然而在那时候,他像是不会说话,也不会呼吸了似的。   “我说。”   声音干涩地叫人讨厌。   “在你和楚熄分手之后、”   江声立刻紧张地打断他,“喂!”   楚熄当时就在屏幕里面旁听,想着真是不要脸的丑东西,堂而皇之明目张胆地说出这种话。   卜绘靠近了一点。距离微妙地拉近,他居高临下,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江声。   身上披着白色的毛巾,水珠顺着头发流淌下脖颈、喉结、锁骨,往下滑,没入毛巾里。   卜绘看得碍眼,用力地拧着眉毛,嗓音生涩。   “要不要试一下。和我……”   楚熄已经在一开始摆明了自己的态度,他秉承的恋爱法则一向是江声开心就好。他说就算有别的人介入他们中间,只要江声同意,和江声,那他就不介意,也没关系。   复杂的心情始终环绕着他。   他出于对江声的爱和恐惧分手的无力把自己摆放在更低一级,接受别人不可能接受的一切。   又出于本性的占有欲感到愤怒和煎熬,盯着卜绘的脸恨不得将它撕烂。   听话的本能让他缄默,楚熄忍耐着蓬勃的怒火怨气,等待江声的抉择。   卜绘薄唇翕张,眉头拧紧。   他的话说得无比艰难,每一个字眼吐出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   道德观无比正常的人正在因为自己背弃自己的朋友、亲人,感受到一种背叛、背德、被理智背弃的神魂在荆棘上踱步的撕裂。   又因为实在在罪恶中受煎熬太久,真的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感到一种痛苦的快感。   “在一起。”   在你和楚熄分手之后、要不要试一下,和我在一起。   ——这就是他这次的射箭他超常发挥,无比拼命的原因。   尽管江声当时只是看着他,回绝他的提议。   “江声!”   解说的声音洪亮地传遍全场。   楚熄猛地惊醒,视线凝固在相机上。江声刚放下箭,楚熄被迷得神智昏聩,飞快按动快门。   “江声领先两分!”   播报声不知为何十分响亮。   来自映光集团的记者兴奋地和场外观众报道:“非常精彩的一箭!结合之前我们得到的评价来看,江声这一次是彻彻底底的超常发挥!力度、准星,无可挑剔的复刻!”   楚熄看向远处的标靶。   看不清。   他拧着眉毛用镜头拉近的同时,大屏幕上也转播着机械臂镜头录下来的一幕。   楚熄忍不住睁大眼睛。   江声的前一箭就已经正中红心正中央。   最后一箭,落在和上一箭同样的位置。   ——他的意思是,江声的最后一箭,顺着前一箭的箭尾将其硬生生地劈裂出缝隙,扎进前一支箭里。   欢呼和掌声顿时从四面八方涌动起来。   记者看到体育馆墙壁上来自映光集团的赞助广告。投影上闪烁着映光的logo和楚家的家徽。   “老板一定会为江声感到无比骄傲。”   ——她忍不住这样想。   毕竟江明潮是那种把江声的照片放在办公桌前,连屏保和头像都是自己弟弟的类型。   本场赛事结束,体育馆内骤然陷入黑暗,在惊疑声中猛地亮起起伏涌动的光波。   毕竟是综艺性的体育竞技节目,在这方面还是有着区别于正规赛事的一面。   彩带从空中喷薄。   粉的白的花瓣散落。   高空悬浮的摄像头被程序编码率领着规律运转,拼凑出江声的名字。   激昂的音乐声响起,江声回过神,和卜绘对视。   卜绘不知道江声和他对视的这两三秒,想到的是两个人之间的胜负,还是他说出来又被否决的赌局,又或者,是从他的身上看到片刻微弱的林回的影子。   江声很快就把视线挪了回去,卜绘望着他,心神陷入巨大的无力空寂。   只差两分而已。   两分。   强烈的不甘像是不断蔓延的病毒。   他空虚的心脏随即被整个赛场无数人的欢呼声填满,全场爆发的尖叫像是上膛后的子弹,用力打进卜绘胸腔的心脏。   他原本怎么想的来着。   卜绘低头看着弓。沉甸甸的弓箭像是泥潭里伸出来的手,拽着他不断往下坠。   他原本觉得自己的那个请求本来就毫无章法,太过可笑。   纯粹是听到江声无比自然、脱口而出说的那句“你来了,就不需要他们了”的时候,猛地诞生的反叛心理。   江声不能需要他吗?   江声怎么才能需要他。   他当时那样想。   他还想过,如果江声能赢的话太好了。   他意气用事太莽撞,和江声如果要真的在一起,卜绘无法想象如何面对林回的眼睛,他会无法呼吸。   可是现在江声真的赢了,卜绘发现自己的想象都是基于一种自我的欺骗。   海市蜃楼被抹去,露出无垠广阔的沙漠。站在看不到边际的远方,感受刮过面门的热辣狂风,吞咽卷入喉咙里炙热的沙子,才让他真的、觉得无法呼吸。   林回。   他的弟弟。   那样善解人意,就算他真的……也……   男人摆着一张冷淡颓丧的脸,懒懒垂着眼皮,大拇指摩挲着弓箭的边缘,大脑中有一根弦震慑于他内心释放的野兽。   场馆内那些呼喊从杂乱无章变得无比规律,男的女的,来自各个行业不同地区,在此刻呼唤着同一个名字。   “江声!江声!江声!”   江声。   卜绘含着这个简单的名字,抬起头看向身边的人,歪了下脑袋,银白的头发散落,只能看到他似笑非笑地扯了下嘴角。   江声还沉浸在自己帅气的一箭里无法自拔,他自得得要命,恨不得现在抓着人的衣摆让对方夸耀自己。   他晕乎乎地被推着走站上领奖台,低下头戴上沉甸甸的金牌。   他的对手称赞他,看台四面八方的人环绕着他,欢呼声也环绕着他。   礼花炮的彩带、花瓣、条幅和荧光棒,这一切的香味、光彩都被江声感知到。   江声四面环顾,头发晃动,眼冒金星。像是在这里旋转,无比清晰地正视自己得到的喜爱。   作为一个从不怯场的人,江声在此刻勾着嘴角微笑起来。一张漂亮又俊美的脸上有着明朗的光亮。   “江声。”   他也在叫自己的名字。   这道轻飘飘的声音如同一尾灵巧欢快的小鱼,钻入人海和欢呼中消失不见。   强劲的风恰好在这时候从洞开的看台大门奔涌而出,江声的头发像是浸入水流般柔软地漂浮起来。   没有光,但光落在江声的身上,没有风,但风也作为江声的陪衬。一切美丽的、自然的外物,奔离自己亘古的职守,来到江声的身边。   这个世界如果是依靠爱意作为核心动力运转,那么此刻江声就是世界的中心。 第169章 胜利就胜利之   下午游泳馆开放, 观众鱼贯而入,人满为患,甚至有不少人站在看台之外的间隙。   为江声而来。   尽管并不一定是为目睹他的胜利而来。   广播音正在播报项目和道次,江声已经在做准备。   来自映光娱乐的镜头给江声特写。   他刚戴好蓝色的镀膜泳镜。   镜面反光, 使得一双漂亮的眼睛隔着泳镜看不清楚。散落的湿润头发被背后的许镜危收拢在泳帽里。   只穿着泳裤, 看起来身材挺拔清瘦, 肩胛骨像是振翅的蝴蝶,手臂和腰腹有一点细微的线条。   “江声选手现在看起来挺气定神闲的。”记者说, “不知道是不是对下午的比赛很有信心。”   【宝宝你好香】   【@vile广告宣传片有想法了吗, 能不能拍个小人鱼 让我看!!江声就是海妖人鱼鲛人!海里危险美丽的意象】   【好紧张啊啊, 事业粉的心提起来了!!啊啊啊啊!给我爆杀谈明成啊宝宝!你都不知道这两天你粉丝是怎么被绿毛龟粉丝欺负的TT】   报道江声是一件愉快的事情。视觉得到美好的治愈,得到的流量也可以轻而易举达到很棒的数据。   本职工作能够得到的回报已经超过预期,记者却还是忍不住为江声提心吊胆。   江声的对手谈明成记者也有了解,高中是游泳校队,拿过省赛市赛的奖项。迄今大学毕业已经五年,但是每逢综艺节目总是会额外突出地展示这项个人技能。   而江声接触娱乐圈也并没有多久的时间,他在镜头前的展示实在太少, 关于他的水准, 情感上期待他的反超,理智上记者却无法给予一个坚定的信任。   在许镜危大致整理好之后, 江声自己伸手调整泳帽。   男生手指连接手臂的筋骨轻微地起伏了下,手腕微凸的尺骨关节上贴着一片深色的膏药贴。   上面有淡蓝色的编码,用小字写着赛事专用。   是不含激素和兴奋剂的贴药,谈明成扫了一眼, 脸上有了些若有所思。   他在篮球场候场的时候, 就听到了射箭馆那边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江声不出意外地得到了胜利。   谈明成的确感到不快,但说实话, 并没有多少诧异。江声这几天的射箭强度有目共睹。既然努力了就应当会得到回报,这是理所当然的常识。   而现在,看到这枚膏药贴的瞬间,谈明成心态放松了不少。   在他看来,既然江声在两个项目的努力强度中有所抉择,就说明他已经准备放弃在游泳上争先。   这一把和江声的对峙,他应该会赢得很轻松。   想到胜利之后铺天盖地的通稿,而如此亮眼被无数人喜欢的江声只能被他踩在脚底下,谈明成就觉得愉快。   他甚至关切地和江声说了一句:“你现在状态怎么样?”   游泳馆内充斥噪音。   看台观众紧密的议论,水波涌起的声音,脚步声,哨声,播报声全部混合在一起。   江声泳镜后的眸子淡淡瞥他一眼,甚至都懒得回话。   不识好人心。   谈明成脸上挂着的笑容掉了下去。   等他赢过江声的时候,不知道江声是不是还是这样的表情。   至于赢不了——   怎么可能。   他打量着江声裸露在外的皮肤,和皮肉下微微凸起的骨头。   以艺术性的角度来看,江声的身材挺拔漂亮,肤色冷白,更显出苍白无力的清峭感。   他轻轻地笑了声。   这时正好播报到了江声的赛道和名字,而在江声之后,紧跟着的就是谈明成。   观众席一片嘘声。   谈明成更是肆无忌惮地咧开嘴,叉着腰笑了声,“多多指教。”   记者也紧张道,“狭路相逢!目前对立冲突最大的两名选手偏偏在最为临近的位置。到时候无论谁先谁后,在屏幕上都是十分直观的对比。”   第一声哨声响起。   江声踩上跳台。   主办方也许知道谈明成和他的矛盾,故意把谈明成和江声安排在了相邻的赛道。   这不是白来的流量和看点吗,想都不用想观众一定会对此有很大的意见。   然而越是有意见才越是会制造期待,因为人无论站场哪一边都无法改变他们的本质——喜欢看热闹。   江声胜利,他的粉丝会欢欣鼓舞。   江声输给谈明成,他的粉丝也会掀起一片热度的狂潮。甚至和谈明成的粉丝打得更加厉害。   整场比赛的漩涡,无论是内外矛盾都集中在江声一个人的身上。他就是最无法忽视的亮点,讨论度的中心。   解说席上的声音响彻喧闹的游泳馆。   “上午江声带给我们十分亮眼的战绩,那一支追尾箭出现在我们的业余赛场还是十分惊心动魄的。很显然!江声此举也拉高了大家对他的期待,因此更加期待江声下午的表现。”   响应他的话语,看台的观众立刻开始齐声高呼。   “江声!江声!江声!”   站在这里,看台的欢呼声变得十足渺小。   “各就各位——”   尖锐的哨音响起,江声跃入水中。   看台上的欢呼声迭起,机械悬浮镜头也配合地靠近拍摄。   记者忍不住拍了下桌子,“江声这一跳还是相当有水准的!”   解说在高处也道,“角度和入水点都找得不错。”   “这一跳让江声已经抢在领先位置!谈明成和他的距离不足半臂,也许下一次转弯就能超过。”   【啊啊啊啊宝宝!江江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太帅气了超级漂亮的弧线,像是小银鱼跳进海里,会在里面获得自由的吧TT】   谈明成才是最惊讶的那个。   进入水中,对身旁的观察力就少了许多,但并不是一无所知。   通过身边水流的方向,气泡的密集程度,他已经可以隐约猜测到江声目前的进度是领先的。   他咬了下牙,拼命滑动双臂往前。   荧幕中江声展臂划开水浪,在水中起伏跃起,动作轻盈得像是一只在海里自然生长的鱼类,有着密集闪亮而锋利的鳞片。   而在全景镜头下,谈明成和江声几乎齐头并进,几次转弯距离差始终拉不开。   竞技赛事,最重要的就是能扛得住压力。   被期待的压力,被看不起的压力,被强劲的对手紧跟着的压力。时刻都像是在大海中逃亡的人,背后就是已经缠着他小腿的巨大章鱼。   江声耳朵里有咕噜噜的声音,这种感觉十分奇妙。   虽然他说自己不喜欢大海,但有时候还是会有例外。   江声和严落白说他有潜水证,这当然不是大话。   他有段时间钟爱这样的感觉,戴上潜水面具跃进深海里,在嶙峋怪石和银色的小鱼中间穿梭,闭上眼睛张开手,像要睡在海里。   海里空空的、静静的,像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的孤独。   仰起头看,光无法渗透进深海里。海洋无比静默,是古老悠久的未知世界,进入海洋的人在兴奋后总是会感到恐惧。   睁开眼,江声看着泳池的蔚蓝。   这里和海洋不一样。   那样漆黑遥远的自由,仿佛触手可及,又在真的要碰到的一瞬间发现越来越远。   他向深处游,像是在海洋里开宝藏。捡到海胆收集起来,撬开就会有一群小鱼围过来啄食,把海星贴到大鱼的身上拍照,会被拱着腰赶走。   碰到珊瑚、细沙,被卷起的洋流,和很多种颜色的章鱼留影,远远拍摄过海洋中的巨鲨,和银色的大鱼并肩比拼谁游得更快。   处于对自己的生命最迷茫的一段时间,江声不断地探索,想知道怎么才能找到永恒的目标和追求,亘古不变的快乐。   能让他停留的到底是未知、神秘,还是速度、激情,是什么呢,还是什么都不过如此而已?   手臂开始泛酸。   江声想大概是胜利。   征服世界的胜利感,在爱意中掌控权利的胜利感。成为领导者支配者,成为享受快感得到尽兴的那一个,而不是被控制被征服的那一个。   身边谈明成紧紧跟在江声的身后。   江声瞥了一眼侧方的浪花和气泡,眼眸在镀膜的蓝色泳镜底下眯了下,转身用力蹬边如水,一瞬间的爆发力强劲到让解说席都爆发出惊呼。   “领先!更有优势的领先!”   “现在就要看江声能否保持这个优势。比赛已经接近尾声,只要距离再拉开一点,谈明成就会难以完成反超!”   “没错,这也是谈明成追上江声的赛点,胜败就在此一举。”   记者却担心道:“可江声的体能比起谈明成更差,在用力之后进入短暂的竭力状态,反而会给谈明成可乘之机……”   果然——   江声的速度慢下来,优势被谈明成拉回。   【啊啊啊不要qwq我好紧张,宝都这么努力了,拜托一定要有一个好的结果】   看台不少人都站了起来,嘘声和鼓劲的声音几乎要冲破天际。   蓝色的泳池里水波动荡。   江声不想输,也不会输。   他想起他第一次在海洋中遇到洋流的时候,神秘的力量卷着他的身体,整个人陷入无法借力的惶恐。是否会在此刻丢掉性命也根本无从得知。   等脱离那样的状态后,江声却有一瞬间享受着那样的危险。   生死攸关的刺激,不知道去向的未知,好像只需要再拼命一把就能窜出水面,坐在岬角,被吵死人的海鸥环绕,看着夕阳品味刚刚最后一秒的惊险。   眼看最后的差距也要被追上,记者忍不住抿紧嘴唇,有些不忍。   今天之后,网上再提到谈明成和江声,会给谈明成粉丝多少炫耀的机会,江声会因为这一次的失败得到多少指责。   江声粉丝向来很为江声骄傲自豪,会不会又因为他一次的失败而脱粉回踩,留他面对争论和舆论呢。   她艰涩的声音响起,“距离最终胜局只剩下三四秒钟的时间……”   她几乎有些想转头过去,最后只是用力地闭了下眼。   然而她闭眼的瞬间,耳边却骤然响起了铺天盖地的欢呼和尖叫,叫得她的灵魂都像是弹射到了高空。   记者睁开眼。   解说的声音也同时响起:“很好!江声在最后一秒完成了惊人的反超——”   “以江声的身体素质来看,真是惊人的爆发力……”   哨声响起。   从泳池爬出来,江声立刻就被许镜危扶住手臂。   谈明成也喘着粗气,扶着栏杆看向江声。   不过他的视线并不那么起眼,因为此刻所有人都在看着江声。   青年扔掉泳镜,抿着嘴角呼吸紊乱,苍白脸上泛着红,眼眶下方被泳镜勒出更深的红印。一双漂亮的眼睛漆黑明亮,抬起来的时候也带着笑。   “我赢了!”   许镜危也笑起来:“哥赢了。”   泳池不再适合鲜花和礼花炮的出现,悬浮镜头和墙面的赞助商logo投影仍然在不断变换,为江声庆祝着。   映光娱乐的直播屏幕上,弹幕不断闪烁着。   【宝宝是的你赢了!!!】   【呜呜呜为你骄傲江江】   【喜欢江声真的好幸福,总有一种灵魂被不同样子的江声击中、高高飘起踩不到实地的感觉。】   【点了,尤其今天!好直观地感受到江声一直都是坚定,自信,任性骄傲又无比耀眼的人……   音综把demo推翻重写,轻松击垮所有人!始终忘不了48h倒计时给我的感觉,激烈天赋对撞感,至今像是珊瑚看到巨鲸一样有无法理解的惊艳。。   因为不想学金融去玩泥巴搞雕塑,结果身为一个大学生,同构异影系列毕业作品能拍出天价!!秦宴为江江入道至今都念念不忘。。(名为同构异影的意声平安同人文阅读量也破亿(无端联想   射箭的时候能玩三箭同发也能玩追尾箭,冷静得好像是掌控风的神明。。成功俘获no哥给他当小弟又当狗   就连游泳,宝都可以有这样的成绩……输了又怎样呢,标榜自己是娱圈游泳第一的谈明成还不是追着他游了这么久。现在赢了更是理所当然,我甚至都不觉得有什么好炫耀的。   江江像是海里的人鱼,是天上的飞鸟,是云端上的神明。所以所有人都留不住他,这样才是正常的,他有他的去处……】   【我完全懂!!宝真的!!粉江江是很幸福的一件事,爱江江也是很幸福的事情……都说宝玩男人很厉害,可是谁懂事业粉才是最幸福的】   “扑棱棱——”   洁白的鸽群环绕过来,人们惊呼着。   鸽群在风中飞舞,恰到好处的夕阳透过一面透明墙洒落进来,白色的羽毛在空中飘散。   “鸽子?”   “观赏鸽吗,还是赛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是氛围感拉满啊哈哈哈,真的好好看!!啊啊啊啊!江声!”   江声有一点手脚发软,他撑着边沿离开水面,许镜危靠近,为他披上白色的毛巾。   这一瞬间都让人恍惚,觉得像是国王的仆从刚为他披上荣耀的战袍。   江声好奇地抬头伸出手,立刻就有一只鸽子做出响应,扑腾着热乎乎的翅膀降落,戴着脚环的脚轻轻落在江声被光浸染的手上。   红色的眼睛,尖尖的喙,低下来蹭着江声还湿漉漉冰冷的手。   荧幕转播着江声的脸。   他刚摘下泳帽,乱糟糟的头发有些卷曲地落在颊边,水淋淋的一张脸好看得像是海里的妖怪。昳丽眉眼被打湿,睫毛也湿哒哒地垂落。   和这只鸽子好般配。   像是神和他的宠物。   【江声的脸真的无比伟大TT这期节目不知道剪出来要出多少神图】   【站哥小楚在呢完全无需担心!!】   【好激动,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对江声的喜欢。我有点太爱他了。。真的有点那个了……宝宝你是由看不见的万千期待拼凑的爱的具象化……】   江声的手托承着白鸽,其实知道为什么这里会有鸽子。   他说过他会写日记。他的日记本是他的许愿池,他会在里面写很多愿望,想要游戏机,想要一座漂亮的花房,也会有很多不切实际的心愿,他说他想要月亮的河水,星星的城堡。   还有,他说要胜利的时候被彩虹和鸽群环绕。   往前看,江声看到窗外的夕阳很温柔地散落。园林喷灌装置不断浇溉着细细的水柱,虚幻的彩虹出现在半空,衬在一个清瘦挺拔的影子身边。   男人靠在墙边,长发笼在兜帽后,只露出个下巴,耳旁的蓝宝石耳钉有着细闪的光芒。   “恭喜——江声冠军!”   解说站起身恭贺。   广播播报着江声的最终成绩,带上小小皇冠固定在第一位。   象征胜利的激昂乐曲伴随最强音轰然炸开。   江声被全场的尖叫冲昏了头脑,他放飞鸽子,抬头看。   头顶灯光闪烁着,全部落在江声的身上。如同细闪的星群流淌在他的眼眸,双手,裸露的皮肤。   男人嘴角勾了下。   胜利的是江声,但他与有荣焉,他无比骄傲。他因为这段虚幻的关系,仿佛同等地得到阳光的普照。   是一种会把空旷的胸腔填满的快慰,令人满足到几乎要溢出一声轻叹。   白鸽在空中盘旋,洁白的羽毛无瑕。   馆内的观众和选手们兴奋极了,纷纷站起身高呼着伸手触碰。   无论是荣耀、自由的飞羽,还是光芒;无论是欢呼、议论的中心,目光不受控制的落点,都在此刻围绕江声。   男人伸出手,接住一片在热烈音浪中悠然飘落的羽毛。   还有温度。   总觉得这样的羽翼也应该长在江声身上。   他会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开遍热烈玫瑰的花园里,展开羽翼,高高飞起。   “我的……”   捻着羽毛,念着名字。   整个世界都充斥噪音,只会在注视江声的时候沉入寂静。   “弟弟。”   他当然很爱江声。   如人对无垠天空的钟情。 第170章 争吵就争吵之   《运动新开始》中江声的项目全部结束, 包揽双冠、一时间神图频出热度爆表。   首先就是富哥富姐例行的游戏,例行的胜利抽奖。江声的粉丝出手一向阔绰到令人发指,堪称财神爷分身现世撒钱,此举引得网友狂欢, 更是把热度狠狠窜上一个台阶。   下一次热度狂潮, 来源于楚熄发的图片。   只有五张。   五张全部封神!一经发布直接爆出圈狂爬热搜的程度。   【江江你是人鱼你是小鸟, 你是海里天上的沐浴阳光无拘束的生灵TT楚熄你这是什么手啊,怎么拍的啊, 我真的要被宝狠狠迷住了】   【靠能说吗真的很丢脸, 虽然我是个直男, 但是我每一张照片盯着看了十分钟不止。我说!!!有的粉丝真的很没品,江声最伟大的根本不是脸,是他无意中透露出的那种安静的冷漠的温柔感。。人潮拥挤、汹涌的欢呼、灌顶的荣耀对他来说都是胜利的附属品,是小花小草,是露水和地上的泥巴,他爱一切注视一切,却一切都不在乎……我的天真的。。好神】   【查了下成分, 楼上前两天不是转了江声梦男超话神作《重生之我是楚熄》、、都江声梦男了, 再说自己是直男一律按no哥处理】   【?】   【不是!!小楚你就发这些???别的呢剩的呢,你是不是藏起来了啊啊啊啊】   【哪有站哥是这么当的!!怒了, 我要把你开出站哥籍】   【事业粉在现场全程看着,现在再看着小楚的照片回忆起当时的场景,真的狠狠幸福到了。全场欢呼,心情激昂到站起来忍不住一起欢呼。宝宝是特别厉害特别强大的宝宝。。】   【小楚发的这几套图真的漂亮得不得了啊啊啊啊!他真的是带着爱意来拍的吧, 感觉江江在小楚的心里最接近神明】   【是的, 永远带着虔诚狂热的爱,像信徒望着拯救自己神明的眼神, 为了他愿意燃烧自己奉献一切,为他什么都能做到。】   【既然你都说了!!那么大人请看这个![分享链接:熄声超话/ntr预警/兄弟2v1预警/ooc/《无力感(h)》   太年轻的无力感像疾病一样发作。因为拥有的太少,楚熄对江声只有无止境的献祭,只有他需要变成江声喜欢的样子,需要乖巧需要可怜,需要像小狗一样戴项圈和摇尾巴。   他什么都做不到,所以江声说晚上可不可以和楚漆一起睡的时候,楚熄阴恻恻地说必须是他吗,只能是他吗,换一个好不好。   他气得要死,可江声说不好,楚熄又能有什么办法。他咬着牙恨不得让楚漆死一万遍,表面上却也只好笑眯眯地捧着江声的脸亲来亲去,黏糊糊热烘烘的大狗毫无脾气地放低姿态叹息,好声好气地说只要哥哥开心,做什么都好…]】   【爽了家人们!!都兄弟了,夹个心怎么了,我没别的意思,我也是为了江江好。。】   【吃粮管饱[拇指]各大cp超话这次都狠狠过了大年,大家产粮的速度好快,都够吃好久好久!!】   【不这次最爽的还是江声梦向和个人超话,热度榜浏览量一个小时就破亿了,真神了,江声这次神图加上好战绩真的无比破圈。人鱼出水这张还有人没看过吗[图]】   【好漂亮的宝宝TT我最喜欢的还是那张,夕阳散落的羽毛,白鸽彩虹和江声无比般配,真的感觉被光芒环绕,特别动人的耀眼】   【就是因为这次大家都爽到了,所以梦男毒唯和cp粉三方打架才特别特别精彩!!围观很久,本纯乐子人看得笑死。这波属于是毒唯哥看到cp粉和梦向破防得最严重的一次,毒唯哥觉得江声和任何人在一起都是做慈善,谈得越多爽到的男人越多,所以江声以后都不要再谈了!玩玩差不多了不要再给任何人名分】   【说得倒也没错,我们宝就是伟大的娱圈男菩萨,播种爱的爱神[捧心]宝好,宝爱全世界,宝就是清汤大老爷!】   【??啊啊啊江声不谈我们嗑什么呢我请问!拖出去斩了】   【看得想笑,能说吗,那几个骂得最凶的毒唯哥,但凡只要你查一下他们成分,绝对能发现他们一边痛骂梦男一边自己又在代。。】   【笑死,这不又要把重生之我是楚熄这个全网重名率最高的id提出来说了,都说了当梦男才是最幸福的,当梦男永不破防】   【好幸福,刚从cp超话出来,这次的产出有各种西幻神迹。。吃得我好爽好爽,[分享链接/洵声而来超话/ntr/西幻/ooc/《恶魔尾巴尖也能用来玩捆绑?!(h)》]】   【这次还诞生了新的流派。。江声x江声的水仙流,如果这个世界只有一个人能得到江声永恒的爱,那将会是他自己!!水仙少年是很好吃的】   【说起来,很好奇嫂子(指小楚)看到这些梦男文学cp神文又是什么感觉,他那种冲浪速度怎么可能没刷到过,会很得意吗毕竟现在和江声在一起的人是他】   【别人我不知道,小楚是看到奇怪的play之后要主动献身去跟江江玩一玩的纯种贱狗类型吧。。】   【啊啊啊啊??一句话让梦男cp粉毒唯全体破防是吧??你再说呢我崩溃了。。引人不适,举报了】   *   和网上一片欣欣向荣的氛围不同,谈明成的超话、他的粉丝、乃至他本人都一片阴沉寂静。   谈明成的项目已经比完,江声被欢呼尖叫簇拥着退场,谈明成坐在候场椅子上,被特意赶来的经纪人一顿劈头盖脸的痛批。   谈明成入行多年,就算没有多大的实绩,本身的地位也摆在这里,是多少人的前辈。作为前辈他什么都没有也有不得了的自尊心,输给江声已经够让他崩溃,现如今因为输给江声被人指着鼻子痛骂,说他是废物,他怎么可能忍得下去。   和经纪人一通大吵之后摔门就走。   安全通道的标识牌闪烁绿色的荧光。   谈明成刚拿出手机,屏幕上的微博弹窗就是江声的名字。他迅速把江声的名字划开,点开微博就看到热搜上连着三个爆,全都是江声的名字。江声江声江声!全部都是江声!   他谈明成输给江声,连个姓名都留不下,在江声的粉丝眼里,他的名字根本不配和江声摆在一起!   谈明成握着手机的手都暴起青筋,浓烈的怒火不住燃烧。   他气得心肌梗塞,脑子里有股筋一直在用力跳动鞭挞他的神经,用力咬着烟磋磨,暴躁无比地把江声骂了无数遍。   “凭什么。”   空荡的安全通道,现在所有人都沉浸在江声胜利的场景中,根本没有人会到这里来。   的确,谁会不喜欢那一幕!   漂亮又帅气的青年举起奖杯,白鸽围绕他,光围绕他,全世界都因为他的转身而旋转,他的目光所到之处必定引爆尖叫。   可是谈明成无比不甘。   最开始是因为徐衣牵连到他,后来又是vile代言。谈明成当然知道不是江声抢走他的代言,然而他那么有钱,那么多粉丝,缺这一个代言证明身价吗!需要这个的只是谈明成!   之后又是在篮球场让他颜面尽失。被一个看起来清瘦的男生耍花招投了个精彩无比的转弯球。   又在他最擅长的项目上夺冠。   谈明成的手用力砸到墙壁上,呼吸急促起来。   他脑海中想起江声贴在手腕上的那枚膏药贴。   是印着赛事专用的小字,可谁知道是不是伪造!如果膏药不含激素和兴奋剂,江声怎么可能赢过他!   不可能。   他怎么可能赢得了他,江声一定耍了手段,他才不像他粉丝以为的那样光明正大地得到胜利。   谈明成的胸口起伏越发厉害,他抄起手机就开始打字。   十秒,或者十分钟之后,谈明成听到安全通道尽头的门被打开的声音。   他下意识藏起手机,按下息屏,若无其事地抬起头看。   来的人是一个陌生的光头黑墨镜男人,健硕的体型隔着西装都能让人震撼与他发达的胸肌和肱二头肌。   他堵在后台的通道,站的很远,门半开着,可是光芒半点都泄露不进来。   男人又走近两步。   背后半开的门被轻轻地合上了。   谈明成不是什么天然的蠢货,环顾四周发现背后的门被静悄悄地关上,就听到内心嗡鸣一声,刹那间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扶着墙壁往后退,一张脸上挂着难看的嬉笑,“兄弟?我挡着您了?这就走,我——”   虚浮的咳嗽声响起。   谈明成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动荡着往后看,才在高大的男人背后看到另一道身影慢慢走出。   肩宽腰窄,浑身低调的黑。暗纹在绿色的荧光下流淌着怪异的诡谲,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悚然。   “别吓到他。”   平淡到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带着细微的沙哑,气息像是枯竭的河流般沉凝。   谈明成本该因为这道声音感到轻松,毕竟对方的语气和缓,态度平静——   但是他的心弦却越发紧绷,汗毛竖起。   轻微的脚步声在光头男的背后响起,一道清癯的影子靠近谈明成。   空荡荡的后台散发着一种难闻的潮湿,在这潮湿中又覆盖上一层苦涩而寡淡的中药味。   背光让谈明成看不清他的脸,男人头顶盖着兜帽,肩线平直削瘦,骨头似乎硬的很,松弛地靠在墙壁上,微微弓起腰,仍显得文质彬彬。   只能感受到冰冷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静谧地盘桓,压迫感就顿时笼罩过来。   “你要做什么呢?”   男人似乎身体不好,说话都很累似的,语气很轻,可谈明成神经紧绷,不敢听不清。   他看起来瘦削,又病态。蓝宝石的耳钉像是冰雪的颜色,冰冷的气息中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冷漠和强势。   “谈先生。”   那个人轻轻地笑起来,嗓音沙哑,慢条斯理。   “我不喜欢你这样。”   *   结束比赛的江声还没爽完,陷入了冗长到让他头昏脑涨的寒暄。   首先是沈暮洵找上来:“江声,我——”   江声换好衣服,刚和他打了个招呼,就被萧意打断。   “阿声刚比赛完,现在正是最累的时候。沈先生,我无意对你的作风有任何要求,只是觉得,你应该先让我的朋友好好休息一下。”   秦安不知道什么时候赶过来的,手撑在墙壁上耍帅,就差叼根玫瑰在嘴里的蠢狗油腻男,沙哑的嗓音凹出搞怪的气泡。   “哥们儿我在附近买了套房子,江声你去我那住两天吧,正好我爸妈这两天也说想你了。”   秦宴猛转头,震撼,崩溃,大叫起来:“滚开!你刚刚不是说帮我把江声劝回工作室的吗?!”   秦安豁达且开朗,“嗨!都亲兄弟,计较这些干什么,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   两个人扯打起来。   江声:“……”   萧意关切地扶住江声的肩膀,“我先送你回去休息一下?”   沈暮洵抱着胳膊冷笑,“上赶着当人家的助理。”   许镜危扶住江声另一只肩膀,金发垂落在隽秀眉眼,“哥,我们回去收拾一下,正好离开。”   江声真有点累了,他说:“先不急,你帮我按摩一下再走。”   他真的腰酸背痛!手腕也痛!等回去见到严落白他必定要狠狠谴责!   沈暮洵瞬间转过头,一张俊脸勾扯微笑,眼射寒星,“按摩。”   萧意也好声好气地问:“按摩?”   许镜危视若无睹,微笑着说,“好的,交给我。”   秦安挤过来:“兄弟,哥们儿我也能帮你按摩。”   秦宴用力拽着他的后领子,踢他的屁股,崩溃道,“你给我离师兄远一点!!”   江声趁着他们打得热闹,拽着许镜危的手就开始慢慢后退,准备悄无声息地从后面溜走。   许镜危靠得很近,水木的气息很清新温和,和江声说话的时候,热气都能扫到江声的后颈。   他似乎有些犹豫:“哥……”   江声:“闭嘴!”   江声认真且努力地倒腾着往后退,然后撞到一面墙。他挪了下,又撞到一面墙。   奇怪,这里哪里有墙?   江声摸了摸,又摸了摸,手指顿了下,忍不住瞳孔地震,慢慢地转过头。   在他的身后,楚漆的手插在口袋里,一张英俊的脸上笼罩阴影。漆黑的头发短短的,露出有些戾气的冷峻眉眼,深邃的绿眸静静地看着他。   江声的心瞬间跳到嗓子眼。   僵硬着往右边看,在楚漆的身旁,楚熄抱着胳膊笑眯眯地歪头看他,手里还架着一架相机,“哥哥。”   江声默默地转过头,往前走了两步。   不如让他去面对秦安那个蠢狗好了!!!!   许镜危无奈地说:“抱歉,我刚刚就想提醒哥这个来着。但是哥叫我闭嘴。”   江声:“不该闭嘴的时候就不要这么听话啊!!”   真是谢谢你! 第171章 崩溃就崩溃之   楚熄把相机挂在肩膀, 人高马大地挡着背后的光亮。一张俊俏脸孔低下来看看江声僵硬的样子,不爽道,“都叫你不要过来!把哥哥都吓到了,我就从来不会这样!不会做让江声不开心的事情。!”   楚漆直勾勾盯着江声看, 半晌才挑了下眉毛, 扯了下嘴角, “你做过让他烦心的事情也不少。”   江声悄悄后退,同时假装附和, “就是就是!”   楚漆笑了声, 绿眸望着江声, 似乎连眨眼也能忘掉。   “打扰你了吗,抱歉。”   吵杂的背景音中,江声攥着许镜危的手腕停顿,和他对视两秒,干巴巴地说:“嗯……没关系?”   楚漆漆黑锋利的睫毛垂下。   他长相英俊,身材高大,混血感极强。这种人稍微冷下脸就让人觉得极有压力。   “今天的比赛我看了, 很完美的表现。”   他看江声潮湿乌黑的头发, 漆黑有些慌乱的眼睛,面对他的时候仍无法坦然透露出的不自在, 让楚漆有一瞬间扭曲的不受控的快慰疯狂萌发。   他表面正经。   心里狂躁的野兽终于得到安稳的停息,目光藏在平静的水面望着江声的影子。   江声。   很轻,很轻地含住这个名字。   你在爱着楚熄的时候,也忘不了我吗。   那么, 看着他的眼睛, 有没有一瞬间想起我的影子。   “……”   不该这么想,可是控制不住这样想。   他声音低哑, 有些懒散,吐出一口气尽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一点,“晚上回去好好休息,别让自己太辛苦。”   你们做过的事情,和我们当初有没有过重合。   楚熄毕竟太年轻,还需要从头开始管教,会不会让你有点苦恼。   毕竟要求别人在那种事情上停下,然后用轻到逼人发疯的力度蓄意折磨,可不是什么简单的自控力可以满足的要求。   “和楚熄有相处不愉快的地方,可以和我告状。”他随口说,“我不太会管教人,但我打人还算在行。”   江声有点分心,眼神在飘忽着努力观察周围的情况:“嗯嗯……嗯嗯??”   “用不着你!”楚熄真的咬牙切齿了!   他用力把楚漆挤开,凑到江声面前。   江声的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楚熄一愣,咧开嘴就下意识笑起来。脸上的笑容十分明快,尾巴都要控制不住狂摇不止。   “还没恭喜,今天哥哥的表现超级棒!我拍了好多照片。”   “哦哦哦谢谢!等我回去再看。”   人太多了,江声心里有根弦紧紧绷住,有不好的预感。   他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搞不好人会越来越多。   江声用力抓着许镜危的袖子,又干巴巴地说:“我有点事和许镜危先——”   话音未落,江声已经就看到卜绘和林回远远走过来的影子!   另一边,远远的,疑似顾清晖的人正抱着一簇花也在往这边走!   江声脑海中闪过硕大的几个字眼:危危危。   他抓着许镜危的手,语速飞快地把刚刚那句话补上,“我有点事和许镜危先走了。”   他飞快向外跑!   卜绘刚好走到面前来,奇怪地看着他,“我和林回是什么洪水猛兽?躲什么。这么出风头的一天,就没有获奖感言发表一下?”   江声受不了了,他甚至已经看到顾清晖和他助理一起抱着花走过来的影子了!!越来越近!   许镜危感受到江声攥着他的力气越来越大,担忧道:“哥?”   江声有点崩溃了。   好想回去睡觉。   还好严落白不在!江明潮也没有来!   “哥。”林回慢吞吞地道,“江江性格低调,可能不喜欢太多人围着。”   卜绘扬起眉梢,眉骨钉闪了下,怪异的口吻轻飘飘地重复,“低调?林回,看来你还真是不了解他。”   江声明明是最高调的人,高调得不得了。   林回抬起头,一双琉璃似的眼认真地看着卜绘,“是哥不了解江江吧?”   卜绘薄唇勾起微笑,烦躁的郁气在眉间起伏沉淀,他未经思考不受控制地说。   “你又能有多了解。说到底,你和他在一起也不过短短一个星期。”   说完一瞬间,空气中就陷入僵硬的停滞。   沈暮洵挑眉冷笑一声,“这就是你说你要撮合江声和你的朋友的态度?”   秦安道:“我很懂,你是不是没被玩过才这么嫉妒这么酸鸡。”   卜绘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哈?”   江声:“不是……”   “你又懂什么了。”秦宴气急败坏地看着他,“你早说你想被玩不就行了!在这里装什么?”   “谁装了。”秦安皱着眉毛,霸气的脸上有天然的愚蠢,“我和江声是兄弟啊。亲个嘴就不能是兄弟了吗,我都没伸舌头。就算伸舌头又怎样,就、就算那个了也能当好兄弟啊!”   他古怪地磕巴了一下。   “这种事情能影响好兄弟之间的感情吗,何况哥们儿是铁直男。你们是不是都太过低估友谊的重量了。”   沈暮洵:“?”   萧意:“秦少豁达。”   江声崩溃道:“你给我滚!”   秦安茫然:“为什么?我在解释,想被江声玩玩其实也很正常,没关系等一等总会被轮到——唔。”   他被江声拼命捂住了嘴,被江声黑眸用力瞪着。   秦安被瞪迷糊了,忍不住埋头闻闻江声的手。   江声的手有点凉,秦安的脸好烫好烫。   嬉皮笑脸说秦安是楚漆二代的楚熄冷下脸来。   就是故意这么说然后想让江声来捂嘴的吧。   什么档次就有这种待遇   卜绘感觉自己陷入一场闹剧。   他闭了下眼,用力地把胸口涌起的情绪压下去,“抱歉,我刚刚不该这么说。”   林回视线转回来,轻轻地说,“没关系,本来也是事实。”   卜绘沉默。他微微咬着牙,垂着眼皮啧了声,懒散地轻笑,“你和江声很久没见,应该有话要说?我……那边还有点事,我离开一下。”   枯峭的目光瞥了一眼江声的背影。   江声显然不太镇定,死死拽着许镜危的袖口,揉得皱皱巴巴。   卜绘手也紧紧收紧了一下,眼珠的转动都无比僵硬,手背上线条锐利的刺青随着筋骨律动微微起伏。   他在林回平静甚至带着歉意的目光中,无法控制地感觉到喉咙干涩。血管里像是包裹着岩浆,整具躯体都要在罪恶感中融化垮塌,呼吸都带着干燥的热气。   林回看出来了吗?   应该看出来了。   卜绘转身离开,银色的碎发扬起,脚步越发快。几乎像是背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着他一般。   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林回是迟钝,又不是傻子。   他在林回面前暴露出问题并不是一次两次,林回看节目的时候应该也……   脑袋里面的东西十分紊乱。   有理智在质问他,做过界的行为、打过界的赌约的时候,林回看到会有多痛苦。   有情感在袒护,说人的本性就是利己。他优先考虑自己的感受又有什么错。   太乱了,像是什么东西都被架在火上烤着,审判着。   烧出的气体有难闻的气味,凝结成扭曲的灰烬。   林回为什么要露出那种歉疚的目光。   他觉得是自己的问题,是因为他的存在,才让卜绘觉得负担,从而没办法好好和江声相处吗。   还是因为他明知道卜绘想和江声呆在一起,却因为自己的私心,只能允许卜绘悄悄离开,觉得自己的出现是一种多余吗。   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目光看着他,而不是疯狂的、带着恨意的、充满责怪和怨气的。   让卜绘真的没办法忽视自己的罪恶感,真的没办法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走到僻静的角落,卜绘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出去很远。   他烦闷地看着人流涌动往外走,想把江声这个名字从头脑中剔除都做不到,因为过往人群产生的每一段噪音,都涵盖江声的名字。   高瘦颀长的青年靠着墙壁,沉默地抽出口袋里的烟盒,修长的手指把烟夹在指间。   江声不喜欢他抽烟,卜绘又在这段时间偏偏和江声住在一起,硬生生嚼着糖块把烟瘾止住。虽然总是觉得很不耐烦,又觉得江声管得太多,但不知道为什么又在听他的话。   这会儿,一切情绪,一切瘾症,全部都无法控制地反扑了上来。   面门火热,喉咙干涩火辣。   点燃香烟,卜绘盯着明灭的闪烁光晕看,眉头拧得很死。他恍惚地想,被江声闻到味道,一定又不肯让他睡在他旁边的地上。   脾气好大。   他对别人都没有过那么大的脾气。至少不会对林回这样。   刚这样想完,卜绘又忍不住嗤笑。他的这个想法,如果被林回知道,或者洞悉。   林回又会怎么看他。   卜绘从小就是林回的保护者,他从小就有这样的自觉。弟弟生病了,所以要让着弟弟,迁就弟弟,不要和弟弟抢。   可实际上,林回性子温吞,就算卜绘恶劣地抢走他的玩具,他也只会忍让,他一向这么懂事。   卜绘二十七岁了,不是七岁。是思想成熟的大人,不是顽劣的小孩子。他现在更不会和林回争抢   站了很久很久,直到食指都被烟烫了一下,卜绘才蓦地回过神。   ……可是,江声并不属于林回啊。   他还是忍不住,也在不甘心地想。   胸口的心脏在不断地跳窜,敲在胸口发出沉闷又沉重的声音。   卜绘甚至偶尔会太过扭曲地对自己的亲人怀揣恶意,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冷漠和嗤笑。   这么懂事,这么善良,故意做出让人喜欢的姿态,是不是因为知道只要摆出这种圣父般的态度,就……   卜绘深呼吸,闭着眼睛,冷汗淋漓,额角的青筋不住跳动着。   疯了吧。   林之姮帮他这么多,他不能忘恩负义。   江声已经和林之姮承认了他和林回的恋情,如果到时候林之姮知道,卜绘又应该怎么和她解释。   ……如果不是因为他对江声的偏见,自以为是地抨击和冒出质疑的问题,当时的江声,根本不会和林之姮坦白什么。   把烟掐灭扔进垃圾桶。   卜绘始终感受着那种烟熏火燎的痛苦,缓慢地、无法忽视地,烧灼他的皮肤。   *   其实就算卜绘不走也没关系的。   林回的性格注定他不会有太多争抢的意识,他就算留在这里,也只能沉默。他渴望的交流,是只有他和江声的时候。   但是一点点私心,他不想江声的目光太多地凝聚在卜绘的身上。   对自己的哥哥带着这样的敌意,林回无法不感到愧疚。   明明卜绘和江声或许才更般配些,如果他真的对江声带有坦荡的祝福,如果他真的希望江声过得开心且幸福,他就不该这么做。   但他做不到没有嫉妒,没有不甘心。   利用卜绘的愧疚,让他离开这里,林回才是更羞愧的那一个。   他安静地靠在墙角,修剪整齐的指甲用力掐在手心,温和的目光静谧而眷恋地看着江声。   “楚漆。”被江声捂嘴之后秦安脸红得像喝了酒,他挂了一只胳膊在秦宴的肩头,“听说你和江声绝交了,真是谢谢你,现在江声身边朋友No.1位置已经是我的了。”   江声:“跟你没有关系!”   谁要和这种傻狗做朋友,最多也只能叫狐朋狗友。   “做江声的朋友。”楚漆眉梢扬得更高了一点,漫不经意,“等你继承家产才有资格说这句话。”   楚熄难得附和楚漆的话,“是啊,你现在连江声的鱼塘都进不了。”   楚漆目光看向秦安身边,脸孔尚且有些稚嫩的秦宴。   “……而你的弟弟,比你聪明多了。”   秦宴看向他,“挑拨离间没有用,我和我哥之间的感情和你们这种塑料兄弟可不一样。”   这个地方算不上十分安静,来往的人群吵杂,脚步声急乱。   沈暮洵等得太久了,忍不住抱着胳膊嗤笑,“莫名其妙。”   “争来抢去吵什么,很有意思吗?”   他向来直来直去,能让他充满怨气不甘又无能为力的人也只有江声一个而已。   沈暮洵迈开脚步,站到江声的面前。   江声愣愣的盯着他看。   头发还有些湿润,一张脸微微红着,沈暮洵皱着眉毛满脸不耐,手却有些恍惚地下意识抬起,似乎想去碰一碰他的脸颊,或者有些不安抖动的睫毛。   可最后却是冷笑一声用力按在江声的肩膀,搂过江声的脖子把他夹走,“我有事情和江声说,先走了。”   江声猝不及防地像软面条一样被拖着夹走,慌乱道:“等、等等??”   沈暮洵喉咙里又滚出冷笑,“等等干什么!还是说江声你很喜欢这种氛围?”   江声:“不是我是觉得有点丢脸!”   “沈先生还是这么粗鲁。从我认识你到现在一直都没有改变。”萧意没有拦着,只是靠在墙边。   一张温润如玉的脸孔上有着和煦柔软的微笑,目光望着江声,“但我也是因为有事要找阿声才来的。”   顾清晖也碰巧在这时候赶来,手里捧着一束鲜花,看到这里一大堆人聚在一起也并不意外。   男人挥退身后的助理,推了下镜框,道,“江先生。”   江声抿着嘴巴被沈暮洵夹走,身边的许镜危已经上前接过顾清晖的花,“顾先生给我就好。”   顾清晖没有松手,只是看向江声。   江声有点不会说话了。   想想办法江声,虽然你今天身体很累,可是大脑其实还精力充沛的对吧?!   先挑一挑重要的事情1v1。   然后剩下的人统统丢掉不要管就好了!!   他抓着沈暮洵的手腕,没注意到一旁用阴鸷冷漠的表情注视在场所有人的沈暮洵,表情有一瞬间茫然的空白。   他道:“顾清晖谢谢你的花,很漂亮我好喜欢!你给许镜危就好了,他回去会帮我插好的。”   然后说:“楚熄。”   楚熄瞥了一眼楚漆,似乎很为被江声的单独点出来而自豪,“哥哥我在。”   江声有点失语,因为他感觉他简直像是在点兵点将。   “我和沈暮洵聊一下,你跟许镜危回房间等我。”   萧意:“阿声,我呢。”   江声崩溃道,“你滚啊你还呆在这里干什么!”   “真是差别待遇,我的朋友,你让我好难过。”萧意笑一下,“冒昧问一句,楚漆和我一起滚么?”   江声话音一顿,然后说,“他走,你滚。”   萧意:“啊。”   沈暮洵冷笑,“你也只配滚出去。当第三者的人还总想着江声给你什么特殊的待遇吗,真不知道该说你异想天开还是什么。”   萧意:“你不想吗?”   楚熄扬起眉毛看着他。   沈暮洵眯眯眼:“不想什么?”   “不想当第三者试试吗?”萧意这样问。   秦安秦宴一起瞪大眼睛。   沈暮洵瞳孔猛缩,仿佛受到莫大的羞辱。   他嘴角勾起冷厉的弧度,红色的耳钉有着火焰般盛烈的光辉,一字一顿地问,“你说什么?”   萧意微笑看着沈暮洵。   江声很少见萧意生气的样子,哪怕在这样半公开的场合被人指着鼻子骂第三者,他也只是在笑,很有气度。   “不想吗?”他只是轻飘飘地重复,一双漆黑水润的眼眸潮湿,令人觉得要被拽入沼泽里。   “如果不是看到我这个前车之鉴在江声这里是什么待遇,你也很想的吧。”   “看见江声对楚熄那么好,你真的没有想过吗,不嫉妒吗,不觉得不甘吗,不觉得楚熄根本不配吗。不觉得江声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才更自由更快乐吗?还是说你什么都想过,甚至比我说的还要阴暗无数倍,只是不敢承认呢。”   沈暮洵眼眶发红,咄咄逼人地逼问,“你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叫萧意,都是以你的思维模式运转和行动的?嫉妒又怎样不甘又怎样,是非对错难道我会分不清吗。你以为我像你一样下贱,你觉得我和你一样没有自尊?你觉得我在经过江声的背叛之后,会希望别人承受和我一样的痛苦?”   他说着,却连自己都要恍惚了。   真奇怪。   为什么从始至终,都只有他和江声的感情在半途出现裂痕。   为什么别人都没有。   别人不可以有吗?   别人不能承受和他一样的痛苦吗?   不能吗,凭什么?   ……沈暮洵用力地闭上眼,厌恶心里叫嚣着的这个丑陋的自己。   江声生怕他们吵起来,到时候连累他一起上热搜,赶紧抱着沈暮洵的手道:“走吧走吧!”   沈暮洵拧着眉毛,怔忪地望着江声,被带着走了两步。   他好想江声。   也许恨死他了,但也真的好爱他。   哪怕沈暮洵死掉,腐烂燃烧,变成灰烬,烟雾都恨不得缠上江声。   不可以和江声再在一起试试吗。   ……真的,不可以吗。   可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他曾经那么恨萧意,恨到如此迫切地要他去死,那样的心情又算什么……   难道做小三也能算情有可原,难道做小三也算真爱至上。沈暮洵感到恶心,胃里开始翻江倒海。   他怎么能容忍自己成为下一个萧意。沈暮洵有底线,有自尊,他受的教育不允许他作出如此卑劣、自贱的行为。   但为什么。   大脑挤入刺耳的嗡鸣怪笑,在无数个疯狂的光怪陆离的瞬间里,在折射进眼眸又分崩离析的光线中。   他想到他被拒绝的吻。   想到江声说的最后一次。   想到那天在江声睡着后,他坐在床边,手扶着江声的侧脸,黑发流淌到他的手指,那样静谧的、永恒的一瞬间。   想到无数次,他在江声背后,沉默看着他又无法靠近的煎熬。   想亲吻江声。   想紧紧地,紧紧拥抱江声。   想做更亲密的事情,有无法分割的距离。   哪怕……没有那么正当也——   沈暮洵呼吸急促,猛然清醒过来。冷汗淋漓,瞳孔紧缩,针尖似的如蚊虫般不断地颤抖。   他胸口剧烈起伏,手指骨紧紧攥着,发出咯吧的声响。   “……”   太荒谬了。   太可笑了!   沈暮洵沉默地看着江声,用力咬着牙,侧脸紧绷,眼眶变得很红。   江声抓着他,“沈暮洵?”   沈暮洵沙哑的声音咬着字眼响起,强烈的自厌情绪燃烧着,“别叫我的名字。”   “我从你的口中总是能听到无数次重复的词语,骄傲、底线、自尊……”   萧意却还在说话。   他的声音沉稳温和,一向是娱乐圈中值得信任的前辈。   入行多年,风评极好,在他和江声的事情曝光之前,他就是娱乐圈的顶级好先生。   现在,萧意沉沉如墨的目光温润和煦地望着沈暮洵。   “如此标榜自己的骄傲、底线、自尊……”他和江明潮同样掌权,有斐然的金钱和权势的光环。身上却没有半点强势的气息,说话的时候温柔极了,像是轻如柳絮的劝告。   “但我看,沈先生。你也很想当一次下贱的人呢。”   风吹过,一切都在寂静中燃烧、垮塌。   沈暮洵几乎气笑了,他的手握着江声的肩膀,低下头的时候,嘴唇几乎贴到江声的额角。   就在江声的男友面前,堂而皇之地这样做。   像是有意为之的挑衅,只是让人觉得有些困惑。不明白是对萧意的反击,还是对楚熄的恶意。又或者,他其实只是想这样做而已。   “你觉得呢,江声。”   他靠过来,身上有江声熟悉的味道。温暖的馥郁而尖锐的花香调蒸腾着。   青年眼角的泪痣陷入细微痉挛,黑眸中像有着铺天盖地的黑云和风暴,轻言细语的样子让人不寒而栗。   “你觉得我和他说的一样,是‘下贱’的人吗?会不知廉耻介入你和楚熄的感情,做你的小三吗?江声?”   江声瞳孔地震,结结巴巴地道,“你、我,你们!”   啊啊啊啊啊。   什么啊!   楚熄眸光几乎凿进沈暮洵握着江声肩膀的手,也快剜去他似有似无贴着江声的嘴唇。   楚漆懒散地笑,问楚熄,“现在是什么心情。”   楚熄轻轻地咬着牙,咧开嘴笑,两颗虎牙在笑起来的时候很显少年气。   “你还不知道吗。”他轻轻地说,“我早就和江声说了。”   楚漆看向他。   “我和你不一样,楚漆。我没有你的高傲,也没有底线,我是脏兮兮的烂泥巴,任江声搓圆捏扁。”楚熄眯着眼转过头来,开朗阳光地弯着一双很有灵气的绿眼睛,“只要江声开心,我什么都可以接受。”   江声瞪大眼睛:“……不……不是!等等!”   他崩溃道:“你当时这么说完,我说了什么,你全都忘了!我就知道你没有好好听!”   救命,救命,救命!   现在这个情况已经超出江声的预料和掌控了! 第172章 训导就训导之   楚漆:“一个人不断奉献把所有东西都给出去, 最后献上尊严、真心、血肉、灵魂又能得到什么?你就赌你的尊严、真心、血肉、灵魂可以交换来你和江声长久的‘相爱’吧。”   楚熄笑眯眯地和他对视,两双绿眸中迸裂火光。   “比你好不是吗,自以为高贵其实只会让江声生气。我卑微一点怎么了,我心甘情愿, 我们有名分的人都是这样的。”   “你真的甘心吗。还是说因为不敢信任而, 从现在开始用似是而非的话给江声兜底。怕遇到沈暮洵同样的情况,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向江声传达信号,你可以原谅——”   “不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 我的原则就是江声的心情。江声这个年纪喜欢玩玩怎么了?他做什么都是对的。他要是喜欢谁我当场就能绑架回来塞给他!哦, 除了你楚漆, 你不配,你滚远点。”   江声:“……”   沈暮洵嗤笑,“我竟然以为当小三在这里耀武扬威的也只有萧意而已,原来世界上还真有这种神经,自己愿意给江声找小三。”   “沈先生想试试又不敢承认的样子其实还算有趣。人一时的口是心非也算情趣,阿声觉得呢?”   江声:“不、我——”   “可以报名吗。”秦安积极举手,一张帅脸上带着凝重, “我没有别的意思, 兄弟我们情比金坚,兄弟我只是想帮你男朋友实验一下这个东西的可行度, 再顺便帮你试一下你男朋友是不是真心对你的。”   秦宴真服了,“哥,你长点脑子行不行。做实验这种事情不是优先找聪明的吗?比如我,还能列excel分析师兄面对不同的人的时候的心情。” .   秦安:“我们完全可以一起啊, 我出力你出脑子。”   “凭什么你出力我不能出力?”   顾清晖言简意赅地评价, “闹剧。”   一张脸上神情冰冷,理性运转的机器人理智分析。   好熟悉的话, 该不会楚熄真从他上次的挑拨离间中得到灵感了吧?   ……   江声头昏脑涨,和最沉默寡言的林回对视,有点窒息。   不是,我,不是!我!我!   我真不是这种人!   卜绘你什么东西啊,把林回丢在这里然后一个人走掉,真不怕林回被这群人带坏!   不行。   江声脑袋里已经在敲响警钟,感觉事态如果再发展下去就变得无法估量。   楚熄这个没长脑子的,脑回路奇怪到能拐到天边去的,萧意那个阴湿人和他志同道合,完全聊得来。   秦安傻狗说不定还会说我能不能先排队,排不到就花钱插队,被人骗了钱,还在乐呵说好兄弟轮到我了记得call一下。   然后沈暮洵就会开始暴怒1v3,然后吵架打架上热搜,今天江声酷酷的热搜会被毫无含金量的蠢狗打架热搜所取代!   ……   不能这样!   江声要头皮发麻了。   江声其实是一个很会劝架的人,上次楚熄发给他的消息江声到现在都能学以致用。   在解决不了问题的时候,就要负责把事情闹大!   首先假装生气。   他说:“你们全都闭嘴!”   吵闹中的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齐刷刷看向江声。   他扭头看着许镜危,“许镜危我们走,就让他们在这里吵来吵去好了。”   下一步是装可怜。   男生耷拉着黑色眼睛,兜帽默默盖在头上。脑袋埋得低低的,有些长的头发乱糟糟地从沿边冒出来。   他声音沮丧。   “反正也没有人在意我今天拿了双冠的事情,没有人在乎我今天这么帅这么酷酷的事情,没有人夸我,也没有人说我好棒好厉害。你们根本不懂我,你们只是一见到我就吵架!吵得我耳朵都要聋掉。算了就这样吧,我累点苦点有什么,又能怎样,根本没有人在乎我的心情。”   “……”   安静到落针可闻。   他们吵架确实太上头,谁遇到这种问题又能不上头。   吵架是这样的,一场撕心裂肺的辩论,拼命地证明自己才是更爱江声、感情更高尚的那一个,好像这样才能证明自己和江声更有未来似的。   在江声那里得不到回答,不是就只能通过撕破脸的骂战寻找心理安慰吗。   现在情绪冷却下来,才开始后悔。   哪怕被江声指着鼻子骂,说他们烦死人了、恶心、讨厌、蠢狗,废物东西,其实都不会有什么,说不定还能爽到。   但江声这么难过,又沮丧又失落,好像因为得到了荣耀,又因为没有得到附加的赞誉而伤心。仿佛他们的称赞才是更重要的东西,他明明如此期待着,却什么都没有得到。   没有哭,眼眶都没有红一下,可是让人真的承受不来。   秦安都要无法呼吸了,感觉自己真不是个东西,怎么能让好兄弟这样。   江声悄悄打量他们的表情,再接再厉扭曲事实。   “好了,我知道我很讨厌。知道我就是争论的终点,你们干脆离我远点,这样大家都很轻松。”   楚熄瞪大眼睛,一激灵,绿眼睛湿漉漉的,想靠近又怕惹江声讨厌,“哥哥哥我和他们不一样,呜呜呜我明明一见面就夸了。我拍了好多照片给你看!”   很显然江声这一通脾气把所有人都吓得不轻,都没空思考江声红红的耳朵、飘忽的眼神,眨来眨去的睫毛是因为什么,七嘴八舌地解释。   顾清晖也道:“只有我一个人送花,江先生。”   沈暮洵:“我发了微博。”   江声当然知道,沈暮洵的头像还是江声送的大红花,在一众明星里面土得很突出。   萧意:“我本来希望和阿声一起吃一顿晚饭,恭贺的话原本想留在那时候说。”   秦安:“我也是想和兄弟吃顿饭!”   江声不管,江声只是在转移责任。   “跟你们待在一起真的让我很难过。”   “你们能不能离我远一点,我真的好讨厌你们吵来吵去。”   “你们每次吵架我都好烦,明明知道我不喜欢应付这样的局面为什么还要这样。”   “在想什么啊。我说我要出轨找第三者了吗,还是说我的意见才最不重要。谁要当第三者只需要和楚熄严落白报备一下好了,然后我就莫名其妙成了这种人是吗。”   “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表达我不是这样的人,也不知道要怎么你们才不要吵下去。”   最后看向沈暮洵。   “你最好真的没有一点点松动,不然我会对你很失望。”   沈暮洵:“我——”   结束语!   “今天就这样吧,我好累,站都站不稳了。”江声低着睫毛,“还要听你们在这里吵架,被当面条一样夹来夹去。这也就算了!夹到一半怎么还和别人吵架!丢下我不管。”   沈暮洵:“不是,我是……”   “我不想听。”   空气中一片寂静。   江声喊,“许镜危。”   许镜危很上道地接上江声演技拙劣的戏码。   “哥,你好可怜,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可怜的人?”   江声握住他的手:“呜呜呜呜。”   许镜危轻轻把江声的手反握住,看着周围一圈对他虎视眈眈又缄默无声、完全不敢严词厉色的人,嘴角微不可察地轻翘一下。   他关切道,“我们走吧,哥,不要再留在这个伤心地了。”   江声:“呜呜呜。”   悲痛欲绝地被许镜危牵着走了。   越走越远,江声提心吊胆,发现没有人追上来。   天啊许镜危简直太上道了,江声从来没见过能和他配合得这么好的人。   严落白每次和江声打配合,都要先把江声数落一顿才肯给他收拾烂摊子。   当然也不是不能理解,他每次给严落白安排的烂摊子和许镜危没法比,那都有点太烂了,烂到江声都好尴尬。   解脱!   回到酒店房间,江声痛快地在床上滚了两圈,微信已经被各种信息刷屏了,江声看了一眼,小作文道歉和转款快刷爆了。   可其实江声没有那么生气。   他确实很烦,可是不生气,他脾气很好,很擅长释然。   “我刚刚没有在pua人吧。”   江声咕哝,忍不住带着小小的愧疚反思了一下。   他其实就是想借题发挥一下,把他们狠狠震慑一下然后趁乱跑走,不然不知道还要在哪里待多久。   许镜危手脚很轻,帮江声把鞋脱掉。   “哥,不是说要按摩吗?”   江声确实腰酸背痛,翻了个身把自己送到许镜危手底下,脸趴在枕头上,声音闷闷地从枕头底下传来,“好好好。”   严落白也不会按摩。   想来想去,怎么都是许镜危更加有用。   他半眯着眼睛睁开看了一眼许镜危。   许镜危背后的茶几上是刚刚顾清晖送来的花,没有经过修剪的花枝随意散落,新鲜完整的花瓣落在地上几片。   衣服好好穿在身上。一只滚烫宽大,有些薄薄茧子的手很有技巧地按在江声的后背。   江声的眼珠转了下,看向许镜危。   男生低着头,低眉顺眼地对他勾着嘴角笑了下。金色的头发,深邃的眉眼,鼻梁小痣和一双柳叶眼让他看起来还是不太正经。   藏在金发后的耳钉带着一点宗教元素,却泛着异样的浅粉色光芒。   许镜危的声音很轻,低低哑哑:“哥。”   江声有点迷糊了,黑发软踏踏地搭在眉眼,眼睛在发丝间隙睁开一点,“嗯?”   许镜危张口正想说话,却蓦地听到门被敲响。   江声:“看看是谁,是楚熄就让他进来。”   许镜危顿了顿,微笑起来:“好的。”   一拉开门,卷毛高大的混血男生立刻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后面是削尖脑袋想挤进来的秦安,被楚熄一脚踹开,然后小心翼翼地关上门。   楚熄把相机从脑袋上扯开,放在桌子上,急促的脚步声走走停停。   江声说:“过来。”   楚熄才跑过来。都没空管他一直好忌惮又提防的许镜危,本来楚熄来之前想好,要借着正宫的名分敲打他一下的。   忘了,全忘了。   江声闷着脑袋不看他也不说话的样子,给楚熄急得夹着尾巴又怕又慌。   他像是眼珠亮亮的犬类,把爪子扒到人身上来,殷勤地拱来拱去。   江声拿手摸他的卷毛脑袋,柔软蓬松的发质,手感很好。   楚熄顺势跪在床边,捂着江声的手背把脸埋在他的手心。   “江声。”   忍不住轻轻地喊。   他失魂落魄,英朗的眉眼显出一种浓重的失落,抿着嘴角,“我不和楚漆吵架了!我宣布他也勉强可以,我能接受了。”   他喉结艰涩地滚动两下,小心看了眼江声的表情。   “也,也没有说哥哥想找小三。”   他咕哝。   虽然江声如果要找,楚熄也真的不会拦。   会恨会嫉妒会发疯,但是真的不会拦。他会酸溜溜地红着眼睛好好学好好看,等江声开心过后把人甩掉,才是楚熄反扑的时候。   “是我太怕和哥哥分手了。”   每天都要做这样的噩梦。   从那种梦境里惊醒,楚熄逃避那样的结局,控制不住地想讨好江声。   他做什么都可以。   反正贱命一条,被江声怎么对待都可以。   想找到自己特别的地方,想让江声看到什么就想起他。   “都是我的错,哥骂过我了,说我奇怪了,要我变得正常一点过了,是我没有听哥哥的。”   江声摸摸他的脸。   “好了。”有点无奈,所以声音轻轻的,“又在说什么怪话。”   “不是很懂我吗,为什么看不出来我就是故意这么说的呢。”   楚漆呼吸一顿,绿色的瞳孔缩成针尖,喘息压抑着急促起来。一瞬间汗毛竖起,几乎血液都要凝固住。   他慢慢抿住嘴角,把头佝着埋在江声的手心,眼皮热热地贴着指腹。   “我知道。”他轻轻地说,“我……我看出来了。可是哥哥真的把我吓到,我好怕你真的生气,哪怕只有万一的可能。”   江声把他的脸抬起来,对许镜危道:“辛苦了,你先出去一下。”   许镜危目光从楚熄身上挪开,低眉顺眼地笑了下,“好的,哥。”   离开房间,站在门外,许镜危没有再动。   作为助理,守护艺人隐私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第173章 失控就失控之   江声的喜欢太浅薄也太短暂, 无法还给别人等价的情感。   他如此自我,用静谧目光看着他们坠入情网,被缠缚无法脱身,在不断下坠中迷失。   江声的手扶起楚熄的脸。   少年抬起头来看他, 黑色微卷的头发散开, 混血感眉眼天生带着深邃的锐利感。被江声这么对待, 他像是犯错了一样不敢呼吸。   绿宝石般的眼眸在酒店灯光下望着江声,闪烁中有疯狂的爱意如潮水涌动。   江声原本觉得楚熄是犟种硬骨头, 硬邦邦, 厚脸皮, 怎么都咬不动。   或许也有野草的韧劲,有玻璃渣子一样的攻击性,踩一脚会被细密的痛包围。   现在又觉得,楚熄不是骨头、野草,玻璃渣子,他太容易腐烂。   在浪漫阳光的沐浴中,会短暂地复苏和拥有生命力, 而这美好的一切只会让他腐烂得更加轻易。   江声垂着眼皮笑了声, 手很轻地拍了下他的脸。   “啪。”   短促、清脆的一声。   给楚熄都打懵了。   少年呼吸急促,脸开始红。目光直勾勾地仰望江声, 结结巴巴地说:“哥、哥……?”   江声眨眨眼睛看着他。   睫毛好长,在眼睑底下有长长的影子,眉眼弯弯,嘴巴翘翘的, 像故意戏弄他, “怎么了?”   楚熄把另一边脸也转过来,通红的耳朵上, 耳骨钉银亮地晃着江声的眼睛。   “这边也要打吗?”   江声:“……”   他脸上表情有些难以言喻。现在犯贱问他这个问题的人如果是萧意,江声真的会狠狠一巴掌抽过去,反正是他自愿的。   但现在他只是抓着楚熄的头发把他的脸拧过来,清瘦的手指攥着他的发丝摇来晃去,皱着脸问,“你是笨蛋吧!”   楚熄心脏重重跳了下,听到江声的声音扬起。   “我把许镜危都赶出去了,你现在要做什么。”江声低头看着他,“要我教你吗?”   楚熄瞪大眼睛,完全没想到他今天惹江声生气还有这种待遇。   恍惚的梦幻感滋生。   哥哥人也太好了,这也不教训他吗。   别人也有过这种待遇吗?   少年深绿的瞳孔收缩震颤,血液瞬间倒流冲上大脑,滚烫地流经五脏六腑。   他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头昏脑涨地靠过来,闻到江声身上的味道,就像狗一样埋头在他身上挤来挤去地闻。   江声缩着肩膀往后躲,“好痒!”   楚熄两只手撑在江声腿边,手背上纵横的疤痕醒目。   “我以为哥哥在生我的气。”楚熄佝着腰低头喃喃,皱着眉毛,“我有很多要学的,可是又好像没有那么多时间。”   他抬起头看江声,呼吸越来越急,越来越乱,不加掩饰的痴迷狂乱有些控制不住地溢出来。   或许不要思考那么多才是对的。   把自己当江声的玩具而不是男友,不要去思考长久发展的可能性。在有限的时间里满足江声的一切想法,让他过得开心。   是不是到这一步,已经是一份及格卷?   那他的附加题答案,会让江声满意吗。   楚熄的吻落到江声的脸颊边,粗糙宽大的手扶着江声的脸。   江声嘴唇微张,里面隐约一点舌尖湿红,呼吸也湿湿的。明明还没开始,就已经会让人觉得昳丽的糜乱。   楚熄的手好烫。   蹭着江声的脸颊,粗糙的指腹贴着江声的嘴唇。瞳孔抖动着,按着江声的下唇让他再张大一点点。   然后微侧了下脑袋贴过去。   热热的呼吸像是酥麻攀爬的荆棘,江声恍惚了下,立刻感觉到腰部的手臂收紧,身体腾空起来。   他吓了一跳,睁开眼睛,发现楚熄把他抱起来,脚步急促地拉开浴室的门。让江声坐在盥洗台高高的台面,在灯光明亮的镜子面前低下头。   力度很轻。   尾椎骨窜起细密酥麻电流,江声的手指轻轻抖动一下。   “哗——”   楚熄打开了花洒。   江声愣愣的:“你干什么?”   楚熄转头看他,“许镜危绝对没走,不想他听墙角。”   江声:“?”   搞得好像谁很想听似的。   楚熄看他两秒,一张俊朗脸上正经的表情没维持住两秒,就忍不住咧开嘴笑起来,喉结攒动两下,又低下头亲江声的脸。   湿乎乎的吻把江声亲了个遍。   “哥哥。”   楚熄的声音闷在衣服里,张口说话的热气扑洒下来,江声的手落在他的肩膀,头皮发麻意识恍惚地应声,“嗯?”   “我。”楚熄又开始结结巴巴,他嘴巴张张合合,贴在江声肚皮上细微的线条上像有意为之的垂涎。   像狗闻到肉味,眼睛直勾勾,口水都要流出来。   江声痒得要命,身体有点热热的不自在,他推着楚熄的脑袋想把他从衣服里揪出来。   又听到楚熄深吸一口气,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不好奇我做了什么手术吗?”   江声手一顿。楚熄呼吸的紊乱的节奏对江声而言都是折磨,他用力顶住楚熄的脸不让他往前,狐疑地问:“什么?”   楚熄说:“那个。”   江声:“哪个?”   楚熄:“那个!啊啊啊!我之前说的那个!”   江声:“哪个啊???”   楚熄泄气了,他是脸皮厚耍无赖,但是总感觉对江声说这些是种亵渎。   江声很乖很纯良,这些和晴涩沾边的东西都不该脏他的耳朵。   他从江声衣服里面钻出来。两只手撑在江声旁边,别着脑袋憋着气,小声说了两个字。   浴室里水声滴答滴答。   江声听清楚了,瞳孔地震,被楚熄传染得也开始结巴,脸红透了耳朵也是,慌乱的表情迷茫的眼睛,“你你你……你!”   楚熄看到江声这种反应,也不知道江声是想还是不想。好担心自己没脑子胡乱做了之后,反而让江声不舒服惹他讨厌,也结结巴巴,“哥哥,我、我我我,我。”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楚熄头皮发麻紧张得直出汗,感觉从江声目光中看出一丝怀疑,立刻紧绷起来,急忙说:“已经痊愈了,特别健康!”   江声无语且哑然,“不是……你。”   什么啊!   他脑袋都要嗡嗡的。   但是江声又忍不住有点好奇,谁会没有好奇心!   江声真的没见过诶……这个。   楚熄大狗一样搂着江声的腰用力抱住,胡乱蹭着他的侧脸。   “试试嘛。”   他说着,黏黏糊糊地,紧张地绷着声音,“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一点也不让你生气。”   很怕江声会不喜欢。   很怕江声讨厌。   很怕江声指着他的鼻子说他是个坏狗,说别人都不这样凭什么他要搞什么特殊。   ……   还好。   在浴室的强光下,潮湿和闷热的空气一并塞挤入江声的口鼻,他张开嘴,却根本发不出声音。   大脑绽开白光。   感受很奇怪,凹凸不平,有一点冰冷和圆滑。   和炙热的东西一起挤着,很怪异,异物感好明显。江声缩着腰腹,几乎忘了呼吸。   手指紧紧抓着楚熄的肩膀,短短的指甲划破他的皮肤。他茫然地仰着头,略长的发丝有些湿地落在半空。   有点超过想象的舒服。   强烈的生理性反应和失控感让人头皮发麻,尾椎过电,压抑的呼吸只能滚成一团团的呜咽。   楚熄眼也不眨地盯着江声。   衣冠不整,乱糟糟地穿在身上。   漆黑发丝在胡乱地黏连在脸上,整张脸透着一种潮红湿重的雾气。   被楚熄粗糙的指腹轻轻拂开发丝,他半眯的眼睛才稍微睁开一点。湿乎乎的眼睫毛底下,失神的眼眸定定望着楚熄,然后轻轻笑起来。   “很特别。”声音被撞得细碎,几乎没办法好好地说一句完整的话,“很奇怪……呃,唔。楚熄……”   他用这样的声音,好轻地,带着细微颤抖,叫楚熄的名字。   楚熄头发湿润地落在眉眼,眼眶通红,牙关紧咬,狼狈得要命。   胸腔里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   “好……”他直勾勾地看着,嗓子干涩得要起火。汗水从额角滑落到眼皮,他眼睛都没舍得眨一下,很轻的声音沙哑地溢出来,“好漂亮。”   热流在耳边一遍遍地冲刷流淌,什么声音都听不到,所有注意力都被江声攫取。所有的爱和渴望,一切殚精竭虑和不敢肯定的迟疑,都转变成一种渐强的鼓点。   他看着江声的表情。江声正在陷入一种无法理解的状态,手背捂着脸,慢慢又有点哆嗦拿手心捂着嘴,牙齿咬着关节,湿红水润的嘴唇贴在手指上。   呼吸声被压住。   恍惚的表情失去控制。   楚熄去吻江声的嘴角,把所有见不得人的音节吞咽成黏腻的水响。江声有点受不了,浑身都好热,手指都泛着红。   他亲楚熄的脸,滚烫的脸颊挨挤着蹭在一起,甚至快要找不准位置。   楚熄神经质的兴奋逼得他浑身血液都沸腾,尤其江声还贴在脸上用呢喃似的声音轻笑,说他是好狗狗。   是夸奖吗。   是的吧?   楚熄第一次看江声这样的表情。   在长久狂热入神的注视中,他的脑海中忽然滋生一道尖锐的想法。   楚漆肯定做不到。   只有他,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   楚熄真的很想在这时候说点贱话,生生克制住了。比胜利感更强烈的是满足,是他终于能够独占江声某一面的快慰。   他亲江声,头脑昏聩眼冒金星地哄骗,让江声说喜欢他,说要和他在一起一辈子这样的话。   江声半眯着眼睛,神志不清,半点抵抗的意思都没有。   “喜欢你。”   有点混乱,口齿不清。   楚熄故意停下来。   面红耳赤地感受着无比亲密的贴近,肉贴肉的痉挛和细小的抽搐。   抱着江声的手臂忍耐到青筋暴起,还是沉默下来,满怀期待,想听江声好好地,完整地说完。   “想和你在一起,”江声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声音轻轻的,“……一辈子。”   楚熄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在笑,他抱着江声抵在墙壁上,江声无力地看着水汽氤氲的镜子。   楚熄把水汽抹去,看到蠢死了的笑脸。   他努力控制,控制不住。   没有人听到这句话可以保持平静。江声说好喜欢他,想和他一辈子都在一起!   没有比现在更幸福的时刻了,哪怕让现在楚熄去死他都心甘情愿。无法形容的满足像是把他整个人都用爱填满。   “我也好喜欢哥哥。”   楚熄低头抵着江声的肩膀,在他身上一点点地留下痕迹。把瑰丽的吻痕一片片地遗留在江声泛红的皮肤。   恍惚地看着,不自觉地用气音发出笑声。   是梦境吗,是幻想吗。   不然江声怎么会说喜欢他,怎么会要和他在一起一辈子呢。   算啦。   就算是幻想也好,楚熄毫无抵抗能力地沉溺在这一刻。他闭上眼睛,嘴唇抵着江声的肩膀,轻吻着。   “我也想和哥哥在一起一辈子。”   江声只是雾着眼睛看他,刚接过吻的舌头像忘了收回去。   楚熄被迷得神魂颠倒,忽然想,江声现在知道他是谁吗。   比起他对江声的感情,江声是不是只喜欢沉溺在这种欲望里,所以谁都可以。   不想管。   不在乎。   就是因为所有人都没什么特别,所以他才可以站在这里。   *   许镜危看着手表的时间计时。   门打开的时候,已经过去两小时,零十五分钟、三十四秒。   他把手机息屏,转头看去。   楚熄就站在他面前,许镜危却很难把注意力分给他一分一毫。   江声倒在床上,穿着宽松的长袖长裤。脸红红的,嘴巴红红的,黑色的眼睛湿乎乎雾蒙蒙,像是没精神,也像是没力气。   他转过头,一张好看的脸在这时候像是被血浇淋透彻的白花。   苍白脆弱,又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糜烂来,乖顺的堕落感很要人命。   许镜危望着他。   而江声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瞥了许镜危一眼,敷衍地笑了下,“你跟严落白发个消息。”   许镜危错开楚熄的肩膀走进来,脚步声轻微。   浴室门大开,湿润的雾气腾腾地蒸发,裹着有些甜腻的沐浴露的味道。   江声翻了个身,闷头埋在松软的枕头里,“跟他说我好累,我要晚回去一天。”   许镜危说:“严哥已经来了。”   江声转过头。   看到门外走廊光亮中,穿着烟灰色大衣的高大身影,镜片在背光时有细微的反光,冷淡锐利的眼睛像是鹰隼。   他捕捉到江声的影子,看清江声表情的一瞬间,他呼吸一顿,眉头拧紧。   许镜危轻声说:“他在门口等了半个小时。”   江声:“啊。”   脑袋里是一团浆糊,江声感觉有点不妙。   他抱着枕头,晃了下脑袋,困得好想睡觉,根本没时间去想清楚到底哪里不太妙。 第174章 折磨就折磨之   许镜危在收拾浴室。   被胡乱扔开的衣服, 裤子,在浴室里浓重湿润的热气里也沾染着水汽。   许镜危低着头,一件件地把江声的衣服捡起来。柔软的布料有些湿,指腹碾了下, 全部扔进洗衣机。   外面是严落白的声音。   他是会先说正事的性格, 所以一来就对江声说。   “谈明成出事了。在基地受伤从楼梯上摔下去, 钉子从胳膊一路划到手。”他说,“救护车来拉走的。他的粉丝还没反应过来, 黑料就爆了出来。”   江声听得头昏脑涨, “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倒霉你不开心吗, 他的粉丝在网上什么诋毁的话都会对你说。”严落白说,“此外vile那边已经确定了拍摄时间,因为布景和场地都已经提前准备好了,后天就可以在南城和萧意一起拍摄,拍摄时间大概是两天。”   江声:“哦哦。”   严落白:“两天之后是恋综最后一期,一天一夜的收官期。然后你就解脱了,可以永远和娱乐圈说再见, 再也没有这些烦人的工作来打搅你的雅兴。”   江声:“哦哦哦。”   严落白又靠近几步。   他走进灯光里, 身材高大,一张苍白冷硬的脸孔, 镜片后视线冰冷,“你知道,在这种地方很容易被发现吧江声。”   江声看他一眼。   “会有多少潜藏的镜头盯着你,多少狗仔私生, 被拍到被曝光, 会是什么下场?”   江声闷在枕头里,“许镜危不是在这里吗?”   严落白停顿两秒, 笑了声,“你和他才相处几天,对他就这么信任。”   江声抬起眼皮看他,“是你推荐的人,现在我用得很开心,为什么你反倒——”   门被敲响。   卜绘走进来,背包单肩背着,“我有东西要回来拿……”   看到屋子里这么多人,卜绘稍顿了下,目光在楚熄脖子上的牙印上顿了下,看向江声。   严落白镜片后的目光没有什么别的情绪,只是冷静并且镇定地看了江声两秒,和卜绘颔首示意,“卜先生。”   心中湿润的燥意细细密密像是蚂蚁在爬。   这么喜欢他,别让他做助理了。提提位份,做你小男友。   想这么说,却连说都说不出来。   “他管你好多。”楚熄说。   卜绘在江声床边的沙发上翻翻找找,严落白就一直看着。   卜绘这么高的个子健壮的身体,就像狗一样蜷缩在江声脚边的沙发上睡觉,睡了一周吗。   楚熄又说,“哥哥要不要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卜绘的手一顿。   严落白也转头看过去。   江声:“嗯?”   楚熄耸了下肩膀:“我和楚漆不住在一起。到时候去拍最后一期的时候也可以直接一起,不用麻烦严落白多跑一趟。”   严落白转过头看了眼楚熄:“不麻烦。”   少年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心情显然很好。   他开朗地弯着嘴角靠在墙边,湿润的黑发捋到脑后,露出一张俊俏的脸孔,“怎么会不麻烦呢。”   他说:“严经纪除了做江声经纪人之外应该也有其他工作要做吧?每次都要把哥哥送去才能做自己的事情,心里没有过抱怨吗?没关系啊,哥哥只要和我住在一起,一切都迎刃而解!”   “不用。”严落白说,“江声和我住在一起挺好的。”   楚熄歪着脑袋,“可是你在,对我们来说很不方便。”   嘴唇上还有被咬破红肿的口子。他舌尖舔了下,尝到一点怪怪的腥甜。   空气中寂静两秒。   江声趴在床上,一颗枕头直接盖住耳朵,假装自己什么都听不见。   严落白:“我不介意。”   他菲薄的嘴唇甚至勾出一个寡淡的微笑,“欢迎你来。”   空气中的安静持续蔓延,只剩下卜绘窸窸窣窣地翻找东西的声音,有意放轻的声音很细微。   江声转头看他,和卜绘望过来的目光对上。   男人穿着冲锋衣,耳骨链在侧头的时候闪出光亮。银色的发丝很帅气,有着锋利的下颌线优越的鼻梁骨,下垂眼静谧地望着江声,铅灰色的眼睛像是燃烧后的灰烬。   看他干什么!   卜绘看了他多久,江声就也皱着眉毛回望他多久。   卜绘看他的侧脸挤在柔软的被子里陷下去,湿润困倦的眼睛半眯着的样子,想的是林回有没有看到他这样的表情过。   他看到过很多次。   这一周,他天天都比江声先醒来,他天天都能看到。   *   休息了一天,江声还是被严落白带回南城,许镜危把整理好的行李交给江声,在半路就离开。   到下车回家的时候,江声说没力气不想走路,不想下车。   严落白看着他看了很久,“你觉得你这样我就对你没办法?”   江声:“你可以把我扔在这里。”   “然后你一个电话打给楚熄让他来接你?”   严落白嗤笑一声,才不会让江声的诡计得逞。他低头弯腰钻进副驾,膝盖顶在江声的腿边。   热度贴着江声的腿,江声往里挪了下,不自在。   严落白和江声距离近到像要接吻,但镜片后的目光沉着锐利,只是一只手穿过江声腰腹的安全带。   江声吓一跳,“啊。”   严落白握着他的安全带,“咔哒”一声解开,然后和江声对视两秒,转过身蹲下来:“上来。”   严落白盯着地面看,感觉到巨大的荒谬感。   真是有病。   江声和别人乱玩到没力气,他居然还要背江声回家。   严落白面无表情,在漫长到无法计量的等待中,感受到肩背有只手搭上来。   一瞬间,他手指蜷缩,肌肉不受控制地紧绷起来。   江声的重量,对于常年健身的人也就那样。趴在背上,被严落白握着腿弯,头发像丝绸一样在严落白的脖子肩膀上流淌。   严落白被搔得很痒,“该剪头发了江声。”   江声:“少管我。”   又走了一段。   严落白:“你能不能不要把手机环到我前面玩。我怎么看路!”   被迫看到江声的手机信息,沈暮洵的萧意的秦安秦宴的。一个又一个名字,一条又一条消息在严落白眼前跳来跳去,道歉的新意还真是不重样。   严落白都控制不住脸上的冷笑。   一个个看起来人模狗样,背地里还不是在给江声当狗。   江声:“少管我!”   再走了一段。   严落白说:“你在生气吗?”   江声:“我可什么都没说。”   严落白笑了声,“你是什么都没说,你只是在这里和我阴阳怪气。”   江声:“这就叫阴阳怪气了,那你以前对我算什么?”   严落白:“请问我什么时候对你阴阳怪气了。”   还少了吗?   江声模仿他的口吻。   “是不是还要我对你磕个头,伺候你沐浴起床然后跪在你脚边说‘吾皇万岁万万岁。’”江声逐条解析,“严落白,这句是在说我难伺候是吗。”   严落白:“……”   “带你去恋综,拉车门都要说‘皇上上朝了’。你和别人在车里接吻,我还得在外面说‘皇上不可,皇上今天该留熄贵人的牌子’。”江声说,“严落白,这句是觉得我把你当太监用了,你在我面前没有人权是吗?”   严落白皮笑肉不笑,“……记得挺清楚。”   平时没见江声记性这么好。   “你和别人上完床,我还得去跟人说,‘懂点事自己把避子汤喝了,皇上只是看你年轻貌美,并不想留你的种’是吧。嗯?江声?”江声说,“这句,是觉得我和别人那个给你增添了工作量是吗?”   只有风声。   江声皱着脸抓他的头发:“说话。”   “小气。”严落白头皮传来一阵酥麻痛意。   他皱着眉毛很轻地笑了声,抱着江声往上再掂了下,“小气又记仇。”   江声:“知道就好,我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严落白踩着地上黑漆漆的影子,江声头顶戴着鸭舌帽,有点长的头发会在帽檐底下飞扬起来。   他的手臂搭在严落白的肩膀上。   严落白镜片底下的目光看着江声影子。他在想江声在他背后是怎样的姿势和表情。是不是把脸颊贴着手臂,不想被他背,又只能忍着,所以带着不爽数落他。   男人侧脸英俊硬朗,说话的口吻总是沉稳成熟:“因为被我打断了和男友相处很不高兴?”   他猜测着江声不愿意搭理他,现在愿意搭理了,又开始阴阳怪气的原因。   “还是因为没有让你搬出去,也很不高兴。”   他背着江声走着。   江声:“都不高兴。”   严落白不明白,江声为什么一定要和楚熄住在一起。   年轻的男生邋里邋遢,说不定饭都做不好,怎么能让江声过得舒服。   “搬去和他住然后呢,一天24小时黏在一起做坏事,被弄成昨天那样子,你就会开心吗?”   “都说了叫你少管。”江声气急败坏,“而且谁是因为他了,我昨天还比赛呢你完全忘掉了!本来就很累。”   严落白:“。”   江声:“你也没有来给我加油,也没有庆祝我拿了冠军。一见到我你就开始说无关紧要的话,然后数落我。”   严落白顿了两秒。   “我来不来加油很重要吗,我要不要庆祝你拿冠军很重要吗。我以为我只是经纪人,对你来说也就这样而已。”   “你以为你只是经纪人?”江声轻轻地笑了声。   严落白觉得他的声音几乎变成一种流着细小电流的水钻进耳朵,像是羽毛剐蹭在皮肤。   江声问他,“奇怪。那你管的东西为什么那么多。我就算搬出去和楚熄一起住又怎样呢,你在这里,用什么立场反对我。”   “……”严落白说,“到时候如果发生了我不知道的事情,我没办法第一时间处理,很麻烦。”   “比我爸管的还多。”江声哼哼,“江明潮都没管我这么多,严落白你是我爸吗?要我叫你爸爸吗?”   阴阳怪气的口气,搞得严落白差点头昏脑胀,“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说话好听点。”江声威胁他,“别忘了你还有把柄在我手里。我只需略微出手,你就要向我求饶。”   严落白像看到有条恶魔尾巴甩来甩去。他喉结滑动两下,轻嗤着笑了声。   算了。   他想,等江声气过去,明天就好了。   又有些恍惚,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第一次对江声说“算了”是什么时候。   回去之后,看到满屋子布置的礼物,江声才知道严落白为什么要他回来。   江声不想让严落白太得意,嘴角抿着,说:“也就这样吧。”   严落白靠在柜子上看着他,半晌才极轻地笑了声,“麻烦精。”   *   不会再有人比严落白的待遇更糟糕。   江声充分向严落白展示了他生气的时候爱找茬的怪脾气,一定要把人折磨到屈服为止。   严落白居家工作,敲键盘声音太大被江声骂。   把他叫进来,因为左脚先走进房间被骂。   让他滚出去,又因为右脚先出房间被骂。   连严落白洗碗的时候,江声都要在旁边捣乱。   “有这脾气对你男朋友撒。”严落白说。   江声完全没在听,撑着桌面自己找到了比严落白有趣的乐子,说,“严落白你看!”   严落白拧着眉毛转头,看到一旁。   江声两根手指圈在一起,手心是一层晃动的流光溢彩的膜,他吐着气在吹泡泡。   晃动的泡泡越来越大,百叶窗的光一格一格地落在江声的身上。   严落白洗碗的动作停下来,被折磨的酸爽和深究原因后无法抹去的烦躁一并暂停,时间都在退后,严落白沉默下来。   在想江声为什么要对他这么不设防的亲近。   在想明明是接过吻的关系江声还能这么坦然。   在想和楚熄那个的时候江声会不会有那么一瞬间,想起他们在一起有他的功劳。   他看江声扬起来脑袋低下来的眼睛,勾着笑容的嘴角和亮晶晶的眼睛。   啪的一下,像是花骤然绽开的声响,泡泡碎在严落白的眼镜上。   江声什么都没做,不需要多华丽的妆容亮眼的光芒,站在这里,普通的阳光,厨房,穿着围裙故意捣乱吹泡泡,那种感觉已经足够俘获严落白。   严落白总觉得是自己在和江声谈恋爱,不是楚熄。   和江声住在一起的是他,被江声发脾气折磨的是他,给江声任劳任怨做保姆的也是他。   除了不接吻不亲密之外,他和江声男友这个身份又差得了多少?   严落白闭了下眼,把眼镜摘下来,视野略微模糊。   他语气平稳,皱着眉垂着线条锋利的睫毛,“你打算什么时候分手。”   江声撑在桌面上,圈着手指吹第二个泡泡,“我还没玩够呢。”   顽劣的小孩子。   严落白嗤笑,“可怜的楚熄,你放过他吧。”   江声歪着脑袋,被半扎起来乱糟糟的头发看着他,“你很想我分手吗。我现在不是安分很多吗,也没有找麻烦烂摊子让你出面。”   严落白沉默。   为什么想要他分手,这个问题难道还有第二个答案吗》   他在看着江声的时候总是在想,江声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明知故问。   又进而忍不住拓展思路。   江声……当初,真的不是故意接吻,故意录像,故意说那些让严落白无法呼吸的话,故意在玩弄他,戏耍他的心情吗?   是看到一个会约束他管教他的人,被逼着只能忍让会让他更加愉快吗。   是给一次甜头,就能钓着严落白像遛狗一样会让他觉得好玩吗。   不准楚漆越过朋友界限,用哥哥的名义束缚江明潮的人是江声。   但主动走出界限,破坏职位关系,恶意让经纪人和艺人扭曲变成现在这样的人也是江声。   自己任性妄为,倒给别人分割楚河汉界。   太糟糕了。   最糟糕的是,知道他这么坏这么糟糕,知道和江声住在一起要给他当保姆任劳任怨,家务活全包,老是被骂。   但是江声在他洗碗的时候拿手指吹泡泡,头发乱乱,眼睛亮亮的时候。严落白还是,会无法控制地觉得,他有点可爱。   “这么想和他住在一起……”   严落白放下手里的盘子,和水槽碰撞发出刺耳的轻响。   “总是因为这个生气,拿这个事情一直在给我制造麻烦。”严落白笑出来,轻声问,“你不会真的喜欢他了吧?”   他看着江声,江声把手泡在水里,又湿淋淋地举起吹了个泡泡。   泡泡很轻盈地飞起来,没有在半途就碎掉。   江声仰头看着,又转过来看着严落白。   “和你住在一起,你能接受我的亲吻,或者更过分一点的事情吗?”   他说。   严落白心脏咚咚地跳了下。为什么不可以?他张开嘴正要说话。   “你有这个身份吗。”江声问,“你是我的男朋友吗?”   严落白望着他半秒,眼皮垂下。修长手指重新把眼镜架在鼻梁上,眉压眼显得目光有些锐利深邃。   他没说话,寂静在阳光中流淌。   很可笑,他在这瞬间甚至可以理解萧意。   他都可以,我不可以吗?   那如果我变成他,是不是就可以了。   有这样的想法一闪而过。 第175章 国王就国王之   严落白答应江声的请求。   也许算不上“请求”, 根本没有人会用这种方式表达请求。江声毕竟阴阳怪气地折腾他整整两天,很辛苦,再不答应好像不太礼貌。   但严落白觉得江声很奇怪。   他折磨人的方式像是亲密关系中耍脾气,在刁难男友一样恶劣地对待他。   也就幸好是他, 换成别人不知道要被怎么爽到。   又或者像讨要玩具的坏小孩。   扒拉明亮的橱窗, 看着里面的玩具露出明显渴望亮晶晶的眼神看过来, 恶声恶气又可怜兮兮地说:“我想要那个。”   和现在的情况有什么区别?   江声总在厨房在书房在客厅,在一切严落白能看到的角落挖苦他, 不断吸引他的注意力。   不满, 不快。皱着脸看着他的时候透露威胁, 恶声恶气又可怜兮兮地说,“我要搬出去,我不要和你待在一起。”   说着这样的话,其实一点都不会让人生气。   因为他其实本来不必顾忌严落白怎么想。   他这么做,只会让人觉得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不一般,非常重要。   严落白的确觉得烦躁,因为江声对楚熄的在意超出他的预料。   又觉得没那么糟。   说过了江声像是讨要玩具的恶劣小孩, 他自己或许没意识到, 他根本没拿楚熄当男友,楚熄在他那里也许就是人形玩具。   他只是占有男友的名分。   但要说男友这个身份, 严落白觉得自己更像。   莫名其妙的想法让严落白面无表情。   楚熄知道江声背地里是这么对待他的吗。   他为什么不知道?他怎么能不知道。   严落白面无表情地洗碗。   现在厨房里一个人也没有,百叶窗后的阳光没有人遮挡,正一格格地跳动到严落白的脚边。   自己的目的达成,江声一点也没有在厨房多留。   严落白把洗干净的碗码整齐, 还需要用葡萄味的洗手液洗手。因为江声很讨厌洗洁精的味道。   比起一无所有的楚熄, 他这里才到处都是江声生活的痕迹。   *   虽然说要和楚熄搬去住在一起,但因为第二天就需要和萧意去拍广告, 江声也不想太累。   搬家计划推延到拍完广告之后。   第二天还是严落白照旧开车送他去vile租借好的场地,许镜危已经收到地址消息,早早就在那里等待。   男生长得人高马大,身材也很好,严落白陪江声走过去的时候,许镜危刚好转过头来。   金发男生把手里提着的热饮递给江声,“哥,早上好。”   江声接过来。他还有点困,但很愉快地说,“谢谢。”   严落白默不作声地看着,忽然开口,“许镜危。”   许镜危转过头,“严哥。”   严落白说:“江声昨天带回来的行李少了一件衣服。他的衣服是你整理的吗?”   许镜危愣了下,回忆起来,“走之前我把最后一批衣服塞进洗衣机里,或许是拿出来的时候有遗落?”   江声喝着许镜危带来的热咖啡,眨眨眼睛帮许镜危说话,“不就丢了一件衣服吗?随便随便啦。你不要为难人家。”   严落白拧着眉毛叹口气,伸手勾着江声的裤子口袋把他拽过来一点,“这个是什么?”   江声顺着力度走了半步。   不懂他什么意思,为什么又要拐弯抹角。他抱着杯子看严落白,一双眼睛里有着茫然,“裤子?”   严落白松开手,一张脸上冷硬到没有表情,无机质感很重的锐利眼眸隔着镜片看他,“丢的是这个里面的那件。”   啊那不就是。   江声愣了下,下意识想发出质疑。   严落白有事没事干什么翻他少了什么衣服啊!好奇怪!   但因为太奇怪了,他只能干巴巴地发出一声:“不是……等等……呃呃?”   空气中安静了两秒。   许镜危似乎陷入回忆,半晌后面露歉意,“这个是我手洗的,也许是忘在酒店了。”   江声咕哝:“忘了就忘了。”   江声也没有过助理,不知道别人家的生活助理需不需要帮忙手洗。   但他在家里不也是严落白洗的,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严落白:“……”   他瞥了一眼江声,心里真的很想叹气。再看向许镜危,他表情冷硬,一张深邃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一些锐利的审视感。   客观理性的角度上来看,许镜危这个人就算不是心术不正,也是工作能力有问题。   要尽快找个机会辞退。   走到内厅,江声就看到了萧意。   男人穿着休闲衬衫,和身边的助理交流着什么。   见到江声的一瞬间,萧意很明显地轻轻松了口气,他细细观察江声的表情,温润如玉的面孔有些和煦的微笑。   “阿声,你昨天一整天没有回复我的消息。”他轻轻地说,“我以为你不愿意再见我了。”   哪里会到这种程度。   江声刚摘下围巾,瞥了萧意一眼,刚想说话,就看到一旁窜出一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卷毛大狗,绿眼睛盯着他什么都不说,却好明显地在张扬着存在感。   江声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转移,笑起来,“你也在这里啊。”   楚熄:“正好帮老师统计数据回来,路过想起哥哥说今天会来这里拍广告,我就混进来了!”   江声:“上次你去沈暮洵的工作室也是靠混的吧??”   楚熄咧开嘴笑起来,“是啊。”   楚熄在这里围着江声团团转,其他人的目光却都落在楚熄的身上。   碍事,碍眼。   是没有别的事做了吗,所以只能天天围着江声转。   再这么粘人下去,江声和他分手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萧意温润脸颊上有着始终如一的微笑,“楚先生还是不要耽误阿声的工作时间了好吗?我们早些结束,他才有时间陪你玩。”   把楚熄说得像是什么难缠又不懂事的小孩。   严落白则更直白些,提着江声的后领子把他拉起来,“去看看内景布置。”   许镜危跟在江声的后面,取代了严落白的一部分职责。   “哥,我早来一个小时,已经提前看过。”他说,“国王的礼服会有些难穿,我跟着道具师姐姐学了一下,现在已经掌握。待会我进去帮你。”   江声:“好。”   楚熄眯起眼睛,绿眸深深,他笑起来,“你进去帮他??”   “怎么了?”江声转过头,有些奇怪地道,“他是我的助理啊。”   许镜危也柔和地看过来。   高大男生身材气势很有压迫感,金发落在挺括眉眼,若有若无地翘了嘴角,沙哑嗓音轻轻说,“是啊,楚先生,我是哥的助理。”   楚熄真的看他不爽很久了!!   和江声住在一起睡在一起也就算了,给江声按摩也算了。   连江声偶尔用来绑头发的皮筋都拴在他的手腕,故意在大冬天挽起袖子就故意要展示给所有人看是吧!他这个正牌男友都还没有!   “助理难道就……”   “楚先生。”严落白轻轻打断他。   他本来很不爽,看到楚熄不爽他却微不可察地扬了下眉毛。   一张冷峻面庞上流露出一点公式化的微笑,道,“不用太担心。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些都是贴身助理职责内的事情。”   萧意也轻笑起来,温和道:“的确,毕竟是助理,这样也很正常。”   好像全世界只有楚熄一个人在意这件事,觉得不对。   他感觉自己在被针对,额角青筋跳动着,舔了下虎牙尖笑眯眯地咧嘴笑,“你俩是不是闲的啊??你能不能……”   话音未落,楚熄一顿,瞬间想起自己昨天才因为和别人吵架被江声骂的事情。   怎么能害哥哥伤心。   他可不要步楚漆的后尘。   楚熄忍气吞声,抱着胳膊眼角痉挛,深呼吸,嬉皮笑脸地咬着牙用力把骂声忍了下去。   他看向江声。   江声走在前面,喝着热饮,眼皮懒懒耷拉着,睫毛长长的,轮廓线干净又显出些单薄。   楚熄看着他的侧脸,就在激昂的不甘中感到一阵稳稳的幸福。   算了。   有什么好在意的,他现在才是正宫,才是有名分的那个人。他不应该太在乎这些小事,显得太没气度,很像小三上位的艾莉。   啊,但是他也好想当江声的助理啊。   *   拍摄场地的布景确实很漂亮,暗黑系压抑感很重。   金色的笼子里面是华丽的造景,艳丽的玫瑰如同火焰般燃烧,闪烁的钻石镶嵌在王座上,夜莺在旁抬起头,看不到脚下攀附而上的黑蛇。   一切华丽的景象,都充斥着血腥、罪恶与危险,给人的视觉冲击非常大。   广告宣传片的核心思想很简单,只需要够漂亮够吸引人,能够体现香水的主题就好,对演技的要求不高。   导演和江声沟通了一会儿,简单地拿捏住几个重要的点和江声讲解,萧意在一旁附和。   大概十几分钟,江声去更衣间换衣服试戏。   楚熄盯着许镜危和江声一起进入更衣间,他就差想进去听墙角,焦躁感根本很难遮掩,“你找的什么助理,一脸狐狸精的样子。”   严落白抱着胳膊,金丝眼镜衬得他极端冷漠,很有强干的精英气质。   他单手插在口袋里,一眼都没有给楚熄。   楚熄哈哈笑着。   “你看不出来吗,我觉得他在勾引江声。”   严落白瞥了眼楚熄。   “笑死,以为江声会被他勾引到吗,江声才不是那种人。”   “就算被勾引到难道是江声的错吗?他努力工作和生活已经很辛苦了!偶尔需要释放一下压力也很正常。”   “我现在是他最重要的人,我当然会理解他,说实话我也不是很在意,但他真的很装。”   严落白:“……”   话题越扯越远。   楚熄很难掩饰他几乎要把更衣室的木门凿开的凶狠目光。幽绿地晃动着,像是丛林野狼的眼睛,像是半空游荡的鬼火。   阴森,有攻击性。会把喉咙都咬破,带着一种尖锐的烦躁。   严落白嗤笑一声,缓慢地转移了视线,和楚熄一起看向更衣间。   “我也不在意。”他说。   试衣间里现在会是怎样的情况?江声真的是个奇怪的,无法理解的人。   他对别人的身份会有自己的划分。朋友,家人,工作。   会像他对严落白这样毫无防备一样,在许镜危面前毫无防备心地把衣服脱下来,让许镜危帮他把衣服穿上,一点一点地扣好复杂繁琐的扣子吗?   被不经意地触摸,只会觉得是正常的接触。   被摸到衣服里面,还觉得许镜危在帮他调整内衬。   严落白皱着的眉毛慢慢地松开,透过结实的木门,他好像能看到一些画面。   放在口袋里的手指轻微地动了下,镜片在光线下闪烁。   如果不招这个助理,现在在更衣间里陪江声一起的人就是他。   *   时间像是不断被拉长的麦芽糖。   冗长到让楚熄转来转去地走着,严落白也看了好多次表,才看到更衣间有人推门。   他们齐刷刷地抬头看去。   萧意。   一身乌鸦黑,丑死了,像死了在给自己守孝。   楚熄和严落白漠不关心地别过头。   又开始等待。   时间像是啄木鸟在树干上嘟嘟嘟地狠狠敲击。   人来人往,他们等待着,才终于等到更衣室的门再一次打开。   不止楚熄、严落白,以及萧意,在场的工作人员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射过去。   vile身为高奢品牌,本来就有钱。   宣传广告要体现质感,衣服自然也不能太粗糙。   再加上江明潮作为江声的哥哥,弟弟要参与拍摄人生的第一部宣传广告,他自然也阔气地砸了钱。   江声推开门,穿着华贵的衣服走出来。   他身姿颀长,戴着王冠,披着金红色的华丽长袍,内里的西装是改良后的,宝石扣无比繁琐精美。   他身上每一节花纹都有来历,每一段刺绣都无比精美,现在都心甘情愿散发自己的光芒以便成为江声的陪衬。   不需要化妆,他出现在这里,已经像是文化复兴时期的华贵珠宝化身,具象化的王权和荣耀。   “哥,再等下。”   许镜危跟在后面喊了声。   江声转过头,乖乖地说:“哦。”   他站在那里,张开手,低头等待许镜危给他整理好。   许镜危靠江声很近,金色的脑袋低下来,手指挨在江声的腰间,为他整理着宝石腰带。   楚熄牙都快咬碎了:“助理?”   严落白眼神冷漠,“是的,楚先生,助理这样是很正常的。”   萧意披着长袍,整理着银光闪闪的护腕,一张温润的脸上有着真切的担忧。   “楚先生,你有没有考虑过去医院看看呢?你的嫉妒心似乎有些强,会让阿声感到负担的。助理这样做有什么问题吗?”   楚熄:“……”   哈哈。   笑死人了。   就为了挤兑他,背地里自己都咬碎牙了吧。   江声没有看任何人,但所有人都在看他。   正好此刻江声没有表情,正好光线冷淡地扑洒在他的脸颊,正好布景的暗黑系如此嚣张地渲染成为江声的背景。   让人无比清晰地感知到他骨子里透出的一点冷劲儿,漂亮的脸像是一簇燃烧的玫瑰般熠熠生辉,如同势不可挡的烈火一般带来的冲击感。   楚熄要被迷死了。   他本来想第一个走过去,却发现自己的脑子不好,想不到多少洋溢赞美的夸奖,反而让萧意抢了先。   他穿着一身乌鸦黑,奸臣形象一览无余。   和江声不同,他腰间别了一把剑。佝着腰站在江声身边,的确像是国王和他不忠的觊觎他的阴暗骑士。   导演对这次的服装显然无比满意。   他笑眯眯地来问他和严落白的看法:“如何?”   楚熄看向江声,“这个好漂亮。”   再看向萧意,“丑得要命,不知道他怎么有脸站在江声的身边。是我的话一定无地自容,现在就去死。这样广告贴在大屏幕上才不会让观众骂。”   导演:“……”   他看向江声冷静的经纪人。   经纪人瞥了他一眼,冷硬深邃的脸孔上有了一点刁钻的刻薄的嗤笑,仍然礼貌性微笑一下。   “楚先生的态度虽然的确有些尖锐,但我个人认为他说的没错。”   导演:“…………”   行了我知道了!   这个世界就是江声毒唯的天下是吧。   *   宣传片比预计拍摄时间结束得快得多,剧情本就简单,加上江声和萧意两个人配合默契,对峙张力感很足,在江声熟悉走位之后基本不再产生废片。   王和臣的对抗,剑拔弩张。   对峙,视线交汇。   反抗、驯化、臣服。玫瑰与蛇,笼与阴影的概念体现得无比丰富。   剧情已经拍摄完成大部分。   但本该喧闹的房间内根本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专心致志地看着布景中央金色巨大的牢笼,金属蝴蝶在晃动的光线中不断煽动翅膀。   镜头的最后,两个人的对抗,江声高高在上坐在王座,是被牢笼囚禁的王,比手腕还粗的锁链垫着软垫紧紧束缚江声的手腕,将他牢牢禁锢。   在他面前,是一步步踩着红毯,提着滴血的剑靠近他的骑士。   华丽彩窗映照下,笼的定义得以体现。   囚牢中的人是江声,囚牢的阴影笼罩着萧意。   他一步步靠近,步入牢笼中。   江声被热烈的红色和灿烂的金色簇拥,好像生来就在阳光中。   睫毛也落着金光,是仁慈温柔的统领者。   忍不住去想,他会给铲除异己归顺王位的奸恶骑士怎样的奖励?   江声伸出一只手。   “哗啦——”   锁链轻轻摇响。   阳光下他的手掌白皙,骨节分明,好像全天下最华贵的戒指才能堪堪配戴在他的手上。   男生的手秀颀修长,手腕有些隐约可见的青紫色血管的纹路。   他对萧意轻轻招了招手,萧意迈开步伐。   被锁住的是江声,但听话的却是剧本一开始和江声激烈对峙的萧意。   那一瞬间,好像是也在冲着镜头后的人招手。   让人下意识地,会和萧意一样,抬腿、靠近,走入他的牢笼、附和他的行为。   觐见他。   去受他的灌顶大礼。   去感受无上荣耀和光芒的落下。   严落白望着江声,久久没能回过神。   不敢想象,这一幕到时候真的发出各大超话又会有多少同人产出的程度。   广告拍摄到了下午五点收工。   导演显然意犹未尽,一脸没有拍爽的样子,但是再拍下去就是别的价钱了。   他说:“严落白,你真的不考虑让你家艺人去演个片子、拍个杂志什么的吗?”   导演端详着面前镜头里的江声。骨相皮相都无可挑剔,明明是张纯良的脸,却让人觉得在这种剧本里,哪怕被囚禁被拷住,处于弱势地位,他也不应该扮演亟待拯救的人。   是支配者,掌控者,享受者。   江声长得好看,漂亮俊美轮廓柔和,在光里显得尤其温柔。   这种温柔又好游离,好遥远,像高高隔着云端,像低低投影在水面。江声的真心在哪里,去哪里能看到,他擅长出无解的谜题,让人感到无穷的迷茫。   耳边是工作人员们骤然爆发响起的吵杂赞誉和议论,所有人都涌上去,江声一下子众星捧月,又开始得意。   许镜危走过去,在旁边握着他的手,攥着他的手指,帮他解下锁链。   而他戴着精致王冠,黑发柔软,耳边红耳坠晃动,披着自己镶嵌金丝和宝石的大红披风假装谦虚。   “也没有很厉害啦。”   “也就一般般啦。”   其实得意得不得了吧。   严落白轻笑了声。   “他很适合在荧幕上留下痕迹。”   就算没有留下,会为此遗憾的人也并不是江声。   “但这一切,具体如何发展,看我家艺人自己的心情。”   *   在一切结束之前,严落白有事先行离开。   楚熄和江声一起坐进车里。   他今天遮掩得很好,耳钉耳骨链一系列花里胡哨的东西全都去掉,比张扬地染着金色头发的许镜危更像江声的助理。   没有人知道这个助理会在车里摘下江声的墨镜,把他亲得晕头转向。   他的吻愈发激烈,就愈发感到内心的空虚、动荡,所有的一切,引导他的全部趋向无力的情动。   慌乱的自卑。   盲目的讨好。   在知道自己和江声之间其实并不存在命运的引导,命中注定从来都是伪命题之后,楚熄开始觉得他无法和江声产生平等的交流。   真奇怪。   明明以前都可以的,为什么越是离江声越近,就越是容易在幸福中感到崩塌。   楚熄看着江声和萧意一起拍广告的时候就在想,他真的觉得江声离他好遥远。   他心动到惶然,心中阴暗的野狗在咆哮。   他和江声的距离,只有在现在无比接近。   江声会抱着他的脖子叫楚熄乖狗狗好宝宝,楚熄真的被他哄得晕头转向。   他只想离江声更近一点有什么错。   头昏脑涨,心脏重重下坠。俊俏、开朗,一张无赖脸的少年蓦地笑起来,滚烫的手心贴着江声的腿,在他面前跪下来。   意识涣散的江声察觉到不对,眼睛瞬间瞪大,慌乱地抵着他的肩膀:“啊啊啊??你等下?”   楚熄说:“没关系哥哥,车门已经锁好了。”   江声:“不是啊不是这个问题——”   话音未落,一点细微的声响响起。他的声音猛地不受控制扬起,然后渐渐轻了,只是皱着眉有些迷茫地垂着眼看楚熄。   楚熄也知道不应该,显得他真的是只贱狗了。   但有些行为是不愿意受到思维束缚和任何干涉的。   看到江声那么亮眼夺目的时候,楚熄都在想自己算是什么。   江声如果是国王,他可能只是王宫里的奴隶。负责浇花,或者扫地,每天只能透过窗户看江声一眼。   自轻自贱无疑会带来一种摔碎什么的快感。巨大的声响,破碎的枷锁,释放的心魔。   在一地碎片拼凑自己可怜的自尊心,看到晃动的无数张自己的脸孔,面见自己虚幻的幸福、真切的嫉妒,等候无能的宣判落下铡刀。   楚熄在欲望、江声的注视,以及疑似的爱意里臣服,已经什么都不在乎。   反正他本来也长在烂泥巴里。   就这样吧。   楚熄看着江声。   江声靠在车窗上,黑色的头发流淌着。黝黑的眼睛望着他,眉毛皱着,嘴唇张开,控制不住的轻轻哼吟不断地挤出来。   楚熄挣扎过。   太低贱的人不会得到尊重,他是否真的应该像楚漆那样有点尊严。   又或者维持他恶犬的本性,带给江声一点挑战性刺激感。   枕着烂泥睡觉,负伤走在最前面。带给他伤痛的人必要用无穷的利益回报,为什么现在跪在江声面前摇尾乞怜。   他真的要这样吗?   他是不是、其实也需要体面一些……   “楚熄……”   很轻的,裹着热气的声音在呼唤他。   遥远的梦到来,那一瞬间的挣扎顿时像是溺水的人一般沉下去。   碧绿的眼眸陷入深邃的狂热的迷乱,一切漆黑的情绪风暴般拧转。   和江声对视的每一瞬间,感受江声高高在上凝望他的每一瞬间,楚熄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重重地“咚咚”两声,太用力了,楚熄感觉到胸口有种疼痛撕扯他的皮肉。   好喜欢江声。   楚熄总在不甘、仰望、嫉妒里有着歉意。   和他在一起,江声和别人说起会不会觉得丢脸。   可他也很自私,不想和江声分手。   他有努力地去博得更多,只是他总是慌乱,急促,觉得时间不够。   他骂楚漆,但其实他的爱也污浊,他绝望,他在沼泽里下沉却感到快乐。他不堪,不配得到江声的爱,可真的得不到又在痛苦。   少年脸颊闷在江声腿间。被挤着压着,闻到热气和被蒸腾出来的一点葡萄味,几乎头脑昏聩眼冒金星,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一切都在升温,楚熄头发开始湿润,眼眶发红,温热的水流淌下来。   怎么做才可以让江声多喜欢他一点,多爱他一点,分手的时候更舍不得一点。   他能做到的事情太少。   只有把能做的做到更多。   “咚咚。”   蓦地,车门被人敲响。   这轻微的响声几乎像是在他耳边炸响。江声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到许镜危透过防窥车窗看过来的目光。   几乎忘了这是防窥的车窗。   一瞬间,江声呼吸几乎停滞,他猛地从温热的快意中抽离出来,顿时感到一种荒谬。   啊啊啊啊啊!   他现在做什么!   还好严落白现在不在,不然就会抓着江声以前说的“下次再这样我名字倒过来写”管他叫生姜生姜。   江声紧张地推着楚熄肩膀憋住气。   楚熄看着他慌张的表情,舔了下嘴唇,眉梢挑起,带动眼皮的疤痕跳动一下。少年一张脸上带着水痕红印,头发乱糟糟的狼狈得不成样子。   他瞥向窗外,表情冷淡地笑了下。   甚至有意为之,轻轻地,用舌心上圆亮的舌钉挤压了一下。   江声头皮瞬间发麻,酥麻的电流从尾椎骨一路窜上去。他喉结滚动了下,忍不住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   恍惚的表情,压抑到细微的呜咽,潮湿得叫人觉得是种漂亮又致命的堕落。   许镜危轻声说:“哥,萧先生说有事找您。”   江声思绪像是断片了,半晌才问,“什……什么事?”   风声吹过,把江声闷闷的声音隔着车窗送入许镜危的耳边。   身材高大的男生抬起眼,隔着车窗,微微俯身和江声对视。   沉默了一会儿,他的手贴在车窗上,被风吹起的金发扬起,一张脸上微微带起笑意。   隔着车窗的防窥膜,许镜危其实什么也看不清。却在猜疑,江声是不是坐在这里和他对视。   啊。   在做什么呢,哥。   “他没有说,我也不清楚。”   许镜危轻声回答。 第176章 戒指就戒指之   南城冬天的风好大, 风呼呼地吹,撞得江声脑袋里全都是白色的泡沫。   他快要被吓那个了,大脑里面嗡嗡的全都是杂音,缓了好久才回过神能听到世界的声音。   面前许镜危还在车窗外等待, 江声抿着嘴唇调整呼吸, 绷着声线说:“你……你跟他说一下, 我马上就去。”   许镜危好像没察觉到不对,声音很低, 稳稳地隔着车窗传来, “好的, 哥。”   他离开,背后的树叶被风吹得乱晃。江声呼吸控制不住的紊乱,反应了一会儿,直到楚熄离开。   江声呆呆地看着他。   楚熄帮他清理干净。   然后腰带金属扣被调整扣上,整理衣服。   楚熄抬起头就看到江声湿红漂亮的眼角微微转过来,没什么力气的手用力把楚熄推开,骂他, “走开!滚开!离我远一点!”   楚熄被他骂了还要笑。   “我有没有比上次做得更好?”他说。   一张红得要命的帅气脸颊上有着怪异的湿痕, 眉压眼的深邃在此刻也显得明朗。   他头发湿湿的,脖颈额角的青筋隐隐跳现, 蹲在地上像乖乖小狗一样对他笑。   他好像是真的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跪在地上抬头看江声,抬头伸出舌头让江声看。   舌头酸麻口腔发热。   可是有什么所谓呢。   越是这样越让他呼吸粗重,瞳孔收缩,眼睛里全都是兴奋。   江声:“你!”   他忍不住大叫起来, “滚开啊啊啊!”   看不下去, 楚熄也就算了他本来就不正常,可是江声!你呜呜呜怎么能一点也不拒绝。   江声啊江声!你也变成奇怪的大人了吗呜呜   。   江声崩溃。   他努力反思, 努力反省。努力,很努力了。   可是要命的地方被人那样,他就是,唉,真的整个人都有点那个,他真的、他……哎,他就是,哎,他。呜呜。   好崩溃。   虽然很舒服但还是很崩溃。   想到刚刚和许镜危的对视,还是忍不住尴尬到头皮发麻,想大叫,想拿头砰砰撞玻璃。   江声捂着脸眼神空洞,麻木地自己缓了缓,再挪开手的时候,一张好看的脸也红得要命,眼睛还带着模糊潮湿的雾气。   低头看楚熄还在看他,江声气不打一处来,用力扯着他的脸。   楚熄含糊:“哥——”   话音未落就被江声揪着头发教训,龇牙咧嘴地喊疼。   疼才好,疼才让他长教训!   江声说:“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被发现了怎么办!”   想到许镜危刚刚平静的目光,江声和他对视的时候楚熄还在搞小动作,那种感觉有点太汹涌了,简直像是在……   江声崩溃道,“而且他还在看着!!你怎么敢?!”   防窥膜贴着,许镜危怎么会看到。   楚熄把脸擦干净,湿润帅气、深眉高鼻的一张脸有着俊朗的压迫感。   他皱着眉毛,表情严肃。害江声以为他真的在反思,结果他嘴巴一张就是:“我做的不够好吗,哥哥不喜欢?”   江声:“……”   他把楚熄的脸拽到一边去,“不是这个的问题,场合,你做事情不看场合的吗?”   场合是什么东西。   楚熄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他觉得他做得很对,不能再对。   他跪在地上,手撑在江声的腿边,把脸靠在他的膝盖。   漆黑的卷毛散落在江声的腿上,江声忍不住轻微地瑟缩了下,“你干什么啊。”   楚熄就笑起来,扶着他的膝盖慢慢闭上眼睛。   楚漆没有这么做过吧。   其他前任也都没有过吧?   他们都是体面人,他们都要脸,他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啊。他们才不会在这样的场合地点,跪下来做这样的事。   只有他这样做,只有他。   江声会记得他,会记得今天。   就算下次有别的人效仿他的行为,江声恍惚中也会想起这段记忆,会想,啊……楚熄,他才是第一个。   楚熄感觉他胸口心脏跳动的速度好强烈。   他好像太爱江声了,他的爱意快要从这具躯壳中迸发出来。狂热地燃烧,汹涌地冲撞,他的爱也许低贱,但从不比任何人少。   他必须要说,必须要表达,必须让江声知道。   可等他张开口,气势就弱了下来。   “好喜欢哥哥。”他忍不住笑,“好烦啊可恶,哥你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太过分了。”   慌乱的样子也可爱。   抓着他头发扯他脸颊骂他也可爱。   被弄得神志不清的样子还是好可爱。   世界上哪里有比江声还要完美的人啊?假的吧。   楚熄闭着眼睛去亲江声的膝盖,挺直鼻梁埋在他的腿上,闻江声身上清清淡淡的味道。   身上还香香的。   太完美了哥。   为哥哥做所有事情都是可以理解的。   江声愣愣地抱着他的头,甚至有点悚然,感觉楚熄只剩一个头呆在他的膝盖。   他忍不住拽着楚熄的头发把他拉开一点,“下次不可以这样了。”   楚熄心跳好快,直勾勾看着他。   江声抓着他的头发胡乱摇晃,“听到没有。”   楚熄回过神,“不会了不会了!”   江声吐了口气。   还好不是严落白,他可比许镜危敏锐多了,江声但凡两三秒不回答,他肯定能察觉到。   江声踢了下楚熄的大腿,“起来啊。我没有让你在这里跪着。”   踹偏了。   楚熄闷哼一声,呼吸粗重了些,耳朵红得要滴血。   他弓着腰往后躲,小声说:“再靠一会儿。”   他靠在江声的腿上侧抬起头。   阳光落入江声眼底,像是幽静的潭水被一览无余地映照着,脸孔被光影铺设出极淡的恍惚。   好漂亮。   他的哥哥好漂亮。   江明潮真是好运,直接把江声变成了自己的弟弟,现在江声看待他都是特别的。像从前看楚漆那样。   楚熄也想让江声变成自己的哥哥,那样才勉强算有斩不断的缘分,红线是包裹在皮肉底下,链接在血液中的,这才叫命运,这才叫天造地设吧。   楚熄感觉他这么想好像不太对劲。   但又觉得没什么不对劲。   对待江声,总是渴望有更深更无法分割的关系,难道不是很正常吗?   窗外的绿叶在狂风和阳光中摇曳泛着白,楚熄想起严落白家门口的那棵提前开放的樱桃花树。   樱桃花,现在开到第几朵了。   能不能别开了。   让时间,只停留在现在这一刻。   *   江声整理好离开车子之后,楚熄开始分离焦虑。   要是别人也就算了,别人也许还要脸,但是萧意不要脸的程度好像真的和楚熄差不多,鬼知道他会对江声做什么。   江声脾气又那么好,甚至不知道给萧意一巴掌都让他爽,简直是全方位的立体防御。   楚熄走来走去,皱着眉眼蹲着坐着靠着,怎么样都无法缓解内心的焦虑,他去问许镜危江声的去向。   狐狸精金发男人看他一眼,“抱歉,我不清楚。”   “你是江声的助理,你怎么不清楚,你不是什么都很清楚吗?”   楚熄倒也不期待真的从许镜危这里得到答案。   他盯着许镜危手腕上的皮筋看,抬起头,笑着也有阴森意味。   和在江声面前完全两模两样。   “这是江声给的,还是你自己偷的啊。”   男生歪着卷毛脑袋,嘴角扬起的微笑带着阴郁的鸷冷。嬉皮笑脸无赖样子,像是下一刻就会翻脸。   楚熄把江声给他的每一通视频电话都保存,一天不知道要看多少遍。   许镜危总跟着他,表情都很正经。   今天他进更衣室的时候,掩上门前一瞬间的眼神也很正经。   “有没有人说过,你看起来很像是会偷人衣服蒙在脸上吸的恶心变态。”   “没有。”许镜危调整了一下手腕上的皮筋,“你是第一个。”   白色头绳,有一点闪亮的小装饰。   “我对待我的工作非常认真,和哥相处得也很好,和楚先生也才见过几面,这么说就太过武断了吧。”   楚熄盯着他。   反感和厌恶愈发让他笑得开朗,楚熄是真的反胃恶心想吐。   什么东西,在装什么啊。   不就是想当狗吗,明明白白说出来楚熄还能让他当小三玩玩。   “回到正题。哥无论和萧先生做什么,都是哥的自由。我是哥的助理,我不会去打搅他……”   “摘下来。”楚熄蓦地说。   许镜危瞥了他一眼,“他们也许去餐厅,也许——”   楚熄弯着眼睛勾着嘴角,眼皮痉挛,鼻梁挺直下颌坚毅,“我说,摘下来。”   气氛凝固,狂风呼啸。   许镜危没有太多抵抗,他把发绳拽下来,说:“楚先生,你似乎太没有安全感。”   连这个小东西也这么在乎。就好像,你什么都没有似的。   楚熄把发绳勾过来,在骨节宽大粗糙的手指上转了两圈,气势一下子松脱下来。   他耸了下肩膀懒散道。   “和江声在一起,要很有安全感是很难的啦。”   他很坦率。   “爱情不就是这种东西吗,”他瞥了眼许镜危,挑眉笑了下,“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许镜危:“……”   楚熄转身就走。   许镜危眉眼冷淡下来,打开车门,准备给车内做消毒。   湿纸巾没有擦江声的座椅,而是在地上擦拭。他没有回头,却好像能从楚熄脚步声中看穿他的想法。   “这座大厦很大,你没有那么巧真的能碰到哥。”   楚熄脚步一顿,插着口袋回头,目光幽深,像在笑。   “你怎么知道不会?你和他又没有这种缘分。”   缘分。   许镜危笑了下。   “我知道,楚先生和哥很有缘,你曾经在综艺讲过。”他说,“在新年夜溜出去看烟花,因为人多失散,随便找到一家店走进去,发现哥在里面无聊躺着。你因此觉得你们很有缘分。”   楚熄看着他:“不是我觉得。”   是本来就很有。   许镜危想了想,“你以为是命运。”   但其实只是巧合而已。   “命运不会每次都眷顾你。”   楚熄挑起眉毛,冷冷盯着许镜危不说话。狂风吹起他湿润的头发,有些薄汗的额头感到一阵空荡的冷意。   “跟我说这些话之前先管好你自己。”他扯着嘴角懒洋洋地说,“你只是江声的助理而已。”   许镜危没有回答,安静听着脚步声远去。他低下头,在一旁,手机上是不久前江声转发给他的实时位置。   和楚熄的去路是相反的方向。   许镜危还能闻到空气中还在沉浮不定的味道,湿热的,黏腻的,带着一点点微弱的葡萄味道,在空气中弥散。   拿着纸巾,许镜危低头在楚熄跪过的地面一遍遍地擦拭。   都说了,命运不会每次都眷顾你。   *   江声回来的时候,许镜危坐在驾驶座。被拉开车门的响声惊动,他转头对江声点头,“哥回来了,我们现在就可以出发回去。”   “……不急。”   江声累死了,把整个人摊开晾在座椅上。   累累的,下辈子想当煎饼。被人摊开,放馅料,然后吃掉,就是煎饼平淡而充实的一生!   当煎饼已经很幸福了!不用像江声这样,要为了现在去见这个、待会去见那个而发愁已经很幸福了!   许镜危回头望着江声。   晚霞的光芒落在江声的脸颊。   江声闭着眼睛歪着脑袋,像是在晒太阳,身上看起来暖洋洋的。   他的视线很平淡,不含有任何意味地,极淡地从江声的眉眼落到鼻梁,到微红的嘴唇,定了两三秒,再继续往下。   江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戴上了那枚蓝宝石的戒指。   他在楚熄面前不戴。   现在本来应该摘下来,他却好像忘记了。   江声的声音轻轻的,“许镜危。”   许镜危手指蜷缩了下,轻抬眼皮,“哥?”   江声现在面对许镜危都感觉怪怪的。就算知道许镜危看不到的、不会看到的,可是江声在那时候感受到的注视却是真实的。   他深吸一口气捂住额头,“楚熄呢?”   “他去找哥了。”   “找我,为什么不打电话?”   江声奇怪,他摸出手机,上面一通楚熄的电话都没有。   许镜危笑起来。   修长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叩击,指腹贴着粗糙轮盘摩挲,“或许他觉得,凭靠自己的运气,哪怕在大厦瞎转也能遇到哥?”   江声闻言眨眨眼,笑了声。   “哥也觉得好笑?”   “蠢死了。”江声这么说。   “……”   说觉得楚熄蠢,这样的口吻却像很亲昵似的。   江声给楚熄打了电话。五分钟之后楚熄就从大厦里面灰溜溜地走出来,手里抱着一个盒子。   和许镜危单独相处江声快要被闷坏。   虽然许镜危表现得一切如常,可是江声还是会觉得怪怪的。好怪,浑身好像有蚂蚁在爬。   见到楚熄,江声急忙凑过来,头发都快落到楚熄的手背上。他低头看着他手里的东西,注意到他手腕上的头绳,撇过一眼,没太在意。“这是什么?”   “抽奖盒。”楚熄盯着江声问,“要试试吗哥哥?”   江声嘴上说:“我最讨厌运气游戏。”   但还是伸手进去,摸出一个号码6,抬头问楚熄:“这是什么意思?”   楚熄晃了下盒子,自己把手也伸出去,摸出来一个,他很惊喜地说:“哥哥我们是一个号码。好巧。”   许镜危坐在前面,目光看着后视镜。   “我们不是一直都挺有缘分的吗?”江声转着球,掂量两下,“但我还是不懂,抽这个能怎样。去找店员兑奖,他也不会相信我们没做手脚。”   “不需要找店员。这个是情侣游戏道具,1到8号象征不同的礼物,只有两个人同时抽到一个号码才能去拿礼物。”   江声:“噢。”   就是增加恋爱趣味的东西。   楚熄把盒子放在一边,“哥哥和萧意谈什么了?”   江声又伸手进去抠出一个1号。   他抬了下眼皮示意该楚熄了,然后耷拉眼皮,长长睫毛抖动了下,随口回答,“萧意问起他送的烟花我喜不喜欢,说这次也给我送了道歉礼物,问我有没有看到。”   怎么可能看到!   江声和楚熄玩来玩去,窗帘拉得死死的,睡得也死死的。   江声当时被问到这个、怪心虚的。眼睛眨来眨去,视线飘忽,说:“当然看到了,好漂亮,谢谢你。”   萧意好像看穿了。   他握着江声的手,漆黑的目光湿润地缠住江声,泪痣也像是带着歉意。说他现在别无心愿,只希望江声能接受他的道歉。还说今晚也会放,要江声记得去看。   “格拉——”   纸盒子响动一下。   江声回神,回过头。看到一旁楚熄也摸出一个1号,少年盯着球看了又看,“噢。那天的烟花原来是萧意送的。”   他深邃的眉眼沉沉的,蓦地笑了下,“……真奇怪。”   江声不解,“奇怪什么?”   真奇怪。   当天看到烟花的时候,楚熄想的还是:不知道是哪个情敌的小心机,但此时此刻为我所用,谢了兄弟。   而现在,他只觉得烦。   铺天盖地的烦躁。   这样的变化,真的很奇怪。   楚熄还是楚熄,他的心态却已经发生巨大的改变。   江声想想,“说起来,那天真的很巧,正好遇到了街头魔术师的表演。”   哪怕是江声,都想感慨,他和楚熄那时候真的特别天时地利人和。   楚熄放松了下来,“是啊……”   许镜危在前方却笑了声,轻轻道:“哥。”   江声转过头,迟钝地盯着他看了两秒,那段记忆忍不住又涌上心头。   他干巴巴地说,“嗯?”   “那天的魔术师是我。”   江声:“?!”   楚熄倏然抬起头,绿眸隔着凌乱的额发看向后视镜里许镜危的眼睛,“哪有这么巧的事。”   “可的确就是这样巧。”许镜危想了想,“看到哥蹲在那里,很可怜的样子,忍不住想来把花送给哥。”   江声忍不住说:“哪里可怜了,我只是吃完饭出来闲逛!”   许镜危眼里的江声却不是这样。   他蹲在路灯下,花坛旁边,光和雪都倾洒在他的身上。   江声墨镜摘下来的瞬间,睫毛就挂上雪花。清隽好看到在光线中近乎神明的一张脸,显出孤独又淡漠的清冷。   至于楚熄?   毫无存在感的人。   等走过去,他才注意到他在身边。   许镜危笑起来,“哥不记得了吗?我当时也是金色的头发。还有那只耳坠,只带了一边的红玛瑙耳坠。”   江声被他说得有点印象,“那只耳坠是——”   “没错,是我姐在校庆借给哥,但之后只剩半边的那只。”   江声眼睛瞪大,“那是真的很巧,天啊许镜危,你怎么真的无处不在。”   许镜危轻笑:“那支玫瑰用来做哥的生日礼物,希望不会让哥觉得太磕碜。”   他们的声音好吵杂。   对于楚熄来说,真的好吵杂。   以至于他感到一种尖锐的嫉妒、怒火,烦闷。   还有茫然。   耳孔中钻入嗡鸣,时间在倒退。他尽量调动理智去思考他现在该说什么话,他应该怎么表达。   “好巧,真的好巧。”他说,“那一天真的好巧!那几天都很巧。像是全世界都在促成我们在一起,一切的一切……都很顺利。”   楚熄记得当时他在想什么。   看着烟花、看着江声的侧脸,他想“凡事发生必利于我”,他想情敌玩的把戏不也在给他做嫁衣?   可是现在,为什么他竭尽全力调动自己的思维,也没有办法再用那些话说服自己。   他在想什么呢。   楚熄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好像不太甘心,又觉得可笑,他在不甘心什么。莫名其妙。   楚熄你有病吧。   别人的助力做推手帮助你和江声在一起,你就应该爽死了好吗。   这就是冥冥中注定的发展。   就说明你和江声在一起是一种轨迹一种无可抵挡的趋势。这不就是你一直以来期待的事情。无数次破碎都还勉励坚信的事情。   都遂你心愿了还在这里不爽什么?你真有点分不清大小王不知天高地厚了,谈个恋爱疑神疑鬼,你真该死啊楚熄。   可是……可是。   喉咙干涩,一切都混乱,发热,冰冷。他的手蜷缩起来,手背上筋骨起伏。   手心里还攥着刚从江声腿边滚落下来的一号球,那上面有常人难以察觉的微妙凸起。   他再摸到座椅旁滚落的另一颗球。   六号,同样,上面有着只有楚熄知道的凸起。   从小在阴沟巷子,烟熏雾缭中摸千的手,他当然能摸得出来。   楚熄心脏重重跳动着。