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婚又不离了?!》作者:头发多多   文案:   【主攻】【年下】【狗血】   宴寻车祸后,记忆倒退回了十八岁那年,然后他从朋友口中得知了两个消息。   消息一:他跟一个漂亮男人结婚了。   消息二:明天就要去民政局离婚。   一心学习的宴寻:“……???”   他不可置信,立刻追问来龙去脉。朋友沉默几秒,看他的眼神格外复杂:   “你当初对人家一见钟情,然后死皮赖脸,穷追猛打,强取豪夺,还霸王硬上弓,总之一系列骚操作下来,你就抱得美人归了。”   宴寻:“……???”   霸……霸王硬上弓?!   可是他明明去年才拿了市级三好学生,昨天还扶老奶奶过马路!   宴寻思索再三,觉得除非自己真的对那个人深爱到不可自拔,否则不会做出这么离谱的事情。只是——   “那现在怎么又要离婚了呢?”   朋友很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说:   “因为你年纪轻轻,那方面就不行了。”   宴寻:“?”   ·   准备离婚当天,楚停云等了宴寻四个小时。   秘书焦灼催促的电话打来了几十个,而彼时楚总正坐在咖啡厅,仅淡淡回了句:   “我在等一个很重要的人,回不来。”   话音刚落,一道熟悉的人影闯入视野——   黑发青年一手拿着拐,一手抱着文件,单脚跳跃冲刺而来,直接将一摞检查报告文件塞到了楚停云怀里。   他气喘吁吁地解释:“抱歉,我……我是去体检了。”   除了普通体检之外,还有性功能检查。   “医生说我,我身体还挺行的。”   这个前不久非要闹着离婚的小老公忽然反了水,小心翼翼问他说,   “我们能不能先别离婚,你再试……试我一下。”   再试一下?   楚总沉默片刻,最终悄无声息压下唇角,矜持点头——   “好。”   这婚,不离了。   ·   很久之后,宴寻恢复记忆。   他发现朋友当初跟他说的话绝大部分属实,唯一不对的一点就是故事里的两个当事人搞错了。   是自己被楚停云一见钟情,穷追猛打,强取豪夺,以及霸王硬上弓。   宴寻:“……”   他终于知道当时楚停云答应不离婚的时候,嘴角为什么那么难压了。   【【排雷必看】】:   1.如文案所示,攻前期失忆,被受引导误以为自己是强制方。前期大部分剧情都建立在这个基础之上。失忆后心理状态完全等价于十八岁男高,所以开局斗不过三十岁老男人,后期反向拿捏。   2.受满腹心机,强取豪夺,罗织谎言,傲慢毒舌,很狗,不完美人设。   3.虽然是强取豪夺但没有火葬场,这故事说穿了就是两个死恋爱脑双向奔赴的病情。   4.文中有少量幼儿园商战,不必当真。   5.如以上接受无能,建议读者宝宝不要委屈自己阅读。   内容标签: 年下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现代架空 失忆   主角:宴寻,楚停云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失忆后被老婆骗了身子   立意:爱是灵丹妙药 第1章 失忆   南城,五月末。   这是一个二十多年的步梯老居民楼。暗淡的楼灯一闪一闪,下面的铁扶手脱了漆,锈痕斑斑。   此时,楼道内正回荡着男生气喘又愤恨的声音——   “那个老混蛋……又在外面找了个三儿。我妈为了不影响我高考,还跟那混蛋装恩爱……”   身为一个走两步都喘的胖子,周泽爬到五楼的时候好似命都要交代了。他背着两个人的书包,手脚并用,勉强跟上了前面的少年。   “所以宴寻,我就跟我妈说高考前我都不回去了就在你家补课……”   “可以。”   走在前面的宴寻语气很平淡,他一手提着一袋十公斤的大米,步子看起来却比周泽轻快不少。   因为母亲身体不好,所以像这样需要费点力气的活儿都是宴寻一手包揽。   顿了顿,这时他又补了一句:   “你打地铺,住宿费每天三十,补课费每天二十。”   周泽语气夸张:“年级第一的补课费……呼……怎么才一天二十,要不再加两个零?”   宴寻回头瞥了他一眼:“你钱多不要可以捐了。”   “……”   说话间,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六楼。   宴寻从周泽背上拿回自己的书包,掏出钥匙开门。同一时刻,后者就已经夹着嗓子开始喊——   “林阿姨,我来啦~”   宴寻的妈妈姓林,或者说,宴寻的养母姓林。   咔哒。   门从里面打开,女人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周泽。   “哎哟,小泽怎么来啦。”   宴寻的养母今年四十五岁,人很瘦,由于积年操劳过度,已经长出了不少白头发,脸上的皱纹也很明显。但五官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几分秀美。   周泽笑嘻嘻道:“当然是因为想您了呀~”   林母很热情:“快进来快进来,饿了吧,阿姨给你们做夜宵。”   宴寻对此已经习惯,他放下米袋看了眼手腕上的电子表,提醒道:   “小点儿声。”   高三年级十点下晚自习,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   “放心。”   周泽看林母进了厨房才摆摆手,不以为意道,   “放心,那谁这时候肯定没睡,他就是个夜猫子。”   那谁指的是林燃,是宴寻的哥哥,二十一岁,也是他养父母的亲生儿子。   宴寻想了想,打算去叫林燃一起吃点东西。   这个老房子是三居室,林燃占据了带独立卫生间主卧,养母住在稍小一点的次卧,而宴寻则是住在最小的那一间。   咚咚。   宴寻在主卧门口轻敲两下:   “妈在做夜宵,你要不要……”   “别烦我,滚!”   屋内传来青年恼怒的声音。   话音未落,屋内传来一声重响。   砰——!   那不像是什么东西摔了的声音,更像是人重重摔在地上的钝响。   “小燃——!”   这惊惶的一声是厨房里正打算做夜宵的林母喊的,但最先冲进房间的却是宴寻。   周泽没看清里面发生了什么,因为宴寻进去的第一时间就反关上了门。   哗啦啦……   潮湿的卫生间内,淋浴头开着,水洒得到处都是。轮椅翻了,轮子还在转。   林燃狼狈不堪地躺在地上,单手攀着洗手池,被截断的双膝抵着地面,旧年的伤疤狰狞而恐怖,在地上磨得发红破皮。   ——他正试图咬牙靠自己起来。   这对兄弟实在不像。   宴寻的眉眼清冷干净,眸色极黑,如深潭般沉静。他有着北方人的骨架,身形颀长高挺,肩脊修直,站在那里宛如一棵沉默的雪松。   而身为兄长的林燃则恰恰相反。他的五官线条极为凌厉,头发有些长,此刻半张脸掩映在刘海的阴影后,更显得尖锐阴郁,仿佛浑身是刺的荆棘。   他此刻的声音听起来惊惶恼怒到了极点——   “滚出去!宴寻你他妈聋了吗?我让你滚出去!”   “滚!!!”   “……”   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站在门口看了他几秒,先去关水,又把翻倒的轮椅扶了起来。   “你再闹,妈会哭一晚上,”   宴寻对此早就习以为常,   “她眼睛本来就不好了。”   “……”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把尖刀似的扎在了林燃的咽喉。他别过头,死死咬着牙不再说话了。   宴寻这才走过去把湿漉漉的青年抱了起来。   林燃没有小腿,人又极瘦,抱起来很轻,身上湿冷僵硬,像只失温的小猫。   十五分钟后,主卧的门才重新打开。   宴寻一出来就对上了养母的眼睛,那里面写满了焦灼和担忧。   “妈,哥没事。”   他垂下眸子,解释道,   “只是不小心把轮椅碰倒了。”   宴寻说话时无声将卧室的门拉开了一点缝,于是心急如焚的母亲立刻凑了上去——   刚才发脾气的大儿子的确已经睡了,像是知道她会偷看,于是他背对着房门,只吝啬地露出一个后脑勺。   但这已经足够让一个母亲安心。   “哦,睡了啊……”   “他睡了,那就好……那就好……”   林母转而握着宴寻的手,用力地握着,双眼通红,   “谢谢你啊小寻,麻烦你了……真是又麻烦你……”   每次林燃闹脾气,她就会对宴寻用这样客气又愧疚的语气。   “但你也知道,妈没用,你爸他又……而且你哥哥他从小就没了腿,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宴寻站在原地,沉默地听着他几乎都能背下来的台词——   “可是小寻你跟他不一样,你从小就聪明,懂事,读书更是厉害,老师都说你以后肯定有个好前途。所以你别跟他一般计较,以后啊他还得靠……”   这时候反倒是周泽掏了掏耳朵,有点听不惯,他直接把宴寻拉了过来,推着去洗漱间。   “哎呀,林阿姨夜宵就算了,我突然想起来我减肥呢。再说现在也这么晚了,我俩也准备洗漱去睡了。”   “……”   林母面色一僵,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周泽已经关了门。   砰——   门一关,周泽就垮了脸,只是他什么也没说,草草洗漱完就直接回去打地铺。   宴寻的房间着实小,除了一个老旧的单人小衣柜,一张上床下桌之外,就再没别的了。   桌上基本都是书,上面贴着一根十块钱的灯管就算是台灯,下面最中间的地方放着一个老相框。   相框里是宴寻一家四口的全家福照片。周泽每次来都得看看,因为照片里八岁的宴寻是个光头,脖间戴着一枚玉观音,白白净净的,像个小和尚。   小和尚被养母拉着手,却仍是拘谨地隔着一步远的距离站在旁边。他抿着唇对镜头笑,连唇角的小梨涡都有点怯怯的,看起来紧张又局促。   而十一岁的林燃裤管就已经是空荡荡的了,他被父亲抱在怀里,被父母满怀爱意地簇拥在最中间。   即便如此林燃还是哭闹不休。他趴在父亲的肩头,只露出一双湿红悲恨的眼睛。   周泽从小就不喜欢宴寻这个性格古怪的哥哥,所以他的目光只在林燃身上掠过了一秒就又回到了小光头的脸上。   看了片刻,周泽没忍住回头,又问他:   “宴寻,你小时候真没当过和尚啊?”   “……只是在庙里住过一段时间。”   宴寻关上门。   他刚冲了个澡,身上的蓝白校服换成了一件宽松黑色背心。如同多年前的那张照片一样,脖间坠着一枚小小的玉观音。   周泽的声音颇为遗憾:“哦,我还以为你真当过小和尚呢。”   “那得让你失望了。”   宴寻说着抬手抓住床头的短柱,同一时刻,少年露出的手臂肌肉线条随着动作收紧起伏,蔓延出某种无声的力量感。   下一秒,他就悄无声息地翻了上去。   周泽见怪不怪,随口喊了句“宴哥牛逼”,就接着继续去铺他的窝。   这个房间太小了,即便打地铺睡起来也不怎么宽敞。   但住惯了大别墅的周泽倒是不嫌弃,他熟练地打好地铺,就这么直接关灯躺下了。   房间里没有空调,就有一台老式的小风扇咿咿呼呼地转,外面有广告牌的光从窗户落进来,在墙上投出一层薄而陆离的光影。   以及,周小胖鼓鼓的肚皮影子。   躺在上铺的宴寻盯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   “周泽,你确实该减肥了。”   “……”   周小胖心虚,但很不忿:   “你等我瘦下来,肯定风靡万千少女,火遍全亚洲也不是不可能。”   “行,等你火遍全亚洲。”   宴寻的语气很敷衍,   “不过现在你先把心放在高考上。”   “好烦啊,你怎么跟我妈一样。”   周泽翻了个身,立刻换了话题,   “欸!宴寻,你要考哪个大学?”   作为南城七中常年霸榜的年级第一,基本上只要宴寻正常发挥,国内的所有大学都能任他挑。   “——首都大学吧。”   这个答案宴寻没多想,显然他早就决定好了。   “唔……”   周泽也不意外,不过他突然贱兮兮地笑了起来,   “嘿嘿,小寻寻,你想去首都大学是不是因为那里有谁谁谁啊?”   宴寻语气如常:“你想说什么?”   “不要跟你爹装傻!你喜欢那个考上首都大的学姐是吧?大我们两届,当初她毕业的时候,还来班里找过你来着。”   周泽笑得愈发猥琐,像只蛆似的在地上蛄蛹:“原来你小子是个姐控……”   宴寻:“……”   砰!   上面砸下来一本书。   “——再胡说八道你现在就滚回去。”   周泽捂着头上的包,总算闭嘴了。但仅仅过了一会儿,宴寻就又听见他的声音从下面幽幽地飘了上来。   “寻啊,高考以后你想做什么呀?”   “赚钱。”   与好友的夜谈总能让人说出一些白天藏在心里的事请。   宴寻说:“我想给林燃安一副最好的假肢,让他能站起来,走一走,跑一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再带我妈去治治眼睛,给我爸换个风水好一点的墓地,还有……”   说到这,他顿了顿,语气一本正经道,   “如果还有余钱,我就把你送减肥训练营去。”   周泽:“……多谢,婉拒。”   黑暗中,上铺的少年无声笑了一下。他侧过头,去数窗外的星星。   这座小城经济和工业都不太发达,也正因如此,它的夜空很美。   静了许久,宴寻忽然问:   “那你呢,周泽?”   “我?”   周泽自信满满,   “我不是跟你说了嘛,我以后肯定是火遍全亚洲的大明星啊,你跟着我肯定吃香喝辣!”   “……好吧大明星,明天体育课跑一千米的时候记得形象管理。”   “不行,我明天得先翘课给我妈找个牛逼的离婚律师。”   宴寻冷笑:“别逼你妈提着菜刀杀到学校来。”   “不能吧,我可是她亲儿子!”   “……”   呼呼的老电扇跟窗外的蝉鸣应和着,屋里的两个人东拉西扯,话题天马行空。   直到最后宴寻都困得不行了,他戴上眼罩打算真的睡了:   “行了,快睡,明天六点还得起床。”   “……”   周泽打了个呵欠,声音听起来也困得要死,他含含糊糊问了一句——   “宴寻,你赚钱都是为了他们,那你呢?”   “你自己长大以后,想做什么……”   “……”   我?   我长大以后……   宴寻这时候已经困得睁不开眼,这个问题就像是滴入深潭的一滴水,除了一点点涟漪以外,再无生息。   ·   “滴……滴……滴……”   闹钟的声音像是被人按下了慢放键,听起来都不像是闹钟了,更像是医院里的什么仪器。   淡淡的消毒水味不知从哪儿飘了过来,先没入鼻尖,然后深入肺腔。   这可真是个噩梦。   宴寻想。   他努力挣脱,可却感觉眼皮有千斤重,头也很疼。   很疼。   像是被什么重物狠狠砸过。   也许挣扎了十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宴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最后他睁开眼时,看到的天花板很陌生。   这不是他的房间,也不是他的家。   这是哪儿?   “……醒了?”   护士站在他的床边,语气惊异。   宴寻头很晕,视野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脸,却能听到她尤其激动的声音,   “快!快去叫王医生,宴先生醒了!”   “那个出车祸一直昏迷不醒的?”   “对对对,终于醒了,快,赶紧通知家属!”   “……”   宴寻听见了好多人的声音,也听见了他们说好多的话,只是他现在虽然醒了,但脑子还不清楚,并不能清楚地理解那些人说的话具体是什么意思。   宴寻只知道自己在医院。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也许是自己半夜突发了什么严重疾病?   熬夜一次的危害性这么大吗?   看来以后不能跟周泽大晚上乱扯了。   也不知道医药费多少钱,应该很贵……   宴寻脑子里乱糟糟的,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   等到终于有点清醒、能够活动四肢的时候,已经是好几个小时以后——   这时宴寻的主治医生已经对他做完了初步的检查。   “目前来看状况不错,不过保险起见还要再做一些细致检查,哦对了,你左腿的骨折还得再养养。”   医生温和地安慰道,   “伤筋动骨一百天嘛。”   “……骨折?”   宴寻艰难抬头,终于看到了那条打着石膏的左腿。   他骨折了?   半夜从床上摔下来了???   宴寻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将这句话说了出来,紧接着他就看见了医生一脸惊诧的表情,   “什么从床上摔下来,你是出车祸了!”   宴寻:“……?”   车祸???   大概是宴寻的眼神过于震惊和茫然,医生的表情先是若有所思然后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你叫什么?”   “宴寻。”   王医生的表情稍松,又问:   “今年几岁?”   “十八岁。”   “……”   王医生脸色一沉,就连后面两个护士的表情都变得有点古怪。   他问:“今年几几年?”   宴寻答:“2015年。”   唰——   空气突然安静,然后凝重。   宴寻不明所以,但却隐隐觉得大事不妙。这时,后面的护士忍不住开口说:   “今年2022年了。”   甚至她还拿出了手机给他看上面的日期显示——   2022年9月13日。   宴寻大脑宕机:“……”   大概是见他什么都不记得了,王医生好心告诉他:   “是这样的,你出了车祸一直昏迷不醒。不过现在没什么事了,我们这边也刚给你先生打了电话……”   “等等!”   没等医生说完,宴寻就直接打断,   “我先生?我哪个先生?”   这个询问的话听起来好像是说“我哪个老婆”一样。   一旁神色温和的护士没忍住笑。   王医生倒是耐心解释道:   “就是你丈夫。”   “丈夫?!”   宴寻的大脑空白了一秒,   “丈夫是……什么意思?”   这简直比今天不是2015年而是2022年还要让宴寻不能理解。   可就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王医生和护士们的眼神忽然得到了统一。他们怜悯地看着宴寻,就像是在看一个车祸后丧失理解能力的智力障碍患者。   但到底王医生心善,最终还是耐心地为他解释道:   “丈夫的意思呢,就是你老公。”   宴寻:“…………” 第2章 帅哥你谁?   丈夫的释义先放在一边,宴寻很快从医生那里得到了自己的伤势情况——   “其实你的伤势并不算是很严重,只是腿部骨折还有头部受到重击导致的轻微脑震荡,以及颅内有一点淤血。”   “根据检查结果来看,长时间的昏迷和失忆的情况倒是有点反常,我们猜测除了淤血压迫之外,可能还有一定程度的心理因素,由于没有影响到其他,所以作为你的主治医师不建议手术干预,最好等它自己慢慢恢复。”   说到这里,医生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时间嘛,这个说不太准。少则几个月,多则一两年。当然也有小概率的可能,永远都无法恢复,不过放心,这都不会影响你的日常生活和机体功能。”   “……”   最后,医生又讲了一些注意事项,并嘱咐宴寻好好休息。   “好的,谢谢。”   宴寻一一记下。   只是直到医生离开几个小时之后,他都难以消化掉如今这个荒谬至极的现实——   现在七年后,2022年。   现在的宴寻25岁,已婚三年。   以及,结婚对象是个男人。   十天前自己出车祸,昏迷到今天才醒来。   宴寻:“……”   这简直荒谬!   他捂着额头冷静了几分钟,接着便开始打量起自己所在的这间单人病房。   位置很好,朝南,屋内是精心装修过,甚至是精心布置过的。   床头摆放的花今天早上刚换,生气勃勃,娇艳欲滴。桌上的水果看起来也很新鲜,还精心做了摆盘,最上面是几颗红艳艳的荔枝。   就连床单被套的手感都跟普通病房的不一样。   宴寻是医院的常客,倒不是说他经常生病,而是他经常陪家人来。   幼年模糊的记忆里,白色的医院病房就占据了大半。所以他很清楚这样的单人病房有多贵。   可现在,自己住在这里。   宴寻猜想——   也许是自己长大之后有足够的能力支撑他在这样漂亮又昂贵的单人病房修养,也足够支付长长的医药费账单。   只是未曾料想,自己七年以后的未来他结婚了,有了一个男性的爱人……   咚咚。   这时赵护士的敲门声打断了宴寻的思绪,她很抱歉地表示仍旧没能打通他先生的手机,只能安慰道:   “宴先生,你别难过,你家那位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或者……他手机可能出了点问题?”   “没事,其实我……”不难过。   ——完全不难过。   宴寻很确认自己是个直男,因为他从未对同性产生过任何异样的想法,所以此时此刻,他还处于自己竟然在七年后跟一个男人结婚了的古怪和惊悚感里。   思索间,宴寻下意识摸向脖间,手指却抓了个空。   等等!   “我的玉坠呢?”   “玉坠?”   赵护士表情疑惑,   “我没见你戴过,是不是家属之前给取下来收着了?”   “……”   宴寻询问无果,只能转而想别的办法,   “护士姐姐,能用一下你的手机吗?”   他原来的手机在车祸中损毁了,紧接着又陷入昏迷,现在醒来自然是没有手机的。   人可以演戏,但科技却无法造假。   直到手里拿着今年最新款的手机,宴寻才终于彻底相信了现在是七年后的世界。   然而母亲和林燃的手机要么是停机,要么就是空号。宴寻心急如焚,只能尝试给周泽打电话。   他现在迫切地需要找到一个自己足够信赖且关系亲近的人,询问这七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嘟……”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这样的回复一般是通了,但对面给挂了。宴寻想也许是对方看到是陌生号码才没接,于是他没有再打,而是发了条短信过去。   “我是宴寻,出车祸了在医院,有事找你。”   咻~   短信发送成功的音效刚结束不久,对面就打了过来。   宴寻接通:“喂,周泽?”   “……”   他等了好一会儿,对面都没回答。   “喂,听得见吗?”   “……有事?。”   电话里传来的男声有点陌生,但大体还是周泽的声音。   宴寻皱了皱眉。按道理说七年过去人的声音有所变化很正常,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周泽好像很冷漠。   “是这样,我现在借用的是护士的手机……”   宴寻不知道该怎么跟对方描述这离谱的一切,只能说,   “情况有点复杂,你现在有空来一趟吗?”   “……”   周泽沉默片刻,似乎跟旁边人争执了几句,宴寻没听清,总之后面对方就回了他一句。   “微信定位。”   微信?   宴寻一愣,他们以前联系不都用企鹅吗?当初周泽还特意嘲笑过微信都是老年人用的,这辈子他都不会用来着。   好在赵护士已经知道宴寻是个记忆停留在七年前的特殊病人,帮忙发了位置。   对面很快回复——   “两个小时后到。”   宴寻:“……行。”   他回想着周泽接通电话后的语气,心中古怪极了。   如果不是熟悉的手机号,熟悉的声音,对方也应下了周泽的名字,宴寻都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他把手机还给护士,继续问道:   “护士姐姐,请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出车祸吗?”   “详细的原因不太清楚,因为你出车祸后并不是第一时间送来我们医院,而是在就近医院抢救,等到情况稳定后才转过来的。”   于是宴寻又换了个问题:   “那我……我先生,你有见过他吗?他是个怎样的人。”   “嗯,见过一两次。但是你先生太忙了,每次匆匆来,也匆匆走。我没跟他说过几句话。”   所以关于那位神秘的结婚对象,宴寻也没有得到太多有用的信息。   最终他只能向护士了解一下这几年国内发生的大事,还有一些基本的生活常识。   等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前台的护士才打电话告诉宴寻——   “宴先生,你朋友来了。”   周泽?   宴寻放下床头的呼叫电话,目光转向病房门口。   一分钟后,一个穿着皮衣、戴着黑色口罩和鸭舌帽的高挑大长腿径直推门走了进来。   宴寻:“……???”   帅哥你谁?   双方目光交接,周泽一言不发,只是盯着病床上的青年看。后者看起来没什么大碍,只是骨折的左小腿打了石膏。   四年过去,宴寻的样子几乎没怎么变。   病床上坐着的青年眉目冷淡英挺,面容沉稳俊秀,只是由于刚从昏迷中苏醒,脸色稍显苍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泽觉得此时宴寻的眼神有点像从前,从前高中的时候。   ——那也是他们关系最铁的时期。   但自从四年前俩人闹掰之后,双方就互删了彼此所有的联系方式。自此,周泽也就再没有得到过任何关于宴寻的消息。   直到今天他突然接到一通陌生的电话……   周泽看宴寻的时候,后者也在观察他。   比起周泽不动声色的目光,宴寻的眼神就要放肆得多。最后都到了让周泽有点毛骨悚然的地步。   也许是宴寻眼里的惊异太过明显,周泽皱起眉,拉下口罩,忍不住阴阳怪气地开口:   “怎么,不认识了?”   宴寻把他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很诚实地给出了答案——   “确实,不认识。”   他印象中,周泽是个一米七、一百七十斤的小胖子,可眼前这人高挑,精瘦,就连说话的口吻语气都大不相同。   虽然五官还有曾经的影子,但谁也无法把眼前这个潮酷的大帅哥跟高三二班里的小胖子联系起来。   然而落在周泽的视角,就是宴寻故意拿话在刺他。   “行!”   男人气急反笑,   “宴寻,你他妈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说一句不认识?!”   “不,我只是记得你应该是……这样。”   宴寻伸出双手比划了一个圆。   周泽的脸瞬间黑了:“你骂我胖?”   宴寻:“……”   他不再纠结于胖不胖的问题,话锋一转,直切重点——   “医生说我车祸撞到了头,失去了部分记忆。”   病床上的青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我只记得,昨天你因为你爸出轨跑到我家打地铺,咱俩乱七八糟聊了一晚上,然后我就在医院醒过来了。”   周泽:“……”   这两句话信息量太大,他懵了好半天。   父亲出轨,借住,打地铺,夜谈……   回忆的碎片像是千万只蝴蝶,回旋着朝他扑面而来,最终有一只悄悄落在他的肩头。   燥热的初夏,呼呼打转的老电扇,窗外稀稀落落的星点,少年时天马行空的戏言……   好半天之后,周泽皱起眉:   “——真扯。”   “对。”   宴寻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   “虽然我也觉得很扯,但情况就是这样。”   “……”   周泽有点混乱,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因为宴寻不会开这种玩笑,也没有任何意义,可如果对方失忆是真的,那就更离谱了。   宴寻示意了一下旁边的椅子:“你坐。”   他打算从周泽口中问出自己这七年的大致经历,显然这需要不短的时间。   “我妈和我哥的电话都打不通,只能找你问了。”   “……”   周泽没答话。   当初宴寻可狠了,说要跟他绝交,一辈子不来往。周泽气得吐血,发誓再跟宴寻说一个字他就是狗。   现在让他说什么?   汪汪汪吗?   宴寻见他表情古怪,问:   “怎么?”   “……”   周泽拧着眉头,双手环胸,看起来很不满。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兀自在屋子里来回扫视,还去卫生间转了一圈,似乎在找谁。   几秒后,周泽仔仔细细扫描了这件病房的每一寸空间,最终确认了这里就他和宴寻两个人。   这个发现让他舒服了一点。   接着,周泽阴阳怪气道:   “你男人呢,怎么不找他问?”   “……”   宴寻一哽,直接被“你男人”三个字硬控一分钟。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好半天过去,才开口道:   “找了,给他打了好多电话,都打不通。”   “我找不到他。”   此刻病床上的青年垂下眸,他脸上的表情仍旧平静,却无端透出一种迷茫,   “更何况,我现在也不记得他了……”   “……”   周泽沉默着,表情复杂。   半晌后,他才冷笑着开口:“宴寻,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什么?”   宴寻转头看向他,只见周泽叼了根烟,毫不客气地嗤笑道:   “——被人一脚踹了的弃妇。”   “……” 第3章 离婚原因   ——弃妇。   这个评价的嘲讽意味简直满分。   宴寻觉得自己应该生气,但他实在对“已婚”和“弃妇”这两个标签没有任何代入感。   所以此时此刻他内心最强烈的感受就是周泽这家伙今天是不是吃枪药了,怎么说话这样刻薄又阴阳怪气的。   病床上的“弃妇”盯了他几秒,淡然开口:   “医院不许抽烟。”   “……”   男人酷酷的点烟动作瞬间僵硬。   “行——”   他本来想把烟放回烟盒,半路动作一凝,又故作轻松地丢了垃圾桶。   宴寻看着他丢了烟,才继续开口:   “接着说。”   周泽飞快将刚才的尴尬抛掉,哼了一声:   “早跟你说那种漂亮男人靠不住,偏偏你当时鬼迷心窍似的,好像三魂七魄都被他勾没了,现在结果怎样?”   这时候周泽总算肯做坐到椅子上了,顺势还翘起了悠闲的二郎腿,幸灾乐祸道:   “欸,你在医院生死不知,他在外面逍遥快活,连电话都打不通呀打不通!”   “……”   记忆一片空白的宴寻自然无言以对。   好半天之后,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周泽,问:   “笑完了吗?”   “……”   被宴寻这么盯着,周泽鬼使神差地就把腿放了下来。   很多年前,还是小胖子的周泽总是被一群十几岁混混勒索霸凌,当时背着双肩包系着红领巾的宴寻路过,把七八个大块头揍得哭爹喊娘。   从那以后,周泽对宴寻就有一种莫名的崇拜,类似于青春期小男生认老大的心理,甚至硬生生把独来独往的宴寻磨成了相熟十几年的好朋友。   所以即便心里有气,但周泽也没想在这种时候对曾经最好的朋友落井下石。   他沉默片刻,还是开了口:   “反正就是,当年你确实考上了首都大学,不过我……我出国了。然后你在国内念大学,我在国外留学。”   “我记得你当年在大学挺出名的,参加了什么比赛,拿了奖,后面还做了些别的什么工作,总之挣了不少钱。”   “后来,你就把林阿姨和林燃都送出国了,说是让她陪着你哥在国外接受治疗,安装假肢,接受康复训练什么的。”   这大概是宴寻醒来后听到的最好最好的消息了,他的心忽然跳得很快,浑身都在升温。   “真的?”   周泽定定看了他几秒,语气稍微有些缓和:“嗯,真的。”   作为一起长大的朋友,他对宴寻的家庭情况再了解不过,也知道那是对方一直以来的心愿。   “后来我回国,原本寻思找你好好玩儿呢,结果你倒好,说要陪女朋友。他妈的真是见色忘友。”   周泽一说起这个就来气。   “什么?”   宴寻一愣,   “……女朋友?”   “对啊,就是你高中时候暗恋那学姐。”   周泽哼了一声,   “当初我就说你喜欢人家,你还不准我说。不过这还不算什么,我是真没想到你暗恋人家好几年,在一起不到几个月就把人甩了。”   “……”   宴寻感觉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简直匪夷所思,   “为什么?”   “因为你见异思迁呗渣男。”   周泽的眼神和语气都很鄙夷。   宴寻:“……”   “见异思迁?”   周泽翻白眼:“不然你以为你现在是跟谁结了婚?”   宴寻:“……也对。”   他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结婚对象叫什么名字,因为已婚的消息太过让他震惊,以至于刚才都忘了问。   “那我和那个人是……?”   周泽很嫌弃地“啧”了一声,   “你当初对人家一见钟情,然后死皮赖脸,穷追猛打,强取豪夺,还霸王硬上弓,总之一系列骚操作下来,你就抱得美人归了。”   宴寻:“……???”   明明他去年才拿了三好学生,昨天还扶老奶奶过马路。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人渣行径?!   宴寻断然不信:“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周泽冷笑一声,   “你当初可是亲口跟我这么说的,你还说你男人不喜欢你跟别人太亲近,要跟我绝交呢。”   说到这,周泽简直咬牙切齿,字字泣血,   “然后你他妈的……竟然就真的为了那个狗男人把我删了!”   “……”   直至这一刻,宴寻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今天周泽的态度如此奇怪了。   这简直难以置信,荒谬且离谱。   病床上的青年僵硬许久,才又开了口:   “对不起周泽。”   他第一句话并不是质疑那些内容的真伪,而是跟好朋友道歉。   “绝交这件事是我做错了。”   “……”   周泽愣住。   他气了好几年,憋了好几年,也难过了好几年,可是他从没想过宴寻竟然如此轻易地向他道了歉。   一时间竟不知该做出怎样的反应。   刚才热闹的病房忽地寂静……   就在这时,周泽的电话突然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又是个陌生号码,而且打的还是私人号。   周泽原本打算顺手挂掉,可想了想,又接通了。   “喂?谁啊?”   “——楚停云。”   听筒里传来男人清润好听的嗓音,带着一点成熟男性特有的磁感,连周泽都觉得耳朵有点痒。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楚停云是谁。   周泽脸色一变:“你……”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对方就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麻烦转告一下宴寻,既然他醒了,明天下午两点来一趟民政局,我们尽快把离婚办了。”   “离婚?!”   周泽“唰——”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脸色当即就黑了。   “楚停云,你他妈的还是不是人?!宴寻他出了车祸,人才醒没多久,而且他现在……”失忆了。   但对方直接打断他,又说了两句什么就挂断了电话。   宴寻在旁边听见了全部过程,他看着周泽手里的电话,心想:   ——原来那个人叫楚停云。   但这是周泽没注意宴寻的反应,他似乎被那人最后两句话震惊到了,缓了好几秒才回神。   不过下一秒,他就咬牙切齿立刻要回拨回去。   叮——   短信声打断了他的拨号。   楚停云发来了具体位置,是民政局旁边的一家咖啡厅。意思大概是正式办手续之前,他和宴寻还有些话要聊聊。   这颐指气使的姿态把周泽气得要死,然而等到他再打过去时,楚停云竟然已经把他拉黑了!   “靠——!”   这夫夫俩真是一对!   上次宴寻拉黑他也是这么一套流程。   一通电话,一条短信,然后拉黑。   往事重现,周泽觉得他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宴寻看着站在床边的好友,对方脸上一片阴云,胸膛夸张地起伏着,一看就是气狠了。   再想想刚才周泽回复对方的话,宴寻很快猜到了来电人的身份。   “他打的?”   虽然这么问,但宴寻其实已经确定了。   “他要……跟我离婚?”   说这话的时候,失忆的宴寻其实并不怎么难过。但周泽可不这么想,他是真的认为宴寻喜欢那个男人已经到了为爱发疯的地步。   要是现在离婚,那宴寻还活不活了?   然而事发突然,周泽又是当着宴寻的面接的电话,现在想瞒着对方都不行。   他前思后想,纠结许久,最后索性如实相告:   “对,他说离婚的事情是你们早就决定好了的,只是因为你出了车祸才耽搁了这么久。”   周泽深吸一口气,又坐了下来。   “明天下午两点,去民政局办离婚手续。”   “……离婚啊。”   宴寻陷入沉思,   “他连离婚都不直接跟我说,还要你转述。”   其实这句话只是宴寻在思考时的陈述而已,但落到周泽耳朵里就是他伤心欲绝的独白。   “宴寻,你先别急。”   周泽没意识到这时他已经把之前的怨愤都抛诸脑后,正绞尽脑汁地想该怎么安慰兄弟了。   “其实吧,我觉得你离婚也不是什么坏事……”   宴寻没答话,他在思考——   现在的情况是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跟男人结婚了,当初还为爱发疯甩了暗恋多年的前女友,删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最后,他还被对方甩了,即将成为一个离过婚的男人……   真是够离谱的。   宴寻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问:   “理由呢?他为什么非要跟我离婚?”   “……”   周泽面色为难,犹豫再三,似乎难以启齿。   宴寻追问:“为什么?”   周泽支支吾吾的:   “寻啊,其实就是……你俩嗯……不太和谐……”   宴寻没懂:“不太和谐?”   周泽抓耳挠腮:“哎呀,就是那个……”   即便整个房间现在就他们两个人,他也要凑近过来,像做贼一样悄悄跟宴寻说:   “那个……你懂的。”   宴寻面无表情地把人推开:“我不懂,说清楚点。”   “就是……”   周泽很着急,可声音却压了又压,   “就是夫妻……夫夫结了婚,日子过得久了,生活上不都多多少少有点不和谐嘛,这种事很正常,你别难过,也别太有执念。”   宴寻眉头轻皱:“就因为日常生活中的一些矛盾和摩擦?”   周泽无语:“……不是这个摩擦!”   宴寻:“你到底想说什么?”   “……啧,既然你非要问得这么明白。”   周泽沉默几秒,忽然拍拍宴寻的肩,很同情地看了他下面一眼——   “因为你年纪轻轻,那方面就不行了。”   宴寻:“……?” 第4章 离婚不急   因为你年纪轻轻,那方面就不行了。   那方面就不行了。   那方面……   不行了……   不行……   这句话在宴寻的脑子里无限循环。   他一开始还没理解,直到他察觉到周泽往自己下半身瞟的眼神。   宴寻就突然反应过来了——   那方面,就是夫妻……哦不,应该是夫夫生活那方面。   他那方面不行了。   宴寻:“……”   见好友一副天塌了的空白表情,周泽很是怜爱地拍拍他的肩,道:   “寻啊,没事儿。”   原本周泽是恨得咬牙切齿的,但是绝交多年好友已经诚恳道歉,而且对方还刚经历了车祸生死一线,家庭巨变。   如今,又丧失了男人的尊严……   事已至此,周泽那点气也就消得差不多了。   毕竟还能怎样呢,人都惨成这样了。   宴寻还沉浸在巨大震撼中,完全没注意到好友越发怜悯的眼神,等他回神的时候周泽就已经摸上了他的头,   “没事,宴寻你振作点,有时间咱找个男科圣手好好治治,重振雄风指日可待。”   宴寻:“……”   他一巴掌把人拍开:“滚。”   “嘶……我靠你昏迷这么多天怎么手劲儿还这么大!”   周泽搓着发红的手背,倒也没真的生气,又顺势坐回到椅子上。   “放心,我嘴严,不会说出去的。哎呀看开点儿,离就离呗,那男的也没什么好的,也就脸蛋漂亮,有点臭钱罢了。”   周泽的语气愤愤不平,   “你离了他,还能正常点儿。”   显然,他还在记恨宴寻当初见色忘友的混蛋行为。   宴寻安静靠在床头,一语不发,让人猜不到他在想些什么。周泽以为好兄弟伤心坏了,一拍大腿就开始可劲儿说楚停云的坏话。   “我跟你说宴寻,你当初就是年纪小,被他那张脸骗了才会跟他结婚。”   “而且那家伙可比你大八九岁呢,他都是社会上混迹多年的老油条子了,玩儿你还不跟玩儿狗……”   “咳,我是说他心眼子多,至少也得八百个吧。”   “——等等。”   宴寻抬头,忽然发现了周泽话里的前后矛盾之处。   “可你不是说当初是我先对他一见钟情,死缠烂打吗?”   周泽:“……那是你当初自己亲口跟我说的!”   他用那种你是不是傻的眼神盯着病床上的青年,恨铁不成钢道:   “宴寻你能不能清醒点,找找重点!现在就是楚停云那混蛋玩儿够你了,看你那啥啥不行了,就翻脸无情提上裤子把你踹了!”   “……”   宴寻没说话。   他正在艰难地消化着长大后自己为爱发疯,然后遭人弃如敝履的事实。   自己真的不是穿越到平行时空了吗?   但奈何宴寻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失忆听起来至少还科学一些。   周泽完全不清楚宴寻正在想什么,他还在持续输出   “宴寻,你可别又栽沟里了,他要离你就跟他离!反正你俩都是男的,也没孩子,不必跟我爸妈一样总说什么为了我……”   “况且你现在都不记得他了,更别提什么感情,趁早脱身,到时候房子车子票子一分,你就直接奔向自由新生活了。”   啪——   周泽一拍大腿:“多好!”   要不是宴寻现在腿还打着石膏,周泽恨不得现在就把他打包送到民政局,亲手给他和楚停云办离婚证。   “世界这么大,除了他楚停云之外,漂亮的女人男人多的是,你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实在不行,我给你介绍……”   然而宴寻并没有把周泽苦口婆心的劝说听进去,他忽然偏过头来打断周泽:   “那个人,他很好看吗?”   周泽:“……”   周泽简直要气笑了,但是偏偏他再怎么讨厌楚停云,也没办法在这方面说违心话。   “啧,也就……有那么几分姿色吧,据说他妈好像是个蓝眼睛的外国女人,你懂吧,混血嘛一般都长得……”   说到这,周泽突然发现自己被带偏了。   “我刚说他那么多缺点,你就记得他那张脸了?!”   “这倒不是。”   宴寻想了想,说,   “我还记得你说他比我大八九岁,阅历广见识多,心思深沉,还很会处理亲密关系,并且擅于在其中占据绝对的主导地位。”   好学生宴寻一一完成了课后总结。   周泽:“……”   听起来是他刚才说的没错,但怎么经过对方这么一复述,就全成优点了呢?   “宴寻。”   “嗯?”   周泽很痛苦:“你没救了,你是被他下蛊了吗?”   宴寻:“……”   周泽是真的想不通楚停云到底给他好兄弟下了什么迷魂药,怎么车祸撞没了记忆,十米厚的滤镜倒是完好无损。   “我跟你说他大你八九岁的意思不是说他阅历广见识多,我是说他老啊!你懂不懂,他那头老牛在吃你这棵嫩草啊!”   “三十出头……”   宴寻沉吟几秒,实话实说,   “不算老吧?”   周泽:“……”   他沉默片刻,忽然问:   “宴寻,其实你没失忆吧,耍我玩儿呢?”   “……我没有耍你,我在跟你讲道理。”   在逻辑问题上,宴寻同学有种莫名的执着。   “屁!”   周泽气得又站了起来,   “你明明一直都在帮着那个人说话!”   “就事论事。”   “狗屁,你分明就是……”   眼看着两个人又要吵起来,宴寻先喊了暂停。   “我不想和你吵架周泽。我家里人都在国外,那个人又要离婚,我现在记忆还出了问题,也就只剩你这一个朋友了。”   “……”   周泽一噎,又一屁股坐下,   “呵,现在知道谁最靠得住了吧。”   周泽原本还想再说几句楚停云的坏话,但是想想又觉得算了,刚才就说那么两句他俩就快吵起来,更何况现在宴寻什么都不记得,没必要。   这样想着,他又去拍拍兄弟的肩膀,   “没事儿寻,你大胆离,要是实在过不下去就找我,有你兄弟一口肉吃,就少不了你一块骨头。”   宴寻眉头一挑:“你骂我是狗?”   “……喝汤!喝汤行了吧!”   宴寻不置可否,他跳过了这个话题,忽然问周泽:   “你有他的照片吗?”   周泽突然警惕:“干嘛?你旧情未了?”   宴寻:“……明天去民政局,我得认认脸吧。总不能到时候去挨个问人家‘喂是不是你要跟我离婚?’”   “噢,这倒也是。”   周泽想想也是这个理。   于是他掏出手机就开始翻,然而翻了半天之后,周泽才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并没有楚停云的照片。   “怎么,你没有他照片?”   宴寻看一眼周泽的表情就知道对方没找着。   “谁说的?!”   周泽埋头苦寻,一副老子今天誓要把照片给你找出来的架势。   “你等着,老子马上!”   这可是关系到宴寻明天能不能离婚的照片,没有也得有!   十五分钟后,周泽把手机丢给他,语气不太好。   “喏,你要的照片。”   宴寻拿起来一看,突然愣住。   他预期过周泽找来的照片会是什么样的,可能是旅游摄影图,可能是他人抓拍,或者自拍,合照,甚至是偷拍……   但是宴寻没想过,他第一次看见楚停云的照片是……   ——是他们的结婚证件照。   周泽口中的“脸蛋漂亮”“有几分姿色”在照片上终于得以具象。   他未来的结婚对象的确是一个容貌尤其出色的男人。   对方有一双极好看的桃花眼,眸色深蓝,如雪原深处无人区的湖泊。即便只是一张数年前就已经定格的照片,也会让人产生一种自己正被深情注视着的错觉。   异国血统的融合让他的五官轮廓更是近乎建模般的精致。   总之,奇异地漂亮。   宴寻的目光在那个人的脸上定格了数秒,然后落到了旁边的自己脸上。   他很熟悉自己的样子,但照片的人又让宴寻感到有点陌生。   未来的自己好像变了一点,成熟了许多。   照片中的青年眉宇间早已褪去了学生时代的青涩,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额前原本垂落的碎发全部被撩了上去,应该是用发胶精心打理过,做了特别的造型。   ——但那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张照片里的宴寻,正在和未来的爱人缔结婚约。   他们并肩依偎,幸福微笑。   “……”   十八岁的宴寻怔怔地看着这张结婚照,好像忽然在这一刻失去了声音。   即便醒来就立刻得知了自己已经结婚的事实,也能理智接受自己马上就要离婚的消息。   但直到现在,直到看见结婚证件照的此刻,宴寻才终于有了一种从梦境落地现实的真实感。   他真的已经和这个人缔结了婚姻关系,并组成了新的家庭。   那我应该是……   宴寻想——   那我应该是很喜欢他的。   医护和朋友的叙述,照片的佐证,以及无意识的自我暗示下,这个原本并不存在的概念慢慢出现在了宴寻的心里。   就像虚无的影子开始凝实,悄无声息地长出了一点点血肉的嫩芽……   “喂,看好了吧?”   周泽伸手过来,想要把手机拿回去。   这声音打断了宴寻的思绪,他的视线还定格在照片上,手却好像是长了眼睛,随意一抬,就精准抓住了周泽的腕骨,发出一道不重的声响。   啪——   “照片哪儿来的?”   说完这话宴寻才抬头看向周泽,动作间并没有要立刻归还手机的意思。   “……你微信朋友圈儿背景图。”   周泽撇了撇嘴,语气不爽。   微信朋友圈儿?   宴寻很快意识到那应该是类似于企鹅空间的东西。而这也就意味着——   “所有人都能看见?”   周泽:“准确地说是你的所有好友。”   所有好友都能看见……   这对于性格内敛且凡事不喜炫耀的宴寻而言,是非常反常的事。   最终,他只能将这样的行为归咎于自己实在是为爱失智,于是又做了一件不像自己的事情。   宴寻又有点诧异:“既然所有好友都能看见,那你刚才怎么找半天?”   周泽充满怨念地盯着他:“因为你把老子删!了!啊!”   所以周泽刚才是辗转找了好多老同学,最后才终于拿到了一张宴寻的朋友圈背景截图。   宴寻:“……”   他松了手,同时也把手机还给了周泽。   “抱歉,等我买了新手机第一个把你加回来。”   “呵,谁稀罕!”   周泽轻哼一声,倒是没揪着这个事儿一直不放。因为他现在已经开始为宴寻考虑起离婚的问题了。   “我跟你说,离婚这事儿可不能马虎,尤其是财产分割。”   “难办的是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连自己有多少钱都不知道,所以当务之急,我们得先搞清楚你的财产状况。”   “……”   宴寻一直没说话。   他的目光落在周泽的手机上,似乎正在认真思考着什么。   然而旁边的好兄弟以为他听进去了,语气愈发来劲。   “我跟你说宴寻,楚停云他选在这个时候谈离婚肯定不怀好意,说不定想让你净身出户呢。”   “我靠!肯定是!那你得找个离婚律师。”   周泽越说越着急,简直干劲十足,恨不得直接撸起袖子自己上。   “寻啊你等着,我知道有个靠谱的,当初我妈用过,那律师特牛逼,哦对,还有个私家侦探,我马上联系……”   “——周泽。”   宴寻突然开口打断他,   “不忙找律师。”   “……不找律师?”   周泽动作一顿,满脸诧异,   “那现在干嘛?”   只见病床上的青年别过脸,唇线无声抿紧,连梨涡都显得不太自然。   “嗯,你先……帮我挂一个男科的号吧。”   周泽:“?”   作者有话说:   周泽:好好好。 第5章 见面   翌日,下午一点三十分。   民政局旁的咖啡厅前,一辆黑色迈巴赫在门口停下。   司机特地下了车,为后面坐着的人开门。   咖啡厅里仅有的几个客人像是注意到了什么,忽然开始接二连三地回头,不约而同看向门口。   叮当~   门口系着的铃铛发出悠扬的声响。   ——有新的客人进来了。   那人穿着一身浅色的薄风衣,没有品牌标识,但裁剪极好,像是量身定做。   不少人一直偷偷打量着他,直到那人走到角落处的位置坐下仍没能收回视线。   因为那实在是个过分好看的男人。   眉眼深邃,五官精致,甚至越过了不少正当红的流量男明星。就连漫不经心走进来的姿势都让人挪不开眼。   男人脱下风衣随手搭在一边,里面是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衣。   他神色温和,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细边眼镜,让过分精致的五官减去了轻浮,反而给人一种温谦,清贵,极有修养的感觉。   好似这不是街边的网红咖啡厅,而是某处高级的商务私人会所。   “您好,先生。”   年轻的女服务生很快来到了他身边,脸颊微红,柔声询问,   “请问要喝点什么呢?”   “一杯黑咖啡,谢谢。”   咖啡很快来了,可那人没有动。   从坐下开始,他就一直望着窗外,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来来往往的每一个人,每一辆车,似乎是在等谁。   阳光穿过外面街道上的树叶枝桠,在男人脸上落下斑驳细碎的阴影,使得那张俊美的脸看起来有种异样的神秘。   可惜被等候的人却迟迟没能出现。   谁会忍心放这样的人鸽子呢?   有一位漂亮的年轻小姐观察许久,终于忍不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妆容,鼓足勇气过去搭讪。   “这位先生……”   不少人都悄悄围观着,猜测着这是否又是一次美好的邂逅。然而却只看见男人笑着摇摇头,对她指了指自己左手无名指的婚戒。   ——原来是英年早婚。   这可真是遗憾。   这样的念头浮现在了很多人心里。   滴答滴答……   前台墙上挂着的时钟一圈一圈地转,门口的铃铛也叮当叮当地响。   有人进来,有人离开。   太阳滑向西山,流泻的阳光也跟着变了角度。   它们变得橘红,也不再偏爱角落那个男人的侧颈,而是无情地越过他奔向别人,最终消失在乌云里。   ——天暗下来了   滴答。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了第一滴雨。   雨不大,只是淅淅沥沥的雨丝打湿了咖啡店的玻璃窗,让外面匆匆来往的行人愈发模糊。   楚停云仍旧安静地等着,他没有玩儿手机打发时间,脸上也没有半分焦急烦躁,只是偶尔搅动一下杯里的咖啡。   像是品尝咖啡的苦涩一般,细细品味着这段漫长等待的时光。   “嗡嗡……”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开始了第五次振动。持续不断地响了好半天之后,它总算被主人拿了起来。   “喂?”   “楚总,您在哪儿?董事会那边……”   “我现在有事。”   楚停云没等秘书说完,他垂着眸子,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底的各种情绪。   秘书的语气仍旧恭敬,按捺下声音里的焦急,   “好的楚总,只是现在已经六点,您晚上九点还有……”   “全部取消。”   楚停云整个人隐没在角落的阴影中,轻轻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   咖啡一口没动,而里面的冰早就化了。   那边又说了什么,但楚停云却没有耐心听完,他嗓音微冷:“我说了,我在等一个很重要的人,回不来。”   话音刚落,咖啡厅门口的铃铛忽然发出了很大的声响。   叮铃铃——!   像是那扇门被谁匆忙用力撞开了似的。   那一刻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总之,楚停云的心跟着重重跳了一下。   他下意识抬头望了过去,一道熟悉的人影闯入视野——   黑发青年穿着一身蓝色竖条纹病号服,此时一手拿着拐,一手护着怀里的文件。   他环视一周,看见角落里那个男人的刹那甚至连拄拐走几步都等不及,直接单脚跳跃,几下就越过旁人冲到了楚停云面前。   由于惯性,加上左腿还打着石膏,宴寻有点冲过头了,整个人差点直接撞上去。   好在他身手敏捷,最后丢掉拐杖在对方身后的墙上撑了一把,到底没让这尴尬的事故发生。   青年此时一手撑在楚停云后面的墙上,弯腰凑近去想要跟对方解释。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迟到的。”   他并没有意识到两人这样的姿势仍是尴尬。因为从第三视角看起来,就好像是他故意把楚停云强行圈禁在角落里似的。   可迟到太久,宴寻已经无暇注意这些。原本他都做好了对方早就愤怒离去的准备,却没想到这人却是真的等了他四个多小时。   所以情急之下,宴寻直接将所有的检查结果文件一股脑塞到了楚停云怀里,就着这样的姿势立刻解释道:   “实在抱歉……我是去做检查了。项目有点多,就算是加急也等了很长时间。”   他语速极快,换气时带着一点点潮热的喘息,   “报告一出我就打车过来了,可是不巧撞上了晚高峰……所以只好提前下车,但付现金的时候司机师傅找不开……”   宴寻平时并不是个话多的人,也不是如此莽撞的人。只是此时此刻他实在需要这样迅速且细致地解释,才能让楚停云相信自己并非故意鸽了对方四个多小时。   楚停云没说话,这样过分亲近的非社交距离并没有让他感到不适,只是维持着仰头的姿势盯着宴寻看。   对方应该是一路跑过来的,或者说是用那滑稽的单脚跳跃姿势过来的。   因为刚才并没有车在外面停,而且宴寻看起来淋了不少的雨。   青年黑色短发一卷卷弯着,湿漉漉地贴着额头和耳朵。也许是一路在雨里跑来吹了风,他的眼睛有些红,倒衬得眉睫上挂着的水星不像水了。   看起来……像极了一只被主人遗弃了的落水小狗。   楚总靠在椅背上,目光在青年的脸上无声游弋。   其实宴寻的模样看起来跟之前没太大变化,但是眼神却变了很多。   很多,很多。   明亮,干净,青涩,真诚,扑面而来的学生气。   不仅是眼神变了,还有说话的态度,语气,口吻,甚至是面对自己时无意识的肢体动作。   就像医生说的那样……他好像真的已经不记得过去的事。   不记得过去的恩怨和眼泪,酸楚和痛苦。   不记得那看似美满婚姻下的一切腌臜龃龉。   更不记得自己曾多么努力地,千方百计地,想要逃离眼前这个男人。   宴寻的记忆只停留在他十八岁的那年,停留在还不认识楚停云的时候。   这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消息。   楚停云的唇角慢慢地,上扬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思索间,男人的目光漫不经心地从宴寻的脸上一一扫过——   扫过青年漆黑干净的眼眸,湿润颤抖的睫毛。解释时不断开合的嘴唇,紧张吞咽的喉结,弯腰时敞开的领口……   如果人的视线可以化作实质,那么此刻宴寻应该会感觉到有什么粘稠湿滑的东西爬上了他的锁骨。   它从敞开的领口爬进胸膛,探向小腹,蜿蜒着爬过每一寸皮肤,留下黏湿的痕迹,就像野兽占据领地那样在上面打上属于自己的标记,洒满自己的气味。   但可惜,楚停云的目光并不能化作实质。   他只是慢悠悠地看,脑子里跟着慢悠悠地想——   这段时间的昏迷的确让他这个小老公清瘦了一些,连带着胸肌都薄了点,不过腹肌的线条倒是和以前一样漂亮。   宴寻完全没有注意仅仅一个照面,自己就几乎被看完了,他还在认真地跟楚停云解释。   “但下车之后,我就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了……当然,我说这些不是找借口,只是想要道歉……”   “对不起,我迟到了这么久,也让你等了这么久。”   青年的解释,语气,态度都很真诚。   甚至于,楚停云觉得对方简直真诚得都有点可爱。   此时此刻,过分年轻的宴寻并不知道他努力为之解释的对象实际上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生气。   或者说,恰恰相反——   平生最讨厌等人的楚总,在四个小时的漫长等待之后,心情在此刻好到了极点。   如果不是怕把眼前这只湿漉漉的小狗吓跑,楚总甚至想现在就把人摁在椅子上……   好好地,亲一亲。 第6章 以前的事   “——你好,先生。”   就在这时,服务生的声音在宴寻背后响起,   “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吗?”   宴寻一愣,直起身回头时却发现对方正一脸警惕地盯着自己。除此之外,他还注意到了咖啡厅里其他客人的视线。   电光火石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闪了一下。   宴寻忽然回过神来了——   大概任何人看见有个穿病号服的男人突然闯入进来,把另一个人强行堵在墙角,联想到的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最有可能的猜测就是哪个精神病院的病人跑出来了。   “抱歉。”   意识到这一点,宴寻立刻往后退开,他左小腿还打着石膏,动作实在不方便,也不好看。   嗒——   楚停云忽然将怀里的资料放在桌上,同时起身托住了他的手腕。   宴寻冒雨跑来,裸露在外的皮肤几乎冷透,对比之下就显得那只扶着他的手格外温暖,甚至都有点烫。   不过这样的接触只是短暂的几秒,宴寻回过神的时候,他就已经被男人顺势按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楚停云收回手,语气温和地对服务员说道:   “麻烦来一杯热牛奶,再加一份小米松糕。”   服务生愣了一下,当即反应过来自己误会了。   “噢,好的您稍等。”   宴寻无意识摩挲了几下自己的手腕,抬头时刚巧对上楚停云打量自己的视线。   对方此时已经再次坐下,他的坐姿很放松,但腰背紧贴着椅子,给人一种闲适慵懒却又风度翩翩的感觉。   这是失忆后的宴寻第一次见到楚停云本人,岁月似乎格外优待这个男人,对方似乎比几年前的那张结婚证件照更加好看。   只是男人的眸色并不如照片里那样浅,而是更深。再加上镜片的遮挡,在正常的社交距离下呈现出一种深沉而典雅的墨蓝色。   此时那双过分漂亮的桃花眼含着三分笑意,眸子里漾开柔和的灯光,正倒映出自己的脸。   宴寻不知道为什么楚停云对桌上那堆厚厚的检查报告毫无兴趣,而是一直盯着自己看。   漫不经心地,从头到脚地看。   这样近乎有些露骨的目光让宴寻有点紧张,喉结缓慢而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   他很难分辨楚停云此刻的眼神到底蕴含了什么深意,只是觉得不自在。所以在跟对方对视了三秒后,宴寻就主动避开了视线。   ……有些眼睛好看的人就是这样,看电线杆子都深情。   宴寻从不是那种自作多情的人,所以并不觉得这样的注视代表思念和喜欢。   他将一切的原因都归咎于对方衣着得体精致,而自己却一身狼狈,还差点被人当成精神病人。   说实话,不用照镜子宴寻也知道现在的自己有多难看。   不论是在喜欢的人面前,还是在前任面前,没有人希望自己是狼狈而困窘的模样。   只是宴寻不知道楚停云现在应该算前者还是后者。   大概率……应该是后者吧。   毕竟他们都要离婚了。   离婚。   这个词在宴寻的脑海里又转了一圈,他不自然地整理了一下衣服,解释道:   “抱歉,我本来是该换身衣服来见你的。”   只是报告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宴寻根本没有时间去买新衣服,只能穿着医院的病号服来。   “没关系。”   这是楚停云对宴寻说的第一句话,语气很温柔的,跟刚才和秘书打电话时判若两人。   他似乎完全不介意,说话时还顺带将搭在旁边的风衣递了过来,   “别感冒了。”   楚停云的声音很好听,带着那种成熟男性特有的磁性。   宴寻下意识拒绝:“谢谢但不用了,一点小雨而已。”   楚停云没有回应,只是微微偏了一下头。这个细微的肢体语言让宴寻注意到了周围的视线。   ——很多人在看他。   显然,这一身被雨打湿的病号服着实引人注目。   “……谢谢。”   宴寻最终还是伸手去接,不是因为自己淋了雨,而是因为他这副模样给楚停云带来了被人围观注视的困扰。   短暂的交接过程中,他的目光在男人左手的无名指上停顿了一瞬。   ——那里有一枚戒指。   看起来并不如何精致昂贵,因为那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铂金素圈。这看起来跟楚总矜贵的气质格格不入,更不像是珍贵的婚戒。   可它却堂而皇之地圈着楚停云的无名指,占据了那象征已婚的位置。   宴寻他突然想到了自己右手的无名指。   那里也有一道浅浅的戒痕。   谁也不知道这一瞬间宴寻的心跳漏了一拍。但他面上却不显,也没有多看,只是动作迅速地套上了男人的风衣。   虽然听周泽说楚停云比他大个八九岁,但这位成熟年长的结婚对象并没有宴寻高,但风衣的版型宽松,他穿着也刚好合身。   宴寻没怎么穿过别人的衣服,印象中,他只有在很小的时候穿过养父的旧外套,他还记得上面有一股洗衣粉和木屑混合的气味。   那种味道令年幼的宴寻很有安全感。   至于楚停云的衣服……一摸就知道价值不菲。而穿上之后,宴寻很快嗅到了一种似有若无的,类似于荔枝的味道。   可是很淡,又不太像是香水。   这种穿别人衣服的感觉让宴寻有点无所适从,他沉默着,浑身的肌肉都无意识跟着微微紧绷起来。   好在这时服务生来送餐,打了个岔。   “先生你好,刚才你要的牛奶和小米松糕。”   “给他的。”   楚停云用食指轻轻点了点桌面,示意服务生放过去。   “?”   宴寻有点意外。   原以为楚停云那么决绝地要离婚,又被自己放了四个多小时的鸽子,对方不说暴跳如雷,至少也该不太高兴。   但是现在,楚停云的态度和举动却和宴寻预料的大相径庭。   看来他未来的结婚对象脾气很好。   不,应该是特别好。   又或者,只是对方教养极好,好到即便是面对即将离婚的前夫也能做到如此礼貌体贴。   “谢谢。”   他低头抿了一口牛奶,温热醇香的液体从咽喉滑入,连带着胃都暖了。   因为要抽血,他早上没吃饭,等结果的过程中午饭也没心思吃。   一直到现在,这块小米松糕,这杯牛奶,算是宴寻今天吃到的第一份食物。   大概是饿狠了,他竟然觉得这两样味道都特别好。   “挺好吃的。”   “是吗?”   楚停云倚着靠背,微偏着头,久久地注视着面前的青年。   这样的姿态神色让他看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缱绻。   楚总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不喜欢。”   “没有。”   宴寻摇摇头,语气无意识地放松了些,   “我挺喜欢的。”   “嗯?”   宴寻以为他没听清,看着楚停云又重复了一遍:   “我很喜欢。”   大概这回是听清了,楚停云又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比刚才的更深一点,嘴唇弯弯的,却并不露出牙齿,透出明显的愉悦,漂亮得过分。   好看的人笑起来会更好看。   ——尤其是当那个人知道自己该怎么笑的时候。   宴寻愣神了几秒,忽地低头又吃了一口,像是真的很喜欢这块美味的甜品。   短暂的几句交流让他确认了面前这个男人既没有因为他的迟到而生气,也没有因为他刚才的莽撞和失礼而不满。   这样看来自己的结婚对象应该是个性格很温柔的人。   这时楚停云也不着急开口谈离婚的事,只是看着宴寻吃,仿佛为了离婚等了四个多小时的人不是他一样。   好吃归好吃,宴寻也只是尝了几口,因为楚停云等了他四个多小时可不是请他吃饭的。   “是这样的,楚先生。”   宴寻稍稍坐直,   “虽然这有点难以置信,但是我醒来之后失去了部分记忆,所以……”   “——所以你不记得我了。”   楚停云点点头,很自然地接了下去,他仿佛并不意外,继续道,   “不用过多解释,所有的情况我都从你的主治医师那里了解了。”   宴寻微怔。   “哦,这样……”   他本来还觉得失忆的事情不好解释,甚至想了很多说辞让楚停云相信,结果对方早就知道了,只是看起来并不在意,也不关心。   “宴寻,你的失忆并不会影响我们离婚。”   楚停云的这句话让青年的动作一顿。他抬眼,看见男人打开手机,点开了一张照片递过来。   ——那是离婚协议书。   “虽然你不记得,但离婚协议书你已经签好了。”   宴寻把最后的签名放大,久久地注视着上面的字迹。   的确是自己签的。   他在这一刻读懂了楚停云的言外之意,对方今天约他见面,只是打算完成离婚最后的步骤——去民政局办离婚证而已。   所以这件事看起来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看了片刻,宴寻将对方的手机推回去:   “你放心,既然已经商量好了,我也不会反悔,但是……”   他想说但是能不能再等一等,离婚这件事还有没有商量的余地,或者他们之间以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但楚停云并没有让宴寻把话说完。   “——不会反悔?”   楚总发出了一声轻笑,他抬手看了一眼表。虽然没多说什么,但这个动作的寓意已经足够明显。   宴寻迟到四个小时,现在民政局早就下班了。今天周五,明后两天是周末民政局休假。   自然,也离不了。   所以这看起来倒像是宴寻不想离婚而故意迟到似的。   宴寻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短短几个字里的嘲讽和愠怒。他恍然,原来这人心里是生气的。   这个发现倒让宴寻觉得楚停云有了一点人气。比刚才的温柔谦和风度翩翩要真实不少。   但对方既然这样生气,大概率是迫切想要立刻离婚的。   所以刚才没问出的话,宴寻在此刻得到了答案——   楚停云不想再等,没有余地,即便他们之间有误会,这个男人也不想再谈。   青年沉默片刻,再次开口:   “那下周……”   “——下周我要出差。”   楚停云面无表情地打断他。   不知何时,男人刚才脸上的笑意已经烟消云散。   宴寻张了张口,却没有更好的补救措施,他只能低头:   “抱歉。”   “……”   这句话之后,两个人谁都没再开口。   哗啦啦——   外面的雨渐渐大了,天也黑了。昏暗的雨幕中只能看见来回穿梭的车灯。   气氛凝滞片刻,最终还是宴寻先打破了僵局。他不想和楚停云吵起来,所以没再提离婚而是转移了话题。   “楚先生,你能不能跟我说说我们……以前的事?”   “以前?”   楚总直直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开口:   “你以前不这么喊我。”   “……啊?”   这个回答让宴寻的表情出现了一瞬的凝滞。   他完全没想过这个能或不能的问题,楚停云会给出第三种答案。   那人回答他说——   “宴寻,你以前可不喊我楚先生。” 第7章 别离婚   ——你以前可不喊我楚先生。   “那我……”   那我以前喊什么呢?   这个疑惑很自然地出现在了宴寻的脑海里。只是他还没有问出口,不远处忽然落座了一对年轻情侣。   看起来男生惹了女孩生气,他提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正在好声好气地哄。   “宝宝,我错了……”   “老婆,别生气了好不好?”   “……”   后面的话宴寻没听清,大概是小情侣之间的悄悄话。但他注意到了男生口中的称呼。   那些的确是情侣之间最常用的词没错,但宴寻很难将这些称呼用在面前这个男人身上。   即便对方跟他有着正当的婚姻关系。   于现在的宴寻而言,楚停云只是他第一次见的陌生人,称呼楚先生只是下意识的礼貌习惯。   但事实却是他们不是陌生人。   他们早就结婚了,三年,某种意义上还能算是老夫老妻。   心中反复拉扯权衡半天,宴寻终于试探着开口:   “……楚停云?”   没应。   顿了顿,他又试探道:   “停云?”   男人表情依旧平静而冷淡,但细看之下,眼神却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变化。   就像是幽冷无波的深潭忽然被人扔下一颗小小的石子,溅起一圈一圈淡淡的涟漪。   可那水太深了,所以涟漪之下,谁也不知道正发生着什么别的事情。   楚停云仍然没有给予回应,就这样定定看了他数秒。   宴寻着实没办法辨别对方是什么意思,只能直截了当地问:   “那请问,我以前是怎么称呼你的?”   这样的用词语气实在客气,甚至有些生疏。   但楚停云却似乎并不反感,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面反而流露出一丝笑意。   “算了。”   他垂下眸,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婚戒,语气淡淡道,   “随你喜欢吧,不重要了。”   “……?”   随他喜欢?   这个回答让宴寻有点把不准。   明明……刚才楚停云看起来像是很在意所谓的称呼。   宴寻没能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因为楚停云已经进入了下一个话题。   “这雨看来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了。”   男人没看窗外的雨,而是看了眼手机,顺带开了免打扰。   “你想知道什么?”   宴寻想知道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要楚停云把所有他们曾经的事情全部讲一遍。   尤其是周泽简单概括的那部分,什么一见钟情,死缠烂打,强取豪夺,霸王硬上……   那些描述实在离谱,宴寻想要验证。总之,他想尽快摆脱这种自己一无所知的感觉。   但那显然不现实。   于是他想了想,开口问:   “周泽说,以前……是我追你?”   宴寻选择了一个十分委婉且含蓄的询问方式。   楚停云眉梢一挑:“你觉得他说的不对?”   宴寻:“……”   周泽不会骗他,而今天见面之后,宴寻也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大的魅力让楚停云这样的人倒追自己。   因为对方看起来各方面条件都要比他好太多。于是宴寻将这句反问当作了肯定。   他又问:“那……我当初是怎么追你的?”   “嗯?”   楚停云身体前倾,像是又没听清楚。   外面雨大,哗啦啦的,没听清也很正常,所以宴寻也跟着前倾,向对方靠近了些。   “我想问,我以前是怎么追你的?”   楚停云单手支着脸,侧头随意瞥了一眼不远处落座的客人。   “宴寻……”   这样近的距离,男人低沉的嗓音像是电流一样从面前蹿到了宴寻的心里。   “你确定,要我在这里说你以前对我的那些事?”   “……”   这句话又让宴寻沉默了。   ——原来他以前追求人的手段都不能在公共场合说的。   也就是说,周泽说的很可能都是真的。   一时间,宴寻的脑子里闪过了无数种不可告人的猜测。   憋了许久,他低声道:   “……抱歉,我那时候年轻不懂事。”   “你现在几岁?”   宴寻下意识乖乖回答:“十八。”   话音刚落,楚停云就笑出了声。   被捉弄的失忆青年很快反应过来,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楚停云倒是不在意,低笑道:   “这样也好,倒是比之前可爱得多。”   “……什么?”   这次换做宴寻没听清了,但楚停云却没解释,只道:   “你还想问什么?”   还想问?   实际上刚才两个问题都没有正面的回应,甚至连一点准确的有效信息也没有。   宴寻知道但并没有深想,因为周泽的话已经让他先入为主,而楚停云的回答更像是间接的佐证。   不过,宴寻也敏锐地察觉到了楚停云并不想细聊过去的事情。   他猜测也许那于对方而言,并不算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否则这个男人也不会这样急着要跟他离婚。   于是宴寻又只能换了别的问题。   “那车祸……我是怎么出车祸的?护士说我是转院过来的。”   “晚间行驶不当,你连人带车从盘山公路上翻下来了。不过好在树体拦了一下,只是骨折和头部重创,并不危及生命。”   楚停云敛下眸子,语气平淡,   “放心,交警和保险公司那边我都已经处理好了,至于转院,你因为颅内淤血一直昏迷,所以等到情况稳定,我就把你转到了现在这个条件好一点的医院。”   宴寻隐隐觉得哪里有点奇怪,但具体一时也说不上来。   “那我们离婚的事……”   楚停云仿佛早就知道他想问什么:“放心,你家里不知道,包括车祸也是。他们都在国外过得很好。”   说到这,男人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初,   “还有什么要问的?”   “……”   宴寻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体检报告上,然后转而又对上楚停云的眼睛。   “我还想问,你一定要……离婚的原因是什么?”   “原因?”   楚停云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周泽没告诉你吗?”   宴寻:“……”   周泽当然告诉他了——   因为你们那方面不和谐。   因为你年纪轻轻,那方面就不行了。   那方面不行……   记忆中宴寻连自娱自乐的次数都几乎为零,更别提跟谁一起合作快乐。自然,他也就不知道自己在合作快乐时表现如何。   但是结婚对象亲口说他不行,那应该就是表现不好,或者说应该是非常差,差到对方非要跟他离婚的地步……   宴寻感觉他的耳根隐隐有些发烫,他喉结微动,声音不自然放低了些:   “……就只是因为那个吗?还有别的吗?”   楚停云漫不经心道:“算主要原因吧,我觉得是。毕竟我这个人对sex的质量要求很高。”   他这话就差直接说“因为你活儿太差所以咱俩过不下去”了。   “……”   楚停云这句话直接让宴寻的cpu烧了。   如此赤裸的成人话题让他感到极度的羞耻,迷茫,不知所措。   因为失忆后,宴寻的自我认知还停留七年前,那个认真懂事,一心只想着学习,视早恋为禁区的好学生。   所以当面对楚停云的时候,宴寻会有一种……自己已经深入禁区的错觉。   可事已至此……   宴寻闭了闭眼,努力将自己所有的情绪都藏好,至少面上不显。接着,他把那些检查结果单都交到楚停云手里。   “我今天在医院做了检查,很多检查。”   当时排队做检查的时候,宴寻亲眼看见有男的被查出了早/泄阳/痿,不孕不育,隐瞒不过,被当场分手。   那一瞬间,他忽然就理解了楚停云坚决想要离婚的心。   但好在宴寻自己没有问题。   他很健康,各方面都是。   医院权威而科学的检查结果给了宴寻很大的自信。所以下一句话他说得很稳。   “结果都在这,你可以仔细看看。”   “——检查?”   直到这时候,楚停云才把注意力转移到这些报告单上。他一页一页地翻,一项一项地看。   的确很多,而且很全。   除了小腿的骨折还未痊愈之外,宴寻的身体各项指标都还算可以,只是昏迷太久让他比以前虚弱了一些。   但这并不算什么问题,养一段时间自然就好了。   翻到后面,还有什么性激素五项等等关于男性功能的检查,以及,最后还有一张精/液检查报告单——   姓名:宴寻   年龄:25   样本号:79   禁欲天数:11天   取精方式:手/淫   取精时间:15:02:10   颜色:乳白   ph值:7.5   精液量:5.72mL   ……   后面的指标都太过专业,楚停云只粗略扫了一眼,总之最后的医生诊断结果是精子质量好,无异常。   楚停云的目光在这张检测报告单上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目光尤其在禁欲时间、取精方式和取精时间上黏了好一会儿。   许久之后,他才将那张报告单抽出来。   “你出轨了?”   这句话让宴寻瞳孔一震,随即他反应过来楚停云用的是疑问句。   “应该……没有。”   楚停云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应该?”   宴寻从来没有做过这样荒谬的解释:“我失忆了,但我觉得……我不会做这种事。”   顿了顿,他看向楚停云:“为什么这么问?”   后者示意了一下报告单:“这上面写你的禁欲天数是11天。”   宴寻:“……”   他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只能硬着头皮解释:“医生说这个是必填项,建议禁欲两到七天最好,但我赶着来见你……”   再加上失忆,宴寻当然不记得所谓的禁欲时间。   “我昏迷了十天,醒来的第二天做的检查。所以填的11。”   哪怕医生说检查结果可能不太精准,宴寻也没别的办法了。   “噢,是这样,我还以为你出轨了。”   楚停云状似理解地点点头,用老师指点学生般的语气道,   “那这里应该填27。”   “……27?”   宴寻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意识到这个数字的弦外之音时,他脸上表情没变,可耳朵已经完全充血了,里面轰隆隆的,奔流的血液像是变成了没有尽头的火车。   楚停云看见他下意识想喝口牛奶掩饰自己的失态,又怕呛到更加丢脸,于是最终只能维持原本的姿势,伪装冷静地僵坐着。   宴寻的脸是那种很华夏风格的俊,周正,英挺,眉眼很干净,又带点冷意。或许是记忆倒退的缘故,他现在看起来有种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稚涩。   如果非要比喻,那就有点像武侠小说里的剑客。   总之,这张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着实……很带劲。   楚停云慢条斯理地盯着宴寻,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到这样一个形容词。   在男人把他盯穿之前,宴寻很快冷静,故作自然地揭过这个敏感的数字。   “虽然时间不准,但结果的可信度还是有一些的。”   楚总不置可否,用食指点了点桌上的报告单。   “所以给我看这个……”   他轻笑着问,   “宴寻,你什么意思?”   报告单就这样大剌剌地放在桌上。这时候只要有人从旁边走过,就清楚地能看见上面宴寻的名字和上面的内容。   这个举动明显让坐在对面的青年神经紧绷了起来,他下意识用余光看了一眼周围,似乎伸手想要遮掩,可最后却忍住了,没有动作。   “这些检查报告的结果都没问题,医生也说,我身体很好。”   “那方面……也没有问题。”   这个样子让楚停云又觉得此时的宴寻像小狗。   像一只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但仍委屈巴巴道歉想要求和好的乖乖小狗。   可偏偏遇上了一个坏主人,非常恶劣地要当着所有人去扯小狗敏感的尾巴。   “……”   楚停云就这样看着宴寻不说话。   因为他现在得到了很多特别的信息——   比如宴寻特地在最讨厌的医院做了很多检查,甚至包括性功能检查以此来否定这个离婚理由。   他在否定这个离婚理由,也在否定离婚这件事。   楚停云的喉结下意识动了动,唇角无声上扬了一点。他表面不动声色,顺手把那堆检查报告单理好,整齐地放到一边。   这个举动让宴寻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点,接着,他听见对方开了口——   “嗯,所以呢?”   男人语气很随意的,等待着宴寻的下文。   后者手指攥紧:“所以我不认同你的离婚理由。”   楚停云感到好笑:“你觉得我在说谎?”   宴寻看了他一眼,摇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   虽然检查结果都没问题,但是今天宴寻也问过医生了,如果身体正常,但夫夫生活那方面却不和谐,也有可能是心理问题。   总之,现在宴寻没办法百分百确认楚停云在说谎。   他也找不出对方说这种谎的理由。   可这时,刚才风度翩翩的楚总却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那你是什么意思?”   “……”   宴寻看着男人无名指上的戒指,沉默了很长时间。   接着,他才缓缓开口道:   “我的意思是……医生说我身体还行。”   “嗯?”   楚停云看着这个曾千方百计妄图逃离他的人,此刻却自己乖乖回了头,甚至还低声下气地向他请求道——   “所以我们能不能先别离婚,你再……试我一下?” 第8章 你小子   ——再试我一下。   这样极具暗示和暧昧色彩的念头,其实最开始只是在宴寻的心里隐晦地闪了一下,可他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说出来了。   “再试一下?”   楚停云仿佛没听懂,他笑着微微偏头,像一位温柔的兄长般,   “要我试你什么?”   “……”   宴寻隐约察觉到了一点对方的恶趣味,楚停云这个人看起来似乎并不如最开始他认为的那样温柔谦和,翩翩君子。   “我的意思是……试着相处。”   宴寻发热的大脑倏地冷静,开始往回找补,   “医生说我很健康,所以想请问你能不能再试着和我相处一段时间?”   宴寻猜测自己本身身体没问题,可能只是合作过程不太和谐。   但他觉得更大的可能性是他们两人离婚真正的原因并不止如此,只是楚停云并不想告诉他。   “试着相处?”   楚停云重复了一遍。   他知道宴寻刚才可不是这个意思,但也没反驳,只是似有兴趣地问:   “怎么相处?”   “就像正常的婚姻家庭那样,具体的……我们慢慢磨合。”   宴寻只能给予一个大概的答案,因为他不知道以前的自己和对方是怎样相处的。   楚停云摩挲着无名指的婚戒,语气难辨喜怒,   “所以你的意思是,反悔了?不想离婚了?”   “……”   宴寻没有立刻回答。   其实昨天见过周泽之后,他就认真想过这件事。   失忆这几年里,家人都远在国外,周泽跟他断了联系,只有楚停云才是那个跟他一起共同生活的人。   所以只要宴寻想知道自己的过去,楚停云就是那个绝对绕不开的人。   退一万步讲,他们如果真的不合适,到时候再离婚也不迟。破坏一段感情轻而易举,但想要修复如初却千难万难。   在没有弄清楚曾经发生过什么之前,他并不想轻易放弃自己曾经努力追求而来的婚姻和家庭……   所以宴寻做出了最终的决断。   “对,我现在不想和你离婚。”   他认真道,   “楚停云,我们能不能再试一段时间?”   “……”   男人沉默着,似乎在思考权衡。   但他看起来对这个提议并不情愿,因为宴寻发现他原本微微勾起的唇角逐渐压平了,显出几分抗拒和冷漠。   像是无声的拒绝。   这一刻,宴寻其实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   “……好。”   ——可对方最终竟是妥协般地答应了下来。   看见楚停云点头的瞬间,宴寻的心跳得有些反常地快,他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你答应了?”   “怎么,你要反悔?”   楚停云盯着他,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   “不。”   宴寻摇头,   “只是觉得有点意外。”   他没想过楚停云会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下来。   明明之前这人的态度很强硬,强硬到非要把刚醒过来的宴寻约到民政局门口来谈离婚,硬生生等了四个多小时也不肯走。   可最终如此轻易妥协的也是他。   这让宴寻一时间有些茫然。   嗡嗡——   楚停云的手机振动了起来。   虽然开了免打扰,但总会有一两个人在免打扰的名单之外。   “喂?”   宴寻听不见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但他发现楚停云的表情有点变了。   “我知道了。”   男人挂断了电话。   宴寻问:“出什么事了吗?”   “嗯,有点事。”   楚停云点头。   宴寻表示理解:“没关系,那你先去忙。”   他先鸽了对方四个多小时,现在楚停云有急事,宴寻也不可能拖着人家不让走。但这时男人把他的拐杖递了过来。   “拿着,先送你回医院。”   宴寻一愣:“……送我?”   这时楚停云已经先一步拿起桌上的报告单,并没有让宴寻收回去的意思。   “不然呢?别跟我说你要单脚跳回去。”   “……”   宴寻知道雨这么大很难打到车,更别提他还是个拄拐的,想走到公交站都不容易。   “那……麻烦了。”   他从楚停云的手上接过自己的拐杖。   几分钟后——   宴寻坐在了迈巴赫的后座,旁边是正在用帕子擦手的楚停云。   这个男人看起来似乎有一点小小的洁癖。擦手擦了这么久不知道是因为刚才那几颗小小的雨珠,还是因为他刚才扶了自己一把。   在宴寻思索的时候,楚停云忽然开了口:   “很意外?”   “嗯?”   宴寻没反应过来。   男人放下手里的帕子,侧眸瞥了他一眼:   “——你刚才说你很意外。”   宴寻反应过来,对方指的是他意外楚停云答应不离婚过于轻易。   他点头:“有点。”   楚停云微微颔首:“因为那份离婚协议书,我们之前还有一项没有谈妥。”   他拿出车上放着的文件夹,从里面抽出离婚协议书给宴寻。   果然,两份协议的最后只有宴寻的名字,而楚停云并没有签署。   宴寻好奇:“哪一项?”   离婚的夫妻大多都会在财产分割上有分歧,所以最后总是迟迟离不了,这是很正常的现象。   有的甚至为此大打出手,反目成仇。也有的为了保存更多的资产,或是所谓的面子而选择得过且过,凑活着继续这一地鸡毛的婚姻。   但宴寻想错了,他们有分歧的那一项无关钱财资产,也无关面子人脉。   “——关于宝宝的抚养权。”   楚停云如此回答道。   宴寻:“???”   宝宝?!   他们俩都是男的,哪儿来的孩子?!   难道是领养的吗?   所以他现在不仅已婚,还是当了爸爸?!   宴寻眼底的惊愕太过明显,以至于楚停云饶有兴味地欣赏了好一会儿。   “放心,我可不会生孩子。”   男人慢条斯理地解释,   “‘宝宝’是一只猫,狸花猫,两岁多。”   猫?   宴寻的神色明显怔愣了几秒。   “噢,是这样……”   他是喜欢猫的,可家里不能养。   因为养母说:“对不起啊小寻,妈妈没有那个精力照顾它,而且养猫每个月的花销也不小。我们家这情况你也知道……”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小猫太活泼,会吵到神经敏感的林燃。   但楚停云现在对宴寻说,他们养了一只叫做宝宝的小猫,甚至两个人还为了小猫的抚养权争执不下。   听起来……简直就像是争夺小孩的父母。   这样的关系形容,可比周泽那离谱的描述让宴寻觉得真实太多。   他忽然感到很好奇——   对那个他毫无印象的,却完全属于自己的新家庭感到好奇。   宴寻不自觉朝楚停云靠过去一点,问:   “我们家,真的养小猫了吗?”   ……我们家?   这三个字让楚停云微怔,忽然扭头看了宴寻一眼。   这个毫无征兆的动作让他们的距离倏地拉近,近乎于可以用暧昧形容的距离。   同一时刻宴寻也意识到了什么,可这时楚停云已经若无其事地转头,看向了车窗外。   仿佛对刚才那一瞬间的亲密毫无所感。   “嗯,养了。”   迈巴赫的隔音效果很好,封闭的空间隔绝了外面嘈杂的大雨。宴寻感觉好像整个世界就只有楚停云的声音。   “你抱回来的,当时死活闹着要养,非养不可。”   “……”   死活闹着要养,非养不可。   宴寻愣住,忽然有点不认识楚停云口中的自己。   他不太相信自己会做出这样……这样任性的事情。记忆中,宴寻一直都是家里最懂事听话的孩子。   但是在楚停云的描述里,他却截然相反。   宴寻努力消化着这个自己长大后反而开始任性妄为的事实。   “所以……你就同意了?”   楚停云反问道:“不然呢?”   他的语气有些不满,但又透着一种无可奈何的意味。   对于拥有着轻度洁癖的楚总而言,养猫这件事非常挑战他的底线,难以容忍。   ——但最后还是养了。   因为宴寻说非养不可。   “……”   好半天之后,青年又追问道:   “名字呢?”   大多数人第一反应大概是以为他在问名字是什么,但楚停云毫无障碍地意会到了他想要得到的答案。   男人回答宴寻说:“——当然是你取的。”   你取的,叫宝宝。   “……”   宴寻怔住。   几秒后,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身体无意识往后靠,浑身的肌肉跟着慢慢松懈下来,最终以一种十分放松的姿态倚在靠背上。   宴寻侧过头,去看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   高楼林立,车水马龙,滂沱的大雨中,绚烂的霓虹灯仍旧五彩斑斓,光怪陆离。   一觉醒来,时过境迁。   他此刻身处的这座一线大城市繁华至极,而记忆中的那座故乡小城却早已经远在万里之外。   但渐渐地,那份最初让宴寻感到无措迷茫的陌生,却令此刻的他忽然生出了一点点期待。   “我取的……”   他无声重复了一遍。   我抱回来的,我取的名字,我们一起养的小猫……   虽然只得知了一些琐碎的片段,但宴寻忽然觉得七年后的自己好像……过得很好。   至少,他找到了一些和幸福相关的痕迹。而这些痕迹都指向自己身边坐着的这个男人。   指向他已然忘却的、曾经幸福过,如今却即将走向终末的婚姻和家庭……   宴寻忽然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想要去看楚停云的念头。   可当他付诸行动的瞬间,目光却恰好撞进了男人的眼里。楚停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转了过来,也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在想什么?”   “在……想出院。”   电光火石之间,宴寻找到了用于掩饰的托词。他垂下眸,若无其事道:   “今天的检查结果都不错,医生说我身体恢复得很好,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宴寻从小就不喜欢医院,甚至都有一点生理厌恶,再加上私立医院的费用实在昂贵,所以他迫不及待想要尽快出院。   “什么时候?”   楚停云像是随口一问,   “如果我有空的话,可以顺便来接你出院。”   “不用。”   宴寻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语气也因此显得有些冷硬。一直以来,他已经习惯了不麻烦别人。   更何况,楚停云看起来很忙。   “你下周不是要出差吗?把我的身份证给我就好,办理出院手续要用。”   楚停云:“……行。”   后面半个小时的车程,男人闭目假寐,再没跟他说一句话。   宴寻原本还想问点什么,比如他能不能看看小猫的照片,比如他们过去从相识到结婚的事情。   然而楚停云一直闭着眼,眉头微皱,似乎不太舒服的模样,宴寻最终还是选择了保持安静。   不久,迈巴赫开进了医院的地下停车场。   从这里可以坐电梯直上住院楼,如果停在大门口,下车后就还得淋几米路的雨。   宴寻下车后没立刻离开,而是拄着拐走到前面敲了敲车窗,细心叮嘱司机——   “师傅,下雨天路滑,请慢点开。”   “放心吧,宴先生。”   这位司机大叔应该认识他,应下的语气很熟稔。走之前,宴寻还没忘跟楚停云告别:   “再见,路上小心。”   “……”   车里的人没应。   宴寻走出好一段距离后,他像是想起什么,又拄着拐折回来。   意外的是,车子竟还在原地没动。   待到宴寻靠近后,后车窗便无声落下,露出楚总精致俊美的上半张脸。   他没看宴寻,目不斜视,语气也很冷淡:   “还有事?”   宴寻弯着腰趴在窗边,语气里带着关切,   “楚停云,你是不是有点晕车?”   楚总面无表情地转头:“?”   “刚才你在车上一直闭着眼,好像不太舒服,你是不是想吐?”   拄拐青年很贴心地往旁边一指,   “我刚看到那边有个很大的垃圾桶,好像还是新的,要不然我帮你把它拖过来?”   “……”   楚总盯了宴寻几秒,嘴角慢慢勾起。   “好啊。”   男人镜片后的眼眸弯弯,对他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   “你去吧。”   宴寻微征,忽地垂眸,语速飞快——   “那你等我一下。”   为了加快速度,他还真就又单脚蹦着去。   明明左腿还打着石膏,宴寻却矫健得根本不像是个骨折的伤残人士,反倒像是个正在进行腿部训练的年轻运动员。   只是当拄拐青年艰难拖着超大号垃圾桶回来的时候,那辆黑色的迈巴赫竟直接掉头,一脚油门走了。   宴寻:“……?”   他拖着半人高的垃圾桶,当场愣在原地。   没等回神,不远处的保安大叔就已经怒不可遏地提着警棍,朝着宴寻狂奔:   “嘿,那小子——!”   “又偷垃圾桶来了是吧!”   “大爷我蹲你好几天了!”   宴寻:“……” 第9章 拍拍老婆的屁股   二十分钟后——   宴寻好说歹说,还出示了手腕上的住院腕带和住院信息。最后总算让保安大叔勉强相信了他并不是那个总来偷垃圾桶的惯犯,而是替晕车想吐的朋友拖垃圾桶的好心青年。   大叔摆摆手:“行了行了,别解释了,你把这东西放回原位就走吧。”   “……给您添麻烦了。”   于是宴寻只能拄着拐,身残志坚地又把垃圾桶拖着放回去。   他一路上都在想楚停云是不是故意的,宴寻第一反应觉得是。但想了想,又觉得对方那样温柔的人应该不会做出这样幼稚的恶作剧来。   也许是楚停云突然有什么急事……   思索中,电梯一路上了住院部七楼。路过前台的时候,赵护士叫住了宴寻。   “小宴回来了?刚才有跑腿小哥给你送了东西。”   “送了东西?”   宴寻回到房间,果然看见了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他看了看上面的收件信息,名字的确是自己的。   谁寄的?   宴寻把盒子拆开,发现里面有一部最新款的某牌手机,一块同品牌电子手表,还有蓝牙耳机,以及配套的充电线。   虽然都是全新的,但外面的塑封已经拆了,所有的电子产品都满电,甚至对方还贴心地帮他把各项设置都调好了。   宴寻打开手机通讯录,里面就存了三个人。   母亲,林燃,以及楚停云。   除了这些电子产品之外,还有宴寻的身份证和医保卡。   谁送的这些,不言而喻。   宴寻心底一松,不再去纠结刚才的事情。   拿到手机以后,宴寻原本想立刻给母亲打个电话,但又不愿意让她知道自己出了车祸,失忆了,甚至现在可能还要离婚。   毕竟她和林燃都在国外,就算知道了也只是平添几分担忧罢了。   思前想后,宴寻决定再等等,至少等腿好了再说。接着,他把周泽的号码存上,发了条短信告知自己拥有新手机的好消息。   虽然昨天周泽来了,但是对方显然是在工作中偷跑出来的,在宴寻这没待多久就被人夺命连环call喊回去了。   仓促之下,周泽自然也没想起给一穷二白的好兄弟买个手机。同时,失忆的宴寻也忘了问周泽如今境况如何。   不过周泽本身家境就好,现在还是个出国留过学的海归,人也瘦了,成了个大帅哥,应该过得不错。   然而事实与宴寻的预料恰恰相反——   曾经的富二代周泽此刻正啃着干巴巴的全麦面包,还被经纪人骂得狗血淋头。   “多好的机会!你说说多好的机会!老子托了多少关系才让你有机会去现在最火的综艺里露脸?”   “周泽你他妈倒好,录制刚开始就直接跑了,闹这么一出烂摊子。”   “现在人家不要你了,还要赔违约金!”   周泽艰难地吞下面包,埋头含糊不清道:“赔呗。”   经纪人瞬间血压飙升:   “赔?!违约金几位数你不清楚?你自己摸摸你兜里有几个子儿?!”   “……”   周泽默了片刻,闷声道,   “那先就拖一拖,你给我再多接几个别的活儿,慢慢还嘛。”   “你觉得你还能接别的活?!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得罪的可是……”   经纪人还想骂两句什么,就在这时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诶,对……是是是,有时间,当然有时间!”   短短两秒,经纪人就瞬间变了脸,满眼惊喜笑意,   “您放心,我们家周泽那形体,那台词……没问题,没问题,我们尽快,尽快。”   周泽面包也不吃了,迟疑地问:“有活儿了?”   “大活!”   经纪人本想板着脸,奈何峰回路转,天上掉了个大馅饼,他怎么也忍不住笑,   “有个大ip,男三号,让你明天去试试。”   周泽很惊愕:“我?”   “制片人亲自给我打的电话,指名要你去,这还能有假?!”   说话的时候,经纪人就已经开始订机票了,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直接把周泽的私人手机一收,严肃勒令道:   “这几天好好工作,不准跟外面联系!”   “……”   ——这也就导致宴寻一直没能收到周泽的回复。   咚咚。   外面响起敲门声。   宴寻放下手机:“请进。”   进来的是赵护士,她送来了晚上的营养餐,还有新的病号服。因为宴寻今天身上穿着那套在外面跑了一圈,不干净了。   “这么多礼物啊?”   她的目光在箱子里的东西上停留几秒,调侃道,   “看来今天的约会很成功嘛。”   约会?   宴寻一愣,下意识反驳,   “护士姐姐,你误会了,不是约会,我今天是……”   是去谈离婚的。   “不是吗?”   她朝他眨了眨眼,以一种很明显的调侃语气问道,   “那礼物是谁送的,你身上衣服又是谁的?”   “衣服?”   宴寻下意识一摸,才突然想起自己忘记把衣服还给楚停云了。这时候,他还从衣兜里摸出了两颗糖。   粉色的塑料包装纸,印着可爱的荔枝涂鸦。   ——是两颗荔枝糖。   宴寻看着手心里的糖果,愣了几秒才回过神解释道:   “是因为今天下雨,然后……”   赵护士不接话,用那种“我都懂”的眼神对他笑。   “……”   于是最后宴寻就不解释了,低头安静吃饭。   不愧是昂贵的私立医院,就连营养餐的味道都很好。   等到吃完,赵护士收拾完桌子离开,宴寻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才发现与自己之前预期的相见场面着实大相径庭。   明明他和楚停云见面是为了商量离婚,可对方今天借他衣服穿,请吃甜品,还特地把他送回来,竟然真有点像是……   ——一场短暂的约会。   这个古怪的念头出现在脑海里的时候,宴寻自己都觉得有点荒谬。   的确很荒谬。   宴寻垂眸看着手里的离婚协议书,再次确认了这一点。   怎么可能是约会呢。   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开,宴寻的注意力集中到了这份离婚协议书上。   刚才车上光线不好,楚停云看起来也不太舒服,所以没能细看,直到现在他才有机会仔细阅读上面的条款。   内容不多,大概意思就是双方自愿离婚,婚前财产归各自所有。   至于婚后共同财产……   三处房产,一套郊区别墅,一套主城区住宅,以及一套市中心公寓,归楚停云所有。   两辆车,归楚停云所有。   所有存款,归楚停云所有。   小猫的抚养权,归宴寻所有。   “……”   宴寻反复看了好几遍,最终确认一旦离婚,他就是带着猫净身出户。   而这样看似极不公平完全只有利于楚停云的离婚协议,楚停云本人却不认可,也没签字。   可宴寻却签了。   也就是说,没失忆前的自己是认可这样的条款的。他不但愿意被离婚,还甘愿净身出户。   为什么?   宴寻打开手机,开始寻找更多关于以前的信息。以前最熟悉的企鹅登陆时间是三年前,并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于是宴寻又转战微信,他听赵护士说现在大家的社交软件都用微信了,自己应该也不例外。   旧手机里面的数据还没来得及迁移就彻底损毁,微信里面自然也不会有聊天记录。   但宴寻看见了自己的朋友圈背景图——的确是那张结婚证件照。   右下角标注着三天可见,被隐藏起来的朋友圈只有寥寥几条。   第一条发布于四年前,也是宴寻大三那年。   他送母亲和哥哥出国,他们三人在机场拍了一张合照。   母亲苍老了不少,看起来很高兴,也很激动。林燃仍旧是那副老样子,他坐在轮椅上,神色冷淡,阴郁而沉默。   第二条是三年前,宴寻大学毕业就跟楚停云结了婚。   或许是因为删除了太多的联系人,所以这条官宣结婚的朋友圈下面的点赞寥寥无几。   第三条是两年前。   结婚纪念日那天,宴寻发了一束花,一张牵手合照。   楚停云的手很好认,因为他的无名指还戴着那枚婚戒。   最后一条,宴寻发了一张小猫背影照。   正如楚停云说的那样,他抱了一只小猫回家。   至此,关于幸福的记录戛然而止。   每一条都和宴寻这两天得到的信息完美贴合,相互印证。   宴寻将那些照片翻来覆去看了许久,却没有得到更多的信息。   至于联系人,名单里也只有十几个人。   他逐一查看每个联系人,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朋友们都有了自己丰富多彩的新生活,但里面并没有宴寻的痕迹。   而他仅有的两个家人,林燃屏蔽了他,母亲的朋友圈里只有林燃。   她事无巨细地记录他的一点一滴,吃饭,看书,画画,修复手术,康复训练……   很多条。   每张图片还伴随有鼓励的文字,让人感受到那每一个字里面都注入了一个母亲澎湃而温暖的爱意。   “……”   宴寻看了许久。   他忍不住点开与母亲的聊天框,拉起键盘,磕磕绊绊打了很多字。   可打完之后,宴寻看着上面“妈妈”的备注,忽然又一个字一个字全部删掉。   接着,他一言不发地退了出来。   五分钟的时间,单薄通讯录被从头到尾翻过一遍,最终失忆的宴寻只在一个人那里找到了自己的痕迹。   因为那人的背景图和宴寻的一样,是那张熟悉的结婚照。   他的头像是雪山,备注叫老婆。   宴寻:“……”   其实他第一时间就猜到了对方是谁,但还是比对了手机通讯录的电话号码,最终确认了那人的身份。   ——楚停云。   这一瞬间,宴寻忽然想起了那个男人的脸,想起了对方当时在咖啡厅里漫不经心的语气。   【宴寻,你以前可不喊我楚先生。】   【那我以前怎么称呼你?】   当时楚停云怎么回答的呢,那个男人只是不在意地笑笑,说:   【随你喜欢吧,不重要了。】   对方没有给他答案,只是说,不重要了……   所以直到看见微信备注的这一刻,宴寻才得到这个答案。   这个楚停云说不重要的答案。   “……”   宴寻下意识摩挲着那张雪山头像,一时有些出神。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指尖忽然察觉到了一阵细微的嗡动。下一秒,空白的聊天界面多出了一行灰色的小字——   我拍了拍“老婆”的屁股说,我好想你。   宴寻:“……”   “??????”   他的大脑一瞬间陷入空白。   ……这!   这是什么东西?!!   他刚才明明什么都没有发!   宴寻看着那小小的一行字,简直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他足足懵了好几秒,直至耳根升温到发烫的时候才手忙脚乱想起撤回。   然而这时,聊天页面的上方已经开始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输入中闪烁显示了好几秒,但最终雪山只发来了一个简洁有力的——   “?”   宴寻:“……” 第10章 你养我   楚停云的目光在那行灰色的小字上停顿片刻,忽地发出了一声轻笑。   聊天框上面不停闪烁着“对方正在输入中”,只是迟迟没有回复。   楚总也不急,他漫不经心地等待着,甚至有点悠闲。就在这时另一部手机响了起来。   楚停云接通:“喂?”   “楚总,刚得到的消息。”   方特助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一个月前对鸿远集团的匿名举报内容不少已经被证实,现在崇彦岛度假村项目被全线叫停,资金也被银行冻结,还被翻出了一堆坏账,现在陈家的情况……不太好。”   “老头子那边怎么说?”   “陈家的人昨晚就连夜去A市求先生了,只是连门都没进。不过夫人应该不会忍心看娘家落难,多少会暗中帮一些。”   方特助口中的夫人,是楚停云的继母。   “嗯,知道了。”   楚总笑了笑,   “那就尽快跟鸿远做好切割,同时配合好银行和政府部门的调查人员。”   方特助有些迟疑:“可是楚总,我们跟鸿远有不少紧密的项目合作,如果彻底切割的话我们这边的损失……”   楚停云直接打断:“不计损失,其余的我来处理。”   “是。”   顿了顿,方特助还是问了一句:   “楚总,那个匿名举报人要查一下吗?他给的证据太详实精准,其中不少都是绝密,我觉得应该是内部人员,而且位置不低。”   楚停云默了片刻,回答时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别做多余的事。”   “……”   方特助明白了他的意思,聪明地不继续这个话题。   “您昨天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妥了。