像是宿醉和通宵之后的心跳加速,会让人感到一阵闷痛和心悸。   瞳孔似乎被一道光线闪了下。   楚熄低下头,发现是江声手指上戴的戒指闪到他的眼睛。   很漂亮的戒指,蓝色宝石如同大海,又如同天空。如此璀璨又耀眼。   戴在江声的食指。   楚熄在那个夜晚,也送给过江声一只绿色戒指,江声收下了,却从没有戴过。   楚熄:“……”   他静静地看着,静静地看着,静静地、静静地看着。   “这是萧意送给哥哥的戒指吗?”   他轻轻地,故作困惑地问。 第177章 改变就改变之   楚熄回到家里。   别墅曾经被用来拍综艺, 现在楚熄还住在这里。   在那期综艺里,楚漆在江声身边的存在感太强。虽然楚熄也没有让楚漆太好过,但是现在独自一人在别墅走来走去,楚熄能够回忆起的瞬间全都是楚漆会在这里和江声做什么, 江声会用什么态度对待楚漆。   这里好多楚漆的影子, 恶鬼一样纠缠他。   他还在和江声通电话, 语调欢快,眉飞色舞带着明朗的笑, “嗯嗯, 我到家了哥哥!”   “没事我没有生气, 我不会因为这个就生气的。”   “我很信任哥,所以哥怎么对我都没关系……嗯。再见,我明天会好好等着哥来。”   管家听到开门的声音,飞快走出大门。   “楚少爷……”   “闭嘴。”楚熄走得很快。   楚熄完全知道他现在状态不对。   他心中充斥着怨愤嫉妒不甘的无力,时刻拥抱自疑和疑他。   他所有热情的爱、飞蛾扑火般的期待,都变成在深夜一点点渗透进骨子里的怀疑。   充满嫉妒的独占欲,想做些什么却无能为力的卑微, 挤着楚熄的牙齿, 逼迫他张开嘴去微笑。   江声说那是江明潮送给他的戒指,和萧意无关。   楚熄却在控制不住地想, 是这样吗?   他观察江声的表情,发现真的毫无破绽。   本来就不该有破绽,因为江声在说实话,而楚熄却还在矛盾地思考, 是不是他现在的观察力下降, 他已经没有办法知道江声的目光、他的视线、他的语言代表什么样的预示。   他害怕。   他害怕,他在渐渐丧失自己最后的底气。   楚熄额头冒汗, 一阵剧烈的心慌。方向感的短暂失去让他脚步几乎踉跄,他越走越快。   他惊疑于他的怀疑,这样的东西像病来如山倒一样地发作。   他为他不能给江声信任而感到崩溃,他为自己每一分钟的无力感而感到自卑。   如果真有缘分这种东西,那么缘分尽了是真的能察觉到。那种从躯体内一点点剥离的,极为意识流的痛苦。那种想挽回却抓不住的慌乱。   一切都开始错过。   楚熄必须要依靠球体上细微的标记才能和江声抽到相同的号码,许镜危偏偏随手一拿就能拿到。   一切幸运都开始转移。   走进别墅内。   别墅内不知何时布置着神龛,旁边垒着一堆书籍。   焚香的味道渗透进了每一页书面和红木柜子里,星象仪、摆钟,和有着密密麻麻字迹的笔记散落,柜子上摆放着各种道具。   佛珠、星盘、塔罗。   楚熄站在神龛面前,微弱的光线映照他深邃面庞和额前湿发,他刚从寒风肆意的花园走过,竟然满头大汗。   楚熄的影子随着烛光晃动。   站在神龛前,他神色复杂地凝视许久。然后双手合十,永远明朗高昂,好像从不会为什么低头的头颅低下来。   发丝扫着他的手背,额头抵着手指,眉头用力紧蹙着。   管家在后面静默,看着楚熄在地面上晃动明烁的影子,听着不平稳的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久,楚熄才转过头。   他抿着嘴角,手腕上佛珠往下滑。他面无表情地朝楼上走,随手从壁柜上拿出烟盒,弹出一支,“说。”   “啪——”   打火机的轻响很清脆。   一点红光迸发,把烟丝烧着。   一根接着一根,楚熄的目光没有焦点。耳边管家把楚家交给他的几个分公司情况细细说了,桌面上摆放着几份文件。   楚熄把胳膊挂在椅子上,用力咬着烟懒散地抬着眼皮。一张俊美稚气的脸上有着阴森冷意。   “还不够。”   他蓦地说。   管家:“……什么?”   楚熄又没有说话了。他根本就没有在和管家说话。   还不够,现在他得到的远远不够!   仅仅是这些怎么够呢?怎么够?怎么够!   他只拥有这些东西,一些钱,一些分红,一些随便发配给他用来打理的分公司,这些远远不够。   他这样怎么配做江声的男朋友。   他连楚漆都比不上。   太慢了,太慢了,怎么样才能更快一点。   脑海中腾然升起漆黑的烟雾,像是蜿蜒的蛇攀爬在他的脊背覆在耳边轻声说。   楚漆死了就可以。   楚熄口中吐着烟,雾气模糊他的脸。他咧开嘴笑了下,虎牙尖尖,绿色的眼眸在灰雾的遮挡下显得极为晦暗。   他死了楚家只剩一个继承人,除了楚熄还能有谁。   ……可是不行。   江声会生气,会难过。江声把楚漆看得那么重要,让楚漆死了,真成江声白月光了。   比起道德,楚熄先思考这个。正是因为先思考了这个问题,楚熄没办法继续思考他要做什么、怎么做。   管家的声音打断楚熄的思维。   “少爷,还有……”   他挥手,旁边的佣人戴着白色胶手套,拿着一只快递盒。已经敞开,里面有干涸的褐色血迹。   死掉的小鸟尸体又出现在这里。   楚熄挑起眉毛笑了下,发丝遮挡下,他俊秀的脸上浮现很孩子气的笑脸,“走近一点。”   他深邃混血感的眉眼凝着小鸟尸体轻笑,点着烟的手指贴在凉透僵硬的羽毛上抚摸了下。   一阵血腥和恶臭,断裂的脖子隐约露出的颈骨,在小鸟旁边是一封打印的信件。   楚熄没有看,他知道里面是些什么。   可怜的小鸟。   楚熄发丝垂在眼皮上,一隙凹凸不平的疤痕撕开他的脸。粗糙手指捏着烟,用力地摁在尸体上。   只能发出一声闷闷的嗤响,青烟扬起,冰冷的温度很快就让烟头熄灭。   管家头皮忍不住一紧。   楚熄这段时间有了不少的改变。   他过去是个相当乐于和中老年女□□流的人,嬉皮笑脸的样子虽说痞里痞气,可说起俏皮话的样子实在让人喜欢。   又是这样悲惨的身世,和楚漆又有着这样的对比。   明明是富家公子哥,却流落街头过了十几年的苦日子。风里雨里漂泊挣扎着,但凡上了年纪的人都很容易对他有同情心。   就算楚熄是利用这些同情,也无法否认他想讨人喜欢的时候,很少有人不喜欢他。   而现在不一样了。   光影笼罩在楚熄的脸上,深邃轮廓被勾勒得半明半昧,他笑着说,“烧了吧。”   楚漆的变化其实也不少。更加沉默寡言、雷厉风行。   但是楚熄俨然更加可怕。   除了在江声面前还会撒娇耍酷,在别人面前彻底像是没了人情味,叫人胆战心惊。   “私家侦探已经找到了这个人的信息。”管家说。   “拿给我。”   管家把手里的文件交给楚熄。   这个人已经连着发了五天的快递,身份有重重掩盖。但楚熄找的私家侦探也不是吃闲饭的。   楚熄翻阅材料,挑起一边眉毛,笑了下:“熟人啊。”   他站起身换了身黑衣服,戴上鸭舌帽,去找秦宴。   他身体好,健壮得像是豹子,握着栏杆一个跳起就翻越。   蛮力让他足够压着秦宴打。   秦宴一开始还不承认,尖叫着说:“你是疯子吗,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是我。”   但最后气狠了也红着眼睛咬牙切齿地承认,“都说了不是我不是我!你——好好好,就是我怎么样?今天我寄给你老鼠尸体,明天就敢把死人尸体寄给你!你再和师兄在一起一天,明天科大实验室福尔马林就泡着你。你他妈的和师兄在一起就应该做好这个觉悟,你难道还不知道自己有多讨人厌吗?”   “我知道啊。”楚熄歇斯底里地回以大吼,“我他妈知道!”   空气中只剩下粗喘。   “看不爽我?”   楚熄歪了下脑袋,咧开嘴笑。   所有人都讨厌他,楚熄也没什么所谓。哪怕所有人都围着楚熄要他明天去死,楚熄也会嬉皮笑脸地说你他妈先死。   讨厌他就讨厌他。   可是楚熄想要他和江声的恋爱得到祝福、得到承认。他不能忍受所有对这段关系的贬低和诋毁。   他一拳用力砸下去,劲风拂过面门,秦宴瞳孔收缩用手格挡着用力闭眼。   “砰!”   然而楚熄的拳头却砸到他的耳边。那瞬间耳膜都猛地炸了一下。   秦宴用力蜷缩着,掐得掌心都是指甲印的手才略微松开,喘着气抬起头。   楚熄那双绿眼睛被压暗到极致,他抬起手,指骨上开始渗血。嘴角有着微笑,整个人透露出一种疯劲儿。   “觉得我不配和江声在一起?”   他哈哈大笑,绿色眼睛窜起黑色的火焰。他兴奋至极,开朗至极,他用着几乎要掐死秦宴的力度攥着他的脖子,说。   “我不会和江声分手的,绝对不会!”   “江声要是要和你分手——”   “把他关起来。”楚熄几乎不假思索,他喘着气,咧开嘴,虎牙尖利,“能关多久关多久。他要什么我都能给他带来,哪怕是男人我都能踹到他的床上去。”   眼眶很红,眼球布满红血丝。   “就是、不能分手。”   秦宴扯着嘴角,那种嘲讽的表情,几乎一瞬间就让楚熄暴怒起来。   “祝福我和江声。”   他脖颈青筋跳动着。   “祝我们百年好合,祝我们永远在一起,祝我们死了都合葬。快点说,现在!”   秦宴用力掰着他的手,奋力挣扎,一张脸都快要憋成紫红色,年轻的一张脸上有着止不住的恶意,口鼻都在流血,他却笑着。用力喘气,用力呼吸,用力掰着楚熄的手。   “疯、子。”   楚熄在做如此恐怖的事情,一双眼睛却显得极其空洞。   “听说成年男人窒息只需要七八分钟,死亡却要很久。”   他歪了下脑袋,眼睛弯起来,嘴唇翘起来。虎牙尖锐的轮廓线让人觉得阴森。   “我时间多到爆,我一天到晚闲死了。我有时间陪你玩。”   “秦、宴。”   他音调往上扬。   “说不说?”   要和江声在一起。   就是要和江声在一起。   把他叼进狗窝里,江声要什么他就能给什么。江声要出轨多少次他都可以装不知道,江声要找几个小三他都可以接受,只要江声乐意,他甚至可以帮着江声一起选。   呼吸,深呼吸。   耳孔钻着蜂群,楚熄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对待江声,看着江声的时候,楚熄感觉真的,从头到尾被无力笼罩。他连骨头直不起来,他是地上的灰烬,他是烂掉的枝叶。   嫉妒吗,当然嫉妒。   憎恶吗,当然憎恶。   他当然会忍不住怀疑,谁又能给江声全身心的信任?   可江声只要把他的怀疑落实,楚熄不就能放心了吗。   他甚至疯魔到希望江声告诉他,没错,他和谁有了什么。   楚熄就不会再疑神疑鬼,再也不会沉淀在这样的无能为力的情绪中无法脱身。他对江声的怀疑,对自己怀疑的愧疚和失望,恐惧现在他的不正常被江声发现的忌惮,就会完全转变成对情敌的憎恨。他的负面情绪有了宣泄点,无论如何都比现在痛快。   他有的只是这个名分,他要的只是这个名分。   为什么得不到祝福。   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他已经无法和江声走下去。   为什么……连他自己也在这么觉得。   他发着狠,松开手。   秦宴猛地呼吸到新鲜空气,口鼻火烧火燎,用疯狂的目光注视他。而楚熄低着头在笑,一颗又一颗眼泪,从他俊俏的脸颊滑下去,砸落在地面。   暗红色的地毯晕开痕迹。   他额角青筋暴起,呼吸急促,绿眸之中什么情绪也没有。   温暖的灯光照在他的背上,铺下的影子高大而阴沉。摆放在角落的鲜花在盛放中凋零,轻飘飘地落下一枚花瓣。   江声把花瓣捡起来迅速塞进严落白的后脖领子里。   “江声!!”   正在给江声收拾行李的严落白回过头,表情阴沉。   江声把手里的小盒子塞给他,严落白愣了下。   “这段时间不管怎么说还是很感谢你的照顾。”落地灯温柔的灯光下,江声蹲在地上支着脸,抬着眼皮,眼睛黑澄澄的,“这是给你的告别礼物。”   严落白一顿。   一直以来他对江声的态度是不是都太凶了。   他其实应该收敛些。江声毕竟是个很乖的孩子,他从未做错什么,他就算做错了也很会自我检讨,等于没有做错。   严落白带着一种微妙怪异的欣慰打开盖子。   一只只纸蟋蟀被机关弹起摔到严落白的脸上。   严落白:“……”   江声:“嘻嘻^_^”   严落白摸着滑稽挂在镜框边的蟋蟀,轻笑了声,全都装回去。   “折这么多不累吗?”他说,“楚熄有吗,还是只给我一个人的。”   江声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楚熄哪里需要这个。”   都说了是告别礼物。   严落白拨着盒子里的折纸,冷静地想,江声这么做好像不太好。   像真的同时谈了两个。 第178章 服从就服从之   晚上九点钟, 烟花准时在全城五个烟花点绽放,确保无论从哪个方向看向天空,都能看到这场盛大美丽的烟花会。   绚烂的光芒映照在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都仰起头心上,楚熄在人群中走得飞快, 是唯一一个没有抬头的人。   外套上沾着湿淋淋的血, 夹着烟的手背上关节破出血肉, 被潦草地擦了下,血痕狼狈。他恍若未觉, 头脑有些昏沉, 眸光晦暗。额头的筋不断跳动着。   背后的酒吧巷子音乐声狂躁, 楚熄兀自躲到角落抽出一支烟。   “啪——”   火苗窜起的一瞬间。   在极为不稳定的状态下,他蓦地听到一道略微失真的声音冲破拥挤的人声。   “——下面这首歌,送给我的朋友。”   映照墨镜上的火光抖动了下,楚熄愣了愣。   他转身抬头的时候,酒吧内拥挤的人群已经开始沸腾着尖叫起来。   “是江声当时在综艺唱给楚熄听的那首live版对不对!!呜呜这里我看了无数遍。”   “熄声也算我真情实感嗑过的,哎不过他们两个现在到底有没有在一起啊??”   “就算在一起也快分了吧,都这么久了……”   楚熄张了下嘴, 然后扯着嘴角沉默。   尖锐的烦躁很快被他顶着牙尖用力压下去, 深呼吸,调整心情, 把烟粗暴地塞进嘴里用力咬着,楚熄假装自己心情很愉快。   听着歌,他还能清晰想起江声那时候的样子。   站在台上,光落在他的身上, 在鼓动的音浪中是安静慵懒又轻快的雨点。   “我看到你的茧/   看到你的挣扎丑陋, 欲望与难言/   但我知道这不是你全部的未来,因为你还有明天。”   楚熄面无表情, 墨镜上彩光闪烁。   江声不在这里,但是他轻而易举地引导起大合唱。   男男女女伸出手在半空晃来晃去,酒吧内是绮丽晃动的晦暗光线,酒吧外是满天绽放的烟花。   这世界如此灿烂耀眼,让楚熄越发腐烂得快。   里面江声的声音几乎被掩盖住。   有醉酒的大汉用力拿酒瓶砸到桌子上大吼,“都闭嘴!”   当喧闹归于沉寂,只剩下动荡的音乐像雨点似的落下。江声轻快的声音像是一尾摇着尾巴的小鱼钻进耳朵里。   “那我们明天见,就当你破茧的庆典/”   楚熄头脑空空,心脏重重跳动。头脑昏沉,感到很急躁、很迫切,可是思维已经僵住。   他想起江声唱歌的时候是在笑着的。   他总是很自在,他什么时候都很自在。他不怯场,他坦然拥抱着光芒和欢呼。   “让我们明天见,就在那玫瑰的花园/”   懒洋洋的,站在高台上,轻而易举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而他被人那样注视已经成为习惯。   “我们明天见,到那时你就会发现   我们已见过好多好多次面,都不是终点。”   所有人都在看他,而江声只会挑选一个人注视着。被这样一个人偏爱的时候,哪怕用尽全力也很难抵抗那种心动。   一口又一口的烟雾从唇边溢出。   楚熄垂着头,乱发底下深邃的绿眸闪着光芒,喉结攒动轻轻笑了声。   江声。   抬起头,绚丽霓虹光影落在每个人的面孔。时间飞速变得空白,一切好像都在往回倒退。   爱上江声像步入一层华丽的高塔。   这座塔绚丽到令人窒息,充满色彩,有着多重梦境似的遥远而无法定义的高度。   等走到塔尖会发现,原来这场爱情竟有对手。   曾经滋生的浪漫爱意、朦胧期待、疯狂的祈祷,会在最后时刻崩塌。变成扭曲的无法定义的恨在每个角落生长潮湿生长,直到拥堵住喉咙让人无法呼吸,那爱意又会变成微薄的氧气救人一命。   如此反复的沉浮,痛苦成为靠近江声的必经之路。   楚熄不太想回到家里,干脆就靠在酒吧外墙,拿手机刷资讯。   先是刷到萧意在装模作样地发微博,然后看到严导在群里通知录制可能提前,询问有没有档期的事情。   真不巧。   他想。   江声看来是没有办法搬过来。   像是一切都在催促他和江声快点分手,像是一切事件的导向都无形中告诉他江声会和他分开。   然后刷到一条微博推送的cp超话产粮。   楚熄歪了下头,短短卷发有些硬邦邦的痕迹,是不慎沾染的血液干涸后的痕迹。   【熄声饭已上桌请老婆们吃!!有的人天生就该做狗,虽然他不想当狗,但是真的没有比他更适合做狗的人了!!   分享链接:[熄声超话:ooc预警/be预警/《服从》:楚熄恶劣、偏执、病态,是个彻头彻尾的坏种,后来学着在主人面前收好犬牙和利爪,乖乖戴好项圈做小狗。可毫无攻击性的样子又让他暴躁、焦虑、缺乏安全感。怎么办呢?没有办法,逐步走出舒适圈,用服从和性去交换爱,低到尘埃里俯首帖耳而后迎来彻头彻尾的失败。】   鼓噪的音浪中楚熄忽然感到一种嗡鸣的空白。   烟快烧到指腹都毫无察觉,楚熄呼吸粗重眼眸动荡,他手指一动,转发给江声。   【哈哈哥哥你看这个,笑死我了真的假的】   十秒。   三十秒。   一分钟。   【对方已撤回】   *   “节目录制提前?”江声回过头,“为什么啊!我行李都收拾好了。”   严落白挂掉电话,摘下眼镜放在一旁揉了下眉心,屏幕上是各种量化的数值。   萧意放烟花,还在微博发了句似是而非的道歉。   一瞬间意声平安cp粉就开始暴动,他们以为看到萧意和江声复合的希望,扬眉吐气狂刷词条,把洵声而来粉拽出来血虐。   洵声粉当然忍不了,当场开始打架。说和江声的合作单曲马上就要发布了等着看吧,到时候到底是谁屠谁的广场。   其中还有最喜欢凑热闹拱火的熄声粉丝到处点火搅乱战局。   乱糟糟的一切,完全的血雨腥风。   严落白重新架上眼镜,遮挡自己过于锐利的眼睛。他观察数据监测舆论、从中提炼自己需要的信息,顺便和江声说。   “临近新年,马上会迎来暴利期,所有嘉宾的行程都很赶。最后一期节目拍摄时长最短,正好这两天所有人都有档期。”   江声:“好吧。”   严落白看了他一眼,“很失望?”   “提前拍完对于卜绘、萧意和沈暮洵来说,赶后面的行程更方便。再说,顾清晖虽然是导演,但家底在那里,不是什么闲人。至于楚熄——”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看向江声。   男人嗓音平稳低沉,隔着镜片投射出的冷静目光透露秩序。   “晚上开会得到消息。他准备参与东区的开发计划,投标团队在争地皮。他要是这次抓住机会,成为楚家科技蓝图扩展房地产的中台,之后也要开始逐步介入楚家的势力中心。”   屏幕上不断刷新的舆论,还有萧意不断在cp榜上爬升的排名,呈现一个红温数。   只需要十分钟不到,他就能超过江声现任男友得到cp榜第一。   到那时候,楚熄会怎么想?   严落白观测数据,冷硬英俊的脸上浮现很淡的嗤笑。   “没办法去和他玩很失望吗?可我看他现在面对的问题太多了,估计连你的基本要求都达不到。”   江声:“谁是因为这个失望了!”   江声左右看看,把茶几上的一枚硬币拾起,放在拇指上一抛。   银光闪闪的一角钱抛在半空闪烁,又被江声接住握在手心,“猜猜现在是正面还是反面?”   严落白看着江声。   他背后是吵闹的烟花,可江声的存在和这个世界宛若分割。他美丽静谧,站在这里如同天外奇异的降临。   “好无聊的游戏。”严落白手指紧了下。   屏幕上的舆论在不断刷新。   【又在看直播回放了,呜呜江声我的宝宝你的脸好伟大!!严落白天天和江声呆在一起都不知道拍照营业真的是废物东西】   【别指望了,严落白是真的废物。这方面还比不上小楚,至少小楚出的都是精品图,我封他为站哥No.2,之所以不是第一是我怀疑他有藏私。大家都很爱江声共享资源怎么了,真小气】   【严落白和江声的感情可能不是很好,哎,他可能背地里经常欺负我宝,我宝跟着这个经纪人真是太苦了[心碎]】   严落白:“……”   扯着嘴角冷嗤了声,他拿起手机,对着江声就是一拍。   江声:“?”   严落白一边把图片发到微博,一边视线挪到江声的手背上,“反面。”   江声不解地看了他两眼,才说,“今天我和楚熄抽号码牌。他只敢在我之后选择,才能确保和我有相同的号码。”   他张开手。   手心里的硬币在灯光下映照出不平整。   是正面。   但只要江声想,现在他也可以说是反面。因为没有人会知道真正的答案,除了他自己。   江声浓黑的发丝在风里吹动着,衣服领子也飞扬,露出他修长的脖颈和狭长的锁骨,上面还有未腿去的艳丽吻痕。   他说,“楚熄不信神不敬神。但爱情让他盲目,他变成很在乎运气的人,而现在对他来说,运气渐渐背叛了他。”   他把硬币随手扔在桌子上,把自己摔到沙发上懒散地坐下。滚落的硬币碰撞着大理石的台面,径直落在严落白面前。   “嗡嗡——”   那硬币折射出雪白的光,几乎隔着镜片晃到严落白的眼睛。   “一旦开始相信运气,就步入一场注定会输的赌局。”   硬币震颤着停下。   “楚熄很笨。”江声的声音很轻,“他蠢到忘了玩魔术的人,手其实也很快很敏感,不是什么都摸不出来。”   严落白低下头,愣了下。   那枚硬币明明一直都在严落白的面前,却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一只纸蟋蟀。   “如果录制没有提前,我就有时间和他好好聊聊。”他说,“无论对待什么,执念太深都不是好事。谈恋爱应该让双方都很愉快,我也不太坏,至少我真的希望他过得开心。”   严落白有些哑然:“你……”   心底燃烧起一种荒诞的火焰。   江声或许就是在陪楚熄玩一场游戏,这场游戏,江声不想楚熄输得太惨。   他看到全部、他接纳全部、他包容全部,他静谧地容纳所有的阴暗面。如此宽容、柔和,充满光辉,背后映射出的却是他自我冷漠的本性。   他以自己的规则为权杖丈量世界,又对所有人都有美好祝愿。   一点点独裁的特性,又透露出温柔的品格。   喉咙像是灼烧起来,严落白感到一种无法理解的心跳。   他欲盖弥彰地蹙眉咳嗽了声,低下头,发现刚发出的微博引起了十分热烈的响应。   【是什么?天呢是宝宝我狠狠亲】   【严落白!拍照烂死了,糊成什么样了啊!!还好我宝长得好看】   图片确实是好看的,哪怕只是随手一拍,甚至有些模糊,但动态感和互动性都很强。   闪烁的烟花霓虹衬在江声的背后,他有些迷惑地直视镜头,伸出手在递什么东西。   乌黑的眼睛干净清澈,头发吹拂着眉眼,阴影都像是拓印在他脸上淡淡的水墨。   太好看了。   漂亮在他身上是一种让人目眩神迷的气质,几乎让人觉得这与他的长相无关。   【宝宝呜呜太好看了,想到是楚熄在谈我就受不了,什么时候能轮到我啊啊】   【严落白也好幸运,我都不敢想他背着我们吃得有多好。。天天和江声住一起对他毫无防备,天啊想想我都要爽死】   【他能吃多好,他就是个养胃男,整个娱乐圈找不出一个比严落白还养胃的】   【真养胃吗,我怎么觉得在这个cp粉打架顺便群嘲小楚的夜晚,严落白发这种男友视角是在宣誓主权隔空宣战】   莫名其妙。   严落白深邃英俊的脸庞有些冷嗤:“现在的粉丝真的太会脑补。”   江声疑惑地看着他。   男人表情平静地把手机关掉扣下。   “吃夜宵吗?”   他问。 第179章 试胆就试胆之   第五期的节目主题是露营, 为期一天一夜。先从夜晚开始,然后续一个白天。   一般来说,节目偶尔会因为有嘉宾提前到场而提前开播。观众收到《突然的恋爱》直播开始的提示涌入之后,就看到江声的影子。   他到处走走看看, 觉得无聊开始和工作人员说话, 后来开始犯困, 抱着手机靠在躺椅上睡觉。   在他之后,嘉宾陆陆续续到场。   在躺椅上睡着的江声偶尔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总感觉很奇怪, 时不时被蹭两下脸, 拽拽头发。他忍无可忍地皱着眉毛抬头, 气急败坏大叫,“谁啊?”   却又找不到罪魁祸首。   烦死。   江声只好把脸遮住,然后手指头就会接着被捏来捏去。   江声:“……”   这群人是不是有点太无聊了。   【进来摸摸我宝就是你们的入场仪式吗我请问。。】   【共感系统什么时候研发一下,我也想摸摸江江】   【卜绘想摸又收回的手代表着什么已经不用我多说!老婆还是朋友的最香是吧[好吃]】   【看到晒太阳晒得暖融融的小黑猫谁会不想摸摸的[爱心]我摸我摸,我到处摸】   【我崩溃,我破防。我请问呢,这是在干什么呀, 这是在干什么[大哭]江江现在是小楚的男友, 趁小楚没来你们摸来摸去的干什么!自己没有道德吗,不知道什么叫做和别人男友保持距离吗[大哭]】   【熄声粉别哭, 你越哭我越兴奋】   【笑得想死,说得好像小楚就是什么很有道德的人一样。当初各种破坏大楚约会不会觉得大家都失忆了吧?要我说现在被ntr也是应当的合理的!一个合格的男友就该阴暗扭曲爬行但忍耐,同意的宝请呼吸】   【呼吸!】   【我说你们做饭大师速度也太快了,这才开播多久啊[分享链接:意声平安超话/be/ntr/昏睡中的是别人的男友(h)]】   【我的妈呀宝宝泥……好香斯哈, 玩变态还是得看意声粉, 水煎这种事情,因为实在太贴了感觉就是萧意会干的事情】   【熄声粉快把意声骂死了, 两边打架好凶,纯乐子人看得笑死】   江声快要被烦死,他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楚熄站在面前。   少年身形挡着光,深灰色阴影笼罩在江声身上。江声看着逆光的少年眨眨眼睛,一连串耳钉在余晖下闪烁。   他放下手,笑出虎牙尖,“晚上好哥哥。”   江声被夕阳在地平线最后一隙光线闪得眼晕,歪在躺椅上眯眼,瞥向楚熄的手,“这里怎么了?”   楚熄低头看了眼,耸了下肩膀,满不在乎地说,“做菜的时候烫到了。”   “疼吗?”   萧意在不远处喝咖啡,闻言温和的眼眸垂下,轻笑了声,“不知道是楚先生更疼,还是菜更疼。”   江声有些不解,然后慢半拍地眨眨眼睛,挑起眉毛。   楚熄像也觉得好笑似的。   他手插在口袋里,绿眸半眯了下,直愣愣的睫毛扫出一点冰冷的眸光。   他十分开心道:“不知道,可能是江声更疼。”   江声指着自己:“啊?”   楚熄立刻像狂甩尾巴的大型犬一样凑过来乱叫,“哥哥会心疼我的是不是?”   江声被他兴奋又故作柔弱的语气弄得有点恶寒,拼命拿手顶住他挨挤过来的脸挣扎!“别说了!再说就有点恶心了!”   【小楚是不是背着江江和别的狗打架了,萧老师在内涵呢。。】   【笑得,小楚不是最喜欢说自己大度什么也不在乎吗,怎么背地里还要和别的狗打架啊】   【和江声谈哪有不在乎的,别嘴硬了,不过让我谈一下吧我是真不在乎】   【楼上算盘打得我在海里都听到了。。】   楚熄之后,顾清晖也紧跟着到场。   全员到齐,第五期收官综艺才正式开始。   江声从躺椅上爬起来,导演和摄影组坐在离他们有段距离的前方,面前的桌子上孤零零放置着一张任务卡。   离得最近的是刚到场的顾清晖。   他表情冰冷地扯着手套,把卡片拿起来扫了两眼,转过头看向江声。   江声被他看着好茫然,“呃?”   卜绘觉得顾清晖表情古怪,挑眉跟上去看了一眼,顿了下,也扭头看江声。   江声眉毛皱起来:“呃??”   沈暮洵在旁边抱着胳膊看得烦,径直走去想把卡片抢过来。楚熄却领先他一步,把卡片从卜绘手里拿到。   沈暮洵挑了下眉毛,一张俊美脸孔阴沉暴躁,目光凿在楚熄侧脸,嗤笑一声。   江声简直莫名其妙,“所以到底是什么?”   楚熄搂着江声的肩膀,身边全是柠檬味的热气。他也像是很苦恼似的,“试胆大会。”   江声顿时有些慌乱了,“啊啊啊?!”   楚熄把任务卡递来,江声低头一看,硕大的几个字立刻刺痛他的眼睛。   还真是啊!   沈暮洵抱着胳膊倒靠在一边,余晖落在他的侧脸。   他的目光极轻地从楚熄的身上扫过,又瞥向江声,“上次你和萧意密室的时候收视率和打赏、讨论度都很高,导演看来是吃到甜头了。”   江声茫然地张合两下嘴唇,“我、我!”   不是,当时怎么没有人说会有人爽到啊!   【心黑的导演我恨你!】   【可是确实很难看到江声怕怕的样子,现在那期密室还是我常常拿出来重温的一期谁懂,可怜的宝米米的】   【而且那期真的让我狠狠嗑到意声平安,但也不排除是超话衍生饭太多了让我爽。。我宣布萧意天生就是做ntr饭的材料】   江声要流泪了。   可恶。他这个人很厉害的,从小就是孩子王,能游泳能爬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绝世恶霸,一个院子里的小孩都争当他的小跟班!   可是他真的很怕鬼。   这个和唯物主义唯心主义无关,怕鬼是一件纯粹的事情。   他妈妈不是个娴静的大家闺秀,和江声的性格很像,喜欢捉弄人。不同的是江声是捉弄别人,而妈妈是捉弄江声。   讲其实不算恐怖的恐怖故事,然后等着江声被吓得捂着耳朵躲进怀里来就是妈妈的乐趣。   然后就是小学中学的时候。   江声那阵子有点好面子和一点点中二,觉得如果所有人都怕,只有自己不怕,就证明自己是所有人里面最厉害的。   所以在班里猎奇心理狂发放送恐怖片的时候,江声会瞪着眼睛直视屏幕。明明吓得毛骨悚然,嘴皮都在抖,还在嘴硬,“我不怕啊,这有什么的。”   同学们哇哇地起哄。   江声觉得自己好厉害,短暂爽到一下。   其实晚上脑子里全都是鬼影重重,只敢缩在被子里,不敢出去。得打电话把楚漆叫过来,被楚漆一边取笑一边抱得严严实实才能安心睡着。   江声眨了下眼睛,手指忍不住在纸片上轻轻摩挲了下,继续看下去。   【试胆大会规则:   请嘉宾抽卡两两成对,拿好信物蜡烛走到树林的固定交换点,取回节目组的信物返回,即可视为成功~   ps:在上期节目中积分最高者可额外得路线图一份!】   江声看完就感觉自己已经死掉了。   啊啊啊,怎么办。   他抿着嘴角慌乱,飞速头脑风暴!   在场除他之外五个嘉宾,里面胆子最大的人是谁?   还没等到他对比得出接过,就见面前好像有个人好像已经看穿他现在在想什么似的,有着刺青的修长手指在卡片上点点。   很有目的性,指向抽卡二字。   意味着,并不是江声想选谁就能选谁。   江声抬起头,卜绘银发散乱,铅灰色眼眸带着些戏谑,“好心提醒你下,不用谢。”   江声神经紧绷。   虽然卜绘完全没什么错,但是江声还是轻而易举地因为他话里的恶劣期待破防了,他崩溃道:“滚啊!”   工作人员拿来几张撕碎又揉合在一起的纸条,江声最后好巧不巧抽到和卜绘一组。   他飞速把纸条团在一起扔进垃圾桶。   卜绘:“。”   啊啊啊,可恶。   江声是真的烦卜绘!就算他能拿捏卜绘也不代表他不讨厌卜绘。   被卜绘拿那双因为耷拉眼皮,而灰色无光泽的眼睛盯着看的时候,江声后背都在发麻。   总感觉这个爱看乐子的坏东西,是会趁着江声心情紧绷、抱着蜡烛,在丛林中小心探路的时候故意吓唬看江声出丑的类型。   最近又老在找卜绘的茬。   他不趁着这个机会找回场子才奇怪。   卜绘夹着自己的纸条塞进江声背后的帽子里,“真不巧。”   江声把帽子盖到头上摇晃脑袋把纸条抖出来,气急败坏:“都叫你滚了!你是不是动手脚了,是不是。”   卜绘啧了声,投降:“冤枉。”   【小学生组合我浅嗑一口】   【饭来![绘声绘色超话/ntr/排雷小三文学/当江声把no哥身边所有人谈了个遍后,冷淡狗哥绝赞破防中]】   【这辈子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看酷哥当狗^_^爽到我了】   卜绘盯着江声看了会儿,挑着眉笑了声,看向一旁的楚熄。   他抽到和萧意一组,和江声错过,正捏着那薄薄的纸片看。   少年手指骨节粗大,是很有力量的手。指节上有许多茧子和疤痕,也佐证了这一点。   现在手背上青筋突突地跳,一张带着散漫痞气笑脸的脸上出现片刻的紧绷和凝滞。   卜绘:“要我和你换吗?”   楚熄抬起头看向他。   “啧,我这个记性。”卜绘耸肩,皱着眉毛,“我忘了,你的交换卡上一期已经用过。”   楚熄绿眸沉淀出更暗的颜色,他咧开嘴笑起来,“少得意了,别忘了你‘朋友’现在说不定还在看你。”   卜绘:“你哥也在看着你。”   楚熄一顿,喉咙里发烫发烫,像咽了一口热沙子。   他笑了声,“所以呢?他看就看啊,他看着我只会让我觉得很爽。”   “可我说的是,”卜绘也跟着轻轻笑了声,沙哑嗓音有些懒散地飘在风中,“你背后。”   楚熄心口瞬间猛烈收缩了下。   他转过头,看到楚漆正在不远处。余晖散尽,露营地的煤气灯开着,光影飘摇映照在楚漆深邃的侧脸上,愈发显得英俊散漫。   导演从拍摄组站起来和他交流着什么,楚漆手臂上挂着大衣,黑发碎短,黑色打底衫衬出宽肩大胸。   卜绘手插在口袋里,银发飞舞,眼眸饶有趣味地看着楚熄痉挛起来的眼皮,轻飘飘地问,“爽吗?”   【爽,哥,你怎么知道我真的爽了】   【好吃爱吃多吃!!】   楚熄都不敢回头看江声。 第180章 如果就如果之   江声在生日之前, 放弃了和楚漆第十八年的感情。   他在渐渐地,把自己投注到楚漆身上的依赖和感情渐渐地往回收。十几年交织的生命和感情被用力地扯断撕开,关系到此刻暂停,留下满满当当的过去、空空如也的未来, 以及不知道去向的现在。   江声很冷漠, 他做出这个决定, 直到现在都没有后悔。   江声也很软弱,他想到楚漆偶尔还是会难过。   江声还很自私, 他想楚漆到底为什么要喜欢他, 江声只有这样一个朋友, 是楚漆的感情把江声的感情破坏掉了。   楚熄看到深夜阴翳穿过树叶间隙落到江声的脸上。   他靠在栏杆上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平淡地看了楚漆一眼,像已经觉得他碍眼。   楚漆也只是看了江声一眼,就平静收回。   像他出现在这里,仅仅只是因为导演的特别邀请、给综艺补全全员到场的圆满结局。   【大楚一出场给我一种白月光回国的轰动感谁懂!所有人都在控制不住地在乎江声的表情,江声越不在意他们越是怀疑】   【真的。。!他们现在平淡地对望,就好像两个人都已经放下, 还能礼貌地点头回应, 好像两个人都已经忘记十八年的记忆,忘掉无数个夜晚的陪伴和夕阳下的等待, 忘掉一切,但是怎么可能!!】   【就是因为所有人知道他们都忘不了,所有人都看到他们非要装出一副已经忘了的坦然样子,所有人内心阴暗爬行还要笑着装惊喜说欢迎, 所以才好嗑。。】   【爽死我了爽死我了啊啊啊!江江对大楚一点点超出寻常的在乎就是碰到炸弹的火花谁懂】   江声和楚漆之间没有过多交流。   但显然其他人恨楚熄的程度, 已经到了只要能气死楚熄哪怕自己打断骨头连着筋也无所谓的程度。   萧意的手轻轻放在江声的后背,身上轻柔的木质香混杂咖啡苦涩, 微凉的手指带着宽慰抚摸,“阿声,好了,别难过了。”   江声眉心一跳,悚然道:“你在说什么啊?我没有难过!”   “好,你没有难过。”萧意垂眸看着他,犹豫的目光看向楚漆又看回来,欲言又止的样子演技好得不得了,“我以为你……算了……哎……没关系的。”   他脸上笑意温和,轻而易举地挑拨起来,气氛愈发显得剑拔弩张。   江声震撼:“你别……我?什么没关系啊?什么??”   你别搞我啊!   江声还没来得及把一句话说完,就见到楚漆走过来。他愣了下,刚刚想说的话就接不上了。   一旁顾清晖也在道:“这么一看,楚熄和楚漆的确有些相似。”   江声干巴巴地蹦出来一个字,“啊?”   汗流浃背了有点。   楚漆走到最远处,把胳膊上搭着的外套放在椅背上,混血感很强的脸上有些淡淡戾气,“别开这种玩笑。”   楚熄手里捏着圆润的珠串,一颗颗地用力掐到手背青筋暴起。   他漫不经心地笑了声,“亲兄弟哪有不像的,以为我们两个对标的是沈暮洵萧意吗?你们非要解读出别的意思我也没办法啦。”   空气中流淌的气息都闪着火光。   江声:“……呃。”   救命,救命!   他晃着脑袋往外看,一左一右在不远处看过来的顾清晖和卜绘在看他的热闹。   江声凶恶地瞪他们。   卜绘挑起眉毛笑了声,闪亮的耳钉眉钉光亮闪动,他歪了下头,手刀在脖子上划了下,吐出舌头像个吊死鬼。   江声:“……”   没用的东西你只会这招是不是!   沈暮洵懒散地靠在栏杆上看着楚漆,掐着一旁的爬山虎笑起来。   “我只是有点好奇,察觉到楚熄和你有相似的时候,你会觉得侮辱还是觉得更痛快,感到不齿还是胜利感?”   楚漆抬起头,眉梢轻轻挑起,瞥向楚熄。   两双绿色的眼眸对视。   楚熄咧开嘴笑,“不是吧你真的觉得江声在找替身?楚漆你作为他的朋友也这么想?看来你真的不了解他。”   “我们现在已经不是朋友了。”楚漆淡淡地说,“我这次来,也只是想看看你和他发展得怎么样。你们谈恋爱,总是要带回家见家长的。”   风声呼啸穿林,江声汗流浃背。   “你也算家长?”   楚熄脸上的笑淡下去,绿眸闪烁,隐隐透露出些威胁。   楚漆:“我们是亲兄弟,以后你的恋人也是要喊我哥哥的是吗?楚熄。”   楚熄掐着珠子的手顿住。   楚漆:“我想,这样,我和声声是不是也是亲人呢。”   楚熄轻笑了声,一张俊俏的脸上疤痕扭曲地撕裂,“你该不会想和江明潮平起平坐相提并论吧?”   楚漆坐在躺椅上看着他。   眉压眼凶冷的气质下,透出一种冷彻的审视。   他没有说话,只是淡泊地挑了下眉梢。楚熄轻而易举感知到楚漆传达的意思。   ——所以你要用尽全力和江声好好在一起,知道吗?   和江声好好地恋爱,最好步入婚姻。   我会作为你的亲眷,始终凝视你的爱人。   楚漆在笑,楚熄也在笑,剑拔弩张。   沈暮洵在笑,萧意也在笑,刀光剑影!   顾清晖在笑,卜绘更是在笑,他们在看江声的乐子!   江声:“……”   哈哈。   猜猜是谁没有笑。   【omg弟弟的老婆就是你的老婆是吧大楚】   【好好好,楚熄喊江声哥哥,江声喊大楚哥哥,这一期兄弟关系达成了完美的闭环!之所以大小楚关系那么烂就是因为江江不在其中啊!】   【我是说,如果我们大胆一点……[分享链接:漆声超话/ntr预警/ooc/替身梗/兄弟共q(h)我是楚熄,首先很爱我的男友,其次我的男友总把我和哥哥认错。每次认错,男友都对我充满愧疚,为了不让他难过,我忍着愤怒请求楚漆,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戳穿我的可怜男友,假装成我安慰一下他又能怎样!难道能死不成!江声都这么可怜了,为什么楚漆总在做这么残忍的事!!!]】   【??我的妈呀姐妹大人老婆好香斯哈,但是你发漆声超话会不会被骂死】   【笑得,漆声粉已经爽死了好吗?这里面最利好的就是楚漆啊。小楚的饭还是要加点大楚才香,天生ntr圣体又添一员!】   【熄声粉偷偷溜去看了眼,能说吗其实我也爽到了。。兄弟丼兄弟丼,少了兄or弟味道就是不够】   【楼上你说得对】   江声有点那个了。   不、不管了!   装病就装病吧,招虽然老土,有用就行。   他开始虚弱地扶着栏杆往下滑,卜绘赶紧过来扶住江声。   “别吵了,江声不舒服你们都没有发现吗?”   江声默默把手掏出来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你,队友,唯有你是我唯一的英雄!   卜绘把江声的手折回去,扶着江声往后退。但很快倒退的步伐受阻,有一道坚硬身影挡住他的去路。   江声冷汗开始稀里哗啦。   柠檬味道笼罩过来,带着一点点苦涩的药味。   楚熄把江声抱进怀里,懒洋洋搭了一条胳膊在江声的手上,热烘烘地抵着江声的脑袋蹭蹭,很轻地叹息。   江声愣了下,回头。   少年长直的睫毛遮住阴鸷冰冷的绿眼睛,只剩下弯弯翘翘的嘴角有着开朗的意味。   “没有在和楚漆吵架,哥哥不要生气。”他轻轻地说,“我呢,只是想想他说的很有道理。”   江声还在装虚弱,抬起头,“……啊?”   “如果我和哥哥想继续下去,逃不开的就是楚漆那一关。”   阴暗扭曲的火焰在燃烧。   楚熄真的有一瞬间崩溃,他真的好讨厌楚漆。他面对的那些对比和挖苦都不算什么,楚熄只是觉得,如果不是楚漆,一开始明明就应该是他先和江声在一起。   然后在煎熬的火焰囚牢中,一切道德底线都开始飞速重塑,楚熄渐渐感到一种更疯狂的想法在上升。   如果……   他是说、如果。   如果,他只用忍受楚漆一个人,似乎也不是不可理喻。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有用。比起其他人,至少他和楚漆是亲兄弟。   江声愣了下,很费力地在解读楚熄话里的意思。   落在胸口腰腹的宽大手掌把他往回带,滚烫体温几乎要在江声身上烙下印子。楚熄在楚漆的注视中扣在怀里,然后专注地望着江声的侧脸。   在镜头前,他若有若无的吻和让人头皮发麻的热气轻飘飘地落在江声的后颈。   “沈暮洵也真是的,问这种问题。明明都已经过去了。”   他说的是沈暮洵和萧意一直在围绕替身这件事过不去。   只有我能让过去的全部过去,现在我就不在乎楚漆和江声的十七年。   楚熄想。   【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其实就是在大楚面前炫耀自己和江江的关系吧。。】   【故意把脖子歪过去让大楚看到他脖子上的创口贴,还真是用心良苦】   【每次看到小楚大楚和江声站在一起,我都忍不住在想为什么大家不能是一个大家庭呢为什么呢!】   卜绘只是短暂放开手。   很快,他端着一只托盘重新出现。盘子上是一只燃烧的白色蜡烛,他喊,“江声。”   江声眼皮重重地跳了两下,抓着楚熄的手,刚升起的奇怪心态瞬间被他抛开,他慌乱道,“等等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卜绘瞥了眼江声握着楚熄的手,又看向晃动烛光下苍白漂亮的江声的脸,而后银发底下懒散的下垂三白眼敷衍地抬了下。   “让让,现在轮到我去和你男朋友约会了。”   一片死寂。   【我的妈呀no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看得我血气上涌了,还有人没感觉到吗这期一开始no哥进攻性就很强。。】   【完了,朋友已经不是no哥保持自己不动心理由的借口了】   【完了!no哥你不是直男吗,你还记得你访谈说什么了吗,你说你不仅直男你还无性恋!你讨厌这世界上所有人你忘了吗!!】   【可是前面他们修罗场吵架的时候大楚和江声绝交是石锤了!!小楚和江声交往也已经是石锤了!】   【锤了又怎样,许愿no哥愉快当三】   【当三是恋爱脑的美好品德,谁支持谁反对[比心]】 第181章 废墟就废墟之   夜晚阴森的树林漆黑, 哪怕是四季如春的临城在夜晚也格外冷。   今晚没有月光,风很大。   几人围坐着的泛着蓝光的屏幕上,所有人目光都聚焦在屏幕上。   江声的面孔在夜视镜头中有着格外触目惊心的慌乱惨白,他死死揪住外套, 捧着蜡烛跟在卜绘背后, 一路都很崩溃。   “我以为你真的在救我, 原来你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的那一个。你这个人真的很残忍。”   卜绘脚步放慢,跟着江声磨磨蹭蹭的步伐慢悠悠地走, “没错, 我残忍。”   “我都病了。”   虽然是装的, 但难道装病就不是病了吗?这个世界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江声说,“我为什么还要来这里继续试胆大会,为什么?你这个人不仅残忍还非常冷酷。”   卜绘:“没错,我冷酷。”   江声很显然在压着脾气,在这个见鬼的地方,他机敏地清楚卜绘如果生气捉弄他简直轻而易举。   可江声还是忍不了了,“你再阴阳怪气一句试试呢?”   卜绘笑了声, “至少在这里不用面对那么多男人, 不是挺好的?”   “面对你难道是什么好事。”江声要流泪了,“让我出来做这个, 还不如让我回去面对他们。”   卜绘回头扫他一眼,“脾气那么大,怎么胆子这么小。”   一切都被荧幕转播。   楚熄坐在躺椅上,手肘撑着腿部, 两只手收紧握在一起。   他始终看着, 看清楚每一点细节在心里记清楚,看清江声每一秒钟的小表情。   看清江声在鬼火和扮鬼的工作人员追逐下慌乱狂奔, 卜绘寸步不离,很不给面子地笑出声取笑江声,然后被骂。   有时候不耐烦地把快摔倒的江声提起来,然后被骂。   有时候不咸不淡看乐子似的,目送江声被追得乱跑,然后被骂。   这一段距离并不长,五分钟都不到,已经把江声折磨得够呛,而且口干。   楚熄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哪怕他现在身边簇拥着很多声音。   他被堵在奇异的世界,以至于年轻俊朗的脸上维持着笑容,阴鸷的目光却让他的表情都显出些空白的扭曲。   【小楚现在的表情很好品,小狗发疯的时候我应该又会爽到】   【小楚啊小楚你真的忍不了一点江声和别人的亲密接触吗,警惕起来,你这样的人是当不了大房的】   怎么办。   其实楚熄只是在想他要怎么办。   他无能到对江声什么都做不了,无能到对别人动手都害怕江声会生气动怒断绝关系。   他也只敢揍秦宴。   虽然秦宴自己也很贱。但楚熄揍他也有自己的考量,江声看起来最不喜欢他,肯定也不会过问他的死活,他是很冲动,但也是考虑到这个才会动手的。   楚熄手指紧攥,青筋暴起。   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需要一个宣泄的渠道,再这样下去他会发疯的,他真的想所有人都去死,不要站在江声面前碍眼。   “楚熄。”   楚熄被人叫了声名字。   他缓了两秒钟才能转过头看过去,表情已经恢复正常,只是一张脸上火烧过似的眼眶仍然昭示不同寻常的地方。   萧意关怀的温和目光看着他:“你还好吗?”   “不太好。”楚熄直勾勾盯着他,厌恶的心情让他想要撕裂一切。他坦率地笑起来,站起身,肌肉群的牵动让他整张脸上都透出一种无机质性,“你们看吧,我去透个气。”   走到僻静角落点起烟的一瞬间,楚熄盯着明灭的火星,恍惚间想江声会闻到的。   江声不喜欢闻到烟味。楚熄皱了下眉毛,把烟掐掉。   燃烧过的烟头凑到鼻端,还能闻到一股焚烧后的灰烬味道。   这余烬让楚熄感到无比烦躁,现在的冷风也让他烦躁,他胃部灼烧,隐隐作呕。   但让他感到烦躁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楚熄没办法分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独占鳌头。   他拿出手机,很想找人倾诉。在列表翻来覆去半天,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对象。   这时候他灵光一闪,想起顾清晖的小号。   楚熄眉眼一动,他也去注册了一个,甚至特意翻墙挂了ip,特意贴了一段看起来很文艺的话混淆人设。   和大明星恋爱中:【看综艺,想杀了卜绘】   【身体滚烫发热,但现在我冷静过头,甚至在想我为什么无法忍受,我对哥的占有欲是不是强劲到过头。仔细想想其实哥和卜绘之间的距离也没有那么不可理喻。】   【算了,哥有什么错,他喜欢男人就该让他玩,围着哥转的世界就是应该这样的。】   一分钟后。   【不是凭什么啊。我还是想杀了卜绘】   【还把‘你有男朋友啊这样不好吧’挂在嘴边,笑死,我也是他们paly的一环了是吧,什么贱东西,知不知道你做小三还需要经过我同意?】   【搞得那么潮,又是纹身又是打钉的,一看就不是干净男人。男人要自爱,这么开放的我哥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哥毕竟是很文静的男生】   第一条评论来得很快。   【重生之我是楚熄是吧,行行行我知道了,快退下吧】   【江声梦男又在发疯了,笑死】   楚熄看着,冷嗤笑了声。   梦男梦男,天天梦男。和那群人一样吗我才是真嫂子。   宣泄出去莫名爽了下,楚熄舒了口气,把烟塞进口袋往前走,没走两步,又开始焦虑。   可是他还能当多久的嫂子。   楚熄忍不住把手机拿出来,在想要不要放私密发布。   可是看来看去也就那两条评论,估计是搜卜绘的时候从广场点进来的,只是意外而已,下次他不带大名就行了。   手机又收回口袋,楚熄窸窸窣窣地踩着地上落叶往前走。   他真的好乱,太乱了。好急,太急了。不急不乱都没办法。   他从江声这里得到的爱一直充满猜忌。他知道江声现在偏爱他,可是贪婪逼他去渴望更多。   不够,不够不够不够。   内心饥饿的野兽在吼叫,摇晃着牢笼,张大嘴巴流着涎水等待天降的大餐。   可更多的江声已经给不了,他能做到现在这样的地步已经很了不起。   楚熄害怕江声把原本要给他的东西分出去给别人。   顺着这条小路,楚熄踩着地面上的枯枝落叶,路上有好些扮鬼的工作人员,楚熄面不改色地路过他们去找江声。   他正在和卜绘吵架。   楚熄停下脚步听了一会儿。   不,说是吵架,不如说是在斗嘴。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起。   江声头皮发麻迅速躲在卜绘后面。   卜绘啧了声,“改天丧尸爆发,我一定是第一个被你推出去的。”   江声:“别人想被我推出去还要排队。”   他带着怨气抬起头,才在光线映照下发现是楚熄一路拨开树枝走近。   江声愣了愣:“楚——”   他停顿了下。   “楚熄。”   楚熄勾了下嘴角,但笑容很快就不自知地落下去。   他脸孔在阴暗中沉淀,拨开长长垂下来的树枝靠近。他懒洋洋的声音显得很诚恳,尖牙在微弱光线下显得有些阴森,“哥哥。”   江声:“嗯?”   楚熄:“我看到你受伤了,我特意找你。”   虽然夜光镜头中伤口看不太清晰,但楚熄看江声太认真,很难不发现。   卜绘手插在口袋,站姿松垮,说,“我本来就打算带他回去处理伤口的。下一组试胆是不是就轮到你了?”   楚熄看向他,审视的目光弯凑成笑眼,“我都没问你,老把江声有男朋友挂在嘴边,到底是提醒自己,还是觉得我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   卜绘挑起眉毛。   楚熄拽过江声的手,蹲下来打开手电,看了看江声膝盖的摔伤和小腿上的擦伤。   江声被他的手心温度烫到,缩了下腿。   “你再来晚点说不定它自己就痊愈了……”江声小声说。   楚熄把江声带走,“这里地上很脏的,擦破伤口的树枝也很脏。”   回到露营地之后。   和大明星恋爱中:【停顿的那一秒。哥你想起了谁?是谁一直在这样的情况下来接你,是谁让你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性的生理反应?是那个大胸贱种吗】   【想问,但没有问。但还是也不理解,为什么这些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还是让我有种想问出口的冲动,为什么心情总是这么矛盾,为什么爱让我无比幸福又充满痛苦和怀疑,为什么我没办法像开始那样像蠢狗似的一直开心】   【好像希望哥能在我面前否定他,否定他们的过去,但这怎么可能】   【哥真的喜欢他吗,我不知道。但是哥真的对他不一样所有人都能看出来。说好的绝交,怎么他还是这么不要脸,在哥面前刷脸】   【还说要利用我做哥的亲人,笑死,说得好像我真能和江声结婚似的。好想他去死。但想到死了哥就要守寡,一下子又觉得能再忍忍。】   【我要受不了了,好想和白毛男打一架,当狗你都排不上队】   *   楚漆在后面扶着江声的肩膀,把他的手控制住,楚熄跪在江声低头面前托起他的膝盖。   “双氧水先冲洗。”楚漆指导。   楚熄不满地抬起头,卷发在帐篷的风下吹乱。一串耳饰闪亮,他说:“还用得着你说?”   双氧水倾倒在伤口上瞬间冒白泡,江声疼得忍不住抓住楚漆的胳膊。   救命!   还不如不弄,这比当时划伤的时候疼多了好吗!   楚漆低下头,醇厚低沉的嗓音宽和地安抚,“忍忍,很快就好了。”   江声一半是疼的一半是尴尬的,“其实完全只需要一个人就好了吧??”   楚漆瞥向楚熄,“那声声要问他,为什么莫名其妙地把我叫过来。”   江声看向楚熄,楚熄却没有回答。   他专心致志地给江声处理伤口。速度很快。   他自己本来就是常常受伤的人。双氧水清理伤口,涂碘伏,贴上创口贴,然后用纸巾擦掉江声湿淋淋小腿上多余的液体,把裤腿放下来。   楚熄和楚漆对视一眼。   楚漆:“少有不切实际、不可理喻的想法。”   楚熄在慢条斯理地收拾散落的药品,轻笑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   “看出来了?”   楚漆眯着眼睛。   江声茫然道:“什么?”   楚漆眯着眼睛看楚熄,冷笑一声,宽厚手掌拍拍江声的头,然后胳膊一伸,径直把楚熄提出去对殴。   江声一瘸一拐地追出去,“你们——”   楚漆回头,“放心,什么事都没有。”   楚熄也嬉皮笑脸,两个人绿色的眼珠一致透露出安抚,“我出去和他聊聊。”   这一聊就是二十分钟。   楚熄掀开帐篷的链子,整理好衣服衣冠楚楚地爬回来找江声。皮肉骨头连着筋的疼,楚熄却没有找江声卖惨。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比起卖惨得到的关注和疼爱,楚熄好像越来越无法忍受一些江声的担心。那愈发衬托得他虚伪。   楚漆没有回来。   江声的目光往外扫了眼,忍不住问,“你和楚漆打架了。为什么?”   楚熄沉默了下,脑袋里嗡了下,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辩解,抿了下嘴唇,几乎想和盘托出,又觉得自己实在丑陋。   他结结巴巴地说,“我问他要不要做小三。”   江声:“……”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他嘴皮都在哆嗦,“你这么问楚漆??”   楚熄觉得很难堪,话脱口而出就在后悔,头低低地垂着。   “对不起。”   “是不是特别烂的想法,楚漆也在骂我说我不尊重哥,没有把哥的想法放在心里。”   空气寂静。   楚熄都没敢抬头看江声的表情。   “确实是很烂的想法。”   江声消化了一会儿,然后分析出现在是什么个情况。   楚熄未必是真的想要小三,他就是这么说故意激怒楚漆。楚漆心高气傲,显然也无法忍受这样的侮辱。他们两兄弟打架斗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这么想,江声舒服多了,也坦然多了。   他捧着楚熄的脸看他,黑色的眼睛琉璃一样闪亮,“但我知道你不是这么想的,你没有不尊重我、不把我的想法放在心里。你只是有点太喜欢我,负面情绪又总是在自己消化,你只是很累,在发脾气,像想出去玩又被关禁闭的小狗。”   楚熄握住他的手,粗糙滚烫的指腹在江声手背上摩挲。   他的沉默变成一种会让眼眶湿润的液体,他无法言语,因为他能猜到江声和他思路的错开,他猜到江声其实只是觉得他在玩闹。   也正常啦。正常人怎么会有楚熄这样出离世俗的想法。   “其实偶尔可以和我聊聊天。”江声说,“我需要知道你怎么想的。”   楚熄到这里,才恍惚地明白楚漆在和江声绝交之后和他打架,那时候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是平等的恋爱,而什么又是没有尊严的讨好。   平等的恋爱是需要沟通和交流的,需要坦诚相待才能解决问题,可这同时又像是一种圈套。   现在说“可以和我聊聊天”的人是江声,可事实上会因为楚熄太过坦诚说了怪话或者极端行为而选择远离的人也是江声。   现在江声对他的态度太好了。   楚熄都快晕厥,他开始在痛苦中感到甜蜜,在疯狂中品味幸福。   他像是踩着遍地的玻璃渣子去捡一颗亮晶晶的糖。那是糖还是玻璃楚熄也不知道,也许要等到划破嗓子流出血的时候他才会明白。   他把头靠在江声的膝盖。   他要说吗,说他的急躁阴暗和极端?   他想说吗。   他想。   他能说吗?   不能。   和大明星恋爱中:【好有危机感。亲哥一次,都忍不住在想后面还剩几次。如果用尽次数就要和哥分手就太恐怖了】   【哥有点太好了,无法想象和哥分手我要怎么活下去。】   【今晚怎么要和大胸贱种一起陪哥睡啊,完了这下真成侍寝了。】   【本来想试探一下,要是哥能接受就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了。但是好难,比我想的还要难。我承认我想到大胸贱种的手会碰到哥就想杀了他】   【还好意思打我,我看我问他要不要当小三的时候他兴奋得不得了】   江声:“你在做什么?”   楚熄恍惚地下意识把手机关掉。   这些东西要是给江声看到麻烦就大了。   他倒头闷在江声的颈窝,嘴角磨蹭着拱挤到江声的脸颊边,干燥的急切的吻一个接一个地印在江声的脖颈。   “哥哥。”   他张嘴的时候感到一种怪异的干渴,那是一种怀揣忌惮的渴望。想把尖牙死死咬进江声的身体,想汲取血液温度作为悲愤的养料。   他声音低沉干涩,“哥哥,哥哥,哥哥。”   江声并不推拒,但似乎也不会因为他的吻感到多么快乐,无奈地抱着他的头,“干什么啊。”   楚熄把江声抱得紧紧的,他无法形容他的慌乱他的紧张,他也无法坦白地对江声说不要离开我,更无法假装凶狠地威逼利诱,他什么都做不到。   楚熄总觉得离太近管太多反而会是分手的催化剂,可他究竟要做什么才能延长这段关系?   楚熄是第一次恋爱,什么都不懂。他的直觉崩塌,他引以为豪的运气背叛他,江声面前,楚熄就是举步维艰。   他的吻热情湿润,透着无力的绝望。停留总是很短暂。因为连这样虚幻的情绪,楚熄都害怕被江声感知到。   会自始至终沉溺在这样简单的肢体触碰和爱抚中的只有楚熄一个。他们之间的爱不对等,关系不对等,哪怕现在外面都是人,哪怕知道现在镜头已经被盖着但仍然在运行,不过只要江声想,要楚熄做什么都可以。   甚至用不着颐指气使,不需要奖励的吻,只需要摸摸楚熄的头,他就不在乎脸面、不在乎人格和自尊,不在乎可能会得到的嘲讽和讥笑了。   什么都不在乎,楚熄明明应该是无敌的,可是他偏偏太在乎江声的心情。   还好江声是个好人。   楚熄感觉到阴暗的情绪在胸口中急躁地攀升、酝酿。   他紧紧抱着江声,却感觉抱着一团虚无的雾气,他必须用尽全力感受江声的实体,才能得到微不足道的一点安全感。   要是江声再坏一点,楚熄会不受控制地崩塌成一片无法重塑的废墟。 第182章 雨水就雨水之   天暗沉沉分不清时间。   江声在睡梦中听到了打雷的声音, 雷雨声不间断地在帐篷外响起,几乎要把这片树林都劈裂。   他被惊醒,但很快从睡梦中抽离的他发现,比雷声更可怕的是他现在的处境。   节目组给六个嘉宾发了两个帐篷。但因为突然加入的楚漆, 注定有一顶帐篷会住进四个人。   猜猜是谁运气这么好。   没错。就是江声。   到底是怎样一个爱看热闹的导演才会把楚熄、楚漆、卜绘还有江声这四个人拼凑在一起, 江声真的崩溃。   崩溃着崩溃着就睡着了, 但是没能想到一觉醒来还需要继续崩溃。   事情这样发展,导致的后果就是如今, 有人听到雷声知道江声会害怕, 伸手想握住江声的手, 却发现江声的手上已经有手了。   很大的一只手,骨节分明,滚烫地覆盖在江声的手背。   他们两个的手碰到了一起。   气氛在沉默中变得有些凝滞。   江声:“……”   救命救命!   头皮发麻了呜呜。   他连讨人厌的雷声都抛之脑后,竭尽全力装睡。   楚熄的声音很轻,咬牙切齿带着冰冷笑意,“手拿开。”   楚漆的声音隔了会儿才响起:“抱歉。”   “你是因为摸我男朋友的手被发现而道歉,还是因为被我发现而道歉。”   楚漆避而不答, “小声点。”   “轰隆——”   雷声炸响的瞬间, 手背一只手握紧。他没有动,江声感觉不到他指腹的触感, 也无法判断他到底是谁。   江声努力平复心跳不让自己显得那么紧张。   江声啊江声,现在完全没必要慌乱,毕竟没有人会特意来扒你的眼皮看你到底有没有醒。   楚熄窸窸窣窣地从被子里爬起来,江声顺便感觉到自己的被子被掖了掖。   他努力控制自己的眼皮不要抖, 但他也感觉到眼皮抖得很明显。   再这样就要被发现了啊江声!   江声装作睡熟了的样子把脸往被子底下挤。   一只粗糙的手轻轻抚摸江声的侧脸, 江声感觉握着他的手一顿,缓慢松开了, 原来是楚漆的手。   楚熄声音很冰冷。   “起来。”他说,“我有话和你说。”   江声半眯着眼睛睁开一点,从被子上面小心地看去。   楚熄没有和他说话,这种语气,楚熄不可能对江声用。   他一张俊朗面孔上没有半点笑意,偏侧过头颅注视着一旁,雷光闪进帐篷里,他的表情在阴影中潮湿下坠。   江声目送他们颀长高挑的影子在昏暗中离开、掀开帐篷。   伴随着一瞬间放大的雨声,沁凉的带着泥土气息的风、丛林绿色的空气,伴随着一些鲜花的味道扑进帐篷里。   江声松了口气,转身,又对上另一双黑夜中熠熠生辉的灰色眼睛。   江声愣了下,定定看了两秒,然后被吓了一跳。   “你怎么也没睡着!”   卜绘两只胳膊架在脑后,躺靠在枕头上,眼皮倦倦往下耷拉,声音懒散,“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觉。”   江声:“……你和许镜危在我房间里睡了一周,不是都睡得挺好的吗。”   “人太多了。”卜绘说,“很烦。”   江声有点崩溃。   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男友和前男友在外面吵架,他和人在帐篷里一起听吗。   卜绘问江声:“你现在是什么心情。”   江声:“什么什么心情?”   拍拍身边的软被,卜绘示意江声坐过来,声音冷冷的带一点沙哑。“来聊天。”   江声:“不是很想跟你聊。”   卜绘笑了声,他的眉骨钉和一耳朵的耳骨链都被摘下来,现在只剩额角的纹身在微光中有些压暗的颜色。   “他们现在在外面会吵些什么。”   江声蹭到卜绘旁边。   卜绘身上有一种很寒冽的草本气息,江声分不出来这是什么味道。会裹带一点烟草味,很淡。   “和我有关吧。”江声很自觉,“他们每次吵架都和我有关。”   卜绘耷拉着眼皮看着他。   他和林回也吵了一架。   算吵架吗,卜绘也不知道。   他看着江声,江声望向帐篷外,咕哝,“我不喜欢他们吵架,但是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随便了!我是和他们谈恋爱的,不是去当调解员的。”   帐篷外留着的灯在风中晃动着。   伴随着的还有雷光。   雷光之后两三秒,才是剧烈的雷声。   卜绘漫不经心地转过头,和江声一起看向帐篷外,“他们要吵架也不是你能阻止得了的事情。背地里的势力纠缠,天生的对立立场,兄弟之间是这样的。”   江声扣着手指,“哦。”   卜绘似乎没什么要和他说的了。   江声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打开手机看了眼。   现在才凌晨四点。   怪不得困困的。   他正准备回到自己被窝躺下,就很突兀地又听到卜绘的声音。   “比起楚漆,你和楚熄明显不合适。”   江声顿了下。雷光中,他注视着透过帐篷布料闪烁的雷光。   也许因为醒太早,江声的思绪还明显有些混沌。   他讨厌下雨,可是实际上有很多决定都是在雨中诞生。   很多变故都在雨中蔓延,雨到底是怎样的意象,雨到底导致怎样的走势。   江声一时间分不清,自己讨厌雨是因为雨的冰冷和黑暗,还是因为雨带来的未知和神秘。   “我当然知道我和他不合适。”江声的声音很轻。被卜绘看着,他笑了声,恶声恶气地说,“你看不出来我是那种大坏蛋?我只是喜欢他的年轻热情,不代表我喜欢他的所有。我就是玩玩他,马上就会摆脱掉。”   “年轻热情?原来你喜欢被他缠着。”卜绘若有若思。   “……”   这个人的关注重点有点太奇怪了吧??   “那也不是。”江声的表情淡下去,微弱光线雕刻他漂亮至极的面孔。他看着隐隐透光的帐篷,停顿一会儿,说,“我只是觉得他走到今天这一步很不容易,这一点无关紧要的小小愿望,满足一下也无所谓。”   卜绘眉头蹙起,他望着江声,感觉到一种价值观的冲击,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言语。   江声又笑起来。   “可是真的走到这一步,又觉得好像没有我想的那么无关紧要了。”   卜绘:“……”   他像是觉得说话都很费力气,有些沙哑的声音很淡地笑了声。过了一阵,他说:“你竟然心软了,像真的喜欢上他了一样。”   江声看了他一眼,“你现在说话的口吻,比我真的喜欢上谁了还要奇怪。”   卜绘手指搭在被子上,轻轻敲击。薄唇张了下,没能开口。   江声是很自我中心的人。   他以自己为标准衡量世界,觉得所有人都可以和他一样,结束一段感情如此果断。   但恋爱谈的多了,面见的痛苦也多了,江声像是慢慢懂了。   喜欢别人的情感,可能和恐惧变老类似。   两眼昏花吃不好睡不好,自己短短的未来依靠在自以为最亲密的人的身上,像待宰羔羊一样等候安排,终日惶惶地等待。   他没有回答,只是道,“我们开始得就很潦草,怎么结束都算正常。我是个很坏的人啊,他清楚、他有预料的吧。就算我现在把他甩开不说一句理由,他应该也没有怨言。嘴上说着好喜欢我,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做,其实心理已经变扭曲不那么正常。就算如此,如果我真的提出要求,他又要如何拒绝呢?”   接受江声的命令,服从、听从、顺从,已经变成楚熄的习惯。   江声听着雨声和雷声,心情很糟糕,声音也很低,“楚熄就是这么蠢的人。”   雨一直下,淅淅沥沥地透过树叶滴落在帐篷上。   卜绘很久才开口,“听起来你都要像个大情种了。”   江声说:“不,我是大坏蛋。”   卜绘视线看着江声许久,然后缓慢移开视线。舌尖顶着尖牙,胸口某种汹涌情绪在推涌着,让他开始无法安然地坐在这里。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我以为你说你要和他继续在一起,可你好像对他并没有多少感情。我以为你说你要分手,可是你又对他十分怜惜。”卜绘说,“你真把他当狗了?”   江声:“我在告诉他正常的恋爱是什么样子。”   不过失败了。   问题在于江声自己也不怎么懂啊!他也没谈过几次很正常的恋爱啊!!   “原来是小老师。”   “我在寻找一个契机告诉他,如果我们最后没能走下去,不是因为他不够爱我,做得不够好;也不是因为他既缠人又不敢太缠、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只是因为不合适。走不下去,我很遗憾;没办法在一起,也不是因为别人。恋爱最重要的就是合适。不要为了穿上灰姑娘的水晶鞋削掉大拇指和脚后跟,那是长不回来的,远比一双鞋贵重。”   “你觉得到时候了?”卜绘沉默好几秒,懒散地笑了声,“可我觉得现在不是说分手的时机。他和楚漆在外面吵架呢江声,他会觉得……你和他说分手是因为对楚漆还留有余情。”   江声道:“大坏蛋甩人从来不看时候。”   “你说话前后矛盾,我以为你不会忍心对他那么残忍的。”   淅淅沥沥的雨声持续不断,帐篷外的争执声一直没听。   江声像是沉默了,又像是集中精力在听。   总之,卜绘隔了许久才听到他的声音。   他没有回答,只是又抛出一个问题。   “他看着我的时候,会想着什么呢。”   但没有在问卜绘,甚至也没有在问自己。话音中透出静谧的茫然。   如果非要说的话,江声的确还没玩够。   只是他也不想见别人因为他那么辛苦。   *   雨声扫落在树林中,滴答,滴答,滴答。   楚熄几乎又回到少年时候那个小小阁楼,他睡不着,听阁楼上的雨水一滴滴地掉落,时间被无限制地拖长,像是思想和心脏的滴水刑。   灯光下的雨丝像是细细的银针,声音也像被戳破无数个窟窿。   “什么意思。”   楚熄揪住了楚漆的领口,他的声音陡然提高,有几分恨意控制不住地勃发,又极快地被他压住,“你当着我的面在做什么!我问你!”   楚漆:“我说过,玩我这么多次,一次又一次,总得轮到我了。”   楚熄笑起来,他神智几乎崩溃。   他以为他通过宣泄已经调理好了,但原来没有。   一切紧绷的东西都被重新唤醒,拉紧到极限。   “你没有再参与的资格。”他声音冷得掉渣子,“你是已经被江声放弃的人,现在被他选择的人是我!”   “不见得吧。”楚漆撕开楚熄的手,“你在害怕什么?告诉我。”   “东区的开发计划交到你的手里,我希望你能给出一份让我满意的答卷。江声和你的事情我不管,你们要做什么都与我无关,但是我说过了,你如果想和他持续发展下去,面对我是必然。”男人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声音镇定沉稳。   “我和声声的关系走到这一步,责任在我。但楚熄,你不觉得你也需要负担一部分责任?为什么你可以这么快乐地和江声在一起,这合理吗?凭什么?”   “承认吧,你就是在嫉妒我,你背着我抱着江声也不是因为习惯!或者说因为习惯抱住他却不松手,你就是心存侥幸,觉得我不配,你才配,是不是!?”   “楚熄!”   楚漆压低声音。   “你既然要走进楚家的权利中心,要一个配得上声声的地位和荣耀的身份,就必须有所交换。”   楚熄愣了下,而后笑了声。雨声太大了,吵得心烦,“我会用江声来换吗,我他吗是这种人吗?还是说我下午问你的问题让你——”   他意识到他的思路在被楚漆带着走,很快就戛然而止,顿了两秒。   楚熄抬起头,一张狼似的俊俏凶狠的脸上面无表情。   “一个人想要步入权利中心掌控权势,怎么可能不是因为他本身有抱负、有野心,而只是因为‘需要一个配得上对方的地位和荣耀的身份’?”   “所以声声只是你追求名利的入场券,一个理由?”楚漆定定看着他,声音急促地逼问。   雨下得又急又乱。   “少在这里用这样的话术引导我的思路!”楚熄咬着牙,声音有些嘶哑。   “你的话表达出来的意思就是这样。”   “哪怕不是为了江声我也会走这样一条路,只是我根本不会把所有奋进的理由都推给爱。那样的话被爱的那个人就需要负担起我的期待!”   喘着粗气的男生,拖沓的脚步声细碎地在雨声里响起。   楚熄胸口起伏着,他的眼眶感到酸涩热意,用力咬着舌尖控制情绪。   “可有些人天生就是软骨头。……他承担不起一点期待。”   楚熄声音有些疲惫。   “最会做的事情就是让人充满不该有的希冀,又突然、毫无预兆地让人失望。”   他真的有点累。这种累和江声没有关系,是他自己折磨自己。把自己挂在房梁的绳子上,窒息,恐惧,都来自他自己充满猜疑的爱。   绳子该松一松了,不然他会把自己吊死在那里。晃荡的尸体会把江声吓到。   他和江声是不是不合适。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楚熄忽然感到一种空白的茫然。   急促的呼吸绷紧,几乎有些站立不稳。   “你做不到信任江声。你也帮不上江声。”   楚熄看向帐篷,尽管什么都没有看到,但是他仍然觉得仿佛看到江声的影子出现。   他张了下嘴,重新掌控主导权。   “已经和江声断绝关系的人没有资格说这些。”   楚漆的声音混杂在雨水中,“和声声断绝朋友关系是我们共同的决定,我不会反悔,声声也不会允许。”   楚熄的思绪又出现不受控的偏移,他推着楚漆,但他妈的这个钢筋铁骨做的人一动不动。   “所以你的应对方法就是拿我做你们的桥梁!做一个维系你们关系的理由?”   “不是桥梁。”   楚漆低声说。   看清楚你自己,你在我们之间算得上什么。   楚漆几乎想这样回答。   但很快,他意识到这实在太过高傲和恶毒。他蹙眉把这样的情绪压制下去,英朗的脸上铺陈着阴翳,继续道,“我只是想多看看他。”   楚熄的笑声嘶哑,“说得你多高尚!可笑。”   他调整呼吸,深深呼吸然后吐出浊气来。下意识死死掐住手腕的珠子,尽量镇定,“真走到那一步我不信你忍得住。你会趁我不在家的时候灌醉自己,假装又是一次酒后乱性。”   光是说着,楚熄轻而易举又破防了。   “你不是最擅长假装了吗?假装不知道那时候江声明明更喜欢我,你不是做得很好也很擅长?你力气那么大,江声拼命挣扎都抵抗不了。”   何况,会不会拼命挣扎都难说。   楚熄的心脏重重地跳动。   他崩溃到极限,一颗又一颗地珠子从粗糙指腹下面用力刮过。带点弹性砸到手心。   楚漆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你应该已经认清事实了,实际上你和江声之间的缘分少得可怜不是吗。你奉为圭臬的初见也不过是江声和沈暮洵恋爱的余温,你这一生都在感受别人的恩赐。”   谁说不是呢。   铭刻至今的初遇来自沈暮洵。   圣诞夜的烟花来自萧意,扮演魔术师赠出白玫瑰的人是许镜危。   生日宴上灿烂的烟花来自楚漆,他亲吻江声的时候乐团骤然热烈的演奏也是楚漆的提前安排。   画面布满雪花点。闪烁退入黑暗中。   一帧帧、一幕幕旋转着拧成一股剧烈风暴,楚熄几乎要站不稳,可嘴角竟然也溢出惨白的微笑。   时间在空白中倒退,他茫然地转过头,看到露台烟花音乐中和他接吻的江声。   他睁开的眼睛在看着谁?   走一步,看到在圣诞小雪和满天烟花中伸出手看到戒指的江声。   他犹豫的一瞬间想到谁?   再走一步,看到拿着玩具枪抵着他的胸口的江声。   这一刻的江声,也在他面前化成碎片光影湮灭在风里,只留下节目一开始,沈暮洵质问的声音。   “我和江声的定情曲!你凭什么——”   时间被按下暂停,楚熄心跳都要停止。   他和江声之间哪里有什么命运,哪里称得上是天定良缘。   一切全部都在大雨冲刷中消失殆尽,楚熄孤独留在原地,满地的樱桃花瓣,流淌的摩登歌曲,砸到他胸口的塑料珠子。   在这一瞬间楚熄疼得要受不了,他的所有情绪拧成一股绳,可无力地落下。   楚熄往上看,发现已经变成一根吊绳。   绳子断开,佛珠崩断散落一地,弹落在地上发出响声。   楚熄的表情有些崩溃的难过,一张湿润的脸出现无措,他蹲下来想把珠子都捡起来,却看到脏兮兮散落一地,滚向大雨更深处。   江声,江声……江声。   他在心里不断地呼唤。   江声。   声音一下子模糊起来。   “好好和声声在一起。”楚漆说,“一直到走到我面前的时候。”   楚熄的声音很崩溃,“是我不想吗??!!”   呼吸,深呼吸。   楚熄眼皮痉挛了下,忽然问:“你和江声在一起的时候也这样吗?”   “你指的是?”   “我……”楚熄说着忽然笑了声,咬着牙,面部表情都在痉挛,“我他吗疯了吧?我是在问谁啊?”   他陷入无法理解的思绪,又想起自己躺在病床上的那一个月。   下雨,下雨,他只能在病床上听着下雨。那时候他咒骂一切,觉得全世界都是阴暗的漆黑的,但越是咒骂,他越是想,他多想能出去走走,他甚至想念起大雨天会从漫水的下水道里跑出来的老鼠。   可当他能走的时候,他又开始陷入新的一轮窘迫的生活。   他无暇关注这个世界上的阳光雨露,他无赖的微笑对着赌桌上的酒鬼而不是这个世界的昆虫、雨露、每天都能看到的太阳。   在漆黑无月的夜晚,楚熄偶尔会想起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他忍不住怀念起躺在病床上不必奔波的安逸。   而现在,他已经和江声在一起了,他已经得到了自我定义的幸福,却忍不住在想,为什么他要知道这么多?当狗不好吗,当笨蛋不好吗?如果一直一直陷入不知真相的海市蜃楼不知道会有多快乐。   脚步声在湿润的地面上踩踏,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一个人。   孤独,空旷,他需要去江声的身边,这种迫不及待的想奔赴去江声身边,触碰他以及被触碰的渴望已经无比急切和明显。   喉咙干涸,炙热从耳边弥漫到脸颊,楚熄不清楚此刻他的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   他像是被楚漆戳穿了个彻底,这样久违的难堪几乎让他感到痛快。他想大笑,想大哭,可表情像被冷雨冻僵,他也不清楚他现在去见的人是江声,还是见精神的寄托。   不要把糟糕的情绪带给江声。   不要凭借惨样得到江声的怜悯。   不要、不要,不要。   否定的心情很坚定,可酸涩的心情还在持续下雨。   帐篷的门帘被拉开,楚熄走进来,带起一阵萧瑟的冷风。   江声在被子里睡得很香。他柔软的脸颊,漆黑柔顺的头发,睡眠中的表情看得楚熄感到心脏重重在跳,灵魂轻轻在飘。   江声。   我不想那么在乎那些事情的,我不想。   可你我之间,能够依靠的还有什么呢。   楚熄的手紧紧握着江声的手。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把额头抵在江声的手指上。   他几乎幻觉江声是一尊冰冷的神像。   他努力地伸手,攀附着冰冷的石膏,可这尊神像太过高大,楚熄没法看清他的眼睛。   恍惚的思绪忽然断联。   楚熄忽然抓到一丝不对劲的地方,江声一直呆在被子里的话,他的手怎么会这样冷。   这个思绪仅仅一晃而过,他很快感觉到额头被一根手指推开。   那一瞬间的惊愕很快就被恐惧压下。   楚熄慌乱地睁开眼抬起头,“江声?!”   随后走进来的楚漆也顿住。   江声躺在气垫床上看着他,侧脸微微挤压出一道弧度,看起来很柔软。   江声的手捧着他的脸,漆黑眼睛掩在长长的睫毛底下。   “淋湿了啊。”   他声音轻轻的,似有似无的笑声轻飘飘,“变成可怜小狗了。”   楚熄喉咙干涩,胸口的酸涩陡然涌到眼眶。   江声在抚慰他吗,可楚熄不知为何涌出强烈的不安。   一向,他无法接受江声不喜欢他这件事。为此,楚熄连试探都不会有。   他永远假定江声对他残存情谊,他本来可以靠着江声神志不清的那句“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继续苟活下去。   他恐惧去验证话语的真实性,无法在那时候问出江声“你现在分得清我是谁吗”这样的话语。   恐惧像是不断追着他撵咬的野狗。   他不断奔跑,想要逃出去,可现在他快被追上了。 第183章 分手就分手之   雨下很大。   或许没有那么大, 只是楚熄需要很大的雨声,掩盖江声说话的声音。   他近乎茫然地望着江声的眼睛,心跳的声响震耳欲聋,的确让他听不清江声在说什么。   呼吸艰涩, 喉咙火辣。   “轰隆——”   雷声在耳边炸开。   直觉促使楚熄站起踉跄后退, 转身就要走, 却被江声支起身体一把拽住,“走什么?”   淅淅沥沥的雨声连绵不绝。   握住他手的力度很轻。可楚熄动弹不得。他胸口起伏着, 手蜷在一起, 手背上的纱布很快渗出红色。   他用力地闭了下眼睛, 再慢慢睁开,绿色的眼眸闪着光亮,“是不是雷把你吓醒了?哥哥再睡一会儿吧,现在时间还早着。”   江声愣了一会儿,他打量楚熄的面孔,轻声说,“楚熄。”   楚熄嘴角拉扯出些笑意, “我和哥哥一起睡。”   江声:“楚熄。”   楚熄眉眼皱着, 心脏剧烈跳动,他兀自低喃, “好倒霉啊,明明是出来露营的,偏偏赶上下雨又打雷。”   该不会是楚漆这个大胸贱种扫把星带来的吧。   他就说楚漆克他!   “楚熄!”   哎。   楚熄:“听到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他叹气,靠近, 半蹲下来。   鼻端嗅到空气中的血腥味, 楚熄怔忪目光转移到自己的手背上。   身体被涨涩的情绪充满,太痛苦了。必须得到释放。以至于伤口破裂血液渗出的瞬间, 只觉得轻松。痛快,舒服,好像真的有情绪顺着豁口释放了出来。   可这味道近乎像是火辣酒液一般。从眼睛烧到喉咙、再到胃部,汹涌的情绪被骤然推到顶峰。   楚熄怔怔看着鲜红一点点晕开。扯着嘴角笑了下,才想起慌乱地把手背到身后去,怕江声看到会担心。   可很快楚熄又觉得自己太蠢,这里很暗,江声是看不到的,江声也没有他这样灵敏的狗鼻子。   江声看到楚熄脸色ppt一样变来变去,奇怪道:“你笑什么?”   “我……”   楚熄笑完又愣住了。   血液不断流失。背在身后的手上,温热浸润纱布,很快又被冷落。   啊,真奇怪,怎么会这样想呢。   他皱起眉头,眼神空洞,开始困惑。   以前他明明是故意受伤博取江声注意的人。   江声会担心他难道不是再好不过吗,会心疼他,就不舍得在现在说分手了,不是更好吗?   混乱思绪把楚熄脑袋搅得一团乱麻,大脑一阵冷热交织,江声——这名字像是坏掉一样不断在他的大脑里面重复,在血色的视野里眩晕。   手心一热。   江声握住他的手,把他拽得坐下来。   楚熄手撑在地上,刺骨的寒冷一路爬进骨子里。   江声皱着眉毛,瞥了眼不远处还在看热闹的卜绘,有些懊恼地横他一眼。   卜绘下意识挑起一边的眉毛,啧了声,懒散地打了个哈欠,下垂眼锋利的线条像是因为困倦变钝了些。   江声见他不动弹,瞪着他。   卜绘嗤笑了声,勉强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哥俩好地握着楚漆的肩膀把他推出去。   “空间留给小情侣吧。”   他这么说。   至于今天之后还是不是情侣……   卜绘喉咙里有些痒意,这痒意不知怎么让他忍不住地想笑出声。   他手也被楚漆拍开,于是无所事事地耸肩,掀开了帐篷帘子和楚漆一起离开。   雨还在下,从屋檐连成珠串流淌,寒风不间断地裹着泥土气吹进来。   楚熄抿着嘴角,下颌骨轻微动了下,侧脸紧绷。   他低着头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落发散落在深邃眉眼。片刻后,他笑着吸了口气,探身似乎想把帐篷里的小灯打开,可手指动了动,还是收回来。   “搞什么啊这种氛围。”他嚷嚷,嘴唇抿起,有些不受控的颤抖,“吓死我了哥哥。”   他现在要说什么。   深呼吸。   他现在应该说什么才能让江声觉得,其实他根本不在意。   再深呼吸。   怎样的表情能让江声摸不出端倪,怎样的表现让他不显得非常难过。怎样开口,怎么笑起来,才能……   江声只是望着他。   楚熄笑容收回来一瞬,抿了下嘴角,抬起头叹气,“听到我和楚漆吵架了?”   江声却道,“你觉不觉得你现在的状态不太对劲?”   楚熄沉默。   “秦宴也给我发了消息,说你在找他麻烦。”   楚熄顿时有些控制不住地愤怒起来:“明明是他先——”   “先什么?”   楚熄低下头,又怕他受到的那些恐吓快递会把江声吓到。真没用楚熄,讨人欢心不会,叫人可怜你也不会。   他泄气,“他挑衅我。”   江声笑起来,“我又没有指责你,我只是觉得,你现在的状态让我很担心。”   楚熄的手指病态地扼紧,心脏像缩成了皱巴巴小小一颗。   江声:“上次拍完广告那天也是,你做的事情让我觉得很奇怪。”   太无底线,甚至根本不在乎会不会被发现。   楚熄还是没有说话。   帐篷中安静了一阵。   “……爱从来都不是一种会让人自轻自贱,变得毫无下限的感情。你没有发现吗,和我在一起之后你改变好多。”   江声没有劝慰的意思,他只是陈述。   “爱我为什么让你这么痛苦?”   他有时候清醒得可恨,明明是常常优柔寡断、摇摆不定的人,做选择的时候却如此冷漠。   江声有些难过,但又觉得无法理解。   为什么如此痛苦的感情,明明应该果断挣开的枷锁,却有人失去抵抗能力,需要他来拉一把才行。   是毒药,就算再甜蜜再不舍也应该扔掉。人永远要权衡做更好的选择,否则人生这么长的路,不仅会后悔,还会反复受挫败的折磨。   他很喜欢楚熄,所以他不会眼睁睁看着楚熄掉进泥坑沼泽和深渊里,他为楚熄选择的结局已经定好,至少不应该是看他全面崩塌,浑身黑透了还要来爱他。   “轰隆——”   惊雷响动,白光映照江声的侧脸。   这惊天动地的白色映衬着江声,他望着他的时候,眼皮上落着一点煞白的闪光。   哪怕剥离一切华丽的衣装,远离鲜花、金银、绚丽的一切,哪怕处于潮湿聒噪的雨夜,江声依然明亮到让人想掉眼泪。   江声没有那么好,他看变态受折磨,看坏狗被驯化,他享受着,他无动于衷。   但他也没有那么坏。他会有一点不忍。   一个人要偏离他的轨道,江声会扶一把,让他回到自己的路上去。   “我希望你过得开心,”江声轻轻说,“别让自己这么辛苦。”   恍惚、空洞的思维把人包裹,几乎把楚熄牢牢钉死在江声如此平静的目光中。   空气安静了两秒钟,楚熄忽然笑起来。   “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我早知道。但是怎么说呢,好像来得有点快。”   江声愣了下,“可我还没有说到那里呢。”   “但我感觉到了啊。”楚熄看着江声,他的头发被吹起,微弱光线下看不清江声的表情,“早就感觉到了。”   楚熄一时有些恍惚,伸出手,指腹轻轻蹭过江声的脸颊。   声音很轻。   “我这几天像是被海水裹住了,我失去了所有方向感,我不再能看哥哥一眼就知道哥哥在想什么。一切都好像在倒退,一切都好像要清零。我慌乱又怀疑,不知道该怎么办。可唯独在这件事上,那样的感觉又微妙地回来了……微妙地,出现在我刚刚见到哥哥的那一刻。”   江声听到帐篷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地几乎把楚熄泼湿。   “被爱到底是什么感觉。我到现在都无法确定,哥你爱我吗,你有一些瞬间,一些时刻爱过我吗?”   江声望着他,漆黑的眼睛隐没在幽暗环境里。他的眼睛很漂亮,很干净,透着一种无法被污染的纯洁。   这双眼睛看着他,缓慢眨动一下。   他看着他,眼里有难过、有茫然、有恍惚,却仍然如此平静。   怎么能如此平静呢。   怎么能?   楚熄又感觉到无力感席卷他的身体。   像森林深处偶然遇到的精灵,他被偶然的意外和好奇心驱动去探索这个世界,他爱这个世界,觉得这一切都无比灿烂。   可是对于人的爱,他好像无法理解。   他只是同情,只是怜悯,只是温柔地看着他,接纳他所有情绪。可是更多的,好像没有了。   楚熄佝下腰靠在江声的身上,两手圈住他的腰。   胸腔中是酸麻到无法呼吸的痛意。荆棘爬进他的血管,钻出他的□□。   他热泪盈眶,又不敢让江声看到。挺拔鼻梁埋在江声的发丝里,手臂用力笼住江声的肩膀。   楚熄很久都不敢说话,怕一开口暴露沙哑的声音、忍不住的哭腔和鼻音。   楚漆掉两滴鳄鱼眼泪,江声就心疼他得要死。   他哭一哭,江声也会这么心疼他吗?   可楚熄不舍得江声为他伤心。   就这么维持了许久。   寂静空气,江声听到呼啸的风声吹打在帐篷上,听到雨落下,他摸摸楚熄的头。   刚准备开口的楚熄又恶狠狠地闭上嘴,眼睛一眨,装作打哈欠,手指把眼泪擦掉,没让温热的泪水滴到江声的身上。   缓了一会儿,楚熄吞咽着维持和感受自己的情绪和声音,才慢慢开口。   声音很轻,有些轻微的沙哑,他滚动喉结,憋出些松快的笑意。   “知道吗,哥哥。我做了个梦,我真找了小三把他推到你面前,你真的接受了。可是梦里的我总和那个看不清脸的贱种打架,最后我拿刀捅穿他的胸口。一刀又一刀,我感觉爽死了,像刷boss一样痛快。可是这一切都被你发现,那时候我才吓到,感觉自己做错事。”   江声:“……”   等下、搞什么。   你们两兄弟的梦一个比一个离奇!   “哥你好崩溃,你说你其实比起我更喜欢我找的小三,我却不识好歹把小三捅死了,我真的是全天下第一的蠢狗坏狗。你恨死我了,拿鞭子打我,叫我只要看到你出现就只能跪着。这辈子都不会再和我说一句话了。”   江声感觉到一种脸红耳赤的震撼,“不是,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是完美的人。就是因为这么完美,所以我梦里的哥哥才会有巨大的瑕疵吧?”楚熄哼哼笑着,故意拿毛茸茸热烘烘的脑袋和江声顶着一块蹭。像是不知道分寸的幼犬,“嗯……最后解决的办法是另外找了一个小三。。”   “你没有原谅我,我就找了一个一个又一个,找到你终于发疯,指着我叫我变态,说我不正常,让我快点滚的时候,我醒来了。”   “……”说到这里,楚熄没听到江声说话,于是笑了声,“吓到了吗?骗你的。”   楚熄想起许多画面,灿烂到像是镶着金边。   可很快这些名贵的画片一个接一个地被推倒,在地上碎裂。留在他面前的,是无数个阴暗的自己。   楚熄始终抱着江声,把他好好嵌入自己的怀抱里,没让江声看到他的脸。   少年绿色的失神的眼眸,隐藏在深邃的阴影和耷拉下来的卷发底下。   红血丝,湿润的睫毛,直愣愣的一道疤痕像是撕裂他的面具。嘴角弯弯,眼睛空空。   痛苦的火焰让他想要咆哮、哭泣,大雨中奔跑,想用沉重的榔头一下下敲碎谁的颅骨。剧烈的憎恨空荡荡的迷茫挤在他的心脏,几乎快膨胀到爆开。   他发出来的声音却轻快,温柔,带着少年的稚气 。   “如果这是哥哥的想法,我接受。”楚熄说。   江声的手指似乎抓紧他的衣服,楚熄就靠过去依偎在他的脑袋上,好几秒,他努力控制自己的语气,说,“也没必要很难过,没必要觉得自己很残忍。哥帮我一把,我要谢谢哥哥才对呢。”   他做过很多次分手的梦,他以为他能应对现在的局面了。   他甚至还对秦宴说,他绝对不会和江声分手。他会把江声关起来,让江声只能看得到他一个。   可是现在真的江声说出这句话,楚熄连抵抗的能力都在流逝,身体破开巨大的漏洞。   他能怎么办。   楚熄忍了忍。   还是忍不住,轻声说,“和哥哥在一起好开心。”   “不对。”江声揪着他的领口,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你不开心。”   楚熄感觉到肩膀浸着一点若有若无的温热。   心脏停跳一拍。   不可否认他感到羞愧和担忧,心痛到无法呼吸。但更不可否认他感到宽慰和轻松,茫然中仿佛得到升华,可一时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或做对了什么。   他也拥有江声的眼泪,好像收获了一片花瓣似的轻飘飘的真心。   楚熄又想哽咽了,根本忍不住。他深呼吸,把江声抱得更紧了些。   “哭了?真哭了?”楚熄拿头去拱他。   江声憋着一口气,拿手推他的脸,“楚熄!”   楚熄笑出声,一下下地拍着江声的后背,哼唱不着调的摇篮曲,“啦啦啦。”   江声笑了声:“傻子,跑调了。”   楚熄嘴角的笑容渐渐湮灭,眼泪留下的水痕也许只有天知道。   少年的身躯已经十分高大,宽阔的肩膀也能带来安全感。   “好了嘛,不难过。”他抱着江声,“这点小事也值得哥掉眼泪。”   对不起啊,是我太笨了。我要是再聪明一点,半点不露端倪,哥就不会为我难过了。   他想这么说,但又咽回肚子里。   “分手就分手,哥下次想找我玩还是可以找我啊!”他拿脸去贴江声的脸,十分开朗地说,“我打的钉子就用了一次——唔。”   江声用力捂住他的嘴,“闭嘴。”   半晌,楚熄轻笑了声。   无意识地,嘴唇张开,轻轻地喊,“……江声。”   好爱江声。   爱到所有的恨都包裹着棉花。   爱到只是念他的名字,酸涩热意就让楚熄忍不住闭上眼睛。 第184章 游戏就游戏之   楚熄兀自出去冷静, 楚漆也没有回来。   淅淅沥沥的雨声让卜绘遍体生寒,他独自掀开帘子,感觉到温暖的热气,舒了口气。低头看到帐篷里裹在杯子里的一个小圆包, 眉毛扬起, 拿手戳了两下。   没动静。   又戳两下。   还没动静。   卜绘:“嗯?”   再戳两下。   江声不耐烦了, 猛地掀开被子把他踢开,“你烦不烦啊!”   卜绘稳稳接了他一脚, 银灰色碎发底下眼睛散漫定定望着江声的脸。   视线逡巡, 看他有些热黏在脸上的黑发, 有一点点潮红的湿润眼角,一张漂亮到要死的脸在渐渐亮起来的微弱光线下,苍白得让卜绘有些无措。   极重的不适感在胸腔鼓噪起来。   卜绘顶了下尖牙,慢慢在他旁边坐下,“分手了难过?要不要和哥聊聊天。”   江声又蒙进被子里,“你还要叫我哥呢,少在这里不要脸。”   卜绘又去戳他, 嗤笑起来, “你每次分手都这种状态?大情圣,内娱男菩萨, 原来你真是雨露均沾。”   江声:“啊啊啊啊你能不能走开。”   空气中静下来。   卜绘仰着头看帐篷顶熄灭的灯,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一种烦躁、一种期待,混杂在一起,让他的思绪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紊乱。他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脑子里一会儿出现江声的脸, 一会儿出现林回的脸。   “为什么。”他蓦地开口。   江声:“什么?”   “他那种性格的人,百般顺从无比听话, 背地里怎么对你的我都能猜到……按理说。应该会让你玩得很开心才对。”卜绘靠在一旁,盯着江声在圆滚滚被窝外面的一缕黑色的头发,修长骨峭、有诡谲刺青的手捻起一缕。   柔软,微凉。   卜绘力度很轻,甚至没让江声发现。   他垂下眼睛,“这么就分手了不觉得可惜?可能再也没有比他更听话的人出现。”   空气中持续安静。   卜绘以为江声不会再回答了,才听到江声说:“没必要。”   “什么?”   江声转过头。   卜绘没来得及收回手,看着漆黑的发丝从他指头溜走,江声在黑暗中仍然好看的脸蛋抵在他的手跟前。   江声皱了下眉毛,警觉地盯着他,拿手把他的手指推开,“离我这么近干什么?”   空气好像在升温。卜绘感觉有点发热,额角都有了汗水。他一言不发,懒垂着眼皮望着江声,一双深邃幽冷的眼眸有种淡淡的懒散颓丧。   “你就算和他分手,他也不会真的放过你。”   沙哑的声音有种冷漠感。   江声的脸埋在被子里,眼皮垂下去,“他是小狗,不是小丑,我不需要他在我面前做表演。”   卜绘沉默几秒,也可能是十几秒。   “可他之前表演的时候你不是也乐意看吗,看了这么久,现在你才觉得不忍?”   江声有点困,眼皮耷拉下来,没有再看卜绘,声音闷在被子里,热乎乎的轻。   “我不明白,你说话真的很奇怪。你总是对我抱有期待似的,然后又自己否定给我的期待。”   外面连绵不绝的雨,反而给卜绘一种很安稳的感觉。   江声又说,声音渐渐变得缓慢。   “你好像一定要证明我是一个不怎么好的人,证明林回喜欢我是可悲的。证明别人的爱都给了不该爱的人,根本得不到珍惜。”   淅淅沥沥的雨声和阴暗的天气很催眠,何况困意也大概是会传染。   一晚没睡好的卜绘也开始犯困,然而他听着江声的声音,却还是忍不住笑出来,声音有些嘶哑。   笨死了,真的好笨啊。   平时看着也没这么笨,不是还挺机灵的。   他哪里是对江声抱有期待,然后一遍遍否定。   分明是不抱任何期待看着江声,不吝于怀揣恶意去揣测江声,却总是……   “为什么一定要是我腻了才和他分手,不能是因为我真的有点喜欢他吗?”   江声说的这句话又让卜绘睁开眼。   两三秒的停顿。   卜绘英俊深邃的面孔笼罩在黑暗中,薄唇里滚出一声很淡的嗤笑,“你应该对他说,只有他听到你说这句话才会开心。”   没有回应。   江声睡着了,但也可能是不想再搭理他。   卜绘看向他,江声睡着很安静,乖乖的,但总喜欢踢被子。   住在江声酒店房间里的那个星期,卜绘半夜睁开眼,能看到许镜危一次又一次地捉住江声把从被子里伸出来的手脚塞回去。   男人宽大的手轻易把他消瘦的关节圈住,偶尔江声会挣扎两下,发出不情愿的声音。   许镜危发现卜绘在看,还会转过头。黑暗中的金发黯淡,对他歉意地微笑一下,似乎在请他体谅。   江声又把手脚伸出来。   卜绘盯着他的手看,想起在音综基地的露台,他看到江声被沈暮洵按在桌子底下的手。   散落的华贵皇冠无人在意,沈暮洵死死抵住江声指缝,江声用力撑着地面,指甲都透出玫瑰色。   雨声淅淅沥沥,掩盖一切微末的声音。   卜绘伸出手,像许镜危那样。   滚烫的手心圈住江声的手腕,掂量两下,恍惚地觉得江声真瘦,这样的一双手的确会对一些暧昧无力,连抵抗都没有。合理的。   但又是怎么拿起弓发出有力一箭,让他输得一败涂地、颜面扫地的?   卜绘铅灰色眼珠迟钝转动。   有些薄茧的指腹把江声的手托起来。没什么生机的灰色头发垂落,眼皮上浅浅一点痣,下垂眼投射出的目光定在江声的指甲上。   “哗——”   门帘被拉开,卜绘心脏一紧,下意识地放下手抬头看去。   背光视角,楚熄站在门口。   卜绘不由得有种被抓包的难堪,可这难堪竟让他微微挑起眉毛笑起来,虽然他也并不明白为什么要笑,这笑又代表什么。   楚熄什么都没有说,一张俊朗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走近,湿淋淋的冷气刮过来。在卜绘面前,他半跪在江声旁边,一朵沾着雨水愈发显得生机勃勃的漂亮野花被放在江声的床前。   温暖侵入躯体,楚熄只觉得麻木。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看着江声的脸,注视江声眼角一点点还未褪去的红。他嘴角翘起来,绿眸中颜色浓郁到近乎深黑,又涌现出空旷的恍惚。   作为局外人,旁观者。   卜绘真的无数次目睹事情的经过和结局,他无比清楚,爱上江声的人没有什么好下场,会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乱糟糟。   譬如沈暮洵,譬如林回,又譬如楚熄。   江声是一个滥情的人。   对谁都好像有一点不多的真心,很快就随风消逝。只剩下别人为他转瞬即逝的爱意困住一生。   卜绘胳膊搭在膝盖上,低下头看着那朵野花。   鲜艳盛放的颜色,一点湿润慢慢洇开,像是花也在哭泣。   卜绘转了下眼珠。他眼睛偏灰,淡淡冷冷带点丧气,靠在床边,望着楚熄,声音有些低哑轻声问:“你还好吗。”   “……”   楚熄没有回答。   大概觉得他是在挑衅。   是啊,不是挑衅的话,他现在是在干什么。   卜绘也在想,视线却不由自主又看向江声。   爱情大概是一种横冲直闯的坏东西。   撞来撞去,把每个人都牵连进来。撞错人也嘻嘻哈哈,被怒骂指责也浑不在意,在喷泉底下、阳光和彩虹下,撒着鲜花,伴着芬芳,跳着舞转着圈欢快路过,留下一阵梦幻光景。   *   清晨,节目开播。   节目组因为突如其来的一场雨改变户外活动的策划,启动了室内的备用方案。   大家聚集在一顶有窗户的帐篷里,地面摆放着一些酒瓶。   江声坐在柔软沙发里,四肢摊开,困困地半眯着眼睛,萧意坐在他旁边,松松地握着他的头发扎起来。   “和哥哥越来越像了。”他带着一点微笑。   江声转了下眼睛看向他,总感觉萧意还有点别的意思,可皱着眉毛想半天又想不出还能有什么深意。   算了,萧意的脑袋本来就奇怪!   江声的心情还是有些略微沉重,可又十分轻松!   还好是最后一期节目了。   过了今天江声再也不用面对这么多人,他只需要回家和严落白那个大臭脸面对面,天天睡大觉!让严落白研究大餐!打游戏!摆烂!出去玩!偶尔谈谈恋爱!   什么修罗场啊,什么勾心斗角的,跟他都不再有关系了。   还有比这更爽的人生吗?没有了。   江声想到这个就觉得心情愉快,都有点爽了。   但又不敢太爽,因为他凌晨才刚刚提了分手的前男友现在就坐在他的对面。   江声看他一眼。   楚熄一直在毫无避讳地看他。接收到江声目光后歪了下脑袋,滚着喉结笑出声,眨眨眼睛咧开嘴对他笑起来。   又好像有点别的意味似的,笑的时候眯弯着深绿色眼睛,故意若有若无地露出舌头上的钉子。   呃呃啊啊啊什么意思!   江声头皮紧了下,瞄了两眼其他嘉宾,左一圈右一圈。   被楚漆盯着,被萧意也盯着,被所有人盯着,江声感觉一阵可怕的酥麻从脊梁骨往上窜,有些局促地把腿并紧,忍不住默默地转过头。   【奇怪,是不是有点太安静了,感觉有点不正常】   【嗯。。一种古怪的氛围,好像是所有人都知道点什么又不说!我说你们在干什么呢,难道我是什么某种片子里睡着的丈夫吗,知不知道我才是尊贵的vvip??】   【我就说夜间直播不要关吧。。[怨念]】   【我说一句公道话,熄声粉不要生气,小楚又开始给我一种小三感了,这是能说的吗,他吐舌头是不是在勾引我宝啊[皱眉]】   【是分了吧,还是被人挤位置了。释然点吧,先天ntr圣体,早点分对你也好】   【楼上指的是ntr别人还是被别人ntr】   【那我更正一下,先天小三圣体,小楚就是天生不适合做正宫的角色,和严落白一样只适合被玩玩!!谁赞同】   【难道还有人以为和江声分手是失败吗!不那其实才是我们熄声粉的胜利啊!!和江声在一起要提防小三,自怨自艾疯狂怀疑,和江声分手就可以成为被提防的小三!这不是爽到是什么】   【笑死,这段时间熄声粉被疯狂攻击已经扭曲了吗】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别人当三自甘下贱,朋友当三别被发现,自己当三倾城之恋[拇指]】   “咳咳。”   导演咳嗽两声吸引视线。   “今天结束《突然的恋爱》也就正式收官,我们给大家准备了一些简单轻松的小游戏。”严导说,“请大家打开节目组发放的备用手机,里面已经统一安装好一个软件。”   江声把手机摸出来,打开一看,的确安装了一个新的app。   “每位嘉宾都有属于自己的编号,就在左上角。”   “游戏一共四个选择框,前两个框是编号。第三个框代表要做的事情,第四个则是要保持这个动作的时间。”   还在皱着眉毛兀自探索的江声忽然被严导点名,“江声。”   他吓一跳,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过去。   “你先来示范一下。”   江声歪了下头,碎发落在脸侧。他舒舒服服地靠在沙发上,点下开始的按键。   里面的图标像是老虎机一样疯狂跳动,然后停下来。   2号,3号,pocky game,30s。   江声看了一眼左上角:“我是二号。”   好歹也是曾经的知名纨绔,江声对pockygame也略有耳闻。两个人同时咬住饼干两边啃啃啃,啃到最后谁先放弃谁就输掉。   他拧了下眉毛。   不过还要保持30s,这是什么意思。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呃呃啊啊啊啊!   江声瞳孔地震,嘴巴张合两下,不由得有点崩溃了。   等下……不是!一屋子前任,要他在一屋子前任面前玩pocky game还是有难度的!   【我靠是那个接吻圣经游戏吗,,剪刀手就位!!!】   江声:“我喝!我喝酒!”   【我驳回!啊啊啊啊我驳回!导演你听到了吗我驳回!】   【宝宝你怎么能喝酒呢,你是个好宝宝。。听妈妈的喝酒有害健康我们不喝酒啊[摸头]】   【楼上算盘噼里啪啦的,是不是有点太响了?不过确实,江江还没满十八岁吧,我不管他满没满反正就是没满,没满十八岁是不能喝酒的呀[委屈]大家都知道的吧?[爱心]】   【啊啊宝宝只有我在心疼你!!要是永远都是那种游戏,宝又脸皮薄薄的不想做,最后只能喝得稀里糊涂酩酊大醉,被做了乱七八糟的事情都不知道。。是不是有点太可怜了呜呜】   【楼上收收味,口水滴到我脸上了】   【私密马赛嘻嘻嘻】 第185章 游戏就游戏之   雨点噼里啪啦地掉在帐篷上。   “只是一个示范。”严导安慰他, “你别紧张。”   江声吓死了,“所以不用做了?”   “这次就不用了。”严导豁达,“下次遇到这种不想做的,可以喝酒啦。赞助商提供的!”   想了想, 严导又提醒, “不过最好也不要躲避太多次。”   江声松了口气, 点点头,还好他酒量好, 区区小酒问题不大。   顺利逃过这一轮后, 游戏正式开始。江声坐在导演右手边第一个的位置, 于是又是第一个开始。   手机摇号,光芒闪烁跳动,很快停下来,江声紧张地盯着看。   6号。   好好好,不是他就好。   江声继续往下挪去看。   2号。   江声:“……”   啊啊啊啊!   搞什么啊为什么总是他啊?为什么他今天就是这么倒霉啊?   6号,2号,pockygame, 1min。   “怎么又是这个该死的游戏, ”江声陷入无法理解的思绪,他迟钝地转头, 嘴皮哆嗦着,“怎么时间还带变长的?”   严导:“里面最长的时间是五分钟啊江声,你再摇下去说不定就是五分钟了。”   江声猛地灌了一口酒,“我不信!”   【别喝了宝, 喝醉了怎么办啊江江】   下一个轮到萧意, 他一只手拿纸巾给江声擦擦湿漉漉的嘴角。被江声推开手,也点下开始。   4号, 2号,pockygame,1min。   江声真有点崩溃了。   “非得是这个吗,没有别的了吗,你们是不是有人在暗箱操作啊??”   【没错宝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是我,就是我,我一定要看,不管对象是谁反正一定要看[尖叫]】   【江声放弃挣扎吧,这就是你逃不开的命运啊[沉思]】   严导也很震撼,“抱歉啊,程序好像有bug……不过我们也没想到每次都能抽到你啊江声!三次了,三次。”   江声:“事不过三。”   严导:“这不好说。”   江声崩溃了,“什么叫不好说——”   身边靠过来一道漆黑的影子。   江声愣了下,转头抬头看去,萧意温润的脸上有些歉意,“阿声,你是知道我的,我的酒量并不好。只好委屈一下你了。”   你委屈谁不好凭什么委屈我!   江声感到震撼,他嘴巴哆嗦,用力推着他的脸,愤怒道,“你哪里酒量不好了,你——”   细细的饼干已经被推到江声的嘴边。   萧意看着他,轮廓温和的丹凤眼低垂着,墨一般黑,深深看着他。口吻像是劝哄,“很快的,只是一分钟而已。”   江声:“我——”   萧意微笑,“不是我也会是别人,你是更希望我来,还是?”   他转头看向下一个人,银发男人身高体壮,依靠在折叠凳子上支出两条长腿。   听到这句,卜绘就挑起眉毛。   眉钉和纹身在银灰碎发底下阴沉地挑了下,凌厉狭长又显得懒散的铅灰色眼睛,像是乌云滚滚的天空一样压向江声。   江声头皮麻了一下,“但、可是,下一次也许不是他,也不是我呢……?”   这个本来就是带着随机性的游戏,谁都说不好吧?   但江声真的觉得今天撞鬼了,说不定就是昨天晚上的试胆大会邪气入体,现在一切都在往倒霉的方向发展。   继续下去还真说不准!   萧意靠得更近了些,他身上有淡淡的木质香水味。江声摊开的腿间跪进来一只膝盖,软沙发被另一个人的重量压得往下塌。   江声有些烦躁和茫然地抬起头。   萧意,“最糟糕的是,说不定导演说的五分钟,就是在下一次被抽到呢?”   江声黑眼珠动荡着,他皱起眉毛,抿了下嘴角,“你烦死了。”   萧意愣了下,失笑,“是,我烦死了。”   江声骂完他,就气闷地低头咬住饼干的一头。   萧意目光和煦地看着他,棱角分明的清雅面孔配合有些忧郁的泪痣,让他整个人的气质都显得十分阴暗潮湿。   目光凝在江声的嘴唇上。   嘴唇有着些光泽,小棍把他嘴唇压地陷下,愈发衬得柔软。   他静谧地望着江声的嘴唇,一言不发,喉结微微滚动了下。见萧意迟迟没有动作,江声有些不耐烦的急切,抬起头咬住饼干示意了下,被捆起的头发有些凌乱地散开一点。   【江声是不是在钓我?虽然他动作是对萧意做的,但是我觉得他在钓我啊?明明就是在钓我把??他这样,他这种表情,这种眼神,除了钓我都没有别的解释】   【江江我的宝,,好伟大的一张脸啊】   萧意笑了下,听到振聋发聩的心跳,他也低下头,咬住另一头。   【想到是意声平安吃到饭我整个人好像有蚂蚁在爬啊啊啊】   【想让宝吃吃大楚,大楚光是骨架看起来就比江江大一圈,谁懂我的体型差xp】   时间被线性地拉长,雨珠都变成长长的雨针。时间过得如此缓慢。   饼干吃完了,江声手指抓着软沙发的垫子,滞住了,迟疑着不太敢动。   他稍微侧了下脑袋,眼睛瞥向导演手里拿着的计时器,时间才过去十几秒而已。   内心在崩溃,又在解脱。   他努力告诉自己,最后一期,最后一期,最后一期!江声,坚持就是胜利!把今天坚持过去,之后你再也不用应付这群人了!   他刚仰起头,就见萧意一张帅气温和的脸放大。气息和热度俱是往前逼近,手搭在江声的肩膀上,然后抚摸抵住他的脸。   江声愕然的一瞬间,当着镜头,被捧着脸亲得柔软嘴唇都陷下去。   江声:“萧、……!”   【啊……我去啊……萧意你……他妈的就是闻着味的狗吧。。】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给我一个机会我也愿意给宝当狗】   萧意的手拿着硬壳书挡着脸。   但能说吗,江声还是感觉太丢脸。   他睫毛底下黑色眼珠盛满怒气高涨的威胁,但萧意的眼睛是温和闭上的,江声瞪得眼睛都酸了,感觉这一拳真打在棉花上。   也不敢仔细感受周围的视线。   总觉得是一种很恐怖的场面。   他紧紧闭着嘴,唇缝就被摩挲着柔和地蹭抿着,完全超过游戏的界限。但也让人觉得……说不准。说不定这才是游戏的目的。   镜头里,江声手指抓着对方短短碎发,手背绷起,指节透白指尖透红。表情半遮半掩,只露出点皱起的眉头和不太开心的漂亮眼睛。一时间让人分不清他是想把人粗暴扯开,还是索求一般把人拉近。   现场落针可闻。   萧意的手温度一向偏低,是少年被欺负落下的病根。现在开始发烫,很明显地熨到江声的脸上。   一本硬壳书的遮掩下,江声被重重抿着嘴巴亲,好几下几乎连嘴唇都险些要被弄开。他头皮发麻,满头大汗地往后躲,几乎想破口大骂,又想起要维持一分钟。   都已经过了三十多秒了,在这会儿前功尽弃也太亏了一点。   江声咬牙切齿地忍着。   忍得太辛苦了,江声甚至没有留意到,本来应该响起些阴阳怪气嘲讽语调的帐篷里什么声音都没有。   外面的雨停不下来似的,连绵的雨珠滴滴答答噼里啪啦地落在树叶上、帐篷上。空气清爽又沁着凉意,帐篷中却好像不断不断地升温。   世界安静得很奇妙,也很诡异。好像空气中每一个缝隙都燃烧火花,带着点嫉恨的酸味。   唯一一个柔软沙发上坐着一个人,跪着一个人。   他们在玩游戏,也可能是以游戏之名的接吻。   其他人或坐在椅子上,或席地而坐,目光凝固在被萧意遮挡大半的江声身上。只有一点下巴,一点嘴唇。江声呼吸急促,连脖子都红起来。仰着脑袋,乌黑碎发柔软地落在肩膀、萧意的指缝间。   “……”   安静。   没有人说话。   有的人代了,有的人栽进回忆里了,有的人的手已经攥得嘎嘣嘎嘣响了。   【这是不是本综第一个接吻镜头,宝你被亲得好那个。。到底都是谁在和江声谈啊啊啊啊我要受不了了!】   【萧意你这都不伸舌头你是不是人】   【代了代了,人生的必胜信条就是代了!哈哈呜呜哈哈哈只有我才是永远的胜利者】   【其他人的表情也很好品,,带着酸味又很恍惚的,好像想起江声曾经也对自己露出这种表情态度,现在都已经是过去式了。嫉妒得要死,又得劝告自己这是在玩游戏】   【最酸的是不是还得是小楚,自己的男朋友被人抱着亲呢,什么滋味】   【都说了是先天ntr圣体】   一分钟的时间总算过了,严导手里的计时器发出嘀嘀的鸣叫。江声终于松了口气,用力推开萧意。   萧意退开一步。   后脑还在发麻,心口隐隐像被抓挠两下。酸麻感让他几乎有些失态的呼吸急促。   他深邃柔和的眉眼幽幽盯着江声,许久才微笑起来。他文质彬彬,有些迟疑,轻声说,“冒犯了,抱歉。”   江声有点想擦嘴,又感觉不太礼貌……然后又想着他现在还管什么礼不礼貌!他狠狠擦了两下嘴,哐哐喝酒。   崩溃了,好丢脸啊,丢脸到江声现在想把头钻进沙发里埋起来,再盖点土。   呜呜,太丢脸了,呜呜呜呜!这种随机性太强的游戏,江声甚至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回场子。   萧意看得好笑,拉住他,低声道,“少喝点。”   江声崩溃道:“滚啊!”   他们相处倒是“融洽”,可惜一旁看着的人心情都不太美妙。   安静的氛围像是被按下重启键,重新活跃起来。   冷脸的冷脸,臭脸的臭脸,假笑的人咬紧牙关神采飞扬,嗤笑的人面目扭曲,只有萧意如沐春风,被江声嫌弃也不在乎,还在自己给他递纸巾,带着歉意地皱着眉望着他,说着些没有身段的讨好的话。   像完全忘了他是享誉国际的三金影帝。   更忘了他是怎么心狠手辣除掉父兄,上位萧家掌权的身份。   在江声面前,像是完全不记得他的荣誉和权势。   不知道有多爽。   他们心里莫名其妙地蹦出这句话。   就连江声的正牌男友、楚熄,也只拥有江声镜头底下一个似是而非的脸颊吻而已。   到现在,网上质疑楚熄到底有没有和江声谈过的人都不在少数。   萧意哪来的运气,玩一个游戏就能亲到江声的嘴巴?在他们面前??在镜头底下???   还有比这更让人爽到的吻法吗,无异于向全世界宣告,我比楚熄更像是江声像样的男朋友。   一个两个的表情怪异又阴狠,但盯着江声已经被磨得发红的嘴唇,哪怕死死皱着眉毛,也很难掩饰,莫名的心跳又很快。   愉快的除了萧意还有严导,他才是最直的那个铁直男,心花怒放都不敢想今天这一期播出能收获多么轰动的热搜流量,能赚多少钱。   【意声粉你们爽了吧!我崩溃了,这一分钟有多难熬你们根本就不知道根本不懂】   【意声粉这下真的过大年了,热一大爆稳稳的,没个一天下不去吧。。】   【刚去看了眼cp超话,现在意声平安的热度已经超过第二名10w+了,超话姐妹全都在尖叫做饭,这才是个开始,后面热度肯定能刷更高,怎么搞的呜呜,再这样下去真要压洵声巅峰热度一头了!!】   【萧老师的福报!终于轮到萧老师了,我就说现在这个年头替身上位才是正统】   【我崩溃了,都滚,滚啊。我气得,,恨不得钻进屏幕里拿手绢给宝的嘴巴子抛光,萧意他干什么呀,他干什么呀!!】   【这就是熄声粉曾经的快乐吗,原来看多数群体破防是如此一件快事】   【别说了,熄声粉现在都要碎了,我笑死】   【楚熄你快去做小三啊!你在这里傻站着都吃不上口热乎的】   【??不是,你们?】   除了在第一轮pockygame卡关倒霉,之后江声又感觉没有那么离谱的运气。   他瘫在沙发上看乐子,看那些人被抽到奇怪的项目,表情扭曲互相阴阳怪气地灌酒,简直不能更快乐。   不过,有一个问题。   马上快轮到楚漆。   江声和楚漆一起长大。和楚漆对他十分了解一样,江声也很了解楚漆。江声的酒量好,寻常喝醉只会让他晕乎乎而已,要喝很多才会让他有异于寻常的表现。   而楚漆和他相反,酒量很烂,应酬喝酒都要喝助理调配掺水的酒。   楚熄和沈暮洵两个人一口闷了酒,还在打嘴仗互相攻讦,一转头就看到江声盯着楚漆看,一时间就顿住,很快寂静下来。   沈暮洵挖苦嘲讽的声音响在楚熄耳边。   “你怎么得不到江声这种程度的关注呢。”   【小沈你怎么让我闻到一种酸死了的味道。。】   【小沈没说的:哪怕是江声看着楚熄的时候,偶尔想起看看我也行啊!楚熄你自己没用也算了还连累我,我恨你】   【笑得想死。。】   楚漆和前面所有嘉宾一样点了下游戏开始的按键。   已经放松好一会儿的江声手机收到提示音。   他愣了下,瞬间坐直了身。老虎机摇出的两个编号,两个人都会收到提示的信息。   现在楚漆摇到了他。   提示短信是,3号,2号,拥抱数心跳,30s。   江声有些愣住。   3号?   第一次摇到的对象也是楚漆。   他一时间好像有些庆幸,还好是萧意。   楚熄身高腿长地把自己挂在椅子上,绿眼珠盯着头顶的灯泡,又去看不远处透明的塑料窗户,上面挂着的雨水一点点滑落下。   他很刻意地没有去看,楚漆站起身,高大的影子挡住帐篷顶灯光,弯腰对江声伸出手的一幕。 第186章 拥抱就拥抱之   雨点噼噼啪啪地砸在帐篷上, 江声和楚漆分别被导演用小仪器测了现在的心跳。   看着两个数字,导演有些愕然似的抬头看他们。   【还有比这更好嗑的be感吗呜呜,表面最镇定波澜不惊的心率爆表,耳朵都红了看起来尴尬得想钻地缝的那个心率却十分稳定。。】   【有的人在慢慢放下, 有的人做不到, be得好哇好哇, 呜呜,我们漆声还有希望吗】   【怎么没有希望了!!大楚这个款如果不是朋友, 坏蛋江江早就玩个尽兴然后两手一抛就扔掉了!偏偏是朋友, 秦安一样的傻狗朋友宝喜欢也就玩了, 偏偏是这么重要的朋友,重要到江声会对他不忍心】   【天呢,江江你也过得很苦吧,江江你也很没办法吧?江江我的宝宝,我好心疼你呜呜】   【[思考]这样,@楚漆我给你提个建议!知道怎样才能得到宝的宠爱吗,搞个化名来一场酣畅淋漓的网恋!见面就说自己毁容了不好意思见他带个面具】   【好好好, 这下直接楚妃回宫】   【混血儿大骨架双开门确实很难有代餐, 我看金毛助理有点像,代一下吧江声, 咱也不是非大楚不可】   楚漆人高马大,抱着江声的时候,别人几乎只能看到江声的后脑勺、乱乱的碎发,以及一点单薄衣角。   浓重的侵占感几乎要汹涌溢出来。   但在江声看来, 为人正直的男人很绅士很规矩, 大手按住他的后背,力度不轻不重。是一个可以给江声安全感的姿势, 又是随时都可以挣脱开的力度。   就是肌肉绷得有点紧。   江声皱着眉毛。   好烫,而且硌脸。   两个人贴得太紧密,心跳声都混杂在一起。   江声努力数了几个数,发现全部都乱七八糟地杂糅在一起,根本数不清。他有点不耐烦,干脆直接放弃。   反正都最后一期了,节目组能拿他怎样!   江声安静靠在楚漆的肩膀上拿他挡住自己,柔软的头发几乎和楚漆的黑衬衫融合在一起。   萧意就坐在江声的身边,能看到江声一点侧脸。   他拽着楚漆的衣角,睫毛乌黑,眼睛半阖着垂下。嘴唇被磨得红润,发丝阴影如水墨一般落在他的脸颊。   一种很亮眼的苍白昳丽,又很平静。   有一些瞬间风很大声,吹得树上雨水稀里哗啦地砸下来,江声也没有什么反应。   “……”   周围又是一片安静。   尖刀凿子一般的目光几乎盯穿楚漆的后背,所有人都在因为一个并不出格的拥抱坐立难安。   萧意胸闷气短,一种让他牙关发酸的恶感,嘴角的微笑很平淡地挂在俊雅脸孔。   【萧意你在这气什么啊??你刚刚可是和江声打啵亲嘴了啊??你在不爽什么,你凭什么不爽】   【小气男人当不了正宫,我就说是小三的料子你们还不信】   楚熄很聪明地选择不看这边。   他知道自己一看就破防,所以直接逃避,手指抓着靠垫上的流苏编起麻花辫。   【小楚,呜呜,熄声粉输得好惨啊。哪怕他们在别的地方抱也好,竟然是在楚熄眼跟前抱】   【小楚上啊!插足他们上演倾城之恋吧!】   沈暮洵抱着胳膊,手指头在胳膊上搭着敲来敲去,一张脸上挂着阴沉的不耐,比江声本人还关注三十秒剩余多少时间。   【我的初心cp,在综艺里第一口吃的就是洵声而来,到现在都好难过到现在都好难过。】   【嘴硬哥你怎么越来越沉默了?换以前小沈绝对会在萧老师那part就上去扯开领子让他滚,然后指着导演说他故意拿江声博热度,顺便还要给自己开解一下他其实根本不在乎、他恨死江声了】   【对味了。可现在洵子哥只会沉默阴暗地等待,我都不期待他拿出对江声爱而不得39首歌的气势了,感觉在见证一把利剑的腐朽。。】   顾清晖表情最平淡,不过他平时也没有什么表情。   【这个算了,这个懒得说】   卜绘支着脸,他的位置明明看不到江声的脸,一双有些狠厉懒散的下垂狼眼还是在盯着那边看,目光藏匿在银灰色头发底下,有些倥偬似的。   【no哥,你是不是背着我们悄悄代了,没事你可以直说不丢人】   【no哥自觉点送上门,下一个说不定就轮到你了】   【他刚刚看萧老师和江声亲嘴也起劲呢,这人真的不在乎他朋友了吗,从道德中解脱出来了?】   【这可是江声啊江声!人很好又长这样的江声!值得人违背道德谈一次(不要骂我呜呜】   无论是谁,大概都很难看到江声心甘情愿很安静的样子。   江声和他们单独相处的时候常喜欢戏弄人,眼尾勾翘起带点坏心眼做坏事,脾气很大,不顺着他都没办法。   而出现在人多的场合又总是很容易破防崩溃,咬着牙愤怒又委屈的样子当然也好看,很有生机。   但江声真的陷入安心静谧的时候好像很少。   也许只在睡梦中。   刚刚被萧意亲的时候,江声皱着的眉毛,穿梭在萧意发丛里的手指往外扯的样子大家都有看到。   现在又看到江声什么话不说,只是安安静静地待在楚漆的怀里,简直像是针对萧意有意为之的对比。   江声并不像对待萧意那样,急促地等待游戏结束。好像如果游戏一直不结束,他就可以一直这样不反抗地待在楚漆怀里一样。   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这到底是游戏,还是他们拥抱的理由,和短暂的借口。   萧意转移视线去看最为公正理性的机器。   楚漆的心跳已经快到让人觉得他是不是马上病发的程度;和他相反的是,江声的心跳波动仍然极其微小。   一时间感到一种荒谬的可笑。   【泪目了呜呜,怎么会这样呢,宝对大楚可能有放不下的友情亲情,但真的没有爱情。。大楚拥有一切就是得不到他最想要的,他回过头看这期是不是都要碎掉了】   【不是,碎什么碎??首先声明我不是江声梦男,,但是代一下大楚,能让江声这么窝在怀里,能让江声感到安心和静谧,真的会幸福到现在立刻去死都值得了好吗!!】   【点了!!能被江声这么对待的人有几个啊,我酸死了呜呜救命,我真的,别人我都是看乐子笑嘻嘻,只有大楚我最恨呃呃啊啊!就你小子福气大啊,凭什么是你啊!!你到底有什么特别!换我和江声十八年竹马我也能被江江这么对待的吧】   【共情小楚了。我只能说,怪不得小楚对大楚有这么多恨和怨念,不甘心是真的,大楚一发力基本上对所有人都是降维打击】   【笑死,有些人嘴上说着自己没在梦,结果还不是又酸又代,你不是谁是?我是呗。】   【为了对抗大楚连共情小楚这种话都能说出来了,想起当初为了抵制小楚和江声谈,洵声粉甚至都在主动帮小三替身萧意说话的乐子】   【我就说一句话,小楚只是和江声谈了一下而已算什么,重生之我是楚漆才是最爽的】   【点了,大楚最爽真的是客观的】   三十秒的时间似乎极其漫长。   导演喊了暂停,楚熄的视线游弋一瞬,这才落在江声脸上。   他坐在软沙发上,整个人几乎要陷进去。浓黑细碎的头发散落在脸颊,正准备走掉的楚漆伸出手拂了下。   江声歪着脑袋很流畅地躲了下,不开心地皱着眉横他一眼。楚漆挑了下眉毛,失笑,从善如流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omg耍脾气的宝我狠狠亲,楚漆也让我代代,都代代】   【到底谁在说只有小楚才和江声有默契,明明大楚也很懂江声!!】   【拜托这对可是竹马cp,怎么可能不懂啊,上限再怎么低下限也很高的好不好?哪里是小楚那种半路天降能比的】   【可你们了不起的竹马cp,被大楚抱那么久江声的心跳都这么稳定诶,是有什么心事吗[吃惊][害羞]】   【……你再说!我们漆声就是要吃这个味,这个be香死了你们根本就不懂!!】   终于又过去了一关。   江声看了眼时间,像等放饭的高中生一样急切地等待这一天的结束。   导演嘻嘻哈哈地和助理一起看着后台数据。   江声喝酒喝得有点上脸,脸上红红,眼尾红红。眯着眼睛目光阴凉地盯着严导看,几乎想把搞出这个莫名其妙破游戏的导演放嘴里嚼吧嚼吧吃下去。   游戏只是节目的一环,之后就是一些之前的长线活动的回收。   包括之前埋在院子里的“宝藏”的公开,其他嘉宾的经历也算不出意料,基本上围绕江声展开。   而江声的难忘情感经历一向是很多观众好奇的一点。节目开播已经有段时间,除了恋综之外,江声在其他综艺和日常中的表现也被大家看在眼里。   江声这样的人,怎么会有难忘的感情经历?   他明明很看得开,也很擅长释然,什么人都无法在他的身上留下伤疤。哪怕是楚漆,江声也显而易见地在渐渐放下。   他们深扒下去有了无数猜测,在某站上的分析视频都有数千例。   最知名的、流传最广的几个。   【更正当的初恋,更难以忘怀的伤口!除了沈暮洵我想不到有人更合适!】   【竹马情谊能被江声记住的经历有多少,要说难忘,最有发言权的应是漆声粉!】   【最适合与江声结婚的对象竟是他?!(可以纵容江声出轨的宽容大方小楚请您观看!)】   【盲狙:小骗子江声的骗人故事】   这次一公开才发现江声真是胡编乱造,还真被盲狙视频盲狙到了。   江声字迹很好看,写的东西却好乱。   节目组还缺心眼搭配了江声在写信时候的vcr便于观众观看,江声目瞪口呆,尴尬得头皮发麻,他掐着嬉皮笑脸的年轻导演的脖子摇来晃去,崩溃道:“你干什么!”   进行时的江声很崩溃,小窗上的江声也很崩溃。   肉眼可见,他真的抓耳挠腮,把房间里的闹钟、桌子、凳子、铅笔、摄像机,一众死都不会回答他的东西抓到跟前问了个遍。   然后脆弱地趴在地上发疯对空气打拳,最后才磨磨蹭蹭糊到书桌前,脑袋趴在胳膊上,绞尽脑汁,结结巴巴地写完了。   江声自己再看一遍,却在崩溃中感觉十分满意。   他可是很会编的。   他当学生的时候,编的谎话只有极少数会被识破。   “简直是旷世爱情童话。这样的跌宕起伏,这样深刻的感情,不拍成电影都是背叛我的才华。”   江声都要感动落泪。   他漂亮昳丽、轮廓有些单薄的脸被酒意熏得微微泛红,嘴唇被萧意亲得也红红的,湿漉漉的眼睛茫然地看着人,愈发显得无害纯情。   他张嘴就问,“你不觉得吗?”   导演:“。”   无害纯情的江声,“没品的东西。” 第187章 结束就结束之   吃完午饭后, 雨停天晴。   空气很清新,树梢还挂着雨水。世界online的清晰度好像都有所上调,江声吹着冷风瑟缩了下,但心情却变得愉快起来。   因为是最后一期, 节目组营造的基调是轻松愉快的, 没有过多的任务限制。露营帐篷的帘子被拉开, 大家惬意地围坐在一起。   江声占据中间的好位置,靠在软垫沙发上。身上披着的衣服是楚漆帮忙搭上的, 他看着外面的景色, 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   严导把一群人采访了一圈。是真的心累, 这群人全都不怎么配合,江声和他们谈恋爱未免有点太辛苦了。   最后的重头戏留给江声。   严落白:“这期节目结束,江声就要和我们说再见啦。”   江声可太恨不得和他说再见了,有些无语的表情几乎昭示一切。   严导:“你不觉得舍不得……”   话还没说完,江声立刻打断他,“不觉得。”   【笑死,江声我可怜的宝宝, 你在这里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凄惨处境】   严导翻翻手卡, “网上有很多人在期待你们在音综《你我的歌》演唱的那首歌的补全版。”   江声想想,“大概没有了。”   【啊啊啊啊!!!我cp怎么没有售后地be了。。】   【偷着乐吧, 还有一首合作曲没发呢,除了洵子哥谁还有这个待遇??大楚在江声那里这么特殊,还不是抱完就只能滚蛋】   【有售后的甚至只有小沈,不说别的, 你们洵声而来是真的被养大了胃口, 连这都不满足了】   “之后还有些什么打算?”   江声快乐道,“没有打算了!我一直都是没什么打算的人!我很没用, 就是个废物,没有追求。”   江声长脑子不是摆设,他当然知道,他现在的热度,随便他往哪里发展都能得到寻常人难以企及的光亮。   只要江声想、只要江声愿意,娱乐圈他简直可以横着闯,不会有任何阻碍,一点点都不会。   但是他就是一个没打算,没用,没追求的人。   江声现在已经够有钱了,这些钱已经足够他过得很快乐,去天南地北到处游玩都没问题,他可以做一切他想做的事情,并不需要更有钱。   江声看着帐篷外绿幽幽的景色,腐朽枯树上在一夜雨后长出白蘑菇。   江声忽然顿了下,盯着镜头看了两秒。   “我的粉丝真的很想听我唱完那首歌吗?提这个的人多不多?”   严导看了眼面前的数据监控屏幕。   【啊啊啊啊想的,宝宝我好想听!!】   【洵声cp粉的执念要在今天得到满足了吗呜呜】   【不是cp粉,真的就是江江宝宝的单人粉,也很想听的TT】   他说:“挺多的。”   江声想了想,觉得他的粉丝实在有点太辛苦。   一声不吭地离开,他们会不会觉得很失望?江声的确是很擅长叫人失望的人,但别的男人也就算了,对粉丝这样残忍,江声还是觉得自己有点太坏。   他说:“既然是最后一期节目,用一首歌来收尾倒也不错。不过,其实我都有点不太记得名字了。”   换成别的人,现在就要开始被一窝蜂地攻讦,说他对自己的创作不上心;但因为是江声,大家都很清楚,江声就是一个捉摸不定、随心所欲的人。   叫人念念不忘的那首曲子,江声还能创作出许多许多首。惊艳他们时光,叫他们屏住呼吸的一首歌,对江声来说也没有什么特殊。   节目直播会在下午四点准时结束,现在距离直播结束还剩下十多分钟。   导演有些兴奋起来,“我这有那段音频!”   他疯狂招手,助理赶紧把一把吉他抱过来。江声把大大的吉他抱紧,手指摸了下琴箱,眨着眼睛,像是恍惚了下。   沈暮洵坐在另一边,手指都控制不住地抖动。   他在想,江声这一瞬间,是想起了他们的安妮吗?   屏幕内外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屏住呼吸等待。   江声垂下眼皮,修长手指按在吉他弦上,跟着那段有些吵杂的音频按出几个音符。   和当初已经不一样了——   把那首曲子听了数百遍的粉丝很快意识到这样的改变。   当初在舞台上,江声和沈暮洵的对抗碰撞,激昂的情绪像是一场激烈暴雨。   而现在江声手下的音符,轻快悦动,碎裂的声响如同春暖花开的时候,薄薄的冰层随着小锤子一敲就碎掉。   哗啦啦,冰沫都像是雪白的魔法。   江声垂着脸笑了下,抬起头看向一边,“沈暮洵不和我一起吗?”   【啊啊啊呜呜天呢,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一刻吗,我的cp圆满了!!】   【洵子哥有点太幸福了,,什么都别说了让我代代,让我知道一下被江声宠是什么感觉呜呜!】   【cp粉梦男毒唯集体幸福的一天。。】   沈暮洵的喉咙干涩。   说实话,他已经很久不再被江声这样认真注视过。   江声是很认真的人,他和楚漆绝交,就真的不再靠近。他和沈暮洵说了再见,所以沈暮洵一切努力的挣扎,都在被他高高在上地抵住额头,温柔又冷淡地拒绝。   而现在,他们之间的间隙,好像荡漾开温热的水流。   沈暮洵几乎控制不住地想靠近,哪怕淹死在里面也无所谓了。   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坐到江声身边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手里被塞进一把吉他的。   这吉他比起江声大学的时候送他的那把,名为安妮的吉他,可差远了。可他们一开始在音乐社的相识,也并不是由昂贵的乐器开始。   沈暮洵的灵魂如羽毛般轻轻上飘。   他又想起过去。   沈暮洵有时候真的会恨他们的回忆太多,多到沈暮洵每次放不下总能找到合适的借口,多到沈暮洵的痛苦总能得到虚假的安慰。   多到他看着江声的时候,总带着不体面的希冀,觉得江声还有一天,能像过去那样对他。   江声是很有才华的人,他的才华像是一种魔法。   在吉他上拨弦的手指,雨点般快乐的弦音,很适合出现在那种大制作的魔法电影里。   在重音响起的一瞬间,吹荡起银光闪闪的光河。这瞬间,应该鸟语花香出现才对,应该冰河破碎河流潺潺才对,应该眨眼就让荒芜之地开满鲜花才对。   听到的人哪怕被关在再黑暗的地方,都会感觉有温暖的充满生机的风吹进来。有星星似的光洒落,一种连仰望都无力的光芒在缓慢降落。   ——也许就会落在自己的手心。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在看着江声,他却没有看任何人。   他黑发散落,漂亮深邃的脸上有着温柔微笑,雨过天晴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让人觉得,下一秒,他就会伸展开白色的羽翅离开。   无法不恐惧他的离开,又很清楚什么都无法改变,连被抛下时得到的视线,都足够回味千遍万遍。   江声很擅长让人觉得自己特别。   他会让人觉得,他好爱自己,自己才会是和他这段关系中永恒的爱人。   他的音乐,也永远让人觉得自己被牵引,被唯一一束光照亮着,好像马上要成为童话故事里被仙女宠爱的主角。魔法棒点一点,银光闪一闪,摇身一变,立刻就能从灰扑扑狼狈的灰姑娘,变成衣装美丽的公主。   一曲演奏结束。   江声看向沈暮洵,然后再看向镜头。   大家才恍然中想起,江声其实很少有这种和镜头的直接对视。现在这样一看,都叫人有些无措了。   “现在要和大家说再见了。”   他抱着吉他笑起来,身上有着蓬勃的生命力,故意恐吓似的,“看直播这么久,知道花心又糟糕的渣男是什么样子的了吧,知道喜欢上这样一个人是怎样的下场了吧?”   屏幕内外,所有的心脏都还在“咚咚”重重跳动,灵魂都像是要跟着江声飞走一样,弹幕都一片空白。   的确,站在镜头前的全都是病例,是江声真的很糟糕的佐证。   可是,镜头下,江声握着吉他把,修长漂亮的手还按着琴弦。   原木色的漂亮吉他塞满他的怀抱,敞开的帐篷,吹来的风扬起江声的头发,连笑容也飞扬起来似的。   “如果真的遇到我这种人,可要好好提防,别喜欢上我啊。”   身边沈暮洵的手刚从琴弦上放下来。   “……不对。”   很轻地反驳。   江声一无所觉,对镜头挥手:“再见。”   观众下意识和从前一样想发弹幕,赞美江声无与伦比的才华、惊艳的脸孔,却看到屏幕骤然一黑。   *   #突然的恋爱收官#   #江声童话风续唱#   #别爱上江声#   【啊啊啊啊想到结束了我真的好痛苦,社畜每天的快乐就是摸鱼看宝宝啊呜呜】   【呜呜,谁懂,给我一个江声,我能盯着他看24h,男人不男人的都不重要,他们都是我宝人生的调味料罢了】   【@突然的恋爱官方,考不考虑来个第二季,原班人马】   【原班人马也太折磨宝宝了吧??你们有没有心,是不是江声粉丝啊,怎么这样?依我看,筹办第二季也需要时间,那么第二季完全可以让江江带这段时间谈的新男朋友上台!】   【图穷匕见了姐妹】   【好难过,江声收官之曲再也发不出去的弹幕、花不出去的打赏,屏幕突然一黑那瞬间感觉节目好残忍,关直播前偏偏让我知道江声没有再在娱乐圈闯荡的计划,让我意识到我真的要和江声说再见了,好难接受,好崩溃】   【姐妹。宝其实是想帮我们省钱啊,宝好严落白坏】   【又关严落白什么事?】   【遇事不决骂严落白已经是一种正确。。】   【收官之曲太好听了,好久没回过神。。】   【比音综的那次还要好听!!一边听一边想着以后没办法看直播见江声了,听得有点点想哭,好丢脸呜呜】   【宝宝!!我终于知道你来自哪里了,你是童话王国勇敢耀眼的国王王子公主,是七彩花九色鹿,是属于每个人的仙女教母】   【谁会不爱江声啊,世界都是围着江声转的!】   【即兴创作能做到这种程度,我敢说江声要是进军乐坛绝对是最独树一帜的一个……宝宝你是小天才,宝宝我看着你,像珊瑚看鲸鱼,是无法理解但无比壮丽的庞然巨物】   【质疑沈暮洵,理解沈暮洵,成为沈暮洵!@沈暮洵】   【宝居然让我不要爱他。。呵呵宝你其实很爱我吧?你是怕我受伤才说这种话的吧?江江,你知不知道你就是全世界最好的宝宝[爱心]】   【江声你激起我的逆反心理了!我偏要狠狠爱,这样爱那样爱,强致爱[叼玫瑰]】   【生活中如果真的遇到江声这种人,就算很明确地知道是个海王,也真的很难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动。。】   【点了,很浪漫,有才华,有真心,很温柔地包容和接纳。。又不是完美无缺的纸片人,有缺点,会手足无措慌乱可怜兮兮求助,有崩溃到爆哭的时候,也会耍脾气,偶尔坏坏地欺负人还不知道别人会爽到,光是想到这样一个江声出现在面前我就心软软。。怎么可能不喜欢江声啊,到底谁不喜欢,真的好没品】   【越说越泪目,请宝务必维持海王作风。。就是,万一有天就轮到我了呢[对手指]】   *   《突然的恋爱》已经结束,但节目组还有一次集体聚餐需要参加。   其他人都是大忙人,节目一结束,就开始拿起手机处理工作。   卜绘钻到空子,正在和江声说话,“分手了不觉得无聊吗?”   江声懒懒地蹲在地上,两手搭在膝盖。黑发黑衣服,像黑猫或者黑色蘑菇,“你想说什么?”   卜绘也跟着蹲下来,大衣蹭到地面,卜绘望着江声,“还记得我在之前那个综艺上说过什么吗?”   江声皱着眉望他,眉眼像是被细雪微雨润湿了似的。   可爱的天真的纯洁的无害动物,乖乖的,歪着脑袋笑起来,“给我和楚熄写歌?”   “……不是这句。”   无害的动物也有天生的恶劣冷酷,“那不记得了。”   卜绘手肘撑在腿上,挑高眉毛,轻笑了声,“你故意的吧?”   江声很坦然,“就算我是故意的,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卜绘也不能怎样,因为他真没办法。   江声还什么都没做,就已经把他拿捏死死的。   他拽着江声的帽子,“起来。”   江声把帽子拽回来,“不要。”   “带你去兜风,不和他们一起。”   “不要。”   “那你要什么?”   “你走开。”   卜绘有什么办法,他只能站起来,看了江声两秒,走了。背后却又传来江声的声音,“回来。”   卜绘又回去,刚站在江声面前,还没想清楚江声到底什么意思,就听他又说,“走开。”   卜绘:“?”   他莫名其妙地琢磨了下,很快就琢磨明白,挑高眉毛气得发笑。   遛狗呢?   卜绘银发遮挡深邃英俊的面孔,他总是让人觉得不好对付。气质慵懒又透着锐利,是很凶悍的类型,不像狗,是狼。   他望着江声。   男生蹲在地上,漂亮的脸从下而上看着他,却好像隐隐约约有些干净剔透的冷漠。   黑漆漆的头发,卜绘忍不住低下头,捉了他一缕头发捻在指腹,想怎么会有这么黑的颜色。江声是什么童话故事里的白雪公主白雪王子吗?   “走开!”江声皱着眉毛晃起脑袋。   卜绘没有动,他看着江声张开的嘴巴,思路恍惚,想到江声被萧意挡着大半张脸亲得嘴巴红红的样子,忍不住皱起眉毛。   奇怪,太奇怪了。   他努力扼住这种奇怪的心态,眉毛拧起,深邃的眉眼冷淡懒散的表情,又透出灰烬一般熄灭的厌世感。   他嗤笑起来,“我可不是狗,别对我呼来喝去的。”   楚熄那边刚挂掉电话,懒懒散散站在一边,咧开嘴笑,“我才是哥哥唯一的狗,你们都不许跟我抢。”   严导嘻嘻哈哈,红光满面,“好好好,你们都是江声的狗。都是都是,别抢了,哎呀。”   卜绘:“……”   一群怪人。   江声好像没听到,他黑亮的眼珠盯着卜绘,认真地说,“走开啊,你走开。我还会叫你回来的。”   这句话让卜绘忍不住眉心一跳,莫名其妙的,他真的走了。   一边慢慢走,一边又觉得这样做真的怪死了。   一边在等江声叫他,一边又在想他在干什么?他在和江声玩什么驯服游戏?   江声就是把他当狗呢,毋庸置疑。   可别人逗狗好歹会扔零食、飞盘出去,又或者给点甜头。江声就只知道叫他走开、回来,一点奖励都没有的。   他这么想着,喉结却又压下去滞了两秒,皱着眉毛品味了一下,莫名其妙地笑出来。   三四秒,五六秒,十秒。   卜绘都走到门口了,都没听到江声叫他的声音。   江声又在耍他。   卜绘啧了声,回过头一看。   江声眼尾微微翘起来的弧线底下晕开一点粉,愈发衬得眼睛闪亮。黑发黏连在白皙面庞,眼睛慢吞吞眨了下,看着他笑。   “笨蛋。”   他这么叫他。   正好导演组的车到了,导演甩着鸭舌帽大喊:“江声!”   江声的笑脸慢吞吞地收起来,站起来:“来了。”   他往车上走,萧意握住他的手把他送进车厢里面。清雅温和的男人回头看,高挑健硕的银发男人还被晾在原地愣着。   一阵风吹过,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房檐上、树叶上,好像在卜绘的心脏上跳起欢快的踢踏舞。   像又被活泼的爱神撞了一下,芬芳的魔法扑面而来。   卜绘后脑都是木的,胸口用力酸麻了一下。一瞬间汗毛竖起,是他的直觉发出的警告。呼吸急促,神智昏聩,上下左右都要分不清。   江声什么都没做,江声在故意戏弄他。   救命。救命。   他心底的灵魂在急促呼救,他马上要摔进深渊落入泥沼了,可卜绘完全提不起一点自救的想法,满脑子都是江声。很没救地恍惚陷入动荡,在想,怎么这样。他真的好可爱。   别的人对江声心动的时候,也全都是这样的想法吗? 第188章 忙碌就忙碌之   聚餐的时候场面很有些混乱, 大家像是各有心事,菜没吃多少,酒倒是一个接一个的喝。   结束后已经是深夜,江声被许镜危送回到房间。他今天喝得有点多, 不过还好, 只是思绪迟钝一点点, 还能思考,没变笨蛋。   洗漱之后江声刚缩到床上, 就听到门被敲响。   江声拉开门, 看到沈暮洵斜靠在门口, 提溜两瓶酒。   “有空吗?”沈暮洵挑起眉毛,眼尾泪痣淹没在阴影中。他身上总有一种持续燃烧的傲慢,现在和江声说话,声音却轻飘飘的,“陪我说说话?”   江声看他两秒,正好也无聊,打了个哈欠, 晃了下有些晕乎的脑袋。   “进来。”江声让开, 顺便从他手里接了一瓶酒,“你要说什么?”   沈暮洵跟进房间, 目光落在江声的脸上。   他轮廓深邃皮肤白皙,酒后眼皮有些薄红,抬眸的样子恹恹的,是懒洋洋没什么防备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沈暮洵做什么他都不在意。   沈暮洵抄着酒瓶坐在床边的沙发凳, 抬起头灌了一口, 低下头,喉结一滚, 抿了下嘴唇。   难喝得要死。   到底谁在喜欢喝酒?   他笑起来,声音沙哑,“我……之前就从那个小房子搬出来了。你不是说喜欢阳光吗,我想想,的确是阳光更适合那里。”   那里本来住的是两个学生,不是两个明星,属于他和江声的时间已经过去。时间错位,沈暮洵的执念都有些不合适。   江声却好像已经忘了他说过什么,晕着脑袋坐在床边,“哦哦。”   沈暮洵抬起头,望着他,一时无话。   你现在在想什么?   你和楚熄真的分手了吗?   你会觉得遗憾吗,会难过吗?   你对我的爱,对楚熄的爱,有没有什么区别?   我是最特殊的那个吗,还是说,对于你来说,从来都没有过什么特别?   沈暮洵感觉口腔中泛出一股酸,胃里灼烧,连眉眼间都压着什么无形的东西似的。   他急促地喘了口气,闭上眼,再睁开,轻声道,“可以再给我变个魔术吗?”   江声迟钝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一时间有些犯难,四处看看,“好吧。”   江声有三个时候很好说话,起床的时候,睡觉的时候,喝酒之后。他迷迷糊糊,有理智也清醒,只是看起来很好哄骗的样子。   江声拿过一张纸巾,低头折起玫瑰,有些长的头发落下来。   沈暮洵仰着头喝酒,一言不发安静地等待。已经到深夜,林城的街道高楼耸立,繁华的灯光仍然亮着。很静谧,只剩下酒液在瓶中在碰撞。   他望着江声晕黄的光线下白皙的侧脸,和低下头时显得往上翘的眼尾,这样的光衬得江声很安静。   江声。   沈暮洵看着他,陷入一种错乱的困惑。   而这种困惑太过混乱,从中提炼出的每一个问题都没有答案,最后只能凝结成江声的名字,只能叫着江声的名字。   “江声。”   纸巾太软,江声怎么都折不好,正皱着眉毛钻研,就听到沈暮洵的声音。   他有些困惑地抬头,“啊?”   迎面有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玻璃酒瓶磕在桌面上响动了下,手背被一只滚烫的手用力攥住。   江声还在发酒懵,就感觉嘴皮一热,炙热的酒气火烧火燎地炙烤上来,江声没反应过来,沈暮洵倒是脑袋骤然嗡鸣了下。   上次在工作室的时候,他的吻就被江声拒绝。   被拒绝了多好,江声应该更果决一点,斩断他所有的念想。   不该!不要!离他远点!——这样的话,在脑海中一遍遍重现,可没有一次真的把沈暮洵劝下来。   酒精让江声的大脑转不过弯来,否则江声不会这样傻傻给他亲,早就抵着他肩膀把他推开了。   沈暮洵想。   但有没有一瞬间,江声的迟疑也是因为不想拒绝他。   沈暮洵又想。   沈暮洵没有萧意那样的权势,没有楚漆楚熄和江声相勾连的关系,   离开恋综之后,沈暮洵真的找不到理由和江声联系。他说过那么多次他恨江声,讨厌江声,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当真。   骨节分明的手扶起江声脸颊,手指发烫,有些发抖。   江声倒是没有反抗,黑发在沈暮洵指缝蜿蜒,黑漆漆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中看不清虹膜,只是带着朦胧雾气眯起。鼻尖被蹭得发红,乌黑眼睛望着他,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   沈暮洵眼神都空了。   他有些昏头,没有力气,僵硬的脖颈垂下,低着脑袋用额头去抵住江声的额头。   他在笑,沙哑的声音又很茫然。茫然,可是又什么都没有问、没有说。好像知道一切在走到这一步的时候都已经失去意义。   江声感觉到两个人之间交织的热气,头脑有些混沌,睁着眼盯着沈暮洵看,挣扎着在努力思考要不要拒绝。   内心两个小人在吵架。   A在尖叫,拒绝啊推开他啊啊啊!上次不是都拒绝掉了吗!江声你可以的!   B在小声撺掇,亲一下怎么了。反正以后又见不到了,亲一下怎么了。   A:本来是不会再见了,可亲这一下说不定就会见好多次了!   江声吓清醒了。   对啊。   他祸害谁不好,不可以对沈暮洵这样。   沈暮洵的性格太容易较真,说不定之后真的就——   他意识回笼,努力聚焦双眼去推沈暮洵的肩膀。   热气,湿润的热气,带着混乱麦芽味的热气挤在江声面前,钻进他的大脑。   沈暮洵的手好烫。连带他手指上的扳指都热乎乎。他握着江声攥着肩膀衣料的手,挂到肩膀上,然后拥着江声挨挤过来。   微凉的头发蹭着江声耳朵。   江声恍惚地抓住他的头发,“等等——别!”   “最后一次。”   江声觉得耳熟,“你上次也是这……”   没等江声说完,沈暮洵已经低下头,湿润的嘴唇相抵。轻轻柔柔地摩挲,挤开江声紧紧抿起的唇缝。   江声仰起头往后缩,用力抓紧他的发丝。   沈暮洵呼吸一紧,扶着江声后腰的手贴着皮肤把他往前压。一双墨水般漆黑的眼眸像是倥偬燃烧着火焰,他喉结压了下,笑了声。   “不用你负责。”   江声湿润的眼睛看着他。   沈暮洵侧脸绷紧了下,一瞬间神智就开始土崩瓦解。他呼吸急促,忍不住再低下头,把他要说出口的话堵成湿乎乎的水响和轻飘飘的呜咽。   沈暮洵神魂颠倒,酒意上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也许是知道的。   只是放纵,只是不想承认。   等听到敲门声他才回过神,滚烫的手刚从江声的后背摸到肚皮,隐隐约约覆盖住肋骨,拇指都几乎蹭到上面去。   他脑袋嗡了声。   江声也没有回过神,两个人对视着。湿润升温的空气很异样地涌动着一些怪异氛围。   “砰砰。”   门又被敲响。   导演的声音响起,“江声?”   江声张开嘴喘了几口气,酒劲下迟钝地眨了下眼睛,才猛地回过神把沈暮洵推开。   正想去开门,又感觉沈暮洵呆在他房间里衣冠不整的样子根本说不清!   外面要是只有导演一个人也就算了,有别人呢,有镜头呢?   他急得鼻尖沁汗,慌乱中推着沈暮洵,语无伦次,“藏、藏一下!”   沈暮洵:“……等等?”   他真没想到自己哪天也能有这奸夫似的待遇。   导演的敲门声越发急促起来。   沈暮洵却像是个铁板,任由江声怎么推攘都不肯动,他不太理解,“就算被人看到又怎样?我不明白有什么必要藏起来。”   江声呜呜:“求你了求你了。”   沈暮洵又质问,“这么怕和我被发现,你——”   江声没听完,已经拽着沈暮洵的领子把他拉下来。   距离的陡然拉近让沈暮洵愕然到瞳孔紧缩。江声盯着他看了片刻,一咬牙,在沈暮洵脸颊亲了下。感觉沈暮洵还在紧绷,又急急亲了一下。   吻就落在嘴角,柔软温热,带着麦芽气和葡萄味的气息顺着唇缝就挤进去。   沈暮洵恍惚得要命,连什么时候被江声推到衣柜里的都不知道。衣柜门小心翼翼地被合上,沈暮洵捂着嘴,心跳如同擂鼓,血管中攀爬着一种足够他窒息的绵长酥麻。   他回过神,逡巡四周,周围的冷意迅速让沈暮洵身上的温度降下来。   他一时间觉得不可理喻至极、荒谬至极。   萧意也曾经这么躲过吗?   又带着些可耻的怨气故作清高。   他可是被江声亲完才塞进来的,萧意绝不会有这种运气。   沈暮洵越想越无法理解自己的思想和行为,酒后混乱的大脑完全一团乱麻,一张俊美面孔上表情阴暗至极。   缝隙间,他看到江声慌里慌张地整理自己的衣服,把衣摆拉下来,然后走去开门。   “咔哒——”   门打开。   导演好奇地探头,“怎么这么久?你屋里藏人了?”   江声酒都要吓醒了,“不不不……没有!”   “开玩笑的,你怎么这么紧张?”   他笑呵呵,手里递过来一个礼物盒子,“这是给你的礼物,录制这么久你也辛苦了,应付这群不是人的东西也挺辛苦吧?”   江声愣了下,接过盒子,有些感动,“谢谢。”   “江声?”   萧意的声音在导演背后响起。   “正好我有点事情要和你谈。”   江声第一反应是庆幸。他就说他神机妙算!还好他让沈暮洵藏起来了,这下萧意要找他麻烦也……   等等!   江声脸上笑容顿时僵住,眼睛瞪大,“别……你!”   回过神来,江声怕死了好吗?!萧意进去的话,他、他发现沈暮洵又怎么办!……不对,首先考虑的是不是沈暮洵破门而出?   脑袋急急地乱了一秒,江声几乎没有思考的空闲。   他急忙推着萧意,“有什么出去说,出去说。”   萧意瞥了眼他的房间,微笑了下,反手握住江声的手指,“好凉,很紧张吗?”   江声手都在哆嗦,不仅哆嗦,还在发冷汗。   他真的紧张,到时候沈暮洵和萧意打架也就算了,他们上热搜把江声牵连进去怎么办?   他都要做闲散快乐自由人了,在娱乐圈留下的最后一笔怎能如此?!这会是他光辉形象的笑料败笔!   他结结巴巴地:“没有。”   萧意把他的手握住,轻轻笑起,却揽着他往里走,“隔墙有耳,我觉得还是更适合在一些私密些的环境。”   江声死死咬牙,倔强地扒拉着门,拼命向导演投去求助的视线。   导演这个蠢货!他都姓严了,怎么没有严落白一半聪明!他醉醺醺、笑呵呵地对江声挥手,“好好聊啊,好好聊。”   江声崩溃的一瞬间,已经被萧意推进房间里。   “咔哒。”   门被合上。   轻轻的响声让江声头皮发麻,他抱着礼物盒,下意识贴在了衣柜上。   萧意失笑,“怎么了?”   漆黑如墨的眼珠往江声背后扫了一眼。   江声很快又意识到这样未必太明显,于是假装闲逛、同手同脚地溜达到了床头,顺便把礼物盒子放下,一扭头,又看到两个酒瓶。   ……!   救命!救命。   这一切实在是……   江声手臂撑着床头柜,萎靡不振得蔫吧下来,双眼都要失神。   他心里有另一个江声在扯着头发拉拉个脸爆哭,而江声知道,不可以,不可以,他还要坚强。   是他的错,他错了。   呜呜,对不起,一开始他就不该把沈暮洵放进来。只要没有开始,就没有现在。   江声啊江声,色字头上一把刀,你怎么就是记不住呢,你戒戒色吧算我求你了。   江声强行打起精神,但很快又颓靡下来,捂住脑袋。湿乱的头发散乱在脸颊,脸颊的潮红都变得苍白。   现在他要怎么办啊??   在江声看来这房间现在和地狱也没有区别。   他酒后糊涂的脑子现在只能想起严落白的名字,严落白做经纪人十分负责,每一次江声的烂摊子他都压着火气处理得很好。   可现在严落白又不在!   江声要急得团团转,但很快,他又想到,严落白不在,可是得力干将许镜危在!   他飞快拿出手机。   背后,萧意一步步地走过来,他的脚步声轻微,听在耳边又格外响亮。   江声手指抓紧手机,他知道沈暮洵肯定听到了。   不仅听到萧意的脚步声,肯定也听到了萧意的声音。   他要是暴起出来和萧意打架,江声还要拉架呢。拉架可辛苦了呜呜。江声只能装作被他们你一拳、我一拳的凶狠误伤,虚弱地倒在地上装死,咳血,无能为力。   江声都要落泪了,他转过头,萧意的目光正盯着衣柜。   他脑袋嗡了下,一边飞快打字,一边双脑并用寻找话题。   “我看到你的新电影是不是马上要首映?”   江声声音哆嗦。   萧意有些意外,“啊,是的。阿声,这样关心我,真不愧是我的朋友。”   “哈哈我当然知道了。”江声额角有些热意,这热意一路蔓延攀爬,是汗湿的头发。   铺天盖地的营销宣传,江声不知道才是见鬼了。   江声:【酒店32楼3201-a速来】   “在给谁发消息呢,阿声。”萧意问。   江声把手机扣下,回过头。   莫名其妙,他干什么这么紧张!   可是他现在真有点大汗淋漓了。江声憋着气小口呼吸半天,这会才喘口气。   萧意就站在他的背后,阴影笼罩在他俊雅的脸庞,江声一张脸苦苦的。耷拉着眼皮,有些气闷地咬牙,喝了口水,把心情放缓了些。   好了江声,没关系,不就是两个前任都聚集在你的房间吗。   这样的情况你一定可以完美处理的吧?   哈哈,有什么关系。你已经通知了许镜危,解除危机就在下一秒,很快的。   “阿声,你甚至记得我电影首映的时间,我真的很开心。”萧意在背后靠近,“你更在意我,而不是沈暮洵是吗?你甚至忘记,明天是他的生日。”   江声有些震撼。   等下,明、明天是沈暮洵的生日??   “你非要和他比吗,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好比的。”江声开始和他打游击战,努力逐步往外走。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当初犯错的是你我,针对沈暮洵的人是你,把他逼出国的人仍然是你,现在你还抓着他不放有必要吗?他已经很可怜了,你饶了他吧。”   萧意凝着他,紧跟着江声的步伐,“你要去哪里?”   江声被蛇一样的微凉触感惊到,后退,甩开他的手,“你冷静一点再和我说话。”   “不冷静的人是谁?”萧意轻笑起来,他松开手,扯了下领带,就在衣柜面前把江声单手堵住。   江声眼皮垂着,瞳孔都缩成针尖。   是幻觉吗,江声甚至感觉自己清晰地听到了沈暮洵的呼吸声。   急促,困顿,像是被锁链和囚笼死死束缚的困兽,发出悲鸣咆哮,带着无穷尽的怒火。   “你看着他的时候,不是也会想起我吗?”   “从我身边抢走你的人是沈暮洵,我凭什么不能恨他?”   “他应该感谢我的仁慈。”萧意凑得很近,握着江声的腰低头,呼吸酥酥麻麻地在江声的侧脸和颈侧攀爬,“他是因为被阿声在意,所以才得到我网开一面的。”   江声推着他的胸口,“你……”   他的手哆嗦着按着柜子,恐惧让他竭尽全力想要把萧意推开。可是该死的他不是个阴暗爬行的软体动物史莱姆吗,怎么会像是铁板一样推不开!   “砰!”   身后的衣柜蓦地发出一声巨响。   江声一激灵:“嗷嗷嗷是、是我敲的!”   萧意看着他,“好辛苦,阿声,是我的话绝对不会做这种事,让你面临这样的处境……其实没必要什么都为他包揽。”   江声还没说完,背后的衣柜被刷地一下拉开。   沈暮洵撑着地面爬起来,红耳钉有着血液一般的光泽。处境的狼狈,一时间竟让他因无法占据道德高地而愈发怨恨,“你在做什么?”   萧意却并不意外。   他望着沈暮洵,微笑着说,“躲得还算可以,沈先生。”   “不过,”静谧温润的目光在沈暮洵带着褶皱的衣服上逡巡,“真有意思,你现在看起来才像是见不得光的第三者。”   沈暮洵一瞬间控制不住地怒火高涨,拽着萧意的衣领子就要把他掀开。   而萧意这个蠢东西,只是微笑着望向江声,“我说得不对吗?他为何对我这样?”   江声慌乱:“啊啊啊!?!”   崩溃,我服了,我真的、你到现在还在凹什么戏啊,别演了算我求你!   *   卜绘机缘巧合下路过江声的楼层,房间里噼里啪啦的动静隔着门闷闷地传来。   他脚步猛地停顿,拧着眉毛望向门板。   “砰砰——”   他敲门。   “你还好吗?江声?”   等了几秒,房间里的巨大响声还在传来。   “江声!”   卜绘扬起声音。   又是好几秒,“咔哒——”   门打开。   江声脸色苍白黑发湿黏,有些急切地喊道:“你快——”   目光却在看见是卜绘的一瞬间愣住了。   怎么是卜绘。   他又来凑什么热闹!   江声有些崩溃,很快又觉得卜绘也不是没用,他用力拽着卜绘的手腕把他使劲往房间里拉,“过来帮忙。”   卜绘人高马大地佝着腰进屋,忍不住说,“你是在里面鲨人还是越货,哪里来这么大——”   话音未落,他看到室内的情况,一下子呆滞住了。   门快随着风合上的前一秒,一只手骤然扶住门。   嘎吱。   江声回过头。   许镜危长得高体格好,气喘吁吁金发湿乱,白色的运动衫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脖子上的吊坠甩来甩去,还挂着毛巾。   见到江声,他声音还有些沙哑,匆匆道,“哥,不好意思,我本来在洗澡。看到你的消息,马上就过来了。”   江声迟钝地看着他的胸口,顿了顿,“哦,哦哦,没事,你进来吧。”   卜绘半眯着眼盯着他,下垂眼锐利懒散,“他平时就穿这样出现在你面前?”   江声:“你在无理取闹什么?他都因为我一条消息澡都不洗了,还有比他更尽职的助理吗?”   许镜危:“哥客气了,是我应该做的。”   沈暮洵和萧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的,一个屋子里四个高高壮壮的男人盯着江声和许镜危看。   萧意的嗓音低沉温和,“真奇怪,洗澡为什么后背没有湿呢。”   沈暮洵冷笑一声,“我看他是不知道你房间里什么情况,往自己身上泼水准备来勾引你吧。”   江声:“呃我……你??”   许镜危道:“我没有,哥。我……”   一人一句话,吵得江声都快耳鸣。   他有些崩溃,“别说了!”   空气中陡然安静下来。   咚咚——   敲门声又响起。   江声猛地转头,说实话他现在的心脏真的有点经不起吓,都快有点对这个声音ptsd了。   “哥哥。”   楚熄闷闷的声音隔着门板响起。   江声深呼吸努力调整自己崩溃的心情,他很开朗,也很阳光地想,一个人还藏一藏怕不好说,但四个人有什么藏的必要!他一个人难道还能同时乱玩四个吗?   他正想去开门,却见四个人分工明确地开始往屋里钻。   ?   ??   ???   门都开了一半的江声愣了下。   卜绘和沈暮洵打了起来,两个高个子撕扯,又努力控制着声音没给江声造成麻烦。   沈暮洵那个暴脾气又起来了,压低声音咬着牙逼问,黑眸中仿佛燃着一簇火,“你他妈的躲什么?你是谁,你有什么身份躲!”   卜绘啧了声:“他不是也在躲?”   他指着许镜危。   “我现在这样子……”许镜危带着些歉意低头看看湿透的衣服,“如果被哥的男友看到,应该不会太好说。”   江声又破防了。   你躲起来才是真的不好说!   不对,现在楚熄已经不是他男朋友了,都在躲什么,躲什么啊啊啊啊!许镜危不知道也就算了,卜绘明明知道,还在添乱!   楚熄的手撑住门,“怎么了,哥哥在看哪里?”   真是可恨的内忧外患,以至于江声甚至开始想念起一开始和沈暮洵之间暧昧单纯的氛围了。   呜呜。   搞什么啊。   江声也用力把门撑住。   他抿了下嘴唇,视线飘忽,黑发黏在脸上。一张漂亮深邃的脸上有些狼狈,充满慌乱和无措,“没……没什么!等一下!”   余光看到许镜危湿着衣服往浴室里钻。   沈暮洵和萧意因为衣柜的归属权撕打起来,沈暮洵抓着萧意的头发死死把他砸在门板上,嘴巴哆嗦着一看就骂得很脏。萧意很狼狈又很贱地喘着气笑,努力抬起头,对江声弯着眼睛微笑,随后沈暮洵冷着脸嗤笑,把衣柜门合上。   卜绘人高马大地蹲在飘窗的窗帘后,对江声比了ok,然后把厚重窗帘拉起。   很快的,很快。真的好快,转眼人去楼空……不是,是不是该用这个词来着?江声太乱了,他无法思考。   刚刚拥挤的房间一下子看起来岁月静好,如同刚刚的一切从未发生过,都是幻觉。   江声心脏还在乱七八糟地跳着,却感到很迷茫,又很无助,还觉得很荒谬,简直荒谬到一种极端可怕的地步。   他松开手,楚熄走进来。   绿眼睛少年有警惕的直觉。他晃着黑毛脑袋四处看看,像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像狗一样耸着鼻子闻味,皱起眉毛,“嗯?呃?咦??”   江声缓慢眨眼,眼珠迟钝地转过去,看了楚熄两秒。   太过崩溃,以至于江声开始发疯,居然觉得有些好笑了。   这小小地方挺能装的。   楚熄背后的衣柜里藏着两个,左手边飘窗藏着一个,右手边浴室里还藏着一个呢。   现在是要怎样,玩警犬扫雷吗?   江声感觉自己的大脑都要炸掉了。   哈哈。   世界怎么还不毁灭,请问是有什么心事吗? 第189章 好笑就好笑之   明净的窗户打开一个缝隙, 冷风吹动窗帘钻入温暖的室内。   江声感到冰冷的夜风彻底吹散他的燥热酒意,连同烦恼也一并扔掉。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已经释然。   又能怎样!   别说楚熄现在不是他男友了, 就算楚熄现在是他男友, 又能怎样。   从他房间翻出一个人, 也许会震惊生气会不可置信,觉得江声背着他乱玩。   可如果从他房间里翻出四个呢?   谁能一下子玩四个!   江声调理好了, 逐渐变得坦然。   但他好像担心太多, 醉酒后的楚熄警惕性有所升高, 攻击性却有所下降。   他在房间里猎犬一样闻闻嗅嗅半天,捂着脖子歪了下脑袋,扭头看江声,看了两三秒,江声渐渐觉得那双绿眼睛里有一种愚蠢。   “哥哥。”   江声愣了下,才想起应声:“嗯?”   楚熄凑过来,拽着江声把他按在衣柜上。他体格好骨架大, 肩膀宽阔, 笼罩下来的阴影把江声罩住大半。   砰的一声响动,连累江声心脏也重重地跳了下, 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重新袭来。   不是,楚熄一下子发现四个是一回事,这四个群殴楚熄又是另一回事!!   江声!   动动脑子想想该怎么办啊!   他在迷茫无助的慌乱中竭力思考,手却被握住抬起来, 江声紧绷了下。   冷风吹来, 有着些微醺的味道。   楚熄指腹粗粝,在江声手腕摩挲出些火热的酥麻意味。他把江声的手放在胸口, 江声没反应过来,茫然,“怎么了?”   楚熄看着他。   稀疏昏暗的光线落在江声的侧脸,他眉眼深邃精致,红润嘴唇抿紧,迟疑的表情、慌张的神态,都显得有些潮湿似的。   楚熄渐渐恍惚地头疼。   晚上喝得太多,这疼痛几乎让他清醒。   楚熄不想清醒。和他在江声面前的听话顺从、与平时别无二尺的爽朗快乐不同,他在小号发的牢骚抒发的恨意、种种阴暗情绪才是楚熄本身。   他不敢让江声见到自己本身。   狗狗,情人,爱人,这三个称呼可以是情绪下的情趣,也可以是越不过去的阶级。   他听着江声紧绷的轻微喘息,攥着江声的手腕贴着心口俯身贴近。   江声慌乱:“等——”   楚熄两手抱住江声的腰,一颗卷毛脑袋落在他肩膀。   一身湿漉漉又滚烫的辛辣酒味,几乎掩盖他衣服上面的味道。   少年挺拔的脊背弯起,佝着脑袋,把江声完整又契合地搂在怀里,声音沙哑,“心口疼,哥哥摸摸。”   冷风吹,江声感觉楚熄快碎掉了,他也快碎掉了。   啊啊啊啊你在说什么!   江声立刻感觉到背后衣柜开始发烫!浴室开始升温!窗帘即将燃烧起来!   他的手被挤在两人中间,好不容易推开一点微弱距离,很快又被变本加厉地挤进去。   他结结巴巴:“别……这,这不好吧?”   楚熄像是笑了声,掀开眼瞥了眼江声背后的衣柜,轻声说,“没关系,又没有人。”   江声头皮发紧,结结巴巴,哆哆嗦嗦。   脑子里一下子是楚熄被暴怒的沈暮洵掀翻厮打起来,并迅速变成五人群殴的混乱画面;一下子又是他慌张崩溃,左边劝劝、右边劝劝,然后被长着翅膀会飞的狗仔笑嘻嘻地咔嚓拍下来挂上头条。   第二天的热搜都想好了。   #可怜江声夜会五人!打架激烈是为谁!#   ……不是,大脑,停下!不要再想下去了!   江声呼吸急促,被楚熄按着腰埋在脖子上,双眼无神。   江声想,他有点想招了,这地狱一般的境况,对他来说比见鬼还要恐怖。   楚熄好烫,额头抵在江声的颈窝,闭着眼蹭来蹭去,挺直鼻梁拱开江声脖颈的衣服,张开嘴。   江声又想,他宁愿楚熄发疯!阴暗爬行!掀开床垫到处找奸夫。   粗糙的舌头舔得江声有点发抖,像是被大怪物猛禽野兽捉着舔,下一秒就该吃肉了似的。   ……啊啊啊而不是这样抱着他狗一样蹭蹭,而其他人围在四面八方阴暗地感知他们的情绪!   好可怕,他的生活怎么到处是观众,这未免,就是……这!这!   江声又崩溃了,他湿漉漉的眼睛几乎流下泪来。   他好苦的命,老天爷,你到底怎么想的?   楚熄轻轻咬合,尖牙压着皮肉咬住,叼住蹭。   江声陡然从思绪中抽离出来,短促地惊呼了下,而后抓着楚熄的头发把他的脑袋提起来,“你别咬了。”   话音刚落的一瞬间,背后衣柜又开始发烫,浴室再度升温,窗帘马上就要燃烧起来!   江声真的感觉空气都发烫,他也好热,好烫。   楚熄慢吞吞地搂着江声的腰抬起头:“嗯?”   绿眸幽深,呼气嗬嗬的,嘴角扬着,怪异得像个疯子,行为透出一种过度依恋和占有欲。   他口鼻呼出的热气把江声整个人都烤干了,像是一条渴水的鱼一般挣扎起来。   这一挣扎,后面的衣柜滑门顿时打开一个小小缝隙。   江声低下头。   萧意一张温和俊朗的脸孔上满是鸷冷,眼看着就要像个恶鬼一样从柜子里爬出来!   呃呃啊啊啊啊!?   江声吓死了。   眼看楚熄低下头马上要和萧意对视,他紧赶慢赶地拿手推了回去,感受到了阻力,江声不解,用力推、用力推,听到一声轻微的闷哼。   低下头,萧意刚收回手。   没来得及细想,眼看楚熄又要凑上来,江声崩溃到有些累了,急急推住楚熄的胸口,“我口渴,要喝点水。”   楚熄倒是很乖,松手把他放开。   少年绿眼睛直勾勾地把江声盯紧,跟踪似的看江声的背影,醉醺醺的嗓音含着沙子,模糊笑了声。   “哥哥,你好紧张啊。”   正在喝水的江声抬起头,“哈哈,有——”   他话音戛然而止。   对面飘窗,冷风吹过,窗帘后伸出个银毛脑袋。   一只有银宽戒和奇诡刺青的手撑着脸,吊着眉梢银灰色眼睛里似乎有着些奇怪的情感,看着他目不转睛。   像是庞大的巨狼,被关在了极其狭小的笼子里,充满着不耐烦地忍耐着。   江声意识到他大概真的疯了,他明明整个人都麻木,竟然看着卜绘笑了出来。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在笑。是卜绘眼睛骤然收缩、楚熄也疑惑歪头,似乎想跟着江声的视线转头,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江声手里还捏着水杯,迅速扑上去抱住楚熄的胳膊,“有吗?”   他湿润的头发落在脸颊,惊弓之鸟般的苍白,还有漂亮的一点湿红。他自己却全然没有意识到,轻轻地重复,“有,有吗?”   江声看到手里水杯里的水开始晃荡。   啊,地震了吗。   一秒之后,他才意识到是他的手在抖。   完了。虽然他心里还在崩溃,但看到自己崩溃到手抖、江声又破防到有点想笑。   ……不行!   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江声呼吸,呼呼吸吸。他又喝了一口水,然后把水杯放下,冷静且努力调整自己的思路,让自己更像一个有脑子的人而不是一个傻瓜。   “你到底找我什么事?”   对了,这才是重点。   抿了下嘴唇,江声瞥了眼窗帘后若有若无的形状,轻声说,“我……我感觉房间有些闹鬼,我不想呆在这里了。”   没错,再顺水推舟转移阵地!   在这里呆着,江声的心理状态面临着超出他能力的负担。   楚熄现在喝醉了,脑子应该不好用,比前面几个人精好糊弄。   江声打定主意,愈发坚定,他握着楚熄的手往外走。   楚熄果然招魂一样晕头转向地跟着他。他没脑子地低头盯着江声抓着他的手看,幸福到有些飘飘然,才复述,“闹鬼?”   江声停下脚步,转身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你听。”   楚熄的眉心重重一跳,绿眸凝成极为幽深的黑色。   他大高个子一整个傻站在原地,手指下意识因为慌乱想要蜷缩,又僵硬地不敢动。   不知道江声要让他听什么?听心跳吗?可是这样怎么听得清楚,应该把脑袋凑过去,耳朵嘴巴也凑过去才能听清楚。   他后脑木了下,口干舌燥了好一会儿。   江声用楚熄的手捧住自己的脸,甚至咬着牙努力想眨点眼泪出来,假得可怜,把眼皮都眨红了。   “我好害怕,我心跳得好快,你有没有感觉到?”   楚熄耳朵都红透,头昏眼花。血液逆流,一会儿往上冲一会儿往下冲。他急促地呼吸两声,江声两句话就让他无法思考,“感,感觉到了。”   他喉结压了下,“我,你——”   “咚。”   他们已经走到门口,一声异响却传来。   楚熄抬头,浑浑噩噩的大脑这会儿却像忽然清醒了似的,“是楚漆!楚漆来了。”   江声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种判断,正把门拉开往外看,“不是,是风——”   “我去藏起来!”   江声迷茫,“你?不、不是……”   眼看着楚熄往衣柜口走,江声几乎快要失控尖叫起来,“等等!”   “哗啦——”   衣柜门被扯开。   萧意和沈暮洵同时抬起头。   楚熄逡巡了下,见没有空位置给他躲,皱起眉毛把衣柜门又给拉上。   太快了,很显然沈暮洵和萧意也没有反应过来,甚至没来得及先给他一拳。   “……”心快要从胸口跳出来的江声,在不远处看得眼睛瞪大,“?”   他张了张嘴,极致的困惑和震撼围绕他。江声茫然地皱起眉毛,耳孔钻入嗡鸣,而后竟然匪夷所思地笑了声。   他脑袋完全有点钝了,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笑,也许是真的很好笑,楚熄的反应有点太顺理成章的自然了。   何况每个人发现门要被打开的第一反应都是躲起来!!   搞什么。   都这么见不得人吗?   倒、呃,倒还都挺省心的。   楚熄还在飞速寻找藏身之所,他一把掀开窗帘。   卜绘啧了声,“我这没地方了,换个地方。”   情况紧急,楚熄一脸不爽,明显很想骂人,但忍住了。他浑浑噩噩踉跄着往浴室走,一拉开门,看到湿淋淋的许镜危。   浴室倒还算宽敞。   但许镜危的身材让楚熄觉得恶心想吐,于是皱着眉一转身,看到床底下还有地方。他扶着床昏着脑袋跪着躺下来,往里挪,很快就挪好了,伸出一只手对江声比了个ok。   江声:“。。。”   他一时间头晕眼花,感觉世界都在眼前无比炫彩地扭曲起来,像吃了致幻毒蘑菇。   这里藏了五个人。他们甚至知道彼此的存在。   意识到这点,江声整个人都乱掉了。他张开嘴,却无法说话,他感到一种超出认知的费解,同时真的觉得很好笑啊啊啊啊。   但凡再来一个,都会没有地方藏。   “江声。”   被风吹开的门,却陡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江声愣了下,转过头。   他看起来整个人都有点灰白了,头发凌乱眼圈发红,有些茫然。像是小白花风吹雨打摇来晃去,透出一种易碎的脆弱感。   事实上江声真的感觉自己要碎了。   好割裂。   他想大笑,想呜呜呜,感觉自己要发疯,又的确冷静得要命,因为他甚至在思考这一次的人可能是谁。   酒店灯光映照出他恍惚可怜的样子,让开门见到他的严落白一下子瞳孔缩紧。   “江声?你怎么了?”   江声真的迷茫,“我怎么了?”   他红着眼睛肿着嘴巴,侧颈还有新鲜出炉的咬痕。整个人都昳丽、鲜妍又狼狈,像是被很凶地欺负过了。   严落白很急,皱着眉眼捧着江声的脸抬起来细细看。江声不解,骨节分明又清瘦的手指捉着严落白手腕。   严落白抓着江声的肩膀,愈发担心,“说话。”   镜片遮掩他鹰隼般的眼神,他朝里面看去,暴怒的心情转瞬燃烧起来。   连江声和楚漆分手,严落白都没有见过江声这样子。   手腕被拉了下。   江声终于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用力拽着严落白就往里走。   严落白还穿着西装,打着领带,被江声拽着领带佝着腰被带着,感觉脸上冷风呼呼地拍着,一种怪异的滚烫吹拂到他的耳朵。   “搞什么!?”他用恼怒掩饰这种烫意。   江声已经疲于对每一个新来的人遮掩的流程!诚实,人要诚实。“事先说明,我什么都没做,是他们自己非要藏起来。你不准怪我,不准骂我,不准说我乱搞关系,不准点着我脑袋说我给你添麻烦,什么都不准。听到了吗?”   江声砰地拉开衣柜门,像盛大魔术的揭幕一般配上音,“噔噔。”   严落白低头一看,怪异的滚烫瞬间褪去,变得有些怪异起来。   江声再唰地扯开窗帘,“锵锵。”   严落白:“……卜先生,你是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江声再跑到浴室门口,“啦啦。”   严落白:“。”   许镜危在这里躲什么?   江声拽着严落白爬下来,让他去看床底下。这次江声发现他找不到什么拟声词了,只好哼哼两声,以示尊重和一视同仁的心态。   严落白:“…………”   床底下都肯钻,你们是真小三啊。   结束了,江声松开攥着严落白领带的手,“哈哈,真是精彩的一天。”   一群人缓缓从自己的藏身地爬出来。小小一个酒店房间,拥挤地塞满七个人高马大的男人。   沈暮洵和萧意在衣柜里待了太久,又充满厌恶、憎恨,连对方呼吸过的空气都视为毒药,呼吸都不顺畅。现在近乎缺氧,头晕眼花地扶着墙喘气。   卜绘的一头帅气银发被静电电得漫天飞舞,满脸不耐地站在一边。   楚熄身上蹭着地板的灰,盯着江声一言不发。许镜危□□满脸歉意。   所有人的目光偶有相对,很快又僵硬、反感,同时又带着愤怒似的移开。   气氛显而易见的尴尬至极。   很显然,不仅是江声,他们彼此也是第一次参与或者目睹这样的局面。   严落白的大脑坠入太空,在银河与星系中畅游。镜片后的目光凝固,他陷入一种震撼,一种未知,广袤而幽邃的天地仿佛在缓缓朝他敞开大门。   很快,严落白回过神,推了下眼镜,用最快的速度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理智地分析现在的情况。   江声哪有这种癖好。   是这群人在这里捣乱搞鬼,还把他的清纯无知的艺人牵扯进来。   他皱起眉毛,石膏像一般冷硬充满艺术性的脸孔陷入冷漠的怒气。   如果到时候这一幕被拍到上了热搜,江声又要怎么办?   “江声——”   门又被推开。   导演脚都踩进来一半,茫然地说:“怎么了吗?你们为什么都这样看我?”   他在屋里一扫,乐观道:“你要打麻将吗?我数数啊。”   一二三四五六七。   “加我正好八个,我们凑两桌麻将不是刚刚好?”   江声一转眼就看到导演背后的走廊拐过两道影子。   “……”   救命,救命,救命。   虽然是最后一晚,但是也不必你们所有人都来齐吧??   他难道是什么游戏boss,一个个的为什么全部都要来他这里刷关?   可老天爷,他的技能又是什么。   江声又开始茫然。   顾清晖道:“打麻将?”   楚漆看了眼皱着眉头跟在江声背后嗅嗅闻闻的楚熄,手插在口袋里,“我可以斗地主。”   “时间已经很晚了,我的艺人明天早上的航班回南城。就不参与了,抱歉。”严落白怪有礼貌的,一张精英范很足的脸上有着公式化的礼貌微笑,一言不发,却转头用冰冷的视线看向彼此凶恶瞪视的几个男人。   识相的话该滚了吧。   ……   严落白下饺子一样把所有人都劝出去之后,自己也和江声告别。他在酒店也预定了房间。   江声享受着这样的安静,终于松了口气。   两秒之后,他打开门,从堵在门口面面相觑、恶语相加,甚至已经开始厮打的男人里面,把严落白重新拽进来。   众目睽睽下,严落白眉梢高高挑起。   江声爬上床,一通折腾下来他真的困得要死。   他在反思,然而越是反思,越是觉得荒谬得令人发笑。   他泄力倒在枕头上往里埋,只露出发丝底下的一只眼睛,带着怨气悠悠地盯着严落白:“你今晚和我睡一起。要是一只蚊子一只苍蝇一粒灰尘飞进来了我都拿你是问!”   严落白穿着西装,长款西装外套很有质感,上面还别着胸针和领针,昂贵又有气质。浑身上下是十足的熨帖挺括,唯一的漏洞就在于刚刚被江声攥着拽来拽去的领带。   皱巴巴,完全不体面。   他:“这些事情你完全可以叫许镜危来做。”   被子鼓起一个包,江声声音闷在被子里,“他没你好用。”   如果当时江声就知道严落白已经来了林城,直接给严落白发消息,就会发现一切都可以解决得很轻易。   冷风吹过,严落白却有些冷静不下来。   他擅长把任何事情数字化,让一切无法估量的事情变得可被预测。理性和冰冷的理智占据他的前半生。   在酒店昏暗灯光下,严落白摘下眼镜。   指腹摩挲有些温热的镜框,他几乎要被傲慢挤满躯体,而他的理智只允许他说两个字,“当然。” 第190章 江声就江声之   离开恋综之后, 江声的确如愿过了一段舒坦日子。   之前积攒的一些资源,在江声离开恋综后开始四面开花,热度纷纷爆发。就算他本人已经离开娱乐圈,但还是能够每天都在热搜上看到江声的名字。   在综艺上唱的那首歌没有取名字, 粉丝们集思广益, 选定《永恒》为名将live版上传到云平台, 连带综艺片段的录像也打上logo上传为mv。   不出意外,热度爆表, 才过一天, 播放量就到了千万级, 评论破十万。   【永恒!好贴。。我听的时候真的感觉时间都在静止】   【越听越想江声,综艺结束我都没有实感,现在反复点进恋综直播平台被闪退才感到怅然。习惯是好可怕的事情】   【第一次听永恒觉得好听,感觉自己是被神眷顾的小孩,魔法棒莎啦啦地挥下金光,能随着群星和风起舞,好幸福。。这一次听, 又感觉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梦境了。江声真的是个好棒、好有才华的人啊, 这样的改编,他把吉他抱在怀里, 没两分钟就想出来了……】   【最适合曲风的不是吉他,总感觉有更多管弦乐会好,但是我也舍不得再往里面加新的东西】   【非粉,忽然感觉江声是一个好不可思议的存在, , 他在娱乐圈的时间好短暂,但是留下好多东西, 每一样都好亮眼,好让人难以忘记】   【《永恒》的童话风改变得太好太好了,沈暮洵和他的配合也太好了,到现在我都百听不厌,属于是设为闹钟就没办法让我厌烦的程度】   【像是丛林里轻盈的精灵唱着歌叫我起床,我的天,这种幸福感我都无法言喻了】   【男人?我宝耀眼存在的记录者!管他是影帝顶流总裁ceo的,统统书记官罢了】   然后是顾清晖的工作室官号宣布,会和江家兄弟江声、江明潮合作短片的消息。   还公布了一段和兄弟两人共同采访的视频。简单阐述了合作的原因、理念,短片的核心概念。   江声穿着休闲白西装,剪裁熨帖得当,胸口链条晃动着金光闪闪。懒洋洋地支着脸盯着镜头看,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戴着一枚晃眼的蓝宝石戒指,一旁江明潮的手上也有同款。   细细想起,他们两兄弟一经入境,所有装扮都像是很登对,每次出现都让人吓一跳,像是一种婚前公开。   好在江明潮开口闭口就是:“弟弟”、“我弟弟”、“江声是我的亲弟弟”、“我们的血缘……”。   翻来覆去的强调,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亲兄弟就入了股。   江声都快无语了。他不那么正经地歪靠在沙发上,拽着江明潮的头发拉扯,烦烦的,“你能不能别再说了!”   假的事情还非要强调,有天被戳穿了江声都不知道江明潮要怎么收场。   江明潮微笑,轻咳两声,握住江声的手,摩挲上面的戒指,“好。”   【终于又能看到江声了,好幸福,感谢顾导……】   【啊啊啊啊真的吗宝要和哥一起拍短片!太好了,花絮又够我狠狠撑一段日子[爆哭]呜呜,宝宝,你都不知道没有你的日子我是怎么过的!】   【没人想说吗,那我说一下。。哥的头发是弟手里的狗链!我……我!我我我!(努力克制)】   【好险,差点要给我嗑上骨科了,哈喇子流了一半及时收回,还好我悬崖勒马想起这俩是亲的】   【哥弟关系真好,稳稳的幸福】   【笑死,大家宁愿嗑骨都忘了顾导,这明明不应该是顾导的场合吗?顾导被你们放在哪里了啊啊啊啊】   【顾粉,我都不想说了,顾清晖你真的有点不争气,恋综都结束这么久了,cp超话没有一次到过前三。。那四个cp每次在为谁在第一待得久撕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我们都是食物链底层话都不配说,泪目】   #顾清晖你努力啊!#   【笑死,谁把这个热搜顶上来的,我都无语到有点想笑了】   【嗯嗯嗯,行行行,顾清晖你就继续人淡如菊好吗?好的。到现在所有人都还没得到你到底是不是江声初恋的石锤就能让你快乐了吗】   *   江声在沈暮洵那里挂名合作的歌曲,在经过一周预热后发布。   预热期需要营业,两人的cp粉打得火热,cptag在各个软件榜单的行事风格足够嚣张。   新歌发布后,cp粉更是狂喜发疯尖叫。   江声感觉疯掉的人其实是沈暮洵,因为歌名他选用了《寻声》。   在明知道两个人的cp名是什么的情况下,和江声的合作曲还要取这样的一个名字,其用心简直不能更明显。   歌曲一经发布,立刻迅速登上各音乐软件的一位,热搜上带着红到发紫的爆字挂了一整天。   #寻声?洵声!#   #沈暮洵他超爱#   #沈暮洵新歌发布江声没给他宣传#   #洵声今天be没?#   【再也没有比这更明目张胆的告白了,再想起一开始嘴硬死都要说他恨江声的洵子哥,真的很感慨】   【歌词好品,完全就是写给江声听的吧……一种平静的疯感,一种暗涌的恨与爱,没有一句歌词提到江声,但每个字眼都在想念】   【我听着想到沈暮洵在江声面前那个犟种样就想笑,他老爱强调他放下了,行行行,放下尊严了是吧,连歌名都要洵声,这和直接扛大旗挥舞让大家都来嗑有什么区别?】   【没人说吗?免鉴定沈暮洵五年老粉,现在这首歌很明显是残缺的。。我猜沈暮洵最初定下的版本本来就是双人合唱。失序坍塌的世界是沈暮洵的底线,而江声代表着废墟中的花,血腥中的宝石,而现在这些全部都由沈暮洵一个人唱,真的感觉少了点味道】   【我都不敢想江声如果和沈暮洵合唱这首,我会是多幸福的小女孩!!】   【不可能了,沈暮洵和江声之间永远错过永远遗憾。他们之间永远都坦白得不是时候,因为太清楚这一点,沈暮洵都很难和年少的自己和解】   【这首歌要是能出MV绝对仙品,画面感绝对爆棚】   【但是不可能了,宝应该嫌麻烦,好不容易找到退圈的理由可以和沈暮洵说拜拜,绝对不会自找麻烦】   【可是之前音综合作的曲子都等到了后续!!谁说这个就不可能!】   【有点想宝了,严落白这个废物,他死也不愿意给江声营业是吧@严落白】   【宝你复出吧,这个没有你的娱乐圈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都快把恋综盘出花儿了,某站上的分析长视频都被我看完,现在宝什么时候崩溃我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些男人算什么,我才是最了解江声的人!】   明明是沈暮洵发新歌,江声仅仅挂了个名字、一句歌词都没唱,可热搜上铺天盖地的都是江声的名字。   江声的人气真的有点可怕。   严落白却觉得沈暮洵的心思才更可怕,新歌叫《寻声》是什么意思?   要是人人效仿,之后是不是萧意马上要拍个片子叫《意声》,顾清晖拍的那个短篇不如叫《清声》好了。   这群男人真的无聊。   他冷静地想。   他推了下眼镜,对江声说,“转过来让我拍个照。”   江声正靠在沙发上和卜绘打游戏,眼珠子定在手机上了,入神了,根本没有听到严落白说话。   严落白干脆走过来,捏起江声的脸,虎口卡着他下巴让他转头,拍了一张照片上传。   江声现在无需为修罗场操心,爽得不能再爽,严落白又天天被他折磨着压榨着开发新菜色,现在……   严落白掂着他的脸捏两下,都有点肉了,不再像过去那样清瘦单薄,刚刚好。   江声一无所知,深邃昳丽的脸上还满是无措和茫然,漆黑的眼珠望着严落白,带着点愤怒,“你干什么啊?”   严落白:“你的粉丝让我拍。”   江声:“噢。那你多拍几张,要我摆姿势吗?”   “不用。”   严落白拍完松手,直起腰,手插在睡衣口袋瞥他一眼,随口说,“卜绘很无聊吗?沈暮洵都发新歌了,他的新歌还不知道在猴年马月。这种不上进的人你也玩,还不如回头找沈暮洵。”   江声觉得他在指桑骂槐,举起手,小声说:“我也不上进。”   “他跟你能一样?”严落白那张脸就长得很严肃死板,让人觉得他说什么都是有理论依据的,“天天就知道来找你玩,不知道是打游戏,还是打卡,还是别有所图。”   江声:“我开着队内语音呢。”   严落白微笑一下,声音正经了些,“抱歉。”   说得敷衍。   卜绘:“我惹他烦了?”   江声回答他,“你惹不惹他,客观上来说都挺烦的。”   严落白看他们觉得无比碍眼,看了眼手机。   刚发出照片的评论区已经一片喧哗。   【严落白!!让你拍照片没让你拍男友视角!!你他妈的!你!你干什么捏我宝的脸,你也配?实话说吧你是不是又爽到了!】   【严落白。。是不是真把自己当江声男朋友了,他拍的照片里有股味你们知道吗,有股味】   【炫耀?得意?江声现在在我这里你们想看都看不着?那种味吗……确实都快溢出来了】   【严落白不会真跟江声谈了吧?不会吧?不能吧??】   【呜呜,别真给他爽到了啊宝宝】   【别哭了,你们越哭他不是越爽吗,看你们羡慕嫉妒恨,金字塔顶尖梦男只会飘飘然】   【算了,算他体贴吧,至少没让自己入境,其实捏捏江声脸的人是瓦达西】   严落白:“……”   不久后,沈暮洵的点赞更是推起波澜。   【有一种江声和现男友秀恩爱(没有说严落白你就是江声男友的意思),被余情未了前男友抓包,带着酸酸恨意恶狠狠点赞想表达“我一点都不在乎了!”的感觉】   【沈暮洵现在是不是在阴暗爬行。明明是新歌发行全网嗑cp的大好日子,严落白在和他已经再触及不到的爱人秀恩爱】   【噢……开始痛了,痛爽痛爽的】   【都这样了,江声下次恋情曝光他岂不是要疯掉。】   *   vile广告宣发计划启动。   说实话,江声的热度在这里明摆着,运营人员并没有过多的担忧。唯一让他有些感慨的点在于江声已经退出娱乐圈,不知道他的粉丝还会不会照旧买帐。   微博平台率先推出宣传MV,当天就热度爆表,堪称杀疯。   江声的广告海报铺天盖地,街角巷口都会放置他的巨幅海报。   路过的人很难不驻足。   江声的脸实在好看到有些超过,尤其适合冲击力极强、灿烂明亮的色彩。   戴着皇冠的国王伸出手,暗处的一只手从下而上地触碰他的指尖,却够不到。江声没有理会对他充满渴慕的那只手,他的手腕被镣铐锁死,站立着一只宝石做的小鸟。   他身上裹着红色的披风,支在侧脸的手骨节分明,平静温和地垂着眼看它,仿佛这只隶属他国土的死物在他眼中才最重要。   ——去见他吧。   身躯僵硬的小鸟像是下一秒就要歌唱起来。   ——去听从他,臣服他,被他掌控,大可以信任他。他是最温柔宽容、仁慈而博爱的国王。   这里的背景音乐应该是阴郁而宏大的、是隐约间能从缝隙透露出灿烂光辉的,一切鲜花、缎带、宝石,与歌唱的鸟儿都有了新的璀璨色彩,蔚为壮观。   仅仅只有一张图片,传达出的故事性却无穷尽。   【笼】   一个字眼搭配vile的logo嵌在角落。   谁是笼中人,谁是局外人?   人们驻足在广告牌面前,几乎都要控制不住自己脸热的生理反应和恍惚慌乱的呼吸。   vile新品香水笼的广告愈发火热,铺天盖地的热度让之前隐隐约约抱着一点怀疑态度的威克斯简直要爽死。   他在办公室发疯,尖叫,对着海瑟薇滑跪。   “上帝!上帝!江声绝对能创造上半年……不,未来五年的销量之巅!当初怀疑江声的商业价值真是我做过最实力的事情,噢!”   “什么,他之后都不打算接任何商业代言?”   “我们、我们是最后一次?!我们是唯一一次!上帝,绝版的待遇,我都快爱上江声了!”   他真的对江声致电抒发自己夸张而热情的爱意,江声听得耳朵都麻了。   他这段时间沉迷游戏,玩了个痛快,拒绝掉一切外出邀约,没有关注微博,也根本不知道vile的宣发已经发布,只是看威克斯这个反应……   “有这么夸张吗?”   江声不解地咕哝。   他躺在沙发上晃着脑袋想了想,想起最近看到和自己名字有关的id好像也越来越多。   重生之我是严落白——这种就不说了,简直满大街都是。几乎把他身边的男人扒出来重生了个遍。   还有一些起得很怪,属于江声无法理解的类型,江声第一次见无比震撼,几乎想满地乱爬呜呜地找地缝钻,后来竟然也渐渐习惯。   如果这些游戏id也象征江声的人气,那似乎威克斯的反应也不算夸张。   vile的宣传片是真的会被当做营销典例来看的大爆,但这也是不可复刻的成功。   微博热度因为这一段宣传片再创新高,线下广告也推出,热度斐然。拍照打卡和讨论的人太多,甚至一度到了濒临卡死的地步,紧急修复后的江声个人超话,发帖数每秒爆炸,根本无法计量。   【不行了,看视频一直屏息,线下直面江声海报我更是要缺氧了呜呜,快被宝宝帅晕】   【啊啊啊啊我要尖叫了,嗷嗷嗷!谁再说我宝不会演戏!统统脚刹!】   【宝不会演戏的话这不就本色出演,不是更厉害了吗。天呢太神了,江江你就是遗世独立美丽强大的唯一国王】   【mv播放量破亿了,笑死,我都不知道里面掺了多少重播率】   【太神了,因为太神了所以瑟瑟的,因为瑟瑟的所以更神了,是高高在上的神性宝,谁来懂一下!!他转移视线看向萧意那种冰冷的目光我都开始心脏痉挛,合理怀疑他会爽到】   【禁锢小黑屋在宝身上永远行不通,被关着被拷着也永远是上位者的江声真的让我觉得心里火辣辣的[玫瑰]】   【分享链接:江声超话/ntr预警/都国王了,想玩什么玩什么不是很正常(h)】   【分享链接:江声超话/ooc预警/神化请注意/永恒:永恒是种被巨大的光晕笼罩的诅咒,时间与爱,一切都不堪一击。他住在光辉万丈的寂静宫殿,只是想有人在这无边死寂中偶有作陪。】   【世界围着江声转的又一佐证!不喜欢江声的人生注定失败![vile笼香水宣传片]】   【宝!江声!你就是天生大明星】   【流星一样的江江。。绚烂地划过然后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可是这样一颗流星如此惊人的奇遇,就是会被人狠狠地记住一生的哇呜呜呜】   【宝虽人不在江湖,江湖却始终留有宝的名字!】   与此同时,江声心情愉快,他拉开窗帘,看着照耀到脚边的阳光、飞到手心的樱桃花,拥有无比开朗的心态。   “天气真好!适合出门约会!下一个和谁谈呢!”   他问。   严落白:“……你问我?”   江声转了个身,后腰靠在窗台。   他穿着柔软的睡衣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姿态永远恹恹的,很随便,一点也不像个网上人气爆棚、线下到处都是他的海报周边的大明星。   严落白看着江声。   他头发一直没剪掉,蓄得越来越长。现在站在风口被吹得凌乱。江声懒得打理,不耐烦地低头晃晃脑袋,把头发全都乱七八糟地晃到脑后,深邃的眉眼浓墨重彩地袒露出来,十分无害又夺目的漂亮。   他像是忽然有了个点子,弯着眼睛笑起来,对严落白晃晃手机。   “要不要看看下一个是谁给我打电话?”   严落白皱了下眉,侧脸紧绷起来,镜片后锐利的眼睛冰冷:“太草率。”   江声对楚漆和楚熄的态度都那么认真,甚至对沈暮洵、萧意,也像是真的露出偶然的真心。   为什么有时候又格外随便,好像只需要一个恰当的好时机,就谁都可以。   太便宜人了,太取巧了,竟让他们凭借运气而不是能力和爱意,江声才是吃亏的那个。   “可是认真谈一次太累了,我也需要休息,我也需要玩玩。”   江声歪了下头,光和风扑在他的后背。他眯起眼睛,发丝飞扬,遮掩住他明亮的眼睛,精致的五官看起来有些冷淡。乌黑的头发和冷白的肤色形成一种挪不开眼的对比。   “而且他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算了。我会说清楚的,又不会强迫他。”   严落白:“……”   他拿起手机。 第191章 恋爱就恋爱之   窗外的樱桃花已经开了, 粉白花瓣窸窸窣窣地在风里响着。   就在江声说完的下一秒钟,他手里的手机就骤然亮起,铃声慢半拍响起。   江声瞥了一眼。   严落白一顿,不动声色地把手机放下, 抬起头, 反光的镜片遮住他眼中的情绪。   “谁?”   江声从床边晃到沙发边, 把自己倒下去,回答, “卜绘。”   严落白对这个人并不意外, 他听着空气里的声音, 像能听到江声的心跳似的。   “你根本就是早就物色好了人选,根据答案出题目吧?”   江声转过脸看他:“嗯?”   “离开恋综之后你和卜绘的联系还是很频繁,这就已经很不寻常。”严落白说,眼珠如同黑石英一般冷硬。   他的思绪被江声几句轻快的话语带着走,这时候才能把思路扯回到常规的道路上来,能重新理智地思考。   说不出哪里不快,当他以为有的人是会靠运气得到胜利的时候, 其实是江声给他开了后门。   江声已经接通电话, 于是根本没有搭理他。   电话那头的卜绘声音隔着电流传来,有些失真, “我……”   才冒出一个字,江声就打断了,问他:“要谈恋爱吗?”   电话那头忽然寂静。   江声:“不要就算了,我只是问问。”   一阵噼里啪啦的动静传来, 江声疑惑:“什么声音。”   又过半秒, 江声听到一阵喧哗的吵杂。   卜绘的声音低沉在其中响起:“要,要谈。”   他呼吸急促, 喘出的气息都滚烫,几乎要失去言语的能力。话音苍白又沙哑,在江声没能看到的另一边,他完全冷着脸,僵住在原地,摸了下嘴唇,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应得这么快。   耳朵里是隆隆的回响。   啧。   烦躁翻涌起,兴奋不断汹涌。   ……显得好便宜,好廉价。   这样江声肯定更玩他玩得狠了,说不定还是玩完就扔开。坏死了,简直是个小混蛋,大恶魔。   卜绘现在并不是一个人,他正呆在工作室,身边都是相处很久关系不错的兄弟。   现在目瞪口呆地看着卜绘失态站起,人高马大的阴影都碰到一片东西,手臂肌肉绷紧,纹身上的青筋跳动。   天气在变暖,室内热循环的空调已经停掉,但仍是有些冷的。卜绘却满头大汗,潮湿的汗水酥酥麻麻地顺着轮廓深刻的脸颊落下。   兄弟愕然地盯着他,“你真答应了?!”   卜绘这个傻逼不是死装哥吗,怎么现在不装一下了!   几个人对视,震撼,急切,崩溃。   不是,那可是江声。   名气超大,长得超好看,会超多东西,超浪漫超会谈恋爱的江声。喜欢他的人都能绕地球一圈,每天在江声单人超话打卡求他回娱乐圈玩男人的粉丝都大几千万。   兄弟A很正经,这会儿手里捏着文件夹发抖,嘴皮都要燎起火泡:“你不是说江声对你很糟糕吗?!完全就把你当小狗,呼来喝去!凌晨五点钟连环call叫你上号,上号又让你硬等一个钟头不准睡觉,这么折磨你你也能忍,这种脾气大又难缠的,你之前,你,你!去年你还说你绝对不会感兴趣!”   兄弟B急死了,“你不是说江声在游戏里让你当狗接飞盘?还逼着你改江声天下第一的名字当他小弟。”   兄弟C也忍不住拍案而起。   “你还记得你曾经说了什么吗,你明明说你不会对你弟的前男友下手的??那时候我说你们两个在调情,你说我xp奇怪,你还说我他吗的没道德?啊啊啊!”   吵死了!卜绘烦死。他一张冰冷英俊的脸在碎发下遮掩,头脑都要发昏。他径直拿起桌上的纸巾盒,死死塞住C的嘴。   “呃咳呜呜!”   仰视能更清楚地看到卜绘的眼睛。   铅灰色的眼眸陷入兴奋的紧缩,那双下三白的眼睛当真是很像只凶恶桀骜的狼。   江声的声音迟疑地在听筒中响起。   “你那边什么声音,好吵。”   一群人顿时寂静下来,时间也像静止住了。   “没事。”卜绘沉着地说。   说实话,江声对他真的糟糕。肉眼可见的糟糕,谁都能看出来的糟糕。就因为卜绘一开始和他相遇并不愉快,江声小气小心眼,记仇直到现在。   把他当狗玩都不是一次两次,出尔反尔更是常事。   但也许因为多巴胺、荷尔蒙什么的?卜绘真的有点太上头。   没错兄弟ABC说得都对,江声把他当狗、脾气大又难缠,还是他弟的前男友,对他很糟,完全是骑在他头上、把他踩在脚底下,恋爱之后江声的脾气肯定要变本加厉。   可是他现在心口空空的麻麻的,挠心挠肝似的难熬。他听到江声的声音,就想现在去见他。   江声也不在乎他那边到底什么情况,他只是想让卜绘好好听他说话。   “你不问为什么?直接就答应了。”   卜绘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竭力想搞清楚,自己不在江声面前的时候是什么态度、什么表情、什么人设,可这会儿神魂尽失,他完全狼狈又落魄,“不重要……”   沙哑的声音轻轻的。   卜绘本来想过段时间就找江声告白的。但本来他就不抱什么希望。   江声笑起来。   卜绘倏然抖了下眼皮,眼皮开始跳。心弦因为江声轻轻的笑音顿时紧绷。   工作室内一片寂静,兄弟死死抓住卜绘的手,好像比卜绘还要紧张。   工作室是海盗船风格,墙壁上挂着船舵和海盗帽,卜绘头晕眼花,感觉都要晕船了。   他不耐地把兄弟的手掐着扯开,浑身的注意都调动到耳朵,喉结滚动低着头。   江声说这些话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他现在就想看到江声。   卜绘从椅背上捞起外套,就想往外走。   “你会听话吗?”江声说,“我要做什么你都会听我的吗?很过分也没关系吗?”   卜绘脚步一顿。   大脑中像是有巨大的浪潮在疯狂冲击,他用力咬了下牙,紧绷着侧脸,用力把兄弟撕开推开踹开,重新把衣服扔开,独自走到阳台关上了门。   卜绘。   他心里有道声音在狂风暴雨中嘶吼起来。   你忘了你过去是怎么看不起沈暮洵的?你忘了你指责沈暮洵的时候了?你忘了你站在林之姮办公室对江声说的那些话了?你明明再清楚不过江声是怎样的人,再清楚不过对他投入真心的下场!   你——   而窗外一片阳光明媚,这样的割裂让卜绘开始恍惚。   “会。”   他没注意到自己说了什么。   他又像轻而易举地、不计前因后果地,很便宜地把自己的尊严和底线都放低。   一张很酷的脸,被风吹起银发。眼皮垂着都显得很冷酷,搭在栏杆上的手骨节分明而有力,用力攥紧时,手背上的刺青线条简洁利落又诡谲。   他需要死死咬住舌尖才能抵抗住燃烧起来的情感,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冷静沉着,“……会听话的。”   这样的心情完完全全头一遭,像是闷头一棒,猝不及防,连一点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他没有谈过恋爱,他在采访里还说他是无性恋,他对别人的心意只会感到烦躁,他还说他是直男。   他的风格也相当张扬,他的曲风从来无比肆意,他太刻薄,好多粉丝说他这辈子就是找不到老婆的份。   现在这个张扬肆意的直男被江声几句话搞得胸口发麻,脑袋发麻,手脚发麻,想反驳的话,在说出口之前就被强劲的心跳按捺住了。   “好乖啊。”   江声笑了声。   “不怕我在玩什么游戏?真心话大冒险?和谁打了赌?我说谈恋爱,万一只是想戏弄你,在你答应之后立刻把这段录音发出去叫你丢脸……”   听着电话那边粗重的喘息,江声故意在问,“我如果真的要发呢?”   “发。”卜绘眼睛直勾勾,心跳得剧烈,重重的跳动几乎让胸口闷疼。   江声眨眨眼睛,“朋友圈也发,微博也发,到处都发,我打印出来贴得满大街都是。”   “发。”   卜绘几乎斩钉截铁。   江声好一会儿没说话。   卜绘的手把手机都抓紧,被风吹得热汗都变冷,他喉结滚动,第一次知道这种心情的袭来有多么恐怖,要把他淹没、吞噬,粉身碎骨。   江声又笑了声。   “好乖。”他低低的声音轻柔,“亲亲,算奖励。”   卜绘的心脏都快从喉咙眼挑出来,他还在等江声的吻,在想江声会不会把嘴唇贴到手机上,就听到“嘟——”   江声挂掉了电话。   卜绘发懵,身上的火热还无法冷却。   他想着江声,头脑昏聩,枯竭的灵感几乎爆发。千千万万的语句和痛苦汹涌奔流,佝着腰把脑袋磕在栏杆上,呼吸,深呼吸。   他看着阳台门口的一颗树,都感觉这棵枯死的树如此美丽。天空该死的蓝,鸟叫声该死的好听,太阳该死的温暖,世界上的所有所有,一切都在说,你真该死的赚大了。   兄弟站在后面,可算把阳台锁给弄开了,酸溜溜地撇着眉毛看他,像是看一个恋爱脑的蠢货。   说话却是。   “爽了呗?纹身上呗?打印出来裱起来呗?做个海报贴出来呗?”   卜绘回过头。   兄弟:“买个热搜广而告之一下呗,世纪时代广场现在还放着江声广告,你给包了说你和江声谈恋爱了炫耀下呗。”   卜绘:“……”   他舌尖顶着尖牙,笑了声。   一时间,什么林回,什么道德,什么有的没的,完全都抛之脑后。肾上腺素的激升让他的呼吸火热。   好爽。救命,真的好爽。   他嗤笑了声,微微咬着牙,侧脸都紧绷。   下颌骨不受控制地颤抖,手指按住头,头昏脑涨,恍惚中感觉他也走上一条错误的路了。   本来不应该这么开始的,本来应该有更正规的场合的。   ……   卜绘,你真的蠢透了。   要被人玩了,要被人当狗骑了。   可是又真的被幸福填满。这种幸福感,哪怕只是裹在刀片上流光溢彩的糖衣,都让人无法拒绝。   *   严落白在对江声分析卜绘的缺点。   “人很凶。音综的时候你还记得吗,自己心情不好把造景盆都踢了,脾气上来了说不定要家暴。”   “他说他会听话的。”   “男人的誓言也能信?”   “。”   “他和林回还是兄弟,你对林回有多少有点可怜,到时候被发现的话,你要怎么面对林回?”   “啊……”   “林之姮是你老师,卜绘如果发疯过年要带你回家,林之姮看着你,你又要怎么做。”   “我有病吗我和他回家干什么?这种情况我自己会好好避免的!”   “你不是最讨厌rapper了?说他们玩得乱、满嘴脏话讨厌死了。”   “他也还好。”   “你一直在替他说话。”   “当然了!他现在是我男朋友啊!”   “……”   “你是不是不想我和卜绘谈恋爱?”   江声看着严落白。   严落白也看着他。   江声的睡衣穿得整整齐齐,浅绿色,还是严落白买的。这样的颜色真的很衬江声的肤色,让他看起来像个清清凉凉的绿豆糕。   江声什么都和他说,江声从来都不对他避讳,江声对他充满信任。现在是不是就差江声和别人接吻做坏事让他旁观了。   ……   不,甚至连这他都做过。   严落白一张脸仍然绷着冷漠的理性的态度,大脑里面的画面就和万花筒似的转来转去。   “恋爱自由,我没有干涉你的意思。”严落白终于冷静下来。他手背的筋骨紧绷凸起,平静地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晦涩地落在江声的脸上,“你们恋爱会给我拍照片吗?”   江声:“啊?”   说实话,上次江声和楚熄谈恋爱的时候,严落白就已经很想说这句话。   他当时忍住了,忍得很好。   “接吻的时候记得和我报备。”   江声:“啊??”   “这是客观处理结果,人伦上并不妥当,工作角度看却防范于未然。因为退圈,网友又很想你,所以狗仔才越发多了起来。你也不想这种事情被狗仔先拍到,然后传得全网都是吧?”   江声:“啊???”   严落白真感觉自己疯了。再怎么绷住冷漠表情,用理性的语序和理由阐述,都无法掩饰他的话就是不恰当、不应当,很失礼、很荒谬。   上次他在江声面前发疯,还是他喝了酒,让江声给他看他和沈暮洵的录像的时候。   现在他没有喝酒,也在发疯。   “……不如先发给我。”   江声啊不出来了,他看着严落白半天,大脑里面一阵星星月亮的转来转去,半天才微微回过神。   “你想看就直说行吗,说不定我还会给你发纯享版。”   “……”   江声站起来就走,走一半还是觉得严落白真有点往奇怪方向狂奔。他皱着眉毛转过脸,目光在严落白的脸上定了定。   江声真的有点太好看。五官很乖,又有种很独特的冷,他定定看着谁的时候,别人的注意力会瞬间从生气、恼怒、不甘嫉妒这样的情绪中彻底丢掉集中力,去看他的脸。   然后想,好漂亮。   然后什么都忘了。   空荡的房间,只有风声。   树叶莎啦啦地响动,门口的樱桃花树粉白的花瓣都吹进来。   江声有黑漆漆的睫毛、眼珠,包括头发,都是很深的颜色,他垂了下眼,半眯一秒。   严落白还在想他到底有没有生气,就见江声撇过脸去,心脏控制不住地骤然一紧。   江声路过他的时候带起一阵很清爽的风,葡萄味的,是严落白新换的洗衣液。   “变态。”他哼笑了声。   严落白冷硬深邃的脸上没有表情,平静地看着他走远,关上门。   “砰——”   理智的他头脑都还在巨大的轰击与动荡中,心脏很重地跳,腰背都麻了一片。 第192章 狗狗就狗狗之   江声是很奇怪的人。   他说和卜绘谈恋爱不是开玩笑, 也真的搬到了卜绘家里面。   卜绘构想过无数次的刁钻待遇一开始并没有出现,只是偶尔江声会在打游戏的时候忽然大叫:“卜绘!”   “什么事?”   “卜绘。”却不说具体是什么事。   等卜绘走过来,江声就会把他拽下来,亲两下再让他走开。   卜绘刚被亲得很有感觉, 视线在江声乖乖耷拉下来的睫毛和嘴唇上绕一圈, 正意乱神迷、神魂颠倒地想按着沙发凑过去, 就会被江声按着肩膀推开。   “走开。”   卜绘无法理解。   让他过来的人是江声,一句话都不说就把他拽着胡乱亲吻的人也是江声, 为什么拒绝他的也是江声。   一次两次也就算了, 好多次。   像是耍着卜绘玩, 玩游戏无聊了需要搞点乐子调节心情一样。   都不算逗狗了,像他本身就是猫,安安稳稳睡着,忽然惊醒舔两下毛,然后接着安安稳稳睡。   发生的次数多了,卜绘开始觉得很奇怪。   像是什么怪异的服从性测试。   他该不会又要落进江声的圈套了吧?   ……   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还真他吗的是服从性测试。   像这样, 莫名其妙喊卜绘过来亲两口。这种行为和训狗的时候拿零食告诉他站起蹲下有什么区别?   知道有奖励的话就会一直去做的。   无论是人还是狗都一样。训练让卜绘知道江声说停下就是停下, 说继续才是继续。和江声相处的法则就是要么听他的,要么被扔掉。   可是这一切江声根本毫无自觉。他这个人真的是好会顺杆爬, 意识到有人的底线在为他降低,他就会开始毫无意识地逐步逼近。   摆着一张纯情脸,毫不讲理。   江声这种人,动真心的时候让人无比心动, 他难过的眼神就是最甜蜜的毒药。   可哪怕他只是玩玩, 明明白白地说清楚,清楚得不得了, 还是会让人心动。   这种动心和前一种不一样。   是悬崖上呼啸风声里带着危险的快感,是关系的错位和扭曲,是倾斜着的单面欢愉。很清晰地让人意识到,过程已是奖励,按原本的轨迹,他们不该有交集。   都恋人了,一些限制级内容也解锁。卜绘不知道江声对他前任怎样,但是他被江声搞得,真的有点昏头,江声的脾气可能对别人还没那么大,对他是真的会折磨。   都恋人了,还老吊钓着他。每次那些兄弟围着他酸唧唧地探查情况,卜绘挑眉面无表情,嗤笑着说他们多管闲事,其实背地里根本就没有满足过。   搞得每次一点点小奖励,卜绘就会后脑发麻,丢盔弃甲。他流着口水看着那块肉,被香味勾得垂涎欲滴,又戴着止咬器似的下不了口,背地里凶恶的视线都快把江声弄脏了,做过的梦都不敢对江声说。   江声对他真的很坏。   他对沈暮洵是又心软又愧疚,对萧意充满怀疑但也不怎么抗拒,对楚漆不用说了。   十八年朋友,也就楚漆是个正人君子,他但凡敢豁出去强迫一次,就会发现江声对他其实真的巨温柔。   楚熄那家伙,分手还惹得江声窝在被子里哭,卜绘提都不想提。   江声对林回更是温柔。他想过复合,还会考虑到林回的心情。   怎么到他这里,江声只会看到他反应之后,兴味盎然又凶神恶煞逼问他到底做了什么梦。   等真说了,江声就垂着眼皮,长长睫毛耷拉下来,瞥着他笑了声,“恶心。”   卜绘被骂得汗毛竖起,可江声没有生气。   诚实听话应该得到奖励。江声窝在他的床上,手指抓住他的银色头发,把他的脑袋拽下来,亲他的嘴角。   很简单的吻,江声的吻一直都很简单。到最后这种阶段,他做的事情越轻易,就越容易让人心中燃起轰轰烈烈带着闪电的大火。   “要乖一点。”   他伴随着那轻飘飘的吻,留下来的是这句话。   那天卜绘没被拒绝。抱着江声亲了个尽兴,手都摸到江声衣服里面了,扶着江声劲瘦又柔韧的一段腰线,手都要烧起来似的抖。江声一张脸红着,头发湿乎乎地黏在白净脸上,抓着他的领口抬起头张开嘴,半眯着眼睛让他亲。   头皮都爽得发麻。   呼吸是火热的,甜腻的。   卜绘抬起头冷静了不到一秒,反思了不到一秒,低头看着江声躺在他的床上湿漉漉狼狈地喘气。   明明是很纯情的长相,露出那种被弄到茫然的表情,眼里带着湿漉漉的雾气迟钝轻笑起来的时候,又会像是很艳气的妖怪。别的小妖是小偷小摸,江声可能是真要命。   卜绘坚持了两秒,额角汗水打湿头发。   牙关紧紧咬紧,他告诉自己不要彻底丢失尊严,那真的只会让他越来越廉价。   这么想着,却头脑昏聩,嘴皮都发麻,又忍不住低头。   他的手比江声整张脸都要大,手背刺青诡谲的图案会被江声的手覆着,江声的脸会贴着他的手心。   一瞬间感觉这么久的坚持忍耐如果是为了这一刻,那完全值得。   要听话,才有奖励。   这句话完全被江声刻进他的骨头里。   ……   到之后一天,江声清瘦冷白的手指拎着项圈放在卜绘胸口的时候,卜绘才意识前面发生的一切都是铺垫。   江声对他的过分对待还远远没到下限。   不仅有项圈。   还有一段长长的链条,会被江声绕两圈攥在手里。把他的手都压得泛红,好漂亮的一只手,攥着镣铐的样子,比他宣传片里手腕被镣铐束缚的时候还漂亮。   卜绘感觉头脑开始过热,有些无法呼吸。   他要开始发瘾了,后背到腰腹火热酥麻的一整片。但还是硬扛着没表现出来,一张英俊懒散的脸半抬眼皮冷冷看着他。   铅灰色凶狠的眼睛深深,挑了下眉,一脸酷哥样。   声音轻轻地拖长,沙哑的声音压迫感极强,“你真把我当狗啊。”   江声会是什么反应?   笑眯眯地拿项圈甩他的脸,哼哼着说,是啊,又怎样?   或者又是威胁他,说要分手吗?   那卜绘也没办法,他只能听话。   可是偏偏江声没有这么做。   他靠过来,拿卜绘的手捧住自己的脸,埋在他的手心看着他,“卜绘。”   声音轻轻的,小小的。   好像违背他的意愿,是多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江声到底知不知道他在玩软硬兼施的这一套啊。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情真的很过分,又过分、又很让人无法拒绝?   卜绘喉结用力地往下压了两下,认命坐起身,佝着银毛脑袋往下低,送到江声手底下。   一边拧死眉毛,神智昏聩地想,他到底怎么一步一步一步地走到现在这一步的。   一边又想起林回。他的目光盯着光滑地板,林回又不知道。林回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不知道就等于没发生,卜绘其实没必要自己束缚自己的。做做怎么了。   “……”卜绘槽牙咬紧,笑了声,“当狗就当狗。”   给江声当狗怎么了。   别人排着队想当,都没有这个机会。   江声夸他:“好乖。”   他拆开项圈给他套上,推着锁扣锁住。天气开始变暖,江声的手指却还是有些凉,在卜绘滚烫的皮肤上轻轻蹭过,像是电了他一下。   卜绘脊梁骨都麻了。   这点电流比那种束缚感还要明显。   他的手紧紧攥起,握着放在膝盖,死死绷着表情,喘息还是泄露他不稳定的心绪,手背上纹身都随着起伏的筋骨难忍地律动。   “咔哒。”   轻微的响声。   “好啦。”   江声轻快的声音。   卜绘眼皮一抬,就被用力推了一把,倒在沙发上。   身材高大的男人,脖颈被项圈锁着,银发乱糟糟地散开。深邃的眉眼直勾勾地盯着江声,看他盯着自己看,似乎是探究,似乎是不满意。   最后扶着沙发腿一挎,轻飘飘又重重坐到他身上来。   卜绘呼吸一重,意识模糊,开始流汗。   他牙咬紧,侧脸绷紧。狼一样的眼睛死死看着江声,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里咚咚地跳窜出来。   他被江声拽着链子拉起头。   哗啦啦的响声响在耳边,却像是在全世界回荡。   让卜绘感到一种火辣的耻辱。可这段时间他在江声这里做过耻辱的事情也多了,都快免疫,连抗拒的心都没能升起。   又因为自己这样的驯服,而感到直觉上的不妙,汗毛竖起。他吞咽着,思考这种不妙,却微微咬着牙笑了声。   他被拉拽脖子抬起头,脖颈抬起,铅灰色的眼睛直愣愣的凶恶,像只体型巨大的恶狼。   江声看着他,慢慢眨了两下眼睛,从鼻腔发出轻轻哼笑,“做我的小狗有什么不好。”   他在笑,漂亮勾翘起的黑眸亮得像要刺进卜绘心里。   卜绘忍不住轻声说,“江声……”   江声黑眸有些潮湿地弯起来,“我在。”   他在卜绘那种阴暗炙热到几乎要爆发蔓延的眼神中凑近,像是根本没有预料到那种危险性。   脸颊还贴在他的脸上蹭蹭。   太远的时候感受不到的、闷闷浅浅的味道丝丝缕缕地绕过来。   卜绘急切地呼吸,又快要不能呼吸,猛地攥着手仰起头,大脑嗡嗡的,有点酸爽。   江声睫毛好长,刮得卜绘有些瘙痒。   “我对小狗一向很好的。”他说。   脖颈被皮质坚硬的项圈卡着,发疼。   喉结的吞咽滚动都变得艰难起来,但卜绘并不觉得现在那种翻天覆地、让他眼冒金星的眩晕和窒息感是项圈带来的。   他也会这么对林回吗?   不会的,林回承受不来。   卜绘的声音愈发沙哑,“节目第一期。”   江声歪了下头,“嗯?”   “那时候楚熄戴项圈靠过来的时候,你还管他叫怪东西,叫他滚远点。”   江声的眼睛诧异地睁大了些,“你连这都记得啊。”   “你把我也当替身?”   “怎么会。”   卜绘和楚熄怎么一样。   江声认识楚熄可是很久了,江声没办法对楚熄太残忍的,他不忍心。   相贴的地方愈发热了,有情感热烈地苏醒。江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卜绘有点受不住,额角纹身开始随着青筋跳动痉挛起来。他动了下,链子哗啦啦地开始响。   墙上的钟表到了七点钟。   江声盯着他忍耐中的脸看,手轻轻扶在他肩膀上凑过来。   他身上有很清爽柔和的味道,很浅淡,卜绘恍惚了下。紊乱滚烫的思绪像是被冰了下,下意识地偏过头想吻他。   江声躲开了,伸手解开他的项圈。卜绘的眼珠转了下,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手白皙,骨节分明,指甲是修剪整齐的粉。   项圈漆黑,硬皮质。被江声攥在手里的时候,底下的链条也哗啦啦地响。   “今天就到这里。”江声在他身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睡下来,轻飘飘地就又把他晾到一边,“七点,到我上分的时间了。”   卜绘独自看着空荡荡天花板喘息。   半晌顶着腮帮子笑了声,手到这时候才敢动,都因为过度的僵硬痉挛有些无法弯曲。   他滚烫的掌心,带着一点危险意味地牢牢扶住江声的腰,把他往沙发里面抱了下,啧了声,“又在玩我。”   江声抬头看他。   卜绘脖颈留了一圈红印。眼珠颜色愈发深了,长直的睫毛低垂,目光带着一种炙热锁死在他身上。   那股慵懒恹恹的气势,全都像是复燃的火堆一般燃烧起来。   江声眨眨眼睛,“只是试试。”   卜绘盯着他看,眼睛都快长他脸上了。   江声被他挤在沙发里面,黑色头发被卜绘的手轻轻捋到耳后。完整的脸被笼罩在些微的阴影下,皮肤冷白,眉眼透出一种剔透淋漓的干净。看起来是好纯洁无知的精灵。   “不是说对小狗很好?”   他蓦地说。   卜绘真的有点后悔,他答应江声有点太轻易,江声都没把他当个人好好和他谈恋爱。   他又便宜又丢人,可恨的是硬气不起来,显得愈发的自甘下贱。   可卜绘也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别说是第一次谈恋爱了,也完全是第一次被这样对待。   不说更远的岁月,哪怕是去年,要是有人和卜绘说,他以后会给人当狗,他只会不咸不淡地笑一声,说有意思有意思。   因为这个实在荒谬,根本不可能,卜绘是个硬骨头,腰板是弯不下来的。   江声的视线才从手机上移到卜绘脸上。   “是啊,我很喜欢小狗。”   他轻轻地笑,故作疑惑,“可是,卜绘,你是我的狗吗?”   汗水顺着下颌滑下。   年轻男人的头发被捋上去,露出一张极具锋利气场的英俊的脸。眉钉和耳钉一连串的亮晶晶,他眼睛里有漆黑的火焰,哪怕冷着脸也在燃烧。   卜绘都快被江声折磨到发疯。   这段时间,在江声面前是一副样子,走出去对着工作室员工、兄弟又是另外一种样子。他感觉时空错位,身份错位。明明在江声面前他是被骑在头上欺负的那个,失权对卜绘这种人来说不好受,他本来是个很强势的人。   可偏偏他失控地不断想和江声见面,想回到江声的身边。   可回到江声身边,又会让他在上头中感到折磨。因为江声很刁钻,很坏,总是不肯给他满足,还拿他忍耐的样子取乐。   这种折磨让他越来越上头,情绪是不断叠加的。一次一次,一次又一次……   到现在,别说让卜绘当狗了,哪怕现在让他跪在江声面前汪两声他都可以做。   “汪。”   他还真叫了。   江声眨眨眼睛看着他。   卜绘把他手里的手机抽开扔掉,“汪汪。” 第193章 发疯就发疯之   夕阳的余晖透过一线窗帘的缝隙照进客厅。   江声在短暂的愣神后笑了起来, 搓着卜绘的脸,“小狗,你真是小狗吗?”   卜绘有点没反应过来,他还以为他顺着江声的话往下说了, 怎么也该有点奖励。   确实是有的。   江声胡乱把他的头发搓乱, 吻就又轻飘飘地落在他的脸颊。   像是一粒火星无声落到了稻草垛上, 很快就会蔓延起一阵剧烈的大火。   卜绘的心脏几乎像是一种容器,里面本来应该盛放爱意。可直到现在都还空空如也。这种空虚感是滚烫的火辣辣的, 让他下意识地扭过头想去追江声的吻, 却被江声捂住嘴。   卜绘只好停下。他现在居高临下, 却好像已经是全面失权的状态,深深皱眉,带着茫然,不明白江声到底想要什么。   卜绘的房子装修风格十分简洁,他不是一个恋家的人,家对于他来说,也仅仅是一个栖息地。   夕阳从床边泄出一条金色的丝带, 从窗台攀爬到沙发上。   “好吧, 既然你都这么说,”江声摸着他的头, 他靠在沙发的垫子上,哼哼两声,“你说得对,我应该对小狗好一点。”   江声的手从卜绘的银发摸到他的脸颊, 耷拉眼皮看着他, 很宽宏大量,又带点坏坏的恶意, “小狗今天想做什么?”   他的问题问得太好了。好像把主动权交给了卜绘。可实际上是否允许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卜绘抬手捂住他的手背,后脑麻了一下,汗毛耸立的感觉又开始刺激他的神经。   是他强烈的直觉在说停下。   可是卜绘无论是理智还是情感都已经快在为江声倾倒。他幽深的狼眼直勾勾看着江声,“什么都可以?”   似乎觉得自己的语气太急切,他调整了一下急促粗粝的呼吸,平稳下沙哑的声线,轻声问,“什么都可以吗?……江声。”   风吹起客厅的绿植,巨大的叶片晃动着,连带余晖下的影子也在晃动。   江声看着他,声音小小轻轻,“可是我觉得我们的关系,还没有到什么都可以做的那一步呢。”   话音刚刚落下,卜绘就追问,“那我——”   他的声音急急顿住。   一团火窜进胃部飞速灼烧起来,很快顺着喉管直到他呼出的气息扩散。   眼前江声歪着脑袋看他,清澈的眼睛望着他。   黑眸的颜色真的可以浓到这种程度吗?几乎都看不清江声的虹膜。给人的感觉,像是小动物古灵精怪的眼睛。   他迟钝地低下头,江声的手勾着他的裤子。   “让我看看。”   卜绘又挨了当头一棒,人都快被这似是而非、但绝对不正常的爱情滋味打傻了。呼吸急促起来。几乎没有考虑地,手就按在自己的裤腰上,但理智和对常规爱情的理解,又很快让他停下。   但只是短短的一瞬间。   手背的青筋都在暴起。头脑也着燃烧起来,卜绘脑海中一时间挤满了对未来的预测。   江声是什么意思?   江声要做什么?   江声不是才说他们还没到什么都可以做的这一步吗?   那他又……这样……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这种羞耻感,卜绘很难形容。   明明是只有两个人的空间,但因为江声的目光太平静,于是愈发地有了一种高低上下的分级。   江声莫名其妙要看也就算了,看了还说是丑东西。   卜绘快要不能思考,呼吸热辣地像是喝了酒。他这辈子遇到江声之前,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个同性评价他这里。   还是贬低。   最离奇、最让他昏头的是,哪怕江声用这种眼神这种言语去评价,还是在江声面前,更加火烧火燎地兴奋起来。   于是还额外得到了江声惊异的一瞥。   在夕阳渐渐落下的余晖下,光芒都偏爱江声,让他变成油画般朦胧又灿烂,漂亮得叫人头昏的神话里的男生。   在空荡的空气里,慢悠悠响起听不出语气的迟疑一声,“卜绘?”   卜绘头皮炸了一下,喉咙干涸。   江声在想什么卜绘拿头发丝都能想到。   大概就是,这都能爽啊?这都让他爽到了啊?这人什么情况啊!!崩溃,这怎么玩。   这之类的。   卜绘是用词犀利的人,他很会骂人。但现在完全沉默寡言、一言不发。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江声,耳朵都红了,大脑完全兵荒马乱地成了一片浆糊。   卜绘感觉他真的有点,怪。   在朝着他最看不起的恋爱脑的方向狂奔。   可是就算这样,江声哪怕用这样的眼神这种口吻这种语气评价他,卜绘的心脏都在可怕地咚咚乱跳。   什么情况。   他真的觉得自己疯了。他在外面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别人评价他,怎么也会说他是和沈暮洵齐名的天才,说他冷酷桀骜不好招惹。   他的兄弟还以为他在家里天天亲小嘴摸来摸去,可是没有。他都没办法跟别人说,他在江声之间的相处是这样的,他在江声面前是这样的。   “……卜绘?”   那一句轻飘飘的、口吻无法定义的话语又开始在大脑中回荡。   卜绘后脑木了一下。   江声把他当闲暇的消遣——卜绘很清楚。   江声不爱他,至少江声应该不会对他其他的前任这样评价。   可是抵不住这酸麻的感觉迅速扩散到全身,他甚至还没有一个缓解的时间,就感觉到本来还躺在他身边的江声坐起来。   卜绘长得无疑好看,是尤其帅气的类型。眉弓高眼窝深,衬得眼神总是十分凶狠,此时正直勾勾地裹着热意看着他。   江声是真不知道这样卜绘能爽啊。   这个狗东西怎么比严落白还要变态,莫名其妙。   搞什么,卜绘不是冷脸酷哥吗,怎么这么没下限。江声盯着他看了会儿,那个丑东西就愈发昂扬着变丑了。   江声有点无语,抬着眼皮看他一眼。   卜绘:“……”   他像有些难堪似的别过头去,很快又抿着嘴唇扭回来。   那张英俊深邃的脸孔上满是隐忍,手背的纹身痉挛,汗水一颗颗地往下滑。   “要我做什么?”他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没到最后一步的程度,那。前面的可以做吗?我会听话。”   江声盯着他看了两秒。   卜绘的视线始终没有从他的脸上移开,眼神沉得可怕。   江声不知道卜绘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他不是说他是直男?   接吻也就算了,秦安那个蠢狗直男好兄弟都能亲,直男的底线是真的很模糊。   他说:“可以啊。”   *   他可以做,他都可以做。   不仅能做。还很上头。   要知道之前江声和他的接触,连接吻都吝啬。   浅尝辄止就被江声推开都是常事,真正吻尽兴也就那么一次。要卜绘评价的话,和江声的亲密接触实在有点太珍贵。   哪怕现在想起那一次江声的表情,卜绘还是会感觉到形容不了的电流和那股酸麻的劲儿在往下窜。   都到这种程度,卜绘真的已经完全被江声这种钓法弄得欲壑难填,让他做什么都可以了。   偏偏他自己不这么觉得,他觉得他还是有点理智在,他卜绘不会变成沈暮洵那种恋爱脑蠢货。   他想得很清楚。   别的人谈恋爱肯定不是这样。卜绘也不是个二愣子,他心里压着一团火。   一定要狠狠报复回来。   让江声知道他不是什么他可以拿捏的人,他说当狗,是因为江声在拿他当狗玩,其实背地里根本不会有那么忠诚。   ……   房间里只有壁灯亮着,窗纱尾端坠着细小的坠子,随着风在轻轻晃动。   呼吸声紊乱,江声坐在卜绘身上。腿有些哆嗦地被卜绘用力握住。修长有力的手指上蔓延着手背上的黑色纹身,愈发在昏暗光线下显出异样来。   怎么会这样。   卜绘不懂他怎么在做这种事。   说实话,他做这个倒不是不能理解。   他更不能懂的是他半点抗拒都没有也就算了,反而有一种头昏脑涨的渴望,像是沙漠的旅人渴望雨露甘霖,像饥饿的野兽渴望饱腹。   明明是第一次这么做、可是那种很热的、很荒诞的、很离奇的,他前半生从未想过的渴望,在身体里乱七八糟地胡乱窜着。   思绪一团浆糊。   卜绘甚至还恍惚地想,怪不得江声要骂他是丑东西。   又在想,江声也会这么对林回吗?   还是只会这么对他。   态度这么恶劣地欺负谁,卜绘还真的只是看江声这样对待过他一个人。   他转了下眼珠,看向江声。   江声有些狼狈地靠在床头上,额头抵着胳膊,长发卷曲地在胳膊上蹭开,大腿一抖一抖。他张着嘴,几乎发不出声音,有点坐不住,想往后,被卜绘按着腰拉近。   男人的手滚烫宽大,几乎要焊死在江声身上。   江声有些失衡,不得不拿手撑在卜绘的脸颊两边。   这个角度,已经变长的头发,会有些湿润地从肩膀滑下来。漂亮的眉眼失神,几乎根本没有意识到在和卜绘对视。只是这样空空地看着,湿润恍惚的呼吸断断续续。偶尔有时候,望着他的时候,湿漉漉睫毛上,滴下来的生理性泪水都会静悄悄砸到卜绘脸上,混着热汗一起滚烫滑下。   “……”   卜绘本来就是很有压迫力的体型,在这一瞬间就会压着眉眼疯了一样愈发兴奋,脖颈的筋都开始跳,样子看起来极为凶悍。   太可怕了。   江声都恍惚觉得自己是不是把人搞得有点不正常。   卜绘完全跟疯了似的舔他,这个人从直男突破到现在竟然没有一点点的心理障碍。   江声在发抖。柔软滑腻的滚烫腿心不受控制地夹住他的脸。   卜绘挺直的鼻梁戳在他的腿上,被怪异的香气闷得魂都要飞了。   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他到底是第几个被江声这样对待的人。   他到现在都还在想,心底拥堵着的兴奋船高水涨,还有一种极为激昂的嫉妒噼里啪啦地炸开闪电,全都成为此刻的配料。   风声冲撞着窗户,隔音太好了,整个世界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   “宁宁。”   江声用热乎乎的声音轻轻地喊。   卜绘头皮又开始麻。火热的浪潮不知道第多少次席卷过来,湿润的银发底下,他的眼皮发抖,直直看着江声。   江声垂着眼笑起来。潮红的脸好看到卜绘发疯。声音有些飘忽,断断续续地随着呼吸吐出来,“做得不错,给你好狗狗奖章。”   卜绘眉钉和纹身一起跳动着。他沉默寡言地盯着江声看,握着江声的腿,能感受到那种轻微颤抖。眼睛里恍惚的雾气快要湿乎乎地蔓延出来,眼尾红了一片,靡丽得叫人心惊肉跳,声音也是轻轻的。   一种很朦胧的迷幻,给人一种不该多看的感觉。   可是偏偏根本就移不开视线。   某一个瞬间,江声的腿开始紧绷,呼吸像是忽然停滞了似的,急急忙忙地往后缩。   卜绘撑着手臂死死按住他,下颌汗水不断滚落,银发间隙深邃的眉眼透出冷沉又兴奋的眸光。   渐渐的,江声放松下来。   昏暗中只有交错的呼吸声,等江声缓过来,低下头的时候,卜绘一张脸上都有着白色的花瓣。   在江声愣神的表情里,他有纹身的那只手抵着尖牙把嘴张开,嘴里竟然还有一点。   江声睁大眼,徒劳地张了两下嘴,眼前星星月亮地乱转,茫然地道,“你???”   卜绘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睛死死盯着江声,“还满意吗?”   声音沙哑得要命。   “我的好狗狗奖章在哪里。”他紧跟着就问。   ……   一直到第二天离开家,卜绘都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江声,想回去,想回去……跟个恋家狂一样的想。   坐进工作室的时候,卜绘都处于那种后劲绵长的火辣辣的眩晕。   昏暗的光线下,江声衣衫不整地坐在他面前。浑身湿淋淋的热气,黑眸湿润地弯起,把漆黑如墨的黑发捋到耳后,然后拍了拍他的脸。   不重,很轻。   只是清脆的声响把卜绘打懵了。   江声的手好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整齐。在卜绘问他索要奖励的时候,短短的指甲在他脸上不轻不重地画了个爱心。   “你的奖章。”   他又轻轻拍了下卜绘的脸。   “哗——!”   噼里啪啦的,东西散落一地。工作室其他人愕然地转头看着忽然站起来、又猛地坐下来的卜绘。   他状态不太正常,两只手死死按在桌面上,银发垂落,打了一串闪亮耳钉的耳廓通红。   其他人面面相觑。   卜绘抬起头,侧脸下颌的线条死死紧绷住,一张英俊的脸表情很冷漠,“没事,忙你们的。”   卜绘有点……有点,有点那个。   他浑身是汗,好像迫切地需要吞咽什么,喉结不住地攒动,低下头,有些昏头地低头看着自己异常的反应。   卜绘捂住额头。   长这么大,他从来、从来、从来都没有出过这种丑。 第194章 热恋就热恋之   卜绘陷入热恋期。   他这种冷脸酷哥、脾气又凶死了, 看起来天生就不该有老婆。就算有了,也不会被爱情左右。   然而让人瞠目结舌的是,他陷入热恋的状态相当极端。   班也不上了,社交也不搞了。   天天出门还没两分钟, 就皱着眉毛急吼吼地要回家。哪怕硬撑着不走, 也是跟屁股底下有钉子似的坐不住。还有那种恍惚的、一眼就能看出在想着什么的表情。手机震一下, 提示音都没响完就被他拿起来。   谈个恋爱,一副要得分离焦虑的样子, 简直像被栓家里了。   真是莫名其妙。   他的兄弟们聚在海盗风格的工作室, 开会。   “他都多久没来上班了!”   “来上班也一天天魂不守舍的。”   “每次问他什么都不说!他真是尝着味了, 心高气傲了。”   “江声还没给他玩腻吗,我都要受不了了,真想给他狠狠曝光,又怕他爽到。”   几个兄弟阴暗爬行一会儿,最后决定去卜绘家里看看。   没别的意思,关心一下好兄弟也是应该的。   ……   自从帮江声那个了一次,江声倒还没什么, 卜绘却越发有神魂颠倒的趋势。   动不动就盯着江声看变成习惯。   那种幽幽暗暗、又饿又渴的目光火辣辣的, 锁死在江声的身上,江声走哪他跟哪。像凶猛的野兽被拴着链子、勒住脖子困在小树桩。   被砰砰敲门的时候, 卜绘坐在沙发上,脸都埋进江声脖子里了,喘息闷闷的急促。   江声推推他,“去开门。”   卜绘不想管。铅灰色眼珠从江声脖颈抬起一点, 直勾勾地看向噼里啪啦响个不停的门铃, 又转回去,粗糙又急切的吻贴着江声的脖颈。   卜绘真的很想发疯。   不知道怎么回事, 简直是荒诞,荒谬,简直不可思议。   他完全被江声忽冷忽热的态度、一松一紧的狗链子拽得死死的,寻常的接触,轻飘飘的吻已经完全无法让他感到满足。他第一次做的事情,还想做第二次 ,千讨万求做了第二次,很快又感觉滚烫火热的颅内在叫嚣着渴望第三次。   他过去想都没想到他会对这种事上瘾、他会变成这种能在江声身上隐忍又发疯的性格,他对江声的渴望,都怪异转变成一场单面欢愉的倾倒。   很奇怪,很奇怪,很奇怪。   “砰砰砰!”   敲门声还在继续。   卜绘置之不理。   呼吸闷闷热热地挤在皮肤上,狭长锐利的眼睛睁着,眼皮上的痣都在抖。卜绘闻着江声身上的味道,深灰色眼睛颜色深得像是燃烧的木炭。   江声和他谈恋爱是循序渐进的。   他虽然会把卜绘晾着,但是晾着之后都会有奖励,不会是个很坏很糟糕的主人,装作把飞盘零食抛出去然后让狗狗白跑一趟。   他对小狗很好。   卜绘几乎在他身上留了一身的吻痕。他头脑发热、神智崩塌地,被江声抱着银毛脑袋,拿嘴唇舌头亲遍了。   脑袋好像不存在。   整个人都是傻的,懵掉。那种煎熬,那种火热的渴望,在重重的心跳声里得到转化。   他抬起头的时候,江声还在恍惚,胸口在起伏。卜绘盯着他胸口看,把手放上去,把脸贴上去,像是要感受到他的心跳,却又觉得感受到别的东西,头皮开始麻。   又感觉到那种一股股涌上来的,把心脏吊起来的酸麻劲儿翻涌起来。   有些口干,那种滚烫的,无穷尽的海洋,又开始翻腾起来。   他冷静了不到两秒,又忍不住呼吸粗重起来。   “砰砰砰!”   还在吵,还在叫。   他完全沉浸在江声的游戏里,别的人他都不想管。   什么兄弟。   他有兄弟吗?   陌生人在门口砰砰敲门大喊,“卜绘你开门啊你开门,我真有事找你,真有事!大事!”   卜绘眉压眼,显得很凶,侧脸紧绷,忽然被江声热热的手心推了下,怔忪转头。   江声声音也懒懒的,“去开门。”   卜绘才顿了下,烦躁地把衣服整理了下,撑着沙发贴着江声的颈窝用力蹭了两下,才挂着一张死人脸走去门口。   回头看了眼江声,确定他的衣服穿好了,才开门。   几个脑袋接二连三挤进来。   卜绘现在觉得他们碍眼得要命。他们根本不懂,什么都不懂,不懂和江声亲密一次是多不容易的机会,天时地利人和都不管用,要江声心情好。   卜绘死死盯着他们,眼睛黑得要滴墨,声音沙哑到甚至都抓狂,“能不能滚?”   兄弟a是很正经的,他是真觉得卜绘现在状态不对,作为朋友,他有规劝的义务。   他正了正西装领子。   “话不能这么说,我们也是担心你。咱就是说,正常人谈恋爱,社交这个东西怎么可能因为爱情断掉,你只要男朋友不要朋友——”   他一转头看到江声。   江声坐在沙发上,领口有点乱,红红地蹭开一片,他都没有把卜绘放在心上,对卜绘的朋友态度也好一般。   何况这几个朋友一看就是来找茬,说不定还要骂江声呢。   江声不想搭理,所以只是淡淡地撩开眼皮瞥了他们一眼,敷衍地微笑了下,就低头看手机。   兄弟a有点那个了,“……也是正常的。”   江声眨眨眼睛抬起头,疑问,“什么?”   正常,太正常了。   和江声谈诶,江声。   那还是别交朋友了,哪天朋友暗中当上小三不是防不胜防,那不是哭都没地方哭。   兄弟a一张帅脸愈发正经。   他就是说,他就是简单一说,他其实长得也不差。   卜绘额角青筋狂跳,侧脸紧绷,皮笑肉不笑地拎着他就把他踹出去,“滚!”   兄弟bc对视一眼,想说的话还没说,就被卜绘提着踢了出去,狠狠关上了门。   他们在门口。   “哎,我就说你意图太明显了,都怪你。”   “可恶,我真不是这样的人啊?都这么久的朋友了,卜绘信我一次又怎么了!”   回过头,卜绘看向江声。他一只膝盖都跪在沙发上了,却江声推着肩膀,“走开。”   卜绘:“……”   他就说,好烦。   卜绘自己难道不知道他现在的状态不健康不正常吗?知道,他太知道了,人的身体在出现问题的时候,理所当然会响起警报。   可现在卜绘心里更大声的警报是兄弟a的表情眼神。   这让他感到很烦躁。   朋友的男朋友,怎么还这样盯着看。到底有没有道德心廉耻心,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别人男友。   *   更大的危机还在后面。   江声是真把他当狗玩,他的花招数不胜数。他主动抱着卜绘亲亲的时候,一般都会有难缠的要求。   果然。   “卜绘,你要不要给下面打个钉子。”   卜绘被亲得没头脑,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江声在说什么,神智再怎出鞘都在这一瞬间猛地回过神,脸色一时间变得很难看。   “谁打过?楚熄?还是萧意?”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江声没有回答,抱着卜绘的手,把脸窝在他手心里。   长发从指缝里流淌。   卜绘一张英俊冷硬的脸紧绷着抽动了下。现在连这种要求都来了,之后江声要做什么,卜绘想都不敢想。   他是有底线的人,他很想硬气拒绝他,又不知道江声有什么错。交往这么久,这还是江声第一个庄重的请求。   喜欢新奇的体验没有什么问题。他和楚熄分得那么早,分手也不好意思找他,楚熄萧意就不知道自己送上门吗。真是有病。   又觉得江声真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话,他真成江声的狗了。倒也不是做狗不好,但是做狗也要做狗上狗,做有地位的那只吧?   卜绘冷着脸思考,眼睛里燃着一场大火,盯着江声看的时候嘴唇死死抿着。他心里松动得快要地震了,尤其在江声靠近,贴着他的脸蹭蹭的那一秒。   卜绘心脏轰隆隆地开始打雷。   火花带闪电,震得他昏头。他都快分不清楚迷恋,和觉得江声可爱的心情,他只觉得江声离他近一点他就要发疯,差点当场答应。   还好没有。   因为江声还有下一句话。   “不是想看我戴猫耳朵吗?”江声乖乖的,“打了就戴给你看。”   冷风吹着,像是给了卜绘一巴掌。   卜绘脑袋像被狠狠敲了下,骨头缝里开始扩开一阵酥麻。   江声除了和卜绘谈恋爱,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在被顾清晖开机之前需要记熟的剧本,江明潮偶尔会把他叫到公司,他的狐朋狗友偶尔会做局叫他出去玩。   他的生活似乎又回到破产前的样子,当他不在卜绘的世界,就会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秦安是个寂寂无名的富二代。在之前,他微博里的照片全部都是从综艺里截图的江声配文:我兄弟真的好看。……之类的。   现在变成江声的专属微博。   他的微博里有很多照片。   有江声坐进别人赛车里,秦安拍出他在流线型的风中有着细闪光亮的眼睛。   还有醉醺醺低着头坐在沙发上的江声,靠在沙发上用手推着别人肩膀的样子,和对卜绘的态度也没什么两样。就是能轻而易举把人搞得昏头,卜绘很清楚。   甚至有游戏惩罚,给江声戴上了猫耳朵发箍的照片。   黑色耳朵肉粉色内芯,挂在江声头上。   他转头的时候,看着镜头的时候拍照的人手好像抖了一下,最后流传出来的图片也是模糊的。   这条微博的热度也最高,底下的评论千奇百怪的id昵称说着一些看着让人眼花的话,倒是齐刷刷换上了猫耳头像。   卜绘不喜欢秦安,但是还是把那张照片保存下来。   他不知道江声和他谈恋爱想不想让别人知道,但是他特别想,只是他不能。在指责兄弟看着江声眼神不清白的时候,卜绘慢半拍地意识到,自己也无法脱开干系。如果江声早点出现,他一定明目张胆炫耀他。   可现在,他只能把自己能设置的一切头像、背景全都设置了个遍。全部换成江声,全都是江声。微信头像、背景,微博的背景,都截取了那张猫耳照最最不起眼的一角。   卜绘不想被发现,又发了疯似的想被人发现。   但他的粉丝嘻嘻哈哈,根本不觉得他真的能和江声有什么关系。他就该是单箭头一辈子,怎么可能真的和江声在一起。   卜绘看得心梗,牙都快咬碎。   他风格肆意,老骂人,被人骂了十八辈卜绘都无所谓,但被这么说,难受的酸涩滋味蔓延上整个胸腔。   现在江声说,只要卜绘打个钉子,他就可以戴猫咪耳朵给他看。   别人也有这个待遇吗?   没听说。   拜托,那个可是凶巴巴的,很会骑在人身上作威作福,把人当狗玩江声。   卜绘眼眸深邃,喉结滚动,不断吞咽着。   他长了张眉弓高眼窝深的英俊脸,平时懒洋洋的什么事都不放心上,很有厌世味道,现在完全滚烫起来,人都要被江声这一句话说得晕头转向。   哪怕现在有噼里啪啦的冰雹往他脸上砸,他都反应不过来。   一点挣扎都没有地答应了。   要打钉子的是他,要疼的人是他,被江声当玩具玩玩就扔掉的是他,说不定在悄悄当替身的人还是他。   卜绘都很清楚,但他还在这说呢。   “真的?”   声音沙哑得像是几百年没吃过好的。 第195章 断联就断联之   和楚熄当初一样, 卜绘打完钉子用了特效药,有一周的康复期。在这期间要平心静气、情绪稳定,卜绘什么都做不了,连之前做过的事情都做不了。因为他一碰上江声, 情绪起伏就好大。他根本克制不住。   江声把他搞得不上不下太久, 卜绘稍微被江声亲两下都要兴奋起来。江声很不理解, 他闷着脸皱着眉毛震惊地骂他变态,卜绘都只会更兴奋而已。   他也很抓狂。   可是更抓狂的是, 江声渐渐觉得现在卜绘玩不了了。他在家待着太没劲, 准备自己出去玩。   他换好衣服准备出门, 卜绘在后面靠在书柜,两只胳膊抱着。宽阔肩膀撑起松垮的睡衣,他皱着眉,“我不能一起去吗?”   “你怎么这么粘人!你这句话光半小时就问了十多次了!”   江声也是真不懂,他有点崩溃。   怪事,天大的怪事!   他对卜绘真的算不上好,教训他也就算了, 还很恶劣地总是玩一半就停下。都到这了卜绘一点反抗都没有, 言听计从到底是为什么啊!   他不会以为江声在训练他吧?   没有啊,江声就是想看他那种很不爽很隐忍想发脾气又发不出来的样子而已!这样单纯的愿望现在都实现不了, 因为卜绘肉眼可见地因为江声折腾他上头。   江声真的觉得,卜绘现在粘人粘的太厉害,他有点受不了。   他又要养伤,江声甚至什么都没法做。   这个想法在脑袋里转了一圈, 江声觉得的确两个人需要保持距离一段时间。   他转脸看着卜绘, “你要有自己的生活,不要总是和我待在一起。”   可是卜绘真的没办法静下心。   他第一次恋爱就遇上江声是真的完蛋。江声还是个坏蛋小混蛋小恶魔, 他更完蛋。   卜绘靠在柜子上看着他。   江声好漂亮,纯情的脸本来不该给人如此强烈的冲击性,可江声就是浓墨重彩有着明润的夺目感,眼尾翘翘的,抬头看人显得纯良无辜,低头看人就略带些盛气凌人。   卜绘现在每次看到他都想不明白江声怎么这么好看,越来越好看。他什么都不说,站在这里呼吸,卜绘的眼睛看着他怎么也就移不开。   可是好看的脸怎么吐出这样冰冷的话。   什么叫有自己的生活。   他不需要自己的生活。   什么叫不要总是和江声呆在一起。   恋爱不是这么谈,还要怎么谈?   卜绘眉毛愈发拧紧。深灰色的眼眸紧盯着江声,半晌,沙哑的声音轻轻响起,“我们待在一起的时间本来就少。”   是真的少。   卜绘常常又烦恼,又憋屈,又闷气,又没办法。   他见江声对别人,是心软愧疚手都推到肩膀上了就是拒绝不了;可江声对他就不这样,一个巴掌一个枣的,巴掌吃不饱,枣也吃不饱。   钉子一打,康复期这才几天。他们是什么也玩不了,但难道不可以一起看些电影,玩点别的游戏吗。   江声甚至都不愿意和他待在一起。   心寒。   他对江声来说到底算什么,总不会连狗都算吧,就是人形玩具。   空空荡荡的酸麻劲儿涌上来。   “我要有我自己的私人空间私人生活。”江声理直气壮地说。他把帽子扣在头顶,后脑勺的小框里有了点支棱起来的头发。   看着这点乱糟糟的头发,卜绘都觉得他可爱。   可是这么可爱的江声,说话让他人都麻木。   “你也是。我看你兄弟说得很对,谁谈个恋爱会像狗一样被拴起来。”   卜绘难受死了。   一开始是谁把他当狗训的来着,是江声问他会不会听话,是江声问他是不是好小狗。   现在他真听话了,真当狗了,江声又开始嫌他没劲。   是不是所有人第一次恋爱的情绪都这么复杂汹涌,又无解。   卜绘都不懂江声的情绪为什么来得快又去得快,他不懂江声说他对小狗一向很好难道是假的?江声还给他好狗狗奖章,江声还亲过他的嘴。   不是说没感情的话是不会接吻的吗?江声抱着他的脸亲的时候对他难道一点感觉也没有?   他们在一起才多久,才发展到哪里。他要玩什么卜绘就给他玩什么,骨头都玩软玩烂了,人都给玩成狗了,让他打钉子,这种疼得要死只能满足江声一时新鲜劲儿的事情卜绘都照做。   他到底哪里做得不好。   ……   江声是不是真觉得他这么舔狗,没了他就不行!   江声哪里知道卜绘这个看起来这么冷漠酷哥的人一天天的心理活动那么多。   他是真心觉得被卜绘黏得受不了。   卜绘天天的,就恨不得长在他身上了。动不动就握着江声的腿,瞳孔跟攒着火苗似的阴暗盯着他下面说要帮他忙,还让江声要记得给他好狗狗奖章。   不是,不是,哥们儿,你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是很爽,可是人怎么能天天爽!时时爽!每分每秒都爽啊!会死掉的。这句话江声没有夸张的意思。   江声要被热恋期卜绘变态到头皮发麻,收拾好东西迅速跑了,头都没回。   江声走之后,卜绘犹豫半天,开始找兄弟出谋划策。   兄弟:【现在知道找哥们儿了。前几天把我从你家当着江声的面踹出去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我是你兄弟!】   兄弟:【要不分了吧,这么遭罪下去也不是回事儿】   兄弟:【对了,你说江声出门了?他去哪了?我有个朋友想问,他江声毒唯。不是,铁粉。】   卜绘:“……”   他真是走投无路头脑发懵了才来找这个傻逼。   *   江声出去痛快玩了几天,连着好几天都没有联系卜绘。   卜绘心都死了。   好好好,原来江声真把他当玩具。好玩的时候就玩玩,不好玩就扔开。这心思甚至没有任何一点点的遮掩。   但凡他遮掩一下呢,但凡他这几天给卜绘回一条信息呢。   卜绘看到屏幕上全都是他发的消息就撑不住,真的痛苦得要死,爱情怎么会是这样一种折磨人的东西。   江声平时老是出尔反尔眨巴眼睛谎话连篇,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说玩玩就是真的玩玩,一点真心都没有动。   【到了给我发个消息】   【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今天回来吗?】   【有点想你】   【[转账信息:5w]】(对方未接收,已退还)   卜绘不知道江声什么时候回来。   他想,他绝对不会再纵容自己做江声的奴隶。他要找回自我。江声说得对,兄弟也说得对,人不能因为爱情断了社交。   等江声回来,他就说他不当狗了,他不会再受江声的支配,大不了就是一个分手。   反正江声就是玩玩,他根本不在意。   他这么说着,每天早上摸到手机第一件事,还是不受控制地点开微信置顶看江声有没有回复他的消息,又或者看他忍着恶心加入特别关注的秦安微博有没有更新。   江声在身边的时候,时不时就会喊一声卜绘的名字等他过去。   可现在房间都安静得要死。   卜绘不习惯了。他不想隔着屏幕,看不见江声摸不着江声。江声想失联简直不要太容易,卜绘甚至不知道这是江声的习性还是一种冷暴力。   突然的一天,平凡的一天,颓废到要因为现在这种状态烦死的一天。   “嘀嘀——”   密码锁的声音响起。   卜绘一激灵,几乎整个人都从头麻到脚。他的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莫名其妙地站到门口。   到了门口,卜绘又莫名其妙转了个身,转到门厅后面的厨房,拉开冰箱保持了三四秒。   他皱着眉毛听门嘀嘀又嘀嘀,迟迟没有人进来。   卜绘的手抓紧了冰箱门,下颌都紧绷,酸味蔓延整个口腔。   ……   江声出去几天,连家里的密码都忘了。   他的指纹密码又没有删,他把江声十个手指头都抓着挨个录了个遍!   卜绘砰地摔上冰箱门,咬着牙去给江声开门。   门一开,先是风灌进来。江声歪歪靠在门口,眨眨眼睛看着他。背着大大的包,戴着大大的帽子。   和江声见第一面,卜绘脑袋轰隆一下地蒙住。   脑袋开始天旋地转,喉咙开始发干。忽然一下子当头一棒似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江声心情很好,走进来就抱着他扑过来,“宁宁宁宁宁宁!”   他大叫。   卜绘又被他弄懵了。   江声拽着他低头,搂着脖子去蹭蹭他的脸颊,声音小小闷闷的,飞扬起来的音调十分快乐,“有点想你了。”   没错。   哼哼哼,江声已经调理好了。他又可以了!   心寒心死的卜绘忍不住又活了。   心脏里面轰隆隆地响起来,他又有点昏头。   他抱住江声肩膀,把脸埋在他的头发里。深深低头,眼皮直抖,“知道回来就好。”   他真受不了江声不搭理他。   江声像以前那样吊着他也好,烦得要死踹他推他的脸叫他滚也好,现在这样说哄人的假话也好,卜绘都认了。让江声多玩玩怎么了,给江声当玩具又怎么了。他狗链子都套了,还差这个?   卜绘真的有点想江声,想得浑身难受。   他都不敢想,和江声分手他会变成什么样。   卜绘见到江声终于痛快了,爽了,一瞬间就从负面情绪中解脱了。   “明明有你的指纹,怎么不直接进来?”   江声哼哼哼,“我猜你不会来迎接我,应该在哪个地方躲着装模作样。”   他看着卜绘,漂亮眼睛抬头的时候很显出明润的纯良。   “但我想你来接我。”   他嘴巴里的甜言蜜语甚至不需要思考,或者说他都不会觉得这么说会让人更发疯。但这句话随着风撞进耳朵的瞬间,卜绘真的心脏都被他捏紧。   江声有一种他自己都不清楚的本事,把有序的东西打翻变成无序,可别人真的很难去怪他什么。   一开始江声难道没有对他说玩玩吗?   他说了。卜绘答应,现在他投注更多的感情,也不是江声的问题。   江声挤着卜绘往里走,歪着脑袋抱着他,亲亲他的脸,“你生气了吗?”   江声也知道他很久没有联系卜绘。   但是他也是真的不想搭理,他做梦都是卜绘握着他的大腿亲,一双狼似的眼睛直勾勾抬起来,快把他命都嘬没了。   他也需要休息!   好吧,主要是他确实不太想搭理。   卜绘抬起头,眼睛死死钉在他脸上。死灰复燃般燃起更炽烈的火,鬓角都被汗打湿,连一句没生气都没说出来。   还好没说出来。   因为江声是个很有条理性的人,亲完脸就该亲嘴角了,这个顺序可能会被打断,但从来不会乱。   卜绘被他铺天盖地的亲吻香懵了,抱着江声盯着他发呆,整个人跟死了一样杵在原地。绷着脸,喉结攒动好几下。   他盯着江声漂亮的嘴唇。红红的,唇形很好,张开嘴的时候露出一点牙齿和水红的舌头。   他弯下腰,挺直的鼻梁都快杵到江声脸上去,睫毛耷拉下来,深灰色狭长锐利的眼睛底下都是一片青黑。   江声被抱了一会儿,很快就有点不耐烦,可是卜绘还觉得不够,他想江声都想得要命,这会儿江声才亲他两下他都要疯,他太渴望和江声的接触,哪怕是拥抱是亲吻。   所以江声握着他的手好奇地盯着他,问“你的伤好了吗”的时候……   卜绘真的,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血往上涌往下窜。   熟悉的昏头,熟悉的上头,熟悉的冲击力扑面而来。江声才说一句话,卜绘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鼻血差点都要流出来。完全忘了江声这几天不在,他是怎么发癫觉得江声只在乎那几颗钉子都不在乎他的。   他又行了。   他又幸福了。   正常的,合理的,理所应当的,被冷暴力,没有一点理由晾着不管也是可以的。 第196章 不准就不准之   半夜三点钟, 严落白被电话的铃声吵醒。   他很有素养,向来不会因为被打搅睡眠就烦躁。但是江声搬去和卜绘一起住都有两个多星期,跟忘了这世界上还有严落白这个人似的。   严落白看着跟没事儿人一样,照常工作, 背地里会去江声房间罚站。   这会儿他冷着脸拿起手机一看, 发现就是江声, 心脏都要跳出来,何况他接通之后江声一句废话都没说。   “筏西河, 来接我, 就现在。”   严落白:“吵架了?”   “十分钟, 来不了你就死了!”   江声的声音隔着电流显得有些恶狠狠。   严落白:“爷爷,哪怕我是神,十分钟也来不了——”   江声已经挂了电话。   严落白盯着屏幕看了两秒,皱了下眉毛。   江声这种语气?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本来有些莫名其妙轻松的严落白心情又沉重起来。   来不及多想,他飞快披上衣服拿上钥匙去地下车库,心情有些焦急,再给江声打电话也不接, 简直不是心乱如麻可以形容的了。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和江声认识这么久, 江声从来没有对他有过这样的态度。   看起来像很生气。   可是卜绘又能做什么事情让他生气?他现在一天天的,圈内人但凡长了眼睛的, 都知道卜绘最近酷哥变舔狗,比沈暮洵进阶得彻底多了。   夜晚的街道空空荡荡,路灯在夜色中形成明黄的流线。车辆稀少,严落白拧着眉毛开得飞快。   等到了卜绘的住宅, 严落白本来是慢慢走, 后来开始狂奔。   门开着一隙,透出光亮。   严落白拉开门, 一张脸上跑得满脸都是汗水,还在喘气,一眼就看到门口的江声,他气得一直骂,一张脸凶巴巴恶声恶气,显然要气死了。   “滚开,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卜绘一张冷死人的帅脸这次是真的碎了,红着眼圈侧脸紧绷,一个劲儿地道歉。   脖子上都还带着项圈。锁死的扣子串着链子,被严落白看了个正着都不在乎。要是现在能让江声不再生他的气,卜绘以后和这幅项圈焊死走哪都戴都可以。   心里乱糟糟的,卜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道歉的话说了一百万次,反省的话都快从这次追溯到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哑着声音发疯各种恶毒到烂耳朵的毒誓、无下限甚至破底线的承诺,所有能说的话卜绘都说了个遍。   “不要分手……”   他声音都在抖,愧疚得要死。   不知道还记不记得,第一次见面对江声是怎样趾高气昂的态度。   卜绘是真的知道错了,他从来没有像这样痛苦过。   他都当狗了,狗怎么能做这种事。   可是他怎么求,江声都不松口,江声就是生气,江声都要气疯了。根本不要搭理他,给严落白打完电话,江声就把门打开,硬要在门口等着,不管卜绘说什么都闭着眼睛捂着耳朵不看不听,摆着一副等严落白到了,马上就走,一刻都不停留的样子。   严落白看了一会儿,心里的石头放下一半。   不知道江声受什么欺负了,但总归人没事就好。   他早说过,卜绘根本不适合做江声的男朋友!   “江声。”   严落白喊了一声。   江声帽子拉到头上装蘑菇,听到严落白的声音才抬起头。他一张脸上颜色总是很简单,正是因为江声身上所有颜色都简单、浓烈、纯粹才显得很纯洁的。现在眼尾又多了些怪异的薄红,那种干净的干净就被痛快地打破了。   他一无所知,说,“严落白。”   严落白盯着他看了不过两秒。从对他状态的怀疑就迅速转移到江声到底遭遇了什么事情,心脏一紧。   像是他好好袒护着的小鸟被隔壁家精神黄毛丑鸟带得远走高飞了,现在受挫了,灰溜溜委屈地看着他,什么都不说。   就算知道臭脾气小孩过得不会太开心又怎样。但见着他真的不开心,那一瞬间,心里那种酸涩感真的会冲昏头。   *   对严落白没什么不好说的,江声一向这么觉得。   就算严落白对他心思不轨怎么了,他的第一身份不是他的工作合作伙伴吗,要求江声对他事无巨细报备的人不是他吗?   但这种事还真不太好说。   他越是不说,磨磨蹭蹭地不耐烦捂耳朵,严落白越是要急疯了。   他的经纪人脾气是真不好,但是关心他也是真的关心。刚刚要不是江声抱着拦着,严落白就要和卜绘开揍了。   搞什么!一二两个的都发什么疯啊可恶可恶。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情,值得你发这么大脾气。”严落白一边开车一边问,心情都还冷静不下来。   江声脾气很好的。   虽然严落白老说他脾气差,可是他那点小脾气都不能算脾气。江声性格包容度很强,很少真的因为什么事情发火。   能把江声气到这种程度的事情,严落白想都想不出来。   江声闷头坐在副驾驶,头发散乱耷拉下来,他身上披着严落白的外套,看起来有些苍白脆弱感。   