不过那边的制片人想问问您,需不需要再多关照关照宴先生的朋友。”   “不用。”   楚停云看着车窗外飞快掠过的夜雨,语气不甚在意,   “让那个小胖子老老实实在山里呆几个月就行。”   方特助心下了然:“是。”   “另外,静姝小姐的婚礼定在下个月十号,先生说请您届时务必出席。”   “知道了。”   电话刚挂断,楚停云的私人手机就收到了宴寻的回复:   “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误触了。”   ——意料之内的答案。   楚停云随手把工作手机丢到一边,回复着私人微信上的唯一联系人:   “没事,这不过是以前闹着玩设的,忘记改了。”   闹着玩儿?   刚才查过之后宴寻才知道这个拍一拍的内容只能由被拍的本人设置。也就是说,这句话是楚停云自己设置的。   或许这样的事情以前真的发生过,所以对方才会设置了这样一句轻松、亲昵,又带着一点年轻伴侣间的情趣的话。   可世界上最强大的美化工具大概就是人类的想象力,所以大脑推测出来的一切都会蒙上一层滤镜。   宴寻很清楚这一点。   指尖在手机键盘停留片刻,他最终还是跳过了这个话题。   “东西我都收到了,谢谢。还有衣服忘记还你了,我洗干净之后给你送过来?”   雪山:“不用,帮我带回去就行。”   带回去?   回哪?   宴寻一愣,后知后觉意识到对方应该指的是带回家。   ——他和楚停云的家。   “……”   默了片刻,宴寻回了一个“好”。   雪山:“出差计划提前了,我现在就要飞A市一趟。”   今晚?这么着急?   宴寻去查了一下A市的天气预报,然后才回复道:   “A市也在下大雨,注意安全。”   “好。”   短暂的聊天到此结束。   宴寻退出了微信,转而开始查询自己的经济状况。   不论最后离不离婚,记忆是否恢复,搞清楚现在自己有多少钱都很重要。   靠着浏览器搜索,宴寻很快学会了如今的网银查询。二十分钟后,他得到了答案——   微信钱包:2461.32   支付宝:1032.54   银行卡三张,共计20210.76。   两万块对于高中生而言的确是笔巨款。但在这个一线大城市,对于现如今二十五岁的宴寻而言简直少得可怜。   更别提,他可能还面临着高昂的医药费。说不定出院的时候没钱交费还得被人扣下来。   宴寻:“……”   他立刻起身就去找了赵护士。   “——你现在要查医药费?”   赵护士有点莫名,但还是笑着回复他,   “不用担心,转院来的时候你家先生预存了五十万。到时候出院应该还能退不少。”   “……”   五十万。   确实是不用担心医药费的事情了。   “……谢谢,麻烦你了。”   跟护士道过别,宴寻就回了自己的病房。不论怎么说,没钱给医药费被医院扣下这样的事情是不会发生了。他拿出手机打算问问楚停云关于医药费的事,后来想想又觉得算了。   对方现在应该在飞机上。   宴寻开始盘算尽早出院的事,王医生说他的骨折可以不必住院,回家休养就好,至于颅内淤血也不算什么大问题,过段时间自己就会消失。所以过几天应该就能办理出院手续离开。   然而没想到第二天早上例行查房的时候,王医生不知道为什么又忽然反了口。说宴寻颅内的淤血位置有点危险,必须再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我们做医生的,还是得对你们病人负责。而且在医院宴先生你还能好得快一些,说不定记忆也能恢复得更快。”   “……好吧。”   冲着那句也许记忆能恢复得更快,宴寻最终还是答应留在医院,每天积极配合治疗,又在医生的指导下进行一些恢复训练。   在这期间,他逐一联系了通讯录里面的朋友,借此找到了自己曾经的辅导员。   他们口中描述的宴寻沉默寡言,勤学刻苦,年年拿奖学金,就是经常外出兼职,不怎么跟同学来往。   唯一特别的就是跟校花江静姝交往过,以及曾经在一场大学生人工智能的创新比赛里拿下大奖。只是毕业后,就再没有人听过宴寻的消息。   这些周泽基本都说过了。   宴寻并没有得到太多有用的信息,兜兜转转,可能还是得从楚停云那里入手。   但对方并不想告诉他,宴寻能感觉出来。   所幸一个月的时间并不难挨,宴寻的伤势恢复得很快,石膏拆了,也顺利办完了出院手续。   医药费的确如赵护士所说,预存的五十万退了大半。   办理退费的工作人员问宴寻:   “是否需要退到别的账户。”   “原路退回吧。”   ——他如此回答。   这次拄着拐离开医院,宴寻总算记得提前网购了一身常服,没有再发生穿着病号服吓坏路人的事情。   他还网购了一个背包,因为医院附近的东西实在太贵。背包里东西不多,身份证,充电线,离婚协议书。   除此之外,就只有楚停云的那件风衣外套。   出院之后,自然该是回家。   离婚协议书上写了他和楚停云婚后共有三处房产,也注明了相应地址。   只是宴寻查询过自己的银行流水还有快递外卖地址,他发现自己失忆前并不在那三处房产中的任何一处居住,而是在城郊的老小区租了一套两居室。   斟酌片刻,宴寻打算先回自己的出租屋看看。   位置有点远,导航显示地铁要一个半小时,还要转两次线。   地铁上,宴寻给周泽发了自己出院的短信。对方仍是没回。也不知道那家伙在忙什么,这一个月里就说了一句工作忙,之后就一直没联系他。   反倒是同样工作很忙的楚停云偶尔会给他发一两条消息。   那个人跟宴寻说宝宝被送到了他朋友家里寄养,脾气很大,不仅越狱了三次,还把朋友家的狗子打哭了。   又问宴寻回来的时候要不要带什么东西。   “我什么都不缺。”   他当时这样回答道。   可想了想,宴寻又发过去一条消息:   “如果方便的话,给我带一张明信片吧。”   楚停云笑着说“好”。   也许是在外面出差的时候不太方便,楚停云大部分给宴寻发的消息都是语音。他的语气熟稔又自然,还有一点无意识的亲昵。   如果不是那份离婚协议书还在,宴寻大概会忘了他们的婚姻早就破裂的事实。   ——不过那些已经是三天前的消息了。   此时地铁上,宴寻的目光在对方的备注上停留几秒,开始打字。   “我出院了。”   等了几分钟,对面没回。   于是宴寻又发送了第二条消息:   “谢谢你帮我垫付医药费,今天结算后退了356531.57,你注意查收一下。”   他把收据和发票都给楚停云拍了发过去。   宴寻原本还想说“你放心,如果最后我们还是离婚了的话,医药费的钱我会还给你的”。   但这时他收到了一条新的消息。   雪山:“不用谢,刷的是你的卡。”   宴寻打字的手瞬间卡住:“……”   他被这句话沉默了长达一分钟。   我的卡?   可是宴寻记得他查过自己的网银账户,并没有一张存有五十万的银行卡。   宴寻眉头微皱,问:“那我的那张卡现在是在……?”   雪山:“在我这。”   宴寻继续打字:那等你出差回来后能不能把卡还给……   “我”字还没打完,对方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雪山:“我们家以前都是我管钱。”   “……”   宴寻打字的手再次僵住。   沉默几秒,他终是摁下删除,重新敲击:   “那,辛苦你了。”   “嗯。”   雪山矜持地回了一个字。   接着,宴寻收到了对方的一笔转账。   52000,备注是零花钱。   “……”   宴寻看着那笔名为零花钱的转账,沉默几秒,问:   “我们家以前……都是这样的吗?”   “嗯。”   楚总仍旧惜字如金。   宴寻没着急收,又问:“那我是不是每个月还需要上交工资?”   “不然呢?”   楚停云理所当然道,   “没离婚你养我不是应该的吗?”   宴寻:“……”   竟无法反驳。 第11章 洗澡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医药费不用担心了,但得努力挣钱养家糊口。   宴寻倒并不觉得为难,反而零花钱和上交工资这两个词让他对毫无印象的家庭多了几分归属感。   唯一的问题是——   “两个月前我辞职了,现在还没有工作。”   宴寻之前查过自己的交税记录,毕业后的前半年是没有记录的,他猜那时候自己可能是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后半年就有了,是一家名叫昼恒的科技公司给交的五险一金。   交税记录一直持续到车祸的两个月前,没有解除劳动合同的补偿金记录,所以应该是自己提出辞职的。   “没事。”   楚总非常善解“寻”意,他表示——   “你可以吃软饭。”   宴寻:“……我会尽快找到工作的!”   接着,对方发来了一个顶花猫猫头表情包。   雪山:“加油~”   宴寻本来只打了一个嗯,但看了看楚停云的猫猫头和波浪线,又觉得自己这样单字回复好像显得有点冷漠,于是又补了一个。   于是楚停云这边看见的新消息就是——   小老公:“嗯嗯~”   “……”   啧,有点可爱了。   坐在办公室里的楚总忍了几秒,可最后还是低低笑出了声。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一道女声——   “跟谁聊天呢楚停云,笑得这么荡漾?你不会才离婚就新找了小情儿吧?”   “……”   楚总面无表情地回头:“苏窈,你刚才说什么?”   “开个玩笑嘛。”毕竟宴寻可不会和颜悦色,每次一两句就要把楚总气得跳脚。   副总苏窈推门进来。   这是一位很特别的女性,有着蜜色的皮肤,剪了一头精灵系短发,穿一身男士西服,看起来有点不伦不类。   苏窈一进来就大大咧咧坐在楚停云办公室的沙发上,毫无形象地岔着腿。   “我还以为你离婚后得抑郁好一段时间呢。”   楚停云眉梢一挑:“离婚?”   “切——”   苏窈从鼻子里轻嗤一声,   “别装了,宴寻那可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跟你离,离婚协议书都往公司里寄了八遍,更何况他把我都删了。”   说到这个苏窈就很心痛,   “要不是为了跟你撇清所有关系,宴寻那么好的脾气,怎么可能一句话不说就把我删了?本来通讯录里面一堆丑男人就烦,现在最嫩最甜最顺眼的小帅哥也没了,唉!”   一边控诉,她一边蹲下去从茶几的抽屉里掏零食。   楚停云很嫌弃她这副作派:   “要吃自己去买,别每次来我这跟鬼子扫荡似的。”   苏窈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   “你……你竟然用世界上最恶毒的词骂我!”   楚停云:“……”   苏窈继续埋头掏:“反正你又不爱吃零食,宴寻现在跟你离了直接快乐起飞,自然也不会回来吃了,我就大发慈悲帮你处理处理。”   楚停云双手环胸,冷笑一声:“谁说他跟我离了?”   “别装啦,上个月十四号你鸽了董事会和两个合作方,直接翘班一整天,不就是去见宴寻,然后办离婚手续了嘛。”   苏窈那天去停车场的时候恰好碰见楚停云上车,还跟司机说了去民政局。所以她说这话的时候非常有底气。   楚停云似笑非笑:“你倒是知道得清楚,我那天的确去见他了。”   苏窈脸上顿时一副“我就说吧”的表情,但下一秒她就听楚停云说,   “不过我们不是去离婚的。”   苏窈嗤之以鼻:“不离婚?那宴寻见你干嘛?”   “唔……”   楚停云想了想,说,   “——约会啊。”   苏窈:“……”   她沉默几秒,忽然“唰——”地从地上站起来,一抬手就来摸楚停云的脸。   后者迅速撤了一步躲开。   楚总很警惕:“你做什么?”   苏窈很怜悯地看着他:“检查你是不是离婚后伤心过度,脑子烧糊涂了。”   楚停云:“……”   他冷笑一声,点开手机录音。下一秒,宴寻的声音就从里面传了出来。   “楚停云,我们能不能先别离婚?”   “楚停云,我们能不能先别离婚?”   “楚停云,我们能不能先别离婚?”   ……   短短一句话,循环了好几遍苏窈才反应过来,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楚停云,   “也不至于p一条语音安慰自己吧?”   “……”   楚总闭了闭眼,指着门:“你可以滚了。”   苏窈狐疑地盯着他。   难道真的没离?   几秒后她轻咳两声:“好了,我来是有正事。”   苏窈重新坐在沙发上,正色道:“陈家使了点手段暂时把事情压下来了,还从信托公司借到了钱,资金危机目前已经缓和,银行那边也有点松口的意思。”   她迟疑了几秒,继续道:   “毕竟你们家和陈家是世代的交情,这十几年来合作的项目也不少。如果我们现在釜底抽薪,中止一切合作撤出所有资金,他们一旦真的倒了,我们就相当于自断一臂,甚至不止如此。更何况,老爷子的态度也有点……”   “要不要……算了?”   作为公司副总,苏窈并不赞成这样会给公司带来重大损失的举措。   可楚停云再次否了她的提议。   “这件事不用再谈了。”   “好吧,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苏窈叹气。   “只怕你那个继母……哦不,还有他们陈家全家都得恨死你了。”   “随便。”   这种事情楚停云当然不在意。   “诶!”   说到这,苏窈忽然想起来,   “就算你跟宴寻没离婚的话,过几天静姝的婚礼你应该也不会带他去吧……”   “为什么不?”   楚停云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咖啡,   “作为我的结婚伴侣,他当然要和我一起出席。更何况……他们以前关系那么好,静姝结婚了,宴寻自然该去给她送句祝福。”   “嘶……”   明知道当年宴寻和江静姝两情相悦,楚停云这家伙非要横插一脚把人抢了不说,现在还要带宴寻去参加爱而不得的前女友的婚礼。   苏窈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她上下打量了楚停云一遍,摇头叹道:   “楚停云,你真是魔鬼。”   男人斜了她一眼,随手把办公桌上的文件丢了过去。   “这些你来处理了,我还有事。”   “我靠!又让我加班?!!”   苏窈站起来就想跑,但楚停云人高腿长,比她更快一步出了办公室。   “零食都给你了,明早我要听汇报。”   “啊啊啊……楚扒皮,宴寻迟早有一天会三百六十五度托马斯螺旋踢地把你踹了!!!”   楚停云脚步一顿,心想就算如此他也会不择手段地把人拖回来。   嗡嗡——   手机振动了一下。   秘书发来了信息:“楚总,回首都的机票已经订好了。”   ·   另一边,宴寻并不知道现在有一个人正疯狂许愿让他立刻踹了楚停云,这时候他刚刚打扫完出租屋的卫生。   一个多月没回来,屋里落了不少灰尘。   宴寻租的是一个老小区,房子的格局跟他在南城的家很像,唯一的区别就是这是个小两居,但一个人住就显得非常宽敞。   一间作为他的卧室,一间是他的书房。   就连客厅,也属于他的。   比当初家里那间小小的屋子大太多了。   宴寻仔细把家里打扫了一遍,他原以为是自己一个人住,却没想到打扫期间竟找到了不少出乎意料的东西。   比如一张他和楚停云的合照,背景是在大学校园里。它被相框好好地装起来放在床头。   还有不少小猫的照片,贴在客厅的墙上。   家里的沙发底下,还有毛球玩具,磨牙棒。   书房的书架上还有一些商业相关的书籍,上面留着楚停云的字迹。老旧的厨房里放着一台格外精致优雅的咖啡机。   屋子里到处都是他们的痕迹,标识着美满幸福家庭的痕迹。   接二连三发现这些东西的时候,宴寻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沙滩上捡漂亮贝壳的小孩。   似乎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变成了世界上最柔软的丝绸,悄无声息地在胸腔里缠绕。   不过很快,这种情绪截止于宴寻在床头柜的第一层抽屉里发现了三大盒长得像口香糖的物品。   其中一大盒已经拆了,宴寻拿起一个里面的小盒子,看见上面写着超大号超超薄。   在他意识到那究竟是什么东西的下一秒——   砰!   抽屉被猛地关上,宴寻惊魂未定地盯着抽屉,像是那里面封印着什么可怕的妖怪。   在地上蹲了足足一分钟,“意识处男”的宴寻总算冷静下来。   没什么,都结婚三年了,家里出现这种东西很正常……   非常正常……   可是为什么要买这么多?   整个床头柜的抽屉都塞满了,能用得完吗?   意识到自己越想越深,宴寻立刻住了脑,转而起身从衣柜里拿了两件干净的换洗衣服。   接近一个小时的大扫除让他出了一身汗,他得去洗个澡,顺带让自己冷静冷静。   哗啦啦……   蒸腾的水汽在浴室逐渐弥漫开来。   接着,水声暂停。   洗发水打出雪白的泡沫,大团大团。   宴寻的手机就是在这时候响的,不知道是谁发来的语音通话。他没来得及冲干净头上的泡沫,摸索着伸手去接。   “喂?”   “……”   对面没有声音。   “喂?”   宴寻又喊了一声,话音未落,他就听见“嘟”的一声挂断。   “?”   下一秒,手机又响起铃声。   宴寻没看手机,他的眼睛被泡沫糊到了。这时只以为对方刚才是不小心失手挂了现在重新打过来,于是没多想就直接再次接通。   然而下一秒,手机屏幕上却出现了画面。   ——楚停云打来了视频。 第12章 你第一次亲我   “喂?”   这时候宴寻的眼睛被泡沫糊住了,他没发现对面打来的是视频。所以随手按下接通之后就摸索着把手机放在浴室置物架上,打算用水冲一冲眼睛。   这时的前置摄像头恰好正以一种仰拍的角度对准了宴寻的上身,画面下部遗憾地截止于青年小腹旁侧微微突起的青筋。   楚总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发现医院的健康食谱和康复训练确实非常有效。   哗啦啦的水声中,宴寻闭着眼听见了熟悉的男声——   “我到机场了,今晚回家吃饭。”   这句话楚停云说得比平时要慢。   蒸腾的水汽让手机的前置摄相头蒙上了一层雾,在浴室昏黄的灯光下更像是打了一层朦胧又略带色青的滤镜。虽然记忆倒退了七年,但此刻呈现在屏幕中的人是二十五岁的宴寻,是一具年轻,成熟,充满力量与荷尔蒙的男性躯体。   某一瞬间,楚停云甚至有种迸溅的水珠似乎要打破屏幕落到自己脸上来的错觉。   “今晚吗?”   宴寻动作很快,他关掉水拿毛巾擦了擦脸,打算先接电话。然而一睁眼就跟视频里的楚停云撞上了视线。   “……”   四目相对,空气好像在这一瞬间静止。   楚停云看见有水珠从青年细微颤动的睫毛上落了下来。   嘟——   果然,下一秒就被挂了视频。   手真快。   他想。   楚停云也不着急,五分钟后,他就等到了宴寻的消息。   “……我没注意你打的视频。”   雪山:“哦,是吗?我还以为你是故意的。”   ……   聊天界面静默了几分钟,宴寻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   “今晚什么时候回来?”   雪山:“八点左右吧,我想吃土豆牛腩。”   这样充满家庭日常气息的回复让宴寻有一瞬间的恍惚,连带着刚才洗澡被看的窘迫也被冲淡不少。他下意识答应下来:   “好,还有别的吗?”   雪山这次回复得很快:“粉蒸排骨,清蒸鲈鱼。”   ——都是宴寻很擅长的菜。   因为家庭环境,宴寻很小的时候就会做饭了。虽然比不上专业的大厨,但他的家常菜做得极好。   只是这些话从楚停云口中说出来让宴寻感觉到有点割裂,可想想他们已经结婚三年,这样的话题倒也算是正常。   甚至,有点温馨。   如果忘掉之前离婚的事,这简直像极了宴寻想象中美满幸福的家庭。   心里的某块角落似乎软了软,他回复自己的结婚伴侣说:   “那我做好等你回来。”   楚停云看了这句话几秒,然后回复道:“嗯嗯~”   结束聊天,宴寻关掉了手机,倒扣放在洗手台上。   面前的镜子映出了此刻的青年,水珠顺着湿透的发梢往下掉,薄薄的白t贴在身上,隐约勾勒出结实的胸腹轮廓。   其实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让他习惯现在的身体,比起从前确实有一些细微的变化,不外乎都能用成熟一词来形容。   只是有一点。   他盯着镜子看了片刻,接着撩起衣服的下摆去摸了摸小腹处的皮肤。   今天上午离开医院之前,宴寻特地找到了赵护士。纠结很久,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那个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   【请问抢救车祸病人的时候,你们会给他全身……脱毛吗?】   这个问题赵护士回答得很严谨。   【一般来说,我们只会对需要手术的区域进行备皮。】   宴寻:“……”   他听懂了护士的言外之意,所以最后宴寻只能当是未来的自己不知为何拥有了脱毛的习惯。   ……算了,毕竟这也算是个爱干净的好习惯。   宴寻不再多想,同时也强迫性地让自己忘记刚才视频的事。   其实也没什么,微信视频右上角可以看见自己,所以宴寻很清楚摄像头只是拍到了上身而已,更何况……他和楚停云已经结婚了。   ——他们已经结婚了。   宴寻说服了自己。   他擦干头发,又换了身衣服。   忽然想起什么,宴寻又给楚停云发了条消息。   “什么时候把小猫接回来?”   之前他们俩一个在医院,一个在出差,小猫自然只能送去寄养,现在宴寻康复了就想着把猫猫接回来自己养。   “暂时不。”   对面回复得很快。   “?”   宴寻发了个问号过去。   雪山:“最近换季,我有点过敏,等过几天吧。”   这的确是个无法反驳的理由。   下午六点,楚停云乘坐的飞机在首都机场降落。   晚上七点五十,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开进了与之格格不入的城郊老小区。   八点整,楚停云站在门口给宴寻发信息——   “开门。”   老旧的防盗门看起来实在不怎么干净,轻度洁癖的楚总并不想动手碰它。   咔哒——   里面的人很快开了门。   楼道很暗,就显得屋内的光格外暖,连带着开门的那个人也很暖。   宴寻对他笑了笑:   “你回来了?”   “……”   楚停云微怔,他的目光在青年的脸上停留了好几秒才轻轻应了一声。   “嗯。”   接着,他进门换了鞋,然后消毒。   楚停云说想吃的宴寻都做了,热腾腾地摆在桌子上,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男人从冰箱里拿了瓶红酒,用醒酒器醒了,倒了两杯。宴寻不认识红酒的牌子,但他想这应该是很好很贵的那种。   就像无数个平凡而幸福的家庭一样,他们坐在一起吃饭,看起来温馨而美满。   直到宴寻不经意间开口说:   “我之前以为你说的回家应该不是这里。”   因为这不是他们的婚后共同房产,而是宴寻两个月前辞职之后搬出来租的。   如果那时候就开始商量离婚的话,楚停云不会来这里住,如果和好的话,那他们应该搬回市区里的大房子。   宴寻之前本来只是打算来出租屋看一看,然后问问楚停云住在哪里。但对方要回来的时候,就已经默认他在出租屋。   楚停云眼神微暗,他放下筷子,抿了一口红酒。   “我给你打了视频,背景很好认。”   接着,他对宴寻笑了一下:“既然你在这里,我就直接过来了。”   没给青年再多的反应时间,楚停云就换了话题。   “十号你有空吗?”   “十号……后天?”   宴寻辞了工作,自然没什么事,   “有,怎么了?”   楚停云夹了一块鱼肉到宴寻的碗里,语气不疾不徐道:   “我们要去参加一场婚礼。”   “婚礼?”   这个话题跳得有点远,宴寻下意识用筷子挑着鱼肉里的刺,问,   “谁的婚礼?”   楚停云对他笑了笑:“去了你就知道了,也许会很惊喜。”   这就是又不打算告诉他了。   宴寻想了想,又问:“那我们和新人关系怎么样?份子钱该准备多少?”   “份子钱你不用管。”   楚停云看着他说,   “我们算女方那边的亲属,不过你跟她关系挺好的,要是不嫌麻烦,可以多准备一份礼物。”   算女方的亲属?   宴寻想那新娘应该是楚停云的亲戚。至于关系好,可能算比较聊得来?   “好。”   宴寻答应了下来。   他其实并不太关心楚停云口中的婚礼,相比而言,宴寻更在意他和对方的事情。   “……楚停云。”   “嗯?”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这句发问来得猝不及防,但楚停云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比如呢?”   宴寻看着他的眼睛:“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你就一直回避过去的话题,为什么?”   “唔……”   楚停云放下筷子,侧头看他,   “想知道?”   “对。”   这个问题宴寻其实很早就想问了,只是他当时在医院,而楚停云远在A市出差。   这样的事,还是当面问比较好。   闻言,男人笑了一下,把自己的酒杯朝宴寻那推了推,   “喝完,我就告诉你。”   “……”   宴寻皱了皱眉,他其实不太会喝酒。   初中时周泽偷了他爸两瓶好酒怂恿宴寻一起喝,结果没喝两杯就晕了,当时把好兄弟吓了个半死,后来宴寻就发现可能是自己身体里的解酒酶比较少。   但这不过小半杯红酒而已,也不算多。   于是宴寻沉默地接过来,一饮而尽。   然而下一秒,楚停云忽然站起身,捏住了宴寻的下颚。   “唔……”   红酒瓶卡着口腔,鲜红的液体灌了进来。   猝不及防之下,宴寻被灌了好几口,漏出的酒液滑过喉结,在锁骨处洇湿了大片。   但他反应很快,反手扼住了楚停云的腕骨。   砰——   楚总的眼镜和酒瓶都摔在地上,后者四分五裂,鲜红的酒液撒得到处都是。   短短两秒,形势反转。   宴寻死死将人锁住,直接压在了一旁的餐边柜上。恼怒和酒液让他的嗓音听起来变得有些低哑。   “楚停云,你做什么?”   “帮你啊。”   楚停云完全没有被人压制的窘迫,他反而笑了,   “有没有想起点什么,宴寻?”   “什……”   毫无征兆地,楚停云吻在了他的唇上。   “你第一次亲我的时候,就是这样。” 第13章 初吻   [四年前——]   这是首都相当出名的一家网红酒吧,今天一楼被人包了场,用于庆祝科信风投刘总的生日。   十几位年轻的漂亮女孩们刚刚结束了一场热舞,她们朝台下飞吻,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婀娜多姿地走下场。   接着,一个抱着吉他的年轻人走上了台。   二楼包间内,方特助特地为楚停云指了指——   “台上弹吉他的那个,就是静姝小姐的男朋友,叫宴寻。”   距离太远,酒吧的灯光又昏暗暧昧,并不能看清台上那人的脸,只能看见他穿着简单的白色斜纹布衬衣,水洗白的浅色牛仔裤,有一种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干净。   “刚二十一岁,今年大三,学计算机的,好像还是当年市里的高考状元。前不久做了个小程序,卖了小几十万。”   “上个月他去过好几次科信风投的总部,只不过次次被拒,今天到这里来应该是想另辟蹊径。所以他弹的是刘总年轻玩儿音乐时非常喜欢的一首民谣。”   很明显,方特助早就把人查干净了,   “挺聪明的一个年轻人,不过……家里条件差了些。上周静姝小姐逃了相亲,就是跟他去图书馆了。”   “……图书馆?”   楚停云微诧,接着就忍不住笑。   方特助没明白他在笑什么,就只看见自家老板单手撑着侧脸,一副饶有兴味的模样。   青年干净低醇的音色像是溪流上的风,吹散了夜场里的酒气。浓烈暧昧的灯光落在他身上,却不见媚俗,反倒多了一种别样的俊秀。   楚总“啧”了一声:   “弹得还挺好听的,可惜不是情歌。”   “……啊?”   刚才絮絮汇报了那么多,方特助没想到楚总会给出这么一个评价。   楚停云慢慢晃着手里漂亮的酒杯,艳丽的液体便顺着玻璃壁悠悠地转,折射的光点落在男人深蓝色的眼眸中,显出某种妖冶的质感。   “不过聪明是聪明,还是太年轻,看不清人。”   看不清人?   方洺一愣,转而望向台下。   这时悠扬的民谣刚落完了最后一个音,弹起吉他的年轻人便被请了过去。   穿着昂贵西装的中年男人被十几个人簇拥在中间,笑容和善地注视着眼前背着吉他的青年。   刘总表示可以看看他的创业计划书,也愿意给他十五分钟。   前提是——   “为表诚意,桌上这杯酒,你得干了。”   “……好。”   未出校园的年轻人实在天真,他以为这张入门券的代价就真的只是一杯酒。   可一杯之后又是接着一杯。   火辣的夜场舞曲盖住了所有声音,漂亮女郎们重新上台开始了新一轮的热舞。   不知道是谁把他拉到了沙发上,有人揽住了他肩,伸手来摸他的脸。   直至这一刻宴寻才意识到,没有人听得见,也没有人想听他的计划书。   砰——   酒瓶碎裂的声音被嘈杂的音乐声掩盖。   方特助望着下面,眉头皱起:“楚总,打起来了。”   或者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宴寻单方面揍了人。   “嗯。”   楚停云拿起酒杯指了指,   “去跟覃老板说说,他们店里的摄像头好像有点故障。”   “?”   方特助一愣。   “可先生之前不是说让您……?”   “让我什么?”   “……”   方特助没把剩下的话说出来。   静姝小姐的结婚对象早几年家里便物色好了,有四五位人选,都是门当户对的豪门公子。   家世背景,外貌品行样样出众。   而那个叫宴寻的,普通人眼里或许是鱼跃龙门的天之骄子,可在那些真正的有钱人看来不过就是个小城里会读书的穷学生。   就算在全国闻名的首都大学镀了层金,毕业后也不过是个打工的。楚总随便一句话就可以让他在这座城市四处碰壁,然后灰溜溜地离开。   如此一来,这个年轻人就再不会和静姝小姐有什么瓜葛。   楚停云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笑着瞥来一眼:   “方洺,我还不至于没品到要去搞一个还没毕业的男大学生。”   “……”   这话顿时让方特助面色一僵,只感觉刚才的自己有点过于阴暗了。   他低声快速应了句“是”。   “我立刻去办。”   没两分钟,下面的宴寻就迅速脱离战场从后门跑了。虽然酒精上头动了手,可他知道轻重,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首都的晚秋很冷,出来一吹风宴寻总算清醒了一点。他很清楚自己的酒量,所以背着包一跑出来就在到处找垃圾桶想把胃里的酒吐掉,却没想到不小心撞了人。   “喂,你……”   楚停云话还没说完,就被宴寻抱着当垃圾桶吐了一身。   不过后者一天都没怎么吃饭,吐得不多,就只有一些刚才喝的酒。   方特助紧跟着过来恰好围观全程,直接膝盖一软,好险没跪在地上。   “楚……楚总……”   不是开玩笑,那一瞬间方洺虽然看不见楚停云此刻脸上的表情,可他知道对方此刻毁灭世界的心都有了。   最终,楚总阴沉着脸飞快脱下身上的大衣外套,丢给他当了呕吐垃圾桶。   楚停云原本还对这人有点兴趣,当下瞬间兴致全无,心里只有无限的恼火。   “对……对不起……”   宴寻虽然头晕,但意识是清醒的。   “我赔……我赔你衣服钱……”   说着,他就在背包里翻找手机。   这时候方特助已经飞快地掏出了湿巾纸递过来。即便除了那件脱下的外套,楚停云身上其他地方并没有沾染到秽物。   宴寻刚找到手机打开,就在这时右上角鲜红的1%电量归了零。   手机自动关机。   “……”   蹲在地上的宴寻反应了一会儿,才缓缓仰起头。刚才跑得急,只拿了包没拿外套。打架的时候衬衫扣子被扯掉了几颗,头发也乱了。   他满脸醺红,眼底满是刚才激出的生理泪水,手里举着黑屏的旧手机给楚停云看。   “对不起,没电了……”   青年慢吞吞地说完,想了想,又觉得很抱歉。   “不然,我给你洗了吧。”   “……”   楚停云真是要被气笑了。   大晚上的,他并不想跟一个醉鬼在这又冷又脏的酒吧后巷里扯皮。   于是男人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方洺立刻跟上,他早早叫了司机把车开过来,这时候刚好车就停在路边。   “楚总。”   方特助先一步上前,给他开了车门。   可他为之开门的人却迟迟没上车,方特助顺着男人的视线回头看,才发现宴寻竟是真的抱着那件衣服跑到路边的公共饮水池去洗了。   深夜的风很大,气温只有四度。   “啧。”   楚停云沉着脸,又走回去。   他语气很不好地对宴寻说:“喂,衣服我不要了。”   “……”   正在手搓外套的青年好似听不见,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楚停云觉得自己今天晚上一定是脑子有点什么毛病,否则他怎么会把一个吐了自己一身的醉鬼强行拽上了车。   坐在前面副驾的方特助半点不敢回头,因为他怀疑自家老板可能被鬼上身了。   “楚总,我们现在是去……?”   “回……”   楚停云下意识就想说回家,但把一个喝醉了酒的男大学生带回家算怎么回事儿?   “就近找个酒店,开间套房。”   话音落下的刹那,就连司机都忍不住看了眼后视镜。   满脸醺红的年轻男孩头发凌乱,身上的衬衣掉了好几颗扣子,正抱着湿透的大衣靠在楚总的肩膀上醉得人事不省。   “……”   总之,这一切真的怪不得人多想。   半个小时后——   宴寻就躺在了五星级酒店总统套房的大床上,打湿的衬衣被扒了干净,结实漂亮的上身在酒店的灯光下一览无余。   只有脖间挂着一根红绳,坠着一只小小的玉观音。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孩子气的小玩意儿,楚停云莫名很肯定宴寻是个处男。   他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一边打通了客房服务的电话,让人送来了解酒药和一瓶热牛奶。   “张嘴。”   男人捏住了宴寻的下颚,让他被迫张开嘴巴,然后把药片塞了进去。   楚停云从来没伺候过人,动作相当粗暴。接着,他就直接把玻璃瓶口塞到宴寻嘴里。   不像喂,倒像是灌。   “唔……”   咕嘟咕嘟——   青年被迫吞咽了几口,但还是不出意料地被呛到了。   那张冷淡俊秀的脸上露出几分痛苦的神色,洇湿的睫毛颤抖着,溢出的奶液从唇角流下,滑落锁骨,最后在枕头上晕开大片。   这样的画面一帧不落地映在了楚停云的眼里,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呼吸有点重。   “咳咳……”   宴寻呛咳了几声,总算睁眼。   身体本能的防御机制让他瞬间挣脱,然后将罪魁祸首强行锁住,翻身压在了床上。   牛奶瓶打翻了,在床上撒了一片。   刚才着实呛狠了,宴寻现在说话都还有点喘。   “你刚才做什么?!”   “……”   楚停云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一刻同时认可静姝和老头子的观点。   小女孩儿的眼光确实不错,可惜了。   ——他们不太配。   于是,宴寻刚和女朋友交往的第一个月,他就被一个陌生男人摁在酒店的床上夺走了初吻。   并且在四年后的今天,对方成功从横插一脚的破坏者变成了他的结婚对象,还大言不惭地对他说:   “宴寻,你第一次亲我的时候。”   “就是这样。”   诶?   失忆后的宴寻瞬间被这句话控住。   方才被灌酒的恼怒忽地消散,他松了力气,不再以一副压制的姿态锁着楚停云。   可没想到刚一松手,男人就迫不及待地勾着他的脖子。   吻得更深。 第14章 那好吧   楚停云的确有洁癖。   正因如此,即便他从小到大都不乏众多的追求者,也曾交往过两个颇有好感的对象,可最终这样唾液交换的行为仍旧让他感到难以接受。   所以四年前的那天晚上,楚停云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会去强吻一个醉酒后刚吐过的男学生。   甚至于,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文雅含蓄点的说法大概叫“一见钟情”,不过更直白贴切的描述应该是“见色起意”。   总之,当这个眉宇冷淡英挺,可满脸潮红,连呼吸都满是牛奶味儿的男学生压在他身上,喘息着故作凶狠的时候,楚停云全身的血都烧起来了。   脑子根本没反应过来,嘴就亲了上去。   宴寻回来的路上就喝了不少水,刚刚又被灌了大半瓶牛奶,嘴里并没有什么异味,反而很……   楚停云无法形容那种感觉,总之嘴唇相贴的瞬间,一种难以描述的刺激直接从骨髓深处猛窜上来,电流般传遍全身,刺激得他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发麻。   甚至近乎于一次小小的高/潮。   宴寻完全被亲懵了。   被男人强吻这种事情从来不存在于他的认知世界,毕竟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直男,曾收到的示好也基本都来自于女孩子。   直到舌尖察觉到被吮吸和舔舐的酥麻感,直到他清楚地听见亲吻的暧昧水声时,宴寻才反应过来。   震惊,恼火,以及强烈的羞耻感和被侵犯感混合在一起,最后瞬间引爆。   宴寻当即就清醒了。   于是强吻男学生的楚总立刻就遭了报应,他先是被揍了一拳,接着就被毫不留情地踹下了床。   砰——   人体砸在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重响。   宴寻的养父去世前是开武馆的,所以从小到大宴寻虽然都是个乖乖的好学生,可一旦真的动了手就从来没输过。以至于周泽小时候才死皮赖脸要当他的小弟,赶都赶不走。   于是性格孤僻的宴寻才有了这么一个多年的好朋友。   自然,天天在办公室里养尊处优的楚总完全不是对手。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让他躺地上好半天没缓过来,然而下一秒,他就被青年单手拽了起来。   对方动作粗暴地拽下了他的领带,将他面朝下摁在床上,还把他的双手反绞绑在身后。   这时候楚停云也清醒了,他很快意识到事情的发展好像开始不受控制。   男人恼羞成怒,当即剧烈挣扎起来:“放开我!”   一个成年男性的力量自然不容小觑,宴寻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总算把人摁住。   宴寻其实没怎么看清楚停云的脸,刚才模糊晃了一眼只觉得对方大约是个衣冠禽兽,斯文败类。   而此刻极度的羞耻感也让他根本无法直视对方。   反正自己跟这个人也互不认识,也许今天过后再也不会见面,所以最好也不必记得对方的脸,免得一直耿耿于怀。   总之知道强吻他的是个心怀不轨的男人就足够了。   于是宴寻完全不听这人说什么,直接扯下了对方的皮鞋。   被陌生男人扒了衣服强吻这种事实在是奇耻大辱,宴寻稍微回想一点就感觉浑身都好像烧了起来。   虽说很想以牙还牙,可他又不能亲回去,如果动真格地把人狠狠揍一顿,对方万一报警就麻烦了。   学校也可能会给处分,甚至开除他。   这样的后果就算只是可能,也是宴寻完全无法承受的。   所以最后他目前能够想到的,最安全,也足以让对方承受同等羞辱的报复方式就是——   他直接抓起那价值不菲的真皮皮鞋,狠狠在楚停云的屁股上抽了好几下。   啪!啪!啪!   干净的西裤上瞬间沾满了凌乱脏污的鞋印。   被人拿自己的皮鞋抽屁股的那一瞬间,楚停云已经完全震惊到大脑无法运转。   所以他反而没有半分挣扎反抗,只是跪爬在床边,将脸死死埋进被牛奶浸湿的被褥里,一声不吭。   可脖子明显充血青筋突起,分明是屈辱到极点,根本抬不起头。   宴寻仔细想过了,屁股的脂肪多,就算打狠了最多也只是皮外伤,更何况他觉得像这种表面光鲜的衣冠禽兽肯定不会脱了裤子哭着跑去找警察叔叔告状。   几下痛快打完,宴寻就丢了皮鞋,狠狠用力擦了擦嘴唇,   “这只是个警告!你以后离我远一点!”   “……”   趴在床边的男人没说话,只是侧过脸来看了他一眼。   楚停云的头发全被床上的牛奶打湿了,凌乱地贴在额间,那双漂亮的蓝眼睛深深地盯着宴寻,强烈的疼痛和屈辱感让他的眼周一片湿红。   有一种极端的,仿佛被人凌虐过后的破碎感。   男人怒极反笑,一字一顿地对他说:   “我记住你了。”   “……”   宴寻在原地僵立两秒,接着,他抓起背包就逃一般地跑出了酒店。   那时候的宴寻本以为他们此生不会再见,可没想到这个强吻他的男人未来却成了自己的结婚对象。   他也从未料想过四年后的某天,旧事重演,而失忆的自己却做出了完全不同的反应。   因为曾经强吻他的是一个心怀不轨的陌生男人,地点是酒店的大床。   而现在吻他的,是自己缔结过婚约的恋人,地点是他们的家。   于是宴寻渐渐不再反抗,他下意识扶着楚停云的后腰,在对方的故意引导下,开始慢慢进行生涩的回应。   接吻这种事,宴寻对其的认知仅限于碰一碰嘴唇,可楚停云显然不满足于仅此而已,他捏着青年敏感发烫的耳尖,慢慢抚摸到喉结,去哄对方再张开一点。   “唔……”   宴寻从没有经历过这样……这样几乎能够称之为缠绵的深吻。   耳边全是亲吻的水声和潮热的喘/息,酒精和亲密行为的刺激让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以至于浑身的血液都好似在疯狂地奔涌。于是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很长的时间,因为只是亲了几下,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就有了反应。   科学地讲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宴寻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被楚停云亲了亲,就对这个男人可耻地应了。作为一个失忆后性经验归零的意识处男,这样的事情足以给他带来巨大的冲击。   比如他可能喜欢男人。   比如他真的喜欢楚停云。   这时即便宴寻极力隐藏身体的变化,同为男人的楚停云也早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   他发现失忆后的宴寻好像连身体都回到了过去,随便亲两下竟然反应就这么大。   宴寻迅速调整呼吸,不自然地挪开视线,“我之前……真的这样亲你?”   “对啊。”   楚停云舔着唇,就这样懒懒地靠在他身上,   “你还把我绑起来,摁在床上用皮鞋抽我屁股来着。”   宴寻:“……???”   他突然就领悟到当初在咖啡厅里,对方为什么说以前那些事不能在公共场合说了。   “楚停云,你没骗我吧?”   闻言,男人笑了一下,说:“这件事我要是骗你,自此阳痿,再硬不起来。”   “……”好毒的誓。   宴寻深深看了他几秒,信了。于是这一刻他对自己的人格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强烈怀疑。   “那你怎么……怎么还跟我结婚?”   “因为你把我睡了。”   楚停云语气很无赖,   “你要对我负责。”   宴寻:“……”   好像有点道理。   他没问为什么又要离婚,因为大概率楚停云又是那句“你年纪轻轻就不行了”。   所以他现在的状态实在不能再继续跟楚停云黏在一起。   宴寻虽然觉得楚停云口中的离婚理由是故意骗他,可万一是真的,现在这样的情况继续发展下去,他岂不自取其辱?   “酒……酒瓶碎了。”   宴寻找了个蹩脚的借口,把人轻轻推开一点。   “我收拾一下,免得等会你踩到了。”   “嗯。”   楚总也不戳破,顺势往旁边靠,让开了地面的碎玻璃。   宴寻找来扫把仔细地将地面的碎玻璃扫了起来,装在纸盒子里,封好,用记号笔标注上“玻璃渣,小心”。   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楚停云就一直注视着他。酒量不好的青年明显有点醉了,除开面颊上酒醉的醺红,从他写的字也能看出来,一笔一划的,像小学生。   楚停云忽然说:“你还弄坏了我的眼镜。”   宴寻:“……我赔你。”   意料之内的答案。   像宴寻这样的人其实很好看懂,他就是一个被社会主流价值导向规训出来的乖孩子。   孝顺懂事,善良诚实,温柔又极富有同理心和正义感,一切看似美好优秀却老实无趣的品质他都有。   楚停云曾经对这样的人毫无兴趣,可现在他却无耻地用真相的碎片编织了一个巨大的谎言,强行把人锁在身边。   男人拿起宴寻的杯子,漫不经心抿了一口仅存的红酒。   宴寻收拾完就去洗漱间洗手,楚停云就拿着酒杯一路慢悠悠地跟着。   他说:“我眼镜挺多的,换别的吧。”   哗啦——   宴寻用冷水洗了洗发烫的脸,稍稍冷静下来。   “可以。”   他侧过头时,细碎的水珠从发梢滑落,顺着脖颈没入锁骨。   “换什么?”   而楚停云此时就慵懒地倚在门口,状似不经意地问:   “什么都可以吗?”   “嗯。”   宴寻想了想,又慢吞吞地补了一句,   “如果我有的话。”   楚停云深深看了他一眼,笑着试探道:   “要不然……后天的婚礼,你去把新娘的捧花抢来赔给我吧。”   “……捧花?”   宴寻喝了酒,反应有点慢。   捧花一般是未婚的女孩子去抢的,据说接到捧花的人,很快就可以和心爱的人步入婚姻。   后来同性可婚法案通过之后,也会有少数的男人去抢。   宴寻不明白:“可是我们不是都已经结婚了吗?”   “对啊。”   楚停云放下酒杯走进来,用手指轻轻擦了擦青年眼角的水珠,   “我们都结婚了,可之前你都没有抢过捧花给我呢。”   “……”   宴寻怔了怔,他看着那双紧紧注视着自己的蓝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心有点软。   “那好吧,楚停云。”   他低下头,有点无可奈何道,   “我去给你抢。” 第15章 旖旎梦境   一番折腾结束,两人便安安静静吃完了饭。   宴寻收拾了桌子,在楚停云的指导下将用过的餐具都放进洗碗机里。   “喏,按那个键。”   叮——   一声轻响,人类科技之光洗碗机就开始发光发热。   宴寻想,这个房子租得确实不错,虽然装修看着旧了点,但家具家电、碗筷厨具倒是又全又新。   “我先去洗澡了。”   这时楚停云的语气太过于自然,以至于正蹲在地上观察洗碗机的宴寻下意识就点头。   “嗯,好。”   话说完了,人才反应过来。   可这时候楚总已经轻车熟路地回卧室拿了睡衣,去浴室洗澡了。   嗒。   浴室的门从里面关上,不久,里面就传出了哗啦啦的水声。   “……”   宴寻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少量的酒精让他的大脑转得有点慢,直至现在才后知后觉今晚上自己可能得跟楚停云一起睡。   意识到这一点,宴寻忽然有点紧张。   他在厨房里站了一会儿,又去客厅和书房各转了两圈。最后跑去卧室把床上四件套换了。   做完这些宴寻就去书房坐着,等了好一会儿浴室里的人才慢吞吞地出来。   楚停云敲了敲书房的门,推开就看见青年正襟危坐,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屏幕。宴寻听见声音,抬头看向门口。   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袖睡衣,像是真丝的料子,轻薄贴身,但扣子倒是规规矩矩扣得很齐整。   他微微歪头靠在门边,从脖颈到肩膀的线条在暖光下显得格外优美。   “在忙?”   宴寻:“没……看看新闻。”   看新闻?   “是嘛。”   这个回答让楚停云很想笑,他随意点点头,示意了一下浴室的方向。   “我好了,你去洗吧。”   “嗯。”   宴寻刚起身,前脚离开的男人好似想起什么,又折回来跟他说,   “厨房热了牛奶,记得喝。”   “好。”   宴寻应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发现楚停云好像很喜欢给自己喝牛奶。   总之,宴寻还是听话地喝完。   等他洗完回到卧室的时候,楚停云已经蜷窝在被子里睡下了,房间里很暗,只有床头留着一盏小小的夜灯。   没什么旖旎暧昧的氛围,只有一种陌生、安宁、温暖的气息在夜晚的空气中静静弥散。   宴寻在门口安静地站着,好一会儿才轻手轻脚地走过来。他小心翼翼掀起被子的一角,慢慢躺上去。   嗒——   小夜灯被轻轻关了。   卧室的窗户是隔音玻璃,所以黑暗中整个房间安静得出奇,宴寻只能听见身边人平稳而低缓的呼吸声。   比起楚停云猫咪盘蜷般自然放松的睡姿,宴寻却睡得很板正。他笔直地平躺着,双手贴在身侧,规规矩矩,一动不动。   两个人之间隔着大约二三十公分的距离,以一种相敬如宾的姿势同眠。   黑暗中,宴寻望着天花板,忽然发现未来竟是如此的奇妙和不可预测。   上次见面时,他和楚停云还在商量着离婚的事情,似乎自此就该分道扬镳,将彼此从自己的人生中剥离。   可现在,他们却同床而眠。   宴寻微微侧过脸,枕头盖住了他的耳朵,也让他听见了自己并不太平静的脉搏。   自记事起,这是宴寻第一次跟别人睡同一张床,盖同一床被子。   他感到有点不习惯,但好像又没想象中的那么不习惯。   就好像宴寻曾经一直以为自己不可能喜欢男人,但今晚意料之外的那个吻却并未让他产生厌恶,反而让他的身体给出了羞耻难掩的反应。这足以说明很多东西。   宴寻看着身旁人模糊的剪影,又开始想之前那个悄悄在心中冒芽的念头。   ——也许我以前是真的喜欢这个人。   这样想着想着,不知道是因为想得太累,还是被楚停云灌的那两口红酒。宴寻的意识开始逐渐模糊,竟是不知不觉睡着了。   此时大脑里复杂纷乱的念头化作了万千只的银白蝴蝶,旋转飞舞,编织出一场朦胧、旖旎、不可言说的梦境。   接着,它们落下翅膀,变成漫天的大雪。雪花层层堆叠,又垒起一座巨大的雪山。   雪山里藏着城堡。   古典雕花的壁炉散发着沉闷的热气,厚重的落地窗帘严严实实遮住了窗户外面的光。   一切都显得昏暗而混沌,只能依稀看见周围陈设和某个人模糊的轮廓。此时厚重柔软的大床轻轻地晃动着,依稀有金属的链条碰撞出细碎的声响。   宴寻感觉好像有人压在他身上,接着,那个人就开始亲他。先是亲脸,又去舔他耳朵尖最敏感的地方,动作急切,却又有点安抚讨好的意味。   【乖,寻寻……】   那个人捏着他的下颚,用一种诱哄般的语气让他张嘴。这约莫该是个很深的吻,缠绵至极。接着,粗重的喘息声便交织在一起。宴寻感觉自己好像摸到了那个人的腰。皮肤很软,尤其地细腻光滑,里面的肌肉紧紧绷着在很明显地颤,接着越来越快地抖。   【a……】   接着,宴寻听见了对方变调的呻吟,仿佛即将濒死一般,令人血脉贲张。   嗡——   就像是电脑断电黑屏一般,混沌的梦境猝然消失。   同一时刻,宴寻猛地睁开了眼。   他急促地喘息着,竟是出了一身薄汗。缓了好半天,混沌的意识才慢慢清醒。   模糊的梦境仅残存下一点点碎片,宴寻不记得具体细节,但他知道自己做了一个充满旖旎和春色的梦。   就在这时,宴寻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抱着什么,因为他摸到了一片温热的,柔韧而细腻的皮肤。   “唔……”   怀里的人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呓语。   几乎是同时,宴寻就意识到自己抱的是谁。   甚至他的手还伸到了对方的睡衣里面,贴在那个人的后腰上。   这个发现瞬间让宴寻浑身僵住,半分不敢动。直到确认楚停云并没有醒来的意思之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收回手,并顺带将对方的睡衣往下拉好,又盖上被子。   做完这些,宴寻就轻手轻脚起身,去外面的浴室冲了冲身上的汗。等到大脑和身体彻底平静,他才安静地又回到了卧室,规规矩矩地躺在床上。   现在是凌晨四点半,外面已经有一线的天光透进来了。但楚停云仍旧睡得很熟,半边脸陷在枕头里,柔黑的睫毛蝶翅般安静栖着,莫名让人心底发软。   宴寻静静看了他片刻,正打算收回视线,目光却忽然被对方松开的领口吸引。   ——那里有一条细细的红绳。   他伸出手,轻轻将那条红绳拉出来。   就在这一刻,时间仿佛突然凝固了。   宴寻终于找到了他丢失那枚小小的玉观音。   它在这里。   ……原来在这里。   宴寻七岁被收养,身上唯一拥有的,完完全全属于他的东西就只有这枚小小的玉坠。   那是亲生父母留给他唯一的东西,非常重要,宴寻从不离身,也从不让别人碰。   哪怕周泽作为他最好的朋友,都不行。   可现在,这块小小的玉观音贴在另一个人的心口,沾染了另一个人的体温。   “……”   宴寻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外面的天光一点一点将玉坠照亮。   但最后,他并没有拿回来。而是小心翼翼地将它重新放入男人的衣领内。   做完这些,宴寻就重新闭上眼,现在还太早他打算再眯一会儿再起床。然而没想到这一闭眼竟然睡着了。   这次宴寻睡得很好,没有再做梦,也没有惊醒,直到太阳高挂,他才醒了过来。   昨晚像猫一样在身边蜷着的男人已经不见了,宴寻起身走到客厅,才发现楚停云在厨房做早饭。   “醒了?”   男人穿着一身家居服,语气很自然地说,   “过来吃早饭吧。”   “……”   宴寻怔怔看了他几秒,点头应了声好。   早饭很简单,煎蛋,三明治。   不一样的是,楚停云喝的咖啡,而宴寻是热牛奶。   “明天要出席婚礼,得给你准备一身西服。”   楚停云慢条斯理喝了口咖啡,说,   “不过只能下午去商场挑挑了,因为我上午有个视频会。你呢,做什么?”   “我……”   宴寻啃着三明治,想了想,说:   “学习吧。”   现在作为无业游民的宴寻不得不被迫吃楚停云的软饭,所以他很着急找工作。   可工作不是说找就能找,至少他现在得弄清楚自己能干什么。所以宴寻打算回顾回顾自己曾经的技能。   “我电脑里还保留着一些专业性文件,再看看书架上的编程书,学着用一用相关的技能性软件之类的。”   楚总听完,笑了笑:   “好吧,那你加油。”   “嗯。”   早饭是楚停云做的,宴寻就很自觉地承担了清理工作,具体而言就是把脏盘子和锅都放进洗碗机。   洗碗机,这个机器确实是人类科技之光。   等宴寻收拾好去书房的时候,楚停云就已经在开会了。   男人左耳戴着蓝牙,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新的半框眼镜,衬衫笔挺,领带精致,神色冷峻而专注,低沉好听的嗓音苏得让人耳朵发麻。   宴寻悄悄看了他好一会儿,只可惜听不太懂楚停云和对面说什么,因为他说的语言英俄夹杂,全是专业性名词。   但宴寻不知道的是,对面的苏窈也听不懂。   她顶着熬了一整晚的黑眼圈,懵逼了好一会儿才破口大骂:   “楚停云你他妈有病吧,大早上的跟我拽什么鸟语?!!” 第16章 被隐藏起来的   苏窈觉得自己当初绝对是脑子有乒乓,否则怎么会听了楚停云几句忽悠下就放弃好几份高薪offer跑来给这个周扒皮打工?   昨天就因为这男人一句今上午要听汇报,她就不得不加班加点熬了一个大夜。   结果现在这家伙在干嘛?   此时此刻,苏窈的白眼简直都快翻上了天,正要继续输出时,冷酷耍帅拽鸟语的男人却忽然一顿,侧过脸看向某个方向说:   “去哪?”   苏窈一愣,立刻反应过来对方并不是在跟自己说话。   我靠!楚停云家里还有别人???   等等,这好像不是楚停云的家。   苏窈虽然没去过对方家里,但是之前开工作视频会议的时候倒是见过几次楚停云的书房。   ——不是这个样子的。   可这看着也不像酒店,倒像是谁的家里……   这一刻,苏窈仿佛化身福尔摩斯。   她狐疑地盯着视频对面的男人,心底的猜测开水冒泡般咕噜噜浮起来。   这家伙不会在别人家吧?   毕竟楚停云可不会买这种房子。   早上八点半在别人家里?   这家伙不是说没跟宴寻离婚嘛?!   ……   而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我去客厅。”   宴寻抱着书和电脑站在门口,也许是见楚停云正在开会,他解释的声音放得很轻,   “怕吵到你工作。”   “没事,不吵。”   楚停云不经意瞥了眼视频对面的苏窈,微微颔首,   “而且也不算什么重要的会议,过来坐。”   苏窈:“……???”   不?重?要?   那她昨天熬了一晚上的大夜算什么?!   究竟算什么?!!   然而宴寻并不能听见苏窈满腹的怨念,他确认楚停云并非客气而是认真的之后,就答应下来。   “那好吧。”   宴寻抱着电脑和书又走回来。   这间书房是卧室改的,很宽敞。墙上打了一整排书柜,中间放了一张两米的实木大书桌,两个人一起用也绰绰有余。   但宴寻没坐到楚停云身边,他把椅子拉到对面,几乎是坐到了对角线的另一头去。   宴寻想着毕竟楚停云是在工作,还是尽量不去影响他好。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苏窈悄悄通过摄像头看见这一幕,立刻毫不客气地发来了嘲笑:   “我就说怎么大早上穿得这么人模狗样,还非要跟我拽鸟语,原来是某只花孔雀在开屏啊~”   “啧啧啧,可惜,可惜了,对方已经完全屏蔽你的魅力光波。哦,不愧是我们寻寻,完全不是那种只会看脸的肤浅男人。”   楚停云听完,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苏副总,我忽然想起公司最近有个非洲的外派项目,好像很适合你。”   “……”   苏窈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她正襟危坐,表情严肃又恭敬地请示道:   “楚总,小的恭请您先垂听一下我昨天的工作汇报,屈尊降贵,给予小人一些指点,以展示您的高瞻远瞩,聪明睿智。”   楚总矜持颔首:“开始吧。”   宴寻虽然有点疑惑怎么刚才还是和外国友人开会,现在就无缝切换到了中文,但那都是楚停云工作的事,与他无关。   所以很快,宴寻就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的事情上。   好在从小就养成了整理的好习惯,宴寻整个大学和工作期间所有比较重要的文件都存留在电脑和网盘里,分门别类,保存完好。   他按照时间顺序逐一打开浏览。其中有不少是大学期间的学习文件和小组作业,还有学期论文,毕业论文,项目资料等等。   第一眼看上去复杂专业,但细看之下,宴寻却很快能够理解。   于是两个小时过去,宴寻完全没注意楚停云在做什么,甚至都听不见对方的声音。   他专心致志,心无旁骛,已经彻底沉浸在学习的世界里。   咚咚——   有人敲了敲桌子。   宴寻后知后觉抬头,见楚停云给他倒了杯水来。   “谢谢。”   他接过来喝了一口就放在桌上,有点疑惑,   “你已经开完会了吗?”   楚停云:“……一个小时前就开完了。”   宴寻显得很惊讶:“这么快?”   “……”   楚总转身就拿着自己的杯子坐回去。仿佛刚才只是给自己倒咖啡的时候顺便帮着带了一杯水而已。   宴寻看见他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好似很忙。接着,男人又摸出手机走到窗边不知给谁打了个电话。   “这个项目很重要,尤其是资料必须存好。对,密码的设置也要注意……”   见楚停云潜心工作,宴寻很快收回了视线。但就在这时,他脑海里忽然闪过一线什么。   于是宴寻点开网盘,在设置里找到了隐藏空间。   [请输入密码。]   看着弹出的小窗口,宴寻想了想,试着输入。   [密码错误。]   不对?   他眉头微皱,又试了几次。   [密码错误。]   [密码错误。]   [密码错误。]   思索良久,宴寻拿起手机翻了翻,然后试着输入了一串数字。   [解锁成功。]   这四个字出现在电脑屏幕上的时候,宴寻没忍住去看了楚停云一眼。对方此刻正倚在窗边喝咖啡,侧脸的轮廓正在阳光下泛出一点透明的微光。   “……”   宴寻收回视线,面向电脑微微呼出一口气。   原本也只是尝试,谁知道密码真的是他和楚停云的结婚纪念日。   但转念一想,自己之前连玉坠都给对方了,把结婚纪念日设作密码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宴寻一边想着,一边点开了被隐藏起来的文件夹。展开后,里面是另一个文件夹和一道全黑的视频。   如果能够重新选择,那么宴寻绝对会在点开视频之前先开静音或者戴个耳机。   可惜并不能。   于是下一秒视频刚被点开,一道暧昧而色青的呻吟声就从电脑里传了出来。   这大概是宴寻生平最快的手速,甚至比脑子的反应更快,闪电出手瞬间右上角点X。但紧接着,青年还是听见了楚停云询问的声音。   男人似笑非笑,问:“你在看什么?”   宴寻神色平静如常,就是开口回答时磕了一下:   “教……教学视频。编程的,就是刚才有点卡。”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   “你要不要看看?”   说着,宴寻就想把电脑屏幕转过去给楚停云看。但后者显然很相信他的说辞,摇摇头表示不用。   楚停云坐回到椅子上,慢悠悠抿了一口咖啡:   “我对那些不感兴趣。”   “……哦。”   宴寻又把屏幕转回来。   似乎是想证明什么,他把声音调大了一点点,继续播放刚点开的编程网课。   放了大概十来分钟,楚停云忽然问:   “讲课的老师换人了吗?”   “什么?”   宴寻没明白他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   楚停云单手支着侧脸,似是不经意地开口道,   “就是觉得刚开始那人的声音还挺性感。”   “啧,怪不得你一上午看电脑看得那么认真。”   宴寻:“……”   他感觉自己不能跟楚停云再在这个房间一起待下去了。   于是宴寻飞快地关掉电脑起身,强行切换话题:   “我去做饭,中午你想吃什么?”   楚总笑眯眯道:“都可以。”   “好。”   宴寻点点头,很快去了厨房。   其实离开书房的时候,他甚至想过要不要把电脑一起带走,毕竟万一楚停云看到了怎么办。   但这样的举动实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宴寻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电脑里竟然会有藏起来的色/情视频。而且还是在这种情况下不小心外放了。   从刚才的对话来看,楚停云很可能猜到了,只是没戳破。   甚至很可能,对方是觉得他一上午都在看那种东西。   脑子里一想到这个,宴寻连切菜的手都有点抖。   他强行冷静了十几分钟,可这个饭还是做不下去。于是宴寻直接掏出手机,飞快登录网盘。   电脑和手机端是互通的,所以他很容易就找到了刚才那个只播放了两秒就被关掉的视频。   而正因如此,所以其实刚才宴寻并没有看清其中的画面。   这时他打算立刻把视频删了,但删除之前,宴寻忽然又迟疑了一下。   而就是这一瞬的迟疑让他的指腹触碰到了屏幕,于是下一秒,视频开始继续播放。   昏暗的光线下,厚重华丽的欧式大床轻轻晃动着,金制的细链碰撞出细碎的声响。   男人上身赤裸,以一种跪趴的姿势匍匐在床褥上。后背艳丽而暧昧的痕迹纵横斑驳,整张脸几乎完全被撞进了松软的枕头里。   即便视频没有拍到,也很容易看出他身后还存在着另一个人正肆意撞击。静音状态下,宴寻听不见男人沉溺又崩溃的呻/吟,只能看见他左手无名指上熟悉的婚戒。   以及——   如腰链般挂在男人小腹上,随着身体晃动和肌肉痉挛而不断摇摆的小小玉坠。 第17章 过去的   视频模糊的画质像是放大后的监控。时间也很短,只有十几秒。   直至播放完许久,宴寻才慢慢回过神来。   尽管视频中的人没有露脸,可身份却不难猜,甚至是昭然若揭。   里面昏暗的光线,奢华模糊的摆设,暧昧而压抑的氛围让宴寻忽然想起了那个原本被他遗忘的梦。   现在看来,那应该不是梦……   手指在屏幕上方犹豫了很长的时间,但最终,宴寻还是点击了删除。毕竟视频存在就有泄露的风险,即便这种可能性很低,却也并非为零。   只是手机里删除了,那短短十几秒的画面每一帧却像是刻在了宴寻的脑子里,久久挥之不去。   就在这时,厨房的推拉门从外面拉开。   哗啦——   听见开门声的瞬间,宴寻下意识将手机关掉倒扣放在了身后的台面,然后拿起菜刀似乎准备继续切土豆。   青年没回头,只问:“怎么了?”   他已经很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了,但楚停云还是听出了一丝紧张。   “没什么。”   男人看了一眼菜板上的土豆,切得不太好,明显感觉持刀的人心不在焉。   他走近来朝宴寻伸手,这个动作看起来是想从后面抱他,但最终楚停云的动作顿了顿,只是去慢慢解开了青年系在腰上的围裙带。   “我想着你学习了一上午该休息休息,要不别做了,我打电话订餐。”   “……好。”   宴寻没有拒绝。   他顺势解下围裙挂起来,回头时,视线下意识落到了男人的左手上。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那枚圈在无名指上的婚戒。   注视片刻,宴寻忽然拉起楚停云的手,问:   “这个,是我们的婚戒吧。”   男人一愣,笑着点头:“对,婚戒。”   楚停云没说的是,当初是他非逼着宴寻买的。于是后者直接就近找了家小店,随便买了两枚最便宜的促销款。   结果没想到就这样一直戴到现在。   宴寻接着问:“那我的那枚呢?”   “之前……不小心弄丢了。”   楚停云这样回答他。   顿了顿,男人又故作不经意地试探道:   “要不然,再买一对新的吧。”   如果这一刻宴寻点头的话,楚停云立刻就打算去找最著名的设计师,定做一款全世界独一无二最好的婚戒。   “不了。”   但宴寻没有点头。   他摩挲着那枚并不怎么特别、也不怎么值钱的戒指,轻声说:   “我想再找找,也许能找回来呢。”   “……也好,但如果实在找不到,就买新的吧。”   “嗯。”   这个话题到此结束。   宴寻至始至终没提视频的事,楚停云也好似不知道。   两人安静地吃过午饭之后,楚停云就说要去商场给宴寻买明天出席婚礼的西服。   其实参加婚礼的西服即便来不及重新量体裁衣手工定制,也可以直接打个电话让人专门送几套到家里来试,不必亲自跑一趟。   但楚停云偏要亲自去,出门前又专门换了身衣服,还戴了副墨镜,领带来来回回选了好半天,总之最终霸总气质直接拉满。   宴寻感觉自己之前对楚停云成熟稳重、斯文优雅的印象有点破灭,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现在这人身上忽然多了点花孔雀的气质。   除此之外,楚停云还让人专门把车库里那辆最骚包的兰博基尼开来了。不得不说这辆豪车确实惹眼,进小区的时候就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大概男人都抵抗不了车的魅力,宴寻也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楚停云问他:“喜欢吗?”   宴寻回答:“太惹眼了。”   楚停云沉默了几秒,说:“但这车当初是你选的。”   “?”   宴寻先是沉默,然后说:   “好吧,是挺好看的。”   楚停云不答话,就笑。   宴寻想也许楚停云很喜欢逛商场?不然怎么一路都这么兴奋。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转了转就散了,宴寻没多想,他坐上副驾开始思索给新娘准备什么礼物合适。毕竟,楚停云说自己以前跟女方关系不错。   这让他感到有点意外,因为除了周泽之外,宴寻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朋友。主要是他的性格太过冷淡,不喜社交,离开学校之后就基本和所有的同学老师断联。   其次,就是他的时间绝大部分都花在赚钱和照顾家庭上。这就导致男性朋友寥寥无几,女性朋友更是基本为零。   所以一路到了商场,宴寻都还没想好该送什么礼物。而这时候楚总叫来的造型师和两位导购员已经到位了。   三人笑容可掬,极其热情地将他们迎了进去,按照楚总之前给出的要求,带着两人在商场里转。   本来宴寻只以为他们是来买套西服就走,结果没想到楚停云直接挑了一堆让他都去试。   宴寻很高,不穿鞋一米八七,典型的北方人骨架,肩宽腰窄腿长,比例极好,基本上不挑衣服,随便穿什么都好看。   于是后来衣服太多试不过来,对方就拿起往他身上随便比划两下,直接丢给导购员说这件要了。   宴寻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但在他开口阻止之前,另外一道男声从不远处插了进来。   “宴哥?”   宴寻回头,看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挽着身边的女伴快步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远远看着像,没想到还真是。”   年轻人的表情有点诧异,仿佛很意外在这里见到他。   旁边的女伴应该并不认识他们,所以没开口说话,只是乖乖安静地站在一边。   这时走近了之后,他才注意到旁边的楚停云,顿时面色一僵。   “诶,原来大哥也在?”   “……”   宴寻一愣,他的目光在青年英俊却陌生的面容上停留片刻,确认自己并不认识他。   而几乎是同时,江宇珩就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嗯?没几个月不见,怎么宴哥好像不认识我了似的……”   话还没说完,楚停云向前走了一步,刚好隔在宴寻和那人之间。   他的语气显得很冷淡:“有事?”   江宇珩察觉到了他的敌意,于是很快收回了落在宴寻身上的目光,转而看向楚停云笑道:   “哎呀,没事就不能跟哥哥打个招呼……”话没说完,就被直接打断。   楚停云眼神阴沉:“——不能。”   “……好吧,我有事。”   江宇珩示弱般往后退了一步,像是已经习惯了楚停云这样的态度,   “明天姐姐结婚呢,作为长兄,你今晚好歹也得回家住一晚吧?而且这可不是我说的,爸说的。”   ……结婚?   宴寻后知后觉。   眼前这人是楚停云的弟弟,而明天要结婚的新娘子,竟然是他的妹妹。   只是怎么看着,楚停云跟他弟弟关系不太好?   “对了,宴哥,明天你要来吗?”   江宇珩歪头,绕开楚停云的遮挡看向后面的宴寻,   “来倒是可以,不过这次你可不能……”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打断。   “江宇珩。”   楚停云冷冷地盯着他,   “你可以滚了。”   “……”   周围还有不少人看着,江宇珩的表情僵了一瞬,随即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好吧。”   他伸手去搂身边女伴的腰,语气宠溺地拉着人离开,   “走宝贝儿,给你买包去。”   说完,他真就直接走了。   被这么一搅局,楚停云也没了继续的兴致,他结完账留了地址让导购员把买的东西送回去。   直到一路进了电梯,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宴寻才开口问:   “刚才那个,是你弟弟?”   “算是,同父异母,我随母姓。”   楚停云解释得很简洁,   “关系不好,你不用理他。”   不用说,宴寻也察觉到兄弟二人关系的紧张。但是他并不关心那个叫江宇珩的,而是另外一个人。   “所以明天结婚的新娘是你妹妹,你之前还跟我说,她和我关系很好?”   “……”   这次楚停云没有立刻回答。   而与此同时,陪着女伴买包的江宇珩给出了答案。   “对啊,当初我姐跟宴寻大学的时候就在一起了,他俩才谈了半年,我姐就回来跟家里说有结婚的打算。”   “诶?那刚才那位宴先生怎么……”怎么跟江宇珩的哥哥在逛街约会?   女伴显得很愕然,像是被这种豪门八卦震惊到了。   “我爸妈都不同意呗,他家里一穷二白,还有个断了腿的残疾哥哥,我们家的女儿怎么可能嫁给这种人?”   “更何况,我妈早就选好了女婿,两家订婚时间都商量好了。”   江宇珩并不觉得将姐姐过去的痛楚当作八卦和笑话讲给别人听是什么不好的事。   “结果你猜后来怎么着?”   “订婚宴那天我姐偷偷跑了,跟宴寻私奔。他俩当时可真能跑,从国内跑到国外,最后在俄罗斯的某个小镇里躲着。”   “后来是楚停云,哦对,就是刚才我喊哥的那个,他生生找了两个月,公司的所有业务都不管了,最后亲自去把人抓回来的。” 第18章 楚停云   “……她叫江静姝。”   ——这就是楚停云最终给宴寻的答案。   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宴寻先是一愣,觉得耳熟。过了几秒他才忽然意识到这个名字指的是谁。   江静姝。   静姝学姐。   【宴寻,你喜欢考上首都大的那个学姐是吧?】   记忆截止的那个夜晚,老旧的电风扇咿咿呼呼地转,睡在地铺上的好友正笑嘻嘻地打趣他,   【当初她毕业的时候,还专门来班里找你来着。】   是的,那天江静姝的确来找过他。   ·   “喂,宴寻,外面有人找。”   还是个小胖子的周泽坐在教室门口,兴奋万分,满脸促狭地对好兄弟挤眉弄眼。   一时间,教室所有的学生都看了过去。   身穿白裙的少女站在门口,随风飘起的长发染着落日细碎的余晖,美好得就像一副油画。   江静姝,人如其名,性格娴静温柔,生得清丽秀美,在当时几乎是全校男生心里的白月光人物。   她大大方方接受着众人好奇又惊艳的注视,温柔地笑着朝坐在后面的少年招手。   “宴寻。”   那年宴寻十五岁,正在念高一。   江静姝十八岁,刚刚高考结束。   她是那年南城的高考文科状元,听说当时成绩一出,首都大的老师就立刻找到了她家里去。学校更是将她的喜报贴到了大门口最醒目的地方。   于是那年夏天,江静姝这三个字成为了南城七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字。   正在做题的宴寻只能放下笔,在同学们好奇的起哄声里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现在是学生们的晚饭时间,距离晚自习还有四十分钟,所以宴寻一出来,江静姝就把他拉到了操场后面去说话。   被全校最出名的女神单独叫走,宴寻完全没有任何小鹿乱撞的感觉,他只想着自己还没写完的卷子。   “有什么事非要来这里说吗,学姐?”   “哎呀,总是板着个脸就不可爱了哦小寻。”   静姝对他眨眨眼,   “以后会找不到女朋友的。”   “……”   宴寻扭头就要走。   “诶诶!”   江静姝赶紧跑到他前面挡住路,   “有事,有事。”   宴寻停下脚步,问:“什么事?”   “那个,我毕业了嘛,想着还有好多笔记资料什么的,丢了也可惜,想送给你。”   说着,她跑去旁边的器材室,毫不顾忌校花形象,撅着屁股像小猫拽被子似的拖出了一个超大背包。   那已经不是学生用的书包了,是容量极大的登山包。里面鼓鼓囊囊的,一看就装了不少东西,得有二三十斤。   江静姝把背包拖到宴寻面前,语气夸张道:   “看,这都是我三年来呕心沥血淬炼而成的精华!今天分文不取,全传授给你。”   “……”   宴寻打开包看了看,发现里面果然都是一些资料书和笔记,还有很多全新的,没有用过的文具等等。   它们全部被放得整整齐齐,有些还专门用漂亮的彩纸包好了,用丝带系着蝴蝶结。   看起来像一份份精美的礼物。   宴寻:“那刚才你直接提到我教室里不就好了?”   “那多有损形象啊!”   江静姝双手叉腰,翻了个白眼,   “你也不看看我今天穿的什么,这可是我最漂亮的白裙子诶。”   宴寻的确没注意到她漂亮的白裙子,他的重点在别的地方:   “学姐,你是文科,我之后应该会选理。”   换言之,专业不对口,用不上。   江静姝:“……”   她顿时有点恼:“反正不准不收,我今天可是特地跑过来给你送的。”   少女低头把地上的小石子踢到一边,闷闷嘟囔了一句。   “而且,明天我就要回首都了。”   江静姝父母家在首都,外祖家在南城,因为前两年她外祖父身体不好,所以才特地转学到南城来陪着。   半个月前,她外祖父病重去世,现在江静姝又考上了首都大学,自然是该回去了。   “……好吧,谢谢学姐。”   宴寻最终没有拒绝,问,   “还有别的事吗?”   “嗯……”   静姝盯着自己的脚尖,无意识踮了踮,   “没了。”   “哦,那我先回去了。”   宴寻提起背包就要走。   “诶,等等!”   江静姝又叫住他。   宴寻回头:“还有事?”   “那个,嗯……”   江静姝指了指包里的资料,   “里面好多内容都是高二高三的,你现在才高一,看不懂的话可以找……找你哥问问。哦对,林燃不是也学文的嘛,你用不上的就给他嘛,物尽其用。”   “行。”   宴寻这次没再走,他知道江静姝还有别的话没说完。   果然,默了两秒,少女又不经意开口问:   “哦对了,说起你哥,我刚才过来找你的时候恰好路过复读班,好像没看到他?林燃是换了别的学校复读吗?”   宴寻摇头:“他不复读了。”   “不复读了?!”   江静姝显得很震惊,她一把抓住宴寻的手腕,很急切地问,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宴寻语气很平静的,   “他就是不想。”   “……”   那一瞬间,宴寻忽然感觉江静姝好像很难过,连漂亮的白裙子都显得暗淡了不少。   但她什么也没有追问,好像刚才真的只是顺口一提。   江静姝沉默片刻,忽然很认真地对宴寻说:   “好好学习吧小寻,你这么聪明又勤奋努力,以后肯定能考一个好大学。”   “我爸爸说,现在国内的各行各业都在以极快的速度发展。未来十年,我们眼中的世界或许会‘天翻地覆’也不一定。”   “所以如果可以,你尽量往一线大城市走,南城虽然也很好,但它的医疗教育资源,工作发展前景,还有很多很多东西,都远远不及前者。”   宴寻认认真真听完,记在了心里。   他表情凝重,像是接到了什么人生重大任务般地点头:   “好,我记住了,谢谢学姐。”   “……噗。”   江静姝盯着他看了几秒,没忍住来摸他的头:   “怎么这么乖啊小寻,要是你是我弟弟就好了。”   “学姐,你注意一下。”   宴寻很冷酷地挡住了少女伸过来的手,   “我不想一会儿被班主任喊去办公室说早恋的问题。”   “好吧好吧。”   少女耸了耸肩,笑着跟他说再见。   夕阳把她美丽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然后渐渐消失。   那天以后,宴寻就再也没见过江静姝。   只是偶尔能从老师口中听见她的名字,亦或是逢年过节时,宴寻会收到她发来的一条企鹅祝福消息。   大抵内容就是问问他的学习,然后祝他全家安康,幸福和乐。   这样的祝福词实是再普通不过,随便一个华国小孩都能信口拈来,着实没什么暧昧的气息。   除此之外,两人再无交集。   所以那晚周泽调侃说他喜欢学姐,宴寻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朝周泽扔了一本书,把小胖子砸得嘶嘶抽气,并警告道——   【再胡说八道你现在就卷铺盖回家去。】   可一觉再醒来时,宴寻人生的指针已经转到了七年之后。   曾经圆滚滚的周小胖不仅瘦成了闪电,还跟他说:   【你暗恋学姐好几年,在一起不到几个月就把人甩了。】   接着,这个唯一的好朋友还说他见异思迁,和学姐分手后就跟一个三十多岁的漂亮男人结了婚。   而现在宴寻忽然发现,他的结婚对象竟然是静姝学姐同父异母的哥哥。   宴寻:“……”   等等,这复杂的关系他需要理一理。   愣神间,下行的电梯已经抵达了地下停车场。   叮——   电梯的开门声让宴寻忽地回神,总算从久远的回忆中挣脱出来。而此时此刻,他才注意到有一道灼热的视线正落在自己的脸上。   从说出江静姝这三个字的那一刻起,楚停云就在观察宴寻的表情。他紧紧盯着青年的脸,不放过上面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电梯里的顶光让男人的睫毛在眸底压了一层暗色的阴影,那样晦暗、紧张又寞然的眼神让宴寻很难形容。   仿佛一只死死监视着猎物以防逃走的雪豹,却又有点像是等待法官宣判的可怜死刑犯。   等他想再仔细辨认一下时,楚停云却已经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转身走出了电梯。   他一言不发地坐上车,少见地摸出了一支烟。   其实当初宴寻在医院刚醒来的时候,楚停云就得知了他所有的情况。   电话并不是没有打通,而是被刻意隐瞒了下来。   接着,医院还专门让最专业的心理医生给这位特殊的失忆病人做了很多测试。   最终结果显示,宴寻不仅失去了这七年里所有的记忆,也包括情感。所以,这就意味着——   他不爱曾经爱过的人,也不恨曾经最恨的人了。   现在的宴寻,他的认知,意识,情感,完完全全就是十八岁的宴寻。   可楚停云还是害怕宴寻很快想起来,所以他匆匆见过宴寻一面之后,就借口出差躲了出去,不再见他。   这一个月楚停云旁敲侧击,甚至给宴寻提供了不少关于以前的线索碎片。   但青年什么都没想起来,哪怕一点。   这就足以证明即便宴寻真的再见到了江静姝,也不会想起什么。   十八岁的男高乖得让人心软,仿佛全身的刺都变成了柔软的绒毛,甚至有几个瞬间,楚停云产生了一种宴寻好像有点喜欢他的错觉。   一切都在往他曾经渴望却不可得的方向发展。   理性而言,现在他最好的选择就是让宴寻这辈子都见不到曾经深爱的女友。   可是,楚停云不甘心。   他想要让宴寻以静姝兄长伴侣的身份,去亲眼见证前女友的婚礼。   他想要让宴寻去为自己抢夺静姝的捧花。   以此证明,宴寻的人和心终于彻底地属于自己。   虽然今天江宇珩的出现实在意外,但其实也并不算破坏了楚停云原本的计划。   可是刚才,当他对宴寻说出静姝名字的时候,楚停云却突然后悔了。   被强行隐藏起来的嫉妒就像是胃里反刍的酸水,让他从舌根到整个脑子都酸苦得发麻。   嗒,嗒……   烟点了几次都没点燃。   结果下一秒,他手里的打火机就被另一只手抢走了。   “我以为你那么爱干净,应该不会在车里抽烟。”   宴寻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副驾驶。   楚停云一怔,刚一转头,就对上了青年近在咫尺的面容。   宴寻欺身过来,给男人点烟。   嗒。   淡淡的烟草味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   一时间,车内安静无言。   直到片刻后,宴寻忽然开口打破了这片静默——   他问:“楚停云,你是不是在吃醋?” 第19章 床头吵架   结婚对象的前女友是自己的亲妹妹,这样的事情换到谁身上大概都会膈应。   宴寻明白。   就像他从小也很理解林燃为什么不喜欢自己。   当初林燃失去双腿成了残疾,最爱的父母便去领养了一个健康的小孩。   原本独一无二的爱和亲情直接被夺走一半,甚至也许会更多。如果宴寻是林燃,同样会伤心难过,愤怒恼火。   感情是具有独占性的东西,爱情和亲情在这点上,只有表现多和少的差异。   所以宴寻很理解楚停云的感受。于是便直接了当地问了出来:   “楚停云,你是不是在吃醋?”   “……”   楚停云眼睫微颤,整个身体好似都忽地凝固了。   这时他不知道该惊愕于宴寻主动给他点烟的动作,还是对方如此直白的询问。   宴寻不喜欢别人抽烟。   他不喜欢烟,不喜欢酒,不喜欢被强迫的性事。   但偏偏这些他不喜欢的事,楚停云都做了。   所以宴寻不喜欢他再正常不过。而且,这件事对方也很早就亲口告诉过他——   【我不喜欢你,楚先生。】   【我喜欢的是女性,是静姝学姐,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我从高一入校就暗恋她,很多年。】   【而且我们已经有了结婚的打算。】   当时宴寻对楚停云的拒绝简单,明确又直接。   对静姝的喜欢同样如此。   高中三年,大学四年,宴寻喜欢了江静姝整整七年。直至三个月前他提出离婚,也还是这些话。   可现在,对方却问他是不是在吃醋。   吃醋……   这一刻楚停云突然意识到自己出现了一个不小的失误。   也许是宴寻失忆后态度的陡然转变,也许是手机里反复播放的那句“能不能别离婚”的录音,也许是这一个月来宴寻主动的试探和靠近。   又或者,是昨天晚上对方没有拒绝的那个吻,是答应抢捧花时无可奈何的笑……   总之,这些都让楚停云失了谨慎。   他实在是太心急了。   对方所作出的这一切转变,不过是基于真相残片拼起来的谎言。他以为自己曾经是喜欢楚停云的,如今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挽回心目中最渴望的幸福家庭。   可楚停云还没有把这个谎言编织得天衣无缝,像蛛网般牢牢把宴寻锁死,剥离掉青年一切想要挣脱的欲望和力气,他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着怎么把网撕开去亲吻里面的那个人。   楚停云二十岁进入公司,一路摸爬滚打十几年,几乎全年无休,总算坐到如今这个所谓的能够翻云覆雨的位置。   在商场上他见过太多狡猾的猎物,老谋深算的对手,与之交锋,偶有受挫却从不曾真的一败涂地。   资深的猎人往往都拥有足够的耐心。   楚停云自诩一位优秀的猎人,但偏偏他对宴寻却总是耐心欠佳,以至于经常冲动上头做出一些将来一定后悔的事,所以次次都栽跟头,摔得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这次他吸取了足够的教训,绝不重蹈覆辙。   “……”   楚总闭了闭眼,垂眸避开青年的目光。   “你想多了,宴寻。”   此时此刻他们靠得很近,中间只隔着一层薄雾,但宴寻却感觉那里又像是隔着更多看不见的东西,宛如一道摸不到打不破的隔阂之墙。   男人眉头微蹙,修长的手指轻轻弹了烟灰,然后摁熄了没抽过一口的烟。   最后一点缭绕的烟雾迷离了楚停云眼底的晦涩。   他说:“我只是不喜欢江家的人。”   男人的语气实在冷淡。   而他口中江家的人,大概也包括宴寻曾经深爱的前女友。   “这样啊……”   两人看似亲密的距离倏地拉开,宴寻坐回到了副驾上。   重组家庭的关系总是敏感又矛盾的,这一点作为被领养的孩子,不说全然体会,至少宴寻能感同身受一些。   他轻轻摩挲着楚停云的打火机,安静下来,没有再继续追问。   车子启动,一路往回开。   原本是欢欣雀跃地出来约会,回去路上的氛围却沉闷又压抑。   一个小时后,车开进了小区,停在楼下。   楚停云说:“我要去江家一趟,晚上不回家。”   宴寻一怔,随即说了声“好”。   他没再问别的,解开安全带就打算下车。就在这时,身后又传来了楚停云的声音。   “如果你不想,明天的婚礼可以不去。”   “……?”   宴寻动作一顿,回头看向他,眼神中明显有点讶异。   楚停云却没看他,脸上也没有太多表情,好像刚才只是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他单手握着方向盘,指骨收紧又放松下来。   楚停云似乎这时候已经全然整理好了情绪,他转过头来,就像第一次在咖啡厅见面时那样对宴寻笑了笑。   一如平日里那个自信从容,面对任何事都游刃有余的楚总。   “你不去也没关系,老头子只说让我露个脸就行。”   “……”   宴寻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安静注视了楚停云几秒。   初次在咖啡厅见面时,他只觉得自己这位结婚对象的确长相出众,风度翩翩又斯文优雅。   而且笑起来尤其好看,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再次面对这样的笑容,宴寻却觉得楚停云好像有一点难过。   “可是——”   宴寻问他,   “那我拿什么赔你的眼镜?”   “……”   这个回答实在是出乎意料。   就像当初那个能或不能的问题一样,楚停云也没想到宴寻会给出第三种答案。   青年回答他说——   “楚停云,你不是想要捧花吗?”   “……”   车内顿时一片静默,男人脸上的笑容淡去,好半天都没说话。   他想,宴寻就算现在已经知道曾和静姝交往过,现在大概应该也是没有意识这件事情真正的重点。   那就是楚停云提出让宴寻去参加婚礼,并抢新娘的捧花来赔偿眼镜的动机里,究竟掺杂了多少不可见人的嫉妒和恶意。   真傻。   真好骗。   难怪总是过得不好,明明打架从没输过,可偏偏一直被人欺负。   楚停云没说话,宴寻就当他默许了。   “把婚礼的地址给我吧,明早我准时到。”   “……不用。”   楚停云偏过头,轻轻呼出一口气,   “明早我来接你。”   宴寻微怔,笑着说“好”。   楚停云这时又转过来,看着他突然说:   “宴寻,我饿了。”   “……啊?”   这个突然跳跃的话题让宴寻一时没反应过来。   “可是你今晚不是回江家吃饭吗?”   楚总动作一顿,很快想到了回答:“不行,我胃不好,得现在就吃。”   总之,楚停云非要上楼让宴寻下面给他吃。说是垫一点儿,结果最后吃到撑了才驱车离开。   ·   一个多小时后,他回到了江家。   名义上,这也算是楚停云的家。   只是他今年三十三岁,可在江家住的日子满打满算,不到两年。   这座巨大的中式大宅此刻张灯结彩,挂满了新婚喜庆的装饰物,但于他而言并不温暖,甚至至今仍让楚停云仍感到陌生和反感。   他脚步一顿,忽然拉松了领带,以一种很是散漫的姿势走进厅堂。   里面灯火通明,厚重华美的实木桌上摆满了十几道精美的菜,只是没有人动。   进去后,楚停云很不礼貌地扫了一眼。   主位坐着的是他的父亲,江晟海。两鬓微微泛白,面容冷峻而威严。   旁边坐着的女人是他父亲的第二任妻子,也算是他的继母——陈婉清。   女人保养得极好,皮肤白净,身形苗条优雅,五十多岁了看着倒像是四十出头。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深蓝旗袍,显得极为温婉和善。   江宇珩也如孩子般规规矩矩坐着,完全没了下午在商场时的吊儿郎当。   但江静姝的位置上没人,她不在。   许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陈婉清解释道,   “你妹妹明天要穿婚纱,今晚就不吃晚饭了。”   她笑着对楚停云招了招手,   “快来,今天让刘妈做了不少你爱吃的菜。”   旁边的江宇珩跟着起身,喊了声“哥。”   楚停云没应,转身就要上楼。   “站住。”   江父皱眉叫住他,   “过来吃饭。”   楚停云回头,笑眯眯道:“不好意思,在家里吃过了。”   这里的家,自然是指的和宴寻的家。   楚停云是知道怎么一句话激怒他老子的。   果然下一秒江父就“啪——”地一下放了筷子。   “什么家!这才是你的家!!!”   江父气得脖子都有点充血,   “我看你就是被那个男的迷了心窍了,男的跟男的结什么婚,都生不出孩子,简直倒反天罡!”   这样的话楚停云大概都听了上百次,他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民政局给我俩盖的戳,我跟他都一个户口本儿了,您老有本事尽管去民政局举个旗子喊倒反天罡去!”   “……”   江父先是一愣,接着额头的青筋都冒出来了。他胸口接连起伏,实在是气得要死。   “前段时间那谁不是说要离婚吗?怎么还没离?!”   “啧,你一个糟老头子你懂什么?”   楚停云漫不经心摸出根烟点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这时,他的余光瞥见楼上一抹晃动的裙角。   男人眸光微动,忽然笑起来,故意提高了音量。   “我们小夫妻吵架而已,床头吵架……床尾就合了呗。” 第20章 这辈子你只能   床头吵架,床尾和。   这句话楚停云刻意拉长了尾音,显得暧昧又意有所指。   一时间,江晟海竟是愣住了。   即便同性可婚法案十年前就已经通过,即便楚停云已经结婚了三年,他还是无法接受两个男人在床上……   江晟海商场沉浮多年,早已习惯喜怒不形于色,可偏偏这个儿子每次都能一句话把他气到头发倒竖。   “好好好!楚停云你喜欢男人我不管,可你都三十三岁了还没个孩子,以后老了怎么办?”   “所以我才专门找了个年纪小,身体好的啊。”   楚停云慢悠悠地吐出一口烟,   “要是以后我俩都老掉牙了,那就花老头子你的遗产安度晚年呗。”   “有钱能使鬼推磨嘛,只要价开得够高,到时候多的是人争着抢着给我和我的小老公端屎端尿。”   江父:“……”   他气得手都有点哆嗦,但偏偏仔细一想,还反驳不了。大概是气昏了头,江晟海直接站起来拍桌子——   “反了,真是反了!我和你妈怎么生了你这么个……”   这时候原本楚停云都已经碾了烟转身上楼了,但偏偏对方提到了他早逝的母亲。   楚总脚步一顿,脸色倏地阴沉到了极点。   陈婉清很快意识到了不对,立刻出来打圆场。   “好了好了,停云跟……和好了当然是好事,而且他都这么大了,自己的事情自然心里有数。”   说着,她转头望向上面,语气极其温和道,   “不是说在家吃过了嘛,赶紧回房间休息吧。”   楚停云站在楼梯上,漫不经心地回头,他完全不看陈婉清,而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对着江晟海微微一哂:   “这真是令人惊讶,你居然还记得我的母亲。”   这句话他说的是俄语。   全家人就只有楚停云和江父听得懂,但这并不妨碍他们都在同一时刻变了脸色。   但此刻楚停云并没有想要跟老头子单独打哑谜的意思,他很快切换回了中文,随意瞥了一眼陈婉清,语气轻描淡写道:   “我以为你当初在这个女人身上耸动的时候,就已经完全忘了我妈妈呢。”   刹那间,整个大厅落针可闻,江父的脸色由红转白。   楚停云的母亲是俄罗斯人,也是一位天赋异禀的花滑运动员,年轻时简直漂亮得像是雪国里的精灵。   当时她来中国参加一次友好的交流赛。江晟海当时被朋友拉去看,说来了一水儿的外国美女,个顶个赛西施貂蝉。   老套的爱情故事就这样发生了。江家少爷对其一见钟情,立刻展开猛烈攻势,每天花样百出,很快就成功把人追到了手。   热恋期间,江晟海还给她取了一个中文名字,姓楚。   楚楚动人的楚。   但这位异国少女的家境比起首都江家实在太过普通,家里人自然很反对。可在年轻时浓烈的荷尔蒙刺激下,两人仍旧很快结婚。   曾经花滑场上的天才少女为了家庭放弃了前途,甚至放弃了回家。   ——因为她怀孕了。   激素,焦虑,身处异国的不适,还有产子的生理痛苦日渐夺走了她的美丽。   她胖了,不好看了,日日困顿在家庭中让她像是一只被锁在笼子里的鸟儿。于是说话也逐渐变得琐碎无趣起来。   江父就是在这时候出了轨,被四岁的小儿子亲眼撞见。接下来自然是离婚,伤心欲绝的母亲带着小孩回了故乡生活。   直到楚停云十四岁,母亲因病去世,他才被接回来。而这时候,江父已经和那个插足者结了婚。   他们还生了两个孩子。   一男一女,看起来像是世间最幸福的家庭。搞得好像……楚停云才是那个外来者和插足者。   彼时鲜少有人知道江父的第一段婚姻,而楚停云大部分继承了母亲的长相,又不姓江。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被外界认作是私生子。   在最敏感脆弱的青春期处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如此,便造就了现在楚停云和江家这般水火不容的关系。   这时候陈婉清眼圈一红,忽然掩面而泣。   “停云,你误会了,我跟你爸爸不是……”   听见她开口,楚停云的目光立刻落到了陈婉清的身上。   “江夫人,听说我不离婚你刚才松了一口气吧?是不是还挺高兴的?毕竟以后我没有小孩,江家所有的东西都会是你儿子的。”   “当然,那还太遥远。现在更直接的好处就是静姝也能彻底死了心,踏踏实实跟贺家的那个结婚了。”   “卖了女儿才好捞你们陈家一把,对吧?”   楚停云笑眯眯的,毫不顾忌地挑破了继母心里的小九九。   这一瞬间陈婉清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这时,怼完一圈的楚停云已经转身上了楼。   这次没人再出声喊住他。   陈婉清抬头看着楚停云的背影,眼神复杂而阴冷。   其实当年江晟海把楚停云接回来的时候,她完全没把这个孩子放在心上。   因为那个时候楚停云已经十四岁了,普通家境的母亲完全无法为他提供什么精英教育,还把他送去学花滑。   大概以后也就是个脑子空空,四肢发达的运动员。   更何况,楚停云回来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别说文化课,连中文都说不利索,在家里基本等于一个哑巴。   江晟海也不喜欢他,因为这个儿子总是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曾经的污点,没过多久就把人送去了寄宿学校。   当时陈婉清无论怎么看,都觉得毫无威胁。直到楚停云在二十六岁那年坐到了分公司副总的位置。   不是靠着江父的关系空降,而是从基层到分公司高层,再从分公司调到总公司。一路摸爬滚打,靠着实绩走上来。   直到这时,陈婉清才发现这个孩子除了继承母亲的相貌之外,其余地方,他都像极了江父。   父子俩在商业上都极有天赋。   楚停云二十八岁时,江父基本已经把集团三分之一的决策权给了他。   陈婉清在那个时候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丈夫并非没把这个孩子放在心上,而是看得极重。   江晟海的确宠爱小儿子,可却把楚停云当作继承人在培养。说不定日后整个江家的东西都会落到楚停云手里。   而这时陈家却显了颓势,江晟海实在无情,他很清楚陈家的生意并不干净,不愿掺和进来。于是陈婉清只能想到联姻,然后想方设法让小儿子进入公司。   可静姝不争气,不但悔婚,还在订婚宴当天跟一个穷学生去私奔。那时候陈婉清简直吃了宴寻的心都有了。   但偏偏,事情在这时候发生了极其戏剧性的变化。   明明平日里楚停云跟这个妹妹只是点头之交,听闻江静姝逃婚后,他却是全家反应最大的那个人。   楚停云像是失了理智,丢下了公司的所有工作,发疯一般地寻找逃婚的妹妹。他消失了三个多月,因此让好几个大项目出了问题,直接给公司造成了上亿的损失。   听闻这个消息,陈婉清内心五味杂陈。她从没想过楚停云竟然这般在意自己的女儿。   一时间心疼那上亿的损失,一时间又畅快于楚停云的不理智和如此重大的失误。   出了这样的事,公司的元老们肯定会对楚停云极其不满,就连江晟海肯定也会严惩,说不定就直接把楚停云从现在的位子上撸下来。   只是陈婉清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楚停云这样做的动机,甚至产生了继子可能喜欢静姝的荒谬念头。   这个猜测把陈婉清吓得简直快要魂飞魄散,整夜整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但好在,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楚停云找回了静姝,但他似乎又不是专门去找的静姝,而是去找那个跟静姝私奔的男学生。   因为几个月后楚停云提着一盒喜糖回来,还没等江晟海对公司的事兴师问罪,就听见他说——   “我和宴寻结婚了。”   “不过他害羞,婚礼就不办了,就请你们吃点喜糖吧。”   短短两句话,就像是颗导弹扔了下来,把全家人都炸懵了。   “……谁?”   江父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吐出这个字的时候嘴唇都在哆嗦,   “你跟谁结婚了?”   “哦,就是静姝的前男友,不久前跟她私奔的那个,我把他抓回来了,上午刚去民政局登的记。”   楚停云的语气十分轻描淡写,甚至说到这,竟然还勾起唇笑了。   “所以从今天开始,他就是我的人了。”   话音刚落,江父就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啪——!   清脆而可怕的声响在死寂的大厅内回荡。   这一下打得极重。   楚停云只感觉眼前一黑,意识好似飘在空中,许久才回神。右脸一片麻木,好一会儿才逐渐感觉到疼。   嘴巴里更是满口血腥,耳朵里尖鸣一片,嗡嗡作响。   “楚停云,你疯了!!!”   这一刻的江父恼火到了极点,像是一头被彻底触怒的野兽。   “他是个男人!还是你妹妹的前男友!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啊?!!”   如果说楚停云是为了自己的妹妹才出现了如此重大的失误,那么江晟海或许会骂他,罚他,但也会欣慰。   可偏偏,楚停云是为了一个男人。   他抢了妹妹的前男友,让公司平白损失上亿,还跟那个男人结了婚。   江晟海只感觉一阵眩晕,好像天都塌了。   “离!”   他咬牙切齿,   “立刻马上,给我离了!你老子我不同意!我绝不同意这种男人进我江家的门!”   楚停云慢悠悠舔了舔唇角的血:   “没关系,我进他家的门,也不用你给我准备嫁妆。”   “……”   江晟海血压飙升,竟是当场气昏过去。   一家人手忙脚乱,赶紧叫了救护车。   于是从那以后,除了静姝之外,江家人对宴寻都忌惮至极,觉得他定然是个极有手段的男狐狸精。   不但拐了他们家最乖巧听话的女儿私奔,连一向理智至极的长子都昏了头为他要死要活。   江宇珩更是被母亲多次耳提面命,以后一定要离宴寻远一点,就算不小心见到,也必须要绕道走。   他们家三个孩子,栽了两个,第三个无论怎么说都得严防死守着。   那天晚上,所有人都在医院守着昏迷不醒的江晟海时,楚停云倒是半点不关心,反而是心情很好地哼着歌开车回了新家。   的确是新家。   为了结婚,楚总专门买了套婚房,从装修到家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是他一点一点亲自挑选并布置的。   期间,楚停云也问过宴寻的意思,可那个人不理他,被问得烦了就只有一句“都行”。   宴寻当然不期待即将到来的婚姻生活,因为这场婚姻本身就是楚停云强迫来的。   嗒——   入户门从外面打开。   屋里静悄悄的,没开灯,所以也黑漆漆的。   楚停云的呼吸倏地收紧,他飞快打开手机,屏幕上那个小蓝点轻微闪烁着,落在家的地址上。   定位确认宴寻在家,他才缓缓松了口气。   楚停云翻遍了家里的每一个房间,最后在书房找到了人。   桌上的台灯逸散着温暖的光,房间内响着清脆而富有节奏的键盘敲击声。   宴寻正在用电脑。   因为是背对着门口,所以楚停云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青年修挺的脊背,还有屏幕上流水般密密麻麻的代码。   这时,清脆的敲击声戛然而止。   大概是察觉到了身后有人,宴寻回了头。   他看见男人站在门口,衣冠楚楚,斯文优雅,唯一不和谐的就是脸上顶着道触目惊心的巴掌印。   楚停云没说话,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或许在等一句询问或是关心。   但宴寻安静注视了他几秒就移开了视线,只是很冷淡地留了句——   “冰箱里有冷敷袋。”   “……”   楚停云没去找冰箱,反而直接大步走了进来。他一句话也没说,动作粗暴地直接把人摁在椅子上亲。   “唔……”   宴寻被死死抓着后脑的头发,不得不仰起了头,这个姿势让他无意识张开了唇,果然下一秒男人就舔了进来。   “我跟他们……说了结婚的事。”   断断续续的亲吻让楚停云的声音听起来很模糊,   “宴寻,你跟江静姝再也……不可能。”   这个吻急切而充满侵略性,甚至带着点血腥的味道。因为这样的动作让楚停云结痂的嘴角伤口又一次裂开。   男人从他的嘴唇吻到舌根,然后又退出来,一路舔到他的耳朵里,用情人般温柔的语气说:   “你只有我,懂吗?”   “这辈子,你只能是跟我……”   死死纠缠在一起了。 第21章 我没买到荔枝   “楚停云——!”   宴寻恼了,忽然起身用力把人推开。   楚停云顿时被推了个踉跄,后背撞在书柜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重响。可他也不生气,反而就这么顺势倚在书柜上。   “怎么?”   男人直勾勾地盯着宴寻,很色气地舔了舔下唇的血,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都领证了,还亲不得?”   “……”   宴寻没说话,他闭了闭眼,像是用力忍耐着什么,接着便直接转身大步往外走   楚停云瞬间收敛了脸上的笑,语气陡然变得凶了起来。   “——你去哪儿!”   宴寻脚步一顿,很不耐地答道:“……去拿冷敷袋。”   楚停云一听这话,当时就好了。明明是大半夜的却感觉整个世界都阳光灿烂了起来。   他立刻跟在宴寻身后,亦步亦趋的,从书房跟到客厅。   “原来你这么在意我的脸?”   楚停云说这话时,语气听起来还挺高兴。结果宴寻转身就把冷敷袋压在他脸上,痛得男人当即倒吸一口凉气,漂亮的五官生生扭曲到皱在一起。   宴寻语气嘲讽:“我只是怕晚上做噩梦。”   “做梦?”   楚停云听了这句话反而还笑,一边疼得抽气一边笑,   “你会梦见我吗?”   “……”   宴寻就拒绝再跟他说话了,而是稍稍加重了手上的力度,用行动和疼痛让楚停云闭嘴。   “自己拿着敷。”   “我不。”   就算被对方压得很痛,楚停云也不要自己来,他还要得寸进尺地去抱着青年的腰,顺势偏头靠在宴寻的掌心里,非让对方给他冷敷。   “可惜你今天没看见,老头子气得脸先是像个番茄,然后变成了茄子,最后还晕了。江宇珩那小子平时满肚子坏水,今天也被吓得够呛。”   “他妈更是差点魂飞魄散,生怕后半生的饭票没了,救护车来的时候高跟鞋都跑掉了,差点没从大门口的台阶上摔下去。”   “真的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嘶……靠,老头子真是下死手,痛死我了……”   虽然楚停云总是一口一个老头子地叫,但江晟海也不过五十来岁,平日里身体很是强健,力气也大。今天盛怒之下的一巴掌力道着实不容小觑。   于是因为脸实在太痛,楚总连笑都笑不畅快,只能一边抽气,一边小声地,轻轻地笑。   宴寻觉得那笑声有点像狐狸。   这比喻很贴切,因为楚停云这个人本来就是只黑心又狡猾的狐狸。   而这时,黑心楚狐狸的笑声却戛然而止。   “寻寻,你怎么不说话,嗯?”   男人微微仰头,梳起的刘海落下了一两缕。受伤的半边脸贴着冷敷袋,弄得湿漓漓的,眉睫都挂着点碎星般的小水珠。   客厅没有开灯,只有书房里透进来一线亮色,于是那双漂亮的蓝眼睛便显得幽暗而深邃,此刻正以一种探究的目光盯着宴寻。   “你是不是在等我说江静姝的反应?”   宴寻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任由他打量。墨黑的眼眸平静无波,仿佛一处被冰封的深潭。   “说与不说,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   楚停云的手慢慢往上,从抱着青年的腰变成了勾着他的脖子,   “要是我说她很伤心,简直痛不欲生,你要怎么办?”   宴寻定定地看着他,忽然感到很无力。   “楚停云,如果你真的这么介意,为什么还要和我结婚呢?”   “……”   楚停云没有回答,不是答不出来,是这个答案实在显而易见。   ——因为他贱啊。   他偏偏就是喜欢上了亲妹妹的前男友,还用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手段把人抢了过来,一头热地去舔人家的冷脸。   楚停云恨母亲恋爱脑,被男人抛弃了就好似世界崩塌般绝望,也恨江晟海见色起意,一时冲动就结了婚,更恨陈婉清横插一脚,小三上位。   可偏偏,他曾经最恨、最不齿这三人的行为,自己却全做尽了。   沉默许久,楚停云忽然又笑了起来,他勾着宴寻的脖子,特意软了语气哄道:   “好了好了,别生气,我去的时候她不在。”   宴寻已经习惯了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他把楚停云的手拽下来扶在冷敷袋上,抽身出来。   “锅里留了饭,你自己吃吧。我先睡了,明天还有工作。”   楚停云每次回江家都不会留在那里吃饭,因为他实在难以接受跟那些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   所以这时候回来大概率是没吃饭的。   说完,宴寻就要走。   “等等!”   可下一秒他就又被楚停云缠住,后者的语气很警惕,   “工作?你什么时候找了工作?”   宴寻平静陈述道:“下午过的线上面试,一家互联网科技公司,叫昼恒,明天就去办入职。”   朝九晚六,五险一金,双休,年薪三十到四十万,逢年过节还有不少福利。这对刚刚经历了创业失败的宴寻而言,算是一份相当不错的工作。   其实和楚停云结婚后,对方也给过他一张卡,里面的数字足以让宴寻肆无忌惮地挥霍完下半辈子。   可他一分都没要。领证前还坚持跟楚停云签署了婚前协议并进行公证。   宴寻一开始就很清楚这段婚姻关系的本质,这不过是迫于现实和威胁之下,一场无可奈何的交易与妥协。   所以保持最后的经济独立是他现在唯一能够做到的事,   这时宴寻注意到一言不发的楚停云,很清楚对方现在在想什么,于是又主动补了一句:   “不远,地铁通勤半小时而已。”   说着,宴寻还抬起手腕,对男人晃了晃上面戴着的电子手表。这时青年冷淡无波的面容上忽然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   “要是还不放心,楚总可以24小时盯着定位不是吗?”   “……”   楚停云并不意外定位会被宴寻发现,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他的手指无声收紧,又放松。   “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我原本计划要去蜜月旅行呢。”   男人把冷敷袋随手丢到岛台上,又过来抱他。   “宴寻,你想去哪?全世界哪里都可以,就我们两个人。”   “然后呢?”   宴寻任由他抱,却毫无任何肢体回应。   “然后再找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把我关起来,扒光了衣服锁在床上,肆意玩弄羞辱,是吗?”   “……”   这一刻楚停云的忍耐大概已经有点濒临极限,他的眼睛微微发红,努力控制着声音,   “宴寻,我为什么关你?难道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你当初不是说跟江静姝分手了吗?”   可楚停云还是没能控制住,他突然拽住了宴寻的领子,将人猛地摁在墙上。   砰——   宴寻的后背在墙上撞出一声闷响。   此时此刻,楚停云看起来像一个被嫉妒心逼到悬崖的疯子。   “那你他妈为什么还要带着她私奔?!还跑去索契,那是我母亲的故乡!是她安息的地方!甚至你还……”   “好了——”   宴寻抓住了楚停云的手。   所有不堪回首的一切都已经发生过了,刚才是他太冲动,互揭伤疤除了让两个人都疼得死去活来之外,再没什么意义。   宴寻闭了闭眼,最终先做出了妥协。   “再过一个月就要过年了,公司会放假,你想去哪就安排吧。”   “只要不是海边……”   因为宴寻小时候被水淹过,他怕水。   楚停云定定看着面前的人,忽然说:   “宴寻,哄人不是你这样的。”   他拉着青年的领子,靠近过去低语道,   “你亲我一下,我就好了。”   “……”   宴寻沉默了许久都没有动作。   就在楚停云认为这是拒绝的时候,对方忽然轻轻捧起他的脸,在受伤的地方落下一个吻。   很轻,就像是蝴蝶的翅膀扫过,甚至更像是错觉。楚停云当时甚至怀疑对方只是虚晃一枪来骗他。   但他看见了宴寻的唇珠上洇开一点浅浅的水痕。   而刚才因为冷敷袋凝出了水珠,让楚停云的半边脸都湿淋淋的。   这一点小小的“铁证”瞬间就把楚总哄好了。   “现在可以了吗?”   “不够。”   他还要得寸进尺,让宴寻去给他热饭,还要端出来,喂他。   宴寻拉起他的两条手臂,像个正骨师傅似的捏了捏他的骨头,问:   “怎么,手也断了?”   “没有,但我觉得老头子应该给我打出了一点轻微脑震荡。现在不宜多动。”   楚停云的瞎话张口就来。   “……”   两人对视数秒,最后是宴寻先转身进了厨房。   这时候,楚停云就坐在餐桌上等着,甚至他还有很好的心情欣赏客厅墙上挂着的结婚照,还有专门裱起来的结婚证。   宴寻端着饭菜出来时,直接给泼了一盆冷水:   “P得真假。”   “是吗?我倒觉得挺逼真的。”   楚停云对宴寻的冷言冷语已经完全免疫了,因为当初在雪山别墅的时候他就已经听过最难听的话了。   “不过这可不怪我,谁让你当时死活笑不出来呢。苏窈说这可是她认识的技术最好的修图师。”   宴寻不跟他搭话了。   这么久跟楚停云相处下来,他已经大概摸清了对方的行事风格。   谎话连篇也好,威逼利诱也好,甚至撒娇耍赖,装惨卖乖,总之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他把还热着的饭菜放桌上。   “吃吧。”   宴寻晚上煮的稀饭,炒了两个小菜。恰好楚停云嘴角受了伤,于是又在厨房找了根粗吸管给插碗里。   但楚总很嫌弃这根吸管,觉得实在有损他霸道总裁的形象,直接丢了,然后把勺子塞到宴寻手里,很是理直气壮道:   “喂我。”   “……”   明明对方比他年长八岁,宴寻却觉得这时候的楚停云很像个被宠坏了的熊孩子。但最后他还是接过了勺子,一口一口,把熊孩子喂饱了。   最后,他又很自觉地把碗筷收到厨房,放进洗碗机里去。   楚停云也没走,就站在门口看。   家庭环境原因,宴寻从小就需要做很多事情,所以长大后基本做什么都会,尤其厨艺极好。除非实在没时间一般不吃外卖,都是自己做饭。   但是楚停云发现对方特别不喜欢洗碗。   购物车里还有十几台品牌不同,型号不同的洗碗机。甚至还专门去研究过洗碗机内部构造和智能算法。   楚总自然不懂什么机械构造和智能算法,但他知道这代表喜欢。于是装修这套婚房的时候,特意买了台最贵最好的洗碗机。后来宴寻跑出去偷偷租了个出租屋,楚停云也给他买了一个。   但此时此刻宴寻毫无所觉,他只以为总裁的房子洗碗机是标配。   叮——   设定好清洗模式,宴寻起身再看向门口时楚停云已经不见了。   大约是去洗澡。   毕竟有点洁癖,楚停云回家的第一件事一般都是洗澡。今天大约是在江家被打了一巴掌,所以有些反常。   宴寻没想太多,他需要去收拾一下东西,准备明天的入职。   明明早上才刚领了证,但宴寻完全没有任何跟结婚相关的情绪。因为直到现在,他甚至都不太理解为什么对方会想要跟自己结婚。   他想,大概是出于报复。   报复宴寻第一次见面把他绑在床上拿皮鞋抽了一顿,以及后来每次再相见的针锋相对。   又或者,只是想要做出一些很叛逆的行为报复曾经出轨的父亲。   亦或是用同样的手段抢走江静姝深爱的男朋友,以报复她母亲当年的插足。   不过大概最可能的原因是,报复宴寻和江静姝踏足了他母亲的安息之地。   ……   宴寻想过很多很多种可能,唯一没想过的就是楚停云竟然是真的爱上了他。   因为宴寻想不通,如果楚停云真的爱上某个人怎么会这么对待他。   把人藏到一个大房子里,扒了他所有的衣物,锁在床上,还录下了两人的私密视频。接着,在他的事业遭遇毁灭性危机的时候,以家人为要挟,将自己粉饰成救世主的模样出现。   最后施舍般地对他说——   “宴寻,跟我结婚。”   “……”   还能怎么选呢。   宴寻只能接受了这份以婚姻命名的交易。   他想着,可能再过一段时间楚停云出够了气,玩儿腻了他,这样的日子大概就会结束。   回到书房,宴寻一一收拾好了明天入职要用的东西。他又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就打算去睡觉。   回到卧室时,楚停云已经洗完了澡,正对着镜子龇牙咧嘴。大概是刷牙的时候拉扯到了伤口,总之此时的楚总看上去实在狼狈。   不过等到宴寻一进来,楚停云就瞬间调整好了表情,回头来看他时,特地用了没受伤的那半张脸。   但刚才宴寻已经看过了他最狼狈最滑稽的模样,这样的亡羊补牢却也挽回不了什么。   青年目不斜视,掀开被子上床躺下,还戴上了眼罩。他的睡姿板正而端庄,双手自然垂落,贴在身体两侧。   第一次睡一起的时候,楚停云还曾评价宴寻的睡姿,说石雕人像都睡不了这么直的。   不过宴寻抱起来可比石像舒服多了,胸肌不绷紧的时候尤其软,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楚停云都喜欢趴在宴寻的胸口上睡。   但今天大概不行,因为他脸疼。   从小到大,江晟海就打过他两次。   第一次是楚停云刚回江家的时候,他那个便宜弟弟自己在大冬天里摔进了泳池,差点丢了半条命,被救上来之后却非说是哥哥推的。   年少时楚停云听不太懂中文,江晟海更不听他辩解,当时也是这样狠狠一个耳光。   那时候可没人拿着冷敷袋给他镇定止痛,也没人给他留饭,还耐心地一口一口喂他吃。   那天晚上,只有十四岁的楚停云又饿又痛,整晚都睡不着,还发了高烧,早上的时候半个枕巾都被血染红了,第二天更是直接肿成了猪头。   去学校时被同学拍了丑照,还贴在学校公告栏上。   他们笑了他好久。   其实今晚也很痛,但楚停云感觉好像又没有上次那么痛了。   他钻进被子里,去抱宴寻。   后者没有拒绝他,也没有任何回应,态度一如既往的冷漠,可身上却暖。   其实楚停云一点儿也不恨江静姝,因为他知道这个女孩和她母亲弟弟不一样。   当初江宇珩说谎,她是唯一一个站出来说哥哥应该不会这样做的人。   楚停云只是嫉妒,控制不住地嫉妒而已。   嫉妒她先遇见了宴寻,嫉妒她被这个人真切地喜欢了整整七年。   就这样安静地抱了一会儿,楚停云开始去亲他,手也掀开了宴寻的睡衣摸进去。   但下一秒,他就被对方抓住手腕。   “你今晚不是受伤了吗?”   小夜灯昏暗的暖光里,宴寻平淡的声音听起来竟然有些温和。   “好好睡一觉吧。”   “……”   但这句话仅仅只是让男人的动作停顿了片刻,接着,他就轻轻咬住了宴寻最敏感的耳朵,一点一点往里面舔。   由于带着眼罩,宴寻什么也看不见,于是舔吻和喘息的水声在耳道内无限放大,他的呼吸几乎是顷刻间就变得粗重起来。   “伤了脸而已,又不是**。”   他听见楚停云低低地笑,   “还是说,你得看着我的脸才s得出来?”   这句话就像是一点点低压电流,瞬间刺激到了宴寻敏感的神经。   他想要拉下眼罩,却被男人抓住了手。   “今晚别看了,就这样做。”   说着,楚停云就拉着他的手伸向自己的后腰。宴寻却忽地停住,不愿继续向下。   他说:“明天我第一天入职。”   “嗯……所以呢?”   楚停云的声音听起来断断续续的,因为他并没有停止亲吻。   大概是因为嘴角受了伤,他今晚的亲吻并不如以前那样急切粗暴,反而轻柔缓慢。   从耳尖到喉结,从脖间到锁骨。   细碎的亲吻,轻轻的低嗅,像是小动物的舔舐。   宴寻胸膛的起伏开始不受控制地明显起来,但他还是问:   “今晚能不能就安静睡一觉?”   楚停云动作一顿。   “——不能。”   他几乎没怎么多想就拒绝了。   楚总凑到宴寻耳边,用低哑的气音说,   “今天晚上可是我们的新婚夜,而且结婚协议说好的,你要尽到伴侣的义务,也包括……床上的。”   是的,结婚协议。   主要内容就是,宴寻答应和楚停云结婚,并自觉履行伴侣的义务。   而楚停云帮宴寻还掉欠风投公司的巨额债务,保证他远在国外的家人的正常生活不受影响。   以及,绝对保证当初在别墅里的私密视频不可泄露。   当然,最后一条是宴寻非要加上去的。本来他是想让楚停云删了,可双方博弈之下,最终改成了不可泄露。   即便楚停云最开始就没想过拿这种视频来威胁他,不过是想要录下来自己欣赏而已。   可宴寻当然不信。   当初签那份协议的时候,他们彼此都很明白上面的内容其实在法律意义上是无效的,但那又怎样呢。   对宴寻有效就好了。   他已经被楚停云死死捏住了软肋,无论怎么不甘,怎么挣扎,最后都只能是权衡,接着无可奈何地选择接受。   好似清醒地走上了歧路,明知如此,却无法停下,以致一步错,步步错。   这是个死结。   宴寻闭上了眼睛。   床上的伴侣义务……   这一刻,没有用绳索手铐,也没有大雪封锁。   只是楚停云一句轻飘飘的言语。   可宴寻却恨不得自己如同当初一样真的被楚停云用铁链锁住,好让他可以自欺欺人地认为自己只是受困于人力难以挣脱的工具,才会和对方做这种事。   而非清醒地打碎自尊,主动谄媚求欢。   但最后,他还是顺从着楚停云从对方的腰间摸了下去,下一秒,手指便轻而易举就成为了隐秘的入侵者。   “唔……”   楚停云一条腿跨在宴寻的腰上,忽地又翻身压在了他的身上,年少时的花滑训练经历让他的柔韧度极高,此时更是像水蛇般缠了上来。   视觉的剥夺让宴寻的其他感官越发敏锐,而楚停云刚洗过澡,身上全是一股浓郁的荔枝味沐浴露的香气。   这让他想到几个月前自己被锁在床上的日子。   宴寻故意绝食为难楚停云,说他要吃荔枝。   可那个时节又在俄罗斯的极北城市,怎么会有新鲜的荔枝。   后来凌晨,宴寻睡得模模糊糊,被楚停云吻醒。他还没来得及把人推开,嘴里就被塞了一颗糖。   “我没买到荔枝。”   男人的声音冷得发抖,他说,   “但我给你找到了几颗荔枝糖。” 第22章 困了吗   这股香甜的荔枝气息很大程度上消除了宴寻心里此刻的抵触。而此时,原本齐整的深蓝睡衣已经被人一颗接着一颗地咬开了扣子。   楚停云从他的脖颈一直亲吻到锁骨深陷处。这次碍于伤口,男人的动作很轻,只留下一点花瓣般浅红的痕迹。但过于轻柔的动作反而撩拨起了更加浓厚的欲望。宴寻的呼吸不但逐渐粗重,连低喘出的气息都变得潮热起来。他终于开始慢慢给予对方回应。   在钻进被子里之前,楚停云就脱了睡袍,连短裤也没穿就过来抱宴寻了。所以这时候后者根本不需要拉扯剥离碍事的衣物,只要将手贴上去,就能摸到那个人的一切。宴寻抚摸着男人光裸的后背,而这时后者已经迫不及待地将胸口压向他的脸。在这种事情上,拥有着异国血统和国外生活经历的楚停云显然比宴寻放得开太多。他极其热衷,享受,并清晰且明确地知道该怎样让自己从中获得快乐。   绝大多数时间,他都是宴寻的引导者。   “寻寻……”   男人跪趴在宴寻身上,双臂抱着他的头,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将后者拥进怀里。粗重的,暧昧的,潮湿的,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听上去简直令人血脉偾张。这时宴寻抽出湿淋淋的手指,摸向床头的抽屉,但他的手腕却忽然被楚停云拉住。黑暗中,宴寻听见男人低低的笑声。   “蒙着眼,你能分清正反吗?”   当初宴寻第一次用这个的时候完全不知道还分正反面,而楚停云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就好像发现了一个惊天的大秘密。   ——宴寻和江静姝没上过床。   这个发现让楚总相当愉悦。   “……”   这时候宴寻没说话,只是用行动给予答案。他戴着眼罩,轻咬着撕开包装,手指一摸就分清了正反。   “我们寻寻真厉害。”   对方在他的唇上奖励了一个吻。   宴寻碰到了他受伤的唇角,尝到一点点微甜的血味。但紧接着,楚停云就拿走了他手里的东西丢在了地上。   “——但今晚不用。”   说着,他直起身体跨坐在宴寻的身上,然后慢慢,慢慢地坐下来。这一刻,楚停云无法控制的哆嗦着,好似竭力忍耐着不发出半点声音来。这样艰涩的过程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们的身体彼此之间已经很熟悉了。最隐秘柔嫩的肌肤摩挲在一起,激起的水声简直让人浑身发麻。男人总是欲望动物,即便是宴寻在这种时候也不可避免地沉溺其中,他配合着楚停云的动作但逐渐开始急躁起来,似乎嫌对方动得太慢便开始抢夺主动权。   每到这种时候,他都对自己正常的生理和心理反应感到非常羞赧和不耻。于是便自欺欺人希望快点结束这一切。所以每次开始主动撩拨的人是楚停云,但后面把他摁在身下弄到嘶哑的人却是被撩拨者。   其实这并不能算是一个传统意义上完美而温情的新婚夜,更像是两个别扭的灵魂被迫捆绑在一起的取暖。   结束的时候,宴寻终于取下眼罩。直至这时候才发现楚停云满脸都被眼泪打湿了,泪水还顺着脸颊湿了额发,连颈窝都打湿一片。   “抱歉……”   宴寻以为他是因为疼。   可下一秒,楚停云却含着满眼的泪水笑了出来。   “抱我去洗洗吧,小老公。”   他伸出双手勾住宴寻的脖子,哑着嗓子像是在撒娇,   “你把我弄得好脏啊……”   这句话让宴寻的呼吸猛地一滞,浑身的血液好似都沸腾了一秒,但面上却分毫不显。接着,他把楚停云打横抱起,走进浴室。   浴缸里放好了合适的热水,宴寻把他放进去就打算自己到旁边去冲一冲。可这时候楚停云却抬脚勾住他的腿。   “回来。”   他用一种半命令式的语气说,   “把你的东西先清理干净。”   “……”   总之一切后续结束,已经是凌晨三点。   累到极点的楚停云总算肯乖乖睡去,但宴寻睡不着。他悄无声息地走出卧室,在阳台徘徊。   其实在同意和楚停云结婚之前,宴寻曾给母亲打过电话。   他想告诉她说妈妈对不起,他创业失败了,欠了很多钱,也许不能像以前那样支持他们在国外的生活了。   可宴寻什么都还没有说,母亲却说小楚已经给她打过电话了。   还说楚停云人特别好,给他们换了大房子,找了更好的医院,还可以帮林燃联系学校和国外的高薪工作。   她絮絮地说,很兴奋,也很高兴,最后还特别叮嘱道:   “小寻啊,放心,妈很开明的,你喜欢男人也没什么,以后和小楚两个人好好过日子啊。”   “……嗯。”   宴寻闭上眼,剩下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他拿起手机,在仅有的几个联系人中翻了又翻,最后定格在周泽的号码。   可偏偏恰好那时,周泽也给他打电话。   他跟宴寻说自己在澳洲遭遇抢劫丢了钱包,现在身无分文,还被袋鼠痛击一顿。   周泽大哭:“宴寻,我好想家,我好想你,我好想回来呜哇啊啊啊……”   隔着这么远,宴寻也没有办法,最后他只能周泽说:   “去大使馆门口哭吧,好歹安全一些。”   等周泽哭完了,终于想起来问:   “宴寻,你过得好吗?”   “……嗯。”   “怎么了?听你声音不太对啊,跟女朋友闹别扭了?”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周泽几乎听一个音就能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好。   宴寻默了片刻,回答道:“……我们已经分手了。”   “啊???”   周泽震惊极了。   “分手了?!”   前不久他还说回国找宴寻玩儿,结果对方见色忘友说要陪女朋友,这才多久就分手了?!   作为十几年的好兄弟,周泽是很清楚宴寻这个人到底有多好的。   长相帅气,头脑聪明,会读书会赚钱,会做饭还会弹吉他,表面上冷冰冰,实际上是个特别心软的,温柔体贴,还特别顾家。   在好兄弟的十级滤镜下,周泽觉得宴寻找个天仙谈恋爱都绰绰有余。   “怎么会分手了呢?你们吵架了?哎呀女孩子是要宠着的,你大度些,让让嘛。”   “不是她的问题。”   宴寻没有办法把真相告诉周泽,也不愿说学姐的不好,所以他最后只能说,   “是我……我跟别人在一起了。”   宴寻甚至没办法说出他喜欢别人了,只说是在一起。   周泽震惊到了极点:“我靠!你劈腿了?!!”   “……不是劈腿,正常分手而已。”   周泽花了一分钟消化这句话,也就是说他的好兄弟宴寻见异思迁分了暗恋多年的学姐,跟别人好上了。   ……行吧。   虽然这行为有点渣,但周泽还是昧着良心站在好兄弟这边。   “那你的新女朋友怎么样,有照片吗?给我看看!”   周泽实在好奇。   他印象中静姝学姐已经足够好看了,还有什么天仙人物足以让宴寻见异思迁。   但下一秒,他就听见对方说。   “不是新女朋友,他是男人。”   宴寻在那一刻忽然下了决定,他跟周泽说,   “我们……要结婚了。”   然后——   宴寻就真的和楚停云结婚了。   新婚夜的凌晨三点,他在阳台徘徊许久,终于主动点燃了一根烟。   在雪山别墅的时候,楚停云总是喜欢吸烟的时候来吻他,宴寻便从最初无法接受的厌恶到现在慢慢习惯。   尼古丁的摄入麻痹了大脑,好似某一瞬间他真的从痛苦的泥淖中挣脱的出来。   但也只是虚幻的几秒。   可真正深深吸入那些烟体的时候,宴寻还是被呛得很厉害,甚至被呛出了眼泪。   他不明白自己在难受什么,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睡不着。   宴寻只记得自己最终还是碾熄了烟头,去吃了很多荔枝糖,最后总算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迷迷糊糊合了眼。   沉沉的困倦模糊了他意识,也仿佛带走了之前的难受。   宴寻终于感到了一丝轻松。   那一刻,他忽然就想——   要是能像睡着一样,把这所有的一切都忘掉就好了。   ·   然而……   三年后的一场车祸真的让宴寻忘记一切之后。他又开始想——   要是能立刻把所有事情都想起来就好了。   此时此刻躺在这张一米八的双人大床上,宴寻怎么也睡不着。   他还在想今天在商场见到江宇珩的事,同时也在想过去的自己为什么会跟静姝学姐交往的事。   宴寻很清楚自己并不喜欢学姐,而后者同样如此。虽然高中时期学姐对他有些特别,但那更像是对弟弟的好。   不过宴寻此刻最在意的,还是楚停云的想法。   对方说他讨厌江家人,可为什么还愿意跟江静姝的前男友结婚呢?   嗡嗡。   就在这时,手机微信震动了一下。   宴寻打开看了眼,果不其然是楚停云发来的微信。   雪山:还没睡?   这三个字让宴寻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一点了。   平时他十点半或者十一点就该睡了。今天想事情想太久,着实有点晚。   宴寻:嗯,有点睡不着。   雪山:想吃荔枝吗?   宴寻:?   他没理解到楚停云突然跳跃的询问,但仔细想了想,又回复道——   宴寻:失眠的话,吃荔枝有用吗?   主要是他记得这东西吃多了不是上火吗?   雪山:嗯……科学而言,荔枝好像并没有治疗失眠的作用。   这话说得宴寻着实有点跟不上楚停云的脑回路,没有治疗失眠的作用,那突然提到荔枝做什么?   这个困惑刚从脑海中浮现出来,紧接着宴寻就收到了楚停云的新消息。   雪山:可我给你买了,要吃吗?   宴寻:?   宴寻:!!!   他猛地从床上翻身起来,光脚跑到客厅外的阳台,哗啦一下拉开窗户往下看。   果然,那辆眼熟又骚包的兰博基尼就停在楼下的单元楼门口。   但那个熟悉的人却不在。   宴寻还眯着眼使劲在下面搜寻呢,结果忽然听见门口的密码锁开了。   他当即回头,下一秒,就看见楚停云捧着一大束荔枝做的花束走了进来。   其实这一幕单纯从画面上看,非常地偶像剧。   毕竟楚停云那张脸就挺偶像剧的。   宴寻甚至感觉要是他当初高中班级里的女同学看见,大概是会尖叫出声的地步。   只是他没理解为什么对方大半夜的要给他送这么大一束荔枝“花”来。   “给你。”   宴寻只感觉怀里一沉,眼前就全是红艳艳的荔枝了。抱着满怀荔枝的瞬间,宴寻甚至有种自己成了杨贵妃的错觉。   “这是……?”   “吃的。”   “……”   宴寻当然知道这是吃的,他要问的是楚停云出于什么动机才会在凌晨一点过从江家大老远跑来给他送荔枝。   这时候,有洁癖的楚总把荔枝往宴寻怀里一放,立刻就去洗漱间洗手。   宴寻有话要问他,也就跟着亦步亦趋过去,   “楚停云,你今晚不是回江家住吗?”   “嗯。”   楚总挤了泵洗手液,仔仔细细地搓,一边搓一边回复道,   “所以我去了江家,坐了会儿,然后特地等过了零点才出的门赶回来。”   宴寻:“……”   他稍微理解了一下楚停云这番话。   也就是说,对方所谓的“今晚”回在江家是指:零点之前的晚上。   零点之后就是第二天了,所以楚停云从江家回来了。   好吧,逻辑上也算能说得通。   只是……   宴寻低头看着怀里红艳艳的一片。   “那你为什么突然给我买荔枝?”   楚停云擦干净手,回头看向他说:   “你以前晚上总睡不着,就喜欢吃这个。”   “?”   总睡不着?   宴寻记得自己一向睡眠都很好,而且作息很健康。以及睡不着就吃荔枝?这是什么奇怪的新习惯?   宴寻没想明白,索性不想了,反正人的口味习惯会变很正常。   于是他把荔枝花束放到桌上,洗了手,摘下几个尝尝。   十月下旬不是荔枝的季节,大概挺难买的。但味道却很不错,很甜。   楚停云凑近来问他:“味道怎么样?”   宴寻回答:“很甜。”   楚停云又问:“那你困了吗?”   “?”   为了不辜负对方凌晨大老远跑一趟的好意,宴寻迟疑片刻还是点头。   “……好像有点。”   楚总矜持颔首:“那我们睡觉吧。”   宴寻:“?” 第23章 小梨涡   ……睡觉?   宴寻没把这个词往少儿不宜的方向去想,只是看着楚停云分毫没有困倦神色的脸,几秒后才应了声“好”。   但现在确实太晚,已经是凌晨一点半,是该睡了。更何况他们明天还要早起去参加一场婚礼。   宴寻跟楚停云说:   “那你困了就先去睡吧,我把荔枝整理一下放冰箱。”   一大捧花束的形状可不好放,他得拆了重新拿东西装好才行。   楚总方才唇角翘起的一点点弧度瞬间抹平,他也不走,就靠在岛台旁边,双手环胸,看着宴寻弄。   这样灼热的视线实在是很难忽视。   “怎么了?”   宴寻疑惑地看向他,想了想,问,   “你想吃吗?”   本来不想吃,但宴寻这么一问,楚总那个“不”字在嘴巴里绕了一圈出来,就成了——   “嗯。”   于是宴寻就拿了几颗递给他,可楚停云没接。   他说:“我刚洗的手。”   “……”   宴寻懂了他言外之意,就是想吃但是不想弄脏手。   ——还真是个被人伺候惯了的豪门少爷。   于是宴寻就给他剥。   毕竟荔枝是楚停云买的,他给对方剥两颗吃倒也没什么。   这个时节也不知道楚停云大半夜从哪里买来品相这么好的荔枝,外壳红艳艳的,里面的果肉香甜又多汁。   剥开没几下,青年的手指就被果汁弄得湿淋淋的。   楚停云的目光下意识被引了过去。   宴寻本身人长得就高,长手长脚,指骨也长,但却没楚停云那么细,反而偏粗一点。   幼年到少年时期,他很喜欢泡在养父开的武馆里,有时候还会去参加一些小比赛给家里宣传,拉拉生意。所以他的手上还有些薄薄的茧。楚停云很清楚那是什么触感,如果是牵手,会令人感觉干燥又温暖,如果是抚摸摩擦到一些敏感的皮肤,就会产生很大的刺激。   宴寻剥完外壳,还从餐边柜里面抽了根干净的一次性吸管,把核给剔了。   “喏。”   楚总立刻不端着了,长腿一跨就过来,就着宴寻的手低头吃掉。   果然很甜很好吃。   也许是小时候没条件很少吃水果,楚停云没有经常吃水果的习惯,后来工作忙,他一般补充维生素首选都是吃复合维生素片一类的东西。   “再剥一个。”   楚总矜持地发出了请求。   宴寻就又给剥了一些,只是眼看楚停云有点上瘾,他就不剥了。   “太晚了,而且吃多了上火,你明天可能会流鼻血。”   “……行吧。”   楚总咂了一下舌,答应得很勉强。   他守着宴寻洗手,把外包装拆了,又把剩下的荔枝装好放冰箱,才跟着对方一起回卧室。   被黏了一路的宴寻莫名觉得楚停云有点奇怪。   不知道为什么,出院后再次见到的楚停云跟宴寻印象中咖啡馆里初次见到的,以及住院时微信聊天时的楚停云,似乎哪里有点不一样。   之前他感觉这个男人就像是电视里悬浮的豪门霸总,矜贵自持,优雅从容,让宴寻有一种很疏离很陌生的感觉。   现在不说截然相反,却总感觉和之前不一样了。   虽然这么形容不是很贴切,但宴寻总觉得他身上好像有种“老子装不下去了”的感觉。   又或者是自己感觉错了,不过是因为他们结婚多年,所以见面之后就很快就彼此熟悉亲近起来了?   原本宴寻是想着先不离婚,跟楚停云相处相处找回记忆,顺便弄清楚对方非要离婚的原因,然后再做打算。   这个计划算是妥善,现在宴寻也如愿得知了一些以前的事情,只是他却发现楚停云好像没什么要离婚的意思……   昨天亲了,又睡一张床,今天凌晨一点又特地赶回来给他送荔枝。   这哪里像是想离婚……   各种纷乱的念头在宴寻脑海里闪过,最后又被他压下去。没事,明天见到学姐应该就会得到一些答案。   之前已经刷过牙了,所以宴寻用清水漱了漱嘴巴里的甜味就打算睡觉。   好像荔枝治疗失眠真的有点效果,因为他现在竟然有点困。   至于刚才说着要睡觉的楚停云反而显得很精神,他站在衣柜前,正在想今晚穿哪套睡衣。   宴寻租的这个房子实在是小,连独立的衣帽间都没有。卧室的衣柜也小,还得两个人用,因此他的睡衣就只能放两三套。   楚总很嫌弃。   他决定等婚礼过后就立刻带着宴寻搬回他们婚房去。   楚停云磨磨蹭蹭十来分钟,总算以不经意但充满魅力的姿势换好了睡衣,结果扭头一看宴寻已经戴着眼罩睡了   “……”   宴寻是有睡觉喜欢戴眼罩的习惯的,因为他曾经住的那个小房间窗帘不好,不遮光,外面的霓虹灯总是影响入睡。   楚停云走到床边,掀开被子钻进去。这次他没有再跟宴寻隔着楚河汉界,反而直接就伸手去抱他。   从对方闹着非要离婚算起,楚停云快有四个月没抱着宴寻睡了。   之前策划骗小老公的时候楚停云想得极好,他还给自己设计了一下新形象,比如被男大学生一见钟情,强取豪夺,无奈屈就的楚总。   先借助周泽的口给宴寻做个铺垫,再加上视频和玉坠佐证。这个谎言的框架就很容易搭起来。   所以在宴寻说出那句别离婚的那一刻,楚停云简直觉得自己的计划真是天衣无缝,效果惊人。   不过后续要需要更多的缝补,更多细节的佐证。   重点是楚停云得让宴寻相信:他喜欢自己,爱得不行。   于是楚总还去翻了恋爱指导书,什么若即若离,欲擒故纵,高级的猎人要以猎物的模样出现……   总之一个字,钓。   但现在,楚停云确实有点装不下去。   他在江家只待了四个小时,就坐立不安,浑身难受,一躺在床上就感觉好像脸在疼,嘴巴里也一股血腥。   甚至,脑子里还反复播放那天宴寻抱着猫跑了,只留下一份离婚协议书的情形。当时楚停云花了整整一个月才找到人。   他想:宴寻一个人在家里,万一半夜恢复记忆又跑了怎么办?   这个念头愈演愈烈。   所以楚停云等零点一过就迫不及待地回来了。   ——这不是明智的做法。   楚停云很清楚。   宴寻不是傻子,相反他很聪明,只是暂时失忆了而已。再这样下去,或许自己很快就要露馅了。   于是就这样一边唾弃自己的愚蠢,楚停云却一边把人抱得更紧。   宛如一条自愿上钩的鱼。   这时宴寻完全不知道楚停云正在进行多么激烈的头脑风暴,他的意识迷迷糊糊,已经快睡着了。   所以当男人的手伸过来抱住他的腰时,宴寻也没有太大的反应,任由对方像个树袋熊似的挂上来。   他恍惚察觉到唇角边有一点湿热的感觉。好像有人在吻他脸上的小梨涡。   宴寻笑起来的时候是有一点梨涡的,只是他一般不笑。所以很少有人注意到。   但那样的感觉只有短暂的两秒,像是幻觉,后面便再无声息。   整个卧室陷入夜的沉寂。   楚停云将脸埋进被子里,无声吐出一口气。   算了……   就在这时,原本平躺着的宴寻忽然翻身面向他,手臂一伸就把人圈到怀里了。   “快睡吧。”   他轻轻拍着男人的后背,压低的嗓音在黑暗中显得很温柔,   “晚安。”   宴寻不知道楚停云在江家受了什么样的委屈,才会在凌晨时分不管不顾地跑回来。   但至少目前而言,这里是他认定的家,而自己也许算是他唯一的家人。   所以宴寻觉得,现在抱抱他可能会好一点。   “……”   楚停云的身体很明显僵了一下,片刻后才慢慢放松下来。他闭着眼睛,将脸埋进宴寻的颈窝。好半天,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这下可以好好睡了。   嗅着青年身上的味道,楚停云的意识很快陷入沉眠。   月亮落下,天光亮起。   早上再醒来的时候,宴寻已经做好了早饭,叫他起床。   “醒醒,今天可别赖床。”   “……”   楚停云看着他,恍惚了许久才醒过神。   “嗯。”   昨天买的衣服太多,这个出租屋不好放,于是就留了两个地址。送到这里来的就两套用于出席婚礼的西服。   其中一套是楚停云的。   他很刻意地选择了两套相似款,就当是情侣装。   宴寻拿了自己那套去卧室换,只是没想到换到一半,楚停云忽然推门而入。   “……”   宴寻动作一顿,故作镇定地拿起衬衫,这个动作让他腰腹的肌肉线条格外明显漂亮。   穿上衬衫之后,他才问:   “怎么了?”   楚停云直勾勾地盯着他:   “看你会不会穿西服。”   宴寻:“……”   他沉默片刻,抽了张纸递给楚停云,   “下次你晚上还是别吃荔枝了,有点上火。”   “?”   楚总接过纸,后知后觉——   他好像有点流鼻血。   男人沉默地接过纸,转身去洗漱间处理了。   等到十五分钟之后回来,发现宴寻还没穿好。   记忆停留在十八岁的宴寻实在是没穿过西服,他对着镜子弄了半天也没弄好。   楚停云在后面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喊:“过来。”   他给宴寻系袖扣,一步一步教他怎么打领带,最后慢慢用指腹抚平胸口那一点点的褶皱。   宴寻乖乖由着楚停云摆弄,额前的碎发用了一点发蜡,正被楚停云抓着往后拨,露出端正饱满的天庭。   没了头发遮掩,宴寻的眉目陡然变得疏朗起来,更多了几分成熟和冷锐的感觉。   如果说楚停云穿西服给人的感觉像是个衣冠楚楚的斯文败类,那么穿上西装的宴寻则是给人一种端庄又冷肃的感觉。   “这个发型……”   宴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了想,忽然说,   “好像是和之前我们拍结婚证件照的时候一样。”   这句话让楚停云动作一顿,他的眼神怔了怔,随即慢慢变得柔和,   “嗯,那也是我弄的。”   只是当时弄这个发型的时候,宴寻是冷着脸的,并不笑,像一具沉默空洞的人偶。   所以后来修图的时候废了很大功夫才让他笑起来。   但现在好像不一样。   “是吗?”   青年有点惊讶,又觉得很合乎情理。这时,他忽然少见的笑了一下,露出了浅浅的小梨涡。   “楚停云,那你还挺厉害的。”   “……”   楚停云定定地看着宴寻的脸,忽然有点想去亲一亲那上面的小涡。 第24章 他又不喜欢你   今天阳光很好,微风习习,是个举办婚礼的好日子。   仪式的地点订在一座豪华的私人庄园里。受邀而来的都是圈内的名流权贵,亦或是一些负有盛名的艺术家,音乐家等等。   身穿精致礼服的客人们站在草坪上,手持香槟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轻声交谈着。   造型别致的喷泉旋转喷洒,服务生们面带微笑,恭敬地穿梭服务于客人们之间。   不远处白色的欧式圆顶礼堂被鲜花堆簇点缀,分外醒目,这些美丽的花朵昨晚才被空运过来,此刻迎着上午的阳光,显得格外娇艳美丽。   据说这场婚礼耗资不菲,贺家非常满意这位美丽端庄的儿媳,还未过门就赠了不少豪宅珠宝,令人艳羡。   但这一切于江静姝而言,好像都不算是什么令她开心的事情。   自从三年前逃婚被楚停云抓回来之后,静姝就生了一场大病。她在医院养了半年多,出院后就在江父的安排下去首都内的某所985大学当了教师。   没过多久,她又在母亲的安排下开始相亲。   毕竟今年的江静姝二十八岁,在一群豪门富太太眼中已然算是所谓的大龄。   就好像是放在橱窗里的货物,滞留得太久,价格就会跌。   所以陈婉清很着急。   比起之前的叛逆,被抓回来后的江静姝温顺得就像是一只剪断了翅膀的宠物鸟。   所以这次再没有什么波折,她跟不同的男人相亲,吃饭,约会,最后筛筛选选,家里很快跟贺家商定了婚事。   贺家是做金融业的,家境十分殷实,即将和她结婚的那位贺家少爷履历也相当不错。   名校毕业,长相英俊,性格谦和。   总之,在陈婉清看来他们各项条件都很匹配,江父跟贺家也有一些生意往来,关系不错。   于是吃了几顿饭,这场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昨天的江静姝是贺家未来的儿媳,今天的她叫做贺家的新娘,明天之后,大家应该就会称呼她为贺太太。   总之,不是江静姝。   此时此刻的化妆间内,今天的新娘正坐在镜子前。   她穿着据说是巴黎定制的天价婚纱,浑身上下缀满了价值不菲的珠宝,仿佛一个被人精心包装打扮的美丽人偶。   “姐。”   江宇珩站在后面看着她,以一种满意又欣赏的语气感叹道,   “你今天真美,姐夫肯定喜欢。”   “……”   江静姝看向镜子,打量着这个与她血脉相连却无比陌生的弟弟。许久,她才轻轻扯了扯嘴角。   “现在你满意了?”   “嗯?”   江宇珩挑了挑眉,笑容扩大。   “姐,看来你还是没想明白。”   他上前去,扶着新娘的肩膀,与镜中的她对视。   “我们才是亲姐弟,只有我们俩才姓江,你得站在我这边啊。”   江静姝闭上眼:“……所以这就是你当初骗我逃去索契的理由?”   “这怎么能是骗呢,姐姐。”   江宇珩抚摸着她美丽的头纱,   “我说过了是在帮你,我已经解释过很多次了。”   “呵,帮我?”   江静姝嗤笑,讽刺道,   “江宇珩,你帮人的方式可真特别。”   当初的逃婚路线是亲弟弟帮她安排的。   因为订婚前,江静姝的身份证和护照都被母亲收走了。江宇珩说可以帮她偷出来,还给她订好了去国外的机票。   所以江静姝到了机场才知道这趟奔赴自由的最终目的地。但那时候,她并不知道索契竟然是楚停云母亲的故乡,因为从小到大,父亲的前妻都是家里的禁忌话题。   她只知道那个女人来自俄罗斯,而自己的父母都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于是当时着急逃婚的静姝只是奇怪,为什么弟弟给她安排的不是自己更熟悉的北欧国家。   她也根本没想过带上宴寻。因为那个时候他们这对假情侣已经对外宣称彻底分手了,宴寻刚拉到了一笔很大的投资正忙着创业,很久都不曾和她联系。   可是最后事情的发展却大大出乎了静姝的意料。   因为宴寻也在飞机上。   “江宇珩,你早就发现楚停云对宴寻不一般,所以才故意说要帮我逃婚。”   “目的地是你选的,宴寻也是你用我的名义骗过来的。呵……什么帮我,你只是利用我报复楚停云罢了。”   如果仅仅是江静姝逃婚,楚停云自然不会管她去哪,更别提费力追查。但是,宴寻那天也和她一起走了。   那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谁都会觉得是宴寻和江静姝私奔了。   那件事精准踩到了楚停云的红线,也彻底激怒了他,原本江静姝还能跟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和平相处,但从那以后他们的关系就完全降到了冰点。   “对啊,我早就知道。”   此时,身后的江宇珩很坦然地承认了。   “可是姐姐,我明明是为你出气啊,你不应该才是那个最讨厌楚停云的人吗?”   青年凑近她的耳边,   “那天我可是亲眼看见,楚停云趁你的男朋友睡着了偷偷亲他呢。他们两个早就背着你睡过了,知道吗?”   “楚停云他还说别人呢,自己却把亲妹妹的男朋友搞上了床,真是太好笑了。”   于是在那一瞬间,这个完美的计划就诞生了。   如果说仅仅是楚停云被喜欢的人劈腿还不够,那么他喜欢的人和他最厌恶江家人一起私奔,还偏偏选了早逝母亲的故乡……   他会疯掉,然后做出一些失去理智的蠢事。   所以当时江宇珩趁楚停云不在国内,借助陈家做渠道,让好几个对手公司联合给楚停云使绊子。导致公司好几个项目出了问题,损失严重。   这件事自然会让江晟海和公司元老对楚停云非常失望,甚至有不少声音提出撸掉他的位置。虽然最终没有,但此次事件之后,楚停云的声望和话语权也大不如前。   再加上,他竟然真的和宴寻,和一个男人结了婚。   尽管如今国内通过了同性可婚法案,但真正的豪门基本仍都是男女结婚。   因为他们需要子嗣和继承人。   楚停云抢了妹妹前男友这种事,只算是大家茶余饭后的八卦谈资。   豪门少爷嘛,有几个不风流的?玩玩男人也不稀奇。   可他如果真的跟一个男人正式公开地结婚,那这基本就相当于自愿被排除到继承权之外了。   正因如此,江晟海才会如此气恼和反对。   “姐姐,你别看爸爸总是骂他,总是对他没有好脸色,可我们家三个孩子,爸爸其实最偏心他。”   看似父子不睦,但江晟海的的确确是把楚停云当作继承人在培养。   “你的婚事,他不在意,我想要进公司,他也只是把我安排在一个无关紧要的边缘部门。”   所以江宇珩只能自己想办法,上手段了。   楚停云当时回国后被董事会问责,又忙着帮宴寻处理一场商业纠纷和债务问题,以及,他还要准备婚房,准备结婚。   江父也被气进医院,所以根本没人细查。   江宇珩很快抓住了机会,在父亲面前努力表现,顺理成章进入公司管理层,然后把一切痕迹处理得干干净净。   虽然他也心疼那些损失,不过那对江家而言只是一丁点损失而已,完全到不了动摇公司根基的地步,更何况通过别的渠道江宇珩也吃掉了一部分。   这个计划实在是漂亮,直到现在他还会偶尔在心里回味一下这场巨大的成功。   只是这些真正涉及巨大利益的内幕江静姝并不清楚,她到现在都以为江宇珩只是拿宴寻和早逝的母亲报复一下讨厌的兄长而已。   江宇珩自然也不可能告诉她。   小时候他故意落水差点没了半条命,哭着说是楚停云推的,打算把这个外来的家伙赶出去,可他的亲姐姐却站出来背刺他。   从那个时候开始,江宇珩就发誓再也不会把任何秘密告诉她了。   他们明明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可却不站在同一条线上。   “我早就发现了,从爸爸把楚停云接回来那天,就已经想好把江家所有的东西都给他了。”   这句话江宇珩说得很轻,却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恼恨。   “所以姐姐,你能不能争气一点,别总是满脑子情啊爱的,好好认清楚谁是你的敌人,谁是你的家人,想想该怎么为我们争一争啊。”   “……”   江静姝眉头紧皱,似乎厌恶到了极点。   “出去!”   可江宇珩没动,他对着镜子里的新娘笑着,   “这些事情三年前你回国的时候就知道了吧姐,为什么不跟楚停云解释呢?解释你是被骗的,无辜的,跟他说我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没等江静姝回答,他就兀自接了下去,   “因为你知道我们是亲姐弟啊,姐姐,我做的跟你做的,在楚停云的眼里有什么区别呢?甚至可能他还会觉得是我们俩串通好了的。”   就算真的解释了,楚停云也信了,可事情已经发生了,伤害也产生了,无论怎么做都不会有太大的补救意义。   若是楚停云将报复的矛头指向江宇珩,按照他那个疯子般的行事风格,江静姝和陈家仍旧会被牵连进来。   江静姝的少女时期是在南城的陈家度过的,陈老爷子病逝时也是她守在床前直到最后一刻,感情很深,她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维持现状,维持现有的平衡就最好。   江宇珩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他温柔地整理了一下新娘美丽的头纱,笑着说,   “贺诚是个很好联姻对象,姐姐,结婚之后就安心做好你的贤妻良母吧。”   “……滚。”   这是江静姝对他说的最后一个字。   江宇珩举了举双手,笑着转身出了化妆间,没走出去多远,有人就远远喊住他,   “哟,江少。”   对方笑着,端着一杯香槟走了过来。江宇珩很快在脑子里辨认了一下人,也笑着迎上去。   商业社交是他们这些豪门子弟的必备技能。不多时,江宇珩就被一群人簇拥着相谈甚欢。   就在这时,他仿佛注意到了什么,目光越过人群,忽然落到某个眼熟的身影上。   青年眉眼冷淡,面容清俊英挺,一袭铅灰色西服衬得他尤其修颀挺拔。   明明这里的男人们各个都是西装革履,可要么看起来过于商务,要么就是笑面虎般虚伪,又或者一身的酒色财气味儿。   可偏偏宴寻不一样,那身西装被他穿得尤其正经冷肃,明明也不曾戴眼镜,可身上就是莫名透出一股知识分子的端庄来。   江宇珩盯着宴寻看了片刻,忽然轻轻吹了一声口哨。   “我们家的男狐狸精来了。”   想到母亲这奇妙的比喻,他没忍住笑出了声。   其实这个形容也不算错,抛开家境,那个宴寻确实很特别。   寒门贵子,冷傲不羁,又被卷进了豪门兄妹的争夺,简直越看越觉得哪儿哪儿看着都够劲儿。   “什么?”   旁边的人并没有听清刚才江宇珩说的话,因为他的声音实在太小,这时四周又放着轻缓的音乐。   江宇珩笑笑,没再重复,而是举杯指了指宴寻身边的楚停云。   “喏,我哥。”   哥?   众人先是一愣,回头看见江宇珩所指的人时才反应过来。   ——这里没人不认识楚停云。   最初很多人都以为他只是江家的私生子,毕竟不姓江,以前也不曾听说过。唯一令人印象深刻的,就是长得实在漂亮。   直到后来楚停云进入公司,逐步成了楚总,很多人也就知道了江父的前一段短暂的婚姻,也没人当面再说他漂亮了。   因为在这种靠实力和资本说话的商业战场上,仅夸一个人的外貌,是最刻薄的轻视和羞辱。   但每次见到时,眼神总归忍不住多看两眼。   楚总今天穿了一身和宴寻极为相似的西服,只是颜色上要浅一些,还用了同款的袖扣。   除此之外还略微多了些小心思,做了发型,里面的小马甲收紧腰线,斜挂着一条细细的金色怀表链。颇有几分清贵风雅的味道。   不过大部分人的目光焦点仍是在他的脸上。   母亲雪国精灵般的美貌基因,在楚停云的身上显性表现得淋漓尽致,哪怕他今天披个破麻袋出来,大概也能惊艳不少人。   两人风格迥异,站在一起分外养眼,不存在谁压过谁,倒是碰撞出了一种别样的氛围感,一进来就立刻成了所有人的目光焦点。   但楚总完全没兴趣理会那些人,也没心思在江静姝的婚礼上进行一些商业社交。冷脸拒绝了几个上来攀谈的人之后,剩下的人就很有眼色地不再过来了。   由于早上楚总没忍住把小老公摁在镜子上亲了好一会儿,弄皱了衣服。于是宴寻只能脱下来又重新熨一遍,这就导致他们来得有点晚,也错过了前面安排的不少活动。   不过晚了也没什么,反正又不是他和宴寻的婚礼,楚停云巴不得再晚点。   而这时候,重要的宾客们已经陆陆续续进到礼堂里面落座。在侍者的指引下,他们也跟着往里面走。只是宴寻似乎注意到了什么一直在往某个方向看。   楚停云问他:“在看什么?”   “画。”   宴寻正在看刚才被侍者搬走的一幅油画。   上面画的是一位追逐繁星的少女。   没有脸,只有一道背影。   其实一幅画倒是也没什么特别,只是宴寻觉得那画上的裙子很眼熟,有点像学姐毕业那天来学校给他送资料时穿的那条。   【这可是我最漂亮的白裙子诶。】   回忆里的少女双手叉腰,气鼓鼓的控诉这个十五岁的弟弟年纪小,不懂欣赏。   于是宴寻就下意识记住那条裙子了。   楚停云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只可惜人已经走远了,他并不能看清画的具体内容。   “那应该是今年受邀宾客送给新婚夫妻的贺礼。”   刚才冷脸拒绝别人的楚总现在语气倒是温和,   “由于人太多,各式各样的名贵礼物也大小不一,所以会由专人登记,好好地收起来。”   说起礼物,时间太紧急,宴寻也没能准备什么特别好的东西,而且他现在也送不起很昂贵的礼物,最后就送了一本书作为新婚贺礼。   楚停云知道宴寻送的是书。   江静姝从小很文静,喜欢看书,后来本硕都选了中文系,宴寻给她送书也不算奇怪。   但他还是要不经意地问一问:   “送的什么书啊?”   “嗯,一本男频网络小说。”   这个回答让楚停云很意外。   “讲的什么?”   宴寻摇摇头:“不知道,没看过。”   他只记得学姐高中的时候很喜欢看书。   大多都是古典名著,散文诗集什么的,很符合她校园女神的气质。   唯有一本不同,是网络上连载的一本男频小说。   用世俗的眼光评价而言,那种小说不太入流,也是老师口中的精神垃圾。   但江静姝很喜欢。   宴寻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隐瞒的,所以楚停云问的时候就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当时学姐很痴迷那本书,上课的时候偷偷看更新被老师发现,收了手机。结果一下课还专门跑来问我借手机,非要把剩下的更新看完。”   宴寻一向是个乖学生,上学当然不会带手机,于是很冷酷地拒绝了她,也同时拒绝了她的安利。   “所以昨天我查了查,发现这么多年过去后那本网络小说竟然出版了,于是就买了一本。”   用漂亮的彩纸包好,作为给她的新婚礼物。   “……哦。”   楚总的好心情瞬间灰飞烟灭。   他觉得自己就不该问。   明知道宴寻高中时期暗恋江静姝,两个人还一个学校,拥有着太多他不知道也插不进去的回忆,却偏偏还要问,还要听,最后把自己酸得发苦。   胸腔里像是憋着一口气,憋到让他突然很想折回去把那本书抢回来,然后撕了!   “楚停云?”   青年的嗓音让他从烦躁的郁气中回神。   “……嗯?”   “你喜欢什么书?”   这个突然的问题让楚停云有点懵。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从江静姝那里拉回来,然后集中到宴寻的身上。   青年说:“我之前看书房里,你的书好像都是俄文的。”   “对。”   都是俄文的。   因为回到中国后,楚停云就没有什么机会接触俄语了,他怕忘记母亲的语言,所以买了很多俄文书。   类别不限,什么书都有。以及,还有很多关于索契的画册。   但楚总没有直接给答案,而是说:   “你可以回去自己看看。”   宴寻有点感觉楚停云是在故意为难他,就像早上莫名其妙突然亲他,要是不给亲就问他“没离婚为什么不能亲”。   这句话好生耳熟,但又好有道理。   “……我看不懂俄语。”   “简单,我可以给你当翻译。”   说话间,两人已经被侍者引到专属的位子上。他们坐在女方亲属的席位这边最好的位置。   不过大概是有谁提前叮嘱过,所以楚停云和宴寻并没有跟江父他们坐一桌,而是单独分开坐的。   宴寻没怎么参加过别人的婚礼,因为林家的亲戚不多,再加上林燃的腿,后面林父又出事,他们家也借了很多人的钱,所以基本上亲戚都不来往了。   于是这次参加学姐的婚礼,他感到很新奇。不过又有点担心给楚停云丢脸,所以宴寻很克制,只是矜持地,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   婚礼现场布置得极尽奢华,梦幻,唯美。   巨大的水晶雕塑,铺满整个天花板的碎钻繁星,还有无数娇艳欲滴的鲜花。   他还看见了新郎官,虽然看不仔细,但看身形轮廓应该也算是一表人才。   这时轻柔的音乐声响起,主持人开始声情并茂地念开场白。接着还请了一位小有名气的明星献唱。   宴寻的注意力在婚礼现场上,楚停云的注意力就在他的脸上,似乎企图寻找出一些落寞,酸楚,难受之类的情绪。   但没有。   虽然表情不多,但他能感觉到宴寻的兴奋,就好像不是参加前女友的婚礼,而是去亲戚家吃酒席似的。   这个发现让楚总心情很好,他微微往后靠,腰脊放松地贴在椅背上,一副悠闲舒心的模样。   一系列热场的活动结束后,江父携着新娘登场。   宴寻终于看见了许久不见的学姐,只是她已经不是记忆里那个穿着小白裙的活泼少女了。   甚至,宴寻都看不清她的脸,因为她全身都被华美精致的婚纱包裹着,雪白的头纱笼罩着美丽而死气沉沉的面容,巨大华美裙摆缀着鲜花和碎钻,拖曳了数米长。   ——像一份被精心包装的昂贵礼物。   从父亲的手里送到另一个男人的掌心。   宴寻听见了旁边有人讨论着这场婚礼,描述的主人公却不是江静姝与贺诚,而是江家与贺家,是两个家族的联姻。   他原以为婚姻的标签首要该是有情人终成眷侣,亦或者该是相爱,幸福,与美好。   至少宴寻对婚姻的期望是这样。   原本的兴奋在这一刻褪去,青年整个人变得安静下来。   此刻作为万众瞩目的新娘,江静姝只想着赶紧走完流程,然后立刻脱掉这条勒得她喘不过气的婚纱裙。   但就在此刻,她的余光忽然瞥见礼堂门口的角落处,有一道熟悉的影子。   由于为了保证天花板的星空效果,下面的席位上的光线很暗,再加上头纱的阻隔,静姝其实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她只看见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沉默而安静的站在那里。   但江静姝还是认出来了。   那是她少女时期的初恋,是她死死藏在心里最大秘密,也是她花费了整整七年的努力却仍无法抓住的人。   ——林燃。   他现在已经可以站起来了,看起来和宴寻差不多高。   恍惚间,江静姝先是听见自己的心突突疯跳,接着又好像听见了夏日蝉鸣。   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无数回忆化作了扭曲的声色光影,山呼海啸般倾轧而来!   树影婆娑,老楼后巷。   白裙少女把膝下残缺的少年堵在角落,强行压着在轮椅上亲吻。   这一刻过去和现在,好似有两个世界正在彼此拉扯,撕裂,发出尖锐的嗡鸣——   “请问这位美丽的新娘,你是否愿意眼前这个男子成为你的丈夫……”   【江静姝!你是个女孩子!怎么能……你知不知道羞的?!】   “与他缔结婚约……”   【知道啊,不过我喜欢你嘛。】   “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   【……那也不能一句话都不说直接就做这种事!】   “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   【好吧害羞的林燃同学,下次亲你之前,一定提前通知。】   “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   没有人知道,主持人询问的话语和曾经的回忆交织在一起,已经快要把江静姝的身体生生撕成两半。   但现实的时间却并未停止,反而无比残忍地转动不息。   誓词念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位美丽端庄的新娘身上,等待着她的答案。   也许是沉默得太久,感到疑惑的新郎轻轻喊了她一声:   “静姝?”   纤弱的眼睫微微颤动,江静姝才好似大梦初醒般缓慢眨一下眼。   “我……”   她收回视线,垂下眸子轻轻吸了一口气。再抬头时,湿润发红的眼睛却做出了笑的表情。   狗血的逃婚剧情没有第二次。   江静姝说:“我愿意。”   这场婚礼顺利地,平稳地继续进行着。谁也不知道刚刚在万众瞩目下,美丽的新娘亲手扼杀了她的爱情。   这时,郎才女貌的新人彼此交换了戒指。   宴寻听见旁边有个女孩兴奋地和身边的同伴讨论着新人的婚戒,据说是某高奢品牌的标志性款式,寓意美好,价格不菲。   他下意识就去看了眼楚停云无名指上的戒指。   虽然宴寻并不认识什么品牌,但他也能看出那戒指应该不是很贵,戴在楚停云手上显得非常格格不入。   就在这时,江宇珩走了过来。   “宴哥——”   这道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宴寻立刻意识到了是谁。回头一看,果然是昨天在商场遇见过的江宇珩。   不过看得出楚停云和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是真的关系不好,仅仅只是听声音,他的眼底就条件反射地露出了几分厌恶。   江宇珩被他的眼神一扫,定在了一个稍远的距离站着,脸上的笑容倒是不变。   “哥,你们今天来得有点晚了哦。”   楚停云不答话,就这么冷冷盯着他。宴寻不清楚两人之前的恩怨,于是就选择了沉默。   江宇珩已经完全习惯了他的冷脸,笑着继续道:   “爸让你过去见见几位老朋友,当然,还有未来妹夫。”   说到未来妹夫的时候,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宴寻,只可惜后者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就像是完全不在意曾经深爱的前女友嫁给了别人。   有点奇怪。   江宇珩也说不出哪里奇怪,总之他感觉宴寻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   楚停云看了一眼那边,有几个熟面孔,其中一位还是公司目前最大的合作伙伴。   这不是私事,是公事,所以楚停云这次没有甩脸色地冷嘲热讽,而是站了起来。   “我去一下。”   “嗯。”   宴寻点头。   他看着楚停云离开,正要收回视线时,目光忽然瞥见了一道熟悉的影子,那人走路有点怪异。   宴寻愣了几秒,忽地站起身跟着追了过去。他跟着出来,一路到了后面的喷泉花园。此时所有的宾客都在礼堂,这里自然鲜少有人   “……林燃?”   宴寻突然开口叫住了前面的男人。   对方脚步一顿,微风吹过,让他的裤脚贴在小腿上,印出金属假肢的痕迹。   男人转过身来,露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以前的养兄自卑于身体的残缺,总是留着半长的头发,遮掩眉眼,显得阴郁沉闷,如今剪短了头发,精致好看的眉眼就露出来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眼圈周围的皮肤有点红。   林燃长了一张很秀气的脸,即便年龄比宴寻大三岁,看起来也不像是哥哥的样子,倒像是弟弟。   宴寻也不喊哥哥,因为林燃从小就不愿意让这样叫,所以一直都是称呼的名字。只有在养母面前,宴寻才会用“哥”来代指一下。   “你怎么会在这里?”   宴寻有点惊愕。但林燃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倒是反问了一个问题。   “之前不是说要离婚吗?怎么还没离?”   “……”   宴寻一愣,接着才说,   “这件事情发生了一点变故,有点复杂,总之暂时不离了。”   在这里见到林燃实在是太过于意外,宴寻没想起说车祸和失忆的事情,而是着急问:   “妈呢?”   “南城,家里。”   林燃跟宴寻说话永远都这么冷冰冰的,不过他看起来很在意宴寻没离婚的事,   “什么变故?为什么又不离了?”   “……”   宴寻感觉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所以他没急着跟林燃说自己失忆的事,而是问,   “之前我跟你说,是我,要和楚停云离婚?”   “不然呢?”   林燃皱起眉,仿佛对这个问题感到奇怪,   “要离婚就赶紧离,更何况,他又不喜欢你,还拖着干什么?”   他又不喜欢你。   “……”   宴寻愣住。   林燃口中的这个“他”应该是指的楚停云。   三年前,林燃是从母亲那里得知宴寻要和静姝的哥哥结婚的。他们俩的关系从小就很僵,出国后宴寻也只会联系母亲。   但那天林燃得知这个消息,破天荒给宴寻打了个电话。   “你要结婚了?”   “嗯。”   这实在是太突然了,林燃感到很奇怪,尤其是这个消息不是宴寻说的,而是楚停云给他母亲打的电话。   又是给他们换房子,又是给他联系医院和工作,甚至还找了专门的机构打算想办法帮他弄到绿卡。   种种好处换个人大概要开心坏了,可这不太对。   林燃皱起眉:“你认真的吗?你喜欢他?”   “……嗯。”   宴寻说,   “我们已经领证了。”   虽然没有办婚礼,但楚停云特地拿了他的手机发了朋友圈昭告天下,还非要把备注改成“老婆”。   表示这些都是伴侣应尽的义务。   但这些林燃当然不清楚,他只听见宴寻说领证。   已经领证了……   林燃那边忽然沉默,很久之后才开口:   “随便你,这是你的事,我不关心。”   顿了顿,他又语气很凶地警告了最后一句,   “不过以后不要寄钱过来,我没了腿还有手,也不是乞丐,不需要你的施舍!”   嘟——   林燃很生气地挂了电话。   那个时候他就想,宴寻这场突然又奇怪的闪婚迟早会出问题,果然不到三年,宴寻又跟他说要离婚。   大概是喝了闷酒,青年的声音听起来醉醺醺的。   宴寻很少喝酒,因为他酒量不好,容易上脸还很容易醉。除非不得不喝,或者遇见什么不想面对的事情。   林燃眉头紧皱,问他:   “为什么又要离了?当初领证的时候不是还说喜欢吗?”   “……”   宴寻没法跟他解释当时领证时是什么情况,也没跟任何人说楚停云在俄罗斯的时候把他关起来做的那些事,就连创业失败欠债的事情也瞒了下来。   所以面对林燃的问题,他只能闷闷地回答说:   “……现在不喜欢了。”   林燃轻轻“啧”了一声。   “那楚停云呢,他怎么说?”   “他……他本来就不喜欢我。”   电话里,宴寻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已经精疲力尽,接着林燃听见了他咕嘟咕嘟吞咽的声音。   大概是在喝酒。   “不喜欢你?!”   林燃听得实在是恼火,   “他不喜欢你你还跟他结婚?!宴寻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   宴寻头晕得厉害,他恍惚了几秒,才回答道,   “大概是吧,你说的对。”   自己可能真的脑子有点问题,才会把婚姻当作交易的筹码,最后搞成这个样子。   林燃:“……”   气到有点心梗的养兄深深吸了一口气,问:   “你在哪喝酒?”   “在外面租的房子里。”   林燃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乖得不行。   宴寻也很清楚自己容易醉,自然不可能在外面喝,他前不久偷了猫跑出来,把工作辞了,在城郊的一个老小区租了个出租屋偷偷住着。   刚才又打印了一份离婚协议书,签了字,决定明天想办法隐藏自己的地址然后寄到楚停云公司去。   做完这些,宴寻才开了一罐荔枝味的气泡酒闷闷地灌,顺带给林燃打了电话。   “所以离婚以后,我就和他没关系了,就想着得提前跟你和妈说一声。”   “……”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他:   “什么时候离?”   “就这两个月吧,离婚条件还没谈妥,我想要猫,他死活不给。他明明不喜欢猫,也不喜欢我,这么做就是故意为难我,他总是这样……”   宴寻说起这个就有点生气了,   “不过没关系,宝宝是我捡的,也是我养的,还更亲我,就算上了法院也该判给我!”   林燃:“……”   不知道的还以为那猫是他俩生的儿子。   总之,当时宴寻说要离婚说得很是坚决。   可今天林燃再看见他,却发现他和楚停云出双入对,看起来感情还挺不错。   自然而然地,林燃就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别拖拖拉拉的,要离赶紧离!”   “……”   失忆的宴寻很是茫然。   楚停云不喜欢他,那为什么今早上还非要把他摁在镜子上亲?   这个问题还没想通,宴寻忽然看见有穿着裙子的女孩们笑笑闹闹地往礼堂前面的草坪区跑。   “快来快来~”   “接捧花啦……”   “新娘子要扔捧花啦——”   “!!!”   宴寻瞬间清醒过来,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   “林燃离婚的事等下再谈,我现在有急事。”   “?”   林燃眉头一皱,见状也跟着有点紧张,   “什么急事?”   “我现在得马上去给楚停云抢捧花。”   说这话的时候,脑子有问题的宴寻已经跑远了。   他人高腿长,几个大步就“倏——”地超过了提着裙子的女孩们。   林燃:“……” 第25章 我要的太多   这时候,江静姝已经换下了那款最隆重华丽的婚纱,穿上了一袭简单的礼服式婚纱。   她抱着手里的捧花,麻木地打算走完这最后一个流程。   但就在这时,静姝忽地怔住。   ——因为她看见了宴寻。   径直奔向新娘的青年实在太引人注目,一时间不少人的目光都倏地落到了他身上。   陈婉清的表情瞬间有些惊疑不定,很明显,她想到了江静姝之前逃婚的事,以为现在又要旧事重演。   江宇珩也有点紧张,毕竟这次可不是订婚家宴,而是如此盛大的婚礼。不过他的反应没有母亲那么大,而是第一时间去看楚停云的表情。   但此时此刻,那个男人的脸上却没有太多意外的神色,好像早就知道。   江宇珩觉得奇怪。   上次宴寻和江静姝私奔,楚停云可是发了好大的疯。如果这次又闹出同样的事情……   这个念头还没在脑海中转完,江宇珩却发现宴寻忽地停了下来。   他并不是要奔向新娘,而是挤进了抢捧花的人群中飞快占据了一个最好的位置。   “……?”   不少人吃瓜的表情都凝固在了脸上,然后慢慢变成一个问号。   一般而言像这种商业联姻,抢捧花只是走个流程。但也有不少想要结婚的女孩子,或者是新娘未婚的闺中密友来抢一抢。   讨个彩头或者活跃氛围。所以基本都是女孩子来抢。   于是这一幕看起来就有点搞笑。   身形高大的宴寻站在一群穿裙子的女孩们中间,犹如鹤立鸡群,分外醒目。他表情冷肃,眼睛盯着新娘手中的捧花势在必得。   江宇珩微微眯起眼,偏头跟身边站着的年轻男人说:   “表哥,我感觉好像很有意思,你要不要去试试?”   这是陈婉清哥哥的儿子,也是江宇珩的表哥。   陈家虽是江家的姻亲,联系紧密,但地位却不是平等的,算是攀附着江家生存。   所以陈桧从小基本上就是江宇珩的跟班。这时他的目光在宴寻身上一定,大概就懂了江宇珩的意思。   “哈哈,那我去试试。”   他长得和宴寻差不多高,但却更壮,鼓鼓的手臂肌肉硬生生将西服撑得鼓鼓的,看背影都有点像一头熊。   另一边,站在女孩子中间的苏窈发出了惊呼。   “卧槽!”   直到这时候她才看见了宴寻,瞬间有种见了鬼的震惊感。   “宴寻你都结婚了还来凑什么热闹?!”   失忆后的宴寻当然不认识她,虽然出于礼貌想要回复但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漂亮的手捧花已经被高高地抛了起来。   也许是有意为之,捧花抛向的方向刚好对准了宴寻。   位置优势加身高优势,抢一束小小的捧花本该没什么难度,但这时却突然有另一个人出来横插一手。   砰——   一声肉体的碰撞闷响后,突然跑过来抢花的男人直接被宴寻撞翻在了地上。   “啊……”   也不知道撞到了哪里,总之陈桧趴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这一变故顿时将不少人都惊到了。   宴寻却没去看地上的人,而是顺着陈桧的身后看见了不远处的江宇珩。   ——对方正笑着为他鼓掌。   “宴哥,真厉害!”   “……”   宴寻没应,他刚才看见了江宇珩跟这个突然跑出来抢花的男人说话了。   想起楚停云跟这个弟弟的不对付,宴寻心里很快就有了答案。   这时很快有相熟的朋友把陈桧拉了起来,后者捂着肚子,脸色微微苍白,最后咬牙笑着对宴寻点点头,   “宴先生看着清瘦,没想到力气倒是不小。”   宴寻整理着手里漂亮的捧花,语气完全没有任何抱歉的意思。   “我也没想到你看着底盘挺稳的,结果这么容易就翻了。”   “……”   陈桧的脸色顿时很难看。   宴寻并不在意这点小手段,他整理好手里的捧花,转身就走。   “楚停云。”   宴寻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过去,把花放到男人手里。   “我给你抢来了。”   “……”   即便早知道宴寻会去为他抢捧花,但当这件事真正发生的时候,楚停云却感觉到极其不真实。   因为这个提议最初不过只是临时起意,里面充满不甘,嫉妒和恶意。   但此刻却成了真。   胸口涌出难以言喻的欢喜,这一刻的楚总说是心花怒放也不为过。   他感觉全世界好像都顺眼了起来。   “嗯,这花是挺好看的。”   接着,楚停云就抬手很自然地摸了摸宴寻的胸。   “没想到你力气这么大?”   宴寻有点不自然,他拉下楚停云的手,然后低声解释道:   “其实就体重而言拼不过,是用了点巧劲。”   所以刚才陈桧才会半天在地上爬不起来。   楚停云才不管什么巧劲不巧劲,他就只知道宴寻为了给他抢花生生把别人撞翻了。   这感觉……啧!   粗俗一点地说,大概就是从脚底板爽到了天灵盖。甚至让他很想现在就把人拽回去扒干净睡一觉。   “主要仪式都走完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宴寻惊讶:“现在就回去?”   楚停云反问:“不然你还有什么事吗?”   嗡嗡——   手机震动。   宴寻看了一眼,是林燃发来的消息。   林燃:“走了。”   宴寻下意识看向后面,果然发现刚才林燃所站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而另一边,学姐正和她的新郎亲密地站在一起说话。   宴寻原本想找学姐单独问问之前他们“交往”的事情,但是现在看来不是个好时机。   至少,没有哪个新郎不会介意新婚妻子和前男友单独出去说话。   ……还是等婚礼结束之后给学姐打个电话吧。   “好。”   宴寻关掉手机,   “我们回去吧。”   得到这句话,楚总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带着宴寻走了。   这次来参加婚礼,楚停云并没有再开那辆骚包的兰博基尼,而是换回了黑色内敛的迈巴赫。   坐在后座的楚总抱着花,一路都在给它擦叶子。   但车开了半个小时,宴寻才发现这不是回去的路。   他问:“我们这是去哪儿?”   “回家啊。”   楚停云回答得理所当然。   回家?   宴寻反应了两秒,意识到楚停云指的可能是他们之前一起住的房子,而不是这两天住的出租屋。   “那我的东西?”   楚总微微颔首,唇角上扬:“我叫了搬家公司,已经把你的东西全部搬过去了。”   “……”   宴寻沉默了两秒,然后轻声说,   “下次这种事,提前跟我商量一下吧。”   楚停云擦叶子的动作一顿。   他已经习惯了命令式地掌控一切,所以从嫌弃衣柜小想搬回去到付诸行动最后通知宴寻,整个过程中楚停云完全没有想过“商量”这个词。   以前宴寻也不会要求“商量”,他只是沉默而温顺地接受楚停云的一切安排。   居住地点,旅游计划,吃饭的餐厅,穿的衣服款式,甚至是亲密时刻的姿势,结束的清理,都是楚停云说了算。   因为那些安排都可以笼统地归类于伴侣职责。   “……”   车内安静片刻,男人应了声“好”。   这个小小的插曲顿时让车内的氛围有点沉闷,楚停云把每一片花瓣都数完了宴寻都没开口说话。   于是他轻咳一声,不经意地开口问:   “过两天,要不要去把猫接回来?”   “?!”   宴寻顿时有点兴奋,   “你过敏好了吗?”   “嗯,差不多了。”   楚停云点头。   说话间,车子一路驶入市中心附近的高档小区。电梯上楼,楚停云带着宴寻回到了他们的婚房。   这是三百平的大平层,一梯一户,装修简约高级,重要的是里面看着极其干净。   很贴楚总的洁癖标签。   这应该真是他们的婚房,因为宴寻看见客厅的墙上挂着他们的结婚照。   照片里两人都笑得很幸福。   宴寻没忍住多看了一会儿。   这时,楚停云进门换鞋脱外套消毒,一气呵成后,立刻就去洗花洗手,仔仔细细洗干净,然后找个花瓶给装起来。   宴寻也跟着他养成了消毒洗手的习惯。   就在这时,楚停云一边侍弄插花,一边不经意问:   “刚才离开婚礼现场之前,谁给你发消息了吗?”   宴寻擦手的动作一顿,然后回复道:   “我今天见到林燃了,他问了问我的近况。”   楚停云眉头微皱:“林燃,他来婚礼现场做什么?”   宴寻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忽然问他:   “楚停云,之前离婚的事,是我先提的吗?”   “……”   这句话就像是惊雷。   楚停云的动作一顿,他转过身来看向宴寻。探究的眼神在青年的脸上逡巡了几秒,确认过什么之后,楚停云给予了肯定的答案。   “嗯。”   见过林燃,然后问出这样的问题。   谁跟他说的不言而喻。   楚停云的心渐渐沉下去。   啧,麻烦。   宴寻之前一直以为是楚停云想离,可现在真相却掉转了过来。   他接着追问:“那我为什么要离婚?”   “……”   楚停云放下花瓶朝宴寻走近过来,慢慢将人逼到了沙发边。   “嗯,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嘛,因为你年纪轻轻……”   嗒。   宴寻抓住了对方摸在自己胸口的手,他声音微微放低,   “楚总,这个理由,不太可信。”   “……”   楚停云没有被戳穿的尴尬,反而笑了出来,他想了想,说,   “那我换一种可信点的说法。”   “什么?”   接着,宴寻就听见他说:   “我要的太多,你有点吃不消。”   宴寻:“……” 第26章 灵活地   [我要的太多,你有点吃不消。]   这句话听起来极不正经,但却是实话。   他的确是要的太多。   楚停云不仅仅想要宴寻的人,还想要他的心。   可宴寻不愿意。   哪怕当初迫于各种原因跟楚停云结了婚,仍旧没有一刻不在想尽办法要离开他。   领证当天,楚停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昭告天下,然后迫不及待地计划即将到来的蜜月旅行和他们未来的生活。   而宴寻却是急切地找了工作。   后来结婚的三年里他一直在拼命地赚钱,刚攒够当初楚停云帮他还的欠款就迫不及待地提出了离婚。   楚停云不同意,他就带着猫跑了,工作也辞了。只寄来一份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和两张冷冰冰的银行卡。   一张卡是楚停云当初结婚的时候给的,他每月往里面打一百万,三年过去,宴寻分毫没动。   另外一张卡是宴寻所有的积蓄,里面有六百万。   其中三百万是他三年里疯狂努力工作加各种外包兼职挣来的,剩下三百万是林家老房子的拆迁款。   拿到卡的那一刻,楚停云觉得很可笑。   自己实在是太可笑了。   看,宴寻那样几乎愿意为家庭完全奉献自我的人,现在却宁愿索要家里的钱也非得要离婚。   他就这么想离。   那一刻,楚停云终于明白这场强迫而来的的婚姻,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自欺欺人的笑话。   但是偏偏,他就是不甘心。   就算是笑话,这也得是个必须要讲到他死的笑话。   但他们现在并不在那座隐秘的雪山别墅,宴寻也不再是当初那个语言不通、事事都要靠着楚停云的男大学生。   楚停云没有办法再把宴寻关起来,锁起来,也没办法再用金钱的手段威逼利诱他。   所以最后,楚停云只能把那只宴寻最喜欢的猫作为要挟,以此艰难地维系着已然彻底破碎的婚姻。   那时候他已经做好了跟宴寻互相撕扯,彼此折磨,最后弄得两个人都伤痕累累,痛苦难堪的准备。   然而就在这个时间点,宴寻失忆了。   这可真是一个……   ——天大的好消息!   于是楚停云动作迅速地编织了一个谎言。   至于怎么跟失忆的小老公解释离婚原因嘛……楚总为此伤透了脑筋。   因为他得想一个既不触碰到这个乖学生的原则红线,又不伤害夫夫感情,还得让宴寻忍不住主动靠近自己的理由。   比如——   男人的尊严。   “你年纪轻轻,那方面就不行了。”   “我要的太多,你有点吃不消。”   这两句话的意思很相近,但落到语境里提出方就不一样了。   前者是楚停云嫌弃宴寻能力不行决定离婚,后者是宴寻觉得力不从心,吃不消对方过于旺盛的欲望而想要离婚。   听着离谱,但逻辑上针对于提出离婚的一方却还算合理。   当然,这个合理的前提条件得是宴寻真的“不行”。   不自证就无法推翻这个理由,若是自证……那就正中下怀。   刚才看到宴寻手拿捧花朝他走过来的时候,楚停云就已经满脑子想着怎么立刻把人拖回去扒干净立刻睡一觉了。   此刻,楚总将宴寻堵在沙发的边缘,正好整以暇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   青年微抿着唇,短暂的惊愕和紧张过后,他很快就强行冷静了下来,并不像第一次那样一听“那方面”的事就立刻害羞到耳尖充血,不知所措。   楚停云暗道可惜。   纯情的男大学生未免成长得有点太快了。   宴寻神色沉静,有点冷酷地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胸口上拉了下来:   “楚停云,我之前给你看过医院的检查结果。”   “嗯哼,是看了。”   楚停云不太满意这个答案。   他又欺身往前压过去一些,抬头盯着宴寻,低声道:   “健康正常和勇猛能干之间……差距可不小,不是吗?”   宴寻:“……”   勇猛能干……   已经被删除的视频画面忽然在脑海里逐帧掠过。   内敛纯情的男大学生瞬间有点绷不住了,他眼睫微颤,忽然狼狈地偏头避开视线。   从现在这个角度,楚停云可以看见宴寻清俊干净的侧脸,垂低的眼眸和微蹙的眉头呈现出一种隐忍中略带羞恼的表情,连微动的喉结都因此显得格外性感。   他仿佛压抑着什么,低声恼道:“楚停云,你正经点。”   其实最初宴寻就对周泽的说法抱有不少怀疑,但当时他刚昏迷苏醒,又有各种人和物的佐证,所以才去做了检查,想要暂时稳住婚姻。   但现在疑点和矛盾越来越多,楚停云也总是对以前的事情遮遮掩掩,所以宴寻没办法完全地相信他说的话。   “正经?”   楚停云用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下颚,强行把青年的脸掰过来看向自己,笑着问,   “怎样算正经?”   男人的大拇指在他的梨涡上轻轻摩挲着,令这个强制性的动作忽然又多了几分暧昧的味道。   “……”   宴寻不得不又再次攥住他的手腕拉下来,大概是因着几分恼意,还将对方的双手反折到腰后锁住。于是,这个反向强制的动作让宴寻不得不将人全然圈禁在了怀里。   “楚停云,别总是岔开话题。”   “好吧。”   刚才还步步紧逼的楚总顿时软了下来,他毫不客气地就着这样的姿势靠在宴寻身上,几乎把三分之二的重量都压了上去。   “可是我的确说的实话啊。”   楚停云此刻非常迅速地收敛了刚才那副玩世不恭、调戏良家妇男的浪荡模样。   他顶着那张漂亮脸蛋,眨了眨眼睛,表情很无辜地说:   “寻寻,你要不相信,那我也没有办法。”   宴寻:“……”   他从来没遇见过楚停云这种人,说话做事永远让人无法预料,像块奶糖似的,又硬又软又黏,还很狡诈。   宴寻定定看了楚停云几秒,忽然松开禁锢把人推开。   “站好。”   “怎么,抱这么一会儿就没力气了?”   楚停云伸手拽着青年的领带将他拉向自己,说,   “之前带花撞人的时候,不是挺有劲儿的吗?”   宴寻:“……”   这一刻,他忽然就彻底确认了一件事——   第一次见面时那个优雅矜贵,温柔从容的男人,绝对全都是装的。   而同一时刻,楚停云好像也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啧!   今天实在太爽,让他都忘了还得装一下。   毕竟设定上自己还是个被男大学生强取豪夺,无奈屈就的柔弱总裁。   “咳……”   楚总松开宴寻的领带,站直身子,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刚才被揉皱了的衬衫,语气总算正常了起来,   “总之,要是这件事骗你的话我就阳痿,以后都硬不起来,可以了吧?”   “……”   这个发誓的内容实在似曾相识,上次楚停云也这么说。   宴寻没答话,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始以一种探究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对方一遍,最后目光可疑地落在了某个部位。   “楚停云,你不会已经……”   “嗯?”   楚停云一看宴寻的表情就知道这人在想什么。   其实他原本想说:怎么,要不要现在掏出来*给你看看。   但这耍流氓的话实在太崩人设,所以又生生咽下去换了个文雅点的说法。   “不然,我也去医院做个检查给你看?”   说话间,楚停云已经走到桌边重新侍弄起他的捧花来。不过现在应该不叫捧花,因为刚才拍过照片之后就已经把包装拆了。   回来的路上楚停云还专门查了查,这些花是铃兰,很娇气,国内极少,大多都是从荷兰空运过来的。   所以要养活的话,可就得小心翼翼照料着了。   宴寻看着楚停云卷起了袖口,将价值不菲的腕表取下随意丢在一边,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那些花移至到花瓶里。   他的神情专注,认真,又带着点发自内心的愉悦和喜欢。   风吹起旁边白色的纱帘,拂过男人手中的铃兰,送来一点点清甜的香气。   宴寻怔了怔,垂眸轻轻呼出一口气。   “……不用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就不想追问下去了。   宴寻走过去,也挽起袖子帮着他一起弄。   “宝宝呢?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去接他?”   青年的语气缓和下来,听起来甚至有点温柔。   “……?”   楚停云动作一顿。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有点诧异地抬头看了宴寻一眼。   原以为自己还得绞尽脑汁地找借口应付一下呢,结果对方竟然什么都不再问了。   匪夷所思,不太科学。   但这时候有个别的东西吸引宴寻的注意力也好。   把猫接回来……勉强也行。   虽然楚停云原本的打算是先跟小老公睡几天荤的,再去接那只大电灯泡。   除此之外,其实他也害怕宴寻什么时候突然恢复记忆,又带着猫跑了,所以这才一直拖着这件事。   但是经过今天的事之后,楚停云彻底确认了宴寻的记忆短期内不会恢复,甚至连半点碎片都想不起来。   毕竟今天他去了江静姝的婚礼都没有半点反应。甚至还真的专门去抢了捧花。   啧。   想着想着,又忍不住在心里回味一遍。   总之这时候楚总心情大好,很爽快地说:   “你要是着急,明天就去。”   “明天?”   宴寻果然很高兴,但紧接着又想到什么,问道,   “不过你之前不是过敏吗?就算好点了也还是要注意一下,再等两天也可以。”   “……”   嘶,差点忘了这个。   楚停云抿了抿唇,故作大度道:   “没关系,我吃了药已经好了。”   “那好。”   到这,宴寻才笑起来。   两个小梨涡让他原本冷淡英挺的面容忽然变得很甜,仿佛周围的世界都跟着明媚了起来。   楚停云看着他,心底陡然冒出一个念头——   要是宴寻这一辈子都想不起来就好了。   让过去一切不好的回忆都被遗忘,埋葬,最终随时间抹去消失。   那他会很快乐的。   这个“他”是宴寻,也是楚停云自己。   将花弄好,他们一起吃了晚饭,订的中餐。   之后楚停云就没再围着宴寻转,毕竟作为公司总裁,他还是需要工作的。   处理重要的邮件,文件,做好各个项目的进度推进,晚上还有两场跨国会议。   宴寻没有跟着他一起待在书房,而是把出租屋搬过来的东西收拾整理好了。   里面也包括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楚停云借给他穿的那件风衣。宴寻找了找,从衣兜里把那两颗荔枝糖摸了出来。   粉色的包装,涂鸦的可爱荔枝。   宴寻不记得自己喜欢吃荔枝,其实也没怎么吃过,因为这样昂贵且又上火的水果,他们家一般不会买的。   那时候家里没什么钱,父亲的武馆也生意惨淡,所以后来就关了门转行去给人家做木工。每月有限的生活费里,母亲都会先紧着给林燃买些补身体的东西。   但林燃挑食,这样不喜欢吃,那样也不喜欢吃,于是那些东西基本有一半都进了不挑食的小宴寻的肚子,让他长得高高的,反而看起来像是林燃的哥哥。   只是荔枝不在此列。   可昨天楚停云说,他很喜欢吃荔枝。还在大半夜买了那么多,包成花束一样地送过来。   那个时候毫无征兆地,宴寻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那就是这件风衣里面的荔枝糖,会不会也是楚停云专门带给他的。   可能是的。   但更可能是宴寻自作多情了。   不过他也不打算去正面问一问,只是把这两颗糖偷偷摸出来放到自己口袋里,然后再把这件风衣挂回去放好。   整理好一切,宴寻接着大致熟悉了一下自己和楚停云以前的婚房。   三百平的房子,只留了主卧一个卧室,完全杜绝了任何朋友亲戚来过夜的可能,也杜绝了吵架分房睡的可能。   剩下的是厨房,客餐厅,书房,衣帽间,运动室,还有一间用次卧改的猫房。   里面显然是被很精心地布置过,搭了满墙的猫爬架,手工做的木头猫窝,专门的小猫餐厅,满满一柜子的猫粮罐头零食,专门吸猫毛的空气净化器。   没有猫砂盆,小猫拥有自己的独卫。   一切都很干净,符合洁癖要求的干净。   也符合当初楚停云对宴寻说的——我们家养了一只小猫。   宴寻现在发现他们的确把这只小猫养得很好,就像共同养育一个小孩那样,以至于离婚的时候要到争抢抚养权。   虽然事实并非如此,但这一刻不明真相的宴寻还是为自己的想象而感到心底发软。   ——他忽然开始期待起明天来。   这时候埋头工作的楚总并不知道宴寻已经进行过一轮幸福婚姻家庭的自我构想。   等到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他给顾山青发了个消息。   楚停云:“明天来接猫。”   山青水秀:“!!!”   山清水秀:“谢天谢地,谢天谢地!赶紧把你们家祖宗接走!”   山清水秀:“他快把我家狗子打自闭了!”   山清水秀:狗子痛哭流涕.jpg   刚发完表情包,顾山青忽然反应过来。   山清水秀:“所以今天宴寻抢捧花给你就是为了把猫接回去?”   江家跟贺家的联姻请了很多人,顾山青也在受邀的宾客之中。只是今天楚停云带着宴寻迟到又早退,自然没机会说话。   山青水秀:“我就说今天他怎么跟被人夺舍了似的,吓我一跳呢。”   山青水秀:“不过你得赶紧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好,星痕过两个月就准备上市了,可不能出问题。”   星痕是一家专攻人工智能领域的科技公司,顾山青于七年前创立,然后在第三年快速发展的时候死乞白赖地拉了楚停云入伙。   没什么别的理由,主要是楚总钱多事儿少。   而楚停云则是一直有脱离江家的想法,所以他私人投资了不少公司,星痕只是其中最有潜力,发展最好的一个。   当初宴寻说要找工作,楚停云就想让他去星痕,毕竟专业对口,又是自家公司。但被拒绝得很彻底,因为宴寻不想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待在楚停云的监控之下。   山清水秀:“明天具体几点来?我在家等你啊。”   隔着屏幕,顾山青看不见对面人阴沉似水的表情。接着他就收到了消息——   楚停云:“你等着吧。”   山清水秀:“……?”   楚总面无表情地盯着手机。   抢捧花是为了猫?   呵——   明天就给他等着吧。   关了电脑,楚停云离开书房回卧室。还没进门,他忽然听见了里面有声音。   是电子女声在翻译:   “三个胖国王和大臣们已经就地投降……”   接着,女声又念了一遍对应的俄语。   楚停云一怔。   他轻轻推开门,看见宴寻坐在床上,手里正抱着一本俄文故事书看。   青年早上抹的发蜡已经洗掉了,黑色的碎发落下来,疏疏散在额前。床头的暖光吻在他俊秀的脸庞上,令原本冷淡的眉眼多了一种难言的柔和与沉静。   宴寻看得很认真,看一句,听一句,像是个正在学外语的乖乖优等生,都没注意到门口站了人。   “……”   楚停云好似被这一幕生生定在门口,许久之后才轻轻走近到宴寻面前。   “Человек не должен быть лишенсвоего сердца……”   这句话不再是电子女声的叙述,而是一道成熟,低沉,带着一点磁性的男声,像雪国日出时的第一缕风。   宴寻一怔,抬头的刹那刚好撞进一双漂亮的蓝眼睛里。他听见楚停云慢慢地念:   “一个人不应该被夺走自己的心。”   “任何铁的,冰的,或金子的心,都不能代替一颗简单的、真实的人心。”(摘自《三个国王》)   “……”   宴寻怔怔看了几秒,回神后不自然地揉了揉耳朵,问:   “你工作结束了?”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   “你之前说这些书我可以看看。”   “嗯。”   楚总的心情此刻好到爆炸,恨不得立刻就冲到顾山青家里把人提回来,然后摁头让那家伙看看他的小老公到底多可爱。   但表面上,楚停云只是很矜持地点了一下头,很大方的样子:   “随便看。”   接着,他又看了一眼宴寻手机屏幕上的翻译软件,略带嫌弃道,   “不过别用机翻,太死板。”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男人浑身上下几乎已经明晃晃地标着三个字——   让!我!来!   “……好。”   宴寻点头,然后把书放到床头柜上,似乎就这样打算结束今天的晚间阅读。   “既然你工作结束了,就早点睡吧。”   楚停云:“……”   他站在原地等了一分钟,见宴寻竟然真的没有任何要继续看书的意思。   楚停云没走,反而就这么坐在了宴寻旁边,故作不经意问道:   “你觉得这本书怎么样?”   宴寻说:“我还没看完。”   楚停云:“……”   但这时青年想了想,又说:   “不过你刚才念的那句写得挺好的。”   “是吗?”   楚总顿了顿,问,   “那要不要学着念一念?”   念一念?   宴寻没有拒绝:“嗯。”   但楚停云没立刻开口,而是拉着宴寻的手放在自己的咽喉上,接着才开始教他念单词。   发声时他的指腹明显感受到了男人声带的震颤,喉结的滑动。好似有无数电流从掌心窜进来,顺势蔓延到整个小臂。   宴寻磕磕绊绊跟他念了几个单词,但总是发不好弹舌的音。   青年摇摇头:“可能是基因问题,我念不好这个。”   楚停云想了想,说:“跟基因的关系不大,可能是你的舌头不太灵活。”   宴寻:“……?”   舌头不灵活?   他还没反应过来,忽然感觉唇间一热。   “唔……”   楚停云忽然吻了上来。   作者有话说:   并秀了一把灵活的舌头。   注:文中引用的句子出自《三个胖国王》 第27章 你是我的   这个吻就像石子投入湖面一样,瞬间打破了刚才宁静而和谐的氛围,无声荡漾出了一圈又一圈暧昧而火热的波纹。   宴寻完全没有预料到楚停云的突然进攻,猝不及防之下甚至直接被对方扑倒在了床上。下一秒,男人的舌尖就撬开了他的牙关。两人唇舌纠缠带起的酥麻和始料不及的惊愕让他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也没有做出任何应对措施。   “唔……”   所以接下来的十几秒内,宴寻就像一份可口的甜点般被男人被压在床上吻了个遍,连整齐的睡衣领子都被扯开了。楚停云做人行事,接吻do爱的风格一直都是这样,直截了当,简单粗暴。   除了工作需要之外,他永远都是很按照心中最明白坦率的想法来。   不过某些情况下为了装逼,偶尔也会故作矜持一点,扮演一下衣冠楚楚的斯文败类。但那只是少数情况。大多数时候,他都主打一个随心所欲,老子爱怎样就怎样。   总之,在宴寻面前装这么久已经算是破天荒的事情了。   此时青年刚刷过牙,舌尖带着一点淡淡的薄荷味儿,里面的口腔内壁温热又湿软,心理作用下,楚停云还觉得有点甜。   接吻这种事情,还是得看天赋。   比如基因优秀的楚总就很开窍,第一次就无师自通,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年幼时期在母亲的故国长大,情侣热吻这种事稀松平常,随处可见,耳濡目染之下自然就会。   总之,看见当时宴寻满脸醺红,神志不清地躺在床上的时候,楚停云就觉得耳朵里嗡嗡的,全身的血液都上了头。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当时怎么想的,总之一亲上去就会接吻了,甚至还要得寸进尺地伸进去舌忝,已经完全忘记了唾液交换这种事情在当初的自己看来是一件怎样无法接受的事。   那一刻难以形容的刺激和快感让他完全抛掉了道德、原则和脑子,因为酒后强吻这样的行为,宴寻足以跑到警察叔叔那里去告他性骚扰。   但羞恼纯情的男大学生没去告,只是狠狠给了楚停云一拳,然后把他绑起来抽屁股,就像是在教训一个做了坏事的熊孩子。   宴寻的力气从小就大,恼怒之下也没留手,于是那晚上楚停云的屁股直接就肿了,他趴在床上痛到整夜都没睡,怕丢脸也不肯去医院,更别提跑去公安局找警察叔叔告状。   后来一个星期都是趴着睡,白天去公司也都站着,开会的时候楚停云阴沉着脸往那一杵,好些部门的高管简直就是一整个胆颤心惊,以为哪里做得不好惹得楚总要大发雷霆了。   于是那段时间公司内的工作效率奇高,项目进展也前所未有地丝滑迅速。   但这些楚停云都没怎么在意,那段时间他满脑子都是宴寻醺红羞恼的脸,还有自己隐隐作痛的屁股。   靠!他爸妈都没这么抽过他!   总之,暧昧心动的毛线团和羞恼愤恨的梁子自此都结下了。   楚停云只用了很短暂的时间就意识到他可能对那个男大学生感兴趣,甚至有点喜欢。   是那种生理性的喜欢,没有理由的喜欢。   楚停云其实也之前谈过两个对象,但是此刻的感觉跟当初完全不一样。   第一个是他刚满二十岁的时候,谈了一个喜欢花滑的女孩子。   对方比他小一岁,性格非常活泼开朗,她主动追求的楚停云,在他们初遇的冰场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告白。   不过两个人确认关系后,谈了半个月不到就分手了。   那时楚停云刚进入公司,实在太忙,从早到晚想不起给对象打一个电话发一句消息。对恋爱充满憧憬和期待的小女孩完全受不了新男友的冷暴力,原本只是想用分手吓吓他,结果对方竟然直接点头答应。   当时女孩很生气也很难过,大哭着骂楚停云玩弄自己的感情。   【既然你一点儿都不喜欢我的话,当时为什么要答应我的告白呢?!】   楚停云也不知道,总之当时女孩穿着漂亮的花滑表演服,站在冰场上看向他满心期待的时候,拒绝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第二段恋情则是在楚停云二十五岁那年,他已经成功坐稳了分公司副总的位置。每每参加各种商务宴席的时候都需要一位女伴。   楚总觉得找人太麻烦,索性在众多追求者中挑了最好看也是最听话的那个作为女朋友。   这位前女友年轻漂亮审美好,懂事体贴情商高,而且随叫随到,带去什么活动都不会让楚总丢了面子。   同时也不需要楚停云每天给她打电话发消息嘘寒问暖,关心备至,只要定期打钱让她买买买就好了。   当时楚停云非常满意,觉得她简直堪称完美对象。   于是这段恋爱关系很稳定地维持了三个月,楚总非常舒心,就像是买股票那般打算长期持有这段关系。   然而就在这时,对方竟然想来亲他,洁癖的楚总如遭雷劈,当即宣布结束了这段关系,并大方地给予了一笔丰厚的分手费。   那个时候他从没想过自己竟然喜欢男人,还会做出醉酒强吻这种事情。   但偏偏这样的事情就是发生了,对方还是妹妹的男朋友。   楚停云花了一些力气让自己忘记那天晚上的事情,可没能成功,甚至他有天晚上还梦见了那个男大学生,弄脏了内裤。   于是后来,他就忍不住开始通过静姝去接近她才交往不久的男朋友。   这是非常无耻的行为,他很清楚,但还是付诸了行动。   那段时间大概是楚停云和这位同父异母的妹妹关系最融洽的时候。   江静姝简直受宠若惊,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哥哥叫自己吃饭出去玩儿都非得让带上宴寻。   也就从那时候开始,楚停云和宴寻的人生悄无声息地缠绕在了一起。   大概是初见太过糟糕,宴寻一直对楚停云没什么好脸色,要么冷漠无视,要么针锋相对,只有偶尔看在静姝学姐的面子上才态度缓和一些。   一直以来靠着身份,能力,财富,以及漂亮脸蛋被众星捧月的让楚停云人生头一次尝到了什么叫做挫败感。   他喜欢上了亲妹妹的男朋友,还无耻地暗中计划着挖墙脚。   偏偏努力半天还挖不到!   于是这么多年,楚停云一直都对宴寻喜欢静姝这件事深信不疑。   然而一直以来的挫败感在宴寻失忆之后,彻底得到了扭转。   现在的小老公让抱给抱,让亲给亲,还会对他笑,甜得不行。   甚至于,失忆之后宴寻好像连怎么接吻都忘了,楚停云很明显感觉到了他的生涩和紧张,但是却没有拒绝。   ——这实在是太可爱了!   楚停云只感觉自己的心砰砰乱跳根本停不下来。这感觉就好像是宴寻被重新洗成了一张白纸,而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能够在上面肆意涂抹描绘。   他是我的。   楚停云一边吻着身下的青年,一边激动不已,万分兴奋地想——   他终于要彻底属于我了。   宴寻在最初的无措惊愕之后,逐渐反应了过来。炙热的唇舌交缠,快感如电流般过遍全身。而这一刻,宴寻的脑海里在不断浮现出各种念头。   我和楚停云已经结婚三年了。   我以前应该是很喜欢他的。   现在……好像也有点。   于是他没有拒绝楚停云,半推半就被推倒了。   宴寻的武力值实际上比楚停云高出太多,如果他真的不愿意,现在立刻把人再绑起来抽一顿也是能轻轻松松做到的事情。   但是没有,甚至于他还开始慢慢尝试着回应。   只不过这时候,脑海里纠缠的念头还没有结束。   今天林燃说,楚停云不喜欢他。   可如果不喜欢他为什么总要往他身上凑,每天还要拐着弯儿来亲他。   宴寻一开始怀疑周泽的话,现在又开始怀疑起哥哥的话。即便他们两个都是他最信任的人。   “唔……”   舌尖忽然一疼,楚停云咬了他一下。   男人喘了两声,低哑的嗓音有些不满:   “专心点啊,寻寻……”   说话间,楚停云的视线正肆意打量着宴寻通红的脸,刚才的亲密让他的眼底很湿,往日里眉梢眼角的冷意好似都在此刻融化了,变成甜热的蜜糖。   ——这副模样实在是诱人极了。   “……”   同一时间,宴寻的呼吸也很急促,他无意识吞咽了几下,喉结的滚动分外明显。   他伸出手,抚摸着男人的后颈,   “楚停云。”   “嗯?”   “那天你来咖啡馆见我,风衣口袋里有两颗糖……”   糖?   楚停云没理解宴寻怎么在这种时候提起那时候的事,但他以为是宴寻想起来什么,热血上头的大脑猝然一冷。   “嗯,怎么了?”   他心慌又忐忑,但表面上还是尽量维持了正常的语气。   可接着,楚停云没想到宴寻问他——   “是给我的吗?”   “……?”   楚停云第一反应就是宴寻可能想起了之前在雪山别墅的事情,即便没有完全想起来,可能也回忆起了一些残片。   这个猜测让楚停云忽然感到了一瞬间的恐惧,都忘了怎么开口说话。   见男人迟疑许久没有立刻回答,于是宴寻又问了一遍,   “是特地带给我的吗?”   楚停云后知后觉,回答道:“……对。”   他只给一个人买过糖。   在雪国最冷的冬日,凌晨深夜,跑遍了附近所有的超市和商店。   但它们都关门了,于是楚停云就一家一家地去敲门问他们有没有荔枝,或者荔枝味的糖。   最后有一家人的小女儿说她有,但就剩几颗了,可楚停云出门太急没带钱,当时他没多想,直接用手腕上的表去换。上百万的表,换了几颗糖。这大概是楚总有史以来做过的最亏本的买卖。   但很值,因为那些糖果就像是神话里的灵丹妙药一样。   绝食五天的宴寻吃了糖,第二天早上就愿意吃饭了。   过往的回忆在脑海中快速闪过,楚停云紧紧盯着宴寻的脸,想从那上面找出一点痛苦,愤怒,憎恶的情绪。   但这些统统都没有。   宴寻反而笑起来。   他低声呢喃着:“原来真是特地带给我的……”   原本没想问的,可林燃说——   【他又不喜欢你。】   于是宴寻就忍不住问了。   事实上,他该直接问楚停云喜欢与否这件事。但话到嘴边,却去问了两颗糖果。   是给我的吗?   是特地给我的吗?   然后,他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这时,宴寻的手从楚停云的后颈慢慢抚摸到对方的后脑,然后将男人按下来一点,主动仰头吻上去。   要是刚才楚停云没有迟疑那一小会儿就更好了。   宴寻想。   这样的话,他会觉得对方更喜欢自己一点的。 第28章 当时在医院   宴寻的吻不像楚停云那样急躁,充满侵略性和进攻性,仿佛急切不安地想要立刻占有什么。   他的吻很温柔,像春日融化的雪水一样,充满喜欢,珍视,和爱惜。   这一刻楚停云无法形容自己是怎样的感受,好似每一寸神经末梢都颤栗着蜷缩起来,某种说不清楚的暖流涌进来,短短几秒便扩散到让他的四肢百骸,令每一个细胞都跟着颤抖,发出一种舒适到极点的呻/吟。   楚停云和宴寻认识四年,结婚三年,接吻和做/爱不计其数。但这是对方第一次,不在被要求和被强迫的前提下主动亲吻他。   男人恍惚了好几秒,直到宴寻捧着他的脸轻轻来舔着他的唇瓣时,才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实真切正在发生的事情。   惊愕和狂喜像洪流一样冲击着他的脑子,楚停云整个人一下子就激动了,但他又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怕再次把人吓跑,只能学着宴寻的样子慢慢来。   于是刚才天赋异禀的接吻高手反而变得笨拙了起来。   当然这样纯情的吻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楚停云实在是装不了半点。宴寻这次主动的吻让他现在简直兴奋得眼睛都有点发红,就跟一只终于偷到腥的狐狸似的。   楚总恨不得现在立刻就把人扒干净舔一遍,然后直接坐上去一步到位。于是他急切地亲吻着宴寻最敏感的耳尖,手则是去直接拽开了对方的睡衣,迫不及待摸上去。   第一眼就是见色起的意,当然是馋他身子。   不得不说宴寻的身材实在极好,跟那张俊秀端庄的脸有很大的反差,结实的大胸,漂亮的腹肌,逆天的长腿,还有鼓鼓的……   啪——   宴寻一把捉住了楚停云不安分的手。   他已经快被剥干净了,此刻正张着嘴巴急促地喘息着,黑发凌乱,几缕润润地贴在额头,眼周红红的,脸颊也红,耳朵更是红得滴血。左边的小梨涡还被楚停云用力亲出了一个草莓印。   一副无力抵抗,任人采撷的模样,像是颗被剥开了一条小口的,饱满多汁的小荔枝。   任谁也想不到,这样的宴寻会是攻。   ——所以楚停云当初也没想到。   一半的雪国基因让他一直以来都是个进攻性,侵略性,独占欲都很强的男人,所以从当初对宴寻见色起意到把人成功拐上床之前,楚总都觉得自己是在上面的那个。   更加准确而严谨地说,他一直很笃定且坚定地认为自己如果和男人在一起的话,扮演的角色也该是男女亲密关系中的男方,也就是攻。   而且在这之前,楚停云交往的两个对象都是女性。   所以确认过他真的喜欢宴寻之后,楚停云就专门去了解了不少照顾受方的知识,包括怎么做前期的准备工作,过程中的抚慰工作,以及结束后的清理,万一受伤怎么处理等等,甚至为此还看了不少片子。   但这些统统都没在宴寻身上用上。   只有一小部分楚停云自己用了。   那个时候他偷听见宴寻跟江静姝说分手,瞬间大喜过望,立刻就迫不及待地半强制半哄骗地把人拐上了床。   当时宴寻开始迷迷糊糊的,看似毫无反抗之力任君采撷。可等到楚停云准备好一切东西,摩拳擦掌急不可耐地打算奠定自己大总攻的地位时,对方就跟被雷劈了似的。然后那天晚上,楚总才发现他俩撞号了。   两1相遇,必有一0。武力值被完全碾压的楚停云自然就成了为爱做0的那一方   毫无任何理论实战经验的宴寻根本什么都不懂,这真的是一件非常要命的事情,尤其是当时的宴寻明显被楚停云想上他这件事给彻底激怒了。于是楚总头一次生生痛出了眼泪,哪里还想得起来什么见色起意,他当时满脑子只想着一脚把人从身上踹下去。   “宴寻你……草……你这活儿也太烂了的!”   “换……换我来,我技术比你好多了,保证你舒舒服服的……”   “靠!宴寻,你他妈……戴反了!”   “……”   楚停云在那一刻甚至都后悔招惹宴寻了,谁知道看起来那么乖那么甜的一个男大学生,竟然是攻呢。   还是个活儿很烂的。   在宴寻研究着怎么戴套的时候,楚停云就想跑,但还没跑出多远他就被抓着脚踝拖了回来。   楚停云头一次遇见力气这么大的,毕竟他也是一个成年男性,还比宴寻大八岁,因为爱好花滑而长期保持着锻炼。   但那个时候,他无论怎么都挣脱不了。   宴寻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完全超越一个正常成年男性的范畴。楚停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吃了什么特效药。   而且也不知道宴寻用的什么手法,随便用领带把楚停云一捆,后者就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所以楚总只能一边难受得要死,一边还得哆哆嗦嗦地教。好在宴寻学任何东西都很快,没过一会儿楚停云就不骂了。再接着到后面楚总就彻底服了。   宴寻用实际行动抹掉了楚停云的理智,也让他完全忘了最开始的拒绝,只能勾着青年的脖子喊小老公。   至此,攻受地位彻底明确。   食髓知味的楚总又开始馋男大学生的身子了,他觉得睡都睡了,那就是确认关系了嘛。   可惜第二天,楚总因为公司急事没等宴寻就走了,为了补偿,也为了庆祝确认关系,楚停云就立刻为他的小老公豪掷千金,送车送表送花,还专门给了一张卡,说每个月给他打五十万零花钱,并豪气地表示不够尽管要。   楚停云想,自己这么大方,对宴寻这么好,对方不得开心死,然后爱死自己了?   毕竟他的前女友当时就开心死了,开心到要来亲他呢。   但是万万没想到,这一举动踩死了宴寻的雷区,不但把所有东西都退了回来,还专门跑到公司把那张卡甩到了他脸上。   “你他妈把我当什么了,楚停云!”   当时宴寻眼睛很红,明明是愤怒到了极点,看起来却像是下一秒就要哭了。他闭了闭眼,看向楚停云的眼神仿佛失望又厌恶,   “把你的钱都拿走,昨晚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说完,宴寻就准备离开。   “——没发生过?”   楚停云冷笑一声。   头一次被人拿着卡甩脸先不提,他昨晚第一次,今天低烧,痛到坐都坐不下只能站着开的会。结果宴寻现在跑来跟他说没发生过?!   再怎么脾气好的人也该火了,更何况楚停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他这辈子的耐心和好脸都给了宴寻,可偏偏对方就这么扔在地上踩。   楚停云是彻底被惹恼了。   “那昨晚是狗把我绑在床上搞了一夜吗?”   男人抽出了一根烟,表情若无其事,可气得手已经在抖了,打火机摁了三五次才点燃。   