他结结巴巴:“嗯嗯呃呃……你不要管。”   严落白气死了,声音冷沉得要掉冰渣子,“他欺负你,你还要替他遮掩什么?你舍不得我上报给江明潮,舍不得他被针对?”   说着又带着酸味地咬牙切齿,一脸的皮笑肉不笑。   “刚刚要揍他你还拦着我,你到底清不清楚,谁才是站在你这边的人。”   江声不说话。   严落白的所有情绪怪里怪味地转来转去。   最后又变成紧张、担心、犹豫,满肚子想杀了卜绘的念头,吐出口的时候声音却降调变得无奈,“到底是什么事?和我有什么不能说的吗,我都给你处理过多少次烂摊子了……”   江声还是不说话。   严落白真的忍不住,他的考虑方向愈发极端,沉声说,眼睛都鹰隼般透着锐利的狠,“他拍你照片了?威胁你了??抓到你的什么把柄了???”   江声真的恨突如其来的关心。   他和严落白一开始关系没这么好的时候,严落白根本不会紧巴巴地追着问。   他都要烦死了,但严落白又是担心他,江声都不好说什么。   他只好拴着安全带,侧靠着车窗,蔫蔫恹恹的,“他做了特别坏的事情。”   严落白更急了,“所以到底是什么……”   “你非要问这么清楚干什么!”   “我担心你!我怕你被他欺负,我怕你真被他给拿捏了!”   江声手抓着安全带,脑子里面乱乱的,一时间很生气,又有些委屈。   空气中有着些江声的味道。   江声跟严落白出来之前不久,显然刚洗过澡。身上的味道湿润着,带着一点夜风中很明显的温度。   严落白恍惚了一瞬间,就这么一错耳的时间,他就听到江声说,“他那什么了。”   一阵风掼在耳边,严落白没听清楚,“什么?”   江声手指抓着手机抓着衣服抠来抠去,低着头眼睛飘忽眨来眨去。就算是严落白,也是有江声觉得不太好意思说清楚的话的。   “他。”江声干巴巴地说,音调在降低,含含糊糊地带过去,“。在里面。。”   咚。   严落白心脏猛地往下坠,他用力踩了一脚刹车。   深夜安静的街道,响起一声极其刺耳的声音。   “呲——”   空气中一时间只能听到严落白的呼吸声。   江声不受控制地前冲,又被安全带拉得往后猛坐。他看看严落白,闷了一会儿没说话,忍不住了,“我不喜欢……”   严落白简直像是迟钝古老的发条玩偶,一顿一顿地转过头。   “我说是玩玩,但也是很认真地把他当好小狗对待的啊!”   还让他当狗了。   “我都没有给别的人戴过猫耳朵,只给他看了。”   还有猫耳朵了。   卜绘哪来的本事吃这么好!   “他还这么对我,他活腻了!他不要命了!说到底,和忘恩负义搞背刺又有什么区别?”   严落白镜片上反射着路灯黄色的光线,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江声,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哆嗦,青筋暴起。   一张深邃英俊,石膏像一般冷酷没有表情,最多也是嗤笑的脸上,有着强烈的愤怒和不可置信,还有一种江声形容不出来的怪异情绪。   他喉结动了动,死拧着眉,声音嘶哑,“你真让他——??”   江声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   “可难受了……”   江声本来就是快感阈值很低的那种人,不喜欢爽到太超过停不下来的感觉。   严落白说不出话,一时间大脑陷入一种玄妙的世界。他开始思考,他无法思考,他放弃思考,他盯着江声的侧脸,在夜晚的路灯光线下愈发有着些柔和感,睫毛的影子落在眼睑,头发飞扬着。很乖的,像很轻易就会被哄骗。   不是。   卜绘,就卜绘?那个银毛非主流???   他凭什么????   严落白真的感觉自己家好好养着的白菜被一只臭猪拱了,酸味一阵阵涌上来,他快恶心死卜绘了。   但如果代入卜绘的角度思考的话,严落白一时间又感觉一阵轰轰烈烈的热席卷进大脑。   江声。   他。   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被人哄得……   割裂的情绪拍打过来,严落白胸膛剧烈起伏。   他捂了下脸,冷硬不近人情的侧脸在光线下看出咬紧的痕迹,按在方向盘上的手用力到手背禁锢都在不住地律动,青筋暴起。   江声:“你怎么了?”   严落白喉结一滚,“我气死了。”   *   对于卜绘来说,一切的发生都是突如其来的。   江声出去玩完回来又舒舒服服晾了他两天,晾完之后有兴趣了才来找卜绘玩。   还戴了猫耳朵的发箍。   卜绘遇上江声,脑袋就一直是浆糊没停过。他刚开始还想过冷静冷静,还记得提醒自己江声是林回的前男友,后来就已经彻底忘了,根本想不起来。   他看秦安发的、那张模糊得要死的照片里,就知道江声这样会好看。   可是这样的江声活生生出现在他面前,卜绘真的是胸闷气短。   要是只戴了耳朵也就算了。   那对耳朵简直就是从江声脑袋上长出来的,太合适了,合适得叫人说不出话。   还昏头昏脑忍不住大着胆子想,江声应该还有条尾巴才对。在这种时候会很坏很恶劣地攥着他不准他那什么,不爽的时候砰砰地拍着地面,发脾气不理人的时候尾巴一晃一晃,爽到的时候尾巴会弯弯绕绕地哆嗦。   看江声多少遍,卜绘都不懂江声怎么能长成这样。漂亮深邃的脸眼尾勾翘起,耷拉眼皮的时候纯情得叫人发懵,这种脸上,出现那种靡丽到快烂掉的颜色,冲击感会异样的强大。   卜绘光是看着江声就已经快忍不住。必须死死抓着咬着牙绷着脸才能把那股此生第一遭的酸麻劲儿忍回去。哆嗦着手去摸江声平坦肚皮上若有若无的痕迹的时候,头脑都要炸掉。   江声,江声。   脑子里被这两个钻挤得满满当当的。   一种充盈的满足感,一种强烈的占有欲,一种有瘾似的快意酸麻在脊梁骨一路爬上头颅。   项圈死死锁在他的脖颈,空气闷闷热热拥挤着清爽的香味,他用力的呼吸每次都被限制。   熟悉的家,吊灯、墙壁、壁画,一切都像是在旋转。   卜绘的手又热又烫,僵硬发抖,一张脸通红,青筋暴起。别说他目光火烧火燎,喉咙里□□得都要起火。   哪里还有一点厌世懒散的味,哪里还看得出一点江声第一次见他那种趾高气昂的样子。   总而言之,对于卜绘来说是一种巨大冲击。   他整个人都快栽死在江声手里了。   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会有第三次。   灯光闪了两下。   卜绘听到风声呼啸,撞击着窗户。   江声闷闷的哼声轻飘飘地落入卜绘耳朵里,看起来愈发像个妖怪。很漂亮的妖怪,要人命的妖怪。红红的眼尾细微勾翘着,微微皱着眉毛,半张着嘴,空茫茫的眼睛望着他。   卜绘要被迷死。   尤其江声颠颠簸簸的还会胡乱说话,迷迷糊糊地说些快让卜绘死掉的话。腰腿都在打抖,声音喘气都哆嗦着,被伺候得偶尔发出模糊湿黏的笑音。   他坐在卜绘身上,猫耳朵晃来晃去。会忽然僵直一瞬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一张漂亮深邃的脸上张开嘴呼吸,好半天才低头看他。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的表情,只能看到卜绘一下子变了脸色。   他眼睛紧紧盯着江声,呼吸变重。   完全整个人都乱掉,傻掉。   卜绘心跳加速昏头转向,哑着声音叫宝宝,稀里糊涂地说些话。江声雾蒙蒙的眼睛看着他,完全短路,脑袋就是一团浆糊,整个人已经不能够思考。被哄得七荤八素,又确实好舒服。卜绘说什么,江声都反应不过来,见他说得小心翼翼又恳切,看着他就答应了……   卜绘心脏跳得飞快,握着腰就让他往下坐。   江声到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慌乱地喘着气回神,“等等……别!呃……?”   过于激烈的刺激让他抓在卜绘肩膀的手都在收紧。竭力仰起头,脑袋一片空白。   嗡鸣声响了不知道有多久。   卜绘一双锐利狼眼彻底混沌,鬓角湿润。   江声嘴唇无意识半张着,湿润的透明都在往下滑,被卜绘握在手里的腿无力痉挛。   “江声……江声。”   好漂亮,好漂亮……怎么能这么漂亮……   好半天,江声扬起弧线的脖颈才缓慢垂下。居高临下半睁着眼睛茫然地看着他。   一滴热乎乎的眼泪重重砸在卜绘的胸口。   啪嗒的一下……刺激得卜绘心脏都在狂跳。   江声失神没有焦点的眼睛看着他,湿漉漉长发落在肩膀,喘着气,整个人看起来热腾腾的。有种很颓靡的艳气,星星点点从他无辜纯良透着红的眉眼散开。   他眯着眼睛,还在喘气,恍惚地轻轻笑了下。   卜绘瞳孔都在抖。   头里有根针刺得他酸麻,哆哆嗦嗦压着喉结慢慢低头看下去。   心里脑袋里,一片火热发麻空空荡荡,整个世界都在回荡着他心跳的声音。   他就快看到,却被江声拽着链子逼着抬起头。   哗啦啦的铁链碰撞。闷闷热热,黏黏糊糊的呼吸声里。   “啪——”   卜绘心脏跳如擂鼓,后脑勺都发木,但不是被江声打蒙的。   漂亮得要死的江声,总是恹恹坏坏地耍人玩的江声,脾气很大的江声,但其实很温柔人也很好很粘人很会讲甜言蜜语的江声,连腰也直不起,从头到脚地忍着细颤。   都这样了,还在努力地,正经起来。   “你怎么敢的。”   红润的嘴唇半张着,弯弯黑眸像要滴出墨水似的,气笑了。   他急促呼吸吐着热腾腾的气,衣衫不整地皱着眉眼断断续续骂他。   “谁准你这么做的,狗东西!”   完全忘了刚刚是谁晕晕乎乎稀里糊涂什么都答应了。   翻脸得好彻底。 第197章 哥哥就哥哥之   回到家里, 严落白扶着江声的腰,啪地摁开了灯。   手还没松,江声已经困得直直往沙发上倒,爬着转了两圈。   严落白瞥他一眼, 把光线过亮的大灯换成小灯, 江声眼皮哆嗦了下, 显然舒服许多。   他随手把钥匙放在门口抽屉,镜片上反射暖色的光线, 落在江声的身上。   “你打算怎么办?”   声音冷静, 沙哑。严落白一路上脑子乱乱的, 浪费许多多余的时间才勉强平复下来。   江声躺在沙发上歪头看他,不明白,努力从沙发上撑着胳膊爬起来,“什么?”   可是没力气,江声很快又倒回去。   严落白看着他侧腰上滑衣料下面的一点点皮肤,连这里都有着红色的痕迹。   严落白气得咬牙。   “他这么对你,你对他一点惩罚都不打算有?你对他这么好, 这么仁慈?你干脆让他挂名做你的正宫老爷。”   江声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   他的脸垫在沙发垫子上, 乱糟糟的黑色头发还有一点微不可察的湿润。他看着严落白的时候困得都要睁不开眼,又努力地眯起一点看他。   “惩罚?”   都分手了, 还要有什么惩罚啊。   江声困困的脑袋都转不过来。   “算了,他被我折腾这么久也不容易,算我赏他的。”   他松快道。   严落白不能理解,为什么江声对于谈过恋爱的人有过名分的人总是这样仁慈。   楚熄也就算了, 看看卜绘, 这简直是滔天大罪、罪无可赦、其心可诛,江声才生气多久?连一晚上都没过!从他给严落白打电话, 到现在,也才半小时不到。   他又轻飘飘一笔带过!   这是能够轻飘飘一笔带过的事情吗?   ……   严落白又做了个梦。   江声骑在他身上,在不受控制的痉挛中乱七八糟地红着脸,慢慢的,才终于俯下身,湿润的雾气笼罩下来。他捧着严落白的脸颊碰着额头轻笑,发丝都流淌到严落白的肩膀上。   “没关系,我不生气。”   严落白在过近距离望着江声的眼睛。   黑漆漆的。   恍惚,安静,湿得像轻轻的雾气。看着他,又像看着别人。   两个人之间乱七八糟的,怪异水痕湿黏,江声的确没有生气,他轻飘飘地把这糟糕至极罪大恶极的事情一笔带过,轻轻哼着微笑。   “算我赏你的。”   他像是黑夜里的女巫,夏季潮湿天气幻化出的精灵,唇缝间热气流淌进严落白的骨头缝,一阵酸麻轰轰烈烈炸开。   这是第一次,严落白做这种怪梦没有被江声半路吵醒。   他恍恍惚惚地睁开眼,模糊的视野如梦似幻,窗外细小的雨声淅淅沥沥,过了很久,他回过神来,听到如同擂鼓的心跳。   他怎么能……   他恍惚了。   不,没什么特别。虽然他的确这样了,还那样了,虽然江声的表情这么那个,但是这都只是梦里出现的事情。   回到现实里,江声只是和他接了个吻的普通艺人,再也没有别的一点关系了!   严落白严肃地从床头摸了眼镜戴上,清晰的视野回归,他也要找回自己的理智。   他起床的时候江声还没有醒来。在淅淅沥沥的静谧雨声里,他睡得很安稳。   严落白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跨越客厅的饮水机去江声房间旁边的书房接水,江声要是醒着,一定会视线跟随他一路,然后说他有病。   路过江声房间的时候,他站定。   从门外往里看,只能看到江声一点毛茸茸的黑头发。   严落白又恍惚了。   江声真的会用那种语气和卜绘谈恋爱吗?   严落白都没有见过他和卜绘是如何相处的,江声还说要给他发纯享高清,最后不也没有发。   他完全把严落白抛在脑后了,谈恋爱谈了个爽。爽完了难过了,知道灰溜溜地给严落白打电话了。   男人有力的手指握紧水杯。   镜片底下锐利冷静的一双鹰眼不由得又开始涣散,想起江声搬去卜绘家里之前,他对江声说的那些奇怪的话。   而江声也没生气。只是从他身边路过,轻飘飘的风,轻飘飘的声音。   “变态。”   严落白感到异样的干渴,头发都要炸开。   他是说,他仅仅只是随口一说。江声都吻过他一次,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下一次了。   *   卜绘受不了了。   没有江声的日子一天也过不下去。   他不知道江声别的前任怎么忍的,生抗吗?   但是他真的受不了。他被江声搞得本来就很有分离焦虑,现在还被彻底分手,成了弃犬。   又因为他对江声做过的那些事情,在江声消气之前卜绘都不敢去找他碍眼。   他这辈子就是凶巴巴的命,上一次瞻前顾后还是在想要不要躲着林回和江声谈恋爱。遇上江声,他连叫兄弟来喝酒抒发情绪都不敢,怕他们知道要爽死,只会添油加醋说些恶心人的话。   他甚至都不敢太堕落,烟酒都戒了,就怕江声突然回来看到他一副废物样子失望。   他发疯打拳宣泄,心里酸味却发泄不出来。深夜摸着江声没带走的衣服抵在脸上用力地闻,有感觉的时候就狂写歌。   demo一发,粉丝狂喜。   【no哥,你成长了!】   【和你之前的风格不怎么一样啊??怎么感觉有股狗味啊no哥】   【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不是在说抄袭!我也不是沈暮洵粉丝!但是我真的感觉这种翻天覆地巨变给我的感觉……很像沈暮洵和江声分手后创作的第一首歌《洗礼》】   【谁懂,我懂,我也觉得!!!】   【no哥你不会真背着我们和江声谈了吧??】   卜绘刚爽一下。   【听这个味道,更像是谈了又分了】   卜绘:“……”   【!!我说前段时间他怎么这么奇怪,一直暗示大家去看他的微博背景图……好家伙你[图为江声猫耳图角落截图]】   【早就想被发现了吧。。】   【崩人设了no哥,你的狂傲霸气呢?对江声怎么不再凶一个试试了】   【崩溃no哥都和江江谈了,什么轮到我啊?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也根本不嫉妒,笑死,但是no哥真的很普通。】   卜绘抬头看了眼这个人昵称。   id:卜绘你真的很棒[钻粉3]   主页:翻墙了但是谁资助我一笔会员钱让我改名啊!   卜绘:“…………”   【和江江谈这么久,一张照片都不产出的一律视为梦男的谎言】   【点了,都男朋友了,不发照片还想让我们承认你是真男嫂子?做梦呢吧?】   【当梦男代入太深,真以为自己是男朋友的人不只是你no哥,你甚至在江声梦男排行榜里都没名次】   卜绘气得头昏。   他是真男朋友,谁要和那群梦男相提并论!   可是他甚至没法站出来承认。   本来江声就在生气,卜绘什么都不敢做。小心翼翼给江声发消息,又是一片红色感叹号。   痛苦死了。   好彻头彻尾的失败。   干脆杀了他吧。他都被江声玩成狗了,现在江声说不要就不要。   心酸。   愧疚。   又想起在浴室,他有刺青的手按在江声肚子上,另一只,指节都陷进肉里。   江声一边仰着头剧烈喘着气断断续续骂他,一边手指揪紧抓着他的手腕,泄愤似的弄出血痕。   卜绘完全疼不起来,带着羞愧一边道歉一边昏头昏脑都快盯出火星子。   卜绘一张冷峻的脸上咬紧牙关。闷着头往江声衣服上埋,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恶心死了卜绘。   他骂。   江声生气不搭理你也是活该。   他也算从头到尾体验了一把顾清晖的待遇。   要是江声肯回顾一下,总结一下,就会完全明白顾清晖的某种怪瘾是怎么来的,卜绘完全和他走在一模一样的路上。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人,终于还是殊途同归。   ……   有没有卜绘对江声的生活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影响,他有自己的生活要过。   秦安和秦宴的生日到了,他们之间相差五六岁,但生日只差三天。秦家更偏爱秦宴这个稍微聪明些的天才少年,所以每年生日都是秦安等秦宴一起过。   这样的宴会,江明潮会和江声一起出席。   江明潮在给江声挑发饰。   江声的头发已经长到肩胛骨,江明潮苍白的手握住他的发丝一拢,用银白色发带简单扎起低低的马尾,别上蓝色的宝石饰品。   闪耀。一片浮光跃金的蓝宝石海洋也成为江声的陪衬。   “和那个歌手分手了?”他问。   不远处,严落白站在那里。   镜片下冷漠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江明潮清瘦的指节轻轻碰蹭着弟弟的头发,眼睛在江声看不到的地方有些静谧的入神。   “嗯。”江声一无所觉,撑着脸,背靠在江明潮怀里玩手机。   “为什么,他没让你开心?”   江声并不想多说。   搞什么,他又不是怪癖,才不会把那种事情宣扬得到处都是。   而且江明潮莫名其妙给他梳头发梳了好久,在阴暗天气和吵杂雨声里,江声总是格外不耐烦。   他用力甩了两下头发,几缕黑发散下来,“差不多了吧!”   “已经好了,再戴一下耳夹。”   江声很是抗拒,“不要,好疼,我不要这个。”   江明潮也没有强求,“领针,领带链,胸针总可以吧?”   江声:“不要,不要,不要。你听不懂吗我不要。”   江明潮还是没有生气,他甚至抬起头看向严落白,轻笑着,“江江看起来像不像叛逆期?”   严落白:“……”   够了。我根本不想做你们play的一环。   何况现在看起来你是哥,背地里江声拿谁当哥还说不定。   严落白沉默寡言,并且冷酷。   也不知道谁是江声感到不开心后,第一个打电话的人。   江明潮在问,“下一个有想法吗,需不需要哥哥推荐?”   江声已经走出去一段,忍不住还是回头,拽着他的头发把他扯过来,然后用力拿头撞他的胸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让他做你的新眼线!”   江明潮留长发是从小的习惯。   薄缘浅的人在无路可走的时候会相信命运一说,留长发之后江明潮也的确打破医生的预言活到现在。   但是江明潮愈发觉得他头发的用处,更多是在方便江声拽狗链。   江明潮诚心实意地说,“新眼线,也是过一段时间就没法再用。刚好你也腻掉,可以换新的,这样不是双赢吗?”   “呃?”江声混乱了,他皱起眉毛,“不是?我是说?等等??”   他陷入玄妙的宇宙。   一时间都快被说服了,他竟然找不到江明潮的弱点去攻击他!   江明潮穿着白色的西装,蓝宝石的领针衬得他有些冰冷。   那副清俊的五官总是裹着一层带着病气的锐利寒霜,也向来是领导力极强,强势又具备决策力的上位者角色。   面对江声的时候,身份却好像单纯很多。   只是江声的哥哥而已。   江声脑袋转了一会儿,终于找到哪里不对。   “可是这样你对我的监视就无止境!”   “不是监视你,是监视他们。他们会怎么对你,会不会欺负你?会不会认认真真当狗呢?”江明潮轻声说着,冰冷的手指抚摸江声的领口。   江声盯着他,被冷漠的温度刺激得,下意识地抬起一点头。   轻微的响声。   江明潮低着头看着他,微笑起来,同款领针已经别到江声的领口。   他把领口抚弄平整,一双冷淡的丹凤眼静谧地凝视自己唯一的弟弟。   “你是我的弟弟,共享我的权利。你甚至可以统治我,惩罚我,当然也大可以统治他们、惩罚他们,却总在对无用的废物心软。我只是很担心。”   江声又混乱了。   “等等??”   他茫然地睁着眼,江明潮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再停留。   他牵起江声的手,像过去接不听话闯祸的江声回到家里那样。江声手指上冰冷的蓝宝石戒指硌着他,他却愈发攥紧。 第198章 宴会就宴会之   秦家的宴会十分盛大。不少社会名流优雅地行在其中, 礼服裙摆和西装裤脚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飘来飘去。   江声无聊透顶,他刚从狐朋狗友那堆废物堆里脱身暂时不想回去。也不想去找江明潮。   他耷拉眼皮胡思乱想,盯着地面看了会儿,感觉真是光滑得吓人, 他坐到地上去可以立刻被人当冰球踢得四处乱撞。   “江先生。”   一道声音在旁边响起。伴随这道声音一起出现的, 还有送到他面前的一碟精致的糕点, “尝尝吗?”   江声抬起头,看到顾清晖的脸。   男人一张清俊面孔淡淡覆着寒霜, 江声和他在综艺结束之后也见过几次, 毕竟还有短片拍摄的合作要继续。   江声不太懂顾清晖过来干什么, 茫然地盯着他看一会儿,才抬手接过蛋糕。   顾清晖在等候。看着江声捏着小银叉子给糕点戳了一个角,尝了尝,还不错,才豁达地拍拍旁边,“来坐。”   顾清晖轻声回应,迈开腿坐到江声的身边。   江声愣了下, 皱了下眉毛, 一时间觉得他们两个相处的氛围有些奇怪。   有吗?江声迟疑地转了下脑筋思考。   可他最近要么是和卜绘待在一起,要么就是和严落白待在一起, 一时间还真没有反应过来哪里不对。   哪怕只是坐在江声的身边,顾清晖都能感觉到四面八方的视线。   来自宴会的主人公,又或者是那两个才刚有资格露面的私生子女,又或者来自角落里三三两两拿着酒杯社交的二世祖, 再或者已经掌握权力的当家人。   又或者江声并不熟识, 只是恰巧从旁路过而已。   冷漠的,逼视的, 讥诮的,嫉妒的视线,凝固在顾清晖的身上。   江声一无所知。   他才吃两口就又觉得太甜,想起严落白经常给他带的那种蛋糕,感觉还不如那个,干脆皱着脸把一整块塞给了顾清晖。   投注到顾清晖身上的目光瞬间加重力度。顾清晖眉眼冷淡,戴着手套的指腹在盘沿摩挲了下。   江声靠在柔软沙发上,“下次什么时候去找你?”   顾清晖看着手里的叉子和蛋糕,戴着白手套,看起来十分端正的手捏起叉子,“周二可以,江先生。”   江声打开手机看了看日期。那也就是后天,“我让我哥和我一起。”   顾清晖叉着蛋糕尝了一口。   过于甜腻的绵软感在嘴里化开,他平静地品尝、吞咽,一种机械感流露出来,冰冷表情就没有变过,“好的。”   江声歪着脑袋的时候,细碎的黑发会在腮边散落。他一直盯着他一口一口吃完,又对他伸手。   顾清晖转头看他。   在宴会厅耀眼的光线下,江声穿着挺括的白色西装,领针是镶嵌蓝钻石的十字星,反射出的清澈光芒落在江声的侧脸。   他的头发扎起,碎发在风里吹动着。天生的一点恶劣很好地隐藏在他黑漆漆的天真眼睛里。   他只是突然兴起。   也许是这场无聊又沉闷的宴会,又或许是他想要了解某个人与某个人之间的相似与不同,做对比。   顾清晖把手伸出去。从下而上轻轻扣住他的手腕、往前挪。慢慢收紧,攥住他的手。   江声看着他笑出来。   “我最近遇到一只新的小狗。”   江声的声音轻轻的,低低的。在不算喧哗的宴会厅,甚至是相当高雅奏着美妙音乐的场合,他们谈论着不相干的话题。   顾清晖也配合地放低声音,“是吗。”   手心开始隔着一层轻薄布料升温,琉璃般的琥珀色眼珠冷漠地看着他,“他有过去的我听话吗?”   ……   秦安作为今天宴会的主角,麻烦事很多,但是这丝毫不影响他对他好兄弟江声的关注。   江声今晚一直和顾清晖待在一起。   还让他吃他吃剩下的蛋糕!   这本来是秦安的待遇。   他扯着健硕身躯上的纽扣,礼服的领带佩戴领带链,晃动的金光也让秦安不爽极了。   作为宴会的主角,秦安和秦宴都需要在宴会开始之前穿一套西装,在慈善晚宴开始后更换另外一套并致辞。   秦安都不懂为什么,这个赘余的流程到底有什么必要?   为了显得他很有钱?有两套衣服穿?   有这时间还不如多看江声两眼,他的好兄弟如此懵懂无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野狗占便宜了。   秦安不太耐烦,有说不上的急躁。他走在上楼的路上,一会儿想着等宴会结束,怎么也要江声留下来和他一起玩;一会儿又想,江明潮怎么做哥哥的。简直就是铁废物,留着江声一个人和顾清晖相处,不是羊入虎口是什么!顾清晖那个人面兽心的东西……   他实在关心,忍不住扶着楼梯的扶手往底下看了眼。   原本坐着江声和顾清晖的沙发已经空无一人。   秦安疑惑地皱了下眉,下意识想转向去楼下,又及时顿住。暂时来不及深思,他想着等换好衣服再去找江声也不迟。   他加快脚步走在上楼的路上,却发现更衣室的门已经打开。秦安伸头看去,愣了下。   顾清晖和江声在拥抱。   顾清晖的手套已经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一只手托着江声的腰部,另一只手按在江声的后背。江声漆黑的发丝如同蜿蜒流淌的墨水般从他指缝淌下。   等等!   秦安呼吸不明不白地急促了下。   不是,顾清晖不是早就和江声分手了吗?在恋综里面也一直不声不响做隐形人,也看不出对他兄弟多喜欢的样子。他们现在应该是陌生人,最多勉强算是朋友。   那他们在做什么?他们之后又会做什么?江声脾气那么好,说不定顾清晖求他两句什么都稀里糊涂地应了,好脾气的人总是被骗,善良的人总是被欺负,是这样的。   秦安忍不住往后退,心乱如麻地走得飞快,脚步又急又重,一路走到小花园才停下。   他都不明白他在躲什么。奇怪。   又忍不住在想,不是,怎么会这样。是顾清晖强迫的?但是江声看起来也不抗拒。可是朋友哪有这种抱法的?   他和江声每次都是张开手狠狠抱一秒就得松开,这才是好兄弟该做的,好兄弟是不会抱着不放的,抱着不放是男同啊!   顾清晖都和他抱多久了。江声是不是觉得和顾清晖那个不知道多少年前的狗屁前任的感情都比他深了!   秦安阴暗爬行。   路过的秦宴看着他,“你有病啊,你干什么?”   秦安在小花园里走来走去,“别吵,我在思考!”   不对不对,其实抱一会儿也没什么。   秦安认真思考。   就像秦安,秦安虽然是个铁铁铁的直男,虽然他梦里还有过江声,但是他找可多小网站花了2500块测过了,他真的是直男。   但是如果要直男秦安和江声像顾清晖这样抱一块,他想想就美得很,他也不抗拒。   既然他这么直的直男都能接受,说明这根本不是男同的行为……   秦安紧皱的眉头慢慢松开。   是秦安想多了,秦安豁然开朗,他准备重新回去再围观一下。   顾清晖能抱江声那么久,难道还能是江声愿意给他抱?肯定是他抱得江声很舒服。   江声是秦安的好兄弟,好兄弟是什么意思,好兄弟就是比他男朋友还重要的意思。这方面,秦安也不能落后。   他要去学学!   而且他本来就要换衣服,回去也是正常的。   等重新回到更衣室的门口,秦安却听到争吵的声音。   实木门还敞开一个缝隙,顾清晖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现在出现在里面的是楚熄和江声。   他们似乎在争吵什么,楚熄很急,抓着江声的肩膀。   江声一直推拒,有些苍白的脸上慌乱着不住往一旁的衣柜里瞥。   秦安刚准备推门进去大喊,就发现江声用力一咬牙,攥着楚熄的领口就把他按下来。   楚熄被亲懵了。   秦安也被亲懵了。   目光下意识定在被楚熄宽阔肩膀后挡着的江声的脸,完全没注意到一旁的柜子推开,一个身形高大的西装男人缓缓走出来。   秦安在思考。   不是,前任怎么能接吻呢?前任接吻就是很怪异吧。   这个事情,无论是傻子还是聋子世界上没有人不知道吧?   但是朋友是可以亲的。   他不是都在综艺上亲过江声了吗,大家都看到了,大家都接受。秦安也接受,他这么直的直男都能接受,说明这件事在朋友之间是可以普遍存在的。   他眼睛直勾勾盯着楚熄疤痕纵横的大手底下,漏出来的一点江声的脸颊肉和红润水亮的嘴唇。两个人接吻的声音粘粘乎乎的……   真恶心……   可是那是江声……   江声仰着头,低低的马尾蹭在后面的柜子上,华丽的蓝宝石落着一叠彩光。一张脸上的表情秦安看不清楚,他努力看,看出楚熄不断急促地滚动着喉结吞咽,江声不住地缩,楚熄不住地往前。   狗东西,对江声也这么凶,不要命了!   江声好像皱着眉毛,眼皮都变红了,一点亮晶晶的目光不住地往外瞥,像在求救。   楚熄那个不要脸的东西,亲得江声下巴上都是水。   秦安的心脏普普通通地加了会儿速。   顾清晖:“……”   他伸出手看了看自己,确定自己还拥有实体,而不是一片鬼魂。   早听说秦安脑子不太好用,但顾清晖也没想到这么不好用。   他都站在他面前半天,他就像没看到似的,瞎得离奇。   “嘎吱——”   门好像响动了下。   被亲得有些晕晕乎乎的江声瞬间紧绷起来,用力推动楚熄的肩膀,含含糊糊的声音轻颤:“有人,有人!”   楚熄乖乖地停下来,一双眼睛还直愣愣地看着他,很快又委屈起来。   “你为了他才亲我!我抓到他不就揍他两下,最多揍死,我还能怎样。”   “可是你不让我抓他,哥哥你就要被我亲了!到底是他的死活重要还是哥的清白重要。孰轻孰重你分不清吗!”他扭曲着脸孔愤怒低吼,声音又低下来,“是不是别人来,你也这样。”   江声才没时间管他在说什么颠三倒四的怪话。之前宴会他就看到楚熄,他站在楚漆身边,西装也不像从前那样穿得随便,可高冷凶悍了。   他还以为楚熄那一脸精英霸总冷漠样是进阶了,没想到西装底下还是个小狗。   江声伸手,用力把楚熄因愤怒和显摆而死死绷紧肌肉的胸膛推开,走下桌子拉开门去看。   楚熄不可置信,很有些受伤。   他这段时间除了努力工作之外,就是看着江声的照片拼命健身,怎么江声不关心他的大胸!   大胸难道只有长在楚漆那个大胸贱种身上才能叫大胸。   江声根本没工夫想,他有些紧张。   不知道现在外面这个人是谁……顾清晖走了吗?   走了吧?再不走他纯傻子,挨打也是活该。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拉开门。   首先是感受到阴影。   然后是高大的体型,宽阔的肩膀。   江声的心脏重重跳了下,紧绷起来。   风吹来,送来楚漆身上的味道,掺杂浓烈的酒味。   “声声。”   楚漆的声音很轻,沙哑得像是掺了一把滚烫的沙子,注视江声的碧绿眼睛冰冷深邃。他的目光盯得很紧,像是因为已经不常见到江声,也没有什么多余理由去见他,所以见到江声的每一眼,楚漆都在沉默中格外用力。   他把江声的脸看了个遍。   这一瞬间,出现在他回忆中的却是江声在某一年拍的入学照片。黑发少年轮廓单薄稚嫩,认真看着镜头,没什么表情也不微笑的时候,会体现出的冷漠超越别人的想象。   漂亮的水晶,易碎的琉璃。传达一种冷感的倔强,顽强的坚硬感。   拿着那张小小薄薄的照片,一转身,就在晚风里看到江声的脸。   少年跟在他的后面,黑发在风里飞扬,有着蜜糖般的金光。放学时人潮拥挤,投向他的目光不知凡几。他并不在乎,拿手遮着夕阳,嘴里还嚼着棒棒糖。书包在楚漆背上,他负责无忧无虑地享受阳光。   察觉到楚漆的视线,他会转过来,照片里看起来漆黑到冷漠的眼睛会弯弯笑起来。   “楚漆!”   江声的声音和回忆重叠。   楚漆从一种钝痛中抽离出来。清晰地看到金色的夕阳光芒消退,站在他面前的江声脸上有着些薄红,蓝宝石领针折射的光芒极冷利地扎透楚漆的眼。   他攥着手回过神,缓慢地眨一下眼睛,“我来找楚熄。”   江声这才反应过来,生日宴会后半场是慈善拍卖,大家按理来说都应到场。   楚熄已经无声无息地站到了江声的身边。   他在江声面前是一个样子,在楚漆面前却明显转变成另一个样子。   没什么表情,也没有说话,嬉皮笑脸也好,挤眉弄眼也好都从他的脸上消失不见。   没有挑衅,也没有尖酸刻薄的言语。他只是平静地低头整理着被江声揪得满是褶皱的领口,然后迈出来一步,回头对江声挥挥手,才笑起来,“走了。”   江声本来心弦紧张地绷紧,没想到这件事情如此轻飘飘地带过,盯着两个人沉默寡言地顺着楼梯下去,都还在发懵。   不远处传来几声轻飘飘的咳嗽。江声把脑袋从房门探出来,转过头去,看到江明潮的脸。   “我们也该走了。”   江声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眨眨眼,回神:“哦。”   江明潮的手放在江声的肩膀,“又开始变可怜了。”   他的气息有些虚弱,笑起来的声音也飘忽。   江声抬起头看了一眼他。   江明潮的脚步顿了顿,粗糙冰冷的指腹轻轻擦过他的眼皮。   第一次见江声的时候,两个人的处境都不算好。江声对他没有太多敌意,他是个很善良的好孩子,只是警觉的本性让他后背弓起,像只刺猬。   那时候,江明潮就觉得他很可怜。   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他的弟弟。   很可怜。   瘦弱,处境不佳,又不愿意对别人怀揣恶意,沦落到可怜的处境也活该。他常常趴在阳台眺望,江明潮看着他的侧脸、他的眼睛,总是不知道他那时候在想什么。   直到有一天。他在医院插着管,连着呼吸机。母亲陪伴着他。   “可怜,可怜。我的孩子。但你必须在三点之前好起来。五点钟你的金融课老师就要到了,我花了三百万美金的时薪才请过来。”   闷热的呼吸一口口地被咽下,江明潮的眼角酸涩,他竭力挣扎,下意识睁开眼向窗外。只能看到树梢的一角,被风吹动的树叶,声响都被耳边医疗器械运转的声音掩盖了过去。   那一刻,在痛苦中,在不甘中,在无法理解的恨意中,江明潮很突然地回忆起江声的眼睛。   他是不是也在想别人。 第199章 问题就问题之   差一点就要被江声发现了。   还好秦安头脑虽然简单, 但四肢发达,别的不说,就是长得壮跑得快。   秦安重新回到更衣室的时候,这里已经空无一人。   江声和顾清晖一开始就走错地方。这是秦安的专属更衣室, 他们要抱也应该到贵宾客人专用那间。   但是作为江声的好兄弟, 秦安把自己的房间提供给他玩玩男人也是应该的。秦安又不介意。   他把西装马甲脱下, 扔在板凳。   却忍不住想起,江声刚刚就是坐在这张软凳上把楚熄领带拽下来, 和他接吻的。   秦安的思绪宕机几秒。   很正常, 江声也是为了给另一条野男人一线生机。   他不这么做, 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不愧是他朋友他的好兄弟,江声总是这么善良,根本不忍心伤害小动物的生命。   秦安把新的西装外套套上,空气扬起一阵风。   他又感觉房间里都是一种闷闷热热形容不好的香味,弄得他有点不自在。   他兄弟真的有点香。   之前聚会,他坐在江声身边的时候就这样想。就是味道好轻、好浅,总感觉就这样坐在身边根本闻不清楚。   换好衣服站在镜子面前, 秦安整理领口, 窸窸窣窣的轻响中,他抬头就看到江声在镜子里和楚熄抱在一起亲。   宽大手掌缝隙间求助的目光。   热乎乎的呼吸和湿漉漉的头发……   秦安猛地回过头。   面前空无一人, 空空荡荡一阵风。   不是……兄弟……朋友……江声。虽然他老想着那个很奇怪,但是秦安也是第一次见,那想想也不奇怪了。   再说了,这种事习惯了就更不奇怪。   所以多想想就行了。   他给自己别上领带链, 勾子对了五六次都没扣上。   前半场的生日宴会禁止媒体拍照, 作为慈善晚宴的后半场才准许部分明星大咖入场,媒体引进在外场。偌大豪华的场内渐渐有些拥挤起来。   秦安致辞的时候, 万众瞩目,头脑发懵,完全凭借多年来的思维定式维持机械化地张嘴说话。   他在这时候,才想起最最至关重要的一点。   江声是不是……都没有分手啊。   秦安的心脏普通寻常地跳得飞快。   他是不是还和那个银毛狗在谈。   对江声来说,是可以谈一个亲一个的吗?那真是完了,完得太彻底了。   牺牲他可怜的兄弟一个人,爽死其他所有人。分不分手岂不是已经没有差别,这群狗精占到便宜真的会爽死。   他的好兄弟真的太单纯。   那群狗东西只知道亲嘴就行,江声需要考虑的东西就太多了。   现在像秦安这样为兄弟着想的人不多了。为了江声考虑,秦安想,他怎么也要找江声谈谈。   *   慈善晚宴开始之后,江声被江明潮带着入座。   他如坐针毡,等秦安秦宴这两个人的致辞说完,媒体拍完照片,他就随便找个理由溜走了。   开玩笑,他还留在那里干什么!江家是南城势力中心,在正中央万众瞩目的位置,周围围一圈前任,萧意顾清晖楚熄楚漆什么都把他包围起来很好玩吗?   何况一伙人没有一个说话,江声真的受不了,这僵硬到死的氛围真的有点折磨人!   何况台上秦安秦宴还在盯着他。   江声真的有点崩溃。   他跑出去到小花园,挂着胳膊躺在椅子上休息,一个人倒是也很清闲。   夜色中的花园冷清,晚风在光晕中吹动着花草,江声靠坐在花圃边,脸颊压在椅背上。他随手拨弄两下玫瑰,手指捏着花瓣轻轻捻捻。   月光很轻,花园里有着朦胧的光晕。   “哥?”   江声下意识紧绷了一下。   抬起头发现是金色头发的青年,江声又松了口气,“你啊。”   许镜危穿着低调的银灰色西装,身上的佩饰寥寥无几。在今天这样的日子,他不能抢秦安秦宴的风头。   “哥怎么不进去?外面会不会冷?”   许镜危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江声的腿上。   “里面人太多了,懒得应付。”江声也没拒绝,懒洋洋地把脑袋磕在椅子上,长发扎成的低马尾在半空中晃了晃。歪了下头,线条干净又单薄的侧脸在光晕下有些淡漠感,“你怎么也出来了?”   “我是看到哥在外面,才出来的。”   江声茫然:“我?”   “好久没有见到哥了,想和哥说说话。”许镜危说着,在江声身边的椅子坐下。   江声一眼就看到他的耳钉。   和江声曾经见过的那个项链是同样的材质和形制,带一点神元素。   许镜危顺着江声的视线摸到耳朵上,“怎么了吗?”   江声喝了一点酒,心情放松,对他招招手,“低头让我看看。”   许镜危顺从地把腰背弯下,金毛脑袋凑到江声的面前。   椅子磕碰着,他的腿都委屈地挤在江声旁边,膝盖顶着膝盖。   江声想起卜绘。   卜绘是经常染头发的人。发质糟糕。一头银乱的头发往江声腿心蹭的时候,总是乱糟糟地扎人。   许镜危的头发看起来就顺滑很多。   他的手指碰到许镜危的耳朵。   江声都不知道这时候他为什么这么突然地想起卜绘。他又好多天没有搭理他了。   江声耷拉着眼皮,在外面吹了会儿风,手指还冷着。碰到许镜危耳朵的时候,男人肩背的肌肉都忍不住绷紧了下。   他是个大块头。   但是又是个温和细心、很有礼貌的人。做事认真,又沉默寡言。以至于让人常常忽略他这样的体型很有压迫感。   江声拍了下他的下颌,“抬头。”   许镜危摸了下耳朵,抬起头,露出和煦的微笑来。江声耷拉着眼皮看他,一些碎发在风里轻飘飘地搔动脸颊,有一点居高临下,黑色的眼睛安静,仿佛在透过他看着谁,又好像没有。   不确定的。   江声的一切都是飘忽的。他爱人还是不爱人,那条界限是他自己定的。于是显得格外模糊。   “砰——”   台上的小锤子又敲下,第三件拍品落入顾清晖的口袋,掌声响起,快门声不绝。   顾清晖表情冷漠,两腿交叠靠在椅背。两只手上,只剩下一只手套,还有一只不知所踪。萧意抬眼往阳台看了眼,又转过来看顾清晖。   “顾导雅兴。”   温和的嗓音轻柔。   顾清晖琉璃似的眼睛侧过来一瞥,微微颔首算应和。   萧意的手在拇指上的扳指上摩挲,和煦黑眸落在顾清晖的手上。第四件拍品被小心放置,介绍的话还没说完,顾清晖没带手套的那只手就抬了下。   身后的助理迅速举牌。   顾清晖裸露的手背筋骨明显,作为和他在同一个综艺里待了这么久的嘉宾,想注意不到他的异常都没办法。   萧意都要觉得顾清晖这是一种别出心裁的恶毒炫耀。   想都不用想,萧意都知道顾清晖在慈善晚宴开始之前做了什么。胡作非为,颠鸾倒凤,不知道天地为何物,把手套都搞丢了一只。   只能以这种不体面的姿态出现。   萧意轻轻地笑了声,眼里没有半点笑意。   楚熄就坐在他们两个的背后,一只手支着脸,另一只手搭在腿上,手指紧握在一起,冷戾绿眸盯着顾清晖的手。   这有什么可炫耀的。   刚刚楚熄还和江声打了啵呢,他都没炫耀。   楚漆的声音很冷地在身边响起:“我倒是宁可声声还和你在一起。”   楚熄的脸上已经愈发有了些成熟沉着的颜色,眉眼中仍然透出些不羁的冷厉感。他沉默一阵。   他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怅然。   江声要是和楚漆复合,至少楚熄还能天天看着他,还有做小三的机会。   好歹楚漆也是他哥,家里人总是比外面的野狗好。   他都要感觉他和楚漆之间有一种怪异的同病相怜,又因此感到抗拒和恶心。   想是这么想,楚熄说的时候声音平静,没有情绪,“说是这么说,真和江声发生什么,你比狗都急。”   楚漆手边是一杯香槟。   他今晚已经喝了不少,有些头晕。但是喉咙实在干涸,思维实在灼热,他又喝了一口,喉结吞咽下丝滑的酒液,滚烫的酒气窜进鼻腔的瞬间。楚漆又想起楚熄从江声身边掠过的那一幕,眼皮还是轻轻地闭了下。   “出去透个气。”他放下酒杯,站起身。   楚熄没有管他。   楚漆拉开了小花园阳台的门,迎面而来馥郁的冷风打到脸上吹起头发。他是出来醒酒的,却越发有些发昏。   也许是错觉,他闻到空气中星星点点熟悉的味道。   这点味道让他有些恍惚地靠近,刚走进,他就看到两个人影在花圃后重叠,听到了些对话声。   “因为弄丢了哥的衣服才被辞退的。”   “严落白怎么这样!几件衣服而已有什么!”   “没关系,不是严经纪的错,是我不小心。何况,严经纪的工作态度严谨些也不是坏事。至少,可以让很多坏人离哥远一点。”   “我要吃蛋糕。”   “这个吗?”   “这里的蛋糕没有严落白常常给我带的那个好吃。”   “哥今晚总是提到严经纪。”   “啊?有吗。你别说了我有点恶心……呃但……他毕竟确实是我现在相处最久的人……”   一只手撑到江声背后的椅子上。   重重“嘎吱——”一声。江声吓得毛骨悚然差点跳起来,又被那只手轻轻地按住肩膀坐了回去。   他懵了下,抬起头,迎上楚漆在夜色中愈发暗沉下来的绿色眼睛。   江声:“楚漆?你怎么在这里?”   楚漆没有说话,他总觉得他上次好好看江声的样子已经过了很久。他的手扶在江声的脸颊,滚烫掌心托起他的脑袋和他对视,指腹贴在江声侧脸,轻易地陷下一点弧度。   他从很早以前就在注视江声。   在自己甚至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   他是陪江声最久的人,他是目睹江声这一路上所有精彩故事的人,他是面见江声所有恶劣、温柔、痛苦、挣扎的人。   他是因为擅自动情,被遗弃的人。   江声的头发在夜风中被吹起,碎发落在楚漆手背。   他茫然地张了下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无措地被抬着脸,扯着楚漆的手,“你是不是喝醉了?”   楚漆的目光落点在江声的嘴唇上。   江声也喝了不少,他张开嘴呼吸的时候,红润唇缝里都有些甜腻的酒味。   小花园里的光线实在幽暗。   江声僵硬又困惑地被他捏着脸,抬着头,呼吸热乎乎湿润润地扑洒出来。   楚漆一句话都没有说,好像他是天生如此沉默寡言。他的眉眼在黑暗中有着下坠的力度。   意识到楚漆在看哪里,墨绿的眼睛低垂,头颅在慢慢地低下,江声一瞬间浑身都在长刺。   他头皮发麻,他大叫起来,“等等!等等你冷静一下!!”   可是他真的挣扎不开,他用力往后缩,晃着脑袋,“许镜危你是个傻子吗,帮忙啊!”   许镜危站起身,视线刚从江声抓着楚漆手腕的手指上挪开。江声实在有些狼狈,汗津津的慌乱,脸颊都被掐得鼓起,他真不想被楚漆亲。   真可怜。   他说,“啊好的哥!”   江声愤怒。   这么笨,怪不得被严落白辞退!   江声的脑袋已经有点浆糊了。   楚漆喝醉了,他没有喝醉,可是靠得太近,酒味在呼吸中传递,江声也快觉得自己头脑发热。   楚漆直勾勾地看着江声。   “声声。”   恍惚的,轻轻的声音。   许镜危甚至都没有来得及阻止,楚漆已经低下头。   江声呼吸一滞,下意识紧紧闭上眼睛,嘴唇抿起。   睫毛在不安地发抖。   心里的心情,说不上是烦闷,抗拒,还是别的什么。   可是他等待的温度,降临在额头。滚烫的,炙热的吻,轻轻碰在江声的额头,甚至轻轻吻住江声几缕冰凉的发丝。   江声还在急促呼吸,却蓦地愣了下。   还以为会被亲。   手都已经推到楚漆的肩膀,现在都有些无措了。   在铺天盖地的闷热里,他掀起发烫的眼皮,有些迟疑地看向楚漆。   楚漆的手扶住他的后脑,幽深的眼眸静静地注视他。   “江声。”   江声:“啊?”   “告诉我。”   江声:“啊??”   “你推着我肩膀的手,本来可以堵住我的嘴。”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为什么没有?”   江声被问得发愣。   捆住江声头发的发带上,那颗有海洋色泽的蓝宝石,被楚漆的手全然盖住。   黑暗中,祖母绿的戒指在江声发间闪烁。   体型高大、肩膀宽阔的男人抱紧江声,佝着腰,慢慢把额头抵在江声的额头上,在酒意中困倦地闭上眼。   风吹起楚漆的西装外套,他身上的味道还是江声闻了很多年的香水味,还是江声在他十八岁送给他的成人礼。 第200章 蠢狗就蠢狗之   宴会结束后, 拍品会单独登记打包,不必带走。   而客人们,一部分人会去住秦家提前租好的五星级酒店,一部分会直接坐车回到自己的私宅。   江声的待遇不同, 他可以直接留在秦家主宅住。   还是秦家的大儿子求着他留下来的。   小儿子也冷哼别别扭扭叽叽歪歪地附和。   江声现在本来就是个闲人, 住在哪里根本无所谓, 就应下了。   只是有些没想到,江明潮也会跟着他留下来。   他就住在江声旁边的房间, 从敞开的门口路过的时候, 看了看还留在江声房间殷勤给弟弟捏肩捏腿的秦安嗤笑了声。   狗腿子。   秦安抬起头看了眼, 发现是他,也没说话。   江明潮看向江声,“别让他在你的房间玩太久。”   江声脑子里还在想楚漆的事情,“哦哦。”   江明潮:“晚上我会检查的。”   江声猛地回过神,“啊啊?”   江明潮没有在再说,只是走近,一只冰冷手掌捧着江声的后脑勺, 把他拉进, 亲了下他的额头。   “和楚漆聊得不开心,留只狗在你身边做为安慰也不错。”   秦安不快地皱着眉头, “喂,我不是聋子!我不是狗!”   江明潮完全置之不理,他的嘴唇在江声的额头轻轻摩挲了下,“好了, 晚安, 再见。我很爱你。”   声音轻轻的,带着点笑意。   “做个好梦。”   江声被他吻的时候想到另一个人。   他手都抬起想拒绝, 却在半空愣愣顿住半秒,才伸手去推,“走开!”   江明潮是个药罐子,被推一把就咳嗽起来,倒不生气,笑起来。   秦安在咳嗽声里开口。   他真的有点恶寒。   额头吻也好,嘴里把爱挂在嘴边也好,都根本不是普通兄弟之间会做的事情。   “你们两个真的有时候有点太腻人了。我都想象不到我和秦宴这么说,江声,你知道吗,秦宴现在年纪不大一身蛮力,感觉能把我打死。”   江声:“你也走开!”   秦安:“不是,我说什么了!”   江明潮并没有太管年轻人之间的事情。   对他来说,江声玩得开心才重要,至于和谁玩……是秦安、顾安,王安李安还是什么的,就不算重要。   他离开,秦安却没有走。   高大男生小心做贼似的出门探头,确定江明潮的门关掉,才把门关好反锁,又回到江声的身边。   江声支着下巴看,笑出声。   一个好好的纨绔富二代,身上怎么一股浓浓的偷味。   他问,“你干什么?”   秦安的眉毛皱起,“你和那个灰毛老鼠分手了吗?”   江声:“……他叫卜绘。”   秦安才不管他叫什么,是不会,不行,还是不可以,卜绘在他这里唯一的身份就是吃了他好兄弟白毛天鹅的灰毛老鼠癞蛤蟆!   他严肃地按着江声的肩膀。   江声茫然:“呃?”   兄弟有点瘦。   他忍不住又按按摸摸捏了两下,在江声发脾气之间立刻说,“兄弟,哥们儿我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今天,我看到你和顾清晖抱在一起。”   江声眨眨眼:“?”   秦安:“还看到你和楚熄亲嘴。”   “不是,这你都看到了,你怎么不进来提醒我一下!”江声急了,“算了,所以呢?你要说什么?”   秦安也急了:“不是!你都没有和灰毛鼠精分手,你怎么能和顾清晖抱一团,能和楚熄亲一块儿呢!”   嗯?   江声懂了。   原来如此。秦安,他的狐朋狗友之一,要在人道主义上谴责他出轨的不道德行为。   江声有些惊讶,有些欣慰,他如同第一次认识秦安那样打量他。   在他看来,秦安一向有点不聪明。又或者其实是聪明的,只是显得有点笨,像哈士奇。   没想到他对于事情的是非能有如此清晰的认知。   发现朋友做了错事,还会提醒。   这才是他的好兄弟,真朋友。   不像另外一拨,明明知道江声在和灰毛……不是,在和卜绘谈恋爱,只会把他带去会所给他介绍男模。   还说怪话。   “哥们儿严选,你放心吃!”   江声把他们视为狐朋狗友都是有原因的,只知道吃喝玩乐,却不能在江声做错事的时候阻止,好像恨不得江声立刻马上出轨换下一个。   江声的手握住秦安,秦安的耳朵一下子发烫。还没等江声说话,秦安先说了,“这样是不好的。”   江声:“嗯嗯。”   不错,秦安勉强从那群狐朋狗友中脱颖而出。   秦安喉咙发痒。   他如果把那张蠢脸冷下来、严肃起来,其实还是相当有气势的。江声这群朋友,没有一个丑货,秦安自然也帅气。   一张脸剑眉星目,相当硬的长相。   他绷着脸,声音低沉,“兄弟,好兄弟。我的朋友,你也不想被别人知道这件事吧?”   江声还在欣慰地微笑,“嗯嗯……嗯?”   他愣了下,茫然地皱了一点眉毛,看着秦安。   是不是哪里不对?   秦安真的不懂江声怎么能长这样?   这个世界上这么多人,怎么唯独江声长成这样?   他很刻意地不去看江声的嘴巴。可是江声嘴唇张合两下,似乎有一团疑惑的雾气从口中吐出,秦安没办法不看他的嘴巴。   他紧紧抓着江声的肩膀。   又想起他被楚熄抱着亲的时候。   湿乎乎的头发黏在脸上,漂亮的眉眼有薄薄的红。   往常看,相当纯真清高甚至有些矜贵少爷味的一张脸,怎么能被人亲成那个样子。   秦安看到江声的眼神变得警惕,他的手也轻轻抓住秦安的手腕。   秦安的手腕顿时火烧火燎起来,“哈哈,逗你的,你真以为我是这样的人?你把我当什么了?”   江声眨眨眼,“那你到底要说什么?”   秦安:“你都和顾清晖抱了,顾清晖是你的谁?”   江声黑眸眨了一下,“呃?什么都不是?”   秦安指着自己:“我呢?”   江声:“朋友?”   “是了,你怎么能让一个什么都不是的蠢货超越朋友的地位!”   江声懂了,甚至有点无语。   原来秦安并不是为了谴责他的出轨罪行,他甚至可能都不觉得江声在出轨。   不对,江声本来就没有出轨!   秦安那个蠢驴脑袋,瓜子仁那么大,绞尽脑汁都只够他想——不是,不对,他都行!那我呢。   江声觉得江明潮说得很对。   有小狗陪在身边是很重要的,比如现在,秦安说的这些废话虽然真的很无厘头,但是江声也是真的觉得很好笑。   “你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为了抱一下?可以,来。”   他张开手。   秦安呼吸急促了下,立刻就挤过去,两手一搂就把江声抱住,抱了个满怀。   兄弟贴在他的胸口。   兄弟的呼吸都快扑在他的心脏上了。   抱兄弟原来也是可以不是抱一下就松手的,也可以抱很久!   原来抱很久是这种感觉。和那种简单拥抱一点都不一样。想到以前都是抱江声一下就得松开,秦安都觉得,他以前在过什么苦日子啊。   现在这样,这才是兄弟之间该有的拥抱,都说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深也应该抱得久才对啊。   秦安脑袋不够用,浑浑噩噩转不起来,一张帅脸透着红。   他又想起了更衣室里很浅很浅,浅到他都无法确定的味道。现在雾蒙蒙地笼罩过来,香香的,丝丝缕缕的,他一低头,就能闻到。   兄弟好香啊。   可惜江声脾气不算好。   被他抱了一会儿就开始不耐烦,推着他的肩膀:“差不多就行了。”   秦安还没抱够。   都兄弟,抱抱怎么了。抱抱才是男人本色,才是直男风味。   但是江声在推他,被不轻不重推在胸口往外一摁,秦安骨头都要软了,忙不迭把江声放开。   江声的头发有些乱地披在肩膀。   秦安盯着他,目眩神迷。   很明显他真的蠢,他看着这样的江声,脑子里的形容词稀薄到只剩下,白白的皮肤,黑黑的头发,红红的嘴巴。   像白雪公主、白雪王子,什么的。童话故事才有的颜色。   他的兄弟,他的朋友,真的有点太好看。   不能怪卜绘不分手,是他他也不舍得分手。   他两只手搭在床沿,急急地问,“还有楚熄,楚熄是你的谁?”   江声琢磨过他的味儿来了。   秦安的目的从头到尾都不是来问他和卜绘有没有分手的,也不是在追究江声到底有没有出轨,更不是只为了一个拥抱。   这些问题甚至没办法在秦安的瓜子脑子里面停留片刻。   他是色迷心窍。   江声在心里掂量这个词,挑着眉毛冷冷笑了声,靠在床头上看着秦安,顺着往下说,“什么都不是?”   正中秦安下怀。   他立刻就接话,“什么都不是的东西,都能亲你。我是朋友,我难道不能吗?”   江声:“可我们是朋友的话就不能亲了。”   秦安:“不是,为什么?”   “我和楚漆做朋友的时候就不亲嘴的。”   秦安的脑筋这时候倒是转得快,“我没有楚漆那么高级,我不是高档朋友,我是低档,是普通朋友,不是重要朋友。普通朋友是可以亲的。”   江声:“……”   不是,他真的是有点想笑。   秦安这个人,怎么就这么莫名其妙啊!!   他招招手,“过来。”   秦安昏头昏脑地把脑袋放在江声手心,像只狗。   要是笑一下就更像了。   这个思路刚从江声脑海中划过去,他就看到秦安咧开嘴。   江声笑了声,无语极了。拍了下他的脸把他甩开,“你不是直男吗,秦安。”   秦安不解,他不懂江声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是啊。”   看他这么干脆地承认,江声一时间都语塞:“直男是不和男生亲嘴的。”   秦安更加不解了,“但是,你是江声啊。”   别人不行,是江声的话就可以。这不是理所当然、众所周知的事情吗?   秦安又说:“而且我上次不也和你亲了?”   秦安呼吸愈发急促,额头短发都被湿淋淋地黏在一起。   他还说:“我就是直男的最高标准好不好?我这么直的直男都能接受,说明亲嘴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奇怪。直男也是可以和男生亲嘴的!”   江声:“……”   这是纯狗,脑回路比楚熄都还奇怪。   江声垂着眼皮看他,好久没说话。   秦安等得有点急,但是又不敢催。很多东西,都是一催就没了,他又不是傻子,他当然很清楚。   给江声安排的房间是贵宾卧室,朝向很好,装修很好,空间还大。秦家的宅子建在半山腰的建筑群,夜半冷风都被外围建筑挡完了,只剩下温柔的风吹动着窗帘。   江声轻轻地张口,态度温柔得像是个耐心的小老师。   “秦安,你太笨了。”小老师一出口就在pua,“你动动脑筋想一下,我和别人亲的时候,和上次和你亲,是不一样的。”   秦安不是傻子。   他当然知道。   可是江声亲口说的时候,就是不一样。有与众不同的感觉。   心跳加速,一万匹马飞奔在他的心口践踏。   “我和你上次亲,只是贴一贴嘴巴。”江声说。   秦安舔了下嘴唇,“……对。”   他只是被贴贴嘴巴,现在都还老梦到。   梦到江声没有刚亲完他就嫌弃地把他推开、离开、还伸手招呼楚熄跟上去。梦到江声在镜头底下,很多人的目光中,依然这样和他贴着。   别人朝他砸柠檬砸鸡蛋,酸言酸语,秦安爽爽的。   “和别人呢?”   他的声音有点哑了。   江声坐在床上,壁灯是燃烧的蜡烛造型,幽幽晃动的光线落在江声的侧脸,轮廓被勾勒得单薄又漂亮。   长长的睫毛眨了下,影子也眨了下。   江声张开嘴,让秦安在光线下看到他湿红的口腔。   “会伸舌头。”   秦安心脏狂跳,他恍惚地觉得江声让他看舌头这种行为,是不是有点怪。是不是故意的?   又觉得,怎么可能。他的兄弟单纯善良,一定是不小心。   他忍不住撑着床沿就想站起来。   “舌头,大家都有舌头。嘴巴,大家都有嘴巴!既然朋友能嘴巴贴嘴巴,那朋友也能舌头贴舌头!”   江声:“……”   有病啊。   他很想憋笑的,秦安这个人真的是蠢透了。   江声现在这样又那样,就是故意的。   逗狗就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看狗心急到甩着尾巴转圈,又什么都做不到也很有意思。   从顾清晖开始,就应该知道,江声不是一个合格的好主人。   江声手按在秦安的肩膀,一用力,秦安又跪下去。江声在光线下对他笑,温声细语,耐心轻柔。   “不对啊。”   他一开口,秦安都没办法说话了。   “秦安。”   他还叫秦安的名字,秦安好少看到江声对他温言细语的样子,平时江声都推着他的脸叫他滚的。   “兄弟是不能这么亲的。知道吗?” 第201章 朋友就朋友之   秦安真是要昏头。   他的手按在江声的床沿, 下意识地追问,“那我们能怎么亲?”   夜风送来后花园轻飘飘的玫瑰香味。   房间里,幽暗的光线闪烁,江声隐隐听到几道远处闷闷的雷声。   他笑了声, 放在秦安肩膀的手摸到他的脸上。   秦安顿时紧绷。   男生眉弓高眼窝深, 眼睛凌厉有神, 身体在江声手下硬得像是热雕像。   “怎么亲?”   还能怎么亲,大嘴巴子亲亲。   但是看着秦安这种傻狗样子, 江声眨眨眼睛。   “我想想。”   他皱着眉毛, 很坏很故意地在秦安紧张到吞口水的表情下佯作深思, 然后很正经,也很严肃地说,“最多也就是贴贴嘴巴而已!”   秦安看着他,搞不懂江声这张脸怎么做什么表情都这么可爱。   真的很没救,他心软了一片,“啊。啊。”   江声:“不能更多了,更多就不合规矩了。”   秦安硬气地说, “那好吧。亲亲嘴巴也可以了……朋友之间是这样的……”   江声对秦安勾勾手指, 秦安心脏就顿时剧烈跳动一下。目光从他的手挪到江声的眼睛,不自觉地就凑到江声跟前去。   江声凑近。   漂亮干净的脸上有些单薄的影子。睫毛耷拉下来的影子都好长, 头发丝从肩膀垂下来晃动着。   秦安觉得这一刻的江声像是华丽古堡里的幽灵。   雪白,透明,有着一种破碎的模糊,靠得再近也不会被责怪、被发现, 所以有些习以为常的恶劣。   秦安都要昏厥。   几乎觉得江声头发晃动的影子都是一根根美杜莎的黑蛇, 蛇信子吐息的声音缠绕他,他在江声的目光中都要石化。   他手指死死抓在床沿边上, 绷着脸维持冷酷,还在想他待会被江声亲到,要露出怎样一种表情显得更加沉稳。   光是想到那一点点会碰到嘴皮上的柔软触感,他就开始头皮发麻,浆糊脑袋渐渐像是搅打上劲的面团。   又想到江声在秦安……哦不是……在楚熄怀里被亲得眼皮红红嘴巴红红的样子……   秦安呼吸急促。   绝对不能像上次综艺上被亲到那么傻了。   他们朋友,亲亲嘴,那都是感情深切的表现。和那些爱人啊,情人的,是不一样的。   他比楚熄高贵。   他和江声的吻,是纯洁的吻,是情义的吻,是——   “啪。”   脸上挨了不轻不重的一下。   秦安第一反应甚至是,江声的手这么冷,怎么却把他打得火辣辣的。   秦安没反应过来,迟钝地捂着脸:“啊?”   “啊什么!”江声掐着他的脸扯来扯去,甚至还在嘲笑他,“还真亲啊,脑袋里想着什么呢?”   秦安疼得直叫唤,又委屈,又茫然,“怎么了!不是都说好了吗?”   江声折腾了他一把,心情痛快多了,又弯着笑眼拍了下他硬邦邦的脸,把人推开,“谢谢你今晚给我带来的娱乐项目,现在可以滚了。记得把门带上。”   秦安:“啊?”   江声眨眨眼:“嗯?”   秦安:“啊??!”   窗外的雨声开始淅淅沥沥地响起,秦安迅速地站起来。   人高马大,体型健硕。   秦安是学体育出身,之后家里看他闯祸太多,还丢进军队里练了两年。一身腱子肉,站起来的时候,阴影都铺到江声的身上脸上。   他表情凶狠起来,在江声眼里愈发像是一只发怒甩着尾巴、指甲把地板扑得噼里啪啦的哈士奇。   嗯?   等等。   江声听了听,原来噼里啪啦的是外面的雨打到窗户上的声音。   下雨了。   今晚是很静谧的雨,雨水混合泥土味与花香,很缓慢地钻进窗缝。   秦安低吼,“我们不是朋友吗,你怎么能骗朋友!”   江声回过神,愣了下,“?”   秦安红着眼睛,很受伤,“说好要亲的,说好嘴巴贴嘴巴,我都接受了。可是你现在这样突然反悔,还给我一巴掌,真的很伤哥们儿的心。”   江声好整以暇,笑了声,“所以你要怎样?”   江声要是现在冷着脸发脾气,秦安这个欺软怕硬的东西就会软下去。但看到江声温温柔柔还在往下问,他就忍不住得寸进尺,心脏又开始该死地乱跳。   “既然顾清晖可以,既然楚熄也可以,没有道理我不可以。”他硬着头皮说。   江声:“你是直男。”   “轰隆——”   闷闷的雷声响起。   秦安灵光一闪。   好。这雷,打得真好啊。   他抓着江声的肩膀,发狠,“卜绘不也说他是直男,不也在和你谈恋爱?大家都是直男,你与其和他谈,不如和哥们儿我谈……”   他说着,吞咽了一下。   “我们才是朋友。他不知道要利用你干什么,他就是馋你身子,我就不馋,我们才是朋友。”   江声:“……?等等,不是。”   江声开始皱眉,被秦安握着肩膀晃了下,表情空空。   巨大的冲击让江声必须要有段时间来反应。   谈恋爱?直男?朋友?不是,这都什么啊。   秦安的脑袋,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构造,为什么江声跟不上他的思路,也根本就想不明白。   他茫然地望着秦安,一时间思绪开始混乱,天马行空的一切开始在他的大脑乱飞。   窗外的雨声噼里啪啦的。   一向江声在这种天气心情都不会太好,但也许秦安真的太蠢了,蠢得让江声觉得他一思考上帝都发笑,以至于根本都关注不到这该死的天气。   秦安的思路相当清晰,他甚至觉得自己一语道破天机,愈发萌生出自信来。   没错啊,没错。为什么之前没有想到?   卜绘也说他是直男,他都和江声谈恋爱。他也是直男,他也想和江声谈恋爱。这说明什么?说明直男就是可以和江声谈恋爱的。   “作为兄弟,如果仅仅只拘泥于拥抱和亲嘴,实在是太逊了,弱爆了。”   他越说越坚定,十分硬气的帅脸有着快乐和释然。   “真正的直男,真正的朋友,真正的兄弟,就是要和江声谈恋爱的!”   江声气笑了,“你要不要听听你都在说什么??”   秦安不解但诚实,“我在说我的心里话。”   江声:“……”   不是,有点没招。有点好笑。   江声:“你再说一遍你是直男。”   “我是直男。”   江声拽着他的领口把他拽近,逼近到距离只剩零星一点点。   “再说。”   秦安闻到一股雾蒙蒙的香味。恍惚了,硬气的气势弱下去,浓眉阔目地怔怔盯着江声,轻轻说,“我……我是直男。”   柔软的嘴唇落到脸颊上。   “再说。”   过电一般的爽。   秦安嘴皮都在抖,目眩神迷,都快没脑子了,稀里糊涂地说,“我、我……我,我是直男。”   到这份上还能说自己是直男的?不应该啊。   江声有些困惑了。   秦安的脑回路和江声完全不一样。   他根本没意识到江声是在逼问他,直男难道能忍受被同性亲吻这件事。   他瓜子脑袋里面,只会想,哦哦,原来如此。   原来一直说自己是直男,就可以一直被江声亲。   那谁不说谁是傻子。   他就是直男,他今天哪怕死在这里也是直男。   江声撒了手。   秦安不懂他怎么不问了,也不亲了,他就差把嘴巴撅起来等着。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当一个人太过坚定,别人就会怀疑自己。   江声现在就在想,不是,难道秦安真是直男?   他长到这么大,当然也是知道的,有些直男就是很让人混淆。   呃……也许……他只是对朋友比较没有界限。或者,只是对江声朋友的占有欲模糊了一点界限。他说的这些,都是剑走偏锋想吸引江声的注意。其实他本质还是直男?   “轰隆——”   雷声响起。   秦安回头看着闪烁着白光的窗户,自觉地去把窗户缝隙合上,把窗帘也拉上。   然后回到江声身边,爬到他的床上来。   江声愣了下,抵住他的肩膀,“你上来干什么?滚下去。”   秦安:“兄弟,我陪你。”   江声讨厌下雨,更讨厌打雷。   但今晚其实还好,雷和雨都有声音,却让人觉得很静谧。   江声抬头看着秦安的脸。他背光,深邃的轮廓有些阴沉似的,那张脸没有什么表情的话,的确十足的硬朗。   他严肃地点头,“放心,这个雨夜有哥们儿在,保证让你暖暖的。”   江声:“。”   油油的。   但是江声确实不喜欢打雷。   之前这种天气,楚漆陪他比较多。江声不喜欢让江明潮陪,江明潮抱他会抱得特别特别紧,身上温度又不高,不暖和。   好吧,秦安做个平替也不是不行。   大家都朋友。   朋友,睡一起也没关系。   他往里挪挪,把被子掀开。   没想到自己真的没被拒绝,秦安心脏都在拼命泵血,他沉默寡言地滚上床。   秦安侧过头,就能看到江声的脸,闭上眼,就能听到江声的呼吸。唯一的遗憾就是床有点太大,而且江声有点太讲礼貌。   都朋友了。   他就算抱抱秦安,拱到秦安怀里来又能怎样呢。   又或者再亲两下,摸两下,又能怎样!又会发生什么!   什么都不会发生。秦安只能无能无力地忍受着,只能当个哑巴。   好早以前,秦安就在想,要是能和江声一起睡觉不知道会有多幸福。   可是在以前,这都是江声的男友、或者好朋友,又或者哥哥才有的特权。   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现在终于也轮到他了!   秦安忍不住去抓江声的手,江声睁开眼瞥了他一眼。   谁知道这个神经直男又要干什么,他没管。   兄弟的手比他小,比他软。   没有反抗的力道,秦安捏捏他的手心,都没有挨打。   秦安安详地闭上眼,想起他从宴会结束,江声靠在门框目送楚漆和楚熄一起离开的时候。   说实话,楚漆这种天选之子,能和江声走到今天这种地步没有人能想到。   所有人都以为楚漆会是最后的唯一,都觉得,就算楚漆不是赢家,江声在兜兜转转回来之后还是会靠近他、选择他的,他在江声那里特殊的地位有目共睹。   江声听到秦安问,“现在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了吗?”   江声睁开眼睛,觉得秦安还真奇怪。   前不久还在说他不和楚漆比,他不是高档朋友,是普通朋友。现在又在问这种问题。   他转过脑袋靠近,有些温热的手落在秦安的脸颊上,“你想听我说什么?”   两个人挤在一个被窝,盖着一床被子,说话声音小得像是悄悄话。这种亲密让秦安有种说不出来的恍惚和安心,心脏砰砰直跳,和他看到江声被楚熄抱着亲的时候,是不一样的心悸。   江声的手在摸他的脸。   秦安觉得兄弟真的很奇怪,长这么好看也就算了,手都是香的,忍不住抓着贴住脸。   江声乌黑的眼睛里面有着一点很浅的笑,懒洋洋的,很温柔,又像是那种会耐心讲道理的小老师。口吻都带着点零星宽慰。   “你比不上他。”他说,“还差得远呢。”   他毫不迟疑的回答让秦安有些受伤。   楚漆到底哪里好,也就一般般。   他能做的,别人未必不行。他的脸也就那样,性格也就那样,要不是碰巧和江声一起长大,现在都不知道在哪里打酱油。   他犟着问,“他都做过什么,我全部做一遍,他没做过的,我也都做一遍。这样的话,是不是我就是你最好的朋友了?”   江声有些困了。   “你可以试试。”   半梦半醒中,江声一直感觉有人在摸他的脸,摸他的头发,拽他的睫毛。   好闹腾。   像真的养了只狗。   还梦到半夜江明潮真的来查房了,秦安叫他大舅哥,还问他知不知道怎么和江声做好朋友。   江明潮在夜色雨幕中看着江声。   淅淅沥沥的雨声吵杂有寂静,白色的雷光隐约闪烁,江声靠在秦安的胸口睡得很好。   江明潮靠近,身体冰冷又惨白,雨夜中,像是活生生的一具尸体。   他弯下腰,手掌错开秦安,抚摸江声脸颊的时候,江声皱着眉毛就往秦安脖子里钻。   秦安都不敢吭气。   一脸的通红,幸福到快死掉。   他的温度太冷了。   江声不喜欢。   江明潮垂眸注视着江声,手指蜷紧往回收。他压着喉咙里的咳嗽,声音沙哑,很轻地微笑,说:“我当然知道。”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江声和秦安抱得好近。   秦安俨然刚去冲过澡,一张脸上湿淋淋的冰冷,冷气夹杂着清凉须后水的味道。   他显然等江声睡醒已经等了好一段时间。所以江声一睁开眼睛,他就立刻积极主动地说。   “兄弟,我帮你。”   江声困困的迷糊着,根本没有做出反应的能力,“什么?”   秦安看着他,嘴唇抿得很紧,显然也在做心理建设。   江声不懂他,也懒得去问他在想什么,一睁眼被秦安突过来的大脸吓了一跳,现在又缓回劲儿了,眼一闭挨着枕头就要睡个回笼觉。   恍惚中还在想呢。   好安静啊。   养狗的人应该会懂的,家里忽然安静下来总是会给人不妙的预感……   这个想法才刚刚从脑海划过。   他的要害,就忽然被一把捏住了。   江声一激灵,迅速把腿夹起来,猛地抬起头睁大眼。   秦安很紧张,喘着气。   江声更不明白了,他都这样了,怎么还要那么那个!   “你干什么?”他的大腿夹住秦安的腕骨,手也抓住秦安的肩膀推攘。   秦安目光炯炯,坚定地看着他,“我要做你的好朋友!”   “啊??”   “你放心,兄弟。我这个人从来不会做蠢事,我网上查过了,朋友之间互帮互助也很正常的,大家都这样。”   江声闷哼一声,喘气都急促起来,慌张地阻止他,“都说了你不要去奇怪的网站上查,也不要问奇怪的网友!你交的智商税还少了——”   “嘎吱——”   门被推开。   江声的声音戛然而止。   房间里的氛围一瞬间僵硬住了,秦安和江声,保持一种扭曲的姿态齐齐朝外看。   许镜危愣了下,若无其事地走进来,把手里托盘上的早餐放在了两个人旁边的桌子上。   “早上好,哥。”   他仿佛没有看到秦安的手摸在哪里,灿烂的金发散落捋在耳后,一张俊美脸上仍然有着和煦的微笑。   “雨停了,您看,又是一个美好的早上。”   江声在这种怪异的正常中狠狠乱了。   或者说,他又开始有点崩溃。   不是……你没长眼睛吗……你不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吗……   他低头看看。   是幻觉,是梦?   秦安停手了,耳根红透,表情严肃沉着,大概在别人面前他也不太好意思。   但江声还是很崩溃,忍不住地在想,莫非不正常的其实是他自己?! 第202章 宽容就宽容之   下过雨的花园还有些湿淋淋的, 花香混着雨雾味道显得很是清爽。   江声的房间视野很好,拉开窗帘就能看到花园。园丁拿着巨大剪子踩着梯子修剪一些雨后凋零的花朵。   咔嚓咔嚓。   把一些坏东西修剪掉,把胡乱生长的枝节剪下来,当然是很赏心悦目。   江声喝了一口红茶, 心情已经平静了下来。   秦安跪在床上, 头低着, 声音低沉闷闷的,“对不起, 对不起!兄弟, 我错了。”   江声支着脸转过头, 窗台吹进来的风掠过他漆黑的头发,一张好看的脸上有着微笑。   “没关系啊。”他的睫毛落着点早晨的金光,注视秦安的目光看起来温柔极了,宽容道,“你没有错,我们是朋友。你想亲近我的想法怎么能说是有错。这样评价你的话,我会不会太残忍了?”   秦安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 急急地问, “真的?你不生气了?”   江声轻笑,清晨的阳光落在桌面缠绕他的手指, 鸟叫声盘桓。他话音缓慢,“我不生气啊,我们不是朋友吗?我原谅你了。这次,下次, 每一次。”   秦安感觉不太对劲, 可是江声这样实在太温柔了,他简直目眩神迷神魂颠倒, 感到难以抵抗。   “过来吧,朋友。”江声放下手里的茶杯,对他伸手。   秦安还以为自己死定了,跪在床上咬牙想了自己一千万种死法和一百万种那群狐朋狗友对他嘲笑,冷汗淋漓。   惹江声生气,下场肯定不会太好过的。   可没想到江声竟然这么好说话,根本就,一点都没有对他发脾气。   有点太温柔了。   在许镜危蹙眉冷淡的注视下,秦安晕晕乎乎地走到他面前,根本没意识到江声这种手势明明是别人家召唤小狗用的。   他高大的身躯侧站在江声身边,江声手拽着他的睡衣领口把他拉下来。   他说话温柔,目光神态都温柔,可是力度却粗暴得很,像是很不耐烦。   秦安因此又开始感到不对劲。   江声还是生气了吗?   可是江声的味道缓缓地萦绕他的周围,几乎要把他整个人包裹起来。他的脑袋开始不够用,迟疑地抬头看江声,迎接他的仍然是江声的微笑。   江声的手指冰凉,捏着秦安的耳朵就把他再拽下来一节。   秦安:“嗷嗷嗷!”   还没有来得及惨叫完,就眼睁睁看到江声靠近,然后脸颊轻飘飘地热了一下。   他瞳孔猛地扩散了下,呼吸快要停滞。   许镜危也下意识地往前一步:“哥——”   江声的吻香香热热的顺着他的脸颊亲到他的嘴角,那种触感过电一样让秦安脊背都麻了一片。   头脑发木。   手脚酸麻。   一时间魂也丢了,命都要没了。   秦安比江声高,结实的大个子被江声训狗一样按得低下头。有些狼狈地撑在江声背后的桌面上,修长的手死死抓着桌面,慌乱又紧张,结结巴巴地说:“江、江江——”   嘴巴张合,都会碰到江声还没有挪开的嘴唇,他头皮发麻感到冒犯,于是又赶紧闭上嘴。   秦安不知道为什么江声要亲他这么久,这完全不是江声会做的事情。   可是现在做这个事情的人就是江声。   还是说他在梦里,他其实没有醒来?   肾上腺素的飙升确实让他晕晕乎乎地产生梦幻感。手指紧紧抓着桌沿,本来该痛的,可是一点痛都没有感觉到。   是梦的话,要是能一直做这个梦就好了。   朋友,这才是朋友应该做的事情。   许镜危眼睁睁地看着秦安开始从蠢狗变成煮熟的虾,浑身都开始发烫发热,晕乎着震撼着,脑袋里面一团浆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江声松开他。   “怎么了?”江声轻轻问他,“你刚刚想说什么?”   秦安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江声的嘴唇。   红润的色泽,漂亮的弧度。因为刚刚喝了红茶,口腔里的一点细细密密的香味,刚刚温驯地钻进秦安的嘴里,像小鱼钩一样挂着他就往上钓。   江声问他,“不是你说的,朋友之间亲吻是很正常的?”   秦安真的要死了。   “但你、你不是说朋友之间是不能这么做的吗?你说兄弟是不可以这么亲的……”   江声:“所以我没有伸舌头啊。”   江声又说:“是朋友的吻,你不喜欢吗?”   江声还说:“不喜欢就算——”   “喜欢!”秦安立刻说,“一天能亲几次?不对,每天都有吗?”   其实说这些话的时候秦安一直都很紧张。   他在想,江声有时候真的阴晴不定。昨天晚上也是,说好要亲,结果不仅反悔,还给了他一巴掌。   现在哪怕江声故技重施,他都不会觉得很意外,这就是江声会做的事。   而且给一巴掌也行啊,他不挑的。别人没有的他有,这不是胜利还能是什么?   他忍不住殷切地盯着江声。   江声黑发落在肩膀上,愈发衬得皮肤苍白。脸上唯一鲜艳的颜色就是眼角和嘴唇的一点红,像水彩一样洇开。   他说:“当然了。”   秦安:“没关系我——啊?!?”   江声:“当然了,你是我的朋友,我对你好也是应该的。只要你来见我,你想要的吻,当然每天都能给你。”   许镜危又忍不住了,“哥——”   江声转过头,“出去一下好吗?”   许镜危的眼睛眯了下,很快又微笑起来,“好的,哥。”   他的脚步声很轻,很快关上门,发出轻轻“咔哒”的响声。   房间里只剩下秦安和江声两个人,距离近到呼吸交错,心跳鼓噪。   秦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真的没有做梦吗,可是他的梦里怎么会出现许镜危呢。可是的可是,如果不是做梦,江声怎么会这样对他呢?   他想不明白。   他说:“那我现在还想要……还会有吗?”   江声又在笑,他又用温柔的表情、不礼貌的力道把秦安拽下来。   嘴唇热了一下。   过电般的爽几乎让秦安激灵起来。   他满头大汗,紧紧盯着江声,额角发丝都湿透黏在脸上,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下意识地张开嘴,咬住江声的下唇。   “我。我。”秦安说,“我想伸舌头。”   江声宽宏大量地抬着眼睛看他,“不可以,兄弟是不能这么亲的,你忘了吗?”   秦安说不出哪里不对,他只是无措地呼吸着,“我——”   江声的手抚摸他的头发,按在他的肩膀上。   “再说了,你是直男,这样强人所难的事情我不会做的,你放心吧。”   秦安感觉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愈发强烈。   可是他还是说不出,哪里不对。   又或者和江声的亲近,对他来说就如同某种迷药。江声放纵他俯身低头,和他嘴唇相贴,纵容他像顽皮的小狗一样急促地呼吸,磨蹭,甚至偶尔伸出粗糙的舌头舔舔。   他不阻止。   只是仰着头半睁着眼睛看着他,食指上的蓝色戒指闪着光亮,冷冽的光泽愈发让他显得温柔起来。   像个太溺爱小狗的主人了。   *   到江声要走的时候,秦安都没有回过神。   他把江声嘴巴都磨红了,可是江声都没有说他。还摸摸他的脑袋,亲亲他的脸,说没关系,好朋友这样是正常的。   秦安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很别扭。   好朋友是可以这样的吗。   他和楚漆在做恋人之前也是这样的吗?   以后江声有了别的好朋友,也会这样对待他吗?   明明得到了想要的,明明一直都在被江声的吻困惑着,明明一直都在控制不住地索求着。   为什么现在亲到江声,也被江声承认是朋友,明明应该让他感到满足和炫耀的一切,只会让他觉得茫然呢?   秦安摸着嘴巴,嘴唇有些烫,酥麻的劲儿还没有过去,心脏砰砰得跳得厉害,硬朗的脸上却有些失落。   “啪。”   脸上砸来了什么有些冰凉带着水迹的东西。   他愕然地抬头一看,江声在前面对他丢花。   又一朵花扔过来,秦安盯着那朵飞过来的花目不转睛,仰起脑袋晃动瞄准,一张嘴就精准咬在嘴里。   江声靠在车里,身后江明潮完全笼罩阴影里,男人的目光透过车窗望出来,有些说不出来的阴冷。   江声支着脸笑起来,“不愧是我的好朋友,真厉害。”   秦安又爽了,尾巴又开始摇起来了,“是吧是吧!”   江声:“我走了,朋友。再见。”   秦安狂摇的尾巴又低落地垂下来,眼睁睁看着江声的车窗升上去,车渐渐起步,从他面前离开。   心里咚咚的声音愈发强烈。   不适感加剧着。   秦宴在后面毫不留情地讽刺他的哥哥,“跟狗一样接东西。”   一直到江声离开,秦宴都没来得及和他说上几句话。   烦死了。   可是他又不是秦安,他都不知道怎么和江声搭话。   秦安回过神,英俊硬气的一张脸上五官怔忪扯动了下,看着自己的弟弟,“差不多就行了,大早上在这里做花孔雀,你不是更蠢?”   秦宴咬着牙:“……不是啊,哥,我在家里不是每天都这样吗?”   虽然他现在穿了一身华丽的燕尾服,身上还喷了江声代言的那瓶香水,但是这和他平时穿衣风格就是这样也没有冲突。   秦安拍着他的肩膀,得意,“得了吧。你想在江声面前显摆!没用,江声和我才是好兄弟。但你也不错了,你是好兄弟的弟弟。”   秦宴皱眉盯着他的嘴巴看。   “哥,你嘴巴怎么这么红?”   秦安和秦宴关系很好,他们是什么都可以分享的关系。   所以秦安一咧开嘴,就想说他和江声的朋友之吻。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江声那张在阳光下微笑着的温柔的脸在眼前闪过,他有些不明不白地顿住了。   “哥?哥??”   被秦安催促好几声才回过神,他:“早上喝茶的时候……烫到了。”   秦宴也没有怀疑。   秦安拿起手机,翻翻找找在历史记录找到了昨晚打开的那个帖子。   【论坛/晋江耽美小说主页/讨论/和好兄弟互帮互助是正常的吗?会不会太奇怪?】   【?又是哪个姐妹在玩。。行行行,正常,太正常了,我们大家都这么做。都好兄弟了不互帮互助算什么好兄弟?!】   【对啊,哪里怪?这么多年一直都这样哪里奇怪,互帮互助是好兄弟的传统】   【楼主是不是没什么经验,我推荐你几本好好观摩学习一下怎么样】   想了想,秦安又发了个新的帖子。   【论坛/晋江耽美小说主页/讨论/我说我想亲朋友,朋友也真的给我亲了,我们是不是天下第一的好朋友?】   【又是你啊楼主,当然了楼主!好朋友就该这样,一点都没错!】   秦安茫然。   是不是哪里不对。   【可是我是直男啊?】   【直男不是更好?】   【啊?】   【楼主,朋友之间的感情,怎么能用直不直男来定义呢?就算是直男,也是可以亲朋友的呀。你想想,你都是直男了,你却还是想亲朋友,这是不是证明你们之间的友谊比爱情更深厚!】   秦安觉得很有道理。   【是啊,直男怎么了,直男就不能亲亲朋友,摸摸朋友,蹭蹭朋友了吗?你把直男看得比友谊还要重要吗?我们好朋友之间这样是很正常的】   远去的车里。   江明潮手里的文件合上,修长的手指上有一枚蓝色尾戒,“好玩吗?”   江声支着脸眯眼吹风,听到他的声音,转过头来。   食指上的戒指闪烁着海洋般的光泽,他看着江明潮,“你为什么是这样的表情?”   “不开心?”   “为什么啊?”他眼睛里有着茫茫一片黑,笑起来,轻轻的声音像是吐出一口缥缈的烟,“哥哥。” 第203章 可爱就可爱之   下雨后的天气很是清爽, 暖色调的阳光很和煦,落在车内不规则的光影在不断流动。   “你叫我什么?”江明潮黑色的眼眸望着他,“再叫一声。”   江声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啊?呃?什么?”   江明潮耐心地说, “你刚刚喊我哥哥。”   “江明潮, 你的耳朵用来干什么的。”江声捂住头, 一时间有点无语,“这根本不是我说的重点!”   江明潮笑了声, 压着咳嗽吸了口气。江声刚发完脾气一顿骂, 他一咳嗽, 又开始觉得他虚弱得可怜,活不久的病秧子。   想到这里,江声又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点过分,对一个病号态度都这么坏。   但江明潮似乎并不在意。   他笑了声,声音还是很淡,只是哑了些,转移话题说, “对他这么好, 为什么?对哥哥都没看到你这么好过。”   “很好吗?也就一般般。”   江明潮想得到的答案明显是“没有啊我对你不是也很好吗?”   江声知道,他偏偏不说, “他既然要做朋友,那就按照他说得来,我倒要看看他说好的朋友又能坚持到哪一步。”   “……”江明潮不再说话,低头重新翻开文件。   江声翘着腿在旁边坐着, “秦安其实长得不错, 你发现了吗?”   “秦安性格也不错,对我也挺好的, 犯蠢的样子也很有意思,就是亲的时候笨得像只狗。”   “秦安……”   “秦……”   江明潮的手指放在文件上,忽然说,“他要亲你就给他亲,他如果要别的呢?”   江声:“不知道。”   “不知道?”江明潮轻声重复。   耳边是路上呼啸的风声。   “看我心情。”江声的声音很轻快,“我们不是朋友吗,朋友之间稍微亲密一点也很正常吧?”   “玩得开心就好。”江明潮笑了声,黑色温柔的眼眸中有了些冷意,“我只是觉得,他想怎样就能怎样的话,会把他惯坏的。”   江声乌黑清澈的眼睛盯着他,有些困惑的,歪了下脑袋。   什么人啊……   他都不管江声怎么玩,但是他见不得江声对别人好。   恨不得所有人在江声面前都是小狗,恨不得江声凶狠嚣张把所有人踩在脚底下没有一点好脸色。   真是个奇怪的人。   “可是秦安很乖。”江声反驳他,“他很听话,宽容一点也没关系。”   时间仿佛静止两秒。   “何况。”江声的戒指在风里和戒指缠绕在一起,放手的时候拽到了,疼得他头皮一麻,语气也坏了起来。   “何况我没有对别人太好,有的人也会被惯坏。”   江明潮呼吸急促了下,又很快地克制住。   他手指在文件夹上叩击,睫毛垂着,盯着尾戒上的蓝色看了两秒。薄唇抿了下,抬起头,好声好气地问,“在说我吗?”   江声专心解救头发,满脸不耐烦,没有搭理他。   戒指上的光芒落在他的脸颊,一点羸弱的蓝色,愈发让他看起来纯净清透了起来。   江声有时候真的很好懂,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不开心,不情愿,不乐意。   有时候也真的不太好懂,因为他会刁难人,会折磨别人,会故意把脸别过去不让人看,把所有情绪都留下来让人猜。   装模作样蹩脚的温柔,哄骗秦安那种没脑子的蠢货是很够用,在江明潮看来明明就是在发脾气。   明明知道秦安就是喜欢他,明明什么都看出来。又因为对方无厘头的做法气急败坏咬牙切齿,想知道秦安到底有多蠢,想知道现在这荒谬到不符合正常人脑回路的一切到底是不是装的。   但也不止于此。   他还在对江明潮发脾气。   宽敞的车厢,只有他们两个人。   前面的隔板挡得严密,司机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更什么都看不到。   手背一凉。   江声愣了下,转过脸,看到江明潮握住他的手。   江明潮盯着他食指上的戒指看了又看,里面似乎有一个小小的亮点。   他轻笑了声,轻轻攥紧,身体更贴近江声,轻快的几下,就帮江声把头发从戒指的缝隙里拽出来。   江声的手指蜷缩了下,“干什么?”   声音不情不愿,但倒也没有躲开。   “是在惩罚我?”江明潮抬起头,“因为我半夜对秦安说了不该说的话,觉得我的作风太强硬,让你不快。觉得我不该管着你,不该安排你的玩具,所以故意对他那么好,又这样冷落我,让我看着。”   江声故意说,“我没有很生你的气。”   江明潮很上道:“但我还是应该有所补偿的,是不是?”   江声的心情愉快起来,他讲完道理,装完冷漠,又开始恐吓起来。   “是因为你是我哥哥,你才有这样的待遇。换成别人,现在早早就被我甩开了。”   江明潮笑着,“是吗?”   “你再这样,我以后再也不会理你,你在我这里,就会变得一点都不特殊。”   江明潮轻轻地笑起来。明明是江声的警告,却还是让他反推了一些东西。   你的待遇和别人不一样,你是特别的。   他有些愉快,又忍不住在想,那楚漆呢。   他是依靠着江声“哥哥”的身份得到特殊的地位,楚漆的特殊却不需要什么额外的理由。   他是朋友的时候,就已经足够特殊。不是朋友,还是所有人心里巨大的威胁,一面警钟。所有人看到楚漆,都会带着一点讥诮和酸味,夹枪带棍地嘲讽就算是楚漆也得不到江声的全部,可又明明白白地清楚,楚漆拥有的东西甚至无法和他们对比称量。   江明潮把自己视为哥哥的时候,逃离不开的对比,就是在他出现之前,被江声用“哥”称呼的那个人。   硬要说的话,他抢走的是谁的身份。   他又想起在那件病房,透过窗户看到的绿色叶子随风吹动,他看着叶子新绿的颜色,想到的是趴在窗台看着花园的江声。   而那时候的江声,心里想的人会是谁。   江声又在看窗外了。   流线型的绿色吹起他的头发,风好像有了春天的颜色。   肩膀忽然一重。   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冰冷的,刺骨的温度扶着江声的侧脸,把他看着窗外的脸强行转了过来。   江声漂亮的脸皱着,浓墨般的眼珠有着光亮,嘴唇抿起,一脸的不痛快,“你干什么?”   江明潮的身体朝他倒去,凑到他的面前。   江声吓了一跳,又被压得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眉毛皱起来,难受得直推江明潮的肩膀,“好重!走开!”   江明潮轻声说:“靠一会儿,心口疼。”   刚刚还在拼命把他往外推的江声一下子就不敢动了,清瘦的手指抓着一点他肩膀的布料,紧张地小声震撼道,“被、被我气的吗?”   口吻有些迟疑。   江明潮笑了声。   真是受不了。   他想不明白,江声怎么能这么可爱。他站在这里只是呼吸,江明潮都觉得他好可爱。   他抬起头,和江声的眼眸对上。   呼吸交错。   和秦安之间,江声也是这样的距离吧?   他想。   和秦安都可以接吻的话,和哥哥又有什么不可以?   眼看他越凑越近,江声惶然,手推着他的脸,眼睛瞪大,又不敢使劲,只能咬牙切齿地叫起来,“江明潮!”   江明潮的手还掐着他的脸,手指头一挪,看到江声的侧颊上已经红了一小块。   真可怜,明明他根本没有怎么用力气。   属于江声的温度一点点浸染他皮肤血肉骨头,一种快慰、一种平静的浪潮,在阳光下波动着。   他垂着眼皮,有些薄茧的手指轻轻摩挲。   他不想总觉得江声可怜的。   可事实上就是,江声总是可怜。   身体总是这样脆弱,一不小心就留下印记。和别人亲吻磨着嘴皮的红肿,到现在都在残留。被人欺负了,还觉得在欺负别人。   江声反应很大,用力掰着他的手扭头。   他似乎觉得江明潮会做什么坏事似的,慌乱着急,呼吸闷闷热热,甚至用威胁的语气说,“江明潮,你是我哥!”   江明潮心口一簇火焰倏然燃烧起来。   “我当然是。”   他松开手,手臂撑着玻璃低下头,吻轻轻碰到江声的额头。   江声被亲得后仰,眼睛都眯起一只,呼吸急促间,属于江明潮的味道包围过来。   一点高雅清幽的熏香,一点焚烧后的余调,还有江声很熟悉的清苦药味。   他忍不住叫起来,“你是真的在疼还是在耍我啊?!”   车里这么大,江明潮硬是要和他贴在一起,几乎把江声挤成一个脆弱的薄饼。   贴得太近,江声几乎感觉江明潮的躯体里空空的,心跳的声音回荡着,几乎有了回声。   这种感觉让他有些恐惧,他总是……不止一次地感觉到,江明潮真的是个病人。他虚弱,他没有强健的体魄,他不会有江声活得久,甚至能活到现在都已经很不容易。这样的一个人,把他当做哥哥到底有什么好的,他是没办法一直陪着江声的。   江声有些后悔,有些烦躁,还有些难过,忍不住张开嘴,缓了几口气,用力一口咬在江明潮的虎口。   江明潮好像感觉不到痛,空闲的手把玩着江声的头发。柔软一缕黑发在他惨白的手指间绕来绕去。   “再叫一次,叫哥哥,江声。”   他的声音轻轻的,很正经,掐着江声的脸摇晃了下。   江声的牙齿还咬在他的手上,有些茫然地皱着眉:“哥哥?”   说话的时候,牙齿和舌尖都忘了挪开,湿润的一点温度,像小动物在手心舔舔。   江明潮的呼吸一滞。   江声一无所知,一张脸上有着纱雾般的缥缈,眼尾有些红,嘴唇也是。   “这个称呼到底哪里特别了。”   江声不理解。   江明潮盯着他,黑眸温和,声音有些哑地笑了声,大手轻轻盖在江声的脸上。   江声被挤着本来就透不过气,现在声音更是闷闷的,气流被闷挤着从指缝里流淌出来,“我看不到啦!”   江明潮的声音很近,轻轻地:“嗯。”   江声抓着江明潮的手指,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不到一秒江明潮就放开他。   他的手落在江声脑袋上揉了两下,搞得他东倒西歪。   江声愣了两秒,“江明潮!”   正好车停了下来。   司机解开车门锁,江声听到咔哒的一声,立刻拽开车门跳下去,差点摔倒。   他稳住身体后呸呸两声,感觉口腔里都还有点恶心的血腥味。   江声忍不住张开嘴呼吸两口空气,有点头皮发麻,回头凶狠瞪着江明潮,没能说出话来,只能干巴巴地吐出一个字,“你!”   一张脸好红,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还是气的,又或者急的。   他刚刚都快被挤成一张饼了,脑袋都要被搓成稻草团子了,现在江明潮怎么还好意思笑!   他一甩头要走,打定主意不会再搭理江明潮,不然江明潮还真以为他没脾气。   虽然他是哥哥没错,但是也不能让他太过得意。   他走了一截,抬起头,又看到严落白在不远处等着他,镜片反光看不清他的眼神。   江声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一时间,莫名地感觉被人看低了似的。脑袋登时一热,转头跑回去就朝车踹了一脚,抓着江明潮的领子晃他,拿头使劲撞他的脑袋。   像只小羊。   江明潮头好疼,忍不住有些愕然。愕然之后反而笑起来,一只手撑在车窗顶上护着江声的脑袋。   江声:“烦死了!讨厌你!!”   江明潮笑得越发大声,以至于都咳嗽起来。他别过头咳嗽了一阵,再回头的时候,苍白清瘦的一张脸都有些红,不知道是咳的还是笑的。   他捧着江声的脑袋,漆黑的眼眸温柔得要滴出水,冰冷渗透药气的气息靠近,在江声的一瞬怔忪中亲亲他的脸颊。   “真可爱。”他的吻也是没有温度的,轻轻呢喃,“我的弟弟,真的很可爱。”   这是亲情吗?   他的母亲,看着他的时候,也会觉得他可怜又可爱吗。这样的心情,到底是从哪里迸发出来的,有什么原因呢?   和江声相处的时间总是太过短暂。没一会儿,严落白就站在车门前,接江声离开。   江明潮一时间觉得,江声是离开他去上幼儿园。严落白就是幼儿园的老师。   等到了时间,江声还是会回到他的身边。   他一直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又目送属于江声的房子亮起灯来。   “走吧。”   他低头,手摊开放在腿上。心口的钝痛一阵阵,嘴唇愈发苍白,他却有心情垂着眼皮欣赏手背上的牙印,甚至笑起来。   完美的艺术品。 第204章 商议就商议之   到了江声和顾清晖约定好的日子, 江明潮准时来到江声家里准备接他。   敲门没人应,他拿出备用钥匙打开门。一瞬间,被房门隔开的噪音顿时扑面而来。   “像他这样的朋友,你到底还有几个!”   江明潮的眉眼微微挑起, 他侧过头抬手示意, 身后的保镖立刻沉默着往后退远。   室内, 卜绘死死揪着秦安的领子把他按在墙上。   男人侧脸紧绷脸色憔悴,但那点憔悴被愤怒掩盖, 表情便显得愈发凶戾。   他无力地喘息, “江声, 你别把我当傻子。”   江明潮信步往前走,然后停下,看到房屋中间试图劝架,但嘴巴张开却没能发出声音、甚至表情已经有些放空的江声。   没错,卜绘看到秦安稀里糊涂亲他了。   没错,当时秦安还用那套朋友说辞昏头昏脑搪塞了。   没错,卜绘是个正常人, 他一眼就知道这一切的发生和理由都太过荒谬!   呃啊啊, 江声就说吧,正常人都知道秦安是不正常的蠢狗!!   秦安使劲掰着卜绘的手。   他被卜绘撕扯得面目狰狞, 但一身腱子肉也不是盖的,迅速踢腿给卜绘踹了一脚,又急忙问,“不是, 不是, 江声。你们分了啊,真分了啊!”   卜绘踉跄了一下, 迅速稳住身体。啧了声,抿着唇呼吸都重了些,“我们只是冷战,不是分手。”   “我不信,你假装。”   “谁管你信不信!”卜绘声音冷沉,“你不觉得你才是恶心的那个人吗?你明明知道江声很单纯,对朋友很好。还借着朋友的名义哄骗他和你接吻。”   他们又撕扯起来。   他们跟斗舞似的撕扯起来,一个比一个迅猛,江声两眼空空。   等下。   卜绘在说谁单纯?   在说谁对朋友很好??   谁?   我?   江声忍不住低头看了眼手机。平面漆黑光滑,映照出江声的面容。   手机里,面容无害的男生在看着他,黑漆漆的头发软踏踏地落在肩膀,一张脸白皙干净,江声茫然,他也跟着茫然。   江声承认自己的基因的确有一点好。但是卜绘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他是什么人吗,还和他吵架,看不起他讨厌他。   后来在一起了,都被他这样那样,那样又这样,分手还是那样离谱的理由。   到底怎么还会对他有这样的滤镜?!   秦安:“我们本来就是朋友。你没有好兄弟,你不懂,好兄弟哪有不亲的!”   卜绘眼眶越发充血。   他之前都做了什么。   他明知道江声是和秦安一起出去玩,却还只顾着自己的情绪,丝毫没有考虑江声会遭遇什么。   甚至他还把秦安的微博加入特别关注,还盯着秦安的微博更新。   背地里秦安对江声做了什么他都不知道!   把江声亲透摸透了江声都茫茫然不知道拒绝,他作为男朋友,什么都做不到。   他忍了又忍,额角青筋跳起。气息粗重,咬着牙,转头逼问,“你离开我和他们出去玩的时候,他难道也这样对你?”   江声努力蜷缩,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呃?没有!”   “兄弟,我早说他根本不适合你。他也太敏感,连和好兄弟亲嘴也要在意。”   说着,秦安又被卜绘揍了一拳。   口腔内壁刮出血沫子,他顿时有些不耐,拧着卜绘的胳膊就狠狠还了回去,同时嘴巴还在说话。   “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问了许镜危他觉得我是不是小三,他说不是。”   江声:“……啊?等等……”   “我想也不是,我只是喜欢亲亲你而已,怎么就是小三了。”   卜绘整个人红温,越气就越是笑。   一张和江声分手后迅速消瘦憔悴的脸上挂着青黑眼圈,眼眶通红,呼吸急促,手指充血。   “你做的事情和小三有什么区别?”   秦安恨恨的。   “话说得这么难听干什么。你和江声分手,他难过,我亲亲他、安慰他,怎么了?”   秦安又说,“就算你和他还在一起,我亲个嘴也不叫小三。我们朋友之间就是这样的,你不懂不代表这不正常。”   卜绘:“正常?”   秦安声音冷沉,“亲亲算什么,什么都没发生呢就小三了,小三难道是个什么很好听的称呼吗!”   他这句话本该带着铿锵的质问,但不知道为什么秦安说得很兴奋。   好像还真是什么很好听的称呼似的。   他的口吻。像是发自内心地这样想。   江声:“……”   卜绘:“……”   秦安咳嗽了下,“总之,还好你和他分手了,不然我当小三也是迟早的事。”   空气顿时一片死寂。   江声震撼的目光已经投射到他的脸上。   秦安一愣,“不是我真的想当小三的意思,是我愿意为了兄弟的幸福牺牲我的名声,假装当小三促进分手进程而已。假装!”   江声:“……”   不是,救命,救命啊。   萎靡了,真的萎靡了,他要死掉在这里了。   什么和什么!   秦安到底是怎么一边说着这些话、一边狗一样凑过来抓着江声的手指扣住指缝嘴巴在他嘴巴上使劲磨蹭,一边还能铿锵有力地强调自己和江声的朋友身份的!!   他捂着额头。   这两只狗,要是分开应付,江声完全轻松拿捏!   偏偏他们两个凑在一起互相撕咬,一只狗愤怒大叫“小三小三”,另一只狗殷切地叫“朋友朋友”,江声生怕自己凑进去劝架,会被他们抓着问,“你到底喜欢那只狗!”   恐怖。   呜呜呜。   他假装自己其实是虚弱不堪的纸片人,努力绷紧身体趁他们不注意磨蹭到客厅角落的书桌。   手握住严落白的桌面,然后脸也趴下来。他苍白着一张脸,抱着脑袋脆弱道,“严落白,我头疼,我要去医院。”   严落白刚停下敲电脑的手,推了下眼镜,眸光冷淡,“现在知道让我来给你收拾烂摊子了,刚刚不是看得挺开心的?”   江声:“头疼,呜呜,头——”   “咳咳。”   听到咳嗽的声音,江声茫然抬头。   把房间打量了一圈,最后看到江明潮靠在门边。男人颀长身影有些压人的气场。长发捆在脑后,抱着手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都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江声:“……”   江明潮对两只狗打架的戏码并不感兴趣。   他只是在欣赏他可怜的弟弟在混乱现场手足无措的样子,顺便看看他到底什么时候能看到他。   他走进来的一瞬间,房间内的争端瞬间被画上了休止符。严落白嘴角本就浅淡的弧度彻底压下去,镜片后的锐利目光聚焦在江明潮的背影。   “走了。”他冰冷的手指戴着晃人眼睛的蓝色尾戒,拿着一副墨镜驾到江声的鼻梁上,手指挑了下镜框。   江声立刻扶稳,火速爬起,“走走走!”   江明潮看着他轻笑了声,拽着江声就走,哪怕一句话都没有和其他人解释都显得合理。   江声被江明潮按着脑袋,但还是努力回过头看了两眼。   江声一走,卜绘和秦安顿时像两尊雕像那样站立在原地。两秒后,又打了起来。   现在问题完全丢给严落白了。   刚刚那算什么烂摊子,现在才是!   “你好厉害啊哥哥。”   从窘境中被解救出来,江声这时候嘴巴又开始甜甜的了。   江明潮忍不住声音很轻地笑了声,手搭在江声的肩膀把他推进车里去,话音平和,带着微不可察的戏谑,“也不知道前两天是谁在车上凶神恶煞地叫我的名字,把头当电钻用。”   江声:“是你太莫名其妙。”   江明潮看了看他,倒是不可置否。   江明潮跟进车里。   车厢内的空间最够大,有机械臂撑起茶几,上面甚至摆放了一支玉瓷花瓶。一朵白玫瑰在里面孤零零地随风动荡着。   江声把墨镜摘下来,拿墨镜腿轻轻拨弄了下。   “真漂亮。”   帘子晃动,窗外的绿影在细雨下影影绰绰。   萧意轻轻喟叹。   修长的手指放下茶杯,收回视线,温和的眼眸漆黑,泪痣洇湿般透出淡淡冷意,“我说的事情,顾导考虑得如何?”   “萧先生不缺剧本。”   桌面的清茶散发着热气,顾清晖叠着腿坐在椅子上,戴着手套的一只手按在暗纹华丽的桌面,“小庙容不下大佛,这件事,您没有必要……”   萧意的目光在他的手套上划过,轻轻笑起来。   “不是综艺里夹枪带棒的时候了,真想不到你现在对我的态度还算客气。”   他西装革履,身材挺拔,整个人的气质却十分平和温驯,并不会让人感到过强的攻击性。   “我确实不缺戏拍。”   少年成名的影帝,找他递本子的人只多不少。何况萧意现在已经在淡圈,有的人千请万请都请不出来。   “可我也并没有别的意思。有我帮忙宣传,这部片子也许能够走得更加长远。何况我并不需要什么重要的角色。”   “影帝,来短片剧组跑龙套?”   “顾导不也在拍从未涉猎过的短片。”   沉默两秒。   顾清晖的手指搭在桌面轻轻叩击,声音冷淡,“想合作,总要拿出诚意。”   萧意的声音和缓,“顾导,我想进剧组,也有别的办法的。”   顾清晖看着他。   “之所以来找你面谈,”萧意温和地道,“只是我觉得,你需要帮助。”   江明潮拿着剧本找谁拍都可以。江声就是流量话题人气的代名词,热度无论如何都下不去,到现在他的个人超话日签到都有匪夷所思的人数。   他不找顾清晖也可以,名流导演不仅仅只有顾清晖一个人。   但是他就是要找顾清晖。   他知道,顾清晖会接这个本子。江声的初恋,江明潮参与不了的那段故事,现在要反过来,让顾清晖眼看着。   “剧本我看过了。”   兄弟杀人犯,赛博犯罪背景,复仇主线,常出现的意向是雨。在脉冲光幕下,雨、霓虹灯,神教元素,混乱的光晕和顺着污水一起流淌的血液。一路快节奏的厮杀复仇,再到被追逐逃亡,背叛、分离,伴随血腥的孤寂。   听说原剧本的结局,是哥哥入狱,弟弟住在精神病院疗养。对哥哥执行死刑的那一刻,护士没能抓住弟弟坠落的衣角。   江明潮对这个结局并不满意,改成他们一起离开,去到无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萧意修长的手指捏着茶盖轻刮杯沿,袅袅茶烟升起。   江明潮改定这个结局的时候,应该觉得很痛快吧。   他笑了声。   “这部短片播出后的反响和舆论反馈,顾导应该有所预料。”他温和的眼眸抬起,泪痣冷淡,“总需要有人来转移一下江明潮身上太过集中的注意力,是不是?”   耳边是幽微的雨声。   “他也不想被人真的看出来,他不是阿声的亲哥哥吧。”   顾清晖薄唇冷淡地勾翘了下,“但他很喜欢被人这样猜测。”   窗外的雨声静谧,落在庭院的水池。金鱼或者锦鲤?江声也不知道是什么鱼种的东西甩着尾巴躲在荷叶底下。   江声在地上拾起一粒小小的石头,往里面丢。   “噗通——”   鱼往泥巴里钻,搅起一团乌黑。   江明潮走在他的身边,手指懒散落在他的肩膀,“怎么这么坏。”   他低头看着江声,看他单薄的肩膀,黑漆漆软塌塌的睫毛,挺拔的鼻尖,抿起来的嘴唇。   有点红。   秦安亲得有点过火。   江声又丢了一颗,哼哼,“就是这么坏。”   带他们往里走的是个老婆婆,已经看着他们一路,笑呵呵地问,“你们感情真好,是男朋友吗?”   江明潮仿佛听到心脏传来齿轮又或者发条的声响,雨水让他的心情有些湿润。   他轻轻咳嗽起来,有些沙哑的声音微笑着说。   “是哥哥。” 第205章 初遇就初遇之   顾清晖的工作室并不在南城, 他们见面约在一处私人庭院。   环境幽静,走进去像是走进一片古代园林,木板桥横叉入一道起伏的上坡,竹筒流水击打在森森白石, 竹叶种在白石子的沙滩上。   顾清晖已经坐在了里面, 竹制屏风外是绿幽幽的雨。他穿着的衣服十分休闲, 戴着一副银色框架的眼镜,整个人都显出十足性冷淡感。   木质茶几很厚重, 线香的香味很缓慢又沉重地漂浮起来。   “江先生。”他看到江声和江明潮一起走来, 站起身, 先对江声颔首,然后才看向江明潮,“江总。”   江声可没有他这么礼貌,一开口就是抱怨,“你约人也不知道找个好点的天气。”   他甩甩挂着点水珠的头发,把墨镜摘下来,随手塞进江明潮的胸口。   一点轻微的力度在胸膛挤压了下, 江明潮捂着胸口, 下意识看向江声。   江声却已经走向顾清晖,高大冷峻的男人为他拉开椅子, 一叠精致的茶点就被白手套推着挪到江声面前。   顾清晖冷冷道:“尝尝吗?江先生。”   脚步声轻微。   江明潮携着一阵冷风坐在江声的身边,他把玩着江声的墨镜,玩笑似的轻声开口,“一来就对我的弟弟献殷勤, 当着我这个哥哥的面?”   顾清晖看着江声拿湿纸巾擦手, 然后吃茶点。   江声吃没尝过的东西很谨慎。他好像在怕这些东西里忽然伸出个拳头揍他似的,第一口总是皱着眉毛小心翼翼, 只肯咬一点,牙印还没有猫大。   像是沙漠里毛茸茸的动物,爪子探出来弓着背准备吃掉比体型大数倍的猎物,又怕对方没死透,随时准备咬一口就跑掉。   等发现是好吃的,皱着的眉毛才会松开,警惕心才会放下,开始快乐地享受起来。   见着江声的表情一点点变化,顾清晖不知道为什么,心情也随着屏风外绿色的雨轻飘飘了起来。   顿了顿,相貌冷淡的男人才缓缓转移视线看向江明潮。   江声的哥哥。   清瘦苍白的男人弯着黑眸,双腿叠放,手指转动着一枚蓝色宝石的尾戒,温和而冷漠地注视他。   他和江声长得完全不像。   可是大众都被他愚弄哄骗,以为他们之间有着切实的血缘关系。   顾清晖坐回椅子上,视线集中在茶杯泛起的涟漪上,轻声道,“没有,只是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   话音落下,顾清晖看到江明潮的眼神更淡了些,“什么?”   顾清晖修长的手指捏着茶杯转了两圈,还有些烫手的温度,白色的茶烟袅袅升起。   “在海城和江先生遇到的那段时间,他就是很难将就的小少爷脾气。”   江声开始不爽:“……喂。”   “是吗,那段时间,我并不总能看到他。”江明潮嘴角翘起,咳嗽了一声,目光看向江声。   他要改变楚鱼的决定,把已经流放出去的江声捞回来,也废了不少的心力。又总是被监管着,生病,痛苦,不断累积的课业几乎叫他喘不过气。   他的所有行程都会被助理事无遗漏地报给楚鱼,他不像楚漆,他甚至连去见江声一面都很难做到,当然,对立的立场也给不了一个合理的理由。   他查过,从南城到海城需要坐四个小时的飞机,转到江声所在的城市,又需要坐两个小时高铁。六个小时的时间,不算长。   他总在想,从现在开始去见江声,只需要六个小时。   可事实上,他只是用了六个小时的时间去心乱如麻无法静心地想念。   江声去了那么远的地方,会遇见谁,游览什么地方,发生什么故事,是否讨厌那里的气候、饮食、方言,是否会遇到新的麻烦,有没有人会帮助可怜的他。   会不会,忘记无足轻重、带来麻烦的他。   等江明潮做好充足的准备,毫无遗漏地蒙蔽母亲的视线,去见江声的第一面,就发现顾清晖出现在他的身边。   早恋。   他轻轻把这两个字含在唇齿间,轻轻地笑了声。   窗外的雨声轻微,与水渠潺潺流动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整个世界好像都是潮湿的。比起顾清晖在海城待着的那几年,少了一些咸湿的海腥味。   “江先生应该在搬来后几天才认识我。”顾清晖喝了一口茶,镜片洇开些白色雾气。他放下茶杯,摘下眼镜,线条锐利的眼睛垂下,“可我在第一天就在知道江先生的名字。”   江声支着脸眨眼睛,“我这么有名吗?”   顾清晖嘴角有了似有似无的笑。   “长得好看,不爱搭理人,清高又傲慢的,大城市的公子哥。”   江声若有所思,倒也不觉得很意外,“原来是这种评价。”   “住宿舍的第一晚就在给室友立规矩,说不准打扰他,他讨厌和别人挨着一起睡觉,讨厌呼噜声,讨厌这、讨厌那。”   江声猝不及防,“……呃呃呃我!”   “结果被巴掌大的蟑螂吓到往室友床上爬,给室友床都哭湿。大晚上给班主任打电话眼泪汪汪地发脾气,说哪怕让他现在死掉,都绝对不要住在这里。”   江声呆呆地听完,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不是,什么啊,什么啊!啊啊啊啊!   他恼羞成怒,“你在说什么?!少在这里虚构现实!”   江明潮怔忪了下,手指在膝盖上敲着,皱着眉毛一瞬,又忍不住垂下眼皮轻轻地笑起来。   江声的矛头顿时指向他,一张通红的脸上面无表情,“江明潮!”气势很凶地喊他的名字,凶狠地眯着眼睛逼问,“你在笑话我?”   江明潮无奈,“不是,少爷,我哪里敢。”   江声还是很崩溃,忍不住抱住脑袋。   不是,救命。他以前有这么讨人厌吗,听起来好没情商好那个的一个人啊呜呜。   可是话又说回来,那个蟑螂真的很大。   江声光是回忆起来,就开始头皮发麻。   不是说南城就没有,而是家里的佣人打扫很勤,定期驱虫,完全可以说,江声从小到大,连这种东西的影子都没见过。   去到海城的第一晚,心情本来就不好,糟糕的心情一点点累加,到看到蟑螂的那一刻,江声愣了足足两三秒,然后当场崩溃。   雨声稀里哗啦,说好坚决不和人一起睡的江声抵着室友的肩膀哭得一声不响。   他到底为什么要来到这个鬼地方,他真的好讨厌这里。   那些心情,现在回忆起来似乎都显得有点幼稚。   顾清晖的目光从江声尴尬到抓着头发用力绷紧的手指,滑到紧紧抿起的嘴唇。   “那时候的江先生就很受欢迎,喜欢他的人很多。”顾清晖轻声说,“但是江声没有和他们谈恋爱。”   风声在雨里有些空洞。   江明潮沉默两秒,很轻地笑了声,脸色有些冷,“你诱导我的弟弟早恋,现在看起来却好像很骄傲的样子。”   顾清晖没有解释,琥珀色的目光很淡,指尖抚摸着茶杯发烫的外壁,“这样的运气确实万里挑一。”   江明潮嘴唇绷紧,手指合握,指腹落在尾戒上用力,被硌得发疼,温和的眼里有了些冷沉的黑色。   江声萎靡地趴在桌子上,脑袋枕着胳膊,虚弱地举手道,“不是。我们聚在这里不是商量正事的吗,不是聊剧本吗,不是要谈选角吗?”   顾清晖看向他。   江声:“不要再说这个了好不好。”   提到过去,江声真的受不了,他的窘迫几乎要在脸上燃烧起来。   顾清晖总是觉得,江声好像真的不太懂,他在别人眼里是怎样的概念。他短暂经历又很快放下的一段回忆,在别人眼里像是流星,像烟火,像一闪而逝的耀眼,像易碎的美丽的琉璃水晶。   就连年少的飞扬意气和倔强别扭的恶劣性格,都变成水晶上精美的饰品。   同样是转校生,顾清晖就没有这样的待遇。   他提着湿淋淋的书包在三楼10班的门口路过的时候,会看到好多人围在江声的桌子旁边。   “你长得真好看,运动会能不能举着牌子站在最前面给我们长长脸——”   “会把人累到的,你别这样!”   “江声,江声,你以前在哪里读书啊?你怎么会来这里啊?”   “你刚来,还不熟悉这边的环境吧?这是我给你买的早餐,要不要尝尝,很好吃的!”   江声一直拿书盖脸,死死蒙着,都要被这群吵死人的同龄人烦死了,听到这句话,才从书后面露出一只眼睛。   顾清晖很狼狈地站在那里,被人推攘着赶走。   他的继兄可不像江明潮这样善解人意,只肯让他湿淋淋脏兮兮地来上学。人群中心的江声,在拥挤的校服人堆里,被瘦高的顾清晖看到一只眼睛。   桃花眼,眼尾微微挑起来,又总是显得有点无害纯洁的无措。脸色很冷,头发黑得压眼,眼珠的颜色也是好浓郁的黑色,像是有一点警惕的机灵小动物。   他迟疑很久,才把盖着脸的书放下来,白皙修长好看的手,接过一个女生靠近递过来的早餐。   对方兴奋得脸都在发红。   江声小声说,“谢谢。”   说实话,顾清晖一眼就能看出来。江声根本不适应这里,他被伺候习惯了,甚至缺乏自理能力。   他甚至冷漠又恶劣地揣测,这样金枝玉叶的少爷脾气,会不会吃一口早餐就吐掉,然后尖叫起来踹翻桌子。   可是没有。   被人不耐烦地用力推走的前一秒,他看到那个长得的确很俊美又漂亮的男生耷拉眼皮张开嘴,很小口很小口地咬了一口那个平平无奇的包子。   顾清晖都觉得好笑。   那包子是不是都没破皮。   江声却似乎觉得还不错,声音飞扬起来,又说了一声,“谢谢。”   都已经走远,顾清晖都能听到一些惊喜的欢呼。   那个高中是私立,也算聚集了海城稍微有点钱的孩子。平时作风不算好,相当排外。青少年在这个年龄阶段就体会到权利的美妙,只会愈发刻薄。   顾清晖以为这个新的转校生也会重蹈他的覆辙。   可是没有。   脾气怪怪,飞扬跋扈又不爱搭理人的转校生,很受欢迎。   教室外种着高高的树,甚至有一些支进回形的走廊过道,雨水顺着树叶的纹理落到地面。   滴答。   滴答。   竹筒渐渐盛满水,磕到白石头上,顺着雕刻的纹理汇入池塘。   顾清晖垂着眼睛,看向江声。   他埋头在自己的胳膊里面,手指死死攥住,骨节泛起白。乱糟糟的黑发支棱起来,耳朵尖被黑发衬得愈发透红,像是只逃避现实的鸵鸟。 第206章 帮助就帮助之   看江声这样窘迫无措, 其实总会觉得他相当可爱。   江明潮听得津津有味,尽管他是带着对抗和厌恶的情绪在听。   楚漆的特别所有人都知道。他才是江声最重要的朋友,顾清晖在他的对比之下显得并不起眼,甚至也比不上沈暮洵、萧意, 任何人。论起地位, 也许和卜绘秦安这一类人没有差别。   但很少有人注意到的是, 楚漆再重要都没有开启江声对关系的另一种解读,成为性与感情的某种启蒙。做到这一切的是顾清晖, 是江声并没有多么在乎的……初恋。   江明潮苍白的手放在桌面上, 手指轻敲了下, 目光很淡地落到虎口上结痂的疤痕,然后眺望出去。   雨幕中的庭院景色延伸,翘起的檐牙外是淡色的山,雾气缥缈朦胧地给景色笼罩一层轻纱。   江声去海城的时候恰逢雨季。   在海城咸湿的海风和阴暗雨幕里,四面八方都是江声讨厌的东西。闷闷不乐的、湿润的美丽的,脆弱易碎会刺伤别人的江声,只有顾清晖一个人看到。   连楚漆, 都是在江明潮眼皮子底下对江声献殷勤, 顾清晖是唯一一个例外。   江声努力平复心情,刚抬起头, 就听到顾清晖又开口,“当时——”   他迅速拍着桌子窜出去,用力捂住顾清晖的嘴。   顾清晖的眼镜都被江声的胸口和手挤歪了,男人冷峻的一张脸仍然保持着面无表情的矜贵冷淡神情, 只是喉结滚动了下。   江声耷拉着眼睛, 阴暗地眯着眼威胁他,“你再说!”   顾清晖抬了下睫毛, 看向他的眼睛。   黑漆漆,很明亮。   他想起两个人正正式的初遇。巷口街角雨天,他被堵在巷口。有个肤色雪白的男生撑着伞远远站在角落,只是看着。   像是雨夜的幽灵。   湿润,苍白,漂亮到诡异。   他险些没有认出来,那是江声。那样冷淡的目光高高在上的态度,和他路过三楼的时候见到的,被簇拥、烦闷到耳朵红的少年并不一样。   等一切结束,江声都没有靠近。   他只是站在原地,嘬嘬两声,弯起他那双黑漆漆明亮的眼睛,声音在湿淋淋的雨声里很清透,快活地对他呼唤,“过来,小狗。”   深绿色的伞滴下水珠,一切都像是放慢。   应该感到羞辱的。   顾清晖想。   竹筒回正,滴滴答答的声音再度响起。   江明潮的眼睛眯起来,他的手指放在桌面收紧,声音冷淡,“好了,江江。”   江声哼哼两声,松开他。   江明潮又笑起来,说,“我弟弟年纪小,脸皮薄,过去的事情还是不要再提。”   顾清晖扶正眼镜。   短暂的接触带来的滚烫酥麻开始在血液中涌动起来,他渐渐开始对平稳的处境感到不耐。   江明潮:“江江适应能力很强。一些故事尽管开始得不尽如人意,但他总有办法让过程和结局变成他想要的。”   他看着顾清晖。   男人琥珀色的眼睛透着冷意,配上那副架在鼻梁上冷冰冰的银色边框眼镜,整个人愈发有着凌厉的气场。   江明潮对江声招手,江声刚握着椅子准备坐下,脸上有了些茫然,不解地走过来。   江明潮抽出手帕,冰冷清瘦的手指托住他的手腕,仔仔细细地在他白净的手心擦拭。   低头时几缕头发落到江声的手腕,声音冷淡。   “以至于,我以为他遭受委屈,紧巴巴地把他接回来的时候,他反而并不太需要我的出现。”   顾清晖注视江声的目光这才看向江明潮,又或者是,看着江明潮握着江声手腕的手,擦拭他掌心的手帕。   雨声仍在持续,沉默中淅沥的声音似乎代替他陈述了一段话语。但最终顾清晖什么都没说,嘴角冷淡地勾了下。   气氛凝固下来。   江声也并不是什么调解大师,他只是直觉不妙,感觉到再继续呆在这里,很快两个人都会把矛头对准他。   像是卜绘和秦安一样!一个问他是不是对每个朋友都这样,一个问他自己到底是不是他朋友。   放在江明潮和顾清晖身上,说不定呃呃呃就会变成,一个在问江声为什么奖励顾清晖,一个问他难道很脏吗为什么要给江声手都擦红。   他越想越觉得是可能发生的事情,于是把手从江明潮的手心抽出来。   在两个人齐刷刷看过来的目光中倒退几步,“我出去透透气!”   江明潮下意识地跟着站起来。   江声迅速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摁下去,声音硬邦邦,态度很强硬,“你留下来和顾清晖聊天,等我回来的时候希望你们什么都处理好了,直接带我回家!”   江明潮被某个字眼轻微触动,轻笑起来,“好……”   话音未落,江声就已经开始朝外走。   目送他的身影远去,江明潮才轻轻叹气,“把人气走了。”   顾清晖这时候才开口,“江总。”   江明潮漆黑如墨的眼眸抬起,顾清晖却没有看他。   他注视着江声的背影,男生身高腿长走得飞快,脚步踩得木板走廊嘎吱嘎吱地响,走了一段,忽然停下来,低头又在往池塘里丢白色的小石头。   茶杯中小而尖的茶叶打着旋泛起涟漪。   顾清晖道:“江声很受欢迎,对我却很糟糕。”   江明潮笑了声。   “你不觉得荣幸?”他这张脸,除了在江声面前,在旁人眼里总是再怎么笑都带着冰冷阴鸷的,“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这样的待遇。”   江明潮当然意识到顾清晖的敌意。   有敌意也是理所当然,把江声从海城接走的时候,江明潮坐在车里看顾清晖追了一路。   身形单薄的少年骑着单车追得满头大汗。手足无措。慌乱的神情,急促的呼喊,雪白的卷子从敞开的背包漏了满天,在夕阳下有些凄惨。   给他留下印象的,还有身边江声垂着睫毛皱着眉抿着嘴巴,不快的表情,紧紧握住放在腿上的手。   江明潮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用一种开玩笑的口吻轻声问,“还是说,你现在是在找江声的哥哥告状,想要讨回一个公道吗?”   顾清晖看着江声的身影被亭台遮掩大半,他转来转去,身影在绿色的竹影和灌木丛中若隐若现。   顾清晖道:“他真的很糟糕。”   顾清晖看向江明潮,准确地说,是看着江明潮右手虎口没有褪去的牙印。   从进来开始,江明潮就一直把这只手放在桌面上。   “在我身上到处乱咬。”   “没有一点理由在我身上涂涂画画。”   “把我的脸压在他的腿上,把笔记本垫在我的头上写作业。”   他说话平铺直叙,表情冷淡,镜片中有着江明潮愈发冰冷的面容的影子。   “想亲我的时候,拉着我躲在阴暗的角落就把我拽下来。”   江明潮的手攥紧,胸口心脏的跳动愈发沉重,声音冷沉,“够了,这不是你应该引以为豪的事情。”   静谧细微的雨声里有着冰凉的风。   顾清晖说:“刚刚也是你让我为此感到荣幸的,不是吗?”   吹打到背后的竹制屏风上,花鸟鱼的图案颜色都洇得更深。   “江声那时候是好奇心很重的人,什么都要试一下。”顾清晖轻声说,“一点道理都不讲。”   空旷的寂静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顾先生。”   江明潮很轻地笑出一道气音。   “你以为,你养起来的那些坏习惯,是谁在帮他改。”   顾清晖微微抬起头,镜片上反射的光亮细微。   “楚漆?”   江明潮喉结滚动着,不平静的心绪让他扶了下额头镇定了下。   冰冷的手指发冷发汗,他喝了一口茶,轻笑了声,“他毕竟不是江声的亲哥哥啊。”   “他要是那时候就知道这一切的发生,怎么会忍到那时候才和江声在一起。”   “噗通——”   江声盯着池子里的锦鲤,他蹲在这儿看了好一会儿了,现在江声面前这条应该是整个庭院最大的。   喂得真的好胖。   江声转来转去,想找人给他找渔网来捞起来摸摸看看。   私人庭院讲究的就是一个僻静,大多人都在远离中心的地方待命,初次到来的江声不熟悉地况,四处乱逛。   雨下得不大,静谧的阴影下四下无人,路过转角的时候,蓦地有一股带点冷的力道用力攥住江声的手腕,把他扯到亭子里。   江声吓得冷汗都出来了,张开嘴正要叫,一只冰冷的手就迅速捂住他的嘴巴。   熟悉的味道笼罩过来。   江声眼睛往上抬起,在大片的阴影下看到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泪痣落在眼尾,他对江声微笑起来。   “好久不见。”   江声有一瞬间感觉被影子缠绕住了,头皮发麻的感觉升腾上来。   “……你是不是闲的啊,你不是都当萧家老大了,怎么还在到处乱逛。”   萧意搂他更紧了些。   “江明潮不也很忙吗?”他轻笑,“我看阿声倒是很喜欢他陪你。”   江声抓着萧意手腕用力就想咬下去,被他托抱着腰翻了个儿和他面对面,男人的声音低沉轻柔,“别咬,万一爽到了你又生气。”   声音温柔和煦,又富有耐心。   前提是,也要看他在说些什么。   江声硬生生卡顿住。   他真咬不下去了,眉眼纠结地皱起来,茫然看了萧意两秒,甚至无语到有点想笑,“你有病啊。”   萧意把他推到亭台柱子上靠着,湿润温和的眼眸静静看了江声两秒。   江声抬着脸盯着他,漂亮深邃的一张脸在阴影笼罩下有些隐隐的苍白感。   嘴巴抿着,眉毛皱着,表情有些不快,像是刚刚在别的地方受了气,现在正在狠狠盯着他,准备抓他的把柄伺机而动地发脾气。   萧意睫毛眨动了下,轻笑了声。   上次见到江声也没过多久,只是没机会和他多说几句话。晚宴拍卖上,全程坐在顾清晖身后,看他脱下手套显摆了一整晚。   一个拥抱,一点触摸,值得他炫耀这么久,嘴脸真是很难看。   “我今天来找顾清晖,要他把我加入选角名单。”   江声:“……你走后门!我可还没同意,你过不了我这关。”   “我还没有说完。”萧意靠近了一点。   最可怕的是他觉得自己仅仅只是看着江声,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弯下腰倾下身体。   “拍戏的时候你会遇到很多麻烦吧?”   声音都像是落着雨水似的湿润。   “江明潮很忙,戏份也没有你多,留下来和顾清晖独处的人更多的还是你。”   “你会需要帮助的。”他说,“而帮你解决这些麻烦的我,只需要一点小小的奖励。” 第207章 重说就重说之   江声要准备进组了。   秦安急着赶来见他, 坐上电梯的时候面对着镜面整理了下领子清清嗓子,顺便整理发型。   硬朗脸孔上还有些没有消退的疤痕,但已经很淡,他盯着这些疤痕, 表情静静地阴沉了下来。   没错, 就是一个月前卜绘打的。   可见下手之重, 到现在都没有消。   秦安怎么也是个要脸的富二代,被揍了一顿后虽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 但也因为变丑乖乖地消失了一段时间。   可是这段时间很难熬。   比以前还难熬。   以前江声虽然不爱搭理他们的短信, 也懒得接他们的电话, 可至少能够在恋综上看到他的身影。现在江声不想搭理,秦安只能来来回回地翻照片听语音。   难受得心口都在疼。   他不懂,江声看一下他的信息又能怎样。又很快释然,江声说不定是看到了,只是不想回。   “叮咚——”   秦安按下门铃。   等待江声开门的这段时间,他还接到兄弟的电话,哥们儿在那边喋喋不休, 从江声要进组了, 萧意也要跟,再到一些莫名其妙的话题。   秦安整理着发型, 很不耐烦地冷嗤。   “我都说了我不是男同,少给我推些奇怪的……”   门倏然打开。   秦安愣了下,眼珠僵硬地转了下,一时间胸腔中的想念涌动起来。他几乎热泪盈眶, 进门就是先当着严落白的面狂甩尾巴和江声狠狠抱了下。   江声:“呃——”   他猝不及防地咳嗽了下。   感觉被一只大型犬飞扑了, 后退着踉跄好几步,又被秦安勾着腰搂回来。   秦安本来想说什么, 嘴巴都已经张开,手已经准备放开江声。可是又闻到江声身上的味道,瞳孔骤然缩了下,忍不住把挺拔鼻梁拱到江声脸上贴了贴,嘴唇都在蹭着江声侧脸使劲磨蹭。   胸膛硬邦邦地挤着江声,江声甚至都能感觉到他的心跳隔着皮肤强劲的跳动。   “江声。”他呢喃。   奇怪,为什么会这么奇怪。想见到江声想拥抱江声的心情为什么都这么奇怪。   手机里的视频还没有挂断,那个哥们儿骂骂咧咧地说,“就你?你问我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问题要还他妈的不是男同,我把这个手机都吃——”   江声听到若有若无的声音转过头。   荧幕一角出现江声放大的面孔的一瞬间,哥们儿愣了下,态度一下子好了起来,“江声,你好呀。江声,好久不见呀。江声,你什么时候和秦安关系那么好了,他其实——”   秦安听得莫名心烦,抿着嘴唇啪地把电话就挂断了,一扭脑袋,态度热烈地使劲在江声身上蹭。   “咔嚓——”   严落白就差给行李箱攥坏,他深吸一口气,礼貌的语气硬邦邦的,“我还在这里,我不是什么npc,秦少。”   江声觉得很好笑似的,搓了一把秦安的脑袋才把他拽开。   秦安盯着江声有点喘不上气,又是两三秒,才反应过来严落白问了什么,他冷脸桀骜道,“我做什么了?这都是兄弟间基本的礼仪。”   “……礼仪?”   “没错。”秦安很严肃地拧着眉毛,脸孔愈发深邃起来,“我刚去国外回来,人家外国人不仅会抱,还会亲嘴。”   他看向江声,心脏咚咚地跳,后脑勺木了下,强调,“是伸舌头的那种亲。”   江声要憋不住了,秦安的目的性未免有点太明显。   他往后倒退,大腿撞到严落白的肩膀歪倒了下,被他从后面抓着腿扶住,干脆拿手撑住严落白的头使劲抓着。   严落白疼得头皮麻了一下:“啧。”   江声努力装懵懂,茫然温和的眼睛望着他,一脸“你在说什么啊和我有关系吗”的平淡表情,微笑着说,“是这样啊。”   秦安努力地观察江声的表情,不由得有些失望,“……只要心里有兄弟,不管做什么都是兄弟。”   严落白眼镜都被撞歪了,一张冷漠精英脸出现了些崩毁的裂纹。   装什么,装什么。   你这样的去哪都是男同——这句话差点就要控制不住地从唇齿间用力挤出。   他以为他忍住了,原来没有。   因为下一秒他就见秦安边走边搂着江声,低眉顺眼地问:“男同?兄弟,你觉得我是吗?”   “当然不是了。”   江声用力地抓着秦安的肩膀把笑忍下去,很温柔地弯着眼睛,诚挚地轻声告诉他,“我们的感情是很纯粹的,根本和爱情没有一点关系。”   他说的干净利落,一点迟疑都没有。   秦安短暂地张合了下嘴唇,愣了下,觉得哪里很奇怪,可一时间又没法思考。   严落白:“……”   骗骗蠢货差不多得了。   明明知道江声在逗秦安玩,严落白整理衣服的表情还是越来越冷,越来越用力。   他把衣服扯开用力对折用力抚平用力塞入,再也不会态度温柔地给他收拾行李。   在秦安来之前,江声还在对他指指点点,说不要带这个不要带那个,稍微反驳一句就冷脸,稍微凶一点就开始抱着腿坐在沙发上不说话,又或者威胁严落白再这样他就把把柄交给江明潮。   脾气怪怪。   只有他对别人发脾气的份,严落白反抗一下他就冷暴力,道歉的话又装听不到。   严落白都要被江声越来越大的脾气折腾得烦死。   一开始江声对他明明不是这样的。   ……现在,对着秦安又是另外一种面孔。   只要说是朋友就可以了吗,可是江声当年对楚漆都没有这样过。   可如果只是玩玩秦安而已,为什么又和对待卜绘不是一样的态度?   严落白真的是弄不明白,他的手用力在眉心捏了两下。   江声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下次不要在别人面前这样。虽然我是真的把你当朋友,但是别人看到是会误会的。”   秦安又愣了下,“我——”   最近几天天气一直都很阴沉。风凉飕飕地吹进来,秦安碎短的头发轻微拂动了下,剑眉星目很标致的脸孔,因为眉压眼而总显得有些霸道。   现在看着江声的样子,像傻狗。   “如果把你认成我的男朋友,你也不会开心的吧。”   江声坐在沙发上,对秦安勾勾手,秦安还在发呆,就已经按在江声的腿边下意识的俯身。   江声近距离地注视他,漂亮浓黑的眉眼轻蹙,脸上有一种很敷衍很浅淡的关切,温温柔柔的眸光像是有着太阳的温度。   他的手贴着秦安的脸庞,“没关系,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说的话让秦安再次愣了下,“我不——”   秦安只是脑回路直楞了些,不代表真是个傻子。   他真的觉得有哪里不对。   绝对有哪里不对 ……   严落白在不远处看着,渐渐的,他紧攥着行李箱的手松开。   原来还是当狗。   只不过对一只狗比较严厉,而对另一只狗比较温柔。   明明早就看出秦安喜欢他,但是还是非要逼他亲口承认,在秦安承认之前,江声会一直用这样若即若离的态度对待他吗?   可是让秦安那么爽他又有什么好处。   严落白冷笑了声,被江声拽着头发拉扯过的头皮,现在都还疼得发麻。   他动作利落,很快就把行李箱收拾好,合上推起来,“走了。”   江声应了声,两手空空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秦安跟了两步,“兄弟,你出去一个人住可怎么办,我好担心你。”   严落白已经拧开门,把行李推到门口,冷笑了声,“他可不一定天天都一个人。”   江声转过头看他。   严落白一张冷峻的脸上有着些讥诮意味,“江明潮顾清晖萧意,说不定还会认识新‘朋友’,你不是还要排个班?忙死了。”   江声:“严落白。”   严落白顿了下,转过头看他。   江声又换了张脸对他,“什么语气!”   他对秦安是温温柔柔亲亲抱抱都不拒绝,对他就是冷着一张脸,皱着漂亮眉眼抿着嘴巴,凶巴巴地威胁,“三秒钟,给你机会重说。”   严落白能说什么。   他绝对不会让江声过得这么如意的。他不是秦安也不是卜绘,不是江声能随意摆弄的狗,或者他的玩具。   “砰——”   门关上,严落白把车钥匙拿在手里,冷漠地一推眼镜,“我帮你排。”   江声:“……”   他愣了下。   不是,这个,呃?还是有点太离谱。   “我不是让你说这个!”   “很奇怪吗,经纪人的工作罢了。”严落白说。   地下车库的味道有些潮湿难闻,秦安亦步亦趋,“江声,严落白这么没用,都没办法跟进组。你到时候吃不饱穿不暖,想找人亲嘴都没办法——”   严落白忍无可忍,“我没说我不跟进组。何况这和跟不跟进组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和江声亲。”   江声两手插兜看了他一眼,眼睛眨眨,在漆黑的地库有些漂亮又不太明显的光亮。   严落白挺直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并没有直视江声,只是耳朵没有聋,听到江声很轻的笑声。   秦安莫名其妙,“当然了,你是谁,我也没说你。你一个经纪人怎么能亲我兄弟的嘴?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身份。”   严落白眼皮翕动了下,冷笑了声,没有继续说下去,拉开车门,让江声坐进去。   秦安立刻想跟,却被严落白一巴掌抽上门阻断在外面。   秦安也不在意,撑着窗子,高大身影弯曲下来,深邃的眼睛盯着他,殷切地开口,“要不你带我去吧?”   江声安全带刚拽出来一半,“你?”   严落白也转过头,“……”   “是啊,”秦安态度非常自然,一双眼睛亮亮的,“我给你跑腿,给你锤肩膀捏捏腿,给你暖被窝,给你洗被子洗内裤。我给你当助理!”   江声愣了下。   严落白又忍不住了,“秦少。”   秦安对他有点不耐烦,他说:“什么?”   “你真的觉得,帮人锤肩膀捏腿,暖被窝,洗内裤,这种事情是兄弟会做的吗?”   江声也笑了声,看着秦安,轻轻问,“是吗?”   严落白镜片后冷淡锐利的目光看着秦安有些发懵的表情两秒,“你会对你别的朋友这样吗?”   江声又问:“会吗?”   秦安皱着眉,他冷脸:“怎么可能!”   严落白刚以为他想通了,突破了,就听秦安很正经地强调,“江声怎么能和那些人相提并论。”   江声就是最特别的那一个啊。   这种特别是一定和爱情挂钩吗?秦安不明白,他和江声也算一起长大,这种特别,也是从小伴随到大的。哪怕江声只是他的朋友,秦安也就是愿意给他这样做。   人在感觉无语至极的时候是真的会笑。   严落白说不下去。不管秦安是真的打心底这么想还是装糊涂,反正肯定是说不通。   他转身拉开驾驶座的门就坐进去,第一件事是锁了门。任由秦安拍门都不管,起步就走。   通过后视镜看到秦安还在原地站着的身影,江声口袋里的手机也很快响震起来。   严落白笑了声,“你看上他哪里。”   江声没有说话。   严落白继续说,“江声?”   江声还是没有说话。   严落白也跟着沉默一阵,两三秒后,眉宇皱起,轻声问,“我又哪里惹你生气了。”   江声依然没有说话。   严落白转过头,接着看后视镜的机会轻轻扫他一眼。   江声没有睡觉,也没有在看手机。他手肘撑在车窗,支着脑袋看着他,黑发凌乱散落,漂亮昳丽的眉眼很安静。   江声的脸长得乖巧无害,总是会很轻易地从眉眼表情中透露出一点疏离的脆弱感,静悄悄、若即若离的,像是一簇没有温度的火苗。   他好像没有在发呆,也没有搭理秦安打过来的电话,只是认真地审视着严落白的脸。   严落白忍不住绷紧了侧脸,若无其事地拧着眉把脑袋转过去。   车已经开出一段距离,江声还是一个字没说,目光仍然落在严落白的侧脸。   他的目光仿佛有着某种实质性的轻微力度。   时间在线性拉长,严落白愈发觉得侧脸僵硬起来,手控制不住地握紧方向盘,声音冷沉地问,“你到底在看什么?”   江声这一次没有再沉默,他快乐地笑起来,“我在猜我盯着你不动,你能在第几秒开始不耐烦。”   “……我看你是真的无聊。”   江声又困惑起来,“可是你在期待什么?”   严落白不说话,两秒后,没来由地开口,“前面到红灯了。”   江声更困惑了,“我又不是瞎子,而且又不是我在开车。”   没话找话的严落白:“……”   蠢透了,他在干什么。 第208章 训练就训练之   虽然是短片, 但江明潮出资,顾清晖出力,质量肯定不会低。再加上江声作为主演首次拍戏,消息曝光以来, 期待的网友一茬比一茬多。   江声其实也是有一点压力。   他这个人, 众所周知的没什么演技, 撒个谎都嫌丢人,现在也要当资本家的坏孩子去荼毒大众眼睛了!   可其实剧本通读下来, 江声也有点心动。   赛博高科技背景。错落的贫富差距和巨大的风波, 爆炸、血腥, 暗杀,江声饰演的角色米修斯还是教会的傀儡棋子,一个“神之子”。   基因改造失误造就的银白色长发,碧蓝的眼睛。   温柔、善良。出现在公众眼前作为代表讲话,对教会暴乱做出解释的可信度很高,高楼林立中的投影全城可见。他是教会对外公关必推的首选,一个标志性符号。   这样一个人, 偶像般光辉无暇的存在, 背地里杀人不眨眼,残暴至极。   他父母被卷入巨大的财阀风波, 被教会虐杀致死。他和哥哥艾萨克的唯一目的就是要当初参与进去的人死个精光,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当然,剧本不拖泥带水固然很爽,可对于江声个人来说, 米修斯这个人还有个点他很喜欢。   他的右眼在一次事故中报废, 改装的义眼植入了监察系统,启用时虹膜会隐隐发红光。   真的很酷!   江声光是想想就会被自己帅到!   他把剧本翻来覆去, 别的剧情没记住,唯独米修斯眼睛在漆黑的夜里、雨里,阴暗角落里冷漠亮起红光的那几页纸都快给他翻烂了,台词记得都滚瓜烂熟。   不过可惜他拍戏的时候自己看不到这一幕,这个剧本的背景设定就表明特效制作期会很长。   至于别的?   嗯嗯。呃呃。   米修斯公开演讲的那几节,台词比江声高考作文还长!江声读一遍忘一遍,是真的头大。   顾清晖对他也有点太过宽心,江声记得之前他们就商议过剧本,那时候看的剧本人设还不全是这样,明显是又做了进一步的深化。   他是真不怕江声这个第一次拍戏的新手砸了他名流导演的招牌。   顾清晖对此的解释是:“我看过江先生配合vile拍摄的宣传片,感觉对江先生的期待阈值还可以再拉高。”   江声:“……”   不是?   “可是它只是一个宣传片!我只拍了一个下午!”   顾清晖完全没有理解到他的意思。   男人一张冷峻脸庞上有些无机质感,“米修斯的设定和江先生本人是有一些相似度的,不会有这么困难。”   江声愕然地瞪大眼睛,他看看顾清晖,又转头看看旁边反光玻璃上的自己。   镜子里的男生和他对望,有着如出一辙咬牙切齿的茫然表情,漆黑乌亮的眼眸有着费解。   不是,我啊?   江声是真的不太理解,虽然米修斯真的酷酷的很是江声的心头好。但他觉得。顾清晖如果真要找一个和他本人贴合的人设,那应该是那个下城区宾馆老板,天天打瞌睡摸鱼不干正事的那个。   他又缓缓转头:“……你确定?”   顾清晖的手按在江声的肩膀,认真注视他,声音低缓清冷,“当然。”   他的手掌渐渐贴合在江声的脖颈,隔着一层丝滑布料,江声分不清是顾清晖的脉搏还是自己的。   他歪着脑袋躲了下,听到顾清晖轻声补充,“对剧本有任何不理解的地方,欢迎江先生来找我。我的房号是1802。”   江声很有些震撼,木着脸:“你休想潜规则我。我不是这种人!”   顾清晖眉梢轻微挑动了下,他没有否认,只是轻笑出声,“比起萧意,我觉得,江先生应该还是更愿意来找我。”   江声:“……”   该死的。   可恶,真给他说对了!   除此之外,剧情上有很多打斗戏,对体能和美观性有一定要求,所以江声和严落白出门的时候是提前进组,需要比其他演员多训练一个月的时间。   这一个月里,江声非常忙碌。   白天蹬车跑步仰卧起坐,整个人累到恍惚,腰腹火辣辣,痛到贴着墙根呜呜大哭。   傍晚洗完澡会被严落白压着按摩腰腹大腿,把脸死死闷在枕头里。严落白结束按摩扶着他的脸把他捞起来的时候,能看到枕头上都是两个圆乎乎的湿点。   哈。   饶是严落白这种性格冷漠的人都会想笑。他摸着江声的脑袋想安抚一下,就被江声一转头死死咬在手腕上。   “江声!”   江声现在要的不是安抚,是发泄。   严落白也想着,江声的确辛苦,只好忍气吞声。没一会儿,江声就累得在他手心躺下,一张脸卧在他手心,涣散着目光默默崩溃。   严落白盯着手腕上的牙印,一点血痕磨开痕迹,看起来还有点湿湿的水痕,青筋突突地跳。   咬着不放半天也就这点杀伤力。   一瞬间,严落白想起江明潮前段时间虎口上的咬痕。   他现在也和江明潮一个待遇了?   “真受不了你。”严落白把手从他脸颊下面抽开,指腹轻轻蹭了下江声的眼角。看着江声眯起一只眼,话音很轻,“我是经纪人吗,我是你的出气包。”   但出气包没有这么多时间天天陪江声。   他除了是江声经纪人之外,也有一些自己的工作需要处理。所以在他离开的时候,是秦安代替他来给江声按摩。   说实话,其实江声已经习惯了,没有那么疼,但还是会照咬不误走流程。   秦安的反应就和严落白截然不同。他会迅速低头,把一颗头发乱乱的脑袋挤在江声跟前。   狂摇尾巴的傻狗肃穆着一张脸,挺直鼻梁挤在江声脸边蹭着,诚恳地说,“要不咬我嘴吧,兄弟。”   “?”   “你咬手根本不疼。我不疼、你就不开心。你要开心,就要咬嘴巴,毕竟我的手皮糙肉厚,浑身上下就嘴皮子最脆弱,咬一下肯定很疼。你说说,兄弟,是不是这个道理?”   江声盯着他看了会儿,真要被他蠢笑了,翻了个身仰躺,手拽着秦安的领口把他强硬地拽到床上。   秦安踉跄了下,别扭地跪了一条腿在江声腿边。提出邀请的是他,现在发愣发慌发燥,想往后躲又动弹不得的也是他。   “你太好了,我的朋友。”江声注视他,继续拉着他的领口往下拽,“严落白只知道叫我咬他皮糙肉厚的手,咬得我牙都疼了。”   他张开嘴,让秦安看他尖尖的虎牙。   秦安看到他的牙齿,也看到他湿红的舌头。一时间眼睛像是被冬天雾气蒙住的车窗般模糊了,唇齿间都是江声葡萄味牙膏的清新味道,恍恍惚惚热热辣辣地冲击他的大脑。   他不经思考,“当然了,他算什么,只有我最心疼——”   模糊的视野中,江声好像有些短促地笑了下。   然后,嘴唇上一热。   江声刚刚闷头在枕头上埋了好一会儿,嘴唇在忍耐的时候抿紧,现在嘴唇又红又肿又发烫,贴在秦安的嘴唇上的时候软软一陷,简直过电般的爽,脑袋都要爆炸。   秦安下意识地继续往下俯身,心脏快要跳出来。感觉江声的嘴唇轻轻张开一点,湿湿热热的呼气从唇缝溢出来。   这下别提脑袋,心脏都要炸掉。   他不懂江声是什么意思,不是说朋友不可以伸舌头吗?江声要违背他自己定下的规则吗?他在默许什么,他——   头昏脑涨。   浑身发热。   可是好兄弟是这样的……包容好兄弟的失误和错漏也是应该的。他都这样了,秦安要是真不伸舌头,还有脸当他朋友吗。   秦安脑袋灵光起来,呼吸急促地就想舔进去。   “嘎吱——”   背后的门却打开。   秦安的后背顿时僵住,被江声轻轻一下推开。偌大的酒店房间映入走廊的光线。顾清晖似乎刚从什么地方赶回来,风尘仆仆的样子,款步走进来。   脚步声落在地毯上,很轻微。   “到聊剧本的时间了。”他一眼都没有看秦安,仿佛并不在意他们两个刚刚在做什么。居高临下,冷峻面孔有着公事公办的冷肃无情,“江先生,走吧。”   江声:“……”   有点崩溃。   晚上了!晚上 了!!他累了一天该到休闲娱乐逗狗时间了!!怎么他该死的还要赶场啊!   他无能狂怒地对空气挥了几拳,然后闷闷不乐地从床上爬起来。   比江声更崩溃的是秦安。   他很快就在之后的日子里,失落地发现那天或许只是意外,江声只是累恍惚了一不小心把嘴巴张开,之后再没有这样的机会。   果然,古人老话说得很对,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哪怕只亲进去一下下呢?   他是真的有点恨顾清晖。   要不是顾清晖,他早早就亲到了!   顾清晖找江声当然很正经。   江声提前进组的时间只有一个月,一切培训都安排得很紧促。江声又是个新手,他像敬业的老师一样,会告诉江声很多东西。虽然冷淡,但关于站位、表情管理,对镜头感的把控的知识点都尽数传授,也会严厉督促盯着江声背台本的进度,每日考核。   同时也会和江声说他的拍摄计划,第一场戏的外景会在选择哪里,米修斯的银发会选择让江声染发还是假发,选角的考量有些什么,以及哪里会拍长镜头,提示江声不要掉点。   不过应该没有老师会这样对学生的。   江声因为记不住米修斯那一长串官腔演讲词,而恍惚地跨坐在他腿上,面对面被顾清晖十指相扣紧密贴蹭着,搂着腰。   空气湿湿热热黏黏糊糊,顾清晖的呼吸声格外清晰。他难受又或者爽极了,紧闭着嘴唇喉结压着滚动好几下。   “我可以,下来了吗?”江声问。   他另一只手还攥着剧本,手指用力,骨节泛白颤颤巍巍搭在顾清晖的肩膀上。密密麻麻一大片的台词被江声用荧光笔圈起来,已经画上第五个x。   意味着这是江声第五次考核失败。   江声艰难地咬紧牙关问,“已经到十分钟了!说好的背错一次只有十分钟!”   那该死的难记的台词,总不该是顾清晖合理潜规则计划的一环吧???   顾清晖呼吸并不平稳,冷漠盯着江声的眼睛也没有半点变化。   男人褪下手套的手指有清晰有力的骨骼感,青筋还在跳动,他慢慢地张开手,轻微的磨蹭让他眼皮都跳动了下。   江声越看越崩溃。   他在这里背台词,他好痛苦,可顾清晖却会爽到!   这一切,都是江声基于米修斯真的很帅气的红色炫酷激光眼做出的妥协。   可恶,真的很酷。   他恶狠狠地崩溃了,快速从顾清晖的腿上溜下来。   “好了,江先生。现在可以重新背了。”   顾清晖轻呼一口气,两手交握,看向他。   “你应该记得,我说过,第六次如果还无法完整背出来,就会延长到二十分钟。”   第六次,迫于二十分钟的巨大压力,江声怒而爆发了高考生一般的记忆力。   顾清晖面无表情地失望了。 第209章 白发就白发之   正式开拍取外景之前, 江声被顾清晖带着花了好几天、共二十几个小时做接头发染头发的准备。   今天就是最后一天。   精神不济一直在打瞌睡的江声,甚至需要秦安用手扶着脖子支撑他的脑袋。在理发师一系列复杂的打理之后,成功收获一头十足耀眼又很有光泽感的银白发色。   一切结束的这一刻,理发师终于松了口气, 看着镜子里自己的作品, 成就感真的爆棚。   镜子里, 江声坐在软垫沙发里,秦安坐在旁边。男生麦色结实有力的手托扶着他的脸颊, 肤色差对比很是醒目。   单薄漂亮的轮廓静悄悄陷在秦安的手心, 刚打理好的银色长发, 有一层柔和朦胧的光晕似的。   无暇的颜色,加上江声阖眼悄无声息端坐的样子,愈发显出些天然剔透的圣洁感。   胸腔里心脏跳动的声音鼓噪,理发师都感觉兴奋至极。   怪不得网上很多人都说,江声是最适合一见钟情的类型。   真的,真的,很难否认啊!!   江声头发漆黑的时候就已经很好看, 像童话故事里的王子公主, 有着自成一派的浪漫气势,围绕他的是阳光, 玫瑰,鸟雀,仙女亮晶晶的魔法。   发色一换,一下子就像, 从童话跃迁到神话……   佩戴桂冠, 温柔静谧而俊美的大地之神。绿色的树叶是他的桂冠,鸟雀的鸣叫堪比竖琴的弹奏, 月光下的河流化为他流淌的长发。   秦安真的回不过神,深邃眉眼怔怔盯着江声,耳朵里是隆隆的车流回响。   他想不通,江声怎么能这么好看。   一首歌反复听千次万次,会腻烦到再也不想听。为什么他看江声千遍万遍,还是没有觉得腻味。   他的那些纨绔圈朋友,也不是没有爱染头发的,可是江声染头发就是比所有人都要好看。   好漂亮的银白色。   像是剔透的雪。有着这样发色的江声,像是不会呼吸的静谧生灵。   扶着江声脸颊的手已经抬了半天,酸麻到不行,依然稳定在原处。秦安恨不得江声再多睡一会儿,多挨着他一会儿。   理发师却已经在催促。   “时间差不多啦!该叫醒江声了。待会得睡落枕啊。”她小声说,“让他回去睡嘛。”   好吧。   秦安只好压着心里的那股失落,掌心贴着江声脸颊很轻地摩挲了下。   “江声?江声。”   他只敢轻轻地喊。   平时秦安对江声的态度就像大狗对人类天生的亲昵,抱着江声就使劲蹭蹭,撒欢到尾巴狂摇。   现在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就莫名的多了一点局促。   江声在他手心睁开眼的时候,银白色冰冷的长发恰好从肩膀流泻。   漆黑的眼睛微微睁开,睫毛长而直,浅浅在眼睑覆下阴影。   看不清他的眼神。黑眸深深,无光无亮。   秦安看着缓慢眨眼睛的江声有些失神失声,呼吸都控制不住地放得很轻,心口有什么东西痒酥酥地战栗起来。   这样的江声,和背景的现代化景色有一种强烈的割裂感,并不和谐,甚至割裂。   他好像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他明明就在这样的一个世界生活长大,却在这一刻让人产生一种错觉,是不是,他是突然出现在眼前的。   江声还是困,最近的精力消耗远远超出江声自己的体能。他下意识歪头埋在秦安手心蹭蹭,然后才抬起头,“已经结束了?”   他一低头就能看到垂下来的雪白长发,拿手抓着惊叹了一下,再抬起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惊愕地睁大眼睛,来来回回看来看去。   完全没有注意到秦安刚收回僵硬酸麻的手臂,在盯着手心一段泛红的压痕咽口水。   “嘎吱——”   门传来一声推动声响。   江声转过头去,看到顾清晖走进来,“好了……”   话音未落,他看到还围着理发披风坐在椅子上转过头来的江声,声音戛然而止。   没有人说话,顾清晖静静地看了江声一会儿。   江声显然很为自己的新发色得意,整个人都开始端起来了。一张漂亮昳丽的脸上酷酷的没什么表情,下巴抬起,“怎么样!”   理发师帮江声取下披风,江声握着扶手站起身,长发轻轻掠过秦安的脸颊。   下一秒,戴着白色手套的戒指落在他的肩膀。   顾清晖让江声重新坐下来,他自己则微微弯下腰,“很好看。”   在明亮灯光下,江声的眼睛也如同被切割的水晶一般有着冷淡璀璨的光亮。   剧本中的米修斯是个十分温柔又狠辣的人。   用这样一张温柔、温暖的脸,以仿佛要给破败的城区带来希望的眼神,被下城区居民投注狂热信仰的神圣如圣光耀耀的脸孔,一步一步,杀了所有参与虐杀父母的高官贵爵。上膛的动作,开枪的利落,又或者近身作战、挥剑刺穿别人身体的残忍,溅到米修斯脸上的血液,只会越发衬得他如同冰雪一般洁白无情。   他推翻教会,站到高台,又跌入谷底。   这样一个人,骨子里的倔强和被名利场浸染的阴狠,怎么会如同江明潮改写的剧本那样,心甘情愿地跟着哥哥离开。   他会隐姓埋名,以另一个身份登上高台,掌控权利,以置身事外的冷淡目光欣赏别人再次谈及米修斯时的惋惜,以微笑对过去的自己做出评价。   顾清晖伸出手。   江声睫毛抬起,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顾清晖的手指贴到他的脸颊,银色边框的眼镜下浅色目光显得十分冷漠。   “江声。”   他轻轻呢喃。   一道惨白的亮光忽然闪起。   江声转头一看,正对上秦安举起的手机。   秦安埋在自己的手心呼吸急促,一张帅脸通红滚烫。他被江声蓦地盯着瞅了一眼,瞬间僵硬起来,手也蜷缩着放下,解释说,“……忘关闪光灯了。”他又急忙补充,“但是拍得很好看!”   照片中的江声因为过曝显得亮眼,环境中的一切都被压暗。只剩下他看向镜头时,有些茫然和警觉的目光。   雪白无暇到有些诡谲。   如此寡淡透明的颜色,却能在短短一瞬间抓住人的视线,迅速屏住呼吸,唯恐惊扰。   顾清晖已经直起身,“可以发出去。”   秦安有些不满,“可是??我没有打算发啊!!”   顾清晖:“短片拍摄周期不长,现在已经可以开始预热了。”   *   #江声神官造型大曝光!#词条飞速爬上热一。   【啊啊啊啊啊我的天差点无法呼吸,宝宝你是一个很漂亮的宝宝[爱心]】   【神。。真的有点太好看,艺术品】   【爽了,一张白毛新造型直接把我炸复活了,狠狠期待了。。】   【我靠我真的盯着照片十分钟都没说话,脑瓜子有点嗡嗡的】   【有点流口水,,再不努力锻炼意志力的话终有一天会变成江声的狗。。】   【真的吗那我直接摆烂】   【我宣布!!小楚已彻底下台!秦安现在你就是江声顶级站哥】   【点了,只要你一直这样拍江江给我看,我愿推你上皇贵妃之位!】   秦安v回复:【真的吗?】   【?我就说说你还真敢想啊】   秦安v:【??我也没有别的意思,笑死。我和江声的感情就如兄弟一般。皇贵妃?我怎么做江声的皇贵妃啊】   【就发一张图还想当皇贵妃,私藏了多少好东西我都不想说你……】   【就是,小楚起码大度】   【现在终于可以代一下顾导了,,可以站在白发江江旁边,还可以拿手摸摸,怎么不算一种亵渎】   【话不多说,一个看图写话,直接开嗑!!分享链接:[清声絮语超话/伪水煎预警/《温柔神官对于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或者就算知道也会原谅吧!(h)》:   压抑太久的人会反弹出更汹涌的欲望。这一刻,江声在昏迷中初醒,无法睁眼、不能动弹。抚摸在他脸颊上的手慢慢向下,解开繁琐的扣子。他第一次明白自己的侍从,从低向高看他的时候,注视他整洁衣物雪白头发的时候,盯着他嘴唇和后颈的时候,被人诟病的冷淡表情下到底遮掩着什么。。]】   【omg顾导终于上桌!谁能想到我们大导演在恋综当了一整季透明人的目的,竟是要在恋综结束后背着所有人吃好的!】   【既然如此那我……[意声平安超话/古代paro/《祭祀(h)》:祭神仪式的描金彩绘需要在有通神能力的神官身上仔细勾勒才可以!]】   【我的天呢,萧意你们家怎么总是这么变态……好阴湿啊啊啊】   【我靠……冷漠地吃一口!但郑重声明我们洵声粉真的不吃意声】   【小儿科了家人们,更变态的还得数这个。[熄声超话/ooc预警/ntr预警/兄弟共感预警/《坏孩子(h)》:被大度神官收养的坏小孩叼着牵引绳爬到神官床上的那一天,尚且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和自己有共感。]】   【等等??浅浅震撼一秒,论玩这方面还得是看熄声】   【啊啊啊好崩溃,我真是服了,熄声不带漆声是不是玩不了,翻了下你们超话本本ntr,没见过谁家ntr产出这么多的!】   【笑死,说的好像你们自己ntr就很少一样,虽然恨你们,但你们直说好了哪一次没让大楚爽到?】   【没差,漆声ntr里小楚也是很爽的啊。。漆声超话/ntr预警/《挚友(h)》:楚漆发现神官挚友的两面性。高洁的神官,秘密饲养了一只年轻小狗。挚友以楚漆的名字称呼这只小狗,包括抚摸他的头发,亲吻他脸颊的时候。】   【这是ntr还是替身play,我已快要分不清】   【这次洵声饭宿敌play谁来懂一下![洵声而来超话/宿敌梗预警/ooc论坛体预警/《临死前被宿敌吻了一下气得直接复活,但是谁能想到这是他们神官的例行超度仪式》:不是,他都亲我了,他不喜欢我为什么亲我?他到底亲过多少个!]】   【今晚被宝迷死被饭香死,现在又笑得崩溃,你们洵声的风格真的有点格格不入了没发现吗?去深造一下再来说话】   【狠狠幸福到了!宝半年出一次图,一次的饭就够我吃一辈子,我宣布这波是杂食党的大胜利,大家排好队,等我挨个来吃】   【姐妹,,都杂食了,可以吗,可以暗戳戳推一下我的骨科冷圈饭吗……[潮声超话/《神父》:神会宽恕我扭曲、湿黏、可怕的罪孽吗?会的,因为弟弟是神官,代行神的权利。]】   【好早就想说了,但是大家都不说话导致我一直都不敢用力嗑!!我知道我不该嗑的可是我忍不住,,这两个人每次出现都是同款衣服同款饰品,现在宝和哥的头发甚至都一样长!一黑一白躺在床上交汇的图也有大人画了[图]】   【哥你看着弟的白头发的时候,是在想弟这样神性爆棚好看得要死,还是在想你能不能陪着弟直到白发那天?】   【既然大家都在嗑,再浅浅脑一个哥因为知道自己活不了太久,所以致力于给弟找男宠培养陪伴性……】   江明潮的头发落在江声后背时,和他雪白发丝交汇,缠绕着,界限分明。   江声腰间堆叠的浴袍已完整褪下,裸露出带着伤痕的后背。   凉嗖嗖的。   江声后背发麻,忍不住催促:“快一点。”   江明潮的手攥着他几缕沁凉的白发。目光居高临下静谧注视他的头发,恍惚了下,力度稍稍一紧,又舒了口气慢慢放下,轻轻笑着,“好。”   武打老师是很尽责的,江声现在被各种道具刀折腾得青青紫紫。   说不疼是假的,何况江声本身还是特别讨厌疼痛的人。但他性格又带一点怪怪的要强。对于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就是要做得很好才会甘心。   当然呈现的效果也很亮眼,只不过江声自己多受了点折磨。   江明潮把药油在手心搓热,冰冷的手心有些微弱温度,轻轻地贴在江声的后背。   看着上面斑驳的痕迹,江明潮皱眉叹息,指头贴在上面轻轻抚摸,“哪怕不这样辛苦也是可以的。”   江声因为他轻飘飘的力道微弱地哆嗦了一下,埋在枕头里的脑袋转过来,先说,“少管我!”   然后闷闷地张开嘴,对着空气虚咬了几下,示意江明潮空一只手出来。   江明潮望着他,笑了声。   银白发色的江声看起来更加纯洁。   依然是无害的,多了些温柔的冷漠。距离感很强。他望着江明潮露出谴责表情的时候也冷冷的,一时间江明潮想起剧本里,艾萨克对米修斯也有类似的上药桥段。   不同的是,艾萨克和米修斯是亲兄弟,艾萨克身患重病,但未来社会的科技条件足够他改造器官,延续他的生命。   他把左手手心的药油擦干净,递到江声跟前。   被咬住的触感很清晰。   被温热的手心压着按住,柔软的嘴唇贴在手背,然后才张开嘴,牙齿和唇内湿润的软肉一起贴咬下来。   一点疼。   还有一种怪异的热。   江明潮按揉伤处的手稍微用力,江声顿时有些疼痛地皱起眉毛。泄力重重地把脸埋在枕头里,咬人的力度也更深,手指抓着枕头边沿都筋骨凸起。   漫长的煎熬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江声已经闷热到不能呼吸,牙都快咬不住了,江明潮才终于停下来。   “好了。”   江明潮的手从江声口中拯救出来,他瞥了眼齿痕深深的手背,上面带一点血迹,还有些湿润的痕迹。   江声满头大汗地翻身,白发黏连在皮肤上,视线中晃动着江明潮的头发。落在床沿,如同蛛网般和他的发色交织起来。   江明潮沉默寡言,手指轻轻贴上他胸口的淤青,很慢地抚摸。惨白的骨节和健康透着红的颜色对比,江声下意识地蜷缩痉挛了一下,抓住他的手。   江明潮看向他,停滞两秒。   还带着些药油味道的手滚烫发热,扶着江声的脸抬起,俯下身望着他。   江声吓一跳,用力往后缩,“你干什么!”   江明潮鼻尖悬停住,轻轻的笑音有些沙哑,“是不是还没有夸你?”   江声愣了下。   酒店隔音不算太好,窗外的噪音若有若无,江声听到江明潮说。   “今天很漂亮,新发色很适合你。比起漂亮,更了不起,你比我想象的样子坚强。”   额头抵住江声的额头。   潮湿的呼吸混在一起。   轻轻的,沙哑的声音在风里如同沾着雨水般湿润。   “我很心疼。”   二者的头发不再和往常一样交融。分明的界限里,江明潮闭上眼。   “同时,很为你骄傲。” 第210章 演戏就演戏之   【开盘!江声剧组今天开机, 来猜猜看江声表现怎么样?】   【还沉浸在我宝银发新造型无法自拔,光凭这张脸剧本哪怕是屎我也能看。。】   【理智粉理智分析,宝上一次面对镜头是和萧意的vile宣传片,那次就很多对家粉背地里破防, 说江声真的很装明明很会演还非要装得说谎都左顾右盼的样子大家都还记得吧。。我个人觉得江声是天生适合这种有些居高临下带着一种神性残忍的角色】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 完全是他自己没有意识到的另一面, 行云流水饰演出来不要太轻松】   【同理智粉,不同的想法。感觉江声现在很容易被捧很高……不是说他没有实力, 只是感觉他周围的人都太喜欢捧他了真的, 真把他捧得飘飘然的话他根本不会认认真真演戏, 人被捧就会堕落,都是这样的。。】   【点了,江声比起你们说的这一面另一面,更明显是玩心重的那种人啊(不是说宝玩心重不好的意思)他来拍戏,更大的可能就是玩玩爽爽,好奇心旺盛地想试着接触一下新东西!他根本就并没有太在乎娱乐圈的事情,这部片子播出后是被追捧还是被骂他都不在乎……玩爽就行】   【确实, 纯路人, 这部片子我感觉看脸爽爽就行,短片对剧情也无需有多少期待, 真期待江声有什么亮眼表现的可以先收着点了,不然我都怕你们到时候被嘲得厉害……】   截止今日,严落白看到的投票结果中,【期待, 江声很行!】vs【鼓励试水!但期待值不敢太高】vs【还需观望】票数对比为——   92910:88210:92393   海量的票池数量完美证明了观众的聚焦度——宣传片拉高了众人对江声的期待, 银发造型更是在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内飞速破圈爆火,外网点赞三小时内破千万的程度。   可最终票数呈现一个极端平衡状态。   严落白放下手机, 镜片锐利的反光有些沉思的意味。他推了下眼镜,手指在剧本上轻轻敲击。   严落白总是一个有着清晰规划的人。但江声不是。江声想玩什么就玩什么,因为一时兴起选择雕塑专业,声名鹊起名利双收毕设作品能拍出天价,他都能轻易放弃。被沈暮洵引路踏上音综,自创曲同弹一遍改一遍火一遍,光是版权费都能赚到江声手软。从小到大,江声想要得到的东西总是太轻易,他对一件事情从没有什么定心。   可严落白的目的并不是要江声在娱乐圈有短暂的亮眼,然后就此偃旗息鼓,在漫长的岁月里被遗忘。   他会把江声推到最亮眼的地方,让所有人都看到他的天赋,能力,成就,今后在娱乐圈每一个地方,歌坛、影坛、综艺,总有人会想起他。   他抬起头看向片场中央,镜片上闪烁着冷漠的光亮,锐利无情的凤眼有着燃烧般的暗涌。   外景选取在一座宗教感很重的宫殿取景。   层层叠叠的彩窗交叠汇到头顶,巨大的天顶画在晕开的光斑下彰显历史性,螺旋楼梯经过数次修缮仍然保留当年的古朴华丽。   这一场戏,就是剧本中重头戏之一,高洁无上的神之子卷入震惊城区的杀人罪案中。   教会中长枪短炮已经就绪,记者们眼镜上围绕着高级科技设备,等待主角出场中口吻带着互相驳斥的敬仰和遍地。   “米修斯!米修斯,你需要对一直信任你的民众做出解释!为什么你身为教会神子刺杀官员!米修斯!”   “现场留下你的教会信物,这一举动是故意还是不小心,米修斯,不少人认为这是你对民众的割裂及挑衅,请正面回答。”   所有人都以为米修斯会妥善地处理这件事。   米修斯一贯的风格就是这样,温柔的,无私的,坦然如同神明降临会在人间播种爱与希望。   他会出面解决教会每一次动乱和风波,他的平稳和掌控人心的话术,让底层民众对他充满信任。在中心城的环城大厦中闪烁他的投影,银发碧眼天然圣洁的男人话音潺潺,陪伴许多年的少年期直到成年!   他支持了许多帮助贫民的法案,支持 底层人介入权力机关的通道更加透明,说米修斯是教会的门面,不如说他就是教会光明一面的代表。在他光辉万丈的遮掩之下,很少再有人在乎教会的阴暗面。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那可是米修斯。   哪怕到现在这一刻,还有不少人尽管在质问,感到被背叛的愤怒,心中仍然坚定不移地信任着米修斯。   角落蜡烛燃起,白金色的垂带路过的时候吹动的风让火苗缓慢地跳动闪烁。   壁画中的人物丰润悲悯,愈发显出一种气势隆重的庄严感。镜头中的光影先落到敞开的大门,然后是红色地毯,再然后是轻而缓慢的脚步声。   一声又一声。   配合着古董钟表一下又一下咔咔的摆动。   窗外的人工降雨在红色的荧幕警报中呈现摄人的红色。   【warning!warning!非法闯入!】   如同每一滴都是巨龙热烈的眼泪,啪嗒啪嗒,落在地面,溅开火花。   这些声音都极其微小,在喧嚷的人声中本不应该被在乎。但是留意到这样的声音的一瞬间,现场所有热烈激昂强逼米修斯出面给出一个交代的底层报社记者却陡然肃静。   顾清晖面前的镜头缓慢推移。   米修斯从漆黑的大门中走出来,他一步步从黑暗中脱身,温柔无暇的面庞有着如雪的剔透俊美,银发束发编织在白金色教会制服后晃动。   一瞬间,他只需要出场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转移到他的身上,注视着他的脸、养成的习惯,那样习以为常的敬仰濡慕已经开始酸涩地入侵躯体。   在场外的秦安的心口都哆嗦了一下。   此刻的江声,和在他面前温柔包容无需他付出任何代价的江声有着何种程度的相似性。几乎瞬间就叫他的心跳鼓噪起来。   “米修斯!”   第一道声音响起,紧跟着才是万千道声音响起,愤怒的,痛苦的,煎熬的,他们的声音提到最高。   “你和艾萨克到底是有何关系!现任主教对你是否有包庇!你过往提出的议案是否在作秀,同样的事情,你背地里还做过多少次——”   “如你们所见,现在我进入教会已经会触发警报。”   米修斯的声音响起。   红色的警告光线渐渐落在他的脸颊。在幽暗烛光下,他的面容仍然如此圣洁。他太过漂亮,美丽,俊美,比起信仰一整个教会,信仰虚无缥缈的神,有多少人是在真切地信仰他。   时至今日,仍然有人对他怀揣期待,哪怕米修斯现在说一句他那时候被暗灵操控,没错,哪怕是这样敷衍的理由,都会有人愿意相信。   若有若无,充满期待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相信大家都认为我有许多话要说,许多辩解的言语要向你们表达。”米修斯一如既往地温和,脸孔上却有些茫然的痛苦,“可有时候,对于止不尽的辩解,我是否会感到疲惫呢?是否所有的一切,错误的源头,都推到我身上,是一种政治上的谬论呢?”   神之子。神之子。   他是光辉万丈,是高洁耀眼,是不可有任何污点的新时代明星。一瞬间,快门的声响咔嚓狂想,扑洒在米修斯那完美无瑕面孔上的红光都被遮掩。   这一刻,远处的政体人员监控者发出讥讽的大笑。   江声在这一刻想起了很多东西。   今天的台词,他已经在顾清晖那里背过许多遍。可现在他依然沉默,沉默到时间有些漫长。他静谧的蓝色眼睛温柔而沉默地注视着宣沸的人群。   副导演立刻按在顾清晖的肩膀上,“什么情况,第一场就忘词!”   顾清晖有些厌烦地皱了下眉,却被人理解为对江声的不忿。   顿时,另一位投资商也开始小声嘀咕,倒不是他们看不起江声的商业性、事实上江声现在的商业性无人能比!现在谁说到vile的惊天销量不会感到眼红呢?本来只是平平无奇的香水,经受江声代言立刻成为现象级!   “至少第一场戏安排得简单一点!”他说,“租下这座宫殿可花了不少——”   “钱不够还可以再加。”一旁一道低沉男声突兀打断他的话语,“江声想在这里拍多久,拍到什么时候,都可以。一旦超出时间,剧组人员加班费翻三倍。”   投资商愣了下,立刻看向身边。   病气很重的男人坐在椅子上,手搭在椅子上。他看起来实在有些清峭的消瘦。说实话,强势的气场让人头皮发麻,总觉得,他骨头很硬的样子。温和笑着也让人感到可怖的冷漠阴鸷,注视他的视线平静,“撤资,随意。”   另一个长相十足不羁又帅气的男人也翘着二郎腿嗤笑。   “秦家又不是没钱。”   投资商刚想说哪有这回事——就骤然听到江声的声音。   男生的声音和平日里清澈的样子并不一样。   为了贴合任务,他的声线变得更加温柔。   “安格亚,你的父亲刚因为非法植入义肢被送进监狱不是吗,因为基因改造受到摧残的人到底有多少?是谁在推进基因改造失败量刑处理?在高层固执钻伦理法空子的时候,是谁在维护你们的权利。”   “索菲,你现在能站在这里对我发出质问,质问我杀害旁人的性命是否抹杀被人生存的权利的时候,可曾想到能从下城区走到我面前,背后是谁推进法案,帮助你们一步步往前走。谈起公平,谈起权利,又怎能叫我不沉默,怎么能让我不疲惫?”   米修斯走动着。   他的衣摆晃动,白金色长袍与鲜红的地毯、鲜红的警告光线上铺陈着鲜血一般的颜色,几乎转瞬间就让人想起,米修斯那支在中断疯狂流传的视频——   温柔、包容,善良的神官,穿着轻便作战服,银色长发在圆月下荡开。右眼红光微弱,他从作战束带里抽出了刀刃,结果了一个人鲜活的生命。   鲜血如同烟花溅开,在最后的嘶哑鸣叫和重重的喘气声中,神官悲天悯人的圣洁俊美面容,溅上鲜血,叫人心都冷得发颤。   在这一刻,出现在所有人脑海中的人已经不是江声。   他们现在在哪里呢。   他们身边围绕的是镜头吗?   他们被很多人紧张注视着吗?   他们在神圣的教会,面对的人是他们信仰的人,那个温柔无私,会不分阶级拥抱每一位孩童与老者的神官,他是否是有苦衷的 ?   纵然那位官员死了,但他莫非自己就没有错吗?   本来该在此刻接话的群演拼命张开嘴,喉咙里却无法发出声音,瞳孔剧烈收缩。被米修斯注视,在江声无形的力量海浪般扩开中,胸腔鼓噪的心情难以言喻,激昂的心情,狂躁热烈起来。   秦安烦得想锤桌子,又生怕给江声造成影响,闷闷地咬着牙狠狠坐下,“这条要是重拍——”   江声往前走。   镜头的对角线构图刹那间被破坏,顾清晖冷声命令,“别吵!”   在教堂花窗斑斓投影下,青年鼻梁挺拔眼眸深邃,平时总是懒洋洋恹恹耷拉的眼眸,在镜头中呈现完全割裂的另一面。   流动的光。绚烂的红。   米修斯轻轻闭上眼,银发如同月光般倾泻落在他的肩头,光泽晃动如同银色长河。   “我是一个,会做这样的事情的人吗?”   他抬起眼。   镜头拉近的特写,青年的面孔好看到叫人耳热窒息。静谧的蓝色眼睛,如同广袤无垠的海洋,苍白的脸颊,隐含坚定的神情。   “我得到的欢呼、支持率,我得到的民调数据反馈,是否如那个终端影像,来自某段虚伪的造影呢?”   他的声音轻极了。   对于煽动情绪和祸水东引,米修斯显然很是擅长。   在剧本之外,所有人都很清楚,一切的一切,包括刺杀官员影像的曝光,都是米修斯和艾萨克商定的一出戏幕。民众也好,舆论也好,都要被利用得彻底。   自导自演,自我推翻,把米修斯重新送上更坚定的信仰之位,他要坐的并非教会神之子的位置,而是一步步掠夺神的信仰。   可是在剧本之内,面对这样的米修斯,自我怀疑充斥耳膜。除了目光固定,一切思路都被引导着推动着。   片场静谧无声,只剩下警报声不断狰狞回响,雨声湿黏落在地面。没有人出声,放轻呼吸,屏住呼吸,忘记呼吸。所有目光聚焦在江声的身上。 第211章 男友就男友之   江声的第一幕戏收尾非常顺利。   在急促闪动的光亮中, 米修斯的表情柔和而正肃。   他利用别人对他根深蒂固的信任挑动对事件本身的怀疑,进而让人相信他落于下风孤立无援。被从小培养他的教会所抛弃,被信众抛弃,被媒体被大众抛弃。各大财团组织追逐掣肘中, 他是飘摇着具备圣洁意义代表性的旗帜, 更是一枚言不由衷的棋子, 就算如此,他仍然在尽自己所能为他人争取权利。   他的言语并非没有瑕疵, 可他并不在乎那些瑕疵。   和哥哥艾萨克只知道杀戮的性格不同, 弟弟米修斯浸淫在教会、财团的名利场, 对人性有着精准的把控。   他完全知道,打动人的只会是巨大的权利。只要米修斯处在他的位置,他带来的一切,就充满诱惑性。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米修斯。   这一瞬间,才让人大彻大悟。   米修斯杀了谁重要吗?   不重要。   是否真的杀人重要吗?   不重要!   恍恍惚惚中,戏外人甚至觉得,连信仰也不重要, 赛博朋克世界观中与高科技割裂开的虚无缥缈揽金蓄财的信仰, 比不过米修斯本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米修斯。   衣装整洁的神官,神态面孔如同冰霜无暇, 眼眸是蔚蓝的海洋,发丝是月亮下的河。他步履不停,他走近人世间,脚步每一次落在地毯上, 衣摆每一次摆动, 都带着米修斯本身克制优雅的意味。   如此规律的行为,如此冷漠冰冷的色彩, 本该充斥危险性地令人忌惮,出现在他的身上显得如此美丽、宽容、柔和。   光落在他身上,却像是他允许光环降落,连闪烁的危险红色警示,都无法让人把心神抽离。   江明潮长舒了一口气。   他坐在椅子上,清瘦有力的手指蜷缩抵着侧脸,视线从江声身上移不开,微微颔首,嘴唇轻轻触碰尾指上蓝宝石的戒指。   心脏的跳动带着一种奇异的酥麻。   这一幕没有人带他入戏。所处的环境华丽宏大,面对的声音甚至充满愤怒的质疑,台本冗长,却需要一镜到底。   这一切对于一个新手来说,每一项都是极大的挑战。   没有人带他入戏,全靠他自己发挥。外景取景地空旷,周围都是人,演员的精力必须尤其集中。   华丽空旷的宫殿的确绚丽让人感到兴奋,但也意味着演员自身的色彩和发挥必须抢夺观众的注意,不至于让别人的目光被精美的花窗、蜡烛投影出的壁画以及宏伟建筑所吸引。   再者,初次演戏的新手,除非天赋异禀,面对局中人情感渲染力强大的质疑,会下意识地在责问下感到慌乱而乱了阵脚。   最后这一个场景的镜头,对演员的台词功底有很深的要求。语气,语调,冗长的陈述,这些也不简单。许多演员演戏时会被指责为“读台本”,这也是新手通病!   然而这充满困难矛盾的,就是顾清晖给他安排的第一幕。   画面充满激昂的色调,红色警示灯闪烁,绚丽彩窗的光亮华丽。银发神官身上的服装是精心设计,演得不好就寡淡,演得好,才会让人觉得这衣服也在升华,简洁精致充满神性。在镜头每一次转移和光线,特写每一次切入中都无比亮眼。   如果是不知情的人,或许还会觉得是导演对演员刁钻的为难。   但江声硬生生挺了过来。   甚至他站在那里,就是米修斯本人。   银发美丽而圣洁的神官,只是站在那里,就会成为信仰的来源。   这段时间顾清晖给他开小灶的时候就发现,江声实在是一个悟性很高的人。他想做的事情,就能做到,他太过随心所欲三分钟热度,也的确是一个会在三分钟热度的时限中拼尽全力的人。   一个月的短暂沉淀,这点时间在顾清晖经受的剧组中实在算不上什么,却能带来这一场惊人的亮相。   事实上,这被称之为一场豪赌也并不为过。   顾清晖紧握台本的手缓慢松懈。   江声作为短片主演,如果第一场戏就落入下风,今后在旁人眼中的印象也会大打折扣。   但是江声好像,总是擅长让人体会到那种胜利感。仿佛在暗红色赌桌台面,暗色灯光下,被所有期待或者质疑发红的眼睛注视,被野兽般的粗喘包围,金灿灿的筹码被尽数推倒、如海浪般溅起,然后欢呼雀跃热闹喧天,那种让人热血沸腾的获得感。   这一瞬间,顾清晖想起沈暮洵。   他当时和江声一起登上音综,在高台上,在灯光里,注视站在身边几乎把所有光亮占据的江声,仰望的目光是否带着这样的胜利感。   镜头里反射的偏蓝调光线中是江声过于优越的侧脸,江声皮相好,骨骼感更好,侧脸线条每一段都显得单薄而精致。   对立切割的光线是剧本的设计。江声身上的光环,却来源于他自身。   顾清晖心脏的跳动是在不断紧缩中持续加快,那种想宣泄又无处宣泄的痒和痛同步燃烧。   “卡。”他的手指按在剧本上,“过了。”   一瞬间,片场内寂静无声的紧绷氛围才终于松懈。   镜片后他的目光依然冷漠,耳听八方,四面都是关于江声的讨论。   “我的天啊啊啊刚刚甚至没敢大喘气!!”   “江声是不是真的当过神官啊好温柔好漂亮呜呜……真人看起来比恋综镜头里还要好看一百倍!!这要是个游戏,现在我氪金都要拿下这张cg。”   “狠狠期待他的武打戏……感觉米修斯真的玩枪玩刀都会很漂亮……我要死了神官大人呜呜。”   “可恶神官又能有什么错!”   作为外场工作人员,对剧本的了解自然也不及其他演员和导演,只能片面地从刚刚江声诠释的角色代入到观众的角色,有的认为他饰演的角色是一个温柔无私充满光辉的人,也有人觉得米修斯是神秘而危险的角色。无论是哪一种剧情走向,都不得不说江声这张脸实在太和人物契合!   这是一张实在令人无法恶意揣测的脸。能够很好地抹除这个角色身上的冷漠、狠厉和功利性。   毫不夸张地说,江声其实真的有点紧张。   他是第一次啊!   一下戏,他立刻绷着脸竖起耳朵去听别人都有些什么评价。   他大多数时候并不在乎评论他的言语,但也不得不说,在第一次踏足陌生领域做一些事情的时候,这些评价的重要性才能体现得淋漓尽致。   然而他听到。   “姐妹你看那个顾导和江江同人文了吗。完今天这一幕我觉得真的很合适啊!”   “人善被人欺是很好很香的。”   “米修斯这个人物原来不是无私圣父,但是如果不是的话只会更香……带有功利性的忍耐很香,背地里的厌弃被发现后真面目暴露也会很香……”   江声:“?”   不是,这什么?   他不太能理解,转头朝下面走过来,想靠近点仔细听听。然而一瞬间,刚刚热烈的讨论顿时如同扬汤止沸。   江声茫然地看着她们。   刚刚在畅想的主角就出现在面前,银色很有光泽感的头发,和靠近看很有冲击性的漂亮眉眼,简直叫人眼花缭乱。   几个女孩子的手紧紧攥在一起,慌里慌张找了乱七八糟的理由跑掉了。   前不久还在焦虑的投资商立刻回神,转而握着江声的手夸奖起来,“江少爷果然是年少有为!”   许多人都在悄悄地转头打量。   银发苍白的青年身姿颀长单薄,静谧的蓝色目光在警示灯下泛红眼帘下静谧地看着他。投资商还没说话,江声也还没来得及把手抽开,秦安立刻抓着江声的手腕,强硬地把投资商挤开。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江声漂亮修长的那只手被人抓着就是特别不爽。   尤其这个人刚刚还在对江声指指点点。   秦安有些冷而锐利的目光在瘦老头的脸上剜了眼,嘴角还挂着笑,警告性的眼神危险感却挡都挡不住。   他还没回过头,就感觉头皮被人拿有些冰凉的手指碰了下。   头皮顿时麻了起来,一股电流窜到心口的时候已经变得火热,他迅速回过头看着江声。   江声一张脸没有过多修饰,耳朵上却挂着银蓝色的精致耳饰,教会服饰端庄清雅,衬得他愈发有着冷淡又温柔的力量,和煦的蓝色眼睛像是阳光照耀下的海洋。   秦安没忍过两秒,就忍不住在众目睽睽下把头拱过去。   一瞬间,盯着他们看的人顿时眼睛睁大,无声地瞪大眼睛互相交流。   什么情况!   江声的新男友?   不是说是助理吗?!   江声的前男友顾导和他的亲哥都还在这里看着呢!!   “嚓——”   顾清晖手里的台本在用力下有了些褶皱。   一旁江明潮手指抵着唇缝,微笑着,看不出什么不虞的表情,却又莫名让人觉得有些阴狠。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江声不是一个很专业的演员。   也就意味着他在努力感受一个角色的时候,努力把自己代入进去体验另一个人完整的人生的时候,自己身上也会控制不住地带上一点这个角色本身的色彩。   秦安发现米修斯的特性和平时江声对待他的时候相似,的确不是错觉,这样的特性在江声的放纵中甚至在逐步深化。   摸着头皮的头渐渐抚上他的脸颊,有些冰冷的手指攥着他的下颌骨强行让他抬起头。江声对他总是带着点微笑的,包容、纵容,一切无理要求好像都可以被允许。   又好像不那么温柔,细枝末节永远有着和言语神态割裂的冷漠。   这种风味,真的是把秦安折磨得死去活来。   江声都不对别人这样。   只有他才是江声最好的朋友! 第212章 意外就意外之   在严落白和顾清晖的默许之下, 剧组有一段仅有五秒钟的代拍视频流出。发布不到十分钟,就已经爬到热搜榜高位。   晃动的镜头,拉近而显得十分模糊的画面,诡谲的红色光线和蜡烛微弱的光亮一起闪烁着。   银发的青年一步步靠近, 隔着镜头都能看出拍摄者的悸动。他穿着整洁雪白的繁琐服装, 佩戴冰蓝与金色的装饰。他的眼睛他的表情, 冰雪一般剔透而寂静的年轻面孔,让人移不开视线。   这种吸引力, 甚至与他的脸无关。那种美丽帅气已经成为一种气场。隔着镜头而感受到遥远, 又因为画面的动荡而感到无比贴近, 心脏都空空的,仿佛忘记时间空间和自我的概念,全副心神投注到画面里。   一不留神,短短的视频重播无数遍。   他遭遇了什么?   他在面对什么?   不知道。不清楚。   视频声音开到最大,也只能听到剧组工作人员模糊而恍惚的声音。   乱七八糟的噪音,唯一能够被清晰捕捉到的,只有“江声”两个字。   【哦天呢……宝宝你简直完美得像游戏cg图[爱心]】   【入迷了丢魂了, 江声长得这么好看到底要干什么。。神官这套造型看多少次都觉得是神啊啊啊啊!放在赛博背景好浪费, 在西幻paro应该可以发挥得更好……万人敬仰的大祭司,神明在人间的具象化……花鸟自然天然的亲近, 大地之神月光之神!】   【再来点花环精灵耳,我不敢想我能有多爽】   【可是西幻题材现在不好赚钱吧,无论是顾导还是宝的哥哥本质还是资本家】   【别人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江声的富姐富哥粉丝少了吗还怕赚不到钱?有江江给他们兜底乐着吧就。神官造型刚做好发出来当天就开始撒钱了, 世纪大厦的屏幕就差被他们包年, 我都不敢想短片放出的时候他们会有多疯狂】   【内部1群粉丝自制游戏有宝玩了吗?最近新开卡池就是楼上说的西幻主题,富哥富姐厨力大开122人自创团队, 粉籍认证成功可免费玩。新出的限定卡[自然之音]迷昏谁了,抽到的人都说好![图]】   【我的天江声粉丝的厨力真的好惊人,这个精致度好绝啊,顶级建模浅浅震撼一下】   【米到我了谢谢姐妹已入坑,但请问为什么是不保底机制】   【神卡限定是这样的,太简单岂不是没有神感……据说在抽卡页面许愿会更容易出,亲测有效!感觉江江就是那种会因为认真祈愿降临人间的神,高高在上又平易近人带着笑问你的愿望,却不知道别人光是看着他就已经幸福到快死掉。。】   【噢我的天呢……[捧心]】   【粉江声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超话的饭天天都吃得心满意足,宝几次综艺亮相也酷酷的够我盘很久了……好嘛现在游戏都有了,还有什么是你们做不到的!稳稳的幸福TT】   【宝拍戏已经够辛苦,懂事的人会帮宝放松一下@秦安】   【秦安你都不肯帮江声这样那样还算什么好兄弟@秦安】   【@卜绘,你要是再坚持久一点,现在被江声带进组的就不是秦安而是你了!】   【狠狠痛了一下……】   【别痛了,no哥小心眼就不是当正宫的料子,让他进组还想要江声返图?开玩笑呢吧,这方面还得是秦安和小楚】   拍戏第一天,到凌晨三点钟才收工。   江声累得要死,整个人游魂似的,眼下挂着青黑被秦安背着回去。秦安很担心他,伺候他洗澡吹头发上床后还不肯走,在床边绕来绕去。   江声感觉一道阴影晃来晃去,烦不胜烦,“走开。”   秦安这才失落地低头亲亲江声嘴唇滚了,临走之前好像还说了什么,江声的浆糊脑袋根本没能听清楚。   这样的疲惫,江声以为他能安安稳稳睡一觉。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精神好像格外紧绷,剧本里那些字眼在不受控制拼命地往脑子里钻。他烦得皱起眉毛往被子里一钻,把自己狠狠裹成一团,用力闭眼。   半小时后。   越睡越清醒的江声愣愣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坐起来,用力把被子砸了一下。   早知道刚刚就不让秦安走了。   可恶!   江声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已经四点多。厚重窗帘外是模糊的暖色路灯光亮,还能听到稀稀拉拉的鸟叫声。   江声拉开窗,冷风扑面而来。   他决定出去走走,让心静一静,也许就能睡着了。   半夜的酒店很安静,灯光晦暗地落在暗色地毯上。   江声盯着远处晃动的影子看了半天,凌乱银发被穿堂风吹动着,后背脊梁骨都冷了起来,心里有点毛毛的。   “阿声。”   一道声音在背后突兀响起。   江声吓了一跳,死死攥着手抱紧门警惕地回过头。   萧意的脚步落在地毯上,几乎没有声响。黑漆漆的头发随着步履频率轻微晃动,一张脸温文尔雅,带着笑意。   很显然,他是才结束工作赶过来的,西装衬衫有些疲惫的褶皱。目光静谧温顺地在江声洁白的浴袍上轻轻一扫,又落在他垂落在胸前银色的头发。   像苍白的、透明的幽灵。   “怎么了?”他温和询问,“需要帮忙吗,阿声?”   江声脑袋昏昏沉沉,懒得和他客套,也不太想搭理他。但外面黑漆漆阴沉沉的,他也不想出去。一时间有些两难。   要不给秦安打个电话,叫他回来陪一下?   或者严落白也可以。   或者江明潮和他的房间离得最近,江声现在去找他也很方便的。   江声浆糊一样的脑袋艰难思考,看向相隔不远的房间。   视野蓦地被挡住。   萧意站定在江声面前。他头顶是小射灯投射出的半圆光弧,越发显得黑眸深井一般幽邃。   “睡不着?”   江声看向他。   萧意注视着他,漆黑潮湿的目光落在他恹恹耷拉的眼皮和眼下的青影,还有这种不太乐意又很礼貌的样子。   他眼皮抖动了下,泪痣痉挛,心脏软绵绵地急促跳动起来。   萧意的手抬起,温声说,“很多演员都有失眠的状况,这很正常。有时候我都很心疼你,阿声,顾导为什么根本不给你一点缓冲和适应的时间?”   江声冷漠地垮着脸,被萧意扶着侧脸拿指腹很轻地蹭了蹭眼下。   他忍不住眯起一只眼睛,“虚伪。”   倦意和睡不着的烦闷已经让他的脑袋不那么好用。   不然,寻常萧意在想要伸手碰他的时候,就已经会被江声躲开。   “有个很简单的方法可以解决你的问题。”萧意又笑,声音轻轻的,“何况,现在已经半夜,出去还是有些太危险。”   江声疑惑,“什么办法?你有药吗?”   暖色的灯光落在江声柔亮的银发上,几乎像是映照余晖的河流。让江声此刻有些不满、疲惫和冷漠的表情都有些温暖了。   萧意泪痣落在眼角,在半明半昧的微弱光线下有些洇湿的笑意,“阿声,你忘了吗,我说过,我可以帮你的。”   江声顿时更加不满,“可是你最近根本没有来过几次剧组!”   他这样抱怨的口吻反而让萧意眼里的微笑更真切了些。   像是,他在时常被江声期待一样。   不过萧意大概也能猜到,大概是顾清晖做了什么很让江声郁闷的事情,才让江声时不时想起一点他的好。   他要是再过分一些,江声有了对比,说不定就越发觉得萧意是个好人。   “最近处理大哥浪费了一点时间。”   萧意简洁地把很多事情一笔带过。   “不过,很快我的时间就会多起来。”   萧家的情势已经趋于稳定,萧意拥有话语权,已经不再需要时常出席做决策以示镇压。   萧意的手放在江声的肩膀上,“走吧,我们回去。”   江声怀疑地盯着他,下意识被推着肩膀转了个身,房门被推开,又被合上。   萧意的手还在他的肩膀摩挲,视线垂落,注视江声银色头发散落晃动,他伸出手,轻轻地捉住一节。   柔软的触感。   如同水一样沁凉。   “今天阿声的表现我有听说,很出彩。”头发从他手指间流淌离开,他收回手,“真可惜,我不在现场。”   江声打了个哈欠坐在椅子上,腿才刚叠起来,就见到刚刚还在他背后站着的高大青年走到他面前蹲下。   江声愣了下,眉毛下意识蹙起,恍惚困顿中也敏锐地感觉到,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他低下头。   西装革履的萧意跪了一条腿在地上,深色的马甲和暗红色领带,金色的领带夹,皮革的袖箍束缚他结实的手臂。   十足的精英装扮。   江声:“??等等??什么意思?”   萧意的手握着江声的脚踝。   凸起的踝骨硌在手心,有些冰凉的温度。他的手心有些烫,江声下意识就想把腿抽开,“萧……萧意。”   萧意靠近了些。   一张脸骨相其实有些冷硬。但由于他的表情总是温和可亲,总是让人忽略他的攻击性。   “这是最简单的办法。”萧意的手腕还戴着一只华贵的名表,冰冷的触感贴到江声睡袍下的大腿,凉得让江声忍不住哆嗦了下。   萧意摘掉表。   “咔哒——”   放置在一旁的书桌上。   江声有些茫然,“你的办法为什么总是这种……这么奇怪。”   江声穿着的浴袍十分轻便,松散的结一拽就开。   萧意直勾勾地看着他,泪痣在眼尾洇开些湿润的热意。他的手握住江声的膝弯,凑了过去。   “有用就好。”   声音有些沙哑。   男人的笑声十分柔和。热气扑洒,江声盯着他,纠结了一下要不要拒绝,眉毛蹙起一点,银发愈发显得他面容圣洁,表情严肃。   萧意的血液都有些发烫。   江声和这个发色,真的非常贴切。   温柔,宽和,伟大,高洁的神明,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渐渐的,江声的后脑靠在柜子上,脖颈扬起,呼吸有些急促,感觉到热腾腾的快感和困意一并涌来。   胳膊挂在椅背上,手自然垂下。清瘦又骨节分明的手指白皙匀称,在某些时候会有应激似的突然痉挛蜷起,然后在轻轻的舒气音中微微发抖地松开。闷闷热热的呼吸声被另一只手堵在喉咙里。   模糊的,闷热的,黏腻到让人耳热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   一切都在渐渐变暗,变得虚无缥缈,变得空荡荡。   江声没有注意到萧意一直在看他。   “是不是好多了?”萧意轻声问。   江声眯着眼垂眼看他,轻轻的声音像是笑了下,又像是没有。萧意只能听到他一点闷闷的气音。   湿润的睫毛,无意识的表情。凌乱的银发散乱地黏在脸颊,浑身发软,表情透出恍惚的冷淡,和他眼尾的淡红割裂开。   “嘀嘀——”   门缝响起微弱的声音。   江声愣了下。   谁会在这个时候来!   而且还有江声的房卡。   他脑子乱乱的,反应却很快,下意识地并住腿,扯过毯子盖在腿上。   萧意的呼吸顿时更加急促闷热起来,折磨得江声很有些难受。他努力往后缩了缩,回过头,看到秦安手里攥着一瓶温热冒着点热气的牛奶走进来。   高大的男生有着很是结实的身材,额头上还带着汗水,凌乱短发有些狼狈地黏在脸上,他握着门把手关门,体贴地把外面的灯光挡了个彻底。   江声愣了下,声音还有些发抖,“秦……秦安?”   秦安越走越近,江声的头皮渐渐发麻。萧意没有再动,似乎安分极了。如果那要命的地方没有仍然裹在他嘴里的话。   江声的手紧紧攥着放在毯子上。   等等!怎么会这样!   怎么办!救命,救命,救命。   江声尽力深呼吸维持气息平稳,心脏咚咚乱跳,忍不住要飙泪了。   呜呜。   现在秦安就在这里,江声总不可能伸手进毯子里把萧意的脑袋拽出去啊。   他只能压着一点模糊的声音,撑着萧意的头让他安分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说:“你别过来!”   秦安瞪眼不解,皱着眉毛大咧咧地问,“怎么了?”   他看着江声。   江声一头银发凌乱,冰雪一般剔透干净的脸孔,显出些慌乱又强装镇定的靡丽,睫毛和眼睛雾蒙蒙,手指骨一片晕红。睡袍敞开,露出白皙的胸膛,一点很浅的粉色隐隐约约地在边沿显露。往下看还能看到一些起伏的线条,以及训练后留下的青紫痕迹。   秦安脑袋有些嗡嗡的。   一时间直勾勾地盯着江声看,不知道为什么呼吸不上来。   “咚。”   很清晰地,秦安听到自己咽了口口水。   江声心乱如麻,浆糊脑袋努力运转思考。   其实被秦安发现又能怎样呢。   他蠢蠢的,笨笨的,哪怕江声说这是萧意再给他疗伤他也会傻不拉几带点质疑地说“真的假的?好吧我真信了好兄弟你可不要骗我……”   江声一激灵,用力甩头。   可是被秦安发现,那今后说不定他就要隔三差五地问,为什么他不可以,为什么朋友都算不上的人可以,朋友却不可以了!   会很麻烦的!!   江声冷汗淋漓,混沌脑子努力凝结思考的能力。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把秦安支开。   江声张开嘴,闷闷的哼声让他忍不住重新咬紧牙关。银发湿润垂落,他艰难地看向秦安,“我,我想吃夜宵。”   声音有些小。   江声也不敢大声说话,生怕一说话就暴露端倪。   可他小声说话,秦安就听不到,茫然地“啊?”一声,然后不断靠近。   江声要被吓死了,崩溃道,“我说我想吃夜宵!”   他声音都在发抖,气息并不平稳。   但凡有点经验的人都会意识到不对劲。   紧贴他大腿的萧意能清晰感到他的紧绷和颤栗,他侧过脸贴近江声的腿缝,舌尖轻轻挪动了下,有些平静地思考着,不过秦安那个蠢货大概不懂吧。   秦安不明白江声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呼吸声为什么这么那个。表情也很那个。   好奇怪啊。   他耳朵泛红,不明不白地直勾勾盯着江声看,呼吸急促,“哦哦。”   他不知道为什么,又开始想到江声被楚熄按在更衣室软凳上亲吻的样子。   可是这里又没有别人。   江声为什么,会是这样的表情。   像是被弄脏了一样。高洁的神官,真的像同人文里那些过分的描写似的,衣衫不整地,被做了很过分的事情。   而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秦安总觉得空气里有些闷闷热热湿乎乎又腻人的味道。他更加地无法思考,他手里的牛奶杯一时间很有些烫手。   他脚步只是短暂停顿了下,紧跟着快步走到江声的身边。   江声:“……!!”   他显而易见的无措,眼睛顿时就瞪大了。   萧意的脑袋都快被他夹爆了,扎人的痒酥酥麻麻。闷闷的笑声只有江声能听到。   秦安把牛奶放在江声手边的桌子上,然后一只手按住江声的肩膀。   江声的声音都在哆嗦,“别……别。”   秦安一无所知,他昏头的脑子甚至没能发现,以往对他温柔又冷淡的江声为什么会是这样的表情。   他只是诚恳又急切,“你……你亲我一下。”   江声心脏重重地跳了下,立刻感觉膝弯被一只手轻轻地握住。   “什么?”   面前是秦安滚烫热烈的眼神,按住他肩膀的手也烫得江声头皮发麻。   “只要一下,就一下!”   他的手在发抖。像是为了克制这种发抖,秦安大声说。   “我现在就去买夜宵。或者我自己借厨房给你做!”   秦安原本觉得那一切都没什么,不就是看到兄弟和别人亲了下而已。有点不适应也很正常,朋友间有好奇心然后互相满足也很正常,网上说这都是对的。   可是……   他紧盯着江声的嘴唇。   颜色好看,形状也好看,微微张着。   秦安脑袋都要炸开,想起他差点把舌头舔进去的那次,又想起很多怪梦,一时间心跳声都被搅得黏黏糊糊了。   他低声恳求。   “你亲我一下吧……江声,兄弟、朋友,你亲我一下……” 第213章 疯了就疯了之   秦安但凡低下头, 就会发现他的好兄弟腿间毯子上,被他骨节分明清瘦的手压着的地方不太对劲。   轮廓像个脑袋。   可是他没有低头。   他紧紧盯着江声,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江声的脸上,连自己都搞不明白现在的期待是因为什么。   空气在变得潮湿黏腻。   江声真的要疯掉了, 他一时间都无法反应过来, 现在到底在发生一件怎样荒谬的事情。   全世界都在眼前旋转。   秦安紧张到不断淌汗的湿润帅气的脸颊好像越贴越近。下面萧意死死握住他的腿弯, 呼吸的温度和气流带动的一下又一下反扑的凉意都让他心乱如麻。   江声竭力地想要冷静下来。   没错他已经不再是过去的小白江声了,面对现在的情况, 他可以完美处理!   一个一个支开一个个教训!   他握住秦安的手, 鼓足勇气, 紧咬着牙,用力把头皮发麻的感觉往下压。   湿重的睫毛掀开,秦安愣愣地看着他眼尾落着洇开的红,连眼眶里都有些红似的。   “我们之间不应该讲究这样的交易。”   他的声音很轻,一些颤抖让他显得有些脆弱和难过。   虽然完全是因为萧意在做坏事。   江声苍白的脸颊有些烟雾一般缥缈而浅淡的玫瑰色,冷淡的表情如同玻璃一般破裂,银发湿漉漉衬在脸颊, 嘴唇微微抿起的时候发白。   秦安已经无法形容他现在的心情到底是入迷还是愧疚, 心脏一下就揪了起来。   “当你觉得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交换我们纯洁的吻和友谊,那就说明我们之间的感情已经出现问题。”   江声说。   秦安心脏重重地跳了下。   他又开始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可又根本说不上来。   “但是没关系,我说过,我会原谅你。你想要的朋友待遇,我都可以给你。你只需要……呃。”   江声的手死死按在腿间的脑袋上, 呼吸急促起来。   他抿了下嘴唇, 嘴皮颤抖,睫毛眨动的频率都在加快。他不得已把抒情的铺垫统统删掉, 浓缩了一下,“我想吃夜宵。”   秦安:“哦哦!”   他下意识地挪开脚步往外走。   江声松了口气,但还是没敢动,仔细留意着秦安的动静。   秦安走到门口,忽然回了下头。   “江声。”   江声的背影清瘦颀长,银发在光线下显得很有些冷漠。他有些僵硬地转过头,表情有些让人窝心的温柔,睫毛长长地耷拉下来,“怎么了?”   秦安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挠挠脑袋,说:“你记得把牛奶喝了,待会冷掉了。”   江声愣了下,歪了下头。月光般的发丝浅浅落在他的肩膀又滑落,秦安发现他的耳朵红得吓人。   “好。”   江声轻轻说。   秦安握住门把手,转过身的一瞬间,视线刚从他长长的头发一路下滑。银色的发丝如一种引导线,几乎立刻就让他注意到了。   从这里看去,在椅子底下的间隙,他能看到一双穿着西装裤的腿在晦暗光线下,就跪在江声的脚边。   西装裤笔挺。   似乎是极好的面料。   可只是短短一瞬,惯性作用下,很快门就在他面前关上。   “砰——”   秦安站在门外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汗水从湿淋淋的发丛滚落,被冷风一吹,冷得叫他头皮发麻。   秦安感觉头重脚轻,忍不住把头靠在门后,呼吸闷热发烫,喉结滚动着怔怔地想。   江声下面……怎么会有人跪着。   有人犯错被江声惩罚吗?   秦安的头脑开始发热。   应该不是,江声应该知道这样会让人爽啊!   是他看错了吗?   还是撞鬼了??!   不对,秦安是唯物主义。   他用力甩了两下头,开始浑浑噩噩往外走。   那是谁?   是江声允许的还是被强迫?   好像不对,江声都把他支开了,应该还是想要继续的吧?   嘴里不明不白地开始泛起一阵酸味。   都兄弟了,有什么看不得的。真小气。   他作为江声的兄弟,现在比起买夜宵更重要的事情,是不是在这里收着不要让别人进去?   可是除了严落白和他之外也没别的人有江声房卡了。   好多好多问题一窝蜂拥挤过来,渐渐清晰的是脑海中江声的眼睛。   江声的眼睛很好看,不带什么攻击性。看着他的时候,温柔翘起,是对别人都不会有的神情。哪怕在这种时候,江声对他的态度依然是这样。   就算别的贱狗做那种事讨好江声又怎样?   很明显,江声优先考虑他,优先劝说他,江声当然更喜欢他!   秦安不由得很爽地大迈步离开。   晨风凉爽,吹动他的头发。   江声看了眼没有关掉的窗户,竖起耳朵听到秦安离开,才终于掀开毯子,把萧意的脑袋揪起来。   俊雅男人嘴唇下巴湿漉漉,一张脸被夹出红印。   江声看得好心烦,一把把毯子堵到他的脸上,“你刚刚在干什么啊!你在干什么我问你!”   萧意喘着气,眉峰似乎挑动了下,回答:“我在呼吸。”   才不是!   好几次,好几次江声被他突然的动作弄得措不及防。   “差点就要被发现了……”   江声手指还在紧张得哆嗦。   他完全知道有好几次他的呼吸出现端倪,也亏得秦安是个蠢狗。但凡换成别人,绝对会被发现的。   江声都不敢想,对方一下子把毯子掀开的话,他面对的场面会有多尴尬多难堪。   萧意把脸上的毯子摘下来,继续靠近,“还没有结束,现在他走了,我们继续?”   江声用力抓着他的头发想把他扯开,“会被发现——”   可是萧意执意靠近。很快的,愤怒的江声停止挣扎,有些恍惚似的。按在萧意漆黑脑袋上的手指哆嗦着,分不清是想把他拽开还是往下按。   江声在激烈的热和快意中,保留了一点理智用来指责自己。   江声啊江声。   为什么这么久了,你的定力还是没有一点点长进!   可恶,下次不准这样了!这次就算了!   萧意抬着眼皮,眼也不眨地看着他。   作为一个好演员,萧意当然对导演视角也很了解。他很清楚,如果是旁观者视角,温暖光线下江声单薄的影子幅度轻微地颤抖。如果只看投影,或许称得上温馨。   长发的漂亮神官,温柔地接纳信徒在腿上哭泣,聆听他们的忏悔。   大约是这样的一幕吧?   江声张开嘴,可是好像无法呼吸。他的后脑勺磕碰到背后的柜子上发出响声,却已经无法感到疼痛。   只是觉得好热,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舒展活跃。萧意和江声认识很多年,至少这方面还是很了解他。江声的喘气声愈发急促,他仰着脖颈模糊着眼睛,湿润的睫毛朦胧地雾开视线,空余的手捂住嘴巴,闷闷的呼吸和微微上扬的尾音被堵在唇缝里。   时间似乎已经过去很久。   又好像只是片刻。   他的脑袋轻而易举地混沌起来,让他无法思考任何事情。包括事情的正确性,后果,危险性……   等一切结束的时候,他几乎已经呼吸不过来,空空如也的眼眸直直望着天花板,胸口剧烈的起伏许久没有平息。   萧意的声音很轻。   “没有退步对不对。”膝盖被一只发烫的手心完全包裹,微凉的指腹蹭着他的腿弯。萧意的声音宽和低沉,有些沙哑,“你看,总是拒绝我有什么必要呢?”   江声耳朵里都是嗡嗡的响声。   恍惚地低下头,和萧意对视,好半天都没能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失神的迷茫表情维持好一会儿。   萧意被他看得,心脏重重一跳,燃烧起来似的火辣。   他看过那段五秒的短视频。   镜头中江声银发霜雪般冷淡,衣袍整洁,有着润物细无声的温和。   而现在,狼狈湿润,乌黑眼眸像是眯着一泓水。望着人的时候看不清虹膜,愈发呈现出一种湿漉漉沉甸甸的堕落感。   江声嘴唇才勉强张合两下,一缕银色的发丝滑落下来。像是轻轻笑了声,而后发出微弱的声音,“什么?”   萧意耳边是风声。   现在已经接近凌晨五点,晨曦的光亮隐约在地平线显露,鸟叫声在枝丫活跃起来,风声显得很是轻盈清爽。   秦安应该快要回来了。   为了不给江声添额外的麻烦,萧意现在就差不多要离开。   他定定看着江声两三秒,胸腔中的心脏几乎一点点滴下黏腻的水。水声在躯体内回荡,波动。   萧意完全想不明白,秦安看着江声这种表情,为什么还能觉得江声在认认真真和他讲话,而不是在背着他和别人悄悄做坏事?   明显到这种程度了。   “他好笨。”萧意笑了声。   他看着江声用那只骨节泛红的手把浴袍的腰带重新系上,又有些无语地笑了声。声音轻飘飘,有些懒懒的,“你做了什么?你不是比他更蠢?”   萧意把桌子上的表拾起,重新戴到手上,咔哒的声音利落。他垂眸看了一眼时间,又用指背碰一下牛奶的杯壁。   是特制保温材料,所以到现在都还有余温。   他叮嘱:“记得把牛奶喝了。”   江声感觉好奇怪,“……你好像一个怕正宫发现你的存在所以努力隐瞒自己的小三啊?”   萧意倒也不否认。   能当小三也是他的本事,守不住的人没资格狗叫。这句话他早早就和沈暮洵说过。   他调整表带,整理自己乱掉的领带夹、有着些褶皱的领口。整个人除了有些湿润挂着白的头发和过于发红的唇色,看起来很是宽厚正派。   萧意抿了下嘴唇,舌头往里压了压,好像还能感知到柔软的触感。他心情愉快起来,笑了声,看向江声,轻声问,“你有看过我们的cp超话吗?”   江声打了个哈欠,扯了湿纸巾递给他,同时莫名其妙,“我看那个干什么?”   萧意接过纸巾,对着镜子擦干净头发。   “超话里有很多出轨文学,我偶尔会看一看。依我看,秦安很适合当那个——”   “什么?”   萧意:“睡着后就一无所知蠢得要死的丈夫。”   江声:“……”   怪异,好怪异。   他身边的所有人里面,萧意大概是唯一一个真的对名分没有那么感兴趣的。   虽然他湿乎乎地粘人缠着人不放,像恶心人的软体动物,但是他真的当小三就很知足。   眼看着萧意把自己整理得又重新像个刚离开会场的精英总裁,除了西装裤紧绷,碍眼的东西还没消下去之外,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正经得不得了。   江声心里那种割裂的怪异感愈发清晰。   他问,“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被发现会怎样?”   萧意转过脸看向他。   江声又问,“还是说你就是想要被人发现,你就是这么奇怪的人?”   萧意轻轻笑了声。   江声有点犯困,眼睛眯起就睁不开。   他本来之前把秦安摇走的时候江声还在想要教训萧意呢,但是心情好起来他也就不太在乎了。甚至笑了两声,“你现在的身份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啊。”   萧意问,“有什么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我被发现倒是没什么,你呢?”   “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呢。阿声。”   “让别人看到萧家的掌权者大总裁跪在我面前做这样的事情,不太好吧?别人会怎么想你。”   萧意侧脸短暂地紧绷了下。喉结往下压,滚动两下之后,才轻声笑起来,没有回答。   他低头又看了一眼时间,“早点休息,我走了。”   江声摆摆手,“快点滚!不要让别人发现你来过。”   “咔哒——”   萧意合上门,放下手一转头,不远处就是提着一大袋夜宵跑得热汗淋漓的秦安。   秦安的脚步停顿。一张剑眉星目很标致的帅脸,开始拧起眉毛出现阴郁的颜色。   萧意却没有停下来,黑发在清晨冷风中随着脚步有着轻微起伏。   “借过。”   他彬彬有礼地对秦安颔首,面带和煦的微笑从他的身边路过。秦安甚至闻到他身上很浓的一股江声的味道,轻飘飘暗幽幽地,追在鼻端让他闻。   秦安:“……”   他视线集中在萧意的背影,开始认真并且严肃地思考起来。   萧意用的什么香水啊,和江声那么像。他去问一下的话萧意能给他代购吗?   还是说,只要和江声靠得有那么近,其实他身上也会有这种味道?   脚踩到落叶,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萧意想起他在病房给他名义上的大哥萧启扣上束缚带的声音。   结结实实,严丝合缝哪怕青筋暴起磨出血痕都无法挣脱。   歇斯底里的咆哮和怒骂被晾在隔音玻璃之后,看着仇人无能狂怒又转变为哀求的每一秒,注视他神情从暴怒到悲戚再到恳求的每一秒,过往讥讽他的那张嘴颤抖着流露恳求的每一秒。   那瞬间,萧意的痛快可真是无法言喻。   他的戏份在上午十点钟。他本来可以早晨再赶来,不必这样匆忙。   可是萧意处理安排完一切事宜后,心情刚刚松懈,就感到一阵说不上来的急切。   他在深夜赶来,是想要和江声分享他胜利的喜悦。   迄今,他已经不再是没有人看得起的嶙峋瘦狗,也不再是谁都能踩在脚底下的垫脚石。   他掌控萧家,拥有权力拥有话语权。他一步步走到高位,一个个铲除过往针对他为难他的那些渣滓,他对现在的成就,怎么能说不满足?   可是这段路走得并不容易,他掠夺这一切,采取的手段并不光彩。   以至于他想要和江声分享他的快乐的时候,会感到胸口滞涩,什么都无法说出口。   他只是出现在这里,他的存在已经让他本身感觉到不合适。他说的话,他看江声的眼神,他待过的空气,都会把洁白的江声弄脏。   这样的脏污和鲜明对比,让他兴奋到无法言喻,愧疚到无法言喻。   “嘀嘀——”   江声刚刚把秦安留下来的牛奶喝完,再把窗户也打开通风,就听到门被房卡刷开的声音。   秦安拧着门把手走进来。   男生碎短的头发黏连在脸颊上,一张脸上仍然有着十分快活的笑容。   “你还没有睡啊!”他腿一勾把门关上,“在等我吗,兄弟。”   江声:“……”   不是,他出去没有碰到萧意吗?这个时间推算的话,应该会碰到的啊??   而且看到秦安这样蠢狗一样笑着,江声一时间又想起萧意的那句话。   “——依我看,秦安很适合当那个睡着后就一无所知蠢得要死的丈夫。”   江声:“呃?”   他愣愣地看着秦安兴奋地狂摇尾巴,换鞋凑过来后第一件事是拎着袋子用力地亲了下他的嘴巴,开始哼着歌把夜宵拆开布菜,热情地介绍这个是什么、那个又是什么,又皱眉摸着下巴沉思,而后诚恳地表达睡前吃太多不好,不过没关系吃不完的他可以代劳。   “……”   江声陷入玄妙的世界。   他真的,一无所知吗??   可是江声觉得房间里的味道都还没有散干净啊?   这个味道,但凡是个男生都应该清楚吧????!!!   江声盯着秦安,虽然明知道很荒谬,但还是忍不住开始思考他其实是女扮男装的可能性。   秦安被他这样专注地盯着,愣了下,耳朵飞快就变红。他冷着脸,两手扯着领子整理了下,咳嗽了声,故意凹出气泡音。   “怎么了,兄弟。”   呃呃呃。   救命。   江声两眼空空,忍不住把脑袋用力磕在柔软的枕头上,躯体转了一圈。   蠢死了江声,你哪怕用头发丝想想呢,这怎么可能!   秦安窸窸窣窣整理着夜宵盒子,一转头就看到江声趴在床上,洁白的浴袍有些散乱。浴袍下膝弯的红红指痕愈发显眼。   为了方便上药,江声这些天一向都是穿着浴袍睡觉的。   至于江声和萧意发生了什么,秦安思来想去,觉得他管不了江声的私事,他兄弟永远有最高级权限,做什么都是对的!哪怕他对萧意做再坏的事情,也不是江声的错。   何况他这样,说不定只会让萧意爽到。   可现在他盯着江声的膝弯,又在想,刚刚……萧意就是捏着这里,埋在上头吗。   他看看自己的手。   萧意的手应该很大。   可以把江声的腿轻松圈住,跪在江声脚边的时候,指腹会摩挲江声膝盖。   他又看看自己的手,他常年打篮球,指腹手心都有茧子。   萧意的手上应该还有茧子。   他兄弟从小金尊玉贵的没受过什么苦头,哪怕他爬树都有一群小孩蹲在下面等着接呢。细皮嫩肉的,又受不了疼,被茧子磨蹭两下,就会哆嗦着哼哼。   “……”   秦安不明不白地被电得后脑发麻,慌乱地把手放下。抬眼见江声在看他,心脏重重一跳,心虚得拿纸巾用力擦了数遍。   也不知道在擦什么。   萧意刚刚离开的时候,简直春风得意,应该得到江声很好的待遇。   那。如果。他是说如果,如果他也愿意给江声做这样的事,江声是不是会更喜欢他啊。   这个想法一瞬间像是闪电一样击入大脑。   疯了吧……   他怔怔地想。   亲亲嘴,伸舌头也就算了。虽然他还说过他想和江声谈恋爱,但那完全是出于朋友关系,鲁莽地想更进一步的提议;虽然他还说过想做小三,但那也只是出于朋友关系,想给江声无法利落结束的关系一个好用的挡箭牌。   可是如果他真、真做……那种事,就和真男同没什么两样了。   秦安又不是男同,他怎么可能会这样啊?   可很快,他忍不住想。   说不定他能做得比萧意还好呢…… 第214章 戒指就戒指之   江声过得非常充实。   硬要说的话, 他当初为毕业设计四处奔波取材的忙碌程度,和现在比起来都还是略显逊色了。   睡眠时间被压缩,啃剧本背台词揣摩情感之余,江声跟武术指导老师继续培训。剧本的拍摄进度是根据场景和服装来定先后的, 剧组足足待了一个多月, 才终于把全部角色在教会的戏份全部拍完。   虽然过程十分枯燥并且乏味, 但并不阻碍江声对结果充满期待。   就像他的毕业设计,将他折磨到几乎发狂, 但也并不妨碍他喜欢这个结果。并因为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 而退一步和那充满煎熬的过程和解。   教会的建筑结构复杂, 代拍很难从远处或者高处捕捉到剧组的实况,所以能流露出去的影像少之又少。   网上流传的一些简短剧情片段让粉丝充满期待。   明明是兄弟却是对立的立场。有着共同的目标,是同行者,有无与伦比的默契和血缘带来的天然亲近,却必须要出于阵营对自己的亲兄弟动手。   今天刚刚拍摄完教会最后一场戏,那场戏顺畅无比,一条就过。   黑发的艾萨克和银发的米修斯呈现对立姿态, 教会外部布满棱形和尖角, 一切都像是要拔地而起冷酷地把人扎穿。   哪怕面对危险和质疑身上都一尘不染的米修斯身上终于染上血迹。在阴云密布大雨滂沱之下,鲜红的血落在他的脸颊, 一瞬间就滑落到领口洇出粉红。大片大片的溅飞型血迹扑在他的胸口。浓重的色彩,极致的洁白,他银发湿润,拥抱着怀里的哥哥的时候睫毛还垂挂着水珠。   一切画面和光影都演变成故事, 而一切故事都充满延展性。   严落白很喜欢这张照片, 米修斯的冷漠和温柔都淋漓尽致。   他对网上流出的视频和照片甚至文字信息都有严格的把控筛选。现在距离上一次代拍照片流出已经过了半个月的时间。江声的微博在给沈暮洵做了一次新歌宣传之后再无启用的痕迹,于是对比之下稍显活跃的严落白微博底下每日浏览都是一个巨大到骇人的体量。   天天都是江声粉丝以及一些路人粉, 又或者披皮对家在底下挠心挠肝地问严落白什么时候给江声营业。   【哪怕是一张侧脸也好啊!一只手也好!一片衣角也很好了!!】   人的底线就是这样降低的。   严落白和江声相处这么久以来,敏锐的理性制度让他学会了江声直觉性的把戏。把人的期待值降低再降低,然后猛然拔到最高——也只有江声可以这么玩,换成别的艺人,在这段时间,已经会被数据新人裹挟的流量时代飞速顶替。   他挑选在所有人都觉得江声彻底闭关,心灰意冷地等待短片播出的时间,放出这一张照片。   热度,舆论,宣沸的流量宛如炸开了锅。   【我就知道我这么久以来的等待是值得的!】   【黑白对立好文明,冲击性好强!真的完全能感觉到哥弟的纠葛浪漫感……】   【用浪漫来形容也不知道恰不恰当,但真的就……看得我迷迷瞪瞪,宝宝你就是先天神父圣体!事业粉这下真的有狠狠爽到……】   【啊啊感觉宝这次发挥似乎真的不错!!不然参考一年前那个谁,进组开工不到两天背后蛐蛐他的工作人员都能堆成山了,可目前还没有出现过江声的负面新闻】   【是确定目标就会好好做下去目标性很强的一只宝!我狠狠亲!】   【欣赏神作完毕,能说吗,宝和哥也是配配的】   【哼哼……仙品!我嗑得更早,他们在江声生日宴穿同款白西装亮相,被全体媒体揣测新婚的时候我就已经在嗑了!】   【楼上你要是知道他们对立的时候切割立场,米修斯割开手腕宣布此刻之后我们不再是兄弟是不是会嗑疯[爆料帖]】   【对我们来说是好嗑的,对剧中人大概很痛心了。。江明潮被江声这样对待的话会怎么想呢】   【又不是没有过,虽然中间很多豪门秘辛被略过,但是很多人都是清楚的吧江声是被江明潮的妈妈流放到海城的,不算血海深仇,但也会有积怨,以宝大大的脾气会对江明潮发脾气是一定的】   【很有道理,说不定江明潮已经被这样对待过所以想在剧本里看到一个不同的结局……说实话我觉得前段时间流传的开放式结局兄弟两个隐姓埋名幸福生活很像一些骨科标配……谁来懂一下】   【狠狠懂了,去没人的地方狠狠相爱的那种感觉!】   【最戳我的是这个结局据说是江明潮改的,哥你在想什么我都不敢想的东西吗?】   【什么……这不简直把东西送到我嘴边了,我吃吃!】   【不会吧,你们想多啦!感觉江明潮是那种老古板性格,只是觉得这个剧本兄弟关系更有冲突更有张力而已,根本没有意识到会有多少人暗戳戳嗑cp吧。】   【不我觉得哥是觉得弟身边的小白脸太多了,自己出面主张一下立场,意思是你们是江声男朋友又怎样,我才是他唯一的哥哥(甚至还要拍个短片告诉全世界】   【别骨科上脑了……片子里嗑嗑不犯罪,回到现实来他俩还是亲兄弟啊!】   江明潮很爽是真的。   他的痛快并不来自于愚弄网友,并非是他用不真实的关系得到不该有的关注让他产生的虚荣。他需要的只是一种肯定。有句话,叫做假的说多了总会变成真的。   他和江声之间,再怎么伪装,也根本没有他渴望的真实联结。   但是说的人多了,江明潮会觉得是真的。   江声是他的“亲弟弟”。他们在“亲人”的浅薄关系上又累加了一层有力的保障,纵使虚假,仍然可以被粉饰,让江明潮感到愉快。   而网友明明知道他们是亲兄弟,仍然会说那些话,更让他更觉得愉快。   【怪不得说是双男主,这照片我切出去不到两秒就会忍不住切回来盯着看!啊啊整部片子就数江明潮和江声的对戏最带劲】   【配,好配】   【哥哥天生就是会爱弟弟的呀,哥哥……哦……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是哥哥……噢,弟弟,哦哥哥弟弟……】   再往下滑。   【cp超话又被举报了天煞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是谁,是意声的粉吧!!和蒸煮一样看不得别人压他风头!】   【我嗑点骨科怎么你们了!再举报我要发疯写意声平安黑深残文学】   【别这样说不定会把他们虐爽……】   江明潮是不会对这些人的小动作有什么反应的。   他已经暂时结束了他的戏份,艾萨克的戏份比起米修斯并不算多,他有五天的时间处理工作,于是回到办公室。   造型精致的香盒上缭绕着白色的烟雾,桌面上是多年前江声和江明潮的合照。   的确如同网友猜测的那样。   “——以后你不要再说是我哥,我没有你这个哥哥。”   这话江声对他说过不止一次。   江声年少时是顽固又脆弱的性格,如果有人企图将他打碎的话,就会被玻璃渣子狠狠刺穿手心,不扎得鲜血淋漓他都不会甘心。   江明潮的手拿起那个沉甸甸的相框,相片中发白的裂痕割裂开,他指腹贴在冰冷的玻璃上轻轻摩挲,很轻地笑了下,转过头,手机遥控给办公室加密,与此同时打开了投影。   办公室的自然光湮灭,硕大的投影屏幕在办公室亮起。   “嘀——”   轻微的响动。   他的手指架在腿上轻轻敲击,蓝宝石的戒指在微弱的光线下轻轻闪烁了下。   秦安一时间被他的戒指晃了下眼睛。一般来说,现在正常人的反应都会是后仰规避,可他忍不住搂着江声的腰凑得更紧,同时绷着脸抱怨起来。   “这个东西每次都硌到我!”   江声说:“你指的什么啊?”   “戒指。”   秦安说。   江声在被他抱怨之后歪了下头,很好商量地把戒指摘下来,放在一边,发出“咔哒”的轻轻响声。   “你说有事情需要征求我的同意。”江声问,“是什么?”   作为新手来说,想要不入戏太深大概很难。   江声现在对秦安的态度,甚至都还带一点米修斯的特性。教会有忏悔室,他今天在剧情中和艾萨克见面之前,刚在忏悔室杀了一个人。血喷薄出来,溅到墙壁。   米修斯半跪下来,堆叠的白袍落在地面。他修长的手,很轻地盖上亡者的眼皮。   米修斯,纯白的温柔,从上而下的悲悯。他抚摸秦安的脑袋,柔软的银色头发甚至会流淌着落到秦安的鼻梁上。   “我看到了……”   秦安说。   “萧意从你的房间出来,这个月有起码五六次。”   江声笑起来。   他哪里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愚蠢丈夫啊,这不是很清楚吗?   “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他的手指在男生短发中穿梭,声音很轻。   “我们在聊剧本啊,我这个月和顾清晖相处的时间更多呢。和我哥的相处时间也不少哦。”   江声觉得从他进组以来,这短而紧促的两个月,他已经有了不小的变化。他现在说谎话的时候眼神已经不再飘忽,他可以很柔和地和人对视着,温柔地欺骗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江声自己都有一点头皮发麻。   演戏真的是很有意思的事情,他无法用太过书面化的语言去阐述什么。江声是直觉性的动物,感觉演戏是用自己入局,编织一场所有人都会信的巨大骗局。   对待别人,江声或许还没有完全的把握。慌乱还是会有的,紧张也会有。可秦安真的太好骗。   秦安趴在他的腿上,被江声那点忽轻忽重没有规律的力度弄得头皮发麻心脏乱跳,又在激昂的心情中感到酥麻的困意。   江声的声音很轻地在头顶响起。   “你觉得我和他在做什么呢?”   秦安的呼吸重了下。   他的脸颊贴在江声的大腿,闷了一会儿,又在想,是不是每一次萧意都在做同样的事情?应该不是,和江声认识这么多年,他对江声是很了解的。   那么他们会做什么?   在他看不到的时候?   秦安觉得他没有嫉妒,他只是好奇。   求知是每个人与生具备的本能。面对江声的时候,他的求知会更加狂热一些。他很想了解江声更多一点。江声承认他是朋友,这很了不起,这简直是一种荣誉……但秦安觉得他还是比不过楚漆。不过比不上楚漆也不错,楚漆亲江声的时候都只能亲额头,他却能亲嘴,这已经是两者之间的鸿沟!   他本来已经想好要说什么了,构思这些东西对秦安来说并不容易。但他又很紧张,于是结结巴巴地回答,“在,在做……比接吻还要亲密的事情。”   他没有得到江声的回应。   耳边是自己的心跳,恍惚的嗡鸣中能听到隐约的风声。   因为江声的发色、装扮,表情,再加上他现在的心情是如此的紧绷和羞愧,秦安甚至觉得他在对着他忏悔。   他忏悔什么呢。   忏悔他……其实想对自己的朋友,做不那么“朋友”的事情吗? 第215章 离开就离开之   萧意在看雨。   今晚会是他们在教会附近酒店停留的最后一晚, 明天下午他们就会乘飞机去到b城的特效拍摄基地。   坐在萧意的房间,飘窗之外,教会景色一览无余。   这场雨下得很好,顾清晖一直在等待这一场雨落下, 缺了这场雨, 江声和江明潮的教会戏份收不了官。   萧意对顾清晖说他会帮他, 他也对江声说他会帮他。他对谁都没有食言。但无论面对谁,他的私欲好像都更胜一筹。   顾清晖不希望江明潮和江声的双人热度一家独大, 所以萧意把自己和江声的cp强行推出来抢占观众视线。   对江声的帮助也同理。   萧意看向天空。   阴沉的天气, 磅礴的大雨为兄弟相残的戏份增添宿命感, 宏伟建筑在雨夜中耸立,错落嶙峋的尖塔如同野兽的牙齿。人在这样的建筑下会显得十分渺小。   有一瞬间,萧意想到剧本中米修斯和艾萨克的拥抱。   黑与白交融,飞鸟归巢,在湿落的森林,白鸽湿润的翅膀庇佑着巢穴。在众目睽睽之下,赞叹与惊呼声里, 假的好像都变成真的, 虚伪的人完成自己的证伪,达成最后的破窗。   不难想象, 躺在江声怀里的时候,在无声的注视中他闭上眼睛,会很满足吧。假装自己真的死了,从此被江声彻底铭记。这是远比血缘更深刻的记忆。   现实中的江明潮不会这样做, 所以他把一部分的想象投射到了剧本中。他构思出了另一个自己, 和江声是敌对的立场,但同根同源, 殊途同归。无论米修斯怎样选择,都无法彻底断掉和他的关系。   顾清晖那时的脸色寡淡,他敬业且尽职地指导镜头按照路线滑动,但心情应该不太美妙。实际上,萧意也不那么痛快。   窗外摇曳的树影是漆黑的,车灯是惨白的,噼里啪啦的雨砸到玻璃上,凝聚的小水珠如同一颗又一颗圆宝石。   江声现在本来应该叫他过去的。   但是他没有。   江声现在在做什么呢?   萧意的眼眸温驯地低垂,手指摸着茶杯,有些滚烫的温度让他的指腹不再冰冷。   萧意和江声认识的时间,比起江明潮差不了多久。但是论起对江声阴暗面的熟悉程度,萧意当然了解得更加透彻。   剧组的事情很多。拍摄场地的辗转,走位和对镜头的把控,对剧本的理解,和场务、摄影、导演的沟通,以及长时间停留在现场观察别人的演技以继续精进,作为新手,江声要了解、控制以及消化的东西实在太多。尽管江声适应能力向来很强,但这仍然会消耗他非常多的精力。   江声很懒散,主动性不强,是个容易一时兴起燃烧热情,但很快又因此感到过量疲惫的人。因为太容易感到疲惫,他时常需要休息。   现在的状况让他没有足够的时间调整,所以他会在这种时候,无意识地找到一点消解情绪的乐子。像是直觉系的动物,在判断会对别人造成伤害之前,优先考虑的是自我的满足。   萧意在看到时针走向十点钟的时候,沉吟片刻,主动拉开了房门,穿过走廊,按下电梯上行。   “嘀——”   电梯门打开,内壁有着铜黄色的镜面。   萧意步入其中,打量自己的脸,着重看着那枚泪痣两三秒。温顺而高大的男人从镜中回视他。   如果不是因为精神和身体上的压力,如果不是萧意出现的时机是那样恰好,或许江声当初不会和萧意在一起那么久。   毕竟他们之间的开场和任何人都不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失格与错误。他的脸孔总在提醒江声,他因为太年轻也太幼稚而浪费了一段感情,他因为赌气或者过于自私的情绪,而做出错误的选择。   但他还是会容忍萧意呆在他身边。   因为那段时间他很烦躁,他需要有人做一个沙包,一个保姆,一个玩具,一个陪伴者。而这个人不能是楚漆,因为他将楚漆看得十分平等。也不会是江明潮,因为那段时间江明潮已经和他决裂。   电梯门再打开的时候,萧意正准备迈步离开,却一眼看到秦安靠在墙壁。   射灯的光线落在他的脸上,男生抓着头发抵着墙,陷入某种情绪这种。一张帅气而深邃的面孔有着些红,头发、衣领处都还有些湿润。   他黝黑的眼眸很明亮,又极其恍惚混沌。几乎像是隔着一团雾燃烧着剧烈的火焰。他完全失神,连电梯打开都没有察觉。   啊。   “你还好吗?”萧意主动开口。他的嗓音温和而关切,俊雅的面孔也带着忧虑,“你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对劲。”   秦安猛地回过神,克制住了情绪,表情在逐步变得冷淡。他挑起眉毛,却没有搭理他。   秦家的势力也不算弱,能屈尊当助理不是因为他贱或者闲的没事,而是因为他想和江声待在一起。对待江声之外的别人,秦安完全是另一幅面孔。   就在刚刚,秦安和江声的友谊有了惊人的进展……或者说——   秦安的思绪诡异的顿了顿。   空气中的寂静蔓延。   电梯的隔音很好,安静得诡异。萧意听不到任何的风声,雨声,瞥到秦安反射在铜黄色镜面内壁的眼神开始恍惚呆滞,嘴唇下意识地抿起,手碰到嘴唇上面。   比起进展,或许有另外的词汇更加恰当。他想。   他和江声的“友谊”超出界限的契机,是他的手机响起来电。   秦安记得那瞬间他的心情。   烦躁,怒火,委屈。他不想有别人打断他和江声的相处。和江声进展的每一步都来之不易,就比如之前江声张开嘴唇等待他亲吻的时候,错过那一次,秦安再也没有别的机会。   在那种急切的心情的驱使下,他做了对他来说相当不可思议的事情。   简直可以称之为不可理喻。   大脑中的场景如同碎片,恍惚地被吹动飞扬起来,回溯到那一秒。   房间里的气氛是闷热的,湿润的,涌动着细小微妙电流的。他跪在地上,和萧意一样。   秦安这辈子就没跪过谁,别说爸妈了,天王老子也没有跪过。   可是他好像很难觉得屈辱。怎么会这样?   情感太复杂。也许有羞耻,爆炸般的惊慌,迷茫,对自己的质疑……可是真的没有屈辱。他原本以为会有的。哪怕他是争强好胜觉得萧意能做的事情凭什么他不能,也至少应该有一些屈辱的。   他不理解,于是抬起头寻找答案。雨好像隔着窗户打湿了江声,让他湿润地往下坠。清透纯洁的面孔,像是经受不正当洗礼的月亮,浸泡在洇着粉色的水池里,有怪异的颜色在上涌。眼睛迷蒙着注视他,一点呼吸急促紧凑,声音带一点愉快的闷哼。   秦安痴怔地看着江声,无法呼吸。好奇心得到满足,感到一种奇妙的满足和升华。   而电话那头秦宴不耐烦又警惕的声音在不断传来。   “你在听吗秦安!”   “喂?秦安?……你那边是怎么了?什么声音?”   秦安的呼吸幅度过大,胸口几乎把衬衫撑起来。   好热,好奇怪,好……开心。   秦安感觉这一切的进行都很不得体,也并不合理,更和他一直以来确定的关系形成扭曲的割裂。   但是那一瞬间他没有太多思考,在肾上腺素的驱使下他还是做了。   江声看着他,没有拒绝。   可是不拒绝又能代表什么呢,江声本身就不是一个多么擅长拒绝的人。   他没有意识到江声的驯化,江声在让他变得越来越急切,而他热锅蚂蚁上跳脚的样子反而会得到江声温柔的安抚,于是演变成一种情绪上的回馈。仿佛只要得到他的允许,什么都是可以做的,他允许秦安触碰他的界限,在一步步放宽所谓朋友的限制。   秦安的脑袋磕碰到一层冰凉的物体,而后猛地回过神。   他以为他还在电梯里,可现在他竟已然坐在了车上。他走动了吗,淋过雨了吗,他和萧意说了什么?竟然一头雾水。   窗外是流动的雨丝和连成片的风景,秦安能从反光中看到自己的脸孔,那张脸上是完全恍惚,又带着一点赧然期待的表情。   秦安盯着看了许久,竟然别扭到忍不住躲避反光中自己的视线。   回去处理秦家的事情,听秦宴说好像有点棘手。这样的话就麻烦了,秦安会有一段时间没有办法陪在江声的身边。   他摩挲着手机,光亮扑到他脸上,脸孔被映出深邃的轮廓。   可是他怎么能不知道江声的消息啊。   找个人?   要长得赏心悦目,要忠诚。还要细心,耐心,温柔。   很快秦安就有了人选。   他拨出电话。   “嘀嘀——”   江声听到门铃响起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会是谁了。   当然,是谁都不重要。   他现在真的好烦!   从这里回到b城没有直达飞机,有七个小时的中转时间。对于江声来说,也只是背台词的时间、被顾清晖考核的时间变得更久了一点。这当然更好,因为江声听顾清晖详细介绍过b城的特效拍摄基地,在绿幕布景下,江声的发挥余地会更加紧缩,场景能够很迅速地将人代入到一个情景,对入戏当然有着不可磨灭的帮助。绿幕对新手而言是又一重难关,所以台词必须记得滚瓜烂熟才行。   江声两眼空空地按下手边的按钮。门锁咔嚓地打开,门外的人握住门把手,推门而入。   江声对来人没有兴趣,他手里捏着笔杆,烦恼地趴在桌面,把银色的头发绕地乱七八糟毛毛躁躁。   “他走了吗?”   萧意温和的声音响起。   “走了,你没看到?就和你前后脚。”江声说完,扔开笔颇有些无语地耷拉眼皮睨他一眼,“不要太像小三了好不好啊……萧意……”   声音拉得很长,又眨眨眼睛笑了下。   “还是说你真的没有当够。”   面对江声有些恶意的、声音轻轻压低的讥讽,萧意内心实在没有什么压力。   他反手合上门,发出轻微的响声,轻声说,“这样评价我,多少还是让我有些难过,阿声。”   幽暗灯光落在他的身上,愈发使得那张温和的脸孔有了些阴暗感。   江声可看不出他有多难过,反倒有些愉快是真的。   萧意在看江声灯光下的侧脸。   他不是和秦安一样的蠢货,眼睁睁看着江声在面前异样的表情都一无所知。只是浅浅打量一眼,萧意就不无遗憾地察觉到。   他被人抢先了。   但是不算很意外。   秦安哪怕是个傻子,是同人文里愚蠢到妻子出轨都整天傻乐的丈夫,也会从他找江声的频率中察觉不对。   萧意想起一个久远的夜晚。   昏暗的灯光,洁白的床品,江声喘息带着酒味,胡乱地握着他的手,喊着沈暮洵的名字。他乱糟糟的黑发湿黏贴在脸上,满脸通红,在他茫然,可怜又带一点排斥的表情中,萧意抚摸着他的脸,从脖颈摸到心脏的时候说。   “看到他那样抱着你的时候,对你做那种事情的时候,我每一次都在想……会是什么感觉。”   江声在剧烈的颠簸中偶尔清醒,会用紊乱又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我在等沈暮洵。”   “你是谁?”   “不要这样……”   当然,他这样意志力不坚的人,很快会迷失在海洋里。   只剩下萧意对他留下轻飘飘的疑问,“你这里的跳动这次是因为我,是吗?”   人的感情是存在共通性的。   言语和行为也是。   他怎么会是小三呢。   如果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切割,那么后来的秦安,才是那个第三者。 第216章 谈心就谈心之   江声在飞机上睡了一会儿, 中转时间也休息得很充足。过于充沛的精力以至于他到了b城被许镜危接机后,立刻选择去著名景点狠狠玩了一圈。   可惜江声不能玩太久。他疑神疑鬼,总感觉盯着他看的人有点多,走两步就得扶一下后脑勺, 确定头发没有掉出来。   回到车上后许镜危将防窥模式打开, 嗡声响动, 车窗的黑色更暗。江声抱着许镜危买的奶茶,这时候才想起追究他的来意。不过也并不需要多想, “秦安叫你来的?”   许镜危:“是的。”   “可是严落白都让你走了, 你再回来, 他会看你很不爽。”江声说。   “没关系,和气生财。”许镜危的声音温驯。男生骨节分明的手指敲着方向盘,抬起头看向后视镜。   模样清隽漂亮的青年懒懒瘫着靠在车窗,发丝散落几缕,耷拉眼皮的时候深色墨镜往下滑,能看清他带点薄红的眼皮和浓黑的睫毛。眉毛皱着,怪无聊地把吸管咬得嘎吱响。   许镜危露出和气的微笑, 轻声说, “这一次我会格外小心,不会让严经纪发现。”   江声可有可无地抬了下眼, 应声:“嗯嗯。”   他的确对谁在身边并没有很在乎。剧组不比恋综的时候,的确需要有个助理,秦安走了之后严落白本来也要招一个新助理,用熟悉的人也没什么不好。   许镜危还在看着他。   江声疑惑, “怎么了?”   “我在想我要不要说。我们今天做的事情其实很具风险, 已经足够那位严格的经纪人发火。”许镜危轻声说,“哥的粉丝比较腼腆, 不会堵着不叫你走。可是网上已经铺天盖地是你的消息。”   江声愣了下神,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又感觉也没那么意外,于是默默眨了下眼,低头拿出手机一看,果然看到严落白发来的消息。   严落白:【[图片]】   严落白:【?】   江声本来还对这个问号感到不满,但点进图片一看,发现严落白发来的热搜词条竟然是#江声最新动向,竟已和新男友私奔!#   江声结巴了下:“……呃。”   这下别说严落白了,江声自己都想对那些莫名其妙的媒体发个问号。   他点进微博看了看。   粉丝评论情绪稳定,换成别的艺人评论区恐怕已经吵开锅了,毕竟是如此有争议性的话题。   【放什么屁呢我请问,谁配让宝私奔,他只是玩累了找找野男人,说到底还是会回家的[爱心]】   【这是哪里啊请问!!我也想和宝偶遇】   【b城!具体哪里就不说了,但今天真的秩序绝佳,我看出身边好多姐妹都认出来了但硬是没敢靠近】   【+1,默默地爽了!!尖叫都塞回肚子里了,生怕我哆哆嗦嗦颤颤巍巍走过去宝会以为我要碰瓷[图]】   【啊啊这惊人的几率终于轮到我身上!!众所周知江江没有任何线下活动,也不接受任何预约,见他一次纯靠运气…今天真是撞大运。现实中的江声真的小白杨大高个,气质好好皮肤白白的,好有疏离贵气感远远看一眼甚至会被冰一下(对不起怪怪的形容词出现了)拍到了这张,手特别好看…[图]】   江声默默伸出手张了下。   【我也偶遇了!!路过我身边甚至香香的一阵很清爽的风,简直要被迷倒,宝宝你是一个帅帅的宝[图]】   【虽然没有露脸但也心满意足了![图]】   【?为什么……大家都在偶遇就我没有……我恨你们!!不准说!都闭嘴呜呜】   【新男友毫无存在感】   【江声男朋友不需要存在感。。都是宝的玩具!宝玩完就扔掉!】   【点了。认领毒唯粉籍,但江声谈谈恋爱怎么了,江声第一次拍戏压力很大的,需要缓解一下很难理解吗??![不限圈抽奖50000]】   【……怎么又在送钱,怀疑江声梦男哥手里的钱都是毒唯哥送的】   【分享链接:[江声单人超话:梦向预警/ooc预警/我和我的大明星男友之,惊!关系大曝光被全网痛骂中:被骂怎么了!和我在一起的人可是江声啊!他们知道我有这么爽吗!]】   江声:“?”   不是,等下,这什么!   【一股渴望被骂但没人骂你的m感……怀疑是小楚写的,有人赞同吗】   【?萧意还差不多吧。能不能不要一遇到怪东西就扯小楚,这阴湿感一股萧意味】   【赌一个顾导,这几天看二创太多,我对顾导的印象已经从洁癖狂强迫症变成了纯种变态饥渴症,而且他一直很缺乏cp向关注度真骂他说不定真的爽】   江声还在往下看,蓦地听到车辆点火起步。许镜危的声音很稳定,“回去要挨骂了。”   江声回神:“没事!我先骂他,他就不会骂我了。”   这下轮到许镜危愣住,他有些意外,而后很快笑起来,“好的。”   许镜危是情绪非常稳定的人。江声身边有几个秩序感很重的人,比如顾清晖和严落白,可是他们都没有给江声类似许镜危的感觉。比起他们,许镜危语气太稳定,以至于都像个类人化的AI。   就比如现在,听到他这么说,顾清晖会看他一眼然后什么都不说,严落白会冷笑说江声翅膀真是硬了。   许镜危会平缓并且正经地给出建议,“可以骂轻一点。哥,骂重了严经纪会开心。”   江声:“我以为你会说,严落白如果迁怒你,让你的处境变得——呃?你刚刚说什么?谁被骂会开心??”   他正好看到刚刚那个怪怪的超话帖子下面有新的评论。   【不是,感觉像这位@严落白,结合他之前几次男友视角被骂还坚持发男友视角来看,很对味】   “嗡嗡——”   消息从手机顶部弹出。   【我也在b城,要见一面吗?】   江声点进去看了一眼。在这条新消息之前,两个人的对话停留在很久以前,这段时间没有任何单方面的信息,好像是两个人十足默契地不再联系。   *   他们约在一家私房菜,环境隐秘性很高。江声在白石堆砌的庭院里绕来绕去,来到终点。   楚漆穿着正装站起。   他身量极高,骨骼感又极强,整个人总能轻易透出一种火热的力量感。金色的一节怀表链挂在胸口,链条被撑起饱满的弯曲弧度。   他顶着江声明显的“不是哥你真要穿成这样吗”的震撼目光解释,“临时被通知去参加了个宴会。”   “哦哦。”江声这下理解了,“你走掉没关系?”   “楚熄留在那里。”楚漆简短解释,他低头把属于江声的椅子拉开,一点刺耳的响动都没有,“听说你染了新的发色。”   江声顺势坐下,手臂往椅背上一挂。背后的门被关上,他把帽子摘下来,扎成马尾塞进帽子里面的长发流畅滑落。   “我还挺喜欢这个颜色。”江声捏着自己的发尖,银色头发在手指间绕了个圈。他心满意足地欣赏了一会儿,又开始抱怨,“不过发根的黑色长得很快,总要补色,好麻烦。而且头发也掉得好多!下次我——”   江声意识到自己一连串的声音出口的时候有些诧异。   他顿了下,没有再说下去。   楚漆落座,骨节分明青筋起伏的手交握放在桌上,静谧的绿色眼睛望着江声。   江声还在发愣,嘴唇微微抿起。   在发丝漆黑的时候,对比色让他显得脆弱苍白。浅发色则增添冰雪般的剔透和冷感,不言语也没有表情的话会显得疏离。稍微冷下表情,就像冷漠的雪亮刀锋。   这样的江声,对楚漆来说很有些新奇。   他和江声认识许多年,却从没见过这样的江声。   胸腔鼓动的频率几乎让楚漆有些疼痛,他目不转睛,声音低沉温和,“最近怎么样?”   江声拨弄着桌子上的口罩,犹豫了下,叹了口气,说,“忙得要死。”   对楚漆,江声话还是忍不住多起来,当然也不排除是他最近闷得太烦,心情糟糕,的确需要一个合适的对象倾诉。   “到我现在的咖位——呃我没有自夸的意思!是严落白说的!他说我现在的热度已经非常了不起!”   楚漆笑了声,“我知道。”   江声撑着脸继续说下去,穿着古朴服饰的服务生把菜肴送上外间的传送带,再穿过一道梨木的雕花窗送到他们面前。   江声继续说,“想起一开始上综艺之前我面对的那些,真的感觉已经过了很久……可好像又没有多久。现在不会再有人对我不耐烦说些怪话,很多人都会喜欢捧着我。”   楚漆说:“让你烦了?”   江声沉默两秒,笑了起来。   他喜欢赞美,喜欢宝石、王座,喜欢不轮换的日出日落,喜欢满园的花草停留在清晨。他喜欢的是永恒,喜欢美丽和被肯定,却很难说奉承也在其中。   真真假假分不出虚实的言语环绕他,会让江声感觉到疲于应对。   “之前在恋综的时候这种感觉并不明显,身边围绕的都是熟悉的人。虽然你们也让我很烦,但和现在这样的烦不太一样。”   江声绞尽脑汁地思考要怎么描述,手指抓着一节头发捏来捏去,声音低低,“在剧组中这种感觉不断地被放大,身边很多演员去参加海选甚至是为我而来。”   “他们也许是对我感到好奇,想知道我和荧幕中的性格到底有没有差别;又或者是觉得我根本不具备担任一部片子主演的能力;又或者喜欢我;再或者希望和我贴近蹭蹭热度好青云直上……”   江声又不是个傻子。他当然能看出来大家的意图,但他们的利用或者好奇都没有怀抱强烈的恶意,“人的欲望和意愿没有错,所以我感到疲惫也不是错吧?”   菜肴一道道地送上来,江声一刻不停地嘀嘀咕咕,楚漆则负责把菜一道一道地从速度缓慢的传送带取出放在桌面。   “我一直觉得声声是很神奇的人。”他倏然说。   楚漆给了江声一个出乎意料又毫不沾边的回答。   江声:“嗯?”   “有些懒。和懒惰相悖的是你总是很乐意不计风险也不在乎旁人眼光地尝试,因为你有着比懒惰更重的好奇心。”   和江声相处很多年,楚漆总觉得自己不够了解他。可这是基于贪心,因为他无论怎么都觉得不够。实际上,他对江声的熟悉已经足够积累形成一座巨山。   “你或许不知道,我前不久和楚熄聊过。”   江声更诧异了:“啊?”   楚漆和楚熄现在的关系很奇怪。表面相安无事,又在生意场上针锋相对。楚漆能猜到楚熄希望从他手中攫取更多权利和金钱,他要做一个站在金字塔尖的人,而非一个没用的小狗。   除开这些,他们是曾经明争暗斗,但现在都是被抛弃的人。   某些时刻,楚漆能够理解楚熄在想什么,因为他也在思念同一个人,局促地无法前进不敢后退的心情他也有过。看到同样的遭遇降临在自己的胞弟身上,他却没有同情。楚漆是有私心的人,他在幸灾乐祸,感到罪恶的窃喜和高高在上的蔑视,他冷漠地看着他,心里在想,看吧,我说过,你也会沦落到这一步的。   “他说,你很想知道自己到底适合呆在什么地方,你想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是永远不会被你厌倦的。”   江声对世界怀抱一种懵懂的感触,他伸出手触摸风,想着鸟飞翔的时候会是什么心情,于是给自己装上羽翼。看着广袤无垠的海洋,也会因为一时的心情选择与群鱼同游成为大海的一份子。   “你需要不断地走出一步又一步,才能够判断自己是否适合一个地方,是否会喜欢一个人。”   江声撑着脸盯着他看,帽子墨镜口罩都放在一边,银发扎成马尾顺着椅背和脊背流淌。一张漂亮又轮廓分明的脸庞映着包厢温暖的光亮,静静地看着他。   注视江声或者被他注视的时候,沦陷在肤浅的心动里简直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情。   楚漆没有打破这样的氛围。   他们之间不会再有沉重的感情、沉重的氛围,让他聆听江声的抱怨和倾诉,一切都好像回到了过去。在前往学校的车里,清晨雾蒙蒙的路灯下,江声会靠在他的肩膀说不想上学。   现在也好像差不多。   在说,不想上班。讨厌交际。   “笃——”   茶杯碰到木质桌面轻微而沉闷的响声,楚漆把一杯茶水轻推到江声的面前。   “我猜你早就做好决定。”   男人的声音低沉,深邃的面孔被光线切割,阴影铺陈。深绿的眼眸隐匿在眉骨的黑影下。他静而温和地注视着江声。当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人的时候,总会让人遗忘他是一个充满威胁感的人。   “去找吧。”他说,“也许就是明天,也许就是你遇到的下一个人。”   楚漆有无数个机会诅咒江声永失幸福。他被困在江声赐予的绵长痛苦中,听到胸口野兽尖利的咆哮和质疑、生锈的牢笼吱吱嘎嘎摇摇欲坠,他品味着那一切,难道没有一秒钟是恨江声的吗?   是有一点。   恨相逢,恨相知,恨那些年年岁岁的陪伴,恨他突如其来过分清醒的决定。是有的,可楚漆在沉寂的夜晚思考,不愿把那些情绪定义为恨,也许只是遗憾。   江声对他很好,江声很爱他,江声只是无法回应他同样的东西。   基于遗憾,他还是更期望给江声祝福,他希望江声能找到自己喜欢的那一条路,尽管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也希望江声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人,尽管那个人不是他。   江声弯弯嘴角笑起来,“那可不行,我是很有责任心的人,至少……要把这部片子拍完才可以离开。”   楚漆看着他,也笑起来。   “期待你的成果。” 第217章 替身就替身之   和楚漆吃完饭, 回去的路上江声正好遇到严落白。和楚漆打了个招呼之后,他干脆下车和严落白一起散步回去。   夜色黑压压,云层很厚。   严落白瞥了一眼车窗后若隐若现的楚漆的影子,轻声询问, “和好了?”   就算和好了, 半路遇到他, 江声都会停下来,下车和他一起走。   严落白不想这么想, 但这似乎是事实。   他现在在江声这里, 得到的优待甚至超过楚漆。   “算吗?”江声走在他身边, 眉毛皱起来,“也许只是找到了一个我们两个都可以心态平稳地相处的……呃,可能性?”   严落白看着江声认真思考的样子,目光再抬起,看向不远处那一辆车,轻哂一声。   江声转头看向他,手懒懒插在口袋里。银色马尾从帽子里压不住地晃动着, 墨镜的一点姜黄色在路灯映照中落在脸颊, “我以为你看到我第一件事情,会是问我许镜危为什么会回来。”   “不用问你, 我也知道。”严落白声音冷静。   严落白很想让江声安分一点,不要乱搞奇怪的关系,这样他找助理会好找很多。   又诡异地觉得网友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江声第一次拍戏压力很大, 总需要什么调节心情。   他脚步一顿。   江声:“?”   严落白冷着脸继续往前走。   他过去不是这样的人。   冷静理性的思路是他走到今天的重要依据、自傲的本钱, 但他在江声身边待得太久,脑子都熬坏掉了。好像一切事情都需要从江声本人出发, 而非从事实或者利益的角度出发。   严落白的手指忍不住捻动了下。   恍惚中脑海中想起一些怪异的画面,他侧脸在路灯下愈发紧绷起来。心里一座宏伟冰冷的天平有些裂痕,他几乎感到一种不自在。   “嗡嗡——”   江声手机响动了下。   聊天记录的页面就大咧咧地摆在严落白面前,甚至都没有挡一下。   顾清晖:【后天绿幕拍摄。明天方便的话,请江先生在合适的时间找我练习。房号3212。】   “什么意思?”严落白眉毛皱着。   江声果然也不在乎有没有被他看到。   他今天玩了一圈,又去和楚漆吃了个饭,现在又开始犯困,“就是字面意思。他怕我适应不了,要帮我开小灶。”   “需要你做什么?”   江声墨镜后眼睛眨动了下,他坦诚回答,“就……大概是抱一下牵一下这样?”   严落白眉宇皱起来,“这和潜规则有什么区别?凭借职务便利提供微不足道的帮助然后就能——”   严落白看着江声。   话虽如此,但如果严落白有机会的话他其实!   严落白用力地把未尽的心声死死按捺住,手指按在眉心深深挤压了下,深吸一口气道。   “你是小孩子吗江声?你需要我告诉你,怎样的行为是错误的、不应该发生的、越是容忍越是会叫人变本加厉的吗?”   江声:“呃呃。”   严落白:“还是说这其实是你们心照不宣的某种交换。”   江声又眨了下眼睛。他低头看看地上黑漆漆的影子,拿脚踹了一脚地上的野草,又回过头来。   帽檐底下雪白的头发飞扬起来,和他灯光下白皙的肤色相得益彰。愈发显出一种不谙世事般的高洁纯净。   这样纯洁的江声,却在说,“其实准确来说的话,确实是这样。可要说交换的话,我觉得,好像我并不需要为此额外付出什么。”   空气中寂静两秒钟。   b城天气还算不错,至少没有下雨。风声也轻不可闻,酒店隔音也好,在这种令人别扭的安静中。   严落白说:“我并不想过多干涉你的私人生活。”   严落白在和江声长时间的相处中,对他的性格也越来越了解。江声是那种会对陌生人带着忍让,但熟悉之后越管越叛逆的类型。   “事实上,从一开始我介意的就是你会不会因为不小心带来额外的舆论危机。我需要你及时报备也是一种工作需求。到现在,我知道你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但我还是需要提醒你。”   严落白说到这里忽然停顿。   他们已经走到酒店内部,严落白按下电梯。金碧辉煌的建筑中人员稀少,基本上是由看起来很笨拙的机器人完成简单工作。   等待电梯的时候,严落白镜片后锐利的眼镜望着江声,而江声疑惑的样子很安静。   “你对朋友的标准似乎格外严厉,所以我也不认为我是你的朋友。不过,作为合作伙伴,我认为我还算合格,是吗?我们之间的共处和互相帮助,起码不完全和利益相关。”   江声不懂他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愣了两秒,“呃,是的。”   “所以我给你的只是建议。”严落白说,“你觉得你什么都没给,就能换来很有用的东西,这样很划算。可我看顾清晖是很会拿捏分寸得寸进尺的人。”   电梯门打开。   江声:“我知道我知道。”   知道?   严落白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恐怕江声是觉得好玩,觉得顾清晖那副想得到又得不到的样子有意思,又或者是想看到顾清晖有没有哪一天顶不住撕碎面具。   江声本身就是一个恶劣又具备好奇心的人。他对待交托了真心的人,和没有交托真心的人,是两种态度。   有时候,他这样的性格会遭遇到反噬,后果不知道会有多可怜。   严落白伸出手,阴翳笼罩在江声身上,大手推着江声的后背让他往前走。   男生的肩膀有些单薄,恋综结束后严落白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点肉,拍戏这两个月又迅速消瘦了下来。明明送江声站到高处也是严落白的目的,可他愈发觉得顾清晖是他无法饶恕的仇敌。   他的手顺着江声的肩膀扶住他的脸颊,捏着下颌表情严肃地掂了下。   江声含糊着去扯他的手:“松开!”   严落白心里很烦。   这种烦很难定义,像是养的小猫出去野了,回来之后变得很矫健,并不太需要人类的饲养,的那种焦虑。   又或者是父母首次看到孩子离开他也能过得很好,甚至可以去到很远的地方,也不再需要他们的关心,那种带点欣慰古怪、带着怀念的责怪。   男人冷硬的侧脸有着石膏像一般不近人情的温度。手背上还有前不久江声留下来的咬痕,血疤痕迹显眼,这段时间严落白没少被调侃。   “好事将近啊严落白。”   “是不是有点太狂放了啊严落白。”   “好歹收敛一点……”   严落白总是一言不发,表面不耐地把所有人都驱赶走。   “不要放松警惕,也不要觉得他毫无威胁力。”他蓦地说。   江声总算把他扯开,“我知道!”   严落白的手插到口袋,“遇到情况随时打我电话。这段时间我会滞留在b城分部工作,公司到基地的时间不超过半小时;大多数有你戏份的夜晚我会住在这家酒店,到你的房间用不着两分钟。”顿了下,轻声补充,“可以使唤我,毕竟是经纪人的分内之事。”   江声半点没察觉到,严落白和以前已经完全不同。   江声总会给严落白带来很多麻烦。很多时候他无法脱身的慌乱时刻,第一反应是寻求严落白的帮助,然后被阴阳怪气一顿,因为严落白的确担心他,也的确烦不胜烦。   江声仍然对他坦诚。他对严落白没有半点遮掩,好的坏的见不得人的,严落白只要问起,江声都可以和他说,在他面前做没有秘密的合格艺人。   只是江声不需要他的帮助,严落白又觉得太空落落。他的价值性好像缺乏了某种体现,他甚至,或许在期待某种怪异的、糟糕的麻烦降临,否则,他总会感觉自己陷入一种没用的困境。   江声往外走,他左耳进右耳出的功底很深,显然没有把严落白想说给他听的话听进去,在电梯外路过的外卖机器人的音乐声里晃着脑袋,“我以为你会更直白一点,说我什么狗都玩,小心玩坏身体。”   严落白忍了又忍,额角青筋跳起,“……我确实很想这么说。”   *   江声认错人了。   他万万没想到这样的事情已经到今天还会发生!   他回房间洗完澡后顶着一头湿乎乎的头发往外走,就看到房间里坐着一个人,在给桌面上乱糟糟的一片绿叶中修剪枝叶。   这个人的背影很有些熟悉。所以江声几乎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楚——”   男人把香槟玫瑰插进花瓶里,调整了一下角度和位置。   然后许镜危如同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转过头,站起来,“哥,需要我帮忙吹头发吗?”   江声愣愣地看着他。   许镜危已经把一头金发染了回来、剪短。他转到正面时江声绝不会认错,可是他的背影……或者把他的脸挡住,江声确实会有些恍惚。   他是江声认识的人里面,和楚漆难得相似的人。   一九二的模特身高,十分优越的骨骼感和胸围,适量健身让他保持着很好的身材。   他迟钝地盯着看了两眼,回答,“噢,好的。”   他坐到床边,许镜危把吹风机插好,试了一下温度,然后捉起一缕湿润的银发吹动。   “秦少和我说过,哥现在头发长,所以吹头发会很慢,叫我不要不耐烦。”   江声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干巴巴地:“哦哦。”   江声头发不如以前,要吹干的话时间总很漫长。如果是江声自己,会不耐烦地乱搓一顿然后暴躁地顶着一头鸟窝头缩进杯子里湿湿地睡去。   反而秦安这个看起来很大老粗的人细心得要命,会耐心地一缕缕吹干,认真得像是对待一头艺术品。   现在许镜危吹动的手法和风力也是秦安常用的,也许是特意叮嘱过。   在呜呜的风声里,江声愈发有些困倦。   他忽然听到许镜危的声音。   “哥,对朋友做坏事会有些负担吗?”许镜危轻声问,吵杂的声音剥夺他话音里的情绪性,“你和楚先生分手,是因为十分在乎他,在乎到连接吻和做别的事情都无法原谅自己吗?”   江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许镜危也抬起眼注视江声,迟疑了一会儿就开口,声音十分稳定,“对楚先生做不了的事情可以对我做。”   江声懵懵地眨了下眼,然后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啊?”   “可以把我看做一个替代品,没关系,我不介意。”   江声:“啊??”   他几乎觉得是自己在吹风机的杂音里幻听。   许镜危:“哥既然都可以接受秦少做你的小三,那多我一个也无所谓。何况比起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我还是希望,在我短暂给哥做助理的这段时间,可以让你开心一点。我听秦少说了,哥最近压力很大,过得不是很开心。他也有交代我,叫我多想些办法帮忙……”   他后面在叽叽咕咕说些什么,江声完全没有听清。脑海中盘旋着几个字眼,陷入巨大的震撼之中。   等等,什么替身!   他看起来是那种会到处找替身的人吗?他不就找过一次,那一次甚至都谈不上自愿!!   而且,不是,许镜危不会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没有和卜绘分手吧?他和卜绘的分手传闻明明已经传得满天下都是了!   这个消息滞后得未免有点太厉害。   江声愣愣地皱了一点眉毛盯着他看,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些不可思议地、迟钝缓慢地说。   “所以你觉得,我一边和卜绘谈恋爱,一边找了秦安做我的小三,一边还,还在惦记着楚漆?”   