他的余光落在宴寻的背影上,此时此刻脑子里只能想到一个对方突然反悔的原因。   “怎么,后悔了?又想回去找江静姝吗?”   极致的怒火冲昏了他的大脑,让楚停云口不择言地说出了他心里之前最介意的事情。   “你说,要是江静姝知道你刚分手的第一天晚上就跟她的亲哥哥上了床,她会怎么想?”   果然,那一瞬间宴寻立刻就回了头,表情惊愕羞恼到了极点,整个人好像都在轻微地发抖。   “所以昨晚你是故意的吗,楚停云?就为了针对学姐?”   故意用这种事来威胁他,或者最初根本就只是为了报复同父异母的亲妹妹才会来对他示好。   但此时此刻别说阅读理解,楚停云根本都听不进去宴寻说什么屁话,他已经被气疯了。   “没想到啊,宴寻。”   楚停云漫不经心吐出一口烟,以一种很轻蔑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遍气到眼睛发红的青年,忽然讽刺一笑,   “看着这么纯,一夜情和约/炮这种事情你玩儿得很溜嘛。”   哗——   话音刚落,楚停云就被对方攥着领子提了起来。他已经做好了感受疼痛的准备,可近在咫尺的拳头却没迟迟落下来。   楚停云就笑:“怎么?又想打我?”   其实从他们认识到现在,宴寻也就第一次见面被强吻的时候真动了手。之后再见面虽然冷淡,却也都保持了最基本的礼貌。   但楚停云的语气却仿佛透出一种他总是被宴寻打的意思,或许,还有点儿不易察觉的委屈。   “动手啊。”   楚停云把嘴里的烟吐了宴寻一脸,不出意外地看见了对方皱眉嫌恶的表情。   他笑着,眼底却是冷的。   接着,楚停云用情人间最温柔的语气,说出了最伤人的话。   “宴寻,信不信你敢在这里动我一根指头,你的档案上就会留下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是宴寻最在意的事情。   从小他就很乖,很努力,一心好好念书考一个好大学,未来找一个好工作为家里分担。   他不像周泽那样家境殷实,甚至不是父母的亲生孩子,所以就连梦想都没有。   宴寻的心里只想着以后成为家里不可或缺的支柱。这样的愿望或许出于他想要报答林家的养育之恩,或许也出于他一直都想要成为一个被家人需要的,不可或缺的存在。   所以宴寻拼命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大学,选了一个据说最能挣钱的专业。他年年拿奖学金,在校履历干净漂亮,闪闪发光。   一旦他的档案上真的留下一笔什么,之前所有的努力虽不至于灰飞烟灭,却也会受到重大打击。   所以楚停云说完这句话之后,宴寻就慢慢收回了手,也彻底收回了之前所有因这个人而产生的一切悸动。   ——他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未来也永远不可能是。   宴寻前所未有地,无比清晰地认知到这一点。   就仿佛当头一棒。   很疼,也很晕,甚至让他觉得全世界都在旋转。   “……”   宴寻怔怔地看着楚停云,忽然往后退了一步。   接着他一言不发,直接转身离开了男人的办公室,并决绝地在那天删掉了这个人所有的联系方式。   楚停云也有火气,因为在他看来自己已经付出了那么多,对宴寻好到不行,偏偏那个人不领情,过分到把他睡完之后第二天就反悔了。   “草——!”   楚总真的气炸了。   他足足两三个月没去找宴寻,打算就这么冷战一段时间。   凭什么每次都是自己热脸去贴宴寻的冷屁股?这次明明就是宴寻的错!   委屈到极点的男人一直忍着,他一直在等着对方先低头,过来跟自己道歉。却没预料到,下一次再得知宴寻的消息,就是他跟江静姝私奔了。   这足以证明楚停云之前的猜测是对的。   宴寻就是后悔了,他还是喜欢江静姝,那天晚上跟自己上床不过是出于生理欲望,所以第二天就反悔了。   他就那么爱她!   强烈的嫉妒,愤怒,怨气几乎快把楚停云逼疯了,在得知两人的私奔地点之后,那种被人背叛的感觉就像是洪水一样淹没了他。   楚停云彻底失去了理智。   他在母亲的故国,对最爱的人做出了此生最后悔的事情。以至于后来,他觉得宴寻一生可能都无法爱上自己了。   所以,今天晚上宴寻主动的亲吻让楚停云激动到了极点,他迫切地想要一些更亲密的接触,更紧密的联系,让他更确认一些宴寻刚才表露出来的那一点点喜欢。   “寻寻,你也想的是不是……”   他伸向下面的手被宴寻抓住了,却也不挣脱,只是用身体慢慢地压到那里对宴寻说你都鼎着我了。这种话让后者的呼吸愈发紊乱,他的脑子好像化了,手上的力气慢慢也松开。   于是只能被人捏在掌心从上往下抚摸,宴寻整个人都僵住了,可身体的条件反射却偏偏暴露了他此刻的愉悦和享受。这样的意识反应让他感到非常难以面对。   这时候宴寻忽然听见楚停云问——   “之前在医院也是这样的吗?”   “……什么?”   青年喘了两口气,没理解他突然说什么医院。   “医院的检查啊。”   宴寻瞬间意识到他指的是精液检测报告的事情。   “你……闭嘴。”   “嗯?不可以问吗?”   楚停云一边引着宴寻的手去,一边还要继续问,“你自己是怎么弄的?听护士说你在里面待了好久呢。”   “当时你也是像现在这样的吗?”   “……” 第29章 表现得   其实当时宴寻在医院的时候刚刚醒来的时候,楚停云就立刻收到了消息。   他知道关于宴寻所有的事,为了争取时间编织谎言所以才没有出现,也借口家庭矛盾让医生和护士帮他保密。   宴寻当天做检查的所有细节,楚停云后来也都知道。他知道宴寻在取精室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出来的时候即便戴着口罩也遮不住发红的脸。   接着等到检测结果出来,宴寻就匆匆忙忙拿着报告打车来见他,着急得连身上的病号服都没来得及换,这才迟到了。   后来楚停云每每想到自己坐在咖啡馆里等人的时候,宴寻正在取精室里做那样令自己感到羞耻的事情,他全身的血好像都在沸腾。   因为那是宴寻为了他做的。   在最讨厌的医院里,主动做最羞耻的检查   即便这建立在楚停云无耻编造出的谎言之上,那也是宴寻为了他才做的。   “楚停云你……”   两人动作间宴寻最脆弱的部位已经被握在了自己手里,或者准确地说是楚停云强行按住了他的手引导他着慢慢动作。男人吻着他耳后薄薄的皮肤,低声呢喃:   “你知道吗,寻寻……当时我看清你那张报告单的一瞬间,我就有反应了。”   “……”   这一刻宴寻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   “嗯,楚停云你……你真的是……”   他从来没听过这么露骨的话,而且内容还是楚停云对着自己的报告单意银,他立刻偏头,想要避开不听,但距离太近,楚停云非要贴着他的耳朵,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于是每一个字最终还是很清晰地钻进了脑子里。   “我还专门把它裱了起来,挂在我的书房里。可惜你今天回来没进去,所以没看见……”   “……”   书房。   那是楚停云在家办公的地方。   宴寻怕打扰他今晚工作,所以回来之后才没进去过。直到现在听楚停云说这些,他才忽然意识到所以今晚对方工作的时候,面前或者身后的墙上还挂着自己那张报告单吗?!!   “楚停云你……简直心理变态……”   纯情的男大学生那里遇见过这种,于是宴寻整个人像是被蒸熟了一样,此时此刻只能找出这样的形容词。   “是吗?你这样觉得吗?”   楚停云被骂变态也不生气,他早就听过宴寻骂更难听的,而且这种情况下,不过是情趣而已。   “可是寻寻,你听完怎么好像越来越兴奋了?”   “……”   宴寻偏头不去看他了。强烈的羞耻感和莫大的愉悦感混合在一起令他已然说不出话,只有嗓子里压抑的一些意义不明的轻哼。这时楚停云忽然松开了宴寻的手,后者出于下意识还在自己动作,但很快宴寻就反应过来了,他的手顿时僵住,转回头来才发现楚停云正饶有兴味地盯着他看。   他们俩此刻的对比很强烈,宴寻原本齐整的睡衣都被剥完了,整个人被弄得不堪入目,反观楚总却仍穿着完整,就是衬衣皱了些。男人看完很满意地点点头,来亲了他的脸一下,用一种得逞意味的语气说:   “哦,原来当时是这样的。”   “……”   这样的对比让宴寻很难形容自己这一刻的感觉,只知道如果头发能被控制的话,大概现在应该全都像脚趾那样死死蜷起来了。   宴寻像是被烫到一般忽地松开了自己,但下一秒他又被楚停云握住。虽然楚总比宴寻大八岁,可手心却比他嫩多了。毕竟是养尊处优的豪门少爷,从不用做什么家务活。   宴寻的手很大,骨节偏粗,掌纹很深,因为小时候跟着养父学武以及经常帮家里干活的缘故还有一些薄薄的茧。看起来非常令人有安全感,虽然不丑却也称不上是好看。   相比而言,楚停云的手就非常好看了。皮肤雪白细腻,指骨修长漂亮,连手心里的掌纹都很淡。摸上来的触感自然比宴寻自己弄好出太多。当然最主要的是他俩在技巧上完全是菜鸟和高手的差距。这一刻宴寻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往楚停云手上涌,从未体验的刺激感受让他全身的细胞都兴奋起来了。   他完全拒绝不了这个。   楚停云也相当清楚这一点。   同时他也很清楚,除了身体的刺激,有时候一些带颜色的话会更让宴寻受不了。   “可惜医院有规定……不然我真想把当时取精室里的照片换成我的。”   楚停云的语气很遗憾,好像医院允许,他还真就会这么干似的。   “你当时是看里面女人的照片吗?”   “还是说,有想过我呢?”   “……闭嘴。”   宴寻实在听不下去,立刻伸手去捂住楚停云的嘴巴,禁止他再说什么骚话。   “楚停云,别说了!”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自己的手心被舔了一下。宴寻浑身一震,下意识飞快抽回了手,并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了楚停云一眼。   然而这个眼神在后者看来没有任何威慑力,反而勾引得他还想再去舔一舔。   楚停云实在是喜欢这样逗弄他,把宴寻那张平日里总是冷淡又端庄的脸蛋弄出各种表情来。   尤其是现在这样羞恼窘迫的可爱模样,楚停云有时候甚至看一眼就兴奋。   不过这时楚停云没有再对宴寻的手做什么,而是俯下身,在青年身上慢慢往下给予一个又一个吻。他很明显察觉到了对方紧张的呼吸,以及皮肤之下兴奋绷紧的肌肉。   宴寻忽然浑身一震,几乎可以用恐怖形容的快乐和巨大的震惊让他无法说出一个字,也无法拒绝。下意识抓住男人头发的手也好似被抽干了力气,没能推开。他想跟楚停云说别这样,很脏。而且这样的行为也让宴寻觉得有点侮辱人,即便这是对方主动的。可此刻他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最后变成意义不明,模糊不清的音节。这个举动没有维持多久,室内就响起了一阵急促剧烈的呛咳声。   “快,吐出来……”   这时候顾不得其他,宴寻着急地一边去拍楚停云的背,一边伸手打算去接他吐出来的东西。   但只见楚停云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他,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竟是忽然有种妖冶的质感。   接着,男人的喉结滑动两下,咽了。   “……”   这一幕给宴寻造成的冲击几乎可以用震撼来形容。   但下一秒,楚停云就来吻他。   这个吻味道不好,因为还带着一些那种味道,宴寻难以接受地皱起了眉,却没躲开,而且楚停云还非要摁着他亲。   “自己的味道怎么样?”   “……”   宴寻没回答,他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楚停云,   “你不是有洁癖吗?”   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我也不知道。”   这倒是实话,就像楚停云当初也对自己会去强吻一个醉酒的人感到匪夷所思。   其实到现在他也不明白。   或许就像书上说的什么荷尔蒙作祟,基因性选择。   但楚停云更喜欢另一个说法,那就是他和宴寻天生一对,命中注定。   即便这个说法一直以来都是他一厢情愿,楚总仍执拗地这样认为。   于是他一边转身去床头的抽屉里拿东西,一边随口调侃宴寻道,   “可能你是什么灵丹妙药呢。”   这句话他只是随口一说,宴寻却忽然愣住了。直到下一秒楚停云塞给他一个东西。   是一个小瓶,里面装着油状液体。   家里准备的东西相当齐全。   因为宴寻失忆前,他俩的第一次开头实在糟糕,楚总遭了老大的罪。   主要是当时楚停云错估了自己攻的身份,也没想到宴寻对做下面那个简直排斥到了极点。   别看现在可口的男大学生柔柔弱弱,任由摆弄的模样,只要楚停云一旦有摸对方屁股的举动,那就完了。身经百战且数次反攻惨烈失败之后,楚总彻底认清了自己的位置。即便现在宴寻失忆,他也不敢造次。   此时宴寻看着上面的说明文字,立马意识到了这是用于做什么的东西。   除此之外,还有小方块塑料袋,里面装的什么不言而喻。   楚停云笑着问他:“会用吗?”   宴寻硬着头皮说:“……会。”   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比如安全措施。   “那可得看仔细了,你第一次都戴反了呢。”   宴寻:“……”   他仔细看了看,这次没反。   咔嗒——   宴寻听见了金属锁扣滑动的声音。   他抬头,看见楚停云正慢条斯理地拉开了皮带。男人直勾勾地盯着他,嗓音性感又微微沙哑道:   “这次记得对我好一点啊,寻寻……”   如果宴寻知道江家继母对他的评价的话,现在定然很不忿,因为明明楚停云才是那只男狐狸精。   还是最会勾引人的那种。   相比而言,宴寻只能算是一个乖乖的小和尚,就像周泽以前总是调侃的那样。   不过都已经做到这里,宴寻也不再拧巴,他把这只男狐狸精拽过来压在床上,可是衬衫的扣子太紧不好解开,于是索性暴力的给扯开了。   圆圆的小扣子崩掉了好几颗。   楚停云呼吸一窒,仿佛溺水般高高扬起头,连胸膛都努力挺起,接着又迅速战栗着蜷缩,他抱着宴寻的头,几乎是死死摁在怀里,手指插入对方的黑发中,无意识地抚摸抓紧。   “你第一次的时候什么都不会,一顿胡来,我都流血了,所以今天寻寻你听话一点……嗯,右边,右……”   宴寻就偏向右边去。   母亲的异国基因不仅给了楚停云一双漂亮的蓝眼睛,还让他全身都很白,虽然没有纯正白种人那样夸张,但在灯光下却像是白玉一般。   上面有任何一点其他的颜色都格外明显,比如浅淡的粉色逐渐变成了深红。接着其他地方也被印出了斑驳的颜色。常年保持着锻炼,楚停云虽然没有宴寻那样爆发力极强的肌肉,但全身上下的线条都很好看,或许用优美形容更加合适。   骨骼比例完美,外面均匀包裹着一层薄肌,少年时花滑训练经历让他的腿修长又笔直,连臀部的弧度也……   “嗯?怎么这么看我?”   楚停云察觉到宴寻的视线。   作为一个从小到大都因外貌而备受关注的人,楚停云很清楚自己长了一副好皮囊,即便他不是楚总,放一张脸在那也有大把蜂拥而来的追求者。   但偏偏在宴寻这碰了壁。   “不能看吗?”   青年的语气逐渐带上了一点强势,他把男人的一条腿抬起来放在肩上,然后拧开了小瓶。   “唔……”   冰凉的液体,还有宴寻的手指让楚停云瞬间忘记了刚才要问什么。这次的顺序和进展很好,非常正确且顺利。楚停云想起当初的惨状,对比而言,现在真是极大的享受。宴寻听见楚停云断断续续地轻哼着。   每一个音节就像是小猫的爪子在他心里一下一下地挠似的。而这时候楚总的手也没闲着,非要来摸小老公漂亮结实的大胸。   平日里宴寻穿简单的T恤或是单薄的卫衣长袖都能隐约看见胸肌的轮廓。   现在没了衣服,直面之下更是好看。他还忍不住上去咬一口,留个牙印。宴寻顿了顿,加速之下很快找对了地方。楚停云浑身一震,整个人像是融化的奶糖般软了下去,挂在青年肩头的腿克制不住地抖。他的嘴唇哆嗦着,努力伸手来想要抓住什么。   “等,等等,宴寻……”   但下一秒,他整个人就被翻了过来,然后被撞进柔软的枕头里。熟悉而可怕的压迫感占据了楚停云所有的感知,令他下意识叫了一声什么。但所有的声音都被淹没在枕头里面,再逸散出来时只剩下一点闷闷的呜咽。   这一刻宴寻已经听不见他的声音,他的脑子嗡嗡作响,洪流般可怕的刺激吞噬了大脑,让他完全被最纯粹的欲望驱使,连眼睛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甚至于,宴寻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又看见了那个坐在咖啡馆里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的男人。   那个时候的楚停云还戴着眼镜,谈吐斯文优雅,举止温和从容。衬衫熨烫得十分笔挺干净,连随意点在桌上的手指都好看得像是艺术品。   他笑起来的样子实在让人挪不开眼,还温柔地借给了自己衣服穿,尽管说的话逻辑漏洞根本掩不住,宴寻却并没有不依不饶地逼问到底。   因为他觉得楚停云确实长了一张很有说服力的脸,的确可能会人被强取豪夺,霸王硬上弓什么的。   而且这样温柔礼貌,体贴善良的性格也很容易被人喜欢上。   虽然后面他发现这人所有的气质性格都是装的。但在当时,宴寻因此有一瞬间怀疑过自己的人品。   那个时候也从没想过,只要再过一个月他就能把这个男人扒光了,按在床上做这种事情。   宴寻从没想过自己会喜欢男人,就像他从没想过自己此刻竟然会对这种事情如此上瘾。身体的反应是如此直白,甚至有什么东西一度吞噬了他的理智,让他把对方撞得跪都跪不稳。散发着香气的油液沾满了男人大腿内面的皮肤,在卧室柔和的光线下,随着肌肉颤动而反射出特别的光泽。   宴寻听见楚停云在叫,有些是意义不明的碎音,有些是在喊他。   喊他“寻寻”。   也喊他“小老公”。   这两个称呼宴寻只听楚停云喊过,里面好似带着某种黏稠又露骨的东西。   像是调情专用的称呼,莫名令宴寻有点兴奋。   而这种称呼一直持续到凌晨三点,楚停云总算意识到好像有点玩儿脱了。   他精疲力尽,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的,漂亮的脸蛋上全是斑驳的泪痕和其他什么白色的印记。   “寻寻,抱我去洗洗……”   楚停云现在两腿打颤,实在走不了。然而这时宴寻刚咬开了下一个小方块塑料袋。   他说:“弄完再洗。”   楚停云:“……”   还没弄完???   楚停云记得以前他的小老公没这么猛啊,每次做也就一两次就完了。差不多等于刚让他爽到又有点不够的程度。   所以楚停云天天就馋宴寻的身子。   但今天怎么回事?!   怎么失个忆还有加强那方面能力的作用吗?   楚总有点恍惚,但眼看宴寻又来摸他的屁股,当场就有点应激了。   “诶!等等!你等等!”   他晃了晃被撞成浆糊的脑子,飞快想了一个借口,   “明天有事,不是要早点去接……接宝宝吗?”   “……”   宴寻动作一顿,后知后觉眨了一下眼睛,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这回事,经楚停云这么一提才突然想起来。   “好吧。”   他盯着楚停云舔了舔唇,把刚拆的小雨伞丢进垃圾桶。   那一瞬间,楚总竟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不过他还是伸出手,撒娇般地勾住了小老公的脖子,任由对方抱着自己去清理洗澡。   洗的时候,宴寻问他:“感觉怎么样?”   这是在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但楚停云以为宴寻是在问事后感受。为了保证自己之前那些话的正确性   楚总嘴硬道:“今天你表现还可以,看来这段时间在医院养得不错。”岂止是还可以,屁股都快给他*开花了。   “是吗?”   宴寻若有所思。   楚停云实在是累狠了,连说话的力气都没,被小老公伺候着洗完之后,在新铺的床单上倒头就睡。   宴寻关了灯躺在楚停云身边,直至确认对方熟睡过去之后,终于忍不住凑过去——   他小心翼翼地,在对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晚安。”   作者有话说:   伸出jiojio试探。 第30章 可恶的男人   大概是昨晚太累,又或者是爽过了头的原因,楚停云一晚上都睡得很好很沉。   只不过早上六点左右的时候他还是突然惊醒了一次。楚停云下意识伸手去摸了摸,确认宴寻还睡在旁边。   对方的呼吸平静而绵长,仍睡得很熟。   确认过这一点之后,楚停云这才慢慢呼出一口气,他转过身去抱住对方,还非要趴到宴寻的胸口上去继续睡。   其实这时候他还是很困的,所以一闭上眼就继续睡着了,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中午。   宴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了,因为楚停云能听见外面厨房有做饭的声音。   不吵,能听出对方刻意放轻了动作。   不过楚停云反而希望对方大声一些,不知道怎么,这样的声音令他格外舒心。   楚总躺在床上慢慢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昨晚摩擦的地方已经不怎么难受了,就是腰有点酸,但也还好。至少比起当初发低烧,痛到连沙发都坐不下的第一次好上太多。接着,他又慢慢回味了一下昨晚的过程……   啧!   啧啧啧!   很爽,非常爽!   果然这种事还是得两厢情愿的好,比之前强迫来的爽太多了。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失忆后的小老公有点猛过了头,反倒是楚停云自己有点吃不消。   看来不能天天睡荤的,得荤素交替,才能健康美味。   脑海里一边想着颜色废料,楚总一边起床去洗漱,出来后一整个神清气爽。就是换衣服的时候他忽然感觉胸口被磨得有点难受。褪下来一看,果然发现有点不对。   “嘶……他还真是属狗的。”   楚停云也不生气,反而是笑着自言自语了这么一句。他从柜子里找出两个创口贴,打算简单弄一下。   嗒——   宴寻刚巧就在这时候推门进来,一抬头就正撞见楚停云站在镜子面前,衬衫从肩头翻到背后,胸口敞开,手上拿着创口贴。   由于视角和镜子的缘故,宴寻能够清楚地看见对方的前胸和后背。他的喉结无声滑动了一下,走过去问:   “怎么贴这个?”   楚停云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眼,就笑:   “嗯?难道你不知道?”   “……”   宴寻没吭声。   接着,他手里就被男人塞了一张创口贴。楚停云转过来面向他,双手伸过来勾着他的脖子说:   “帮我贴一下吧,始作俑者?”   宴寻也不否认,只是红着耳尖,低头仔细去帮他贴好。   明明这时候衣衫不整的人是楚停云,可反而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宴寻才像是那个被调戏了的人。   这时楚停云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   “哟,今天还特地穿的高领?”   他凑过去,伸手把宴寻的领子拉开看,果然看见对方的脖子上有不少明显的印子。反观楚停云的脖子倒是干干净净,但衣服遮掩下的身上就不好说了。   宴寻把他的手拉下来,声音放得有点低。   “脖子就算了,以后不要把脸上弄出痕迹。”   这话一出,楚停云就去看宴寻的脸,虽然不明显,但近看还是能发现小梨涡的位置有点红。   “唔,行。”   这时候楚总的心情相当好,很容易就点了头。   宴寻帮楚停云贴好创口贴,又帮他拉起垮到后腰的衬衫,一颗一颗地系好扣子。   “你今天……还难受吗?”   楚总享受着小老公的服务,一时得意就忘了形。   “当然不,这才哪儿到哪儿,还差得远呢。”   “是吗?”   宴寻看了他一眼。   一边觉得果然昨晚擦了药就是要好很多,一边又觉得下次可能还可以再来几次。   “当然!”   楚停云完全忘了昨晚的惨状,他就记着爽了。   “嗯。”   宴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对了,你跟你朋友约的几点,我们什么时候去接小猫?”   楚停云这才想起来还要去接猫。   “吃了午饭就去,我现在给他发个消息。”   “好。”   宴寻笑着应。   楚总昨晚早做好了把小老公吃干抹净的打算,所以提前把今天的重要工作都处理得差不多了。于是这一上午他的工作手机才安安静静。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把顾山青的微信开了免打扰。   点开手机一看,果然消息有三四十条。   山清水秀:“楚总,我准备好了,你什么时候来?”   山清水秀:“你们家小祖宗今早又把我家狗子凶了一顿,饭都不敢吃。”   山清水秀:“快来快来!我在家等你。”   山清水秀:狗狗摇尾巴.jpg   ……   楚停云飞快掠过这一连串毫无营养的消息,只看了眼对方刚发的一条。   山清水秀:我靠,你不会为了留住宴寻,又改变主意不来接了吧?!   “……”   楚停云把对方这条消息直接删掉,然后才继续开始回复。   楚停云:“下午两点过来。”   山清水秀:“!!!”   山清水秀:“好的,祖宗他爹~”   山清水秀:狗子敬礼.jpg   这表情包实在太蠢了,楚停云真是没眼看,直接关了手机。   两人吃过午饭,就去接猫。   宴寻一路都很开心,顺带问了不少关于小猫的事。   “楚停云,当初我是怎么把猫抱回来的?”   “……”   怎么抱回来的?   楚停云没立刻回答。他扭头看着宴寻,目光落在对方今天穿的这件高领卫衣上。   这是国外的一个小众品牌,专门面向年轻男性,尤其是十几岁到二十出头的穿着最好看,黑灰的撞色简约利落,版型也做得极好,还一点点小酷的设计感。就是价格不太美丽。   当然对楚总而言不算什么。   很显然,这件衣服是他买给宴寻的。只是对方以前从来没穿过。   宴寻一向很节省,衣服来回就那么几件,但洗得很干净,就算是几十块的白T穿在他身上,也能被身材衬得很好看。   但楚停云看不过眼,就给他买了一堆衣服,从高奢大牌到小众设计都有,随便一件T恤就大几千上万,更别提其他的。   但宴寻都不穿。   好像那些东西上面都沾染了名为“楚停云”的病毒,让他避之不及。   当时楚总开始还能心平气和,好言好语地哄着他穿,可对方始终油盐不进。   最后楚停云实在是恼火到了极点,于是就趁宴寻洗澡的时候,把他以前所有的衣服都扔了。   “你有本事以后就都裸着!”   宴寻在浴室里呆了很久,出来后还是挑了一套衣服穿,没等楚停云高兴起来,对方就立刻把钱转了过来   好似把他当作了一个卖衣服的中间商。   于是楚停云本来就不多的耐心很快耗尽,他又没忍住对宴寻发了火。   “不用我的卡,不要我送的礼物,不穿我买的衣服……”   男人的语气刻薄而嘲讽,   “那你怎么还住着我买的房子睡我的床呢?!”   “……”   当时宴寻很平静,墨沉沉的眸子像一潭死水。他听完这句话后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楚停云,问:   “那我可以现在就搬出去吗?”   “——你休想!!!”   楚停云觉得那时候自己的样子一定难看到了极点,俨然一个无理取闹,歇斯底里的疯子。   他死死拽着青年的领子,大力到把对方的整个脖子都勒红了。接着,楚停云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向他宣判——   “我告诉你宴寻,你这辈子,都休想逃离我!”   “听清楚了吗?休想!”   “……”   宴寻一言不发,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看了他许久,像是把楚停云此刻最丑陋最扭曲的样子深深刻在心里。   几秒后他一把拽下男人的手甩开,转身大步走了出去,高大挺拔的背影显得格外决绝无情。   “……”   楚停云在原地僵了三分钟,最后还是咬牙赶紧追了上去。   ——他害怕宴寻真的就此不回来了。   另一边,吵完架跑出来的青年正顺着马路漫无目的地走。因为离开了楚停云的房子,他就好像成了一朵浮萍,完全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宝宝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不过当时它还不是宴寻的宝宝,只是一只被车撞断了腿,拖着血淋淋的小身体在马路中间等死的流浪猫。   于是宴寻第一次闯了红灯,把小家伙抱了回来。   目睹这一幕的楚停云吓得魂飞魄散,因为差一点宴寻就被冲过来的汽车撞到了。   汽车司机也很恼火,刹停后立刻破口大骂。   闯红灯当然是不对的,宴寻就抱着猫跟对方道歉,然而对不起三个字还没说完,后面追过来的楚停云就冲上去把人打了。   “你会不会开车!”   那一拳直接就把司机打出了鼻血,楚停云眼睛发红,像一头被激怒到要吃人的凶兽,   “我他妈问你到底会不会开车,没看到前面有人吗!!!”   “你差点撞到他了!!!”   宴寻只能赶紧跑过去把男人拉住。   不过这件事情很快就解决了,也没到闹警察局,因为楚总打完人之后,给赔了十万块钱。   司机捂着鼻子,最后反而是笑着开走了。   宴寻看着汽车消失在远处的影子,忽然有点茫然。他知道楚停云是为了自己才会这么冲动。   但是这一刻,宴寻却忍不住去想会不会有一天自己也成为那个司机。   只要钱给到位,是非对错都无所谓,所有的伤害也就都可以忘记,甚至非常开心地笑着想楚停云真是个好人。   “宴寻!你到底在干什么?!”   楚停云才不管对方现在在想什么,他只知道刚才宴寻差点就死了。   “就为了一只猫刚才你差点死了知不知道?!”   “……”   宴寻看着他,低头道歉。   “对不起,下次不会这样了。”   他说的是闯红灯的事情。   但楚停云理解的是之前吵架的事。   于是两人刚才降至冰点的关系终于缓和了一些。宴寻很快把小猫送到了医院。   医生说情况有点严重,手术的费用不低,而且不一定能救活。   “没关系,请您尽全力。”   宴寻立刻去缴了费。   楚停云发现宴寻这个人对自己花钱精打细算,可若是花在别人身上,哪怕是一只猫,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因为这件事,两人的吵架无疾而终。日子就又这么过下去了。   宴寻又回了家,但是每天下班都会去宠物医院看看猫。直到医生说小猫已经康复了,可以接回家。   但是楚停云坚决不同意。   他可以救猫,也可以帮宴寻给医药费,甚至可以帮着找一家条件好的人家收养。   但绝不允许带回家里来。   因为太脏了,洁癖的楚总受不了。更别提这只猫还差点害的宴寻被车撞。   楚停云就更不喜欢它。   但是宴寻非常坚持。   人出生不能选择父母是谁,孕育小孩不能选择子女是谁。   所以剩下能够自己选择的家人,就只有最亲近的朋友,最爱的结婚伴侣,以及宠物。   最亲近的朋友宴寻选了周泽,可惜被楚停云强行绝交了。   结婚对象没得选。   剩下一个宠物,他总该有一点选择的自由吧。   双方争执不下。   宴寻就说要和猫搬出去住。   “你要为了一只猫搬出去?!!”   楚停云简直恼火到了极点。   他觉得自己已经对宴寻足够容忍,恨不得掏心掏肺地对这个人好。   为什么对方每次都要用“离开”来威胁他?   甚至为的还不是人,只是一只猫。   在宴寻心里,就连一只猫都比他重要。   楚总气得要死,但又实在没办法。因为他一看宴寻真的拿出行李箱打算收拾衣服走人的时候,就没办法了。   “行吧。”   最终,楚停云妥协了。   “但你要把它弄干净。”   “好!”   宴寻立刻就把猫从医院接回来了。   即便家里装了最好的新风系统,他还是又买了两台专门吸猫毛的净化器。   客厅一台,猫房一台。   宴寻非常宠爱小猫,几乎完全当作了自己的孩子,还给取名宝宝。   同时他也把小猫教得很好,黏人乖巧不拆家,也不会进卧室和楚停云的书房。   以及,猫房里猫爬架,猫窝,小食堂都是宴寻自己做的,他买了最好的实木板,自己画图纸动手做。   楚停云想要跟宴寻缓和关系,就说来帮忙,但刚一进猫房,他就过敏了。   粉尘过敏。   他的皮肤本来就白,一点点红斑就显得触目惊心。   所以最终虽然没帮上一点儿忙,但宴寻的态度却软化了不少。他给楚停云买了药,一点一点亲手给他擦。   后来,宴寻还花了很长的时间教小猫怎么用马桶,怎么自己冲水,彻底杜绝了猫砂盆可能会带来的粉尘问题。   这么一番下来,楚停云就不那么排斥家里养猫了。   不过,他现在当然不可能跟宴寻说当初吵架的事情,只说自己和宴寻一起在马路边捡到了受伤的小猫,然后送去了医院。   等到养好伤,宴寻就把猫抱回家了。   “这样啊。”   宴寻听得很高兴,他说,   “那宝宝一定是跟我们家有缘。”   “嗯。”   楚停云应着,心里却想的是那小家伙不知道前世积了多少德,才会遇见宴寻。   没过多久,车子就停了。   楚停云带着宴寻去了顾山青的家。   还没敲门,他们就听见里面传来了狗子委屈至极的呜咽,还有猫咪嗷呜嗷呜凶巴巴的叫声。   叮咚——   楚停云摁了门铃。   几乎是立刻,顾山青就开了门。   他看着楚停云差点喜极而泣:“祖宗他爹,您终于来了!”   楚总觉得有这样的蠢朋友实在有点丢脸,他绕开顾山青,直接拉着宴寻走了进去。   宴寻不认识对方,但知道这是楚停云的朋友,还是礼貌性点点头,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顾先生。”   “……”   顾山青没说话,眼睛瞪得像铜铃似的看着两人牵着的手。   进去之后,宴寻才看见里面的情形。   一只又胖又壮的杜宾蜷缩在墙角的窗帘里瑟瑟发抖,而旁边蹲着一只小小的狸花猫,正凶巴巴地对着它嗷嗷叫。   这时,小猫忽然听见有人立刻回了头,只是没看见宴寻,先看见的楚停云。   下一秒,它就浑身炸了毛,看起来比刚才更凶了。   这幅画面是宴寻不曾预料的,他下意识走上前想要安抚小家伙。   只不过还没付诸行动,炸毛的小猫看见宴寻的瞬间就软了。摇头晃脑甩着尾巴,很是娇俏地跑过来,然后疯狂蹭他的小腿。   刚才又粗又嘹亮的嗷嗷声,现在变成了又娇又嗲的喵喵叫。   宴寻不明所以地看了眼楚停云,问:   “怎么回事,它好像对你……不太友好?”   “……”   楚总沉默着没回答。   此时此刻,整个屋子里就两人一猫知道原因。   可惜其中一个失忆了,另一个藏得死死的不肯说。   地上围着宴寻转圈圈的宝宝很着急,急到恨不得现在立刻开口说人话,恨不得现在就告诉宴寻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当时宴寻一边喝酒一边跟林燃打电话,挂断后就把宝宝抱在怀里亲亲。   宴寻亲它的小脸蛋,摸它的小脑袋,揉它的小肚皮,顺带还要捏一捏它的小铃铛。   正当他们俩你侬我侬的时候,楚停云就开门进来了。   他找了一个月总算找到了宴寻的藏身之地,不过找到之后却没有立刻上门抓人,而是先从房东那里把出租屋买了下来,并顺利拿到了钥匙。   这个可恶的男人不仅趁着宴寻喝醉霸王硬上弓,然后还把猫给偷走了。   ——当晚就送去绝育,拆掉了它的小铃铛。 第31章 霸王   两个多月前,出租屋内——   从家里抱着猫偷跑出来的宴寻正在给林燃打电话。   手机开着免提放桌上,旁边放着两个空空的气泡酒易拉罐,宴寻把宝宝抱在怀里,耷拉着脑袋挨骂——   “他不喜欢你,你还跟他结婚?!”   “宴寻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林燃对宴寻从小到大都是冷冷的,凶也凶过,但少见地这么直接骂他脑子有问题。   毕竟这个领养的弟弟一直都很聪明,学什么都快,从小到大成绩也一直名列前茅。就是朋友太少,数来数去也就周泽一个亲近些。   但宴寻长得好人也好,抛开家境不谈,在学业和事业上都非常出色,所以追求者倒是也不少,但宴寻一个都看不上,反而嫌烦。   所以林燃从没想过有一天对方会恋爱脑上头,跟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结婚。   当初打电话过来确认宴寻已经跟那个男人领证之后,林燃气得半夜睡不着,于是又打了一个过来。   “什么时候办婚礼?”   虽然对方是男人,还是个豪门总裁,但林燃不想欠别人的,也不想他们家的人结个婚搞得像入赘卖儿子的。   “你彩礼钱给了吗?打算给多少?”   “不办婚礼。”   没想到宴寻给了他一个完全否定的答案,   “也没有彩礼,我不给他也不给,也没有其他什么程序仪式,我们就领个证。”   林燃:“……”   就领个证?!   这他妈算什么结婚?!   林燃觉得今晚这个觉是睡不着了。   “他连个婚礼都不想办?!”   “……他想的,是我不想办。”   宴寻低声解释道,   “他们家情况有点复杂,不太同意,我们俩又都是男的,而且……我觉得太麻烦了,以后可能会离也说不定,所以没必要办。”   宴寻实在没法说这段婚姻只是一场见不得人的交易。   他把自己的感情、婚姻和未来的人生自由明码标价卖给了楚停云。   那张结婚证只是一张遮羞布而已。   但林燃不知道,他实在没想到宴寻那样认真的人会对自己的人生大事如此轻率,潦草又敷衍。   不办婚礼就算了,刚领证就想着以后要离婚。   这只能证明一件事——   他对这场婚姻,对这个结婚对象毫无希望期待可言。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偏偏还要结婚呢。   当时林燃只能想到宴寻非常爱那个男人,但对方没那么爱他。   更何况现在宴寻是先斩后奏,证都领了才跟家里说,态度也很坚决,林燃气得要死却不能插手他的人生选择。   所以三年后的现在,宴寻又来跟他说要离婚,林燃毫不意外,只是忍不住多骂了几句,并催促他:   “别拖拖拉拉的,要离赶紧离!”   “知道了……”   喝多之后,他的声音含含糊糊的,   “我已经把离婚协议书签完字寄给他了,还有他的卡和还给他的钱。”   顿了顿,宴寻又跟林燃说,   “家里的钱我会尽快还的,我已经在找新的工作了,还有欠条……”   “什么家里的钱,那明明是你的钱,现在不过是还给你而已。”   林燃直接打断了他。   当初宴寻大学时参加比赛获奖,奖金分到了五十万,后来又做了几个小程序给了一家大公司,也有大几十万。这些钱他基本都拿去给林燃治腿了,因为他的腿不是简单的截肢,还有一些罕见的病变,安不了假肢,国内的治愈率不高,只能去国外。   出国以后,宴寻陆陆续续每个月也总是寄钱过来。   两年多过去,林燃痊愈回国,恰好碰上他们家的老房子拆迁,赔了三百多万,于是一分没留全给了宴寻。   至于离婚要还钱,宴寻的解释是结婚期间他花了那个人不少钱,还有之前林母也接受了楚停云不少东西和帮忙,现在总得还了才好离。   “还吧。”   这个林燃倒是很认同。   算清楚,还干净,然后才能彻底跟那个人断了所有联系然后开始新的人生。   宴寻今年才二十五岁,实在年轻,有学历又有能力,完全不愁将来。   林燃问他:“之后还打算留在首都吗?”   “不了,等离完婚我就换一个城市。”   因为首都有楚停云在。   “具体去哪儿还没想好,再看吧。”   “行。”   这时,宴寻忽然问:“——那学姐呢?”   “你回来之后见过她吗?听说她好像要结婚了。”   自从当初在俄罗斯被楚停云抓回来之后,宴寻就再也没见过静姝学姐,也没有联系。   楚停云不让他接触江家的人。只是最近贺家跟江家联姻的消息传出来,宴寻才听说了一些。   “……”   林燃沉默了许久,说,   “她都要结婚了,我还去见她做什么?”   当初林燃出国之前就已经和静姝说清楚了。他们不合适,主要是他配不上她。   至于江静姝拜托宴寻假装情侣躲避相亲,已经是在那之后的事情了。   他们假装谈了四个多月,然后和平分手。因为那个时候静姝发现她实在太天真,这样的方式就像小孩子过家家,根本没用。   “……也是。”   宴寻理解。   既然已经知道他们不可能,那不打扰就是最好了。   聊到这里,林燃已经没心思再说。他又叮嘱了几遍宴寻尽快离婚,不要拖拖拉拉,最后才挂了电话。   嘟——   电话挂断,宴寻彻底不用再撑着理智和清醒。他把宝宝抱起来,摇摇晃晃走向卧室,进去之后连门都没关。   整个房子就他一个人,门开着也无所谓。同时也意味着不用照顾楚停云脆弱的皮肤屏障。   ——他今晚可以抱着猫睡了。   宴寻把脸埋进小猫软乎乎的肚子里深深吸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和心中的郁气都好了不少。   顺带,还要去捏一捏宝宝的小铃铛。   这算是他唯一一个见不得人的小癖好。   于是,喝多了又沉迷吸猫的宴寻并没有注意有人悄无声息地用钥匙开了门,然后走了进来。   等到他注意到有人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楚总人狠话不多,一进来就先直接把猫从床上拎起来丢到客厅,然后“砰——”地一下关了卧室的门。   用力反锁。   任凭小猫在外面嗷嗷大叫,疯狂挠门。   倒在床上的宴寻反应了半天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他的视线在楚停云愠怒阴沉的脸上聚焦,逐渐确认这个人是真的找过来了。   对方不但找到了他,还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在深夜时分直接闯入了宴寻最后一块小小的栖息领地。   青年挣扎着坐起身,神色惊疑不定:   “楚停云,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怎么会在这里?”   楚停云单手拉开领带,怒极反笑,   “我倒是想问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们已经要离婚了!”   很显然,楚停云的突然出现和直接闯入让宴寻恼火极了。他站起身,想要摆脱自己此刻稍显弱势的姿势。   “楚停云,当初那些钱我都还给你了,现在我去哪儿当然用不着你管!”   “宴寻,你以为这样就能甩掉我吗?!”   楚停云死死抓住他的手腕,猛地将宴寻压到旁边的衣柜门上。   “我不会签字的,离婚这件事你想都不要想!”   “你不签字……我可以起诉离婚。”   酒精的摄入让宴寻浑身都软绵绵的,再加上盛怒之下楚停云的力气反常地大,他竟然一时没有挣脱。   “放开我!楚停云,你这是强闯民宅!”   “呵……”   男人听完这句就笑了,他凑近来,以一种很狎昵地姿态贴着他,   “强闯民宅?那你下一句是不是就要报警了?”   “宴寻,抛开我们俩的结婚关系不谈,你要不要看看这套房子的房产证上写的是谁的名字,嗯?”   “……”   青年的眼睛陡然睁大,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对,你猜到了。”   楚停云的语气充满了一种报复的快意,   “我把它买了下来,宴寻,你现在又住在我的房子里了。”   “……”   听见这句话的那一瞬间,宴寻只感觉有一桶冷水将他从头浇到了底,无数看不见的绳索缠着他,让他呼吸都有些困难。   “……我要离婚。”   他有点不易察觉地哆嗦着,咬牙说,   “楚停云,我一定要离婚!”   “好啊。”   但很突然的,楚停云竟是直接答应下来。   宴寻愣了半天,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紧接着,他就听见楚停云说,   “那你得把猫给我。”   “我说过了不可能!”   宴寻断然拒绝。   楚停云就笑:“那我们就谈崩了,离不了。”   他知道宴寻不会抛下猫,当时在家里他们就已经为此吵过一次了,只是楚停云没想到宴寻竟然会直接偷了猫跑了。   这时候后者立刻就意识到对方在耍自己,他恼恨地一把攥起男人的领子,情绪激动:   “楚停云你讲讲道理,那猫是我带回来的,你当时根本就不喜欢它,是你不要它的!”   “这两年多都是我在养,更何况宝宝也不喜欢你!”   “——对啊!”   楚停云像是被这句话生生捅穿了一个大洞,他红着眼睛,歇斯底里道,   “猫不喜欢我,你也从来就不喜欢我!”   宴寻猝然愣住:“……”   但下一秒,他的手腕就被铐住了。   宴寻没想到楚停云这次来竟然还专门带了手铐。一个愣神间,他就被对方铐住双手摔在了床上。   接下来的亲吻是如此粗暴,宴寻吃痛,反咬回去,但楚停云不在乎,反而捏着他的下颚吻得更深。在家喝酒的宴寻只穿了单薄的睡衣,很容易就被扯开了。楚停云低头在他的脖子上重重咬了一口,手在他胸腹间揉了几把就往下摸。下一秒,宴寻瞬间浑身一震。   “楚停云!你他妈……无耻!”   他的手被反锁在后面,拼命拉扯着手铐却怎么也无法挣脱,强烈的情绪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在加速,脸上的表情已然被愤怒和羞耻完全占据。   “到底是谁无耻?”   楚停云坐在他的大腿上,用体重强行压制住了宴寻。男人低低地闷笑着:“这种情况你也还是有反应的,甚至比平时更爽了不是吗?”   “……”   宴寻不说话,他别过头将脸死死埋进枕头里,无法控制的身体和此刻的情形让他根本无法睁眼面对。   “没关系,宴寻。”   出租屋里自然没有准备雨伞,所以楚总来的时候就自备了。   “不管你喜不喜欢我,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我了。”   “……”   这场霸王硬上弓的戏码一直唱到凌晨。   结束之后,楚停云没有强行把宴寻带走,也没有把他关起来,只是留下了手铐的钥匙,然后把猫带走了。   连夜送去医院,加钱加急做了绝育手术。   自此,楚停云就与小猫结下了不共戴天的“拆蛋”之仇。   再见面时,自然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楚停云,我怎么感觉宝宝好像……对你不太友好?”   面对宴寻的询问,楚停云沉默片刻,选择了部分真相跟他解释道:   “为了它的健康,之前是我把它送去绝的育。”   “绝育了?”   宴寻有点惊愕。   宝宝是一只非常健康强壮的狸花小公猫,四肢粗壮有力,打起架来从无败绩,连小铃铛都长得比同龄小猫更大更饱满,摸起来手感特别好。   虽然摸铃铛这个举动有点猥琐,但的确是当初宴寻为数不多的爱好。   再加上宝宝很乖很听话,又是公猫不会主动发情,也没有在家里乱尿过。出于私心,所以当初宴寻就一直拖着没有带去绝育。   “我看看。”   宴寻立刻把小猫抱起来,看了看它的屁屁。   果然,之前照片上饱满硕大的小铃铛现在就只有一层瘪瘪的皮了。   “喵呜……喵呜……”   委屈到极点的小猫立刻跟宴寻告状,喵喵个不停。   “真的绝育了啊。”   宴寻觉得很可惜,他今天原本还期待摸摸来着。   楚停云察觉到了他的失望,心里忽然开始有点忐忑和后悔,但表面上却什么都不显,只是状似不经意地提议道:   “我听说现在有个宠物的假体植入手术,很安全。你要是实在舍不得,可以给它做一个。”   顿了顿,楚总又补了一句:   “手感和外观都可以做到跟真的一样。”   “不了,假的就是假的。”   宴寻摇摇头,拒绝得很快,完全没有任何要考虑的意思。   楚停云听见他说——   “我不要假的。” 第32章 在车里哭鼻子的   ——我不要假的。   楚停云整个人猝然一震。   也不知联想到了什么,他脸上的血色刹那褪尽,惨白无比。   好在这时候宴寻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小猫身上,并没有察觉到他异样的神色。   等到宴寻转头来再看楚停云的时候,他已经背过身去了,仿佛对角落里躲着的那只杜宾很感兴趣。   “喵~”   “喵~~~”   两个月不见,宝宝被宴寻爸爸抱在怀里激动坏了,一直夹着嗓子哼哼唧唧地撒娇。   宝宝是只狸花猫,偏椭圆的小圆脸,绿眼睛,虎斑纹,脖子间有一团三角巾样式的白毛,四只脚脚也是雪白的。   总之,长了一副很端庄乖巧的小猫脸。   四肢和尾巴都很粗壮,不到肥胖的地步但是一眼看上去给人的感觉就很健康强壮。   ——很符合宴寻儿子的身份。   一看就是亲生的。   宴寻怎么看怎么觉得喜欢。他的注意力再次被小猫吸引走,但这时还在继续跟楚停云说话——   “更何况这种假体植入手术只是为了满足人类的私欲,让小猫受罪再挨一刀真的没什么必要。”   他也会很心疼。   “没有小铃铛就没有了吧。科学来说,绝育对宝宝也算是好事。”   宴寻说话间楚停云一直应声,也没转过来,不知道正在想些什么。   于是宴寻扭头过去看了他一眼,此时对方的背影竟然看起来有点落寞。宴寻以为他这样的原因是被刚才小猫过于尖锐抗拒的态度伤到了,于是就安慰道:   “你耐心一点,平时别凶它,多抱抱它陪陪它,然后给它喂饭,陪它玩,再买点它喜欢的小玩具小零食哄一哄,也许过段时间就好了。”   “……”   听完这句话,楚停云身形微滞,接着才慢慢转过来。   他对上宴寻柔和的目光,一时有些发怔,过了几秒才低声应了句“好”。   耐心一点,别凶他。   要抱要陪,还要哄一哄……   楚停云下意识在心里跟着重复。他深深吸了口气,勉强维持住了脸上若无其事的表情。   但这时楚停云刚有一点要靠近宴寻的意思,正在撒娇的小猫就瞬间变了脸,凶巴巴地龇着牙,朝他呼呼哈气——   被凶的男人还没作出反应,宴寻就立刻捏住了猫儿子命运的后颈肉。   他皱着眉,脸上露出不赞同的表情,并用那种家长纠正小朋友坏习惯的语气告诫小猫:   “宝宝,不可以这样对停云爸爸噢。”   “……”   停云爸爸。   这个称呼一出,别说楚停云,就连旁边站着的顾山青都忍不住震惊地瞪大了眼。   他下意识仔细去看了看宴寻的脸,确认这真的是“宴寻”。   顾山青算是楚停云整个追夫过程的见证者。   他知道楚停云挖了自己妹妹的墙角,对一个男大学生穷追不舍,死缠烂打,但都无济于事,最后是靠着帮宴寻还了好几百万的欠债才勉强把人追到手。   家里的反对先不说,重要的是就算结了婚两个人也一直矛盾重重,至少顾山青从没见过宴寻有笑的时候。   只要是跟楚停云相关的人接触时,宴寻永远是保持着最基本的礼貌,但也永远保持着让人无法靠近的距离。   之前顾山青无意间还曾撞见楚停云和宴寻吵架,一个恼怒发疯,另一个就沉默冷眼,好似火山撞冰山,双方都别想好过。   吵完架之后,宴寻就回去跟猫呆在一起。   而楚停云则是到外面去喝酒,喝得烂醉,等到第二天清醒了,又买一堆东西眼巴巴回去求和好。   顾山青看着都替楚停云难受,也劝他要不算了,都闹成这个样子,强留没有意义。   哦豁,这下可踩着了男人的逆鳞。   楚停云立刻就跟他发了好大的火,差点都要闹到绝交的地步。   至此,顾山青就再也不插手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   今天两个人不但手牵手进来,宴寻还跟楚停云有说有笑,甚至在最宠爱的小猫面前维护他,还称呼什么“停云爸爸”。   顾山青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所以确认宴寻的身份之后,他立刻又去看楚停云。   原本是想给对方使眼色问问这到底怎么回事,再问问楚停云到底用了什么神仙手段能让宴寻突然之间变化这么大。   结果扭头一看,顾山青才发现楚停云比他还震惊,整个人完全处于一个表情……甚至大脑都有点空白的状态。   明明被宴寻训的是猫,偏偏看起来好像是楚停云被训了一通似的。   “喵呜……”   宝宝大概没想到宴寻爸爸会训他,当即收了牙齿,小猫脸一跨,扭头钻进青年怀里自闭了,委屈巴巴哼哼唧唧的。   宴寻安抚好小猫,一抬头才发现两个男人一个表情古怪,一个表情空白,好像刚才见到了外星人。   他有点诧异:“怎么了?”   “宴寻,你……”   顾山青原本想问你今天怎么了,但下一秒话头就被楚停云劫了过去。   “——你把它教得真好。”   “是吗?”   宴寻笑了笑,显然对这个夸奖很受用。   但现在失忆的宴寻并不知道,小猫如今对楚停云如此排斥和抗拒并不仅仅只是因为绝育。   当初楚停云最开始就不同意养猫,并表达了强烈的排斥和不喜,后来想缓和关系来帮忙做猫爬架的时候又遇上了过敏。   再加上男人有洁癖,同意养猫的前提是让宴寻把它弄干净。   于是……   [楚停云不喜欢猫,讨厌猫,觉得猫很脏。]   [小猫也会给楚停云带来麻烦和身体上的不适。]   [如果小猫给楚停云真的带来麻烦,或者惹恼了他很可能就会被赶出去。]   ——这三个概念就在宴寻的心中自此根深蒂固。   所以在整个养猫的过程中,宴寻都下意识将楚停云排除在外。他亲手就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双方隔开,以此杜绝所有可能出现的矛盾和伤害。   再加上两人总是时不时吵架,对宴寻亲近的小猫自然对楚停云观感不好,虽然不会挠他咬他,却也不会让他摸也不让抱。   而在楚停云看来,就是猫无视他,人也不理他。   宴寻就这样讨厌他,讨厌到就连猫都不愿意让自己碰一下。   甚至,他每天对猫的笑脸都比给自己的多。   所以日复一日,最后在那套被精心布置过的,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婚房里,楚停云却变成了被孤立的那一个。   他明明和喜欢的人结婚了,有家了,可却好像什么都没有。   他还是一个人。   时间越久,楚停云就越恼,越嫉妒,越痛苦。   日积月累,这些黑色的情绪堆成了山,堵成了湖。   直到宴寻提出离婚。   他什么都不要了,不要钱,不要工作,也不要楚停云。   宴寻是如此地冷酷无情,他丢掉了一切,只带走了猫。   于是,楚停云就崩溃了。   他所有的负面情绪就在此刻决堤,然后爆发,把两个人都炸得鲜血淋漓,遍体鳞伤。   可现在,宴寻却在小猫面前维护他,还温柔亲昵地把他称作“停云爸爸”。   这一刻,楚停云已经震惊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如果要形容的话,大概就像是癌症晚期的病人忽然得到了救命的特效药。   至此,他本该逝去的生命即将失而复得。   ——楚停云便是如此般地欣喜若狂。   但他很快又想到,宴寻前后如此极致的反差都只是因为……他不记得了。   不记得过去的恩怨和眼泪,酸楚与痛苦。   不记得他们之间被刻意隐瞒下来的一切伤害和龃龉。   假的就是假的。   宴寻不要假的。   他就是这样黑白分明,决绝冷酷的人。   昨天发生的一切都让楚停云太得意忘形了,直到宴寻刚才的那句话让他直面了这个自己一直逃避的事实。   那就是所谓救命的特效药不过是另一种慢性毒药而已。   从宴寻失忆的那天起,楚停云就开始饮鸩止渴了。   现在失忆的宴寻对他越好,他就越是贪恋现在的温暖。   一步一步深陷其中,难以回头。   但如此种种念头,宴寻都不知道。   他抱着怀里的小猫,大致检查了一下。发现小家伙身体健壮,耳朵嘴巴,爪爪屁屁都很干净,一看就是被照顾得很好。   于是,作为猫爸爸的宴寻自然要向顾山青表达感谢。   “顾先生,这段时间真是麻烦你了,不好意思,宝宝不懂事,还欺负了你们家的小狗。”   顾山青看见宴寻对他笑,简直受宠若惊,连忙摆手:   “没有没有,什么顾先生,叫我名字就好。”   “那好,顾山青。”   青年从善如流,并顺势询问道,   “你晚上有空吗?我们请你一起吃个饭?”   宴寻对人的确向来不太热情,但这是楚停云的好朋友,又帮着照顾了宝宝两个月,重要的是自家的猫儿子还把人家的狗欺负得不行。   不论是出于礼貌,道歉还是感谢,请吃一顿饭还是要的。   “啊?”   顾山青下意识看了一眼楚停云,后者眼神一凝,他立刻就懂了。   “噢,不了不了,我还有点事,把猫还给你们我就要去公司了。”   顾山青笑着摇头婉拒,   “下次吧,下次一定。”   “好,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宴寻也就再没有强求。   接到猫之后,两人就启程回家。   装着小猫的航空箱放在后座,楚停云开车,宴寻则是坐在副驾驶。   他发现楚停云一路上好像都有点心事重重。不久后车子开进小区的地下停车场停好,楚停云却没有下车的意思。   宴寻问他:“怎么了?有事?”   “……我等会儿要去公司一趟。”   楚停云只能这样回复他,然后努力微笑着说,   “你先回家吧。”   宴寻“噢”了一声,他一直都知道对方工作很忙,现在看来压力也挺大的。   接着,宴寻就带着小猫下车了。   楚停云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走远,消失在拐角。   “……”   楚停云闭上眼,深深吐出一口气。他木然地坐在车里,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手脚一片冰凉发软。   手指哆嗦着摸出一根烟,又是点了好几下才燃。   可尼古丁的摄入一点儿都没能安抚到楚停云,反而让他觉得周身的烟雾好似心中恐慌的具象化,将他死死笼罩,困住。   嗒——   副驾的车门就是这时候被人从外面拉开的。   宴寻不知道什么时候折了回来,又坐到车上。   楚停云蓦地转头,神色惊愕,条件反射地立刻把烟灭掉。只是他的动作太慌乱,反倒把自己烫到了。   不过这时候楚停云当然不在意这个,而是紧紧盯着宴寻,声音里努力压抑着惊惶,   “你……怎么回来了?”   对方说:“我刚上去给宝宝开了个罐头。”   “……什么?”   楚停云没明白。   下一秒宴寻忽然欺身过来,用手捧住他的脸。   这时,楚停云听见他轻轻叹了口气——   “我把猫哄好了,所以现在就回来哄一哄它躲在车里要哭鼻子的家长啊。”   “……” 第33章 楚停云   ——宴寻又带着猫走了。   但是现在却自己回来了,还说……要回来哄一哄他。   这大概是楚停云曾经就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只是“躲在车里哭鼻子的家长”这个形容楚总可不认。   他当然没有哭,也不会哭。   年少时母亲严厉的教育,苛刻的训练早已经让他忘记了哭泣是什么。   更何况流眼泪这种行为代表着软弱和无能,他自然不会允许自己被贴上这样的标签。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楚停云竟突然觉得眼眶泛酸,连咽喉都开始发紧发涩。   他立刻下意识地想要别过头去隐藏自己此刻的模样,但偏偏脸被宴寻捧在手里,没法动。   “——我没有哭。”   最终,楚停云只能在宴寻的手心里这样反驳。   其实他的表情管理相当不错,除了眼睛有一点点湿润发红之外,就再没有其他异样。   “好吧。”   宴寻也没跟他争这个,而是说,   “是我看错了。”   “……”   这话一出,楚停云刚才想了半天的掩饰说辞和借口忽然都没了用武之地。   没等他再想好重新说什么,唇间忽然一热。   ——楚停云得到了一个吻。   只是唇间柔软湿润的接触。   那是一个不带任何情欲的,充满温柔,安慰和爱惜的,简单的吻。   “那我不是来哄你的。”   宴寻说,   “我就是来亲你一下。”   “……”   楚停云说不出话。   这一刻他看着宴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这穿肠烂肚的慢性毒药也……太甜了。   所以等青年松开手的时候,他没忍住扣着宴寻的后脑深深吻回去。   恍惚间,楚停云忽然想起以前宴寻也曾有过这样温柔对他笑的时候。   毕竟对方本来就是一个很好的人。远远看着冷,靠近了贴上去才知道他身上到底有多暖和。   楚停云非常清楚这点,否则不会对这个人如此着迷执着。   但是后来他们之间有太多的龃龉矛盾,争吵伤害,于是渐渐的,宴寻就冷成了一块冰。   “唔……”   青年低喘地推开他,   “好了楚停云,你不是还赶着去公司?”   公司?   什么破公司。   楚总立刻就想旷工不干了。   他又好了,他又活过来了,甚至恨不得现在就扒光小老公的衣服再睡一觉荤的。   死就死吧。   甚至这一瞬间,他脑子里还冒出了一句很不合时宜的话。   比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什么的。   但是宴寻这时候已经帮他整理好了衣服,   “快去吧,晚上早点回来,等你一起吃饭。”   “……”   楚停云动作一顿,勉强点了头。   “好。”   宴寻就下了车,只是忽然想起什么,又回头来问了一句。   “楚停云,你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   毫不夸张地说,听见这句话的那一瞬楚停云的心跳骤停了一下。他紧紧盯着宴寻的脸,想从上面找到一些什么蛛丝马迹。   但对方的表情如常,甚至唇角还隐约带着点温和的笑。   “……没有了。”   楚停云说出这个否定词的时候,只感觉全身都在轻微的发麻。   “噢,那我就回去了。”   宴寻点点头,毫无异样地走了。   这次他没有再回来。   楚停云在停车场等了一会儿,确认他不回来了,才开车去公司。   只是开车到半路,他越想越心慌,忍不住立刻停到路边飞速打开手机看看定位。   地图上,蓝色的小圆点安安静静地栖息在家的位置。   “……”   楚停云总算松了一口气。   ——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他在路边缓了好一会儿,等到没那么心慌了才慢慢往公司开。   另一边,宴寻回到了家里。   其实他已经察觉到了今天楚停云有很大的问题,那样大的情绪反应不会仅仅只是因为猫的抗拒。   应该是他们两人之前就有着非常大的矛盾和问题。   所以对方才一直很回避告诉他以前的事情,只挑了一些好的事讲给他听。   宴寻并不愚蠢,也不是傻子。   主要是这种漏洞百出的谎言实在是有点……太好拆穿。   但是宴寻不愿意现在就非得要从楚停云口中彻底把一切事情都逼问出来。   因为他确认过了,自己和楚停云当初应该是因为爱情才结的婚。可能是婚后发生了什么矛盾。   但只要有这个前提在,宴寻就愿意努力去修复他们之间的裂痕。   毕竟,家里有矛盾很正常,家庭关系本来就是要努力维系的。   作为被收养的孩子,宴寻人生里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做这样的事,因此他觉得也还好。   其实原本他还打算给学姐打个电话聊几句问问以前的事情,至少确认一下他们当初是不是真的交往过。   但是宴寻没有找到学姐的电话号码。   微信自然也没加,企鹅联络方式倒是有,只是对方一直没上线,宴寻给她发了不少消息都没回。   宴寻有考虑过直接问楚停云要一下学姐的电话,但后来想想又放弃了。   显然对方很介意他之前的这段恋情,否则不会专门让宴寻去学姐的婚礼抢捧花。   而且楚停云和江家的人关系显然极僵,到了有点水火不容的地步。   这种专门踩雷区,戳痛脚,影响家庭和谐的事情还是算了。   反正都过去好多年了,或许不去把这件事再翻出来也好。   所以,还是慢慢来吧……   宴寻轻轻呼出一口气。   后面几天一切都好似都回归了正常的家庭生活日常——   楚停云朝九晚五,正常工作。宴寻则是在家“复习”,飞速将曾经的工作知识和技巧捡起来。   他总不能一直呆在家里“吃软饭”,尽管楚停云很乐意被他吃软饭。   除了工作之外,楚停云也开始扮演起了小猫爸爸的角色。   洗澡,剪指甲,喂药这些让猫咪感到不快的事情,宴寻都自己来,而喂饭,喂零食,用小玩具陪玩这些都让楚停云去做。   很快小猫对楚停云的态度就有了明显的变化。   不再凶巴巴了,看见开罐头,还会喵喵叫着来蹭一蹭男人的裤腿。   从未养过任何宠物的楚总对这样迅速的转变感到了极度的惊异。   “很简单的道理啊。”   宴寻蹲在他身边,给他讲,   “你看,小猫如果跟你的每一次接触都发生了它喜欢的事,让它觉得和你呆在一起开心,那自然就会喜欢和你呆在一起,然后慢慢喜欢你。”   “相反,如果每次接触都让它感到被控制,压力和恐惧,伤害和疼痛,那它肯定就想要逃走了。”   “……”   楚停云忽然看了宴寻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觉得宴寻好像不仅仅只是在说猫的事。   但又像是他自己太敏感,因为心虚反而觉得宴寻总是话里有话。   “嗯,好。”   最终楚停云什么也没说,只是点头。   叮咚——   是宴寻的手机收到微信消息的声音。   青年起身,去看手机。   ——谁会给他发消息?   楚停云瞬间警惕起来,也起身,状似不经意地问:   “谁啊?”   “林燃。”   宴寻回答得很自然。   楚停云忍不住想要过来看看他们具体说些什么,宴寻察觉到他的意图,回头去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   “……没什么。”   为了证明这句话的说服力,楚停云还专门把头撇到另一边去。   宴寻没多想,直接说:   “林燃最近都在首都,好久没见,我想去跟他一起吃个饭,顺便问问我妈的近况。”   自从上次见过林燃之后,宴寻也给发过消息,打过电话,但微信对方没回,电话也关机。   林燃说是因为最近电信诈骗猖獗,母亲总信,干脆停了电话。   宴寻这才放心。   不过他还是想跟林燃当面见见,问问对方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但两人要见面的消息让楚停云瞬间心头一跳。   因为他不知道当初宴寻跟林燃说了多少关于离婚的事情,但是既然林燃把老房子的拆迁款给了宴寻离婚,他们两个见面势必会提到这件事。   再然后……   再然后就瞒不住了。   “不行!”   这样强制否定的话,楚停云习惯性脱口而出。   宴寻一愣,有点诧异地转过头来看向他。   “楚停云……你刚才说什么?”   楚停云陡然一怔。   【耐心点,别凶他……】   【如果每次接触都让它感到被控制,那它肯定就想要逃走了。】   “我……我是说……”   楚停云没想好阻止宴寻不去见林燃的合适借口。   “不行?”   宴寻皱着眉看向他,问   “楚停云,你是不想我去,还是不准我去?”   “……”   他们因为类似的事情吵过太多次,楚停云知道自己没办法阻止了。如果像以前那样强行逼迫,只会重蹈覆辙。   所以这次楚停云做出了和之前不同的选择,他说——   “我的意思是……我也想去。”   “你要去?”   宴寻很意外,他其实原本是要打算问问楚停云去不去的,但没想到还没说,对方就主动提了出来。   他想了想,点头。   “那好,我跟林燃说一声。”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   晚上见面聚餐的地点是林燃选的一家火锅店。   兄弟俩都在南方长大,自然都喜欢吃辣。宴寻原本是想换中餐的,因为楚停云看起来不太行。   “——我可以!”   楚总很倔强。   “……好吧,到时候我们点个鸳鸯锅。”   宴寻原本是这样想的。   但是他们俩到的时候,林燃已经点好了——   满锅的红油,无数鲜红的辣椒段在上面浮动。   楚停云一看就知道这是场鸿门宴,但这点小伎俩太弱了,楚总丝毫不惧。   他比宴寻大八岁,就算林燃是宴寻的哥哥,他也比对方大五岁。更别提阅历眼界什么的。   总之在楚停云眼里,对方不过是个毛头小子。   宴寻倒是皱眉,他跟林燃说:   “要不还是换个鸳鸯的吧,这个太辣了,而且我最近有点上火,吃不了太辣的。”   “……”   林燃看了他一眼,瞬间有种恋爱脑弟弟胳膊肘往外拐的感觉。   很明显,前不久还闹着非要离婚的弟弟又跟这个男人和好如初了。   所以这个锅底只是一个试探,当宴寻开口提议换锅底还以自己为借口的这一瞬间,林燃就确认了——   他弟弟这个婚,离不了了。   啧。   “行,换吧。”   林燃没有否掉换锅底的提议。   他其实本来已经打算尽快离开首都回南城,最好以后跟宴寻天南海北,不再有更深的牵连,最多逢年过节电话问候一声就行。   但偏偏,宴寻非要拉着他见一面。林燃本想拒绝,但又怕宴寻追到南城来,最终同意。只是他没想过宴寻会把楚停云带过来。   这时,宴寻简单给他们俩彼此作了介绍,双方的态度都很寡淡。   就那种“噢,原来就是你小子啊”的感觉。   林燃对这个男人没什么好感,即便对方是静姝的哥哥。他和楚停云之前从未见过,所有的了解都是从宴寻的描述中得来的。   豪门总裁,帅气多金,同样也傲慢自负,不近人情。   三年前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他弟弟迷得死去活来,莫名其妙一毕业就草草结了婚。   离婚的时候楚停云还非要把猫扣了戏弄人,逼得宴寻深夜买醉,惨兮兮给他打电话。   同样,楚停云当然对林燃的观感也不好,在他眼里,这个所谓的养兄对宴寻的态度实在太差,还总是问宴寻要钱。   当初宴寻身负巨债的时候,还得想办法凑钱给国外的哥哥寄生活费……   总之,两个人都看彼此不顺眼。   于是,宴寻左边坐一个林燃,右边坐一个楚停云。包间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宴寻其实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当面跟林燃说车祸跟失忆的事情。只不过现在开头宴寻没有直接提起这个话题,而是问了问对方将来的打算。   “林燃,你之后是一直都要待在南城了吗?在那边工作?”   “嗯,找了家出版社做编辑。”   林燃顿了顿,说,   “我定了凌晨两点的机票,吃完饭就收拾东西回去了。”   “这么着急吗?”   宴寻很意外,   “那妈呢?她眼睛好些了吗?你上班忙的话,我可以把她接到首都来做个检查什么的。”   正好最近宴寻辞了职,也有时间。虽然身上的钱不多,但他还有三十多万的卡在楚停云呢,做个检查绰绰有余。   “她还行,不用你操心。”   林燃的表情忽然变得不太好看,他似乎很抗拒这个话题,语气有点冲。   “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   “……哦。”   宴寻其实已经习惯了林燃这样说话,但是楚停云忍不了。   只是被宴寻纠正了几天,他还是有意识地忍了忍,没直接刻薄地怼回去,而是尽量用还算平静的语气顺着宴寻的话说,   “我倒是觉得可以接过来,老人年纪大了,来大医院检查一下身体也不错,我在医院有几个认识的朋友,可以挂专家号。”   这话一出,桌上的两个人都扭头看了过来。   宴寻的表情有点意外,但大抵还是高兴又赞同的,但林燃一下就火了。   他把筷子“啪”地一放,冷冷盯着楚停云。   “那是我妈!不用你们操心。”   他把那个“我”和“你们”字念得很重。   意思明显也把宴寻排除在外了。   “……”   宴寻有点错愕地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好事可林燃却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算了。”   林燃深深吸了口气,忽然站起身,   “宴寻,既然你已经结婚了,也不打算离,那你就过好你自己的日子,不要总是插手来管我的生活。”   “我们家是养了你十几年没错,但你到底不是我父母亲生的,该还的你都还了,谁也不欠谁的,没必要还有什么联系。最重要的是我也不想跟你有什么联系。”   “……”   宴寻愣住了。   他是抱着和家人重逢相聚的喜悦来的,还专门带上了自己喜欢的结婚对象,想让他们和睦相处。   但却没想到,还没开始吃饭,林燃就说出了这种话。   他有点茫然,又有点难过。   “为什么……?”   “呵,为什么?”   林燃讽刺一笑,像是终于要把憋在心里多年的话给说出来了。   “我一直很讨厌你,这么多年你难道没感觉出来吗?”   “你一出现,我的亲情就被分走一半。我残废了,你却健康,我成绩平平,你永远名列前茅,我高考失误只勉强念了个二本,你全市状元上了全国最好的大学。”   “现在我只能回家乡找个将就的工作,连相亲人家都看不上我,你却能留在首都,有房有车有钱,还跟一个富二代结了婚,未来一片美好。”   “宴寻,你觉得,我为什么讨厌你?”   “……”   宴寻怔怔地看着他,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吗,林燃?”   “对啊,一直都是!这么多年我看着你就难受,就恨!所以我没有办法跟你好好说话,我也从来都没有把你当做过弟弟。”   “知道鸠占鹊巢吗?你在我心里就是那只斑鸠,听清楚了吗!”   林燃眼睛发红,激动的情绪似乎已然到了某个极点。   “今天这顿饭就是为了来跟你说清楚,宴寻,要是你真觉得我们家对你还有点恩情,那就拜托你以后不要跟我联系,更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说完,他转身拉开包间的门,直接就这么离开了。   “……”   整个包间骤然陷入一片死寂。   就连楚停云也对林燃突如其来的爆发感到惊异,原本他以为这顿饭会是自己和林燃有些摩擦,却没想到反而是宴寻和他闹崩了。   或者更加准确地说,是林燃单方面和宴寻断绝了关系。   但惊愕褪去,楚停云所有的注意力就落到了宴寻身上。   “宴寻……”   “没事。”   他站起身,脸上的表情显得有点迷茫和无措,   “我……我可能要去一趟洗手间。”   楚停云站起来想和他一起,但却被宴寻一把摁住了肩膀。   “我想一个人去,没事的……很快。”   说着,他就拉开门走出去了。   没多久,楚停云也阴沉着脸出来,不过他没去跟着宴寻,反而追上了出了店门的林燃。   他当然不是为了宴寻挽留什么,毕竟在楚停云看来那样只有无限索取的家庭断了也好。   以后他和宴寻就是彼此的家人。   他们以后就只有彼此。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让楚停云的心脏隐隐发烫。   但在这之前——   “既然要断,那就断干净吧。”   林燃因为这句话忽地一顿,转过身来看向他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楚停云哂笑,   “那三百多万可是你们林家的拆迁款,跟宴寻没关系。留个卡号,现在我就给你打过去。”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是当初宴寻问家里借来跟他离婚的钱,楚停云当然半个子儿也不想要。   但是他又没法直接还给宴寻,否则就会暴露,正好趁着今天这件事直接还给林燃。   “不需要!那不是他借我的,是我还给他的。”   “这才算两清。”   林燃说完,不再停留。   既然如此,楚停云也就不追了。他还得回去,怕宴寻从洗手间出来找不到自己。   另一边,洗手间内——   宴寻用冷水洗了把脸,缓了半天意识才逐渐有点清醒。   他当然知道林燃从小就不喜欢自己,却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原本最近联系的时候,对方语气都挺好的,宴寻还以为长大之后,他们俩的关系能够缓和……   难道就这样断绝关系了吗?   他的家人……就这样变成陌生人了吗?   林燃不要他了。   或许,之前对方说母亲手机停用也是骗人的。   他们有可能都不想要他了,所以一直不主动联系他,也不见他……   无数颗冰冷的水珠从宴寻的脸上滑落,一滴一滴,砸在洗手池里。   思绪纷杂间,宴寻忽然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好巧啊,宴哥?”   这个称呼很快让宴寻意识到了是谁。   他闭了闭眼,瞬间整理好情绪。一抬头,就在镜子里看见了站在后面的江宇珩。   对方仍是一副笑脸。   “你和我哥也来这里吃饭吗?”   宴寻很清楚楚停云对这个弟弟的态度,再加上上次抢捧花事件,宴寻也察觉到了对方这张笑脸之下的恶意。   他没有理会江宇珩,转身就打算离开。   却没想到江宇珩忽然往旁边一跨,恰好挡住了宴寻的路。   “宴哥,我今天只是来给你一个小小的忠告。”   江宇珩侧过头来,低声笑着说,   “不要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楚停云发现不了,他就算再怎么不喜欢我母亲,江家和陈家也是姻亲,合作了十几年。”   “他不能……就连我爸也绝不可能亲手斩断江家最重要的臂膀。你懂吗?”   “……”   失忆的宴寻当然不懂。   他完全不明白江宇珩在说什么,而刚被林燃亲口要断绝关系的宴寻也完全没心情跟他说这些。   “让开!”   下一秒,他就面无表情地用肩膀撞开了江宇珩,径直离去。   回去的时候,楚停云仍在包间乖乖等他。   “这个还是太辣了。”   男人看向他,语气里无意间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寻寻,我们回家吃好不好?”   “……嗯。”   宴寻轻声应下。   两人一起出来,司机已经把车开到门口等着了。   只是车子没开多久,一直看着窗外的宴寻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停车!”   他声音很急,   “停车!!!”   司机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靠边停了。   “宴寻——”   楚停云没喊住他,因为这时候宴寻已经飞快下了车,朝马路对面跑了过去。   幸好这时候是绿灯,还算安全。   楚停云定睛一看,发现对面路边的拐角,林燃正和一个五六十岁左右的女人激烈争吵。   那很可能是宴寻的养母。   楚停云顾不得其他,也追了上去。   宴寻没听清他们俩在吵什么,只是跑过去一把拉住林母。   “妈……”   他有点激动,又很开心,或许还有些刚才被林燃一通狠话伤到了的委屈。   此刻的林母因为争吵而满脸涨红,回头看清宴寻的脸时,忽然愣住。   这时候林燃的脸色大变,他完全没想到母亲会找到首都来,也没想到宴寻会和她正面撞见。   “妈!”   他立刻就要上前来把母亲拉开,但这时候已经来不及。   啪——   那是一道很清脆的巴掌声。   宴寻被打得一下偏过脸,脑子嗡嗡的,根本没反应过来。   “宴寻!我们家养了你十几年!十几年!好吃好喝,供你读书,可你怎么能……怎么能连房子的钱都要抢走!”   林母情绪激动,她死死抓住宴寻的衣服,嗓音尖锐地质问他,   “那是我们林家的房子,是你哥哥后半辈子的指望!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拿这个钱?”   “你不是考上了最好的大学吗?你不是有好工作了吗?随随便便就能挣几十上百万,你还钓到了一个豪门富二代,小楚多有钱啊,你缺你就问他要啊,为什么……”   追过来的楚停云看见宴寻被打了,立刻就红了眼,条件反射就要冲上来还手,却被后者死死拉住。   “别……楚停云,别对她动手。”   “妈——!”   同时,林燃也总算把她从宴寻身上撕下来,用力拉开,   “你能不能别闹了!我跟你说了多少遍,那钱是我给的,我主动给宴寻的!”   林母转过头对他尖叫:“就算是你给的,那他也不应该要!”   林燃实在感到无力。   “为什么不能要?当初我出国的钱,治病的钱不都是宴寻给的吗?现在只是还给他。”   “凭什么要还!”   这句话更刺激到了她,女人用手指着宴寻,对林燃几乎是咆哮着说:   “那本来就是他欠你的!那些钱他就应该给你,要不是他,你爸爸当初怎么会……”   “妈——!”   林燃恼火到了极点。   “你不要总是这样把一切的原因都怪到别人身上!”   “……”   宴寻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明明一巴掌也不算是什么重伤,可他却感觉自己好像怎么也喘不过气。   努力了好半天,他才勉强听清楚两人争执的重点。   “什么钱……?”   “楚停云,她说的是什么钱?”   楚停云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但这时候宴寻已经不想知道具体的细节。   “还给她……”   “不论什么钱,都还给她!”   宴寻死死抓着楚停云的袖子,嘴唇控制不住地哆嗦。   “我不是……还有一张卡还在你那里吗?”   “有多少钱,现在立刻,全还给她!”   楚停云的拳头紧了又紧,宴寻这副模样简直让他心疼得都在滴血。   他们结婚三年,就算吵架再激烈,也从没动过手。   区区三百万而已。   竟然让宴寻挨了一巴掌。   这一刻楚总恨不得直接去银行取三百万的现金,立刻砸到这个女人的脸上去。   只是今天没把那张卡带在身上,于是他就给开了一张五百万的支票。   楚停云厌恶地将支票丢给她,   “滚吧,以后都不要再出现在宴寻面前!”   看见母亲死死攥住支票的那一瞬间,林燃的表情简直难以描述。   懊悔,恼恨,痛苦,愧疚,屈辱……   但无论如何,这场闹剧最终都以这样的方式落了幕。   楚停云带着宴寻上车,半路上让司机找了家便利店去买了个冰袋。然后把沉默的宴寻抱在怀里,轻轻地将冰袋敷在他的伤处。   一路上,他都不说话。   楚停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把人抱着,用冰袋尽量减少宴寻身体上的疼痛。   回家后,宴寻走在前面,楚停云去给他倒水。   就在这时,楚停云忽然感觉被人从后面抱住了腰。宴寻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好半天都没说话。   于是楚停云也没说,就这样安静地让对方抱着。直到腿都站得有些发麻,他才听见宴寻慢慢开口。   他说——   “楚停云,我以后好像……”   “就只有你了。” 第34章 以前的家没了   其实当时在楚停云追上林燃要还钱的时候,他就自私地想过宴寻未来的人生只有自己就好了。   那简直就是他梦寐以求,不能再爽的事情。   可是当此刻,当宴寻真的说出这样的话时,楚停云却恨不得刚才的事没有发生过。   宴寻没有单方面被在意的家人断亲,没有被心心念念的母亲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质问怨怼。也没有被打那一巴掌。   甚至有那么一刻,楚停云愿意为了宴寻去帮扶他不那么好的亲人。   ——只要他别这么难过。   ——只要他别这么哭了。   楚停云被宴寻从后面抱着,所以他并不能看清此刻青年脸上的表情,但是却能察觉到脖颈间滚烫的湿意。   那不是冰袋沾在脸上的水,因为那是热的。   是宴寻的眼泪。   这一刻,楚停云忽地想起——   对了,宴寻现在还处于失忆状态。   在他的视角,就是前不久还和自己一起生活相依为命的亲人突然就变了脸,对他歇斯底里地释放恨意和怨怒,并为了钱无情地伤害他,抛弃他。   宴寻经历这一切的心理年龄只有十八岁,他的心干净又柔软,稚嫩又脆弱,所以受到这样尖锐可怕的伤害时也就会更疼。   越往深想,楚停云越不敢想,他甚至感觉自己的嗓子都跟着发涩发紧起来。   前所未有的保护欲和极致的心疼好似融进了他全身的血液里,让楚停云恨不得现在立刻把身后的人抱进怀里,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挡掉一切伤害。   可最终,楚停云并没有回头去看宴寻此刻的模样,只是低声回复道:   “嗯……你还有我,永远。”   像这样煽情又肉麻的话,楚停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从自己口中说出来。可这时候他完全未曾经过思考,这句话自然而然地就脱口而出了。   话音刚落,楚停云就被身后的人拽着转过了身,   “唔!”   宴寻第一次如此急切地吻他。   以前他总是两个人中被动的那一方,被动地被楚停云强吻,或是被他命令着过来接吻。   即便是失忆后,宴寻唯一两次主动,也是温柔而轻缓的。只有这次如此急切,如此激烈。甚至他嫌这样的姿势不好,双手在楚停云的腰上一握,就一把将人抱到桌上坐着继续亲。   楚停云最初惊愕了一几秒,很快反应过来,努力回应。明明已经结婚三年,可他却从未见到过宴寻如此强势,冲动且清晰地表达出索取、占有的欲望,   在楚停云的认知中,对方一直都是沉默,冷淡且被动的。   激烈的情事或许会让他外壳的冰稍稍化掉一点,但欲望过后,楚停云总是能看见宴寻那双极度清醒又冷漠厌弃的眼睛。所以他经常让宴寻戴着眼罩做,遮住那双眼睛,然后极尽挑起对方的欲望,让这个人因此来靠近自己。   但看似楚停云掌控一切,可实际上是他一直在向宴寻卑微地索取,求爱。   索求身体的爱,更乞求情感的爱。   求他给一点,再给一点。   宴寻迫于合约,只能给前者,甚至很吝啬。   可现在,索求者变成了宴寻。   但楚停云不吝啬,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一切全给他。   这个激烈的,深深的吻持续了好一会儿,直到楚停云感觉舌根都隐隐发麻,直到他准备去拉宴寻的拉链,对方却在这时候忽然结束了这个吻,然后将他紧紧抱进怀里。   明明被抱在怀里的是楚停云,可此刻深深依恋对方的却是宴寻。他像小动物一样轻轻嗅着男人身上的气息,逐渐感到被安抚了。   楚停云听见他说:   “没事了,我现在好一点了……”   楚总:“嗯?”   “???”   男人的眼睛逐渐睁大。   什么?!   这就好一点了???   楚停云不可置信,突然有种新世界大门陡然向他敞开的错觉。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宴寻这样好哄。   那他以前怎么就废了那么大力气还把人哄不好呢???   反而两个人越吵越凶,宴寻气到直接离家出走。   不科学啊!   每次宴寻生气他也给亲了,还给干了呢。自备用品,主动上床,一切都弄得可好了。楚停云觉得自己在哄宴寻这件事情上实在是太努力了。   为什么还哄不好?!   “……”   楚总当即陷入了自我怀疑,甚至一度自闭。   情绪的爆发期过去之后,宴寻就忽然有点别扭起来。   毕竟这在他看来,刚才发生的事情就是在大马路上被母亲打了,然后回家委屈巴巴抱着老婆哭。   这实在太有损形象了!!!   楚停云会不会觉得他太软弱。   本来他们就有不小的年龄差,现在自己又失忆了,宴寻非常担心楚停云会不会觉得他太幼稚。   “嗯,那个……”   宴寻飞快抹了两把眼睛,整理好表情恢复如常。   他迅速转移话题,问:   “你饿吗,我去……我去做饭?”   本来今晚是要吃火锅的,结果没吃成。   “不用。”   楚停云敏锐地抓住了一点什么,总之他觉得现在是个表现的好时机。   真相不真相的先放一放,现在多刷刷好感度总不会错。   所以他很积极表现,直接跟宴寻说:   “你歇着吧,我做。”   “……你做?”   宴寻的语气有点迟疑,   “三明治吗?”   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宴寻发现楚停云只会做这个,或者再泡个麦片什么的,其余的烹饪经验基本为零。   让他蒸个米饭都不知道加多少米。之前还以为一碗米等于一碗饭呢,结果家里的电饭锅差点没被楚停云炸了。   “咳……”   三明治这个词显然让楚总的脸上有点挂不住。   “我煮个饺子?”   不是速冻水饺,是他们两个前天一起包的,就放在冰箱里。   “好。”   宴寻点头。   见楚停云进厨房,他就去换了身衣服,又洗了把脸。   冰冷的水刺激到脸上的伤,还有些刺刺的疼。   宴寻轻轻吸了一口气。   他当然不是就此彻底好了,只是不愿意把所有的负面情绪全倾倒发泄在楚停云身上。   因为他希望在喜欢的人面前,稍微显得体面好看一点。   不然他展现给楚停云的样子总是哭泣,怨怼,恼恨,痛苦,总是需要他时时刻刻安抚保护陪伴。   再多的爱和喜欢也会被时间消磨掉。   所以从楚停云身上汲取到一些安慰之后,他很快就整理好了情绪,并打算自己消化处理掉剩下的部分……   正当宴寻看着镜子想得出神时,脚边忽然感受到了毛茸茸的触感。   “喵~”   “喵~”   应该是楚停云把宝宝从猫房里放出来了,这时候小家伙正在宴寻的小腿之间S形绕弯,蹭蹭撒娇。   宴寻擦了擦手,把小猫抱起来用力亲亲。   没过一会儿,他又好了一些。   宴寻抱着猫出来的时候,发现楚停云身上系着围裙,正在满脸严肃地盯着计时器。   他速查了攻略,摩拳擦掌,正努力打算烹饪一顿世界上最完美的饺子。   为此,必须要把时间精确到0.01秒!   看着男人站在锅前满脸紧张,严阵以待,却又莫名可爱的模样,宴寻忽然觉得——   如果抛去那些他不知道的矛盾,现在他和楚停云的家应该是自己曾经最期望的样子。   “煮好了吗?”   宴寻看饺子已经差不多浮起来了。   “嘘——”   楚停云手握计时器,用眼神很严肃地示意宴寻不要说话。   “唔……”   宴寻不理解但尊重,就抱着猫在旁边跟他一起盯着计时器。   10,9,8……   3,2,1!   叮——   计时器响起的瞬间,楚总完美地卡点拧关了火。   他当即回头对宴寻自信一笑——   “好了。”   “嗯,很厉害。”   如果不是抱着猫,宴寻真的很想给他竖个大拇指。或者像幼儿园小朋友那样,再给他贴个小红花什么。   总之,楚总全力烹饪的完美饺子很快上了桌。宴寻放下猫,又去洗了手,坐下来跟他一起吃。   盘里的饺子很明显分成了两派,像元宝一样饱满又可爱的自然是宴寻包的。   至于楚停云做的嘛……能吃。因为馅儿当初是宴寻调的,包的玉米猪肉。   因为楚总挑食,不喜欢芹菜韭菜和白菜,虾仁也不能吃。   于是剩下的选择就不多了。   宴寻想,那楚停云小时候应该是那种挺难带的小孩儿。   不过要是交给自己养的话……   宴寻的思绪到这里就打住了。因为这实在有点奇怪,听起来像是他想当楚停云的爸爸。   另一边,楚总完全没意识到宴寻已经通过一盘饺子想到了要不要养小时候的自己。   他还在想着要跟宴寻说点什么。   想问问宴寻的家庭吧,又怕勾起他的伤心事。   “你想问什么?”   但是这时候,宴寻已经把他的纠结看穿了。   “刚才的事?”   冷静下来之后,宴寻大概知道了今天发生这种事的原因,林燃把家里的拆迁款还给了他,当作偿还之前宴寻给的医药费。   但是林母觉得这是宴寻应该给的,不该把房子的钱给他。   不过楚停云没直接问刚才发生的事情,而是问了更远的事。   “宴寻……你是怎么被收养的?”   楚停云第一次见到宴寻的时候,方特助就给了他关于对方的资料。   所以他早就知道宴寻是被林家领养来的孩子,但当时他不在意,后来想想,觉得以林家的条件,不太容易收养到宴寻这样健康,聪明又懂事的男孩。   “这个啊……”   宴寻不觉得这是什么不能提的伤心事,他一直都对自己的领养身份而很坦然,   “故事有点长,你要听吗?”   “要。”   楚停云很惊讶宴寻愿意说,要知道以前他和对方待一整天,都说不到超过十句话。   “嗯,其实我应该有亲生父母的,只是我小的时候被人拐走了。”   “拐走的?!”   楚停云很惊愕。   “嗯。”   宴寻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始讲,   “按道理来说,那个时候我应该是五六岁的样子,该记事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就跟这次出车祸一样。”   “我那个时候可能太小了,记忆也不多,一丢就全没了,不像现在还能留下一些。”   宴寻半开玩笑地说。   “……”   但楚停云并不觉得这是个玩笑,也不好笑。   接着宴寻稍稍回忆了一下,继续跟他讲:   “那个拐走我的人贩子骗我,他说他是我爸爸。还要把我的玉坠拿走,我不给,闹得很厉害。”   “他当时可能怕我不听话引来周围人的怀疑,所以最终没有硬抢。还给我买了糖哄我,所以我就安静下来了,很听话。”   “后来我说我要找妈妈,他就带我坐大巴说是回老家去找她,坐了很久很久,换了不同的车辗转了好几天。我也不知道是去哪里。只知道路边的房子越来越矮,车也越来越少。”   “等到终于下了车的时候,我发现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我突然觉得有点害怕,开始哭,哭得很厉害。他这次没哄着我了,而是开始骂我,还打我,很凶的,还把我的头打破了。”   “那个时候我忽然意识到,这个人绝对不是我爸爸。虽然我不记得了,但我觉得我的父母应该很爱我的,至少不会这么凶我,也不会这样打我。”   “所以我就跑了。”   宴寻叙述这一切的时候,语气很平和,就像是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   反倒是楚停云听得几度喉头发酸,说不出话。   他轻声问:   “……后来呢?”   宴寻察觉到了楚停云声音里的一点点异样,于是他去拉着男人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轻轻摩挲。   然后笑着说:“后来就好了啊。”   “周围都是山路,但我大概是天生运动神经就比较发达,那时候小,跑得却很快,而那个男人好像腿有点瘸,在后面一边骂一边追。”   “很幸运的是,我遇见了我养父母。当时附近有一座小小的寺庙,他们是来上香拜佛的,给林燃讨平安符。”   那座寺庙很小,很偏僻,少有人来,但那个时候林家父母为了儿子已经求遍了这个城市大大小小所有的寺庙。   世间的缘分大概就是这样奇妙,偏偏那天,他们相遇了。   “楚停云,你不知道我的养父有多厉害,他会武功,就跟电视里的大侠一样。两三下就把坏人揍趴下了,然后就报了警。”   “当时我的养母把我抱在怀里哄,她身上很暖,像妈妈一样。他们带我去寺庙处理伤口,因为伤在头上,不得不剃了个小光头。”   宴寻说到这,忽然有点想找找小时候光头的照片给楚停云看看,但印象中那张照片还在南城的老房子里,只能作罢。   “不过他们并没有就此收养我,因为按照规定,警察需要查我的身世,找我的亲生父母。我在寺庙待了两天,又去警局住了几天,然后被移交到当地的福利院。”   “只是很遗憾,过了一年也没能找到,所以福利院的人就跟我说,我已经进入了下一个程序,属于可被领养走的孩子了。”   “当时有几个家庭接触过我,其中也有条件特别好的,但是我想自己选父母,我想选那对救了我的,后来偶尔也会来看看我的夫妻。”   “我还怕他们忘记我,所以每次头发长出来,我就自己剃了,一直保持着小光头的样子。”   “后来我终于等到了他们,只是他们说家里还有一个哥哥,没了腿,可能以后得照顾一下哥哥,问我愿不愿意。”   不用说,楚停云也知道答案。   果不其然,他听见宴寻笑着继续道:   “我说,我愿意的。”   然后宴寻就成为了林家的第二个孩子。   他终于从日日等待着被挑选的福利院搬进了新家,有了父母,哥哥。   只是哥哥不太喜欢他,却也没欺负过他,就是不怎么理他。   宴寻很理解,小心翼翼地跟他保持距离。   可周围邻居里有几个孩子对他不是很友好,他们拿石头丢他,骂他小光头,外面捡来的野孩子,还骂他有个残废哥哥。   宴寻那时候小,只会哭着跑回来躲着,但是林燃气不过,推着轮椅就冲出去了,用一根棍子把几个人打得满头包。   截肢前,他也是日日在父亲的武馆训练的,玩儿个棍子实在轻松。   回来后,林燃就把那根棍子丢给他。   “哭着跑什么?他们欺负你就打回去啊!”   “……噢。”   宴寻抱着棍子,就擦干眼泪不哭了。那天开始,他就开始留头发,不再是小光头了。   这件事让他们的关系缓和了一些,但林燃还是不让他叫哥哥,宴寻就喊名字。   如此两个人也就相安无事地一起生活了。   后来,武馆里跟着父亲学武的孩子从林燃变成了宴寻,每天帮母亲做家务的孩子也变成了宴寻。   可林母每每看见健康的,活泼的,快乐的宴寻,就总是为自己亲生孩子的不幸感到难过。   久而久之,这种难过就导致了偏心。并且逐渐明显地体现在两个孩子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   家里的人都察觉到了,但林父选择了默许,宴寻选择了理解和退让,可被偏爱的林燃反而痛苦。   但年幼的他无法改变母亲,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母亲只给他一个人做好吃的时候,悄悄把宴寻喊到房间里来,说自己不喜欢吃,命令对方帮他吃掉一半,不然就倒了。   “好吧。”   小宴寻很听话,其实也很想吃。   每次林母想把林燃以前的旧衣服给宴寻穿,林燃都会发火,说那是他的东西,不准给别人。所以最后家里就只能给宴寻买新的。   ……   诸如此类的事很多。   但不论如何,日子还是又将就着过下去了。   武馆的生意日渐惨淡,所以林父就关了,去给人家做木工。因为手艺特别好,不少人都专门来请他。   家里逐渐宽裕,再加上宴寻实在懂事讨人喜欢,林母就没那么全紧着林燃了,也对宴寻好了很多。   宴寻觉得,那段时间母亲也是爱他的。   爱意倾斜的天平慢慢趋平,就连林燃和宴寻的关系也融洽了起来。   那两年的日子他们一家也算是过得平安幸福。   后来有一年夏天,一户姓陈的人家在七中旁边买了套学区房,要重新装修,请林父来打柜子,出价很高。   当时正值暑假,上初中的宴寻就承担了每天给爸爸送饭的任务。   只是那天他去的时候,听见爸爸跟几个十几岁的大男孩在吵什么。具体的宴寻没有听清楚,因为他去的时候已经吵完了。   “老东西,你他妈给我等着!”   宴寻看着他们气冲冲离去的背影,不明所以,问爸爸怎么了。   “几个被家里教坏的小孩儿,刚才欺负人呢。”   林父皱着眉,简单提了一嘴。   宴寻从窗户上往下望,果然看见那几个男孩中有个特别瘦弱的,衣服破破烂烂,看起来好像还有伤。   年少时的宴寻顿时也跟爸爸一样,眉头皱得紧紧的。   不过人都已经跑远了,宴寻也就没再继续看。他守着父亲吃完了饭,下午就在这给他帮忙,顺便跟着爸爸学一些木工的活儿。   晚上,林父就骑着摩托车载着宴寻回家。可是没成想那天晚上下大雨,摩托车突然出了问题,猛地一打滑,父子俩直接就栽进了旁边的河里。   因为从小到大听话地不去河边,家里也没那个余钱让宴寻学游泳,他当然不会水。   再醒来的时候,宴寻已经在医院躺着了,他听见母亲在外面崩溃大哭。   她跪在地上,泪流满面,一直拉着警察拼命喊不可能。   “我丈夫……每天……每天骑车都很小心的。”   “而且我丈夫是……会游泳的,他水性很好的……特别好的……”   但是不论她怎么说,怎么哭,她心爱的丈夫确实已经淹死了。   男人被白布盖过了头,冷冰冰地躺在那。   林父死了,可宴寻活着。   一夜之间,原本和谐温馨的家支离破碎。   从那天开始,林母就认定是宴寻害死了自己的丈夫。但她没有对宴寻发火,只是用恩情,亲情和愧疚把他死死拴在身边。   ……   这一刻,楚停云忽然就理解了宴寻愿意为家里如此牺牲的原因。   他没再继续问下去了,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向宴寻提议道,   “要不要,我帮你找找亲生父母?”   “不了。”   宴寻摇头,他看着楚停云笑了笑,说,   “以前的家没了,可我现在不是有你了吗?” 第35章 没想到   首都某宾馆内——   林燃又一次和母亲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整个房间里几乎都充斥着女人尖锐的嗓音。   “这本来就是他该给的钱!”   “我们家养他十几年!你爸爸为了他死了,他现在过得这么好,还跟一个豪门富二代结了婚,自然该照顾照顾家里!”   甚至多出来的那两百万,林母也觉得这是宴寻该还的。   此时此刻,林燃实在没有办法再听下去哪怕半个字。   他一把拉起母亲的手,几乎是颤抖着说:   “当初我们家领养宴寻是出于怎样的原因。”   “妈,你敢光明正大地说出来吗?”   那个时候林燃十岁,已经懂事了。他在门外听见了父母之间对领养宴寻的谈论和想法。   “我们家的条件原本是不够的,于是你们就经常去看他,对他好,让他拒绝了那么多条件好的家庭,多次主动说想要被你们带走,所以最后才破例通过了审核的,是不是!”   林燃看见了最爱的父母最不堪的那一面,起因却是为了自己,所以这么多年他才无法面对宴寻。   那个孩子当时还那么小,那么可爱,却已经注定要背负上另一个人,甚至是另一个家庭的未来和重担。   “因为宴寻健康,聪明,善良,还感激你们的恩情,所以就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保险不是吗?”   “在你心里,他只是我的一个保险,我的血包,我后半辈子的保障!”   “妈,你们一直都是这样想的……不是吗?”   所以从宴寻进入这个家的第一天起,林燃就无法接受,更无法面对宴寻。   不是因为身体的残疾,而是因为亏欠和愧疚。   林母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但她还是像曾经每次跟林燃吵架时那样,避之不谈。   她尖锐地大叫道:   “可是你爸爸是为了他才死的!!!”   “……”   又来了。   “妈,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林燃无力地看着她,   “爸的遗体你亲自看过的对不对,他的后脑有很严重的外伤,医生和警察都说了那是从摩托车上摔下来撞到石头造成的。”   “说他可能跌进水里的时候就已经没法救了,宴寻还活着纯粹是他命大,是他运气好遇见刚巧路过的好心人了。摩托车是爸控制的,宴寻甚至是被他牵连的。”   “那年他才初中,落水后生了一场大病,他生病的时候烧得满脸通红,浑身发抖,可还是哭着跟你说对不起,说他没能抓住爸爸的手,说他又给家里花钱了……”   林燃什么都知道,他也很清楚母亲什么都知道,但是她的心太脆弱了,她接受不了,于是就把领养来的孩子当作了宣泄痛苦的对象,也当作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作为顶梁柱的林父死了,亲儿子又残了,她清楚地知道只有紧紧抓住宴寻,这个家才有未来。   “妈!你不要再像水鬼一样地死死拖着他了,就当为爸,为我,积点德,好吗?”   林燃感到愤怒,又感到悲哀,还有羞愧和耻辱。   从他得知他们领养宴寻的原因那天起,这样的情绪就深深扎根于林燃的心里。   时间越久,这样的感受就越深,日日夜夜把他折磨得无法挣脱。   林燃和母亲因为这些吵过太多太多次,但每次都刻意避开了宴寻,不让那个孩子听见这些脏污的真相。   至少在目前这个脆弱敏感且又无法逃离家庭的青春期阶段,在仍是个孩子的宴寻眼中,自己最依恋的母亲还是爱他的。   不然他要是听见了,除了伤心难过痛苦又能做什么呢。   可每一次吵架的最后林母都只是哭,总是无疾而终,   就算林燃把所有的真相,所有的道理,如此明白地摊开跟她讲,她仍旧我行我素。   很多年前的那天晚上,正在念高三的宴寻带着周泽回家来住,当时林燃也刚和母亲吵过一架。   他在洗漱间听见宴寻喊他要不要吃夜宵,林燃实在不想面对母亲,很恼火地拒绝,谁知道轮椅突然翻了。   宴寻就立刻进来帮他,照顾他。   可这却让林燃觉得恼恨又无力,因为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如同母亲希望的那样发展着。   明明刚才的吵架仍是没有结果,但当宴寻进来的那一刻,林燃就觉得自己输得彻底,像是被谁狠狠扇了一巴掌。   他又对宴寻发了火,想让他离开,想让他不要总是做这些照顾别人的事,可对方早已习惯,甚至不觉得这有哪里不正常。   林燃推不开他,也骂不走他,因为自己的母亲正死死拽着宴寻不放手。   那天晚上,年少的宴寻和周泽望着窗外的星星,谈天说地,满怀希望地畅想未来。   而另一个房间里的林燃也望着窗外的星星,却是又一次感到了绝望。   他需要想别的办法。   一个彻底的,永诀后患的,让母亲再也抓不住宴寻的办法。   比如直接断绝联系和关系。   物理距离上的,还有心理的。   这个念头酝酿了很多年,当初林燃听说宴寻结婚了的时候,他就想付诸行动了——   跟宴寻说一堆狠话,彻底断绝关系,然后让宴寻再也找不到他,也让母亲再也找不到宴寻。   毕竟这个渴望家庭与爱的弟弟,现在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了——   他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家,也拥有了一个不为利益,真心爱他的人。   可是事实和林燃想的不太一样,他以为宴寻那样的孩子只会因为爱而结婚,只会建立一个令他感到幸福的家庭。   但根据对方的描述,好像不是林燃预料的那样。   和宴寻结婚的那个男人似乎并不爱他。   他们没有婚礼,没有任何仪式,甚至没有任何一点幸福的痕迹。   看起来像是宴寻一厢情愿,被对方迷得不惜一切,拼了命要去撞南墙。虽然实在不看好,但林燃并没有插手宴寻的选择。   ——他没有那个资格。   而且宴寻的结婚对象经济条件很好,非常有钱,至少不会像他们家一样在物质上亏待他。   只是断绝关系的话林燃最终也没有说出口,他怕宴寻万一以后离婚,就没有家了。   再加上当时林燃特地把母亲一起带去了国外,她不会有机会再接触宴寻。   事情就这样耽搁下来。   直到今天他们见面,宴寻看起来和那个男人感情又很好的样子。   宴寻护着他,楚停云也愿意为了他帮扶他的家人,他们像是真的互相喜欢着。   当然重点是,林燃发现宴寻字字句句都在问林母。明明这么多年分别毫无联络,可他对她的依恋一分不少,俨然还是高中时候的那个最孝顺懂事的孩子。   林燃突然就意识到不能再拖了。   ——绝不能!   他放在桌下的手死死攥紧,在那一瞬间下定了决心。   于是七年前那个夜晚就已经准备好的台词,终于在今天被林燃说了出来。   他很清楚自己说出的每一个字对于宴寻而言都是最锋利的刀刃。   它们一下又一下地割在这个弟弟柔软的心上,也一刀一刀地斩断了他们之间以亲情假饰了十几年的枷锁。   一切都很顺利。   如同林燃在心中千百次演练过的那样。   只是他唯一没有预料到的就是被自己刻意留在南城的母亲会找了过来,更没想到宴寻会突然出现。   这么多年,他努力隐藏的一切肮脏真相在此刻被母亲在宴寻的面前全然摊开——   她不爱这个孩子,她原来竟真的一点儿都不爱他。   甚至怨,甚至恨。   林燃原以为自己说的话已经够令这个弟弟伤心,可当母亲那一巴掌打上去的时候,他却甚至根本都不敢去想宴寻到底会有多难过。   十几年的养育之恩,以一张五百万的支票买断。   ……竟是最终以这样惨烈的闹剧收场。   回到宾馆,林燃和母亲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最可怕的争吵。   林母完全避开了去争论当年的事情到底谁对谁错,她只是死死捏着那张支票,反反复复哭着重复道:   “没有这些钱你怎么办呢?小燃?”   “你没了腿,如果没有这些钱,你后半辈子可怎么办呢?”   ——她总是这么说。   从林燃十岁截肢那天就开始了,她总是哭,总是担忧未来,甚至也曾产生过再生一个孩子帮扶哥哥的念头。   但是她身体不好,再生不了了,所以才会去领养一个孩子。   林燃从始至终都知道,他几乎背下她的每一句台词,甚至今天跟宴寻说的那些话,大部分都来自于她。   “小燃你只是一个二本,你又没有宴寻那么好的学历。”   “你的工作也就那么几千块钱,可宴寻动不动就能挣……”   大概只有林燃知道,这个家里最自卑的不是断了双腿的自己,而是他的母亲。   甚至最嫉妒宴寻的,也是他的母亲。   就连极少数亲生父母都会嫉妒子女的优秀和幸福,所以这种事情也并不奇怪。   