江声一时间又想起严落白了,严落白那边还在说顾清晖在对他职场骚扰潜规则呢。   还有萧意,这段时间江声和萧意的关系有点嗯嗯呃呃,总之乱乱的不太好说。   江声想到这里,不由得有些羞愧地想,其实严落白本人和江声的关系好像,也,说不上多清白。   怎么说也是接过吻甚至可以乱发脾气的关系,严落白说他是合作伙伴……其实也没有谁会对合作伙伴这样。   江声:“……”   天啊。   大脑有点乱,好几张旋转的脸呼啸而过,江声忍不住捂住头,觉得他真的有点坏,同时又感觉荒谬到有些好笑。   救命,好乱,怎么会这么乱!   许镜危还在给他吹头发,动作和声音都很稳定温和,似乎并不理解自己的话为什么让江声有这样的反应,“怎么了?我不太明白哥在笑什么。”   “没什么。”   江声很快想起,在回到秦家之前,许镜危这个私生子少爷的处境并不算太好,时常还需要和姐姐一起打好几份工养活自己。   江声抬起头。   男生耳边的耳饰、项链还是江声常见的样子。形制带有明显的宗教样式,符号经过机械化处理而显出冰冷的棱角。   “我只是在想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不然怎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江声又忘了解释自己已经和卜绘分手,以及秦安并不是他小三这件事。   他大发善心,“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可以直接和我说,你知道我的,我还算是个好心人。”   许镜危的眉毛不由自主地挑动了下。 第218章 继续就继续之   “不, 我没有遇到麻烦,也并不需要帮助。”许镜危平静地说。   江声在嗡嗡的吹风机声响中愣了愣,又想了想,“那是秦安对你说了什么怪话?”   “秦少……”   “你可以不用管他, 他脑回路和正常人不太一样。”说起秦安的坏话江声简直毫无负担。   许镜危声音很轻:“虽然秦少的确对我有嘱托, 但我刚刚说的这些和秦少无关。”   江声没说话。   许镜危低垂着眼注视江声的侧脸, “如果让哥感到不舒服,我很抱歉。毕竟我的本意并不是要哥觉得我是一个随便的人。”   江声还没有说话。   许镜危又问, “您不会这么觉得吧?”   他很小心, 甚至还换上了敬称。   江声看向他。   许镜危做过模特, 遇到的明星也不算少。但江声真是是独一份的长相,他长得相当好看又纯良。眉眼深邃睫毛长长,乌黑眼珠总让人觉得是一汪清澈的潭水。他注视着别人的时候总显得专注又无害,静谧和空灵的淡薄感也总是给人误导。   所有人在爱江声和感知他短暂的爱的时候,都会在明知道不可能的基础上萌生不可思议的绮丽妄想。   他的眼睛很擅长将人引导进他的世界。好像一切破碎的腐烂的,都可以重获生机被温柔地接纳。意识到这一点,心跳就会轻而易举地闷闷重跳又暂停。   “是有一点突然, 觉得你不是会说这种话的人。”江声把眼睛移开, 坦白说。   许镜危的回答却略微停顿了一秒,“那就好。其实刚刚哥叫错名字的时候, 我也吓了一跳。”   江声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说,“虽然并没有那么想你,但你这么说的原因是什么?”   许镜危思考了下, “哥喊错名字的那一瞬间, 我就在想。如果楚漆对哥来说是重要的一部分,却又不得不和他分开。那么有一个替代品, 是否会让哥更开心……”   江声忍不住:“你们秦家人的脑回路怎么都这么奇怪。”   “这样想不对吗?”许镜危反问。   江声立刻回答:“当然不对!”   “哪里不对?”   “这种事情不仅是不尊重你,也不尊重楚漆。”   “抱歉,但我要说实话了……楚漆的心情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而我也并不觉得哥这样是不尊重我。我只会觉得,我终于对哥来说是一个有用处的人。”   江声卡了个壳,“呃,那么其实我也没有对楚漆念念不忘,我不需要他的替代品。”   他的思绪被许镜危语调平稳态度温和的怪话打断了下,迟缓了两秒才重新接轨。   江声认真说:“又或者如果我和你真的发展成怪怪的关系,楚漆知道了会是一种怎样的反应,他会怎么想我们?”   许镜危的回答也很认真,“只要他不知道就可以了。”   江声:“啊?”   许镜危:“是楚漆先生的心情重要,还是哥的心情更重要?是我的话当然会选择后者。”   江声:“啊啊啊?”   许镜危低眉顺眼地给他吹头发。   男人温和低沉的声音在细微的呼呼风声中平铺直叙,“这一切,只要楚先生不知道,就等同什么都没有发生。”   江声忍不住反驳:“怎么能叫没有发生?已经发生的事情——”   他愣了下,很快意识到他走近怪圈。问题的核心不知不觉地从“这样做是错的”,到“已经这样做了要如何解决”。   江声稍微愣了下,“不对吧?”   而且,许镜危的规劝一直在重复,重复楚漆的名字,顺便表达自己的态度。   他忍不住说,“你不是有自己信仰的吗,那你现在这样……”   已经差不多把江声的头发吹干,许镜危停手。   没有吹风机的声响,空气中的寂静一时间让江声有些不自在。   许镜危的手按在胸口的项链上,他低下头垂下眼皮,神色显得静谧。   他的脸上是存在一些危险性锐利感的。鼻梁削直,嘴唇也薄,头发染黑之后更有了些尖利感。   与之相对的,是他眉眼却始终温驯。许镜危半晌才抬眼,轻声问江声,“如果神知道我只是在帮助哥,会饶恕我吗?”   江声几乎是有些气笑了,无语凝噎,“……你觉得呢?”   许镜危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江声的银发蓬松起来,许镜危所看到的那些照片中流露出的冷漠温柔与圣洁感都一并削弱。   加上江声现在身上还有着沐浴露的清爽味道,温度从他的目光中热乎乎地传达。看起来像是被太阳晒得毛毛蓬松又暖融融的长毛狮子猫。   许镜危的指腹在项链尖利棱角上滑动了下,他笑了下,诚实回答,“大概不会。”   江声和许镜危越说越困。他往床上一倒,却压到自己的头发,忍不住疼得叫了声,蠕动着转了身。   “好了,既然你不行,我也不行,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他乐观道,顺便把一头麻烦死人的头发都丢开,“关灯,顺便帮我盖下被子,谢谢。支使你的原因是酒店的被子太重不是我懒。”   许镜危温顺道:“好的。”   他把江声睡衣一角拽拉平整,温热发烫的指腹在江声腰窝停留不到半秒,江声还没来得及感觉不对,就察觉到厚重的被子压在身上。   他昏昏欲睡中,听到许镜危把灯关掉,然后把插花修剪好,垃圾扔进垃圾桶里。随后来帮江声掖了下被子,最后才去到浴室帮江声整理残局。   他的衣服好像还在里面。   江声眯着眼睛用尽全力转了个身。   浴室的推拉门是磨砂的,江声埋在松软的枕头里,在模糊的困意中看到暖色的浴霸灯被关掉。最后一丝若隐若现的光线里,身材高大的男生低下头。   江声眼皮一直往下压,不知名的预感驱使他开口,“许镜危。”   许镜危顿了顿,转过来,“怎么了,哥?”   江声说了话,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叫他的名字。眯着眼睛带着困意和许镜危对视一会儿,打了个哈欠,咕哝着闭上眼:“留点光。”   漆黑的视野亮起微弱的光线。   许镜危轻声回答,“好的。”   *   幽暗的房间内,没有光亮。柔和又昂贵的香薰味道带着一点焚香味缭绕过来。   江声眼皮都要被熏困了。   他撑着脸听顾清晖讲课,一连串的注意事项挤进耳朵里,江声用力点头,以示自己有在好好听。   “复述一遍,江先生。”顾清晖口吻平淡,却让江声仿佛看到了自己年少时候教导主任的缩影。   那时候江声上早课来晚了又不想被记名字,选择爬墙让朋友当垫脚,被巡视的教导主任逮了个正着。他让江声口述一遍他犯了什么错,在江声背着手露出可怜眼神叽里咕噜乱说一顿之后,也是这么严厉地说“复述一遍,江声”。   江声手里的笔杆用力撑住往下滑的脑袋,努力睁开眼。   有时候他也不想困的可恶!   他昨天明明睡了很久,早起的时候精神都还很饱满!对生活也充满期待,甚至可以打开窗户和吵死人的小鸟打招呼!   然而一旦开始听课,一切生机勃勃的一切都开始萎靡了。   江声整个枯萎掉,他深呼吸调整自己的状态,努力把腰背挺直,目光如炬地正经起来,绞尽脑汁地说,“这个,那个,没错,我们,呃……”   顾清晖笑了声。   江声心虚地转过头看他,眼皮都困到发抖。   顾清晖好歹不是真的教导主任。他在一段江声分不清时间长短的沉默之后,问他,“很困吗?”   江声手里的笔杆在桌面上滑来滑去,理不直气不壮地小声说,“本来不困的,听你讲这个困。”   顾清晖就盯着他哆嗦的眼皮和乌黑睫毛看,“原来是我的错。”他声音冷漠且正经,“江先生,我应该怎么办?”   江声自暴自弃,“你扇我一耳光好了!”   他这辈子好不容易才熬到毕业,怎么现在还要在顾清晖这里上课!   “你既然肯对我这么说,说明这个惩罚对江先生是全然没有威胁力的,又或者,你笃定我不会这么做。”   江声被看穿了,“……那你要怎么办?”   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江声又开始犯困,挺直的腰杆又开始往下塌。他用力撑住桌面没让自己趴下去,以此证明自己是一个很有意志力的人类。   顾清晖:“让秦安上来。”   “秦安……他回去了。”江声没坚持住,他趴在桌面上,脸搁在胳膊上歪着脑袋看顾清晖。   顾清晖手指在剧本上轻点两下,又莫名其妙地轻轻笑了声。   江声对他的笑声一无所觉,他耳孔里全是嗡嗡的声音,有气无力地说,“但你让秦安来打我耳光怎么可能!不过我有个新助理……许镜危,你也认识。”   顾清晖扬起眉毛。   的确有印象。   “都可以,让他上来。”   江声不懂他的意思,难道觉得有人旁观江声就会好面子地不敢睡了吗?笑死,旁边哪怕坐着校长江声都能睡。   但是顾清晖这么要求,江声还是一边打哈欠,一边哆哆嗦嗦拿出手机。眼前一片迷糊,手软脚软到几乎打不出字。   顾清晖拿过他的手机,给许镜危发消息,附带房号。   江声两手一摊,美美开睡。   顾清晖:“你是我带过最差的学生。”   江声:“……呼呼呼。”   顾清晖甚至听不出来这短促的气音是不是在笑,但的确感觉到江声神志不清。   他不由得从一旁古铜制的灯具上审视了一下自己,还年轻,应该不至于叫人失去兴趣。   等许镜危上楼开门之后,顾清晖打量了他一眼。   黑发。   他挑起眉梢,视线在男生挺括肩膀和结实的胸肌上瞥了一眼,嘴角若有若无地勾了下,道,“放心,叫你上来,只是我觉得我一个人的监督性不够而已。你就坐在那里,随便做些什么。”   江声努力挣扎起来,把笔握在手里。   许镜危性格真有点太逆来顺受了,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江声觉得顾清晖这和耍了他一顿没什么两样,他也只是安静颔首,“好的。”   然后主动坐在角落去。   顾清晖:“耽误你的时间,非常抱歉。”   话音刚落,江声立刻感觉一只手放在他的膝盖上,血液都要凝固住了,心里咯噔一下。   许镜危回答,“没关系,能给哥帮上一点忙也是很好的。”   顾清晖力度很轻,但就是因为太轻所以才奇怪。几乎一瞬间,江声呼吸有些变调,滚烫的温度、怪异的电流和酥麻的痒意就让他忍不住缩了下腿。   顾清晖力度收紧,声音很轻,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   “江先生,请不要乱动。”他睫毛长直,目光理智矜持,口吻寡淡,白开水一样没什么滋味,“你应该也不想被你助理发现吧?”   江声:“……”   不说话不是江声沉默,而是他在震撼,“他也是你计划的一环吗?”   顾清晖:“我猜你现在困意全无。”   “……倒也不需要在这种时候这么了解我!我根本不需要!”   顾清晖抛开这个话题,“好了,我们现在来看这一段。在这里,我会让镜头切远景,灯光师从侧面进光,你的站位……”   江声从没见过有人可以把话说得如此平铺直叙,宛如在上网课ppt。他忍不住眯了下眼睛。   顾清晖的手轻飘飘地往上挪动一下。   江声哆嗦了下,“顾清晖!”   许镜危的目光抬起看了一眼他们,“哥?”   江声:“我——”   顾清晖手里的笔尖在面前密密麻麻的笔记上轻点了下。   他身上味道清冷,带着一种飘忽感包裹着江声,声音低沉,讲解细心,“你的站位在正中央,在镜头推进的时候,和你对戏的演员的背影错开会露出你的脸。我在这里切特写,你的表情至关重要。”   没有听到江声的回答,顾清晖偏过头。   男生银发丝丝缕缕垂下,低马尾绑着漆黑的蝴蝶结发带,搭在肩膀往下滑。一张漂亮俊美的脸上带着怔愣,眼睛瞪大,乌黑眼珠抖动颤抖着,满是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专心。”   顾清晖的手又在往上挪,淡漠地说。   “哥,没事吧?”许镜危还在后面问。   江声能怎么说!   他吸了口气,轻声道,“没事。”   声音有些怪异的颤抖,许镜危甚至能够从后看到江声发红的耳朵。   顾清晖盯着他,淡琥珀色的眼珠有些冷感,漫不经意地说,“没事吗?还是不舒服,江先生。”   许镜危提议:“实在不好过的话先回去休息一下也好,充足的精力才能保证工作效率。”   “明天就开拍,我们没有这么多时间。”顾清晖手里的笔转了两圈,盯着江声的侧脸,“江先生,你说呢?或者,要不要让你的助理坐近一点,监督效果也许会更好。”   江声脑袋里的困意几乎全都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浆糊和一汪白开水。   许镜危:“是吗?我……”   江声立刻咬牙切齿起来,“不用了,我很好。”   他使劲推顾清晖的手,推不动,忍不住暗骂两句。   顾清晖,你完了!   顾清晖收回视线,表情平静道,“正好我也不想再浪费时间。我们继续,江……”他的声音蓦地顿了下。   江声并着腿死死卡住顾清晖的手,不给他再往前的机会。   顾清晖的手背青筋跳动了下,呼吸几乎停滞住。片刻后,他喉结滑动了下,才在许镜危的注视下,冷静地垂下眼皮,不疾不徐地继续说。   “继续吧,江先生。” 第219章 说客就说客之   房间内的熏香味道清苦浅淡, 在悠扬风中飘到鼻端。顾清晖表情没有丝毫破绽。哪怕现在有一架摄像机架在他面前,都不会有人发现他在做什么。   清贵正经到,对他有任何另类揣测都显得恶毒。   比起他,江声慌乱发红的脸和皱起来的眉毛、涣散的眼睛已经处处都在说明不对劲。银色的乱发有些湿润, 黑压压的眼睫毛湿成一簇簇。   顾清晖的手心隔着手套和裤子两层轻微的布料, 仍然能感受到紧密贴合的绵软挤压。   空气都湿热发闷。   一切发生在阴暗角落, 他们正背对着房间内唯一的不知情人。这一切都太隐晦。比起行为的亲密,更让人感到可怕的是那种畏惧被发现的同时, 不正当的行为带来的错误的刺激。   细密的电流冲击感强劲, 顾清晖感觉到一种热浪冲到耳廓, 几乎能够听到自己心脏重重跳动的声音。   江声的手湿热地握住他的大拇指,指甲一点也不客气地掐在他的虎口。他的态度很明显,那就是他可以忍耐,但势必不叫他太好过。   那点痛意算什么,顾清晖都快在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快感中丢盔弃甲。他的手在发烫,胸腔发酸,细密的电流飞速泵压着心脏。   正直冷漠的男人停顿两秒, 喉结攒动声音冷静, 笔尖点在纸张上,声音有些轻微的沙哑, “戏前武指老师会再次指导一次,这段戏……”   没有人知道,他额角都在发汗。   顾清晖是善于计划、总结和反思的人。   他很快意识到现在的亲密距离十分危险。   在逐渐形成习惯的异常距离之下,离开剧组、离开江声之后的戒断反应将格外难熬。他对此早有预料, 他也应该早做打算, 比如一步步地减少和江声的接触。   可现在为了避免被身后江声的助理发现古怪,他们甚至需要贴得更紧密一些。   “绿幕戏需要保持自我, 把其他人都当做不存在。其次是想象力……”顾清晖低声说。   他的理智保持着秩序性的运转,警铃已经敲了三个来回。   事情并非无可挽回,无论是私心又或者私心,总之他要给江声的警示已经达成目的,现在可以收手。   不能再继续下去。   也不可以再放纵自己。   他已经看得清楚,也非常清醒。这次短片的拍摄如无意外就是他和江声最后的交集,他不是萧意那样死缠烂打的人。   顾清晖轻舒了口气。   江声转过头,警觉地看了他一眼。   顾清晖沉默两秒,摸到一边的银色半框眼镜架上鼻梁。琥珀色的眼眸在镜片后愈发冷淡,他隔着镜片近乎严肃地注视江声。   江声被他看得一愣,无语地眯起一点眼睛,“又开始装什么?”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了。   顾清晖转着笔,“这就是明天要拍摄的第一场。”   江声的注意力随着他笔尖渗出的墨水往下滑,顾清晖也慢慢地把手往外抽。   江声还以为他要做怪事,一个哆嗦用力握住他的手腕,强行扼住他的动作。   顾清晖:“江先生。”   江声很快就察觉到顾清晖的力度不是在往上移,而是在往外抽。他愣了下,松开手,也把腿敞开一点,给他挪走的空间。   顾清晖的呼吸一滞,攥笔的力度一重,“……”   对意志力不坚的人,这和对小偷敞开门扉有什么区别。现在就算当着江声助理许镜危的面做什么坏事被发现,都可以算是江声咎由自取。是他傻乎乎地张开腿,没有识别他人小小骗局的能力。   和剧本中心智成熟、具备成人的温和魅力的神官大人米修斯不同,现在的江声只能算是总被欺骗的小小圣子。懵懂茫然地看不懂局势,只是恳切又急迫地希望一切争端都快点结束,于是哪怕忍不住发出声音也只能忍着。毕竟有第三者的存在,高高在上的圣子无论如何也不能被发现如此难堪的事情,所以只能勉力忍耐。   ……   一切结束的时候,江声真的大松了一口气。   他立刻回过头,“你没等太久吧?”   腿肚子都有点发软,温度发烫,江声感觉自己脸上大概是一片热意。他狼狈地甩了两下头发往许镜危的方向走,脚步几乎带一种急切。   好难熬,救命,真的好难熬。   痒得要命。不轻不重的力度搭在他的腿上,裹带着怪异的电流四处乱窜,根本坐不住一点。   江声都快恍惚失神的时候,顾清晖就会对他的分神做出惩罚,江声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闷闷的哼声会被许镜危听到。哪怕他迅速调整闭上嘴,许镜危还是会关切地询问,“不舒服吗,哥?”   江声又能怎么回答!   还不如和顾清晖独处。   至少他动作痛快一点,而不是慢刀子杀人!   江声恶狠狠地咕哝两句,脑袋晕乎乎地发涨,膝盖被椅子角绊倒了下,立刻不受控制地往前冲。   “嘎吱——”   身后顾清晖迅速伸手揽住他的腰,同时,面前许镜危眼疾手快地抓住江声的手臂。   江声愣愣抬头,注意到许镜危和顾清晖视线交错迸发火花的时候,一时间大脑里面都有了些隆隆的紧迫回响。   他错了,他一开始就应该在顾清晖提议让许镜危来的时候及时拒绝!又或者在许镜危来之后顾清晖对他做怪怪的事情的时候让他出去也好——!   嗯嗯?哦不对,最本质的问题是,其实他只需要拒绝顾清晖就好。可是他为什么没有拒绝呢。   江声在崩溃中感到茫然,脑海中一片空白。   又或者他就是那种因为感受到一点软绵绵的快意就抵抗不来的脾气?   啊啊啊不可以。   因此吃到的教训难道还不够多吗江声,但凡你涨涨教训!   他萎靡道:“可以放开了!可以放开了!!”   许镜危黝黑的眼眸抬起和顾清晖对视,棱角分明的帅气脸庞和体型高大结实的躯体,很有些扑面而来的威慑力。   他的声音不卑不亢,友好地提问,“顾导,起码应该先让哥吃个午饭?”   江声立刻当起应声虫,“就是就是。”   顾清晖的拇指摩挲了下。江声的腰线霎时紧绷,警告他,“顾清晖!”   顾清晖的手背发酸发疼,绷紧皮肉时痛感直刺心脏,可想而知这位少爷在不爽的时候对他的手发了多大脾气。   在江声年少对他的折磨和抛弃之下,顾清晖对他触碰的渴望本就已经累计饥饿的程度。在这种状态下,发生过度的肢体接触,那种依赖性成瘾性已经快要不受顾清晖的控制。   他本来是有机会选择放弃的。他自己的理智在发出警报,江声也在做出警告。   “没关系,下午不用来,”他很慢地松开手,和许镜危对视,冷淡的琥珀色眼珠有着些寡淡的秩序性,“江先生的效率很高,剩下的自己消化就足够。之后的拍摄强度会提高。许助理,你既然是秦安留下来的人,记得提醒他注意休息。”   许镜危笑了下:“我明白。”   江声可算是顺利地被许镜危带走上了电梯。他身心俱疲,像是没气的商店充气人一样萎靡下来变成薄薄一片,几乎像是纯靠静电依附着,不然都要飘起来。   电梯下行,许镜危说,“顾导刚刚的话,很奇怪。”   江声:“嗯?”   许镜危眼珠一转,从古铜色反光的电梯内壁看到江声,他轻声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顾导这句话像是把我当做……嗯。一个进冷宫的宠妃安排到皇上跟前的亲信。”   他试图形容。   尽管听起来很有些荒谬。   江声靠在后面的把杆,银色的头发乱糟糟地落在肩膀、黏在脸上,裤子单薄的面料上都是讨人厌的褶皱。   他笑起来,“这是什么奇怪的身份啊?还是说你在心里是这样给自己下定义的?”   许镜危却没有回答,话题很突兀地一转,“哥……你在和顾导做什么?”   江声愣了下,头皮重重一麻,他飞快地扭过头去看许镜危的表情。什么都看不出来,许镜危似乎只是很寻常地在问这个话题。   江声忍不住拿手去挠冷冰冰的把杆,心虚地转过头,“没做什么。”   许镜危看着他半秒,皱着眉,轻声说,“他的手都摸到哥那里去了……”   ???   江声立刻震撼到瞳孔都放大,他嘴皮哆嗦着卡顿地转过头,“你看到……不是!他没有摸到那里!”   许镜危话题的重点本来也不是在摸哪里。   他又转过头去,看着淡绿色的荧幕数字跳动,轻声说:“人太多了会很麻烦的,哥。”   江声:“嗯?啊?”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把他思路都打乱了,江声还以为他会控诉他们行径的不正当。   他想了想。   “你这样信仰贞洁的神明的人,看着我和别人乱玩的时候心情应该会很糟糕?”他说,“你当初做我助理的时候,我和楚熄在谈恋爱,也有和其他的人保持较为良好的界限……所以现在我和别人之间的距离让你感到不适?”   许镜危:“嗯?不是的。”   奇怪,那是什么。   江声绞尽脑汁,回忆起了什么,“哦哦!你还不知道?我现在已经和卜绘分手了。”   许镜危笑起来,“不是的哥,和这些都没有关系。我的信仰只是对自己的要求,我没有理由干涉哥行为的理由。”   电梯门打开。   江声发懵,思考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哦哦?”   许镜危往外走,见江声还在皱眉思考,就回过头来轻轻按着江声的肩膀把他往外推,同时声色平稳地轻声说。   “我只是觉得这些人很碍事。哥如果养狗的话应该会知道,在狗群里并不一定全部都是平等的关系,在主人之下,会有一个类似于管理层的存在。这样阶级式的族群可以更具备条理性。”   江声:“等等……”   他刚刚从顾清晖房间上完课出来,现在脑子里面还有点浆糊,江声将其统称为学习后遗症。   许镜危换了个说法,“哥应该看过后宫剧?”   江声摇晃了下脑袋,诚恳地回答,“没有。”   许镜危笑了声,他的手还按在江声的肩膀上没有拿下来。江声对于一些肢体接触的距离似乎缺乏防范心。   他拿出卡给江声刷开了房门。嘀嘀两声之后,房间内瞬间亮了起来,照亮了桌面上玻璃窄口花瓶里被许镜危插好的花束。   开得正好的香槟玫瑰小小一朵,暖色调很好地中和了房间里过于简洁的线条。   许镜危解释。   “我觉得,哥尽量不要让他们都处于和自己太过平等的关系,他们会不自觉地冒犯哥,谋取更多权利和待遇,会带来很多麻烦。”   男生身量很高,结实的肩膀和肌肉带来轻微的压迫感。   他眼眸低垂,漆黑的短发在行走中的风里扬起又垂落,盖在眼皮上,他的神态与姿态,都有些低眉顺眼的滋味。   “要么让他们变成互相厮杀的关系,要么提拔其中一个,让他获得更高的地位,他可以帮你管理你的关系,帮你料理你不忍心处理的坏东西。”   “咔哒——”   门关上。   许镜危关掉了几盏灯,过于明亮的室内被压暗了些许。   江声的思路已经渐渐清晰起来,他恍然大悟,“哦哦,你的意思是,秦安可以胜任!”   许镜危说,“……是的。”   江声:“是秦安来安排你当说客的吗?”   许镜危又说:“……哥可以这样认为。”   江声:“这下真感觉你是宠妃亲信了。” 第220章 答案就答案之   “是不是挺新奇?”冷淡的声音响在耳边, “都有人在你耳朵边吹枕头风了。”   喧闹吵杂的剧组,人来人往和各种漆黑的器具转动的嗡嗡响动,带着一股轻微但难闻的机油味。   江声和严落白说,“真的很新奇!”   江声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   许镜危既然帮秦安吹了枕头风, 心软软的江声自然也会承情, 在萧意又一次敲门俩找他的时候, 江声干脆地甩出了秦安,“你先去问一下秦安同不同意。”   那瞬间萧意的表情真的好有意思。   严落白冷笑, “下一步是什么?让许镜危和秦安宠冠后宫?”   在一旁的江明潮笑了声, “严落白。”   严落白沉默了下。   江明潮款步走近, 身上的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他说,“你平时就是这么对我弟弟的吗?你说许镜危与秦安宠冠后宫,但我觉得,你才是有些恃宠而骄的那个。”   严落白眉毛死死皱了下,又很快松开,愈发沉默。   恃宠而骄。   他带着些对于步入陷阱的警惕和怪异的愉快, 隐秘掂量着这四个字。   江声有人撑腰, 立刻开始摇尾巴,“他平时一直都这么阴阳怪气的!然后在你面前装老实!”   “……”严落白沉着道:“抱歉, 我会调整我的态度。”   江声:“你也有今天啊严落白,叫我江老大,叫我大哥,现在立刻说你崇拜我。”   江明潮轻笑起来, 却不阻拦, 溺爱到简直太过分。   严落白板着脸,镜片后的眼眸清锐冷厉地盯着江声, “……”   他真的疯了,现在江明潮的惩罚还没落下,他就开始觉得江声这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可爱得奇怪。   他却说,“少把玩弄卜绘的戏码安排在我的身上。”   顾清晖的助理把江明潮叫走,严落白立刻开始说,“告我黑状?”   江声抱着胳膊往后靠,然后不慎压到自己头发,闷闷叫了声,连带对严落白的语气也不好了起来,“我说的是事实。”   “什么事实,我阴阳怪气?”   “不仅阴阳怪气,你还两面派。你当着我哥是什么样子,对我又是什么样子?变脸真快。你觉得我好欺负。你根本没把我放心上、”   “我还没有把你放心上?我就差让你骑我头上了。”严落白皱了下眉,冷峻的脸上有了些紧绷的表情,强行转移话题,“我看你分明是准备让许镜危秦安一家独大,然后爬到你的头上来作威作福。”   严落白补充。   “我就知道许镜危回来没有什么好事。”   江声,“你什么意思,不要对别人有什么偏见。”   “我对他有偏见?”严落白不可思议地再次冷笑起来。   江声是一个很直觉系的人。当他的直觉没有发出警报,那就意味着他对别人的靠近几乎不存在什么提防。   这是很危险的事情,意思是只要没有被他发现,那么做什么都可以。   比如许镜危。   严落白转头就能在远处看到正在帮剧组人员搬道具的许镜危。   一头黑色碎短,身体结实,当他那双略显锋利的眼眸垂下,鼻尖上的一点痣就会显得他整个人老实迟钝不少。   严落白本来想好好说的,可是他忍不住。他一回头一张口,讥诮刻薄的意味流露出来,“干脆今后我见你也让许镜危通传一下好不好?”   江声:“嗯?”   “你知不知道给一个人的权利太大会发生什么。今后许镜危指着萧意说‘这是秦安’你是不是也会信?”   江声愣了下,差点没憋住笑,“什么权宦戏码!你也太——”   不远处的场务在喊,“江江,可以准备了!”   江声立刻把严落白抛到一边去,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站起来回应,“好的!”   他今天穿的衣服相当干练帅气,身上的束缚带捆绑着各种机械。   这几天会集中拍摄米修斯大杀特杀的戏码。也是江声在全剧本中最喜欢的戏份,基本上就是赶场杀人,教会耀眼的代理人伟大圣洁的神官,手染血腥的审判者并非他的官职,然而他手下死有余辜的人的血液却足够汇成一条河流。   顾清晖坐在摄影监视器后,镜片后的眼睛紧盯着荧幕上的江声。   身边的副导演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现在摸着胡子略有些严肃地轻声说。   “这段戏可不好演,我看可能要ng好几遍……”说完估计怕顾清晖听了不开心,补充说,“不过江声迄今的表现已经很不错了!他是我见过的新人演员里ng场最少的了!”   顾清晖轻声:“嗯。”   理所当然的语气,仿佛觉得这根本不值得回应。   被他冷漠应对副导演也没有不爽,只是继续说下去,“江声这小子还是很聪明的,他有自己的试验田,也的确磨出了大家都很满意的米修斯……”   顾清晖没有言语。   副导演继续说,“可脱离教会戏份的米修斯是一个复仇者审判者,是一个杀人狂魔。他杀人的时候既不能做到完全的冷漠。又必须强迫自己不准心软,这个度很难把握。但凡一寸拿捏不好就会让人设变味,让观众的爽点大幅下降,可是江声又该找谁做实验拿捏出一个更完善的人设?”   听到他这段话的其他演员其实也相当认可。   迄今为止展露在他们面前的米修斯是完美的。他是没有人性的残缺的,他出身教会却敢于与财阀巨兽斡旋为贫民争取权利,他接纳凡人罪人的忏悔,温柔地抚摸唱诗班的头顶,他广受爱戴。   阴暗面的米修斯到底是怎样的一副样子?   不知道,好像根本就……不存在。   他哪怕看着杀母仇人走到面前,跪在脚边、虔诚祈祷,细数自己的罪行的时候手指都不会动一下。   他细细听着那叫人目眦欲裂的罪孽,面对滔天的恨意依然能平等地给予注视。洁净的手将人扶起,银发如月如练,如高高在上的神祇,微笑着温和地告诉他。   “诚心祈祷吧。等回到神的怀抱,神就会告诉你答案。”   剧本他们也看过无数次。   无法想象的是,江声会如何饰演。现在只有他是米修斯,他成为一个从剧本走出来的人,就已经负担起不能够令人失望的责任。   顾清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磕,目送江声的身影走到机位前。   这几段戏都需要大片的绿幕背景。届时会有特效公司在大片绿幕铺开一个绚烂而腐败的新世界,米修斯会成为以微薄力量改变整个世界发动某种变革的重要砝码,而现在,这个新世界还十分简陋。   顾清晖认识江声的时候,他们的世界也十分简陋。   可江声是一个很奇怪,很让人猝不及防,又很擅长给人惊天喜悦的人。   夕阳,教学楼阳台,海鸥盘旋飞过。   江声很讨厌海鸥,又或者很讨厌这里,讨厌所有人。他抱怨,“好难听的叫声。”   然后很突兀地转过头来看向顾清晖。   少年额前发被吹起,露出一张苍白单薄又漂亮的脸,眼眸藏着晚霞的色彩微微眯起,蓝色的校服空荡荡地被吹动,“为什么所有魔术表演惊人时刻的揭秘都要喊三二一呢?”   前言不搭后语。   顾清晖那时候还是阴郁木讷又呆板的性格,他没有办法给出一个能让江声觉得有意思的答案。   他只能干巴巴地回答,“是一种惊喜预警吗?”   在夕阳下,在被雨水抛出蜿蜒发霉的脏污痕迹的天台,在青苔生长在脚边的寻常地方。   江声的手指托起他的脸,头发在闷热的风里乱飞,嘴角翘着一点点微笑。   “三。”   江声开始数数。   顾清晖知道江声要亲他了。   江声是顾清晖见过最怪的小孩,他既不像他的继兄一样凶恶,又不像童话故事里的主人公一样善良。唯一能分析的,是他总是很随心所欲,他要亲顾清晖的时候,从来不需要事先征求他的同意。   二。   这是顾清晖在心里数。   然而江声没有按照既定规律靠近。阴影撞到面前。柔软沁凉的嘴唇贴在他的嘴唇上。   他告诉他,惊喜是不需要预示的。   有这个镜头,在顾清晖成名之后知道该怎么拍。   一个无人机远景,一个逐渐靠近的完美螺旋线。   “一!”场记打板高呼。   和江声对戏的演员飞快奔跑起来,惶恐的目光不断往后,“不……不要!不要!米修斯!”   这段剧情在之前的剧情中已经有所铺垫。   财阀高管,稽查部官员,阿勒。他有幸福美满的家庭,有妻子和一个女儿,是口口相传的好爸爸好丈夫,可他本身并不能说是一个善人。   米修斯在杀他的时候会想到他的家庭吗?   会不忍心下手吗?   撇开他走到这一步的野心和狠辣不谈,他也只不过是一个二十几岁 的青年!   剧组人员对剧本中的走向并不了解。   下意识地觉得对唱诗班小孩如此温柔和煦的米修斯会心软,何况此时此刻,阿勒的女儿与妻子就在餐厅聚会等待父亲的回归。可又同时纠结地想起阿勒在忏悔时对米修斯崩溃流泪,说的那些让人头皮发麻的罪行——   银发的青年掠起一道冷风。他靠近的一瞬间阿勒就轰然倒地,狠狠砸在地上,发出“砰——”的巨大声响,显露出胸口硕大的血洞和迸溅的鲜血。   他利落收刀,蹲下身采血。   而地下的演员身躯仰躺直勾勾看着天花板,仍挣扎着道,“你背叛了我们的信仰,米修斯……你会不得好死!”   很快又求饶。   “我的女儿才八岁,米修斯,你让他失去父亲,你怎能……”   回答他的是黑洞洞的枪口。   “咔嚓!”   上膛的声音。   阿勒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下。   “谈信仰是否太过浮夸。”轻轻的叹息,“谈起亲情也是。”   “爸爸!”   女孩的声音忽然响起,一颗小圆脑袋出现在天台顶端,奋力在风中爬动着。   剧组内外的紧迫感都来到最高点。   米修斯会怎么做?   他会想到自己就是在这个年纪失去双亲,而对小孩生出些怜悯吗?   米修斯果然停下了。   他抬起的枪口短暂地放下一瞬间,阿勒就迅速按着胸口起身在手臂上用力地按了一下。高科技社会人体改造化更大,机械义肢人工智能普遍存在。这一幕戏会在特效制作中被加上膨胀化的手臂骨架。   就在此刻,米修斯竟然径直掉转枪口,造诣上膛的枪对准刚奋力爬上天台的小孩。   不仅是阿勒,连副导演都忍不住站起身。   “这里??”   米修斯银发被吹动着,轻声说,“如果让你选择,你会选择谁?”   这根本是剧本中没有的一幕!   饰演阿勒的演员头脑一片空白,双眼发直地看着他,声音滞涩,“米修斯……”   “砰!”   剧组制作的枪械不具备杀伤力,但声音和火花却实打实的存在。   这一枪,看着角度应该是打在小孩的脚边。   刚刚那一幕,米修斯是被动的,而现在,他站在了主动的一面。做选择的变成了阿勒。   他在威胁。   他的态度非常冷漠,也非常明显,他甚至在用这个小孩反过来威胁阿勒接受他的审判!   阿勒迅速想清楚了这一点,可他仍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所幸他的反应也并不重要。   米修斯缓慢后退,他摘下了护目镜扔在脚边。一双蓝色的眼眸如同温柔的水流。   “你的父亲不在这里。”米修斯说。   小孩发懵,“刚刚那是什么声音?”   米修斯戴着漆黑手套的手摸了摸小女孩的脸颊,又摸摸她的头发,声音很轻,有些莫名的情绪,“你平时在大街上也会听到吧?是惩罚大坏蛋的声音。”   阿勒嗬嗬地喘着气。   米修斯告诉她,“去找妈妈吧,好不好?”   米修斯对孩子的态度真的十足温柔。割裂的是,他手里的枪正在小孩看不到的地方正对着她。这是对阿勒的无声胁迫。   副导演狠狠地摸了一把汗,他轻声用嘶哑的声音说,“这把枪现在并没有上膛……”   顾清晖的视线自始至终没有从荧幕上移开。   成功把小孩劝退之后,米修斯重新抬起了枪,手指一挪,上了膛。   “咔嚓!”   冰冷的声音,没有分毫迟疑的眼神。   阿勒的演员在他这种十足冷漠的目光中咬牙紧绷,把刚刚诅咒米修斯的话照搬了一遍,愤怒的咒骂一叠声地脱口而出。   他越是诅咒米修斯不得好死,米修斯就越要说。   “我神的信徒,诚心祈祷吧……”   “砰!”   对方紧紧盯着他,仿佛有剧烈的愤怒让他从耳根红到了脸上。他轰然倒下,整具身体撞击到地面,发出惊人的响声和最后一声呜咽。   血浆溅到米修斯的脸上,鲜血和他冷白的肤色形成艳丽诡谲到触目惊心的对比。   镜头拉近给那张漂亮到让人心空的脸特写。月光让米修斯的睫毛都变得雪白,他的目光很淡,如同温热的水流,能荡涤一切污秽的源头。   “……等回到神的怀抱,神就会告诉你答案。”   他的声音轻柔平静,语调如念诵祝颂词一般温暖,蓝色的眼眸如同无垠的深海。   这句话是说给谁听的呢?   是给阿勒的,还是给自己的?   没有人知道。   顾清晖正准备喊卡,却发现江声的表演还没有结束。   米修斯安静地看着他最后的挣扎与死亡,抬起手补了一枪。然后抬起头看向天上的月亮,又转过头,看了一眼刚刚小女孩离开的方向。   他复仇的决心和心软触动,是并存的。   江声只擅长从自己的角度出发理解世界上的一切,因此很多人说他只活在自己的世界中。   很巧合,米修斯也是这样。   江声在一步步的深入了解中越发明白,顾清晖说的,米修斯这个人物和他有一定相似性是什么意思。   所有该做决定的瞬间,他们都不会让自己的心软影响任何决定性的时刻。 第221章 兄弟就兄弟之   站在天台瞭望, 能够看到圆圆的月亮隐没在灰蓝色的云层下。凉飕飕的夜风吹动,江声耳边的惊叹和赞美却拥挤又闷热。   “江声!!我刚刚整段剧情都没敢呼吸,米修斯真的有点太帅了……啊不是,是真的太让人心惊肉跳了。”   “这段剧情算是有含金量了。刚刚我从副导演身边路过, 他还在夸你那段剧情改得还不错!”   “苦了我们阿勒了, 差点接不上。”   饰演阿勒的演员傻笑着挠挠脑袋, “还好接上了,顾导也没喊卡……下次再拍, 我有了心理预期的话可不一定有这个状态了。当时看到米修斯的枪口真的对着我女儿的时候真的!我差点忘了在拍戏, 真是硬生生给我冷汗都吓出来了……”   叽叽喳喳的声音热情洋溢地讨论。   “是啊, 但想想也确实是米修斯的性格……”   江声被围在人群里,脸上带着一点合适的微笑。许镜危远远看着他,觉得这时候江声身上的疏离感最重,和平时对待任何人的时候都不一样。   他挎着一件外套走近,“哥。”   江声转过脸来看他,一张有着些苍白的脸在这一瞬间有些微弱的表情起伏,轻而易举地变得生动起来。   许镜危攥着衣服的手都控制不住地微微收紧, 他靠近, 手里的衣服刚刚展开,江声的肩膀就已经被一件厚外套搭住了。   他抬起头, 看到高大的男人站在江声身后。他挺直鼻梁上挂着金丝边框的眼镜,眼眸表情都透出冷硬,不近人情如同陈列在美术馆的石膏像。苍白、冷峻。   冷淡的声音轻声说,“手。”   江声下意识地伸出手穿过一只袖管。   许镜危停留在原地, 有些惊讶地笑起来, “我这份工资倒是拿得真叫人羞愧。”   严落白没有搭理他,说, “另一只。”   江声不满道,“我又不是什么小孩子。”   这么说着,却还是很乖地把另一只手也伸进严落白提起来的袖子里。   江声一直都很乖的,对人再坏,都坏不到哪里去。   等外套穿好,严落白的手刚伸过来想替江声系上扣子。江声往后仰脖子,手刚伸出来一挡,就听到江明潮的声音。   “江江。”   江声转过头的时候,男人苍白消瘦的手指已经按在他的肩膀上。艾萨克是需要画特效装的,比如他的手,现在就有了皮开肉绽的旧伤口,看起来很是吓人。   “要去找顾导交流后面的戏份了,走吧。”   江声转过头看了眼严落白,又看了眼止步在不远处的许镜危,“好,走吧。”   他离开之后,其余演员的声音才叽叽喳喳地响起。   “我早说这个经纪人不对劲吧?”   “就是,你经纪人会帮你穿衣服系扣子,抢助理的活儿吗?”   “呃啊!别说了,我想起那个糟老头子怪恶心的……至少严落白长得还行。”   “就是老摆着一张冷脸,死装的。”   “看来江声哥哥也很明显不耐烦了,不然也不会走过来干涉。”   “啊,江声和他哥哥,啊,江声和他哥哥……”   “好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别说!”   短暂的休息和重新布景就位后,下一场戏拍摄的是米修斯的哥哥艾萨克。   米修斯行为还带有逻辑性,他温柔又冷漠自私,但还算是个正常人,有常规的共情与怜悯。比起他,艾萨克是个真正的疯子和杀手。他杀人是不管逻辑的,只要达成目的就好。   所以他会在得知米修斯放走小女孩后,对他说,“收起你的怜悯,米修斯,你会坏事的。”   在两人隐秘的据点,铁皮房生锈的屋檐蜿蜒滴着水,房间里的东西杂乱无章,隐约透出血腥味。   “我始终不能明白,也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我的弟弟会是你这样的性格?”   艾萨克的黑发垂下,和米修斯的银色头发缠绕起来。   男人可怖而有力的一只手猛地扣住米修斯的下巴,把他拉近,然后逼近,靠近到鼻息交错的地步。   米修斯仰起头道,“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意吗?正好,我也不算很喜欢你这个哥哥。”   “不是这回事。”   艾萨克注视着米修斯蓝色的眼睛,声音很冷,带着困惑和平静。   “明明一母同胞,为什么我们一点都不一样。我想理解你的,米修斯,那个小孩子,为什么不杀了她?”   米修斯用力扯开他的手,别过头去,“她没有做错什么。”   艾萨克固执地靠近,固执地用手扶着米修斯的脸让他正视自己。   哪怕弟弟的眼睛里已经浮现出厌烦,他却在注意到这点微弱的情绪变化的瞬间愉快地笑出声来,而后又渐渐阴沉了表情。   “她最大的错误就是成为了阿勒的孩子,这就是她的命。既然所有人都说我们的遭遇是活该,那么那个小孩凭什么不是活该、为什么不杀了她!”   “砰!”   米修斯手里的枪飞速上膛,往艾萨克的脚边开了一枪。   艾萨克下意识放开手,裹在黑色斗篷里的身躯往后退。他一抬头,就能看到米修斯还冒着硝烟的枪口举起对准他。   “话太多了。”   米修斯微笑了下。   “砰!”   他按下扳机,这一枪打在艾萨克的手臂,然后他收回枪放在桌面,“长长教训吧哥哥。我有时候并不喜欢你对我质问的态度。”   “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才是一体,只有我们才是血缘至亲。你却在抗拒我的接近,我不明白为什么。”   米修斯往外走。   艾萨克捂着胳膊转过头,他靠在墙壁上,鲜血流淌在惨白的指缝。   对于他来说这不过是小伤,在这样的社会,治愈这样的伤口甚至用不上五分钟。   艾萨克却会有意在取弹后留下伤痕的痕迹,以找到机会向别人炫耀:这是弟弟留下的荣耀痕迹。   当然,一般情况下,会得到:“你这种弟控真的好恶心……”的评价。   艾萨克不明白自己哪里恶心,就像现在他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只是简单地说了几句话,就要被亲弟弟拿枪指着。   他说。   “你第一次开枪还是我教的,现在却老是对我开枪。”   米修斯停下脚步。   门大敞着,月光散落进来。   他脚下是破烂的砖体、流淌着污水的下水道。在艾萨克看来这个地方和他光耀圣洁的弟弟并不匹配,几次要求更换据地。   可米修斯并不在意,在他看来,他和艾萨克都只是街道流窜的两只老鼠而已。只不过一只成了洁白的实验鼠关进了固定的地方……一只更灵活,在下水道乱窜。他们都一样的脏。   艾萨克摊开手,他看着手上狰狞的伤口和流淌的粼粼鲜血,轻声说,“是从贫民窟火拼的时候我冒死去捡回来的……你还记得吗?那东西可费了我不少力气。”   米修斯没有说话。   艾萨克说,“我教你开枪射杀一只兔子。”   米修斯随着他的沙哑言语想起那只兔子。雪白的身体红色的眼睛,它那样可爱,无害,瑟瑟发抖。   “你的手,一直抖啊抖。”他说,“我说怎么了呀米修斯,那只不过是我们的晚餐,我光是看着就在流口水……你却下不了手。为什么不肯下手呢。你当时就让我少了一顿晚餐,现在又在给我增添麻烦……你永远觉得自己是对的。”   米修斯转过身。   镜头从艾萨克的背影一错,推进到米修斯的脸孔。他冰雪般剔透干净的面容带着和面对大众时截然不同的冷漠——而这样的态度,竟然是面对他的亲生哥哥。   “我不需要你替我做决定,也不需要你来定义我的对错。”米修斯蓝色的眼眸如同坚冰,他返回来几步,一把扯住艾萨克的斗篷领口把他拽近。   呼吸交错。   愤怒在空气中传递着。   “给我时间我可以做到。但当时你扣住我的手,替我按下扳机,而我并没有允许你这么做!”   无论何时何地都永远体面温和的神官大人,话音难得有了冷漠的起伏。   “那把枪的保险栓是关着的。”艾萨克被他晃得难受。   “可我吓坏了。”米修斯的脸就抵在他的面前,苍白的睫毛底下是震颤的蓝色眼睛,他轻声说,“我吓坏了,我讨厌这样,我讨厌不受支配的感觉出现在我的身上,我要杀谁,我会决定。”   “做事就要谨慎一点,米修斯,你做的事情后患无穷!你再经历多一点就明白了,我才是对的那一个。”   “别逼我再开一枪。”   艾萨克反倒笑起来,他被弟弟拎着领子低下头。一只手抽出别在腰间的枪,上膛塞进米修斯的手心,帮助他抵住自己的胸口找准心脏的位置,再握着弟弟冷冰冰的手去抠扳机。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几乎像是艾萨卡把米修斯整个裹在斗篷里,像儿时教导他开枪射杀兔子一样,教他对自己开枪。   “你疯了?”   米修斯问他。   艾萨克说,“你看,你看。你根本不会舍得对我开——”   “咔嚓!”   轻微的声响。   是米修斯的手指微微一动,叩动扳机。   一道声音,让剧组内外所有人的心脏都提了起来。   “不是吧不是吧,米修斯真的——”   “不对!我记得教会的那场戏才是米修斯真的对艾萨克下死手,那场戏按照时间顺序来说在大后期,现在应该没事!”   果不其然。   扳机根本无法叩动,因为保险栓已经关闭。   艾萨克沙哑地笑了一声。   米修斯松开手,“是我舍不得开枪,还是你舍不得死?”   艾萨克认真地说,“是我知道你不会去开保险。你对我打过很多颗子弹,没有一粒是致命的。”   镜头适时地拉近拍摄表情特写。   艾萨克也有一双蓝色的眼睛。比起弟弟米修斯如同无垠大海一般宽容的眼眸,他的眼睛更冷漠,更像一个标准的疯子杀手。   他专注地看着米修斯,带着狰狞疤痕的手握着米修斯的手,笑起来,“这就是我们兄弟之间的默契了,不是吗?”   他们两个的站位是经过考量的。   月光在这时候只会洒落在米修斯的背影。让他那头漂亮至极的银白长发愈发像是一种有形的、可被触摸的月光。   而处在阴影之下的艾萨克,说着,“只有你能够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开枪……只有你能真正杀死我……米修斯。”   “够了。不要恶心我了。”米修斯冷静地说。   月光下,风吹动他们的长袍。艾萨克的血沾染到米修斯洁净如新的外袍上,白色、黑色与红色割裂又无比融洽地交汇着。   艾萨克丢开了那把枪,他的手钳着米修斯的脸抬起来,眼眸热烈燃烧着,声音却轻,“我的下场取决于你,取决于你对我的爱,你对我的容忍,能否像我爱你、容忍你一样平等。你说是不是呢,米修斯,我的血缘至亲?”   “卡!”   这一段戏结束,顾清晖立刻出声。   剧组里的声音此起彼伏,江声也立刻甩两下头顺便把江明潮推开。   剧本外的严落白冷脸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动,光是想到这个画面播出后会收到怎样的评价就非常头疼。   他早说过了,又或者所有人其实都很清楚。江明潮接这个剧本的时候,心思绝对不那么单纯。这部片子里的所谓兄弟情,本来就有故意往那上面卖的嫌疑。   但凡竖起耳朵听一听,就会发现满世界都是这样的声音。   ——“怎么回事,是剧本问题还是我的问题,我怎么觉得……”   “还好他们是亲兄弟,吓死,不然我真要开嗑了。”   “没关系,就因为是亲兄弟所以才可以嗑!反正他们又不可能真的怎样……”   “……”   严落白的手指撑住头。   江明潮是不是真的会很爽?换成谁能不被爽到。   所以顾清晖做了很正确的选择,在这个完全会被江声毒唯和潮声cp粉占据的短片里,必须还有另外的人来转移一下这过于集中的注意力——没错,就是萧意!   萧意饰演的角色不算多亮眼。沉默寡言的护卫角色,他是潜伏在米修斯身边的卧底,会在后期某一个至关重要的时刻给米修斯一个亮眼的背刺,制造一个惊天麻烦,为他背后的财团带来一场胜利假象。然后被米修斯俘虏惩罚,在米修斯被名义处决后得到释放。   好歹是在娱乐圈发展这么久的影帝,演技自然是不必多说。虽然戏份不多,但留白充足,可发挥空间很大。   严落白还在对着电脑屏幕上的企划书做冷静的分析,忽然听到身边的的椅子“嘎吱——”一声。   穿着白斗篷的江声把自己砸进椅子里,袖子上还有些醒目的血迹,他萎靡不振地甩甩手,喃喃,“好累啊严落白。那个枪真的挺重的……”   剧组各项资源都是行业内顶配。包括剧本中米修斯使用的长刀、枪械,质感都非常好。   “没多久了,再坚持一下。”严落白把桌子上的蛋糕搁到他腿上,伸出一只手,“让我看看。”   江声立刻复活支棱起来,“等我吃完再说!”   严落白又把蛋糕拿走,皱着眉,言简意赅,“手。”   刚打算拆开的江声:“……”   两秒后,江声手放在膝盖上,失落地垂下银色脑袋,雪白的睫毛眨动了下,湛蓝的眼睛陷入迷茫,道,“没错,平时严落白就是这样的。”   “?”   “阴阳怪气我就算了,饭也是根本不给我吃的。更别说蛋糕了,我见都没有见过。平时我五点钟就要起床给严落白做早饭……”   “……”严落白都要气笑了,“谁是五点钟起床给你做饭的那个??你再说一遍?”   江声:“大家都看到了,他平时就是这种态度对我说话的……可凶了……还会骂我……”   严落白镜片后锐利的眼睛定在江声的脸上,就看着他用那种虚伪至极的表情卖惨。   荒谬。   “谁敢骂你,谁敢凶你。”严落白手一推,把蛋糕塞进江声怀里,“吃吧。”   江声的手握住他的手。   严落白拧了下眉毛,以为江声还有什么后手。刚警觉起来,就见江声说:“不行,手好累。”   严落白皱着眉,挺直鼻梁上,镜片反光隐约遮挡他的眼神,“别告诉你还要我喂你吧?”   江声又开始了。   “没错,严落白平时对我的态度就是——”   严落白甚至觉得好笑起来,他冷着脸拆蛋糕,冷着脸拆勺子,冷着脸挖了一勺,“你的小算计是不是成功太多次了,让你几乎没有考虑过失败的可能性?”   送到江声嘴边的时候,江声已经舒舒服服地倒在椅子上。   蓝色的美瞳还没有摘下,广袤的海洋像是撒着碎金一般,直勾勾盯着他的时候,严落白的手都停顿了一下。   他扶了下眼镜,找回平时的声音,又说:“你哪里是手疼,你根本就是犯懒。”   江声低头看手机,自觉地抬下巴张开嘴巴,严落白维持不耐烦的表情把一小勺蛋糕喂进去。刚想收回手,就见江声脑袋歪了下,脸颊往他手背虎口上一挨,亲密地贴着蹭了蹭。   “谢谢。”   银色软软凉凉的头发从他的手腕流淌,细微的滑动,像是一尾鳞片闪闪发亮的小银鱼。   严落白愣住。   他根本就没能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一只手从间隙探入,捧着江声的脸颊将他的手撇开。   “你平时也是这么感谢他的吗?”   一点清苦的药味,裹挟着衣料上浅淡的熏香。手心扶着江声的脸颊,在隔开他和严落白的距离之后,就很规矩地放下,按在江声的肩膀上。   “哥哥都没有的待遇,你这么随便的给他了?” 第222章 信仰就信仰之   江声明明是在使唤人伺候他, 怎么在江明潮看来是什么不得了还需要争来抢去的待遇。   严落白无法理解。   他黑发捋在脑后,一张英俊的脸上架着一副眼镜,骨相皮相都是强干的社会精英。看起来是一句废话都不说,将浪费时间视为浪费生命的类型。   事实上他也的确是这样的性格。   比如现在他就在思考, 如果江明潮没有来, 他早点喂完江声就可以早点工作, 本来不必平白浪费这么多时间。   但是。   严落白的理智也在告诉他、甚至在讥诮他,只要现在放下勺子把蛋糕递给江声或者江明潮随便一个, 一切都能够得到解决。   他捏着勺子的手用力, 没有和江明潮对视, 回答,“没有,平时没有。我不会包揽他的生活到这种地步。”   江声小声说:“手疼……哥。”   江明潮垂下眼睛看着江声,手指微微蜷缩,微弱地动了下,有些沙哑的声音重新响起,“好了, 不用回答得这么严肃, 我只是开个玩笑。”   江声左看右看,说不上哪里怪怪的, 但总之就是很奇怪。   他头皮发麻,去拿严落白手里的勺子,“我自己来。”   江明潮:“需要哥哥帮忙吗?”   江声:“不用!”   “好吧。”江明潮并没有强求,只是在他的身边坐下, “那可以让我尝一口吗?”   江声把蛋糕递给他, 江明潮很自然地拿过江声手里的勺子挖了一口。   江声没反应过来,震撼地迅速伸手去抓他的手腕:“……你在干什么啊, 你在干什么!你为什么要用我用过的勺子!”   江明潮挑起眉头:“是吗?我没注意,抱歉。”   然后又十分自然地把勺子转了个方向,递到江声的嘴边。   “啊——”   他说。   江声又没反应过来,茫然地皱着眉毛,“你——”话还没说完,就下意识地张开嘴。   男人沉默地看着他有些偏粉的舌尖,把勺子轻轻塞进去一点点,抵到他的舌头上,眼睛微微垂下,眯起来。   严落白:“……”   他正在噼里啪啦敲键盘,对这一切根本就不感兴趣。   江明潮和江声长得真的不像。   他棱角分明,眉眼更深刻,带有楚家一部分混血的血统。但有时候又能让人感觉到他和江声之间那一点微弱的相似,体现在性格上。   江声没有达成的目的一定会不依不饶地纠缠,装可怜也好装凶恶也好,总有一千种办法叫人听他的话。性格带有一点天生的强势。   江明潮也同样。   男人的侧脸在昏暗光线下有了些半明半昧的影子,俊美脸孔仍然有些带着病气的淡淡阴鸷。   在注视着江声把他喂的蛋糕也好好吃完后,那点微弱的阴鸷缓慢消散。   江声把他的手推开,实在是对他无语,“我吃不是在给你面子,是因为这个蛋糕真的很好吃。”   江明潮喉咙里有了些笑,咳嗽两声,从善如流地说,“我知道。”   他静静等了一会儿,手伸过来,托着江声的下巴掐着扭了下,遗憾道,“就这样?没有别的了?”   江声冷酷道:“没有了。”   “严落白都有,哥哥为什么不可以有?”江明潮问,“他比哥哥重要吗?”   “我在使唤他,又没有使唤你。”   严落白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不停,甚至更重了些。   剧组里很吵,吵得他根本静不下心。四面八方的噪音裹挟逼近他的耳朵,严落白竭力让自己的思绪转移到工作上来,视线在屏幕上冷静扫动。   两三秒后,他意识到自己一个字都没能记住,于是重新看了一遍。   四五秒后,他意识到自己还是一个字都没能记住。   荒谬。   他冷着脸,又从头看了一遍。   极轻的脚步声响起。   严落白转过头,看到许镜危已经帮江明潮的助理把下午的茶点分发完毕,然后带着属于江声的一份靠近。   年轻男生看着江明潮手里捏着的小勺子,有些意外,“江总,这种事我来就好。”   “?!”   谁来?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严落白立刻知道是哪里的问题了,工作的手顺势也停下了,“你??”   江明潮也立刻挑起眉,转头看向许镜危。   江声眼前一片金星,“呃呃呃这个,我……”   是的没错,之所以江声会让严落白喂他吃东西,完全是因为许镜危也会喂他。   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张口的废物感,该说不说,真的怪舒服的。   江声很乐意承认自己是一个废物。何况他天天努力工作,吃蛋糕吃点心的时候让人喂喂怎么了!有人喂的话,就能用两只手打游戏了!对现在的江声来说,娱乐可是非常珍贵的!   好吧,说是这么说,现在江声还是有一点小小的心虚。   他其实也偶尔反思,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太过分。   又不是没有手,又不是残废,怎么可以理直气壮地让别人像伺候太子爷一样伺候他啊。   严落白气得肝疼。   理智的弦都在一根根地崩坏,早知道江声这么容易就能接受,他不是也可以?!   他才是离江声最近的人,他才是机会最多的人。就是因为他太正直、太君子,所以才让小人占尽先机。   理智发出微弱的抵抗声,提醒严落白找回自己的人设,告诉他这些想法都不是他该有的。   严落白很清楚。   但是又忍不住去想,刚刚他喂江声的时候,江声乖乖地抬起头张开嘴巴,露出湿红的舌尖和一点牙齿,像是在乖巧地等待一个吻。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他还没有卸掉白色睫毛和蓝色眼睛的,那张圣洁纯粹无比的脸上,呈现出让人恍惚的割裂。   白色像是被弄脏。变得有点怪异到不敢多看的靡丽感。   而这样的姿态,许镜危不知道看过多少次。   他眉压着眼,冷硬表情中有复杂的情绪。像是慌乱、愤怒,还有着些心虚的压抑,侧脸绷紧跳动,手指在格式严谨的企划书上敲出一连串的6.   “因为哥很忙,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情我来代劳就好。”   “无关紧要?”严落白说。   “小事情。”江明潮也轻声沉吟。   许镜危把手里的餐盘放在桌面。   “咔哒——”   他拿起纸巾,当着严落白和江明潮的面,捏起江声的下巴。   在江声猛然瞪大的眼睛、惶恐拒绝的眼神中很轻地擦揉了下他的嘴角,把粘上的一点点奶油擦下来。   “这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是助理的职责。”他认真地说。   江声嘴皮麻麻的,一时间感觉自己的尸体有些僵僵的,慢半拍地把拒绝说出口,“不……不用了……”   严落白冷笑了声,“这么敬业?真了不起。”   江明潮也笑了声,“也许该联系秦安给你加薪了。”   猜猜是谁笑不出来,没错,是江声。   *   江声被严落白严令禁止投喂。   当然,此政策的推行未必没有江明潮的功劳。   不过秦安完全不懂,他就纳了闷了,在电话里和江声说,“你哥管得是不是有点太多了。他真烦人。许镜危做错了什么!不就是喂你吃点东西,帮你擦擦嘴巴吗,这不都很正常?”   江声都不敢说正常,秦安居然敢说。   秦安当然敢说,“亲个嘴都正常。许镜危好歹是秦家人,他亲了就等于我——”   江声听不下去了,他刚想挂电话,就听到一声“砰”的巨响,然后是秦安的惨叫。电话那头还迅速响起了秦宴的崩溃叫骂,以及几声急促的“师兄师兄”的叫唤。   秦安:“什么你师兄,那是我兄弟!”   秦宴的声音模糊许多,他带着憎恶和愤怒尖叫,“哪个兄弟能亲嘴?!”   “亲江声的嘴怎么了,我可是好不容易排队轮到的!你少来插嘴!”   “那你都这么不容易了,凭什么让许镜危那个私生子去亲?他怎么配!!”   “你说得对。”   “是吧,我说了,我们才是亲兄弟。我比他配。”   “不是,呃?等等……好像很有道理,但是……”   秦安的单核脑子卡顿了。   秦家人的脑袋都怎么长的,为什么都这么奇怪!   江声捂住脸。他感觉这几乎是一种精神污染,再听下去他唯恐自己的脑回路都变得不正常,迅速把电话挂掉。   打完电话之后,江声趴在床上开始研究剧本。   作为一个无神论者,江声其实不太能理解这个世界观里的一部分故事。而不理解对于一个演员来说是很致命的,虽然江声还并不那么专业。   他左思右想,关于神和信徒的事情,也许问许镜危能够得到的答案,比起去问顾清晖还要有用也说不定!   于是他火速地发信息把许镜危叫了进来。   许镜危是很有责任心的助理,对待江声,有问必答、有求必应。   面对江声的困惑,他当然很乐意解答,“哥应该记得,我说过,我小时候是非常倒霉的。”   江声其实不太记得了。   他说,“所以?”   许镜危停下来,他似乎在思考什么。   “大多数时候,人的信仰都是有所求,为了改变当下的处境而选择寻找寄托。”   “又因为得到了正向的反馈而愈发投入、因为接触到更多同样信仰的人而被同化。同时,看到越来越多权威书籍中的佐证,认定自己的信仰由来已久,科学和神学交融带来一种新的神秘……于是开始相信世界上真的有神的存在,同时也为自己的信仰而自傲,或者更加谦卑。”   “不免也有一部分人,会因为世界各地有更多位高权重的人和自己信仰同一个人而同调地骄傲着。这也是一种虚荣心。”   江声很少听许镜危说这么长一大段话。   “当然,也有一部分人的信仰与这些全部都没有关系,而是为了‘赎罪’……像阿勒一样。”   江声愣了下,一时间忘了自己刚刚想问什么。   然而这一句话许镜危只是轻巧地带过,在江声想追问的时候,他开启下一个话题。   “当投入的情感、时间、资金越来越多,渐渐无法放弃成为一种习惯,再继而转变成为一个无止境的循环。这在任何事情上都一样,包括对神的信仰。”   江声疑问,“啊,可我听你的说法十分理智,你和我在各种影视作品、书籍里面看到的人都不一样……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有信仰的人,说实话我对你很好奇。但是大多数时候你没有让我觉得你特别。”   许镜危说:“我哪里不够特别?”   江声停下来,趴在床上歪着脑袋认真而专注地看了许镜危一会儿。   许镜危没有太意外,他平静地注视着江声,等待江声的审视结束。   昏暗光线下,江声的头发散落到脸颊肩膀。睫毛乌黑,眼珠乌黑,托着下巴半眯着眼睛的时候看起来冷淡极了,无暇剔透的眉眼像是覆了一层薄霜,又像隔着雾,看得人心口发紧,恨不得被他骂两句才能怔忪得到荒谬又痛快的解脱。   江声手里的笔转了两圈就掉下来。   凭心而论,许镜危长相不赖,浓眉阔目帅得有些邪气。但大多数时候,他眉眼中的温顺和认真的死板劲儿会把那股邪气压下去。他有一九二的模特身高,还有相当优越的好身材。   甚至还很勤奋,江声记得他没有回到秦家的时候和姐姐一起到处打工;也很耐心,遇到江声这种很难伺候的老板也依然非常好脾气。   简直就是天选社畜,比严落白还要标准。   许镜危在他面前的态度向来是很温顺的,像是……   可以被随意宰割的羊羔。   怎么都不会有怨言的样子。   江声手机上还摆着他正在搜查的资料。他无意识地低下头看的时候,面前是一刻巨大的羊头。   特别的横瞳让江声有点头皮发麻。他赶紧把页面关掉,然后回过神想了想,说,“我有个朋友,他在国外念研究生。”   “哥的朋友真的很多。”   江声愣了下,“好吧,实际上对我来说朋友的标准线是非常严格的,他只能算是稍微熟悉一点的普通朋友。”   “秦少呢?”   “秦安啊。”江声想了想,“他稍微特别一点。”特别蠢。   对待这种不用花心眼对待的人,江声向来是会宽容一些的。   许镜危不再提问,他的手指在耳钉上摩挲,些微硌人的棱角磨得他指腹有些深红到发白的颜色。   江声没有注意到,回忆着说起,“那个朋友对我说起国外的信仰五花八门。其中让他苦恼的一点是,一些信徒的要素就是不自觉地传教,意思是他们的言语会不间断地透露出他们的信仰。但你从来没有给我过这样的感觉。”   许镜危在思考后轻声询问,“这就是我不特别的地方吗?”   江声手里的剧本盖在脸上,闻到一股臭臭的劣质书墨气,还有点荧光笔上的水果香,他嫌弃地撇远。   现在他的感觉就是,台词就摆在他的面前,江声却不知道要怎么说。   就像是一个他明知道答案的数学题,过程他不明白要怎么写。   “我想知道,什么情况会让你放弃你的信仰,这个可以说吗?”   “当然可以。”许镜危回答,“我很少去思考这个可能性,但如果为了解答哥的疑问,我会去想。”   江声:“你说话很像个AI。”   许镜危笑了声,“我会改进……抱歉。”   他的手指在膝盖上敲打,黑色的眼睛在光线下透出一点褐色,紧盯着江声苦恼的表情,慢吞吞地认真说:“放弃大概很难。如果真的做了那种事情,余生大概就要活在忏悔中了。毕竟有些事情比罪过还要命。”   江声半懂不懂。   “没有真正触碰边界和禁区的时候,人总是有无数次赎罪的余地。”男生轻声说,“但如果发生的是无法挽回的错误,就会让人感到难过。毕竟错误只有从源头改正和一错到底两种可能。”   虽然许镜危的回答好像驴唇不对马嘴,但江声还是得到了一点启发。   他再次翻开剧本,涣散的眼神尝试重新聚焦。   片刻后,他忍不住从喉咙挤出微弱的悲鸣,“我讨厌学习,讨厌工作!”   应对江声同样的一句话,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回应。   在严落白面前说这句话的话,他这种工作狂是不能理解江声的爆发情绪的,会很无语地说“你有什么不讨厌的?”   是江明潮,就会说:“好吧,现在我决定创造一个没有学习和工作的世界。”   这时候无语的人不能理解的人就会变成江声。   他觉得江明潮的态度像是小孩摔了一跤,然后会拍打地板说“地板坏!”的那种人。   许镜危则会问,“怎么可以让哥在学习和工作的时候不那么痛苦呢,我能够做些什么?”   江声掀开眼皮,有些湿润的睫毛睁开,有气无力地看他一眼。   “不,你什么都做不到。” 第223章 醉酒就醉酒之   剧本的拍摄已经进入大后期, 萧意的背叛戏码上线。这是米修斯的高光剧情,护卫和神官的对峙带有强力的情感对冲,拍起来很是复杂,又因为涉及到的演员很多, ng次数也很多, 仅这一段剧情就拍摄了两天。   而这次剧情拍摄结束, 萧意就杀青了。   娱乐圈这个地方资本最大,其次前后辈和咖位制的规矩也算一种潜规则。萧意三个都占了, 他的剧情杀青, 剧组给他办了杀青宴送别。   萧意坐在包厢的中央位置, 来找他敬酒的人很多。江声则早早吃完,靠在沙发上和许镜危一起打游戏。   偶尔抬起头的时候,能看到萧意酒一杯接一杯地下肚,脸上的微笑始终体贴和煦。   他的态度太平常了,所以没有人能看出来,江声和萧意前不久才吵了一架。   说是吵架,可能更类似于萧意单方面的发疯。   因为江声把许镜危的秦安上位当群管理的提议浅浅贯彻了一下。   其实本质上是为了找个理由遏制频率。江声是一个很没有自制力的人, 每次说好的拒绝三两下就又模糊着眼睛任人施为了, 虽然当时会爽到,但事后会狠狠懊悔。   再这样下去, 他整个人都要空掉了!   所以他利用了一下秦安。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让他来还不如让许镜危来!”   秦安远在南城,想到自己的好兄弟马上要被脏男人的口水嘬了, 急成热锅蚂蚁, 声音都打着哆嗦,又好言相劝。   不劝没办法。   他想到他还在江声身边做助理的时候, 在江声房间离开看到的,跪在地上的那双腿,脑袋就嗡嗡地发热,暴怒和莫名的情绪一并上涌。   紧跟着就想起自己也和萧意一样跪在江声面前……把脸枕在他腿上往前埋的时候,心脏立刻乱七八糟开始跳,口腔里开始怪异地分泌口水。   秦安捂住嘴,眼冒金星难堪地吞咽了下。   他又想到江声这几天打来的电话。   兄弟在意他的看法固然让他开心,可让他崩溃的是每次江声都问的是萧意。   “他这个人最会装——对不起,我不是在背后说人坏话……但是兄弟,你别被他骗了,他是什么人你我都很清楚,他做的事情我们也都知道,你不会又被他哄两句就觉得他是个好人了吧?”   急躁的声音隔着电流传达。   江声身边就站着萧意,空气中有些寂静。   秦安镇定下来,“不要相信他,他根本不懂爱是什么,他是虚伪至极的人。”   虽然江声也向来不敢太过信任萧意。   萧意的伪装感太强,少年时候还好些,会因为被欺负、或者受辱在背地里露出不甘的表情。   而现在他无论遭遇什么,妥帖的微笑根本没有从脸上卸下来过。他顶着这样的微笑开车去撞沈暮洵,顶着这样的微笑夺了权,把自己的亲哥送进精神病院。   萧意不算一个正常的人。   他像是一只看似被规训的野狗,永远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饿极了回头咬人一口。   这一切江声都很清楚,但是听别人这样说,又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他的手指忍不住在椅子上扣了两下,“好了,你别说了,我知道了!我要睡了!我挂了!”   萧意一张脸笼罩在阴影下,表情稳定而平和,睫毛一垂,和江声静静对视。   “他得到的那些东西是什么手段拿到的,真当所有人都不知道吗?”秦安是真的很担心,“江声,平时我不说,但是我其实最不放心的人就是萧意,他根本不是个好人,他根本不正常,指望和他谈爱情简直荒唐至——”   江声刚想挂断电话,却倏然脸颊一热。   萧意把手机从江声的耳朵边拿下来,挂断电话,放在桌面上。   江声:“啊。”   他看向萧意。   萧意也看着他。   江声和萧意的恋爱时间还算长,这是相当值得炫耀的事情。除了比不上沈暮洵,他对上任何人都有骄傲的理由。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那段时间江声对他的态度其实算不上好。   可割裂的是,萧意偶尔会从他的态度中感觉到一点无意识的依赖。在他通宵熬夜又撕毁设计稿,在有着微风藤蔓和阳光的阳台摇椅上快要睡着的时候,会忽然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轻轻喊一声 “萧意。”   在萧意回答后,江声才会脑袋一歪安心睡去,留下萧意怔怔地靠在篱笆上回味这种余韵悠长的满足,然后轻轻笑起来。   这种快慰像是在吃不饱的寒冬,偶然在壁炉旁吃到一顿丰盛的晚餐,一路从喉咙暖到胃里。但可惜的是,这一切的发生就像是火柴光影映照下的幻觉。   萧意始终觉得江声或许是有点喜欢他的,他们应该是有相爱过的。只是他们的这段关系开始得太不健全,所以江声没有办法承认。萧意认为,他的一切糟糕态度,其实都是爱的另一种证明。   是这样吗?   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他从来不敢去真的探究背后的答案?   萧意总是感到烦躁、急切。他竭尽全力让自己平静,但一切都像是脆弱的泡泡、满是裂痕的瓷器,一戳就破一碰就碎。   他在秦安的话里想起在海边的那个夜晚,他带着楚熄过往不堪的资料找到江声,得到的回答是他不介意,他不在乎,他甚至会心疼。   可是江声对他,不是这样。   他会觉得萧意恶心,会觉得萧意糟糕,可是他不会这样去想楚熄。   为什么一定要有对比呢?   萧意的手指掐在手心,黑色的眼眸愈发像是一滩深黑的墨水,几乎要从他的眼眶中流溢出来。   “他为什么可以对我们的关系指手画脚呢?他到底哪里特殊值得你另眼相待呢?”   萧意感觉力气都快从身体里流逝,撑了一只手在桌面上,手指用力到发白,俊朗清隽的面孔却仍然有着温柔微笑,声音低沉温声问。   “又或者,看我像落水狗一样,对你的亲近都要得到一个无关紧要的垃圾的许可,这样会让你感到更开心吗?”   他的语气平和,江声却很了解他,几乎瞬间就能感受到萧意话中不稳定的情绪。   “——阿声。”   江声回过神来,抬起头,看到站在面前的萧意。   萧意也在看他。   彩色光束流淌在江声单薄深邃的面容上,睫毛漆黑眼珠漆黑,很清晰地映照着繁复绚丽的一切,却又显得剔透洁白。   “这段时间承蒙照顾。”   他举杯,给江声空空的酒杯倒了一半的酒水。   哗啦啦的水声在吵杂和欢呼中十分轻微,响在江声的耳边却有些意外的清晰。   他前不久和其他演员玩了一圈酒桌游戏,现在脑袋有些晕乎,更不太适应如何应对这种场面话,只能沉默着盯着香槟色的酒水落入杯中荡开水花。   酒杯被萧意递给他。   手指轻微的接触,又放开。江声拿起的一瞬间,脑袋里有根弦开始不由自主地跳动起来。   “干杯?希望下次还有合作的机会。”萧意说。   江声把手机塞给许镜危拿着,然后和他碰杯,“大概是没有下次了。”   在玻璃酒杯清脆的碰响之后,江声抬起头把一杯酒喝完,还在想萧意的心情有没有好一点?其实他并不是有意让他那么难过的。   酒液辛辣地滚过喉咙。   江声好久没有喝这么烈的酒,喉咙到胃部像是灼烧起来似的。他不太适应地半眯起眼睛,耷拉眼皮看向萧意。   萧意也在看他。   黑黝黝的眼眸微微下垂,温柔宽和的俊雅长相,视线没有什么攻击性。只是泪痣在玻璃杯壁扭曲,他逆光站着,一张脸上光影黯淡,影子蜿蜒爬行缠绕在江声的身上。   之后的事情,江声就不太记得了。   等江声从恍惚的睡意中回过神睁开眼睛,就发现他的脸正安安静静地贴在一个人的手心。   脑袋有些晕乎,世界都在旋转,脸颊发热发烫。   江声往上挪,去贴到对方的脸颊蹭了蹭。萧意配合地低下头凑过来,用鼻尖蹭他,呼吸和一点带着酒味的湿润气息交织起伏着。   江声太热了,下意识侧过头想去寻找更凉快的东西,侧脸却被温热的手掌心裹着带回来。   男人颀长身体佝下,像影子一般的眼眸温柔地注视着江声,泪痣有些潮湿。   “你喝醉了。”   江声意识朦胧中反驳,“我没有。”   “我是谁?”男人问。   江声看着他的泪痣,“沈暮洵?”   “不对。”萧意的吻落在他的脸颊,湿润的吻细细密密地落下,一路吻到嘴唇上,“再猜。”   江声被亲懵了。呼吸不畅,努力用发热发软的手撑着男人的肩膀把他推开一点,眯起眼睛看着他的黑头发,可黑色的头发实在不能算是一个特征。   他脑袋晕乎乎地努力运转,“楚、呃……楚漆?”   “不对。”   像是猜错人的惩罚,衣服纽扣在手指灵活的动作下一颗又一颗地解开。   “再猜。”   混沌模糊的脑袋里思维范围有限,江声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他敞着凌乱的衣服,银发落了满床。胸口起伏着,被男人温热粗糙的指腹轻轻碰到,恍惚的热意与电流顿时席卷全身。   他皱着眉毛往柔软的被子里面缩了缩,半抬着眼睛闷在杯子里轻轻喘气,湿润的发丝黏在脸颊。   这次他视线看到对方黑色温柔的眼睛,嘴唇张合了下,勉强地在闷湿的被子里发出声音,“江明潮?”   “全错了。”萧意好声好气地轻声说,“真是难得,原来我还有好几个身份呢。”   胸口被热意包裹,江声渴望的凉意一直没有到来,热气却源源不断地往下。   他望着天花板,眼神发空,睫毛发抖。眼睛、嘴唇,胸口,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湿润了,口中喘出来的呼吸却急促滚烫,断断续续地轻微颤栗着。   忽然,他听到剧烈的砸门声,冷风灌入,又极快地合拢。意识模糊中听到了争执的声音,听到拳脚相加的声音。然后有人搂住江声,冰冷手指抚摸他脸颊时都带着一种隐忍的怒气。   江声望着他,下意识蹭了蹭。   对方一顿,沉默两秒,把他抱起来带走。   是谁?   江声完全不知道。   这个人身上带着一股药味,手和脸颊都是凉飕飕的。可是江声好热,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不可以把凉快分给他一点点呢?   他只需要一点点。   被安安稳稳放在床上的时候,他顺势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低头。”他命令。   声音却又小又轻,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然而对方在短暂的停顿后,还是低下头,凑到江声的面前来。   江声手指没什么力气,抓着对方的领口把他压低的动作却比他想象中顺利。他脸颊在冰块上贴了一会儿,蹭了又蹭,才稍微退开一点,小声说,“嘴巴里也好热。”   “难受。”他说。   可怜,带点怨气。   完全意识不到自己说的话有多怪异,也迟钝地察觉不到,死寂的氛围里燥热、隐忍、极力克制的呼吸。   甚至非常主动地张开嘴唇,伸出一点湿红的舌头。   雾蒙蒙的眼睛眯起来,湿漉漉的睫毛耷拉黏成一簇簇,“亲一下。”还会好声好气地商量,“好不好……”   像觉得占了别人便宜。   对方一言不发,也不肯动,用冷冰冰的湿纸巾把江声的腰腹、胸口、脖颈仔细擦了一遍。   突如其来的冰凉温度让江声下意识痉挛着蜷缩起来,短促的呼吸声断断续续,又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按住肚子重新展开。   江声撑着床面爬起来一点。   对方没有管,把江声仔细擦干净后,开始一颗一颗地给他把衣服扣起来。   发烫的吻却慢悠悠地撞上来,摸索着位置印在有些凉意的嘴唇上。   湿热,软得一塌糊涂。   说不上来的香气裹着麦芽酒的味道扑过来,从张开的唇缝坏心眼地往外溢,亲密得毫无界限。   简直像个水里面湿湿呼呼的妖怪,漂亮得要死,睁着茫然可怜的眼睛说着“好热好热呜呜”,说是求人帮忙,实际上亲着嘴巴,引得人把三魂七魄都给交代了。   半边骨头都在发麻。   太夸张了。   “江声……”   说话的人呼吸声急促,声音沙哑。   江声茫然地贴着磨了两下,嘴唇湿润着张开一含,立刻感觉到对方一阵紧绷。   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青筋直跳,极为遥远的声音带着滞涩响起。   “我是哥哥,不可以。”   江声听不清楚,他迷茫地转过脑袋和对方贴着脸,“你说什么?再说一次,我没有听清楚。”   对方有没有继续说下去,江声不记得了。   江明潮是江声的哥哥,他们怎么可以?   虽然他很想,但是的确不可以。他很清楚他不可以。   他忍耐着胸腔隆隆响起的阵阵鸣声,那是盛大无比的喜悦、满足和空前绝后的慌乱。   他喉结滚动,压住几声咳嗽。在短暂的迟疑后,缓慢把江声的手从肩膀和领带上拽下来,“许镜危。”   许镜危一路跟过来,刚刚充当打手,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到现在都没有离开,一直站在他的身边,“江总?”   “帮他一下……”江明潮的思路顿了下。他的声音几乎是带着艰难和不甘,竭尽全力才能平静地挤出来,“会吗?”   许镜危沉默,洗过手才站到了床边。   江声的衣服敞开,漂亮流畅的一点微弱的肌肉线上,全是猩红错乱的吻痕,印在他的胸口腰腹,还有往下蔓延的趋势。   他的手轻轻按在江声的胸口。   江声茫然地发出一声闷哼,手指挪到胸口,抓住许镜危的尾指。   身边的柔软床铺微微往下陷,有人扶起他的上半身让他往后靠。感受到后背结实的胸肌,江声轻声问,“是楚漆吗?”   许镜危握住他的腰往回收,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江声希望得到是还是否的回答。   他的手往下。   江明潮退后,站在门边的阴影处。一根细长紫色的烟夹在有些发抖的手指间,嘴皮都还在发麻。表情冰冷,后背的冷意一阵又一阵。   江声真的长得太好。   他什么样的表情,都让人觉得漂亮过头,移不开眼。   银发的高洁圣子堕落得一塌糊涂,头发湿漉漉黏在脸颊,一张脸潮红,手指都在哆嗦,带着点颤抖,发出愉悦的气音。   江明潮的心脏很脆弱,可现在也听不得他使唤。重重的跳动带来一阵闷痛,他口中咬着烟,垂下眼皮吐出一口发抖的气。   许镜危手心还有些湿润的冷。带着茧的指头只是轻轻磨蹭一下,江声喉咙里立刻挤出些微弱的颤抖,脑袋里面嗡嗡炸开闷热响声。   他忍不住挣扎地想爬开,但没能逃走。   一只胳膊圈住他的腰部往回扣。   空气很闷热,燃烧的葡萄味香烟从不远处飘忽起白烟。江声狼狈跪在床上哆嗦着,用力喘气,耳根红了一片,“不要……等等……”   湿润的银发落在他单薄的肩膀,落在许镜危的手臂,落在床上,几乎流淌成一条小溪。他抓着许镜危的胳膊,指甲几乎抠进他的皮肤里。   许镜危的声音很轻,有些哑。   “哥,你流了好多眼泪。我的手都湿透了。”   江明潮的手指死死攥在掌心。他转过头,眉眼平静,没有再看。   白色的烟雾飘到走廊,一点猩红顺着他清瘦泛着青筋的手腕缓慢流淌。   其实他就算做了又能怎样。只要不做到最后,怎样都没有关系吧?   烟雾过肺,他捂住嘴唇剧烈地咳嗽起来。   可是不行。   他不能重蹈楚漆的覆辙。   他说要江声做他的弟弟……最好是,真的,永远只把自己当哥哥。 第224章 放纵就放纵之   宿醉的感觉不太好受, 江声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时间。   窗帘被拉得很死,室内一片黑,他身体一阵空虚的饥饿,扶着额头翻身, 跪在床上到处摸手机, 下意识地回忆起今天的拍摄戏份。   脚步声踩着地毯靠近, 江声转过头,先听到声音。   “哥, 今天不用拍摄, 好好休息吧。”   然后是一只温热带着茧子的手, 扶着江声肩膀把手机递给他。屏幕短暂的亮起。   江声看到了满屏的未接电话,大多数在后半夜来自江明潮,他足足打来四十八个电话。   江声想起昨晚上发生的一切,呆呆地盯着亮起的屏幕直到熄灭。   不是,等等。   碎片拼凑起来,一幅幅一画画,破碎的黏腻的湿湿热热的一切, 包括从萧意的床上被拉起来后抱着江明潮要亲, 最后又轮到许镜危,混乱至极。   不是……   等等, 救命。   江声瞳孔地震,嘴皮发抖,头皮发麻。   虽然他是一个适应能力很强的人,但是这还是江声清醒的时候根本无法接受的一切!!   “哥?”   身边的声音响起。   江声恍惚地抬眼看向许镜危, 震撼中不可置信地死死盯着他。   “你昨天晚上?”他的声音都快不受控制地扬起, 结结巴巴,“你、你——”   思路还迷迷糊糊的, 江声脑海中的片段实在零零碎碎。他其实不太记得任何一件具体的事情,又好像对每一个片段都还留有印象。   “你不是不可以……”   空气中安静了两秒。   “没关系。”许镜危温和地做出解释,“没有真正触碰边界和禁区的时候,人总是有赎罪的余地。”   江声第一反应竟然是松了口气,“吓死了,我以为我真的害你那什么了,那样我就太过分了!”   许镜危愣了下,他的手按在桌面上收紧,骨节发白了一瞬间,然后把放在保温盒里的早餐轻放在江声床边的柜子上。   黑发垂落在他深邃的眉眼,他似有似无地笑了声,轻声说,“哥在乎的竟然是这个吗?”   许镜危以为江声一觉醒来,就会立刻崩溃地抓着他领子控诉他昨晚有多过分,多肮脏,多冒犯。   “什么?”江声没有听清楚。   “虽然这一切都是不应该发生的、错误的一切,但归根结底是因为我想要帮助哥。这样的心情是没有错的。”许镜危回答,一双眼睛眯了起来,盯着江声。   江声眉毛皱着,睫毛抬着,黑乎乎的眼珠带着茫然,“呃?”   许镜危轻声说,“那样的情况,不适合让更多人知道。如果我不帮忙,哥难道能接受江总……”   江声头皮发麻地道,“可以了不要说了!”   许镜危果然没有继续说下去,他说,“所以神会原谅我的。”   这完全就是自圆其说吧?是吧?   江声捂着额头,短暂地崩溃了一下,“算了,是我喝醉了,都忘了吧。”   许镜危沉默了下,“好的。”   他穿着廉价的白衬衫,身姿结实挺拔,袖口领口都扣得很严实。   这是为了遮掩江声在他手腕上掐的痕迹、在脖颈上喘着闷湿的热气贴着锁骨啃出来的带血的牙印,红肿地从脖颈上探出一个角彰显存在感。   这一切都明晃晃摆在江声面前,可江声一无所知。许镜危来他身边这么久,他恐怕都没有认真看过对方几次。   “你需要什么补偿吗?”江声说,“我很抱歉对你做这种事情。这本来和你无关的。”   就算在昏暗光线下,他这张脸还是漂亮到惹眼。   昨天晚上,许镜危还没有做多过分的事情,他就握着许镜危的手小声哆嗦着喘气,呜呜咽咽地骂人,整个人像是在雨露中要飘摇碎掉。眼眸半眯着都要睁不开,嘴唇张着,下巴湿漉漉,嘴里几个名字颠三倒四。   许镜危听到了江明潮讥讽的笑声,还有一种粘稠到无法形容的钟声。   咔哒、咔哒——   小时候他跟着奶奶和姐姐去教堂,唱诗班的小孩子吟唱刚刚结束,清晨的阳光落进花窗,鸟语花香,巨大的石英钟发出的声音就是这样的。   奶奶警告他,“不可以放纵自己的欲望!不可以享受时间!聆听神的旨意吧,看看书吧,你会知道做一个禁欲的、克制的,温柔友善的人,才能交到好运。”   “连欣赏阳光、爬山虎,雨露,也是不可以的吗?”姐姐和奶奶争吵起来。   “不可以!”奶奶严厉地说,“当你知道自己能享用世界的全部美好,就会忘记这本身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情。不要成为一个贪婪的人,放纵欲望的人会被神抛弃的!会倒大霉!”   “人心一旦放弃约束自己,就是恶的开始。”她如此严肃地警告他们。   许镜危紧盯着江声两秒,心脏几乎变成那盏巨大的缠满爬山虎的石英钟,又缓慢地垂下视线去看地板的花纹。   他堂而皇之地带着一身江声留下来的痕迹,被江声看着,也能低下头,保持温和、平稳,与平时没有差别的语气说。   “没关系,补偿就不需要了。只是我想起秦少说过,做哥的助理要自觉满足哥的需求,我想这个也包含在内。”   当然,带一点适中的迟疑。   和一点微末到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   江声的表情更为震撼了,他忍不住:“我觉得应该是不包括的……!!”   他抓着脑袋拉扯长长的头发,努力让自己平静起来。   但很快就发现他根本平静不下来一点!   秦安自己怪也就算了,他的奇怪思维怎么还会传染给别人?   江声没有和许镜危争论什么的想法,他只是觉得很奇怪、很古怪,同时很荒谬。   他大声说:“你不要跟秦安学!他做什么都是错的!这样的事情也不会再有下次了。”   许镜危低眉顺眼:“好的。”   “忘掉一切,现在就忘。删掉,不管你记得什么都从大脑里面删掉!”江声两只手抓着许镜危的肩膀摇晃。   “好的。”许镜危圈着他的腰扶着他的胳膊,因为江声看起来像是要从床上跌下来了。   “忘到多少了!”江声凶狠地逼问。   “开始忘到哥抓着我的手哭着说不要继续了。”   江声慌乱了下,用力摇晃他,“……呃不是,这个不是我想听的!”   “好的,那么就快忘完了。”   许镜危诚恳地看着他。   年轻男生俊朗又棱角分明的脸孔,在微弱光线下勾勒出一点极为浅淡的痕迹,看起来有些冷淡,又温顺到毫无威胁力。   “哥对我不够放心吗?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今后提也不会提。”   的确,许镜危有一个优点是够听话,像任人宰割的一只羊。   江声累得重新倒回床上,拿过手机开始查看消息,抱怨:“一切都是萧意开始的,是他的错!嗯……可是我要不要去骂他呢,被缠上不是更麻烦。”   而且。   江声很纠结,因为他感觉他也不是完全没错的那个。   他陷入思绪中,脸埋在枕头里认真思考。没有注意到许镜危抬起眼睛,漆黑的眼眸平静温驯地落在他的侧脸,在内心挤满字字句句乱麻一般神经质的忏悔词。   可与之相对的是,被扣到最上方都没能遮挡住的牙印随着喉结的滚动而动了一下。   他体贴地把早餐放到江声的面前,“哥先吃个早餐再生气,不要气坏了身体。”   江声确实很饿。他扶着床边坐起身,正想去接,许镜危却没有放手。   “哥还要回消息,这点小事交给我就好。”   江声:“呃?嗯?回消息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来喂哥。”   能有人伺候江声当然不会拒绝,只是咕哝了声,“江明潮……”   许镜危望着他,“他不会知道的。我会像忘掉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一样全部忘掉。” 第225章 剧本就剧本之   江明潮到的很早, 江声隔着很远就看到他。他穿着一身简单的衬衫,高挑颀长的身体靠在墙边。   江声莫名感到有些牙酸,不由得停下来做了下心理准备。   好了,江声, 没关系的, 就当昨晚上喝醉断片,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面无表情地走过去,脚步轻得像猫, 没有引起江明潮丝毫注意。   “嘎吱——”   便捷躺椅的布料被重量撑起, 发出些响声。   江明潮的目光定住了。   他没有往后看, 却感受到一种极淡的热意,体温隔着距离带着一点压迫轻易传递。   站在他面前的严落白声音也立刻一顿。   剧组是吵闹的,烂尾楼作为今天的拍摄场地,陆续搬上不少的拍摄设施。不远处演员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抱着手机闲聊,还有人说起前晚听到的巨大响声,怀疑是不是有人酒后打架。   可这一切都好像隔了很远。   时间是黏腻的水滴。缓慢地、凝滞地,在冗长时间内变形。终于滴落的一瞬间, 是江声听到江明潮笑了声。   隔着耳膜响动的所有声音, 都被冲破变得清晰。   “休息得还好吗?”   江明潮轻声问他。   戴着蓝宝石尾戒的清瘦手指笼着江声的头发往后放,很轻地摸了下他的后脑勺。   江声心已经放了一大半。   或许江明潮那时候也喝醉了呢?   没等他回答, 江明潮的冰凉手指已经顺着后脑勺扶到他的脸颊,抬起江声的脸仔细看了看。   青年从肩膀垂落的头发混在江声银色的头发里,两人的头颅颠倒错位,江声茫然地在光线中看不清江明潮的表情。只感觉到没什么温度的手指扭着他的脸捏了两下, 动作很慢, 语气带着些玩笑意味,“看来睡得还不错。”   江声脸颊一阵阵冷得发麻, 皱着点眉毛把脑袋后仰,胡乱摇头把他的手晃开,“不要动手动脚!”   他自己摸了两把脸,才察觉到是脸颊留着点衣褶子的红印。   而江明潮已经态度自然地松开手,靠在江声的椅子边上对严落白颔首,“继续。”   严落白沉默一秒钟。   金丝眼镜后的眼眸冷锐地扫过江声的后脑勺,眼睫一垂,如常汇报起来。   剧组的吵闹和寻常一样。前天和今天之间能够跨过一天顺利接轨,就好像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全都被无形之手抹去,除了带走一个杀青的萧意之外,什么都没有改变。   看江明潮的态度,他似乎也不算在意。   江声略微把心放回原位,像安上了一个磁吸扣一样稳稳当当。   很好很好。   这样是最好,谁都不在乎,所有人都忘掉,就等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压根没有人知道他喝醉了亲到江明潮嘴巴上这回事。   一旁的许镜危给他的水杯插上吸管,递到江声的手里。   剧本已经拍摄到大后期,今天的剧情也是重量级大场面,江声几乎有点迫不及待地想要快点结束拍摄。只要结束,他就用不着和江明潮老是面对面。   以他和江明潮大忙人的见面频率,下一次见面起码在几个月之后。几个月,那不已经忘了个精精光光。   打定主意之后,江声立刻把许镜危递到他手里的水杯砰地砸到桌面上,从躺椅上支棱起来,雄心勃勃地看起剧本。   “看到江先生如此勤奋,我的心情真是欣慰。”顾清晖把手里的文件放在桌子上,随便在江声的身边坐下。   江声:“走开,别打扰我学习。”   顾清晖极淡地扬了下眉毛,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能够看到江声单薄优越的轮廓,漂亮的侧脸,眼尾弧如同流水的沿线。   非常认真,非常纯良。   也是非常熟悉的一句话。   只不过过去江声凶巴巴地这么说完,又会眼巴巴地盯着他。   毕竟这句话常出现的场合,是江声不写作业故意歪倒在桌子上唉声叹气呜呜咽咽滚来滚去,等顾清晖关心他又故作矜持,其实就是想让顾清晖帮忙,又不想显得自己太过懒散。   其实怎么想的都已经写在脸上。   他完全心知肚明顾清晖一定会吃这一套,只等他上钩咬饵,帮他解决掉麻烦,才愿意施舍一点小小回馈。   时过境迁,现在江声已经不像过去那样需要他了。   “提醒一下江先生而已,”顾清晖一张寡淡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翻着剧本冷静分析,“这场戏节奏快、又全是长镜头,同时还有一段爆破戏。爆破点位是安全距离,威力不大,但处于安全考虑,最好能够一次过。”   江声皱着眉毛,逐字逐句在剧本上加批注,字写得乱七八糟龙飞凤舞,抽空回答他,“嗯嗯。”   顾清晖看着江声认真的侧脸。   他一认真起来,表情就会带点平时没有的冷淡。   细碎的银发凌乱落在眉眼,睫毛低垂,醴泉一般的眼眸极为清透,又极为空无极为缥缈。压根不把任何人放在心上。   看得人心口空落落的,有些发痒。   今天拍摄的戏份是艾萨克进监狱亟待审判,审判人是米修斯。   一场艾萨克背叛的兄弟阋墙戏码,节奏很快,甚至有一场具备危险性的爆破戏。他们这才来到远离市区的这一片荒地烂尾楼。   剧情的前情是米修斯的身份已经被质疑了无数次,他必须要杀死艾萨克证明自己永远忠于教会。而艾萨克的身份揭露,疯子杀手怎么会有真感情,哪怕对自己的亲弟弟也一直在利用、套话、挖取情报。米修斯还在犹豫是否要对他开枪的时候,就已经是艾萨克的机会。   破败的烂尾楼上,道具师已经简单搭建起偌大的西式带有教会风格的审判庭,往上能够看到华丽穹顶泛着蓝光,透出星空的颜色,那是米修斯把压在地面上看到的景象。   紧跟着是脚步声。   数不清的枪口抵着米修斯,让他不能有任何的轻举妄动。   “咔哒——”   是枪上膛的声音。   面前有人半跪下来,黑色的作战服别着许多弹匣,然后温热的枪口用力抵住了米修斯的额头,用力,将他往后攘,迫使他抬起头。   从背后扭住他的人力气太大了,大到米修斯毫无挣扎的余地,脸色愈发苍白起来。他银色整洁的头发黏在脸颊,抬起头死死盯着那个枪口,“艾萨克。”   艾萨克的脸上又添了新的伤口。是可怖的爆裂伤,到现在都没有好。这张可怖的脸在米修斯看来恐怕比他想象中还要陌生。   “你的良心和怜悯又给你添了大麻烦。”枪管发烫,使劲点在米修斯的额头,“愚蠢的弟弟。”   米修斯皱眉。   清冷无瑕的一张脸,和艾萨克截然不同。   黑色长发的清瘦男人握着枪管往下滑,轻浮地顺着米修斯的脸颊顶起他的下巴。   被人从后扭着身体的米修斯只能无力地抬起头,银色的长发垂落在地面。   “猜猜你的老东家现在会怎么评价我?”   “一个可怖的杀人狂魔,一个丧失人性的疯子,一个不稳定性极强的社会毒瘤,而这样的人,偏偏还是一个危险的幕后杀人组织的高管。他们会畏惧我,会向我求饶——而你——”   米修斯接上他的话。   “而我,还在赌你还有良心,赌你还在乎那么多年以前的仇怨,赌你还在乎我?”   艾萨克笑了声,沙哑的声音震颤,咳嗽了两下。   在他的黑色枪管下,弟弟那张让无数人憧憬仰慕的脸上蹭着灰尘,狼狈却又高傲,冷淡地注视着他。   “艾萨克,你总喜欢称呼我为‘血缘至亲’,你不知道这四个字在我看来有多么可笑。你我之间唯一的维系只是——”   艾萨克的枪管抵住他的嘴唇,强行制止米修斯继续说他不愿意听下去的话,又用枪管挑起米修斯的银发勾到耳后。   这是一个危险至极的动作。   毕竟随时都可能走火。   米修斯一声不吭,额角已经有了些细密的汗珠。   黑色长发的高挑男人一手撑着膝盖阴沉地笑起来,认真地看着他。   “我一直觉得,你的怜悯是一种软肋。但今天是个好机会,我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好好教你。”   偌大的审判庭被艾萨克的人包围得水泄不通,所有教会行政人员的血把地毯浸透。   米修斯被枪口抵着太阳穴,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   财团侵蚀下,教会藏污纳垢,他们当然不是绝对的无辜。尤其是审判庭这种地方,金钱、权利是比正义和公平更深入人心的主色调。这在过往的剧情中早有铺垫。   可注视着这一切,米修斯依然无法平静地接受。   属于审判庭的监视器闪烁红光,记录着猩红的一切。   “够了!”   他冷声说。   “不够。”   艾萨克回答。   明明是艾萨克胜利的局面——可当教会的白袍尽数染上鲜血,紧随其后的就是艾萨克引导的,铺天盖地的爆破戏份。   是数不清的惨叫,断壁残垣砸落在地上发出碰撞声,硝烟和飞尘扑到米修斯的鼻端。   戏外的工作人员下意识慌乱奔跑,走了几步才想起是在拍戏,紧跟着就灵光一闪。   “啊!”   艾萨克开局的所谓背叛,实际上完全是和米修斯共同商议的结果!   他比米修斯狠辣得多,所以在场除了他和米修斯,绝对不能有任何一个活口留下。   但至少——拿上膛的枪发热的枪管,硬生生地逼迫弟弟看自己昔日同僚死在面前,绝非两人一开始商定好的发展。   叽叽喳喳的议论围绕在顾清晖的耳边。   “不过好难想象啊,不是说最后的结局是两个人隐姓埋名幸福生活吗,现在这样子闹得这么大,总感觉要回到这个结局是很困难的事情啊……”   “尤其是艾萨克!”   “没错,啊啊啊虽然他和我宝的对戏每次都真的带感死了,特别是那几个拿枪贴着神官大人的下巴往上抬的镜头,我都不敢想网上有多会嗑!!但是撇开这个不谈,这个人设就是很难善终啊,不太符合价值观吧?”   按照原计划,他们会在最后的监控下表演淋漓尽致的一场对抗戏码,作为米修斯忠于教会的铺垫。   所以米修斯没有半点迟疑,利落地夺过枪对艾萨克连开好几枪,避开要害。   艾萨克踉跄着往后倒,黑色斗篷都被鲜血浸润,他跪倒在地,声音嘶哑,用力按住手臂的伤口,长嘶一声又笑起来。   “不能少打几枪吗?我也是会疼的。”   “我说过,你真的该涨涨教训。”   米修斯在巨大的风沙里呛咳起来。   银色长发在棕色的砂砾暴风中流淌,湛蓝的眼眸在望向一旁的血水时震颤,他转过头轻声开口,“难道折磨我会让你觉得愉快,难道我必须走上你的道路,变成你这样的人,才能算是你的弟弟?”   “不要这样了……艾萨克,我不喜欢这样。”米修斯问,“你玩够了没有。”   轰动不绝的爆炸中,艾萨克已经感受到失温的冰冷开始侵袭他的身体,声音几不可闻,“不够。”   他在笑。   “我亲爱的弟弟,我的一切都会留给你。”   江声的手十分突兀地,被冰冷的手死死握住。   审判庭的监控器只剩下最后一盏,红色的光芒穿透烟雾照到米修斯的肩膀,能够看清他死死抵着艾萨克胸口的枪管。   艾萨克死死盯着他,在咳声中轻笑起来。   “我的罪恶,我的权利,我没有过完的余生都留给你。你现在可以踩着我走到更高的地方去了!恭喜你!”   江声从来没有这么沉浸到一场戏里过,也几乎没有这样畏惧过——这并不是他剧本上写的一切。   在他的剧本里,米修斯和艾萨克演完足够欺骗审判庭的一切就已经收手。   “最后一盏监控会为你佐证。是你浴血厮杀,具备最顽强的精神和坚定的决心,是你杀了最罪大恶极的反派,我身上的人命都会变成你的勋章!你讨厌我吗,恶心我吗?没关系,你总要利用我的——现在你终于可以完整地树立自己的威严,夺取教皇的权柄,成为一个了不起的英雄了。我教过你很多,但这些,应该不用我教你了。”   江声:“等等——”   艾萨克黑色的睫毛在风沙里蒙上一层尘土,他冰冷的手和江声紧紧牵着,用力抵住自己的胸口,有些冷汗。   “我说过了,我不需要你来教我做——”   “砰——”   粘稠温热的液体,伴随着让人耳鸣的剧烈枪声,竟然像是真的洞穿江明潮的躯体,溅到江声的脸颊。   他听到嗡鸣声钻入耳孔,把大脑挤压空白,感觉到可怕的热意从眼眶涌动。他没有低头去看艾萨克在他怀里的死状,却感觉到一股力度晃动砸到他的胸口,把他软弱地往后击,然后那力度又落到他的腿上。   紧跟着,是温热的热流,浸润他的斗篷和裤子,伴随有扑鼻的腥味。   江声一眼都没有低头,他用力抬起头,雪白的睫毛模糊视野,吞咽带着涩意的涎水。   多么盛大的庆典,礼炮绽开的彩带都是鲜血和硝烟。   江声滞涩的声带里,没有话语被准许通行。   穹顶上是火焰是灰白色的烟雾,江声的眼睛被熏得流泪。爆破声仍然没有止境地从无法辨清方位的地方响起,他恍惚中以为世界只剩下他和江明潮两个人,恍惚中又觉得,灵魂动荡着从身体中抽离。   阴阳剧本在很多剧组里都常见,意思是为了最终的表现效果,两名主演可能并没有拿到相同的剧本。   只是江声没有想到他也会遇到。   他很诧异,很茫然,很痛苦,同时感到无与伦比的糟糕。但也知道,如果一开始他就知道剧本是怎样的,可能他根本没有办法表演出这样复杂而沉重的情绪,这超出他的表演能力。   江声想起,江明潮曾经有一段时间身体非常糟糕,江声见不到他,楚鱼也不准许他去见。只是江声偶尔可以接到江明潮打来的电话。   “江声。”   他的声音像是被挤在一个罐子里,闷闷的,模糊地传达到江声的耳朵里,声音吃力地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江声分辨不清的嘶哑笑声。   “你觉得家人是一个怎样的定义啊。”   那时候江声在给楚漆过生日,房间里全都是热闹的声音。来了很多同学,他们缠着江声,叫他过去。   “我现在好痛。可我、只想给你打电话……而你会在什么时候,想起我呢?”   落叶一片片掉落,轨迹在风里没有规律。   他的接近总是带着苦涩药味的,江声不喜欢。他的手背上总是数不清的针管痕迹,江声不喜欢。他的手冰冷,江声不喜欢。   可他用这只手牵着江声,充当监护人,并且承担了一部分责任,他没有血缘,却比江声的爸爸称职。他替江声开过家长会,接过他放学。在他和别的人玩耍的时候,看着他,奚落过他,捏着江声的脸嫌弃他睡觉睡出来的红色痕迹,调侃他叫他小丑鬼。   这一切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的变化。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亲近的言语和动作有了彷徨的距离。   江声本来不在乎江明潮的。   他比江明潮健康多了,他走得飞快,足够把江明潮甩在身后。他得到的东西太多也太轻易,他从来不缺一个朋友,一个哥哥,他什么都不缺。   江声原本应该感到被欺瞒的愤怒,或者一场戏落幕的成就感,可他只觉得一切情绪被抽离,有巨大的、空洞的茫然从头到尾贯穿了他,那是属于米修斯的情绪。   他在灰色的烟雾、隔开的火焰中,低下头。银色的长发和雪白的衣服都粘上血液和泥土,连他的脸上都是大片大片鲜艳的红。如此狼狈,如此落魄又不堪,如同明月上的神祇被拉拽下来。   在所有人都以为米修斯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却蓦然听到了他的声音。   “我不会原谅你。”   声音很低,混在硝烟里,清冷的声线温柔而圣洁。言语却如同淡漠的诅咒,轻轻响起。   “哥哥,很多年后,我下地狱的时候还会见到你。我给你时间,准备你的忏悔词,到时候,我要一字一字,听到你嘴巴烂掉为止。”   真冷漠。   真残酷。   他的温柔给了所有人,都从来不给哥哥。   在他怀里,在他腿上,艾萨克永远不会再睁开眼。所以不知道,一滴又一滴的温热液体落在他的脸颊,在他一片血痕的脸上滑开道道痕迹。   江声想,实际上,现在他也没有很在乎江明潮。   如果有哪一天,江声的眼泪也没有办法唤醒他。那时候,江声一滴眼泪都不会为他流。   “卡!”   顾清晖在远处说。   江声终于回过神来,他晃悠着把江明潮推开,忍不住恶狠狠地在衣服遮掩下使劲掐了一下江明潮的手心。   然后被冰冷的手轻轻地握住。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就好了。   江声偶尔……也会这样想。 第226章 生气就生气之   一场戏结束, 工作人员们忙忙碌碌地开始善后,把已经烧得破破烂烂的造景布收拾进垃圾桶里。   而参与这场戏的演员则陆陆续续爬起来,挤到一旁去洗脸洗手。   江声打理干净后,许镜危安静无言地给他递来纸巾擦脸。   他整个人都变得湿漉漉了。   演戏的时候属于米修斯的高高在上的温柔神性消失, 他雪白的头发长而柔软, 像会发光。白色睫毛垂下来的时候像是一只孤零零的精灵, 他的生命力是一层洁白的纱雾,坐在森林长着青苔的溪水边, 在夜色和月光里孤独地思考着什么。   注视江声的时间太久, 会觉得他真的有些特别。是不是他其实不太能理解人类?所以权势, 金钱,禁锢和强迫都无法引起他的注视,能引起他的兴趣的只是他的好奇心,他对待任何人都带有一点不自知的俯视心态,又兼并着一些宽容,他带着一点新奇快乐地观察着所有人对他的爱,时而坏心眼地故意放纵, 时而予以束缚。仿佛这些都是他花园里横生的藤蔓和野花, 可以被随意摆弄。   对他来说,真正地去理解谁, 在他空荡荡又自我生长的世界里,或许是存在着夏夜星星点点萤火虫一般的痛苦和忧郁的。   许镜危情不自禁地想,可是他的痛苦都显得很美丽。   没有人会不为这样的江声动容。   剧组里四面八方的议论都围绕着江声,都快炸开锅了, 可是又没有人真的来干扰这时候的江声。   顾清晖和江明潮在江声的身边坐了很久, 却没有人先开口说话。安静的一隅流淌着凝滞的空气。   直到江声自己渐渐从情绪中回过神来,使唤许镜危来帮他把睫毛上的颜料洗掉, 顾清晖才终于找到机会低声开口。   “给你放两天的假期怎么样,江先生。”   江声闭着眼睛让许镜危操作,对于送上门来的便宜他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咕哝,“好吧,这可不是我主动申请的。”   江声的思路总是很简单,他不算顶顶聪明,只能算有一点敏锐一点机灵,有着小动物般直觉性的警惕。   他敏锐地察觉到江明潮在短片里夹杂了非常多的私货,但很多时候江声并不在意。他对江明潮的态度是限制内的放纵,只要江明潮把自己的身份定死在哥哥上面,那么江声也会相应地回以大度。   但是今天拍摄的戏份让江声的直觉雷达狂响。   他说,“艾萨克在被米修斯杀死的时候想着什么?”   顾清晖没有回答,他知道江声在问的人是江明潮。   一旁,江明潮已经换回平时的衣服,袖子挽到手肘,手臂的线条紧实流畅。苍白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他还没有回答,江声已经咄咄逼人地问出下一个问题。   “米修斯在亲手杀死艾萨克的时候想的又是什么,他真的想要艾萨克给他的东西吗。”   艾萨克真的是个疯子,他把仇恨罪恶和荣耀打包送给米修斯,甚至都没有问过米修斯要不要接受。   在眼睁睁看着那把枪抵在艾萨克的胸口发出“砰”的响声的时候,过近的距离,让江声感受到,江明潮的胸腔振动了一下。   那一瞬间,江声在巨大的茫然中感到无法形容的恶心,好像有人把他不想吃的事物为了果腹硬塞进他的嘴巴里,还要对他说“这都是为了你好,不吃你就等着饿死吧”。   是吃饱了,但也难受死了。   ——事实上,这也的确是艾萨克的作风。他对待弟弟的态度很割裂,他强调血缘至亲,觉得血缘就是无法割断的爱的全部来源,却带一点不认可不理解,觉得自己的弟弟怎么能和他截然不同,为什么优柔寡断,做不到斩草除根,总是没必要的心软,为什么和他无法交流无法同频的沟通。   然后用死亡的代价,给米修斯上了最后一课。很难说他没有抱着恶劣的期待,期待他死后米修斯的表情态度。   兄弟俩的感情从来都是在相互扶持中,带着对彼此的不理解和嫌弃厌恶,又不得已被血缘捆绑着前行。   江声问出第三个问题,“这就是江明潮想要的结局吗?”   “在国外的教会拍摄外景,他就已经死了一次了。他每一次都死在米修斯的手里,每一次都折磨着自己的弟弟,阴狠,怨气,死在他面前,要米修斯记他一辈子。”   许镜危轻轻地擦掉他睫毛上的颜料。江声的身影被遮挡着,只能看到他的手指,带一点烦躁地在椅子上挠着。   “江明潮,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江明潮没有让江声等太久,他回答,“这些都不会发生在现实里。”   江声没有被他引导,“我在问你,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江明潮的手指捏着冰冷的尾指戒指转个不停,显而易见他的心绪也并不平静,“是的。”   江声笑了声,“自以为是。”   “因为我就是这样阴狠、毒辣、自以为是又充满怨气的人。我永远都在贪心,我幻想过很多次死亡的场景,我想过你为我流眼泪,那真的让人心软又感到无比的饱满。”   江明潮甚至一度觉得,这就是他人生最接近完美的终极目标。   可是他又怎么真的舍得江声面对那样的场景。当他真的孤立无援,没有人站在他的背后,江明潮不再有办法保护他。   “但我又忍不住担心,我觉得你真的会生气到连我的葬礼都不会来。因为你觉得我哪怕去死也要经过你的允许。”   江声冷漠地说,“那你真的猜对了。”   江明潮笑了声,他在笑之后总是咳嗽。   江声在他捂着嘴别过头闷声咳嗽的时候说,“你以后必须每天早中晚给我发三条信息,寒来暑往不许间断。”   江明潮:“你会回复我吗?”   “我不回消息当然是有我自己的事情做!”许镜危彻底把颜料洗干净,江声睁开眼睛的时候眯了下眼睛,转头看向江明潮,恶狠狠地说,“而你已经不可以有自己的生活了!当你做出讨人厌的选择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你要变成我的囚徒彻底失去自由!”   虽然威逼利诱,但回到酒店之后,江声却始终觉得有一股气没有发出来。他其实脾气很好,不常生气,就算生气也总是很快就能被哄好。   但是现在,那股闷闷的感觉还堵在胸口,并没有释放出去。   他觉得他又被江明潮控制住了。他的反抗也许都是一种趣味,现在他做的这一切,都恰好做到江明潮的心窝里了,他一点不乐意的情绪都没有,那怎么能算是一种报复呢。   江声不开心,不痛快,觉得很烦躁。那种火气炙烤着他,让他在沐浴的时候把水温调得比平时都还要低,才勉强觉得冷静下来。   江明潮为什么觉得一切都能够被他掌控?   他觉得自己的死亡是什么可以威胁到江声的东西吗?   他真的觉得自己有那么重要吗?!   江声不甘心,他偏偏要做江明潮无法掌控无法预料的事情。   他洗完澡披上衣服,领口都没有好好扣好,就直接摔门出去。正好遇到许镜危带着新鲜花束走近,惊诧道,“哥?”   江声把他准备靠近的步子推开,又觉得不应该对什么都不知道也无法理解他的无关人员发脾气,他抿着嘴巴喘了两口气,“不用管我。”   在许镜危的注视里,他坐电梯上楼,走廊空无一人。站在江明潮的房门口停顿了不到一秒,江声砰砰砰地敲起顾清晖的房门。   很快,房门被拉开,江声凶狠地一把拽下顾清晖的领子把他拉下来,刚洗完澡还带有一点沐浴露清爽花香味的吻立刻迎上去。   在顾清晖短暂的怔愣下,江声按在他的胸口上把他使劲往里推,然后“砰——”超大声地关上了门。   顾清晖喉结滚动着,扶着江声的腰,感觉到闷热转瞬让他耳鸣起来。   他轻声说,“江总肯定想不到你会这么生气。”   江声:“我比他想的还要生气。”   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江声自己也不能理解。   他见不得江明潮太过得意,见不得江明潮找到可以威胁他的东西。他们之间并不是一个需要竞争和对抗的关系,他们是亲密的家人,也算是朋友,同时情绪交织混乱到无法定义,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江声绝对不能允许自己的心情、行为,被他掌控。江明潮很强势,可江声也很强势。他偶尔对江明潮的容忍,不是因为江明潮有多特别,仅仅只是因为江声是个大度的人。   而当两个人中隐约有了一个胜利者,江声就一定会把他拉拽下来。   让他不开心的人,江声一定会把这份不开心返还回去。他的报复心很少见,但不是没有、不是不存在!   江明潮要告诉他什么呢。   他会死得比江声早,会把所有的遗产留给他,连同他的权力和记忆他的全部,都当做赠品?   可江声凭什么要接受,他够有钱了,不需要更有钱。他讨厌负担,讨厌罪恶感,讨厌等待和迎接一个人的死亡,更厌烦这种东西能够威胁到他,当然,最烦的是,他真的会为此伤心的事情,竟会让别人感到满足和扭曲阴暗的痛快。   这怎么可以?   那就颠倒过来,让别人会为此伤心的事情,成为江声的助兴成分。   人为什么要死。   人为什么会改变?   人为什么不能永远停留在江声认为最好的时候?   为什么这个世界,不能按照江声的理解去运转?   江声就是如此的自私自我,纯粹虚无的浪漫主义,不接受任何现实对他的威胁。   他拽着顾清晖把他往床上推,顾清晖心脏跳动的频率过高,人高马大的影子却能够被江声随意摆弄。还要故意说,“江先生,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实际上半点抵抗都没有不说,还完全在顺着江声的力道。   房间内点着助眠的熏香,桌面上还摊开一系列的专业书籍,在他来之前,顾清晖做了不少笔记。江声瞥了一眼,湿润的银发黏连在脸上、脖颈、后背,让他像是被雨淋湿的狼狈,眼圈是带着点红的,可怜极了。   这可怜又带着一种叫人心惊肉跳的靡丽,这怪异的艳气于是让他的可怜也像是妖怪的伪装,故意装得好可怜柔弱无依,然后找到机会把人的精气都吸干。   他笑起来,眼睛弯弯,带了一点讥诮意味,“学得很刻苦啊,顾同学。”   顾清晖被他这个称呼喊得喉结滚动,沉默地摘掉眼镜放到一边。到这种程度,他完全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心情是兴奋的,带一点微弱的酸涩,跟随心跳剧烈起伏。   江声的主动是需要冲动的,非常难得,因为他后悔也是很快的,所以要趁他后悔之前把握好难得的机会。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哄骗江声,他做的事情说是潜规则也不过分。很好,现在也轮到江声潜规则他了。   男人一双浅琥珀色的眼睛形状轮廓显得有些凌厉,他平稳着声音说,“我变成你挑衅他的工具了?”   江声湿淋淋地往床上一跨,坐到他的腿上。压得顾清晖闷哼一声,滚烫升温、带着薄茧的手贴在他的膝盖,江声很轻地笑了声,“没错。”   他薄透的衬衫里面胸口还有些糟糕的红痕,那是萧意留下来的,根本没有时间去恢复,消散到平时的状态。   现在,他就这样坐到顾清晖的身上。   顾清晖的眼睛抬起,盯着他胸口那里,想着这个留下痕迹的人对江声做的有多过分,恐怕白天拍戏他都需要贴着创口贴。   江声不管顾清晖会不会在意。   一只修长白皙的湿润手指按在顾清晖结实有力的胸口,手背有着淡涩的青筋起伏,去解开他扣到最上边的扣子。   同时冷冷地说。   “但也可以顺便解决我的另一个疑问——我好奇很久了,你这种人在那种时候还能不能绷得住这幅讨人厌的表情。”   顾清晖能清楚地感受到江声的情绪。   那种恶意,如同灰色的雾气,是他很熟悉的江声的样子。   江声眯着眼睛低头俯视他。湿发凌乱,湿润睫毛长长耷拉下来,轮廓单薄皮肤雪白。一双漂亮的黑眸看不到瞳孔似的,透露出一种无情的魔气。他注视着顾清晖,却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过去贫穷无力的顾清晖,还是现在有权有势的顾清晖,对他来说都没有区别。   浑身的温度从相贴的部位传导,让人意动的热气和幽暗香味在空气中起伏。   他已经感受到顾清晖剧烈跳动的心脏压在手心,脸上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冷淡表情。对他来说,明知道他是怎样的人,还对他动心,真是不可理喻,对吧? 第227章 墙角就墙角之   “你现在还有拒绝我的机会。”江声说, “趁我还没有后悔的时候。”   空气中萦绕着湿润的沐浴露气味。顾清晖沉默着,把放在床边的毛巾盖到江声湿润的脑袋上,力度很轻地揉了下他的头发。   维持着冷脸的江声被搓得歪倒,湿润漆黑的眼眸睁大了下。   “一个诚恳的建议, 一个出于客观事实的建议:同样的话还给你。”   顾清晖感到某种情绪在清晰涌动, 和江声接触的地方发烫, 细细密密的电流和触角裹住他。   他声音平静,“江先生, 你现在还有离开的机会。”   江声头上盖着毛巾, 湿淋淋的发丝落在脸上。   他盯着顾清晖, 睫毛也是湿的,嘴角弯了下,“真的吗?”   他按着床沿就要走,顾清晖却眼皮一抖,下意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空气中的安静持续了足足五秒,书桌前的灯光闪烁着发出滋滋的响动。   如果顾清晖是江声的朋友,现在他就会告诉江声, 情绪操控下的不理智行为是不可取的。   但他不是。他期待一个机会、等待一个机会, 已经太久太久。   江声扭了下手腕,扯开毛巾砸在他的脸上。   “既然不想我走, 你唯一的价值就是别说讨人厌的话。”   他拿起顾清晖放在一边的眼镜,抵着他的胸口用力敲了两下,“做一个会让我开心的工具。”   江声把眼镜架在鼻梁上。银发、银色边框的镜架,更让他身上出尘的冷漠显得清透起来。   顾清晖浑身滚烫, 尤其是看到江声修长白皙的手推了下眼镜, 变得像是一个有些冷淡的好学生。   好学生嘴角翘起,黑眸眯着, 很轻地说,“像过去那样,当一只能听得懂人话的小狗,可以吗?”   顾清晖喉结攒动两下,后脑一阵阵发麻。   “……好的。”   江声俯下身,几缕湿润的发丝落到他的胸膛,激得他心口发麻,滚烫中,又渐渐感到一阵凉意渗透。   “认真看看,你长得其实很不错。”   听不出语气,也无法让人体会到话中的含义是褒奖还是讥讽。只是控制不住的,心脏跳动更剧烈了些。   顾清晖:“我——”   “以前也算个正常人。”   江声的声音很冷,话语里带着让顾清晖头皮发麻的恶劣意味。   顾清晖耳朵开始腾腾燃烧起来。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感觉腰带被有些凉的手指勾拽了下。   他一瞬间下.腹紧绷,一双眼睛盯着江声,看他像是要往外溢出黑水的眼睛,和湿成一簇簇的睫毛。   柔软,又恶劣。   “为什么现在像个变.态了,顾清晖。”   他念顾清晖名字的声音好轻,像轻轻抵在唇边往外推。   “啪嗒——”   皮带被抽开。   喉结倏然滚动了下,甚至没能做出太多反应。   因为紧跟着,江声的手指就摸进他后脑勺的发丛里,抓着他的头发,偏过脑袋,柔软又凶狠的吻用力碾在他的嘴唇。   细密的香气。   黏糊的温度。   顾清晖嘴皮一麻,脑袋轰然震了一下。   “嗡嗡——”   江声没有带手机来。   现在在一旁振动的是顾清晖的手机。江声抬起眼睛,顾清晖却几乎瞬间就撑着身子坐起来,关掉屏幕扔开。   江声眼镜边框冰凉,时而碰到他的鼻梁和眼眶,隔在两人中间,湿润的热意让镜片上都有了些氤氲的白雾。   顾清晖再看不清江声的眼神,只能听到他故意为之、故意要叫他不痛快的话语。   “为什么不回答我?因为我说对了吗?”   态度非常尖锐。   可是顾清晖无论对他做什么,哪怕手都摸到那里去了,都不会被拒绝。   “看起来很正经、很冷漠,很有礼貌,但其实很会玩趁人之危的把戏。趁着我喝醉的时候强.吻乱摸还在假装正经的人不是你吗?当导演的时候还要对我这个寂寂无名的可怜演员玩潜.规则那套的人不是你吗?”   “真让人恶心。”   江声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与字之间的间隙,稍微抽离又重新抵上的温热的嘴唇,让顾清晖根本没有办法分心听清他在说什么。   偶尔想要开口,声音也会很快顿住。   巨大到可怕的快.感,从身体和精神层面对顾清晖造成一场可怕的袭击。他会像上.瘾一样重新捧着江声的脸停顿很久,然后吻上去。   江声被亲得嘴唇都往下陷,都要含糊地抵着顾清晖的舌头恶狠狠地说出来。   “表里不一,也根本不是个绅士。你虚伪、可恶,听不懂人话,永远可怜、永远强势,永远让人生气!”   顾清晖感觉不太对劲。   他克制着本能抽离。他注视江声两秒,滚烫的手指拂开他的头发捧着他的脸,摘掉他的眼镜,鼻尖和他相抵,“江声。”   声音喑哑。   “你的这些话是在对我说,还是在对你的哥哥说?”   失去镜片和雾气遮挡,顾清晖感觉到江声的发丝被吹到他的脸颊。清晰看到江声黑黝黝的眼睛。   漂亮流畅的眼弧微微往下坠,冷冷看着他。   顾清晖喉结滚动,声音却冷静低沉,“你现在想要接吻的对象,是我还是江明潮?”   他但凡有一点爬起来的趋势,就会立刻被江声狠狠地推攘到床上。   江声笑起来,“我才不会亲他,所以你也少说废话。”   顾清晖的手掌宽厚,发烫发抖,被江声轻轻一握,放在腿上。顾清晖的呼吸完全紊乱,骨头都要软了。   “我要很多痕迹,”青年低头,银发散乱落在被热气洇湿的眉眼,“会吗?”   顾清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自己的手。   骨节分明筋骨凸起,毫无阻碍地从江声的腿部往上,抚摸到腰,又触碰到江声的胸口,指缝里透出一点颜色来。   柔软的皮肤,掌心压着的地方稍微用力往下滑,能清晰感到江声细微的颤抖。   晃动的发丝间隙中,江声仰起头轻轻喘着气。恍惚了半秒,又收着眼皮看他,漆黑眼眸似乎没有半点亮光,笑了声,“不错,就是这样。”   他直视着顾清晖的眼睛。   嘴唇一张,轻轻吐出来的字眼很平淡,却叫顾清晖几乎缺氧。   要命。   江声还在气头上,顾清晖却是清醒的。   耳边是热气,面前是热气,在属于江声的味道里,品尝到绝对陌生的空白。   “你不会还要我教你吧?”   “……不用。”   顾清晖声音沙哑。   “但是……冒昧问一句。”   他浅琥珀色的眼眸发暗。   窗外的风哗啦啦地吹动书页。   男人的手背青筋痉.挛,在江声湿透的衬衫里面。微微收拢,就能听到江声细微改变的呼吸节奏。   他声音有些喑哑,说,“江先生,你希望我做到什么程度?”   江声听到心跳剧烈的轰鸣。   他的心思本来没有放在顾清晖身上。   他脑子里面想的是,他从顾清晖的房间里走出去,去敲江明潮的房门,他会是怎样的表情。他心中,恶劣的报复欲和一点迟疑的良心在对抗着,却只能愈发让江声不甘起来。   他会考虑江明潮的心情,可江明潮未必会。   可是这样的思绪不知道什么时候中断的。   顾清晖有些太烫了。他的温度一路传导,让江声的脸颊耳朵都发热,湿润的睫毛越来越重,眼前越来越模糊,一阵怪异的酥麻电流攀爬。   顾清晖真的肖想很久了,也真的比江声想的要糟糕太多。   ……   像安抚,又像意味不明的亵.渎。顾清晖听到江声急促的呜咽和茫然的喘息,偶尔还带有两声贬低怒骂,手掌按住的地方一阵哆嗦。   江声……   他沉默地垂着眼皮,后背被汗湿。半边身子都麻了,感到无法呼吸的兴奋。   江声现在感受到的快.感和他一样,是不是?   他们现在就是最亲密的关系,最贴近的时刻,毋庸置疑。   江声,江声。   顾清晖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浑身的血都快冲到脑子里。后脑勺一阵一阵的发麻过劲儿。   他少年时候的白月光,比他想的还要脆弱好多。   过度的皮肤依赖让顾清晖能够清晰地感知到江声每一寸的热度,清晰得要命,炙热得过分。   他闭上眼,额角青筋狂跳,好半天才缓缓松了口气,湿漉漉的手指蹭着膝弯,带着薄茧的手往上摸。嘴唇吻到江声后颈,拿牙齿不轻不重地轻轻咬住一块。   “我有几个问题,希望江先生能够替我解答。”   他们搞学术的人一直都很严谨。   “你和别人做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吗?”   江声一张脸闷在枕头里,潮湿热气堵着他的呼吸,他很轻地笑,湿乎乎的黑眼睛侧过来望着顾清晖,“不一样……你比较烫。”   顾清晖确实在发烫,烫得江声腿.心都在抖,肚皮都要被烫破了。   “好的。”顾清晖恨不得把江声和自己烧黏在一起。他轻哑地笑了声,“下一个问题,江先生……你是要就这样去见江明潮吗?”   从顾清晖的视角低头。   青年银色头发黏在脸上,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漆黑的眼眸涣散无光,下巴都被吻湿,茫然空空地张着嘴巴呼出颤颤尾音,若有若无地轻笑一下。   睫毛还挂着泪,眉毛皱着一点。一只手臂盖住额头,另一只手死死扯着床单,骨节透着点红。   好糟糕好狼狈,好可怜又好靡丽的一面。   顾清晖仅仅是看着,就忍不住呼吸急促起来。他盖住江声的手背,修长的手指从他的指缝插进去,牢牢扣住他的手。   顾清晖说,“很漂亮,他会开心的。”   “最后一个问题,我想知道,江先生。”顾清晖已经如江声所愿,打破了所有禁欲和冷淡的皮囊,免不了江声一顿奚落。   可他紧紧盯着江声,眼眸暗沉,“江总说,你过去的坏毛病都是他在改,是什么意思?”   江声:“什么?”   “你以前对我做的那些事情,就是糟糕的坏毛病。”顾清晖哑着声音问。   江声有点恍惚失神,又笑起来。   “他怎么会知道,他又是怎么帮你改的……”   回答他的是江声支离破碎的隐忍呼吸。   银白的发丝在颠动中凌乱,极轻的呢喃传进顾清晖的耳朵里,“谁知道呢。”   顾清晖沉默。   他喉结滚动,吞咽着什么。   他一向是个冷静、冷漠、理性的人,很少有什么能够撼动他的理智,哪怕再火急火燎的事情、再令人绝望的决定,顾清晖都能以镇定的心态去处理。   可现在,他真切地感受到,无比让他焦虑和烦躁的烈火炙烤他的身体,感受到饥饿和渴.望。   他俯下身去吻江声的嘴唇。   嘴唇紧紧相贴的一瞬间,江声微微张开嘴,“他真的,不是个称职的哥哥。”   顾清晖停顿了一秒,胸口一阵闷窒。   他含住江声的嘴唇,舌头沉默地用力往里抵。江声的舌头也和他一样没什么力气,湿塌塌的。被亲得嘴巴都发酸,难以再吐出一句让人感到嫉妒、煎熬的话语。   ……   江声打开门的时候,江明潮靠在门外,手里一根皱巴巴没有点燃的烟。   江声看着他,顿了下,笑着靠在墙边,声音很轻,“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江明潮仔细地看着江声,沉默着和他对望许久,把烟扔进垃圾桶,轻声说,“我猜,你希望我来。”   而在房间里的顾清晖在收拾床单。   拿起手机,意外地发现有些发烫,他打开屏幕一看。   萧意。   通话中,时长01:23:39.   顾清晖的手指摩挲着手机发烫的背壳,靠在门上,能从微弱的间隙中听到江声和江明潮对话的声音。   他开口,“萧意。”   对面没有任何声音,但顾清晖知道他在听。   他声音还有些沙哑,却十分冷沉。在勉强彬彬有礼的一声问候后,他再也遮挡不住任何情绪。   在和江声有了最深程度的亲密时,快慰、满足存在的同时,他的占有欲也不知不觉已经来到巅峰。   这让他难以保持平时的姿态,无法以清贵、冷漠,毫不在乎的姿态面对萧意。   “我没有挂电话,是我不知道你在听。但你不挂电话,是在做什么?” 第228章 亲人就亲人之   人们对自己的亲人总是免不了诸多抱怨。这是不能选择的, 从出生开始就命中注定的事情。诞生在哪个家庭,又接受怎样的父母、怎样的教育,都是无法决定的事情。   朋友需要长久的相处、无比契合才能成为朋友。   亲人却不是契合才成为亲人,也许他们之间的性格会构成巨大的矛盾, 针锋相对, 互相厌恶, 可他们还是迫不得已要承认彼此的身份,这是轻易脱离不开的关系。   江明潮不属于此类。   江声不想要他的时候, 随手就能把他丢掉。   