只是这样的事实林燃花了很漫长的时间才逐渐接受。   因为实在太痛苦了……   她永远絮絮叨叨地对比着两个孩子,并为亲生小孩不及养子而感到恼恨嫉妒。   “而且小燃你现在都没个对象,宴寻虽然找了个男人,可对方家里……”   “妈——!”   林燃终于忍不住了,他眼睛发红,几乎是咆哮着说,   “从小到大最瞧不起我的,最歧视我的,难道不就是你吗?”   “……”   林母猝然愣在原地。   这句话的冲击力太大了,仿佛狠狠当头一棒。   林燃急促地喘息着,仿佛刚刚不是跟母亲吵架,而是经历了一场痛苦的厮杀。   “妈,我是没了腿,可我不是废人,我能养活我自己,我也能为你养老送终。家里的债,你看眼睛的钱,这几年不都是我给的吗?”   “你不要再去找宴寻了……”   林燃上前两步,将女人逼到角落。他严肃地,一字一句地警告着自己的亲生母亲,   “不论发生什么事,你以后永远都不准再去找他,更不能问他要一分钱。”   “甚至这张支票,也不是我们该拿的。”   语毕,林燃强硬地抢过了她手里的支票,当着她的面撕得粉碎。   “啊——!”   刚才愣住的林母瞬间尖叫起来。   她连忙去捡被扔在地上的残片,想要把它拼好,可是无论如何也拼不回去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林母立刻疯了般拍打着林燃,哭叫道——   “那是你爸爸的钱!”   “是我们林家的钱!”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燃无动于衷,只是用死水般的眼睛注视着她。   好半天,林母哭累了,打累了,才慢慢停下来。   她鬓发散乱,双眼红透,此时看向林燃的目光竟有几分怨怼。   “小燃……你这是要逼死我吗?”   “你现在是要逼死你的亲生母亲吗,啊?!”   “……”   林燃皱起眉,像是感受到极大的痛苦般缓缓闭上了眼。   再睁开时,他直接去拿了一把水果刀,又从抽屉里拿了一瓶安眠药。   砰——!   他把这两样都摆在她面前。   “妈,如果没了那些钱你就要去死的话。”   “那好,我陪你一起!”   林燃惨笑着,   “遗书来首都之前我就写好了,你现在选一样,我们一家三口今晚就可以在地下团聚。”   他今年二十八岁了。   不是懵懂脆弱的十岁,也不是无能为力的十八岁。当年那个躲在房间里自我内疚折磨的孩子终于长大了,不会再为母亲这样的话所威逼妥协。   林燃终于有力量把母亲从宴寻身上撕扯下来,把弟弟从他们这个吃人沼泽般的家里推走,推向只属于他自己的,充满光亮的未来。   “——但宴寻不行。”   “他本来就不是我们家的孩子,他现在也已经有自己的家了。”   林燃再次郑重地,一字一顿地告知她,   “如果你再去找他,问他要钱,那我就只能带你一起去见爸爸了。”   “……”   林母呆呆地盯着他,脸上的表情从怨怼愤怒,到震惊愕然,最后变得惊惧恐慌。   因为她意识到林燃是认真的。   女人忽地瘫坐在地上,她再说不出一个字,只能捂着脸崩溃大哭起来。   “……”   至此,林燃才终于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这么多年的矛盾争吵,他没想到竟是以这样的方式获得了惨胜。   林燃不再理会痛哭的母亲,转身拿起手机,立刻定了最近一班回南城的机票。   接着他点开和宴寻的聊天框,拉起键盘,写写删删,但最终什么也没发出去。   或许,他们以这样的方式作为最终的分别也好……   一个从不爱他的,只会不断索取吸血的养母。   一个脾气古怪,嫉妒怨恨他多年的养兄。   如此不堪的两个人,宴寻应该也不会再留恋。   ——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这样想着,林燃竟是在母亲的哭声里慢慢笑起来。   他捂着眼睛笑了很久,笑到整个掌心都湿透了,才终于彻底删掉了宴寻的一切联系方式。   ·   花了将近十八年的时间,林燃终于在这天晚上完成了精神上的弑母。   而宴寻对此一无所知。   他和楚停云一起吃完晚饭,一起收拾餐桌厨房。好似世间千千万万对平凡的伴侣之一。   对宴寻而言,单纯的亲吻,拥抱,牵手,陪伴,还有刚才的交流,这些都是最好的抚慰剂。   他已经慢慢好起来了。   不过楚停云显然不觉得那样大的伤害仅仅简单靠这些就能抚平,刚才抱着他落泪的宴寻已经深深刻在了楚停云的脑海里。   这时,他好像忽然想起什么,问:   “既然你当初被林家收养,为什么不姓林?而是叫宴寻?”   “这个啊。”   宴寻回答他说,   “我小时候隐约记得我的名字里有个“yan”字。福利院的老师就多给我起了个一个“寻”字。是希望我尽快寻找到父母的意思。所以就叫宴寻了。”   后来被林家带走之后,林燃非常抗拒宴寻的出现,闹得很凶,说宴寻不是他们家的孩子,让父母把他送走。   为了照顾林燃的情绪,宴寻也就没有改姓。   听完这个名字的由来,楚停云皱起眉又问了一遍,   “真的不再找找了吗?”   可能宴寻小的时候国内的通讯,交通,监控系统,还有各方面的技术都不太发达,所以才没能找到。   现在虽然时间过去太久,但时代已经变了,网络的力量如此强大,楚总觉得只要肯多砸些钱,找一些有特殊渠道的人想方设法,总还有些希望。   “嗯,首先是找的难度太大,无异于大海捞针,费时费力,劳神劳心。”   宴寻没有回避这个问题。   楚停云问什么,他就很乖地很认真地回答他,明明白白地袒露自己的想法。   “其次,万一他们已经死了,万一他们是不太好的人或者已经有了新的小孩……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我现在不太想再尝试去融入一个新的家庭了。”   宴寻的确是一个擅长修复和平衡家庭关系的人。但那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成长环境所迫,也让他很累。   此时青年转头看向楚停云,笑着说,   “现在和你的这个家就很好了,我很满足。”   宴寻是一个很能控制和消化情绪的人,可能他天生就拥有这样的能力,也可能幼年的成长经历让他已经习惯了做这种事。   总之即便刚刚跟家里闹成那样,他在面对楚停云时,眼睛依旧是干净而明亮的,连说话的语气都很温和。   好像不是楚停云在安慰他,而是宴寻在安慰楚停云。   情绪的爆发点飞快过去之后,他就一直在跟楚停云传递一个信息——   我没事的,你不要担心。   “……”   楚停云怔怔地看着他,好半天之后才“嗯”了一声。   他想和宴寻换个话题,但却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跟在宴寻身后,亦步亦趋,走哪跟哪。   一时间,习惯性黏着宴寻爸爸的小猫发现自己竟然多出了个竞争者。   这搞得宴寻和小猫都同时回头看了男人一眼。   “楚停云,你今晚不工作吗?”   正打算去洗澡的宴寻有点诧异。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楚停云总是很忙。虽然看着五点就下班了,但那只是他把工作搬到了家里,只是他想待在宴寻身边做。   “今晚不加班。”   楚总微微抬起了下巴,顺带关上卧室的门,同时也把猫关在外面。   “是吗?”   宴寻没察觉到异样,   “那你先去洗澡吧。”   楚停云站着半天没动,他看着宴寻,似乎在很认真地思索什么。   “怎么……”了?   没等宴寻把话说完,男人忽然朝他大步走过来。   楚停云捧着青年的脸,学着当初宴寻对自己做的那样,在他受伤的地方轻轻落下一个吻。   意识到以前自己哄人的方式都有问题之后,楚总痛定思痛,决心大改。然而这题太难,学渣抓耳挠腮,写不出来,于是他干脆就直接抄了宴寻的作业。   宴寻一愣,问:“怎么突然……过来亲我?”   “当然是哄你啊。”   楚停云说着,同时也在认真观察宴寻的反应。   果然,抄来的作业拿了高分。   对方似乎被这一下惊到了,但却没躲开,反而有点害羞,还有很开心。   “哦,不过早就不疼了,明天应该就好了。”   虽然说着这样简单的话,宴寻眼里的笑意却很明显。   楚停云:“……”   所以还真有效啊。   所以宴寻喜欢被亲着脸哄,而不是全套啊。   楚总顿时觉得自己亏了,有种学渣悬梁刺股,呕心沥血,结果努力过头反而考了鸭蛋的感觉。   宴寻察觉到楚停云的表情有点奇怪,问:   “怎么了?”   “没什么。”   楚总望向天花板,说,   “我在思考。”   宴寻以为他说的是工作上的事情,也没接下去,只是理解地点头,   “那你先思考着,我去洗澡。”   一听他要去洗澡,楚停云瞬间就结束了思考。他一把搂住小老公紧实有劲儿的腰,说:   “那正好,我们俩一起洗。”   “?”   宴寻一愣,撇开头断然拒绝,   “不行!”   “为什么不行,你全身上下我哪里没见过?”   一边说,楚停云的手就一边往宴寻身上摸。   这个摸的动作非常流氓,捏他的胸肌,还摸他的腰。   “……就是不行。”   宴寻立刻拽下他的手,语气听起来稍微有点羞恼。他挣脱楚停云的束缚,拿着衣服大步往浴室走,进去前还特地说了句——   “我会把门反锁的。”   说完,宴寻正要关门,楚总就一把脱了上衣非挤了进来。   他对宴寻挑眉,露出狐狸般得意的笑,   “好了你锁吧。”   宴寻:“……”   “楚停云!你真的是……”   宴寻完全没想到这个人竟然可以如此无赖,当即反手一把捉住男人的手腕,就要把他拉出去。   可楚总拽着门就是不出去。   “我真的是什么?是你结婚对象!”   “我们俩都领证了,一起上床都合法!洗澡怎么不行?”   虽然已经做过了,但是脸皮太薄的宴寻还是很难接受楚停云把上床这种事如此直接地说出来。   他反驳不了合法的话,便只能羞恼地拒绝道——   “反正就是不行。”   磨砂的浴室玻璃门映出两人在里面动手动脚,纠缠难分的影子。   但没过几分钟,门就被哗啦一声从里面拉开了。   宴寻把楚流氓扛在肩上抱出来,然后一下丢到床上去。   “唔……”   男人的脸砸进柔软的被褥里,发出闷闷的一声轻哼。   因为楚总特别喜欢软床垫,所以被丢上去的时候,整个人还被弹了几下。   不服输的楚流氓当然不会就此罢休,他翻过身,长腿一伸就勾住了宴寻的大腿,顺带还在内侧轻轻蹭了几下。这个动作让宴寻浑身都感觉麻了几秒,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他就一把将床上的男人掀翻过去,上去压着楚停云打了好几下屁股。   啪!啪!啪!   几下清脆的击打声之后,整个卧室陷入一片死寂。   “……”   好半天,楚总的声音才从枕头里闷闷地传出来——   “寻寻,虽然我一直怀疑,但没想到原来你竟然真的有这种癖好。”   宴寻:“……”   如果说他刚才只是顺手,有说服力吗? 第36章 我不要钱   这次宴寻并没有怎么用力,作为被击打的主体,楚停云能够很清楚地感觉出来。   比起当初那天晚上恼羞成怒的报复和教训,宴寻这次的举动更像是打情骂俏。   非但不疼,反而楚总还有点……微妙的爽。   本来他觉得今天宴寻都这么难过了,一起抱着睡个温馨的素觉就好了,但是现在心里忽然又有点变了主意。   男人蒙在枕头里的脸微微发热,开始漫不经心地想——   啧。   果然还是……想睡个荤的啊。   与此同时,宴寻并不知道楚停云已经想到了晚上睡觉的荤素,他仍在为刚才那句“这种癖好”自我纠结,甚至还想到了之前的事。   【你还把我绑起来,摁在床上用皮鞋抽我屁股来着。】   当时楚停云跟宴寻这样说的时候,他其实非常怀疑的。但楚停云特地以“阳/痿”为代价发了誓,宴寻才半信半疑。   但现在好像……他突然就相信这件事了。   不过宴寻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有如此见不得人的变态癖好,而且他觉得自己肯定没有!   绝对没有!   宴寻撇开头,当即将自己的目光从男人的屁股上挪开。   “我就是……顺手了。”   其实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这个说法不太具有说服力,所以紧跟着又补了一句。   “更何况谁让你刚才乱蹭。”   说着,宴寻很快从楚停云身上起来,顺带还惩罚性地捏了捏男人不听话“乱蹭”的脚踝。   楚停云也紧跟着翻了个身,不过没起来,就懒洋洋地侧躺着。   “怎么,蹭蹭都不行?”   说话间,他用被握住的那只脚顺势踩在宴寻的大腿上。   “可真小气,明明我都给你蹭过那么多次了。”   到底是三十多岁的成熟男人,这种荤话完全就是张口就来。   宴寻:“……”   他实在对这种带颜色的语言攻击防御为零。   而且小气是这么用的吗?!   原本宴寻第一反应就是想去捂楚停云那张总是胡说八道的嘴,但又怕对方像上次那样来舔他。   最后憋了半天,好学生宴寻就憋出了一句成语——   “强词夺理。”   “哪有,明明就是实事求是。”   楚停云单手撑着头躺在床上,另一只手随意把玩着脖子上的玉坠。刚才进浴室的时候,他就把上衣脱了,这时候整个上半身距离一丝/不挂只差一条红绳。   如果把坠着玉观音的宴寻比作一位清冷端庄的僧人,那这时候指尖勾着红绳的楚停云就是那个故意抢走他最心爱之物的男狐狸精。   “……”   宴寻看了他几秒,忽然撇头别开目光。   “楚停云,别这么弄那个坠子。”   这句话听起来仿佛被男人捏在手里的不是一块小小的玉,而是他自己。   但后者充耳不闻,反而倒打一耙抱怨起来——   “寻寻,你现在脾气可真是越来越大了。”   楚狐狸偏偏就非要勾着红绳在指尖绕,还要把那块小小的玉观音捏在手里揉捏玩弄。   “当初在咖啡厅刚见面的时候你多可爱啊,害羞到都不敢正眼看我,这才过去多久,就这么把我压在床上打。”   “啧啧,宴寻,你可真是个善变的男人。”   宴寻:“……”   小气,脾气大,还善变。   有史以来,楚停云绝对是第一个这么形容他的人。   “既然这样,那你还非要喜欢我做什么?”   这样小女孩儿般的发言,宴寻脱口而出的时候自己都愣了一下。   “做*啊~”   说起这种带颜色的话,楚总完全是信手拈来。   宴寻:“……”   他当即有点恼:“楚停云,你一天天脑子里都装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楚总秒接——   “嗯,装的是乱七八糟的寻寻。”   “……”   这一刻,宴寻终于发现在鬼扯这方面自己完全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   甚至他脑子里还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当初自己分科选文,或许跟对方争论的时候就不会如此被动。   但紧接着他就否定了这个假设。   因为他说不过楚停云完全不是因为自己口才不好,而是对方太不要脸了,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   所以这种念头和设想根本没什么意义。   宴寻决定不再跟楚停云掰扯了,他冷酷地把男人踩在自己大腿上的脚推开,起身去洗澡。   进门,关门,反锁。   等了一会儿确认外面没什么异动之后,宴寻才开始脱衣服洗澡。   洗到一半,手机响了。   这次宴寻很谨慎,先看了一眼。   ——果然是楚停云打的视频。   嘟。   无情挂断。   二十分钟后宴寻出来,发现楚停云也洗完了,大概是在外面的公卫洗的。   对方躺在床上,正在看书。   床头的阅读灯亮着,令那双深蓝的眸子里折出一线柔和的暖意。   卧室内静悄悄的,只有一点细微的,翻阅书页的声音,某一个瞬间,宴寻的心好似也跟着安静下来。   “在看书?”   他走过去,掀开被子坐到楚停云身边。   这时宴寻才发现楚停云看的是之前他拿的那本《三个胖国王》。   “怎么在看这个?”   他还以为楚停云会看一些商业上的,或者更有深度的名著一类,却没想到对方在看儿童读物。   “之前跟着你看,觉得还行。”   楚停云转头过来看他,目光在宴寻脸上稍微停留片刻,忽然笑着说,   “宴寻,你知道吗,你看书的时候的那个样子有点像……嗯,古代的探花郎。”   “探花?”   宴寻不太喜欢这个比喻,他皱起眉,追问:   “为什么不是状元?”   在学习这种事上,他对争第一有执念。   楚停云眉头一挑,   “嗯?不是都说探花比状元郎好看吗”。   “你觉得我好看?”   宴寻盯着楚停云的脸,语气间微微有些诧异。   他知道自己长得还行,但也就算五官端正。跟楚停云这种第一眼就惊艳的好看还是有点差距。   但楚总当即给予了肯定的回复。   “当然了,否则我当初怎么……”   说到这,他忽地一收音。   坏了,差点把见色起意说漏嘴。   “咳,否则我当初怎么会跟你结婚呢。”   及时找补回来之后,紧跟着楚总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我更欣赏你的内涵。”   说到“内涵”两个字的时候,他还顺势摸了摸宴寻的胸口,好像真的摸到了他的内涵。   “是吗?”   宴寻其实对此表示有点怀疑,但也没多说什么,而是习惯性地把男人的手拉下来。   “太晚了,睡吧,你要喜欢明天再看。”   “这就睡了?”   楚总看着已经躺下的宴寻,语气有点可惜,   “我还说给你讲讲什么睡前小故事呢。”   “……”   宴寻沉默了一会儿,说,   “楚停云,我又不是你儿子。”   今晚刚抱着对方哭了一场,宴寻实在有点介意在楚停云心里留下一个过于软弱幼稚的形象。   尤其是,他本来就比对方小八岁。   相当于宴寻还在背双肩包戴红领巾念小学的时候,楚停云就已经在大学里浪得飞起了。   如今彻底看清楚停云的真面目之后,宴寻毫不怀疑对方是那种在外面被众星捧月,肆意享受无数目光和示好的人。   “你当然不是我儿子了。”   楚停云觉得宴寻这话说得奇怪,   “八岁而已,你最多喊我哥,更何况谁家儿子会把爸爸……唔。”   宴寻还是没忍住起身去捂住了男人的嘴。   “唔唔……行了,是我没说好。”   “是我胡说八道行了吧。”   楚停云拽下他的手,歪着头去看宴寻,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笑意盈盈的。   “那就喊声哥哥来听听。”   宴寻:“……”   其实哥哥这个称呼本身在有年龄差的情况之下很正常,只是现在这个情况下,忽然就多了几分调情的意味。   脸皮薄的宴寻喊不出来,他撇过头去:   “——你又不是我哥哥。”   “啧。”   楚总也不生气,他捏着宴寻的耳垂,慢慢摩挲着。   “虽然不是亲哥哥,但也算是情哥哥嘛。”   “……”   宴寻还是低估了楚停云没脸皮的程度。   他把摊开的书合上放到床头柜去,再把男人塞到被子里,顺手关了灯。   “睡觉。”   楚停云也不反抗,等到宴寻躺下之后就跟树袋熊似的去挂到对方身上。   宴寻身形一顿,没有推开他,任由男人这样抱着。   这么打情骂俏地闹了一通,宴寻原本压在心里的难过竟是被疏导出来不少。   静谧的黑暗中,楚停云忽然问他。   “那以后,你准备怎么办?”   宴寻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楚停云在问他以后对林家的态度,因为他们已经结婚了,宴寻的态度也会成为楚停云的态度。   情绪过去之后,宴寻就开始理智地考虑过这个问题。   母亲好像不爱他。   其实小时候的宴寻就隐隐察觉到了,只是与林燃不同,她从来没凶过他,也没骂过他。有时候,母亲也会对他很好。   所以宴寻就默认她是爱的。   可很遗憾,事实不是。   这虽然很难接受,但宴寻不会去逃避这个事实。   所以这时候他便回答楚停云说——   “她既然不爱我,那我们之间就只剩下恩情了。”   没有亲情,只是恩情。   回来之后,宴寻就已经从楚停云这里知道了关于“钱”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当然他并不知道楚停云隐瞒了自己之所以会接受那笔拆迁款是为了离婚的事情。   不过那并不影响宴寻的判断。   他真切地知道自己努力为家里付出过了,付出了很多很多。   父亲的死也不是他造成的,当时在医院的时候警察和医生就对林父的死因下了最科学的判定。   致死原因主要是头部的外伤,并且好心的警察还特地解释并告知了他们一家,尤其是为此自责的另一位当事人。   只是那个时候宴寻自己过不去,落水被救之后直接大病一场,烧得人事不省还哭到半夜。   【宴寻,别哭了。】   那天晚上大概是林燃对他语气最好的一次。他守在病床边给弟弟擦眼泪,轻声说,   【这不是你的错。】   就连一向不喜欢他的哥哥都这样说了,所以这么多年宴寻从没想过,原来母亲竟是一直在因为这件事怪他。   但现在再争论对错也没有意义。   今天这次再见,他已经听清楚了她一切的想法,也看清了她的心。   那一巴掌其实并不是很疼,却彻底打碎了一些看不见的东西。   宴寻从没把自己当作苦情戏里的主人公,他以前愿意为家里努力付出乃至牺牲,是因为他曾确认过养父母对自己的爱意。   他以为养父母爱他,所以宁愿拒绝那么多条件极好的家庭也要跟他们走。   后来发现真相并非如此,虽然难过,但宴寻却也不会为了前面十几年早就过去的时光非要待在她身边。   ——他会非常坚定地选择离开她。   宴寻一直是很多年前那个被拐走的小孩,他一发现人贩子不是爱自己的爸爸,就毫不犹豫地跑了。   无论失忆与否,这一行为准则自始至终从未变过。   当初宴寻意识到自己有点喜欢楚停云,便和学姐结束了假情侣的关系。他确认过楚停云也喜欢自己,才会跟对方做床上的事。   只是第二天,他却突然发现对方只是把自己当作给钱就能随意玩弄的存在,或许昨晚楚停云说喜欢他也不过是男人在床上的花言巧语罢了。   再加上他们双方的三观也并不契合。所以宴寻也就很果断地结束了这段刚刚萌芽的爱情。   即便楚停云是别人眼中极其优秀阔绰的豪门总裁,他长相出众,他能力出色,他家境优越……   可就算这个人有一万个优点,也曾令自己那样动心,宴寻却再不稀罕了。   他是一个从不会考虑任何沉没成本的人。   无论什么时候,宴寻都只会全力奔赴自己想要的,确认过的,纯粹的爱。   所以最终,楚停云听见宴寻对这件事的结语是:   “既然她觉得恩情可以用金钱数字和行动付出衡量的话。那这么多年,我已经还完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正努力地忍受着某种痛苦,可仍是坚定地说出了下一句话——   “伤心痛苦在所难免,可我绝不回头。”   楚停云猝然愣住。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让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和宴寻刚确认关系结果第二天就被反悔的那天。   那天宴寻的样子好像也是这样,他干净的眼睛里充满愤怒,痛苦,难过。   离开的背影更是绝情,别说回头,甚至脚步都半点不曾停留。   楚停云一直以为那只是吵架,冷战,他还在等宴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乖乖回来找自己。   ……原来不是。   原来那个时候宴寻就已经决心和他断绝一切关系,再无瓜葛。   不过这两件事的性质完全不同,所以这时候楚停云忽然忍不住去想——   如果那个时候自己追出去,好好跟宴寻再平心静气地谈一谈,哄一哄他,说些软话。   他们后来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可惜,没有如果。   那个时候的楚停云太骄傲,宴寻同样如此。谁都觉得自己委屈,谁都不愿意先低头好好哄一哄对方,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解决问题。所以最后的结果也只能是分道扬镳。   时间是一条永远只能向前而无法回头的河,发生的既定事实当然无法更改。   “……怎么了?”   大概是楚停云沉默了太久,宴寻忽然问他,   “是觉得我狠心吗?”   “——当然不。”   楚停云从自己的思绪里抽脱出来。   只是宴寻能说出这样的话让他实在有些意外,因为楚停云非常清楚宴寻是个善良又格外心软的人,还曾担心他会难以接受又割舍不下亲情最终选择原谅。   却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果决。   这是好事。   但忽然想到什么,楚总又觉得有点可惜。   “就这样了?我还以为你会再难过一些呢。”   “……?”   闻言,宴寻忽然看了楚停云一眼,   “怎么,你的语气听起来好像很遗憾。”   “确实有点。”   楚总毫不掩饰地承认了,   “因为我原本还期待着你晚上又哭着过来抱我呢,我都准备好了。”   听见楚停云提及他之前哭的事情,已经安全度过情绪期的宴寻觉得有点小小的丢脸。   他别过头,语气微僵:   “楚停云,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但楚总就当没听见,反而还要继续说:   “不过这次不要从后面抱了,从前面抱,我脱了衣服给你抱,这样抱起来舒服一些。”   “……”   听起来像是安慰的话,但宴寻怎么觉得哪里不对。   这时楚停云抬头,借着窗外的月光依稀看清了宴寻的脸。   他伸手过来,轻轻抚摸着青年稍稍有些泛红的眼睛,凑过去低声说,   “寻寻,你都不知道你哭的时候有多招人疼,弄得我的心都快跟着碎了。”   说着,他还把宴寻的手拉着伸到自己的睡衣里去,让对方的手心贴在自己的左胸上。   只是这举动语气实在很像是古代勾引大家闺秀的浪荡公子哥。   “……”   宴寻完全不知道楚停云这些花言巧语到底从哪儿学来的。   或许是跟前任学的。   毕竟这个男人比他大八岁,又是个豪门总裁,经历阅历都比他多出太多,追求者也定然不少,而且在床上的时候,对方表现得也实在太过老练。   这样一想,宴寻忽然有点气闷。   这时候,楚总对小老公突然的吃醋一无所知,他还在绞尽脑汁地想办法撩人打算今晚上好好睡个荤觉。但下一秒,他忽然就条件反射地叫了一声。因为那只被自己拉着的大手忽然来掐了他两下,楚停云毫无防备,因为他实在没想到乖乖的小老公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   “嘶……小混蛋。”   男人当即轻抽了一口气,但实际上宴寻也没有太用力,仅仅只是一瞬短促的疼痛。   “我又没说你不好,我这是夸你呢。”   “……”   宴寻手指一僵,又安抚性地去帮他揉了揉。   “楚停云,你怎么长了这样一张嘴?”   “什么样的?”   楚总当然不满足于此,他又仰头上来吻他。片刻后,男人稍稍退开,轻喘着笑,   “不论什么样,你不也亲得挺开心的吗?”   的确如此。   宴寻呼吸稍急,发现对方说得没错。   明明已经看清了楚停云的伪装,这个人并非初见那般温柔斯文,也并非风度翩翩,而是恰恰相反。   狡诈奸猾,玩世不恭,还对自己隐瞒了很多东西,甚至可以用欺骗形容。   可偏偏,宴寻仍旧为之着迷。   此时可,他只能自暴自弃地想,至少他们当初是因为相爱才结婚的。   至少在这个世界上,楚停云是单纯喜欢他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你是喜欢我的……对吧?”   这一次,宴寻没有再拐着弯去问风衣口袋里那两颗糖,他现在好像有了一些底气,所以直接问了出来。这时候楚停云的脑子几乎处于半融化状态,但他隐隐觉得这个问题好像听过,似曾相识。   哦,对了……   好像他们第一次之前,宴寻也问过同样的问题——   当时那个纯情端庄的男大明明羞得耳根全红,可偏偏还非要抓着楚停云先问喜不喜欢他,一定要个明明白白的答案。那时候楚总死缠烂打,没皮没脸追了宴寻好几个月,终于在当晚把人弄到手,他当时自然是兴奋得不行,把宴寻按在床上亲了又亲。   听见这个问题根本没过脑子,直接就说——   “喜欢啊!”   “我喜欢死你了,宝贝儿!”   这样的话和语气听起来实在是像海王随口说来哄骗人的话,但宴寻还是信了。他终于松开手,开始生涩笨拙地去回应对方的吻。   虽然后面发现两人撞号了,但这并不影响最后是楚停云第二天上班都是趴在后座上去的结果。当然现在楚总也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对,面对这个同样的问题,他还是同样的回答。   “喜欢啊!我当然喜欢了。”   这时候他断断续续地呼吸着,哼着,也笑着,用极为暧昧湿黏的语调说,   “我喜欢死你了,寻寻……”   还没等宴寻对这个答案进行一些温情的回应,他就听见楚停云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宝贝儿,你怎么这么可爱啊……又帅又可爱……”   楚停云仰躺着,勾着宴寻的肩膀,说他长得高,手长,腿也好长。接着又啧啧两声,夸他真是会长,整个人哪里都长得真好。   “闭嘴……别说了。”   宴寻其实有点生气楚停云这种吊儿郎当的态度,但实在又被这些话撩的脑子滚烫。所以他很快就让对方闭了嘴。男人总算安静了一会儿,接着忽然又想起什么,问道:   “寻寻……那张卡要……要给你吗?本来就是你的,你想要拿回去自己保管也行……”   他的声音很碎,断句都有些奇怪。   当初楚停云之所以没把那两张卡给宴寻,一是怕牵扯出以前离婚的真正原因,其次就是怕宴寻想起来,有了钱更容易跑得更远。   但现在,楚停云不再担忧这两点了。   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今天晚上一过,宴寻再不会想着要离开,只会一直一直待在自己身边。这简直不要太美好。   “嗯……不了。”   既然楚停云说以前他们家都是他管钱,那宴寻觉得也好。   他对钱其实没有太多的渴求,只是以前家里穷,不得不需要很多钱。   但是楚停云没能察觉到这一点,他以为宴寻是喜欢钱的,因为当初他认识宴寻的时候,对方就在拼命挣钱。   ——是字面意义的拼命。   高考后,凭借着全市状元的身份去了一家教培机构做兼职,把以前的笔记,学习方法整理成册卖了给了某教辅出版社,一个暑假就挣了好几万。   大学期间更是做过各种兼职,就连和江静姝谈恋爱两人也没多少时间在一起,因为宴寻实在太忙。   他那么努力,付出那么多都是为了挣钱,所以当时楚停云觉得宴寻应该喜欢钱的。   而且是非常喜欢。   当时楚总周围认识的人无论交往的是男是女,给恋人花钱都是天经地义,大方得很。   楚停云寻思自己怎么地也不能在这么方面抠门,至少不能输给别人吧。再加上当时他确实很喜欢宴寻。   最重要的是要是对方一直都奔波于挣钱,那根本没时间谈恋爱啊。   所以他当时认为自己给对方一张有很多钱的卡,不正好投其所好!   不过只是给卡有点太俗,所以名车名表鲜花都安排上,楚总的牌面一定要有。结果适得其反,两人直接闹掰。   现在清空脑子想想,楚停云发现事情和他想的有很大的出入。   他终于意识到该亲口问问宴寻——   “如果有人给你钱,很多很多钱,你会嗯……会觉得开心吗?”   宴寻不明白为什么楚停云之前想尽办法来逗着他,这时候开始了偏偏这么不专心,一直说钱。楚停云的皮肤因为遗传的缘故实在有点白,在这种只有月光的微弱光线下,泛出的红晕就更加明显。   “楚停云……你专心点。”   宴寻惩罚性地又轻轻打了他一下。男人闷哼一声总算不东拉西扯了。楚停云开始还兴奋万分地极力配合着,中途实在有点累就被宴寻抱着去客厅喝了几口水。可还没结束,直到凌晨楚总才彻底服了,哭着举了白旗。   “我明天,明天还要上班啊……”   “寻寻,你要让我在办公室……趴着开会吗?”   他终于确认,以前宴寻要么就是不想,要么就是故意吊着他。去医院做一次检查而已,怎么可能就跟吃了什么壮阳补肾的灵丹妙药一样,进步如此神速。   “小老公,求求你了,放过我吧……”   “……”   这句话很有效。   楚总终于能被洗干净抱到床上去睡觉了。   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宴寻忽然过来将他深深拥入怀中,低声在耳边说:   “我不要钱。”   “……嗯?”   楚停云实在太累了,没有听见对方的下一句。   ——我只要爱。 第37章 忍不住拖进车里   第二天早上仍是宴寻先醒过来的。   早睡和晚睡不定,但他习惯了早起,因为得去赶去学校上早自习。   在南城的时候,他们家距离学校很远,又没有钱买更近的学区房。再加上宴寻得照顾家里,没法住校,所以每天不得不起得很早。   久而久之,他就习惯了这个作息。   但楚总此时仍睡得很沉,因为他昨晚被弄得实在太累,连宴寻起床掰开腿帮他检查,顺带上二次药,还在胸口贴了创口贴都不知道。   楚停云睡觉总喜欢蜷着,然后一定要抱着什么东西。白天特地做过造型的碎发此刻散着,凌乱柔黑,半张脸陷在枕头里,睫毛安栖,有一种莫名的柔软和脆弱。   宴寻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眼神逐渐柔和,心想原来狡诈奸猾的楚狐狸还有看起来这样乖的时候。   没看多久,宴寻就起身走了出去,悄无声息地带上了门。   早饭他煮了稀粥,做了点小菜。   期间,宴寻顺带去书房,把墙上挂着的那张检查报告单取了下来,   虽然楚停云从不带外人回家,但宴寻还是想过万一。   万一某天自己或者对方带朋友回来书房谈事情,结果人家看见墙上挂着一张写着“宴寻”名字的检测报告单。   又或者楚停云开视频会议的时候,挂在墙上的报告单不小心入镜……   那画面太可怕了。   宴寻想想都觉得无法面对。   所以纠结了几天,他终于还是把东西取了下来。   他打开相框把里面的单子拿出来。想了想,还是没有扔,而是打算去放到楚停云书桌的抽屉里。   里面大多都是一些公司文件,U盘,办公用品什么的,宴寻没有去看,只是小心地把单子放到最里面去。   接着,宴寻在那个空相框里换上了一张明信片。也就是楚停云去a市出差给他带回来的。   只不过对方给他带的不是一张,而是很多张。   其实当时楚停云问宴寻要不要带什么东西的时候,宴寻只是不想麻烦对方,又怕拒绝显得太过冷漠,所以才选择了最简单的礼物。   只是没想到他最后收到的不是那种普通的只是印一张风景照,写一段文字的明信片。   而是有特殊设计的,并加入了一些非遗技法的明信片。比如其中有一张是镂空的蝴蝶,展开后它的脉络和身躯便架构成了A市最有名的山脉图。   宴寻上网查过,发现这些明信片不是商业性工厂批量制造贩卖的,像是特地找人定做的,还是不同的民间手艺人。   那时候宴寻就又一次觉得,闹到离婚之前自己和楚停云的感情应该很好,否则对方不会如此用心。   在医院养伤的那段时间,宴寻其实很无聊。   他每天做的事情就是通过线上手段搜集关于自己过去的一些信息,具体而言就是查母校官网,学信网,学校贴吧什么的。   再看看近几年的重大新闻,了解一下世界和国内的变化。   除此之外,宴寻剩下的、可以称作是娱乐的项目就是看楚停云的朋友圈。   虽然是朋友圈是三天可见,但楚停云几乎每天都会更新一条。内容极其丰富,堪称精彩。   照片有A城的夜空,烟花,特别的当地建筑,还有特色的美食。   严肃正经一点的也有,比如参加一些商务晚宴,以及在公司办公。   还有不少几十秒到一分钟的短视频,比如穿着正装跟朋友一起打斯诺克,穿着运动服打网球,深夜在落地窗边弹钢琴等等。   总之,当时宴寻觉得楚停云这个人看起来是个极其富有个人魅力的成熟男人,现实生活也非常丰富多彩,兴趣爱好颇多。   只不过后来从A市回来,楚停云的朋友圈就没发得那么勤了。   这几天更是一条都没有。   可能是在忙工作吧……宴寻这样想。   这时思绪收拢,他把大部分不好放在相框里的明信片都好好地收起来,选了一张最简单的放到相框里,然后重新挂到了墙上。   八点,宴寻把楚停云从床上挖起来吃早饭。   其实作为老板,楚停云不需要天天去公司,也不需要定点上下班,随便把工作分配分配,丢给下面人去做就好。   奈何前不久陈家出了事把他们这边也牵扯了进去不少。楚停云又顶着董事会巨大的压力一定要断尾求生,主张立刻停止所有项目,并全部撤资。   再加上顾山青那边也在准备星痕上市,作为最大股东和老板之一的楚停云必须要全程参与,所以这段时间他就实在是很忙,不得不天天上班。   以前宴寻烦他,讨厌他的时候,自己不忙。现在小老公喜欢他,每天都给笑脸的时候,自己却忙得要死。   这让楚停云很恼火。   没睡够的楚总有点起床气,至少在被迫睁眼的那一秒他真的有想过炸公司。   但紧接着,小老公就来亲了亲他的脸,轻声哄他:   “别赖床了,乖。”   “……”   起床气秒没,公司保住了!   十五分钟后,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楚总就坐在了餐桌上。   宴寻发现他还特地做了发型。   楚停云的审美很好,尤其是在穿着搭配这方面。再有一点就是,他的头发很多,发质又软,所以总得弄弄才能符合总裁的气质。   所以楚总基本上每天都是从头到脚,一丝不苟,精致非常。   宴寻想,要是楚停云是个女孩子的话,那肯定是一位漂亮优秀,出色且个性的大小姐。   正在吃早饭的楚停云完全不知道宴寻已经在想象女版的自己,他还在想昨晚的事。   依稀记得昨晚宴寻好像说过他不要钱来着。   虽然如此,但楚停云还是把那张存满宴寻所有积蓄的银行卡和另一张新卡放在了桌上。   “这个是你以前的工资卡,里面差不多有三百万。另一张是我们家的生活费。”   他不再把那张卡叫做给宴寻的零花钱,而是他们一起的生活费。   当初楚停云之所以跟宴寻说他们家是自己管钱,是他怕宴寻想起什么,或者有了钱之后就跑了。   现在没了那个顾虑,他当然也就不用再扣着钱。   楚停云不是一直都是个有钱的豪门少爷。   他少年时期跟着母亲的时候也过着平凡普通的日子,当时楚停云的所有时间都被严酷的训练填满了,一切有钱人的活动和享受都与他无关。后来进了公司后,早期也有过为钱发愁的时候。   现在宴寻没有工作,也没有钱,似乎有些焦虑,比如这几天楚停云就发现对方就一直在努力准备,急着找新的工作。   但楚停云也不敢再随便以零花钱的名义直接打几十万上百万给宴寻。因为以前他就是这么干的,结果把宴寻气得直接分手。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对方能那么生气,但楚停云并不纠结于原因,他只要结果,只要好的,他想要的结果。   他认为只要避开当初的错误选项,选剩下的,自然正确率就高了。   “以前是你挣钱我管钱,现在你在家休息学习,而我最近又太忙了,所以我们就换一换。”   这句话楚停云想了很久,说出来的时候他一直在观察宴寻的反应,如果对方有一点儿生气,他就打算立刻就把卡收起来,再也不提。   顿了顿,男人又小心补了一句。   “好不好?”   这三个字精准将这句话定义为商量和提议,而不是通知。   楚总实在是个知错能改的人,甚至改得很快,之前搬家,宴寻就不高兴,但也没闹起来,只是说让楚停云以后做决定要商量。   所以这次他就记住了。   宴寻闻言想了想,很快点头。   “嗯,好啊。”   毕竟楚停云说了,那是宴寻自己的工资卡和家里的生活费,现在只是换了个保管人。   宴寻完全不觉得这个提议哪里不对,只当作是正常的家庭交流,所以很自然地收下了。   看见宴寻真的收了卡的时候,楚停云瞬间有种学渣终于蒙对正确答案的快乐。   他努力压了压翘起的唇角,然后继续稳步输出。   “寻寻,你最近是在做简历吗?”   “嗯。”   宴寻点头,   “我好像只是忘了具体的事情,但是专业和技能没忘,捡起来得很快,所以复习几天差不多了,打算出去找找工作。”   他从来都是个相当独立的人,并且已经习惯了成为家庭支柱,即便现在宴寻的收入和楚停云差得太多,他也不愿意自己就这样被对方养在家里。   可楚停云完全不想他出去上班。   他见过宴寻拼命工作的样子,更何况他们俩本来就没多少时间在一起,要是各自忙工作,这不就相当于不在同一个公司的同事了?   不过这次楚停云倒是没有很激烈地反对,而是迂回着来,   “寻寻,我们家也不缺钱。主要是你看我每天都这么忙,要是你也去上班,你也天天这么忙,那我们就没多少时间在一起了。”   “而且你的伤也才好不久,多在家休息休息。或者你再学点喜欢的东西,比如在专业上深造一下,学一项新的运动,或者再添点别的什么爱好。”   楚停云不想宴寻再为挣钱受累,林家拖着他拖了十几年,现在终于割舍一身轻松。   楚停云觉得对方这样的年纪该想着怎么玩儿,每天都做喜欢的事情,尽情享受人生才对。   要是能死命地刷他的卡就更好了。   宴寻思考了片刻,最后稍微认可了一些,   “好,那先不急。”   “嗯。”   听见这个答案,楚停云心里顿时有种说不出的畅快。他以前每次跟宴寻一提辞职不上班之类的,对方就像火药桶似的一点就炸——   “楚停云,你把我当什么?家里养着解闷的宠物?还是只为了疏解欲望的工具?!”   “你又挣不了几个钱,宴寻,何必呢?”   楚停云实在不理解为什么自己对宴寻的所有好,对方都这样厌恶,他也很恼火。   “我已经不限制你出门了,我的钱你也可以随便花,每天就在家轻轻松松地玩儿不行吗?你为什么就是这么不识好歹,换了别人早就高兴得找不着北了!”   “那你就去找别人啊!”   宴寻冷笑着,   “找那个高兴得找不到北的人,找那个愿意被你乖乖锁在家里当宠物的人,还非要跟我结婚做什么!”   楚停云最听不得这种话,因为这代表着宴寻实在已经受够了待在他身边,恨不得立刻把他推到别人那里去。   “找谁?你要我去找谁?!”   他大步过去死死抓住宴寻的手腕,把人强行拽向自己,   “我就找你,宴寻。”   “你听清楚了,别再想着把我推给别人,也别想着从我这里逃走。”   “一辈子都别想!”   “……”   当时吵过之后,宴寻一星期都没理他。   然而现在的态度对比当初,简直就是天壤之别。难道这就是不喜欢和喜欢的区别吗?   楚停云晕晕乎乎地想着,没发现宴寻已经吃完把自己的碗具收了起来。   “我现在要出门,你等会吃完自己收拾一下再去上班。”   “出门?!”   楚总瞬间回神,他连饭也不吃了,立刻走到宴寻身边。因为对方以前每次出门十有八九都是为了避开自己。他们也总会因此闹矛盾。   久而久之,楚停云一听宴寻要出门就有点应激。   不过这次开口前,楚停云总算记得先压了压心里急躁惊惧的情绪,把质问和逼问变成不经意的询问:   “你要去哪儿?”   “回我的母校一趟。”   宴寻没注意楚停云的异样,正仔细收拾着他的电脑和背包,   “之前在官网上看见了公告,说是有位研究人工智能方向的国家工程院院士今天下午要在学校开讲座,我很感兴趣,想去听一听。”   “……哦,听讲座啊。”   楚停云无声松了口气,接着又觉得奇怪,   “不是下午的讲座吗,怎么这么早就出门?”   “对啊,是下午的。不过我想上午在母校里随便逛一逛。”   宴寻失忆了,他的记忆截止在高三时那个满是星星的夜晚。   所以虽然知道自己已经成功考上了理想的大学,也顺利毕业,但是他对这些是全然没有印象的。   现在刚好有机会,就想去看一看。   “午饭就在食堂随便吃点,反正你中午也不回来不是吗?我就懒得做了。下午还能早点去占一个好点儿的位置。”   显然,宴寻把今天一切的安排都提前想好了。楚停云张了张嘴,发现好像自己没什么可说的。   宴寻收拾好背包,才发现楚停云站在自己身边杵了半天。   “怎么了?你有事?”   “……”   楚停云上下打量着宴寻。   对方现在已经习惯了穿之前楚停云给买的衣服,但对比于一身精致的楚总,宴寻倒是穿得简单。   干净的白色内搭,简单又不失个性的美式卫衣外套,下面是水洗灰的宽松牛仔裤。   活力朝气,冷淡的眉眼间又有点酷酷的气质,青春男大的感觉简直扑面而来。   总之,很帅。   而且帅得轻轻松松,毫不费力。   楚停云忽然伸手捧住宴寻的脸,把他盯了半天。然后一言不发地冲到衣帽间,找了顶最简单的黑色鸭舌帽给他戴上。   宴寻不太习惯戴帽子,但也没摘下来,只是疑惑地看着楚停云“嗯?”了一声。   “戴着。”   楚总特地还把他的帽檐往下压了压,几乎都快遮住了眉眼。   “回家之前不许摘下来。”   “……为什么?”   宴寻有点不太明白。   楚总“啧”了一声,很严肃地对他说,   “宴寻,你得记得,你现在是有家室的已婚男人。”   “不准在大学校园里招蜂引蝶。”   “……”   宴寻愣了两秒,反应过来楚停云非要他戴帽子的原因之后,直接没忍住笑出了声。   虽然他觉得楚停云这样做实在是有点过于焦虑。如果自己也这样的话,干脆把对方的脸蒙上再让他去上班好了。   不过最终,听话的小老公还是乖乖点头。   “好,回家前都不摘。”   这下楚总饭也不吃了,匆匆收拾了碗筷,就非要亲自送宴寻去学校。   “你不是不顺路吗?而且早高峰,你可能得迟到了。”   对此,楚总只是微微颔首:“我是老板。”   迟到就迟到呗,还有人能扣他钱吗?   宴寻就不提了。   他忽然觉得上班也不怎么好,还是当老板不错。   上车的时候,除了司机,宴寻惊讶地发现还有一个人。   “宴先生,早。”   方特助很贴心地为他开了车门。   “早。”   宴寻也礼貌的回了一句。   然后直到宴寻抵达母校下车,方特助都一直保持着安静没说话。等到宴寻走远,背影逐渐消失在校门口,车子也开始启动的时候,方特助才回头开口道。   “楚总,宴先生车祸事件的最终调查结果出来了。”   “嗯。”   楚停云微微颔首,示意他接着说。   “之前已经跟您汇报过了,保险公司和警察最终的调查结果基本一致,没有问题。我们自己也找了专业的人。损毁车辆的送检今早刚出来,只是仍没有查出被人动过手脚的痕迹。”   楚停云皱起眉,问:   “路况呢?”   “那条盘山公路修得很早,地面有些不平凹陷,旁边的护栏也有一些质量问题,但那些都属于自然磨损。”   说到这,方特助微微顿了顿,   “周围的监控也没有问题,车祸的整个过程都拍摄得很清楚。那天晚上下雨,又是盘山公路,路况也不太不好。”   “所以他们那边最后给我们的结论是,这场车祸的主要原因是驾驶员的人为操控不当。”   言外之意,就是没有任何人动手脚,单纯只是宴寻的问题,可能雨太大他没有看清路,或者夜晚疲惫驾驶等等个人原因。   总之三方调查结果基本一致。   ——这只是一场纯意外的车祸。   “操控不当……”   楚停云闭了闭眼。   再次提起那场车祸,他的脑海里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   那是楚停云刚把猫送去绝育的第二天,他还在等宴寻为了猫屈服,乖乖回到自己身边来。   然而当晚楚停云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很心慌,一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终他把宴寻穿过的衣服铺了满床,又喝了很多酒,才勉强把自己埋在里面迷迷糊糊睡过去。   可没多久,楚停云就被电话声惊醒。刚睡着就被人吵醒,他当时实在火冒三丈,恨不得隔着信号把人抓过来揍一顿。   然而接通过后,对面的第一句话就瞬间浇灭了楚停云所有的火气,甚至好像是他被对方猛地抓过去,然后直接丢到了北极的冰海里。   “你好,这里是首都第一人民医院,请问是宴寻先生的家属吗?”   “他刚出了车祸,情况非常危急……”   听见车祸两个字,楚停云好像瞬间就失去了听力。他躺在那张被宴寻衣服堆满的大床上,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好……好我……我马上到。”   “马上……”   一向天天出门精致到头发丝的楚总当时穿着睡衣和拖鞋就跑出了门。   他第一反应是去车库开车。   但是偏偏今晚上喝了很多酒,不能开车。   坐在车里突然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楚停云直接打了自己一巴掌。   啪——   那一声很清脆得甚至有些响亮,也让他终于稍微清醒了一些。   但是现在叫司机过来已经来不及,楚停云只能打车去医院。   当时是凌晨四点,又在下大雨,很难打。   一向有司机接送的楚总也不怎么打车,他来不及研究那些乱七八糟的打车软件,直接冲到马路上随便拦了一辆。   司机吓坏了,也很恼火,当即刹停破口大骂。   但这一次楚停云没上去直接揍人,他哆嗦着请求对方。   “我……我爱人出车祸了……求你……拜托你把我送到医院去。”   司机的脸色很快从恼火变得着急,他主动为这个被大雨浇透的可怜男人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快,上车!”   总之,最后楚停云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医院。没过多久,接到电话被老板召唤过来的方特助也急匆匆赶来了医院。   当时救援人员,警察,还有医生都在。   而宴寻则是躺在抢救室里。   刚从现场回来的救援人员开始给作为家属的楚停云解释整个过程——   “车子半路失控,撞坏了防护栏,直接翻下了山。虽然幸运被树体拦住,但却倒嵌进了土里,雨水灌进来,蓄了半车。”   “原本这并不算太危险,可是驾驶员头部重创,直接陷入了深度昏迷,于是就造成了窒息。”   “好在车里安装了一种特殊的自动报警装置,出车祸的瞬间就被立刻触发,定位也很精准,并且没有被大雨影响,所以我们才能立刻找到他的位置并实施营救。”   解释完原因之后,从抢救室里出来的医生也来跟楚停云说明情况,   “病人现在很危险,他在重创之下导致颅内出血,同时左小腿骨折,肺部现在还有积水……”   楚停云完全听不见医生说什么,他只感觉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天旋地转,耳朵里嗡嗡响。   病危通知书,手术同意书,总之他们给了楚停云很多张写满黑字的纸,而后者根本看不了上面的内容,他只记得自己笔都拿不稳,哗啦啦地翻页,颤抖着签了很多自己的名字。   签字的时候楚停云满脑子只想着要是当时他没有把宴寻留在出租屋里就好了。   要是当时他留下来陪着宴寻,或者强硬地把人带回家去,哪怕是关起来,再锁起来……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但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救救他……医生……”   “求你救救他……”   电视里总觉得虚假悬浮的一幕,此刻却真实地发生在了楚停云身上。   他从未想过自己原来竟也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但好在救援及时,抢救也很及时,宴寻当晚就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是一直昏迷。   醒来后的宴寻以为他只是昏迷了十天,但实际上在转院之前,他就已经昏迷了半个月。   那段时间楚停云几乎寸步不离,每天都守在医院里。   其实当时造成生命危险的主要是车里的积水导致窒息,所以度过短暂的危险期后,剩下的伤情评估起来就不那么严重了。只需要时间来慢慢疗养恢复。   医生也觉得奇怪,因为按道理说宴寻早该醒来,可他却一直昏迷。   所以等到情况好转,伤情稳定,楚停云就将他转了院。转了两三家首都极有名气的医院,还请了最好的脑部专家。   甚至楚停云当时都已经联系好了国外的医院,准备如果国内治不好就往国外送。   但是一切检查手段都用过了,最后那些专家们跟楚停云说就检查结果来看,病人其实没什么严重的脑部损伤,脑部淤血的位置也很安全,这种情况早该醒过来的。   至于为什么不醒,可能是潜意识里不愿意醒过来。   也就是说,如今宴寻昏迷的主要原因可能是心理因素导致的。   不是外伤,大概率可能是心伤。   医生很认真询问楚停云:   “病人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非常不好的事?之前有没有什么严重的心理问题?”   “……”   楚停云面对医生的询问哑口无言。   这三年里宴寻都和自己在一起,谁导致了如今的局面不言而喻。   所以最终楚停云只能把宴寻转到了最好的私人医院,慢慢进行疗养,等待他恢复。   看着宴寻躺在病床上,楚停云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母亲去世的那天。   他想,如果是自己让对方宁愿一生都不愿醒来的话,那宴寻得多讨厌他啊……   于是,楚停云终于打算放手——   “醒过来吧,宴寻。”   “只要你肯醒过来,我就……我就同意离婚。”   “我放你走,猫也还给你。”   “只要你愿意醒过来……”   说那些话的时候,他好像快把自己的心都给剜出来了。   也许是这样的话真的有效,也许是宴寻本来就要醒了,总之差不多一周之后,病床上的青年就睁开了眼睛。   当时楚停云正在外面给他买荔枝。   接到电话的时候,他恨不得自己立刻就跑到医院,跑到宴寻身边去。   但接着,医生告诉他说宴寻失忆了。   失忆了……   楚停云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不到五分钟,他的脑海里就有了一个新的,无耻的,充满欺骗的计划。他拜托医生和护士跟宴寻说找不到自己,然后飞快开始布局。   当即打电话给方特助,让他找人把宴寻之前住的出租屋重新简单改装一遍,重点要安个最好的洗碗机,然后迅速把自己的东西搬进去一些。   “……”   方特助不理解但立刻执行。   谁让楚总给的钱到位了呢。   其实楚停云有想过更好的谎言,那就是立刻回去见宴寻,嘘寒问暖,温柔以待,告诉对方自己和他是一对从始至终都恩爱非常的伴侣。   这样的成功率最高,至少比什么男大学生强取豪夺总裁大人可信得多。   但最终楚停云却没有那么做,而是提出了离婚。虽然在离婚原因上做了点小心机,但那个时候他是真的打算给宴寻选择。   如果对方即便忘记一切也不要和他在一起,直接答应离婚,那楚停云就真的放手让他走,绝不再做任何强行纠缠的事情。   如果没有,那他就再好好挽回弥补。   当然,这明显是个不公平的选择,毕竟楚总不是什么好人。   但结果很好,峰回路转,皆(停云)大欢喜!   就是楚停云实在是装得很难受。   送宴寻回医院的路上,楚停云提议之后来接他出院被宴寻冷酷拒绝,当时楚总就又习惯性地恼了。   但他还记得自己的人设和计划,努力平复,没有立刻吵起来,就自己努力憋着,生生憋了一路。   后来,青涩的小老公担心他想吐,说要帮他拖垃圾桶过来,楚停云又是恼恨对方不记得自己有洁癖嫌弃垃圾桶,又很欢喜对方如此关心自己。   但他还是没等宴寻就让司机开车走了。   因为楚停云怕自己再不走,他就会控制不住自己冲下去抱那个人。   然后把对方拖到车里来亲死他。 第38章 得偿所愿   ——这实在太难装了!   楚停云从来都不是什么温柔优雅的绅士,而是恰恰相反,他狡诈,偏执,占有欲极强,蛮横不讲理,就如同宴寻说的那样,他是个无耻的斯文败类。   所以楚停云特地把宴寻困在医院,也把自己隔离去了A市出差。   当然,还要把那个讨厌的小胖子调开,让他去山里拍两三个月打戏,最好晒黑点,丑点,省得老往宴寻身边凑。   “啧……”   思绪飘得太远,楚总很快回神。他听完方特助的汇报,沉默了许久,最后说,   “我不觉得这件事单纯只是他的问题。”   即便三方的调查结果都一致。   可楚停云知道宴寻少年时期和养父一同遭遇过车祸,所以后来他不论驾驶什么交通工具都很稳很小心,尤其是在雨天。   更何况,为什么宴寻会在半夜开车行驶在盘山公路上?   他是来做什么的?   还是来见什么人?   但宴寻的手机彻底在车祸中报废了,而他本人也在昏迷中失去了记忆。   当晚的真相再无从知晓。   方特助沉默了片刻,问:“那还要再查一遍吗?”   “暂时不了,不过所有的东西留存好吧。”   三方都查过仍旧查不出什么,楚停云觉得那么他们查的这些地方应该确实是没什么问题,可能得换个方向。   至于换哪个方向,他还没想好。   楚停云揉了揉眉心,说:   “先去公司吧。”   “是。”   九点过刚好是首都交通高峰期,于是因为特地绕路送宴寻这一趟,楚停云到公司的时候都快十一点了。   他还没去自己的办公室就先被江晟海的秘书请了过去。   “啧……”   楚停云眉头微皱,还是去见了人。   “什么事?”   待门一关,楚停云就直接切入了主题。   江晟海吹了吹手里端着的热茶,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之后和鸿远有关的项目你都不用参与了,把事情交给刘副总去做吧。”   鸿远,陈家的公司。   “什么意思?”   楚停云眼神一沉。   老头子是董事长,同时也兼任了集团CEO,自然有话语权直接做这个决定,现在对方只是通知他。   “哼……”   江晟海没有立刻解释,只是轻轻哼笑了一声。   楚停云皱着眉,很快想到了个大概。   陈婉清和江晟海是商业联姻。   真正算来其实算是前者高攀。陈家最初不过是在南城做点装修小生意,后来抓住了当初房地产起飞的最好时机,从南城搬迁到了当时迅速发展的海岸城市,一朝鱼跃龙门。   而江家算是老牌行商世家,主要做国际贸易,旗下涉及多种产业,范围也辐射到了不少国家。   两人联姻除了当初陈婉清主动献身之外,主要是两家祖辈曾有一段过命的交情,再加上当时陈家蒸蒸日上,风光无限,而当时江家正需要一个口子入局房地产。   于是二者一拍即合,开启了长达三十年的合作。   近几年市场和经济状况都不好,再加上政策收紧,陈家就愈显颓势,越是颓,他们就向银行借贷得更多,把摊子铺得越来越大。   于是两个多月前的匿名举报就恰好打在了七寸上,偌大的摊子就收拾不了了。   楚停云便在这时落井下石。当然这个下石的过程也会让江家损失巨大,所以董事会很肉疼,并不赞同。   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江静姝和贺诚联姻结束,贺家入局,出手捞了一把。再加上从信托公司借到的钱,于是鸿远立刻补上了断裂的资金链,也交了罚款,也许还找了中间人做疏通,于是境况很快有了好转。   商人无利不起早。   陈家翻船落水,江家这边自然断尾求生。但如今对方又爬起来,容光焕发,这个尾自然也就不用断了。   更何况那些有问题的项目里面,江家也参与了不少进去。虽然房地产不是江氏集团的主产业,但也投资不小,一旦翻车,亏损巨大。   既然现在最大的风险已经过去,共赢才是最佳选择。   眼看着楚停云渐渐想明白,江父便放下了茶。   “我知道你讨厌她,也讨厌陈家。可是楚停云,不要去做一些伤敌人一千自损八百的事。”   楚停云不怒反笑:   “听你这话的意思,是觉得那份匿名举报是我做的?”   “……”   江父不答。   当初陈家被举报之后,他们内部迅速排查了一遍,没查出任何问题,于是直接找到了江父那里。   毕竟他们两家曾经有过深度合作,往年一些机密的项目资料,江家集团内部也有备份。   他们认为楚停云有最大的嫌疑,毕竟谁都知道他憎恶那位继母,以此报复陈家也很合理,再加上知道这些内幕消息的,能拿到如此详细确凿的机密文件去举报的,就那么几个人。   最重要的是,公司内部系统有楚停云个人账号的登录痕迹,在举报前一个月,他刚好查阅了历年跟鸿远合作的项目资料。   “——那你就当是我做的吧。”   楚停云没有解释,他冷笑着,   “可惜了,我没做得更绝一些,让他们还有喘息和翻身的余地。”   江父皱起眉,抬手盖上了茶杯,动作间大有一种盖棺定论的意思。   “不管是不是你,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   楚停云没再说话,直接转身推开门,冷着脸大步走了出去。   这件事的确不是楚停云做的,也并非他授意。   如果他真的要对付陈家,就不会只是这么简单的小动作了。   他会直接用商业手段正面打击对方,并搜集好所有的证据直接实名制举报。让对方跌得粉身碎骨,再无任何翻身的机会。   即便因此把江家也拉下水,他也在所不惜。   楚停云一点儿也不在乎江家,最初被接回国的时候也没想过以后接手江家的公司和产业。   年少的楚停云一直想的是继承母亲的梦想,成为一名出色的花滑运动员,逐步走上世界级的比赛场,拿下冠军。   他熬过了十年的严苛训练,几乎每天都是封闭式的苦训。十四岁那年楚停云在世青赛拿了奖,他是个相当有天赋又十分刻苦努力的孩子,不出意外的话,等再过两年他就有很大概率进国家队。   但就是这个时候,他的母亲病重身亡,江晟海拿回了楚停云的抚养权,并以监护人的身份直接将他带回了国内,生生断掉了他的梦想和前途。   “什么花滑,那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这句话之后,楚停云未来十几年的人生就被父亲一手规划好了,一步步走到现在成为楚总。   但他也不是完全任由摆布,从二十四岁羽翼开始丰满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着手脱离江家,逐步建立自己的事业。   梦想已经遥不可及,楚停云只能用这种方式逃离。   但是陈婉清和江宇珩这些年一直死死盯着他,眼看他一步步走向高位,内心嫉妒得要死,也曾暗中给他使过不少绊子。   于是原本准备尽快脱离江家的楚停云被这么一激,偏偏就改变了想法,他仍旧以自己的个人名义做投资,跟别人合伙创办新公司,但工作重心仍旧放在江氏集团内部。   楚停云就非得在这个位置上坐得久一些,坐得稳稳的。最好等老头子死了,他就把江家的东西全拿走,最后就算全捐了也不给他们。让那个女人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   总之,楚停云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他厌恶陈家的人,却也没想过耗尽一切让自己跟对方闹到狗咬狗不死不休的地步。   楚停云不会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这些人身上,最多落井下石,冷眼看看笑话罢了。只是关于那份匿名举报,他对幕后人的身份却有些不太好的猜测。但后来楚停云仔细想过又觉得不太可能。   不过无论如何,现在这件事已经被压下来了。   叮咚。   手机里弹出消息,是李秘书提醒他该去会议室开会了,大家都等着。   楚停云看了一眼,不再多想,转身大步走向会议室。   ·   另一边,宴寻完全不知道楚停云还在为他之前出车祸的原因劳神调查,此刻他正在参观自己曾经理想的大学,   ——也是他如今的母校。   这次过来宴寻还带了台楚停云的相机,很小巧一个,打算拍些照片回去。   大学里有很多小猫,各个被学生们喂得膘肥体壮,可爱又亲人。   这时有只大胖橘正四脚朝天,在落叶堆里正睡得昏天黑地。宴寻觉得很可爱,半跪着凑近去拍。   少年与猫,任谁都下意识为这样的画面停留目光。   注意力都在拍小猫的宴寻并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不少人的视线聚焦点。   明明帽檐和举起的相机遮住了脸,可偏偏给人的感觉却更加特别。松弛,随性,最终营造出了一种氛围感的帅。   有个女生忽然蹲到他身边,小声介绍道:   “这只大橘叫鸡腿。”   “……噢。”   宴寻看了她一眼,   “名字还挺可爱的。”   “对,因为它太胖了。”   女生笑了笑,忽然问,   “学弟,你是这届的大一新生吗?哪个系的?”   “……我已经毕业了。”   宴寻站起了身,打算继续逛。却没想到刚才的女生也跟了过来,   “原来是已经毕业的学长啊。”   女生笑容甜美,礼貌问他,   “能不能请你用相机帮我和我的朋友拍张照啊?今天是我生日。”   “……”   宴寻一愣,顺着她背后望过去,果然发现不远处还站着好几个女孩儿正朝这边挤眉弄眼。   【宴寻,你要记得自己是个有家室的已婚男人。】   【不准在校园里招蜂引蝶。】   想到今早出门前楚停云满脸严肃的警告,宴寻忽然忍不住笑。见他笑了,女生还以为有戏,结果下一秒就被婉言拒绝。   “不好意思,这是我家先生的相机,他可能有点介意给别人用。”   “……先生?”   女生错愕。   “嗯,我已经结婚了。”   宴寻对她说,   “我还有事,祝你今天生日快乐。”   没等对方回应,宴寻就转头离开了。   走在路上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可能还是得再找找婚戒,要是过段时间再找不着,重新买一对也行。   ——这次得买对好的。   宴寻想当时应该是自己没什么钱,所以当时给楚停云买的戒指才会没那么好。他现在卡里有三百多万,足够买一对很好的婚戒了。   接下来一个上午,宴寻逛了不少地方,也拍了很多照片,他打算回去洗出来,在客厅做个照片墙什么的。   可惜今天楚停云太忙了,不然他们还可以拍一点合照。   中午,宴寻去食堂解决午饭,顺带给楚停云发了几张食堂饭菜的照片。   对方秒回,可怜兮兮地说还在开会没时间吃饭。   宴寻:“……你开会还能回消息?”   雪山:“一般是不回的。”   宴寻:“还有多久结束,我给你定个餐?”   雪山:“!”   雪山:“半小时。”   雪山:猫猫敲碗等饭表情包。   宴寻就打电话帮楚停云订餐,一般外卖他不爱吃,基本都是固定几家餐馆让送餐。   久而久之,宴寻也就记下了那几家餐馆的电话号码。他选了家离楚停云公司最近的打了电话。   宴寻:定好了,记得好好吃饭。   雪山:嗯嗯~   聊天就到这里结束,毕竟楚停云还在开会,宴寻不愿意多打扰他。   另一边,会议室内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着楚停云回消息。   宴寻发消息之前,楚总正把一个部门高管骂得狗血淋头。结果没过多久,他们就眼看着boss从冷脸怒容到满面春风。   “好了,继续吧。”   楚停云把私人手机放好,连声音都温柔了不少。   刚才被骂的男人满头大汗,小心翼翼问他:   “楚……楚总,那这方案?”   “不算什么大问题,改吧,尽快改好就行。”   楚停云笑眯眯的,显得极好说话。   于是,接下来半个小时的会议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宴寻对此一无所知,他在食堂吃过饭后休息片刻,就去讲座所在的大礼堂。   门口放着一个超大支架海报,上面有那位院士的照片和生平简介,还有这次讲座的大概内容。   宴寻去仔细看了看。   这位院士姓叶,今年五十五岁,北方人。   本科也是首都大学,后来去了美国著名高校留学,毕业后在某著名研究所待了一段时间,后来与一位生物医学女博士喜结连理,三十岁时携妻子一同归国,进入了国家工程院工作。接下来就是一连串令人咋舌的实绩。   这位叶院士在人工智能领域做出了巨大贡献,并获得了不少奖项,因此于五年前成功入选院士。同时也被首都大学聘请为名誉教授。   既是院士,也是教授。   不过在学校这里,更多人称呼他为叶教授。   总而言之,这份履历上的每个字都堪称金光闪闪。   “真厉害……”   宴寻低声感叹了一句,很快进了教室,占到了后排仅剩的几个座位。   因为最前排的位置安排了学校领导和老师,而前中排的位置则是更早就被其他学生占了。   宴寻原本还以为自己来得早,看来还是有点晚。进去的时候不少人注意到了他。   只不过宴寻不在意,他从包里拿出了笔记本,准备认真听一听这位院士先生今日所讲的东西。   讲座三点准时开始。   因为礼堂实在很大,又隔得远,宴寻只是大概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这位叶教授今天穿了一身浅灰色的中山装,面容周正儒雅,气质沉稳平和,虽然看着不苟言笑有些严肃,但讲解的时候语气却很温和,时不时还会诙谐地开个玩笑。   他深入浅出地剖析着所谓人工智能的本质,为大家介绍如今国内外的进展和具体应用,以目前比较引人关注的无人驾驶技术和AI绘画等各种AI工具为例,介绍了如今工程院内一些可以对外公开的具体情报和研发内容。   宴寻听得很入迷。   讲座快要结束的时候,有人忽然过来拍了下他的肩膀,   “诶,宴寻,我靠还真是你,你竟然也在这?”   对方的语气很熟稔,宴寻看了他一眼,发现这又是一个不认识的人。   对方很热情:   “怎么,这么快就不认识老同学啦?我!何明源啊!咱俩当初还一个班呢!”   “噢,有什么事吗?”   宴寻并不想到处宣扬自己失忆的事情。   “你这三年跑哪儿去了?   何明源凑在他旁边小声跟他聊天,   “宴寻,你不知道你那时候多牛逼,你们团队一举拿下深海杯的大奖的时候,我们整个专业的人都疯了。”   “后来听说你还去自己创业,一拉就拉到了一千多万的投资,我还以为你现在该是个大公司的老总呢,怎么后面就没消息了?”   “……”   宴寻有点懵,他还是头一次听说自己创业的事。不过他没回答,而是说,   “好巧,你也来听讲座?”   “巧什么,我准备留校读博呢,这次是学校安排我来帮忙接待叶教授。”   “噢,这样。”   话说到这里,讲座也结束了。   何明源就说:“现在我得去接叶教授去和领导们吃饭,要不加个微信,下次聊?”   宴寻没有拒绝的理由。   于是两人就加了个微信好友。   其实本来宴寻还想等去找那位叶教授问些问题,不过这时候对方已经被不少学生围住。   算了。   宴寻收拾好书包离开,没有看见叶教授忽然抬头,看向他离去的背影。   接着,叶教授转头问何明源:   “小何,刚才看你跟他说话,那个是你朋友吗?”   “噢,只是以前的同学。”   何明源殷勤地引着他一边往外走,一边说,   “脑子挺聪明的,就是可能心思有点多,大学还没毕业就到处跑各个公司,跟不少老总搭了线。后来出去创业的时候剽窃人家的特殊程序,被告了,投资人当即撤资,结果最后欠了一屁股债。”   听见剽窃两个字,叶教授顿时皱了皱眉,不再继续问了。   另一边,宴寻出来之后看了眼时间,讲座结束已经是四点半。   下一秒,他就收到了楚停云的消息。   雪山:“讲座结束了吗?”   雪山:猫猫探头表情包   楚停云出去A市出差不是白出的,他还专门学了不少谈恋爱的小技巧。   比如线上聊天的时候语气热情可爱一些,多用语气词。   然后就是再多用一些可爱的表情包,久而久之,对方潜意识里就会把表情包当作你。   可爱的表情包?   当时从不用表情包的楚总沉思许久,立刻让方特助给他找。   方特助已经习惯了楚总奇奇怪怪的各种要求,总之钱给到位了,他啥都能干,而且能干得妥妥贴贴。   “可爱的表情包有很多种,楚总,具体您要哪种风格的呢?”   楚停云想了想,觉得既然宴寻喜欢猫,那就找猫的表情包呗。   于是一夜之间,楚总就收了几千个不重样的猫猫头。   宴寻觉得楚停云这时间也着实掐得太准。   宴寻:“嗯,刚刚结束。”   宴寻:“今晚想吃什么?”   雪山:“你先吃吧,事情太多,今晚要加班呢。到时候随便对付一口就行了。”   雪山:流泪猫猫头。   宴寻看着那只眼泪汪汪的小猫,忍不住把楚停云的脸带入去做这样的表情。   嘶……确实很可怜。   又有点可爱。   宴寻:“那好吧。”   他其实微信里也没什么表情包,但是既然楚停云都回复得这样热情,宴寻也去搜索了一个。   宴寻:“加油。”   宴寻:线条小狗挥挥应援棒.jpg   同一时刻,坐在办公室里的楚总看着小狗,脸都要笑烂了。   当即他就不想工作了,只想回家陪小老公。   宴寻想了想,打算去楚停云公司一趟给对方送点吃的。   原本还想买花,但是想到楚停云粉尘过敏说不定对花粉也过敏,于是只能放弃。   于是最后宴寻抵达公司的时候,就买了一个小蛋糕,一杯咖啡,以及一份现切好的水果拼盘。   他没提前跟楚停云说,想给对方一个惊喜,所以抵达一楼大厅的时候,宴寻只能先去找前台的接待小姐。   这时,前台小姐一看见他就瞬间瞪大了眼睛,表情错愕又兴奋。   因为宴寻总共就来过楚停云的公司两次。   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是她接待的。   ——那可太印象深刻了。   当时对方来的时候衣着有些不太整齐,衬衫的扣子都没了好几颗,像是被人生生扯掉的。头发也有些凌乱,虽然一副冷冰冰的怒容,可眼睛却是红的。   最重要的是——   虽然青年极力遮掩,但脖子上脸上依稀都能看见一些暧昧的吻痕。活脱脱一个被刚糟蹋了的男大学生。   前台小姐顿时感觉自己吃到了大瓜。   眼看对方目不斜视,大步流星地闯进来,单手一撑就跟跑酷似的轻轻松松越了闸机,还打算坐电梯直上,她总算想起自己还在上班,于是赶紧上前把人拦住。   “您好这位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   尽管当时宴寻十分恼怒着急,但还是停了下来没有硬闯。他攥了攥拳,控制了自己的语气,没有把火撒到这位无辜的前台小姐身上。   “我要见楚停云。”   “现在,立刻。”   堂堂集团总裁哪里是随便谁都能见的,更何况她只是一楼大厅最普通的接待人员,当然没有权限给一个陌生人安排和楚总的见面。   但那个时候,不知道是出于吃瓜的心理还是被当时的宴寻给震住了,总之美丽善良的前台小姐还是帮他打了个电话。   经过多方辗转,最后接到了总裁秘书办公室。   李秘书听说这件事也很奇怪,不过她当时也没多想,反正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人求着见楚总,这种连预约途径都没有的人,估计也不怎么重要。   但保险起见,李秘书还是多问了句,   “嗯,他叫什么名字。”   前台小姐举着电话,同步询问:   “你好,这位先生,请问你叫……”   “——宴寻。”   这两个字比任何大公司名号,熟人引荐都好用。   报上名字还没三分钟,前台小姐就亲眼看着楚总亲自下楼来接了人,他笑容满面,还去亲昵地去搂那个男大学生的腰,虽然被推开了,但两人还是一起坐着专属电梯直达总裁办公室。   宴寻当时没有直接发作,尽管愤怒又难过,他也不想在楚停云工作的地方闹得太难堪,让对方在下属和同事面前丢脸。   所以一直等到去了对方的办公室,关上门,宴寻才开始吵。但他并不知道自己明明已经努力忍耐,装作若无其事,可当天公司内部所有的私人小群都在吃瓜。   先吃一口楚总和男大学生的瓜,再吃一口男大学生把楚总甩了的瓜。   虽然两人是在办公室里面吵的,但谁也拦不住一颗吃瓜人的心。   自此,宴寻在总公司内部一战成名。   后来楚总消失三个多月,一回来就被董事会严厉问责,险些被拉下总裁的位置。可楚停云好像完全不在乎,甚至还挑了这个时候在公司大群乃至官网上高高兴兴宣布了婚讯——   对象正是当初专门跑到公司里来把楚总甩了的那个男大学生。   于是就有人猜测楚总消失的三个月就是专门去追人了。   卧槽!   这人什么来头,竟然能把楚总迷得如此神魂颠倒,连总裁的位置都不要了。   如此一来,这个瓜的劲爆程度就更高了。   总而言之,宴寻从认识楚停云开始到现在,四年里明明也就来过公司一次,但他留下的传说可不少,甚至夸张到基本全公司的人都认识他。   “你好,我……”   宴寻走到前台面前,还没解释来意和身份,对方就无比热情了起来,   “宴先生是吧,这边请。”   前台小姐笑容甜美,格外殷勤地领着他去总裁专属电梯。   “楚总知道您来了一定很开心。”   “嗯……”   宴寻有点惊讶,也有点不适应对方过于殷勤热切的态度,但他想了想,又很快释然。   可能自己以前经常来楚停云的公司,所以不少人都认识他。有这样的态度也不奇怪。   总之,虽然有点误会,但这并不影响结果。   宴寻感觉一路上好像每个人都在看自己,他下意识看了眼反光的玻璃,确认自己脸上没什么脏东西。   真奇怪……   或许是自己穿得不像个上班族白领?   宴寻没再多想,李秘书很快从前台接待那里接过了他,一路把他送往总裁办公室。   咚咚。   “进。”   从里面传出来的男声很熟悉,但又跟宴寻平时在家里听见的不太一样,怎么说,好像更有点上位者的感觉。   楚停云还在电脑面前郁闷加班不能早早回家,结果没想到一抬头就看见了心心念念的小老公。   宴寻提起手里的小蛋糕,笑着问他,   “吃吗?”   “……”   楚停云一时没动,他面无表情地眨了一下眼睛,确认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下一秒就立刻站了起来,迫不及待地朝宴寻大步走过来。   “你怎么来了?”   “来慰问一下我们家的主要劳动力啊。”   宴寻还没来得及把买来的东西放下,就被楚停云一下推到了门后摁着亲了。   他两只手都提着东西,根本没法反抗。   眼看着楚停云亲着亲着,手就掀起了他的衣服下摆往里面摸,宴寻立刻偏头叫停,急急低声口头制止。   “楚停云,这是在你公司!”   “没事儿,关了门的。”   “……”   宴寻只能一个闪身躲开,把东西放桌上,   “我买的冰淇淋蛋糕,再不吃就要化了。”   大概是从小不在国内长大,楚停云不论酷暑寒冬都喜欢冰的东西。   “……好吧。”   楚总很可惜地说。   他们就一起坐下来分着吃蛋糕。   “今天的讲座怎么样?”   “很不错。”   宴寻看起来心情相当好,   “那位叶教授讲得很好,让我有点新思路。”   “除了讲座,今天还遇见什么有意思的事了吗?”   楚停云不动声色地开始问宴寻今天遇见了哪些人,那些事。   宴寻没多想,基本都说完了,也包括遇见了本科老同学的事情。   “他说我以前自己创业过,还拉到了不少投资是吗?”   “……”   楚停云动作一顿,   “嗯,对,不过你当时不太懂商业上面的事情,所以就放弃了,找了个班上。”   “这样。”   宴寻点点头,没再多问了。   短暂的家属慰问活动过后,楚总还是得继续加班,宴寻就陪着他一起,在旁边用电脑把今天拍的照片挑挑选选,又顺带整理了一下今天讲座的内容。   加班时间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半,楚停云终于关了电脑,迫不及待拉着宴寻回家。   进电梯的时候,他就给司机发了个消息。   这时,宴寻忽然说:   “我打算过两天去找个驾校教练。”   “驾校教练?”   “嗯。”   拿到自己的工资卡,又听了今天的讲座后,宴寻就不着急找工作了,他想做点别的事情。   不过首先,他得先复习一下怎么开车。   “我以前是会开车的,现在想试试重新学一下。”   楚停云条件反射地拒绝:   “不行!”   看着宴寻忽然诧异的眼神,他又柔和了一些语气,   “你要是觉得出行不方便,我再给你找个司机。主要是你之前出过车祸……”   宴寻顿时意识到对方在担心什么。   “没事的,我不用司机,我就是想自己学开车。”   他始终认为会开车是一项很重要的生存技能。而且宴寻也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人。   更何况他本来就会开车,现在只是熟练熟练,就像之前那些工作技能一样,重新捡起来而已。   “我慢慢地学,以后也慢慢地开。”   说到这里,宴寻去拉着楚停云的手,对他说,   “主要是万一以后有什么事情,司机也不在的话,我可以开车来接你回家。”   接你回家……   楚停云的心脏忽然在这一瞬间骤然收紧。   他松开宴寻的手,取消了电梯一楼的按钮,然后按下了负二楼,接着又飞快给司机发消息——   “你回去吧,今天不用送了。”   刚坐上车准备开上来接老板的司机:?   叮——   电梯到达负二楼,门开了。   宴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楚停云拽着一路快跑。   嗒。   男人一把拉开后座车门,把宴寻拖进去,然后关上。   当初差点憋死他的事情在今天付诸实践。   楚总终于得偿所愿,把小老公一路拖到车里,开始亲死他。 第39章 父母丢失的宝贝   宴寻原以为楚停云这么急匆匆地拉着他走是因为忽然想起来有什么急事。哪知道车门一关,对方就直接压在他身上亲了过来。   “唔……”   密闭的空间,摩擦的皮肤,交织在一起的急促呼吸,这个突如其来又猝不及防的吻像是秋日的火星,落在干草地上,风一吹便忽地燎原。   短短几秒,宴寻就感觉自己的体温在飙升。   今天楚停云换了辆劳斯莱斯,车子的后座空间已经够宽敞,但是容纳两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还是稍微显得有一点局促。此时宴寻被楚停云压在身下,对方的重量让他的身体和自己紧密地贴合着。   男人的西裤因大幅度动作在身上贴紧,勾勒出臀腿漂亮的线条,又隐约印出了里面衬衫夹的痕迹。西裤和青年的牛仔裤不断摩擦着,发出凌乱而细微的声响,但这一切声响都被暧昧的亲吻声压下去了。   “楚停云……有人……”   这个时间点并非全然无人,亲吻间隙时他们还能听见别的车子从旁边启动路过的声音。这意味着还有可能连司机都没有走远。   这样一想,某种类似于偷情的禁忌感顿时爬遍了宴寻的全身,刺激得他的脑子都有些微微发麻,也许楚停云也感觉到了,但是这只让他更加兴奋了起来。   这个男人的吻永远是这样激烈,强势,充满入侵感和掌控欲。宴寻只能搂着对方的腰,单膝曲起,卡在楚停云的大腿中间,免得对方动作太大翻下去。顺便也把两个人贴得太紧的身体隔开一些。   “嗯——”   楚总被他的膝盖顶得弓腰微蜷,低低闷哼一声,   “宴寻,你……”   “……?”   宴寻被他奇怪的反应弄得一怔,接着就发现对方顺势就这样骑在了自己的大腿上,上身仍趴在他的胸口。这个姿势让他腰到臀的线条变得很特别,非常吸睛。裤腰和皮肤没有完全的贴合,而是在后面中线的位置露出一线小缝。   “好看吗?”   楚停云的脸埋在宴寻的颈窝里,却像是脑袋旁边长了眼睛似的。   宴寻:“……”   他像是被这句话轻微电了一下,忽地挪开目光。接着,青年用手推了推身上压着的人没有回答刚才的问题,而是说,   “起来,回家了。”   顿了顿,宴寻又偏过头补了句,   “下次别在车里。”   从小到大循规蹈矩的好学生一做这种事,敏感的神经就有点被刺激到。   “真的吗?”   楚停云在他的颈侧咬出一点浅浅的印子,仰头贴近青年的耳边说,   “可我怎么感觉,寻寻你比我还要喜欢呢?你都快在我肚子上戳个窝了。”   “……”   宴寻的呼吸陡然一滞,随即明显变得有点重。   “楚停云,你闭嘴。”   “嗯?寻寻,之前说你脾气大你还不认,看看现在说都说不得了,还凶我。”   楚停云也不生气,毕竟宴寻羞恼的语气里,羞的成分占多。   “谁让你今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还专门跑到公司来勾引我?我这样都能忍一晚上已经算是坐怀不乱了好吗?”   “……”   宴寻觉得楚停云这个人是会倒打一耙的,而且对方还重新定义了什么叫做花枝招展,坐怀不乱。说话间楚总也没消停,老是乱动。宴寻摁了半天也没完全摁住,他有点恼了,索性给对方一点教训。   皮带的滑动声细微响起,接着是男人猝不及防的一声闷哼。   “寻寻……你,你用东西绑人的手法可真熟练。”   之前是领带,现在是皮带。都绑在手腕上,反绞在后腰。   宴寻听得耳朵烧红,但也没答话,因为他知道楚停云很快就说不出话了。从宴寻的角度,可以看见雪色的山峦像是正在经历一场人为操控的小小雪崩。   这时候青年的左手死死扣住了他的后颈,让他无法挣脱,甚至还故意把手上的水抹在了楚停云脸上。只是当时爱干净的男人无暇在意这些,直至许久过后雪崩止息,一切才如退潮般慢慢逝去。楚停云开始逐渐感受到了有点不适。   ——他想洗澡。   但车里显然没有那个条件。   宴寻找了几张湿巾纸给擦了擦脸,虽然大概干净了,但楚停云还是难受。   非常别扭的难受。   宴寻当然很清楚这一点,因为每次结束过后,楚停云即便再困再累,也非得要喊着宴寻抱他去洗澡,仔仔细细洗干净才能睡。   他完全忍受不了自己身上黏糊糊的。   “好了,回家洗澡吧。”   宴寻解开了楚停云手腕上的束缚,还非常贴心地帮他穿好裤子,系好皮带。   楚停云其实很想把这条裤子扔了,但现在又没别的换,只能咬牙忍了。   “我要回公司去洗澡。”   总裁办公室内配置有休息的大床,也有单独的洗浴间。   但宴寻偏偏不让,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围在楚停云的腰上,遮挡住对方西裤上一些不明显的痕迹,然后把人摁到驾驶座。   “回家洗。”   “……不行!”   楚停云当然不干,然而他跑下车一次就被宴寻抓回来一次。   其实这么多年仍旧保持着锻炼的习惯,楚停云的力气也不小,早年间和一些人发生冲突的时候也干过架,无一败绩。但面对宴寻,却屡屡总是在武力值上完败。   宴寻说他的养父以前就像书里的大侠,会武功。楚停云觉得宴寻才是那个会武功的,因为对方好像总能一只手就轻轻松松制伏他,甚至最后一次还直接从电梯里把他扛了回来。   早上从头精致到脚的楚总此刻面目全非,发型全乱了,整洁笔挺的西服皱得不行,领带歪了,腰间还围着宴寻的卫衣外套。   反观对方,长袖白T,黑灰色宽松牛仔裤,一顿纠缠下来反倒显得更松弛自然,还帅得更随性。   “宴寻!放我下来!你赶紧放我下来!”   这一刻楚停云才意识到对方是故意的。   故意弄脏他,让他难受,还不让洗。   楚总很恼火。   但这时候,宴寻已经稳稳坐在了副驾,欺身过来帮楚停云系好安全带。   “你再耽搁一会儿就多难受一会儿,快开车回家吧。”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显然是有点故意且得意的。   “……”   事已至此,楚停云只能气闷地启动车子。   他这样坐着实在难受,总感觉裤子很潮湿,恨不得立刻闪现回家洗澡。   一边难受,一边还要打起精神开车,楚停云忽然就觉得的确宴寻有必要再学学开车这门技能了。   不过即便不舒服,楚停云仍旧没有开得很快,而是开得很稳。   一路平安驶入小区。   总算回家,楚停云飞快把脏衣服脱在门口就直奔浴室。宴寻就跟在后面帮他捡起来,放到专门的脏衣区。   家里装了最贵的洗烘套装,但是楚停云的衣服都太金贵了,一般都是由专门的清洗人员上门来取走,仔细洗好熨烫过后再送上门。   所以最后,宴寻也就是帮他把内裤和袜子分别丢到对应的小型洗衣机里面去。等到洗完烘干之后,再收起来放到衣帽间的专属位置。   以前宴寻觉得豪门霸总们是不是穿内裤都只穿新的,穿一条丢一条。   但实际上不是的,因为新的会磨。就算霸总有钱,但霸总也是男人。   而且按照楚总的洁癖,哪怕是新的他也要仔细洗过才肯穿。   不得不说宴寻的小小惩罚确实很有效,总之后面好几天楚停云就再也没有在外面疯狂撩拨他。   宴寻向来是个实践派,说学车立刻就要学,他没过多久就找好了驾校,也找好了教练。   开车可跟他那些工作技能不太一样,再加上宴寻之前就出过车祸,所以他这次不打算自己一个人摸索,而是想跟着专门的教练从头到尾扎扎实实学好。   虽然楚停云说可以帮他安排,但宴寻觉得这点小事而已,没必要大费周章。   另一边,接到这个特殊学员的驾校教练也觉得稀奇。   因为对方有驾照,但是不记得怎么开车了,所以打算从头学一遍,全程按照正常初学者的流程来,只是不去考试,   不考试,还有这么轻松的活?   再加上宴寻也以正常学员的价格交了费,所以教练很是欢喜地答应下来,说时间充裕,场地也有,什么时候来都行。   所以交完学费的宴寻第二天早早就去学车了,楚总又特地让司机绕了路专门送他去。   这次宴寻没问他迟到怎么办,因为公司内确实没人会因为这个扣楚停云的钱。   宴寻下车,笑着跟对方说再见,   “好了,你快去上班吧。”   “嗯。”   看着车子开远,宴寻才转身打算进去找教练。   结果他的余光忽然扫到什么,脚步一顿,扭头看见不远处有个小姑娘盯着自己看。   看起来年纪不大,就是这时候的表情有点古怪。   不过当她发现宴寻朝自己看过来的时候,却立刻对他甜甜地笑了一下,似乎还想过来跟他搭话。   “……”   宴寻没回应,也没等她过来就径直走了进去。   这时候驾校教练已经在里面等着了,对方身形有点胖,头发稀少,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年男人形象。   教练很热情地迎了过来:   “你好,宴寻先生是吧,我姓刘,你以后叫我刘教练就行。”   “你好,刘教练。”   宴寻礼貌地对他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宴先生。”   开始练车之前,刘教练还是再次跟他解释了一遍,   “你报的是小班教学,不是私人教学,所以一会儿还有一个学员会和你一起。”   “嗯,好。”   这件事宴寻当初报名的时候就清楚了。楚停云让他报个最贵的单人私教,但宴寻觉得没必要,两个人一起学也可以,有足够摸车练习的时间,也没那么昂贵,性价比很高。   虽然手握三百万,还有个豪门霸总老婆,但宴寻仍没有大手大脚挥金如土的习惯,他更倾向于保证质量效果的前提下,选择性价比更高的消费方式。   只是宴寻没想到,和他一起学车的另外一个学员就是刚才在门口看着他笑的那个女孩儿。   对方走近之后,宴寻才仔细看清了她的模样。   这姑娘约莫才十八九岁的样子,不高,也就一米六,白白净净,小小瘦瘦的。   齐刘海,大眼睛,圆脸蛋,穿得五颜六色,像只活泼的小蝴蝶。   “你好啊,小哥哥,我叫叶乐葵。”   她仿佛并不为刚才宴寻的冷待而感到不悦,反而大大方方笑着跟他自我介绍。   既然对方如此礼貌,宴寻也不是那种会让女孩子难堪的人,再加上未来一段时间他们都得一起学车,关系自然不宜闹得太僵。   “宴寻。”   于是他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女孩儿好像听岔了,忽然追问:   “诶,好巧,跟我一个姓吗?”   “宴,宴会的宴。”   宴寻纠正她。   “噢……”   小姑娘摸摸鼻子,有点小尴尬地笑了一下。   后来他们没再说话,因为教练带着两人上车了。刘教练显然是个很负责的教练,他先演示了一遍,仔细讲解每一个点位,再让两人轮流上手试试。   宴寻学得很认真,可坐在后排的小姑娘反而心不在焉,她一直暗搓搓偷看他。   车里三个人,另外两个人都察觉出来了。   刘教练想他果然不应该把一男一女安排在一块儿,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就当没发现。   宴寻也当作不知道,只是对待女孩儿的态度愈发冷淡。   因为对方心思完全不在学车上面,反而一直找机会各种跟他搭话。   “小哥哥,你多大呀?哪年哪月生的?老家是哪儿的啊?家里父母都在吗?有没有什么兄弟姐妹?”   “……”   宴寻觉得这姑娘简直就像是专门来查他户口的,顿时皱起眉。   叶乐葵很快察觉到了他的不悦,反应过来是自己有点越界,问得太多。   “噢,别误会,小哥哥,我就是看你觉得亲近,随便问问。”   她掰着手指,小声说,   “你要是觉得冒犯了,不回答也可以。”   “……”   宴寻看了她几秒,觉得这女孩儿虽然奇奇怪怪,但好像也没什么坏心眼,于是就回答道。   “我今年二十五岁,已经结婚了。”   “二十五岁?”   但对方的关注点并不在他结没结婚,而是年龄。   小姑娘的脸上顿时有点失望,低声喃喃:   “怎么大了一岁啊……”   但她还是有点不死心,脑子一抽,问宴寻说,   “小哥哥,你真的没有说错年龄吗?我怎么看你像二十四呢?”   “……”   宴寻没说话,但那一刻看她的眼神好像是在说“你觉得我会蠢到记错自己的年龄吗”。   以及,二十四和二十五的差距能有多大?   这能肉眼看出来?   这时候叶乐葵也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说了蠢话,她耷拉着脑袋,像朵蔫了的小向日葵,闷声跟宴寻道歉。   “对不起啊,你就当我今天脑子有点问题吧。”   “……”   宴寻沉默。   他觉得这小女孩儿长得挺可爱,就是可惜脑子确实有点问题。   这段对话过后,叶乐葵就安静下来了,她虽然也时不时去偷看一下前面坐着的宴寻,但却没再问什么奇怪的问题。   这一上午,宴寻倒是学得又快又好,但叶乐葵完全不行,或者说她根本没听。   教练苦口婆心地又教了她几遍,最后只能无奈叮嘱她下次来的时候多练练。   一上午学完,宴寻就走了。   叶乐葵慢吞吞跟在他后面,一路看着对方打了车离开。这时候,她才立刻跟闺蜜打电话倾吐心中的郁闷。   “喂?小葵?”   电话那头传来另一个女孩儿的声音。   叶乐葵瞬间激动起来:   “我靠!洛洛我跟你说!我今天在驾校遇见了一个小哥哥……”   她还没说完,对面的女孩儿就立刻兴奋地直接打断她问:   “有照片吗?多帅?!”   “……忘记拍照片了。”   叶乐葵马上就被好闺蜜带偏了,   “但是确实很帅,个子很高,好像比我大伯还高点,腿特别长。还不是那种干干瘦瘦的,而是有肌肉很训练痕迹的……就是性格很高冷,我跟他说了半天话他都没怎么搭理我。”   “嘶——你大伯那可是实打实的一米八帅大叔,比他还高?那确实很高了。”   洛晓月听她这么一描述,顿时也兴奋起来了。   “冷面酷哥,啧,这听起来很不错啊!要不你再试试,想想办法,用点计谋争取拿下他!”   “……”   说到这,叶乐葵才想起来自己之前想说什么,   “哎呀,我对他没那个意思,而且人家都结婚了。我是想跟你说我觉得他跟我大伯年轻的时候长得有点像,特别是他笑起来也有梨涡,跟我大伯母简直一模一样呢。”   “……卧槽?”   洛晓月立刻明白过来好友为何如此激动了,   “所以你觉得,他可能是你大伯家当年丢了的那个小孩儿?你亲堂哥?”   “唉,我本来也是这样想的。我给你说,我今早上看见他从车上下来,跟车里面的人笑着说话。那个梨涡简直就像是从我大伯母脸上扣下来贴上去的一样。”   “当时我都激动死了,血压直接飙到一百八,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把人死死抱住不让走,然后马上打电话让我大伯飞过来认儿子……”   叶乐葵原本兴奋得很,可说着说着,又长叹一口气,   “不过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我问过了,年龄对不上。那个小哥哥说他二十五岁,我堂哥如果还活着,今年应该才二十四。可能只是巧合长得像吧。”   毕竟这个世界上长得像的人可太多了。   洛晓月听完也跟着可惜:“年龄对不上啊……那应该确实不是了。”   她家和叶家算是世交,所以关于当年叶教授家丢孩子的事情也清楚一些。   叶教授夫妻都是海归博士,各自在专业领域成就颇高,于是直到三十多岁时才有了一个小儿子,宠爱非常。   那年盛夏,夫妻俩总算把假期凑到一起,带着五岁的小儿子去海边旅游。叶夫人因为旅途劳累在酒店休息,叶教授就自己带着小孩去海边玩儿。   彼时恰值傍晚,落日映海,美丽非凡。   小孩就跟爸爸一起在沙滩上堆城堡,父子俩都玩得很开心。   然而没过多久忽然有个姑娘在海里溺水,小孩知道爸爸会游泳,喊他去救姐姐。叶教授也很着急,叮嘱儿子乖乖在原地等着之后,便立刻下了水。   等到他精疲力竭终于把溺水者捞上来之后,沙滩上就只剩下没堆完的城堡了。   那个时候天已经黑了,沙滩上没多少人,而仅有的几个人也全都被溺水者吸引了过去,没谁注意到有个堆城堡的小孩被谁抱走了。   丢了孩子的父母急得崩溃,立刻报警,然而当时国内的监控还没普及,各地外来的游客也不少,更是难查。   两人放弃工作,夜以继日找了两年多却始终一无所获,后来警察终于抓到了一个疑似当年拐走儿子的人贩子团伙,可对方却说小孩早就在路上病死了。   这个消息简直是晴天霹雳!   得知消息的父母备受打击,接连重病一场。后来虽然痊愈,也没有再要孩子,生活就只剩下了工作。   虽然得知小孩已死,但这么多年他们也抱着一点点残留的希望在继续找,可消息寥寥无几,就算有,每每满怀希望地找过去也只是水中捞月一场空。   孩子是父母的命,人间悲剧不过如此。   洛晓月每次听这件事都忍不住叹气,她安慰好友道:   “没事,别想了,你就当今天认识了个大帅哥嘛,是不是赚了!”   “……嗯,倒也对。”   话虽这么说,叶乐葵还是有点郁闷。可能是她刚才的期待值拔得太高,现在发现落了空就难受得很。   “行了洛洛,不跟你说了,我下午还有课,晚上还要去我大伯家吃晚饭,快到点了。”   叶乐葵家不在首都,所以她一个人在这边上大学就经常去大伯家里蹭饭。   “行,拜拜。”   嘟——   叶乐葵挂断了电话。   然而她还是没办法放下这个事,上午学车不专心,下午上课还是没心思,满脑子都是今天上午宴寻笑着跟车里人说话的样子。   真的很像啊,可是为什么偏偏年龄对不上呢。   好烦!   这种感觉就像是强迫症看见了对不整齐的拼图,让她难受得烧心。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课,叶乐葵提起背包就走了。   她得赶着去大伯家吃晚饭。   乐葵在学校门口打了个车,差不多四十分钟之后就到了。   叶存山夫妻住在单位免费分配的房子里,是一栋四层小洋楼,他们住在三楼。   叶乐葵从小到大来过很多次,小时候父母还想让她寒暑假都来大伯家住,说家里有个孩子好歹也算个慰藉。   当时叶存山直接跟亲弟弟大吵一架,说小姑娘来玩儿可以,什么时候都能来,他们夫妻都欢迎,但没必要说什么谁当谁的慰藉替代。   他们当然对小乐葵也很好,真心爱护,可心里自始至终仍记着丢了的小儿子,并且不让任何人占据属于亲儿子的位置。   所以长大以后,叶乐葵对帮着大伯家找孩子就有一种执念。   爬楼梯的时候心里还在想着这件事,叶乐葵上去之后却发现竟然还有个不认识的男人跟大伯一起站在门口。   对方提着东西,像是来送礼的。   “叶教授,这些都是我家乡的特产,不值什么钱,想着您为我解惑颇多,所以来表示一下感谢。之后几天,还请您多多关照。”   叶乐葵听得微微皱眉,疑惑道:   “大伯,他是……?”   “噢,是首都大学这次负责接待我的学生。”   叶教授简单解释了一句,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   “快进去洗手,你伯母早就把饭做好等你了。”   “嘿嘿,我在楼下就闻着香了,可馋死我了。”   叶乐葵笑嘻嘻的。   站在旁边的何明源本来还想跟这女孩儿打声招呼,结果对方根本没理他,直接往门旁边一扭,像只小猫似的钻进去了。   他脸上的笑意僵了僵,很快恢复如初,这时却听叶教授说:   “为学生答疑解惑是我该做的事情,只不过不好意思,我们家人肠胃都不太好,所以可能吃不了这些。”   话虽然都是些温和的用词,可男人的神色语气却很是冷淡,   “这份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东西你还是拿回去分给同学老师吧。”   何明源没想过会被拒绝,明明之前他和对方还聊得挺好的,这几天相处也十分融洽。   有了这些基础,他这次才特地选了晚饭时间来,又提了东西,想着怎么样对方也该客气客气,不说留他吃饭,让他进去喝杯水才对啊。   “叶教授,可是……”   “快回去吧,天要黑了。”   说完,叶教授就进屋关了门。   砰。   门关得还有点响。   何明源脸色一阴,拳头攥了又攥,但最终只能悻悻离去。   这时屋内的叶乐葵已经洗完手了,她正亲亲热热地抱着大伯母撒娇。   这位年过五十的女士名叫谢逢君,虽然面容已经有明显的衰老之色,但她的骨相极好,眉眼秀丽,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岁月沉淀过后的柔和。   “都多大了,还跟小孩儿一样。”   她戳了戳女孩儿的额头,语气却仍是对待小孩子一般。   回头听见门响,叶乐葵才发现叶存山一个人进来了。   “咦,大伯,他走了啊?”   “嗯。”   叶教授简单应了句,   “吃饭吧。”   叶乐葵坐在位置上,想了想,忽然问,   “大伯,你是不是不喜欢刚才那个人?”   “嗯?怎么说?”   叶乐葵很认真地说:“你刚才都没让他进门啊,而且大伯你不知道你每次遇见不喜欢的人眼神和语气可都冷冰冰的吗,冻死个人了。”   叶教授不置可否。   最近国家工程院跟首都大学合作,要招聘培养一批博士后研究人员。目前刚开始第一期,如果顺利,后面还会继续推行。   所以有博士生想跟他攀好关系很正常。   只是叶存山不喜欢这种太会来事的。当然还有个原因,那就是前几天讲座的时候,那个小何跟他说起以前的同学。   即便他说的都是实话,那个学生也的确做过剽窃的事情,但何明源当时还跟对方有说有笑,一转眼就当着人背后说这种事……叶教授不喜欢。   但这些事情叶存山都没跟小女孩儿说,只是让她好好吃饭。   “哦。”   叶乐葵闷头扒饭,其间,她又偷偷去瞄谢逢君的侧脸。   “大伯母,这么久不见,我可想你了。”   “是吗?”   谢逢君就对她笑,唇角扬起,旁边的梨涡立刻就出现了。   叶乐葵就一直盯着她看,甚至都有点看愣了,这样古怪的举动让夫妻两人都觉得奇怪。   “你今天怎么了小葵?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谢逢君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确认自己脸上没沾到什么脏东西。   “噢,就是……”   叶乐葵飞快想了个借口,   “就是我觉得大伯母你的梨涡真好看,我好羡慕,也想要一对。”   她还是没把今天上午的事情说出来,因为年龄对不上,就算说了,也只是让他们伤心。   “噢,是吗?”   谢逢君被哄得很开心,不自觉就继续接道,   “我们家人都有梨涡,可能是遗传吧,后来我生下……”   说到这,她忽然噤声,脸上原本的笑容僵住,就连脸色都有点微微发白。   叶乐葵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慌慌张张想要道歉,但这时候谢逢君却并没有怪她,而是轻轻吸了口气,继续道,   “后来我生下了小孩,就是你堂哥叶澄意,他也有梨涡,笑起来特别可爱,甜得人心都要化了。”   作为母亲,虽然每每提起丢了的小儿子就难过到喘不过气,可她并没有把这当作禁忌。   因为谢逢君怕若是总是刻意回避,自己万一有一天忘了他,那才是真正丢了他。   所以这时候又聊到小孩,她就顺势说了下去,   “他刚学说话的时候念不清楚字。总是把叶念成yan,后来我们就干脆给他取了个小名。”   “——叫宴宴。” 第40章 不耻的手段【修】   ……小名叫宴宴?   叶乐葵忽然一愣。   因为在大多数人眼里,丢孩子这种事简直就是每一对父母心头不能触碰的疤,所以即便叶存山夫妻从未明言这件事需要避讳,但家里的亲戚也很懂分寸地尽量不提。   所以从小到大,叶乐葵关于堂哥的事更多时候从父母口中得知。   她知道堂哥的名字叫做叶澄意,却不知道对方还有一个叫做“宴宴”的小名。   【我叫宴寻。】   【宴会的宴。】   脑海里响起青年冷淡的声音,叶乐葵的脑子好像忽然嗡了一下。   她捏紧了手里的筷子,心脏扑通扑通跳。   “大伯母,是哪个yan啊?”   “春日宴的宴。”   谢逢君轻声回答她。   其实读作yan的字有很多。   但即便只是儿子的小名,当时初为父母的夫妻俩也选了很久。最后他们找了两人都很喜欢的一首诗,从中摘了诗名的一个字。   提到这个,谢逢君好像想到了什么很好的回忆,湿润的眼底又多了一丝极浅的笑。   “这个‘宴’字有相聚的意思,拆开之后呢就是家,日,安,寓意很好。所以我们当时就选了它。”   叶乐葵其实没把后面有关那些寓意的话听进去,满脑子就只想着这也太巧了。   丢失的堂哥小名叫“宴宴”。   而今天她见到的那个,跟大伯父夫妻两人都很像的青年也姓宴。   ——两者居然完全是同一个字!   只是单纯的巧合吗?   不。   内心好像有个声音在大喊,一个巧合是巧合,接二连三的巧合绝对不是!   只是没有七八成把握,叶乐葵现在还不敢说。她今天只是见了那个宴寻一面,发现对方年龄不对可能不是堂哥就这样烧心失望。   要是大伯父他们真的以为找到了儿子,结果一验DNA又发现找错了,那肯定得比她难受百倍。   “大伯母,澄意哥哥也有梨涡的话,那他是不是长得很像你呀?”   “有一点像,但也不是很像。怎么说呢,澄意的眉眼很像他爸爸,不笑的时候就显得冷冷的,嘴巴和脸型像我,就比他爸爸小时候可爱太多了。”   说到这,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不自觉打开了话匣子——   “澄意第一天上幼儿园的时候,就跟别的小孩儿不太一样,完全不哭不闹。因为他觉得自己上幼儿园就跟爸爸每天出去工作一样,是搞自己的小事业。”   “所以每天还特别爱学你大伯板着脸,小酷哥似的,结果莫名其妙招了不少小女孩儿喜欢他。”   谢逢君讲这些事就忍不住笑,   “有一天,他放学回来跟我说今天有两个小女孩儿都想当他女朋友,但是他一个都没同意。于是我就问他,我们家宴宴为什么不同意呀?”   乐葵好奇起来:“为什么?”   谢逢君就学着小儿子当时的样子,皱起眉,用很严肃认真的语气说:   “因为我觉得她们都不好看,我不能输给爸爸,以后也要找一个特别漂亮的老婆。”   叶乐葵听得直笑。   叶教授也忍不住笑起来。   诸如此类的儿童趣事谢逢君一说就停不下来了,她不仅记得当时小儿子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甚至连表情都学得极其神似。   好像那不是将近二十年前发生的事情,而是昨天刚刚发生过的。   “澄意四岁那年不小心淋了雨,高烧到肺炎,特别严重。住院了半个多月也不见好。”   说到这,谢逢君刚才脸上的笑意顿时不见,取而代之的就是担忧,   “你大伯原本是个非常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结果那时候他在医院外面遇见个算命的老头,非说澄意是什么邪气入体,要请观世音菩萨来驱驱邪气才能好……这种很明显是骗子对吧。”   她很无奈地摇了摇头,   “结果你大伯却还真信了,花了大价钱托人从新疆买了一块非常贵的玉料,又去找了个据说很灵的寺庙开光,最后做成一个小观音,说是能避灾驱邪。”   “也许真有点用,不过更可能是医院的药起效了,反正那个小小的玉观音戴上以后,没过一周,澄意就好了起来。后来就一直戴在身上没取了。”   叶乐葵实在惊愕。   国家工程院院士求佛拜神给儿子驱邪,这简直太违和了!!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大伯,对方单手握拳,不自然地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却也没有否认的意思。   她讲了很多很多,可不像是专门讲给叶乐葵听的,更像是借此倾吐释放自己心中的思念和爱意。   甚至还找出了手机里的照片给女孩儿看。   看到照片的那一刻,叶乐葵呼吸一滞。   如果说以大伯夫妻两人为参考的话,叶乐葵觉得今天见到的那个叫宴寻的人只是有点像,但如果以堂哥叶澄意五岁时的照片作为参考的话……   ——那可就太像了!   五官几乎贴合了六七分。   剩下的三四分不像还是因为双方的年龄差太大。   只可惜堂哥身上没有什么标志性的胎记,但即便如此。这一刻叶乐葵也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心在疯跳。   直觉说,她应该找对人了!   但另外两人没有察觉她的异常。说到后面,谢逢君就沉默了下来。叶教授去握了握她的手,结束了这个话题,   “好了,吃饭吧。”   “……嗯。”   吃过晚饭,谢逢君就说累了,乐葵也很懂事地没再缠着她,自己乖乖回房间待着。   只是她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今晚听大伯母说了那么多关于堂哥叶澄意的事,又看了照片,乐葵直觉宴寻就是叶澄意。   “可是年纪……”   嘶!等等!   万一……是虚岁呢?   许是一叶障目,又或者当时乐葵实在太急躁而对方的态度又过于冷漠,导致她听完年纪就没敢再问太多。   现在再回头想想,被拐走的孩子被人改了年龄也是有可能的。   哎呀!   当时该不要脸一点,缠着他要个电话号码或者加个微信也好啊。至少,她该问问他名字的第二个字是哪个xun吧?   