浓重的影子落在江明潮的脚下, 在见到江声的一瞬间, 他构思好的言语就已经全部崩溃。   他面对江声的时候,感觉一切语言都变得十分滞涩,仿佛言语的权利都被江声剥夺。   这滞涩的感觉中也许还带着扭曲的快乐。   顾清晖算什么?   江声和他置气,才给了他机会。   可快乐之余,又装载着无比丰盛的痛苦、嫉妒、酸涩。   他时常觉得自己看着江声的时候蕴含着充满希望的祝福,那是属于亲人和家人的感情。可越是感受到这种希望,就越觉得注视江声的目光违背常理, 抚摸他的头发脖颈牵他的手是断送幸福, 他已经在江声身上尝尽苦头,又在苦涩中体会到美丽到叫人眩晕的绮丽幸福。   江明潮喉结滚动了下, 垂着睫毛看着江声。   他竭力调动自己的嘴唇张开,声音有些很轻的沙哑,“你比我想象中的样子好很多。”   这是他应该说的话吗?   这是站在哥哥的角度可以说的吗?   江明潮分不清,他的思维无序。   江声扯开嘴角随便应付, “是吗?”   当然。   江明潮轻声在心里回答。   至少江声还有力气能从顾清晖的房间里走出来, 而不是借顾清晖的手机给他打电话,让他来接。   江声现在的样子并不体面, 他只是比江明潮做的最坏的打算好一点点。   衣服凌乱,头发也凌乱,一张漂亮纯洁,无辜笑起来的乖巧脸孔上,还有些没有消退的潮红。   嘴唇鼻尖都是红的,睫毛湿乎乎眼睛雾蒙蒙,连盯着江明潮看的样子都恍惚不像有多清白。他都这种样子了,还要嘴角弯弯眼睛弯弯地笑起来,让人觉得他肚子里、眼睛里的坏水都要溢出来,但又很难避免的,心脏狂跳,血液都变得火辣辣。   江明潮没办法看他太久,很快就静静地转过头。   心乱如麻,胸口有一种怪异的钝痛。他无法判断这种痛苦的来源。   弟弟身上错乱的痕迹都从敞开的领口爬到锁骨,黏腻地吻到侧颈和耳后。   江声皮肤本来就很白,那些乱七八糟的红痕落在他的身上格外显眼。想也知道顾清晖是怎么在他的默许下为所欲为的,也许江声还会指导他。   “……不要亲这里,我哥会看不到。”   应该是那种抱怨的呢喃。   也许声音只能剩下闷闷热热支离破碎的气音,都要固执地说出来。   江声就是这种会为了惹人生气做怪事的人。   会不会疼?   他的弟弟很怕疼。   江明潮这样想着,却有一股忽然的力度拽回他的注意。   江声抓着他的衬衫把他拽过来,冷眼看着他,表情冷酷死了,一路拽着江明潮回到他的房间门口。   “开门。”他说。   江明潮刷卡开门。   江声用力把他塞进去,然后用力关上门。   可他刚经过一场剧烈的体力消耗,现在的力气实在是比不上开始的时候了。动静小得可怜。   江明潮有些莫名其妙地想,顾清晖大概是听不到。   江声一转身,把他按在柜子上,抓着江明潮的手摸到自己脖颈的痕迹上。江明潮眼尾一挑,眼皮控制不住地哆嗦了下。   “他在我身上乱摸。”   江声喃喃。   “还乱亲。”   他又说。   “你知道为什么他能这么做吗?”   江声的扣子扣得很松,一点动作都让扣子松脱。   注意到江明潮瞳孔震了下,吸气忍着怒气和酸涩闭上眼睛的时候,江声拽着他的头发把他扯近,冷着脸逼他睁眼。   “快点看!”他说,“不然我让他乱亲还有什么意义?”   江明潮眼皮痉挛,做了下心理准备,睁开眼睛。   胸腔倏然燃烧起一种阴暗的嫉妒,有什么东西摇摇欲坠起来。   空气闷热。   江声眯着眼睛低头看他,松开手,笑了声,“真奇怪,留在我身上的痕迹,居然会让你觉得难受。你怒火中烧的样子都快取悦我了,哥哥。”   江明潮直起身,嘴唇抿紧,呼吸急促。   江声和他抵着额头,声音轻轻的,“因为我今天本来也是这么生气的,你做的自以为是的决定让我不那么开心。但我现在有一点原谅你了,因为我喜欢有人分担我的痛苦……虽然这样很坏。但我们的情感终于得到平衡,现在我们一样了。”   江声丢开他,抱着胳膊坐在转椅上,歪着脑袋看他,“你现在是什么心情?”   江明潮在原地的阴影里站了好一会儿,才款步走出来。他把准备好的热腾腾的粥点外卖推到他的面前,额前已经有了些汗水,声音沙哑地回答。   “烦躁。”   江声看着热乎乎的虾仁粥愣了一两秒,他没想到江明潮连这个都准备好了。   还真是体贴。   “只有两个字?”   江明潮看了他一眼,嘴角扯了一下,清隽的脸孔上有些极淡的阴鸷。   “我想杀了顾清晖的心都有了。我想不明白你怎么会准许他来碰你。在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想找事做,可我做不到,你离我那么近,我却无法干涉你的决定。我站在门口,听我听不到的声音。想敲门,又觉得不应该,想离开,又觉得你应该想看我无望的等待。我想你现在是在享受还是痛苦……有没有在想我……有没有在期待我的痛苦。”   他的声音沙哑,说得很慢。   清隽冰冷的侧脸在光线下显得柔和,鼻梁挺拔,嘴唇的颜色苍白,抿了一下,停顿,似乎在思索。   江声听他这么说,又很坏地痛快了一点。   江明潮拆了勺子和筷子递给江声:“等待的每一分钟都很煎熬,同时担心……”   江声接过筷子的手碰了下他的手指。   江明潮青筋倏然一突,声音就停顿了下,“……怕你受伤害、还不够清楚人性的劣根性就是贪婪和无止境的欲望。我在想,你如果无法忍受,要如何向我呼救呢,乱七八糟……想了很多很多。”   江声嘲笑他,“想象力很丰富。”   江明潮扯着嘴角笑了声,“是啊。”   江声真的有点饿,他把头发捋到耳后,很老实地低头喝粥,看起来好乖。   江明潮就一直在看他。视线时而不受控制地落到他颈侧的红痕,垂下眼,江声的勺子在粥里搅来搅去,把所有虾仁都挑出来。   “我们是家人对吗,我是哥哥对吗?”江明潮说。   说这句话的时候,江明潮想到江声带着模糊的酒气和阵阵热度的,落到他嘴唇的吻。   还有江声颤抖的睫毛。   微微睁开,看着他的,迷茫的眼睛。   他的手指蜷缩起来。   江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那双眼睛在光线下显得亮晶晶,睫毛长长地掀开,影子落在眼睑。有点不耐烦地低下头喝粥,似乎不觉得江明潮的问题有什么回答的必要。   怎么办。   江声这样看他,江明潮觉得他好可怜,又好可爱。可江声到底哪里可怜,哪里可爱,江明潮又根本说不明白。   他拿起手机。   江声立刻质疑起来,“你在干什么?”   江明潮回答,“我在给一个人发消息,他要求我早中晚都必须给他发三条消息报备。而现在到了晚上的时间。”   江声有些无语,“我就坐在你面前!”   江明潮:“但是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因为这是江声的规则。”   他发完消息,就看向江声。   “只要你给我制定规则,我就会做。”他认真地注视着江声,“无论什么。”   江声听到了风声撞在窗户,听到树叶窸窸窣窣的响动,听到江明潮的等待。   他立刻顺杆子爬,“那以后不准再强迫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   “你指什么?”江明潮,“可是我真的很想看你戴蓝色的耳钉、领带夹,很好看……”   江声面无表情地拍桌子站起来,瞪着他。   江明潮迫于他的强大压迫感屈服,又忍不住笑了下,“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江声靠近,一把拽住他的领子把他扯过来,盯着他,清澈的眼睛眯起来,像要看穿所有谎言。   “不准有任何隐瞒我的事情,永远不可以拒绝我。”   江明潮因为过近的距离瞳孔瞬间扩散了下。   他感到一种怪异。江声可以这样明目张胆地接近他,毫无芥蒂地直视他,江明潮却不可以。   他回望着江声的时候,几乎觉得自己所有肮脏都无处遁形。可当他想逃避,就会看到江声毫无戒心敞开的领口,他衣服里面的痕迹糟糕多了。   江明潮的心脏很重地跳动了下。   “……当然。”   江声又说,“不要试图掌控我、不要自以为是觉得为我好所以做多余的事情,做任何事情都要经过我的允许。”   别人的弟弟会这样要求哥哥吗?   江明潮有些为难,“要求真是好多啊,要不要拿个本子记一下?”   江声用力晃了下他的领子,拿头顶着他的脑袋,“你再说!”   江明潮又在笑,“我知道了。”   江声:“你这么轻松就答应了我的要求?”   江明潮:“这不是应该的?”   “你知道做任何事情都要经过我的允许的重量吗?”江声咄咄逼人,“没有我的同意,你甚至不准结婚,不准生病,不准离开。”   他们对视着。   江明潮能够感受到江声的呼吸,急促,闷热,带着一点沐浴露的花果香气,还有牙膏的葡萄味。   江明潮想起在老别墅的雨夜。   他和江声拥抱着,在湿冷的天气裹在同一床被子里的时候,江声的脸颊贴在他的颈窝,迷迷糊糊的时候说梦话。   “我那个很没用的哥哥……”   带点嫌弃。   可是又窝在他的怀里。   这个世界上,有人不需要他的金钱,也不需要他的爱,却对他抱有最真挚和迫切的祝愿和期待。   江明潮的手搂住江声的后腰。   突然的痒意让江声愕然地瞪大眼睛,身体显然还在热意蔓延中处于某种敏感状态,喉咙里闷出一声轻轻的哼声。   江明潮全当没听到,“可以抱你吗?”   他真的在遵循江声的规则。   江声皱着点眉毛,“好吧,如果你非要的话。”   “一切都会顺你心意的,”江明潮的手于是可以顺理成章地按在他的后背。   他的手有些冷,江声的背单薄却温暖,有源源不断的温度渗透出来。这个拥抱在江声的准许下,有了非常名正言顺的理由,连带他的承诺也显得正当。   江明潮轻声说,“我不会结婚,不会生病,也不会离开你。”   晚上江声留在江明潮这里睡觉。   江明潮不由得觉得,他真的是个十分顽强又脆弱的,琉璃和水晶制品。他总是能够被轻易打碎,却很有生命力地挺立,同时又需要被茂盛的情感需求满足。   他有生气,所以要撒气。   有难过,所以需要安慰。   一切行为和目的都简单得不得了。   成年男人宽阔的胸膛抵着他的后背,江声能听到“咚、咚”十分活跃的心跳。   江声的手按在江明潮的胸口,屈指敲了两下,很烦心,“真吵。”   江明潮没办法不笑。   空气中有着清苦的药味。   他并不介意江声身上有别人留下来的痕迹,只是对他身上有别人的味道感到有些抗拒。   他靠近,把弟弟塞进怀里,可以抱得很满。冰冷的手指在被子里捂了很久才回温,江明潮注视着交融的发丝,感受着江声的温度,不知道此刻的幸福和酸涩要怎样才能合适地去定义。   江声知道他喜欢他的对吗。   现在是惩罚,还是信任,还是奖励呢? 第229章 有病就有病之   江声是真的不在乎顾清晖怎么样。   他甚至和顾清晖第二天在酒店三楼餐饮自助厅见面的时候, 都还能如常地打招呼。和江明潮走在一起,好像又轻而易举地和好了。   如果不是看到他脖颈的创口贴,顾清晖会以为那是一场过于绮丽糜烂的梦。   顾清晖心口有些闷。   因为以前江声也是这样。   背地里亲完他,在别的同学面前还要装不熟悉。他根本不想任何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江声的亲密从来不代表什么。   顾清晖是最早发现江声这一点的人, 但他盯着江声的背影, 不明白为什么心中涌起些不平静。   注意到江明潮和江声分开, 他才靠近,轻声开口, “江先生。脖子怎么受伤了?”   江声懒洋洋地抬起头看他, 把头发拨到前面挡住痕迹, 声音都还有一点微弱的哑,“被狗咬了。”   “打狂犬疫苗了吗?”   听到顾清晖如此自然地把对话进行下去,江声顿了下。   他看了下顾清晖面无表情矜持冷淡的样子,莫名的有些想笑,“大概不用。”   顾清晖盯着他,银色边框的镜片,越发衬得他清冷寡淡。和昨天晚上的攥着江声的大腿用力到江声快喘不上气的人一点也不一样。   但江声心情还算可以, 不和他计较。   他真的是很大度的人啦。   “为什——”   “那只狗还挺乖的, 没有做得很过分。”江声把最后一块炭烧鱼夹进盘子里,“你觉得呢?顾导。”   顾清晖莫名其妙地感觉到心口一阵波动。   他感觉和江声有奇怪的勾连, 江声的行为和言语总是能够比以前更牵动他。   只需要江声对他说两句算不上好话的好话,他就会感到燥热的心情平复,愉快的心跳像变得有些叫人忐忑不安的甜蜜……明明都没有确定关系。   甚至,就连昨天和萧意对峙带来的那股超出预料的窝火都淡了下来。   萧意是个疯子。   这是所有人心中的共识。他是近亲诞生的基因怪物, 有一段扭曲的过往, 做什么都不会让人觉得太奇怪。只是轮到别人和轮到自己,终究是不同的。   江声端着盘子回到餐桌坐下, 发现大家不约而同地挑选了江声喜欢的食物。   江明潮看着严落白餐盘中的菜色。   有许多都是这位高阶级精英人士不会选择的东西,幼稚又精致的甜品糕点、高热量的炸物……   他微笑起来,“看来严落白这个经纪人当得很称职,把江江的口味了解得很充分。”   严落白也在看许镜危的餐盘,“许镜危这个助理也当得不错。”   许镜危则充当和事佬,“大家都是为了哥好,为什么还要吵架呢?”   江声支着下巴,手里的叉子在面条里搅来搅去。   连他的手背骨节上都有吻痕,蔓延到手腕、凸起的腕骨。些微的红看起来甚至像是蚊子留下来的斑点,但一点齿印总不是。   严落白盯着那点阴影下的痕迹看了两秒。   这是谁留下的?   顾清晖?许镜危,还是……江明潮?   大脑理智运转中,忽然听到江声的咕哝,“没有严落白做得好吃。”   严落白愣了下。   手里的银质餐具下意识地在餐盘上划出刺耳的响声,冷峻眉眼微不可察地动了动,“把最后的戏份拍完就好,回家就可以……”   “嘎吱——”   刺耳的声音。   椅子被拉开,江声被吵得眯了下眼睛,抬起头一看,做出这种不礼貌举动的人,是一向彬彬有礼的顾清晖。   顾清晖坐下来,把手边的一盘寿司轻放在江声身边,“回谁的家?”   江明潮戴着一次性手套给江声剥虾,“江江的家。”   他这种阶级地位的人,清高病弱的公子哥,从小到大伺候他的人可不少,现在做起这种事情却得心应手。   他头也没有抬,嘴角带着一点微笑,“他们两个住在一起,顾导到现在都不知道吗?”   严落白口吻平淡,“只是同居而已。”   许镜危抬头看了他一眼。   江明潮把剥好的虾递到江声的嘴边,“江江一个人难免叫人不放心,有人陪伴挺好的。何况他还算喜欢严落白,那就这样吧。”   餐桌上倏然一静。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到江声嘴边的虾。   江声今天嘴巴都比平时要红润一点,张开的时候露出的舌头也比平时要肿一点。   像是被人捏着下巴逼得仰头,嘴唇磨来磨去,舌头搅来搅去,呼吸都黏黏糊糊湿湿哒哒。江声那种性格,被亲爽了就会很配合,亲亲密密地说不定会说很多的好听话。   寂静持续蔓延。   顾清晖的表情短暂地松懈了一秒。   江声下意识地低头闻了下。   睫毛乌黑,长长地耷拉下来,在眼睑落下细密的影子。   他抓着江明潮的手腕,嘴巴都张开一半,就被人盯得头皮发麻猛地回神,立刻掐着他的手往外推,“干什么呃啊啊,你疯了吧,走开,走开!我不要喂。”   江明潮笑了声,顺从地把虾放进江声的碗里,然后不以为意地抬眼。深褐色的眼珠近乎黑色,平静地看了一眼顾清晖。   顾清晖眉梢微微挑起,也笑了声,给江声夹了一筷子不需要剥壳的香酥虾。   严落白也冷漠地笑了声,把剥好壳的蟹肉夹进江声的碗里。   许镜危默默地把剔完骨的烤小黄鱼铲起,放进江声的盘子里。   江声的小碗都快被塞满,又被他们笑得莫名其妙。   虽然吃了别人的好处,虽然也真的怪好吃的,但他还是忍不住说,“有病。”   顾清晖给全剧组放了两天假期,后面的剧情拍摄都并不难,能有时间舒舒服服地赖在沙发上打游戏。   许镜危在他的房间里忙里忙外。穿着黑衬衫,把胸肌撑得十分饱满。   他把江声中午剩下的饮料放进酒店里的小型冰箱,然后带他今早穿回来的衣服去洗衣房。但只需要简单检查,许镜危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从浴室里走出来。   “哥。”   江声嘴里咬着糖块,含含糊糊地应声,“嗯?”   许镜危很少有这样严肃的表情,他说,“哥的内裤不见了。”   江声想也没想就回答,“啊……大概在顾清晖那里。”   许镜危怔了下。   早上他还碰到江声,江声揉着眼睛靠在墙上眯眼睛,见到他还打了招呼,很抱歉地说昨天态度不好是心情问题,和他没有关系。   他人真的很好。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还要对许镜危道歉。   说这些话的时候,许镜危很难把注意力集中。江声穿着不太合码数的衣服和裤子,懒懒恹恹,苍白眉眼带着一点湿润。他那时候就觉得不太对劲。   □□和心灵的纯洁可以带来好运气……心胸要像天空一样辽阔……要学会爱所有人而不是某一个特定的人。   也就是贞洁、博爱,智慧。   可是又想起昨晚的江声,衣服都扣错扣子,头发都湿漉漉地滴水,眼神点着火,脚步匆匆,看起来像是要寻仇的,但……   年轻男生攥着江声的衬衫的手指忍不住用力了下。面料光滑地摩擦着他的指腹,能够闻到一点江声身上的幽暗味道。   非常微弱。   要想闻得更清晰,就要靠得更近,像那天江声躺在他怀里的时候。   “哥在和顾导谈恋爱吗?”他问。   江声嘎吱嘎吱地把糖咬碎,酸得眯起眼睛,声音更含糊了,“没有。”   “没有就好,”许镜危轻声说,“顾导人太冷淡,和哥不太合适。”   他冷淡?   他就快把江声烫死了。   但这不是重点。   许镜危年纪比江声小好几岁呢,虽然江声总是很难意识到这一点。他今年大四,还是江声母校的学弟,他入学的时候江声应该才大二?或者大三。   江声总说身边的人都不正常是变态,可其实他自己也不那么正常,他反思了一下自己很随便的口吻,不由得有一种带坏了小辈的感觉。   尤其这个小孩甚至还是一个非常正直并且禁欲的人,毕竟他三十岁之前甚至不能谈恋爱。   对于很喜欢谈恋爱的江声而言,这和天塌了也没有区别!   不知道他会怎么看江声。   江声有点心虚地从沙发上撑着坐起来,歪着脑袋看他,“你可不要和我学,我是坏人,我甚至没有给他一个名分呢。”   “为什么要给名分。”许镜危却很轻地反问他。   男生一头黑发吹拂,黑衬衫的纽扣扣得很严实,一张俊朗的脸上表情有些平淡,“像楚熄那样,拖着哥的时间不放,才是真的过分吧。”   “这话听起来不像你的风格。”江声诧异地看向他。   “抱歉。”许镜危愣了下,老实道歉,“我只是比起他更偏向哥,所以忍不住讨厌他,下次不会了。”   江声否认:“你看起来也不喜欢我啊,你收拾我衣服的时候老是揉得乱七八糟再去洗,我看到了。”   他的视线看向许镜危手里的衣服。   又皱巴巴了。   许镜危沉默了下。   江声善解人意,“但没关系,是我喝醉之后先对你做了坏事,你对我有意见也很正常。”   许镜危呼吸快了些,低头说,“哥,你不是要我忘了这件事吗?”   江声:“……”   “而且我和他也没谈很久!”江声灵活转移话题。   他和楚熄关系是很好的,虽然现在不联系了,但还是会替楚熄喊冤。   江声回忆了一下,“甚至大部分时候都在镜头底下,什么都做不了……”   根本比不上前几任的时间和自由性。   许镜危沉默寡言地把江声的衬衫搭在臂弯,准备放进洗衣机。他一转过身,背影就很像楚漆。   骨架上还是有些不同的。   楚漆的骨架更大些,他毕竟是混血。但是两个人都是那种锻炼有度,胸肌发达的结实身材,很有力量感。   “可是哪里都能看到他……太讨厌了。”许镜危很轻地说。 第230章 矛盾就矛盾之   两天的休息之后, 剧组紧锣密鼓拍摄了一周。在拍摄最后的剧情时,他们来到外国北地某个小镇取景。   寒冷是江声的第一印象,梦幻是江声的第二印象。   这里的人非常注重社交距离,一把凳子上甚至没有作出同时坐两个人的设计。极低温度冻僵他们的脸。江声哆哆嗦嗦地走着, 超大号围巾裹住他的脸, 鼻尖还是被冻得通红。   他讨厌寒冷, 但因为处于完全陌生的幻境,好奇心战胜了一部分厌恶的生理反应。   他坐着雪橇车顶着寒风四处打量。江明潮身体不好租车去了, 他身体很好所以选了特色主题。   一路冷风拍脸, 他还要挤到许镜危身边, 把自己冷冰冰的手塞进人家的口袋。   许镜危好脾气地不介意,沉默寡言且老实地握住江声的手把他往里塞了塞。   此地最有标志性的建筑是一座教堂。在这冰天雪地里,它庄严、肃穆、神圣,几乎要与漫天的冰山雪雾融为一体。任何来到这里的人,第一眼都会注意到它。   等到达顾清晖租好的房子,人生地不熟的,翻译又因为飞机晚点没能到场, 裹在毛茸茸外套里深眉阔目的外国人让人碰了不少壁。   到这时候, 剧组的人才知道江声掌握了一部分本地语种的日常交流。虽然不太熟悉,但比起手忙脚乱操作翻译器翻译出的一堆狗屁不通的东西、又或者稀里糊涂比划的手语要好得多。   但再加上他一张干净又很显乖巧的脸, 应对让人大发脾气的局面也能如鱼得水。   终于把住处安置下来的时候,随行工作人员们用惊叹的眼神看着他的时候,江声已经非常得意。   他说,“那个白胡子大叔说, 那座教堂经常举办开放式婚礼, 任何人都可以进去参观!如果我们感兴趣的话也可以!”   立刻有人咕哝说,“天呢, 他刚刚对我们可不是这幅脸色。”   但想想是江声,又觉得很合理。   他刚摘下银白边框的护目镜,露出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甩甩头发让雪花掉下来,可爱的毛线帽子、厚重的外套毛茸茸地蹭在他的脸颊。银色凌乱的头发搭在肩膀,让他看起来像一只冰天雪地里漂亮的北极熊精。   现在北极熊精正抱着胳膊,用一种幼儿园小孩等待老师发饼干发到他的那种,亮晶晶的眼神,抬着下巴盯着人看。其实鼻尖脸颊被冻得有些红,嘴唇埋在围巾里,被呼吸闷得也红红的。   怎么说呢。   怪趾高气昂的。   很了不起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让他狠狠装到了一波大的,现在就等着人夸了。   江声和一些女性工作人员混得更熟,立刻就有人上道地捧着他冰凉的脸捏捏狠狠夸了一大堆。   “好厉害呀江江。”   “你怎么这么厉害呀江江!”   “没有你我们怎么办呢呜呜,只能去睡大街了呜呜,你就是了不起的救世主大人!”   江声都要飘飘然了。   “啪——”   一顶姜黄色的鸭舌帽扣到江声的脑袋上,亮晶晶的眼睛消失不见。   江声猝不及防吓了一跳,身体从女孩子堆里往后仰,被人扶了一把,慌里慌张道,“啊啊啊,你干什么!”   顾清晖扭了扭帽檐,江明潮扶着江声肩膀的手却没有收回。   顾清晖表情平淡,在江明潮的冷漠注视里帮他把帽子戴正。   “除了不愿意正经学习之外,看别的东西倒是一向积极。”顾清晖说。   语气冷漠。   和他平时批判别的演员这里不好、那里不好的时候态度没有什么区别。他在工作的时候态度向来如此。   但对别人,他才不会做这么熟稔又冒犯的事情。   江声是个很怪的小孩子。从顾清晖认识他的时候就这样。   他喜欢惊喜,有一点点叛逆心,最讨厌框架内被约束的学习,讨厌死记硬背的任何事情,喜欢敞快自由的感受。   要说的话,简直就像没长骨头的软体动物一样。就算被捕捞起来,也依然会努力把软乎乎的触角从渔网中挤出去,他的不安分可以被解释为一种本能。   终于来到温暖的地方,大家在壁炉旁开始脱去冗杂的外套,还有湿漉漉满是白雾的护目镜,围坐在一起三三两两取暖。   同时,难得打破界限的亲密距离,让有些人也忍不住开始好奇地用目光在顾清晖和江声脸上打转。   “顾导,听说你们两个……”有人犹犹豫豫地开口。   屋子里肃然一静。   “最近有矛盾?在闹不合?真的假的?”   他们两个坐得好远。   顾清晖一脸要掉冰碴子的冷漠,火光映照下都显得阴暗。   江声倒是还好,困困顿顿地把下巴挂在许镜危的肩膀上,时不时地点头,老实可靠的助理用手帮忙垫着江声的下巴。   总之,顾清晖和江声,最近的距离真的很可疑……   演员和导演之间的矛盾是最叫人害怕的,大多数演员一定会主动和导演搞好关系。   江明潮轻笑了声,狭长的眼睛眯起看向顾清晖,“吓到我了。我以为会问出‘听说你们两个在一起了’,这种会让做哥哥的人听了想杀人的问题。”   他口吻轻松。   问出问题的演员吓了一跳,“怎么可能!但是顾导最近心情不好、非常暴躁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吧!”   立刻有人跟着说。   “对,尤其他特别注意和江江之间的距离,之前都没有的。”   “好冷漠,江江背地里是不是都要伤心死了。”   “呜呜,没错,怎么可以冷暴力江声。”   顾清晖薄唇勾了下,看向刚从温暖和困倦中惊醒的江声,“我冷暴力你?是这样吗,江先生。”   江声:“……”   呃呃。   他揉了两下眼睛,又看到一点口水蹭到许镜危的手心,不太好意思地扯纸巾给人家擦了擦,然后小声说,“呃,嗯,就是这样。”   顾清晖:“……”   也不知道是谁在冷暴力谁。   他早就做出了正确的判断,事实证明他也一点错没有——江声是那种主动需要冲动的人。   一旦冲动的劲儿过去,又察觉顾清晖还有继续靠近的意图,立刻警觉炸毛,很坏又很可怜地焦虑起来。   他不想负责,也不想被顾清晖缠上,反省之后分析利弊立刻就开始后悔。   怎么可以因为冲动找上顾清晖呢!哪怕找严落白都好啊!   所以江声飞快划开距离,和顾清晖一天说不到两句话。   那两句还是“哦”和“嗯”。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他和别人都是乖乖的“哦哦”和“嗯嗯”。   轮到顾清晖,就是这种刚在发生关系之后的火热幻想期让人蒙受巨大打击的冷淡态度。   顾清晖很轻地叹气,“没有这回事,也没有闹矛盾。”   江声连忙点头。   大家的态度半信半疑。都是刚下飞机长途跋涉来到这里,这会儿正是需要倒时差的时候,在楼下烤完火,就三三两两地结伴上楼休息了。   江声也想上楼。   走了一半,就发现顾清晖沉默寡言地跟了上来。   他盯着印在毛茸茸地毯上的颀长影子,立刻回过头,警惕地盯着他,“你别跟踪我。”   顾清晖保持平稳的步速走到江声的身边。   温暖的昏黄光线完全被他宽阔的肩膀挡住,江声直视他清冷无情的眼神,有点头皮发麻。   “好聚好散不行吗?”   江声小声说。   “我都和你道歉了。”   “江先生,你的道歉就是往我门缝里塞小纸条?”   他从口袋里抽出一张被揉的皱巴巴的纸条,上面写着:我道歉,对不起,你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多嚣张跋扈的口吻啊。   顾清晖把纸条捏在手里欣赏,就算心情不算太好,可指腹从那浅浅的字迹上划过,还是怪异地愉悦了一点。   “我险些以为那么高档的酒店,还有人塞不堪入目的小纸片。差一点就要跟前台投诉。”   江声赧然,“谁叫你留下来了,你看完扔掉——”   顾清晖伸手捂住江声的嘴巴,“这里的隔音可没有酒店好。”   江声嫌丢人,闭嘴不说。   顾清晖问:“哪间房?”   江声睁大眼,犹豫了下。   “你在哪间房住?”   顾清晖的手心毫无间隔地接触江声柔软被烤热的皮肤,还有抿起来的嘴唇弧度。   他停顿两秒,掌心几乎瞬间开始发麻发烫,“你也说了,要好聚好散。可你现在的态度像是好聚好散吗,江先生?我们要谈谈。”   江声不情不愿,瓮声瓮气的声音从顾清晖的指头缝里麻酥酥地传出来,“三楼第三间……”   气流拂过,顾清晖手指微微抖动一下,放下手,“走吧。”   两个人的脚步一前一后,踩着地毯也能听到木地板嘎吱嘎吱的响声。江声一得到自由,立刻又开始说话,“我以为你会看得比较开,我以为你不会在乎这个。”   顾清晖刚碰过江声嘴唇的手紧紧攥着,面上冷漠,“没有人会不在乎。”   江声撇嘴。   顾清晖看了他一眼,脚步一顿,轻声说,“而且,我是第一次。”   “我当然知道!”江声把他这句话在脑子里颠勺品味了下,警惕又心虚地小声问,“……你在要我负责吗?”   江声从楼梯往下看,和江明潮的目光对视。除了江明潮,严落白和许镜危也都在看他。   似乎要看他准备把顾清晖带到哪里去。   要带到房间里去。   但江声可不是自愿的。   “我只是在申明这件事对我来说的重要性,你说没有人在乎,可我在乎。起码我的第一次不可以这样草率地结束……”顾清晖说着抿了下嘴唇,“他们觉得我们在闹不和,可谁能想到我们是因为那种事情——”   江声:“好了!”   丢脸!可恶!   顾清晖幽静的琥珀色眼眸剔透平和,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在空空荡荡的走廊,烛光曳动起来。铺着花纹复古的金红色地毯,他们两个的脚步声隐秘,静悄悄,无法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嘎吱——”   顾清晖推门进去,江声按开了灯。   江声的房间一直都是顾清晖安排的、观景位最好的一间。刚刚试探性问出来的那一句,也只是想确定江声是否能够接受他踏入自己的私人空间。   他得到了同意。   北地气候寒冷,窗外雪花如同鹅毛。顾清晖胸口却有着鼓噪的火热。他自诩理智,也为自己这样的品格而自傲。   但理智的人,现在应该做什么决定?   不要追究,不讨答案,放开手,坦然地走开。   顾清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理智。   他以为他唯一的错就是来参加恋综,他以为他唯一的缺点就是被江声引诱出来的皮肤依赖,他甚至一开始抱着扭曲的冷漠注视着江声。   江声夺取他年少的记忆,成为一段时光里凶狠而隐秘、又带着叫人痛苦的温情回忆的主宰。而他那时过得并不如意。顾清晖只是来看他,品鉴他的痛苦,鉴定过往的遗憾,再没有别的意思。   但实际上,他的错误早就不止于此,他的缺点也并非他想的这样简单。   江声是一颗种子,借由亲密的吻埋根在他皮肤之下的血肉里,汲取他的痛苦而愈发生命蓬勃,留下只剩下卑微空壳的人留在原地被抛弃。   预料他和江声的未来甚至不需要花费多少心思。   历史又要重演,倾轧印上过往的辙痕,江声放弃他从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而爱就是如此可怕的东西,改变一个人轻而易举——明知道这是一场残暴的没有抵抗力厮杀,可仍然会做出把刀递给征服者这样愚蠢的决定。   顾清晖转头看着江声。   江声在室内穿着一件厚衣服,长长的头发被静电摩擦地炸开乱飞。他闷闷不乐地反手把门关上。   “砰——”   现在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顾清晖想,江声有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重要性呢?   他注视着江声的脸。   出现在江声脸上的表情,顾清晖见过很多次,在曾经,在很久以前,在他抱着很厚一摞卷子路过老师办公室的时候。   湿哒哒的雨穿透回形的走廊落到地面,他要把手盖在卷子上往靠办公室的那边挤,防止试卷被淋湿。   这时候,偶尔可以看到那个很漂亮很有名的男生闷闷不乐又带点可怜心虚,靠在墙上罚站。眼睛耷拉着,两只手背着,很老实的样子。   也许会抬起眼来看他。   黑漆漆的眼睛好像一点杂质都没有,漂亮,又剔透、纯粹,茫然可怜,愈发衬得他苍白脆弱起来。   好像知道,自己一露出这种表情,就可以得到原谅。 第231章 变态就变态之   江声背着手靠在偏红色的木门, 发丝耷拉在眉眼,不开心不乐意不情愿,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说,“你说吧, 要我怎样!”   顾清晖认识的江声是一个闪闪发光的人, 也是一个可怖的生灵、一个天真的怪物。   他总是能够轻易地得到自己想要的任何东西, 所以也很难好好地重视某一段感情。被他浅薄的虚无的爱笼罩之后,被瑰丽的梦境俘获后, 人再踏足现实就变得困难。   江声沮丧失落地发脾气, “明明我当时还给了你反悔的机会, 怎么现在还要对我杀回马枪。”   房间不算大,却十分温馨与温暖。窗外飘着大雪,一片银装素裹,只有绿色的雪松在远处伫立。顾清晖看起来也是这样挺拔、寒峭,望着江声的目光都像凉薄地挂着雪花。   江声木着脸,咬了下牙,又开始来气。   “我甚至都没有找你麻烦!”他说, “我说要痕迹, 但谁要你咬那么重了!快一周了都还没消下去。”   现在还好意思挂着性冷淡的脸看他呢。   江声烦死了。   顾清晖:“抱歉。”   江声当即接话,“那我们直接一个功过相抵?你不计较我, 我也原谅你。”   顾清晖:“不可以。”   “……那你到底要怎样?怎么样才能不再拿这件事追着我纠缠我?”江声恨不得直接把这段剧情倒带,这次他一定不选顾清晖。   然而不行的。   呜呜。   江声木着脸盯着他两秒,“丑话先说在前面,我这个人就是这么坏, 坏就坏在你就算哭得稀里哗啦抱着我大腿求我, 我都不会对你负责的。”   顾清晖笑了声。   江声赧然大叫,“你笑什么!”   “江先生还是不够坏。”顾清晖说, “你说的话,到处都是余地。除了不会对我负责之外,好像我说什么做什么,都可以得到你的同意。”   江声:“呃呃唔我有吗?”   顾清晖靠近。   脚步声踩在地毯上,轻微的声响。带动风,带动风铃,上面的羽毛和铃铛碰撞,一并响动起来。   “我的要求很简单。”   江声一被逼近就想往后退,但他后背就是门,退无可退。只能僵硬地抓着门把手警觉地盯着他,“什么?”   “我们去约会。”顾清晖的声音低沉却轻松,“好不好?”   江声皱起眉毛,迟疑地打量他,愕然地发出迟钝的声音,“啊?”   窗外的大雪呼呼地撞到窗户上。   木质的窗棱上堆砌歧一点雪白的厚度,可这么厚的雪其实也没有多少重量。顾清晖的话,也是轻飘飘的一层雪。   江声认真思考起来,“只约会一次吗?那也不是不行。”   顾清晖:“我们预计在这里停留三天,拍摄计划并不会把每天的时间填满。三天,江先生,只是花费一点零碎的时间和我相处。”   江声发愣。   “我不明白……”   “你觉得我会用更有力的条件表达诉求。”顾清晖说,“可我只在乎我被困住的时间,那些无法被满足的遗憾。”   壁炉已经烧了很久,整座屋子都暖融融的。男人干燥温暖的掌心触碰到江声的侧脸。   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眸很寂静,像蜜糖像阳光,却只能传达出有些漠然的冷。   “你一直都没有和我在谈一场正经的恋爱。我被你戏耍、玩弄、挑拨……”   江声眨两下眼睛,干巴巴地:“呃……哪有那么严重……”   掌心酥麻。   滚烫的电流流淌起来,顾清晖的眼睛眯起来。   “——然后开始等待,依靠你给我的那些回忆,漫长地等待。你总是喜欢让我自己去想我错在哪里。于是我反复地想是我哪里做错了,是我无趣、木讷,贫穷吗?还是我不知变通,不懂情趣,没有办法叫你满意。我的思考得不到答案,这样的难题在我失去你后再没有出现,我留在那间窄小的、阴暗的、被你嫌弃的屋子里,被你一起留下。”   江声不懂顾清晖想要表达什么,他脑筋转来转去,迟疑地睁眼看他,“你在翻旧账吗?”   “不,我的确因为这些有怨气,有恨意,但我并没有在翻旧账。我只是想知道,你和别人是怎么恋爱的。”顾清晖的目光理智且冰冷。   “我的请求是:三天时间,你用对待沈暮洵、萧意、楚漆的态度对待我。三天之后,我回S国,你留下还是回南城,都和我不再有关系。我不会再提那天晚上的事情,我们彻底好聚好散,一切如你所愿。”   江声说实在的,他刚刚被顾清晖那一通话都搅出一点反省和怜悯了……他真的是很吃软不吃硬的人。   但很快又被顾清晖这句话搞得很无语,眼神很有些震撼道,“……你有病吧……我就说你是个变态……”   顾清晖说:“因为我得不到你的爱。”   “你甚至认不出我来。”顾清晖平静地看着他,“你是真的不在乎我,江声。”   空气中寂静了片刻。   江声听到微弱的火星哔哔啵啵的声响,他握着顾清晖的手指,感受他的发烫和颤抖,往自己脸上贴,同时轻声发问:“你又有多在乎我呢?”   江声这句话,并不存在针对或者质疑。让顾清晖感到隐痛的是,他表露出来的情绪仅仅只是一种好奇。   顾清晖喉结滚动,在沉默后,轻声说。   “如果江声,你以为我的爱并不激烈、急躁、痛苦,那只是因为你不了解我。”   江声则看着他,他的目光里有着些探查,眼睛如同宝石一般闪烁,“我觉得你只是需要我。”   顾清晖:“需要?”   江声:“我觉得,你就算换一个人也无所谓。”   顾清晖轻笑起来,“无所谓?”   江声继续说,“你和别人不一样,你好像并不需要我的安抚。你一个人也是可以消化的。”   顾清晖的指腹经过常年的书写有些粗糙的薄茧,在江声的脸颊滑动,“可以消化?”   “你现在、只是在亲密中陷入一种错觉。但以你的理智你的聪明,你很快就会知道这都是错的,不应该发生的。只要你有独自清醒和对自己发问的时间,你会找到干扰你思路的源头——也就是我,然后剔除我对你的影响——”   江声没能继续说下去,“啊!”   他被顾清晖提着手腕扔到了床上。   顾清晖说:“说得真好啊,江先生。”   床很软,江声砸上去甚至还能弹动一下。   他有些狼狈地短促惊叫了声,然后有些茫然地试图撑着身体坐起来,却被顾清晖单手按着肩膀重新压回去,翻了一圈。   一股有些闷的香气在瞬间裹挟了江声的感官。   江声感觉不太妙。   “如果你觉得我说错了,友好交流也是可以的!好聚好散!你自己说的!!”   “我改变主意了。”   江声的脸埋在松软的被子里,听到顾清晖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感觉到他的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淡。   “会哭会叫的孩子才能引起你的主意是吗?要我像沈暮洵一样恨你,像萧意一样对你纠缠不清,才能让你觉得我的爱也不落下风是吗?”   有些燥热的手心从江声的腰摸到他的腰腹,顺着人鱼线的纹路往下,让江声忍不住弓起腰躲避。   “等等等等!”他叫起来,“不是的不是的!”   “还是我付出的不够多?江先生,你只要肯花心思去查一查,就知道我在背后花费的时间与精力不比任何人少。导演多数时候是一种幕后角色,从不邀功,从不诉苦。哪怕为了叫你分手,我也煞费苦心呢。”顾清晖轻声说,“你现在可以打电话问一问楚熄,他收到过什么惊喜。”   江声恍惚地喘着气,眉头皱起,“什么……?”   “我在江先生眼里,原来一直都是一个这样随便的人;原来对你的感情,只是不清醒;原来只需要像现在这样,再晾着我几天,我就可以自己调理。”顾清晖用很轻的嘶哑声音笑起来,说,“原来除了你,谁都可以……真让我惊讶,江先生,你原来是这样想的。”   江声像一条案板上的鱼一样挣扎起来,“不是不是,孩子年纪小说着玩的,呜呜。”   他努力爬起来,然而后背一重,耳廓一麻。   一具滚烫的身体从后方压住他,拥抱紧密到没有任何间隙。燥热的手指勾开他的裤边,江声跪在床上,用撑着床的手去阻止,震撼到睫毛都开始哆嗦起来,“我不说了,我不说了!呜——”   热乎乎的闷湿气息轻轻咬住他的耳朵,酥痒的怪异感让江声努力仰起头躲开,眼皮跳动,声线有些狼狈地发着颤。   “声音小一点。”顾清晖说,“我说过了,这里的隔音可没有酒店那么好。”   江声额头都有了些汗,下意识闭嘴。   “啪嗒——”   皮带也被解开。   江声的后脑麻了下,一时间声音变了调地发抖,“顾清晖!”   “也许现在外面还有人在听。毕竟刚刚,他们是看着我们一起上来的。”顾清晖冷淡的音色回响在耳边,“萧意也这么说过吧?你会更兴奋吗,江先生。”   江声听到这句熟悉的话,立刻想到了两个人在恋综的第一次相见。   他打开门,看到顾清晖,认不出他来。   高挑的男人穿着大衣,清高冷漠,对他的混乱关系不屑一顾。彬彬有礼、带着一些不易察觉的傲慢,像天边一簇清冷的月光。   可下一次再对顾清晖产生印象,就是在有月光的晚上,明知道江明潮打来电话,还是执意要低头亲吻。   江声的额头砸在柔软的床铺上,银色的头发落下来。他睁大眼睛喘着气,声音在艰涩的热气中有些发抖,“变态……”   救命…… 第232章 混乱就混乱之   大麻烦!遇到大麻烦了!   江声整个人跪趴在松软温暖的床铺上, 一只有力的臂膀捞着他的腰腹。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发热的内侧皮肤,大拇指沿抵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轻佻地往里蹭。   他要被极度怪异的电流感蹭得浑身发热,大脑一阵热一阵冷, 惊慌又惶然, “别……”   好久没有高速运转的脑筋, 又开始快速转动起来,就差烧出火星子。   想想办法啊江声!   再不想办法就完蛋啦啊啊啊!   等等……可是就算什么都不做好像也不亏!   是吗是的, 甚至如果真的发生了点什么还可以反过来向顾清晖卖惨, 然后和上次的事情一笔勾销……   是这样没错吧?!是可以这么想的对吧!   江声简直感觉到了灵光一闪!   那只烫得叫人发慌发软的手, 已经按住江声的大腿根。   江声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不太适应地弓下腰按着顾清晖的手抽气。   和温度截然相反的,是顾清晖的声音。冷淡、自持,装得好像什么都不在意,甚至相当彬彬有礼。   “怎么了,江先生,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说什么!   江声愤怒又无助!   但一瞬间, 江声抿着嘴巴思考, 很快又推翻了刚刚让他看到生机的想法。   现在顾清晖已经很生气了,他比江声力气大得多, 一旦凶巴巴起来江声要怎么办啊。   故意坏心眼地发出很大动静让所有人来围观又怎么办啊!   至少、至少要先让顾清晖冷静下来,随机应变,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可是他要怎么说……   顾清晖还在问,“是因为我提到了萧意, 所以你现在脑子里都是他吗?”   江声茫然地看向他, “嗯?”   顾清晖和他对视着。   江声有一双醴透清亮、很有神采的眼睛,可这双眼睛没有神采的时候也很好看。他在愉悦中无意识透露出的一点灰蒙蒙的堕落感, 几乎让他像是一个没心肝没良心的坏蛋恶魔。   把人引诱进深渊里头,然后自己轻松地脱身离开。   为什么他能够永远痛快、永远轻松,什么都不必负担呢?   为什么他永远高高在上,而不能够被拽着脚腕拉下来弄脏呢?   没有人能够让他吃一次亏,长一次教训,告诉他不要这样随便地对待感情吗?   顾清晖感觉心脏一下下地敲击发着闷痛。   他偏过头,挺直鼻梁蹭着江声的下颌线,嘴唇发热亲吻着脖颈。   江声慌乱中,心跳快得像是陷入一场热恋。   顾清晖蒙骗了自己,滚烫微弱的力度抓住脆弱的地方,让江声大脑一片发白。   最后的思考能力也被掠夺,喉咙里发出呜咽声,“等等——”   “砰砰——”   房门被敲了两下。   江声这次确定自己看到了曙光。他刚陷入混沌的大脑瞬间振奋清醒,立刻抓到机会似的,鱼一样努力甩尾挣扎,“我要去开门了,我要开门!”   顾清晖却冷淡地说:“不可以。江先生,你既无法挣扎得了我的禁锢,门外的人也不会失礼得推门而入。”   江声思考,沉默,然后抓着顾清晖的手说,“那我完全有理由认为并非是我的话语引起你的愤怒,而是你开始就打算对我这样做,你只是用愤怒作为借口,掩盖自己不绅士不礼貌没有涵养的那一面!”   顾清晖沉默了一会儿。   江声对待别人,也总是不惮于用这样的恶意和冷淡去揣测吗?   还是只对他。   他面无表情,嘴角有些讥诮的弧度,心脏一股股地抽搐,太阳穴都有了些抽痛,“原来江先生是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   他的手更凶恶了。   江声反驳的尖刻话语无法出口,他几乎面红耳赤了,撑在被子上睁着眼喘气。   不是,顾清晖这个人怎么三百六十度立体防御啊!   “砰砰——!”   谁啊,这么有礼貌!门没锁,你能不能直接进来——哦天呢,好像不可以,江声不知道他是谁,也不能确定他能不能信任!而这个人甚至会见到江声如此不体面的一面!   江声又要崩溃了。   他回头看着顾清晖两秒,顾清晖一张脸显出漠然的秩序性来,好像无论江声说什么都无法说服他。   江声目光眯起来,黑眸闪烁两下,牙一咬心一狠,抓着他的领子把他压下来,嘴唇迎上去。   顾清晖一怔,冷漠几乎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动作破碎开。   江声整个人的姿态十分扭曲,几乎像是一片抹布被扭来扭去。他翻了个身正面用拥抱住顾清晖。   顾清晖盯着他,拧起眉毛,“你……”   江声急忙拿嘴巴堵住他的嘴。   顾清晖盯着江声颤抖的眼皮看了两三秒,沉默,然后俯下身。   江声则睁开一只眼睛试探着看顾清晖闭上眼没有。   很好!闭上了!   他就知道,怎么可能有人接吻不闭眼睛?   他立刻振奋起来,从顾清晖的脑袋往后看,手上已经抓着自己的手机!   江声:【江湖救急】   江声:【速来,救命呃啊啊】   不到半秒,严落白就做出回应:【。。。】   严落白:【你也只有在这种奇怪的时候需要我。】   就算是奇怪的时候,江声也已经很久没有重启过严落白这个应急方案了好不好!却被说得好像总这么做、总这样利用他。   他哪里有啊!明明是严落白自己在擅自期待才对吧?   江声恶狠狠地打字,【速。。】   严落白却在品鉴着他这一个充满无助感的字眼和句号,急促的脚步声往楼上就去,他路过走廊,通过满是雪花的窗框看到自己的脸,上面竟然有着些笑意。   啧。   高大男人的脚步短暂地停顿一下,严落白很快意识到自己比想象中的兴奋。   这兴奋中未必没有掺杂讥讽和倨傲。   江声,你有没有意识到,你比自己想象中需要我。   他微微咬了下牙,低下头,【不来又怎样?】   江声被亲得直往后仰,瞥见这句话,当即震撼地瞪大了眼睛。   怎么回事!   难道最近对严落白太凶……   好在严落白只是短暂吓唬他一下。   【来了。】   江声松了口气,而顾清晖却好像有所察觉,他的眼皮跳动一下,似乎快要睁开眼睛。   江声心口一麻,紧张起来,立刻张嘴咬住他的嘴唇。   声音贴合着唇只能发出微弱的声响,几乎像是需要哺喂的幼鸟,“你的手……别,”   顾清晖当即闷哼一下,睁开的眼皮很快紧闭,他立刻更加投入了,唇齿间只剩下黏腻破碎的声音。   江声被弄得手脚发软,意识朦胧地犯困。他也需要倒时差,而恰好顾清晖嘴上说得凶狠不留情面,动作和吻却都很温柔。   他像整个人泡在温暖的汪洋里,随着动荡起伏,快要没有时间的概念,几乎快要捏不住手机。   不妙啊不妙。   江声用力哆嗦着攥紧,心弦紧绷,尽力不让自己完全沉浸在这个欺骗性的吻里,也尽力不让手机的棱角碰到顾清晖的后背,提心吊胆。   等到严落白来了就好了。   他这么想。   门外的敲门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的。   手机屏幕在他背后亮起闪烁,江声警醒。他朦胧地喘着气,睁开眼,是新消息弹出。   江明潮:【为什么不开门?】   江明潮:【顾清晖进了你的房间,到现在都没有出来。】   江声愣住,脑瓜子嗡地震了一下。   等等!外面的人……是江明潮?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喊一声“我是江明潮”啊啊!这很难吗!!   江明潮:【发生什么事了,我很担心你。】   江声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搞什么!   没等江声想好怎么回复,一股热烈的酥麻感突袭,江声忍不住仰起头难受地闷哼一声,余光瞥到江明潮的新消息又发出。   【等下,有人来了】   江声:“……”   严落白和他见面会怎样?   也不会怎样吧。   他在笼罩他的急促心跳和黏腻水声里挣脱开,用力集中精力去听门外的声音。   的确如顾清晖所说,这里的隔音不算太好。   他能听到江明潮和严落白的轻声交谈。一时间希望的感觉袭来,江声一时狂喜,急急推了两下顾清晖的胸口。顾清晖浅色的眼睛带着欲望的痕迹,睁开盯着看了江声不过两秒,立刻又要俯身亲吻。   江声刚刚任他为所欲为,现在知道有人撑腰就又硬气起来了,“你是狗吗!”   他恶狠狠地说。   顾清晖抬眼,眯着眼,手指轻轻一动。   “咚——”   是手机从手中松脱滑落到床上的声音。   江声睁大眼睛。   顾清晖听到了,但他不在乎,他只是轻声说,“很聪明,会通风报信了,江先生。”   他的手更用力地摸着湿漉漉的地方,江声眯起眼睛,眼睛半眯着弹动了下,喉咙里滚出慌乱,“顾……”   头发黏连在他有些湿润的额头眼角。声音、理智,都有些模糊不清,声音空茫地扬起,又在某个瞬间湮没。   “咔嚓!”   门把手被拧动。   江声的心脏猛地缩了一下,顾清晖反应很快,提起被子用力一挥。   江声几乎觉得自己是一个蚕宝宝,被重新裹回了茧子里。   江声清醒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没了,他奋力蠕动了两下,安分守己柔弱无助地看向门外。   严落白肩膀宽阔身材高挑,他松开手,往旁边让道,让江明潮进来。他低头,显出些缄默和恭敬。只是银丝边框的镜片下,冷锐的眼睛抬起,和江声茫然朦胧的目光触碰了下。   江声瞪大眼。   救我啊!顾清晖真的裹得有点太紧了。   严落白的眉梢挑了下,似乎笑了下,似乎没有,然后移开视线。   江声:“……”   没用的东西,可恶。   顾清晖用纸巾擦着手指上的湿润水迹,他整个手都红了,青筋不时跳动。   江明潮看着他的手,嘴唇抿紧眉毛紧皱,冷笑了声。   顾清晖抬眸,挑起眉毛,视线瞥向江声,对于没能做完感到不可避免的遗憾。软绵的电流还在身体中涌动,酥麻感诱导他去做更亲密的事情。   顾清晖闭了下眼,喉结滚动,竭力使情绪平复下来。   他说:“江先生。”   江声蠕动着,茫然抬头,“啊、啊?”   顾清晖说,“请别忘记,你答应了我什么。”   江声:“我、我答应了你什么?”   顾清晖停顿,轻而易举从江声躲闪的眼神里轻易判断出,他明明已经回忆起来,但却要在江明潮面前故意隐瞒。   也是。   和初恋约会,听起来不是很适合复合的发展吗?   他在江声眼里并不特殊,但在别人眼中可不一定了。   他轻声笑起来,提醒:“约会。”   一瞬间,江声感觉江明潮的冰冷视线有实质似地,让温暖的房间顿时降下好几度。   他苦不堪言,再次蠕动着把刚从被子里冒出来的脑袋缩回去。   空气中蔓延着沉重的氛围。   “你应该感谢江声,我答应过他,没有他的允许我什么都不会做。”   江明潮瞥了一眼江声银白色心虚低下去的脑袋,暴虐和阴鸷几乎冲开他费力泵血的心脏,虚弱的痛意尖刺一般挑衅他。   江明潮嘶哑着声音轻笑起来,“滚吧。”   顾清晖把擦手的纸巾塞进口袋里。一张脸清冷锋锐,他看向江明潮,打量他的神情。   “你在生气。”   他说。   “为什么?”   他又说。   同时勾出一点冷漠的弧度,“因为我对你亲爱的弟弟做了这种事情……还是因为,你没有办法……”   江明潮瞳孔骤然收缩,他眯起眼,几乎立刻打断了他,“闭嘴!”   男人俊美而略显虚弱的脸孔压着阴沉的怒火,上挑的丹凤眼痉挛了下,“——滚。”   房间里有一盏风铃。   铃铛是珐琅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羽毛是染色渐变,随着顾清晖离开的脚步带动微弱的风晃动起来,以至于让他清傲的冷笑声都听不清晰。   江明潮扶住柜子,棱角硌在他的手心,痛意叫唤着叫他清醒,可他无可避免地觉得吵闹。   自从来到这里,听到顾清晖被那些演员和工作人员关注到他和江声之间的距离,江明潮就已经觉得这个世界无比吵闹。   他的手指用力按在眉心,冰冷得叫江明潮心寒。   一片沉默中,江声有点不太敢说话。   “别和他走得太近。”很久后,江明潮才开口。他的声音放缓,看向江声,“别让哥哥担心了,好吗?”   江声又从被子里挤出脑袋来,小声说,“反正过几天就不会再有交集。”   “我会帮你盯着他的。”   江明潮不可置否,他没有问江声,约会是真是假,这问题根本没有丝毫意义。   他只是微笑着看着江声,长发如同黑色的暗沉河流。视线透出冷沉的冰冷意味,几乎像是雪亮的淬毒刀锋,“他如果真的回到S国,只要我活着一天,他就不可能再回来。”   江声愣愣的:“哦……”   怪厉害的你。   不会背地里有在搞什么让江声考不了公的算计吧??   说完后,气氛又陷入沉默。   江明潮意识到自己的冷漠似乎太过尖锐,语气放得更加轻缓,眼神也更温柔,“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好吗,乖乖。”   “你说哪句?”江声发呆,回忆起来。   ——“因为我对你亲爱的弟弟做了这种事情……还是因为,你没有办法……”   他头皮发麻,干巴巴地回答,“不会的。”   可得到他的承诺,江明潮却抿了下唇。   复杂的情绪让他的眼眸变得压抑,手背清瘦的筋骨在用力之下凸显出尖锐的弧度。   “没事就好。”他轻声说,“我走了,还有些工作没有处理。”   江声:“哦哦。”   江明潮使唤,“严落白。”   严落白脚步一转,似乎要跟上,却又停顿了下。他轻声说,“抱歉,老板,我还有些事情要和江声说。”   江明潮的脚步也顿了下。   两个人的视线相触、碰撞。   江明潮感到一种闷热裹住他,这中怪异的雾气,让他感觉到一种微弱却细密的痛意。   “好吧。”他喃喃,极轻地笑了声,“没什么不可以的。”   他对严落白颔首,视线最后看了一眼还裹在被子里不太敢看他的江声,心脏像是不断往下坠。   他从房间里一步步离开,然后关上门。   “咔哒——”   江声留心听着脚步声走远,才开始扑腾起来,“愣着干什么!”   严落白挑眉。   江声恶狠狠道,“滚过来给我解开啊啊啊,你刚刚在装什么看不到!你你你,严落白!我恨死你了,我再也没见过比你更会公报私仇的人。”   严落白靠近,皮笑肉不笑,“你刚刚对江明潮可不是这种语气这种姿态。”   江声咕哝,“我都不敢吱声,谁敢说话啊,你不也不敢吗?呜呜吓死了好吗。”   严落白把这颗茧子翻来覆去找到了被角,又被江声叽里咕噜地骂了两句。他哼笑了声,抓住被角,用力一掀,江声立刻从茧子里面飞出来。   江声舒服了。   他懒懒地摊开,睡倒在毛茸茸又松软的枕头上。过了一会儿,又皱起眉毛,感觉身体里有一股闷闷的、热热的劲儿,扰得他困意翻天都没办法睡好,忍不住翻了个身,看向严落白。   严落白站在床边,抱着胳膊,盯着江声不放,却没有走开。   他的目光很有存在感地隔着镜片看到江声下面去。是一种不带情绪的,审视的目光。   江声歪了下头,忍不住伸手抓着严落白的裤子,很轻地拽了两下。   腿上酥酥麻麻了一下。   像有蚂蚁在爬。   严落白心脏在那瞬间,几乎像是不会跳了。   他冷着脸,“干什么?不要动手动脚。”   江声犹犹豫豫,“算了。”   呃总感觉这样感觉不太礼貌。   严落白:“有什么事情是不能直说的?你有什么坏心眼我不知道。”   江声愤怒起来,“我哪有坏心眼!”   严落白的眼眸冷酷地隔着镜片眯起,“没有吗,那你现在想让我做什么?”   江声停顿两秒,结结巴巴:“我什么都没说。”   严落白,“你不问,怎么知道我不会同意。”   江声:“感觉不太礼貌,对你不太尊重。”   “稀奇的词汇,居然是从你的嘴里说出来的。”严落白冷嗤一声。   江声的脸颊陷在软乎乎的被子里,一双眼睛还有些没能散去的水雾,模模糊糊地看着他。   “……”   “他没做完?”严落白拧着眉毛,把眼镜摘下来。   他的睫毛很长,又直,一看就是坏脾气的人。喉咙里爬着一种火热的痒意,轻声提醒,“顾清晖也就算了,我被你哥发现会死很惨。”   江声:“……你不要一边说这种话,一边爬上来……会让我怀疑你一开始是不是就有这种打算……”   ……   男生清瘦的身体塌在严落白的怀里。   在距离无限逼近的潮湿闷热里,江声往后撑着身体,除了两个人交叠的腿部和怪异的接触,他的手甚至是撑在床铺上,没有和严落白发生一点额外的接触。   仿佛只要上半身离得够远,就可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严落白额头有些汗水,看着江声冷笑,“嫌弃我?”   江声没有回答,他盯着窗外的雪花。   一片两片三四片……   他渐渐数不清了,强烈的电流从脊梁骨一路往上攀爬,听到了剧烈的心跳……过分的温度……带着清苦的药香味。奇怪,这味道为什么这么近,又这么远?   江声浑身骨头都是软的,往后倒下去之前被严落白及时地扶着背捞起来。   他银色的头发湿润而凌乱地落在严落白的手臂,手指也迷茫地按在他的手背上。一张苍白的脸上有了些昳丽的血色,整具躯体里散发出一种叫人意乱神迷的热气。   严落白的心情真的很是微妙。   很难得的,江声没有对他说那些阴阳怪气的话,而是咬着一点舌头,眯着眼,漆黑湿润的睫毛哆嗦着。   他现在的待遇升级到了哪个位份呢?   雾好像蒙住江声的脸、他的眼睛,潮红从眼下爬到耳根,有些狼狈地吞咽着雾气。   像是雨夜的白花湿润地摇动,开到腐烂透出的一点红,致幻的糜烂香气有些悠远。   他盯着人看,目光又好像没有焦点。   严落白的脑袋里几乎冒出一声短促的鸣叫。紧跟着,好像在极为空旷黑暗的地方听到心跳的回音……像是汗水,一滴一滴地滑落。   “滴答——滴答——”   江明潮看着墙壁上的钟表。   古铜色的轮廓,飞鸟的翅膀熔铸在上面,有些经久的污渍难以擦净。罗马数字篆刻,秒针正在一格一格地跳动。   他心口发紧,一股热气轰上来。他感到可怕的饥饿和干渴,几乎能透过门感受到江声体内血液的流动、他的心跳,全和自己交织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紊乱的协奏。   江明潮几乎不受控制地,俯低了身体。   江声……   江明潮额头有了些汗水。   他无可避免地,感到痛苦,感到煎熬,感到渴望。又因渴望感到罪恶,心中甚至还在不断地为罪恶辩解,这些情绪,进而演变成一种深切的迷茫。   不该这样。   混乱的思绪挤满他的大脑。   可是恍惚中,他竟然觉得世界变得虚幻起来,仿佛能够隔着门,看到江声和严落白的身影。   江声黑眸中有着怔忪,视线穿过严落白望着他,没有吭声。   有些湿润的脸颊贴蹭到严落白的脸颊,有些短短的杂乱碎发蹭过,好像蹭过江明潮的侧脸和鼻梁,逼得他心跳都强劲地擂动起来。   江明潮忍不住紧闭双眼。   他喉结滚动,僵硬地挪动脖颈,迫不及待地想要转移注意力。   他去看印花的墙壁、飘雪的窗,远处的雪景和教堂,感觉全世界都是纯洁的颜色,在摇晃,然后沉沉地压了下来。   最后又看向这扇门。   他的眼眸动荡着,又平静地往下沉。   他伸出手,注视着自己的手轻轻落在门上,抚摸过雕花纹路,用力到手指蜷缩,最后额头也抵靠在上面。   “江声。”   很轻地喊他的名字。 第233章 小鬼就小鬼之   大地一片白茫茫的刺眼, 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更远处,冰钓回来的本地人穿着厚重的衣服行走在雪地里。   正好拍完今天的戏份,江声的注意力完全被他们提着的铁桶吸引,兴奋地穿着厚实的戏服跟上去。他银色的头发落着雪花, 没有摘掉美瞳的蓝色眼睛像是天空的蓝, 又透出璀璨的宝石光彩。   他仰着脸, 像个好学的小精灵,又深一脚浅一脚地从雪地里拔腿, 显得有些费力。   走在最前面的冰钓的男人一头红色的短发。深眉阔目的经典外国长相, 紫色的眼睛, 咧嘴笑的时候露出很尖的牙齿,看起来有些凶悍的坏。   他身材高大壮硕,和江声说话的时候会微微弯腰,银哨子从他脖颈滑落晃动,手里捏着帽子,愉悦地敲着腿。   哪怕在说听不懂的话,也能够让人轻易听出他话里的戏谑调侃, 带一点风趣的潇洒, 态度友好,像对待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弟弟、小鬼头。   剧组坐在大棚里, 顾清晖往后靠倒在椅子上,看了很久。   几个远处的工作人员围在取暖器旁边嗑瓜子,叽叽喳喳。   “顾导变石头啦?都不带动的。”   “笑死,你看那边几个男的有几个动, 连江声哥哥都变石头了。”   “前几天对江声态度那么坏, 爱答不理的,现在又紧盯着江声不放, 什么意思啊顾导。”   “我们冷脸死装男是这样的,这辈子就败给摆脸色了。”   “想起了沈暮洵。”   “啊啊别提我的过世cp了好吗好的,再说我都要emo了。”   顾清晖:“……”   他一张脸清隽如月光,声音平静,“那个男的是谁?”   他一句话,直接把剩下几个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严落白跟着看过去,看到江声一副要被拐跑的样子就忍不住皱眉,心烦地踱步想走出去,又停顿,又踱步,最后别过脸坐下,手指在腿上敲来敲去。   江明潮在翻腿上的财经报,长发捆住落在肩膀上。   他抬眼瞥了眼那个高大的深邃脸孔,又低下头,似乎漠不关心,“怎么了吗?”   如果真的不关心,他就不会接话这么快了。   严落白不想带着这种挑剔的态度对待自己的上司,但是可怕的是,他不受控制。   江明潮:“江江这个年纪,多交朋友也可以的。我还觉得他总是太胆小。对待稍微攻击性强些的人就会手足无措,白白让人占了便宜。”   顾清晖听出江明潮话里的尖刻含义,但他不在乎。   他轻哂,“再让他们发展下去就不是朋友了。”   “你指什么?”江明潮明知故问。   空气中寂静两秒。   “谈恋爱也是年轻人的常规交集,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江明潮的眼中有了些虚伪,他微笑着,眼中却没有半点情绪。   正说着,江声已经提着一只蓝色的塑料桶走回来。   很重,所以他在用两只手提,只能眯着眼睛像小猫小狗一样用力甩了两下脑袋,把脑袋上的雪花甩开。   严落白问:“你和他聊了些什么?”   江声茫然抬起头,“什么?”   江明潮看了一眼严落白,而严落白也静静地和他对视。半晌,他才笑了声,手指在财经报光滑的纸张上滑动,一页都没能翻过去。   他轻声提醒,“那个红头发的男人。”   江声坐下来,许镜危沉默寡言地把暖手袋递给他,顾清晖别过头,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江声甩了两下快被冻僵的手,“好冷好冷。”   严落白嘲讽道:“但那个红头发男的是一个火把,你去和他聊天就不冷了是吗?”   江声都被荒唐到有点想笑,无语地看他一眼,“你在发什么疯。”   江明潮也轻声警告:“严落白。”   严落白镜片后的目光和江明潮对视。一瞬间,眼皮就忍不住痉挛,在腿上放着的手蜷缩,绷起青筋来。   江声:“是吧。他最近脾气好大,越来越放肆。”   严落白看向江声,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轻扯了下嘴角。   江明潮口吻平静,手指在报纸的边沿搓动,“那不要他了好不好?”   江声愣了下,看了看江明潮的表情,然后又看向严落白。   他们两个今天怎么了?   江明潮微笑了下,“算了,只是开个玩笑。”   顾清晖在不远处喝着保温杯里的茶水,轻笑了声,态度带有些极轻的冷。   江声有些疑惑地抱着热水袋往后靠,说起刚刚的事情,“我问他,他们在哪里冰钓,但我对这边的语言不熟悉,口音很笨拙,而且也说错话了,所以他在嘲笑我。”   “这样啊。”江明潮说。   江声又说,“不过笑完他给我指了路,给我留了纸条。”   “那么听起来像个好人。”   江声隐忍地攥起拳头,“但指了路他又在笑我,说那边冰钓钻的窟窿恐怕都比我的身板要大得多!用俚语叫我小鬼,又向我展示他的身材!”   江明潮:“……是吗,真是个讨人厌的家伙。”   他视线眯起,瞥向江声随手放在脚边的小桶。   里面有七八条大小不一的银白色和棕褐色的鱼游动着,冬天的河水很清澈,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杂质。   许镜危去拿小太阳过来的时候不小心踹了一脚,水花顿时荡起来,鱼慌乱地乱游,乱成一锅粥。   江声等它们平复了,又踹了一脚。   鱼又开始乱七八糟地乱飞。   江明潮的手指又在纸张上摩挲了下,牙齿咬紧。   严落白这次再开口的时候,话语就平复很多,至少听起来很沉稳,前提是不听他说了什么。   “是不是他还和你说,你一个人去会掉下去的,根本不安全,让你下次想去冰钓的话联系他这个本地人?”   江明潮看向江声。   江声惊讶:“你听得懂这边的话?”   严落白深呼吸,“这些东西根本不需要能听懂好吗?!”   江声眨了下眼睛,干巴巴地:“呃呃。”   顾清晖也问:“你给他了?”   江明潮则轻声道,“就算给了又怎样?顾导只是前男友,还是别太在意在乎江江的新朋友。”   他说着,笑了声。   但很快,他就惊讶于自己没能发出笑的声音。   喉结滚动了下,江明潮看向江声,“所以他刚刚拿出手机,是在问你要联系方式?”   “怎么可能?叫我找他也就是客套一下,我好歹也是外国人,他们很警惕的好不好。”   江声摇头,银发晃动起来。打开手机开始搜索。   “他拿手机是在给我看地图,说他们的冰钓点河流比较湍急。如果我只是一时好奇,建议我去五公里外的一个地方。那边风景好,河滩比较浅……呃嗯嗯,总而言之虽然喜欢开玩笑调侃人,但人还是不错的……大概。”   空气中沉默了一阵子。   江声兀自陷入兴奋,好像找到了新的兴趣。   “你不喜欢外国人吧?”江明潮蓦地轻声问。   江声愣愣地抬起头,“嗯?”   他睫毛是雪白的,还没卸下,愈发衬得他太过贴合这处的风景。好像下一刻就要敞开手扑进雪中,然后消失,融成万千片飞雪。   江明潮松开摸着报纸的手,手背筋骨惨白地跳动着。   “文化差异、饮食差异、地域差异,总是很麻烦。”他垂下眼,“撇开这些不说,哥哥是不妨碍你交朋友的。但身在异乡,防范意识要有,联系方式不要给出去,也不要和不知道底细的人出去玩。”   江声咕哝:“知道知道,我多少岁了!我不是小孩子!”   江明潮笑了声,“年纪再大也是我的弟弟。”   顾清晖抱着手发出无声的轻嗤。他斜睨一眼,看到严落白盯着江声的侧脸,再低头,看到被江明潮攥着的财经报一角,已经皱皱巴巴。   江明潮闭了下眼,合上报纸。   “啪——”   [冰钓季到来,注意安全!]   报纸被白胡子的房东大叔拍在桌面,“看看,这是多危险的事情!”   江声立刻道:“我会小心的!”   大叔还是不放心,“需要帮忙吗?我可以叫我的侄子和你一起。”   他趴在桌面,一个劲儿地在问,放缓声音确保江声能够听懂。   “这里,太冷,弄湿鞋子很危险。”   江声准备和顾清晖、许镜危一起去冰钓,并借走了好心房东白胡子大叔的冰钓工具。   大叔显然很担心,像看着一只过于活泼以至于很容易忽视事物危险性的小猫,看着江声把结实冰冷又死沉的工具抱着左看右看。   顾清晖给江声把毛绒帽子盖上,拉链拉到顶,又托着他的脸把扣子用力扣上。   江声在外套帽子底下还戴了围巾,这一下就让脖子和脸紧绷绷起来,费力地转了下脑袋看向顾清晖。   顾清晖听不懂,但他擅长从表情剖析人的话语,浴室能大概猜出来房东的意思。   他抽出江声怀里抱着的钻冰工具,往肩膀上一挂,一张脸棱角分明的帅气,声音平静,彬彬有礼地说,“不用了。S国的气候也不算好,我有经验。”   江声给他翻译,“他说他很会。”   白胡子大叔看着这个年轻人几秒,露出不信任的表情。嘴唇带动胡子蠕动两下,还是说,“如果出现问题,记得第一时间打我的电话。”   江声开朗又兴奋,“好的!谢谢!”   江声很怕冷,但是一个冰天雪地的世界对于江声来说其实很是新奇。   整个世界都非常洁白庄严,近处的房屋透出一种和冰雪融为一体的白色、灰色、淡蓝色。街道上铲出雪堆,露出泊油路,更远处延伸开一些红色的砖房。   这里的建筑很没有人情味,尖角很多,像是要刺穿云霄似的。甚至连座椅都是分开的,单个单个地隔开伫立。   不过江声已经从那个红色头发的外国人和白胡子大叔知道了,这里的人也许也没有他想的那么冷漠。单个座椅的安排只是为了防止流浪汉在这里睡着被冻死,并不是在说这里是一个冷漠的小镇。   这里除了寒冷之外,其实很能满足江声对风景的探索欲,对世界的好奇心,并且,也根本待不了多久,所以江声暂且可以忍受。   租来的越野车跨过山脉和雪地,来到江声标记的钓鱼点的时候,江声远远看到不远处的树林已经有几人结伴停留。蓝色的冰层上有几个黑漆漆的孔。   江声按着许镜危的肩膀探头,“已经有人了。”   许镜危扶着他。他背了一个大包,里面是一些取暖用物。因为江声真的很怕冷,又怕冷又好奇,是麻烦的性格。   顾清晖收拾着器具,“正好可以一起。”   江声拉开车门跳出去,不远处的人似乎也被声音惊动转头,江声看到一个高个子,脑袋盖在兜帽里,支棱出一点碎碎的红发。眉峰是挑起的,棱角分明的脸,表情天生的凶悍。   “我就知道你会来。”高个子又露出他尖尖的牙齿,挥手,“小鬼,这里。”   顾清晖沉默两秒,皱了下眉,提着江声的帽子把他抓回来。   江声:“啊啊?”   顾清晖一手拉上门,“砰”地关上。   “他怎么会在那里?”他皱着眉,轻声问,“你不是说你没有给他联系方式吗?”   江声茫然地看看外面,又看看顾清晖,“我是没给啊。”   顾清晖:“……”   没有给才是大麻烦。   他倒是想走,但江声不想走。   他想玩这个想了很久,眼巴巴地看着顾清晖,一句话也没说都让人觉得他缠人得要命。   顾清晖只好说,去远一点的地方也好。   江声还是不愿意。   “他们先来,肯定已经打好窝了,现在下钩肯定能很快钓到的!外面这么冷,呜呜。我冻死在这里都没有人管。”   顾清晖按着眉心,轻舒一口气,又好气又好笑的,“……我不是大活人吗?江先生。”   江先生只管盯着他。   许镜危也在给江声说好话,“反正江先生也就来玩这一次……”   顾清晖沉默,把车门锁给打开。   江声眼睛一亮,推门就跑。很快被扑面而来的雪风迷了眼睛,好在他早有准备,迅速把护目镜挂上。   冷风没能灌进他的脖子、手。他已经全服武装,虽然臃肿得不像话。江声踢了踢路边松软的雪堆,穿着厚重的雪地靴在地上重重地乱踩,然后很快乐地抬起眼睛,抓着后下车的顾清晖的袖子叫他。   “你看!”   顾清晖定定看了两秒不远处走过来的外国男生,然后转过头,静静地注视着江声在茫茫雪地中发亮的漆黑眼睛两秒,再低头,顺着江声圆乎乎的手套看。   江声穿着特质的防滑鞋。圆头圆脑的姜黄色,鞋底有些小圆点,踩在地上乍一看,像是小猫脚印一串又一串。   顾清晖:“……”   不明所以的,他轻轻笑了声。   想起海城如果停雨,地热很快就会把地面蒸干。空气是清新的,也是浮躁的,灰色的路面,坑里的水……   江声也是这样,在浅浅水洼里踩一脚,然后让顾清晖看他的鞋底印。   鞋底印有什么好看的。   为什么江声总是这样幼稚,又对这种事情乐此不疲地感到新奇呢?   顾清晖不能理解。但这不能理解的一切,从来不妨碍他注视江声的时候,觉得他这样、那样,都非常可爱。   湖边的松树林,在一阵风后摇出轻微的窸窣声。一层松散的雪从枝头落下来,挂在江声的睫毛上,眼一眨就化了。   顾清晖看着他。   江声真的没在和他约会吗。为什么这样的感觉这么的……   他话语滞涩,很难说下去,又或者想下去。要是溯及源头,顾清晖很难说他是不敢想,还是不敢承认。   冷风吹到面门。   顾清晖却很难觉得冷,他只是觉得,有点疼。   痛苦有时候是新鲜的、很有活力的东西,也许是一颗概念性的崭新心脏。在麻木躯体里发作起来的时候,就叫人活了过来。   他倏然拉住江声往前走的手腕。   江声踉跄推了两步,被沉默老实的许镜危推抵着肩膀,“怎么了?”   顾清晖瞥了一眼许镜危,再看向江声。   他手指有些凉,把江声的护目镜推到头顶的时候,江声会忍不住眯起眼睛。   然后佝着腰低下头,浅琥珀色的眼睛像是玻璃珠的糖果。他注视江声好一会儿,温热的呼吸就靠近,随后,一个有些凉意的吻很轻地印到他的眼皮上。   江声受惊,眼皮抖动了下。   冰冷的天气,很好地克制住顾清晖和他接触产生的依赖。   这一瞬间,顾清晖觉得,他不需要别的。不需要证明、不需要爱。不需要接吻,不需要更深层次的交流,   他和江声,停留在这简单到,没有任何意味的一刻,就足够。   哪怕无关欲望,他的爱也还是像水面的浮漂一样,在江声根本没察觉到的地方遥远地存在,静谧地动荡着。   时间被不断推动。远处教堂的钟声在雪白的天地中响起,冬候鸟振翅飞起。这一刻的他,想起过去的江声,未来的他,想起这一刻的江声。从过去到未来,跨越的时间线,比北地的国境线还要长。   江声还在发懵,顾清晖就已经松开手。   他把江声的护目镜重新拉下来,隔着淡蓝色的镜片看着江声黑曜石般的眼睛。眼尾上挑,却总显得可怜。   他伸出手,戴着厚实的冬季手套的手握住江声的手指,嘴角扬起一个很浅的弧度。   “走吧。”他说,“江声。”   江声愣愣地:“哦。”   一转头,就看到被兄弟围着拍肩膀的红色短发的外国男生。他插着口袋对他招手,“银色头发的小鬼。”   江声立刻臭着脸,“别这么叫我。”   眉眼深邃的男生弯下腰,银哨子从颈口滑下来。本地人果然比江声抗冻,江声都快裹成粽子了,他还能敞着衣领子。   “你的眼睛颜色变了呀。上次,是蓝色的。”   他迟疑了下,拿大拇指晃了晃,指向一遍的顾清晖。   因为知道江声的听力口语水平,于是放缓语速,好让江声能听懂和理解他的每一个字眼。   “这是小鬼的男朋友吗?” 第234章 嫉妒就嫉妒之   他们在说顾清晖听不懂的语言, 世界也好像和顾清晖分隔开。   顾清晖一开始选定这个地方,只是因为这里的景色更吻合剧本设定,另外风光确实不错,他猜江声会喜欢。   语言问题自然有翻译解决, 再者也可以用通用语交流。这本来不应该成为问题的——问题在于当有人不希望他听懂的时候, 他就听不懂。   本地的语言让他们进入一种加密通道, 他失去主动性,只能看着那个高挑的男生下意识地弯一点腰和江声平视, 紫色的眼珠盯着江声, 友好地、带一点调侃的姿态, 指着顾清晖问出了什么。   他们在说什么?   在问什么?   顾清晖不知道。尽管他能猜出来,但语言的断层让人缺少质疑的肯定性。   他觉得那个男的非常碍眼,转头看向江声,轻声问,“他说什么?”   江声护目镜下眼睛是漂亮的纯黑。他翘着眼,盯着眼前的男人看了又看,都没有搭理顾清晖。   顾清晖被冷落, 停顿。被许镜危注视了一眼, 渐渐开始烦躁。   雪松枝头挂着洁白的雪,干枯的白桦傲然挺立。蓝色的冰面十分厚重, 天的蓝非常清澈,云层显出一种很冷的白,这个飘雪的世界看起来如此纯洁,包容不下顾清晖稍稍极端的私人情绪。   外国人笑起来, 也在好奇, 音调扬起,“你在看什么?”   江声歪了下头, “在看你的头发。”   红色头发在外国人中不算特别,甚至不少人因为红头发被歧视。可江声不讨厌这个颜色的头发,很有气势。   顾清晖能够从江声的视线看出他在说什么。   不止于此呢。   他冷淡地评估,彬彬有礼地赞美。   这个男生甚至还有一双客观上十分具备魅力的紫色眼睛。   深邃的眼窝窄窄的双眼皮,深深看着谁的时候,像是神秘的星空无穷的花野。   他表情平静,手指开始在渔具袋上不断敲击,大脑中理智的丝线开始编织出一条清晰的道路。   首先,这个外国男生对江声有些肤浅的好感。   其次,江声是不定性的性格,就算在他们在这个北地小城开展一段一夜情的艳遇也不是不可能。   ……不,也许还是不会。   那条清晰的道路很快就开始倒塌、倾泻,变得混沌。   顾清晖说不清自己心底反驳的声音是因为什么,他也许在给江声找一个理由,也许在陈述事实。但冷静无波的思绪开始发烫、短路、宕机,一系列的连锁问题,让他无法秩序性地思考下去。   江声不会仅凭借外貌就和一个人有着深入的联系、他是很随便的人,但没有这么随便。他和一个人发展关系的基础是时间。   顾清晖明明知道,却还是忍不住把他往糟糕的地方臆想。   江声喜欢新鲜的东西,新奇的体验,喜欢探索未知。   谁能说得准他的想法?   他质疑、怀疑,本质是难以信任,目光落在江声的脸上。   男生眼尾上挑又隐隐往下落,睫毛乌黑衬着雪白的肤色,很容易显出些脆弱感来。   这点空茫的静谧和冰天雪地无比契合,连他无害皮囊裹着的骨头里透出来的一点倔强和冷漠都这样合适。   是很特别的长相,吸引人也是正常的合理的难免的。   他们在说什么呢?   顾清晖听不懂,也不在意,更没有权利去探究。   和谁交朋友、又或者要不要拓展新的关系,这完全是江声的自由。他只是江声的前男友,不可能因为前几天一场意外而自顾自地给自己安排上新的身份。   无所谓。   等拍完这部戏,离开北地,顾清晖会回到一切的起点,不再和江声有联系。   江声的目光却在这时候忽然看向他。   内勾外翘的眼眸,有一点流水似的柔软弧度。漆黑的眼眸映照着光亮,清澈安静。   顾清晖喉咙有些滚烫的干涩,心脏倏然收缩了下。也平静地看向他,等待着,然后看到护目镜反光中,江声的眼睛缓慢地眨了下。   时间一时间好像静止。   男生毛绒兜帽底下,银白色的碎发飞扬着。他回过头弯了下眼睛,说,“不过,这个人不是我男朋友。”   江声这句话用的是通用语。   顾清晖听懂了,莫名一顿,红毛也一顿,看向顾清晖。   “但算朋友。”江声眼睛在雪地里显得格外亮,他坦诚而爽快地说,“我们是一起来这里的。好了,让开吧,乱叫别人小鬼的大个子。”   江声拽住顾清晖往前走,又回头招呼老实的许镜危跟上。   风趣又看起来坏坏的高个子男生叫威廉,他们几个人嘎吱嘎吱地踩着雪往前走。   江声闲不住,走着走着就踹一脚地上厚厚的松软雪层,威廉用本地话笑话他,而江声则用通用语反驳回去。   顾清晖把肩包往上提了下。   夹着雪的冷风如刀似刃,吹在面门上刮得生疼,以至于心中有一种莫名的痛意。这痛苦让他有些愉快。   他穿着深蓝色的防雪服,看起来身姿挺拔优越,话音却有些低,“有时候感觉你的贴心真的让人崩溃。”   江声当即终止了和威廉的小孩过家家的争执,显然在他这里,顾清晖的优先级更高。   他转过头,睫毛耷拉着,像是不满他的说法,“我又怎么了!”   顾清晖静静看着他一会儿。   江声是个奇怪又特别的人,他的情感总是非常充沛。很容易快乐,很容易难过,很容易爱上一个人,也很容易放弃这段感情。   如果这个世界是一个攻略游戏,所有玩家登入就会发现这个叫[江声]的npc,对他们初始好感就高达50。   应该很好攻略吧?   这样漂亮、又有柔软心肠,偶尔的坏也根本无伤大雅。于是很快被列为率先攻略对象。   然而等他们去接近就会发现,这个数值再怎么努力都只能停留在这里,而他们在江声身上花费的时间、精力,在不断的折磨与爱抚中付出的爱意已经不允许他们抽身。   顾清晖说,“我又想起过去。”   江声看他一眼,“总是想过去的话,哪里有时间往前看。”   这下换成威廉听不懂了。   帅气的男生皱着点眉毛竖起耳朵,听听力一样试图从他们的对话中捕捉熟悉的字眼。   顾清晖的目光瞥过他,薄唇扬起了下,又很快落下,自顾自地继续说,“那时候你觉得我总被欺负,所以嘲笑我戏弄我使唤我的时候,又会付给我跑腿费。”   江声:“不记得了。”   “明明你自己的生活也不那么如意。”   江声抱着胳膊,不快地反驳道,“不要说得我像个伟大的人!我讨厌别人对我有莫须有的期待,然后一直用这种标准要求我。”   这根本不是顾清晖说话的重点。   江声是一个不怎么变化的人,别人走走停停变了无数模样,抬起头看到江声,他还是过去的样子。   过去的江声就是很好的孩子。   现在也一样。   他知道顾清晖听不懂,所以明明和别人用本地话也能聊得很开心,还省得应付顾清晖这个难搞的人,都还是会换成通用语照顾别人的感受。   江声并不是一个多么温柔的人,这样做也不是为了得到更多的爱,更不是受利益驱使。   仅仅只是他有良好的教养,答案就是如此简单。   顾清晖很容易能意识到他和江声的差距。   不是身份、地位,无关外界任何因素,是被爱滋养长大、活在乌托邦的人,也用爱和理想的色彩回报这个世界。   所以江声对沈暮洵很好,对萧意也很好,对楚漆更好,他对所有人都非常非常好,理所当然的好……   顾清晖忽然说,“如果只当朋友,你会是全世界最好的朋友。”   江声眨眨眼睛,在顾清晖的护目镜反光里欣赏自己的打扮,同时不解道,“当然,我做什么都是最好的。”   可惜的是,江声没有朋友。   离他越近,越会轻而易举地在一日日的注视中怦然心动。   喜欢他千奇百怪的想法,浪漫的天赋,有点幼稚的思路,任性又肆意的生活方式,连他爱过很多人又轻易抛弃都是可以被理解的事情。   雪地被前人踩出一条紧实的路,江声身边的许镜危紧跟在他后面一步,一只手紧握着江声的手腕。   年轻男生低着头,凌乱黑发落在护目镜前,他小心无比,时刻关注着江声的状态,生怕江声在这里滑倒。   碍眼。   才来这里两三天,就有陌生的外国人被江声的外貌肤浅吸引而主动接近。   也许很清楚两个人未来不会再有接触,所以他们甚至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出交换联系方式的话语。他们把这当做愉快而友善的奇遇,追求的是一种浪漫的尽兴了解。   还是碍眼。   顾清晖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了。   他本来该释然,该平静,可是心脏收缩,像是一块沾水的抹布被用力地拧挤着。   他看任何东西任何事件都觉得碍眼,他连在和江声做那种事的时候都可以保留一些理智,而现在竟然有崩塌的迹象。   他好像无法接受江声在坦然愉快地享受着这一场冰钓,他心里的脏东西潜伏,如同高温天气口袋里的巧克力一样融化。   江声当然是很快乐的。   他跑到小山坡上去摇摇这棵树、晃晃那棵树,把松针上面的雪全都晃下来,堆出丑丑的雪人,还给她取名字。   也不安分地绕着冰窟窿转一圈又一圈,跪在冰面上拿手圈成望远镜往地下窥探,像很没耐心的小孩子一样在问鱼什么时候来。   鱼终于上钩的时候,他拽着鱼竿往后拉。许镜危紧张地提防他滑倒,威廉站在他后面一起拽鱼竿,同时哭笑不得地说哪里用得着这么用力,明明只是一条好小的鱼。   他这样快乐,顾清晖只是看着,就忍不住一起愉快。   只是这样的愉快,后劲是漫长的痛苦,而又因为孤独地品味着这样的痛苦,而生出不甘和无力。   也许因为江声又展现出他的好来,让人心中的欲望又开始轻易燃烧,又开始渴求某种一对一的紧密联系。这种情绪很容易渲染出一种自卑。   自卑是唯唯诺诺的情绪,让人懦弱,胆怯,迟疑。   但一旦和欲望搭配,很容易把人变成自私的无礼的东西。   如果江声只能看到他,世界里只有他,不会再有额外的人和事情去吸引他的注意,他的好和坏统统只用他一个人承受。   顾清晖握着鱼竿的手忽然抖动了下。   他恍惚。   江声急得直拍他的手,“顾清晖!鱼上钩了!你在发什么呆啊!”   顾清晖的记忆莫名空白了一段,他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注视那一尾褐色的小鱼在水桶里游来游去、左撞右撞已经很久。   他很快想起萧意在那天晚上没有挂断的电话。   “我以为你会永远保持理智和冷漠,或者永远在外围徘徊……原来你也会因为关系进展表现出占有欲呢……”   隔着轻微的电流音,萧意的声音温和有礼,除了有些沙哑之外,根本不露端倪。他这辈子始终戴着合衬的面具,可顾清晖又何尝不是。   “但占有欲是最没用的东西。”   萧意笑着说。   顾清晖看着这条鱼。   仿佛看到一只蛇,从水面探出来,对他吐着信子。   萧意说得对。   占有欲是没用的东西。   他抬头看向广袤雪原。   漫漫无迹的白延伸到天空尽头,一座教堂伫立,庄严神圣,盘旋着冬候鸟的影迹,更高处是一条擦过天际的雪白,是飞机留下的痕迹。   旁边江声小小声地和许镜危蹲在一起商量,“帮我挂大点的饵,这次我钓起来的一定要比顾清晖大。”   许镜危耐心地配合,“这样够吗?”   两颗脑袋凑在一起,江声的护目镜上都是许镜危呼吸的白色雾气。   他胡乱抹掉,没有注意到许镜危盯着他的时间比盯着鱼饵的时间要久得多,只是咕哝着,“不够不够,还要更多!”   “好的,哥。”许镜危顺从道。   威廉岔开腿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托着脸颊侧头看着他们,锋利深邃的眉眼中,表情带点戏谑。   “小心钓一条鲨鱼出来。鱼尾巴甩甩,把小鬼直接压扁趴在冰面上爬不起来。你现在对我爱答不理,到时候也只能呜呜大叫‘救救我呀,救救我呀’。”   江声隐忍了下,还是忍不住反驳,“……你好无聊!哪怕是真小孩来到这里,也会知道湖里是钓不出鲨鱼的。”   “嗯……不好说,万一呢?”威廉捏着下巴,没个正形。   “我觉得我变成鲨鱼的可能性,比从湖里钓出鲨鱼还要大。”江声木着脸抿着嘴巴冷笑,“许镜危,你说呢?”   许镜危:“我觉得哥说的是对的。”   “噗通——”   水桶里的鱼用力甩了下尾巴。   顾清晖低下头,听到心跳的声音。很重,很重。   他忽然想起,寒冷的北地,有一条私人航线属于顾家,直达S国海瑟薇庄园,封锁消息也没有那么难。 第235章 烤鱼就烤鱼之   冰钓中途, 他们还欣赏了一出日落。两侧是隆起的雪山,冰层上,太阳的光芒像一轮光辉圣剑,直插到粼粼的冰面里。这里视野十分开阔, 江声把护目镜揭开, 漆黑眼眸映出那样的光亮。他站在清澈的湖面, 如同站在天空之上,发丝随风吹动, 一声不吭地看到结束, 也没有人打扰他。   一直到日落后的蓝调时刻, 教堂钟声响起,迷人的蓝色雾气笼罩雪山,江声才深深地吐出一口白雾。他把护目镜重新戴好,笑着回头,“这里真的好漂亮!”   威廉靠在树干上,一双眼睛眯起,嘴角翘了翘, “你喜欢这里?要不要留下?”   江声:“我会记得这里。”   威廉遗憾地笑了声。   江声再看向许镜危和顾清晖, “我们回家吧。”   他看起来真的好开心。   煤气灯的光亮是暖黄色,他瞳孔中也有了小小的火苗跳动。眼睛弯弯又明亮, 毛绒帽子和兜帽底下被压着的银白发丝扬起,像他控制不住的飞扬心情。   他的心情实在很好,觉得一切都十分顺心,好到看见矮屋子上面落着厚厚的雪, 都会有一种蠢蠢欲动的念头, 想跳到人家房顶上转着圈踩几脚。   今天还钓到鱼。   心情更好!   这就是劳动的果实!   等回到小屋,他们受到热烈欢迎。   温暖的房子, 燃着火的壁炉,还有壁炉里穿着签子、香香焦焦的小鱼,飘起来的烟。   室内是暖色的灯光,大家聚在一起喝酒聊天。   白胡子大叔搂着江声的肩膀拍啊拍,简直要把大功臣江声夸得像是天下第一捕鱼大王。   “大王大王,以后小的们吃鱼就靠你关照啦。”   几个人已经开始抱着江声的大腿。   “上次恋综看大王钓鱼,我就知道你有这个天赋,今天一看果不其然呢。”   江声谦虚道:“哪有哪有。”   严落白冷嘲热讽地抱着胳膊,“都要被夸得翘尾巴了。”   江声把烤焦的鱼直接塞进他嘴里,“就你会说话!”   严落白皱着眉毛看他,咬着黑黢黢、边沿透着焦黄的小鱼,咔嚓一声咬下去。   江声好奇:“怎么样?听起来很脆。”   严落白表情扭曲,镜片后的眼眸透出一阵痛苦,“这和吃煤渣有什么区别。”   “……”江声恨恨地盯着他。   “真的吗?”江明潮说,“江江,给哥哥试试。”   严落白的痛苦一下停滞了,他沉默地用力咬着小鱼,一言不发。   江声给江明潮也递了小鱼。   严落白倏然开口,“给我也就算了,给老板,小心吃出什么问题。”   江声愣了下,觉得也对,一转头就看到顾清晖和许镜危。   在他没看到的地方,江明潮手支在脸颊,静谧的丹凤眼上挑,透出一种极淡的阴鸷,平静地注视着严落白。   严落白把鱼一点不剩地吃完,只剩下一根烤得漆黑的签子,放在盘子里,冷峻的脸上有些不耐。   江明潮:“……”   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下,手指攥紧,骨节发白,他很轻地眯眼笑了声。   “这么嫌弃的话,可以不吃的。”   几个小演员凑在一起嘻嘻哈哈地喝醉了,蛐蛐他,“就是啊就是,又当又立,不吃给我。”   而许镜危和江声对视两秒,温顺道,“我想试试,哥。”   江声没看到顾清晖伸出来的手,递给许镜危:“不要勉强自己。”   顾清晖手一顿,看向许镜危。   江声坐在地毯上,手撑着脸看着许镜危,“是不是苦苦的。”   严落白插嘴,“知道还喂我。”   “知道你不也在吃?”江声咕哝,推着严落白的脸让他走开,“你还吃完了,我看你爽得很。”   许镜危在江声的紧张注视下,眨了下眼睛,认真评价,“怎么会苦呢?我只吃到了哥的心意。”   严落白:“……”   他也看向许镜危看,眉头皱得很死,不可思议地冷笑了声。   顾清晖薄唇无情绪地扬起,轻笑,“严经纪,你找的这个助理挺会说话。”   许镜危一张年轻帅脸十足俊朗,肩膀宽阔,挽起的袖子露出结实的手臂线条。他弓着腰,把自己没吃到的那半边转给江声,轻声询问,“哥要不要试一点?”   虽然是江声自己烤的,但是他也怕吃自己烤的东西中毒。   现在两个人都吃了没死,那么……   眼看着江声犹犹豫豫地凑上去张开嘴巴,对着老实人许镜危毫无戒心地露出洁白的牙齿和一点若隐若现的湿红舌头,严落白瞳孔一阵,额角青筋忍不住跳,伸手揪着江声的领子往后拉。   江声:“呃呃!”   严落白低头一看,江声的手腕被顾清晖拉着一只,被江明潮拉着另一只,后领子还被严落白从后面提着。   他仰头靠在编织沙发上和严落白对视,头发四散,黑眸无措,道,“三、三马分尸?”   严落白:“……”   “你把我杀了吧。”他气笑了,“你吃别人吃过的东西?江声,你有没有一点戒心,万一他口水里下毒了怎么办?”   江声荒唐到发笑:“你疯了吧?”   “难道没有这种可能性吗?”严落白严肃道。   顾清晖感觉一颗心脏重得要命。   吵杂。   壁炉燃烧,哔哔啵啵的响声,还有其他工作人员的笑闹声,这吵杂灼热的一切让他的心情极其糟糕。   火光映照在他脸侧,棱角分明的清隽脸孔半明半昧,透出极端的冷淡和无情绪秩序性的矜持。   ……他厌烦看到江声受到所有人的注视,厌烦看到江声不选择他、目光看向别人的每一个时刻,甚至开始厌烦这松快明朗的一切。   他不能理解,他无法理解。   但是他知道如何解决。   如果能把江声带走就好了。   带去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   让别人都找不到他,空着急,而他却能轻而易举低头就能得到一个拥抱。   理智的弦接连崩断,顾清晖明知道不该如此,却还是控制不住地继续构想。几乎像是挣扎的虫豸被裹在琥珀里一般,近乎求生地渴望着。   他抿唇呼吸,平静地看着江声两秒,松开手,“你和你的助理还是多少注意点距离。他不是你的男朋友。江声,连前男友都不是。”   烟囱会在雪夜里冒出一簇簇的白,教堂钟声响起,缓慢又悠长地回荡过每一间房屋,小镇缓慢地在深蓝色中陷入静谧。   鉴于前几次江声喝酒后都闹出不少问题,他今晚干脆和江明潮睡在一起。   他侧躺在哥哥身边,吃饱喝足,还喝了一点甜滋滋的果酒。床褥很软,几乎要陷进去,这一切、还有飘起来的思维,让他觉得有一种温暖的晕晕乎乎的幸福包围他,眼睛里都有一种叫人目眩神迷的光彩。   “我好喜欢这里。”   他嘀嘀咕咕地说。   江明潮很喜欢现在的氛围。   没有乱七八糟的人打扰他们,哪怕什么都不说就这样静谧地待在一起,也让他觉得心口软软的。   他很轻地抚摸江声的脸,黑色的长发和江声的头发交汇,在思考后回答,“所以你要留下来吗?”   江明潮已经在思考。   如果江声喜欢这里,他的势力要拓展过来需要多久,更适合开拓的商业版图又在哪一部分。   江声有些惊讶,掀开眼皮茫然地看着他,“为什么要留下来?”   “喜欢一个地方就想留下,喜欢一朵花就要摘下来……”   “如果我喜欢就留下,这里就不那么特别了。如果我看到一朵花就摘下,这朵花也会不那么漂亮。”   江声思考。   银色的柔软发丝软踏踏地落在眉眼,漆黑的睫毛覆下很淡的影子。   “但大叔说这里的夏天很漂亮!而且不热。我们今天去冰钓的那个湖湾,尽头有一条琥珀色的沙丘,它把湖湾分出一个浅绿色的小勺子,喂出一条会开很多野花的小路,四周是苹果树。”   江明潮看着他。   江声有一点点微醺,他的脸颊挤在江明潮的手心,手指抓着江明潮的手指,有些发烫。眼睛弯弯的,湿润着,亮晶晶。发丝如月亮河一般流淌,嘴角勾着点笑意,就这样看着江明潮。   看得江明潮心脏都过电,缓慢地在抽搐。   “小孩子会在那里写生,大人会采一些回去做成派饼,街道都是甜味,和唱诗班的歌声混在一起。我好想看看。”   他在描述这些的时候,脑袋里面一定已经有了具体的景象,甚至闻到了味道听到了声音。因为他想象到了,所以充满向往和期待。   江明潮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无法表达自己想象的匮乏,对自己无法共情江声的想象而感到无力。   他费力地把视线从江声的眼眸抽离,看向窗外。   雪下得很慢,怪不得叫做飘雪。江明潮的身体过去不允许他经受寒冷的侵袭,这是他第一次清晰直观地感受到“下雨”和“飘雪”的区别。   再看向江声。   比起他,江声实在去过很多地方,见识过很广阔的世界。   江明潮感到一种快要吞没他的满足感,汹涌的自豪与爱意,伴随而来的还有很淡的恐惧,以及距离。   江明潮拿指腹轻轻蹭着江声眼下的一点淡红,只能在沉默后无尽的沉默中,问出一个不咸不淡的问题,“所以你以后还会来到这里吗?”   那时候江声又会和谁作伴,又会发生什么故事?   江声的身边并不缺少他的存在。   可是他如此渴望介入他不了解、接触不到的江声的生活。   江声有点困了,下意识把脸往江明潮这边挤。他的亲近似乎从来不考虑后果,让江明潮蒙受一种心动,和伴随心动的良心上的指责。   他听到江声嗯嗯唔唔两声,声音也含糊起来,“或许吧。”   江明潮给他后背的被子掖两下,“明明看起来很期待,为什么给我一个不确定的答案?”   “我喜欢的地方不只是这里,还有很多地方等着我呢。”江声的声音渐低渐慢,“这里也只不过是其中一个。”   江明潮的手臂搂着江声的腰,让他靠近自己。胸口相贴呼吸交错,一个拥抱让他们变得像两张严丝合缝的拼图。他注视着江声漆黑的睫毛,有一瞬间希望江声睁开眼睛,幽怨地瞪着他说不准离我这么近。   而不是这样沉默温顺,好像默许江明潮对他做任何事情,又或者,是信任江明潮什么都不会做。   人的劣根性,越是完整地得到什么东西,越是想要打破,进行更深一步贪婪的索取。   这种欲望像河水流过水渠一样理所当然。紧跟着的怀疑,怀疑,无止境的怀疑。   江声是否在试探他,是否在装睡,是否听到他震耳欲聋心跳的声音。   是否在审视他不该出现的心动,是否在心中鞭挞指责他的罪行。   还是说尽管清楚这一切,江声还是选择忍让,包容,信任。   他的额头抵在江声的额头上,享受着让他心跳痉挛的缄默,守着江声安静地睡去。雪落下没有声音,房间里的时钟滴答响起,他却很久都没有闭上眼睛。 第236章 葬礼就葬礼之   在北地小镇所有戏份拍摄完毕, 他们就地办了一场杀青宴。江声被禁止喝酒,第二天爬起来的时候,和唯二没有宿醉后遗症的许镜危一起去逛了那座教堂。   尽头的花窗折射出灿烂的光亮,整体的色调圣洁又透出温和。   男生银色的发顶被光温柔地抚摸, 他靠在椅子上, 支着脸打量这个地方, 眼眸中有着赞叹,“怪不得大叔说好多人都会在教堂结婚……”   寒冷的天气, 圣洁的教堂, 感觉足够把爱意永久封存。   光束下灰尘如同细小的金色砂砾。江声穿得很厚, 米白色的围巾在颈后打结。银发有些凌乱,睫毛被金色的光芒浸染出圣洁的颜色,嘴角翘翘的,眼睛弯弯的。   许镜危很安静地注视着他,很难得的,他恍惚到都没听清江声说了什么。   他下意识问:“和谁结婚?”   江声愣了愣,薄红的嘴唇张合了几下, 吐出一口一口白色的雾气, 脸上显出些茫然来,“啊?我吗?你在问我和谁结婚?”   许镜危:“我问了吗?”   江声无语嘀咕, “你没有吗?”   许镜危在这里,忽然想起了很有些久远的一幕。   A大是一所非常漂亮的学校。有小小的欧式建筑庭院,开满花的花圃,缠在木头架子上。地板是米白色, 硕大的圆形嵌着磨平的碎石块, 上面有些交错的复古的金色花纹,看起来和这座焦糖的地板有些相似。   当午后的阳光透过绿叶和花朵, 呈现零碎的栅格状落在座椅上,一路爬到花纹的中央。   江声经常在那里玩,因为风景很好,阳光也很好。买点饲料坐在亭子里往湖里洒,然后就等着天鹅甩着尾巴扭着身子过来找他,再抓着人家长长的脖子甩两下,笑它们全是馋鬼转世。   雕塑专业的课管得很松,他常常逃课去那里睡觉,有时候睡过头,所有人都会很默契地知道来这里找他。   沈暮洵也是。   他是所有来找江声的人里最特别的一个。只有他可以摸着江声的后颈俯身亲一下他的耳朵,然后在他的身边坐下。   江声迷迷糊糊睁开半边眼睛,在发丝凌乱间隙里眯眼去瞧他,“谁啊,大胆。小洵子,把他拖出去斩了。”   沈暮洵挑起眉毛,把手里的书随手放下,然后俯身低头去亲他的眼皮。   江声:“好烦,走开,不要打扰我睡觉。”   “睡吧,就知道睡。”沈暮洵去捏他的脸,话音也挑起,“谁让你睡得像个小猪,活该挨亲——你咬我?”   “哼哼,我咬死你。”   沈暮洵舌尖抵着牙笑。他胳膊挂在椅子上,阴阳怪气地学他,“哦,哼哼,咬死我。”   “沈暮洵!”   “沈暮洵。”   江声怪无语地看他一眼。   本来都要松嘴了,硬是拿尖尖的牙齿磨了好一会儿,磨出红痕才松开,然后拍拍沈暮洵的手背。   “给你戴个戒指,安分点。”   沈暮洵张开手欣赏半天。红色的痕迹歪歪扭扭印在无名指上。   那是戴婚戒的地方。   沈暮洵啧了声,嘴角勾起来,“还行吧。”   至于许镜危为什么会知道……   爬山虎在微风底下晃动着,石英建筑上爬行着蜿蜒的痕迹。   许镜危抬起头,看到江声已经爬到露台上面去了,他手臂撑着栏杆看向教堂最高处,银色的头发在寒冷的风中飞扬起来,像是小鸟洁白的翅膀。   他担忧起来,“哥,小心,那里没有装护栏——”   教堂钟声响起,江声慢吞吞地爬下来,一手撑着许镜危的肩膀。   许镜危轻声道,“哥,你怎么了?”   江声好一会儿没说话,揪着他的衣服布料喘气,“好高,救命,好高!我腿软了。”   许镜危愣了下,又笑,“哥,你之前不是很喜欢跳伞蹦极吗?”   江声也愣了下,“这会儿又没有肾上腺素救我!”   许镜危的背弓起来一点,注视他,“要不要背?”   江声诧异地看着他,“我在你看来是不是什么小朋友?又是喂我吃东西,又是要背我什么的。”   许镜危也看着他,“所以要不要啊,哥。”   江声捂着肚子叫唤两声,“好吧,我忽然感觉脑袋也晕了,腿也酸了,压根走不动一点了。。”   许镜危:“我明白了,等回去之后我会和严哥和江总解释的。”   江声用一种孺子可教的目光赞许地看着他。   许镜危嘴角隐约有些弧度,然后老实地转身蹲下。   没两秒,就感觉有一点温度扑到他的背上。两只手按在他的肩膀,然后圈住他的脖子。   许镜危把江声背起来,江声的头发偶尔晃动着擦过他的肩膀。   “啊,我想起一个人。”   他小声咕哝。   “他也这么背过我。”   他的手指悬在半空比划,银发在许镜危的耳边颈后搔动着。   “比你高一点,比你结实一点……”   许镜危没有说话,尽管他知道那是谁,但是他却无法附和江声的话语,认可他的比较。   江声说:“我有一点想他。”   许镜危安静地倾听。   江声也有一阵子没有说话。直到他们走到车前,许镜危才感觉到背后的人,把温热的脸颊也轻轻贴到他的肩膀上。   许镜危的肌肉绷紧一瞬,又很快地松弛开。   “真可惜。”江声轻声说。   许镜危不知道他在可惜什么。   他们回到小屋的时候,所有工作人员都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白胡子大叔很舍不得江声,甚至想送给他一块足足到他胸口那么大的烟熏火腿,被江声连忙婉拒。   顾清晖看了眼身上落着雪花的江声,和一遍帮他掸雪的许镜危,一张冷峻深邃的脸孔上透出清峭孤冷的味道,手指在桌面上不同敲击着。   他已经申请了那条私人航线,甚至连如何避人耳目让江声登上那条私人航线都已经想好,这时候却出现了一场意外——   “萧意的大哥突然去世,葬礼在南城,一周后举办,是风水师算好的日子。”江明潮的声音。   江声愣了下,“萧意的大哥?”   江声没什么印象了,但对萧家半山腰的那个宅子倒是记忆深刻。那座宅子是祖宅,经过数代翻修都还是总觉得很阴森,让人有点心里发毛。   他刚想起那个宅子,一时间又忍不住有些生命脆弱带来的感伤。毕竟他记得这个大哥也才三十岁。虽然不算个好人。   江声忍不住说,“你别去了吧,我去就行了。反正这种事情江家能有一个人出面不就好了?”   江明潮诧异地看他一眼。   江声眉毛皱着,“神神鬼鬼的地方……呃我不是不尊重人家死者的的意思啊!是……我觉得……你本来就是个病秧子!别去了还要生一场大病,害我要花心思担心你。”   “刺啦——”   不远处传来顾清晖打包仪器撕开胶带的刺耳声响。   “好吧,那么空出来的这一天,我正好约医生体检。”江明潮笑了声,“要严落白陪你吗?”   严落白面无表情,头也没抬,让许镜危上楼去帮江声搬行李去。   一回头就听到江声说:“不要,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严落白:“……”   江明潮的视线看了一眼严落白,嘴角的微笑更深了些,“啊,那么好吧。”   *   葬礼比江声想的唯美多了……   被布置得像婚礼,好奇怪。   但意味仍然是截然不同的。   司机撑着伞,江声穿着熨帖的黑西装走在路上,胸口别着小巧的白色绢花。   他看着一路上的花束,洁白的花是新鲜的、阴森的,一簇簇开得极为漂亮。气氛是肃穆的、安静的,好像所有的声音都被这些白色花朵吞噬殆尽,留下的只是一具又一具的空壳。   他没走两步,就看到一道熟悉的影子。   楚熄耳边别着绿色猫眼石的耳钉,一头碎发是浓郁的黑,脸上挂着点笑意和人攀谈着什么。一道疤痕凶戾地贯穿他的眼皮,又在他笑起来的时候带了些散漫的野兽意味。   他和江声对视一眼,笑意立刻就停顿了,一张俊朗的脸上褪去稚气,显得成熟许多。   片刻后,他和身边的人说了些什么,走到江声的面前,接过司机手里的伞,又挥手让他退下。   “好久不见。”楚熄说。   墨绿的眼眸,视线很深很重,落在江声的脸上,细致地看他裸露的肌肤、手指,看他西装上白色的绢花,还有一点细微的褶皱。   江声有点听不进去。   他的手指攥紧,耳边是隆隆的响声。他看着四周,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发毛,有一种想不管不顾地掉头跑掉的冲动。   “哥哥。”   楚熄说。   好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江声蓦地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地抬起头。   “你怎么了?”楚熄问。   江声看向他。   男人头发打理得十分整齐,露出光洁英俊的面庞来。眉弓高,眼窝深,注视江声的时候,脸上也挂着点笑。是那种平静的,镇定的,具备点威势的掌控者的笑容。   他变化好像有点大。   江声却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楚熄的冷淡态度似的,忍不住去拉他的手,小声说,“我有点怕……”   楚熄猝不及防,呼吸都快停滞,心脏重重跳了下。   在这种肃穆场合做出这种不合规矩的事情,实在是有点失礼。   他想着,却忍不住挑起眉笑了声,感受着江声手指头的凉意,收紧掌心合拢。   “搞什么啊哥哥,现在我可不是你男朋友了,怎么还能拉我的手呢?”他身上最后一点叫江声陌生的气势也缓慢散开,抱怨起来。   江声好多年没有参加过葬礼,上一次,还是妈妈去世的时候。   那也是个下雨天,江声记了很久很久。   很多人,站在灰色的墓碑前低头,悲痛的悼词传出很远距离。小江声抬起头看阴沉的天,看黑色的伞连成一片,雨点像精灵一样跳动着,绿色的草地,白花黄蕊的水仙被雨打得摇晃。   他冥冥中觉得妈妈没有死的那种笃定的信念感也记了很久很久。所以江声虽然怕鬼,但又很怪异地不觉得丧葬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但今天不一样。   他走在路上,鞋跟踩在地毯,四周的声音沉闷。每个人都在说话,声音却又那么小,那么闷,有些小小的泣音、叹息,也有听不见的某种算计。   阴沉的天气让空气有些潮湿发闷,雨幕是天罗地网,他们统统是海里的小鱼,被网住困在这个灵堂……   江声感到不安。   心脏不明所以重重跳动,可这一切都没有理由。他的视线在四周扫动,忍不住抓着楚熄的手指更用力了些。 第237章 意外就意外之   萧家这样的家族举办葬礼, 前来吊唁的人是很多的。不乏江声耳熟能详的一些角色,除此之外,秦家的兄弟,包括许镜危也在场, 楚熄来了, 楚漆应该也快到了。顾清晖……江声的目光在满是黑西装的人群里转来转去, 才在一个犄角旮旯的地方看到他。   江声握着楚熄的手有点发汗,看着萧意在不远处以次子的身份迎宾。   他和江声印象中的样子没有任何差别, 黑发黑眸, 侧脸轮廓清朗温和, 嘴角的笑和泪痣交相辉映,显出些和煦的忧郁,和这样阴沉的小雨十分相配。他注意到江声的注视,微微侧过头往这边看了眼。   江声转过头,没有和他对视。   雨声接连不断地落在地面,吵杂的声音让江声烦躁起来,脑袋里有根筋跳来跳去, 搅得他太阳穴都开始疼。   握着他的手修长有力又温暖。略有些粗粝的茧子擦过他的手背, 用力握了下。   江声指缝都麻了下,愣了两秒, 抬起头。   楚熄笑着看他,挑眉笑得嘴角弯弯的,露出一颗虎牙来。   几个月不见,他身板愈发壮硕起来, 把西装撑得鼓鼓囊囊。曾经酷爱的那些银亮的链条耳钉都从他身上取掉, 西装也不会解开扣子穿得吊儿郎当,少年感却还会出现在他的笑脸里。   这会儿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俯身和他说悄悄话, 发丝滑落遮住他眼皮的疤痕,深绿的眼眸凝着江声,戏谑调侃地拉长音。   “和萧意闹掰了?”   还是那种幸灾乐祸的口吻。   好像他们的时间停留在了在一起之前,到现在也没有什么改变。   江声这会儿才能勉强能从楚熄看着他的眼神中回过神来,抓住一点和阴郁天气截然不同的明朗感。   他吸了口气,心脏的激烈跳动稍微平复了些,“呃,我不知道,也许不算。就是……吵了一架。”   楚熄拉着他往里面走。   脚步声错综复杂,又非常轻微,大家的交谈在雨幕中晕染出悲怆哀伤的氛围,江声眼前的白色和黑色愈发逼近,视觉的逼仄几乎把他的神经夹在里面。   可楚熄懒散又带点讥诮的声音又缓解了他的情绪。   “我听说哥哥这几个月一门心思拍戏,不太知道外面的情况。萧意这几个月……尤其是这个月,动作很大。本来我就在想这老东西在发什么疯,现在知道了。一把年纪了,还学小年轻意气用事呢。真是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啊,我杀了这些有钱人算了。”   江声听他咕哝,又啧又叹又冷嘲热讽的,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   只好抓住最无足轻重的一个,“他哪里一把年纪了,和我差不多——”   “但他和哥哥怎么能一样啊!”   楚熄短促地笑了声,深邃的绿眸转过来,在发丝间隙紧盯着江声的侧脸。   为了出席葬礼,江声甚至特意去把银色头发染黑,为了显得更端庄些。   真好看啊。   他却感觉到一种迟钝的酸胀,忍不住用力眨了下眼睛,握着江声的手指越发紧了。   “好玩吗?”他突然问,“哥哥。”   “嗯?”   楚熄笑着,“好几个月没有见到你。你应该见识到好多我没见过的东西,发生了不少烦恼,遇到漂亮的风光、好看的人……”   他希望江声过得开心,可知道江声离开他真的开心,又会感到怅然。   “可以和我说说吗?”   好像他在江声的生命中,并不是一个不可或缺的角色似的。   到头来,他也只能旁观,只能倾听。   江声的手在渐渐回温。   因为楚熄的手心发热发汗发烫,紧紧缠着他的手指扣住指缝,把自己所有温度和心跳都传达给他。   江声心情不由得放松了些。   这段时间可真是忙死了,也就到北地那段时间能叫快活。他思考了下要怎么讲故事,江声不是一个擅长讲故事的人。   但他还没说话,就听到不远处在雨声中挤进来一声有些低沉的声音。   “楚熄。”   楚熄脸上的笑脸垮下去一点,眉梢却挑起。攥着江声的手把他拉近一点,然后一起回头看。   穿着黑西装的楚漆隔着人海站在不远处。   司机收下伞,他整理着袖口。挂着雨珠的头发晃动了下,雨水往下坠到削直的鼻梁。墨绿的眼眸瞥过楚熄,再看向江声,在两三秒,又或者十几秒的停顿后,微微颔了下首,“好久不见。”   楚熄讥讽的话音懒洋洋地响起,“好~久~不~见~看到没,还搁这儿立他的精英高干人设呢。”   江声小声咕哝,“你第一句话不也是这个……”   楚熄噎了下,幽幽眯着眼睛看江声。   江声又说,“你们的关系看起来比过去好一点了。”   楚熄嬉皮笑脸起来,“没有,反而更烂了。”   “嗯?”   江声不明白。   楚熄笑眯眯地推着江声的肩膀往里面走,但还没走到一半,就有人上前来和他攀谈。   江声眼睁睁看着楚熄脸上的笑淡下去,不耐烦的神情一闪而逝,很快勾起崭新的笑脸。   一张看熟了的不着调带点痞气的脸孔一下子有了距离,不咸不淡的姿态显得彬彬有礼。   肩膀落下一只手的力度,江声回过头,楚漆说,“那是林家的二儿子,最近和楚熄管理的分公司有深度合作。刚刚在外面看到他在徘徊,顺手就指了下路。”   江声:“哦哦。”   楚漆:“让他们谈,我们到那边去。”   江声还是:“哦哦。”   楚熄转过头来,眯起绿眸冷冷地瞥了楚漆一眼,嘴角扯了下,什么都没说。   楚漆的手一直没有挪开。   江声又问,“你们关系是不是好了很多?”   楚漆的目光落在江声搭在他指头上的乌黑头发上。   他的身材和气场给人的压迫感一向十分可怕,像是守在江声背后高大影子,这影子无声无息注视着主人晃动的头发落在手心,半晌才笑了声,“不,怎么说呢,好像更糟糕了。只是表面上看不太出来。”   江声在他们兄弟俩这得到差不离的答案,就没有在这个话题继续了。他下意识想像拉着楚熄那样拽着他,但犹豫了下,又把手收回来。   雨声蔓延。   惨白的花束,惨白的扎带,更远处是一张黑白的画像。萧启长得还算端正,和萧意有点相似,微笑起来的时候却让江声毛骨悚然。   那种不安全的感觉又重新包裹住他,在沉闷的雨声潜伏着。江声后背发毛,骨头里都好像长出冷冰冰的小刺。他低下头看着深灰色的地板,上面满是泥泞的脚印,睫毛抖了下,没有动。   垂在腿边的手却被很轻地碰了下。   有些滚烫的温度。   江声的手指忍不住缩起。他没有看楚漆,耳朵却模糊地麻了会儿,他皱起眉毛想了半天,蜷缩的手指又放松下来。   也许是不小心……   他嘀嘀咕咕。   可下一刻,他的手就被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极轻地握住。给他留了宽松的余地,表达试探又相当纵容的态度。只要江声稍稍挣扎一下,就能毫不费力地挣脱开。   那只手缓慢地从指尖往上,轻轻扣住他的掌心。   “怕什么?”楚漆目不斜视地轻声哼笑,“胆小鬼。”   那种灰蒙蒙的阴郁不安又轻而易举地散开。   江声感到另一种忧郁,那就是和他和楚漆就算断开关系,信任感还是轻而易举地会欺骗江声。   他们认识的时间已经太久太久,他的潜意识,思维的每一个岬角,都已经习惯楚漆的接触。   惯性让江声根本想不到反抗。   何况要挣脱开实在太轻易了。   江声想。   他低下头去看楚漆的手。他的西装袖扣是深灰色,一枚低调的机械表扣住手腕,手背爬出些起伏的青色经络。   江声有点想把手抽出来,但也只抽出一半,最后恨恨掐了下他的手心。   “叫谁胆小鬼,没有礼貌。”   然后不情不愿地把手指塞进去让他牵着。   楚漆好像很难受,胸口起伏好几下,才拿手抵着嘴唇笑起来。   心脏的痉挛紧缩,病态的些微痛意又在囚禁他。   楚漆的心情有些复杂。   像是一只野猫闯进来胡吃海喝,尾巴乱甩摔碎了盆栽,偷吃了饭菜,把墨水打翻,稀里糊涂踩了满屋子的黑脚印。   他狼狈地收拾着这些痕迹,又知道是自己出于私心留了门。他期待着这只小猫反复光顾,带来再糟糕的后果都可以,他怕的是他不来。   看到楚熄和江声牵着手的时候,他就在想,为什么他不可以。   他当然可以。   胸腔中的心脏品味到久违的煎熬和软弱,像塌下一个小角,而后迅速扩散蔓延,带来轰动的酸麻和渴望持续的忐忑等待来。   他其实还想握得更紧一点,但是那样的话,他的心跳会被江声感觉到。   灰色的雨飘忽极了,葬礼也十分漫长。江声致辞献花的时候,松开楚漆的手,踩着深灰色的地毯上走到萧意的面前。   一路上的钢架缠绕洁白的花朵,芬芳的味道在雨中蔓延,蜿蜒开一条铺向萧意的路。   怪异的心情又复发,江声克制了下去。   下面坐着这么多人,就在萧启的灵堂前,萧意能做什么呢?   背景音乐悠远,江声踩着阶梯走到萧意身边。   他看着面前厚重的黑色,心情很有些逼仄。脑袋里晃过一个影子,不由得深呼吸闭了下眼睛,再重新睁开。他紧握着花束的手松了松,把花放在一旁。   江声抬起头,染黑的长发在西装领口流淌下来,有些粘在他有些闷湿的脸颊。他轻声说,“节哀。”   萧意今天接待了许多来宾,神情有了很淡的疲态。   他温柔又平和地注视着江声,嘴角的微笑很浅,“谢谢,大哥在天之灵听到你们的关心,也会感到宽慰。”   黝黑的眼眸见不到底,江声甚至觉得那里面是一汪黏腻的湖水。   “也谢谢你能来。”他说,“看到你,让我的心情好了很多,阿声。”   江声就想,萧意有时候装出来的样子是真的大度。   他向来是不怎么愿意去了解圈子里的烦心事儿的。但就连他都知道,萧启在萧意年少的时候没少干缺德事情……萧家没几个正常人难道只是说说吗,当然不是。   都这样了,萧意面对他的死亡没有露出半点快意。他的眉梢眼角他的眼神,好像都有着最深切不过的遗憾、悲痛和惋惜。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阿声,不是我多喜欢他。”萧意低下眼皮,泪痣坠在眼尾。他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平淡,阴影铺陈落在他的侧脸,“只是世事无常,让人惋惜。”   江声心脏不太舒服。   他无法判断这种不适感的源头。是因为那种玄乎的直觉预感吗,还是说,是萧意说的话让他想起了某个人。   江声抬头看眼前萧启的遗像,恍惚中和萧意的重叠交错。一时间甚至有种天旋地转的不安,白的花朵、黑的画框,惨白的人脸、交织的杂音,怪异心情不断闪现,沉闷的雨好像要把他的思绪淤塞。   江声忍不住捂着额头缓了两秒,感觉心脏快从喉咙里跳出来。   他抿着嘴唇,不想再浪费时间寒暄下去,语速飞快地回答, “这倒的确。”   萧意顺势看了一眼他食指上的戒指。   戒托支撑起蓝色的宝石,他温和的眼眸透出些微冷的情绪,声音却温和得能沁出水来,“你还真喜欢江总送的这个戒指。”   江声愣了下,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到这个。强劲的心跳却逼迫他往后退去。   楚漆在台下坐着看着,眉头死死皱起,强烈的直觉开始猛烈发作。他忍不住站起身。   只一瞬间。   “砰——!”   剧烈的响声,头顶的水晶吊顶由数根晶亮的棱形体链接而成,现在碰撞着,发出稀里哗啦风铃般的响声。   楚漆立刻推开面前的椅子,“小心!”   “江声!”   不远处还有楚熄呼喊他的声音。   然后是剧烈的火花,如同夜空中的烟花般闪动着。   惊呼声四起,江声看着已经消失的火光在视网膜残留,心脏又开始狂跳不止。   不对……   他想,真的不太对。   他往后退了几步,后腰撞到桌面,手指按在桌面胡乱碰到了什么东西。   光线还在晃动着,江声抿了下唇,听到楚漆和楚熄的叫喊,而在那喊声响起的同时,吊顶的灯猛地朝下坠了一节。   尖叫声更汹涌,脚踩脚的混乱中,整个宴会厅陷入黑暗中。   江声的手往后挪,心脏咯噔一下。   是一个人的手!冰冷、刺骨,骨节分明,就搭在江声的后面……   他的心脏猛烈跳动着。   啊啊啊啊啊啊???   不是,萧启,你他妈的该不会修了什么邪术死而复生了吧!!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荒唐荒谬的心情还没出现,江声就迅速意识到怎么可能是萧启!   是萧启的弟弟……是萧意。   他飞快抽开手,那只手却反应更快,在纯然的黑暗中一把搂住他的腰身。   江声脑袋一震,张开嘴,在一片混乱杂音中声音有些颤抖,“楚漆,萧意——”   一只修长带着些湿润酒精味道的手捅进江声的口腔,强迫他张开嘴,有湿润的吻细密落在他的后颈。   “楚漆算什么东西。”   萧意微笑的声音轻声贴在他的耳后,声音带着很低的叹息,“你今天在我大哥的葬礼上,和他牵了这么久的手了,还不够吗阿声。别再想他了。”   江声口腔溢出了些挣扎的呜咽,迅速撤步用力踩在对方的鞋面,手肘往后顶的一瞬就被制住。   后颈传来刺痛。   江声瞳孔一缩,拼命挣扎,同时拧着眉毛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猝不及防的低低惊叫。   随后感受到伴随着潮湿温热的安抚意味的吻,什么冰凉的液体被推入他的身体。   不到五秒,江声倒下来。他的身体软倒,被结实的手臂稳稳接住。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江声却感觉到剧烈的失重感。轰轰烈烈的强劲拳风呼啸过耳边。   要摔倒了……   楚—— 第238章 复合就复合之   古板的黑西装, 没有一点多余的佩饰。熨帖挺括,适合出现在葬礼这样端庄严肃的地方。   门窗紧闭,窗外天气阴暗,小雨还在下着, 发出闷闷的淅沥声。   萧意其实消瘦了些, 下颌线都显出些和他的和煦气质不符的锋利来。他侧脸挂彩泛青, 脸颊的伤口擦出血痕都没有来得及清理,跪在床边, 大家族的掌权人像一个忠诚的仆人, 帮江声松开领带, 扯开,叠好,放在一旁。   然后是西装外套、衬衫。   需要先扯开皮带,解开西裤。为了让衬衫更平整妥帖些,江声穿了衬衫夹,夹子拉扯着衬衫边沿抻平。   边沿的黑色皮带勒在他的腿上,大腿肉被箍住勒红。   雨声接连不断地敲击在灌木上、玻璃上。   萧意微微眯起眼睛, 泪痣在发丝间隙显出些诡谲来。清瘦挺拔的男人一双眼轮廓柔和下垂, 瞳孔深黑黏湿发着亮,面孔上有些和煦的优雅意味。   哪怕他正在张开手, 不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伸进裤子里,贴合腿部的线条,慢慢往衬衫夹缝里挤进手指。   在药物作用下,江声睡得很死, 一张脸静谧的时候显出些空白的纯净。他侧过头贴在松软枕头上大睡特睡, 漆黑的长发落在眉眼浓墨一般流淌,对处境一无所知。   “你会梦到谁呢?”   萧意温声询问。   他的手掌往里伸, 挤开衬衫夹的扣子。   “啪——”   紧绷的腿环瞬间绷开,打到萧意的手背。   江声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凌乱的衣服被解开,腰腹流畅的线条一路蜿蜒往下,深邃眉眼舒缓平和,连长长睫毛都乖乖耷拉着。   萧意的骨头都在痛中发烫,这样的雨夜里他总是焦躁不安,像被困住无法捕猎的怪物。   而现在躁动平息,他感觉到一种久违的怨气阴森森如薄雾般爆发出来,在心口细细密密地泛着痒,激得他控制不住快乐地笑起来。   他握住江声的腿,在江声腿上勒出的红痕上摩挲。细腻温热的触感,让萧意手背青筋不由自主地跳了下。   他看着江声脸颊漫上潮红,在昏沉怜惜中感到一阵麻木的痛意,半晌,他才弯起潮湿眼眸,饶有兴致地缓声问。   “会梦到我吗?”   当然得不到回答。   萧意短促地笑了声,目光紧盯着江声。他的吻顺着江声的脸颊一路吻到解开扣子的脖颈、胸口,蜿蜒到小腹,吻他的手,从指间吻到手背,接连印上他的手臂。   目光中几乎有一种迷恋。   清醒的挣扎和犹豫时而闪过,但很快就消散。他埋在江声的小腹上,感到温暖,感到入神,连江声因为他发丝和气息拂动带来的战栗都被他细细掂量和品味着。   ……   江声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换了地方。   他浑身乏力,发软发热,头发都被汗打湿,黏腻地贴在脸颊。   他感觉被窒闷在极其窄小的地方,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睡在萧意的怀里。   男人一张脸在睡梦中也相当清雅柔和,用医用胶带贴着些纱布,身上除了他惯用的木质香外,还有些药水味。   难闻死了!   江声忍不住皱着脸往后挪。   萧意已经换下了葬礼上的衣服,颀长的身体宽阔的肩膀,现在穿着一身休闲的睡衣。搂抱他的力道比起拥抱更像蟒蛇的缠缚,他死死缠着江声,生怕江声离开,哪怕一点点。   江声的头脑还是一种卡顿的混沌,思绪很沉重,他没有办法清醒的思考,却率先感到一阵警惕刺醒他,强迫唤醒他昏迷前的记忆。   葬礼、吊灯、混乱,落在后颈的吻,和注射进去的冰冷液体——   江声皱起眉毛。   看萧意脸上的伤,他这不是被抓住了吗,还挨了打!   楚漆楚熄都在现场,秦家的兄弟也在,怎么他还是被萧意抓回来了啊啊啊啊!   江声的思路逐渐清晰,但他又不知道现在他该抱有一种怎样的情绪。只感到昏昏沉沉的头疼,喉咙也发干,心脏一阵怪异的躁动抽搐着。   这种头疼甚至让他开始感到胃部不适,焦虑、烦躁,想杀人。   他撑着床铺爬起来,被子从肩膀滑下去,江声才发现他竟然也是一身睡衣。   搞什么啊萧意!脱他衣服干什么!!   他热得头脑发昏,跪在床上缓了一会儿,忍不住就四肢并用想从萧意的臂弯里爬出去。   可才刚有动作,萧意的手臂一紧,江声感到失重,后背直接贴到萧意的胸膛。感受到他强劲的心跳,江声用力挣扎了下,挣扎不开,眼神放空竭力缓了缓。   好累好累好累,救命啊为什么这么累。   感觉可以再睡一百年。   啊啊啊啊但是不可以,江声!振作一点!展现你的威风!   “醒了。”萧意的声音有些沙哑,又带着些浅笑。他对待江声的态度如常,甚至更柔和了。   江声努力转过身。   浓墨般的黑发从他脸颊旁滑过,落到颈窝,在胸膛上晃动,如同泼墨的发色衬得他也极为昳丽。在萧意看来,黑色头发的江声才惊艳到吓人的地步,他脸上潮红没能褪去,却愈发衬得他脸色苍白,像雾气里勾人过去纠缠杀掉的艳鬼。   他撑在床上盯着萧意看了两秒,眼中有着烦躁的不愉快。   萧意心脏痉挛收缩,目光闪烁了下,手忍不住摸到脸颊上粗糙的纱布,抿了下唇,微笑起来,“你还好吗?”   “不好!!”   江声忍不住咬了下牙。   他皱着眉,暴躁的心情肆虐起来。   他一时间感觉到无比的情绪多变,他一会儿想谁打的萧意啊重重有赏!一会儿又忍不住很想大哭,想尖叫,很想妈妈。过了会儿,他脑子里又兀自冷静下来安慰自己,可紧跟着又忍不住眼含热泪想嗷嗷叫,还想扇萧意两巴掌!   他深吸一口气,几乎要被这乱七八糟荒唐至极的情绪搞得发笑。江声冷下脸色来,攥着萧意的领子就把他提——   淦,提不起来!   反倒是萧意的重量压得江声往下栽。   萧意扶住他。   江声攥着他的袖子把他拍开,一巴掌用力甩下去。   “啪——”   萧意被打得偏过头。   江声掐着他的脖子跪在他上面,就这一巴掌就甩得江声两眼发花。   他狼狈地撑在萧意脸颊边喘了会儿气,凶狠地问,“你怎么做到的,你做了什么!你注射了什么,我现在情绪很不对劲,我……江明潮现在怎么样了,楚漆和楚熄呢?萧启的葬礼是真的还是假的!——还有,把我的手机给我!”   萧意手臂扶着他,发丝凌乱,没有贴医用纱布的那半张脸快速地红起来,有一个巴掌的轮廓隐隐约约显露出来。   他没有生气,眼眸中反倒亮起来。   江声被他看得像被恶鬼缠上,忍不住又给了他一巴掌,气得发笑,“别这么看我!”   萧意被打得脸颊生疼,轻嘶了声,嗓音温厚缓慢,“真疼啊。”   却还是弯弯嘴角笑起来,好声好气地说。   “针剂只有致人昏睡的效果,副作用是醒后全身乏力。如果你现在不舒服,我可以立刻叫医生来看看。抱歉阿声,贸然做这种事情,对你造成的一切影响、所有后果,我都会负起责任。”   江声的怒火几乎瞬间就被激起。   “你负起责任!你负得起什么责任?!你——”   “江明潮现在应该已经复查完得到了你的消息,我的手下一个小时前收到他的警告。”   江声瞳孔颤了下,明显的亮光从他的眼中闪出来。   “楚漆和楚熄,当然是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萧意又说。   “萧启的葬礼是真的,他真的死了。”   说着,一只手落到江声的脸颊,冷得江声哆嗦了下。   他的脾气忍不住又上来了,起伏的情绪让他显得极其焦虑和崩溃,“滚开!”   外面还在下雨。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有风铃被吹动,有树叶被砸响,更远处的厚重窗帘似乎被吹动着,折出些布料翕动的声音。   这就是江声听到的所有声音,世界空到只剩下一座房子和他们两个人。   萧意拂过他脸颊,残留的温度让江声表情都不自在。萧意的冷和江明潮的冷还不太一样。   萧意的指腹是热的,骨头是冷的,那种感觉让人觉得,像是裹着一层人类皮囊的漆黑蝮蛇潜伏在他的身体里。   萧意很平静地微笑起来,“我这辈子第一次这样真情实意地感谢萧启,他实在死在一个很合适的时间。”   江声愣了下,继而忍不住有些崩溃了,他眼圈发红盯着萧意,“疯子。”   萧意对萧启是带着恨的,江声知道。萧启也根本不是个好人,江声更知道。   但是听到萧意这样评价,江声还是感到一种超出认知的荒唐。   一个人的死亡,价值也就到这里为止了。   他的价值,就是把江声引过来。   萧意又抚摸他的脸颊,被江声用力咬了一口也不在意,继续无声地把手指抵在他的嘴边,任由江声一遍疯狂飙泪一边狠命地咬他的手。   夜色般的黑发黏连在他的脸上,愈发衬出他肤色惨白眼下绯红,脆弱、苍白、可怜中透出凶狠来。萧意的血洇染他的嘴唇,顺着他的嘴角蜿蜒。   越是钻心的疼,越是让萧意有一种阴毒湿黏而又极端罪恶的满足感。他弯起嘴角用气音笑了起来,笑得江声毛骨悚然。   快乐,太快乐了。   这样的情绪几乎像是气球一样让他干瘪枯萎的心脏充盈起来。   这样的满足中,却有着针扎一般的刺痛。   恶鬼在他的耳边咆哮,血液奔流着叫嚣着,他被驯养的本能在怒斥他的背叛,他的尖刻,他的恶毒,拽着他的领子逼迫他去思考着后果。   你和江声再也没有以后了。   他会讨厌你,会恨死你的!萧意!你亲手断送了自己的后路——   哀戚的声音不住嚎哭。   而他的本性却在一片漆黑的泥沼中下沉,不受控制地感到迷幻的愉快、轻松,甚至轻飘飘地幸福起来。   江声沉默着盯着萧意看了两眼,又看了两眼,不知道萧意到底为什么疯到这种程度。   明明上次见面他都还好。   他竭力让自己的情绪平息下来,从萧意身上滚下来,摊平在床上努力思考,手背贴着汗湿的额头缓了缓。   然而一阵冰凉刺痛他的神经。   江声愣了下,抬起手张开一看。   食指上的蓝宝石戒指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枚江声有些熟悉的古董戒指!   他愣愣地看了两眼,“这是——”   “眼熟吗?”   萧意微笑起来。   一张脸上的温和愈发显得神经质。   他的痛苦几乎要撕开他的脸孔,像是一个湿黏的怪物,站在江声面前凶狠地咆哮,传达出他唇齿中的话语却如同情人间呢喃般的温和。   “救赎、胜利,花园、月亮,与永恒的冲动。”萧意的眼皮神经质地翕动着,泪痣让他看起来有些温润,他把手指抵在唇缝,轻轻啄去江声留下来的湿润水痕,“[永恒]。”   是那枚萧意在那档综艺上送给江声的戒指。   最初江声在历史书课本上看到它,名贵的收藏品。那时候萧意还是江声身边的小跟班。   在出人头地之后,没有放弃过搜寻这枚戒指。有次出国应酬喝得酩酊大醉推开江声的房间,西装都没有脱就跪在他的床边,火热嘴唇亲吻他的手指,说他找到了。   萧意一直在找这枚戒指,在找江声早就忘了的,只是偶然看到发出赞美的戒指。   而那时候再到恋综,也有好几年。   他花了多少心力去和那位收藏家交涉,表达自己的诚恳,没有人知道。   救赎、胜利,花园、月亮,与永恒的冲动,[永恒]。这枚戒指,从江声高中开始,到他大学临近毕业和萧意在一起、再到大学毕业两年后的现在,八年的时间,萧意终于得到了这一枚[永恒]。   “你把它忘记了。”萧意看起来很平静,“忘在恋综的房子里,没有带走。”   江声感觉冷汗一下子起来了,心口一处地方却忍不住痉挛着酸涩了下。   他的情绪还在控制不住地起伏,仍然感到烦躁,想跑掉,想鲨人,想大哭大叫,想找人当沙包宣泄他的怒火……但是一时间却难以开口。   好半天,江声说。   “如果我知道遗失了,肯定会回去找的。”   毕竟这么贵啊!!   “其实是我根本不被你在乎,我送给你的东西,你有什么时候放在心上过。”萧意说,“总是不在乎我,总是遗弃我。总是在我如此崩溃、怀疑,煎熬的时候,你却过得这么好、永远快乐、自由,把我抛在身后。”   “北地的风光是不是很美。红头发的外国人是不是很帅气?和江明潮睡在一起是不是很开心?”   江声骇然地瞪着眼睛看他,“你——”   萧意透着凉意的嘴唇蹭过江声的脸颊,他的虎口卡住江声的下颌逼迫他抬起头,“你呀,你。”   他的声音好温柔。   “你就活该被关起来,哪里都去不了,再也没办法爱上另一个人。”   江声磨着牙忍了忍,感受到湿润的温热感失序攀爬,最后还是忍不住一拳招呼上他的脸,同时对他拳打脚踢,“你要怎样才肯让我走?!”   “让你走?”   萧意任由江声撒气,轻笑起来,低声重复。   江声头皮一紧。   感受到萧意靠得更紧密。属于另一个人的喧嚣心跳鼓动在他的胸口,萧意的呼吸如同有生命的雾气,把江声包裹起来。   他的睫毛垂下,嘴唇轻巧地勾起,这竟然是一个轻快的笑容。   “可我也不会再让你走了。”   萧意的手紧紧揽着他的腰部,发丝凌乱地贴在江声的眼皮上,江声几乎睁不开眼。   “我不会让他们找到你。”   他轻轻地咬住江声的嘴唇。而江声乏力地往后用力撑着床铺,回馈给他最大的力度,像小野兽一样蛮横地咬着萧意的嘴唇,直到见血。   身体里的血液滚烫地流动着,萧意脖颈的青筋都凸起跳动了下。他有一种饥渴的食欲,心脏重重跳动。   萧意笑了声,沾血的唇不断地轻吻江声的嘴唇、脸颊、下巴。   江声深吸一口气,几乎马上脱口而出一声竭力的斥责,可萧意的嘴唇柔和地贴吻着他,堵住他即将爆发的尖叫。   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在一瞬间如同风暴一般席卷他的思维。萧意拉着江声的手去碰他咚咚直响的胸膛,像对待久别重逢的恋人,声音恍惚,带着一种满足至极的愉悦。   “现在,你只能看着我,我也……再也不会被你遗忘了。”   雨声还在持续,江声被缠着又舔又亲,很快开始累了。他没有再去咬萧意的力气,只是心口的烦躁还在攒动。   “咚咚。”   淅淅沥沥的湿润空气中,房门被敲响,这一信号被江声敏锐地嗅到。   萧意看着江声,几乎觉得他耷拉的飞机耳立刻竖了起来。   所以……除了他和萧意,这幢宅子里还有人?   有人就好!   有人就有机会。   萧家的盛华集团是厉害,但也没到只手遮天的地步!江明潮找到他也是迟早的事情,楚漆和楚熄知道他在葬礼上失踪,楚家也会帮他的!   但是他们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   现在只有他一个人面对萧意……萧意从他身上索取的东西太离谱了,居然是爱,怎么会是爱。他的不甘,他的怨恨,都是因为江声没有爱他。   他被江声反复地遗弃,怨气横生都没有报复他。他感受不到江声的爱。他还在渴求江声的爱。他还沉醉在过往的回忆里。   江声是真的感到不可思议,他不想贬低任何人的价值观,他也不觉得可笑,他只觉得可疑。   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上比起爱重要的东西太多太多了,不提对个人的爱,人对世界的爱也远远胜于对某个人!爱一个人,意味着要忍受对方的缺点,忍受自己的改变。尤其是,站在萧意这个位置,他心肝都坏了一隅,在经年的大雨下发霉了,不够坏不够恶心的话,是没办法在他这个开局、这个年纪得到如此夸张的权利。   可他竟然要的是虚无缥缈的爱。   江声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的心情,钱权是多好的东西,就连江声这种看起来很随便的人也完全知道。   他的心情在极端的起伏后竟然这样快地平复下来,现在从心口反刍的情绪带一点怜悯,还有一种找到突破口的敏锐,以及怀疑。   萧意能看出来,他也接受。毕竟,连他自己也从来无法坦诚地说他有多爱江声,他不清楚他到底有没有爱这样的情感。   他对江声是欲望吗,是不甘的追求吗,是什么呢?他对江声的穷追不舍,是证明他有一个正常人的思绪和理念的证物吗?   他望着江声的瞬间充满反复的痛苦,可痛苦之余蕴藏不安、扭曲畸形的快乐与撕扯感。萧意觉得就算他把自己的心剜出来,兜着一汪淋漓的血无比殷勤地递给江声看,看他的爱有多鲜活多阴暗……   他都无法肯定这是爱。   这是一种证物……吧。   江声脑袋太乱了,思绪无比复杂。他需要一点时间、一点空间来梳理思绪,在被萧意反复啄吻的时候,都于隐忍的怒火中保持安静。   思绪百转千回之间,外面的人似乎因为久久没有听到应答而不耐烦。   “嘎吱——”   门被骤然打开。   江声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到顾清晖身姿挺拔站在门口。   他彬彬有礼地瞥过他,嘴角若有若无地勾了下,再看向萧意道,“时间到了。”   ?   ??   ???   江声的思绪陡然崩塌。   他被萧意紧紧搂在怀里,木质香调味道的心跳和热度几乎把江声整个人如同一只红薯般烤软了,可现在,他心脏重重跳了下。   他愣愣地,努力对抗着萧意和他接吻时,强迫钳捏着他脸颊的力度,保持转头的姿势。疼得眼泪都快浸湿睫毛。   男人肩膀宽阔,身姿何其芝兰玉树。他松垮着身体,眉宇中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保持着寡淡的态度抵靠着巨大的、厚重的门扉。   上面的花纹漂亮、复古、精致,愈发衬得顾清晖那张清冷如月的面孔也阴暗起来。   江声被掐着脸嘬着嘴巴,都没能回过神。   先前的一切构想,都建立在萧意自己破防大疯特疯的基础上。   但如果疯的人不止他一个,顾清晖也掺和进来,那事情如何发展可就不一定了。顾家的产业在国内仅仅是一小部分,大头始终在国外,江明潮的触手伸不到那么远。   楚家倒是在A国有势力,但A国和S国之间国际形势紧张,对境外势力伸手相当敏感!   怪不得萧意可以在楚漆楚熄眼皮子底下把他带走,怪不得面对江明潮的警告威胁萧意都可以淡然处之……   原来他有人接应。   只要不断不断地把江声像扭扭蛋一样转来转去,江明潮是根本没有办法从萧意这里找到江声的影子的。   完……完了……   江声一时间忍不住崩溃了。   萧意眼看着他睫毛湿乎乎地抖了下,亮晶晶玻璃珠一样的黑眼睛像要滴水。   不会他真的要被这两个人关一辈子吧?不要啊,不要!   不行的不行的,不可以!   江声!快点想办法啊啊啊啊啊啊啊!!!!   江声急急喘了口气,到现在才有一种不见天日的绝望感。心肺中那股热气一路从心口冲到脑子,然后江声听到在一阵急躁焦灼和隐忍怒火中听到一阵轻灵的鸣声。   不……   或许,在只能自救的情况下,两个人才更好!   江声的脑子里有个灯泡倏然亮起来。   如果事情已经变得很糟糕了,那么就让它变得更糟糕一点!   如果两个人在吵架,解决争吵的方法就是添一把火,让他们打起来!   在顾清晖漠然注视的眼皮子底下,江声被萧意掐着脸颊把嘴巴挤起来亲,牙一咬心一狠,悲伤的记忆逆流成河,马上开始稀里哗啦流眼泪。   湿润的眼泪从他的脸颊贴在萧意的脸上,紧跟着滴滴答答地落在床铺上。轻微的声音和洇开的痕迹,让萧意的心脏猛地被刺痛。   他明明这么阴湿恶毒的事情都做过了,怎么可能没想过自己的后果?   可他的动作就是不受控制地停顿。   他想过一千种一万种应对江声愤怒和眼泪的办法,可大脑仍然一瞬间就冷凝住、手指死一样发冷僵住,不会呼吸了、无措了、茫然了,陷入可怕的滞涩中马上要屈服了。   惊人的风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窗户。江声反常地抱着萧意的脑袋撞上去,嘴巴张开贴合着萧意的嘴巴亲一亲,有些凉的手掌去摸他被扇得热辣滚烫的脸颊。   “我们复合吧。”   没有任何前因后果的一句话,轰然在萧意的心口投出剧烈的爆响。   “咔嚓——”   江声清晰地听到门把手被倏然抓紧的声音,顾清晖的沉默仿佛一种深黑色有重量的东西,落地都有声音。   没错,就这样。   他松了口气。   顾清晖,你好好看着。我不是自愿复合的,是你非要和萧意结成所谓的可笑联盟,而我哪怕和萧意这个始作俑者复合都不会和你在一起!   去怀疑吧,去质疑吧,感到不甘和疯狂的怨气吧,去发现你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反给萧意做嫁衣吧。   当然,萧意,只有顾清晖一个人在发疯怎么够。   我会告诉顾清晖,和你复合都是不得已;我会告诉你,有时候我还是更喜欢初恋一点也说不定。   你们两个狠狠发疯的时候,就是我的机会。   真是对不起。   江声抱着萧意的脖子,软热的脸颊贴在他的颈窝里。   但是你们都没有那么重要。   我不可能被谁拴在家里。当你们决定把我当做宠物囚禁,请一定要做好被我更用力、更刁钻、更刻薄地伤害的准备。 第239章 原谅就原谅之   是江声的计划。   故意催化他和萧意之间的矛盾, 故意引导他们两个的斗争,好从鹬蚌相争中得到机会。   他要逃走。   他不要待在他们的身边,无论是神经质被他哄得团团转的萧意,还是被他遗弃在局外只能冷眼看着他们幸福的顾清晖。   顾清晖的理智是这样告诉他的。   可理智有什么用, 没有办法在他和江声的关系之间给出半点有效的建议。   理智还在说他一开始就不该主动找到萧意, 不该做这种事情, 不该想着把江声关起来,这一切的发生枉顾他过往十数年受到的教育。   顾清晖感受到水滴的声音。   一声又一声, 像雨水落下屋檐砸上灌木, 像尖牙下的鲜血腥黏地蜿蜒。   脚步声在地毯上闷闷响起, 跨过一盏又一盏壁灯。   他被江声拒绝了。在他和萧意嘲讽争执的时候,江声直接把他的领子拽下来。江声的情绪显然处在破防边缘,而他恰恰好撞到枪口上,挨了一巴掌。   顾清晖的脸颊现在都还在发热。   萧意倒是很爽吧。   他被江声偏爱,袒护了。见证情敌在自己面前被当面羞辱,一定非常开心是不是?   顾清晖冷静地想。   感谢江声,把他的头脑都打清醒了, 他觉得他找回了思路。那就是退出这场闹剧。   江声要离开, 好,那就让他走。   准备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 顾清晖却没有感到轻松。反常的酸涩翻涌,他几乎被闷到窒息。   他不会再给萧意收拾烂摊子,反正他也得不到半点好处。   萧意得到了所有的一切,包括江声, 包括名分。而他只能被排挤在外, 被江声扇巴掌质问算个什么东西。   顾清晖拉扯了下有些褶皱的手套,扯松了系到喉结底下的纽扣, 烦躁感反复控制着他的心情,撕扯拉拽着让他不得安宁。   但……为什么是萧意?   这个问题突兀地蹦出来。   凭什么是萧意。   “顾清晖。”   一道声音从后面传来。   顾清晖脚步一顿,没用的理智又在拉扯他叫他快点走。   他太了解江声。江声下一步就要来告诉顾清晖,他和萧意是迫不得已,他其实更喜欢他。   再不走,他就要和萧意一样落入江声的圈套了。   可是一种希冀萌发出来,他不受控制地转过身,回过头。   江声身形单薄,像是被雨淋湿的雏鸟。发丝都黏连在鬓角,漂亮的俊美的昳丽的面孔总是这样无害。黑色的眼眸绯红的眼角让他显得脆弱极了,他脸上还有些湿痕,唇上的鲜血却极其鲜艳。   可怜又危险的生灵。   像是刚刚才撕咬开猎物的喉咙,这愚蠢的猎物甚至心甘情愿。而下一个猎物也要上钩了。   所有人都能洞悉他的意图,却还是会背叛自己的本能自愿攀附过来,江声的人生是不是太过顺利了些?   甚至顾清晖一开始对这场囚禁的打算,并不那么友好。他想过他要对江声做些什么,说出来的话一定超出江声的想象。   可现在,他又落入下风。   顾清晖沉默。他故意没有用带巴掌印的半张脸对着江声,棱角分明的脸透出十足的疏冷感。   “江先生。”他平静地说,“不和你男朋友亲亲密密,出来追我干什么?我可不想破坏你们的感情,也不想像萧意那样当第三者。”   “也是,我没和萧意在一起的话,你们轮流来怎么能算第三者。”江声讥讽。   顾清晖闭了下眼,“我没……”   他心口疼了下,话音戛然而止,一声不吭地扭过头继续往前走。胸口像是被剖开,滚烫的血淌着,冷风不断冲击在他的心脏。   他不会和别人分享江声。他一开始的打算就是暗中把萧意排除在外——可现在他是没有被选择的那个,是落败的那个。   他的手指攥紧。   可凭什么萧意什么好处都占了。   凭什么?   他的脚步愈发快了。   不要去想,不要去思考,不要回答。就是这样,直接离开,不要受他掌控。   现在江声才是一无所有可以被摆弄的人,为什么你要像个落败的士兵一样,一步快过一步。   但是……还没有听到江声要说什么。   不对,他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   还是不对,就是因为江声太会说好话了。   顾清晖完全知道江声的算计,他的心思根本没有遮掩。   江声:“顾清晖。”   可顾清晖明明什么都知道,还在掩耳盗铃地说,听一下吧,至少听一下他说什么……   一掉头,他对上江声的眼睛,就忍不住说。   “沈暮洵当时求着你复合你都不肯的,江声。”顾清晖的声音带着滞涩意味,清冷眉眼深邃,他是何其正经理性的人,“你喜欢萧意难道比喜欢沈暮洵更多吗?你分不清谁是正主谁是替身了吗?”   江声站在原地。   层高高得可怕,让江声看起来像小人国里的小孩。窗户外是阴沉的天气和淅沥的雨,这一切好像都可以轻易打败江声。   他是如此茫然脆弱,被他们以坏极了的手段强行掠夺关在这里,哪怕再狠的心眼,也应该容忍他的小聪明。   江声生气也好怎么都好,这一切不都是理所当然的吗?   他脚步在原地钉死,不可控力又让他忍不住走回去。   窗户没有关严实,在风中晃动着。冷雨洒在江声的侧面,他右眼的睫毛上都挂着些细细的剔透水珠,一双黑眸更如同水洗过。他看着顾清晖。   “砰——”   顾清晖关上了那扇窗,最后一缕冷风拍在他的脸上。   “萧意准你出来说多久?”他问。   江声眨了下眼,还没有回答,顾清晖就冷笑一声,“算了。”   “你不是心甘情愿和他复合的是不是?”   伊甸园的毒蛇吐着信子嘶嘶作响。   “萧意和我做的事情没有半点差别,甚至远比我更过分。”   “他的心思更脏,更恶毒,更恶心。是他利用自己大哥的死讯诱骗你不得不来,我没有;是他故意把灵堂布置成那副样子,我没有;是他注射的药剂,吓唬你,我没有。”   可紧跟着,新的问题不受控制地从口中跳出来。   “你对待萧意如此心不甘情不愿,又为什么更讨厌的人是我?我一出现,你甚至会反感到窝在他的怀里,和他接吻,去寻求他的庇佑。”   不,我不是更讨厌你,我平等地看待你们两个人。   只是清楚是人就受不了对比,对比会让人发疯。   江声看着顾清晖,往前走一步,“原来你是因为这个在发脾气。”   顾清晖下意识也靠近他,可很快反应过来,反倒倒退了一步。这动作让他看起来狼狈极了。   江声抓住他的领子,硬把后退的顾清晖扯过来,又逼得他佝偻下来和他对视。   “你想问我,他是主谋是凶手,而我竟然在偏帮他,为什么?是这样吗。”   呼吸交错,仿佛下一秒就可以接吻。   顾清晖恍惚了一秒,表情冷静地抿了下唇。   江声笑了声,很轻巧地跳过这个问题,看着顾清晖侧脸上的红印,关切似的问,“疼不疼?”   “疼。”顾清晖说。   “不,不够疼。”   江声用力拍了拍他的脸,一张在阴沉雨夜沉郁如同恶鬼的脸漂亮到惊心。   顾清晖甚至挪不开眼睛。   他的黑发他的皮肤,他的眼睛他的嘴唇,他的怒火怨气,一点不落地从他的言语动作传递给了顾清晖,然后变成一种丰盛烈焰般燃烧起来的爱欲,让他沉默,感到一种下坠的震颤和满足。   “你怎么有脸对我生气,有脸对我喊疼?你做的事情比萧意还要让我恶心。”   江声真的很想打人。   每一个人都很想让他压在地上骑着狠狠揍两拳。   “我一开始就知道萧意不是个正常人,可我是这样相信你。”江声的眼眸在烦躁郁闷中有着燃烧的亮光,“顾清晖,是你辜负了我的信任!限制我的自由切断我和外面的联系,让我变成只能看到你们的可怜虫!”   顾清晖琥珀色的眼眸震颤着。   “但没关系,我不会对你生气。”   江声捧着他的脸,他离得好近,身上染着萧意毒药一般的木质香调、血液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让顾清晖几乎麻痹一般感到憎恨和厌烦。   但同时,江声的额头抵住他。   在这个让顾清晖难受别扭至极的,受制的姿势里,感受到江声的温度。属于江声自己的味道,幽幽暗暗地拯救了他。   “我和他说复合是不得已,但我现在对你说的话是真心的。”他说,“你只是缺乏安全感,只是太孤独了,你给我一种疏离感。你是情有可原的。”   顾清晖说不出现在心底的感受,该用怎样一句确切言语形容。   愤怒,怨恨、不解,带来的痛意和煎熬,竟然在江声几句话中轻易消减。   流淌在身体里的剧毒还在蔓延,撕扯他的灵魂,骨头都溃烂,逼得他浑身的血液都在上涌,胃部灼烧的痛意甚至让他感到无比的煎熬和恶心,而这一切都被虚幻地掩盖住了。   他忍不住轻笑了声。   虚伪至极的安心和温暖转瞬包裹住他。   假的又怎样?   他不会揭穿的。   被江声偏爱的滋味实在太好。无论身处怎样的境地,是一个怎样的身份,江声永远会站在身边的那种感觉让人割舍不下。   顾清晖眼皮翕动了下,伸手捂住江声的手心,把他的手摊开,看他火辣辣有些微肿的掌心,说,“疼不疼?”   他佝着腰身俯低,褐色的头发垂落在清冷深邃的眉眼,有些凉意的吻很轻地落在江声的手心。   江声看着他的发顶。   顾清晖的吻一路印在他的手腕,湿软的触感一路攀爬,然后他才抬起头,“你说得对,我才是比萧意更可恨、更不可靠的那个人。但很遗憾的是,江声,就算你做到这种程度,我只有一件事情和萧意站在统一战线。”   那就是让他离开……是不可能的。   顾清晖受够了旁观江声的混乱关系,而他甚至只能成为他激怒旁人的工具。在酒店的时候是这样,现在也是。   他和萧意的矛盾是迟早的事情。   没有人能永远容忍三角关系,迟早有一个会出局。   顾清晖把手揣回口袋。   口袋里是几颗葡萄味的糖果。在上学的时候,江声就很偏爱这种紫色的硬糖,带一点点酸味。   江声当然知道这件事情不可能这么轻易,正要说话,却忽然听到什么糖纸窸窸窣窣被拆开的声音。   他低头一看,顾清晖正把五颜六色的糖纸塞进口袋,糖放进自己嘴里,拿牙齿轻轻咬住。   然后再次低头,按着江声的后脑勺凑低。   清冷的水生调香水如同雾气。江声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柔软温热的嘴唇撞在他的唇上,甜滋滋带点酸的糖果抵在他的嘴唇。   江声下意识张开嘴。   顾清晖手指拂过他的后颈,头发缠绕在他的手指间。   他从海城刚回到顾家就接连参加了父母的葬礼,在他和继兄弟中,只有他被选择过继给了小叔。   那个男人有着极端的强迫症,漫长时光中顾清晖必须要学会过度克制。一道菜夹几次都有要求,步距、手臂的摆幅都要合乎礼仪。顾清晖对他管束的生理反应,一度到了听到蛇头杖敲到地板上的闷响,都觉得自己要死一遭的程度。   在那段时间,他疯狂地想念过江声。   葡萄味糖果甜味压不住酸,被舔得圆润晶亮的硬糖被江声咬在嘴里,笑眯眯地吐出舌尖逗他。当顾清晖低下头亲他的时候,又会被咬住舌头,被逼得像小狗一样在他面前吐着舌头喘气。   在江声面前他甚至会被强迫放肆,他有了合理的缘由去对抗让他快疯掉的禁行条例。   但很快他就不想了。   那个古板、严谨,刻薄的家庭,把顾清晖一并同化。那段回忆是难得的,但并非不可放弃的。他不会再想江声了。   嘴唇相贴感到的柔软让他紧绷和压抑的神经放松,很淡的血腥气却又激得顾清晖烦躁。   他瞳孔都缩小,又控制不住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笑,半闭着眼舌尖极轻地把糖果抵进去,很清晰地听到江声的牙齿嘎吱嘎吱磨蹭糖果块的声音,让顾清晖觉得他在吮咬着自己的骨头。   顾清晖喉结动了下,从善如流直起腰,看着不远处的门上抱着手臂倚靠的萧意。   让人胆寒的怪异温柔从他身上渗透出来,形成几乎要爆发的冷气,可他什么都没有说,没有打断,没有阻止。   顾清晖审视他,流露出一点罕见的微笑。   “如果不是我去处理萧意的烂摊子,”他的手指温热,托着江声的下颌擦了下他嘴角碍眼的血痕,“现在当男朋友的人,就是我了,是不是?”   这句话说得,顾清晖也分不清他话里到底是什么情绪。   他的呼吸急促。   “是。”江声尖尖的牙把糖块咬脆,空气中有了些酸酸甜甜的葡萄味。   顾清晖吞咽了下,听到江声含糊着声音回答,“你和他对我来说没有区别,只是他更早地出现。”   如果是顾清晖先出现在江声面前,被江声咬着手指头撒气的人就是顾清晖,会被他亲吻故意挑起另一个人怒火的人也是顾清晖。   顾清晖:“萧意说到底,也只不过是占一个运气。”   江声:“是啊。”   他说完,又觉得话题导向不对。他句句话都让顾清晖满意,这怎么可以呢。   于是他道,“但其实我还是挺喜欢萧意的。”   顾清晖的表情瞬间冷下来。   “是吗,你喜欢他,那你刚刚对我说的这些又——算了,哪怕萧意现在是你的男朋友又如何。牙都咬碎了,不也要接受我的存在吗?”   他说完却握着江声的手指,去吻他的指尖,棕色的睫毛下,眼珠冷漠地看向那枚碍眼的戒指。   “下次来见你的时候,也戴上我的戒指吧。”   他忽然说。   “萧意的戒指戴在右手,那我的就要戴在左手。”   江声:“……” 第240章 求婚就求婚之   江声也是回过头才发现萧意在看的。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听, 江声忍不住有些心虚,但很快又觉得心虚没有必要。更亏心的人不是他,该心虚的人也不是他。而他们两个都如此厚颜无耻地站在他面前,江声不要跟他们谈良心谈感情。   除了要离开这里, 以及和别人取得联系之外, 萧意不会拒绝江声的任何要求。所以江声说要喝酒的时候, 萧意立刻就打电话叫人订购送入别墅,时间甚至没有超过十分钟。   他自始至终没有问起顾清晖和他的那个吻, 没有问他说的话几句真几句假, 他缄默温顺, 仿佛无论发生什么都可以接受。   朦胧的昏暗光线,窗外的下雨一直下到后半夜。   江声喝醉了,萧意却没有。他看着江声,那张脸晕红起来漂亮得要死。   黑发黑眼都是如此浓重的颜色,他像黑夜的孩子,又有着如此纯洁干净的一张脸。黑暗阴湿的生物对他充满向往,哪怕从地狱里七零八碎湿黏狼狈地爬出来, 都还想得到他平等的爱抚。   他晃晃悠悠准备去洗澡睡觉的时候, 萧意不放心一个喝得晕晕乎乎的人单独泡澡,守在一边。   江声泡了一会儿, 就对萧意招手。萧意以为他准备起来,却被他拽进水里,一只手把他摁进里面。   “噗通——”   水花溅起!   隔着水面,萧意看到江声脸上溅着水花, 晕乎乎的眼睛湿得要滴水, 迷茫地看着他,透出一种天真的冷酷。静静看着他的面孔在水波荡漾中屏住呼吸, 渐渐扭曲。   萧意无疑是帅气的,他的眼睛在动荡的水中眯起,漆黑的眼眸像是一团沉甸甸黏糊糊的东西。   江声睫毛抖动了下,嘴唇张了张,忽然笑了下。   “为什么不反抗,哪怕我在这里真的杀了你也没关系 ?”   萧意当然不能回答他。   “真烦,真讨厌你,浪费我的时间,耽误我的心情。”   江声的手指抚摸着萧意的后颈,晕乎乎地红着脸把脑袋浸入温热的水里。   水面张力微弱温暖,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捧住他的脸。江声睫毛抖动了下,闭上眼,嘴唇印在萧意的嘴唇上。   一连串的气泡从胶着的嘴唇边沿咕噜噜地往外冒。   萧意感到一种极致的可怕的胁迫感,可这些都在迎接江声的吻的一瞬间变成让他沉迷的欢愉。   江声,江声,江声。   他无声的竭力的呼喊顺着气泡上浮破裂,空洞的爱、丰盛的爱击穿他的胸膛,巨大的渴望让他微笑起来,流下眼泪来。   他眼前虚幻地看到了灿阳落叶下扑到他身上的少年,又看到海边无比盛大的烟花。过往的一切从眼前闪过,最后烛光下江声的脸闪烁着,汇入水中,洇开一池乌黑猩红的血。   耳边的声音很恍惚,是水呼噜噜的声音。   一时间竟然让他感到安心。   心脏剧烈的跳动分不清是因为什么,血液明明滚烫,身体却在发冷。   萧意用力地抬起手搂住江声,听到他吃痛的挣扎,却觉得江声才会是那个把他拖入水中淹死的水鬼。会用利爪撕开他的皮肤,剖出他鲜红的血肉、惨白的骨头。   又或者是天真烂漫的人鱼,他的皮肤比乌鸦背上的新雪还要皎白,头发如同茂密的海藻,他会用餐叉梳理头发,甩着尾巴和鱼群遨游,在无尽的漆黑海底奔向爱情。   江声。   江声……   萧意喉咙里发出模糊的笑音。他有些迷茫,濒死的极端窒息感,让他根本无法思考。   头脑闷着发热,眼眶中不断涌出泪水汇入水中,只剩下本能让他不断地吻住江声攫夺氧气、温度和爱意。   两个人的头发在水中纠缠缠绕。他带着伤口的脸在狰狞地泛红,眼眸却呈现出朦胧的水泽,让他整个人的状态显出一种怪异的柔情。   等到江声肺里的氧气也要空掉,他才猛地推开萧意从水面上拔起脑袋,一头黑发沾水湿透黏在肩膀胸膛,扶着浴缸冰冷的边沿喘气,一伸手,提着感觉快不行了、露出迷幻微笑的萧意的领口,把他也拔起来。   江声看着萧意狼狈地呛咳,手指扶在浴缸边都在发颤。浴室的灯光温暖,江声注视着他,很快感受到萧意的笑声越来越大,他脸上的微笑越来越快活。   他跪在地上,两只手发着抖捧着江声的脸。   “直接像现在这样抓着我的头发把我提起来就好了,甚至可以反复来几次,我都不在意。”他说,“可你为什么要吻我呢,阿声。”   江声对他是有一点残留的爱的是不是?   江声偶尔对他也很特别的是不是?   “真可怜啊。”萧意的胸膛剧烈起伏,调整气息弯着眼睛微笑,泪痣想要洇开似的,“你想让我生气、发怒,可你没有办法,是不是,阿声?”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温柔缠绵地拂着江声的脸颊。   细密的吻湿润而冰冷,一次次落在他的脸颊,沿着水珠的轨迹落到下巴、脖颈、锁骨。   然后用力地咬了一下。   江声疼得蜷缩,忍不住用力推了他一把,“走开!”   萧意的眼睛柔和发亮,下垂的眼眸和坠在眼尾的泪痣相得益彰,他吻着江声的伤口,低低呢喃夹在笑音和狼狈喘息中。   “你早就应该在今天之前发现的。你对我做的所有事情,让我感受到痛苦也好,让我窒息麻木也罢,这些都会转变成你无法想象的快感。”   水滴滴答答地从萧意的手指上往下滑,落在水面上。   江声:“死变态。”   明明浸泡在湿热的水里,他的体温却因为窒息而显得冰冷。   萧意的手指如同蝮蛇,贴在江声的膝盖上,一手揽着他的腰部,把江声抱起,另一只手扯过浴巾盖在他的身上。   江声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他扒着浴室门:“等等——”   萧意侧过头,揉着江声的湿发低头吻他的眼睛,然后一根一根抠掉江声抓着把手的手指。   为什么这样矛盾。   他看着江声的眼泪心痛到无法呼吸,可另一个他在叫嚣着兴奋着,如同野兽低身去舔吻江声的眼泪。   他享受着扭曲的罪恶的一切。弄得江声乌黑湿发铺开,黏在脸上唇上,漂亮又有神采的眼眸完全失去光地看着他。   腿根清晰地哆嗦,痕迹蜿蜒下来滴落,小腹的痉挛颤抖,深呼吸仰着头隐忍的声音也好喜欢。   江声一边生气骂他一边又要承受他、慌乱失措又无法阻止的样子,萧意这种阴湿扭曲的恶心东西,就是会打心眼里觉得爽快。   爽到心脏乱跳,心肝肺炸开血花,过量的痛激得他兴奋至极,脑子浑浑噩噩地感到一阵阵控制不住的爽。   他靠近,湿润的冰冷的吻落在江声的脸颊,脖颈上一圈红痕渐渐显现,也许明天就是泛青的痕迹。   脑子里不干不净的东西驰骋着,他却还是把额头轻轻放在江声的肩膀上,吻也落到他的肩膀、锁骨、颈窝,被江声竭力抓着头发抬起头拳打脚踢狂锤也只是微笑。   江声恍惚到满脸潮红,神志不清的,眼泪像小喷泉一样狂飙。   可以说他从开始谈恋爱以来,就从来没有过这样过分的失控体验。   他别过脑袋呼吸一口口吐着雾气,咬着手指,焦虑到快要把指腹都咬破。萧意的手指顶到他唇边,江声半点不客气狠狠咬下去。   不行不行不行……   大脑嗡嗡鸣鸣,快意让江声眯起眼睛几乎不能思考,他快像一滴水融入海里那样找不见自己。   乌黑涣散的眼眸在空洞地看着天花板,手指死死抓着床单往上爬,又被握着腿弯逮回来无力痉挛。涎水都快顺着萧意手指挤出的缝隙沾湿下巴。   他竭尽全力,思绪也只是断断续续。   萧意就是个疯子,江声就知道,他迟早要被这条野狗咬一口。他之前就觉得萧意是一个危险人物,现在这个炸弹被引燃,江声半点阻止的能力都没有。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体内猛地泛起一阵激烈的酸麻感,江声汗津津地不住喘息,死死抓着萧意的胳膊划开血痕。一时间有些耳鸣眼花,哆嗦着腿塌软下来,小腹和心脏一起痉挛。   大脑空白了好一会儿。   他刚刚在想什么来着?   他刚刚……   萧意带着他的手落在小腹,他的吻疯狂又专注,湿漉漉地吻过他的嘴角,湿润的拥抱紧密到几乎把江声绞杀。   发丝低垂遮住他的脸,挺直鼻梁落在江声颈窝。他卑鄙地品味江声细微的颤抖,然后极轻地笑起来。   在无力和怨恨中,无望的虚幻幸福像疾病一般发作。他在兴奋,可无法不感到绝望。   想起过往每一个独处的死寂的夜晚,想起很久以前毕业的时候江声和他告别。那天江声对他说了很多真心话,可那天之后,江声再没有对他以心相付。   *   顾清晖和萧意在互殴。   多稀奇,顶级导演和三金影帝对彼此拳打脚踢。动作凶猛又冷着脸无比优雅,既对彼此不留情,又好像在对江声显摆。   “过来。”   江声说。   萧意的动作猛地停顿,他白白挨了顾清晖一拳,脖颈上的铁项圈沉重,压得他皮肤都有了痕迹。江声拽一下链子,萧意就不受控制地走到他的面前。   江声的浴袍敞着,哪怕有人在看都不在意。   他撑着脸注视着萧意的惨样,一双乌黑眼眸垂着,冷漠的眼神看得萧意呼吸都急促起来。   “你和他是不一样的。”江声的手抚摸萧意的脸,“不要和无关的人置气。”   萧意黑发凌乱,俊朗的面孔不再光鲜亮丽。雨停了,阳光透过高高的拱窗落尽室内,一直落到江声的脚边。   他的手指上还带着顾清晖的血,握着江声的足踝抬起放在腿上,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亢奋让他的吻滚烫。他轻轻地吻在江声的膝盖上,“我知道。”   顾清晖觉得碍眼至极。   “你这样的手段就算给我看,我都不会用。”   他整理了下领口,把松掉的扣子重新系上,冷淡地丢下手里的实木凳子。   “哐当——”   椅子砸在地上发出闷响,一缕血痕在柔软的地毯上擦开。   地面上是散落开的文件,雪白的纸张和黑色的蚂蚁字,几个印章也滚落摔在地面,房间内一片混乱。   顾清晖的心脏在狂跳,但是一时间分不清是厌烦还是憎恶,又或者某种更极端狂热的情绪。   手套上已经有了些脏污的痕迹,极淡的褐色和鲜艳的红混在一起。顾清晖垂下眼皮,冷峻淡泊的脸上有了些极淡的嫌恶,扯着手套扔在地上,一只脚碾过去,径直站在江声的面前。   阴影笼罩过来,江声抬起头。   顾清晖脸上有了些伤口,看着江声的眼眸颜色略深。喘息尚未平定,视线就镇定地扫过江声的脖颈锁骨胸口,清冷视线一路蜿蜒到小腹和被系带勒住的边沿。   他喉咙里发出些笑,伸出手来把江声的领子合拢,系带收紧。视线往下瞥,琥珀色的眼眸冷极了,寡淡地注视着萧意的头顶。   你和他是不一样的,不要和无关的人置气。   这句话,江声能对萧意说,当然也会稍后对顾清晖再说一遍。而有的人就觉得得到了宽慰,伏低做小,摆足了卑微的姿态。   江声把手里叮叮当当乱响的锁链放在萧意的手心,“我有些话要和顾清晖说。”   萧意抬眼看向顾清晖,自己提着链子站起身。下垂的眉眼温润如玉,鲜血和疤痕则让他的斯文破裂出一点畸形扭曲的戾气。   “好。”他和江声说话的时候总是很亲昵,有意彰显自己和江声不一样的距离,“我就在门外,有事就叫我。”   顾清晖说,“男朋友也要给情夫守门吗?”   萧意看向他,微笑起来眼睛微弯,他的眉眼总是显得很潮湿,心里似乎有一场经年不断的阴雨,声音轻轻,“你也算情夫吗,顾导。”   顾清晖冷淡地注视他,萧意转身离开。   “砰——”   门关上。   顾清晖收回视线,“等他有办法处理我,说不定我会和他父亲与大哥落得同一个下场。”   江声撑着下巴看桌面上的花瓶,复古的窄口瓶,黄玫瑰娇艳盛放,露水凝结在花瓣上。   他说:“你和他不一样,不需要和无关的人置气。”   顾清晖道:“还真是同样的话,改也懒得改。”   江声烦心地闭眼,“你将就点吧。我脑子乱死了,我在思考,没空应付你。”   顾清晖嘴角反而有了极其轻微的弧度。   萧意,你也不过如此。   江声面对你的时候永远戴着虚伪的面具,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吗?   他想走到江声身边的沙发坐下,“你们昨晚……”   江声睁开眼,他眉眼挂着恹恹的疲惫,眼角的红蔓延着,水墨画晕开般的迤逦。他面无表情道:“你也看到了,就这样。”   顾清晖脚步一顿, “我不会像他那样对你。”   “你说话真有意思,你和他其实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不是吗?甚至你现在这样对我说,也只是因为想给我一个对比,促进我来选择你。”江声的手指敲了敲,扯开嘴角仰头看向他,“何况,我没有说我不舒服啊?”   顾清晖:“不是吗,永远是你说停就停,不管别人的意愿。现在同样的遭遇轮到你,你——”   “比起你,我还是更喜欢萧意一点。”江声说。   顾清晖的声音蓦地停顿,那张清隽的脸上陷入转瞬的阴沉,又被极快地克制住了。他看向江声,薄唇翕动,声音清冷,“你可以再试试,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江声:“不了,萧意可是我的男朋友。”   “委曲求全的关系,随便破坏也没有关系。”顾清晖的理智在尖啸,这可怕的一句话竟然是从他的口中脱口而出的。   顾清晖声音很淡,他的手落到江声的脸颊,拂开他柔软微凉的头发落到他的脖颈。男生微凸的喉结位置有一枚红色的痕迹,   “破坏别人关系的人,现在被别人插足一次又能怎样。都是他应得的。”   江声拍开他的手。   昨天晚上,是江声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清晰的不安。   这甚至完全可以被他形容为他顺风顺水的人生中第一场巨大挫败。在富裕到夸张的快感中,江声确实感觉被抛到云端得到不可思议的体验,可胸腔燃起的却是一种朦朦胧胧的怒火。   他没有收到伤害,但他失去主导权和支配权,他的力气没有萧意大,他的言语不再具备力量,他的眼泪也被忽视,他毫无反抗余地,连怒骂和求饶的声音都会被吞进肚子里去。   萧意一意孤行,疯狂偏执畸形的情感具备传染性,江声能感受到他的痛苦他的绝望他的不甘心,可江声无法像共情他人一样共情萧意。   因为无法再从江声身上汲取到温暖的情感,于是他只能占有,掠夺,让江声恨他,厌恶他。这些负面的情感他也全盘接受,甚至江声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掼进水里,他也并不反抗。   “我愿意。”   他把愿意戴罪去死说得像是被江声求婚。   但是江声怎么可能这样做,他根本承受不了这样的心理负担,也为萧意的心理状态感到脊梁骨发麻后脖颈发冷。   和对待卜绘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那时候江声扇他一巴掌立刻就能打电话call严落白带他走,现在他会被关在这里,永远永远。   江声忍不住吸气,肩胛骨的伤口有些酥麻的痛意,手指插进浓密的头发里休息了一会儿,蓦地听到什么小东西放在桌面上的声音。   “啪嗒——”   江声抬起头。   “戒指,说好的。”顾清晖说。   江声说:“谁和你说好了?”   顾清晖打开戒指盒,把那枚戒指摘出来,对着光线端详了下,忽然说:“好像求婚。”   江声却倏然抬了下眼皮。   求婚。   复合对江声来说只是激化顾清晖和萧意之间的矛盾,他们越闹越大互扯头发对江声是有利的,会在争执中暴露出许多消息。   但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江声等不了那么久。   但结婚……就不一样了。   光是订婚,就一定要算良辰吉日,虔心的人会去求神拜佛,而这些都是呆在这座豪宅里做不到的。   此外,试婚戒、婚服,有专人来测量他的身体数据定做。   萧意和顾清晖肯定不会让江声离开这里,但他们会叫人过来。   有人就是有机会。   传递消息的方法有万万种!   哪怕那些人全部都奉命行事三缄其口,对江声不理不睬,结婚的时候难道只有他们两个人吗。总是要离开这里,去接受朋友的祝福的吧?   他踢了一脚顾清晖的膝盖,“那就跪下。”   顾清晖愣了下,抬头看江声。   江声在看他。他黑眸中似乎有什么怪异的魔力,攫取人的灵魂和私欲,转变成他更加美丽的皮囊。   “不是求婚吗,”江声轻声说,“跪下。”   顾清晖不自觉地,像萧意那样单膝跪在江声面前。江声踩到他的腿上,顾清晖心口一热,下意识抓住那只清瘦的脚踝,拇指磨蹭了下。   江声俯瞰他,稍微前倾,对他伸出一只手。   顾清晖握住他的手。   “真烦啊。你们把我关在这里是因为爱吗?不,是因为自私、嫉妒,枉顾我的意愿,甚至不能被称之为尊重;你们容忍我的伤害和冷待是爱吗,也不是,是愧疚、习惯,是认为我弱小可欺的观赏。我不喜欢这样,所以我会选一个,这个人是你。可是顾清晖,你的爱保质期是多久?”   江声用力抓着顾清晖的手指,他的头发柔软地落在眉眼,风吹过,让他的脸上有一种顾清晖熟悉的气势。   他这样无害美丽,如同易碎的水晶。   一双眼睛明亮燃烧,面庞有着一种热烈的昳丽,声音有些沙哑,“证明给我看,什么是我想要的永恒。”   如同岩浆,如同巨石,轰轰烈烈的温度,极端突兀的重量,让人血肉模糊,山崩地裂。   水晶破碎后,会伤害想要拾起他的每一个人。   顾清晖作为同谋担上责任,被江声恶狠狠地记载到复仇名单。   顾清晖很清楚,江声又在寻找天罗地网的每一个缝隙,他又在不甘中反复求证和探寻。等江声的目的达成,他又要再一次被抛弃,这一次,江声会彻彻底底地扔开他。下次见面,江声不会再给他任何好脸色。   无论是他还是萧意,走上这条路的一瞬间就注定是绝路,一旦放江声离开,他们绝不会再有以后。   如果不想看到那一天的话,就不能让江声抓到机会。   他属于广袤的世界,是滑溜溜的小鱼,狡猾的小老鼠,拍一拍脑袋就会到处乱飞的孢子,不要给他任何机会。   顾清晖呼吸急促起来。   可江声是不是真的很清楚,怎样的话能够让人无法拒绝?   他对萧意说复合的时候,萧意就为这两个字发疯,他对顾清晖说这种话的时候,顾清晖又要怎样能置之不理。   心脏在极力克制中仍然快活地跳动着。   萧意,你什么都不是,我才得到江声更真挚的邀请。   他又忍不住握住江声的手,如同蒙受一场幻梦。   今天是个大晴天,阳光原本落到江声脚边,现在落到顾清晖的后背。他侍奉不会陨落的神,是神明膝下忠诚的大臣,卑躬屈膝去讨取无上冠冕赐予的荣耀。   顾清晖眼皮痉挛了下,险些失声,抿了下嘴唇,感到可怕的干涸。那双浅色的眼珠震颤着闭上,他的吻落在江声的手背。   汹涌的懊悔。他开始感到自卑,觉得这枚戒指如此低劣,配不上这一场虚假而圣洁的婚姻;又感到虚荣得可笑,江声的手背上还有萧意留下的痕迹,但现在萧意才是那个不入流的情夫;同时极力调整思绪试图克制,告诉自己这些卑劣的情绪是不应存在的——但和江声的手指相触紧贴带来的快感,就已经足够使一切崩毁。   他耳中是嗡鸣,忽然不敢确信自己对江声的爱。尽管江声以虚假的态度对待他,顾清晖却希望自己的爱是忠诚的,不带棱角的。   他像被卷入洋流,在危险的暗海中失去对躯体言语的掌控性,他听到自己低声问,“无论富有贫穷、生老病死,你都愿意和我永远在一起吗?”   风吹动窗帘,阳光中花圃里绿影摇动。   金色的沙尘笼罩在江声的头发上,他支着脸俯视,漆黑的眼略低,如柔情的水,如寒冽的雪,是太阳中吐射出的流星。   “我愿意。” 第241章 热议就热议之   【江声和萧意订婚消息发布!!梦男你们怎么看!】   【不是??谁?萧意?怎么会是……啊??哪怕是顾清晖, 我都能说是这段时间因戏生情,萧意是为什么,他不是只演了个小配角吗?】   【上次被黑粉嘲江声热度也就这样,结果订婚消息一公开全网瘫痪, , 爽并崩溃着我真的要死了, 打黑粉脸的同时能不能不要伤害我啊[心碎]】   【服务器瘫痪的每分每秒我都在祈祷这是个愚人节玩笑……不是,谁结婚?江声??不要结婚不要不要!!江江是大家的呜呜】   【我真的一度以为萧意是最不可能被江江接受的一个】   【萧意是不是躲在屏幕后面等着刷全网祝福99, 你做梦去吧啊啊啊啊啊!不可能的我杀了你!】   【区区萧意, 梦男皮套(酸一下】   【其实和江声结婚的人是我, 我们一起步入婚姻殿堂,交换戒指在所有人羡慕嫉妒的目光里和江声啵嘴,被别人怒骂群殴又如何!我也只会爽!谁让我才是那个有名分的!以后宝出去乱玩都要给我报备!我才是他心里永远的第一位!!!……啊不是,越琢磨越想哭了,我是幻想,而有的人是真吃这么好啊!!凭什么是萧意啊??凭什么!】   【我就知道就算是梦男也会破防…全员伤亡的盛世,又让萧意和意声粉爽到了是吗[心碎]】   【这就是扬眉吐气的滋味[亲亲]@沈暮洵】   【@沈暮洵, 不知道是谁一直自诩朱砂痣, 我就说你的剧本已经过时了,现在流行替身上位!】   【闷声发大财也就算了!偷偷藏不住我也不在乎了!偏偏堂而皇之亮出来, 是觉得自己正宫地位十分稳固了吗呵呵,这个墙角就等着被撬吧,三人者人恒三之!别太得意,我做饭, 我狂做!分享链接:[熄声超话/抢婚/ntr/ooc预警/婚前一小时紧急偷晴行为(h):哥哥, 没关系的,就带着我的痕迹去和他结婚吧]】   【别人我就不说了, 但江声婚礼出来就是给人抢的,不然结婚干嘛?分享链接:[清声絮语超话/神父play预警/ntr/ooc/新人祷告(h):一张门帘内外,是等待的丈夫和以祷告名义偷晴的神父]】   【呃不好意思打断一下,免鉴定意声粉粉籍,别发了我挺爱看的……[扭捏][玫瑰]】   【?】   【默默说一句,是的。萧意真的很适合当小三和容忍出轨的阴湿丈夫。分享链接:[意声平安超话/ntr/ooc/绿帽癖好(h):有什么关系,现在我才是江声的唯一。]】   【???】   【我要哭了,真服了你们360立体防御……早说了意声粉和萧意一样都是一群变态。。】   【号外号外!洵声和意声世纪大战中!震撼我了…!又开始围绕替身上位开始吵,但这次洵子哥明显略逊一筹啊。。】   【没办法谁让江江选了萧意】   【为什么后来者居上,因为前者不争不抢!江江选了萧意不代表他爱他,证据就在萧意晒出的戒指图内!戒指棱角数为6,刚好沈暮洵生日是三的倍数……而证据远不止于此!!   江江发的回应微博贴了颗红心和红玫瑰,谁不知道沈暮洵代表色是红色,谁不知道沈暮洵的头像是红玫瑰!他心里在想谁不言而喻!总而言之:一旦沈暮洵去抢婚,他们两个将直接私奔走向美好未来!@沈暮洵】   【呃你们洵声粉洗脑能力也是怪强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就硬找呗。真相是:这是漆声的cp饭。证据如下:江声转发微博发布回应的时间,其中有漆声的生日数字!他们竹马十八年,江声肯定记得楚漆的生日,那么故意选择这个时间,其中深意就值得琢磨!另外他的手放在黑色的桌子上,是“漆”!明面上江江是要和萧意结婚,其实背地在提示他的真爱是——@楚漆】   【……?有谁不知道黄玫瑰是熄声定情花吗[截图]这花摆在江声手边,不证明了江江虽然要和萧意结婚,但其实心里在思念的人还是楚熄?另外红心是三颗,玫瑰一朵,意味着31,楚熄的生日12.31!洵声和漆声也敢说这些,熄声轻轻秒了@楚熄】   【不行不行,你们真的还是演的?我真的要笑死了。还秒了呢,你们大哥别笑话二哥了】   【虽然订婚消息真的看得我崩溃,但是围观梦男崩溃、同人产出、cp粉骂战,以及前任发疯我又觉得很爽,宝宝!!你是一个腥风血雨的宝宝……能不能禁止漂亮宝英年早婚呜呜呜】   【确实,我宝已退出江湖,可江湖还笼罩在我宝的掌控下!】   -   卜绘v:【谁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离婚不也是迟早的事。】   【你一个没谈过的掺和什么,警告你别以为宝让你叫哥哥就是喜欢你,宝就是把你当狗玩而已】   卜绘回复评论:【第一谈过。第二,我乐意当狗怎么了?第三,如果不是萧意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江声那种人怎么可能同意和谁结婚?这种肮脏的手段,就算告诉我们,我们都不稀罕用。】   【???是不是真在一起我没看出来,呃但是哥你的破防我是看出来了】   【不是!!卜绘你他妈什么时候混上江声前任了啊啊啊啊啊瞒得这么好??】   【早被扒出来了好吗只不过无人在意……就是秦安发的猫耳江被他拿来当背景的啊!只敢截一个角估计就是江江不让他公开了,他还暗戳戳发疯在采访里说好几首新歌是写给同一个人的,只不过冷脸酷哥人设深入人心,无人在意罢了】   【我说呢,怎么最近no哥说话都是一股浓浓酸妒怨夫味,上次品牌方直播也是在发疯,说些怪话,,感觉精神状态不太好的样子。】   【什么瓜,怎么说??】   【就是抽到粉丝问他最近怎么这么喜欢戴choker,之前不都笑话别人是主人的任务吗,结果他说对啊主人的任务,过了两秒看弹幕死寂,才挑了下眉毛回过神说哈哈开玩笑的。当时真是我靠了。。给我狠狠震惊】   【笑得,你主人不要你咯。前脚被分了还要看江江和别的男人结婚是不是很爽啊卜绘!!】   -   沈暮洵v:【求了几次?这就同意了?@江声】   【哦莫,我的初心cp……默默泪流了。脑一个沈当年也求了好多次,被宝糊弄过去了。现在风水轮流转,看到别人有了不同的待遇心里想鲨人……特别这个人还是萧意……】   【短短两句话,其实心里藏了一篇小作文】   【前面一条微博还在回复别人评论,说什么,我和江声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大家都不要再提。噢哟那你咋酸什么呢请问,俗气的大红玫瑰头像现在都不肯换又是为什么呢】   沈暮洵手指夹着烟,咬破的爆珠溢开葡萄味的清爽。   他盯着这个人的评论,反复看了好几遍,却感觉那些字眼全部离群索居进不到他的脑子里,也无法被理解。好一会儿,他才知道是什么意思。   蓦地,他嗤笑一声,烦躁地闭上眼。半晌手指一动,拉黑了。   工作室的厚重窗帘全部拉上,环境乌黑见不到光亮。   沈暮洵死死攥着手机,荧幕光亮闪着。   曾经独居国外数个日日夜夜里,他在这样的黑夜中麻痹自己,告诉自己要恨江声,绝不要软下身骨去向他求饶,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   到现在,他无法原谅江声也原谅了,警告自己不准回头也还是回头了。他一败涂地,但江声甚至不屑看他狼狈求饶的样子。   后来江声拒绝他,也拒绝所有人,沈暮洵至少知道江声不会完整地爱上谁。   沈暮洵咬着烟,烟丝都被咬烂。余光瞥到烟在抖,愣了下把烟摘下来,才发现自己手指在发冷发抖,甚至嘴唇都在发抖。   搞什么啊。   他笑起来。   要是让江声看到他现在这幅样子,恐怕要笑死了吧。   屏幕上给江声发的消息一条又一条,没有回复。   一天前:   沈暮洵:【我准备周五出国,不会再回来了。】   沈暮洵:【[机票信息详情]】   沈暮洵:【再见。】   今日,18:03:   沈暮洵:【我不会祝福你的,你就该烂掉。】   今日,18:24:   沈暮洵:【请柬记得发我。】   江声原来也是会同意复合的,原来也是会答应求婚的。   他的手指在黑暗中摩挲着发亮的屏幕。   时间一步步推移。他靠在大窗下的角落,身边堆砌着废弃的纸箱。光线闪烁映照着沈暮洵的脸孔,泪痣痉挛着,头发遮住眼皮,神色晦暗不清。   风吹动窗帘遮住他的脸。   光线倾泻而下,落在腿上等待回复的屏幕上。一滴水痕溅上,扭曲成瑰丽的细小色块。   沈暮洵:【还好是萧意。】   [您已撤回一条消息]   萧意的手机落在一旁叮咚个不停,他被按在地上,坚硬的椅子几乎散架、落在一旁。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又添了新鲜伤口,眼球被血浸染,泪水流淌,让他宛如俊朗的恶鬼。   江声答应顾清晖求婚的下一秒,萧意就推门而入。   他本来还在虚假地劝架,带点幸灾乐祸,左一榔头右一榔头地挑拨他们,但这会儿是真的吓到了!   别、别打死啊!   他匆匆拉着顾清晖的手,抱得死死的,不让他再冲动。   “冷静!”   他叫起来。   萧意明明是局内人,却比江声坦然多了,他甚至笑起来。   “没关系的阿声……一点小伤。嗯,但是顾导,你为什么是这样的表情?”   他面带微笑,表情有些淡如雾气的不解。   “这样不是很好吗?”   “很好?”   “我是暴露在明面上的那一个,你是我托底的后手,就算江明潮他们现在有所怀疑,没有得到切实的证据也不会为难你。自始至终,面对危险的只有我,被攻讦针对的人也只有我,这样才能保证你和阿声的婚姻是和平的、安详的啊,不是吗?”   男人的声音低沉温和,在窗外阳光的照拂下,如同一颗化掉的黏腻蜜糖。   他说着,看向江声。   江声光脚站在地毯上,像个古堡里的幽灵。苍白轻灵,好看得惊人,骨子里透出点渗人的叫人发抖的冷,对比色在他身上又总是显出让人目眩神迷的秾艳。   萧意光是看着他,染血的眼球就震颤收缩,忍不住呼吸急促起来。   真好看。   哪怕惹他生气,让江声露出厌恶的表情也没关系。他骂人的时候嘴巴张张合合,打人的时候在人身上留下痕迹,都是幸福的,美满的。   江声因为萧意的话陷入宕机。   他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眉毛左边挑一下,右边挑一下,最后放开顾清晖的手,又退了一步。   就萧意这个嘴巴贱的,多揍两下也行。   顾清晖面色冷如冰霜。   他也没在萧意这里占到多大的便宜,一只耳朵到现在都是隆隆的回音,稍后需要去找医生拍个片子。   厌恶、憎恨,与狂飙的肾上腺素让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但他还是极力克制住,没有再继续,也不想再在江声面前露出暴戾的丑态。   然而站起来的一瞬间,他看到萧意在笑,于是停顿住了。一双眼睛如同机器般毫无杂质的无情,最后用力给了萧意一拳才站起身,拿过一旁的手帕擦拭手上的血迹和灰尘,整理好散落的袖口和领口。   “萧意,你做的事情极端不明智。”男人声音沙哑冷静,“这一点不需要我提醒你。”   江声也在想。   愚蠢到把消息公开发布,首先是给了那些人一个堂而皇之的挑衅信号——没错,江声就是在我这里,可你们又能怎样?   太蠢了。   其次,地址很快就会被追踪,他们必须立刻转换阵地,这无疑是在给他们的计划增添麻烦,给江声获取消息的机会。   太蠢了。   萧意仰起头,撑着地面坐起身,锁链哗啦啦轻响,他微微哑着声音笑起来,“但你对我动手可不是因为这个啊,顾导。”   顾清晖眯了下眼。   没错,明明顾清晖的理智如此清晰、有条理,充满秩序,情感仍然占据上风。   有一瞬间他想,谁不想公开呢?他也是想公开的。   就算他们现在和江声的身份处境如此的倾斜和不妥当,但得到了江声这样的承诺,谁能忍住不去炫耀。   哪怕担着可能被发现、可能让江声逃走的危险,都会像个毛头小子一样鲁莽——情感的不可控性就是它最可怕的地方。   顾清晖又想起在顾家,在那个凶狠的瘸腿小叔手底下受管教的日子。   那是个极端的控制狂,俊美阴冷如同黑色的蛇类。他在顾清晖的手指头上粘上微电流监测装置,一旦有所波动,就逼问他,刚刚在想什么,是什么让一个优秀的继承人动摇走神,是什么?   一旦不肯回答,等待他的就是一场教训,防狼的电流棒贴在他的后背,勒令他保持冷静,不准动摇。   就算这样,顾清晖都不想说。他在想江声,他的心因为江声而有不受控制的波动。   越是受拘束,越是让他发疯似的叛逆地想起江声;越是受惩罚,越是给他思想是不可控的暗示;他越是冷静、死板、木讷阴沉,就越是向往江声的自由、浪漫,古怪又孤独的个性。   和江声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在那段黑沉沉的记忆里是一段惊人的亮眼色彩,一直到他强迫自己忘记为止。   现在,他被江声接纳,一遍遍回忆的过去被新漆刷亮。   就算一切都如同海市蜃楼,但带给他的幸福和温暖的震撼却无法抹去。   和谈恋爱想藏着谈不同,结婚是一定要公开的。   要让那些追着江声走,又得不到的人好好看看,现在终于得到飞鸟的停驻眷顾、得到幸福和浪漫余生的人是谁;让他们看看,他们认为的不可能,也是有人可以实现的。   被狂喷怒骂都只是助兴而已,再汹涌的骂声都无法让他感到被伤害。   但现在,得到这一切的人不是顾清晖。   萧意破坏了这一切,抢走了他的东西。   卑鄙,低劣,恶心。   袖口已经染上萧意的血,刺眼到顾清晖胃中灼烧反胃。他决定离开后,就要拿火和烈酒把这件衣服烧掉。   视线一错,他低眸看着萧意从地上坐起,脖颈上的铁链哗啦啦地响动,让他讥笑且嫉妒地冷嗤了声。萧意捂着眼睛,源源不断的血从他指缝中流淌出,嘴角都仍是微微翘起的,又让顾清晖嘴角的笑意落下去。   是啊,你很满意吧?   不仅是江声的男朋友,现在还将以一个更名正言顺的理由出现在大众眼前。   顾清晖刚调整好的冷静心情又隐隐有崩坏的趋势,寡淡单薄的音色有了两分冷,“——所以,你说,让我和未婚夫得到一段和平、安详的婚姻的方法,就是你来代替我,去和我的未婚夫公开、和我的未婚夫结婚?”   他反复强调“我的未婚夫”。   “啊。”   萧意发出茫然的轻笑声。   “可,他也是我的男朋友,不是吗?我也是得到了承认的身份。”萧意抬起头看向江声,一只染血的眼睛因疼痛而眼皮翕动,湿润的目光有些骇人的宽容温和。   江声支着下巴靠在桌边,一只腿踩在椅子上,单薄的浴袍从腿根滑落。他被顾清晖皱着眉毛拉下脚踝,就看他一眼,再看向萧意,痛快而残忍地说,“不,当然是有优先级的。当我同意顾清晖的求婚的时候,你就不再是我男朋友了。”   没有人能太舒服。江声自己不痛快,一定要拉拽着整个世界和他一起沉沦下去。   顾清晖仿佛松快了些。   而萧意下一句话就打破了他的轻松。   他好像根本没听到江声说什么,也不对其发表任何看法。   刺眼的血一滴滴落在他的胸口往下滑,一颗眼球完全被血染红。   何其渗人的一幕,而他仿佛感知不到痛,眉眼舒缓,轻声道,“说实话,就算是我要在所有人面前和江声订婚、结婚,也没什么的吧?”   他笑。   “这对我来说只是一场戏而已,同样是演艺从业者,顾导是可以理解的吧?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吧……你不应该这样介意的……”   “演戏。”   顾清晖的防线几乎被冲破,忍不住感到愤怒。   他意识到和疯子继续交谈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思绪在喷薄的瞬间被强制压制。他侧脸紧绷着思考两三秒,一转身拉开门就要离开。   厚重的门扬起一阵风,吹灭了萧意的声音。   “我们可以办两场婚礼呢?”   他声音轻轻,嘴角有着真挚的萧意。   “一场是我和阿声,一场是你和江声,别担心,我还是承认你的身份的。我虽然才是得到大家承认的人,但你依然是阿声的未婚夫,我会祝福你们。”   江声盯着顾清晖看。   他面无表情,或者说,只有他觉得自己面无表情、觉得自己依然冷静、理智。   他松开门把手。   “砰!”   门重新合上,阳光下灰尘扬起,如同细小的金尘。   骨节分明的手指松了下刚整理好的衬衫领口,血痕擦过洁白的领口,一拳朝萧意挥过去。   “砰——!”   楚熄用力砸了面前的大沙袋一拳,随手摘下手套投掷到杂物筐。   一张俊朗带点少年气的脸上覆着汗水,卷毛杂乱,表情冰冷,有些不可忽视的憔悴。   他穿着黑色背心,手臂的线条结实,身上的疤痕更让他有了些帅气的张力。   休息时间,楚熄单手拿起放在凳子上的手机,一眼看到了微博推送的热搜词条,简单过了眼。   萧意:【已于4.12日求婚成功[图]感谢祝福】   幽绿的瞳孔颤动了下。   他点进去看了下两个人手指紧扣贴出的戒指图,丑陋的戒指还有僭越的手,以及江声的小半张侧脸。   他表情几乎有些阴郁,沉着脸半晌,才开朗地笑出来:“狗东西,活腻了吧。”   千方百计算计来的囚禁,还真以为可以成就终身忠贞不渝的爱情吗?   是不是太可笑了点。   他挑起眉毛,手指动得飞快。   楚熄v:【怎么办啊呜呜,不然我去抢婚吧。】   评论井喷式增长。   【别人都是想想,就你真敢说啊小楚】   【小楚小楚求直播,我是你和江声cp粉,你们当初就该百年好合的】   【楼上不是,楼上是梦男,不要信他!】   【为求抢婚决定支持你复合一秒!】   楚熄手机一放,就听到一旁楚漆的声音,“少在外面发这些没用的东西。”   江声失踪后这两天,楚漆和楚熄不得已在同一办公室共处,以确保消息的准确性和快捷性。楚熄必须要承认,有一个兄弟是很好的,在其中一个人集中全力调动力量搜查江声消息的同时,另一个人可以分担集团的日常工作和决策。   但有用,不代表他们不互相厌恶。   楚熄咧开嘴笑起来,偏过头,眼睑青黑一片,眼皮上红血丝惊人,幽暗眼眸如同深夜中闪烁的狼眼,“不然怎么办,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江声失踪了你就爽了?”   楚漆抬起眼。他穿着正装,戴着一副防蓝光的无框眼镜,眼下有些青黑,一张英俊深邃的脸上透出烦躁和憔悴,声音也压着暴躁,“滚开,我没有心思和你吵架!”   “但你有心思刷萧意求婚成功的评论区啊!”楚熄说,“我的评论一发出去就被你看到了。你心里想着什么?你在想江声是被迫的不情愿的,要去快快救他……”   他神经紧绷,急促地笑了两声。   “同时也恨不得把江声关起来的人是你吧,现在被人捷足先登,你要气死啦。”   窗明几净,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办公桌上的盆栽。上面有几个清晰的被掐出来的痕迹,边沿一直没有愈合。   “只有你会这样想。”楚漆说,“因为你没有做过,所以一直在想。”   突兀的安静。   楚熄嗤笑了声,拿毛巾盖在脑袋上,利落的卷毛晃动。   他低着头把助理递过来的资料飞快翻阅,压着烦躁,用力揉了下发涨的眉心。   哗啦啦的纸张在他手下飞动,眼珠也集中精力在纸张上滑动着,“要说没用,你才是最没用。江声就坐在你的身边,你离他那么近,你都抓不住他。”   “我早就说过,你们两个是没缘分的人。”   楚漆冷笑一声,“我从来不会在这上面和你争执,因为你其实很清楚,没有缘分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他站起来,有些褶皱的西装和久坐后僵硬的颈椎让他按着后颈扭了下头。   楚熄:“干什么去?”   楚漆扯开西装领结,把领带随手扔在椅背上,长舒一口气,“江明潮给我发了他查到的坐标,和我们的技术员查到的基本吻合。”   楚熄的手一抖,猛地抬起头。 第242章 订婚就订婚之   顾清晖和萧意尽管打了一架, 但两个都不是蠢蛋,更没耽误事。趁着其他人追踪地址赶过来的空档,伤口都没收拾,就先带着江声转移位置。   江声当然是狠狠磨蹭一通耽误了下他们的时间, 不过也理所当然没能有所影响。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但是江声还是感觉好烦。   依靠他人的“爱”而确保自己的生命状态, 对于江声而言是极度可笑甚至恐怖的事情。爱一个人长长久久一年又一年,在江声的观点里是违背常理的事情。他不信任萧意, 也不信任顾清晖, 因此愈发担心自己。   可恶, 只差一点他就能跟人跑了!   在他的大闹之下,赶路途中,萧意和顾清晖甚至都没能给他戴上眼罩和耳罩。   两个人显然都觉得只有自己才应该履行未婚夫的责任,为此明枪暗箭发个不停。但江声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目的,利用他们然后跑出去。他冷眼看着他们刀来剑往,一个字都没有说。   这样的烦躁一直持续到飞机落地。他们来到一座古朴典雅的庄园,江声的怨气仍然在持续暴涨。   有钱人花高价的修缮费用来保养住宅, 所以这座庄园当然是漂亮宜居的。   走过彩色石板铺陈的路面, 路过花园喷泉和一个亭子后走到门廊处,江声看到穿制服的安保一言不发, 如同雕像。哪怕知道眼前就是自己的两位大老板,也依然需要刷卡过权限才准许进入。   厚重的门被推开,迎接着他们的新主人。   里面铺着米色的地毯,挂着江声喜欢的画家的壁画, 浓烈的蓝绿色冲撞出活泼的夏日感。室内窗明几净颜色温暖, 江声却感觉喘不上气来。   天罗地网的憋闷又重新传到心间。现在没有雨,天气很好, 满是阳光,空气中是干燥的、带着花草泥土香气的。一切都应该让人感到心情愉快才对。   可江声走在萧意身边,被他们关心着问候着,几乎感觉那天的雨又落了下来。   他当时步入萧启的灵堂,献上花,现在不如说在步入自己的坟墓。   江声在愤怒、憋屈和委屈中渐渐感到一种迷茫,他低下头,手上什么都没有,没有镣铐。可以说萧意他们做得还不如楚漆过分,当时楚漆可是真的把江声锁在床上。   一枚枚吻痕烙印在他的皮肤上,吻在腕骨的凸起,吻在手背。   眼看着安保噔噔走了两步,从腰后取出金属探测仪要扫描。江声停下脚步。   “我要在外面玩。”江声忽然攥了下手。   顾清晖:“江——”   “我要在外面,外面!”江声说,“我不要进去!”   萧意看了江声两秒,江声却并不愿意和他对视。   男生身材清瘦,一把瘦骨清凌凌的,很匀称的体型。只是过了短短两天,体型明明没有变化,却让人感到,他几乎要变成烈焰中、燃烧里,渐渐清减下来的某种铸铁。   看起来笔直挺拔,甚至滚烫,碰一碰就会被他不留情面地烫伤。可所有人都能看出,这是他最软弱的时刻。   萧意以为自己会感到满足的,虚弱的江声才可以被掌控,他的愤怒是因为对处境的无奈,很快,很快也许他就会习惯……   但是心口好像在滴血,感到似有若无的痛,他意识到他仿佛在掠夺和汲取江声的生命力。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这样对待江声。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自己放弃。   可是他没有别人那样无私的爱、纯洁的爱,他的情感丰富汹涌,却好像见不得光。他的私欲如同魔鬼和蝮蛇变成的伪神,对内心一遍遍的祷告都成就了恶意的基石。   他是这样自私的,利己的人。枉顾江声的痛苦,强迫他留在自己的身边。   萧意的发丝在风里散落着,半遮住敷着药的右侧眼罩,完好的一只眼看着江声,愈发冰冷发抖的手指蜷缩了下,轻声道,“旅程颠簸,就让他在外面玩一会儿吧。”   江声并没有对他的恩赐做出什么反应。   就算萧意不说,江声也要走。如果有人敢拦着他,他就会像死鱼烂虾一样扑腾,拿尾巴狠狠甩在萧意的脸上!   甚至在极端情绪的影响下,他也根本懒得像之前那样这边一榔头那边一榔头地引起他们的矛盾,只是一掉头就往花园走。   两名安保立刻跟上,视线落到这位青年清瘦的脊背。   黑色长发倾泻,缝隙流露的雪白脖颈和上面鲜艳的吻痕形成昳丽的对比。他走得飞快,发丝很快淹没在绿色的灌木中,拂过开得娇艳还满是露水的花朵。   “别过来!”江声回过头,一双眼睛亮得像野生动物,“离我远一点。后退,再后退,还要后退……就这里。”   他说完就扭过头继续走,安保为难地回头看一眼老板,然后保持江声规定好的距离继续跟在江声的身后。   萧意看着他的背影,顾清晖也在看,陷入冗长的缄默。   这一会儿,他们的心情大概达成了某种一致。   半晌,萧意才抿起唇,抬起手腕看了下表,吩咐,“过半小时将那位先生带回来。”   安保立刻点头。   顾清晖:“才半小时?”   萧意平稳地往前走,轻声说,“他的心会玩野的,会觉得在我身边也不过如此。当然不过如此,被囚禁的日子,怎么比得了站在阳光底下。”   顾清晖还在看着江声的背影。   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在他的发梢跳动。   萧意承认自己道德败坏,卑鄙、阴险,不是个好人。他往往享受落败者的哀嚎求饶,欣赏他们眼中的绝望和泪水,品尝权利和金钱带给自己的虚荣而感到傲慢。   可江声当然是不一样的,倾斜的爱、索取、折磨变成习惯,已经让萧意无法从江声身上体会到完全的满足,他在江声面前如此低贱、无能。   他总是很痛苦,在爱恨的泥沼中挣扎,渴望江声施舍的爱,疯狂地期盼两个人的时间倒退回到过去。可是没办法。所以捆住江声、缠住江声,幻想两个人的骨与肉在疼痛中糅合。一起烂掉吧,一起痛苦吧。这样想着,萧意就会感到扭曲的满足和欢快。   而这满足,只会让他的心更割裂战栗一分。   江声是不应该被他拽近深渊的人,他过着很好的生活,有很棒的天赋很多朋友,他不像萧意非他不可。   萧意听到很重的心跳声,越来越剧烈,几乎让他骨骼崩裂一般。   他吸了一口气,瞬间感到肋骨剧痛。   “……让他野了以后,哪怕整个花园的虫子蚯蚓往他身上爬,他都觉得这样比在我身边好。”他轻声说着,手指紧攥,脖颈青筋暴起,微笑回头看了一眼顾清晖,“还是说,你在这一刻觉醒了一点良心。”   人的卑劣是一种嵌在灵魂里骨头缝里的东西,阴阴森森密密麻麻如同细小的虫蚁,把躯壳都钻成镂空,好盛放魔鬼的灵魂。   真丑陋。   萧意想。   可要怎么办呢,怎么办啊,到底要怎么办。   眼球也有了剧烈的痛,萧意停住脚步,扶着门用力捂着眼罩。   江声耳朵机灵竖起,根据脚步声分辨着后面安保的距离,同时借欣赏花园的名义在四周扫视,观察了下环境。   定点监控和悬浮监控,以及以蜘蛛网格分布的几个屏蔽器,红光微弱地映照着草地。   还真是天罗地网。   江声像感觉被潮湿又极细的蜘蛛丝挂到了脸上,让他仰头看着太阳的时候都感到一种不适。   往前走,是被花装饰得极其漂亮的庭院。   抬头看去,这里正对对面别墅的阳台,江声并不在意,他弯下腰对着瓷质锃亮的花瓶微张开嘴。   一点微弱的蓝色闪过,舌根下面都被磨红了。   他很快闭上嘴,盯着只有轻微反光的花瓶看。   青年面孔在花瓶褶皱下掀起波澜。横眉冷竖一脸凶恶不耐烦的样子,却愈发清晰地让人感到,一种热烈的生命力似乎在他的血管中涌动着,让他苍白脆弱的皮囊变得更加鲜活甚至瑰丽,属于他生命中必不可少的特质如同钟声敲响。   他继续往前走,路过哗啦啦的喷泉。江声脸上溅上一点水,不耐烦地立刻躲开,手指用力抹了两下脸,顺便飞快把一只藏在舌头底下的东西压在手心。   坚硬的宝石硌着柔软手心,江声的心跳飞快。   在离开之前,萧意当然要对别墅内的物品进行清点和打包。对于一个玩魔术的人,江声的手速经过特别训练,做点小偷小摸其实也很容易。   江声偷到了一枚戒指。   属于江明潮送的,那枚蓝宝石戒指。   如果他没有猜错,戒指里应该有一枚定位器。可千万别告诉他江明潮这种从来没老实过的人,在这时候忽然老实了一次。   江声稍微攥了下手,手心都有了些冷冷的汗。   “请等一下。”   江声心脏猛一跳,转过头抬起眼皮,和全副武装的安保小哥对视。   对方半透明迷彩绿的护目镜下是一双憨厚老实的眼睛,神情似乎带着些怀疑。   “请让我看一下您的手。”   江声心脏咚咚乱跳,老实伸手,“怎么了?”   两只白白净净的手掌心摊开放在他的面前,掌心有着几道深红的掐痕。   安保显然怀疑未消,似乎还有其他问题。比如让江声双手举高、看东西是不是被他藏在袖管……   但是把怀疑表达得太深切实在很得罪人。   如果这位以后真的是需要长期相处的老板的话。   何况江声长得实在是……   安保顿了下,“没问题了,抱歉。”   江声收回手,袖管里的戒指重新滑落到手心。   比他想的好应付,大概是觉得江声看起来就很单纯不会骗人,这张脸的确继承了非常好的基因。   萧意在之前的别墅又或者现在的庄园,都安装了不少信号屏蔽器。一旦进入监控区范围内,定位器信号会直接失效。以萧意和顾清晖的谨慎,车内应该也有安装,飞机上当然不能有信号干扰,但飞机落地后能被江明潮获取的定位范围还是太大了。   但好在无论是萧意还是顾清晖,他们的时间都非常宝贵,不能二十四小时用来吵架、打架,以及被江声折腾。   无一例外,他们都需要工作,工作需要沟通、联络,而他们的工作间内不会装设这个设备。   并且他们不会排斥一个没用的江声走进工作间。   今天顾清晖和萧意打架的时候,江声不就坐在里面的椅子上吗?   问题在于——   江声看向门口。   雕像后的安保员站得挺拔笔直,腰后别着检测仪。   有检测仪在,江声当然不能把戒指放在嘴里咬着。那应该是特质的检测仪,不应该对戒指起反应。   到时候如果碰到他的嘴巴嘀嘀响,傻子都会发现问题。   那要藏在外面?   江声想过,但觉得不太现实。   到时候被什么老鼠鼹鼠偷走了都算乐观,如果是被清扫人员发现,江声的麻烦就大了。   但由他自己带进去,风险又很大。   江声只是会玩魔术,不是会变魔法。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方法。   但不是一般的冒险,比藏在外面还要冒险。   江声坐在庭院的石凳子上,前思后想左思右想冥思苦想了一阵子,才终于抬起头。   他隔着两人高的灌木看向二楼阳台,萧意正靠在窗边。眼罩遮住眼睛,愈发让他显得虚弱忧郁俊美起来。   再往上,三楼的窗台。顾清晖的白手套扶在窗户上,一只手拿着手机通话。他戴着一副眼镜,风吹动他棕褐色的头发,阳光下发丝有着焦糖般的亮泽,就这样静静垂着眼睛,看着江声。   江声穿的是一套宽松的小礼服,萧意那栋别墅里全都是这样的衣服,很合江声的身材。   克莱因蓝的内衬,黑色有流纹的外套,配着华丽的星星首饰坠下晃动的链条。下面是体面高档的西装短裤,短袜,和一副嵌着星星的银白袜夹。   他翘着二郎腿,好像消气了,手抬高点点他的脑袋,轻佻地招招手。   顾清晖一顿,稍微正了下身,视线落在江声的身上。   很快,电话挂断,他从二楼下来走到江声的身边,两个安保员则离开,到很远的地方守着。   茂密的绿色灌木在风中如同波浪一般起伏,发出窸窣的响声。   昂贵的定制手套上印着一只金色徽章,丢弃在地上。   半悬空的修长小腿好像被握在手心抬高,角落的红光很薄的一层,闪烁着映到江声的小腿。   被人极度冒犯地,用指头挤着点微凉的腿肉,探进环状的袜夹里。   ……   顾清晖带着江声回去。   他的衣服有些凌乱,但一张清冷的脸上仍是面无表情。   头发略湿,镜片上都是湿哒哒的痕迹。他捏着镜框摘下眼镜轻甩了下,一双显得冷极了的琥珀色眼珠抬起,看向二楼的萧意,再低下头,有人抽出检测仪在江声的身上扫动。   无异常。   只有顾清晖路过的时候,尚未来得及收起的检测仪红光闪烁了下,“嘀嘀”的声音刺耳地嗡鸣了一阵,被人为关闭。   江声松了口气。   进入室内,他的脚步却骤然一顿。   顾清晖跟上,也一愣,极轻地冷笑一声。   这里已经提前摆好了数个托盘的订婚方案。一些戴着面具的工作人员从后门员工通道进入,安静又紧张地坐在沙发上等待,准备帮江声量体改衣。   之所以说是改衣,是因为的确是改。   贴合江声体型的衣服已经穿在人台上,摆在了一边——的确,能在别墅里为江声准备一整个房间的衣服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江声的尺码。   高定的工期是很长的,毕竟是纯手工,以精细的制作著称——但,不远处的人台身上,已经穿着一套圣洁端庄的订婚礼服了。   而这样的人台,扭头一看,足有四五个。   男士西装大同小异,设计师却在每一套上都加了十分独特的设计——或者是设计师设计的,还是萧意设计的,恐怕也不好说。   顾清晖刚松缓平和下来的心态又开始紧绷,连他向来和情感持反方向意见的理性思维都开始有发怒的先兆。   “真是为了和我的未婚夫订婚,煞费苦心。”他说。   “说笑了。”萧意坐在不远处,手里的茶杯刚下。手指好像还微微有些抖,声音却和平常无异。   江声随手拨了下洁白礼服胸口的星星挂链。   他想起几年前还和萧意在一起的时候,在某个纪念日他求婚,戒指被当时想分手却分不了的江声扔出的那一天。   大雨里,萧意在草皮上打着手电翻找那枚戒指,甚至没有给自己打伞。江声站在窗台看到他在光芒映照下满是水痕的脸,不知道里面有几道泪痕。   “……”   他看向萧意。   萧意脸上已经清创贴好绷带,让他那张总是清俊的脸孔透出些虚弱的温柔来。   江声:“如果我说都不喜欢呢?”   萧意并不意外,“不要紧。还有十几套成衣方案,你想看的话,我可以现在打电话让他们送过来。”   “萧意。”顾清晖向来寡淡的声音响起,有些沙哑。   萧意转过头,目光落在他明显不自然的嘴唇上,目光湿润眯起,几乎有些阴恻恻了。   “江声是我的未婚——”   江声却意识到这其实是个很好的机会,他放开衣服,靠在一旁抱着手道,“会办宴会吗?”   虽然和萧意说话,却不代表江声对他有好脸色。   顾清晖转头,琥珀色眼珠望着他,眯起,喉结动了下。   萧意:“会。”   江声:“会来很多人吗?”   萧意:“当然。”   江声和他对视两秒,蓦地直白开口,“你不担心我趁着这个机会跑掉吗?”   萧意注视他,嗓音清润,“你可以试试。”   江声的心凉了半截,但仍然有火星在灰烬中燃烧着,“好吧。”   明明是萧意意料之中的回答,他却愣了下,然后才很快地调整了下表情,传呼其他人来给江声换衣服。   顾清晖:“江——”   江声低头把顾清晖的戒指摘下来,“啪嗒”一声放在桌面上。   顾清晖的声音蓦地一顿。   “有什么办法呢?”江声抬起眼睛,乌黑清澈的眼眸弯起,“萧意连衣服都准备好了,只等人员入场。现在距离我想要的解脱只有一步之遥,我没有理由不同意啊。哪怕试一试,对我来说也是有价值的。”   萧意说:“谁让有的人没有未雨绸缪的想法呢?”   明明他才是即将和江声订婚的人,江声对着他却是连笑一下也不肯了,表情很淡地扯过工作人员手里的衣服,对戴着面具的女孩子都有两分好脸色,声音放轻,“麻烦了。”   然后才钻进房间。   萧意沉默下来。发丝在他眉宇扫动,眼罩下的眼睛又开始充血,渐渐洇开红色。   顾清晖在一旁,手指在桌面上轻敲着,轻微的动静引起萧意的注视。   安静的氛围持续了一阵。   萧意知道顾清晖当然不会甘心,后续他必定会遇到很多麻烦。来自这里,那里,很多地方,让他目不暇接、难以应对。   可是……   眼睛的剧痛影响神经,萧意的太阳穴也鼓动起来。喉结动了动,半晌,他笑了声。   试衣间,江声坐在凳子上,却听到门被推开。   这里甚至连门都没有办法锁,江声刚刚鼓捣了半天都没成功。   萧意站在不远处看着江声,而江声笑起来,“怎么了?不是同意了吗,不是一切都在顺着你想要的方向发展吗?”   回应他的是萧意的沉默。   神经质的温柔的沉默。可以被感知到的阴暗,如同潮湿雾气包裹住了江声。   短短一天之内,萧意和顾清晖的身份发生多次转变,未婚夫的身份更是跟悠悠球似的荡来荡去。   上一秒还是顾清晖呢。   但现在,萧意才是他即将订婚的未婚夫,名正言顺的,江声承认的。现在放在镜子前的衣服就是他们的订婚礼服,哪怕以最挑剔的眼光来看也非常漂亮,设计者在其中应该倾注了许多心血吧?   萧意靠近。   江声面前的镜子里有了萧意的脸。他侧着头,眼罩下泪痣明显,侧脸如琢如磨,俊雅温润。   萧意:“你和顾清晖,刚刚……”   明明他自己很清楚,他看到了,却非要问,想从江声的遮掩里掩耳盗铃。   只要江声说一句“什么都没有发生啊”。   哪怕是最虚假的语气,最敷衍的口吻,萧意都可以做到轻而易举地和心里的怪物和解。   和江声身份的确定,近在咫尺的幸福和胜利,又心知肚明是虚假的一切,让他感到急躁、惶恐、不安。   萧意在短暂的等待中失去引以为傲的耐心,他抚着江声的侧脸让他转过脸来看着自己。注视那双清透的眼眸,才能让他感到一瞬间的安心,而后很快是千倍百倍翻涌的不安。   像一种烧伤。   “你生气了?”江声问。   萧意胸腔里挤出笑来,温热发冷的手勾过他的头发,有些温热的唇贴着江声的耳朵亲上他的额头,“不,没有。已经不再有什么值得我生气了。马上订婚了,你至少健健康康,平平安——”   江声把手盖在不安焦虑的未婚夫的手上,转过头,小猫一样把毛茸茸的脑袋蹭在萧意的脸颊,声音轻轻,“你会原谅我的对吧?他怎么说也是我的初恋,我真的很难拒绝他。”   时间黏腻地拉长。   萧意感到极致的愤怒几乎化成刀刃剖开他的胸膛,逼迫他承认江声对他造成的伤害永远真实有效。   他甚至憎恨自己过于敏锐的洞察力。   已经发生的事情,江声没有说“可是那时候顾清晖才是我的未婚夫啊”,也没有说,“你少管我”。   他说的是,“我真的很难拒绝”。   意思就是 ,如果有下一次,江声也不会拒绝。哪怕萧意和顾清晖的身份已经颠倒,哪怕现在萧意才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   他的手臂横在江声腰间,半晌,稍微用力把他抱紧。   江声却觉得不够似的,“对了,你说的,你一场婚礼,顾清晖一场,是认真的吗?”   “……嗯。”   “那可以让顾清晖排在你前面吗?怎么说也是初恋,初恋……还是怪特别的。”   “……”   萧意没有接话。   江声的目光盯着镜子,几乎要把这上面每一丝纹理都钻研透彻似的,镜面映照出面无表情的他的脸孔来,江声甚至有一瞬间的骇然,眼皮都惊跳了下。   他总觉得这样的表情,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脸上。   “又或者,嗯,你和他身形也挺像的。你的礼服顾清晖未必穿不上,到时候你戴个面具和我订婚,我就当做是顾清——”   江声的话音还没说完,就骤然一顿。   镜子里萧意抱着他,把他的脸按在胸膛,骨节分明的手指一下又一下摸他的头发。染血的眼罩好像兜不住他的怨愤,泛着红的泪滴从眼罩底下晃动砸落,而另一边是清泪。   “阿声。”   他的声音有些哑,却仍然是笑着的。   “那年被你扔掉的戒指,一直都没有找到。也许被人捡走了,也许被泥水冲走了,也许被谁的鞋底踩进泥巴里了。我的心意也永远是最平凡、可耻、可笑,最应该被践踏的,最让你没有负担的,是不是?”   江声有一万句话可以反驳他刺痛他。他大可以添砖加瓦,叫萧意一清二楚,关住他、囚禁他,只会被他刺伤感到无穷尽的痛苦,只能踩在玻璃渣子和刀尖上跳舞。   可又觉得好难说出口。   江声有时候讨厌自己不是个斩尽杀绝冷酷无情的坏人,有时候也讨厌自己做不了一个能饶恕一切的大好人。   他握住萧意的手,几乎立刻就被那只有些湿润热意的手反握住了。江声没有抽出来,只是耷拉眼皮看了看。   他说:“我想起我和沈暮洵告别的那天。”   萧意的眼皮抖动了下,抱着江声的手臂愈发收紧。   在江声心里,和沈暮洵的告别发生在他最后一次去到那个简陋的小屋,而不是综艺结束的那天。   “那时候我和他说,我总不明白爱情为什么总是会变成让人堕落的毒药,又或者沉甸甸的枷锁,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总让你们这样痛苦。”   江声抬起头。   一双乌黑漂亮的眼睛从发丝间隙显露出来。很清澈,像湖面,像镜子,让人一览无余地从中看见自己的样子。   “只有你。萧意,你堕落,被拷上枷锁,这样痛苦,是我唯一一个不感到意外的人。”   萧意嘴唇翕张了下,“我……?”   “在我心里,每一段感情都有过温暖的时候,除了你。”江声说,“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的良心会反复拷问自己。焦虑,不安,不舍,疑惑,反思,这样是对的吗,这样是可以的吗,这段关系是不是应该尽早结束?”   萧意的手指又在发抖。   江声静谧无声地看着他一会儿,轻声道,“但……”   萧意无数次觉得江声是个索命的艳鬼。黑发白肤,干净剔透的眉眼,浓烈的昳丽。外貌在越是昏暗的时刻,就越是叫人惊心迷炫。   他的话语可以很伤人,也可以轻而易举让人体会到猛地冲上高空的欢愉。   “但。”江声说,“让我纠结的是什么呢。”   萧意几乎不能言语,也忘记呼吸的方式。他张开嘴,只能不断吸气,吞咽,而后轻笑,却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呼出一口气。   他的体内脏器几乎膨胀炸开,耳廓隆隆发热。   他察觉到江声的画外音。   如果你在最开始换一个方式和我重逢,也许我们不是这个结局。 第243章 完结章!(撒花!)   【尊敬的沈先生, 您好,我是萧意。有一个重要的消息,思忖再三,我想有必要让您知道。我和江声即将步入婚姻的殿堂, 我们在命运的安排下排除万难走到今天, 诚心希望得到您的祝福。   婚礼将在4.24下午5点举办, 因时间问题无法将纸质邀请函派送到您手中,致以诚挚的歉意。[附地址]】   ……   夕阳落下的蓝调时刻, 天幕一片冷感的蓝。花园内的路灯尽数亮起蜿蜒向远方, 甚至看不到尽头。   喷泉的水声潺潺, 经过地面的小小水渠流淌,通向庄园内的几幢小些的副楼。江声顺着一眼就看到更远些的地方,色泽艳丽的玻璃在阳光下闪烁着辉光。   “据说这座庄园的前身是一座私人大教堂。”   顾清晖站在他的后边,“后来在一代代易主之下,教堂渐渐封闭,只有基础的保养,却基本无人问津。”   江声没有回答。   萧意在背后和婚庆工作人员做交涉, 低沉温和的声音若有若无地穿透过来。   而江声呆如木鸡, 脑子已经无力有任何余力转动。精力好像都被榨干,整个挂趴在窗台, 黑漆漆的眼睛木讷地盯着楼下安保员整齐巡逻的步伐转动。   江声总是有能力把有序有条理的东西按自己的想法打碎重组,干扰一切想要禁锢他本性的行为。闹起来的时候,旁人言行和理念总有一个要为他翻天覆地。   顾清晖之前觉得遗憾是理所当然的,是圆满的留白。   现在却开始无法忍受。   凭什么留下遗憾的人是他?   所幸顾清晖确信自己已经在这三个小时的时间里得到了完全的冷静, 现在怒火和嫉妒都无法击垮他的理智, 也理清了思路。   他和萧意走到这一步是必然,但他和萧意的合作根本上是利益掣肘, 不应受情感干扰。萧意想跟进S国法案开拓版图,既有求于顾清晖也必定会受他的压制——反过来也一样,顾家有转移市场的打算。   现在萧意的所作所为却给顾清晖一个强劲的信号:他要撕毁这场交情浅薄的临时契约,那顾清晖也不会手下留情。   只要他愿意,可以给萧意添上无尽的麻烦,让他不得不离开庄园奔赴S国,进而延缓婚期。   思绪是理智的……吗?   为什么他对和江声共处时候的安静,都感到焦躁不安。   他脑海中萌生出无止境未发生的比较,出自江声湿润微红不留情面的嘴唇。   “你在看什么?”顾清晖忍无可忍地扯出话题。   江声看了他一眼,“看花。”   “我以为你在观察他们巡逻路线和换班时间,又在谋划要怎么跑出去。”   江声瞥过他一眼,根本懒得搭理。   顾清晖看着江声的眼睛。   桃花眼弯弯地懒翘起,睫毛好长,亮晶晶。   这双眼睛和他年少时看到的一样,永远明亮,像被春天洗涤,有着夏季的热忱。轻易俘虏他,又对他好;恶劣地戏弄他,又袒护他。   到今天,江声的眼睛还是那样明亮,他好像不会长大,不会变老。眼中有空白轻灵的歔欷,孤独古怪地永远活在自以为是的年纪,在自己小小的国度,花朵盛放的地方掌控自由的权柄。   变的是顾清晖,是萧意,是任何人,也许都不会是江声。这个世界的风雨理应为他绕行。   顾清晖无法平静。   ……未婚夫,未婚夫。   简短词汇在脑海中拥堵。   本来是他。   应该是他!   白手套捏着被江声取掉的那枚戒指转来转去,攥紧,脖颈侧面的青筋绷起。   你也不想和他订婚的吧?   这句话顾清晖差点说出口,但阻止他的并非理智和教养,而是更汹涌的情感。   他更想说的是,其实谁都没所谓的是不是?   你只是缺少这一个机会。   *   江声在夜晚悄然从床上爬起,萧意还在工作没有回来,这就是江声的可利用时间!   时间是挤出来的!   他拉开门,小心听着“嘎吱”的微弱声音震耳欲聋地响起。安保员仅仅在室外,室内萧意还是给了江声自由。   江声花了时间把房子探索了一点,把布局牢记于心,顺便着重观察通风管道和各个窗户。窗户是没有被封住的,大概顾清晖和萧意都觉得江声不敢往下跳。   哼哼。   他当然不敢!   但是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   夜色在豪宅中总是不那么浓厚。   花园有着亮光,安保员站在庭院远处,攥着对讲机,看着挂在三楼水管往下爬的江声。   他爬得很努力,挪动的时候抱着白色管道左看右看,表情认真,发尖也甩来甩去。   他愣了两秒,才说道,“呃,是的,我找到他了。”   这位先生,有时候还真是精力旺盛。   江声在长长的管道上小心翼翼地爬下来,踩在松软草地上的一瞬间,就开始估量自己计划的可行性。   他小时候可是很擅长爬树的。躲猫猫的时候只要爬到树上,根本没有人能找到他!   他正打算雄心勃勃地计划一下路线,就感到有厚重的阴影笼罩过来。   有着结实大块头的安保员围住了他,江声一抬头,四面八方都是面包人。   江声:“……”   他退了两步。   更远处的顾清晖走过来。   他站在路灯下看着江声两秒,冷锐的眼神很有风度。而后摘下眼镜放进胸前口袋,站在他们前面,挥挥手让他们退远一点,对江声说,“想出来散步的话,和我说一声就可以。”   江声:“……”   他默默地转身,抱着柱子就要爬回去。   顾清晖:“……等等江声,你可以走门,这样很危险。”   江声听到一声笑,他警觉且狐疑地瞥了一眼安保员的队伍,然后又松开手,“你不会和萧意告状吧?我只是出来玩,什么都没有做!”   顾清晖沉默了下。   “我睡不着,一个人太无聊了。”江声说。   顾清晖又忽然觉得这是什么丈夫不在家妻子寂寞难耐的恶俗剧本。   但他面无表情,轻声说,“我陪你。”   得来全不费功夫!   江声成功混入顾清晖的工作室,坐在沙发上立刻往软垫子上窝,乖巧道,“好了,你工作吧,我待在这里就行。”   顺便把脸也往垫子上埋,借着遮掩,飞快地把戒指塞进沙发软垫的缝隙里。   顾清晖走到办公桌就停下。他桌面上还有堆积如山的文件,却半眯着眼看了看他,挪到江声身边。   江声:“?!”   他的心提起来一点,手指攥紧成拳头按在沙发上。   发现了??   他惊疑不定地烦死自己刚刚的动作。   不是吧,江声的动作可是很隐蔽的!   他忍不住慌乱,现在立刻被发现的话还是会有大问题的。   如果萧意顾清晖又端着江声转移阵地,这枚戒指也一定会被严加看管,江声的机会就更是少了!   顾清晖一句话都没有说,连声招呼都不打,手从江声胳膊里面穿过。   江声愣了下,顾清晖把他整个端起来抱进怀里,让他坐在自己腿上,手臂横在他的腰间,压紧。   后背都是黏腻滚烫的心跳,挤得他胸口开始发闷,吓得江声的心脏也开始咚咚咚敲鼓一样重跳起来。   顾清晖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喘息,他垂下眼睛笑了声,贴着江声的脸颊蹭了下,短短的棕褐色头发搔两下他的耳廓。   江声忍不住躲了躲。   “在紧张什么?”他脱去手套的手从江声的手背扣入他的指缝,“手心都在出汗。”   江声:“。”   他努力克制不去看沙发缝隙里被挤出来的一个小夹角,生怕暴露自己的心虚。   所幸顾清晖并不觉得江声的紧张是意料之外的事。   在他看来他和萧意同级,都是恶劣的罪人。江声的厌烦,暴躁,紧张和抵抗,都是理所应当存在的事情,现在江声的挑拨,好脸色,都是因为他还抱有希望,对他们心存利用。   怀里沉甸甸的,江声身上的香味像从骨头里透出来,暖融融地跟着接触渗透进感官里。   顾清晖的神经在紧绷、厌烦、憎恶中,感到一阵温柔的安抚。   月光透过窗户落在桌面散落的纸张上,他有些享受这样的静谧,逐渐放松,把额头抵在江声的肩膀。   江声却并不安分。   他不是洋娃娃也不是阿贝贝布偶,他是个活人啊!是个活人就会忍不住努力扒着沙发想走,“你不工作吗?你快上上班把我求你了!”   “我看到你就没办法工作。”顾清晖轻松地一收胳膊,把江声重新揽回怀里,“和以前一样,看到你就没办法好好学习。”   江声:“那我走——”   “砰砰!”   门被敲响。   顾清晖眼皮一抬,迅速抬手,捂住准备出声的江声的嘴。   然而下一秒,别墅内的钥匙串哗啦啦响了两声,紧跟着就是钥匙捅入锁孔的声音。   顾清晖极冷地笑了声。   江声其实之前一直以来都很少感受到顾清晖外放的情绪,他总是冷淡的,理智的,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的。而这两天他的情绪波动却尤其频繁。   很显然,在江声的有意挑拨和萧意的放肆作死下,顾清晖的精神状态其实并不怎么好。在悬崖边上走钢丝,时常在危险边沿招手。   “打扰了。”   门嘎吱一声打开,萧意站在门外半步。   黑眸安静,面孔笼罩在阴影中,他彬彬有礼道,“我来找我的未婚夫。”   眼看江声就要爬走,顾清晖更用力地压紧他的嘴。   他眼神寡淡,薄唇弧度都没有什么情绪似的,“萧意,我重复一遍,我才是江声原本的未婚夫。”   “过去的事情反复提起有什么意思?”萧意轻叹着说,“阿声现在并不想和你待在一起。”   他觉得,坐在顾清晖怀里的江声,几乎以求助的眼神看着他。   可怜,忧郁。   萧意在和江声谈过过去之后,就在痛苦中迎来解脱。   这样很好。   江声喜欢他,他也喜欢江声,互相喜欢的两个人,本来就应该在一起。   他微笑起来,眼睛里的红血丝乍一看有些吓人。   他松开门把手走进来,光线流转中愈发有了浓重阴暗的影子。   萧意靠近,手按在沙发上,似乎想试着伸手去碰江声的脸颊。江声眼看着他另一的手要碰到塞戒指的边缘,猛扑过去顶开顾清晖的手撞到他身上!   萧意闷哼一声。   江声紧忙去看他的手,心脏都在跳个不停。   老天爷。   只有顾清晖知道江声还能调解,萧意知道了的话,才真是要命!!!   萧意扶着他的肩膀,“阿声。”   江声这才反应过来是怎样怪异的姿势,他坐在顾清晖怀里被萧意抱着。   啊。。   江声脑袋开始发热短路。   他用不着思考就做出选择,用力攥紧萧意的胳膊,“我们回去。”   萧意有意看了看顾清晖,轻笑一声。   顾清晖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薄唇的弧度扯起了下,狭长的琥珀色眼眸半眯起,胸腔中的怨愤几乎是一种波涛。   等他们走后,顾清晖在刚刚江声拼命遮挡的地方伸手一摸——   什么都没有。   掀开毯子。   什么都没有。   挤开沙发缝隙。   什么都没有。   吓死。   江声被萧意抱在怀里,两只手挂在他的肩膀上,手心里虚虚拢着那枚蓝宝石戒指,低下头松了口气,把脑袋抵在萧意的肩膀上。   萧意的感觉很微妙,他好像接江声偷晴回家的丈夫。   更离奇的,是他甚至因为江声选了自己而不是别人,而感到一阵暖融融扭曲的酸涩幸福。   江声倒是没时间想这些有的没的。   定位信息已经传递,能不能把握住就看江明潮的了!   呃不对,要紧的是,但愿戒指里真的有定位器。   另外到时候逃婚爬水管下去是不行了。等回去他就开始推翻自己的计划,准备明天再换一个思路。   关乎江声能否重获自由的决定性一战。   过了这村也许还有别的店,但江声不知道那有多久多漫长!江声一直都是很没耐心的人,也清楚,这时候一定要狠狠把握机会。   *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砰!”   江声从长长的通风管道钻出来,一把把厚重的钢栅推开,“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他挂在边沿晃了下有些发疼的手,刚甩下脑袋呸呸吐了两口灰准备往下爬,就看到萧意站在他面前看着他,身边是列队整齐的安保员。   安保员:“……”   江声:“……”   萧意微笑起来,目光黏着在江声的脸上。   他一张漂亮的脸上也灰扑扑,看起来十足狼狈,有点喘不过来气似的,头发也黏在脸上唇上。   一看到他就瞳孔猛缩往后躲,紧跟着又强做镇定把脑袋探出来,“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不和我说?”   “阿声,你爬起来咚咚响。”   “……”江声,“我下次注意不就行了!”   他咬牙切齿地往后缩。   萧意:“等等……你可以下来,这样很危险!阿声!”   江声已经如同海浪一般来势汹汹、去也飞快,飞速后退去了。   他缩在管道里,黑黢黢的地方压着他的视野,能嗅到糟糕的铁制品的味道。   江声复盘了一下自己这些天爬过的管子,愈发感觉悲凉。他好像被关进隧道的猫……也许更像老鼠,到处乱窜的小白鼠。   但江声也得到了结论。   哪怕是看起来没有监控的地方,也绝对不是监控死角。萧意的监控遍布整个别墅,说不定在江声的挣扎中又安排了新的。   他继续爬,爬爬爬,没关系,他还有别的计划。   就是不知道订婚那天会有多少人来,能不能派得上用场。   正式订婚那天,盛大的华丽的宴会,往来宾客穿着白色西装穿过花园。   江声和萧意的订婚宴办得太过仓促,但有钱的确就是万能的,根本没有什么办不到。   他们的订婚礼地点在庄园内的副别墅区,那里面有一整个教堂,正是顾清晖介绍的那个。庄严恢弘的程度,和江声在北地见过的那个几乎不差什么。   他本来还担心换了地方,准备的逃跑计划排不上用场,但好在转悠了一圈,基本任务刷新点还是没有怎么变,房屋布局没有变化,水管和通风管道的位置江声早就牢记于心!   江声被按在凳子上,穿上礼服。   好歹也是他的第一次订婚,怪新奇的体验。   江声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又看,请求身边的工作人员帮忙拍张照片,都得到歉意的提醒,他们的手机要等工作结束才能拿到。   江声的新奇感瞬间消退,烦躁郁闷地晃了下腿,对萧意的意见又开始涌上来。   萧意则在一旁扶着他的肩膀,温润的眼眸注视江声的时候有些恍惚的入神。   “真好看。”   他喃喃。   江声当然知道自己好看。   “现在全天下没有比我更幸福的人了。”萧意的眼罩已经取下来,一双眼睛上的疤痕还有些清晰,一只眼球泛红。   可人类的悲喜是不相通的。   江声在这一刻更为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在萧意为这场虚幻的婚礼感到幸福的时候,江声正百般筹谋着自由。   他修长的手指给江声别上一只月桂叶的发夹。   “从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在期待这一天。”他轻声说。   江声没有回答他,自顾自地低下头任由他摆弄。同时在心里把要做的事情梳理了一遍,又觉得不确定性实在太强了,仅凭他一个人根本没办法做到。   但是如果真的没有人能帮他怎么办?   万一萧意就是那种把来宾请进笼子里排排坐的人,把所有前男友包括他哥都关起来,江声不就只能靠自己了。   江声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希望有人足够了解他,虽然一面都没有见到,也能清楚江声的全部计划。   江声的脑袋真的构造简单。   很好想的。   他祈祷。   ……   严落白推了下眼镜,继续说:“已经联系好了当地的安保公司。年龄25到35岁区间内的一百名私人安保已经准备好,在江声传送的标点内待命,随时可以出动。”   楚漆拧着眉毛,笔尖点着纸张,“尽量不要造成过大的搔动,免得引起路人注意,拍到照片到网上。”   江明潮:“作为后备方案。”   空气中安静了些。   不远处的香盒中烧着药香,缕缕白烟弥漫起,江明潮咳嗽了声。   “说不定都用不上这个。”楚漆,“声声很机灵,也很有主意。小时候很顽皮,登高爬树很在行。”   江明潮的声音和他几乎一起响起,“一般来说……”   他话音一顿,看向楚漆,“在订婚礼成之后,江声要回到室内更换另一套礼服。大概十分钟到二十分钟左右,我猜测,他应该有自己的计划,比如找到一个没有人看守的通风管道爬出去。”   很显然,他们想到一块儿去了,也因此面无表情地对视了一眼。   一个是江声有名分的被承认的哥哥。   一个是被剥夺了名分的哥哥。   在江明潮来到江家之前,楚漆才是江声口中唯一的哥哥。   严落白:“但问题也显而易见,怎么可能会有无人看守的通风管道。就算无人看守,全无严密的监控系统也不是摆设。”   江明潮看向窗外。   太阳正盛,四月Y国的阳光和煦,高大茂密的树在摇晃着落下叶子来。   江声的视线从窗外挪回镜子,工作人员小姐正耐心地给他编辫子,江声看她两眼。   总觉得是很热爱健身的女生。   手背的青筋和肌肉江声都……呃。   他忍不住焦虑地拿手指头按在椅子上抓了两下。   不要再想有的没了的!   他强行把思绪扯回来。   如果停电呢?   怎么可能停电,这样一套大别墅,就算停电也应该有备用电源。   树叶被风吹动,莎啦啦的响声悦耳,又像是某种急促的催命符。   江明潮低下头,捂住唇咳嗽两声,支着脸颊转了下笔,抬起头,“备用电源启动应该也需要时间,此外,监控系统的电源通常独立电源,和总电源不隶属同一个级别。”   楚漆说,“只要停电制造混乱,监控也无所谓。”   江明潮:“所以江声一定会去的地方是——”   严落白轻声道,“总控制室。”   “私人安保的用处不就体现出来了吗?”江明潮淡声说,“当然,还需要一点混乱的源头。”   楚漆、楚熄和江明潮都有自己的安排,那么谁能胜任制造混乱的工作。   他拿起手机。   里面是一条已发送的短信。   【尊敬的沈先生,您好,我是萧意。有一个重要的消息,思忖再三,我想有必要让您知道。我和江声即将步入婚姻的殿堂,我们在命运的安排下排除万难走到今天,诚心希望得到您的祝福。   婚礼将在4.24下午5点举办,因时间问题无法将纸质邀请函派送到您手中,致以诚挚的歉意。[附地址]】   *   订婚典礼,后台。   教堂顶上的石英钟咔咔转动,时间为16:45。   “砰!”   顾清晖把萧意打晕。   他面无表情,做这种袭击的勾当也显得很正派。随后他半跪着俯身,一针注射药用力扎进萧意后颈。   发丝滑落在他冷漠的眉眼,一双蜜糖般的琥珀色眼珠愈发有些冷蔑的畅快。   “谁是未婚夫还说不定呢。”他低声说,“是不是?”   紧跟着,他有条不紊地戴上面具,挑选起萧意的礼服换上,准备去前厅和江声一起迎接客人。   拉开门,有个工作人员女生等待他。   “江声那边准备好了吗?”   女生回答:“他的头发还差一点编完。”   顾清晖准备走,却倏然感觉到后脑勺一阵劲风。   “砰!”   也吃了一个闷棍。   倒下之前,他看到了有些熟悉的面孔。   穿工作制服的女生迅速走进房间,把倒在地上的两个人往回拖。   秦安甩了两下手里的棍子丢到一边,正了正西装领子一回头,就惊讶道,“你力气这么大?”   门被敲响,咚咚两声。   秦安把门打开,得意道,“我看他们也没那么聪明,订婚消息铺天盖地,又被定位到了转移后的ip地,想往高档婚庆公司插人简直不要太容易!”   “说得好像是你这个蠢货能想出来的办法。”秦宴厌烦地推门进来,“如果不是我,抢婚就靠你?你能凭什么得到师兄的青睐,难道是足量的愚——”   他话音一顿,愕然地看着低头开始挑选起柜子上礼服的秦安,“哥!你干什么?!”   秦安开始脱下西装外套,“现在轮到我和江声订婚了!好兄弟我就知道,这才是我们友谊的终——”   “砰!”   秦安的身体晃动两下,剑眉星目的硬朗帅哥脸有了些蠢透了的扭曲和狰狞,然后倒在地上。   女生慌张地丢开手里的顾清晖和萧意,“哎呀,秦少!”   秦宴丢开手里的棍子,蹲在地上扯了两下秦安的衣服,“蠢死了,又在发疯。我就知道他和师兄的关系不正当……”   他说着,话音里像有些咬牙切齿又不屑的酸滋味,“哼,也不看看这身衣服他这丑陋的宽肩大胸身材能不能穿的上。”   秦宴打量着洁白的婚服。   尚未发生的偷窃让他感到不安,这显然是背离他收到的教育的事情。   但他又感到有些兴奋。   如果他能穿着这套礼服和师兄步入教堂……   女生抬起头,瞬时一愣,“小——”   秦宴打断她,皱着眉毛,帅气眉眼染着阴鸷,“哪里小了,我马上就成年——”   “砰!”   秦宴一声闷哼,捂着后颈倒下。女生哆哆嗦嗦地收回手,两手按在嘴巴上。   她要说的是,小心啊!   “没事,姐姐,死不了。有钱人命最长了。”许镜危松了口气,喘着气,把汗湿的假发扔开,“我刚给哥编完辫子。”   许镜安:“我早说了我来……”   许镜危:“没关系,我不也学过?”   许镜安两手合十收拢,看着满地横陈不省人事的躯体,无语凝噎。   好多人啊。   她忍下心中莫名好笑的念头,闭上双眼轻声道,“神啊。请原谅我们的罪孽吧,呜呜。”   许镜危配合地把手放在了自己的项链上,攥紧,略低下头,鼻梁在侧光下落出诡谲的影子,显得有些虔诚。   江声偏了下脑袋。   乌黑的头发落在洁白的西装上,被肩膀漂亮精致的星星挂住。他有些疑惑,皱眉拿手放在耳边仔细听听,又问:“你有没有觉得刚刚开始,就在放烟花?”   跟在他旁边的女生,体型比刚刚那位看起来匀称多了,闻言疑惑道,“嗯?”   江声不解,“砰、砰、砰,响了好几声,但是又没看到烟花的影子。外面下雨了?”   江声看了眼窗外的灯光。   没有下雨啊。   “砰——!”   江声:“你听。”   悠扬的乐队开始奏曲,竖琴演奏者坐在角落,波动着高高的琴弦拨弄浪漫古老的乐曲。   另一边的弦乐四重奏也拉开序曲。穿白色燕尾服的指挥摆动双臂。   庄严肃穆的教堂,宾客纷至杳来,感叹萧意竟然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早就如此恢宏完美的场景搭建。   礼堂的穹顶往上看,是一层又一层的彩玻璃。阳光穿透彩玻璃落到地面,层层叠叠的彩光仿佛压抑着重重梦境,绚丽迷幻到不可思议。   教堂花窗落下缤纷的影子,人群穿梭中,江声不伦不类地穿着精致的礼服靠在门扉上,看到不少半生不熟的面孔。   甚至看到了自己高中时候的同学们。   萧意请的人还真多。   他也真的很用心。   不然才这几天的准备时间,怎么可能有如此完善周到的方案计划。   在宴会开始之前本来不应该有人喝太多失态的,但江声看到好几个眼眶红红和身边的人抱头痛哭的人。   ?   什么。他只是订婚,不是死了吧。   江声狐疑的视线继续看下去,但……没有一个是他的前男友,江明潮也不在。   呜呜,他的人缘破败至此!   还是说,萧意根本没有准备邀请那些人?   想想也的确,冒着有人抢婚的风险,对萧意来说的确不值当。   没看一会儿。就有人把他请走,说要准备入场。   往来宾客年纪不大,议论起来也不管不顾。   “江声的婚礼呜呜呜呜!”   “我小时候还想和江声订婚呢……不过长大了就不敢想了。”   “笑死。我记得你,你就是江声的小跟班!不过你胆子也太小了,我就敢想。”   “江声什么时候出来呀?”   “他穿礼服肯定特别漂亮……”   “记得有一次江声和沈暮洵的晚会演出,也是穿的小西装,那张图片到现在都在旧论坛封神呢……”   “你说他怎么想不开英年早婚呢??”   “萧意强迫的,你还不知道萧意的德行,他就那样!”   “轰——”   教堂大门敞开,一瞬间所有声音都湮灭。   顶上柔和光线如同轻纱一般倾洒。江声受惯了万众瞩目的待遇,但是万众瞩目的订婚还是头一次。他的礼服西装有一些层叠的白金纱,蓝宝石、钻石和银色的链条镶嵌,在光芒下熠熠生辉。手里捧着一束花,脚步飞快地走向萧意,头发都飞扬起。   他觉得是走流程,别人看来,说不定就是控制不住的欣喜。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忍不住挺直了身子,目光顺着江声的步伐投向萧意——   嗯?   萧意的脸上竟然戴着一张面具。   “不是,订婚为什么要戴面具啊??”   “没关系,和江声订婚是会比较自卑的吧或许,正常的合理的。。”   江声有些心不在焉地构思自己的计划,跟着彩排流程,把自己当小机器人一样转来转去。   直到——   “砰!”   彩带和彩色的亮片喷薄而出。   彩片飘落的瞬间。落在江声的礼服上。睫毛上都落了一片。面前的男人伸手擦过他的脸,抬起江声的下巴。   江声回过神,一愣。   哦,轮到接吻了。   好吧,快点亲吧,亲完江声还有正事儿呢。   那人的手有些冰冷,扶正江声的脸抬起来,江声也是在这一瞬间,忽然嗅到了一股带着些凉意的药味。   被层层香味掩盖,被花香味遮掩着,幽微地漂浮出来一点。   江声的神经不由得紧绷了下。   然后又想起这几天萧意和顾清晖确实都受了点伤,身上的药味他之前也是闻到过的。   还没来得及再想什么,就感觉到柔软的,微凉的嘴唇靠近,即将印到江声的嘴唇上。   在礼堂中央接吻的信任,如此圣洁、温暖、幸福的一瞬间,台下却一片死寂。   仿佛没有人觉得新人接吻是一件值得庆祝和起哄的事情。   真奇怪。   最奇怪的婚礼。   “呲——”   江声听到远处传来汽车轮胎在柏油路面急刹的刺耳声音,但这声音在此刻显得太轻微了,江声几乎注意不到。   一个吻轻巧地落下,落在他腰后的手几乎无法控制地微微发抖。原本成拳的绅士姿势,还是突破成更亲密的距离。他张开手掌,紧密地搂住江声的腰部。   “不行!”   紊乱的脚步声。   气喘吁吁的声音响起。   江声吓了一跳,扭过头,直勾勾对上一双满是红血丝的乌黑眼睛。沈暮洵几乎有些踉跄,身后的助理刚锁上车急匆匆地抛过来。   “哥!哥啊啊!人家在订婚——”   “哥哥哥哥!!你冷静点哥!!”   真的是活见鬼了!!沈暮洵今天在工作室待得好好的,一下午都在写歌录歌和助理沟通商业洽谈的事情,看起来再正常不过了!   忽然从某个时间起。   他开始频繁地看手机,放下,又打开。最后关机。在房间内徘徊了整整半小时,就开始喝酒。喝得稀里糊涂酩酊大醉,摔在地上的时候助理急匆匆地去扶,听到他模糊的嗤笑,“我不会去的,我死也不会去。”   手机屏幕亮起,看到那封邮件邀请,助理才知道今天是江声订婚的日子!   啊啊啊啊啊!   真的是要命了!   怪不得沈暮洵今天一整天都表现出异于往常的勤奋——   “刷拉拉——”   安保员迅速列队拦住沈暮洵。   抢婚而已。   正常的嘛!   但是没想到,现场瞬间一片喧哗响动起来。还有些一看就是故意闹事的壮汉冲破防线走近,显而易见需要调派人手。   没有人发现,江声已经悄悄消失。   三楼……三楼……   江声顺着避光的一面楼梯往上走,走廊的光线更晦暗一些。   江声心里有点发毛,心脏咚咚乱响。   空荡的走廊急匆匆泛起脚步的回音,江声迅速收声往旁边一躲,扭过身子就钻进一旁的空房间。   主楼安保员是不会进室内巡查的,副楼却会。好在这几天江声已经差不多摸清楚安保的巡查路线和换班时间。   等到他们路过,脚步声走远,江声犹豫了下,没有再走走廊的路,而是直接翻过窗台,踩着一点沿把自己挂到水管上,翻进控制室的窗户。   顾清晖已经坐在了控制室的椅子上等待,后脑勺顿顿的疼。   这疼痛不足以让他暴怒,醒来后后脑勺闷疼,看到更衣室变成“停尸房”也没能让他的心情有所起伏。   他感到不安的是他的空虚,他的惶恐,他意识到江声或许真的可以做到任何他想做的事情。   还有如此圣洁的婚礼,他看到江声顺从地抬起头,和戴着面具不知道是谁的人接吻。   无论是谁都可以吗?   是吗?   现在所有的人都挡了他的路,所以江声根本已经不在乎任何人了。他一门心思想走,连脏嘴巴乱亲都可以接受。   所以他见到江声跳进室内,第一句话就是——   “你没认出来吗,和你接吻的人根本不是萧意。”   江声愣了下,一瞬间,那股幽微的药味一时间极为怪异地又漂浮在鼻端。   啊。   顾清晖推开椅子站起来。   他很想用一如既往的冷静态度对待江声。   他注视着江声的时候,他的思维灵魂,每一分每一寸,都在软弱地往下塌,说,算了吧,江声做到这一步,已经太不容易。   放过他,放过自己,等待属于你的结局。   可是顾清晖头昏脑涨。   连萧意都可以在江声身上求证到爱,他呢?   他也许太贪心了。   笃定的爱不存在,坚定的偏爱和例外也没有,往后多年,他要守着一无所有的过去,等待一无所有的未来?   他轻笑起来,说,“萧意在那里委屈死了,觉得自己没有名分,什么都抢、什么都要,到头来什么都没有。你现在什么心情呢,江先生?大快人心吗?”   “砰——”   被他推开的转椅旋转着撞到一旁。   顾清晖呼吸急促地靠近,按着江声的肩膀把他按在控制台。狭长两眼都充血逼红,越是冷漠沉默,看起来渗人得慌。   “他好歹还有点什么,可我算什么呢。”他有些迷茫,“江声,能不能告诉我?”   顾清晖的手捏得江声肩膀都发疼,他半个身子靠在斜着的控制台,手下撑着凹凸不平的按钮,毫无挣扎的余地。   “疼!”江声脸色发白,声音从嗓子眼里挤出来,“松开我!走开!”   顾清晖下意识松开一点力气。   而这下意识的反应让他怔忪,发愣,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而后他扯开嘴角,无力地笑了声。   “我们的过去算什么?不也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情吗?我好像永远都在等待,永远。等待你的选择,等待你的降临。”   他说。   “现在我对你的价值不也是这样吗,作为你挑动萧意想法的一把剑。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价值?”   他沉着冷静地分析,又莫名其妙开始追忆曾经。   “以前,你不想我跟着的时候,就指派我去买这个买那个,回头去找你的时候你就已经不见。连离开的那天,你跟所有人道别都没有和我说!我骑着车把轮子都蹬出火星子,追了你那么远那么远,你都没有回过头。”   江声一时陷入恍惚,现在的顾清晖和他认知中的样子实在大相径庭。不冷酷不理智,也不再体面。两个人最初的重逢的时候,江声觉得他是标准的白月光长相。   人很淡,没有什么情绪,整个人都透出游离感。   而现在顾清晖喘着气,额角的青筋暴跳起来。他的声音渐渐轻了,也沙哑起来,侧脸紧绷着。   “那时候,我流着汗都快喘不上气,眼睁睁看你和江明潮就这样一路走远。”   他笑起来。   “我有时候真的觉得好恨你,江声,可你偏偏是我最忘不了的回忆,我的精神符号,一种可怕的寄托……”   其实他在看到江声的一瞬间就在动摇。江声满头大汗,眼里充满明亮的希望,他如此热烈地奔向自由。那一瞬间,顾清晖觉得让一只鸟飞起来总是更好的。   可是他还是控制不住地说:“现在萧意没醒过来,而你落到我的手里,完完全全地落到我的手里。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江声被压在控制台,腰腹紧绷被握着一条腿,呼吸都紧绷急促。他看着顾清晖,咬牙道,“滚开,不要消磨我对你的感情!”   “消磨?”顾清晖说,“还有可消磨的吗?我骗都骗不了自己,你就是从未把我放在心上。你不在乎我,我当然也不在乎你那肤浅而短暂的——”   顾清晖贴得好近。   江声感觉顾清晖的体温滚烫,连带熨得他也开始头昏脑涨喉咙发干,他头脑也在发热,渐渐听不清顾清晖在说什么。   可笑,可笑。   明明现在应该说些软话让顾清晖听话的,激烈的情绪却让他忍不住暴躁。他撑着控制台的台面稍微调整了下坐姿,一巴掌就甩上去。   “说到底,你的感情又有多么高贵?比我高尚,比我专一,比我了不起?”   他两手死死抓着顾清晖的头发,用力把他撕扯过来,额头顶上去。江声的额头有些出汗,呼吸急促起来,眼里都是燃烧的不耐,却又绽开极为灿烂的笑容。   “别开玩笑了,顾清晖。你们的爱和我有什么不同?不是权利金钱又或者忙碌丰裕的生活之外调味的把戏?!你又算什么东西,就凭你也想关住我?凭什么,为什么?!”   江声,江声。   他孤独古怪,又好像天赋异禀。天才总是有特权,他们蛮不讲理地要求平庸的凡人接受他的理念、包容自己。   顾清晖也在急促呼吸,耳鸣眼花中听到江声一连串的逼仄言语。冷漠尖利,又点亮了极致愤怒的盛放情绪。话音高亢,充满质疑。   “你要是真的爱我,为什么是把我关起来,让我失去我的一切,成为你的附庸。”   江声回过头,伸手摩挲确定位置,然后用力扳下了总闸的开关。   “砰——”   黑暗中他的眼睛发亮,是小野兽小怪物的眼睛。   “为什么不是你舍弃你继承者的身份!财阀的权利!你拼搏得来的事业!遗忘你的天赋、能力,教养!然后自己乖乖地拴上镣铐,跪在我面前做我的禁//脔?你不愿意是不是!很离谱是不是!那你为什么要让我去遭受这样的待遇?你爱我,为什么要让我失去我的一切?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首先湮灭的是庄园的光。从三楼开始在一秒内乍然熄灭,紧跟着是光辉耀眼的教堂大厅,花园,最后到了订婚仪式的现场。   所有的光都熄灭掉了,整座庄园陷入黑暗中。演奏团也戛然而止,而后更热烈地奏响乐曲。   荒郊野岭的,一下子就好像是整个世界都因为江声而黑了下来。   顾清晖喘着气,被江声放开,都没有说话。   黑暗中他的眼睛仍然有些亮。琥珀色。   窗户大开,冷风冲到江声的后背,江声用力推开顾清晖的肩膀,“滚开。”   他扶着控制台站起来。   顾清晖的手开始有些发抖,正想伸手去抓,江声却像灵活的燕子似的,甩着头发抓着窗户就踏上去。   他站在窗台的间隙,外面柔和的月光落在他的身上,雪白的礼服泛起蓝。   胸口晃动的六芒星链条有着亮眼的光泽,江声的头发扎成低马尾,发带如同流畅的月光扎成的蝴蝶结。镶嵌着蓝色和粉色的钻石,闪闪发光,几乎刺伤顾清晖的眼睛。   顾清晖一时间竟然没能反应过来江声站在这样逼仄危险的地方的意图。   他陷入江声对他的指责,是这样吗?是这样吗?他混沌地思考,感到酸涩和隆隆的回响。   他不爱江声吗。   真奇怪,他曾经千方百计想证明他不在乎江声,江声只是他少年岁月的一段遗憾故事,一个雾气般的执念。   可当现在江声把答案敲定,他却控制不住地想反驳。   想解释,不是这样的。   甚至更疯狂的念头也不是没有。江声如果想让他做禁//脔他为什么不可以?他当然可以!反正顾家是受诅咒的家族,年长者全都死于精神病,多顾清晖一个偏执的疯子没有人会觉得意外。   可江声不会喜欢他,接纳他。   也不会真的这样侮辱和践踏谁的人格。   他太好了,好到让顾清晖觉得遗憾。   江声扶着玻璃在看楼下,好高!   豪宅有一个通性,那就是层高远胜其他住宅区。   江声低头,漆黑的头发流淌倾泻,他说,“才三楼,我摔下去也死不了吧?”   顾清晖一愣,终于从思绪中抽离,迅速跪到控制台上,去抓他的脚腕。   江声往下跳。   又或者说是,往下飞。   如同鱼潜入海底的灵活鱼跃,甚至让他足够在蹬着窗户往下跳的一瞬间,翻个身看向顾清晖。   顾清晖:“等等——”   他快步上前,步伐几乎慌乱,瞳孔缩小到极致,发出的声音嘶哑几乎失声。   掀开的一角,荡开的长发,还有恰好在这一瞬间响起的礼炮声、烟花声。   “砰——”   看到了萧意提前为他准备的一场烟花。时间紧迫,他没来得及做定制。只是把市面上能买到的五颜六色的烟花全部盛放。   而现在,这五颜六色的烟花都是江声的陪衬。   时间好像慢动作,拉长的麦芽糖。顾清晖耳朵里是隆隆的声音,他的手指从江声冰冷的衣角滑落的一瞬间,才猛地加速。   江声!   他浑身发冷,几乎是以恐惧的麻木的姿态往下看。   江声抱着水管道往下爬,发现顾清晖在看他,眉眼弯弯地难得给了他一个好脸色。   “傻子才往下跳!再见!!!”   他的眼睛好亮。   亮晶晶的映着烟花的光亮,顾清晖心弦猛地一松,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出了满身的汗。   还没来得及再看看江声,就见江声低头看了一眼高度,放手往下跳。落到地上,在灌木丛滚了一圈,一瘸一拐地爬起来,甩了两下头发上的草叶子,又甩了两下手。   他的手擦伤了吗?   膝盖怎么样?   他……疼不疼?   江声明明是那么怕疼的一个人,可是在这时候他的疼痛优先级也并不高。   他的手扣紧窗沿。   江声的理念拒绝任何会伤害他的东西。   会伤害他的人和事物,都应该从他的世界里滚出去。他脾气很好,可又好像并不逆来顺受,叛逆和不乖顺才是他的底色。   只有这样的江声可以吸引年少阴沉木讷的顾清晖,让他反复囿于情感的漩涡。   也正因为江声是这样的江声,他和个性阴暗、因为多年管控生活而并不那么清正干净的顾清晖,根本就不合适。   他和萧意是别无二致的烂人。让他变得这么疯狂的不是江声,不是无辜的爱情。   是他们本身就这么烂。   烂人的爱情就是这样腐烂湿黏,拼尽全力去抓住人拖入泥潭。   顾清晖满脸的冷汗在风中吹得他发抖,那张清隽冷淡的脸上面无表情,手指却攥着窗沿微颤。   他是不是应该恭喜一下,他终于摆脱他了呢?   深夜的灌木丛和草地是无声的怪物王国,江声灰头土脸地蹲下来小心前进。   江声!你真了不起!现在计划已经成功了大半!   他感到无与伦比的喜悦,同时一只滚烫粗糙的手猛地抓住他的手腕。   江声吓了一跳,见鬼似的狂甩手,飞快地就要跑。   “是我,哥哥!”楚熄说。   江声愣了下,惊喜:“楚熄!”   楚熄穿着一身黑礼服,隐藏在黑夜里,亮眼的只有一双绿幽幽的眼睛。他笑眯眯地抱着江声的脑袋猛地亲一口,亲得江声眯起眼睛,但也就这一下。   时间是很宝贵的,来不及耽误了,他拽着江声就开始狂奔,直接冲进备用电源开启的红光警示中。   “他们在那里!”   安保员在这道飓风路过的时候开始狂追。   “停下、停下!”   “编号07请求关闭闸门!关闭闸门——”   眼前的闸门呈现缓慢的合拢趋势。   江声的腿有点疼,尽力奔跑很快让他开始喘气。他眼看着马上要被身强体壮的面包人追上了,立刻开始思考现在长一对翅膀的可能性。   啊,没用的身体!可恶!   楚熄回过头,一手抄起江声腿窝,另一只手扶着他的后腰,径直将江声抱了起来。   “抱紧了。”他笑起来,“我这样的泥腿子,除了擅长打架斗殴,也很擅长逃跑的。”   江声发愣,脑袋中似乎有一段记忆飞速闪回。还没等他抓住回忆里任意一片樱桃花的花瓣,就感觉到强劲的风扑到他的脸上。   江声呛了一声,扭过头,看到闸道已经关到几乎只剩下一点。   不远处的教堂,激昂的乐队奏至最终章。   楚熄的头发随风任性扬起,负重江声狂奔也没能让他的速度有所降低。相反,他的肌肉肾上腺素,呈现出一种亢奋的表现力。带着江声,硬生生在闸道收紧的最后一秒,如同冠军冲线那样跑了出去。   像飞一样!   江声:“哇!”   楚熄的胸口剧烈起伏,喘着气,听到他这声小小感叹,就忍不住笑。一笑,就忍不住把江声搂着往上颠,抱得更紧实了些,然后卷毛脑袋一低,狠狠在江声脸蛋子上亲了一口,亲得江声脑袋都要有回音了。   他还想亲,但突然挤过来的一只手径直抓着他的头发,“可以了,停下。”   江声抬头看到楚漆的脸。他依然高大、无畏,是江声记忆力永远不会倒下的骑士。他碎短的黑发下是深邃的绿眼睛,接过江声,搂着江声的腰把他按在机车后座,然后自己翻身上去。   “走了。”   “楚熄——”   “总要留一个人下来当烟雾弹。”   楚漆带着他在街头飙车,引擎声震耳欲聋发出轰烈爆鸣。   在楚漆的机车狂飙冲出的下一秒,剧烈的轮胎擦动声音响起,伴随巨大烟尘,是楚熄诱导安保员往相反方向疾驰。   惯性让江声抱住了楚漆的腰,脑袋还没回过来,就听到汽车在公路飞驰的声音。   安保员也兵分两路,冲破闸门旁的辅助通道飞快地追出来。   江声手忙脚乱地甚至没有头盔,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睛,只能死死搂着楚漆的腰,眯着眼睛看他的后视镜观察情况,同时大声嚷嚷,“你开得过人家吗!”   楚漆:“什么!”   江声吼道:“我说你行不行啊!!”   楚漆笑了声,压低上半身,“抓稳了。”江声被带的晃动一下,也跟着他往下压,听到楚漆若有若无的低喃,“私奔的重要时刻,不行也行啊。”   私奔?   是挺像的。   江声回过头看,汽车车灯亮着,上面还有着装饰用的红玫瑰与红色淡粉的丝绸带,在狂风中散成花瓣倾泻。   而不远处的庄园灯火通明,天空还有着烟花的轨迹,绚烂多彩的火光闪耀,几乎映照得半边天如同白昼。声音不绝于耳,轰隆隆,咻咻砰砰,整个世界好像燃烧起来,要炸成碎片。   空气中有着绵延开的玫瑰香味。   江声是否辜负了萧意的心意呢?   可他正为烟花带来的硝烟火药味而兴奋呢!此刻除了自己已经没有别的更重要!连这难闻的带着一点纸片燃烧的味道,江声也可以称之为自由和胜利的味道。   江声忍不住很轻地笑了下,连会把他刮得睁不开眼的风也是如此顺延。他拍了下楚漆的肩膀,“快些,再快些!”   其实有很多问题江声都还没有想,比如他离开后萧意要怎么办,顾清晖又要怎么办。   但现在他都不想去想了。   按着胸口,江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热烈鲜活起来。蓦地,他忽然感觉到一张薄薄的纸片压在他胸襟前。   他愣了下,顶着狂飙的大风把纸张抽出来看。   【致爱人:   祝好。今天,明天,后天,我无法涉足的未来,祝你好。】   江声有些茫然。   萧意知道他能逃走吗,为什么把这个塞给他?   纸张几乎被吹变形,让江声看到这张纸背后,竟然还有字迹。   【我会派很多车追你,拼命地追你,绝不放水地追你。因为落笔到这里,我仍是不甘心,卑劣地渴求抓住一丝轨迹。   我这一生,偶尔会在特别的瞬间检省我的品格,我是经不住考验的世俗的贪生者,又在期待一场突然的意外让我暴毙。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世界理所当然地缺失我这阴暗、不愿见他人比我幸福的糟糕角色,更令我不必再痛恨过去、思念你。倘若没有这一场意外,又因你的存在让我不忍死去,岂不是从此活在长久的折磨里。   你是否希望我活在这样的折磨里呢?   抱歉。   我正在远处看着你呢。尽全力跑吧,飞吧,离开我吧。   萧意】   江声一头编好的长发被吹得乱七八糟,连别着的银桂叶发卡都松脱掉在地上。   “啊!”江声捂着头发。   楚漆说道:“怎么了?”   江声看着那枚银桂叶的发卡被车灯照亮闪烁,然后没入汽车的滚轮,再不见踪影。   再见。   江声在心里说。   江声的膝盖还发疼,手掌也火辣辣的,不过都不要紧。一点血,一点擦伤,都不要紧,这都在提醒他即将获得自由的生活!   机车马力十足,江声眯着眼越过楚漆的肩膀往前看,触目一片漆黑。路灯的光亮像是魔法棒,心情好像随着风飞扬起来。这风完全扫清了江声心底所有悲伤和阴霾,在这样的狂风中,江声的心情愉快得好像要飞起来。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不重要了,只有他自己的感受最亲密最飞扬地告诉他,就这样才好。   头发被风吹过,如同坐在乌鸦背上飞行。   楚熄心情倒是放肆愉快许多,他哼着歌,随手拧开了蓝牙电台。   【亲爱的听众,有幸在这个电台相逢!在这个夜晚,或许寻常,或许刺激;或许你刚刚下班,也许你刚举办一场浪漫的婚礼;或许你对未来充满期待,也许你有无法释怀的过去。   在这个夜晚,聆听上世纪的摩登舞音,应下四月的樱桃花花语——[纯洁、坚韧、生命力]此刻,我有一首歌献给你们——《远》】   熟悉的摩登前奏让楚熄猛地捏了一把刹车,重量极大的机车如同一匹马一般往前冲,又倾倒抬起前轮。   背后嗡鸣的追击,把他瞬间拽回了多年前他狼狈的初春,和江声的初遇。   【我命运般的劫难,同时也是命运般的救赎/让我脆弱的又让我幸福,让我骄傲的又让我痛苦】   这么多年,他单方面认定这首歌是属于他和江声的缘分。   这么多年,他从未主动去寻找过这几乎铭刻记忆的曲调。   这么多年,他等待着缘分重来。   【当我站在狂风中,与浪花劲舞/直到海浪的尘土,再看不清他的脚步】   楚熄回过头,南城的樱桃花已经谢了,而Y国的樱桃花正盛。在大风中,浅粉淡白的花瓣飘旋,他喘息未平定,伸出手来。   眼前路灯闪烁,夜色苦长。   楚漆抬起头,江声死死勒着他的腰腹,生怕自己掉下来似的。他们钻进了一条小路,在石板的凹凸不平中颠沛着,余光瞥见江声伸出手,在疾行如雷的速度中张开手。   合拢。   收掉夜色和灯光、月亮。   再张开。   “真好啊。”江声说。   白昼如焚的好天气在江声的掌心中绽放出来,受伤的手心已经被包扎好。   “好大的太阳!”他说。   江明潮站在他身边,清瘦高挑、手指枯瘦苍白。米咖色风衣外套下,宽松的白衬衫上,有两枚亮片在光下闪烁。   是婚礼礼炮绽放时粘上的。   江声急着定了机票,他刚通宵处理好遗留到事情,连衣服都没有来得及换就来送。   青年眉毛皱起一点,“我看了天气预报,你后天抵达的城市在下雨。”   江声乐观道:“不要紧!”   机场的巨大落地窗外,是起飞又落地的巨大机翼。小小的蚂蚁在地上走着,江声即将成为其中一个。这广大的天地,当一只蚂蚁倒也很有乐子。   【请广大旅客朋友们,按照航空公司指引的安全滑行道向机场跑道内行进……】   江声盯着玻璃反光中的影子淡淡的自己。   青年只背着最简单的背包,连行李都没有带,轻装上阵,像一道轻飘飘的剪影。   头发扎得很低,一点头,墨镜就酷酷地从头顶扣下来遮住眼睛。   【祝您旅途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