叶乐葵在床上扭来扭去,最后实在懊恼,脑袋还在墙上邦邦磕了好几下。   “我真是脑子有问题,蠢死了……”   叶乐葵睡不着,另一个房间里躺在床上的夫妻两人也睡不着。   作为当初弄丢孩子的父亲,叶存山又开始自责。   “对不起逢君,是我的错。是我没保护好他,弄丢了他。”   “……”   谢逢君无声叹了口气。   当时事情发生后,她怨过丈夫,甚至恨过他。但是后来想想——   “如果当时是我带着澄意去,遇见有人溺水,情况危急,可能第一反应也会想着去救人的。”   谢逢君闭上眼,可眼泪还是把睫毛打湿了。   “也怪我。那天我要是不偷那一点懒,跟你们一起去沙滩就好了……”   这样的对话他们进行过太多次。   从最初的谢逢君单方面将所有怒火发泄在自责到想死的丈夫身上,到两人日日悲痛无言,再到后面他们慢慢理解彼此,一遍又一遍地复盘那天傍晚发生的事情。   但最后的结论总是无解。   因为孩子已经丢了。   谢逢君怀孕的时候已经三十三岁了,虽然不是医学上的高龄产妇,却也危险不低,即便有丈夫时时刻刻贴心照料,生下小孩的过程也是千辛万苦,极其不易。   ——她是用自己的命生下这个孩子的。   而当时为了照顾刚生产的妻子和刚出生的小孩,叶存山也放弃了一个很重要的项目,这直接让他的事业停滞了两三年。   不过夫妻两人都不后悔,因为这个孩子值得。   宴宴天生性格就极好,善良懂事,乖巧聪明。就算抛开母亲的滤镜,谢逢君也可以很自信地说只要接触过宴宴的人就都会喜欢这个孩子。   作为父母,他们夫妻两人自然就更爱他。   即便工作再忙,父母两人也是变着花样给小孩做营养又好吃的饭菜,给他买好看舒适的衣服,买各种玩具和书,教他识字算数念诗,努力攒假期带他去全国各地玩……   只是这份幸福只持续了短暂的五年。   他们好不容易才有的小儿子,最最心爱的宴宴,被可恶的人贩子偷走了。   或许对方还用了什么不好的手段,那些人会不会骂他,打他,饿着他。宴宴找不到爸爸妈妈,会多么害怕,会哭成什么样子……   如果当时被抓住的那个人贩子说的是真的,她的孩子早在十几年前就在路上病死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宴宴就是能没等到父母,最后只能自己一个人在恐惧悲伤和病痛中离开这个世界……   每每想起这些,谢逢君就难受到几近窒息。   当时她听见这个消息,甚至都不想活了。   好在警察说被拐的孩子太多,又过去了两年,而且没能找到尸体验DNA确认身份,所以可能还有希望。   也正因如此,他们夫妻二人才靠着这一点点微小的可能撑到现在。   “不说了……”   叶存山抱住妻子,低声安慰,   “我们会找到他的。”   这样的安慰没什么用,于是这个晚上三个人几乎都失眠了。   第二天早上五点,叶乐葵就起床带着两个明显的大黑眼圈出门了。   结果硬生生在驾校门口等了两个多小时才等到刘教练,然而这时候对方却乐呵呵地跟她说:   “叶小姐,你今天很幸运哦,可以一个人单独练车了。”   “单独,一个人???”   那还幸运个鬼!   叶乐葵瞬间有种错失良机的心痛。   “对。”   刘教练一脸你赚大发了的表情,   “宴先生刚刚跟我说他这两天有点事,先不来了。所以今天你算是上的私教课哦~”   “……”   叶乐葵好半天没说话,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她憋了许久,就说:   “那教练你把他电话号码给我吧,我找他有点急事。”   “这个……”   刘教练有点为难,   “我们这里规定不能泄露学员隐私,要不你等过两天自己问他要呢?”   “……那能不能拜托你现在打个电话给他,我跟他说几句。”   刘教练想了想,觉得这倒是可以。   “好吧。”   叶乐葵立刻凑过去,盯着教练拿出手机翻通讯录,然后点击“宴寻先生”拨打。   ——原来是这个“寻”。   乐葵好好地记住了。   她急不可耐,满怀期待地等着。   “嘟……”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啪!   那一瞬间,叶乐葵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刘教练倒是很奇怪:“咦,奇怪了,半个多小时前才给我发消息来着。”   叶乐葵不死心,又托他打了几个,还是关机。   “抱歉了,叶小姐。”   刘教练只能摇头,   “要不我们还是开始练车吧?”   “不练了……”   叶乐葵哪还有什么心思练车,整个人直接就蔫了。但现在也没别的办法联系上宴寻,最终她只能拜托教练说:   “你给他发个消息,就说我有急事找他,让他看到给我回个电话吧。”   “好的。”   ……   与此同时——   手机关机的宴寻正坐在一家咖啡厅最里面的包间里。而坐在对面的,就是他今早刚抓住的尾随自己的家伙。   对方是个男人,身形瘦小,戴着帽子和口罩,身上还背着个大相机,像极了电视剧里的狗仔。   宴寻皱起眉:“你是谁,为什么跟着我?”   对方表现得很惊愕,并不是因为他被宴寻抓住这件事,而是——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   看来是熟人。   宴寻想问这人的身份和尾随原因,可对方却强烈要求宴寻把手机关机才能说。   “可以。”   宴寻就把手机关了。   男人确认了手机关机之后,迟疑许久才开口,   “宴寻,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没认出对方的那一刻,宴寻就明白自己失忆瞒不住了,所以他也没有隐瞒的意思,便直接问:   “你是谁,怎么知道我失忆的?”   “我……”   男人欲言又止,偏头想了想说,   “你记不记得你爸爸去世那天,有一群问题少年在那套正在装修的房子里……欺负一个人。”   宴寻一愣。   当时宴寻听爸爸说他们欺负人,就从楼上往下望了一眼,只看清了那几个人的背影。不过当时那个受伤的男孩儿显然被欺负得很厉害,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几个被家里教坏的小孩儿。】   【欺负人呢。】   回忆翻涌间,宴寻很快想了起来,他略一思忖,问:   “你是那天被他们欺负的那个男孩儿?”   对方很轻地“嗯”了一声。   “我叫李戎,那天很感谢你爸爸,如果不是他,我可能……”   他没继续说下去。   宴寻也跟着沉默了一会儿,显然那天的事情对他而言是很痛苦的回忆。   片刻后,他将自己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又重复了一边自己的问题,   “你什么时候接触我的?又是怎么知道我失忆的?”   “……”   李戎显然是个很胆小内敛的人,这么久他一直低着头,都没怎么去看宴寻的脸。他应该是在思考怎么说,又跟失忆的宴寻说多少。   好一会儿,他似乎才想好了怎么开口。   “其实那天之后,我就一直很关注你们家的事。我知道你考上了首都大学,恰好我也在首都工作……不过我一直没有打扰过你,只是后来听说你交往了一个女朋友,叫江静姝……”   宴寻没急着催他说重点,很耐心地听着。   李戎继续道:“我不清楚你知不知道,你那位前女友的外祖家姓陈,当时那几个欺负我的人……也都姓陈。”   听到这,宴寻微微皱起了眉头,他大概知道对方这句话的意思了。   “所以你是说,静姝学姐的表亲欺负了你?”   更准确地说,那应该算霸凌了。   但李戎没细讲,他只说:   “幸好,你没和她结婚。”   “什么意思?”   宴寻察觉到对方此刻心里有着激烈的博弈的争斗,似乎想告诉他一些什么,但又犹豫着要不要继续瞒下去。   “既然你之前最终选择把事情告诉我,现在也没必要瞒着我,因为我的失忆只是暂时的,医生说也许再过两三个月就能恢复。”   宴寻倒是没有说谎,只是把恢复的概率夸大了一些而已。   这句话似乎让李戎心里摇摆不定的天平终于朝向了某一侧倾倒。   他的语速快了起来,总算说到重点:   “因为那天为了救我,叔叔跟他们动了手,把他们教训了一顿,但也没打多重,可当时陈腾霄觉得丢脸,很恼火,走了之后说了很多恶毒报复的话。”   “我当时很害怕,怕他们打我打得更狠,可意外的是,他们没有发泄在我身上,还特别好说话地让我走了。”   “……结果第二天,我就听说叔叔和你昨晚出了事。”   宴寻愣了好一会儿,逐渐从这段话里提取到了一个关键的信息点——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晚摩托车失控不是因为下雨,是有人动了手脚?”   “那时候我也只是怀疑。”   李戎摇摇头,   “后来我实在受不了他们,哭着求父母带我搬了家。逃离了南城,十几年后,我大学毕业做了个小娱记,也兼职做做狗仔拍一些绯闻八卦什么的。”   说到这,他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那天我为了拍一个去酒吧的明星,没想到意外又见了那几个人。我吓坏了,下意识就想逃走,却没想到陈腾霄喝醉了酒,又提到了当年的事情。”   同时,他拿出了手机给宴寻放录音。   前面是一段嘈杂的音乐,依稀还能听见女人的发嗲娇笑,还有几个男人拼酒的声音。   又过了大概十几秒,宴寻总算从一片混乱的声音中听见了一个醉醺醺的男声开口——   “妈了个巴子的,敢让老子没脸,草!”   “可别把我陈腾霄惹急了,老子有的是办法让他不得好死,就跟当年那个打柜子的老东西一样!脑子都摔得稀巴烂。”   “……”   那一瞬间,宴寻的大脑猝然空白,甚至产生了一阵尖锐的耳鸣。   他整个人如坠冰窖,接着好像又被丢到了火海里,浑身的血都做了愤怒的燃料。   虽然现在知道养父母收养自己的目的可能并不纯粹,但十几年的相处出来的感情是实打实的。   更别提,宴寻也亲身经历了那场可怕的车祸。他只是幸运地活下来了。   如果那天没有好心人路过,早在十年前,他就变成了水里的一具浮尸。   “你是说那个人在……”   宴寻短暂地失声了几秒,接着艰涩地说出了剩下的话,   “在我爸爸的摩托车上动了手脚?”   “不清楚,也许是。”   李戎摇头,   “可是事情过去太多年,那辆摩托车早就找不到了,而且就算找到,就算他亲口认罪,去警局自首,但那个时候他只有十六岁。”   十六岁,未成年。   就算亲手直接杀人,也不是死罪。   而且这份录音属于非法偷录,陈腾霄又是酒后发言,根本当不了证据。   宴寻读懂了对方这些言外之意。   “我是……我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去年。”   也就是差不多宴寻跟楚停云结婚两年多的时候。   说到这,李戎叹了口气,   “两个多月前我听说你出了车祸,特别害怕,因为我觉得这有可能……也不是意外。不过还好你没事。就是你们家那位把你保护得太好了,我根本没法接近你。”   “后来你出院之后却一直没联系我,我觉得奇怪,就又想了些办法搞到了你的病历,上面写你失忆了。所以这段日子我一直犹豫要不要告诉你。”   这样事情放在谁身上都是太沉重的枷锁,宴寻很可能还为此差点丢了命,以后不记得也是好的。   所以之前李戎才一直犹豫。   宴寻沉默了好一会儿,但仍很快抓住了重点:   “你为什么觉得车祸不是意外?我之前做了什么让对方感受到了威胁?”   “法律没有办法制裁他,所以只能想别的办法。”   李戎微微吸了一口气,低声道,   “陈家的生意有很多不干净的地方,所以你就想釜底抽薪。只是就凭我们两个人,太难了。”   “……”   宴寻脑海里骤然闪过一线什么。   “所以陈家这次遭遇的危机,与我有关?”   前不久参加婚礼的时候宴寻偶然听见了旁边人的交谈,他们说表面上看似是江家跟贺家的联姻,实际上江静姝更多代表的是她的外祖家。   陈家最近被人举报了不少黑料,大批资金冻结,急需人捞一把。   如果这件事是自己做的,那他从哪里获得那些能直刺陈家七寸的证据呢?   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   因为宴寻扫了一圈自己周围的关系网,很快找到了最可能也是最快的途径——   他的结婚对象,江氏集团总裁。   楚停云。   ·   楚停云这时还在家舒舒服服地窝在床上睡回笼觉。   他知道宴寻早早出门去学车了,原本强行睁开眼还想给司机打电话让他送送宴寻,但是还没摸到电话,就被青年抓住了手。   “你继续睡吧,我自己去就行。也不用司机送,驾校太远了,不然一来一回赶上早高峰,还得让你在家等。”   说完,他当时还吻了吻男人的额头,   “还早,可以继续睡一会儿,等到八点半我给你打电话喊你起床。”   “唔……”   得到宴寻这句话,楚停云就放心继续睡回笼觉了。   只是他这次的回笼觉睡得不太好,也不太舒服,还做了梦。   ——不太好的梦。   他梦见了四个多月以前,宴寻第一次正式地跟自己提出离婚。   对方显然早就在计划离婚的事,因为当时提的时候,他把当初结婚协议书,拟定好的离婚协议书,还有还给楚停云的两张银行卡都准备好了。   “你看一下,有什么问题我们再谈。”   楚停云一言不发,直接把那张离婚协议书撕得稀碎。   “我不同意。”   “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没关系,你先冷静一下,慢慢接受。反正这份离婚协议书只是初稿,我还可以打印很多份。”   宴寻没有因此发火,反而显得很平静。   可他越是这样,楚停云就越是恼火,   “所以你这三年,一直都在计划离开我是吗?这个家对你而言,什么都不是对吗?”   “……”   宴寻稍稍吸了一口气,仿佛很累,   “楚停云,你放过我吧。”   “再彼此折磨下去,我不好过,你也难受。你这样出色优秀又有能力的人,不该过这种的日子。”   “——别跟我说这些乱七八糟的!”   楚停云一点儿也听不进去,   “宴寻,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想离婚吗,你不就是想逃离我吗?”   “……我不想和你吵,你先自己冷静一下吧。”   宴寻起身就要走,结果半路被楚停云一把抓住拽回来。   “你哪儿都不许去!”   “……”   宴寻身形一僵,忽然看着他微微一哂,   “是又要把我关起来吗?”   “……”   楚停云面色几变,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摔门而出,去了公司睡。   结婚以后,除非出差去外地,楚停云基本就不去住酒店了,就算每次跟宴寻吵架他去外面买醉,最后也都是睡在了公司。   这次也是如此。   但他没想到,这次宴寻却又找过来了。   实际上那才是宴寻第二次去楚停云的公司,只是当时是半夜,前台没有人上班,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他去过。   彼时楚总正半躺在沙发上,西装已经皱了,领带被扯下来丢在地上,指尖燃着一根烟。   他盯着香烟在自己手中一点一点地燃,可注意力却不在这上面,而是好像在想一个永远也想不明白的问题。   直到这时,楚停云的余光忽然看见一道熟悉的人影。   对方穿着简单的衬衫,水洗蓝的牛仔裤,干干净净的,像初春山林间拂过树叶的风,像极了当初楚停云第一次见到宴寻的样子。   甚至某一瞬间,楚停云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可时间永远不会倒流。   他们的婚姻已经走到了只能靠楚停云死死拉扯才勉强维系的地步。   “宴寻?”   “你……怎么来了?”   这个句子原本看起来像是不欢迎,但那时候楚停云却把它说出了几分惊喜的意味。   他立刻熄掉烟,从沙发上站起来,还下意识整理了一下衣服。   宴寻却不在意他的着装,只是说:   “我们好好谈一谈吧,楚停云。”   “好,谈什么?”   “离婚。”   “……”   这就没办法谈了。   果然,楚停云的表情瞬间就变了,变得很阴沉。   “为什么……?”   他迫切地大步过来,死死抓住宴寻的手,好像这样就能把这个人拉回来,拽向自己。   男人红着眼睛,努力让自己不发火,   “是,当初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把你关起来了,伤害了你,可我已经尽力弥补了,我已经把所有可以给你的好都给你了!”   “宴寻,你还要我怎么做?!”   青年没有挣脱,只是轻声说:   “不用弥补,你已经给过价钱了。”   “……”   楚停云猛地一怔。   这一刻他的脸色狼狈得好似被人打了一巴掌。   “你当初不是欠了债吗,又要打官司,我只是想帮你,我只是想弥补你,我想跟你结婚,是你自己说要签协议……”   宴寻问他:“如果我不签,你会帮我吗?”   “楚停云,你当时的原话是‘宴寻,只要跟我结婚,我就帮你处理好一切,包括你在国外的家人所有的花销也由我承担’”   宴寻直视着他的眼睛,继续道,   “楚停云,你敢说,你当时说这些话的时候,不是以交易之心对我说的吗?”   “你的筹码是你的钱,你的权势。而我的筹码,就是我的自由,我的婚姻,我的自尊,不是吗?”   “不要自欺欺人了,楚停云,你别忘了,我们的婚姻最初本就是一场明码标价的交易。”   “……”   楚停云哑口无言。   因为事实的确如此。   楚停云就是仗着宴寻落难才能趁虚而入,并且也是故意为之,甚至在成功之后在心里阴暗地欢喜了好一段时间。   否则宴寻怎么会肯跟他结婚呢。   也许是一开始以金钱的方式得逞了,楚停云就想着让宴寻欠他更多,这样对方就越离不开他。   他给宴寻打钱,送豪宅名车。   当时顾山青觉得不妥,可楚停云从没想过自己这样做是包养的意思。   毕竟哪个金主不是对包养的小情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而自己天天跟在宴寻屁股后面,就盼着对方给个笑脸。   这哪里是什么包养?   就是他死皮赖脸追宴寻没追上,最后只能用点手段让对方委身而已。   就算是正儿八经的谈恋爱结婚,给喜欢的人花钱那不是很正常吗?   毕竟楚总真心觉得几十万几百万对他而言也没多少,他挣钱给宴寻花,楚停云觉得这天经地义。   他爸当年没跟他妈妈离婚的时候,也是每个月几百万地打钱。   他身边追求人的,结了婚的,谁不是给老婆几百万几千万的花?   送的礼物都是豪宅豪车珠宝,甚至还有送公司的。   楚停云完全不觉得自己哪里做的不对,相比而言,他甚至都没给多少。就是宴寻不喜欢他,所以才如此抗拒,才不花他的钱。   楚停云偏偏就要他喜欢自己,就要宴寻享受自己对他的好。   “反正我不同意离婚。”   楚停云去抱他,去亲他,好像只要身体更进一步地接触就能让他们的心稍微靠的近一点似的。   “为什么不同意?”   宴寻撇开头,躲避着他的吻,   “这样互相折磨下去,有意思吗?”   “有意思!”   楚停云恼恨地咬了他的脖子,咬出一道深深的牙印,   “我就觉得有意思极了!”   虽然宴寻一直以来都是冷冰冰的,但结婚之后仍让楚停云感觉到了幸福。   他买的房子终于可以称之为家了。   宴寻会记得给他留饭,会给他熬醒酒汤,会愿意让他抱着睡觉。会记得他一切爱吃的不爱吃的东西,会记得他所有的过敏原……   对方本就是个极好的人,软心肠,就算是被逼着结了婚,仍对他很好。   就是不接受他的好。   但这些点点滴滴的小小幸福足够让楚停云忍受他的冷漠。   而越是冷漠,就越显得那一点点小小的幸福更难能可贵,让他更无法自拔。   这样病态的相处方式就像长满刺的藤蔓,密密麻麻,用手拔除就会被刺得鲜血淋漓,可若是拖得越久,就越难斩断。   “为什么非要离婚?”   楚停云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问这个问题,但是总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   “我说过了,我们的婚姻本就是一场交易。”   宴寻只能再告诉他一遍,   “楚停云,而我现在只是通知你,我要毁约了。”   “……”   毁约。   这一刻,楚停云忽然明白了。   他不择手段强迫得到的人,他自以为曾经还算温情的种种,都只不过是宴寻屈于现实和窘境之下的妥协而已。   楚停云原本以为只要自己好好弥补,只要更多的时间,更多的努力,就能让宴寻真的喜欢上自己。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这样的想法太天真。   宴寻好像从未爱过他,对方给予自己的那点好,可能也只是宴寻这个人本身比较善良而已。   就算楚停云伤害了他,对方也做不出把他扒光了锁起来断绝外界一切联系的事情。   宴寻能够想到的反抗方式,只是沉默和冷待。可这样的方式却比打骂更让他难受。   ——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爱我了。   这个认知让楚停云整颗心脏好像都被人死死攥在了手里,然后捏碎撑一滩烂肉。   可他挣脱不了。   原本当初可能楚停云对宴寻只是喜欢,不多也不少,程度大概到吵架之后楚停云能两三个月不去理他,等着对方自己乖乖回来认错。   后来得知他跟江静姝私奔,这份喜欢就加入了被人背叛的恨。   楚停云感到恨,还有被抛弃的痛苦和怨怼。   这些浓烈的情绪把最初的喜欢染成了很脏的颜色,越来越深,越来越稠。   接着,这些复杂的情感被抽成丝,绞成绳,最后织成网。   这张网困住了宴寻,也困住了楚停云,将他们死死裹在一起。   只是前者想要挣脱,而后者甘愿沉沦。   过了很久很久,直到今天,遍体鳞伤的宴寻终于撕开了一条口子,迫不及待地想要逃走。   他受不了这样畸形的婚姻,也受不了这样强迫的爱意。   可楚停云却撕不开,也不愿意撕开,他被自己困死在里面无法挣脱。于是只能死死地拽住宴寻,不让他走,还要自私地抱着他取暖。   “我不同意,我不离婚……”   早知如此,楚停云当初就不该跟宴寻签什么结婚协议书,但如果不签,可能这婚根本就结不成。   但他现在无暇去想那么多,只想着怎么让对方打消离婚这个念头。   “寻寻,你说,你想要什么,除了离婚我都可以给你。”   “楚停云,你别闹了……”   推搡间,宴寻被他压在了沙发上。   楚停云清楚这个人身上的每一处地方,在雪山别墅的那三个月,他几乎把宴寻的身体都研究透了。他知道对方最受不了什么。   “唔……”   宴寻突然颤了一下,仿佛是被电打了一样。他颤抖着呼吸了好几口气,伸手下去死死抓着楚停云的头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楚停云,你还要不要脸,你不能每次一吵架就想这种事……”   后面的话宴寻没说完,他忽地撇过头,将半张脸掩进沙发里去。另外半边脸的表情说不清是痛苦还是愉悦,但睫毛却很明显地颤抖起来,然后渐渐湿润,竟是显得有些涩情的脆弱。   ——但这种事就是很有用不是吗?   楚停云想说这句话,但此时此刻的他实在是无暇去说。   之前他和宴寻吵架总闹不好,于是就去跟很有恋爱经验的一个合作伙伴讨教。   对方恋爱经历颇多,更是个恋爱高手,男女都谈过,简直就没有追不到手的人。   那人听完楚停云的苦恼,立刻就给他出了主意。   “这简单嘛!”   “有时候吵架不是争谁对谁错,人家要的就是个态度,给钱不行就多说说软话,要是钱和态度解决不了的事,你就直接亲上去,两个人干柴烈火地做一次就好了。”   “这样啊……”   楚停云十分受教。   实践过几次之后,他就发现这招相当好用。   因为做一下,宴寻就没空跟他吵了,就算后面别别扭扭的,混一混也就过去了。   夫夫结婚过日子嘛,吵吵闹闹很正常。   宴寻没提出离婚之前,楚停云一直都是这样想的。甚至久而久之,他都已经习惯了。   就像总是受伤的人习惯了疼痛,便也不觉得那么疼了。   “咳咳……”   许久后,楚停云发出了一阵压抑的咳嗽,他用手背蹭了蹭脸上被溅到的痕迹,然后跨坐在宴寻身上去亲他的耳朵,   “反正这种事对你有用……就行了。”   “是嘛?”   宴寻好像很生气。   原本楚总是打算又来一次霸王硬上弓的,但没想到宴寻那天晚上很反常,或许是被激到了,对方竟是扮演了霸王的角色。他把楚停云办公桌上的文件哗啦啦掀了一地,然后把人抱了上去。   楚停云以为自己终于把人哄好了,特别配合。   “原来你喜欢这里……”   宴寻很羞恼:“闭嘴。”   楚停云想,原来不能总是在家里,得换换地方什么的。但他很快就没法再想了,因为脑子都快被撞成浆糊了。   两三次过后他累极了,说要清洗睡觉。   宴寻像是被哄好了,沉默而温顺地做好了后面的一切清理工作。   最后,他还给楚停云倒了一杯水。   楚停云当时只想睡觉:“不喝,我困。”   水喂不进去,宴寻就自己喝了,然后来吻他。   “唔……”   楚停云难得见对方如此柔情,乖乖张了嘴。   很快,他就睡了过去。   只是沉沉睡去之后,楚停云并不知道躺在自己身边的青年又走了出去,打开了他的工作电脑。 第41章 不要枸杞   这个梦持续了很长时间,楚停云甚至又在梦中睡去,于是直到快九点的时候都没能醒过来。   宴寻回来的路上给楚停云打了几个电话,叫他起床准备上班。谁料对方一个都没接。宴寻顿时有些心慌,结果一路跑回来才发现男人还在床上睡觉。   对方睡得很熟,连自己开门进来都没醒。   看见床上微微鼓起的那一团,宴寻不知道为什么,竟是忽然松了一口气。   宴寻走过去,半跪在床边。伸手去轻轻拨了拨楚停云凌乱的额发,这时他才发现对方似乎睡得不太好,额间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脸颊很烫,泛着一层薄薄的潮红。   男人眉头微皱,手指攥紧,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   “……楚停云?”   宴寻轻轻晃了晃男人的肩膀,把他叫醒,   “醒醒,楚停云?”   “唔……”   楚停云用力闭了闭眼,然后才慢慢转醒,他眼神涣散,好半天才在宴寻的脸上聚焦。   “……”   只是醒来过后,楚停云只是盯着他,不说话。   “不舒服吗?”   宴寻俯身去贴了贴他的额头,   “好像没发烧。”   “……”   青年贴上来的那一刻,楚停云总算是分清了梦境和现实。他看了看周围,再次确认这里是家,而不是办公室的内间。   原来他做梦了,又梦见几个月前宴寻追到公司来提离婚的事。   “我没事,就是睡懵了。”   楚停云缓了缓,很快恢复了正常,就是刚做完一场大梦,他有点没精神,也没起来,就这么懒洋洋地躺着。   男人抓着宴寻的手腕,慢悠悠地用指腹去摩挲着对方内侧的软肉,问:   “你不是去学车了吗?”   宴寻说:“给你打电话没接,就回来看看。”   “唔……”   楚停云对这个答案很受用,眯眼笑了笑。宴寻确认他没有生病,犹豫片刻,忽然说:   “楚停云,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   他在等宴寻继续说下去。   “如果我有一天做了不好的事,伤害到了你,你会跟我离婚吗?”   “……”   楚停云原本散漫慵懒的表情忽地一凝。   “怎么突然问这个?”   此刻宴寻似乎很急切地想要这个问题的答案——   “你先回答我。”   “不会。”   楚停云回答得很快。   因为这个问题早就切实地发生过——   三年前宴寻和江静姝跑去索契,那不亚于在他心上狠狠刺了一刀,但最终楚停云做出的选择是把宴寻关起来,锁了两个多月,把对方逼到绝食五天的地步。   后来回国,他又趁人之危,让宴寻跟自己结了婚。   这就是答案。   可这个答案楚停云不能告诉他。   此时此刻他审视着面前的宴寻,开始思考对方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得到这个回答的那一刻,楚停云清晰地感觉到青年原本紧绷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倏地放松了下来。   “怎么这么问?”   楚停云试探着半开玩笑道,   “你出轨了?”   “不要总是用这个开玩笑!我怎么可能跟别人……”   宴寻忽然来抱他,抱得很用力。   这一下把楚停云勒得有点喘不上气,但也仅仅只是几秒,宴寻就松了力气,又直起身,用手慢慢地给男人揉腰。   “只是今天遇见了初中时候认识的一个朋友,聊了些这方面的事情,忽然就想回来问问你。”   朋友?   楚停云眉梢一挑:“具体都聊了些什么呢?”   “……”   宴寻猜出自己有可能无耻地利用了楚停云,但具体的还没想起来。所以宴寻不想现在告诉他,却也不想骗他。   “可以先不说吗?因为我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等我想起来或者弄清楚的时候再告诉你。”   顿了顿,宴寻又补了一句,   “时间不会很长的。”   “行吧。”   楚总勉强答应。   毕竟他可以自己查。   如今好不容易跟宴寻的关系变得这么好,楚停云并不想跟对方又吵架。   他伸手去抚摸着宴寻的脸,仔细地观察他,像是要看进这个人的心里。   失忆后的宴寻除了多了些青涩之外,跟以前其实本质上还是一个人,但他对待楚停云的前后态度却完全不一样了。   以前的宴寻厌恶他,恨不得从他身边逃得远远的,但现在的宴寻却喜欢他,愿意来抱他,亲他。   于是很多时候楚停云都会想——   如果换一个人。   他也用同样的方式告诉失忆后的宴寻,他们是结婚伴侣,曾经万般相爱,还有种种细节作为佐证,宴寻会不会也喜欢对方。   明明已经得到了曾经梦寐以求的东西,可人的贪念好像永无止尽。   这个念头在楚停云的脑海里转了很久,所以此时此刻,他终于忍不住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换一个人?”   宴寻皱眉,他不明白楚停云为什么会问这个,但他想了想,说,   “物品和言语可以伪造,但感情不能。”   如果不是以前就喜欢楚停云,宴寻觉得自己不会在明知对方有所隐瞒的情况下,还如此迅速地接受这段婚姻事实。   “……是吗?”   楚停云像是听明白了,又像是没明白。但他不打算找宴寻问个仔细了。因为他怕得到跟自己内心期待不一样的答案。   “好了,快起床。”   宴寻揉了揉楚停云软蓬蓬的头发,   “楚总,现在可已经是你的上班时间了。”   “……”   楚停云一愣,扭头看了眼床头的闹钟,发现竟然已经九点过了。   “不急。”   楚总完全不慌,反而还要把宴寻的手臂拉过来当抱枕抱着,语气简直像个不想上学的小孩儿,   “现在没那么忙了,上午不去都行。”   之前江晟海把鸿远公司的所有合作项目都转给了刘副总负责,董事会给予楚停云的压力也因此消失了。   如今他更多的工作重心都放在星痕上市那边,也就不用像前段时间那样从早忙到晚,还要加班到深夜了。   宴寻想了想,倒也没催他,而是顺势点头,   “休息休息也好,不过总得起来吃点东西吧,我给你买了个小蛋糕。”   “那好。”   楚总开心了,松开宴寻的手就打算起来,但这时候他像是忽然察觉到了什么身体的异样,动作陡然一僵。   这个突然僵住的动作实在明显,宴寻想装没看见都不行,他以为楚停云哪里不舒服。   “怎么了?”   “……你先出去,我要洗澡。”   “嗯?”   宴寻觉得奇怪,楚停云的习惯一般都是睡前洗澡,今天怎么换到了早上。   “你去啊,我又不偷看。”   这句话像是在点他,楚停云抿紧唇线,撇过头去,好半天才继续开口说,   “……总之你先出去,我要换衣服。”   “?”   之前楚停云换个衣服恨不得骑到宴寻脸上换,就怕他不看。   今天怎么转了性子?   宴寻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他几秒,目光落在男人死死摁住的被子上。   “楚停云,你不会……”   楚总故作镇定:“不会什么?”   宴寻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死死摁着的被子,调侃道:   “你不会是尿床了吧?”   宴寻想起初中的时候,周泽又来他家住,非带着宴寻偷喝啤酒,结果宴寻没喝多少,周泽库库干了三大瓶,结果晚上睡地铺的时候就尿了床。   第二天早上,周泽狗狗祟祟,羞愤欲死,死活捂着被子不起来。还故作镇定地要让宴寻出去,说自己要换衣服。   宴寻话不多说,直接把他被子一掀,自此掌握了好友此生最大的黑历史。   “什……什么尿床!”   这个猜测很显然踩到了楚总的尾巴,他极其羞恼,当即咬牙切齿地反驳道,   “我怎么可能尿床!”   “没有吗?”   宴寻也不跟他争,就直接问——   “楚停云,你敢不敢掀开被子给我看一眼?”   “……”   楚停云瞬间僵住了。   宴寻一看他的表情就更笃定自己的猜测,于是也不再逼他,反而很善解“楚”意。   “没关系,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他拍拍楚停云的肩膀,贴心安慰道,   “那我先出去了,你自己好好收拾一下吧。”   楚停云:“……”   结果宴寻刚准备起身,就被男人一把拽住了手腕。接着,他的手就被楚停云拉到被子里去了。宴寻摸到了,也察觉到了熟悉的手感,然后有点湿,还有点黏。   “……”   刹那间,整个房间陷入一片死寂。   宴寻沉默许久,脸上原本促狭的笑意渐渐消失,干净的耳朵也飞速变红。   “怎么样,确认好了吗?”   破罐子破摔之后,楚停云反倒是大大方方了起来,   “是尿床吗?”   宴寻:“……”   他没再去看对方,想要收回手又被死死摁住,于是最后宴寻就说,   “楚停云你……你今早竟然在做这种梦。”   男人不答反笑:“怎么,你没做过?”   这种梦中的旖旎幻想几乎会发生在每一个人身上,是很正常的生理现象。   宴寻当然也有,只是青春期的他记不清了,至于后来的……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宴寻当即住了脑,他撇过头直接跳过话题,   “行了,你没尿床,我先出去了。”   “跑什么?”   楚停云拉着他不放,反而倒打一耙,   “宴寻,这事怪你。”   “……”   青年抬头,脑袋上打出一个问号。   楚总微微抬起下巴,   “之前还说什么为了健康三天一次,你就是续航不太行。”   宴寻:“……”   他沉默了一会儿,只是说:   “楚停云,同一个招式用太多次就没什么效果了。而且你这激将法实在太明显。”   “……是吗?”   楚停云愣了一下,他原以为宴寻会恼羞成怒呢。   然而下一秒,对方的手就忽然挣脱了他的束缚,顺带还剥了那一层微湿的布料。楚停云忽然闷哼一声,身体条件反射地像虾一样地蜷紧,又忍不住挺腰。他一只手抓着宴寻的小臂,很明显感受到了对方不断收紧松张的肌肉。他的另一只手抓着宴寻胸口的衣服,攥得很紧,用力到指骨微微发白,也把对方的衣料攥得皱巴巴。   整个空间安静下来,只有一点点被套布料轻微摩擦的声音,男人急促地呼吸着,口中偶尔泄露一点短促的、意义不明的音节。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玩偶布娃娃,或是宴寻喜欢的那只猫,被抓住了,接着又被翻开了肚皮随意揉弄。   许久之后,楚停云闷哼一声,身体陡然绷直,像被拉紧地弓弦,接着又一软重重瘫在床上。宴寻抽出手,在楚停云脸上擦了擦。后者轻轻哼了一声,像是早就料到如此,也不生气。   因为他这个小老公不论失忆前后,一直都有这样的习惯,非要把楚停云的脸弄脏才好。   但是下一秒楚总就生气了,因为宴寻这时候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说——   “以后早上少喝咖啡吧,我给你泡点枸杞。”   “……”   楚停云意识到宴寻在嘲笑他时间短,以报刚才楚停云说他续航不行的话。   真记仇。   真小心眼。   “我不喝枸杞!我就要咖啡!”   楚停云说着还恼,气得去踹了宴寻一脚,但下一秒,他的脚踝就被对方抓住。   “行吧,咖啡。”   宴寻说着顺势把人从被子里拖出来,轻而易举地一把抱起。   “先给你洗干净。”   “……”   这次不是后面,楚停云当然不会腿软,反而浑身有劲儿,再跟宴寻打一架都行,但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他乐得享受。   半个小时后——   楚总坐在阳台的单人沙发上,吹了吹杯子里的热气,恨恨喝了一大口枸杞茶。 第42章 宝贝   另一边,叶乐葵等了一上午都没等到宴寻打来的电话,她实在忍不住了。就开始根据唯一已知的名字找相关的信息。   网上的信息浩如烟海,一般都不会与真名挂钩,但是各大官网却会出现很多真的人名,尤其是学校官网或者微信公众号。   叶乐葵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搜了一下,结果竟然真的在首都大学的官微找到几年前有关宴寻的报道。   不止一篇,很多,什么优秀学生代表,学习标兵,一等奖学金获得者。甚至还有深海杯人工智能创新大赛夺取桂冠的报道。   只是可惜叶乐葵上的不是首都大学。她试着给首都大学行政办公室打了电话,想要查一查关于宴寻的信息,却被对方以学生隐私不能告知而拒绝。   “唉……”   最终,叶乐葵还是没能按照自己计划的那样有个七八分把握再去给大伯夫妻一个惊喜。毕竟宴寻也不知道会不会联系她,什么时候再来驾校。   而乐葵自己也没法通过首都大学的校内资源去查。   可叶存山就不一样了,最近他一直都在首都大学跟那边进行项目合作,身份地位也颇高,有资源有人脉,查起来可比自己快多了。   于是乐葵没再非要自己一个人逞强去查,而是很快就把宴寻的照片和那几篇报道链接发给了叶存山。   此时叶教授正在食堂吃午饭,一边吃,一边还在想着今天上午没处理完的事情。   嗡嗡。   放在旁边的手机微微震动了两下,他拿起一看,发现是小侄女发来了四十多条消息。   “这个小葵……”   小姑娘从小就过于活泼,叶存山摇摇头,点开打算看看她到底发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过来。   由于照片太多都被刷了上去,叶存山点进去之后就只看见几篇公众号文章链接和小侄女最后发来的一句话。   乐葵:“大伯,你看这个照片里的人,是不是跟澄意哥哥有点像?”   “……”   嗡——   数秒前还徘徊在脑海里的所有念头瞬间被彻底清空删除,或者说,此时此刻叶存山整个大脑都被另一种更激动更澎湃汹涌的情感完全占据。   他已然彻底愣住了。   照片里的青年其实并没有很像叶存山,只有眉眼间有四五分像,可细看之下五官却像极了小儿子叶澄意。   男人手指颤抖,却仍是飞快地点开了上面那几条文章链接。   “宴寻……”   这是他的名字。   还没等叶教授细看,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好巧啊叶教授,你也在食堂吃饭啊。”   何明源端着餐盘走了过来,没等对方回答,他忽然看见了男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文章内容和照片。   “咦?这不是宴寻吗?”   叶教授本来很烦这时候被打扰,但何明源熟稔的语气顿时让他一愣,抬头问:   “你认识?”   “对啊,我同学。”   何明源顺势端着餐盘坐在了对面,   “上次听讲座的时候,他还来过呢,我俩随便聊了两句。”   讲座……   叶存山忽然想起来了。   其实那天讲座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坐在最后一排的那个学生,对方专门带了电脑,在大多数人只顾着照相录视频的时候,他却听得很认真,时不时还记了些什么东西。   只是对方戴着帽子,又隔得远,叶存山并没有看清楚他长什么样子,后来见何明源去那个学生聊天,他就多问了一句。   谁料何明源给出的评价是“心思多”,不仅喜欢勾搭一些公司老总,还有过剽窃的黑历史。   于是叶教授就没有再关注过。   可现在他才知道原来这个叫宴寻的孩子当初竟然来听过自己的讲座!   叶教授忍不住再确认了一遍:   “当时跟你说话的人……就是他吗?”   “嗯。”   何明源观察着男人的表情,心中开始揣测为什么叶教授会突然对宴寻感兴趣。   “您怎么看这些公众号文章了?这都是好几年前的了。”   “……”   叶存山没立刻回答,当时他听何明源说那些话只觉得不太舒服,现在却立即觉得那些话里充满恶意和诋毁。   所以这时候他没有说关于寻亲的事,而是找了别的借口。   “我的一个学生给我发了近几年深海杯的资料,说比较有意思。我就想着吃饭的时候随便看看。”   “哦,这样啊。”   何明源没觉得哪里异常,毕竟在他看来宴寻本科就毕业出去了,跟这样的国家工程院院士哪里扯得上什么关系。   那家伙当初上学的时候就特别傲,独来独往,也不怎么跟同学搭话。除非是必须要求的小组作业,但实际上他基本都是自己独自做一份。当时很多同学都喜欢蹭宴寻的作业,也想过跟他搞好关系。   可对方性格冷傲,又实在是忙,吃饭不一起,出去玩也喊不来人,游戏也不碰。久而久之,就没什么人愿意去碰壁了。   后来宴寻拿下深海杯的头奖,一时间风头无两,大三就收到了好几家大公司的offer。后面还拉到了巨额投资,那个时候何明源就想跟对方搞好关系,想让宴寻带他一起,还花了大价钱买了礼物,结果对方理都不理他,拽得要死。   自此何明源就恼了,后面听说宴寻出事,欠下巨债,他那时候简直畅快到了极点。   不过那都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何明源没再多想,他原以为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可叶教授却又不经意地问他:   “你有这个……宴寻的联系方式吗?我觉得他做的这个东西挺不错,虽然放在现在有点过时,但还算有点巧思。”   “联系方式?我没有呢,他……一向比较特立独行。”   这倒不是谎话。   上次再见,本来何明源都扫了宴寻的二维码,打算看看对方的朋友圈近况,结果回去之后等了一晚上却发现宴寻根本没通过,完全就是耍他。   思及至此,何明源稍稍捏紧了筷子,但表面上还是继续微笑着道:   “不过宴寻他应该很久不做专业上的事情了吧,听说他三年前一毕业就结婚了呢。”   叶教授果然被“结婚”两个字吸引了注意力,他有些惊愕:   “毕业就……结婚了吗?”   “对,具体的我不清楚,但应该是结婚了,好像还是跟一个男人。”   何明源其实也不知道宴寻结婚的事情,因为对方毕业就几乎把同学删完了,当然也包括他。   后来何明源四处打听宴寻欠债的后续,才知道宴寻的公司和那家告他的公司都已经被一家叫星痕的科技公司收购,官司和债务自然也不了了之。   至于宴寻本人则是跟一个男人结婚了,具体是谁,长什么样不清楚。但当年谁都知道宴寻的前任可是校花江静姝,如今他却跟一个男人结了婚。何明源揣测对方大概率是个大腹便便的秃顶老头。   否则宴寻怎么会这么好运,如此困境也能峰回路转。   “嗯。”   叶教授听完,没再提了。   何明源正要跟他换个别的话题,结果对方却直接站起了身,   “我吃好了。”   “叶教授……”   何明源愕然,但这时候对方已经大步走远了。   诚如叶乐葵想的那样,叶存山的确查得更容易也更快,走出食堂不到十分钟,他就找到了当初宴寻那个班的辅导员,并迅速了解到了这个学生当初登记的家庭情况,在校情况,还有联系方式。   祖籍南城,父亲已故,母亲尚在,还有一个残疾的兄长。在校成绩优异,履历十分漂亮。   只是联系方式好像换了,叶存山试着打过登记表上的号码,是空号。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让自己的大脑冷静下来。   现在还不确定……   不一定是。   可心里却仿佛隐隐有个声音在疯狂表达确定。   辅导员说这个学生当初很优秀,毕业之后就自己出去创业了,于是叶存山又接着托朋友去查宴寻当年创立的公司。   但不巧,三年过去,当初那个小小的初创公司破产后,早就在三年前被另一家大公司收购。   叶存山急着问:“哪家公司收购的?”   既然是收购了宴寻的公司,那对方的高层定然认识他,说不定还留有联系方式。   朋友说:“星痕科技,就是几个月前找你去跟他们公司合作建立专家工作站的那个,你当时还很果断地拒绝了。”   叶存山:“……”   ·   两个小时之后,旷工一上午的楚总接到了顾山青的电话。他漫不经心听完对方兴奋万分的叙述,轻轻“嗯?”了一声,   “所以对方又说有合作意向,但是必须今天面谈?”   楚停云看了宴寻一眼,点头,   “行,那我跟你一起去。”   “……什么?你要去?”   顾山青一愣,他原本只是高兴得想告诉楚停云一声,   “你认真的吗?那位叶教授……怎么说,就是知识分子的清高你懂吧,我当时都亲自去拜访了好几次,人家根本不理我,门都没让进。不知道今天怎么突然变了脸,最重要的是你能行吗?”   “……”   现在楚总最听不得谁说他不行,也很迅速地变了脸,   “你在质疑我?”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谁敢质疑您楚总啊。”   顾山青立刻给他顺毛,   “只是你不是一般都当幕后金主,甩手掌柜吗?”   的确如此,楚停云一般不怎么插手星痕的具体项目,他只要负责大方向的把控就行了,再加上星痕的项目专业技术性太强,所以这种谈技术合作的事情一般都由公司的实际管理人顾山青来安排。   楚停云只问他:   “我去了就不能是你的幕后金主了吗”   顾山青:“……能的。”   那就结了。   嘟——   电话至此挂断。   楚停云把手机放到一遍,跟宴寻说下午不去公司,要去首都大学一趟。   “去我的学校?”   宴寻很诧异,   “你去那里做什么?”   楚停云抿了口枸杞茶,说:   “顾山青几个月前跟我提议请一位比较厉害的专家教授做星痕的特别顾问,或者以工作站的方式建立合作。可惜前不久接触了几位,都没成功,其中也包括你喜欢的那位叶教授。”   宴寻了然,问:“所以你还想再去跟他谈谈?”   “谈合作嘛,一次不成就多谈几次。恰好他最近一直都在首都大学,没在工程院。不然我们还得想办法怎么进去见人。而且这次是他主动要求面谈,应该不会太难。”   楚停云放下茶杯,看向宴寻,   “怎么样,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上次宴寻看完讲座回来,说自己去得太晚,没占到好座位,只能坐在最后一排,连教授的脸都没怎么看清楚。   所以楚停云这次非要去的目的并不是真的要去谈合作,顾山青负责谈就行,他只是想带小老公见见喜欢的名人而已。   辛苦工作了这么久,楚总打算摸个鱼,带宴寻去大学里约个会什么的。   “我去?”   宴寻有点意外,   “不打扰你们谈正事吗?”   “当然不,恰恰相反。”   楚停云对他眨了一下眼睛,   “那些醉心于研究的教授一般都很矜持,又有点清高,不太喜欢我们这些浑身铜臭味的商人。反而比较喜欢你这种干净的,没什么心思的乖学生。”   乖学生?   宴寻:“……楚停云,我都大学毕业三年了。”   “你这不是正好失忆了吗?”   楚停云还过来亲了他一口,   “为了我们家的事业,宝贝儿你就委屈委屈,装得可爱一些。”   宴寻:“……” 第43章 小宴助理   叶存山收到了秘书的回复,他再三确认星痕科技的那位顾总答应见面之后,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其实几个月前星痕来接触他表达合作意向的时候,叶存山没怎么听就拒绝了。他不太想和那些精明的生意人打交道。   他平时基本都是跟一些高校研究院或者国家单位进行合作。再加上最近一段时间他已经和首都大学这边谈妥了一个新项目,时间上并不是很充足。   于是即便那位顾总几次看似诚意满满地上门,他都很冷酷地将其拒之门外。   但是现在,这家公司的老总可能认识那个疑似澄意的孩子。   叶存山仅仅只纠结了一秒,便立刻拉下脸去给星痕科技打电话,询问他们顾总是否能见一面再谈谈合作的事情。   短短几个月过去,有求于人者和被求者就迎来了身份的调转。   其实原本叶存山也可以直接问对方是否认识宴寻,有没有联系方式,如果可以能不能给他。   但是叶教授并不了解顾山青,他和那位顾总的接触都不太愉快,怕对方记仇,更怕那位顾总知道他在这方面有所求之后反而故意不告诉自己。   于是思前想后,叶教授最终还是决定把人约出来当面聊,旁敲侧击地问一问。   原本以为那位顾总即便不记仇,怎么也得自持身份拖他几天,却没想到对方得知以后竟是痛快地答应下来。   “——没问题!”   然而顾山青刚刚兴奋地把这件事告诉楚停云之后,他才突然想起来自己今天下午好像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根本推不掉。   毕竟叶教授是中午才仓促打来电话说要约见面,他自然没有提前把今天的时间空出来,   但这次合作又实在重要。   因为等到星痕上市以后,顾山青就计划扩大公司规模,而作为科技公司,研发部门是重中之重,他迫切地需要真正有知识有能力的专家加入。   所以顾总馋了叶教授好久了,之前他还接触过几位教授,但其实那些人都是备选,最终他怎么觉得差点儿意思,所以都没谈成,顾山青为此郁闷了好长一段时间。   现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峰回路转,但这次的合作他决心一定要亲自谈!   还要谈得漂漂亮亮的!   不过在这之前,他需要跟叶教授协商一下时间的问题:   “只是抱歉啊,叶教授,您这电话打得太急,我这边有点忙,您看看能不能晚一些?”   “好。”   叶存山想都没想便应下了。   多晚都行。   他等了十几年,不差这几个小时。   “具体什么时间?”   顾山青让秘书紧急调整了一下行程,等了一会儿才小心试探道:   “可能……晚上九点半?”   “好。”   对方答应得几乎毫不犹豫,就跟当初把顾山青“砰——”地关在门外一样利落痛快。   “……”   这就同意了?   当初被拒绝麻了的顾山青都有点懵。   他看了看手机,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还是对方打错了,又或者当初那个冷傲清高的叶教授被人夺舍了?   没等顾山青想太久,听筒里就又传来了叶存山的声音。   “地点在哪?”   嘶……   顾山青无声吸了一口气。   意思是时间地点都随他定吗?   妥协到这种地步?   甚至有一瞬间,顾山青觉得是不是自己公司的人把对方孩子绑了作要挟,否则这位叶教授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   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了一通,顾山青表面上还是非常温和礼貌地回复道:   “地点您定就好。”   “行。”   嘟——   通话到此结束,叶教授直接挂了。   结果还没等顾山青喘口气,他就收到了来自叶存山的短信。   叶存山:“地址。”   下一秒,对方发来了一条定位链接,是首都大学附近一家比较安静的私厨小馆。   竟然……还要请他吃饭???   顾山青简直受宠若惊。   他连忙打字回复:“好的好的。”   发过去之后,顾总想了想,又编辑了一条短信。   顾山青:“您放心,一定准时到。”   叶存山:“我等着你。[微笑][微笑][微笑]”   “……”   明明这只是一句简单又正常的话,笑脸也是正常的表情,顾山青却有一种背后微微发毛的被威胁感。   ……错觉吧。   他回过神,又赶紧给楚停云发了个微信,告知对方自己今天行程安排满了,时间只能挪到晚上,顺带也把见面的地址定位发了过去。   山青水秀:“时间上确实有点晚,你要是没空的话,我自己带着两个人去谈也行。”   等了十分钟,没回。   山青水秀:“所以金主爸爸,你还去不去啊?”   五分钟后,楚停云回了他一个句号。   顾山青:“……”   行。   金主爸爸就是这样的说话风格嘛,顾山青习惯了。   总之,句号的意思就是要去。   真奇怪。   以前楚停云可不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巴不得把所有事情都扔给他去办。   顾山青看看叶教授的笑脸,再看看楚停云的句号,不知道怎么的竟觉得这两者诡异地和谐。   这俩人今天怎么都这么反常?   顾山青想了片刻没结果,索性不想了,继续工作。   不过一想到今晚就能跟叶教授谈合作,顾总心情相当好,签文件都要哼个曲儿。   ·   另一边,楚停云收到消息后并没有立刻告知宴寻,而是把微信聊天记录中的句号删掉。   “楚停云,这套总行了吧?”   宴寻转过身来问他。   原以为对方是开玩笑,结果现在他发现楚停云好像真打算把自己作为什么博得教授好感度的秘密武器。   因为这时候宴寻已经换了不下六七套衣服了。   他觉得楚停云如果喜欢玩儿游戏的话,那对方绝对会喜欢换装游戏的。   “唔……”   楚停云把手机放到一边,仔细看了看。   青年里面穿了件白衬衫打底,配上一件奶白色v领双纹马甲,领前系着条深蓝色斜纹领带。下面是条浅蓝色宽松牛仔裤,搭一双简单的白色板鞋。   看起来有点dk风的意思,不过又更随性自然一些。   楚停云想了想,没让他穿制服样式的外套,太板正了,而是选了件浅灰色的连帽卫衣外套。   这么一搭,楚总终于满意了。   并宣告“奇迹寻寻换装游戏”到此结束。   宴寻照了照镜子,觉得里面的人很陌生。   因为不仅是衣服,楚停云还给他的头发做了点纹理。这么走出去,宴寻觉得自己不是去参加什么商业合作谈判,倒像是去约会的。   ——的确是约会。   反正楚狐狸是这样想的。   甚至他还把相机带上了,就是那天宴寻去听讲座借用的那台。   “带相机做什么?”   宴寻很疑惑。   “到时候如果合作谈得顺利,就跟教授合个影呗。”   楚总的理由非常充分。   宴寻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于是他又背了个包装相机。   虽然顾山青已经跟楚停云说过了是晚上九点半才见面,但是下午三点过的时候,他还是带着宴寻出了门。   司机开的车,一路往首都大学去。   路上的时候,宴寻忽然想起之前好像驾校教练给自己发过一条消息。   他点开微信又看了一眼。   驾校刘教练:“小宴啊,那个之前跟你一起学车的姑娘有事找你,你有空的话给她回个电话,号码是153XXXXXXXX。”   宴寻其实从咖啡厅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了,但是当时他一心都想着刚才李戎跟他说的那些事情,还有楚停云为什么没有接自己的电话。   当时无暇回复,后来也就忘了。   现在再看到,宴寻想了想,还是没回。   毕竟对方只是一个跟自己只有一面之缘且生活上中毫无联系的陌生女孩儿,宴寻想不出对方非要有什么事情必须要自己帮忙。   再加上那天对方对自己的态度实在过于热情,出于已婚男人的自觉,宴寻也并不想回。   如果真是急事,那么对方会再给他发消息的。   宴寻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社交方式,觉得没必要就不联系,他实在不喜欢把时间都浪费在社交上,也不理解为什么要花大量的时间在聊天上。   大概这也是他朋友寥寥无几的原因。   宴寻关了手机。   不多时,车子很快停在了学校门口,宴寻看了眼时间,差不多快三点四十的样子,于是他就问楚停云:   “跟教授约的几点?顾山青呢?他在哪等我们?”   楚停云下车,不疾不徐地回答他:   “顾山青说他下午有事走不开,见面时间挪到晚上九点半了。”   “改到那么晚吗?”   宴寻一愣,   “叶教授也同意?”   “嗯哼。”   楚停云点头。   这实在是出乎宴寻的意料,   “那我们两个现在……?”   楚停云就歪着头对他笑,说,   “事已至此,那就带我逛逛你的母校吧,学弟。”   “……”   宴寻总算在这一刻反应过来。   “你故意的?”   楚停云没否认,而是问:   “不愿意吗?”   “……”   宴寻拿他没办法,就来牵男人的手,   “那就走吧,停云哥哥。”   这声“哥哥”喊得楚总简直心花怒放,就是有点遗憾没录下来。   宴寻已经来过一次,记得路,就带着楚停云一起逛校园。找到一些合适的景,就给楚停云拍照。   全身,半身,特写,以及他们两个人的合照。   之前宴寻找过家里的照片,发现除了结婚证和朋友圈里周年日的牵手照之外,他们就再没什么别的照片了。   这次就多拍一些,回去做个照片墙。   傍晚的时候,学校操场有几个学生围坐在一起弹吉他唱歌。经典老歌和流行乐曲都有。   宴寻就带着楚停云坐在草地上听,原本身上穿着的灰色外套也就成了楚总的坐垫。   晚风拂过,将许多人的歌声揉在一起,悠扬地吹向远方。   有的歌宴寻也会,就跟着一起唱。唱青春的梦想,唱甜蜜酸涩的爱情,唱逝去的回忆。   楚停云就坐在他身边静静地听。   许久之后,男人忽然问:   “宴寻,你想不想要一把吉他?”   吉他?   宴寻是会弹吉他的,不过他少年时期完全没上过任何兴趣特长班,所以吉他是周泽教的。   他那位唯一的好朋友梦想着长大以后成为大明星,所以学了很多乐器。   宴寻笑着问楚停云:   “嗯?怎么,你要送我吗?”   “你想要吗?”   楚停云其实以前送过,可是被宴寻扔了。但这时后者却笑着答应下来,   “好啊。我到时候练一练,唱歌给你听。”   “……”   晚风微微扬起了楚停云的碎发,远处的灯光好似在他的眸底闪烁明灭。   许久之后,他才对宴寻笑起来,说了声“好”。   小小的歌会结束,他们便一起在操场散步,去学校外面逛逛夜市,零零碎碎买了些可爱好看但并不实用的小玩意儿。   就像是无数普通年轻情侣那样约会。   终于,时针指向九点,这场短暂的约会宣告结束。   宴寻跟楚停云抵达定位的私厨小馆的时候,顾山青早早在门口等着。   因为半个小时之前楚停云才通知他还带上了宴寻。   带了宴寻???   顾山青也不是不喜欢宴寻,相反他当初就非常欣赏这位有能力有远见还踏实刻苦的年轻人。   只是顾山青不明白楚停云脑子抽风非要亲自来谈合作就罢了,怎么还把家属也带上。   “你谈你的,我们主要来给你撑撑场。”   楚总如此回复。   顾山青:“……”   这又不是电影里的帮派斗殴,要撑什么场子!   楚停云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便过来揽着他的肩膀往旁边走了几步,继续忽悠:   “放心,到时候我跟宴寻不参与谈判,主要是你来讲。但是吧,你这人看着太精明,不讨喜。”   “顾山青你想,教授嘛,肯定都喜欢干净又有点书卷气的好学生。万一你们要是谈得不愉快,我们这边有个讨喜的人还能活跃活跃气氛,至少还有个二次谈合作的机会啊。”   “……”   顾山青听着听着,就竟然还觉得——诶!有点道理啊。   他扭头去看了看宴寻,如果不是已经认识对方好几年,知道他早就毕业,顾山青大概也会觉得这人真是个乖乖的男大学生。   不是那种死读书的,而是自带一点书卷气,举手投足间充满了一种知识分子的端庄感。   一看就是老师教授那类人会喜欢的学生样!   等等!   顾山青又立刻反应过来。   “什么叫我太精明不讨喜,楚停云,你这张脸才看着奸猾狡诈好吗?”   楚总并不生气,反而笑眯眯地接了下去——   “所以嘛,我就带了宴寻来啊。”   顾山青:“……”   更有道理了。   不过人来都来了,他又不可能把他俩赶回去。于是顾总只能先去给宴寻打打预防针。   “宴寻啊,这场合作对星痕而言非常重要。而且叶教授那个人我之前接触过几次,他的能力毋庸置疑,就是性子有点冷傲孤高,所以等会儿你说话注意一些。”   “好的,我记住了。”   宴寻点头,他知道顾山青对这次商谈有多重视。   这次来,顾山青特地带了充足完备的资料,还把自家最好的软件工程师王许也拖来加班了。   于是四个人一起进去。   服务员说那位订包厢的叶先生早就在里面等着了。   “已经在里面了?”   顾山青看了眼时间,原以为自己这边提前二十分钟已经算早,结果人家更早。   看来这次合作有戏!非常有戏!!!   顾总顿时兴奋起来。   外面服务员推开包间门的时候,叶教授立刻就站了起来。只是他没想到来得人不少,除了顾山青之外,有三个人。   叶存山逐一扫过去,目光蓦地定格在走在最后面那位年轻人的脸上。   嗡——   刹那间,大脑好像有什么东西轰然炸了。   这一刻叶存山完全忘记了自己原本是打算上去打招呼的,好似被什么猝然定住。   他已然彻底愣在了原地。   太像了……   实在是太像了。   明明已经见过照片,可此刻见到真人的时候,那种巨大的冲击力仍让叶存山感到了一阵眩晕。   因为除了面容五官,这个叫宴寻的年轻人连表情都有些神似澄意。   无数个日夜里,叶存山都想象过小儿子长大之后的样子,可都很模糊,直到在此刻亲眼见到面前这个年轻人的刹那,一切模糊的地方便猝然清晰了。   没有任何凭据,叶存山觉得澄意长大之后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他的直觉就是这样,毫无理由,却偏偏笃定万分。   “……叶教授?”   先进来的顾山青察觉到了他的愣神,   “叶教授,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哦……哦,没事,没关系。”   叶存山的嗓音有一点哑,这句话说得很费力。   男人不留痕迹地扶了扶桌面,慢慢才找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接着又无声轻轻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不要显得过失态。   谁也没察觉到他的异常,因为对于叶存山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的震撼和激动,于现实中不过仅仅只是短暂的几秒而已。   “来,叶教授,我给您介绍一下。”   顾山青先把楚停云拉了过来,先是极尽吹捧了一番楚总,然后才道,   “我们楚总对您仰慕已久,所以一听说要谈合作就立刻丢下手头所有的工作,还推掉了不少重要会谈,这才赶了过来,说什么也要见您一面。”   楚停云:“……是的。”   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顺着顾山青的话继续说,   “您在人工智能领域的成就十分耀眼,我们星痕非常希望有您这样的专家加入。”   叶存山勉强回了个微笑:“……过誉了。”   接着,顾山青又跟他介绍起自己带来的软件工程师王许,表面谦虚,但实际暗暗秀了一波公司实力。   不过这时候,叶存山根本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他主动打断了顾山青的话,然后看向宴寻,   “那顾总,请问这位是……?”   顾山青一愣,接着回答道:   “哦,他是楚总的……”   还没等顾山青说完,宴寻忽然抢答道:   “您好,叶教授,我是楚总的私人助理宴寻。”   毕竟这次会面是跟人家教授谈合作,宴寻想如果楚停云是以伴侣的身份带自己来,明显不是很正式,可能会让对方觉得轻慢。   于是就撒了个无伤大雅的小谎。   毕竟这次见面的主角是顾山青和叶教授,没有人会注意一个小小的私人助理。   只是没想到,他说完自己是私人助理的那一刻,房间里的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楚停云第一反应有点生气,但很快就意识到宴寻这样做的原因。于是也顺着他的话说道:   “嗯对,我们小宴对叶教授的研究内容比较感兴趣,所以这次我就顺便带他来见一见真人。”   顾山青唯有震惊,然后用眼神问楚停云“你俩搞什么?”。   “哦,原来是楚总的助理啊。”   叶存山没忍住仔细看了看宴寻。   其实刚才见到宴寻之后,叶存山原本就打算不谈合作直接表明自己真正的目的,得罪顾总就得罪了,他愿意立刻跟人赔礼道歉。   可万万没想到,宴寻就在星痕工作。   如果这时候叶存山反悔不谈合作,大概率会惹恼这两位星痕高层,以后宴寻在公司的处境就不太好了。   不论宴寻是不是澄意,叶存山都不想因为自己影响到对方的正常工作和生活。   脑子里飞快权衡过后,叶存山若无其事地点点头,只是他还是没忍住上去跟宴寻握手。   “你好,小宴先生。”   “……?”   宴寻没想到对方没跟顾山青和楚停云两位高层握手,反而专门来跟自己这个小助理握手。   虽然不解但他还是礼貌性地上去握了握。   “您好叶教授,上次您的讲座我还去听过,受教颇多。”   “是吗?”   虽然这可能是场面话和客套话,但叶存山还是没忍住有点开心,又有点得意。   他拿出手机,想问宴寻要微信,但是直接要又显得太突兀。于是叶教授转了个弯,先去问顾山青。   “顾总,为了以后方便联系,我们加个微信吧。”   “哦!好!”   顾山青实在意外,当然也喜不自胜,飞快掏出了手机。   “这是当然的,我的好友列表里能有您这位大拿,真是不胜荣幸……”   顾总很会说这些客套话,但他语气态度拿捏得很好,不会令人觉得谄媚虚伪,反倒是很真诚。   但叶存山根本没怎么听,他随便点了点头以示回应,就又来加楚停云的微信。   楚总隐隐觉得哪里有点奇怪,但还是礼貌地拿出手机跟对方加了好友。   滴——   扫码声刚响,楚停云还没点通过,就看见叶存山扭头去找宴寻了。   “小宴助理,我们也加一个吧。”   宴寻:“……?”   叶教授连小助理的微信也要加吗?   宴寻觉得这位叶教授实在是热情亲切,平易近人,哪里像刚才顾山青说得那么孤高冷傲。   “哦,好的。”   宴寻拿出手机,点出了自己的二维码。   滴——   扫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过后,叶教授却没动,他盯着宴寻点击确认通过之后,才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站在另外一边的软件工程师王许见此,也飞快地点开了自己的微信个人二维码。他不动声色地盯着叶存山,满心期待地等着对方也来加自己的微信。   结果叶教授加完宴寻小助理之后,就把手机放回了衣服口袋。他的表情显得很舒心,像是已经做完了某件期待已久的事情。   接着,叶存山就说:   “既然都加好了,那我们落座吧。”   正举着二维码的王许:“……?” 第44章 宴宴   “……”   总之,最后王许还是飞快地将手机熄屏,若无其事地坐下了。   屋里其他四个人,没有一个发现他在三秒前悄无声息地碎过。   五人很快落座。   因为今晚主要跟叶教授谈合作的是顾山青和王许,所以他们两人便一左一右地坐在叶存山旁边。楚停云挨着顾山青坐,而小宴助理则是又挨着楚总坐。   如此一来,叶教授就发现心心念念的小宴助理坐到了离自己最远的位置。   叶存山:“……”   他原本想立刻找个借口坐过去,但是想想又觉得这样太明显突兀,纠结许久,只能放弃。   这时宴寻倒没注意什么座位,他正飞快地更换朋友圈的背景图。毕竟刚刚才跟叶教授撒了个小谎,怎么能马上就被戳穿。   接着他又去拿楚停云的手机,然而打开一看,发现个人界面跟自己加的那个id叫雪山的账号不一样。   “这是工作微信。”   楚停云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句,也没把手机拿回来,好似完全放心让他看。   工作微信?也就是自己加的那个id叫雪山的账号是楚停云的私人微信。   宴寻一愣,随即了然。   于是当叶存山悄悄地去翻宴寻朋友圈的时候,自然已经晚了一步,他看见的背景图只是一张小猫打滚照,而朋友圈三天可见,什么也没有。   至于星痕那两位高层的微信,就更没有一点儿宴寻相关的内容了。   老父亲有点失望,但很快又打起精神,毕竟现在已经加到了联系方式,等到今晚一过,之后他就可以单独约见宴寻聊聊。   咚咚。   包厢门响了两下,有服务员进来点菜。情商高的顾总自然是交给叶教授点。后者没有推脱,询问过几人的忌口之后很快就点了一桌菜。   听完菜名之后,宴寻和楚停云的表情都有点意外和古怪。   ——因为百分之九十的菜都是宴寻爱吃的。   楚总挑了一下眉,偏头低声跟宴寻说:“看来你跟这位叶教授的口味很像。”   “确实有缘。”   宴寻点点头,心里也觉得巧。   顾总倒是不在意什么菜不菜的,他又不是来吃饭的,而是在等菜的间隙,飞快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资料,开始谈合作。   他简单介绍了一下星痕科技,然后就将重点转移到了研发部门的建设和公司未来的发展方向上。   “星痕下个月就会上市,届时会将研发部门的投入资金提高到原来的十倍,并计划建立专门的院士专家工作站,并聘请更多更有实力的研发人员。”   “未来十年,我们公司的重点研发方向主要是智能驾驶,目前已经跟多家车企达成了合作。拥有着一千三百多项相关专利,基础技术现在也已经基本完善。”   叶存山是计算机视觉技术和ai算法方面的专家,三年前带着团队跟z市交管部门合作研发智慧交通监控系统,试点的效果相当不错,目前已经推广到了多个城市使用。这些看似与智能驾驶无关,但核心技术却是相通的。除此之外,叶存山的导师还是人工智能最高成就奖的获得者之一,也是智能驾驶界的泰斗,只可惜对方目前专门和军方进行合作。那种人物顾山青别说邀请人家,可能连见的门路都没有。   所以不论是因为技术能力还是人脉资源,顾山青都非常迫切地想要拿下这位叶教授。他大概简单介绍了一下目前公司的情况,主要项目和未来前景作为一引入,接着就cue了王许,   “至于具体的部分……王许,你来跟叶教授讲一讲。”   “好的顾总。”   王许扶了扶眼镜,正襟危坐,接过了话头。   不论是为着顾总多次的重点交代,还是想让叶教授注意到自己,一雪刚才没加微信之耻,他都要好好表现一番。   这时叶存山没有再去看宴寻,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王许身上。   虽然最初约谈的目的并非真的要跟星痕谈合作,但叶存山既然已经把人约了出来,对方还如此重视又真诚,他当然不可能把人晾在一边耍着玩儿。   所以即便非常在意宴寻,叶存山却也没有完全将顾山青和王许的话当作耳旁风,而是一边认真倾听,一边时不时询问几句,并点出几个问题。   他表情严肃冷淡,说得也不多,但却一针见血,字字珠玑。   宴寻很感兴趣,听得认真。楚停云则是恰恰相反,他保持着神色温和,安静倾听的模样,可放在桌下面的手却是在勾着小老公的衣角玩儿。   不过下一秒,开小差的楚停云就被叶教授点名了。   “楚总,你怎么看?”   完全没怎么听的楚停云:“……”   毕竟他就是带小老公来看看名人的,当个给顾山青撑场子的背景板,也让叶教授觉得自己受重视,自然没准备什么。   于是他就微笑着回答道:“我觉得,您刚才说得非常有道理,很精辟。”   宴寻当然很清楚他刚才在干嘛,所以顺势就把话头接了过去。   “我也这么认为,不过您刚才说的BEV+Transform技术架构我还有一个小问题。”   其实这样突兀地在领导面前插话并不礼貌,但楚总当然不介意,只是他没想到叶教授一听宴寻开口,竟是开始变得热情起来。   刚才参与商谈的顾山青和王许都有点懵。   虽然之前叶教授也愿意谈吧,但表情严肃,说得内容精,却不太多,显得非常矜持。   可现在对方语气温和,面带笑容,而且有问必答,甚至恨不得把每个点掰碎了讲给宴寻听。   顾山青看了看宴寻那副学生样的打扮,又看了看叶教授与平时截然相反的亲切热情模样,心中对楚停云瞬间肃然起敬。   我去,这招还真管用。   不愧是金主爸爸。   顾山青悄悄地在叶教授看不到的角度给金主爸爸竖了个大拇指。   ——真有你的!   楚总瞥了他一眼,矜持颔首。那神情好像早就料到会如此似的。   虽然那番话都是忽悠顾山青的,但现在既然真的出奇有用,那肯定就是楚总聪明睿智了。   这时叶教授已经上头了,甚至他还专门请求能不能和王许换个位置,要坐到宴寻身边去,方便继续聊。   还在计划在叶教授面前一雪前耻的王许:“……啊?”   “哦,好的好的,没问题。”   不过现在既然叶教授左边坐了宴寻,右边肯定就得坐顾总。   于是这么一换,原本最近的王许就坐到了距离叶教授最远的位置。   “……”   他下意识理了理一下头顶所剩不多的发丝,深吸一口气调整心态。   没事的,换个座位而已。   没事的,只要合作能成就好了。   没事的,人家顾总都没说什么……   另一边宴寻也没想到叶教授会换座位,他刚才只是打算帮楚停云解一下围,结果对方就跟自己说上头了。   只是见顾山青和楚停云都没有打断的意思,他也就继续跟着聊了下去。   好在之前听完讲座之后宴寻看了不少叶教授的论文,做足了功课,这时候对方说的东西他虽然不是全懂,却也不至于接不上话。   总之不论如何,此时此刻包厢内的气氛相当融洽。   顾山青尤其高兴,已经开始暗搓搓地想怎么把宴寻拉到公司来,这样的大杀器,又是自家人,不用白不用。   聊了差不多半小时之后,服务员开始上菜。于是顾总便很有眼力地止住了话题。今天能聊这么好是他完全没想到的,这个度作为开头已经很不错了。   “合作重要,吃饭也重要,让叶教授等了我们一晚上,真是不好意思。来来来,先吃饭。”   就算再急,总不可能不让人吃饭。顾山青想着专业技术上的事情先不急,重要的是先趁着这顿饭跟叶教授打好关系,争取下次把人拉到公司详谈。   “好,吃饭。”   叶存山热血上头的大脑稍稍冷静了一点,他神色恢复如常,顺着接下去,   “就是不知道我点的这些菜合不合你……你们的胃口。”   他硬生生加了个“们”字。   不过没谁听出来,肯定也没谁说不好吃。顾山青自然是当之无愧的捧场王,说的话都能去美食节目当旁白,宴寻也跟着顺口接了一句,   “都挺好吃的,而且很巧,我平时也喜欢吃这些。”   这话倒不是捧场,而是真的。也许是刚才的聊天拉近了距离,说这句话的时候,宴寻还无意识地笑了一下。   这样近的距离,他脸上那两个浅浅的小梨涡落到叶教授眼中,实在不能再清晰了。   之前乐葵给叶存山的照片都是宴寻不笑的样子,这个年轻人似乎并不爱笑,就算见面以后,他也一直保持礼貌又安静的状态。   直到此刻,叶存山才发现宴寻笑起来的时候有梨涡,而且位置大小深浅几乎跟妻子的一模一样。   世间的确有不少相似的人,可如此近乎完全一致的细节大概只能用遗传基因来解释。   明明还没有做DNA亲子鉴定,也没有问到更多的家庭个人信息,但叶教授这一刻已经有了七八成的笃定。   他用力攥了攥拳,让自己的手指不要抖得太明显。   因为现在并不是一个好的场合,也不是个好的时机。至少等过了今晚,等到他下次单独把宴寻约出来的时候,带上妻子一起再私下谈。   这样才显得更足够重视,也足够诚挚。   大概是叶教授盯着宴寻看的时间有点长,旁边的楚停云很快察觉到有点奇怪。   如果不是这位教授婚姻美满,风评极好,且又是已经可以做宴寻爸爸的年纪,他还真会误会点什么。   “怎么了?”   宴寻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以为吃的时候不小心弄到什么东西到脸上了。   “哦,没事。”   叶教授垂下眸子,轻声说,   “只是我妻子笑起来也有梨涡,你们两个人……有点像。”   “哦,这样啊。”   梨涡作为一种面部特征虽然少见,却也不稀罕,其他人也有很正常,宴寻并没觉得哪里奇怪。   顾山青和王许倒是忽地有些恍然,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叶教授这么喜欢宴寻,原来是爱屋及乌。   楚停云倒是在这一瞬间敏锐地嗅到了一点什么。   但他仔细想了想,又觉得世上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大概是前不久才跟宴寻提过寻找亲生父母的事情,有些敏感了。   这时候顾山青顺势找了几个话题,把场子热了起来。叶教授也时不时应着,没有冷场。   这时候包间的挂钟已经指向十点四十五,叶教授的手机响了两声。   “不好意思,我夫人的消息,得回一下。”   逢君:“存山,外面下雨了。天气预报还说今晚有雷雨,你还没谈完吗?能不能早点回来?”   存山:“可能还有一会儿,你先睡。”   简单回复过后,叶教授就把电话收了起来。这时候,他的动作一顿,似是想到什么,忽然问:   “顾总这么年轻有为,成家了吗?”   “啊……哈哈哈没呢,这不专心事业嘛。”   顾山青今年三十六岁,单身,是个究极事业脑和工作狂。   叶存山点点头没多问,又转头看向楚停云,   “那楚总应该已经结婚了吧。”   “嗯,结了。”   这次被点名的楚同学答得很痛快,他在桌子下面勾了勾小老公的手指,   “再过两个月就三年整了。”   王许这次安静如鸡,心中毫无波澜,因为他知道叶教授下一个问的肯定是宴寻。   果然——   “小宴助理这么年轻,应该还没成家吧?”   叶教授问得很有技巧,因为反问和否定会让人下意识说出更多信息。   果然,宴寻摇摇头说:“我也结婚了,大学毕业那年就结了。”   叶教授果然没继续问屋子里的最后一个人,而是就此展开了话题——   “一毕业就结婚,那你们当时感情应该很好。”   楚总一听这话嘴角就忍不住上扬,甚至都没忍住主动去接话,   “对,确实很不错。当时很好,现在就更好了。他们还一起养了只猫儿子,一家三口非常幸福。”   话音落下,整个包间的人立刻都转头来看了他一眼。   毕竟看起来是教授在问宴寻的婚姻状况,结果他的领导突然跳出来就是库库一通乱夸。   这就太奇怪了!   顾山青恨不得给他翻一百个白眼,秀恩爱是在这种时候秀的吗?!!   宴寻立刻捉住了楚停云乱动的手,捏着他不准乱动。   “嗯,是这样的。”   小宴助理也只能配合着打圆场,   “我们楚总很关心员工,我又是他的私人助理,所以他对我的情况就知道得比较清楚。”   “噢……”   叶教授并没有多想,相反他觉得宴寻这个上司人还不错。就是长得有点……太漂亮了些,想必这位楚总的妻子应该也很出色。   但叶教授并不关心楚总的“妻子”,他只关心自己的儿子。虽然还没有百分百确认,但也七八成把握也差不多了。   只是叶存山仔细观察了一下宴寻的领口,后者里面穿了件白衬衫做内搭,还算比较修身,布料贴合在皮肤上,并没有什么红绳玉坠的痕迹。   没有找到那块小观音,叶存山其实有点失望,但想想小孩自幼被拐走,值钱的东西肯定被人抢了去,丢了也正常,人安然无恙就好。   所以他很快调整好了心态。   ——外面的雨渐渐下大了。   就算隔音极好的包间内部,也能听见一些哗啦啦的雨声。   几人一边吃一边聊,主要是顾山青控场,叶存山话不多,但也应着,只是说着说着,时不时总会偶尔问宴寻几句。   问他的学校,问他的专业,再问问他家里人什么的。   长辈大概都会问这些事情,也不算什么隐私,宴寻也就答。   直到叶存山忽然问起他的姓氏——   “宴这个姓氏很少见,你爸爸也是姓宴吗?”   其实这个问题问得很奇怪,也显得有些多余。因为绝大多数人都是随父姓。   但叶存山看过宴寻入校时填写的家庭信息登记表,父母一个姓林,一个姓沈,哥哥也姓林,只有宴寻姓宴。所以他是故意这样问的。   “不是,我爸爸姓林。”   宴寻摇摇头,解释道,   “我是家里领养的,所以没改姓。”   他从小就不觉得“领养”这个词算什么不好的标签,因为以前宴寻一直认为这个词代表着即便自己跟养父母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们仍旧爱他。   所以别人问起的时候,宴寻从来都很坦然。   只是现在可能事实和他想的有点不一样……   宴寻没再继续想下去。   叶存山怔怔看着他,嘴唇明显有些哆嗦。   “领养的……”   轰隆——!   外面恰好一道惊雷落下,好似直接炸响在了叶教授的脑子里。极致的激动和兴奋让他全身的血液都好似劈里啪啦地炸起来了。   “宴宴……”   他没忍住去拉宴寻的手臂。   但下一秒,包间内的灯忽然灭了。   外面顿时一阵骚动,很快有服务员举着蜡烛赶来道歉,说是附近某处供电线路遭到雷击,停电了。   店家的态度很好,说可以免单。   “好吧。”   顾山青也没太过苛责,他看了眼窗外的瓢泼大雨,觉得今晚也不适合再谈,便跟叶教授说到此为止,下次再约。   “……”   然而对方半天没回应。   “叶教授……叶教授?”   “噢,我没事。”   叶存山回神,松开了宴寻的手臂。后者虽然有些疑惑,但也只当是叶教授刚才因为停电而有所惊吓的缘故。   蜡烛的光源不够亮,没人看清叶存山此刻脸上的表情。   楚停云先打了个电话给司机,接着又问叶教授,   “现在雨这么大,要不我们送你回去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叫车就可以。”   叶存山其实有车,但恰好这几天送去保养了就没开。   最重要的他怕自己再跟宴寻待下去,就掩不住失态了。现在又是雷雨,又是停电,宴寻的上司领导们都在,他并不想在这样混乱不堪的环境下跟小孩相认。   更何况,万一宴寻不是澄意……   叶存山不敢想这个可能,他情愿这样的希望再保持地久一点。   几人一同走出店门,站在门口等车。他们在店家那里买了几把伞,临时用用。   楚停云和顾山青虽然有司机和车,但两人当然不可能自己潇洒坐车回去了把叶教授一个人撂在这等车。   只是雨天的车实在不好打。   顾山青便又提议让自己的司机和车送叶教授回去,他和王许就挤一挤楚停云的车。   “行。”   楚总没意见。   叶教授还没回答,忽然远处开来了一辆白色的汽车。顾山青原以为是叶教授这么快就打到车了,结果对方摇摇头,说:   “是我妻子来接我了。”   “噢~”   顾山青感叹,   “您和夫人感情真好。”   叶教授笑了笑,没说话。   接着,他便跟几人道别,只是轮到跟宴寻说再见时,叶存山喉头一涩,竟是没能说出话来,所以最终只点了一下头便转身走了。   顾山青很意外:“咦,叶教授刚才在饭桌上不是挺喜欢宴寻的吗?”   怎么走的时候唯独不跟他说再见呢?   宴寻看着男人在大雨中离去的背影,垂眸陷入沉思。   是错觉吗?   他感觉刚才叶教授看自己的时候好像眼睛有点红。   “走吧,司机到了。”   这时楚停云的声音把宴寻从沉思中拉了出来。   “哦,好。”   与此同时,接到丈夫的谢逢君没有立刻启动车子,而是先拿了条毛巾给他。   “之前不是说不想跟这家公司合作吗?今天怎么冒雨也要来?”   叶存山沉默了片刻,没有解释,只是闭眼道:   “……回去说吧。”   他得想想这件事回去之后怎么跟妻子说,然后再想想之后怎么把宴寻单独约出来聊这件事。   “好。”   谢逢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觉得今天的丈夫很奇怪,却也没有多问,而是准备启动车子回家。   可就在这时,她看见了打着伞准备上车的宴寻。   雨刮器不停转动着,隔着玻璃,青年的脸便不断地模糊又清晰。   “……”   谢逢君的身体不自觉前倾,眼睛睁圆,瞳孔也跟着放大。   这一刻,她的呼吸好像都停止了。   “逢君……?”   大概是久久没等到车子启动,叶存山转头去看了妻子一眼。也就是这一眼,他就看见谢逢君突然一把拉开车门,不管不顾,冒着大雨朝宴寻奔过去了。   叶存山万万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会是这样。   “逢君——!”   他大喊一声,也急急下车追过去。   这时楚停云已经先上了车,宴寻也准备收伞上来,结果他的余光忽然察觉到有人朝自己跑过来。   宴寻下意识就要躲开,可看清对方的脸之后,不知道为什么身体却忽地一滞。   砰。   这道细微的碰撞声响被淹没在大雨里。   宴寻手里撑着伞,被她撞得踉跄后退了半步。   这个突然跑出来的女人浑身被大雨浇透,冷得发抖,却是紧紧抱着他不放。接着,还伸手来摸他的脸。   宴寻分不清她脸上的水是眼泪还是雨,只是听见这个抱着他的女人激动地,颤抖地,并大哭着喊他,   “宴宴……是宴宴吗?”   “我是妈妈啊……” 第45章 给老父亲看   夜幕沉沉,暴雨如注——   无数颗豆大的雨珠接连不断地落,一如谢逢君这么多年来失去孩子之后流过的眼泪。   当初出事以后,她把小儿子的照片全部都存在手机里,日日看,夜夜看,生怕忘了他。几年前谢逢君还专门去学了画像,找了专业的老师,想要画出澄意长大后的模样。只是怎么画也画不好,最后全烧了,没有一张留下来。   直到刚才谢逢君看见了那个撑着伞的年轻人。   他一手撑伞,一手揽着旁边朋友的肩,低头轻笑着与对方说着什么,唇角的梨涡在雨幕中若隐若现。   也就是那一瞬间,谢逢君好像知道该怎么画澄意的样子了。   不。   她也许再也不用画了。   不用做什么试探,也不用再进行一些旁敲侧击的调查,更不需要进一步的所谓确凿的证据。   就算此刻大雨倾盆,夜色昏沉,可只那一眼,母亲就立刻认出了她心爱的小孩,认出了她被人剜走了十九年的心头肉。   “宴宴……”   “我的宴宴……”   “是妈妈啊……我是妈妈……”   谢逢君抚摸着宴寻的脸,泣不成声。   女人的手湿透冰凉,僵硬又颤抖。可如此激动无法自抑的时候,她仍是很克制地只用指尖碰了碰他的皮肤,仿佛在确认这个人是真的而非幻觉。   又或者她是想要穿过那早已逝去的时光,去抚摸那个曾经被自己弄丢的小孩。   然而与之相对的是,宴寻经过最初的惊愕之后,此时面对情绪如此失控的母亲却不知道如何反应。他撑着伞站在大雨里,沉默而安静,无端显出了一种近乎孩童般的无措。   刚经历了一场痛苦的断亲,宴寻表面上好像只是短暂地痛苦了一下,但其实只是把伤口深深埋了起来,不去想而已。   所以那天后来楚停云问他要不要找亲生父母,宴寻说不想。他太累了,也太疼了。撕裂的伤口还没愈合,也根本没有精力和新的勇气去重新融入另一个完全陌生而未知的家庭。   现在这个家就已经很好了,温暖,安全,还有爱。   所以宴寻只想栖息在楚停云身边,慢慢等伤口愈合。或许未来某天,他也会想找一找自己的亲生父母,但那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只是万万没料到,这时会有一个女人突然冲出来,说她是妈妈。   ……妈妈?   不论是不是认错了,这一刻宴寻都没办法仔细去想这个词背后深藏的内情,他刹那间感觉全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根本没法开口说话。   所以最后,宴寻只是僵硬地把伞往她的方向倾了很多过去。   “我是妈妈啊……宴宴……”   谢逢君完全没在意伞,她已经哽咽到说不出话了,可她的孩子却从头到尾都只是安静地看着自己,眼睛里全然是一片陌生和茫然。   ——他没认出来她。   或者说,他已经忘记她了。   不!不可能!   她的澄意那么聪明,诗词教一遍就会了,怎么会忘了妈妈呢。   谢逢君觉得一定是自己现在的样子变了,是她老了,是她淋了雨头发乱了,是她现在哭得太难看……   “你看……你看看我……”   “你看看妈妈……”   谢逢君飞快抹掉了脸上的水,又手忙脚乱地整理着湿透的头发,努力控制着表情想要对宴寻笑,   “妈妈也有小梨涡的,你看,我们是一样的……”   即便是勉强挤出的笑容,可两人的梨涡的确是很像的,是那种一眼就让人联系到血缘关系的像。   这一刻别说宴寻,就连旁边坐在车里的楚停云都愣住了。   还没等两人做什么反应,叶教授便追了过来。他一把拉住妻子的手臂,努力想要安抚她,   “逢君,逢君,你先冷静,冷静一下,好不好?”   急着跑过来的叶教授没来得及拿伞,浑身自然也是淋了个透,看起来十分狼狈,再没有了平日里那份自持和沉静。   但谢逢君显然根本没办法冷静,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早就接触过宴寻,甚至刚才还和对方吃过一顿饭。她以为是奇迹终于发生,自己来接丈夫的路上突然巧合地找到了丢失多年的小孩。   于是谢逢君便拉着丈夫的手,激动地一直让他看宴寻,   “存山……存山你快看,这是……是我们的宴宴啊……”   “……”   宴寻愣了一秒,才意识到这位抱着自己说是他妈妈的女人竟然就是叶教授的妻子。   “叶教授……?”   男人注意到宴寻的视线,努力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艰涩地开口道:   “实在对不起,小宴助理,她有点激动。主要是因为你跟……我们以前丢了的孩子长得……太像了。”   【只是我妻子笑起来也有梨涡。】   【你们两个人……有点像。】   宴寻忽然想起了刚才叶教授在饭桌上说的话,怪不得当时他隐隐觉得对方说这句话的语气有些奇怪。   原来是这样……   宴寻对这样的事并不陌生。   因为当初在孤儿院的时候,也有一些丢了孩子的父母来找他,他们抱着他又哭又笑,诉说无尽的思念和喜悦。   开始的时候小宴寻会当真,会真的开心,以为爸爸妈妈终于来带他回家了。   只是最后每次亲子鉴定的结果都配不上。   于是最终那些父母们都满怀希望地来,满心悲痛地去,宴寻就一直被留在孤儿院里。直到一年期满,他才终于进入了下一个可以被收养的程序。   所以此时此刻,宴寻没有办法去看叶教授夫妻两人宛如注视着救命稻草一般的眼睛,也没有办法去热情回应他们满腹的期望和希冀。   “……没关系的,叶教授。”   宴寻能做的只是在这场大雨里为他们两人撑伞,然后拉低他们的预期,免得之后发现找错了又太难过。   “只不过我……不一定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   毕竟仅是一对相似的梨涡说明不了什么。   “不会的宴宴,你一定是!”   谢逢君甩开丈夫的手,她从刚才叶存山对宴寻熟稔的语气里就立刻意识到了他们早就认识,可却瞒着她。   只是此时此刻,她无暇对丈夫的行为生气,只是用力去握住宴寻的手,非常笃定地告诉他。   “——你就是妈妈的孩子。”   “……”   这时候围观许久的楚停云总算弄明白了为什么这位叶教授突然一反常态,不仅突然答应要谈合作,还非得要今天面谈。   就连饭桌上那一系列对宴寻格外热情的行为也有了解释。   只是顾山青刚才走得早,没能看见这戏剧的一幕,他现在还在沾沾自喜地给楚停云发有关合作的消息。   不过楚总这时候可没时间回,他看着宴寻整个后背都快淋透了,终于忍不住出言打断:   “这雨太大,要不然我们换个地方聊?”   这时候谢逢君眼里心里只有小孩,听见这句话她才扭头看见了旁边车里的楚停云。不过她并不认识对方,便下意识回头朝丈夫投去询问的眼神。   “——这是小宴的领导。”   叶教授低声跟妻子解释。   儿子的领导?!   谢逢君立刻整理了一下自己,略带歉意地跟对方点了点头,   “实在是不好意思,刚才……失态了。”   这句话说完,她的余光好像忽然看见了什么。   刚才一直面对着宴寻,这时候谢逢君才发现对方一直把伞斜着,自己后背都淋湿了。   母亲立刻心疼坏了。   “雨也确实太大了,宴宴别淋感冒了,我们……我们赶紧换个地方聊。”   说着,她就去把宴寻手里的伞一下子扶正。   哗——   于是旁边挤进来的叶教授瞬间暴露在大雨中,浇了个透。   宴寻注意到了这一幕,只是伞被谢逢君握着,他只能用眼神表达意外和抱歉。   叶教授飞快抹了把脸,想要挽回一点形象:“没事,没关系……”   谢逢君情绪太激动,也没心思开车,而叶存山看似冷静,可手也在抖。   再加上楚停云见叶教授夫妻对宴寻如此难舍难分的样子,便把司机叫去开他们的车,而自己来开这辆。   于是最后就是楚总开车,叶教授被妻子赶到副驾,而谢逢君则是拉着失而复得的小孩亲亲热热坐在后面。   宴寻给他们俩找了两条干净的毛巾。   楚停云则是把外套脱给了这位疑似宴寻母亲的女士,虽然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但他们两人细看之下,确实有不少地方相似。   妈妈……   楚停云在后视镜里看了她片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多时,他便收回目光开始启动车子。   谢逢君可没想过对方会把外套脱给她,一边觉得这位领导不仅长得好看,人也真好,一边又觉得自己会不会太麻烦对方,让他对宴宴有些什么不好的印象。   原本刚才她还犹豫要不要接,但旁边的宴寻就已经顺手拿过来给她披上了。   “别感冒了。”   谢逢君立刻就不纠结了。   只是她有点疑惑地看了眼前面开车的楚停云,隐隐觉得刚才两人的互动自然得好像有点不太像是领导和下属。不过最终也没想太多,毕竟此刻她的所有注意力都在失而复得的孩子身上。   车里开着空调,将外面一切的嘈杂与寒冷隔绝。   楚停云给方特助发了条语音,让他现在帮着就近订两间酒店套房,再叫个跑腿送感冒药和三套衣服过来,两男一女,并特别交代其中一套是宴寻的。   24h随时待命的方特助立刻秒回:“好的。”   这时后面的谢逢君稍微平静了一点了,至少不像刚才那么失控了,但她现在还是很激动,一直拉着宴寻说他小时候的事情。   说他小时候喜欢的玩具,爱吃的菜,心心念念的姥姥家的小猫。说他背得最好的那首诗,写得最好看的字,还有曾经画过的涂鸦全家福……   说这些的过程中,坐在副驾驶的叶教授便也跟着红了眼眶,不过他知道妻子在生自己的气,也就没有开口。   只是那些事情宴寻都不记得,所以没有办法回应她。其实宴寻还想跟她说不要抱那么大希望,但看着女人湿润通红的眼睛,这些话他也就说不出来了。   没能得到回应的谢逢君确实很失望,但却没表现出来,反而安慰他:   “不记得也没关系,没关系的……”   “你那个时候太小了,又过去这么多年,忘了……也很正常,”   “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要是,要是我跟你爸爸能早点找到你就好了……”   虽然谢逢君极力说着没关系,但小孩不记得自己这件事显然让她很受伤,几度哽咽。   宴寻便跟她说:   “我小的时候应该遭遇过什么意外,五六岁以前的事情都记不得了,不是因为时间而忘记的。”   “是吗?”   谢逢君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原因,但显然这个解释让她好了太多,随即就是心疼,因为遗失记忆的情况很罕见,要么是大脑某个部位受到了损伤,要么是心理受到重创。   不论是哪一种,作为母亲的谢逢君都心疼死了。   “现在呢?现在没事了吗?”   “没事了。”   宴寻摇摇头,没跟她说之前车祸的事。   二十多分钟后,车子抵达酒店。大概是方特助给的钱很到位,跑腿小哥送来的衣服和药已经放在前台了。   几人登记过后,直接上楼。   等到叶存山夫妻去里面换衣服的时候,楚停云才找到机会跟宴寻说话。   宴寻只是后背湿了,于是就简单换了件上衣。   楚停云的外套之前脱给谢逢君了,所以此时他就单穿着一件白色衬衫,领带也取了,解了一颗领扣。黑色的袖箍圈在大臂上,袖口松松挽到手肘前的位置。   男人双手环胸,靠在宴寻旁边的墙上,无端透出一种慵懒又随性的感觉。   在其他人看来这样的认亲大事多少都会有些激动,但楚停云并没有觉得新奇震撼感动,也没有嘘寒问暖,各种追问,而是基本跟平常的状态一样。   这反而让宴寻感觉到放松。   对方安静地陪了他一会儿,才不经意问:“这件事,你怎么想?”   “嗯……尽快找个时间跟叶教授夫妻做一个亲子鉴定吧,免得他们一直想这件事。”   说话的时候宴寻正在冲感冒冲剂,比起激动到难以自抑的父母两人,他自始至终就显得太过平静。   楚停云倒不觉得宴寻真如表面这般平静,否则他刚才就不会弄了半天连感冒药的包装袋都撕不开。   “如果结果一致呢?”   “……”   宴寻动作一顿,显然他还没考虑好这个问题,又或者,他一直在回避去考虑这个问题。   因为宴寻现在面对的事情太多了,他知道自己的婚姻有极大的问题和隐患,发现养父和自己当年的意外,甚至自己当初的车祸极有可能都是人为。不久前,他又刚和养育自己的家断了亲……   如今,也许他又要再去融入一个新的家庭。   如果真的找到了亲生父母,宴寻其实是高兴的,只是他还是有点迷茫,又有点畏惧。   短短两个月,他从一个高三学生变成了二十五岁的成年人,经历了好友离散,婚姻剧变,家庭断绝,尚未开始的复仇,以及迟来了十几年的父母认亲。   所以最后宴寻回答楚停云说:   “那就……顺其自然吧。”   毕竟万一真的结果一致,他也不可能无情地不认他们。刚才谢逢君在大雨里哭成那样,叶教授也几度哽咽到说不出话。   宴寻哪能半点没有触动呢。   只是他现在实在没法有什么坚定明确的答案,也就只能转头对楚停云笑了笑,说,   “希望他们和我,运气都好一点吧。”   希望他们运气好一点,即便结果不一致,也能很快找到亲生的小孩。   希望自己运气好一点,无论结果是否一致,宴寻都不想再多一段令自己痛苦又挣扎的经历了。   “嗯。”   楚停云轻轻应了一声。   只是如果仔细想来,宴寻的运气一直以来都不太好。   幼年被拐走,养父母所谓的爱早就在最初明码标价。长大后好不容易努力开始新的人生有了自己的事业,却遭人设局诬陷,半路夭折。就连爱情,也不怎么顺遂美好,反而……   楚停云没有再继续想下去,只是忽然问宴寻:   “要不然,我去给你求个幸运符吧,找个大师什么的,再开个光。或者,还可以找个人来家里看看风水。”   以前的楚总是万万不信这些东西的,甚至嗤之以鼻。但他有不少合作对象很信,所以也略有接触,真想要找人的话也不难。   于是楚停云还有点跃跃欲试地问小老公:   “你觉得怎么样?”   宴寻:“……”   他原以为这只是开玩笑,可宴寻仔细看了看对方的表情,发现楚停云竟然是认真的。   这个男人竟然真的想给他找个大师开光。   宴寻没忍住直接笑出来,一扫刚才眼底的迷茫晦暗,   “这份心意我领了。”   他拍拍楚停云的肩膀,有点好笑地劝说道,   “但是楚总,现在是社会主义新时代,封建迷信要不得。”   楚停云:“……”   他原本当然也不信这个的!   这时换好衣服的叶教授夫妻两人也出来了。谢逢君出来的第一眼就是去找宴寻,看见对方好好地站在水吧台那里之后才无声松了口气。   只不过……   她看着旁边站着的那位楚先生。忽然觉得宴宴跟领导的关系是不是有点太……亲近了?   因为这时候两人的站位靠得很近,小宴助理的手还搭在楚总的肩膀上,后者也不觉得下属冒犯,自然得像是早就习惯。   叶教授倒是没太多想,还跟妻子解释:   “这位楚先生人很好,是位挺不错的领导,而且非常重视提携小宴。”   整理了一番情绪,叶存山没再喊宴宴,他怕宴寻反感。   不论是今天楚停云特地带了宴寻来,还是刚才在车上把外套脱给谢逢君,叶教授都非常感谢他,并充满了好感。   “这样啊。”   谢逢君点点头,也在心里给楚停云打了个好领导的标签。   另一边,好领导和小助理也转过了身。   因为他们都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开门声。显然是叶教授刚才已经跟妻子解释了一番,两人之间的氛围好了不少。   “喝点吧。”   宴寻把冲好的感冒冲剂递给他们。   “谢谢。”   父母两人端着杯子里的感冒冲剂,一时竟然有点舍不得喝。   几人在沙发上坐下。叶存山夫妻坐一起,宴寻和楚停云则是坐在对面。   爆发的情绪期过去之后,谢逢君就变得有点小心翼翼起来。路上的时候她就大概跟宴寻讲过当年是怎么弄丢他的,还有许多其他的事情,可惜宴寻不记得了。   既然如此,那就不再提了。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这次谢逢君开始问起宴寻被领养之后的生活。   “宴宴,你这些年都在哪?”   其实原本她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和状态,但话一出口就忍不住哽咽,   “过得……好不好?”   虽然对这个问题早有预料,但宴寻还是觉得不太好说,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大概讲了讲,   “嗯,我的养父母是南城本地人,还有一个哥哥,身体不太好。他们人都挺好的,供我读书,把我养大……后来我的养父不幸意外去世,现在就剩下我们三个人。”   “养母跟哥哥在南城生活,我留在了首都。”   宴寻没跟他们说断绝关系的事情,也没说养父母的不好。只是他还是很快换了另一个话题,   “如果叶教授你们想,我可以尽快配合你们做亲子鉴定。”   坐在宴寻身边的楚停云也顺势提了一句,   “我这边也可以帮忙,找专业机构走加急通道的话,最快24小时就可以出结果。”   很显然,双方的态度有着鲜明的对比,一方是感性至上,一方是充满理性。   而楚停云的开口也让差点又一次沉浸在情绪中的父母清醒过来。   叶教授无声吸了口气,保持平稳的语气答应下来,   “好……好,按照小宴的时间来吧,什么时候方便我们随时都可以。”   “——明天吧。”   宴寻不喜欢等,尤其是在这种煎熬的事情上。   其他几人都没想到他会如此果断迅速。   叶存山一愣,还是答应下来:“……那好。”   谢逢君其实根本不在意什么亲子鉴定,她直觉,甚至毫无理由地肯定这就是她的孩子。   “宴宴……”   她忍不住又去拉宴寻的手,想和他说什么,但这时候却被丈夫拉住。   “很晚了,逢君。”   叶存山察觉到了宴寻其实不太想再聊下去,因为对方刚才在讲养父母时就非常地简略,紧接着下一个话题就是亲子鉴定。   很明显,现在宴寻并不确认自己是他们的孩子,所以一直有所保留,也隐晦地有所拒绝。   于是叶存山拉住了妻子的手腕,温声提点道:   “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让他们休息吧,再说,我们已经很麻烦楚先生了。”   事发突然,他们已经影响到孩子的正常工作和生活了。   谢逢君很快理解到了丈夫的意思,她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下来。   “抱歉,让你们忙到这么晚,快去休息吧。我们……我们明早再见。”   最后一句话她是看着宴寻说的,语气小心翼翼的,像是抛出一个请求和约定。   “好。”   宴寻对她点头,想了想,又多问了一句,   “明天早饭你想吃什么?我一般起得早,可以帮你带早饭。”   “我……我都可以。”   谢逢君的眼睛一下子明亮起来,但又怕这个回复让宴寻不好选,于是赶紧又补了句,   “我跟你一样。”   宴寻又看向叶教授。   后者也赶紧说:“我也是!”   宴寻点点头:“那好。”   谈话到此结束,宴寻跟楚停云就打算回隔壁套房休息。   结果刚走出几步,叶存山忽然喊住他。   “等等,小宴助理。”   “嗯?”   宴寻回头,发现叶存山的表情格外纠结。   “你……你和楚先生,住一起吗?”   “对啊。”   宴寻没觉得哪里不对。   但叶教授就觉得这很不对。   其实两个男人睡一起当然也没什么,更何况总统套房也不止一张床。但是他听说宴寻的结婚对象是个男人。   那就……不太合适了。   于是叶存山纠结许久,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非常委婉地跟宴寻提了一句:   “嗯,你今晚不回家住,要不要给家里人打个电话说一声,免得他担心?”   家里人?他?   宴寻以为他指的是养母和哥哥,但很快他发现叶存山一直再看楚停云。   宴寻:“!”   忘了之前他的小助理身份了。   “呃,叶教授,是这样的,我和……”   宴寻还没解释完,就看见旁边的楚停云很自然地拿出手机,点开相册,放大两人结婚证的扫描电子原件。   接着,他就笑眯眯地给叶教授递了过去。 第46章 恢复记忆   看见楚停云把手机递出去的那一瞬间,宴寻就知道这下不用解释了。   果然,叶教授接过手机的下一秒,整个空间甚至陷入了长达一分钟的寂静。   在这期间,他和楚停云见证了叶存山和谢逢君两人的表情从疑惑,到震惊,再到呆滞,最后不可置信的全过程。   总之,在完全没有台词和背景音的状态下,两个人感情充沛,表情生动,情绪逐级递进,极有层次,足以纳入北影教材。   “你……”   叶教授前一秒还在跟妻子说这是很提携宴寻的领导,下一秒对方就直接把结婚证贴到了他脸上。   “你和小宴……”   这实在太刺激,叶教授的心脏有点承受不住。旁边的谢逢君忍不住上手两指放大,又更仔细地看了看结婚证上面的照片。   这时宴寻便解释道:   “不好意思叶教授,之前我觉得这次见面是商务会谈,希望能让您感到正式一些,所以才跟您说我是楚停云的私人助理。但实际上……”   他顿了顿,去拉住楚停云的手,语气认真地更正道,   “我和他已经结婚三年了。”   “……”   又一记实锤。   叶教授看看宴寻,又看看楚停云,半天没说话,好像脑袋上顶着个卡顿加载的进度条。   “啊,没关系。”   还是旁边的谢逢君先反应过来,她把手机还给了楚停云,又忍不住仔细看了看他,由衷地说,   “你们挺相配的。”   毕竟宴宴小时候就立志要找个最好看的老婆,虽然性别和她想的不太一样,但其他方面还挺符合的。   “谢谢。”   这样的评价让楚总很受用。   总之不论父母两人脑补了怎样一出小助理与霸总的爱情故事,最终宴寻和楚停云还是合法地睡在了一间房里。   等到身边只剩下楚停云的时候,宴寻好像才卸下了身上那层无形的保护壳。他一进来就倒在沙发上,仿佛瞬间就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好像连站都站不住了。   楚停云过去坐到他身边,安静陪了他一会儿,才开口问:   “为什么不说玉坠的事?”   从谢逢君出现到现在,他们接触的时间差不多有半个多小时,宴寻有足够的时间说出玉坠的事情,但他自始至终一字未提。   “我就是……没想好。”   宴寻抬手将小臂搭在眼睛上,声音很轻。   以前也有个丢了孩子的父母来找他,说他们的小孩也戴着一个玉观音,所以当时他们看见宴寻的时候简直欣喜若狂。   后来亲子鉴定发现,找错了。   “反正明天不是就要去做亲子鉴定了吗?”   ——那才是最确凿的证据。   楚停云没说话,只是去揉了揉青年的头发。   他一直觉得宴寻是个尤其坚强的人,明明年纪不大,却经历了太多不幸的事情。但宴寻每次都能站起来,继续努力地工作,生活,似乎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打倒他。   但现在楚停云才逐渐发现好像并不是这样。   宴寻也有非常脆弱难过的时候,只是他以前把自己包裹得太好,也隐藏得太好,从不把这一面展露给楚停云看罢了。   “那就休息吧。”   楚停云没再多问别的。   只不过这天晚上不再是他抱着宴寻睡,反而是后者主动来抱他了。   这一晚上,四个人都没睡好,甚至叶存山夫妻可以说基本没睡,眼睁睁地看着窗外的天亮起来。   这样的画面对他们而言并不陌生,但以前只感到绝望,可今天却是充满希望的。   第二天早上宴寻依照昨晚的约定出去就近买了早饭。   今天谢逢君没有一直控制不住地跟宴寻搭话,她只是很珍惜地一点一点吃完了宴寻买来的早餐。   四人七点出门,八点左右抵达目的地。   楚停云之所以知道这家特殊的鉴定机构还是因为江晟海。因为对方有一年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突然要把江宇珩带去做亲子鉴定。陈婉清当时哭着还要跳楼。   不过最后还是做了,结果当然是亲父子。   ……提起那两个人就烦,楚停云本能厌恶地皱了皱眉,不再去想。不过这家鉴定机构倒是挺好的,资格正规,设备专业,重点是速度很快。   这次亲子鉴定宴寻是和谢逢君做的。   采样之后,除了吃饭上厕所,父母两人就执意在休息室里干等。   宴寻没有留在那里,因为他感觉自己在那里面有点喘不过气。于是就和楚停云在附近转了转,随便找了些事情打发时间。   只是没想到临近傍晚的时候,他们在路边意外碰见了一个熟人。   ——不怎么待见的熟人。   “好巧啊,哥。”   江宇珩单手插兜,笑眯眯地招手跟他们打招呼。   楚停云觉得实在晦气,直接就想转身离开。   结果下一秒,对方却笑眯眯地喊住了宴寻,仿佛很好心地提醒他说:   “宴哥,你是不是掉了什么东西?”   “……?”   宴寻皱眉,他顺着江宇珩的目光看过去,发现路边的草丛里好像有个小小的相机包。   有点眼熟……   宴寻去捡起来,发现这竟然是李戎的相机。就是那个前些天在咖啡馆里告诉他当年养父之死可能并非意外的那个人。   他打开相机,发现里面的储存卡已经碎成了渣。   ——这是威胁。   那一刻宴寻浑身都好像竖起了刺,他盯着面前的年轻人,眼神冰冷愠怒,   “江宇珩,你什么意思?”   “啊?没什么意思呀。我就是恰好看到了,以为是宴哥你丢的东西呢。”   江宇珩耸了耸肩,   “别担心,我只是路过,现在就走了。”   他挥了挥手,别的在没说什么,只是转身的时候看了眼那家亲子鉴定机构的方向,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宴寻没有去追,他立刻打电话给李戎,结果竟然是警察接的。   对方说他偷拍一个女生的不雅照,还涉嫌强女干,已经被刑拘了,现在不方便接电话。还问宴寻是什么李戎的人,是否知道内情。   “……抱歉,我并不清楚。”   宴寻挂了电话。   整个过程楚停云都很安静,只是看着他,似乎在等一个解释。   “……找个地方细说吧。”   他们找了家安静的茶室。   这次宴寻没再隐瞒,原原本本告诉了楚停云实情。包括养父当年的意外,李戎之前告诉宴寻的话,甚至还有宴寻那些不敢跟楚停云说的猜测。   “所以你之前说见了一个初中认识的人,就是这个李戎?然后之前那个匿名举报陈家的人,是你。”   “嗯。”   “你觉得那些举报陈家的关键资料,是用了些不正当手段从我这里获得的?”   “对。”   得知这些堪称劲爆的消息,楚停云的反应却跟宴寻之前想象中的样子大相径庭。   因为对方只是想了想,然后说:   “哦。”   宴寻:“……?”   他原以为对方会生气,会暴怒,甚至感到被背叛还要跟他离婚。   结果……竟然这样平静。   楚停云的确没太大反应,因为他早已经大概猜到了。他的电脑里安装了有特别程序,谁动了哪里都会有记录。   那天宴寻从公司离开之后,楚停云很快就发现了,但是对方并没有动什么机密文件,只是登陆了公司内网查阅了江家很多年前的一些项目内容,虽然算是机密,但并不值钱。   如果说宴寻为了报复他想要出卖江氏集团的商业机密,当然不可能只是偷偷查这些东西。   后来陈家被举报,楚停云才隐隐有了些猜测。所以就一直觉得宴寻的车祸不简单。   只是他一直没找到宴寻这样做的动机,再加上——   “我大概看过那些举报材料,有一些是我的权限能接触到的,但除此之外,剩下的大部分材料并不是从我这里走的。”   楚停云就觉得宴寻不一定是举报人。现在看来,应该是宴寻之前从别的什么途径拿到的。   可惜光是这些还不够。所以现在贺家出手捞一把,陈家就很快爬了起来,虽是脱了层皮,但也算度过了危机。   “啧,你还是太年轻了,宴寻。”   楚停云轻叩了一下桌面,   “明明找到了七寸,却打得还不够狠。”   “……”   宴寻没说话。   他转头看向窗外,余光忽然瞥见远处有一辆红色的悍马招摇驶过。   只不过宴寻并不知道,刚才离开的江宇珩此刻正坐在那辆悍马里面。   “腾霄表哥。”   江宇珩乖巧地朝坐在身边的男人喊了一声。   “嗯。”   陈腾霄随意应了一声。   这对表兄弟长得有些像,但江宇珩更年轻,轮廓更柔和,身形也偏清瘦。而陈腾霄则是更粗犷些,眉压眼,显得有点凶相。   “见到人了?”   “嗯,他最近好像过得还挺不错,可能不久就能拥有一双高知父母呢。”   这件事并不难查,宴寻是被收养的,今天特地又去跟一对夫妻进了亲子鉴定机构,所以并不难猜里面的内情。   “呵——”   陈腾霄根本不在意这个,抖了抖手里的烟灰,眼神有些阴郁,   “他上次真是好运,这都没事。”   江宇珩闻言,挑了一下眉,   “不过他都不记得了,那个李戎也处理好了,现在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   江宇珩早就知道宴寻跟楚停云不睦,前不久也在闹离婚,不知道上次在婚礼上为什么一反常态。原以为他大概那是楚停云在做戏罢了,结果最近一查,才发现宴寻的病历单上写着失忆了。   怪不得上次他在火锅店跟对方说话,宴寻就像是完全不知道一样。   “应该?”   陈腾霄重重吸了口烟,   “那他应该有一天也能想起来。”   如今有了贺家的帮助,陈家虽然暂时脱险,也把曾经留下的痕迹处理的七七八八,但宴寻手里还有一份最重要的东西。   ——能要命的。   那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陈腾霄寝食难安。   “这……”   江宇珩状似苦恼地点了点额头,   “可是楚停云现在盯他盯得像眼珠子,不好办啊。”   “哼……”   陈腾霄很轻蔑地看了他一眼   “江宇珩,陈桧被你当狗耍着玩儿无所谓,但想拿我当枪使,你还太嫩了些。”   江晟海明显只想把家产留给大儿子,江宇珩即便现在手里捏着一个分公司,但在集团内部根本没有太多的话语权。   但如果没了楚停云,江晟海就只能把小儿子当作继承人了。谁让他只有两个儿子呢。   “哈哈哈哈……”   被拆穿了江宇珩也不心虚,反而笑起来,还顺势接了下去说,   “谁让别人都只是根没用的烧火棒子,只有腾霄表哥你才是把真正的枪呢。”   “……臭小子!”   陈腾霄笑骂了他一声。   虽然江宇珩的心思摆得明明白白,可陈腾霄还是得帮他,因为等到江晟海死了,楚停云接手江氏集团,那可就不太好办了。   原本那个姓楚的就跟他们不对付,这次陈家被举报,对方也第一时间撤资,宁愿自损八百也不让他们好过。再加上楚停云还是跟宴寻结了婚。那这两人跟他就是仇上加仇了。   要是让楚停云掌权……   陈腾霄吸了口烟,慢慢吐出来,他的眼底映着路边指示灯的绿光,像是淬了一层毒。   “不急,先把眼前最近的麻烦解决了。”   ……眼前最近的麻烦?   江宇珩若有所思,随即心照不宣地对陈腾霄笑了笑。   说话间,这辆红色的悍马已经上了霓虹璀璨的高架桥。此时的天色完全暗下,这座繁华的城市却愈发绚烂多彩起来。   晚上九点,宴寻和楚停云回到了检测机构。他们跟着叶存山夫妻一起,苦等到十一点左右。   终于,亲子鉴定的最终结果出来了。   那两张薄薄的报告单第一时间被交到了宴寻的手里,上面还残留着一点点打印的余热,   最后一项的鉴定意见写着:依据现有资料和DNA分析结果,支持谢逢君是宴寻的生物学母亲。   ……原来她真是他的妈妈。   原来我本该在她身边长大。   宴寻的大脑还在缓慢地解读这个信息,但这时谢逢君已经激动地一把将他抱在了怀里,泣不成声。   “我就说你是我的宴宴。”   “你一定是的……”   “妈妈终于找到你了,终于……”   砰——   这一声轻响大概只有宴寻自己能听见。   谢逢君抱住他的那一刻,好像有一层无形的屏障被这位母亲打碎了。   宴寻这次没有站着不动,也没有再刻意保持距离,他丢掉了那张报告单,伸手去回抱了谢逢君,先是虚虚地搂着她,然后忍不住慢慢收紧。   他好像是真的抱住了妈妈,又像是抱住了很多年前在福利院怎么也等不到她的那个孩子。   这次是真的……   ——总算是真的。   楚停云没有参与这一场过分煽情的认亲大戏。只是他想了想,忍不住伸手勾着领下的红绳,然后把那个小观音挂在了外面。   这时候叶教授也已经泪流满面,正打算过去跟妻儿抱在一起,结果余光忽然瞥见旁边的楚停云,瞬间被直接硬控。   他看向对方,红着眼睛欲言又止,   “你,你这个坠子……”   “怎么了?叶叔叔?”   楚停云笑眯眯的,却已经不再喊他叶教授了。   叶存山:“……”   原本还以为是早就丢了,现在看来应该是儿子当定情信物送出去了。   于是老父亲憋了半天,最后就干巴巴地说,   “没什么……你戴着挺好看的,也能驱邪避凶什么的。”   “谢谢。”   楚总笑了笑,但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不过叶叔叔,现在是社会主义新时代,封建迷信要不得。”   叶存山:“……”   他当然原本也不信这个!   总之,这场持续了近乎十九年的寻亲终于在幸福的眼泪中落下帷幕。   他们总算准备离开。   谢逢君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慢慢收了眼泪,她紧紧牵着儿子的手,生怕他又一次不见了。   走出机构大门的时候,宴寻左边牵着母亲,右边是楚停云,至于老父亲,则是贴着妻子。   首都深秋的风很大,尤其是晚上,稍微瘦一点的人几乎都能被吹走。   谢逢君忍不住帮宴寻拉了拉衣服,   “风太大了,下次多穿点,别感冒。”   回应的好字还没说出口,宴寻的余光就忽然看见上面有一道虚影,正快速坠落。   砰——!   一个花盆毫无征兆地被风刮落,在地面摔得四分五裂。   此时,宴寻已经将楚停云扑倒在地上,等到听见谢逢君焦急喊他的名字的时候,宴寻才后知后觉到颈侧有点疼。   他没被砸到,只是飞溅的碎片割破了他颈侧到后脑那部分的皮肤,伸手一摸,便全是血。   “宴寻?宴寻!”   他们都在喊他。   宴寻看见了谢逢君焦急充血的眼睛,然后是正在叫人的叶存山,最后,他低下头,看着面前的楚停云。   宴寻感到一阵尖锐耳鸣,觉得他们的声音好像隔了一层水,闷闷的,听不太清。   恢复记忆好像就是这样一瞬间的事,洪流般的记忆碎片淹没了宴寻,让他感到一阵阵的眩晕。   宴寻好像看见了谢逢君,很多年前的谢逢君,她在教他一句一句地念诗。   还有很多年前的叶存山,他在海里救人,像一位无畏的英雄。接着,不知道是谁用布包捂住了宴寻的口鼻,自此他就再也没见过他们。   有人想抢他的小观音,可绳子怎么也扯不断,对方只好暂时放弃。宴寻一直哭,哭到嗓子哑,没过多久,他就生病了,有人强行给他喂了很多白色的药片。   于是宴寻慢慢就忘了很多事,再睁开眼时,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对他说“我是你爸爸。”   于是叶澄意就变成了宴寻,他的人生也从宽阔平稳的江河变成了一条曲折的小溪,不断碰撞,不断向前。   高考结束,宴寻拿到了首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总算是有了件好事,但他的好朋友周泽的父母却离了婚。   双方闹得很难看。周泽的父亲提前转移了财产,母亲虽然成功离了婚,却也算是一夜返贫。   周泽还是选择跟母亲一起生活,由于经济原因只能去澳洲留学。走的那天,宴寻专门从首都赶回去送他。   周泽当时抱着他痛哭流涕,说“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   在他唱出第二句之前,宴寻便很冷酷地把人推进了安检口。周泽背着双肩包,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宴寻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然后一个人回了学校。   学习,兼职,比赛,努力赚钱。   大学几年里,静姝学姐一直非常照顾他,帮他搜集了很多重要的信息,还给他介绍一些非常有能力的研究生学长学姐,以及很厉害的教授老师。   所以后来有一天,静姝学姐来找他,红着眼睛问他能不能假扮一段时间她的男朋友,不用做别的,就偶尔一起吃饭,一起泡图书馆就行。   宴寻没有拒绝她,点头说好。   念大学的时候,宴寻几乎都没休息过,可比赛的奖金,学校的补助,兼职的外快还是不够,为了哥哥的医药费,宴寻萌生了创业的念头。   只是不太顺利,四处碰壁,被人戏弄不说,有天晚上还被一个男人强吻了。   这样羞耻的事宴寻谁也没说,只是晚上每每做梦,他好像都会梦见那天,梦见那个被他绑起来的男人。   对方黑发凌乱,整张脸被床单上的牛奶湿透,那双幽冷的蓝眸一直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   我记住你了。   于是总做梦的宴寻一直睡不好,学姐便说请他一起出去吃饭。作为明面上的男朋友,宴寻总得抽点时间陪她于是就很快答应下来。   只是静姝学姐有点不好意思,提前问了他一句,   “对了,我哥哥也一起,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   吃顿饭而已,宴寻只是不爱社交,但如果有需要,他也有能力跟别人相处好。   只是他以前好像没怎么听静姝学姐说起过自己的哥哥,但宴寻也没多想,他只觉得静姝学姐人这样好,那她的哥哥应该也是个温柔善良的人。   当时是冬天,首都下了第一场雪。   宴寻在校门口跟学姐碰面,却没想到遇见了一个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的人。   站在雪中的男人黑发蓝眸,浓密的睫毛上落着几片雪花。不过又很快消融,变成几颗极小的水星。   看见宴寻的那一刻,他还很温柔地笑了一下。   抛开偏见不谈,那一刻楚停云笑的时候简直漂亮得不像真人。   “小寻,这是我哥哥楚停云。”   旁边的江静姝笑着为他们两人介绍,   “哥哥,这是宴寻,是我的呃……男朋友。”   听见男朋友三个字,楚停云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首都冬日的风极冷,宴寻却觉得那一刻他恼得浑身的血都在烧,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醉酒被这个男人扒了衣服强吻的晚上。   “他是……你哥哥?!”   宴寻实在没忍住多问了一句,还要扭头进一步跟学姐确认,   “是亲的吗?”   “当然是亲的呀。”   说这句话的时候江静姝有点忐忑,她知道楚停云不喜欢自己的母亲,现在又是在宴寻面前,所以没有过多解释自己复杂的家庭关系。   不过她也实在没想过今天楚停云竟然会亲自来学校接她,静姝简直受宠若惊,只想着跟对方好好相处。于是便拉了拉身边假男友的袖子,   “小寻,你别拘束,跟着我喊哥哥就好。”   宴寻:“……”   哥哥?   谁要喊这种强吻别人的变态哥哥!   于是最终宴寻撇过头,他第一次没给学姐面子,很冷硬地喊了句:   “——楚先生。”   连“你好”两个字都不多给他! 第47章 回忆(1)   楚先生?   这个称呼楚停云没太意外,倒是江静姝有些错愕。她印象中的宴寻虽然不爱说话,但一向是个懂礼貌的好孩子。   怎么今天说话语气这样不好?   江静姝微微皱起眉,有点疑惑地拉了拉宴寻的袖子。   “小寻……”   她还没说完,就被楚停云接过了话头。   “没事,我们之前见过,闹了点不愉快。”   男人语气温和地解释了一句,接着他看向宴寻,微微低头,   “小宴同学,我跟你道歉,那天晚上是我不对。”   总之不论表情语气用词,都显得极为诚恳。   诚恳到江静姝都有些惊愕,从小到大,她不知道见过多少次这位同父异母的兄长怼遍全家无敌手的模样。   就连母亲养的那只小泰迪,见了楚停云都得夹着尾巴绕道走。   最重要的是,哥哥什么时候对别人这么好语气过?   还这样低声下气地道歉?   江静姝觉得这个世界不太真实。   宴寻也有点意外,他以为今天这个男人是来找茬的,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是来道歉的。   江静姝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帮着哥哥打圆场。她凑过去小声跟宴寻说,   “小寻,光生气可没用,我们今天就狠狠宰他一顿给你出气怎么样?”   “……”   那天晚上宴寻也动了手,对方今天还来道歉,再加上又是学姐的哥哥……于是最终宴寻还是缓和了脸色,没有扭头就走。   但直到几人上了车,他也没把那句“没关系”说出来。   宴寻专门坐在距离楚停云最远的副驾,让兄妹俩一起坐后面。   江静姝心里的宴寻一直是个内敛又乖巧的弟弟,见他如此抗拒楚停云实在有些意外,忍不住问:   “哥哥,你跟宴寻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啊?”   “哦,就是有天晚上我在一家酒吧的后巷里碰见他,结果他喝醉了,吐了我一身,所以我就好心把他带到酒店,帮他脱了脏衣服,然后……”   眼见着楚停云就要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宴寻终于忍不住打断——   “没什么,学姐,就是……有点不愉快而已。”   他从没想过楚停云会直接说出来,一时也找不到什么借口遮掩。说话间,宴寻还回头警告性地看了楚停云一眼。   后者笑着挑了一下眉,不再说了。   江静姝实在觉得奇怪。   明明听起来像是哥哥好心帮了宴寻,怎么扯到了不愉快?   但是看对方明显不想说的样子,她也就没接着问了。   吃饭的地点是江静姝提前选好的,当时楚停云问她想吃什么,她就选了一家非常出名的羊肉汤锅店,因为下雪的首都实在太冷了。   江静姝原以为楚停云忽然请她吃饭就已经足够惊喜,却没想到对方还给她带了礼物。   是某国际名奢品牌的一款限量包包,价格昂贵不说,很多人想买都没资格。   “天……”   江静姝倒也不是很痴迷什么奢侈品包,但从来跟她只是点头之交的楚停云突然对她这样好,她实在有点受宠若惊。   不过当时的江静姝并不知道,楚停云单纯为了挖她墙角给点补偿而已。再加上,他还想给宴寻送点礼物。不过单独只送妹妹的男朋友就很奇怪,两个人都送的话就不突兀了。   礼物是一台私人定制的高配电脑。   宴寻当然没收,他只想快点吃完这顿饭,然后赶紧离楚停云这个人远远的。   这顿饭宴寻吃得惜字如金,坐立难安,直到快结束的时候,江静姝去洗手间补妆,他才跟楚停云摊开了讲。   “楚先生,你的道歉我收到了,不过我想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   “为什么?”   楚停云并没有被宴寻的冷言冷语劝退,反而还笑着说,   “我亲了你一口,你打了我一顿,算扯平了吧?今天我专门来跟你道歉,给你送赔礼,也算是很有诚意吧?”   “……”   宴寻皱眉,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冷淡又很正式地说,   “楚先生,我是个直男,我喜欢女孩子,不喜欢男人。”   “哦。”   楚停云心想他在遇见宴寻之前,也他妈的坚信自己是个直男呢。   这人把他掰弯了,自己倒是笔直。   不公平。   楚总还就想把这个笔直笔直的男大学生掰弯了呢。   “早点跟江静姝分手吧,你俩不合适。”   他说这话的语气轻飘飘的,却像是通知和宣判。   “……?”   虽然不是真情侣,但宴寻实在觉得楚停云这话说得有病。   “我和学姐谈恋爱,跟你没关系吧?”   宴寻觉得只这句还不够,便又说:   “我不喜欢你,楚先生,以后也不会喜欢。”   “我喜欢的是静姝学姐,我从高一入校就暗恋她,很多年了。就算以后我们没能在一起,我也不会喜欢男人。”   “……”   楚停云盯着宴寻,脸上的笑意逐渐淡去。   他还是第一次遭到如此简单,直接,又毫不留情面的拒绝。   “是吗?”   楚总完全没被打击到,他盯着宴寻那张冷淡俊秀的脸,反而莫名燃起了一股强烈的征服欲。   男人慵懒地坐在椅子上,笑着微微抬起下巴,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江静姝补完妆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包间里的氛围很奇怪,甚至宴寻还忽然来牵她的手。   楚停云当然不会看着他们俩在自己面前你侬我侬,而是微微压低了声线,听起来非常有长兄的威严:   “江静姝,你该回家了。”   “哦,好的,哥哥。”   静姝显然有点怕他,也很听话,于是下意识将手收了回来。   宴寻:“……”   他看了楚停云一眼,对方却勾起唇,对他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笑。   果然!   宴寻想,这个男人刚才的什么道歉都是装的。   ——这顿饭就像是开战的信号。   宴寻后来就总能在各种地方“巧合”地碰见楚停云。   甚至,对方还会卑鄙地让静姝学姐想方设法约他出去。   网球,滑雪,赛车,斯诺克……各种运动游戏,各种美食诱惑。   江静姝玩儿得快乐极了,因为有楚停云在上面撑着,家里的父母都管不了她,连相亲都有正当名义不去了。   就是哥哥唯一的要求就是让她把宴寻带上。   江静姝觉得很奇怪,但是她从没想过楚停云会喜欢宴寻,毕竟对方之前交往的都是女朋友,而宴寻又是自己名义上的男朋友。   这两个人怎么可能呢。   每次邀约,宴寻十次有七八次拒绝,但总有两三次躲不过去,因为他实在没法跟静姝学姐开口说楚停云那些心思。   宴寻原以为自己也就是跟这对兄妹俩有些纠葛,直到他在过年的前一天接到了陈婉清打来的电话。   “阿姨,您好,有什么事吗?”   女人的语气很好,礼貌温柔,还很热情。这次打电话来是听说宴寻寒假留校没回家,怕他过年孤单,所以请他来家里吃顿团圆饭。   宴寻想要拒绝,可对方根本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   “你看阿姨就这么一个女儿,她今年都二十五岁了,好不容易交了个男朋友,家里都很关心,所以想见见你,请你来家里吃顿饭……”   陈婉清很会打感情牌,总之宴寻最后实在找不到借口拒绝,只能答应下来。挂断电话之后,他就立刻给静姝学姐打电话说这件事。   假装谈恋爱是一回事,但见家长就是另一回事了。   “学姐,这样不是长久之计。”   “我也知道……”   江静姝也很惊愕母亲的提议,但是陈婉清当时跟她说——   “就让妈妈看看你真心喜欢的这个男孩儿到底怎么样。如果人确实不错,那以后家里就不干涉你谈恋爱了。”   那个时候,静姝天真地以为母亲竟是真的开始理解她了。她实在激动,又很开心,并且由衷地认为宴寻这样优秀,没有人会不喜欢他。   “我妈妈松口了,她就说想见见你,你就过来吃顿饭好不好?就一顿午饭,你吃完就可以走。”   “……好吧。”   宴寻还是答应下来。   母亲和哥哥都在国外,所以他今年过年就没回南城,留在学校也没什么事,就打算去一趟。   另外就是,宴寻想着自己都和静姝学姐见家长了,楚停云总不能还缠着他吧。   总之,第二天宴寻就去江家了。只是那天中午江晟海不在家,说是有个很重要的饭局。   楚停云则是一直都在外面住,只有一些重大节日会回来一趟。就算是过年当天,他也都是晚上才回来,而且绝不会跟陈婉清他们一起吃团圆饭,最多勉强住一晚。   江静姝拉着宴寻进门,   “小寻,来我给你介绍,这是我弟弟江宇珩。”   “你好啊,宴哥。”   江宇珩实际上比宴寻要大一岁,不过他脸长得嫩,又从来都是一副乖弟弟的做派,一口一个宴哥喊得乖巧又热情。   “听说你最近经常跟我哥和姐姐出去玩儿,下次能不能带我一起啊?”   宴寻觉得江宇珩这话说得有些奇怪,因为比起问他,江宇珩直接问他的哥哥姐姐不是更亲近吗?   所以他只是笑了笑,没怎么应。   这顿所谓的团圆午饭就四个人。但陈婉清还是没有坐主位,她笑眯眯地给宴寻夹菜,旁敲侧击地问他的家庭情况。   宴寻如实回答,倒是不怎么紧张,毕竟他和静姝学姐又不是真的情侣。   “小宴啊,我们家养女儿一直都是富养的,她的一个包包,一条项链,可能要你辛苦工作几年才买得起。”   陈婉清表面语气温和,但实际却字字绵里藏针。   “你是首都大学的高材生没错,可我们家公司里跟你一样学历,甚至比你学历更高的,少说也有几百人了。不说以后让你养静姝,光是养你那个断腿的哥哥,病弱的母亲,不都已经捉襟见肘了吗?”   “你愿意当他们的吸血包,我女儿可不行!”   “妈!你之前不是这样说的!你明明说……”   江静姝气得发抖,她听不下去,开始跟母亲大吵起来。   “闭嘴!”   陈婉清厉声呵斥她,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宴寻皱起眉,正要开口,却听见门口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好热闹啊。”   谁也没想到,这时候楚停云回来了。   宴寻微怔,回头看见对方头发上还有雪,脸上戴着口罩,露出的皮肤微微泛红,像是感冒了。   “真好笑。”   楚停云站定在宴寻后面,随手搭在他椅子的靠背上,即便脸上戴着口罩也不影响他输出。   “明明早就把人查了个底朝天,看不上人家穷直接说就好了。”   “偏偏顶着一张温柔善良好母亲的脸把人骗到家里来,然后极近奚落讽刺一番,完了还要大慈大悲地装出一副全是为了女儿的样子。”   “大过年的,陈婉清,你可真会恶心人。”   “你……”   陈婉清完全没想过楚停云中午就会回来,也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护着静姝这个男朋友。   她嘴唇哆嗦,气得说不出话,   “楚停云你……我是你爸爸的妻子!你放尊重点!”   “我连老头子都不尊重,何况你这么个东西?”   楚总冷笑,他说话带着点鼻音,却字字尖锐如针,   “陈婉清,你今天要是能甩个五百万到宴寻的脸上,跟他说拿着钱离开你女儿,说不定我还能高看你一眼。”   “可惜你不仅恶毒,还死抠,想装一副高高在上的有钱人模样,却吝啬地连半个子儿都不肯出,也不知道老头子每天晚上跟你睡一起怎么都不反胃。”   “……”   陈婉清已经要气晕过去了。   她哆嗦了半天说不过,就开始哭。   楚停云嫌烦,随手拍拍宴寻的肩膀,问他:   “走不走?”   “……”   宴寻没回答,只是站起了身。   “学姐,我就先回去了……”   这句话他还没说完,就被楚停云一把拽走了,一直拽到车上。   司机收到示意,开始启动车子。   楚停云虽然又一次大获全胜,但他看起来还是恨恼,   “宴寻,你之前怼我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今天这么怂?”   “……”   那是因为宴寻还没开口之前,楚停云就已经扛着机关枪上去一顿输出了。   于是宴寻没答他这句话,而是仔细看了看楚停云口罩外面裸露出的皮肤,很明显的潮红。   “生病了?发烧?”   “……”   楚总撇过脸去,哼了一声。   宴寻想了想,问:“前几天去滑雪,你不是说你不冷吗?说你小时候在俄罗斯长大,这点风雪不算什么来着?”   楚停云:“……”   这是现在的重点吗?   男人顿时就恼了:   “宴寻,你真是狼心狗肺,我刚才可是救了你,你现在来嘲讽我?”   “……”   被扣了一顶狼心狗肺的帽子,宴寻也没辩驳,只是扭头跟前面的司机说,   “师傅,麻烦就近去医院吧。”   “我不去!”   笑话,楚总还能被他安排了?   司机为难地看了眼后视镜,毕竟他是楚停云的司机,当然只能听老板的。   宴寻便只能让司机在路边停一下,去买了体温计和退烧药。好在现在是中午,今天过年,要是到了晚上,药都不好买。   只是冬日的衣服层叠,量体温的话车上不太好脱。但楚停云很乐意,直接就开始脱了   宴寻摁住他:“张嘴。”   楚停云眉头一挑。   测口腔温度?   “好吧。”   他拉下白色的口罩,露出潮红发烫的脸,很顺从地朝宴寻微微仰头,张开了嘴巴,舌尖微微抬起。   过高的体温让他的嘴唇很红,连带着呼吸都尤其湿热。   宴寻不自然地眨了一下眼睛,接着就打算把水银温度计的头放在他的舌下。结果刚要插进去,楚停云却忽然撇开了头,   “不行。”   宴寻:“……你又怎么了?”   “脏。”   虽然温度计是新的,也是刚拆封的,但楚总还是嫌弃。   “还是测腋温吧。”   “……行。”   “你给我脱。”   “楚停云,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发烧呢,手没力气。”   楚停云很无赖,甚至还要倒打一耙,   “而且宴寻,你能不能对一个病人好一点。刚才我可是拖着这副病体残躯在帮你,现在还好心让你搭车。”   “结果呢,让你帮我测个体温就是得寸进尺,啧,你这家伙简直小白眼狼一个嘛!”   “……”   小白眼狼宴寻气结。   他觉得要是楚停云这个人没长嘴就好了,那样看起来会真的会美好太多。   他深深吸了口气,先帮对方脱了一侧的大衣,然后再从下面掀起里面的黑色高领毛衣,最后是里面薄薄一层兔绒打底。   宴寻想,首都的冬天穿大衣,里面还穿得这么少,这家伙不生病才怪呢。   过程中,他的手不免碰到男人的皮肤。楚停云看着身形修长清瘦,但衣服遮掩下的身材却并不干瘪柴弱,光滑白皙的皮肤包裹着一层薄肌,明显是有过长期的专业运动,以至于线条看起来非常优美。   衣服被从下面掀到胸口上面的位置,宴寻目不斜视,放好体温计之后就让他好好夹住,又把衣服拉下来。   只不过宴寻没想到的是,楚停云还有脱毛的习惯。   ——这男人真是精致。   体温三十八度七,算是高热了。   车上有水,宴寻喂他吃了退烧药。等到司机终于开回楚停云现在住的房子时,对方已经昏睡过去了。   宴寻只好把人背上去。   “你家密码多少?”   楚停云哼了两声,给他报。   豪门总裁的房子的确很大,但里面却没多少东西,空空的。加上太过干净整洁,看起来没有半点人气。   烧得快人事不省了,楚停云还是执拗地要进门脱外套消毒,上床之前必须换睡衣,还要洗手洗脚。   宴寻又不能撂下他就走,只能扶着人一一把这些程序走完。   总算把这位豪门总裁伺候好上床,宴寻就打算出去,结果忽然被对方抓住了手腕。   “今天看清楚了吧,你跟江静姝没可能,分手吧。”   宴寻:“……”   都这种情况了,楚停云还是暗搓搓想要拆散他跟学姐。   宴寻转过身,看着他说:   “就算我和她不能在一起,我也不喜欢男人。”   “哼……”   楚停云说的每个字都带着闷闷的鼻音,听起来倒是没什么嘲讽的意味,反而像是撒娇,   “你懂什么?男人自有男人的好处……”   明明很虚弱,这家伙却还要端着这么一副勾人样。   “要不要我带你试试?”   “……”   宴寻的回答是很无情地用被子捂住了楚停云的脸,然后大步走出去,关上了门。   楚停云浑身无力,大脑也昏昏沉沉,但他清楚地听见了外面入户门关上的声音。   ——宴寻就这样走了。   他拉下被子,盯着天花板看了片刻,忽然自嘲地笑了一下。   要不算了吧……   楚停云想,他又不是真的贱,没必要这么一直追着宴寻舔。   浑浑噩噩中,他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清楚。意识模糊间,感觉有人给他贴了退烧贴,喂了水,又用酒精擦了擦手脚。   但眼皮实在太重,楚停云没有醒。   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   他嗓子发干,像火烧的砂纸一样。迷迷糊糊摸了摸,楚停云拿到了床头放着的温水。   一口气喝完之后,楚停云才想起来他的床头之前好像没有放水杯。   他坐在床上愣了好半天,抬手摸到了额头上的退烧贴。楚停云把那东西撕下来,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意识到了什么。   咔哒——   楚停云轻轻推开卧室门,看见外面客厅亮着灯,从来不开的电视正在静音放着春晚,   宴寻坐在餐桌上,系着围裙,正在包饺子。   垂落的餐厅吊灯将他的侧脸照得很暖,有一种岁月静好般的俊秀。   他应该已经做了很久了,因为这时候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元宝似的饺子,它们整整齐齐列着队,像是一个个等待检阅的士兵。   厨房里似乎还煮着什么东西,有一些香味飘出来。   以前楚停云只觉得宴寻这个人带劲儿,越是得不到,就越日思夜想,但这一刻他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对方会是个很好的结婚对象。   结婚?   这个词让楚停云猛地清醒过来。   “醒了?”   宴寻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楚停云,抬头看向他,顿了顿,说,   “谢谢你今天帮了我,这顿饭就当我谢你了。”   谢他?   楚停云终于才回过神来,他不自然地应了一声,走过去坐到宴寻对面。   “烧退了吗?”   “嗯。”   已经退了,只是睡太久,楚停云的脸看着还是有点红,脚步也很虚。   楚总不会包饺子,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索性单手撑着侧脸,就这样盯着宴寻看。   看着看着,他觉得自己又行了。   “宴寻,你跟江静姝没前途,她从小到大就是个被她妈捏在手里的洋娃娃,连自己的人生都掌控不了,更别提跟你有什么未来。”   “何况这都什么时代了,你俩还想唱一出梁山伯与祝英台么?所以我劝你赶紧分手吧,及时止损。”   “……”   宴寻没说话,他当然不可能在后背说学姐的不好。   但这副样子落到楚停云眼里就是他还喜欢江静姝,并且执拗地听不进去自己这些忠言。   “啧……”   见宴寻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楚停云又换了个角度再接再厉,锲而不舍地挖亲妹妹的墙角,   “宴寻,要不你跟我谈吧。老头子管不着我,陈婉清就更别提了。更何况我长得帅又有钱,性格不错,身材也好,其他方面不说举世无双吧,倒也算是出类拔萃。”   “最重要的,江静姝就算再喜欢你,她也不可能跟你结婚。但我不一样啊……”   “哦?你哪里不一样?”   听到这句不一样,宴寻忽然抬头打断了楚停云。   在他心里,初见发生的事已经足以让宴寻给楚停云打上个斯文败类,花花公子,感情混乱的标签。   更别提,对方在明知道他是静姝学姐男朋友的前提下,还总是做这些事,说这种话。   但除了感情方面有些不道德之外,楚停云这个人倒是不坏,有的时候也还不错。   做朋友也许可以,可跟这样的人谈恋爱还是算了。   于是这时宴寻看了他一眼,故意反问道,   “楚停云,你难道会跟我结婚?”   “……”   楚停云当然没想过结婚!   父母婚姻的不幸让他打心底里觉得婚姻就是坟墓,不仅仅是什么爱情的坟墓,更是人生的坟墓。   ——傻子才结婚呢。   楚停云看中宴寻说穿了不过就是见色起意,加上这段时间他费尽心思,可对方依旧不给好脸色,于是从没受过如此冷遇的楚总不甘心而已。   越是得不到,他就越想要,还非得把人搞到手尝尝到底什么味儿才舒服。   但现在话既然说到这里,楚停云还是脸不红心不跳地痛快表达了肯定。   “当然会啊!”   “你别看我不正经,但我谈恋爱肯定都奔着结婚去的。”   还在病中的男人脸颊潮红,连湛蓝的眼底都是湿润的。他就这样歪头看着宴寻笑。   “怎么样寻寻,要不要考虑一下我呢,嗯?”   这副真诚又情深似海的模样,换个人大概底裤都得被他骗没了。   “……”   宴寻盯着楚停云愣了好一会儿。   奔着……结婚去?   他看着面前的男人,睫毛无意识地颤动了好几下,表情有些错愕,又有些说不出的复杂。   楚停云看他这副样子,立刻敏锐地意识到自己这步棋走对了,迅速乘胜追击。   “是不是心动了?”   “……”   宴寻没说话。   他垂下眸,慢条斯理地包完最后一个饺子,才起身朝楚停云靠近过来。   这个举动让楚总很激动,他甚至都想到了宴寻可能是要亲自己。   结果没想到——   宴寻只是凑近过来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了摸他的脸,说,   “楚停云,你脑子烧坏了吧?”   “……”   楚总沉默数秒,面无表情地抬头盯着他,   “宴寻,别以为你找了句话糊弄,我就不知道你刚才故意把面粉抹我脸上了。”   “……”   唔,被发现了。 第48章 回忆(2)   时间的确足够改变很多东西,比如人的喜恶,看法,还有与另一个人的关系。   至少两个多月之前,宴寻还想着这辈子最好都不要再见到楚停云那个变态,但现在他却跟对方一起在除夕夜吃了顿团圆饭。   就是这个男人实在挑食,这样不喜欢,那样也不喜欢。   楚停云原本还觉得没什么胃口,但吃着吃着就有点停不下来,虽然挑挑拣拣,却也还是吃了不少。   ——因为真的很好吃。   宴寻看他挑食的样子,忍不住吐槽:   “楚停云,你小时候应该挺难带的吧。”   “哼……”   男人带着鼻音轻哼一声,他像是不太喜欢这个话题,便不轻不重地刺了句回来。   “又没让你带。”   吃过饭之后,两个人就坐在客厅的落地窗边喝着饮料聊天。   楚停云原本想喝酒,宴寻没让。   “老头子都没这么管我……”   楚总不服气地小声嘟囔了一句,最后还是喝的椰奶。   电视里放着无聊的春晚,外面的大雪纷扬飘舞。可惜首都禁放烟花,不然可能还会多些年味。   其实他们也没聊太多东西,宴寻的人生乏善可陈,他也克制着自己不要和楚停云有太深入的交流。   而后者则是还在病中,说着说着就没什么精神了。   于是两人便各自去睡觉。   楚停云家里很大,却只有一个卧室,宴寻就睡沙发。凌晨两点的时候他辗转反侧睡不着,虽然楚停云好像退烧了,但他还是觉得有点不放心。   结果宴寻一去就发现楚停云又发起了高热,这次直接到了三十九度,人事不省,浑身发抖,都已经开始说胡话了,眼泪和汗混在一起,整张脸都是湿的。   宴寻听见他好像在喊什么,但那是俄语,宴寻听不懂。于是只能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开车把人送去医院急诊。   ——因为司机放假了。   除夕夜,凌晨三点,就连医院的医生也不多。   宴寻没埋怨楚停云白天逞强不早点去医院,只是背着人跑上跑下,帮他办手续,陪着做检查,最后总算输上了液。   医生说原本不严重,怪病人一直拖。   楚停云退烧的时候是早上七点半,一睁眼看见的就是宴寻。他其实没睡,就是没力气睁眼,所以自然很清楚昨晚宴寻是怎么照顾自己的。   对方显然熬了一整晚,眼睛都有点充血。   “醒了?”   宴寻去摸了摸楚停云的额头,发现对方确实退烧了。只不过他没想到这个男人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   “对我这么好啊……”   楚停云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哑着嗓子问,   “寻寻,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   “……”   宴寻没想到楚停云都这样了还能满嘴跑火车。于是下一秒,他就很冷漠地收回了手,   “我是怕你烧死了,给我留下毕生的心理阴影。而且大过年的,太不吉利了。”   “……噢。”   楚停云这次没跟他犟,就是把下半张脸窝进被子里笑了一下。那双深蓝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像雪原深处的月牙湖。   宴寻撇过头,不再去看他。   “打电话叫别人来照顾你吧,我还有事要走了。”   宴寻不喜欢医院。   当初他的养父去世,宴寻在医院大病一场,自那以后他就很不喜欢待在医院。但楚停云不知道,他想大年初一的能有什么事?   ——不过是宴寻不想继续在医院陪自己罢了。   “……行吧。”   男人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不过人家照顾了他一晚上,楚停云也没那么厚脸皮非拽着人不让走。   于是不久,在家好不容易睡个懒觉的方特助就来接了宴寻的班。   楚停云在医院躺了大半个月,他天天拍照拍视频,要么装可怜,要么秀技能,专门发朋友圈仅宴寻可见。   但对方理都不理他,更别说来医院看他。   更可恶的是,这人连一个赞都不给他点。   楚总实在郁闷,磨磨蹭蹭许久,发现宴寻确实没有半点关心他的意思之后,总算出了院。   后来让方特助一查才发现宴寻找了家公司实习去了。   宴寻的确最初打算创业,也拉了几个人搞工作室。彼时微信小程序刚刚爆火,他也因此赚了些钱,但是找投资却总是四处碰壁。   专业上的事情他擅长,可商业上宴寻不懂的东西实在太多。于是最后他就放慢脚步,打算先学一学。简历投了很多家公司,最后做了一家互联网科技公司老总的实习私人助理。   这位老总姓赵,四十出头,算是行业里比较有名。尽管工资不高,但宴寻觉得自己跟在这样的人身边,应该能学到很多东西。   虽然上次去江家的见面并不愉快,陈婉清也是存了故意羞辱宴寻的意思,但现实来讲,她说的话的确没错。宴寻很清楚自己跟学姐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同样,他和楚停云就更不是了。   既然如此,就不要有太多牵扯和瓜葛。宴寻强行让自己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只是没想到他进公司没几天,就又见到楚停云了   “小宴啊,这位是楚总,我们公司的大客户,好好招待。”   宴寻:“……”   他飞快收敛了情绪,装作不认识的样子跟对方打招呼。   “你好,楚总。”   “你好啊,小宴助理。”   对方笑眯眯的,好像也不认识他。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赵总每次跟楚停云接触都要把宴寻带上。   工作时的楚停云跟宴寻认识的那个人完全不一样,以前宴寻只觉得楚停云不过就是个有钱的富二代,吊儿郎当的花花公子,幸运继承了家族公司罢了。   但现在他彻底改变了看法,楚停云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商人。如果换作战场来比喻,那这个男人不亚于一位所向披靡的将领。   宴寻学到了很多东西,也慢慢感受到了楚停云这个人身上的魅力。他终于知道自己的商业计划书明明做得那么认真优秀,可偏偏总是四处碰壁。   “因为真正的投资人是不会仔细去看你写的那些漂亮计划书的,他们的时间很宝贵。”   彼时宴寻正以赵总助理的身份陪着楚停云喝咖啡,对方就跟他说了这样的话,   “最重要的是其实他们根本不懂你的专业,所以第一时间就只会假定你都是编的,骗钱的。所以熟人推荐和个人信用还有你已经展现出来的价值,才是最能打动他们的点。”   “……”   宴寻愣神了许久,依稀有些明悟,甚至忽然觉得楚停云这个人隐隐有些发光。但下一秒,楚总就慢悠悠地抿了口咖啡,   “怎么样,是不是开始崇拜我了?要不然你也别费那么大劲儿了宴寻,你赶紧分手跟我好,我就给你投个几百万玩玩儿怎么样?”   “……”   宴寻顿时就觉得楚停云果然还是那个楚停云,哪有什么光。   “不要。”   他又一次很冷漠地拒绝了对方。   过了一段时间,赵总跟楚停云达成初步合作,并邀约对方一起去某处温泉山庄玩儿。宴寻不太想去,但迫于工作压力,他还是去了。   赵总跟楚停云在汤泉里泡的时候,宴寻说自己有点怕水,就坐在岸上陪着他们。但赵总非要拉着他下去泡。   “哎呀小宴,这水很浅的,你长这么高怕什么?”   两人拉扯间,地面的石子太滑,宴寻一个没注意就摔进水池了。   曾经差点淹死的经历让宴寻对水有着严重的心理恐惧。所以尽管他净身高足足一米八七,但还是几乎差点溺毙在这一米二深的汤泉水池里。   后面是楚停云抱住了他,又把他拉上岸。   赵总讪讪地过来道歉,楚停云很是恼火,但宴寻却摇摇头没追究。他只是换了身干的衣服,吹了吹头发,去vip休息区躺着。   刚才的落水又让他想起了差点被淹死的那天晚上,宴寻浑身发软,力气好像被抽空了,一个字都不想说,只想睡觉。   半梦半醒间,他忽然感觉有人悄悄蹲在了他身边。没有任何依据的,宴寻觉得那应该是楚停云。   对方盯了他好一会儿,还来摸了摸他的脸。最后竟是忽然俯身凑近过来。温热的呼吸甚至都落到了他的脸上。   那一刻,宴寻竟是觉得自己的心脏把胸口撞得有点疼。他以为楚停云又要故技重施,比如趁他睡着又来强吻他什么的。   但这次,对方却忽然小声问了一句,   “宴寻,可以亲你吗?”   “……”   沉沉睡去的青年自然没什么反应,楚停云很清楚,所以他狐狸般地笑了笑,继续悄声说:   “既然你不拒绝,那就是默认同意了。这次我可没有强吻你。”   宴寻心想这跟强吻有什么区别,楚停云这人确实很无赖。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很快便戛然而止,一瞬清空。   因为接着楚停云就低头,亲在了宴寻的唇上。   这次他没做别的,就只是一个落在唇瓣上的简单的吻。   那个时候楚停云并不知道宴寻在装睡,只为自己的得逞而沾沾自喜。见对方睡得沉,还去戳了戳宴寻的梨涡,甚至还把他藏在衣服里面的小观音拽出来捏在手心里玩儿。   宴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装睡,明明他应该把楚停云推开的,最好再给对方一拳。   可刚才他竟然真的默认同意了。   等到确认男人离开之后,宴寻才睁开了眼,神色间毫无睡意。   他茫然地望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终于隐隐意识到有什么很不妙的事情发生了。   【我不喜欢男人,楚先生,也不会喜欢你。】   【哦?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几个月前的对话似乎还在耳畔回响,可宴寻却发现这一场他曾经胜券在握博弈和赌局,自己竟然惨败。   宴寻坐起身,一个人想了很久很久,甚至还去买了点酒喝。   刚才落水的恐惧此刻似乎已然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心悸。   他好像满脑子都是楚停云。   “……”   最后,宴寻无声叹了口气,认命般地掏出了手机,给学姐打了个电话。   其实在当初过年那天分别之后,宴寻就再也没见过江静姝,对方似乎被关在了家里,但学姐也曾打来电话跟他道歉,她没想过宴寻会因为自己遭到母亲的羞辱,便想着就此结束这段虚假的情侣关系。   但那个时候宴寻想着借学姐躲开楚停云,就说可以再维持一段时间。   直到现在,他忽然下定了决心,轻声对电话那头的女孩说:   “静姝学姐,我们分手吧。”   就像刚才楚停云并不知道宴寻装睡,而宴寻也不知道他说的话被楚停云偷听到了。   于是当天晚上,楚狐狸就迫不及待地把人灌醉了拐上床。   “楚停云,我跟学姐……”   宴寻其实想说我跟学姐是假的,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打断,   “知道你俩分手了,不过这种时候可千万别提她,扫兴……”   甚至说的时候,楚停云还来摸他的屁股,宴寻一下就跟雷劈了似的,立刻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跟楚停云争夺攻受地位上。   最后的结果自然毫无悬念。   第一次见面宴寻能把楚停云绑起来抽一顿,这次他也能把人压在床上弄。   只是宴寻实在没什么经验,他也尤其恼火楚停云那句自己经验丰富。种种因素下,宴寻不小心把人弄出了血。那天晚上楚总疼得把枕头都哭湿了。虽然后面渐入佳境,但总归还是受了伤。   结束后,宴寻也没睡,他开始查资料学习。温泉山庄太偏远叫不到跑腿,所以他只能自己出去给楚停云买药,回来又给男人擦药,几乎天快亮的时候才睡。   结果第二天醒来,楚停云不见了。   只留下了一张卡,里面有很多钱。楚停云的助理还给宴寻打电话,问他要身份证件办车子的过户。   接着,宴寻在早餐区听见赵总给谁打电话,言语间提到了楚停云。   赵总说楚停云是个坚定的不婚主义者,这是圈子里谁都知道的既定事实。   “什么婚姻是人生的坟墓,傻子才结婚。啧,现在的年轻人思想就是前卫,不结婚好啊,男女不忌,给钱就行,这才能玩儿得开嘛。”   赵总还说这时间之所以那么看重宴寻,不过是借此想跟楚停云搭上线而已。   宴寻当即追去楚停云的公司要个说法,却发现对方只是耍他,甚至还可能存有用他报复静姝学姐的念头。   于是,宴寻的初恋便在这一刻结束了。   离开楚停云公司之后,他提交了辞呈。两个月的实习工资还没拿到手,宴寻便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她又问他要钱了。   这一通电话彻底戳破了宴寻关于爱情和楚停云的一切幻想,他前所未有地,如此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和楚停云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于是将那段不到24小时的恋爱彻底埋葬之后,宴寻就开始专心自己的事业,情场失意,事业上好像就迎来了转机。   他终于拉到了投资,并强迫自己忘记有关楚停云的一切,开始将所有的精力投入到自己的事业和人生。   一切看似顺利,未来一片光明。只是两个多月以后,静姝学姐的弟弟江宇珩却突然找上了他。   “我姐逃婚了,可是我还得在家安抚我爸妈,所以能不能请你帮我去看看她。”   对方是红着眼睛来的,看着快急得哭了,   “她最近状态很不好,好像还在吃抗抑郁的药,我怕她想不开做什么傻事。”   做傻事?   这样严重的情况,宴寻便没有拒绝。   只是拿到江宇珩给他的机票之后,宴寻却很意外为什么静姝学姐逃婚会选择去索契,但是时间太紧他来不及多想。   登机的时候,宴寻还是难免想到楚停云,因为去俄罗斯的签证还是当初对方假借赵总以工作出差之名非给他办的。   宴寻原本打算确认学姐没事之后,过几天就回国。机票都买好了,结果万万没想到,楚停云在这个时候找了过来。   男人脸色阴沉,身后跟着好几个人高马大的俄罗斯保镖。一群人气势汹汹,直接破门而入,看起来像是黑/帮寻仇的。   宴寻没听懂楚停云说的那句俄语是什么,但下一秒,他就被好几个保镖联手按在了地上。   砰——   宴寻的额头磕到地板,发出了一道很重的声响。   接着,他听见了一道很清脆的巴掌声。   “江静姝,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警告你,这座城市是我母亲的故乡,是她的安息之地。”   “全世界那么大,你想要逃婚,想要私奔,可以选任何地方,但唯独这里你不该来,也没有资格踏足半步!”   那一刻,宴寻才终于意识到楚停云为什么如此暴怒。   那天以后,江静姝被楚停云派人送回了国,可宴寻却被这个男人扣了下来。   彼时楚停云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而宴寻则是被保镖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私奔好玩儿吗?宴寻,你还真以为自己在扮演梁山伯啊?”   宴寻想要解释:“我没有要跟静姝学姐私奔,我只是……”   “只是什么?担心她?你俩又旧情复燃了?”   楚停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表面冷静,脸上还在笑,但实际上他这时候已经全然失去了理智。   “宴寻,别在我面前装得那么清纯,你跟我上床爽完了,提上裤子就去找前女友私奔,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楚停云越说越觉得自己不像是自己,像是当年那个被江晟海骗得团团转的母亲。   “甚至你还用的是我给你办的签证!真是太可笑了。”   楚停云原本当初还想过带宴寻来母亲的故乡玩儿,却万万没想到对方竟是以这样的方式先来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当年他亲眼看见江晟海跟陈婉清在他母亲的床上苟合一样。   于是,楚停云这么多年对那个男人的怨恨和恶意,也就在这时候不自觉地转嫁到了宴寻身上。   “宴寻,你不觉得你自己做的这些事很恶心吗?贱不贱啊?”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情绪疯狂上头之际,总会口不择言,甚至越是面对在意的人,说的话也就越难听。   比起肉/体的疼痛,宴寻这样的人更受不了言语和道德上的羞辱。这一刻他浑身都在抖:   “楚停云,我们已经分……”   宴寻原本想说自己跟楚停云已经分手了,可想一想对方或许根本就不觉得他们俩交往过。   宴寻认为的他们确认关系到分手,整个过程都不到24小时,这样短暂的关系可能在楚停云看来,他们俩也就是单纯上了个床。   或者说,拿钱嫖了个男大学生而已。   于是宴寻深深吸了一口气,哑着嗓子问他:   “楚停云,所以你到底想怎样?”   “……”   面对这个问题,男人沉默了很长时间。不久以后,他挥手让那几个保镖离开了。   “陪我去个地方吧,宴寻。”   “……去哪?”   楚停云没有回答他。   总之最后这个男人拿走了宴寻的护照身份证和手机,开车带着他一路往北去。   楚停云没再带保镖,就他们两个人。   那个时候还是十月初,但是宴寻在车窗外却已经看到了雪。   异国他乡,语言不通,宴寻感到有些不安,他又一次问楚停云:   “我们到底要去哪儿?”   “我外祖的老房子,那里有雪山,很漂亮。”   楚停云这时候看起来像是好了,连说话的语气都很温柔,   “我心情不好,想去住几天,你陪我吧。”   “……”   宴寻到底没有拒绝。   快到的时候,楚停云带他去了小镇上的一家老酒馆。里面的环境很不好,但洁癖的男人却能面不改色地选了个角落坐下。   宴寻也跟着楚停云坐,他没有手机,又听不懂俄语,唯一能依靠的只能是这个人。   天气太冷了,楚停云点了些吃的,还点了酒。   酒馆自酿的伏特加太烈了,宴寻第一口就呛到,还被呛得满脸通红。酒馆里的俄罗斯男人们见他这副模样,哄笑起来。   楚停云也跟着笑了笑,还用俄语跟旁边人说了什么。宴寻自然听不懂,他不再喝酒了,埋头吃东西。   但楚停云不放过他,还要他喝,甚至在别人看不到角度,还故意喝了酒来亲他。宴寻的喉结被迫滚动几下,感觉辛辣的酒精从舌尖一路烧到了胃里。   再后来的事,他就记不得了。   酒馆的嘈杂声渐渐消失,外面的风雪也远去,周围的一切变得温暖而静谧。   宴寻再醒来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很昏暗。   他躺在一张尤其松软的欧式大床里,看见了陌生的,好似在旋转的床纱。   复古的壁炉无声温暖着整个房间,外面簌簌落着雪,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依稀坐着一个男人。   他指间燃着一支烟,身侧的窗外是一片蜿蜒的黑暗,旁边的圆形小桌上放着盏老旧的台灯。   昏暗的光和燃起的烟雾交融在一起,令楚停云的面容轮廓都变得晦暗不明。   宴寻头很晕,浑身都虚弱无力,他想要挣扎着坐起来,看得清楚一些。动作间,身上盖着的被子滑落,露出青年赤/裸结实的身体。   金属锁链窸窣摩擦,也碰撞出细碎的声音。   青年一怔,忽然感觉到手腕处传来了一种陌生的禁锢感和牵制感。   混沌眩晕的大脑强行运转了好半天,宴寻才缓慢地确认了一个事实。   ——他被楚停云锁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注:关于投资人那段发言参考了雷军雷总的采访。 第49章 回忆(3)   ……锁住了?   宴寻愣愣反应了好半天,才确认此刻荒谬的一切不是梦。   房间的地面铺着图案华丽的羊毛地毯,复古的壁橱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热气,令整个空间都非常温暖。   但宴寻却觉得这种温暖竟让他有点喘不过气。   此刻,他的双手被禁锢着,连接着冰冷的锁链一路往上,固定在床头,脚踝也是如此。   这让宴寻的活动空间非常有限,只能勉强地用手肘支撑着自己坐起来一些。   “楚……”   酒精和长时间的昏睡让青年的声音很哑,甚至有些失声,直到片刻后,宴寻才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楚停云,你……”   “醒了?”   男人应了声,却没别的动作。他就坐在不远处的窗户边,手指慢条斯理地点了点烟身,抖掉一些灰烬,双腿交叠,慵懒闲适。   昏暗的灯光下,那双原本漂亮的蓝眼睛笼着一层暗色的阴翳,正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床上人此刻的模样。   柔软丝滑的蚕丝薄被从青年的上身滑落,露出漂亮结实的胸腹,层叠的被子在他的小腹凌乱地堆着,中间微微隆起一团。   宴寻察觉到了对方灼热地视线,那样露骨又带着些微妙恶意的眼神让他总算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被楚停云扒光了。   这次甚至都不只是上衣,而是完全的,字面意义的扒光。   “楚停云!你无耻!”   宴寻几乎是瞬间便恼羞成怒,把锁链拽得哗啦作响。   “你把我骗过来就是……就是……”   “——就是为了把你扒光了锁床上。”   楚总好心地帮他补完了后面的半句话。   从楚停云认识宴寻那天开始,对方就是一副清冷孤傲的模样。他说话做事一贯礼貌,严谨又正经。俨然一个被社会主流价值观培养出来的“寒门贵子”典范。   楚停云很早就清楚宴寻是这样道德感和羞耻心极强的人。所以他偏偏就要把这人扒光了,露出最窘迫,最羞耻的样子。   此刻的宴寻也的确如此,他死死攥着身下的被子,整个耳朵都红得滴血,浑身肌肉紧绷,就连身上的皮肤都隐隐开始发烫。   宴寻拒绝再跟楚停云说话,而是用力地去拽锁住他的那条链子,链子并不粗,像是铁的,表面还镀了层金粉。看起来更像是个精致又华丽的装饰品。   可是不论宴寻怎么弄,他都无法挣脱。   “别白费力气了。”   楚停云吸了一口烟,语气似乎很愉悦,   “这是我在国内定制的,专门带过来给你用。”   “……”   宴寻动作一顿。   国内?   他愣了片刻,看向楚停云的眼神像是重新认识了这个男人,连声音都有些不稳,   “楚停云,你还没来索契的时候就已经……想好这些事了?”   “算是。”   男人欣赏着宴寻此刻狼狈又震惊的模样,不疾不徐地告诉他,   “准确地说,是我发现你跟江静姝私奔,并选择了索契的那一瞬间,就想好了。”   “楚停云,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这样的行为已经触及到宴寻的底线了,如果他没有被楚停云锁住的话,现在都恨不得一拳把这个男人揍翻在地上。   “当然了。来之前,来的路上,甚至一直到你醒的前一秒,我都在反复推演这个计划。”   楚停云碾灭了手里的烟头,他站起身朝宴寻走过来,一把捏住了青年的下颚,让后者被迫仰头看向他,   “宴寻,我以为都认识这么久了,你应该了解一些我这个人了。”   楚停云向来是个感情色彩非常浓烈的人,简而言之,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宴寻冷冷地盯着他,最终只咬牙吐出了两个字。   “疯子。”   “……”   这个回答让楚停云一愣,随即竟是笑了。   当初江晟海也是这样,明明出轨的人是他,却骂他母亲是个疯女人。   后来,她就真的疯了。   躁郁症加乳腺癌晚期,她身心都生了病,就算切除了乳/房,可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痛苦地死去。   “哈……”   楚停云笑了好一会儿,甚至都笑出了眼泪,但下一秒他却忽地将脸上的笑容倏地一收,眼神变得尤为阴冷,   “嘘——”   “别这么喊我宴寻,小心一语成谶啊。”   他实在太用力了,把宴寻的下颚皮肤都捏得发红。这令后者隐隐皱眉,下意识露出几分痛苦的神色。   除开幼年刚被领回林家的时候,宴寻从没被人如此钳制欺辱过,他又惊又怒,但楚停云的狠话显然并没有到此为止。   这个男人甚至还要贴在他的耳边,告诉他可能即将面临的,最恐怖的威胁。   “万一你真把我逼疯了,我会把你一辈子都关在这里的。”   楚停云说这话时的语气很温柔,如果抛开内容,就像是在说情人之间最私密暧昧的耳语。   可这一瞬间,宴寻却感觉到了某种悚然的寒意。因为那句威胁是他最无法接受的事情。   此时此刻,他第一次对楚停云产生了强烈的,想要立刻逃离的念头。   即便他们当初分手的时候,宴寻也只是觉得自己和楚停云不合适,仅仅是三观,家庭,性格,这些方面不合适。   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必须要逃离这个人。   ——他不能再被人骗了拐走一次。   这时候谁也没说话,房间陷入了一片静默,仿佛空气都在此刻凝固了。   好半天之后,宴寻才缓缓开口:   “楚停云,所以你到底想怎样?用这样的方式羞辱我?报复我?”   “……”   楚停云没说话,但却松开了手。   他站在床边,以一副掌控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宴寻。   对方此刻的样子实在狼狈,极大的屈辱和惊怒让青年的眼睛都红了。   楚停云当初得知宴寻和江静姝私奔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把这个人关起来,锁起来,羞辱他,报复他。可真当这件事做成的时候,楚停云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和快意。   他甚至觉得更难受了。   宴寻这时候清醒了许多,他很清楚自己不能再激怒楚停云,于是忍耐着愤怒强行缓和了语气,尝试沟通:   “没错,楚停云,我是伤害到你了,那我给你赔礼道歉,给你赔钱,或者用别的什么方式补偿不行吗?你就非要用这种极端的手段……”   “不行——!”   楚停云好像是只被踩断了尾巴的猫,   “谁要你那几句轻飘飘的道歉?更何况,宴寻你现在兜里能有几个钱?”   他嗤笑着,随手轻拍了拍宴寻的脸,   “就算全拿来都不够我买辆车的。”   这个动作算不上打,可其中的折辱意味却比十个巴掌还疼。   宴寻气得发抖,根本再忍不了半分:   “楚停云,你简直……不可理喻!我以前怎么没看出你是这样一个内心扭曲又极端的人!”   “对啊,我就是这样的人,一直都是。恭喜你啊宴寻,终于看出我这种人的真面目了。”   楚停云反而笑了。   “怎么样,现在是不是特别后悔,当初除夕的那天晚上你就不该救我,让我病死在床上才好。这样的话,你现在应该就能和江静姝双宿双飞了,多幸福啊。”   “……”   宴寻头一次见人恩将仇报如此理所当然的,他根本无法理解对方这样扭曲古怪的行为动机。但现在楚停云显然已经情绪上头了。   “既然你那么放不下她,当初他妈的为什么要跟我上床呢?你为什么要来招惹我呢?”   “……楚停云,你搞搞清楚,明明是你先来招惹我的。明明是你一直缠着我不放的,不对吗?”   宴寻的情绪也跟着激动起来,双眼发红,质问道,   “你明明从始至终都是个坚定的不婚主义者,却骗我说你谈恋爱就是奔着结婚去。”   “你根本不喜欢我,你只是觉得我新鲜,觉得我总是和你针锋相对让你难受,再加上我是学姐的男朋友。于是出于征服欲和报复心,又想以此报复学姐,所以才想方设法要把我搞到手的,不是吗?”   “既然如此,你有什么资格做出一副被我背叛了的样子,站在受害者的立场上来指责我,伤害我?!”   “……”   楚停云陡然愣住。   宴寻的话没有什么羞辱的目的和意味,可每个字都像是一根针,字字见血。   因为除了报复江静姝之外,那些话,那些想法,都曾是楚停云最初切实想过的。他的确是个坚定的不婚主义者,最初缠着宴寻也只是出于见色起意和征服欲。   于是几句话说完,站着的那个看似掌控一切的男人就变成了被审判者。   可是楚停云扪心自问,他真的半点都不喜欢宴寻吗?   不,绝对不是。   他当然喜欢这个人,喜欢得不行,否则就不会立刻把江静姝送回国,而绞尽脑汁地做出这样疯狂又扭曲的事情来留住宴寻。   可现在,楚停云面对那双愤恨,惊怒,又抗拒敌视的眼睛,却没办法说出一个字。因为对方竟是早就发现了他当初最不堪的心思,还如此不留情面地揭露出来了。   楚停云无言以对,依稀意识到自己好像搞砸了什么,好像又弄丢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对啊,我没资格。”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   “宴寻,你就当我是个疯子吧。”   说完,他就转身大步离开了这个房间。   宴寻并不知道楚停云的离开是逃走,他认为对方根本就是在拒绝沟通,并且以这样的方式让自己痛苦。   他气的要死,偏偏动弹不得,只能恨恨对着那个男人的背影骂一句:   “楚停云,你混蛋!”   “……”   接着,两个人冷战了一周。   楚停云没让宴寻再裸着,而是给他穿了件睡袍。   然后也每天都给宴寻做饭,一日三餐,顿顿不缺。只是都是些麦片牛奶,加工好的肉制品和酱料一类的,蔬菜很少。   对于有一个中国胃的宴寻而言,实在不怎么好吃。后来楚停云也有心炒个菜什么的,但那味道不如麦片不说,这人反而还把自己烫伤了。   宴寻就毫不留情地嘲讽他:   “楚停云,你做的饭早晚有一天会把我毒死。”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每顿都吃,吃饱,以此保持体力。   轮到上厕所洗澡的时候,楚停云就把他的手反铐在后面,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去。这样的方式让宴寻很羞恼,试图反抗却也无可奈何。   晚上楚停云就会让宴寻喝酒,因为后者酒精不耐受,所以他精准地把控了量,既让宴寻昏昏欲睡,也不至于伤害身体。   一周过后,宴寻实在觉得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他问过楚停云很多次对方要把自己关多久,可从来没有得到过对方的回答。   宴寻原以为自己几天就能回国,可现在差不多都大半个月过去了,他在国内还有事情,刚刚拉到投资自己就消失失联,后面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思及至此,宴寻实在着急。   所以第八天早上的时候,他主动低了头,再次尝试跟这个人沟通。   “楚停云,抱歉,我不知道索契是你母亲的故乡,我和学姐也不是私奔,你知道我们早就分手了。”   “只是我听说她逃婚,心理状态非常不好,怕她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情……”   提到这个,楚停云总算有了反应。他冷笑一声,语气忍不住就变得尖酸了起来,   “宴寻你可真是史上最佳前男友,都分手了还这么关心她。”   “……”   宴寻闭了闭眼,只能解释,   “我其实没有和学姐谈恋爱,她被家里逼得太紧,找我暂时假扮她男朋友而已。我们两个人只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   楚停云忽地愣住。   假扮情侣?   他看着宴寻,足足愣了好半天才恍惚般地反问道:   “假的?你不喜欢她?”   “对,我不喜欢她。”   确认宴寻点头的那一瞬间,楚停云浑身的神经细胞都兴奋得有些轻微发麻。   宴寻仔细观察着楚停云的表情,斟酌着自己的下一句话,却没想到对方竟是直接扑了过来,将他压到床上来亲他。   “唔……”   这个床太软了,宴寻几乎整个人都被压得陷了进去。他原本想要推开楚停云,但最终却没有,而是慢慢回应对方急切的吻。   两人僵持的关系因为这个吻而开始破冰。   但楚停云还是不放宴寻走,他只是不再把宴寻拷在床上了。   宴寻的活动空间得以扩大,他也不必像个人犯一样被楚停云看着上厕所,被对方伺候着洗澡。   忍受了太久难以下咽的饭食,宴寻开始接管厨房。虽然调料不足,但他做出来的饭还是比楚停云好吃太多。   这座别墅很大,虽然看着有些年头。但里面得装修显然是前两年才翻新过,复古华丽,干净漂亮。   一楼的客厅挑空,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能看见不远处的雪山,触目皆是银装素裹,日出的时候山头便落下一层金辉,有一种源于自然的,动人心魄的美丽。   他们经常相互依偎着坐在窗前,喝酒赏雪,看书聊天。宴寻跟着楚停云学了一些简单的,日常的俄语,   有时候,楚停云还会讲一些这个国家的民间故事给宴寻听,有些是他母亲讲给他的,有些是他外祖讲给他的。   但这些故事后来,楚停云都统统讲给了宴寻听。   如果忽略掉床头垂落的金色链条,他们看起来就像是一对单纯来这里度假的情侣。   晚上他们睡在一张床上,楚停云会去主动吻宴寻,抚摸他,拥抱他,坐到他的腰上去,把这张有些年头的木质大床弄出轻微摇晃的声响。   第十九天晚上的时候,宴寻给楚停云做了蛋糕,睡觉的时候忽然表现得很热情,他把楚停云压在床上,让对方脸朝下陷进枕头里,弄到最后整个枕头都湿了。   结束后,楚停云睡得很沉。   因为蛋糕里面加了一点点的安眠药。   而也是这天晚上,宴寻悄无声息地起身,找到了被楚停云藏起来的身份证和护照,还有手机,以及车钥匙。   可惜他的手机没电了。   宴寻将一切东西收好,又穿上了御寒的厚厚的衣服,然后毫不留恋地离开了这里。   他开走了来时那辆越野车,一路上都在默念之前从楚停云那里学来的俄语词。   “你好,中国,手机,请,帮助……”   当然宴寻不是只学了这些,否则逃跑的目的就太明显,他还学了很多无关紧要的词汇,然后把这些最重要的混杂在里面。   当初记忆中最后一幕是在镇上的酒馆里,宴寻自然而然地认为他们住在那家小镇的附近。   结果开了半个小时,宴寻发现周围竟然还是一望无际的树林和雪。   ——这到底是哪里?   就在这时,宴寻忽然发现身后好像有车,似乎是一辆运货的皮卡。   他顿时有些欣喜,以为自己是碰上了这里的居民,于是放慢了车速想寻求对方的帮助。   至少,让他能借用一下电话。   但直到双方的距离拉近到约莫十几米的时候,宴寻才从后视镜里依稀看见了开车人的脸。   ——是楚停云。   宴寻惊愕至极,立刻提高了车速。   因为曾经出过车祸,他向来开车求稳,宁愿慢点也要安全,更别提现在是凌晨夜晚的山路,又下着雪。   宴寻即便提高车速也不敢开得太快。   但是楚停云不怕,这个时候他也许已经失去了理智,竟是直接踩死了油门,没过多久就追了上来跟宴寻的车并驾齐驱。   “停车!”   他疯狂按着喇叭,   “宴寻,你现在给我停车!”   “……”   宴寻当然不听,继续开。   但他万万没想到楚停云还会做出更加疯狂的事情,对方忽然把方向盘往旁边猛地打死。   砰!   两辆车的车身撞在一起,在黑夜中发出一道可怕的声响。   哧——   接着轮胎在地面摩擦出尖锐至极的声音,近乎要穿透人的耳膜。   这一幕简直堪比电影里的汽车追逐大戏。   ——楚停云竟是如此硬生生直接别停了宴寻的车。   突然的刹车让宴寻重重撞在方向盘上,加上心理障碍他一时间头晕目眩,好像意识都飘在了空中。   但下一秒,驾驶座的车门就被人从外面一把拉开了。   宴寻被楚停云一把拽住了领子,他看见了男人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也看见了对方脸上的血。   楚停云也受伤了,却比宴寻严重得多,他的额角破了,鲜红的血流下来,有一些浸到了眼角,在雪夜里显得尤其触目惊心。   宴寻没听清对方最开始说的什么,只知道此刻这个男人愤怒得像一头失去理智的凶兽。   好半天,宴寻才断断续续听清楚停云的声音——   “……都是骗我的吗宴寻!”   “你说你和江静姝是假的,你还说喜欢我,你说的那些话,你这些天……所有的一切,都是骗我的吗?”   “你一直都想逃走……说的那些话就只是为了逃离我……”   宴寻轻轻吐出一口气,忽然笑了,笑得很冷漠。就连唇角的梨涡都不能让他的笑变得甜了。   此刻青年的眼睛里像是冻结了一层厚厚的寒冰,下面则是藏着汹涌的怒火岩浆。   “对啊,全都是骗你的。”   宴寻看着他,把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清楚,   “简直太可笑了,楚停云。”   “你总是这么自负又自恋,你凭什么觉得我宴寻会喜欢一个欺骗我,羞辱我,还把我关起来的疯子呢?”   “……”   那一刻,楚停云好像听见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他以前一直觉得宴寻不爱说话,也不太会说话,面对别人的言语攻击总是会吃亏。比如上次见陈婉清的时候就是这样。   可现在,楚停云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宴寻简直太会说话了,他的每个字好像都能轻而易举地变成世间最锋利的,也是最冰冷的刀刃,然后毫不留情地刺穿楚停云的心,甚至将他冻得浑身发抖。   太疼了,也太冷了。   这个人一点儿都不喜欢他,从始至终都是如此。   宴寻为了逃离他还编造了那么多谎言,甚至都能说和江静姝的恋情是假的。   明明很明显的,宴寻对所有异性都不假辞色,唯独对江静姝温柔关心,还和她见了家长,甚至分手了都还不放心她,在创业初期最忙的时候不远万里陪着她到异国他乡去。   明明都这样明显了。   可如此荒谬又脆弱的假话,楚停云还信了,他甚至为此开心得好几天晚上都睡不着觉。   的确是蠢得太可笑了。   “可惜啊,宴寻。”   楚停云铐住了他的手,低哑的声音在雪风中几乎冷的发抖,   “你还是被我这个疯子抓到了。”   说完这句,他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有一颗小小的鲜红的泪珠从眼角滚出来。   看起来就好像,楚停云哭出来的眼泪都是血似的。   宴寻怔怔地看着他,好似被人重重刺了一刀般,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   他又回到了那个温暖到令人有些窒息的屋子。   宴寻重新被锁在了床上。甚至,那个男人还剪断了红绳,抢走了他最重要的小观音。   楚停云似乎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他觉得这个东西能让宴寻留下来。 第50章 回忆(4)   别墅里有两辆车,一辆是楚停云带着宴寻开来的越野,停在院子里。而另一辆则是负责日常运输木材,粮油,食物等的运货皮卡,放在车库。   但宴寻不知道,他以为只有一辆车,也从没想过摄入少量安眠药沉睡过去的楚停云能这么快就醒过来,或许那个瓶子里装的根本不是安眠药,又或许前几天他哪里露出了马脚……   不过这些东西现在都无关紧要了,他都已经被抓回来了。   于是宴寻和楚停云又一次陷入了冷战,但这次楚停云没有再去别的房间睡了,晚上就跟宴寻睡在一张床上,几乎是时时刻刻守着他。   两人冷战了好几天,终于是楚停云忍不住先开口。   “宴寻,你要是不喜欢我,当初我发烧的时候你为什么要照顾我,要给我做饭,还送我去医院守着我一晚上呢?”   面对这个问题,宴寻回答很明白,也很冷漠。   “你未免想得太多了楚停云,我当初那样做,单纯只是出于报答和同情。”   报答楚停云当初在江家为他说话,同情楚停云一个人在家烧得人事不省没人管。   “……”   楚停云明白了。   简而言之,如果当时换做别人,不是他,宴寻也会那样做的。   因为宴寻本身就是这样的人,他善良,知恩图报,并且不喜欢欠人情。   ——宴寻从来就不喜欢他。   对方从来喜欢的都是江静姝,喜欢那个温柔可爱,像一只小兔子般无害的女人,而不是自己这样的疯子。   楚停云没再问了,他不想一遍遍自取其辱地去确认这一点。其实他也很清楚自己现在做的事情太出格了,已经远远超出了之前的预计。   可是连楚停云自己都想不通为什么。   明明当初本来就只是出于生理欲望和征服欲想把宴寻弄到手而已,明明他已经得手了,要是说报复宴寻,这么多天也该够了,他已经得逞了。   理智告诉楚停云没必要闹到现在这种地步,没必要把自己真的搞成一个疯子。   可是他好像没法停手了。   楚停云一想到宴寻不喜欢他,拼命想要逃离他,他就完全没有办法冷静,他就难过得要死,好像心和理智都碎了,然后被嫉妒和恶意的火焰烧成灰烬。   他疼得彻骨,又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   于是楚停云只能去抱宴寻,去亲吻他,想要用皮肤的接触,肉/体的融合来证明对方是错的。   至少这个人对他还是有感觉的,哪怕那只是人类本能的生理反应。   “楚停云!你这个……混蛋,无耻!你简直就是……唔……”   宴寻气得咬他,但楚停云不在乎,他宁愿疼也要吻。   这导致有一两周的时间里楚总的嘴巴总是破的,舌头也疼,他每天只能吃牛奶泡麦片,泡得很软很软,然后用一根吸管小心翼翼地喝下去。   用吸管喝的时候,楚停云会故意跑到宴寻面前去,因为对方看见他这样惨这样痛的样子会笑。   虽是嘲讽的笑,不过也好。   后来,楚停云还把宴寻灌醉后进行了全身脱毛,因为对方醒着会很麻烦,以及他觉得脱毛比较干净卫生,而且美观,最重要的是坐上去不会被扎得不舒服。   但对宴寻而言,这样的举动无异于极大的羞辱。他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在脸上似的,声音都在发抖:   “楚停云,你他妈不如去找根按摩棒!用酒精消毒一百遍不是更干净卫生吗?!”   “不要。”   楚停云深深将自己埋进宴寻的侧颈里,   “我就要你。”   “……”   于是两个人便死死纠缠在一起。   当楚停云跨坐在他身上随手脱掉上衣的时候,宴寻才发现对方竟然把他的玉坠环挂在了腰间。他戴在心口十几年的小观音,是他最最珍视的东西,此时却悬坠于这个男人的小腹,随之轻晃。   这一幕的亵渎感和冲击感几乎灭顶,宴寻只感觉全身的血都烧起来了。   “还给我!”   他想要把自己的玉坠从楚停云身上拽下来,抢回来,可楚停云不知道换了什么绳子,他拉不断,动作间只看见红绳深深陷进男人腰间,将白净的皮肤勒出数道细细的绳痕。   楚停云闷哼着,像是很疼,可那声音听起来又好像有点别样的快意。宴寻恼极了,忽然反身将对方压在身下。链子被楚停云延长了,至少现在他可以在床上自由活动。于是老旧的木床开始晃动得很厉害。   楚停云的脸被深深撞进枕头里,有一种即将窒息的错觉。他死死闭着眼,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地湿了枕套,不知道过了多久,全黑的视野里无端炸开了五颜六色的烟花。   那一刻,他的灵魂好像都飘了起来。极致的愉悦让楚停云暂时忘记了他想要忘记的一切。   但下一秒,他的脖子就被那条自己定制的链子锁死。   “钥匙呢?”   宴寻觉得做出这样举动的自己也疯了,但他还是逼问着楚停云,   “把钥匙拿出来。”   “哈……”   楚停云就笑。   他的笑声从湿润的枕头里传出来,闷闷的。   不过没过多久,楚停云就很顺从地从床垫下面摸出钥匙递给了他。   宴寻终于挣脱束缚。   他起身穿衣服,就要走。但下一秒却听见楚停云嘶哑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你找不到路的,你也找不到车钥匙。”   男人赤身躺在床上,整张脸都是湿的,脖子上有一圈被链子勒出来的红痕。   “最近气温降得很快,你要是就靠两条腿,会被冻死在半路上。”   宴寻闻言猛地回头,几个大步过来一把抓住楚停云的手腕,几乎是单臂就把对方整个人提了起来。   “车钥匙呢?”   “……”   楚停云也没挣扎,就这样仰着头看向宴寻,几秒后忽然笑了。他的眼周凉湿一片,在灯光下显得亮晶晶的。   “宴寻,我还以为你又会勒着我的脖子逼问呢。然后再说一句‘不交出来,就杀了你’之类的。”   “……”   宴寻此刻的表情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最后他没有发火,只是讽刺地笑了笑,   “楚停云,你以为你这条命值得我脏了手,赔上未来一辈子吗?”   “……”   楚停云一怔,像是忽然明白过来什么,笑着自嘲叹息,   “当然不值得,你多金贵啊。”   但宴寻此刻不想跟他多扯这些,便再次逼问道——   “车钥匙呢?”   “如果我就是不给,你要怎么办呢宴寻?”   楚停云仰着头看他,像一只快要被折断的天鹅。   “……”   宴寻冷冷盯着他,深黑的眼瞳深处像是烧起了一场大火。   “楚停云,你把我关在这里,就为了床上那点破事儿是吗?”   这个问题他明显不是在问对方,因为下一秒,宴寻就直接将楚停云从床上拽了下来。   “——那好。”   “宴寻……”   楚停云意识到了似乎有些不对,但已经晚了,他被宴寻从卧室一路粗暴地拽着拖到了浴室。   这个人的力气太大了,楚停云根本挣脱不了,更别提他刚刚才经历过一场激烈的青事,此刻双腿都是软的。在这里待了快两个月,宴寻的精神备受折磨,也嫌弃楚停云做的饭难吃,但却从没拒绝过一日三餐。因为他要保持一个健康的身体状况以备离开   所以宴寻的身体状况仍旧良好,可楚停云却瘦了不少。   更别提从当初认识开始,他们俩的武力值就不是一个级别的。楚停云能把宴寻关这么久,主要是天时地利,加上他提前计划准备了道具。   于是当他解开宴寻的束缚,强制方和被强制方就在一瞬间发生了身份逆转。   浴室里顿时传出了一阵物品碰撞跌落的声音,似乎还有两个人的争执声。   “唔……”   男人忍痛的闷哼从里面传来。许久之后楚停云攀着浴室门,几乎是爬着出来,但紧接着另外一只大手就抓住他的腿弯,又把他拖了回去。   “砰——”   浴室门从里面重重拉上,反锁。只能在半透明的磨砂玻璃上依稀看见男人深深的手印。   “宴寻……宴……”   楚停云真的很想说他已经被彻底榨干了,什么也没有了。可对方仍不放过他。甚至最后他毫无尊严地失禁了……竟是至此才停下。可宴寻当然也没有想过要到这种地步。   他只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楚停云再也不会从自己身上,从这种事中感觉快乐。也许如此,对方就会放他走了。   “哈……”   楚停云躺在地上,哑着嗓子笑了一声。这大概是他这辈子最脏最没有尊严的时刻。   “宴寻,你怎么不干脆搞死我呢?”   “……”   宴寻嗓音发涩,他意识到自己好像错了,错得离谱。   原以为自己用同样的方式报复楚停云,让这个男人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有多恶劣就会感觉畅快。   可并没有。   宴寻一点儿也不觉得这样畅快,只有一种深深的无力和倦怠,甚至难以言喻的自我厌弃。回想起之前那样疯狂的事情,他发现好像已经完全认不出自己了。   于是最终,宴寻去把楚停云抱了起来,把他洗干净,放回到床上去。   整个过程,楚停云没有再说一个字。   结束后,宴寻第一次产生了想要抽烟的念头。他去找到了楚停云的烟和打火机,躲到阁楼去抽。   一支又一支……   原本宴寻闻一下都会皱眉的烟味,他现在好像忽然就能接受了。   半包抽完,宴寻在阁楼睡了一夜,睡得不好,他梦魇了,怎么也醒不过来。最后终于挣扎着睁眼时,第一个看见的却是楚停云。   这个男人正抱着腿蜷在他身边睡。   “……”   那一刻宴寻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楚停云这个人实在难懂。   于是又这样冷着过了几天,宴寻每天晚上都睡不好。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受,明明楚停云已经不锁着他了。他们只是不说话而已。   “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走?”   这个问题已经不知道是宴寻第几次问了。   可楚停云还是不回答,或许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于是第二天,宴寻就开始不吃饭了。   楚停云还是给他做,刚开始被打翻了,男人还会尖锐地刺宴寻几句,让他不想吃就别吃了。   但后来两天,三天,宴寻都是这样,楚停云就软了。   他开始哄着宴寻吃饭,趁对方睡着给他喂水,要是精心做好的食物被掀翻了,楚停云也不生气,打扫过后再去重做一份。   第四天,宴寻明显变得虚弱起来。楚停云强行给他灌了水喝,又强行给他喂吃的,结果对方全吐了。   那个时候楚停云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有洁癖这件事,很仔细地收拾了被弄脏的衣服和地毯。   他看着宴寻惨白虚弱的脸,终于开始害怕起来。   第五天。楚停云红着眼睛,低声下气跟宴寻道歉,说对不起,说等到雪停就带他回去,只求他吃点东西。   半夜十二点的时候,宴寻总算开了口,说他要吃荔枝。   其实他们两个都很清楚,这话纯粹是刁难。但宴寻没想到楚停云还是立刻就去找了。   半夜凌晨,冒着风雪,一家一家去敲门。   他没找到鲜的荔枝,只有荔枝味的水果糖。   水果糖没有荔枝自然的香气,只有工业糖精刻意复制的味道。   可还是甜的,甚至有点太甜了。   就好像楚停云总是给不了宴寻想要的,健康而美好的爱情,只有自以为是的,扭曲的,畸形的,强迫的爱意。   宴寻觉得他的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接着又有什么别的东西,像种子一样深深扎了进去。   总之天亮的时候,宴寻就对守在床边的楚停云说:   “我饿了。”   “……”   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楚停云的表情先是空白了一秒,接着嘴唇微瘪,似乎想要哭泣。   但最终他还是开心地笑起来,起身踉跄着往厨房去。   吃过一点东西后,楚停云就把宴寻身份证护照,还有手机和车钥匙都给了他。   甚至当着宴寻的面帮他买好了机票。   “等过两天,过两天你好一点,我们就回去。这次是真的,我不骗你了。”   “……嗯。”   因为那天去找荔枝受凉,楚停云感冒了。   这次他没拖,按时吃药,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不过楚停云也不再和宴寻睡一张床了,他怕传染对方,也怕刺激对方。   但楚停云又必须时时刻刻看着宴寻,所以这两天晚上他都抱着一条毛毯蜷缩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像一只必须蜷缩在主人身边的猫咪。   本来事情到这里,一切似乎都好了起来。   然而在回去的前一天晚上,他们遭遇了入室抢劫。   那时候是凌晨三点。   有两个匪徒撬了门锁,悄悄潜了进来。   他们其实观察这座漂亮又偏僻的别墅有一周了,发现只有两个男人住在里面,一个脚步虚浮,脸色苍白,看起来病恹恹的,另一个身形清瘦,空有一张漂亮的脸蛋,看起来也不是个能打的。   于是一番策划之下,他们终于开始行动了。   宴寻是最先察觉到不对劲的,他晚上睡得很浅,加上木质的楼梯被人踩着的时候很容易发出异响。   但当时宴寻还没有往小偷和入室抢劫这方面去想,他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安全的国内,加上周围都知道他父亲是开武馆的,所以从未遭遇过类似的事情。   后来去了首都上学,那就更安全了。   所以当时宴寻以为是老鼠,或者木头老旧发出的自然响动。不过恰好他现在睡不着,就打算出去看看。   楚停云吃了感冒药,里面的镇定成分让他晚上睡得很熟,没有醒。   只是没想到,宴寻打开卧室门没走两步,黑暗中一记闷棍就从后面袭来。   嗡!   其实宴寻当时听见了后面棍子呼啸的声音,按道理来说原本是可以躲开的,只是他前几天绝食,虚弱的身体还没缓过来,所以动作慢了一些。   “砰——!”   金属的棒球棍还是打中了他的头。   宴寻闷哼一声,重重摔倒在地上。不过他没晕,而是忍着剧痛立刻朝里面还睡着的人示警。   “楚……楚停云!”   被这道声音惊醒的刹那,楚停云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宴寻倒在地上,而有一个黑影正朝他高高举起了棍子。   那一刻楚停云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冲上去了。但潜入进来的匪徒并不止一个。   这时宴寻刚在地面一个翻滚躲开第二击,就看见楚停云已经跟另外一个人缠斗在了一起。   后者脖间满是纹身,明显更加身强体壮,又携带武器,楚停云很快就落了下风,他被一棍打在肋下,当即倒在地上。   宴寻迅速起身一脚踢掉了面前匪徒手里的棍子,再反手一刀劈在对方耳朵上。   这个地方看似不起眼,但尤其脆弱,如果用力过猛很容易造成耳膜破裂,严重时还能导致休克,甚至死亡。   果然一击下去,对方就发出了惨叫。   但是宴寻没有下死手,加上对方似乎体质很好,所以并没有立刻就彻底失去战斗力。   他愤怒至极,抽出腰间的匕首,恼恨地喊了几句俄语。   下一秒,那个纹身同伴就放弃了地上的楚停云,赶过来帮忙。却不料楚停云突然一把抱住那人的腿,用旁边的花瓶一下砸在对方的脚上。   “啊——!”   一声恼恨的痛叫过后,楚停云被他猛地踢开,但这里还没结束,对方还在不断用力地猛踹他的腹部。   楚停云疼得要命,突然“哇——”地吐了一大口血出来。   宴寻那一刻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像都停止了。   吐血……   这样的情况大概率是因为外部重创而导致胃出血了,如果严重一点还有可能是脏器破裂。   如果是后者,楚停云会死的。   他会死在这里。   “……”   宴寻低头躲过一刀,顺势接力抓住男人的手腕朝自己猛地一拉,侧身猛地肘击,正中匪徒心窝。   砰!   闷响过后,对方当即两眼一黑,下一秒他的手就被反折,腕骨发出了很清晰的“咔咔”声。   匕首一下掉在地上。   宴寻七岁跟着养父学武,虽然后来没过几年家里的武馆就关了,但在家的时候,养父仍会带着他练一练。即便对方去世以后,宴寻也没有彻底丢掉这个技能。   他学过比赛场上表演的,供人欣赏的招式,也学过真正遇到危险时的实战方式。   少年时他对这些非常感兴趣,还专门找过一些老纪录片学习,那时候的招式都是杀/人技。没有电影里惊险刺激的你来我往,如果目的是要命,通常短短几秒就能见生死。   原本那只是兴趣,现在是宴寻第一次把那些东西付诸实践。干废第一个人之后,他没再留手,直接转身迎上第二个,每一下都对准了致命点。   砰砰几下击打肉/体的闷响过后,刚才把楚停云踢到吐血的纹身匪徒就被宴寻跪压着后背摁在了地上。   他鼻梁断了,满脸都是血。   虽然当初林父确实是存了让宴寻以后帮扶亲生儿子的想法,但他并不就是一个完全的坏人。   至少在去世之前,这个男人承担了绝大部分属于父亲的责任。   他第一天将宴寻带到武馆的时候,就告诉过小儿子习武的目的是为了锻炼身体,自保,以及保护弱者,不能仗着自己厉害就随便欺负别人。   就算迫不得已动手,也必须记得点到为止,绝对不能伤人性命。   【好的爸爸,我记住了。】   宴寻一直记得他的话,从七岁到二十二岁,他一直将这些话深深记在心里,并时刻约束着自己的行为。   但是在这一刻,那些东西好像被宴寻完全抛到了脑后。   极致的愤怒,也许还有些并未察觉的仇恨,总之这些黑色的负面情绪洪水般淹没了他的大脑,令素来理智冷静的青年完全失控。   他拿起了匪徒掉在旁边的匕首,高高举起,对准了那人的脖子。   嗡——   刀刃落下的瞬间,不知什么时候爬过来的楚停云一把抓住了宴寻的裤脚。   哧!   下一秒,刀锋便擦着匪徒的脖子深深刺入了旁边的木地板里。   宴寻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后知后觉回头。   他看见楚停云蜷缩在地板上,疼得脸色惨白,身体痉挛,吐出来的血染红了半边脸,连一个字的音都发不出来。   但如此剧痛之下,男人却没松手,而是死死攥紧宴寻的裤脚。   差一步就坠下深渊万劫不复的刹那,他被楚停云生生拽了回来。   “……”   宴寻闭上眼,重重喘了一口气。   他双手发抖,上面全都是别人的血。   但是此时此刻,宴寻根本没有时间后怕,他迅速用当初楚停云用来锁自己的手铐把两个匪徒铐起来,就近锁在楼梯的扶手上。   接着,他把楚停云抱起来,立刻开车送医院。   那天晚上大概是宴寻学会开车以来开得最快的一次,导航三个小时的路,他硬生生一个半小时赶到了。   终于抵达医院的时候,楚停云已经近乎休克,一下车就直接被推进了急诊室抢救。   医生和护士接连出来跟宴寻急切地说着什么,但他们语速太快了,全是俄语,宴寻听不懂,只能不断重复几个仅会的俄语词。   “请……拜托……帮助……”   “救救他……”   他急得全身都在抖。   好在后面有个会英文的医生过来了。宴寻的英文也很好,口语交流基本没什么问题。于是他终于得知了楚停云现在的情况。   果然是脾破裂,如果再晚一点,后果不堪设想。   医生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询问道:   “现在需要立刻手术,请问你是他的家属吗?需要签署手术同意书。”   “我……”   宴寻当然不是,他签不了字。   可现在到哪里去找楚停云的家属来签字呢?   那时候他真的想立刻夺过那张手术同意书,然后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让他们尽快给楚停云动手术。   可是不能。   那样只会影响到医院的正常秩序,甚至耽误他们给楚停云动手术。   “他的家人现在都在中国,没办法过来……”   宴寻的声音都在抖,但他还是尽量表达了现在没法找到家属来签字,希望医院事急从权的意思。好在当时医院的院长在,主治医师请示得到批准后就开始进行手术了。   直到后面有护士来询问病人是怎么受伤的,宴寻才后知后觉报了警。   早上九点,手术成功结束,楚停云脱离了危险。   宴寻一路跟着他到病房,没过几个小时,前去抓捕罪犯的警察也回来了。   他们成功抓到了被铐在楼梯上的两个匪徒,又过来找宴寻询问昨晚的具体情况。   一位俄罗斯警官将宴寻叫到病房外,问他和楚停云是什么关系,来这里做什么。   “……”   宴寻隔着玻璃看向躺在病床上的楚停云,沉默了许久,最终艰涩地开口道:   “Мы ……любовники, приехали……сюда на каникулы.”   怕对方听不懂中文,这句话宴寻是用之前楚停云教他的俄语词拼出来的。   他跟警官说——   我们是恋人,来这里度假的。   作者有话说:   俄语是机翻。 第51章 回忆(完)   手术结束后,护士小姐找到了宴寻,用英文对他说:   “你好,先生。这些是你恋人身上的饰品,因为手术过程不能佩戴,所以当时取下来了,你先替他保管着吧。”   “……好的,谢谢。”   宴寻接了过来。   ——那是他的小观音。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楚停云之前总戴着的那块上百万的名表都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去。   所以他身上的饰品就只有这个。   送完东西,护士小姐就离开了。宴寻捏着手里的玉坠,转头看向昏迷的楚停云。   对方此刻看起来虚弱极了,平日里红润漂亮的唇瓣都极为惨白。大概是太疼了,此时即便在昏迷中楚停云也不自觉露出了些许痛苦的神色。   “……”   宴寻看了他许久,最后一言不发地走过去俯下身,将小观音戴回到了对方的脖间,藏到衣服里面去。   宴寻想,这人都差点死了,就多保佑他一段时间吧。   报警之后,宴寻又联系了中国大使馆并得到了帮助。有专门的人确认过他们的身份之后,很快提供了医疗和法律方面的援助,还派来了一位翻译帮忙。   宴寻也往国内打了几个电话,联系上方特助,让对方赶紧请了一位了解俄罗斯法律的中国律师。   别墅的产权人是楚停云,罪犯,凶器,以及案发现场的搏斗痕迹都在,入室抢劫的罪名基本逃不脱。而宴寻和楚停云算是正当防卫,只不过这只是初步判定,具体还是需要走一走调查程序   不过两个罪犯现在没在警局,而是也躺在医院里。第一个拿刀的,胸骨腕骨骨折,耳膜穿孔,下/体受到重创。   第二个把楚停云踢到吐血的,鼻梁粉碎性骨折,面目全非,侧颈一道十厘米长的刀口,万幸只割破了表皮,没伤到动脉,肋骨断了三根,导致了肺部刺伤和血气胸。   总之昨晚四个男人倒了三个,就宴寻还能站着自由活动。   如果不是前几天绝食导致他反应慢了没躲开那一棍,大概“自由活动”四个字就能改成“毫发无损”。   办案的警官对此感到十分惊异,还反复过来跟宴寻确认这些是否真的都是他一个人做的。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还忍不住对他竖拇指夸了好几句“噢,中国功夫!”   大使馆派来的翻译也是中国人,转述的同时表情非常自豪。看宴寻的眼神简直就像是在看一位绝世的古武传人。   “……谢谢。”   只是此时此刻,宴寻实在没什么心情把中国武术发扬光大。   除此之外,警官还特地询问了别墅里那些金属链子和手铐的事情。   宴寻憋了许久,最后只说:   “这些是……我们两个人的特殊爱好,没想到关键时刻派上了用场。”   “哦~”   那一刻翻译先生的表情非常耐人寻味,但他把宴寻的话传递给警察之后,对方也没有过多怀疑。   毕竟宴寻一个人赤手空拳就能把两个人高马大,身强体壮的匪徒打进医院,没有谁想过如此厉害的他会被楚停云弄得反抗不了,逃脱不得。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宴先生。”   翻译扶了扶眼镜,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警官勘查现场的时候发现了二楼客厅的摄像头,只是监控内容上传到了手机里,他们希望你能配合调一下。”   “……监控?”   宴寻诧异得像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但他还是很快点头,   “好的。”   宴寻就打开了楚停云的手机,因为上次楚停云当着他的面订机票的时候,没有避讳宴寻输入了手机解锁密码。于是很快,他找到了客厅的监控内容提供给了警察。   监控有夜视功能,完整记录了匪徒从潜入,偷袭宴寻,打伤楚停云,最后被反击控制的全部画面。   至此,证据确凿。   是匪徒先动的手,并且携带了武器,而且宴寻和楚停云都受了伤,后者甚至是危及到了生命。所以宴寻的行为完全属于正当防卫。   再后面的事就全权委托给律师处理了。   宴寻留在医院,陪着楚停云养伤。然而后者仅仅只是安分了一周,就开始对医院的营养餐挑挑拣拣,说要打电话给某某高级餐厅订餐。   宴寻在外面听得恼火,直接推门进去,冷声道:   “你如果这时候吃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手术的刀口以后就会变成很丑的疤。”   在宴寻的认知中,楚停云是个相当注重自己外貌的人,连身上有正常的体毛都不能忍,应该就更不能容忍身上留疤。   果然这话一出,楚总瞬间就乖了。   但实际上楚停云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会不会留下什么疤痕,全身脱毛只是因为当初花滑训练需要,以及自己洁癖爱干净而已。顺带一提经过几年不间断的激光脱毛过后,他现在已经完全不长了。   所以楚停云这时候理解的是宴寻嫌弃他身上留疤不好看。   于是,这导致后来楚停云找了很多方式祛除。国外最昂贵的进口药物注射,激光治疗,手术切除等等各种方式。   总之一系列手段之下,几百万的钱砸进去,两年多以后,那条疤痕就很浅了。如果不在明亮的光线下仔细观察的话,基本看不出来。   但这时候的宴寻并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会让对方付出了如此多的时间精力,并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都处于精神内耗和外貌焦虑的状态。   因为当时开车来追宴寻,楚停云的额头也留了一点疤。   然而宴寻对此统统一无所知,他只知道在这之后,楚停云再也没抱怨过医院的营养餐难吃,而且忌口和后续的伤口修复方面也配合得特别到位。   宴寻守着楚停云把营养餐吃完,就坐在旁边拿起水果刀给对方削梨。   他显然是个很会用刀的人,削皮的动作看上去非常轻松流畅,毫无滞涩,而且赏心悦目。削下来的梨皮从头到尾都没断,还特别薄。   这时楚停云看了他许久,忽然不经意开口道:   “前几天警察来找我问了一下当时的情况。”   男人故作平静,但嘴角却忍不住地上扬,如果他长了翅膀的话,这时候应该是开心得快要飞起来了。   他用余光小心观察着宴寻的表情,试探着开口询问道:   “嗯,你是不是跟他们说……说我们是恋人关系。”   其实这个问题楚停云早就想问,但他又怕得到否定的答案,所以忍了很久,今天终于忍不住了。   “……”   宴寻削梨的手猝然一滞。   这句“恋人关系”的话好像是按到了什么绝对不能触碰的开关,让宴寻整个人周身的空气好像都瞬间冻结了。   楚停云隐隐察觉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可当时警察就是这样跟他说的,甚至他还反复确认过好几遍。   几秒过后,宴寻发出了一声轻嗤:   “不然呢,我该怎么说?我该怎么跟警察解释我们俩的关系,又为什么会在那间别墅里?”   “还有那些你特地在国内定制的链子,你特地买来的手铐,我要怎么跟警察说它们原本是用来做什么的?”   “难道我要跟警察说你非法限制他人人身自由?然后把你送进监狱里吃牢饭吗?”   宴寻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极度压抑,他一边说,一边把梨肉一块一块切下来放在盘子里。   “我现在没有那个时间,楚停云,我也丢不起那个脸。”   “……”   楚停云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了。   他原以为他们已经成功和好,或者宴寻其实也有点喜欢自己,至少……至少一切能够稍微好转一些。却没想到对方只是为了名誉而对警察撒了谎。   其实原本宴寻还有更难听的话,但是努力忍了忍,还是没说。   最后,他抬头看向楚停云,轻声问:   “这两个多月里……你全部都录像了,是不是?”   “……”   此话落音,楚停云的双眼忽地睁大,连脸色都唰地惨白了下去。   当初宴寻偷了车钥匙逃跑。楚停云自那以后总不放心,怕他再跑了。那个时候他太偏激了,疑神疑鬼,只想着必须要把宴寻留在身边,于是就在卧室里安了监控。   后来日子一天天过去,楚停云逐渐意识到自己不可能一辈子关着宴寻,他也很清楚事情被自己闹到这种地步,只要宴寻一回国,他们两个这辈子都不会有任何可能了。   他想留下点什么……毕竟他和宴寻连一张单独的合照都没有。   于是鬼使神差地,楚停云就把那些录像小心而隐秘地保存了起来。   可他没想到会遭遇匪徒入室抢劫,更没想到为了配合警察调查,宴寻去查客厅监控的时候发现了卧室里也装有监控。   虽然里面的视频录像早就被楚停云仔细封存,离开的前一天也早就拆除,绝对不会有别人看见。   但作为当事人的宴寻却对里面曾经记录的内容再清楚不过。他不久前还是个连接吻都会脸红的男大学生,被录下了这种视频当然根本无法接受。   但是宴寻没有在发现的即刻就跟楚停云摊牌,反而是忍耐了这么多天,一直等到对方恢复到现在才说。   “楚停云,你录那些东西要做什么呢?你是觉得回国后很难再把我关起来了,所以打算用这种东西威胁我吗?”   “——当然不是!”   楚停云急急解释,动作间还扯到了伤口,但他好像感觉不到疼,只是立刻否认,   “我怎么会做那种事……”   “——怎么不会?”   宴寻打断他,惨笑一声,   “我要怎么相信你不会呢楚停云?这两个多月你做了什么事自己不清楚吗?”   “就算退一万步讲你真的不会拿视频来威胁我,那你录那些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方便以后回味这些天你自己的杰作?或者在某个深夜欣赏我最狼狈最不堪的样子以疏解你变态的欲望?”   “……”   这句话彻底把楚停云想要解释的话堵在了喉咙里,因为在他自己看来是所谓的最后留念和回忆,可在宴寻看来就是变态的欣赏和窥视。   此刻青年深深吸了一口气,忍耐到现在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你放过我吧,楚停云……”   宴寻太累了,不想又一次进行一场天翻地覆却毫无意义的争吵,也不想再跟这个人撕扯得鲜血淋漓,你死我活。   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当他对楚停云这个人心软,想要跟对方好好相处,可对方总是会在这种时候做出下一件挑战他的底线,令他根本无法接受的事情   宴寻想,或许他们两个真的就是不合适吧。   事情到这个地步,没必要继续互相折磨。   楚停云呆呆地看着宴寻把梨核丢进垃圾桶,抽了张湿巾纸把手擦干,接着便站起了身。   “我已经买了回国的机票,过几天就走。这边的事情我会委托律师全权处理。你只要把所有的视频录像全部彻底地删掉,我也不会追究你这段时间对我做的那些事情。”   这一刻楚停云感觉全身的血都凉了,并伴随着宴寻说出的每个字寸寸冻结。   对方以一种极为倦怠的语气对他下达了最后宣判——   “楚停云,我们两个就当从没认识过,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这些话说完,宴寻便转身大步离开了病房。他强迫自己走得很快,也强迫自己不能回头。   所以,宴寻并没有听到几分钟后——   病房里响起了一阵压抑,颤抖,又崩溃的哭声。   ·   回国以后,宴寻第一时间去了公司,他的公司名叫做启明。启明星的启明。   当初宴寻原本是想做ai图像识别和算法方面的东西,具体的应用方向就是汽车的ecall系统与ai技术的结合升级,但是那需要极高水平的技术研发团队,至少投资人不会相信他一个本科生有这种能力,而且这种项目的回本时间也很漫长。   后来宴寻就放弃了这个方向,转而做更小更容易商业化的东西,比如小程序的源代码开发。当初微信小程序刚刚爆火,许多互联网公司都急需将自家的app转做成小程序,有的只是想要简单转化,有的公司高要求一些就要重新做源代码的开发,市场很大。   而最初宴寻的原始资本积累也来自于这里,他的工作室做了几个非常优秀的范例,其中一个短时间还爆火,于是才拉到了投资。只不过公司刚刚起步没两个月他就去了索契,又因为楚停云滞留三个月。   回国前,宴寻一直以为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一场难以收拾的烂摊子,结果没想到一切井然有序,蒸蒸日上。   因为两个月前楚停云用宴寻的手机给剩下的几个负责人发了消息,说自己有急事无法回来,管理权暂时委托给了别人。   至于这个别人,当然就是顾山青。   “……”   于是堂堂顾总就被抓了壮丁,给一个小小的初创公司打了两个多月的工。不过,谁让金主爸爸说愿意后续给星痕追加一大笔投资呢。   这笔买卖很划算。   但宴寻并不打算继续接受楚停云的帮助。   “这段时间麻烦你了顾先生,不过之后就不用了。”   “是吗?”   顾山青有点惊异,   “那我给楚停云打个电话。”   “——不用了。”   宴寻拒绝得很果断,顾山青也没多追问,就说:   “……噢,那我留两个人跟你做一下交接。”   “好的。”   经过一周的交接,公司的管理权重新回到了宴寻手里。他给母亲打了个电话想报平安,结果反而被骂了一顿。   林母以为宴寻这段时间的失联是因为有钱了,不想再继续管他们孤儿寡母了,又哭又闹,最后要到了钱才罢休。   然而好景不长,宴寻接手没到一个月,忽然有家公司将启明告上法庭,说他们源代码剽窃。就是当初宴寻还在做工作室时爆火的那个范例。并且对方还拿出了确凿的证据。   宴寻这边的投资人原本就对他失联的三个月极为不满,这件事情一出立刻以合同违约为由撤回投资。原本的客户得知消息,纷纷中止了合作。   一时间,宴寻就陷入了四面楚歌的绝境。   而就在这个时候,楚停云出现了。他没有践行当初宴寻所说的见面不识,老死不相往来。反而提出要和宴寻结婚。   只要结婚,现在所有的事情他都可以帮宴寻解决掉。   其实当时楚停云的意思是大约是弥补。他也许想表达“你看宴寻,我和你谈恋爱的确是奔着结婚去的。”   ——但是那时候已经太晚了。   宴寻已经在心里给楚停云这个人贴上了极端,扭曲,擅长威胁,喜欢强迫的标签。   所以他认为所谓结婚不过是楚停云碍于外界因素无法做到再把他关起来的事情,于是用结婚来变相达到将自己困在他身边的目的。   可那时候,宴寻无路可走。他唯一能做到,就是执意与楚停云签署了婚前财产协议,结婚协议。   宴寻特地跟楚停云又确认了一遍视频的事。   对方点头说:“删了,关于你的录像都删了。”   于是,他们第二天就去民政局领了证。   对宴寻而言是天大的难事,但对楚停云而言却并非如此,就算他当时被整个董事会问责,总裁之位岌岌可危,却也不影响他有能力解决这件事情。   因为除了江氏集团之外,楚停云还有完全属于自己的公司和事业。他直接砸钱收购了状告宴寻的那家公司,于是官司很快就压了下去。后来仔细一查,原来是有人故意设的局。   就是当初宴寻在酒吧里弹吉他拉投资反被戏弄,最后动手打了的那位刘总。当时酒吧的监控被楚停云抹了,姓刘的报复不成就一直怀恨在心。   但就算后来真相大白,这时候也无人关心,损失同样无法挽回。   楚停云本来还想着给启明投一笔钱,让宴寻继续做,但对方不要,转身就去找了个班上。   楚总也不强求,就顺带也把启明买下来,并入了星痕,当作一个单独的特殊部门。反正都结婚了,在他看来这都是自家公司。   楚停云当然很讨厌那个设局陷害宴寻的刘总,但每每晚上抱着小老公幸福睡觉的时候,他其实又有点阴暗地感谢对方。   否则他和宴寻就结不了婚了。   婚后的日子就像是当初在雪山别墅的翻版,只是楚停云不再锁着他了而已。   但半年过后,宴寻压抑的生活总算有了一个好消息。   ——周泽回国了。   他在澳洲留学毕业后就去了韩国做练习生,熬了两年受尽排挤歧视,最后几乎把所有积蓄都赔了,脱了层皮才勉强解约。   当初他听宴寻的话,被袋鼠揍得鼻青脸肿后跑到大使馆门口嚎啕大哭。不知道被谁录了视频发到网上,恰至此时突然全网爆火。   加上周泽各方面条件都很不错,现在又有了一波流量,于是就顺势签约了国内的一家经纪公司,开始回国发展。   宴寻特地请了年假,去机场接好朋友。只是目光搜寻了半天,没找到人,结果这时有个红毛戴墨镜的男人突然朝他冲了过来。   宴寻条件反射就是一个过肩摔。   “啊——”   周泽惨叫。   靠声音认出好友的宴寻:“……”   虽然早就看过周泽的照片,但见到真人的时候,他还是吓了一跳。对方变化实在很大,当初的小胖子真的变成了大帅哥。   周泽疼得龇牙咧嘴,但还是要臭屁:“怎么样,哥帅吧!”   宴寻点头说帅,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辛苦了。”   “哎哟,几年不见,宴寻你怎么变得这么矫情啊。”   “……”   宴寻沉默几秒,突然一把拧过周泽的手腕就要再给他来个过肩摔。   周泽秒怂:“欸欸欸!错了!哥……宴少侠!错了!错了!”   两个人打打闹闹,勾肩搭背,一路往机场外面走。   周泽嘿嘿笑着问宴寻:   “不是结婚了吗?你们家那位呢?喊出来认识认识,一起吃个饭呗。”   从小周泽一直想着以后宴寻结婚,自己必须是他的首席伴郎。结果阴差阳错,宴寻结婚没办婚礼,而自己也没时间回来。   “他……一般比较忙。”   “那你俩怎么在一起的?快跟我说说,从头到尾讲讲”   周泽完全想象不出来宴寻谈恋爱的样子,他快好奇死了。   “嗯……”   宴寻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便半开玩笑地跟对方说了真相,   “过程大概就是一见钟情,穷追不舍,强取豪夺,霸王硬上弓,最后结婚。”   周泽当时的表情惊愕至极:“我靠!真的?宴哥你这么猛?!”   毕竟他看过宴寻朋友圈的结婚照,好朋友的对象实在是个漂亮过分的男人,怎么形容呢,总之那张脸长得就非常容易被人强取豪夺。   宴寻:“……假的。”   但周泽此刻已经俨然一副我可不信的表情了。   他还想追问细节,但宴寻不说了。   见他有意回避这个话题,周泽虽然觉得奇怪,但最后也没多问。   接下来,他们俩就去吃饭喝酒,结束后还找了家麻将馆搓了一下午麻将。   周泽是个麻将狂魔,宴寻虽然不沉迷,但也会玩儿,由于脑子好会算牌,所以赢了不少,偶尔也会给好朋友放放水。   傍晚的时候,他们就一起坐在河边吹风聊天。聊早已逝去的学生时代,聊这些年的经历,聊以后。   但后面两个话题宴寻就没怎么说,就听周泽说。那大概是宴寻这么久以来最轻松愉快的时光。   有时候周泽在路上还会被人认出来,要求合影。虽然是个十八线糊豆,但也出过几首歌,勉强也算是公众人物。   周泽很自得,却没想到路人小姐认出他不是靠他的作品,而是夸他在大使馆门口哭得实在好笑。虽然后面对方也补了一句他的歌很好听,但周泽并没有被安慰到。   “没关系,已经很厉害了。”   宴寻由衷地夸他。   因为周泽一直都很坚定地走在践行自己梦想的路上,他很自由,也很有追求,遇见挫折也总能靠自己站起来。   宴寻羡慕他,也佩服他。结果反而是被夸的周泽不好意思。毕竟他确实很糊。   “对了,给你带了个礼物。”   周泽送了宴寻一把吉他,不算是很贵的,但音色却也不错,一看就是仔细挑选过的。   可是宴寻仓促之下却没给好朋友准备回国礼物。   周泽摆摆手:“没事!那你就帮我打个歌嘛。”   “打歌?”   “就是咱俩录个短视频,你帮我弹个二十几秒的伴奏,跟我一起唱两句就行。”   “好。”   不过视频里宴寻没有露脸,他戴着鸭舌帽和口罩,低头帮周泽弹他新歌的伴奏,顺带也跟着唱了两句。   却没想到周泽这条视频又火了,直接八十万点赞,即便周泽特地解释了他们只是朋友关系,下面还有很多不明情况的路人狂磕cp。   于是这就成了宴寻和周泽最后一次见面。   因为楚停云吃醋炸了,两人争吵时,他还砸了周泽送给宴寻的吉他。后面虽然他专门又赔了一把更贵更好的,却也被宴寻扔了。   其实周泽也很抱歉,特地跟宴寻发消息说视频已经删除了,希望他家里那位不要误会。   可楚停云这时候已经难受得要死,他已经不管什么视频不视频的了,见宴寻又要往外跑,立刻上去把人抓住,   “你是不是又要去找个姓周的!”   这时候楚停云已经查过周泽的资料了,他清楚地知道宴寻和周泽从小玩到大,甚至两人还经常去对方家里住,睡一间房。   就连宴寻会弹吉他,也都是周泽手把手教的。   这简直比楚停云看见那条他们两个一起唱歌的视频还要难以忍受。   宴寻不理他,直接甩开他的手大步往外走。   楚停云当然拦不住他,他看着宴寻决绝的背影,一时激愤上头,放了狠话——   “我告诉你宴寻,你要是再敢去见他,信不信我让他这辈子都在圈子里最底层趴着,永远翻不了身?!”   “……”   宴寻在那一瞬间被定在了原地。   于是,他就被迫和唯一的好朋友绝交了。   这场婚姻就好像是另外一座雪山别墅。   宴寻偶尔也会为楚停云的受伤感到心疼难过,但每每这个时候,就有新爆发的矛盾让宴寻又一次坚定地想要离开这个人。   时光像大河一样往前奔流,宴寻被淹在里面,一边痛苦窒息,一边不得不继续继续走。   结婚的第二年,李戎找上了他。   养父之死的真相让宴寻又有了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只是他选择报仇的话势必会牵扯到楚停云。   因为即便楚停云再不喜欢他的继母,江陈两家的利益关系到底紧紧捆绑在一起。   宴寻从未觉得楚停云会帮他,一旦事发,也许对方会觉得背叛也说不定。   总之,他们总会离婚的。   他们原本就不合适。   宴寻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搜集各种陈家违法的证据,甚至不惜用了不少并不正规的手段。   最终成功匿名举报过后,他就跟楚停云提了离婚,带着猫搬了出去。却没想到楚停云跑来把猫抢走了,而宴寻在第二天晚上接到了一个匿名电话。   对方说了一个地址,约他现在见面。   宴寻看了眼外面的大雨,皱眉:“你是谁?我为什么要跟你见面?”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如果不来的话,你哥哥,你的母亲今晚就会跟你地下的父亲见面了。”   “……”   后来,宴寻就拿起车钥匙出了门。   雨天路滑,他“意外”出了车祸。   世间总有些事情像是轮回。   当年在抢救室外请求医生救命的人从宴寻变成了楚停云。而当初宴寻没能作为家属签的字,楚停云这次为他签了。   宴寻那个时候骗警察说他们是恋人,而这次楚停云跟警察说他们结婚了,却是真的。   本该至此分别的两人因为宴寻的失忆,开启了一个新的,也是虚假的起点。   楚停云为他编造了一个漏洞百出的谎言,而宴寻明知如此,却仍是一头扎了进去。   这次楚停云没再关着他,应该是陪着他,陪着宴寻走过了初期失忆的迷茫,陪着他度过断亲的痛苦,陪着他找到了亲生的父母。   无数的记忆碎片像是山呼海啸般在眼前掠过,最后截止于一声花瓶碎裂的惊响。   砰——   所有过去的画面都消失了,宴寻只看见楚停云惊惧而湿润的眼睛。   最后,视野陷入一片黑暗。   等到宴寻再醒过来的时候又是在医院,熟悉的消毒水味,熟悉的白色天花板。   楚停云守在他的病床边,双眼充血发红,握着他的手不肯松。   “……宴寻?”   等了两天终于等到人醒,楚停云激动得开口的时候都有点失声。他差点以为宴寻又要昏迷一两个月,担心得整个人都要碎了。   “你……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我去叫医生……”   说着,楚停云就要起身,可宴寻却没松手。男人一顿,立刻又回来半蹲在床边。   “怎么了?”   他以为宴寻哪里不舒服。   病床上的青年侧过头看向他,一言不发地看了他好一会儿。这样熟悉又陌生的眼神让楚停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整颗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但好在,宴寻终于开口了。好在他并没有说出楚停云恐惧的话,只是问:   “我睡了多久?”   “两天。”   “你一直守在这里吗?”   楚停云很轻地“嗯”了一声,接着说:   “还有……还有谢阿姨和叶叔叔,他们刚走,一会儿还过来。”   “噢。”   宴寻的反应太平静了,平静得让楚停云害怕。片刻后,他心里实在忐忑,便小心翼翼地问:   “宴寻,你是不是……想起一点什么了?”   然而对方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他:   “你希望我都记起来吗?”   “……”   楚停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可真的临近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竟然这样害怕,怕到都说不出话。   但好在宴寻也并不是非要他回答,因为没过多久对方就摇了摇头,说:   “——没有。”   楚停云一愣,猛地抬头。   那一刻的感觉,就好像是走上刑场的死刑犯突然得到了特赦令。   因为他听见宴寻说:   “我什么都没想起来。”   “只是……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 第52章 脑子有问题   ……原来只是做梦。   这个答案让楚停云长舒了一口气,原本骤停的心脏好像也跟着恢复了跳动。   只是他还是很忐忑,小心翼翼地询问:   “什么不好的梦?”   “嗯……”   宴寻垂下眸子,似乎是认真回想了一下,然后才轻声说,   “梦见我们离婚了。”   如果不是因为车祸失忆,他和楚停云的确该离婚了。至少三个月前,宴寻想要离婚的心非常坚定。   “……”   这句关于离婚的话一出,楚停云刚放下的心简直就像是瞬间被吊到了十万米高空。   “不会的!寻寻,我们不会离婚的。”   他半跪在病床边,紧紧抓着宴寻的手,说话的尾音都带着几分轻微的颤抖。   “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不会离婚,绝对不会!”   “……”   这个过程中,宴寻安静而仔细地观察着楚停云的每一个反应。片刻后,他伸手去用指尖的背侧去碰对方的额角。   当初楚停云用皮卡别停宴寻的车时受了伤,额角也留了疤,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留着碎发遮挡疤痕。   而当时手术留下的刀口也同样如此,楚停云不愿意让宴寻摸,也不让他看,于是每次要么给他戴眼罩,要么就是趴着从后面来。   但现在那些不好看的伤疤全部都消失了,甚至完全看不出曾经有过受伤的痕迹。因为那些伤疤被人努力地,进行过很多方式的修复和弥补。   宴寻拨了拨那几缕有些凌乱的额发,接着慢慢抚摸到他眼尾下侧泛红的皮肤。   青年眨了一下眼睛,问:   “楚停云,你要为一个没有发生的梦哭吗?”   “……我没有哭。”   男人当即撇过头去,把自己脸上的那只手拉下来,然后将宴寻的两只手都紧紧握住,   “我熬了通宵,眼睛充血很正常。”   “噢……”   宴寻像是信了,   “那应该是我误会了,毕竟刚才我看你那么激动,声音也抖,眼睛也红,还以为你一想到离婚就难过得要哭了呢。”   “……”   楚停云身形一顿,憋了半天还是只能重复道,   “我就是熬了两天夜,精神状态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宴寻这次醒来之后好像又和之前哪里有点不一样。但楚停云仔细想了想,又找不出太多问题。   不过宴寻总算醒了就好。   而且也没恢复记忆,就更好了!!!   楚总瞬间感觉自己的心又从十万米高空落了地,心情也迅速明朗畅快了起来。   没过多久,医生来仔细检查了一下宴寻的状况,说没什么问题,只要注意这几天清淡饮食,伤口不要沾水就行。   其实本来宴寻当时也就是被高空摔破的花盆碎片划伤了耳朵侧后方那里的皮肤,单纯只属于外伤。只是由于不明原因一直昏迷,这才留院观察。   就是伤口缝了七针,看起来有点吓人。   宴寻倒是不怎么在意伤口,而是更在意事故的原因,   “对了,那个花盆是怎么回事?”   “你当时受伤突然昏迷,我和谢阿姨就把你送了医院,而叶叔叔则留在那里报了警,也立刻找了那个鉴定机构的领导要求调监控。”   这时候楚停云确认宴寻没有大碍,于是一边说,一边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拿起小刀准备给他削水果。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底了,荔枝下市,这两天楚停云又一直守在医院没走,加上伤口愈合荔枝不能多吃,也就没买。   水果是谢逢君买的,买了不少,大概是不清楚小儿子现在喜欢吃什么,于是各种都买了些。   楚总挑挑拣拣,先拿了个雪梨,觉得不好,嫌弃地丢到一边去。然后挑了个最圆最红最漂亮的苹果出来,勉强算是满意,又去仔细洗了洗,才开始削皮。   “经过两天调查,最后结果说是有个实习生早上把花放阳台,后来忙忘了没收,晚上刮大风就吹下来了,算是意外。”   宴寻皱眉:“意外?”   “嗯,警察那边的初步调查结果是这样,我也去亲自看过监控,当时花盆落下来的时候,那个房间里并没有人。”   楚停云拿着刀在苹果上比划着,试图找一个最好的位置下手,   “现在那个实习生被开除了,不过因为是意外也不能按照高空抛物处置。鉴定机构的负责人道了歉,态度勉强还算不错。”   “警察说如果我们这边一定要追究的话,最多赔个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什么的。”   可楚总又不差这点钱,只是这次宴寻受伤确实是意外,所以他的语气听起来有点郁闷。   宴寻没再多想,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楚停云的手上。显然对方很少做这种削水果的活儿,与其说削,不如说是连皮带肉地切下来了。   宴寻看得一言难尽,默了几秒,忽然问:   “楚停云,你是打算削个苹果核给我吃吗?”   虽然这句话有夸张的成分,但也差不太多了。   “……”   男人动作一僵,几秒后抬头看了宴寻一眼。   是错觉吗?   他怎么忽然觉得小老公说话跟之前不太一样了?   具体楚停云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没之前那么可爱乖巧,现在都会嘲讽他了。   楚总脸上挂不住,刚要反驳什么,就听见宴寻说——   “算了,给我吧,我来削。”   “哦,那好。”   楚停云的心情当即美丽起来,二话不说就给他了。   双方这一交接,于是就变成了受伤的宴寻下床洗手,开始给楚停云削水果吃。   削皮,切块,放盘子里插上牙签,一系列动作他做得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楚总就很自然地拿起牙签戳着吃,一边吃,一边也给小老公喂两块儿。   宴寻没有拒绝。   他削完苹果,原本还要削个梨,结果楚停云突然说他讨厌吃梨,不准削。   宴寻动作顿住,抬头看了男人一眼,语气诧异道:   “你不爱吃梨?”   那当初怎么在俄罗斯医院的时候还专门让护工去买呢?   宴寻当初陪着楚停云住院的时候,几乎每天都得削两个给他吃。   “对,不喜欢!”   楚停云语气到这里忽然就不太好了,直接把宴寻手里的雪梨抢过来丢了垃圾桶。   咚——   雪梨砸进桶里,发出一声响。   由于角度不对,力度过大,还直接把垃圾桶砸翻了,里面的果皮洒了一地。   “……”   这样的突变让整个房间陡然陷入一片死寂。   宴寻不自觉皱起了眉。   ……又来了。   他其实有时候特别不明白,楚停云的确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但他在面对别人的时候完全不会毫无理由地,或者单纯只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发火。   楚停云明明也有不少朋友,在生意场上的口碑也相当不错,参加各种社交场合也游刃有余,并不是个完全不会跟别人相处的人。   后来宴寻发现对方只有面对自己的时候是这样。好的时候寻寻长宝贝短,但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秒又会因为什么事情翻脸。   而且楚停云的占有欲和控制欲极强,在他的手机里车里装定位,查他的人际关系,稍微跟谁走得近一点就是无休止的盘问。   以前宴寻总觉得楚停云是故意的,大概这个男人是真的恨他,才会以此报复他取乐。但好像又不单纯是这样。   因为后来宴寻又发现楚停云每次发火争吵过后也会很痛苦,没多久就带着各种名贵礼物过来低声下气求和好,只是好话说不了两句,就直接摁着他上床。   做完之后,楚停云就感觉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了。   宴寻觉得楚停云把他当宠物,开心了就抱一抱亲一亲,生气了就变脸,凶他骂他,关起来限制自由。求和好就买点玩具买点零食随便哄一哄。   接近三年的婚姻生活,都是这样不断的恶性循环,宴寻实在受不了了。   但失忆之后,他和楚停云的相处方式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尽管其中夹杂着谎言,可他们再没吵过架,甚至两个人竟然可以充满爱意地相互依偎,彼此依靠,就像是一对真正相爱的普通情侣。   撇开之前的偏见,在失忆期间宴寻切实地感受过,确认过楚停云是喜欢他的。   是恋人之间的喜欢,也有对伴侣的尊重,还有超乎宴寻意料的容忍。   也正因如此,宴寻恢复记忆之后看见楚停云那样害怕忐忑的模样,才撒了谎。   如果是之前楚停云又这样无端摔东西发火,宴寻会立刻冷脸,要么嘲讽回去,要么转身走人。   但此刻他看着满地狼藉,沉默片刻,忽然抬头看向对方,语气认真道:   “楚停云,你不喜欢吃梨,但如果我说我喜欢吃呢?”   “……”   男人猝然一愣。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碰撞,像是无声进行着某种对峙。   楚停云依稀意识了一点什么,只是说不太清,但他现在也清楚刚才自己的反应有点过了。   “你……你喜欢吃这个吗?”   男人下意识就缓和了语气。   他重新从果篮里拿了一个雪梨放到宴寻手里,有点不自然地抿了抿唇,   “那你削着吃吧。”   宴寻用眼神示意他看看地上:“可是垃圾桶翻了,削下来果皮丢哪?”   “……等着。”   楚停云把垃圾桶扶起来,又去找了扫把,把地上的果皮仔细扫了。   做完这些,他去洗了两遍手,像是很嫌弃医院的扫把。   只是洗完手回来之后,楚停云发现宴寻却没继续削梨吃,就握着手里的梨一直盯着他看。   那种眼神不像是生气,也不像是开心……楚停云也形容不上来,最后他觉得这个“看”似乎用“观察”形容更合适。   楚总被他观察得有点不自在,心想是不是宴寻的脑子又出了点什么问题。   这么一想,他就开始有点担心起来。   果然还是得去挂个脑科的专家号再看看吧?   宴寻完全不知道楚停云已经打算带自己再找个专家看看脑子。   ——他还在思考。   楚停云重新坐到病床旁的椅子上,问:“怎么不吃了?”   宴寻很深沉地说:“感觉这个没刚才那个甜。”   楚停云:“……?”   他觉得宴寻可能真的脑子不太好。   “你都没吃刚才那个,而且你这个也没吃,怎么比较?”   宴寻抬头看了他一眼,理所当然道:   “怎么不能比较?人的心情会影响到食物的口感。”   “……”   楚总无言以对。   这时候宴寻把梨和刀往旁边一放,用行动表示不吃了。他用湿巾纸擦干净手,又躺下,表情似乎有点不舒服。   楚停云心头一紧,立刻起身去看:   “怎么了?哪里难受吗?”   “有点。”   由于昏迷了两天,青年的脸色有些惨白,加上缝了针的伤口,看起来就更可怜了。   这时宴寻想了想,又虚弱地补了一句,   “可能是你刚才突然发火吓到我了,我觉得头晕胸闷,嘶……伤口也疼。”   他一边说,一边就观察男人的表情。   楚停云当即就后悔得不行,神色完全没有掩饰,急着说:   “那你等着,我去喊医生过来。”   “不用。”   宴寻都是装的,哪能真的去麻烦医生跑一趟。他这次受伤说穿了只不过就是单纯划道口子而已。   一般情况下普通人缝两针就活蹦乱跳地回家了,也就他像个重症病人似的躺在这。   “也没那么严重,我休息一下就……”   但是他低估了楚停云的执拗,话没完,男人就几个大步跑出去了。   对方应该还把他的情况描述得严重得多,因为没过多久,宴寻就看见三四个医生护士冲了进来。   ——像是下一秒就要把他推到抢救室去。   宴寻:“……”   他不愿回忆医生检查完之后复杂的表情,总之对方最后拍拍他的肩膀,就说:   “小伙子身体挺好的,放宽心,别胡思乱想。”   “……好的,给您添麻烦了。”   宴寻只想出院。   现在立刻!   但显然楚停云不太相信这家医院的技术,他正在打电话找人,想给宴寻挂几个脑科专家号。   好在这时,父母回来了。   他们在路上就收到了楚停云的消息,说宴寻已经醒了,没事了。   谢逢君一进来就过来查看儿子的情况,上下打量他,又不敢碰,   “宴宴,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其实她也和楚停云守了两天,只是早上觉得宴寻可能醒来后会饿,即便没醒,小楚也该吃点有营养的东西补补身体,于是回家去做了饭送过来。   至于叶教授则是去找了几个朋友,因为他听楚停云说宴寻前不久还出了车祸,人差点都没了,就觉得这次的花盆可能也不是意外。   不过夫妻俩收到宴寻醒过来的消息之后,就都立刻赶到了医院。   “没有……医生都检查过了,没事了。”   宴寻记起来了幼年的事,也想起了妈妈。只是时间过去太久,他们也分别得太久,现在突然重逢,还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相处。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谢逢君摸着儿子的脸,眼圈发红,却也没一直掉眼泪,而是努力笑起来,   “饿了吧,妈妈给做了好吃的。”   她一边说,一边把保温桶和饭盒都拿出来放桌上。很显然,谢逢君做了两个人的份。   “小楚,你也快过来一起吃。早上都没吃饭,中午多吃点……”   被拉过来的楚停云有点不知所措,他忽然变得有点拘谨又乖顺了起来,   “那谢阿姨,你们……?”   “——我们路上吃过了。”   叶教授站在旁边,语气温和地说,   “这是专门给你们带的,快吃吧。”   于是在父母爱的注视下,两人闷头干饭,最后吃得干干净净。   吃过谢逢君做的饭,楚停云忽然就知道小老公的厨艺天赋继承于谁了。   下午父母两人都没走,就在这里陪着宴寻。他们没强迫小儿子立刻改口喊爸妈,也没说要让他立刻跟他们回家。   只是问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问现在他和小楚怎么样。   宴寻就挑一些好的事将给他们听,至于跟楚停云有关的,他还维持着“失忆”人设,就让楚停云去讲。   楚总当然不可能讲什么强取豪夺,也专挑好的讲,只是他和宴寻之间好的事情实在不多,于是就把坏的改改,当作好的讲。   比如酒吧初见,隐去强吻,比如结婚原因,隐去交易等等。   宴寻也没反驳,就坐在旁边静静看着楚停云绞尽脑汁地编。   于是在父母的视角,他们的孩子就是健康平安地长大,又遇见了一个相爱的,非常优秀的伴侣。   虽然对方是男性,但那又怎样呢。   只要他们的孩子还活着,只要宴宴幸福就可以了。   叶教授只说花盆的事情还在查,具体细节没跟宴寻讲,这种事他做爸爸的去处理就好了。   气氛融洽的聊天中,太阳渐渐落山。   下午六点,楚停云帮宴寻办了出院手续。他们一家人在外面吃了顿晚饭。   宴寻去洗手间的时候,谢逢君就拉着楚停云说话。   “小楚,虽然我们是宴宴的亲生父母,但分别的时间太长了,所以现在你才是他心里最亲近最爱的人。”   “阿姨,其实……”   这句话让楚停云其实有点心虚。但谢逢君拍拍他的手,笑着说,   “你看那天晚上那么大个花盆掉下来,他想都没想,第一时间就是去护着你,已经说明一切了。”   “当然,阿姨也知道你同样很爱他,这段时间又是车祸,又是寻亲,又是意外受伤,是你一直在照顾他,陪着他。你们能与彼此结婚,是非常幸运且幸福的事情。”   说话时,谢逢君的目光落在楚停云脖间的玉坠上,   “阿姨希望你们能一直携手走到最后。只是两个人过日子总会有摩擦,以后彼此多包涵多理解,好吗?”   “……”   楚停云怔了怔,点头。   “好的,我记住了。”   同样意思的话,叶教授也在洗手间跟宴寻说了一遍。   夫妻俩显然是就这个问题进行过商议和讨论,最后达成了一致。虽然找回了孩子,但是儿子已经结婚了,有了新的家庭。   他们不能把二十四岁的宴寻变成五岁的叶澄意强行抢回来,只能想办法让他在自己的小家庭里过得好。   而作为十几年不见的亲生父母,点到为止的关心就是最合适。   结束后,叶存山夫妻也没强求要宴寻跟他们回家,只是交换了双方的住址,并希望宴寻和楚停云有空能常回来。   “好。”   宴寻抱了抱父母,说再见。   楚停云原本站在旁边,结果猝不及防也被谢逢君拉过去抱了抱。   “……”   楚总难得露出了点别扭又无措的表情。   虽然他是跟着母亲长大,但妈妈对他太严苛了。   也许是因为她把自己放弃的梦想全然寄托在了小孩身上。所以楚停云幼年到少年时期一切的软弱和眼泪都不被允许。   笑容和拥抱这样温情的东西是完全没有的,只有苦训和惩罚。   对比而言,谢逢君就太温柔了。   如果不是幼年被拐,宴寻本应该在这样好的家庭中,被这样爱他的父母呵护着长大。   楚停云为宴寻感到难过,感到惋惜,但同时,他又有点羡慕对方。   宴寻倒是没想这么多,他还在想之前的车祸,还有陈家和李戎的事情。   当时车祸发生得太快了,就算恢复记忆他也只记得自己当时正在接电话,然后雨天路况不好,他不小心撞上了护栏,翻下山。   具体车子有没有问题还不清楚。   还有一份关于陈家跟银行违规贷款,以及巨额行贿的关键证据。不过现在东西不在宴寻手上,他还得想办法先拿回来……   车内很安静,两个人都在沉思。   只不过一个在想正事,另一个还在想对方的爸妈。   上车之后,楚停云就一直忍不住回忆有关叶存山和谢逢君的一切。   他发现宴寻看似冷淡,像父亲,但实际上剥开外壳,他更像是谢逢君那样的人。   基因真是奇妙,宴寻明明没能在他们身边长大,可仍旧长成了父母的样子。   楚停云第一次觉得自己和宴寻都是男人真不好,不然的话也许他们俩以后能有一个像宴寻,或者像谢逢君的孩子。   大概是他沉思的时间太长,宴寻觉得有点奇怪,问:   “楚停云,你在想什么?”   男人转过头来,直勾勾盯着他,说:   “想跟你生孩子。”   宴寻:“……”   这家伙脑子里能不能想点别的东西?! 第53章 宝贝儿   “咳咳咳……!!!”   此话一出,宴寻倒是没呛到,反而是前面开车的司机发出了一阵惊天的咳嗽。   宴寻实在难以理解楚停云的脑回路,他以为对方又在跟自己说那些带颜色的荤话暗示。   于是宴寻撇过头,轻哼一声:   “别想了,男人没那么伟大的能力。”   “……”   谁料楚停云竟然没反驳,也没呛声,还叹了口气,仿佛真为生不了孩子这件事而遗憾。   ——宴寻觉得这很惊悚。   可这还不是最惊悚的。   回家之后,楚停云径直去找了他们家的猫儿子,抱在怀里好一顿抚摸怜爱,嘴里喊着宝宝长宝宝短的。   如果这个世界存在现实特效,那么楚总这一刻绝对浑身都释放着父爱的光芒。   宴寻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又或者他在做梦。   看着一人一猫亲亲热热,黏黏糊糊了好半天,宴寻终于忍不住开口:   “……楚停云,你过来。”   “嗯?”   楚总一扭头,小老公的手就摸上了他的额头。对方皱着眉,低声喃喃道:   “也没发烧啊。”   楚停云:“……”   他的表情顿时变得警惕,立刻把宴寻的手从自己的额头上拉下来,然后仔细看了看对方的手心,确认小老公没有把什么奇怪的东西抹到自己脸上去。   这个动作将他们夫夫两人之间的不信任表现得淋漓尽致。   宴寻有点好笑,又有点无语:   “不脏,我进门就洗手消毒了。”   “是吗?”   楚停云似乎还有点不信,又凑上来闻了闻。被抱在怀里的猫儿子抬头看了看他,也跟着探头探脑地过来嗅嗅。   一时间,父“子”俩的动作竟是十分同步,莫名有点……可爱。   宴寻微怔。   他以前一直以为楚停云不喜欢猫,所以才会那么反对养猫。   其实不喜欢也很正常。无关良善与否,的确有一部分人天生就对小动物无感,或许楚停云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为了保护双方互不伤害也互不打扰,宴寻就只能把他们隔开。   但失忆后他才发现,自己之前好像一直都理解错了。   这时楚停云已经松开了宴寻的手,唤着宝宝往猫房去。   “走,儿子!今晚我们加餐开罐罐。”   这两天他守在医院陪宴寻,宝宝一只猫在家就只能吃自动喂食器里面的猫粮,是该开个罐头安慰安慰。   “喵~~~”   小猫一听“罐罐”,立刻翘着尾巴娇娇娆娆地跟着楚停云去了,一路夹着嗓子喵个不停。   宴寻站在原地围观全程,低着头若有所思,想了一会儿,又跟过去看。   结果发现楚停云一连开了七个不同口味的罐头,而被溺爱的猫儿子已经开心疯了,这个碗里吃两口,那个碗里吃两口,反复横跳。   宴寻:“……开那么多干嘛,它吃不完的,很浪费。而且罐头吃多了,它以后就不吃猫粮了。”   楚总毫不在意,摆摆手道:“这有什么,再买不就好了,不爱吃猫粮就不吃,天天吃罐头也行啊。”   他完全不在意这种小事情,只觉得既然这猫都算自己和宴寻的儿子了,那就好好养着呗。   大概是心理作用,楚停云现在越看这猫越觉得小家伙长得像宴寻,端庄乖巧,又可爱。   多喂几个罐头怎么了?   宴寻:“……”   他忽然觉得要是自己和楚停云真有个小孩儿,绝对会被对方溺爱到无法无天的地步。   宴寻无声叹了口气。   他靠在门边眉头紧锁,为并不存在的小孩教育问题深深担忧了五分钟。   不多时,客厅的时针已经指向十一点。   洗漱过后,两人都躺在了床上。   睡的时候,楚停云大概是怕不小心碰到他的伤口,难得没有树袋熊似的抱着宴寻睡,就抱一条手臂。   反倒是宴寻有点僵硬不自在,恢复记忆之后他脑子有点乱,一方面郁闷恼恨这几年跟楚停云的种种矛盾和不愉快,另一方面又贪恋沉溺于这两三个月的温馨和幸福。   ……太不争气了。   宴寻想。   明明之前他下了那么大的决心坚定要离婚,甚至还想过这辈子都不要见楚停云那个混蛋了,结果被人哄骗了两三个月就动摇成这个样子。   甚至楚停云编的谎话还那么烂!他怎么都不用用心,编得好一点!   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宴寻又恼自己的不争气,又生楚停云敷衍的气。   ——气得睡不着!   楚停云也睡不着。   因为他还在想今天白天谢逢君说的话:   【小楚,你现在才是宴宴现在最亲最爱的人。】   【当时那么大一个花盆砸下来,他想都没想,第一时间就是去护着你。】   事实的确如此。   当时宴寻突然将他扑倒护在身下的时候,楚停云也很震惊。   他躺在地上,就眼睁睁看着宴寻的血先是染红了衣领,顺着脖子落下来,砸在自己脸上。   那一刻,楚停云的大脑好像都停止了运转,整个世界都是血红的。   就算事情过去两天,他现在也很震惊,时不时怀疑之前发生的事情是不是错觉。   因为即便他知道失忆后的宴寻被骗得有点喜欢自己了,却也没想过竟然会到这种地步。   原来宴寻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这样的。   他竟然可以为了对方如此奋不顾身。   想着想着,楚停云就忍不住去拉青年的手,慢慢插进指缝,最终紧紧相扣在一起。   他发现自己好像……终于得到了一直以来苦苦所求的东西。   这样的感觉实在太美好,太幸福,甚至超越了楚停云言语所能形容的地步。   ——要是宴寻一辈子都记不起来就好了。   楚停云在心里默默祈求,希望宴寻永远不要恢复记忆。   永远忘记,然后永远爱他。   这样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了。   于是这天晚上两个人各自怀着不同的心事,在同一张床上依偎而眠。   ……   第二天楚停云还是没去公司,他让秘书送了不少文件过来,打算在家办公。   一些重要会议也都改到了线上,至于面见合作方等等商务谈判和饭局,就调几个副总去。   宴寻上午给父母打了一个小时左右的视频,约好过两天带着楚停云回家吃饭。   “好,好!”   谢逢君红着眼连说了两个好,她笑得特别开心,还仔细问了宴寻跟楚停云的喜好和忌口。   宴寻倒是什么都吃,就是楚停云挑。不过具体表述的时候,宴寻说的是自己不爱吃那些。   “对了,我还给你们买了台空气净化器和按摩椅,应该下午会送到。”   空气净化器是因为楚停云粉尘过敏,以防万一,按摩椅则是专门给父母送的。   宴寻买之前提前问过,确认家里的客厅有足够的空间放置,不会发生什么买了却没地方放,或者不合适的窘况。   “真的吗?刚好你爸爸一直腰不好。”   谢逢君高兴极了,也没说什么太破费的话,而是表达了十足的期待和惊喜。   她忍不住又问了问宴寻的伤口,叮嘱他几句,最后才依依不舍挂了视频。   宴寻挂断后,就去用电脑查了查这段时间里有关陈家公司的新闻消息。   果然之前有关陈家被举报的消息,还有一些负面新闻几乎都被人删掉了,就算还剩下一些,热度也很低。   宴寻思考片刻,登录一个国外邮箱,从里面找出了他之前存在里面的照片——   是陈腾霄和他包养的男情人的艳照,还有一段模糊的车震视频。很有意思的是,那位男情人同时也与某位银行行长来往密切。   这些照片大多是当初李戎拍的。如今对方涉嫌强女干被刑拘,大概就是陈腾霄的报复。   但刑拘不能见朋友,宴寻也没法去看他,只能想着尽快先见一见李戎的律师,再想办法釜底抽薪,找到陈腾霄在这件事里面动的手脚。   宴寻修改了ip地址,做了不少掩饰,把照片和视频都匿名发到外网的某个色/情网站上,最后抹掉痕迹。   这原本是他打算举报陈家之后用于舆论聚焦的,现在还没来得及就出了车祸。   现在他打算用这些东西先钓钓鱼。   宴寻就把网站链接匿名定时发给了陈家的几个对手公司的客户反馈邮箱里。   做完这些之后,他拿出手机给一个陌生号码编辑消息。   当初李戎说的的确很对,凭他们两个确实力量单薄,所以宴寻从楚停云查到了一些线索,然后又找了个私人侦探继续深入调查。   顺带一提,就是当初帮周泽妈妈搜集他爸出轨证据的那位侦探,姓刘。   诚如周泽所言,那位刘侦探的确非常厉害,几乎把他爸底裤什么颜色都查出来了。   只是当时他妈妈晚了一步,出轨的狗前夫已经完成了财产转移,即便法院判了离婚和补偿,最终拿到的钱也没多少。   宴寻想约对方出来见一面。   不过消息发送前,他忽然想到什么,先检查了一下楚停云给他的手机和智能手表。   果然,手表里有定位软件。   不过监听,手机内容监视什么的倒是没有。   啧!   宴寻皱了皱眉。   不过他没有立刻删掉定位软件,或者去找楚停云发火吵架。宴寻沉思许久,然后抱着电脑去了楚停云的书房。   ——此时楚总正在开线上会议。   大概是处理美国分公司那边的事情,他用的是全英文。不过这次楚停云没拽什么高深的专业术语,宴寻也能听懂不少。   就在这时,楚停云提到了什么文件,他随手拉开书桌的抽屉,伸向里面。   这个动作让宴寻心头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   下一秒,宴寻就看见一张熟悉的报告单夹在文件里面被一并抽了出来。   “!!!”   那一瞬间宴寻的心都要死了。   楚停云也是明显一愣。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神色如常地将那张纸背对摄像头抽出来,朝宴寻一递。   “小宴助理,收一下。”   宴寻:“……”   他木着脸上前,飞快把东西拿过来,还忍着说了句:   “好的楚总。”   这次宴寻很果断,没再留存着这种会令他社死的祸根,立刻把报告单拿去碎纸机毁尸灭迹。   楚停云也没阻止,他心态良好,面带微笑,继续开会。   二十分钟后,会议结束。   楚总合上笔记本,单手撑着侧脸去看宴寻。后者抱着电脑坐在沙发上,表情不太高兴。   但楚停云倒是心情很不错:   “我还以为你早就丢了呢寻寻,没想到你竟然还放在我办公桌的抽屉里。这是什么新的调情手段吗?”   宴寻:“……”   他当时纯粹只是觉得放抽屉里比放外面更保险。   总之,宴寻不想再提这个话题。   一想到自己当初被楚停云骗得主动做什么性功能检查,宴寻就恼得很。   这种感觉就类似于年轻时候脑子不聪明做了蠢事,后来每每想起都尴尬懊恼到不能呼吸,脚趾抠地。   见小老公红着耳朵不搭腔,楚停云也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走过去靠在对方身边,问他   “看什么呢?”   “周泽的超话。”   宴寻现在不必再在楚停云面前回避有关周泽的话题了。   以前他只觉得这场的婚姻是交易,自己是被楚停云买来的,所以每次面对这个男人的怒火和威胁,宴寻为了自己,家人和朋友都只能选择容忍和沉默。   因为他们不是平等的,可以彼此理解支持的伴侣关系,而是金主和情人。   但现在事情发生了变化,宴寻觉得那就得改改!   “他这段时间好像去了外地拍戏,一直很忙。”   “哦。”   这件事楚停云可比宴寻清楚多了,不过他不喜欢宴寻提这个姓周的小胖子,所以也不接话。   但是宴寻不管他,继续说,   “听说前不久他们剧组的女主角遇见了私生粉,不仅跟踪追车,还悄悄安装了定位。”   宴寻专门找了不少明星遇见私生的夸张报道放在电脑上,此时正看得若有所思,眉头紧皱,   “我觉得装定位这种事挺可怕的,也不知道周泽以后会不会也遇到这种事,换做是我遇见,高低得把那些人揍一顿,然后送给警察叔叔好好教育教育。”   也装了定位的楚停云:“……”   他忽然就心慌得有点坐不住。   偏偏宴寻还转头过来问他:   “楚停云,你怎么看?”   “……”   有一瞬间,楚总觉得自己被点名了。   “嗯……确实,确实不对!”   说话间,他小心观察着宴寻的表情,见对方似乎真的只是就事论事,没对自己发火,楚停云顿时就放心下来。   当初宴寻发现他装定位监控的时候,两人吵得差点连屋顶都掀翻了。   要是这次再发现,怎么也不会是这么平静的样子。   这么一想,楚停云就更安心了,还顺着小老公痛斥了那些私生和不良媒体好一会儿。   “这些人简直丧心病狂!毫无道德!”   “真是!怎么能这样侵犯他人隐私呢?!”   “……”   宴寻见他越骂越来劲,头上满是问号。   不是,这人怎么一点儿不心虚。   就在这时,楚停云忽然话锋一转:   “嗯,那什么,你要是不放心小胖子,就让他签到我这边的影视公司里来呗。”   他想明星和普通人实在有壁,而且每天天南海北赶通告,一进剧组就是好几个月。   周泽就没时间跟宴寻在一起玩儿了,久而久之,这感情不就淡了?   楚总觉得这是个好办法。   宴寻一愣:“你还有影视公司?”   楚总语气很自然道:“有啊,前些年投了两家,发展还不错。”   不然他怎么把周泽调走?   宴寻:“……”   每当他觉得楚停云这个人真有钱的时候,对方就会又一次刷新他的认知。   上学的时候,宴寻认知中的有钱人就是周泽他爸。   开宝马,戴金表,房子是价值几百万的豪华大别墅。   但后来宴寻发现周泽那位有钱的爸爸在楚停云面前,也就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生意人罢了。   不过这时候提起周泽,宴寻就又想到了他俩的旧账。于是就把笔记本一合,装作不经意地问楚停云:   “对了,周泽说我们俩当初绝交是因为你吃醋看他不顺眼,怎么回事啊?”   楚停云:“……”   啧,他就不该提。   等等,让他想想这事又该怎么编。   楚总绞尽脑汁:   “那是因为……你俩没把握好界限,朋友就朋友,一起弹吉他唱什么情歌。”   其实周泽作为一个二十多岁的男歌手,出一首情歌很正常,歌词还是讲的一对男女分手失恋的内容。   宴寻当初也就帮忙伴了个奏,唱了两句副歌。后面视频都删了楚停云还是不依不饶地砸了吉他,甚至放话要封杀周泽。   宴寻太清楚梦想对这个唯一的好朋友有多重要了,楚停云的话实在挑战他的底线。所以当时两个人才闹得不可收拾。   现在一回想,又看楚停云这副毫无反思之心的模样,宴寻就很想再跟他吵一架,但忍了忍,没吵,他打算从别的角度切入。   宴寻把电脑放到茶几上,双手环胸,开始质问起楚停云:   “哦,那就说说吧,你跟顾山青怎么回事?”   楚总完全没反应过来:“什么……什么我跟顾山青?”   “我们俩的小猫你为什么要交给他养?你跟他关系这么好吗?而且我之前听说你俩一起出差,吃喝住行都一起啊?”   宴寻眉毛一挑,继续稳定输出,   “楚停云,你都结婚了。能不能稍微自我约束一下?你不觉得你这样很不守男德,很没有界限感吗?”   楚停云:“……???”   这话实在太离谱,楚总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反驳。   还没等他想好,宴寻就直接拿起了他的手机,打开微信就要把好友删了。   “你跟顾山青绝交吧,以后都不准再见,我看见你跟他在一起就忍不了。”   楚停云:“……”   “你等等!宴寻你先等等!”   他赶紧先把手机拿过来。   宴寻也没想真的删了顾山青,很顺利地就“被”抢走了。   楚停云觉得今天他的小老公实在是太奇怪了。   之前也从没见过他这么不喜欢顾山青啊?当初去接猫的时候,宴寻还说邀请顾山青吃饭来着。   怎么突然就变了?!   但是发现宴寻吃醋,楚停云特别意外。他仔细看了看宴寻的神色,发现对方好像真的有点生气。   “!!!”   楚总嘴角立刻就上扬起来,   “不是,寻寻,你真吃顾山青的醋啊?”   他立刻就过去抱着小老公又亲又哄,并毫无愧疚之心地拉踩朋友,   “没必要啊宝贝儿,他没你帅,没你年轻,也没你有劲儿,我脑子坏了才选他。”   宴寻:“……”   虽然结果跟他想得不太一样,但是莫名其妙被夸得心情有点好。   但很快他想起自己的目的,努力压平想要翘起的嘴角,又飞快地恢复了生气无理取闹的表情,   “那我怎么知道当初你给他投资是不是对他有什么别的想法?而且你手底下那么多分公司,那么多副总,怎么就跟他最亲近?”   “哎哟,怎么可能啊!”   楚停云太开心了,连解释的时候脸都笑得像朵花似的,   “我跟顾山青认识多少年了,要有什么早就有了。”   宴寻:“真的吗?我不信。”   楚停云:“……”   哎哎,真是甜蜜的烦恼。   就当两人“争执”时,门铃响了。   宴寻去开门,发现是快递,很大一箱。他有点奇怪,签收的时候问:   “什么东西啊,这么大一箱?”   快递小哥说:“您买的雪梨啊,一百斤。”   宴寻怀疑自己听错了:   “……多少?”   “哦,不是。”   快递小哥改了口,说,   “是两百斤,不过物流出了点问题,就先送了一半过来。”   宴寻:“……???”   再说一遍,多少?!   这时楚停云也跟着出来,给了五百块钱请快递小哥帮忙把箱子拆了,把梨一半放到冰箱,一半放厨房的储物柜里,最后清理掉纸壳。   毕竟楚总可不想碰那些脏脏的纸箱子,也不想让小老公受累,干脆花钱雇现成的劳动力。   这小费都比运费贵了,小哥实在惊奇,但真的收到钱后就立刻笑嘻嘻地开始干活了。   宴寻围观全程,总算知道这两百斤雪梨是谁买的了。   他只觉一言难尽,就问对方:   “楚停云,你买这么多雪梨干什么?你不是不喜欢吃梨吗?”   “可是你不是喜欢吃吗?”   楚总双手环胸,理所当然。   宴寻:“……”   好好好,就算他喜欢吃。   可两百斤的雪梨,这是要吃死谁?! 第54章 抓马   两百斤雪梨……   这样的行为要是放之前没失忆的时候,宴寻高低得觉得楚停云在故意嘲讽恶心自己。   因为从他的视角来看,就是这人先发疯一言不合地砸了他喜欢吃的东西,然后又故意买两百斤根本吃不完的来堵他的嘴。   就像是说——   你不是很喜欢吃吗?来!吃死你!   但现在宴寻觉得对方应该不是这个意思,至少不是带有恶意的。   但他还是忍不住吐槽:   “……楚停云,你这算是喂猪吗?”   “不是。”   男人抿了抿唇,似乎认真组织了一下语言,   “算赔你当时在医院那个没能吃到的,最甜的梨。”   楚停云的脑子当然没问题,当然知道正常人吃不了这么多,也不是故意要让宴寻把梨吃到伤。   只是他觉得既然这是弥补和赔偿,那么补偿的部分就得远远超过损失,才叫补偿。   两百多个雪梨,总有一个是最甜的。   至少总会有一个和之前他丢掉宴寻手里那个一样甜。   “就算吃不完也没关系,你不想吃了,我到时候再叫人都拿走送出去就好了。”   “……”   宴寻一时怔住。   他都忘了医院关于雪梨的事了。   当时宴寻说那些话只是想看看如果自己能心平气和一点,楚停云面对他们两人的喜好分歧会怎么做。   原本以为扶起垃圾桶,打扫地面,然后再还一个梨回来就是楚停云的答案。   结果现在来看,这才是。   宴寻仔细回头想了想,发现楚停云每做一件错事,就马上想办法补一件。   就是大部分情况下,他都没补好,有的还补错了,生生把针戳在了自己手上,又或者扎在了宴寻心上。   “……好吧。”   宴寻不知道怎么说,就是觉得楚停云道歉补偿的方式实在出奇。   他看着堆在厨房里小山似的雪梨,觉得无奈,又觉得有点好笑,   可最终现实问题还是存在的,比如这两百斤的梨要怎么解决。   最终宴寻用楚停云的手机联系客服改地址,把剩下的一百斤订单送到楚停云公司去,分给员工。   然后又下单,让快递小哥给父母送了二十斤过去,让他们吃,吃不完就分分同事邻居。   但剩下的八十斤着实太多,后来宴寻又给顾山青的公司送了六十斤过去。   楚停云就很诧异:“你不是不喜欢他吗?”   “原本有点。”   宴寻又话锋一转,说,   “可他不是你很好的朋友吗?既然你说你们俩没什么,只是朋友,那以后他也就是我的好朋友了。”   “下次有空,我们请他来家里一起吃顿饭吧。”   楚停云:“……”   他愣了几秒,低声说了句“好”。   ——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   晚上宴寻把手表摘下来充电,第二天早上起来再检查的时候就发现里面的定位软件已经被删掉了。   ……原来这样简单就删了。   宴寻拿着手表,一时间有点恍惚。   而此刻另一边,悄悄删掉定位软件的人正拉着顾山青私下谈话。顾总还以为金主爸爸又有什么指示,结果一听好家伙!   “我靠!天地良心,老子是直男!”   “楚停云你是有一张好脸,也有几个臭钱,但能不能不要这么自恋?!以为全天下的男人都喜欢你吗?!”   “我顾山青喜欢的是有胸有屁股的大美女好吗?”   楚停云冷哼一声:“我没有吗?”   顾山青:“……”   重点是胸和屁股吗?   重点是大美女啊!!!   “滚滚滚!”   顾总暴躁极了,直接挂了电话。   现在就是楚停云顶着金主爸爸的光环也没用!   这家伙怎么能自恋到这种地步?!   不过思来想去,顾山青还是谨慎地给宴寻打了个电话,足足解释了两个小时,甚至对天发誓——   “此生若弯,我顾山青一辈子被男人压在身下不得翻身!”   宴寻:“……”   何至于此。   不过事情因他而起,还是有点愧疚,便好声好气跟顾山青解释说只是开玩笑,好在顾总也没有很生气,他就是看不惯楚停云那么自恋罢了。   言归正传,顾山青还有别的事情要问:   “对了宴寻,叶教授真是你爸爸吗?”   “嗯对,所以上次见面他可能主要是为了我……”   “没事没事!”   顾山青恍然大悟,但也不生气,毕竟都能理解,而且当时叶教授也并不敷衍,现在他们也有在继续谈合作。   除此之外,顾总还有个问题:   “不过宴寻,你怎么突然给我送那么多梨过来?”   “楚停云买的,买了不少,还挺好吃的,就想着给你送点。”   宴寻没说吃不完才送。   “楚停云买的?!!”   顾山青很震惊,   “他不是最讨厌那个了吗?”   “?”   宴寻觉得实在奇怪,   “他一直都讨厌吃梨吗?”   “哦,那倒也没有。”   顾山青想了想,说,   “他以前好像是挺爱吃雪梨的,不过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突然就讨厌了,每次看见都跟应激似的。”   有一次楚停云去星痕找顾山青聊项目。秘书给准备的下午茶果盘里面有雪梨,当时他就很恼火地直接把东西都扔了。   顾山青也觉得楚停云神经,不过金主爸爸嘛,有点奇怪的小脾气他也能包容。也没多说什么,就叮嘱秘书以后公司采购水果不要买梨。   如此一来,永绝后患。   宴寻听得皱眉:“大概是什么时候不喜欢的?”   顾山青回忆了一下:“差不多……就是当初你俩从俄罗斯旅游回国的时候吧。”   “……”   回国的时候?   宴寻沉思许久仍没想通,而他现在又维持着失忆人设也不能直接问。   于是暂时把这件事搁置一边。因为今天他要带楚停云回父母家吃饭。   楚总对此很重视,选了一个小时的衣服。宴寻已经习惯楚停云的精致了,就在衣帽间陪着他挑。   出门的时候是九点,十点到的地方。   他们两个一路上楼,司机跟在后面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不过宴寻没想到开门的却是一个熟悉的小姑娘。   “又见面啦,小哥哥~”   叶乐葵笑嘻嘻地喊他,   “哦不对,现在应该喊澄意哥哥。”   叶存山提前跟他们说过,今天聚餐堂妹叶乐葵会来。那时候宴寻才总算知道为什么在驾校时小姑娘对自己那么热情。   原来没什么别的想法,就觉得可能是亲戚。   宴寻觉得自己已婚人士的自觉有点过高了。这时旁边的楚停云用胳膊顶了顶他,靠过来低声调侃了一句:   “澄意哥哥?”   宴寻:“……”   他撇过头,抓着楚停云的手臂让这人站好。不要总是随时随地往他身上靠。   乐葵这次终于加上了宴寻的微信,也加上了楚停云的微信。   她小心翼翼问:“停云哥,你介意我叫你嫂子吗?”   “唔,不介意。”   楚总都为爱当受了,还介意一个称呼做什么?何况他平时对宴寻也小老公小老公地喊。   所以不仅不介意,这位大方的漂亮男嫂子还给妹妹包了个五位数的超级大红包!   小葵要幸福死了!!!   楚总并不知道自己随手一个小红包就刷爆了妹妹的好感度,以至于对方吃饭的时候都总时不时盯着自己笑。   “停云哥,你可真好看。”   妹妹这话单纯是赞美,楚停云就笑眯眯地应,   “谢谢。”   结果没想到小葵下一句就是——   “怪不得哥哥要找你当老婆。他幼儿园的时候就立志要找个最好看的结婚呢。”   此话一出,宴寻差点没拿住筷子,直接呛到。   “咳咳咳……!!!”   楚停云一愣,回头诧异地看向宴寻。这时候对方已经迅速喝了几口饮料平复下来了。   他故作镇定:   “嗯,小时候的事,我不记得了。”   此时此刻,宴寻从未如此庆幸自己还维持着失忆人设。结果下一秒,亲妈就掏出了手机:   “哎,忘了没事,我记得当时还录了视频。”   DV录的,后来传到了手机里。   楚停云立刻来了兴趣要看,宴寻当时就很慌,赶紧去拉她的手,   “妈,你别……”   话音一落,屋里忽然安静。   谢逢君眼眶几乎瞬间就红了。因为从见到宴寻,到亲子鉴定结果出来,再到现在,儿子的态度虽然转好,但始终不像父母这般激动亲近。   她以为还要用很长时间才能修复十几年离别的陌生。   不过沉默又煽情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楚停云这时也来拉谢逢君的手,有点迫不及待了。   “妈,没事儿,快拿出来帮我们澄意回忆回忆。”   宴寻:“……”   所以最终还是当众处刑了,楚停云看完之后甚至专门拷了一份到自己的手机里。   宴寻悬着的心终于是死了。   喊妈妈顺利改口,后面喊爸爸也变得容易起来。   饭桌上,父母给楚停云拿了红包,说是补上之前的见面礼。   一万零一块。   对楚总而言当然是小钱,但万里挑一的寓意却很好。   除此之外,父母还给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这两天就可以去办过户,写他们两个人的名字。   房子是宴寻还小的时候叶存山夫妻倾尽存款买的,当时就想着以后方便孩子上学。如今十几年过去,首都房价飞涨,当初单价四千买的房子,现在涨到了八万一平。   结婚是大事,作为宴寻的父母,该表示的还是要表示。   “小楚,这房子当作是宴宴的聘礼也好,嫁妆也好,都行。以后就是你们两个人的房子了。”   谢逢君很会拿捏说话的尺寸和角度,没几句话就让原本犹豫的宴寻点头答应收下。   楚停云实在是没见过这样的爸爸妈妈,不免想起当初林母逼着大学还没毕业的宴寻拼命给他们赚钱,后来为了三百万拆迁款,在大庭广众之下歇斯底里地辱骂宴寻,还打了他一巴掌……   现在想想都很窝火,但宴寻刻意隐瞒了这些,所以楚停云也没跟谢逢君他们说。   吃过饭之后,乐葵就回了学校上课。   等到小姑娘离开,叶教授才说起了关于之前花盆坠落的事。   “我找了专门的实验室复刻了当天的风力和同样外观重量的花盆进行测试,多次实验结果显示以当时的自然条件,花盆并不会被风吹下来。因为风向不对,风力可能也不够。”   “——所以是人为的?!”   楚停云反应很快,而这句话之后,他的脸色也陡然阴沉了下去。   “就实验结果而言,人为的可能性非常大。”   叶存山的脸色也不太好看,继续道,   “所以我今天早上已经跟警局那边提交了专业报告,请求他们重新调查。现在那家鉴定机构的负责人已经被带到警局问话了,可能过不久警察也会来联系你们。”   “我问过律师,他说因为受害人只是皮肤划伤,不算是严重后果。所以现在就有两个方向,如果是花盆坠落是人为但非主观故意,可能最后就只是按照治安管理法处罚。”   “如果是人为且主观故意,还有提前计划,那么就涉嫌故意伤害或者故意杀人。总之现在最好就是排查人际关系网,寻找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为警察那边侦察提供多一点的线索。”   本来叶存山是想自己帮儿子解决这件事,但现在看来可能还是得让宴寻出面。   “……”   一时间,宴寻和楚停云都没说话。   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他们几乎是同时想到了同一个人。但如果一说,就得涉及的事情就太多了。   宴寻犹豫不知道怎么解释的时候,楚停云开了口,他大概说了一下自己跟陈家的纠葛恩怨,于公于私都有不少,所以对方可能怀恨在心。   宴寻也跟着说:   “爸,我跟他们也有不少过节。不过别担心,我们先自己处理,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找你们。”   如果车祸和花盆的事都是陈腾霄那些人做的,那对方绝对心狠手辣,宴寻不想把父母牵扯进来出什么意外。   下午果然有警察打电话来询问,还请宴寻去一趟做笔录。楚停云也跟着去。   从警局回家之后,楚停云在书房待到了凌晨两点,第二天也没在家办公,一大早直接去了公司。   苏窈被从A市紧急调了回来。她脸上的黑眼圈很明显,但表情却很严肃。办公室里还站着三四个人,都是这些年楚停云攒下的心腹。   “楚总,最近外网有一组照片很火,其中有个主角姓陈。”   方特助把打印出来的照片和查到的部分资料递了过来,   “不少陈家的对头公司几天前都收到了匿名邮件,应该是有人故意做的。现在已经在网上开始发酵了,不过陈家那边也在找人压。”   楚停云翻开看了看,皱起眉,似乎觉得有点恶心,   “另一个人是谁?”   “——兴发银行行长的儿子。”   苏窈又把另一份资料递过来,   “贺家的信托公司跟这家银行合作很密切,去年设立了单一信托计划,兴发银行就通过这个理财产品给了钱。从时间上看,贺家给鸿远注资的钱应该是从银行里套的,走的表外。”   陈家的鸿远地产不是被举报后才突然有了危机的,自从前两年国家收紧政策之后,他们就已经在苦苦支撑了。   楚总嫌恶地把照片丢到一边,   “不够火,给他们再多加点柴。”   他翻看着苏窈给的资料,沉思了一下,问,   “立刻查一下刘兴昌现在负责跟鸿远的那几个项目,按照公司规定所有环节都收紧一些。”   换言之就是全部卡了!   “另外,我记得我们集团里也有几个老董事跟他们关系不错?前几年还特价买了好几套别墅是吧?”   苏窈几乎是立刻知道他想做什么,面上露出几分迟疑,   “楚总,可是江董那边……”   楚停云抬头看了她一眼,苏窈就不说话了。   ……行吧。   也不知道陈家又做了什么把他惹到了,上次是顶着董事会的压力撤资。可那最多算是自损八百的落井下石。   可这次不一样,楚停云就是直接要搞自家董事了。   江陈两家从江晟海跟陈婉清结婚就已经有了合作,而且持续了二十多年,双方关系不说密不可分,但真要断也相当于自砍一臂。   楚停云此举的目的很明确,先把自己这边的脏东西挖出来献祭,再借此把陈家踩死。   可一旦这么搞,江氏集团自己也会损失惨重。那么江晟海绝对不会同意。   所以苏窈担心自家老板这一票干完,总裁位置就没了。毕竟现在所谓的楚总看似光鲜亮丽,但他手里的股份却不多。   整个江氏集团的控制权都握在江晟海手里。   不过苏窈显然没办法改变楚停云的想法,只能执行。   接下来两周,鸿远地产大公子跟兴发银行行长独子的艳照就传遍全网。只不过这件事受到影响最大的是贺家的信托公司,股票跌了不说,还招来了审计部门。   接着,江氏集团内部的两位董事突然被爆出挪用巨额公司财产,受贿出卖公司机密。陈家内部更是天翻地覆,一团乱麻。因为贺家出事,刚投进来的大批资金也接连冻结。   陈婉清急得连夜回了娘家。而陈腾霄直接被陈父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还被狠狠打了两个巴掌。   “你玩男人我不管,偏偏还被人拍了这种照片!”   “……”   陈腾霄没想到他已经处理了李戎,对方竟然还有后手。   “爸!这一定,一定是有人故意搞我们!”   事情一出他就立刻找人压下去,结果越压越火,明显是背后有人推波助澜。   “闭嘴!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还用你说?!”   陈父气得都快得心脏病了。   但万万没想到,这时候小儿子又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哥!不好了……”   结果没想到一进来,就看见父亲也在,当即就闭了嘴,小心翼翼看陈腾霄的脸色。   陈父一拍桌子,气得眼睛都充血。   “还有什么不好的!说!”   “就是……就是……”   陈桧支支吾吾的,眼看老爸要动手,只能眼睛一闭,   “之前哥不是让我给那谁一个警告嘛,结果……结果张幸州那家伙事情没做好,警察那边现在就直接立案了,还把他拘留了……”   啪——   陈腾霄直接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蠢货!”   陈父显然不知道这件事,表情骤变,   “什么警告,什么立案?”   但旁边一直围观的陈婉清显然更加着急惊愕,直接一把抓住陈桧,质问道:   “张幸州?!你们让张幸州做了什么?!”   ——张幸州是那家鉴定机构的负责人。   陈桧哆哆嗦嗦大概解释了一番,话一说完却见父亲脸色一变,呵斥他们两个人出去。   “大哥……大哥怎么办?!”   陈婉清已经慌了神,又哭又闹,   “你说你们要对楚停云动手也不是不行,为什么偏偏要让那个人去?!万一楚停云起了疑心……”   “万一江晟海……他不会发现什么吧?”   她慌得走来走去,穿着高跟鞋还崴了一脚,痛叫着哭起来。   “怎么办啊呜呜呜呜……”   陈父被她哭得心烦,厉声喝斥:   “好了别哭了!”   不过他显然也很清楚这件事的重要性和危险性,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现在先回家,稳住江晟海,我刚给他打了电话,张董和李董的事情显然不是外人做的,你让他查查他的那个姓楚的儿子,好好管教!”   江晟海本质上是个很冷漠的商人,所以当初陈家落水,他就想要独善其身,宁愿拉了贺家来,也不愿自己去趟浑水。   但现在楚停云把矛头指向了江家,指向了他的根本利益,那么江晟海就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但陈婉清这时候显然更关心别的——   “那大哥……张幸州他……”   “让腾霄去处理,反正楚停云也没受伤,那个姓宴的也就划了条口子,找律师想想办法,很快就能把人捞出来。”   陈父缓和了语气,把女人从地上扶起来,忍着不耐安抚她:   “妹妹你镇定点,别让江晟海看出什么来。他已经跟小珩做过亲子鉴定了,结果就是亲父子,又过去了那么多年,不会有什么事的。”   “……好,好。”   见大哥这么说,陈婉清才稍微放下了一点心。但她还是忍不住害怕,怕得发抖。   “可万一,万一江晟海发现小珩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万一他发现当初做亲子鉴定的时候我们掉换了样本,用的是楚停云的头发……”   “——没有万一!!”   陈父陡然黑了脸,几乎是凶狠地警告她,   “听懂了吗陈婉清,没有万一!”   “……”   陈婉清太畏惧他了,一下子脸色惨白,只能哆嗦着点头。   然而此时此刻屋内的兄妹俩并不知道——   江宇珩就站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 第55章 老婆真变态   江宇珩是八岁那年被父亲带去做亲子鉴定的。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总之某天回来,他崇拜又畏惧的父亲就突然让人带他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那里像医院又不像医院,有人拔了他的头发。那个时候江宇珩不明白,直到回家之后看见母亲哭着要跳楼,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父亲认为他不是亲生的。   那时候,江宇珩第一反应不是震惊和难过,而是怕得要命。   因为在他心中江晟海从未错过,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么毫无疑问,自己和母亲都会被赶出去。   那时候楚停云就很快意,他极尽冷眼嘲讽,骂自己老爹总算遭到了报应,被小三戴了绿帽,还养个私生子这么多年。   江宇珩只感觉脸上火辣辣地疼,却不敢反驳半个字,他每天都躲在房间看照片,看江晟海年轻时候的照片,对着镜子观察自己,企图从两人身上找出父子相似的地方。   可没有。   一点儿也没有。   但江宇珩又很快安慰自己:楚停云不是长得跟爸爸也不像吗?   倒是姐姐和父亲有点相似,既然姐姐是亲生的,那自己一定也是……   他不停地找各种方式安慰自己,在无尽的惊惶和恐惧中度过了两天两夜,每晚梦魇都是自己并非亲生而被江父赶出家门的情景。   好在,最后的结果出来了。   他的确是江家的孩子,是父亲的血脉。   江宇珩简直就像是在溺亡的前一秒终于被捞上了岸,后怕和狂喜电流般鞭笞着他全身的细胞,让每一丝肌肉都在轻微地发抖。   接着江宇珩就忍不住怨恨起来。   怨恨父亲,怨恨楚停云。   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在怨恨,一直认为父亲该对自己愧疚不已,认为对方亏欠他太多太多东西。   父亲如此怀疑他,伤害他,难道不该千倍万倍地弥补吗?   至于楚停云……   江宇珩就更是憎恶了。   明明母亲才是现在的江夫人,他是父母合法结婚后生下来的孩子,理应是江家最正统的继承人。   楚停云算什么?   不过是当初江晟海年轻冲动之下的产物罢了。   母家平平无奇,毫无根基助力,还可笑地想当什么运动员。回国后好几年连中文都不会,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跟自己争?   从小到大,江宇珩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直到今天。   直到刚才他亲耳听见母亲说,自己不是江晟海的亲儿子。当年的亲子鉴定是她用楚停云的头发调换了自己的头发去和江晟海做的。   结果当然是亲父子。   因为楚停云和江晟海当然是亲父子!   这样的计策看似成功了,看似瞒天过海欺骗了所有人。   但实际上只是又一次证明了楚停云作为唯一继承人的毋庸置疑,然后狠狠在江宇珩脸上打了一巴掌。   楚停云当年的话一点儿也没错——   出轨的渣爹终于遭了报应,小三给他戴了绿帽,还让他冤大头般养了个私生子这么多年。   太可笑了……   实在是太可笑了!!   江宇珩根本无法接受。   这么多年……他竟然是靠偷了楚停云的一根头发安稳度日到现在。   震惊,愤怒,怨恨,恐惧,惊惶……无数的情绪像铁刷一样狠狠在江宇珩的心脏上摩擦,刷得鲜血淋漓。   可在门口听见这个秘密之后,他却连冲进去质问母亲的勇气都没有。   他只能像个小偷一样,悄无声息,提心吊胆,又惊惧万分地飞速离开。   甚至江宇珩都不敢回江家,他去了自己买在外面的房子,先把里面包养的情人赶出去,然后愤怒地砸了所有能砸的东西。   “啊啊啊——!!!”   他在房间里发泄,尖叫,怒吼,拼命砸东西。   这大概是江宇珩最恐惧最失态的时候。   发泄过后,他坐在满地狼藉之间,没了力气,总算才硬生生让自己冷静了下来,然后打了个电话出去。   江宇珩让人去查陈婉清所有的前任,以及所有曾和她来往密切的男人。   这一刻,除了害怕羞恼之外,江宇珩忍不住连带着陈婉清这个亲生母亲也怨恨起来。   怨恨她为什么这么多年还抓不住江晟海的心,怨恨她为什么要和别的男人搞在一起。   怨恨她既然要瞒,为什么不做得更隐秘一点,手脚更干净一些,偏偏在现在这种最紧要的关头被人抓住把柄。   甚至……既然她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为什么不早早除掉楚停云,反而竟是任由对方成长到现在这种地步。   “操——!”   他忍不住恨恨一拳砸在地上,砸得满手是血。   尽管如此,第二天江宇珩仍旧衣冠楚楚,若无其事地去公司上班。   他先是一如往常般工作了一天,直到下午五点左右才去见了江晟海。   江宇珩打算探探对方的口风。不过去的时候,楚停云已经在里面了。   父子两人似乎又在里面进行了一场巨大的争吵。   不过这次江宇珩没有偷听到多少内容,因为下一秒江董办公室的大门就被从里面猛地推开。   砰——   楚停云推开门出来,看见江宇珩的刹那,眼神顿时变得厌恶起来,好像看见了什么脏东西。   但他什么也没说,直接将对方当作空气般无视掉,大步离开。   这样的目光和态度江宇珩早就习惯了,他最讨厌的就是楚停云这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样子。   但现在,他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理直气壮地面对这样的目光了。   江宇珩深深吸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表情,推门进去。   进去的时候,江父正在吃药,   他今年才五十多岁,也算是正是执掌集团的壮年阶段,但由于三年前被楚停云气到心梗住院三个月,又做了心脏支架之后,近两年的身体情况就不太好了,连两鬓的头发都开始有些泛白。   江宇珩进来后没说话,忍不住一直盯着江父的脸看。看了许久,他发现自己长得真的一点都不像这个男人。   江父注意到了他奇怪的视线,把药瓶随手放进抽屉里,问:   “什么事?”   “爸……”   话音刚落,江晟海忽然掀起眼皮看了江宇珩一眼。   这个眼神非常具有压迫力,于是下一秒,江宇珩就立刻改了口。   “——江董。”   在公司他们都称职务。   其实在几年前江宇珩刚进公司的时候,江父就给他立了这个规矩。   只是他今天不知道怎么的……喊错了。   而这个称呼也让江宇珩像是被泼了一桶冰水般从头冷到脚。本来江晟海就没那么喜欢他这个儿子,如果再被他发现自己不是亲生的……   不安,惊惶,恐惧,怨恨各种负面的情绪杂糅在一起,让江宇珩的大脑出现了一瞬短暂的空白。   但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开始说起正事。   “张董和李董的事一出,公司的股票跌了不少,贺家那边好像也很不满,今天早上贺诚还专门给我打了电话……”   江宇珩字字句句不提楚停云,但又像是每个字都在指摘他的不是。   毕竟那个人做得实在太明显,先是把陈家的项目全卡了,接着又直接搞了自家集团的两位董事,同一时刻陈家和贺家接连出事。   稍微聪明点的人都会把这些事情联系起来。更别提江晟海这个久经商场的老狐狸。   他很清楚自己这个大儿子在做什么,要做什么。   手腕不错,魄力有余,可耐心实在不足。   到底还是年轻,有待历练。   江父漫不经心在心中点评一番。接着他喝了口茶,只说: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先把你手里那几个项目做好吧。”   很明显,他不让江宇珩插手其中,甚至有点敲打的意思。   “……”   江宇珩深深攥了攥拳,把提前准备好的一堆说辞全部咽进肚子里,脸上却露出乖巧的笑容来,   “我只是担心忍不住问一句,既然江董心中有数,那就再好不过了。”   “我这次来主要是想请示几个项目上的问题……”   “……”   半个小时后,江宇珩走出办公室,徒劳而返。   不过实际上也不算徒劳,至少他现在确认江晟海对自己的身世没有任何怀疑。   现在要紧的是怎么处理好张幸州的事,然后挽救陈家的危机。从现在起,他再也不求得到江晟海的信任和疼爱。   江宇珩意识到自己得立刻准备一个应对最坏情况的方案,比如身世暴露,江晟海不仅会把他和母亲赶出去,也许还会不惜一切地报复陈家。   到那个时候,他才是真正的一无所有。   此时此刻,江宇珩终于意识到身世暴露只是表面的危机,而真正带给他危险的……是江晟海这个人。   他深深吸了口气,给陈腾霄打电话。等待接通的同时,江宇珩通过旁边的落地窗看见了一辆熟悉的兰博基尼停在公司门口。   紧接着,楚停云就上了车。   驾驶座上坐着的不是司机,而是宴寻。   这段时间他几乎每天都来接楚停云下班,其实一般情况下他不会这么高调,不过最近比较特殊。   宴寻先摁住楚停云凑过来的脸,提醒他道:   “安全带。”   “哦。”   楚总想亲小老公无果,只能先去系安全带。   行吧,安全驾驶嘛。   回家再亲也行。   等到男人系好安全带之后,宴寻才启动车子,平稳行驶。   即便是这么骚包的车,楚停云发现小老公也能开出一种格外稳重的感觉。   “技术不错嘛,看来驾校老师教学水平确实可以。”   “……嗯。”   实际上驾校报名没多久宴寻就恢复了记忆,不过为了继续维持失忆人设,他还是又去学了几次。   “又跟那个人吵架了?”   宴寻发现楚停云每次跟江晟海吵架之后都特别烦躁且疲惫。   “嗯?”   楚停云懒洋洋地哼了一声,   “我那是骂了他一顿,骂他老眼昏花,畏首畏尾。”   宴寻微微皱眉:“你最近动作太大了。”   毕竟楚停云还是江氏集团的总裁,如此针对己方阵营很危险。   而且他也很担心陈家会不会再用什么手段威胁到楚停云的生命。   “不大不行啊。”   楚停云轻轻呼出一口气,   “如果江家彻底切割掉一切跟鸿远地产的联系,绝对会惨重损失,几乎等价于脱层皮。”   “而我现在做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把陈家踩下水,踩到就算老头子想要救也有被拉下去一起淹死的可能。”   “脱层皮和淹死,有脑子的人都知道怎么选。”   不过楚停云没说的是现在陈家还没到那个地步,江晟海如果真的想要挽救也不算是困难至极的事情。   他只要果决一些,先快刀斩乱麻拿掉楚停云的总裁位置,然后通过别的公司建立新的资金通道,再用一些别的商业手段等等,也不是不能救。   只是现在江晟海还在犹豫,这个老狐狸还在权衡利弊,用最冷酷最商人的目光评估着如今的鸿远地产到底还有多少价值。   所以楚停云根本没想过遮掩,他就是做得大张旗鼓,毫不掩饰,而且痛下杀手,以求速战速决。   宴寻一怔,很快也清楚了楚停云的打算。   从一开始,对方的思路和目的都很清晰——   他不是要跟江晟海扳手腕,也不是要夺权,他要对方心中的价值天平彻底倾向自己这边,以此逼迫老狐狸亲自动手。   楚停云现在费尽全力,倾尽所有也只能把陈家踩下水,对方总归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还有一番挣扎的余地。   可一旦江晟海出手,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作为江氏集团的绝对控股人,实际掌权者,楚停云要对付陈家,江晟海就是一座绝对绕不过去的大山。   既然如此,那就不如让这座大山站到自己的背后。从阻拦者变成无法撼动的绝对靠山。   只要江晟海决定切割掉陈家,那么鸿远地产这个名字很快就会被抹得干干净净。而对方也绝不会有任何再翻身的可能。   ——这是最省事省时省力的方式。   就算江家因此脱层皮,也是江晟海疼,就算以后所谓的总裁位置丢了,楚停云仍会拍手称快。   届时,他就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开始翻旧账了。   一笔一笔,按照《刑法》清算。   “当初你的车祸,说不定也是那些家伙搞的鬼。”   就算表面查不出任何东西,楚停云也执意这么认为。   宴寻其实后来也回忆过无数次,但是车祸发生得太快了,他也没能找出什么异常,只是问,   “除了车况之外,有查过我当时的通话记录吗?”   “查了。”   楚停云当然不会放过这些细节,   “你当时接到了几个推销广告电话,其中一通还是在车祸发生前不久。”   所以交警才认定是驾驶员自己的责任。   “……”   宴寻没说话。   看来对方把痕迹抹除得很好,即便他现在说出自己受到了威胁,也无法查证。   宴寻没再继续车祸的话题,而是示意楚停云去看放在后座上的文件袋。   “我找了个私人侦探去查陈婉清最近的行踪,找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自从李戎被发现之后,陈腾霄就花重金雇了不少保镖走哪带哪,很难再查到什么。   不过陈婉清就不一样,她至始至终都是个养尊处优的贵妇人,也是江陈两家重要的连接点。   在宴寻看来,是个很好的切入口。   “私人侦探?”   楚停云拿起文件,语气有点意外,   “没想到我们正直善良的寻寻还会做这种事?话说陈腾霄那些照片不会也是你拍的吧?”   宴寻:“……李戎拍的。”   “哦,那就好,你还是少看点那种脏东西,别跟他学坏了,乱去拍一些奇怪的照片,视频什么的。”   宴寻:“……”   当初拍奇怪照片和录像视频的人到底是谁?!   宴寻对楚停云的厚脸皮和双标又有了新的认知。   他强行无视了楚停云这句话,继续道:   “昨天她匆匆从陈家出来之后,就去了一家美容院。”   “有意思的是,她当天在里面消费了上百万。而那家美容院的背后老板当晚就坐飞机直飞国外了。”   楚停云打开文件袋,翻看到了几张男人照片和简单的资料。   美容院的老板叫魏圳,上面写着这人四十六岁,但看照片却保养得极好,由于长相和打扮也很年轻,看起来就像个三十出头的男人。   “娘家出了事,陈婉清跑回去哭一通,然后转身就去美容院做了个脸,真是笑死我了。”   楚停云当然知道宴寻的意思是这个男人很可能有问题,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嘲讽了一句,   “长得不错,蛮小白脸的,说不定这人努努力还能给老头子戴顶绿帽子呢。”   宴寻已经习惯了楚停云对江家人特有的嘲讽模式,   “这个人跟张幸州有点关系,好像是远房亲戚。”   “哦?”   ——这就串上了。   “不过还是有点不对。”   楚停云皱眉,   “无论是陈家想对你还是对我出手,具体实施人都不会是陈婉清来。”   她是个外强中干的女人,遇事只会哭。这种需要收拾痕迹的事情,陈家父子不会让她来做。   但显然这个叫魏圳的人有问题就是了。   楚停云把照片拍下来发给美国分公司的心腹,让对方帮忙查一查。实在不行,找几个当地的黑皮兄弟吓唬吓唬。   他倒要看看陈婉清跟这个小白脸在搞什么鬼。   两人一来一回聊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家。   楚停云做好回家清洁之后,就立刻去抱他的猫儿子了。   前不久突然被激发父爱,现在楚总对他们家的宝宝爱得不行。   至于宴寻,他要开始翻旧账了。   “楚停云,手机给我。”   “桌上,自己拿。”   楚总正跟猫儿子黏黏糊糊,享受亲子时光呢。   宴寻拿起了楚停云的工作手机,一边输入密码解锁,一边问:   “还有一台呢?”   “?”   这时候楚停云总算后知后觉有点奇怪。   “你要我手机干嘛?”   宴寻脸不红心不跳,语气理所当然道:   “——查岗。”   楚停云:“……???”   他把猫放下,从头到脚打量了宴寻好一会儿。有点怀疑对方今天是不是本尊。   见男人愣在原地迟迟不动,宴寻眉头一挑,问:   “怎么,你心虚?”   “当然不可能!”   楚停云恨不得宴寻天天查才好。   以前都是他疑神疑鬼,生怕宴寻喜欢别人,所以才总是查他,所以现在楚停云代换一下,就确认小老公现在喜欢自己喜欢得不行,所以才会这样要求。   所以他不仅不觉得隐私被侵犯,反而开心得不行。   “来来来,你查!随便查!”   楚总实在是太问心无愧了,就等着看宴寻查完之后的表情。   “电脑能看吗?”   “能,你想怎么看都行!”   楚停云立刻就把宴寻往书房拉。   于是,接下来一个小时,宴寻就开始查楚停云的两部手机和电脑。   他当然不是怀疑楚停云跟别人有什么,他是要找当初楚停云在雪山别墅的录像。   对方一直说删了,可宴寻失忆后却在自己的网盘里面找到了一段。   很明显,绝对是楚停云放进去的。   甚至对方还把他们俩的结婚纪念日设作密码,把当初失忆的自己骗得团团转。   ——骗子!   宴寻实在生气。   他觉得今天非得找出来好好给楚停云长长记性。   不过在找到录像之前,宴寻发现楚停云的私人微信号只加了自己一个人,而工作微信里面从来没有发过任何私人相关的东西。   “……?”   所以这家伙根本不是现实生活丰富多彩,而是故意发给自己看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宴寻就忍不住推测——   那最早的时候,对方过年住院那几天的朋友圈不会也是发给自己看的吧?   他当时只觉得楚停云这个人实在矫情又奇怪,生个病怎么一天发七八条朋友圈。   但这时候宴寻终于有点明悟,可能当时楚停云只想引起他一个人的关注。   “……”   这人真是幼稚。   但是现在“失忆中”,不能翻到那么久远的事情去。   于是宴寻没说之前的事,就继续找。   楚停云就在旁边看着他查,半点儿不心虚。但很快,当他看见宴寻找到某个熟悉的隐藏文件的时候就有点慌了。   楚停云:“……!!!”   他怎么忘记了这东西!   可还没想好怎么阻止,对方就已经飞快地输入密码打开了。   宴寻:“……”   本来只是试一试,谁知道密码还真是结婚纪念日。   真是……服了。   文件打开,里面全都是录像视频。   虽然视频封面是全黑的,名字也都是一串乱码,但两个人都很清楚里面是什么。   宴寻没点开,只是抬头看向楚停云,   “之前我的网盘里好像有一段类似的视频。”   后面的话他没说。   楚停云僵硬片刻,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今天宴寻所谓查岗的真正目的。   ——他就是在找这个。   楚停云好半天没说话,只是一直紧张地观察宴寻的表情,但实在看不出什么来。   至少没发火。   ……那就是没想起来。   楚总松了口气,又开始极限操作。   “嗯,对。我们俩以前录的。”   “……我们俩录的?”   宴寻面无表情地挑眉,   “可是,我觉得我应该不会录这个。”   “我的意思是,我录的。不过是和你录的。”   楚总已经很快镇定下来了,他知道宴寻很在意这个。   当初宴寻第一次发现被录了之后就气到跟他说这辈子老死不相往来。后来结婚之前,宴寻也反复跟他确认视频是不是删了。   楚停云当然删了。   所以他现在对宴寻说:   “不过放心,里面看不见你。”   说着,他还打开了几个给小老公看。结果没想到后者立刻点了静音,又给关了。   “楚停云……你到底……到底是怎么想的?”   宴寻实在不能理解。   楚停云录这样的视频既然不是为了威胁他,为什么还要录?   而且对方所谓的删了竟然是指剪掉了视频里一切关于宴寻的部分,就只留下了他自己。   这又是什么奇怪的操作???   宴寻想不通:   “所以你每次看都是……看你自己吗?”   楚停云想了很久,似乎有了答案。   “算是,也不是。”   他俯身撑在宴寻身边的椅子扶手上,单膝跪抵在他的大腿之间,以这样的姿势凑近宴寻,低声说:   “视频只有我,所以也只有我能‘看’到你。”   “……”   所以对方竟然真的不是为了威胁他,只是纯纯喜欢录。   这一刻,宴寻根本不敢去想这三年里楚停云把这些录像看了多少次,看的时候在想什么,做什么。   总之,宴寻今天又一次对楚停云的变态有了新认知。 第56章 今天一定要睡   由于家庭压力和成长环境,宴寻这二十多年几乎都可以说是为了家人而活。   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学习,工作,赚钱上面,虽然也曾有过几位追求者,但他在遇见楚停云之前从没考虑过个人问题。   因为没时间没精力没条件,所以也没想法。   于是就导致宴寻二十一岁的时候,在爱和性这两方面仍旧是一张白纸。   他看过的小黄片仅限于网页弹窗出来的广告,以及大学宿舍里某些男同学不小心的突然外放。   不怎么好看,宴寻觉得还很恶心。   但他也很清楚这种事情很普遍也很正常,一般男生电脑里都会有些带颜色的小电影。   只是把自己和伴侣的隐私视频录下来,然后截掉对方,再看着自己被搞得浑身发抖的画面,去回忆当初对方的一举一动……   ——这样的事情还是太超出宴寻的认知和想象。   “楚停云,你这人真的,真的是……”   “是什么?”   男人伸手去捏宴寻的耳垂,指腹轻轻地摩挲,感受着那一小点软肉逐渐发红发热,最后近乎发烫。   酥麻的痒意瞬间从耳垂弥蹿开来,宴寻觉得半边肩膀都有点麻。他撇过头,一下抓住楚停云乱摸的手,结果下一秒,就听见对方说——   “变态?色*狂?”   楚总帮他想了两个词。   宴寻:“……”   竟然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只是他还是不理解。   虽然当初是强迫性的结婚,但是碍于婚前协议,宴寻还是做好了一切伴侣应尽的义务。   给亲给抱,楚停云想怎么来就怎么来,结束后宴寻还要负责后续的清理,抱着人去洗澡。   有时候楚停云不想用小雨伞,宴寻还得把东西弄出来免得对方第二天发烧拉肚子。如果过火了他还得给对方上药。   而每次他们吵架,楚停云还要“霸王硬上弓”。   宴寻一直觉得对方跟自己结婚,纯粹就是满足身体的欲望,以及心理的征服欲和报复欲。   就算前提如此,可他们都做到这样了,楚停云还要去看一个模糊又残缺的录像带,靠想象纾解欲望。   宴寻不是很懂,甚至有一种极其古怪的错觉,例如自己在某方面没把人喂饱导致这男人搞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吃。   “楚停云,我们不是已经都结婚了吗?你怎么还看……看这种东西?”   “嗯?这两者冲突吗?”   楚停云偏头轻嗅着宴寻颈侧的气息,温暖又干净,带着一点点牛奶沐浴露的味道。   闻着闻着,莫名有点上头。   于是楚总没忍住舔了舔,然后咬住一块软肉,标记一颗浅粉色的小草莓。   “唔……”   这个动作实在来得猝不及防,宴寻低哼一声。   他刚才还在捋楚停云的行为逻辑,结果对方直接就发起了偷袭。   啪——   宴寻一下拍在男人的屁股上,语气有点恼,   “楚停云,你又故意……”   明明都说了让这人不要弄得他满脖子都是印子,不好遮掩,但偏偏楚停云一身反骨,每次都非要这样干。   好在现在是初冬,宴寻还能穿高领的衣服或者用围巾遮一遮。   “亲一个印子让你打一下屁股,很公平是不是?”   楚停云没半点羞耻心,甚至对此跃跃欲试。   他在宴寻的喉结上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紧接着就迫不及待来亲小老公的嘴。   “唔……”   丰富的经验令楚总深谙“强吻”之道。   他的手在宴寻的下颚轻轻一捏,再让对方被迫仰一点头,于是小老公的嘴巴就会自然而然地张开,甚至这样的姿势还有点像是在仰头索吻。   宴寻还沉浸在那个所谓的“公平交易”里,毫无防备之下就被男人压在椅子上亲了个遍。   楚停云的接吻风格一向如此,没什么温柔缱绻的氛围感,强硬,炙热,力求以最快的速度达到侵占,蹂/躏,享受的目的。   那些声音通过骨传导进入听觉神经,宴寻甚至有一种颅内共鸣的错觉,连带着舌根都有些微微发麻,却仍下意识地给予了回应。   楚停云最喜欢宴寻这个样子,最喜欢对方被自己突然的袭击亲懵却又忍不住沉溺其中的模样。   “寻寻,你真好亲,真甜……”   炙热的亲吻间,他还要来调戏两句。同时还要伸手去摸小老公结实的胸肌。   家里一直都是恒温的,所以即便是初冬,两人在家也穿得单薄,宴寻这时候就穿了件黑色的半高领紧身打底。   这件衣服当然也是楚停云买的。他对穿搭很在行,像卫衣外套那些就得宽松,显得有氛围感。西服衬衫一类需要量体裁衣,合身且修身,才显得挺拔有气质。   至于打底,那就得紧一点。   最好是贴身又不勒的,能够把每一块肌肉的走势纹理隐约都印出来,做到哪里都遮了,但又哪里都能看得清的的效果。尤其是小老公这种胸腹肌肉特别漂亮的,穿起来就尤其性感。   宴寻完全没有察觉到楚停云的意图,现在基本上是衣柜里有什么他就穿什么,干净保暖得体就好。   此时这一层薄薄的布料似乎只起到个装饰作用,总之短短几秒,楚总就把宴寻的上身摸了个遍。   “怎么取名……叫叶澄意,该叫叶甜心才对。”   宴·甜心·寻:“……”   他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起来。   “楚停云,你一天天真的是……乱七八糟说些什么东西。”   宴寻真的有时候想楚停云是个哑巴,不过假设真是如此,大概对方靠比划也是要说那些骚话的。   他把男人的手拽下来,反绞在背后,紧接着就听见对方来了句——   “寻寻,你好像也有点变态。”   楚停云贴上他的胸口,背在身后的手指还去轻轻勾了勾宴寻的掌心。   “好多次了,你要么喜欢把我反绑起来,要么就是这样捏着我的手。”   “要不你去桌子下面那个抽屉里找找,我们今晚可以用手铐……”   这两周里两个人都很忙,宴寻在警局配合调查,又去见了李戎的律师和私人侦探,同时还跑了好几趟鸿远地产现在正在进行的几个项目现场做调查。   楚停云就更忙。要搞两位董事可实在不容易,而且他还要顺带布局联手陈家的对头公司,为此每天忙得连轴转,还熬了三四个通宵。   所以他们已经睡了两周多的素觉了。   楚总今天实在忍不了,一定要睡个荤的!   宴寻:“……”   原本当初刚从俄罗斯回来的时候,他还对手铐有点PTSD,结果跟楚停云结婚三年,硬生生脱敏了。   “我哪有你变态,还把手铐放家里。”   他似乎很介意楚停云给自己也贴上变态的标签,于是果断拒绝,   “——不用!”   “不用也行。”   楚总喜欢的是小老公,又不是手铐。   他完全不在意宴寻的拒绝,直接顺势跨坐在了他的大腿上,还黏黏糊糊地贴过来继续亲。   亲嘴巴,亲小梨涡,亲喉结。   宴寻偏头躲,可如此近的距离也躲不到哪儿去。楚停云就不依不饶追着过来继续亲他,从耳根亲到侧颈,小心避开了青年结痂的伤口,轻舔着周围的皮肤。   可能是因为受伤的原因,那片区域近日变得格外敏感,宴寻的喉结无意识滑动两下,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嗯?”   楚停云瞬间就察觉到了宴寻的变化,他坐在青年的大腿上轻轻扭了两下,结果下一秒,就被宴寻猛地抱起摁在了书桌上。   这个动作让两人贴合的距离顺势拉开,宴寻站了起来,于是双方高低位的视角也同时对换。   楚总坐在自己的书桌上,仰头盯着宴寻的同时,随手就把桌上的东西一扫,任由它们哗啦啦落了下去。   他迫不及待地去掀宴寻的衣服,从下往上撩,把手伸进去摸。同时还很得意地说了句:   “还好我有远见,当初挑桌子的时候选了个大的。”   宴寻:“……”   所以当时买桌子的时候就考虑到这一层了吗?   他发现自己对楚停云那方面的了解还是太浅薄。   “嗯……”   思索间,胸口突然急促的痛痒感让宴寻闷哼了一声,他立刻捏着男人的后颈把对方从自己身上拉下来。黑色的衣料落了一圈微微濡湿的印子,显得格外色/情。   摸就算了,这人还咬。   楚停云勾着他的脖子,在宴寻开口前先发制人,   “小老公,你怎么回事,今天好像不太行啊?”   宴寻失忆后,除了第一次有点扭捏非要问喜不喜欢的问题,后面开了荤,那简直只要楚停云随便勾两下就是干柴烈火地烧。   今天亲了好半天,怎么还害羞。   “唔……不过也没事。”   楚总很善解“寻”意,   “毕竟失忆的十八岁和真正的十八岁还是有区别的。就是你这青春太短暂,要不我明天给你泡点枸杞……唔!”   话还没说完,宴寻就实在忍不了。   “哈唔——”   青年粗粝的手指插入口腔,在里面搅了搅,然后惩罚性地捏了几下楚停云的舌头。接着,宴寻直接把楚停云的领带拽下来,就地取材把这人的嘴巴缠着绑起来。   “闭嘴。”   “嗯……”   楚总顿时就乖了,很配合。平日里光鲜亮丽的领带被当作了绳子用,男人喘出的热气在上面洇湿出了一团很明显的深色。   氧气含量的降低加上神经的兴奋,让他那张漂亮的脸蛋开始微微发红,眼底湿了一片,就保持着这样的模样直勾勾地盯着宴寻看。   后者此时已经利落地脱了那件黑色打底。抬手间侧肋的鲨鱼肌格外明显,胸前还有一圈牙印。   楚停云发现自己勾引人每次都得使尽浑身解数,但宴寻偏偏就做得很轻松,比如现在他就恨不得再扑上去舔两口,只可惜这时候宴寻已经压着他翻了个身,看不见了。   楚停云的上身平压在书桌上,只是这桌子还不够宽,所以他的双脚还站在地毯上   咔哒——   皮带在锁扣间滑动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接着,他听见宴寻拉开了旁边最下面的抽屉,从最里面找出了小雨伞。这时候楚停云已经无暇去考虑宴寻为什么知道那里有,因为他被对方抬起了一条腿的腿弯,放在了桌上。   “嗯……”   嘴巴被领带缠着,楚停云说不出话。但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宴寻的手指。细碎的吻蜿蜒着落在脊背,像是一个个特殊的,表示独占的印记。   “唔!你……”   楚停云的身体开始发抖,他很想说宴寻才是变态,或者对方纯粹就是报复他当初给猫做了绝育。只是很快他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满脑子只想着这人怎么光是用手就这样厉害。   楚停云发现宴寻这个人的确是学什么都很快,在这方面似乎更是进步神速。   他原本还想着要是宴寻再害羞一点,今晚要不要试试反攻。   但这个念头没持续到五分钟就碎了。   碎得很彻底。   他刚有点要摸宴寻屁股的意思就被对方发现,作案未遂的手被小老公拉过去在腕骨内侧留下一道牙印。连带着屁股也被打了好几下。楚总瞬间就老实了,安安分分为爱做受。   不过还是要皮一下,比如去把视频点开。   “楚停云你……!”   宴寻没想到还能这样。   只是现在他无暇去关,又或者被楚停云那句“唔唔唔”刺激到了。   他在说:“放点背景音。”   宴寻:“……”   羞恼之下,他很用力。以至于即便是厚重的实木书桌也开始有些极小幅度的摇晃。领带没有绑的很紧,在桌上蹭了没多久就松了,在楚停云的脸上磨出一道明显的红痕。   “等,宴寻你等一下……”   宴寻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趴得不舒服了。于是又把人抱起来继续。楚停云隐隐约约察觉到这次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但他这时根本空没去细想,而是扯掉领带急切地来索吻。   只是配合没多久就不行了,楚停云觉得自己需要枸杞。   但宴寻不需要。   即便不是十八岁,小老公依旧很行。   他把楚停云从书桌上弄到沙发上,再到浴室去,最后才回了卧室。等到楚停云睡了,宴寻就去收拾书房,清理桌面,把之前被楚停云扫到地上的东西都捡起来逐一摆好。   当然最后的重点是把对方电脑里的录像全删了,彻底粉碎,再不留任何后患。   第二天果不其然,楚总旷了上午的班。   如果不是因为最近事忙,楚停云下午的班也想翘了。   他实在很烦。   烦死陈家那群人了,一天天搞什么乱七八糟的。不然下午他就能在家趴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但不管如何,吃过饭后,宴寻还是开车送他去了公司。   因为之前的车祸和花盆事件,宴寻最近这段时间都亲自开车送楚停云上下班。甚至还提议过要不要让楚停云雇个保镖什么的。   楚总觉得没必要。   找个大电灯泡杵在身边多烦人?   本来上班就烦,有小老公天天来接送他总算觉得还有点慰藉。   今天坐车,宴寻专门在副驾放了个软垫子。   至于为什么放,两人都心知肚明。   楚停云毫不客气但又动作小心地坐了上去。因为昨晚这人被刺激狠了,不仅打他屁股,还咬了好几口。楚停云觉得今天他只能站着上班。   “啧……”   楚总忽然有点怀念起没失忆之前但结婚之后的小老公。   当然,仅限于在床上。   因为对方把那个度拿捏得特别好,既让楚停云爽到,又有还天天想着,最重要的是对方不会把他搞到天天喝枸杞茶,还要随时注意坐姿的地步。   于是后面几天楚总都很安分。亲亲抱抱可以,但觉暂时还是睡素的好。   他又把精力放在了正事上。   果然正如楚停云预料的那样,陈家危机重重,却还没倒。   这两天又找了另外一家银行,用了些手段过桥,拿一个科技公司贷款套了一笔现金周转,同时似乎背地里还借了高利贷。   与此同时,美国那边也传来了消息。   说魏圳被几个当地的黑皮兄弟骚扰了好几天,同时运气也不好,他住的街区附近刚好发生了枪击案。   魏圳吓得不行,又偷偷跑回国了。   当然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方特助跟楚停云说魏圳这个人似乎对女人很有一套,刚去美国不久就勾搭上了两个滚了床单。   “嗯,那两个女人都有点小钱。”   方特助说得很委婉,但也很明显,这个叫魏圳的男人根本就是个靠女人吃饭的小白脸。   楚停云眉毛一挑,忽然觉得老头子脑袋上可能有点绿。一想到这个,他就忍不住笑,赶紧给宴寻发了条消息带着小老公一起吃瓜。   彼时宴寻正跟母亲在医院,他想要调当初车祸后自己的各项报告。   既然车子查了那么多遍都没问题,那就是人有问题。不过这个问题可能不是主观的,因为宴寻记得当时他接电话的时候头有点晕。   除开报告之外,宴寻打算一会儿带着妈妈去那辆事故车里面采样做化验。   收到楚停云的消息时,宴寻已经能够想象出对方此刻笑得有多灿烂了。   宴寻:“那就查查陈婉清跟这个魏圳什么时候认识的,就像你说的,就算他们和张幸州一起策划了花盆坠落事件,也不应该是陈婉清来做这件事。”   雪山:“查了,美容院的成立是在十七年前,而在这之前魏圳不过是个酒吧里的酒保,他们俩具体有没有苟合还不太肯定。”   话虽如此,但楚停云已经认定了。   宴寻沉吟片刻,问:“不过,我去的那家鉴定机构负责人刚好是张幸州,又刚好通过魏圳跟陈婉清有联系,是不是太巧了?”   楚停云:“……”   电光火石之间,他的脑海里有一瞬间闪过了什么。   “不巧。”   因为楚停云之所以带宴寻去那家机构,是因为当初江晟海带着江宇珩去过。   如果背后的负责人跟陈婉清有利益关系,那么当初的鉴定结果是不是也存疑?   宴寻:“什么不巧?”   雪山:“嗯,可能又有一件开心的事了。”   雪山:猫猫邪恶微笑.jpg   宴寻:“?”   雪山:“你先忙,我确认一下今晚回来跟你说。”   结束聊天,楚停云立刻去翻了翻照片。   他当然没存江晟海跟江宇珩的照片,于是就去公司官网上找。   很快,楚停云就把江家所有人的照片放在了桌上。   当然,除了陈婉清。   江晟海身高一米八二,身形高大,五官冷峻,轮廓线条如刀刻般利落,英俊又很有威严。   确实是一副好皮囊,否则当初也不会让他母亲心甘情愿留在中国结婚生子。   楚停云的脸和亲爹长得一点儿也不像,但身形骨架方面倒是完美继承了父亲的基因,身高腿长,脱鞋一米八。   江静姝的鼻子和嘴巴和江父有些相似,不过更偏女性的柔美一些。她也生的高挑,足足有一米七。   只有江宇珩身上完全找不到江父的影子,他的五官轮廓都很柔和,单眼皮,面容有偏韩系的俊秀,身高也只有一米七五左右。   乍一看三个孩子都不太像父亲,所以仅凭外貌很难让人直接怀疑江宇珩不是江家的血脉。   但楚停云把魏圳跟江宇珩的脸一对比,发现两人还真有三分像,主要是气质都属于那种无害又秀气的,很惹女人怜爱。   “啧啧啧……”   傻逼弟弟有可能不是他亲弟弟,老狐狸狡猾精明了一辈子,却给别人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头上绿得简直都发光了。   这样的事情要是真的,楚停云半夜做梦都能笑醒了。   而且如果是真的,那他这段时间还费这么大劲儿干嘛?   直接让江晟海再去做一次亲子鉴定,不用楚停云出手,他那个渣爹自己就恨不得把陈家所有人撕碎吃了!   楚停云越想越觉得这事儿很真。   他也不拐弯抹角,非要拿到什么实证才去说,而是直接就拿起座机给江晟海办公室打电话。   老狐狸聪明又多疑,只要楚停云把那三个人的关系一点,对方自己就会去查。   就算江宇珩是亲生的,这样恶心恶心对方楚停云也觉得痛快。   “嘟……嘟……”   没人接。   奇怪。   楚停云看了眼时间,他记得江晟海今天来了公司的,这个点儿应该在工作。   于是又用手机打,也没人接。   没等他再转接到江晟海的秘书,办公室的门就被苏窈猛地推开,声音急切到有点破音——   “楚停云!!!”   “快!你家老头子刚送医院抢救了!”   话音落下,外面就传来了救护车的鸣笛。   楚停云一愣:“……”   接着他就猛地站起了身。 第57章 打手心   楚停云急匆匆往下跑的途中就给宴寻发了条消息,说江晟海出事了。   当他飞速奔出公司大门的时候,刚好看见老头子被医护人员抬上车。   急救的医生听说他是家属,直接一把将他拉上了救护车。上车后,医生一边检查着江晟海的情况做应急处理,一边语速飞快地问楚停云,   “病人突发急性心梗,情况很不好。你是他家属,知道他以前有什么过往病史吗?”   “……”   楚停云眼前一阵阵发晕,因为当时他母亲被送去抢救的时候也是这样。   但仅仅僵硬了两秒,他便很快冷静下来回复医生的询问:   “三年前有过心梗,当时装了支架……”   那还是楚停云给气的,后来圈子里都知道江晟海养了个不孝子,把老父亲差点气死了。   楚停云这个总裁先是失职给公司造成了巨大损失,接着跟个男人结婚,还将江氏集团的实际掌权者气进医院。   这些事情接连发生后,不少曾经支持他的股东都变了脸,因为他们觉得江晟海应该重新考虑继承人的选择。   往事飞快回溯,楚停云仔细想了想,跟医生说:   “对了,他还有高血压。”   除此之外,别的他就不清楚了。   毕竟楚停云跟江晟海相处的时间实在不多,也不怎么关心这个渣爹的身体情况。   因为情况紧急,救护车开得很快,但没多久车速就慢了下来。因为现在是下午五点半,他们赶上了通勤晚高峰。   哧——   就在这时,救护车猛地一刹。   前面司机按了两下喇叭,回头焦急地喊:   “前面有个大货车翻了,把路堵了。”   晚高峰加车祸堵路,也不知道要堵多久。   这时候楚停云刚好接到了宴寻的电话,青年的急切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   “喂,你们现在在哪?情况怎么样?”   楚停云看了眼外面,跟宴寻报了具体地址。   “江晟海情况不太好,现在还堵在半路上了。”   “你等一下。”   宴寻没挂,用谢逢君的手机立刻给交警部门打了求救电话,飞速说明情况。   除此之外,几年前叶存山跟交警部门有过合作,收到儿子的消息就立刻给认识的熟人打了电话。通过智慧交通系统计算,找出了一条最快的路线。   没多久,就有好几个骑着摩托的交警迅速过来了。   二十多分钟后,救护车跟着交警的车抵达了医院。   江晟海被径直推进抢救室。   没过多久,陈婉清和江宇珩匆匆赶到。还有不少公司高层领导,股东董事也跟着来了。   毕竟江晟海把控着整个集团,他要是出了什么事,那可不亚于八级地震。   于是一堆人都乌泱泱地挤在抢救室门口焦急等待着。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还拿着手术同意书让他们家属签字。   “病人的情况非常危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   ——就是说江晟海可能会死。   陈婉清一听,直接哭得昏死过去。江宇珩赶紧去抱她,也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一直喊着医生救救他爸。   赶来挤在门口的高层们也满脸焦急担忧。   对比而言,作为儿子的楚停云就实在太过冷漠。他没有半点失态,反而非常冷静,脸上连半点悲伤的表情都找不出来。   然而最后在病危通知书和手术同意书上落下的名字,是“楚停云”三个字。   利落地签完字,楚停云对医生点点头:   “麻烦您了。”   如此果决冷静的做法让医生都没忍住多看了他两眼。   每次签字环节,家属总是哭天喊地,虽然很理解他们的心情,但是作为医生还是觉得这实在耽误病情。   看见有家属利落果断地签完字,医生反而松了口气。   “好的,我们一定尽全力。”   签完字,楚停云也没在抢救室门口等,而是直接转身走了。   隐约听见背后有人骂他冷血,不孝……或者诸如此类的词,但楚停云听多了也不在意。   他径直去了天台,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抽烟。   楚停云倒也不是因为渣爹可能要死而感到多难过,只是心情很闷,也很烦,莫名不痛快。   首都的初冬已经很冷了,天黑以后刮的风就像刀片似的。   楚停云从公司出来的时候太急,没来得及换上外出的厚衣服,这时候在天台上没站几分钟,身上就冷透了。   也许因为年少时期就生长在这样寒冷的环境中,楚停云已经习惯了,他觉得冷,却不在意。   只是冰冷的手指有点僵,导致烟摸出来了,打火机却没拿稳。   啪——   东西掉在水泥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   楚停云站在原地,低头盯着打火机好一会儿才弯腰伸手去捡。   就在这时,却有人先一步帮他捡了起来。   “……”   楚停云一怔,抬头看见了宴寻。   对方像是一路飞跑过来的,因为这么冷的天,他的额间竟然还隐约有些细汗。   不知怎么的,楚停云忽然想起了当初宴寻醒来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在路人看来,青年单脚跳跃着跑来的样子实在滑稽,可没有谁知道当时楚停云有多么地心动。   只因为宴寻是这样迫不及待地,不顾一切地跑着来见他。后来楚停云废了很大的劲,才忍住没冲上去把人摁着好好亲一顿。   这时宴寻捡起打火机之后也没说别的,就自己的围巾取下来,绕在他的脖子上。   这条围巾倒不是楚停云买的,而是谢逢君给宴寻织的。   妈妈专门挑了最好的羊绒线,精心赶工了半个月,昨天才做好。   她先把这条给了宴寻,说给小楚的那条还在织,估计再等等。然而现在先织好的第一条还是围到了楚停云的脖子上。   羊绒的质地柔软又亲肤,还很保暖,尤其是上面带着宴寻的体温。   这条围巾实在是太暖和了,以至于楚停云后知后觉才意识到刚刚有多冷。   这时宴寻从衣兜里摸了张纸,把捡起来的打火机擦干净,然后才过来给男人点烟。   两个人面对面无声靠近,最后近到连鼻尖都快要挨在一起。   “喀嚓——”   楚停云低头,看见宴寻手中的打火机窜出一抹浅蓝。   火舌温柔轻舔着烟尾,像是一个吻。   “……”   楚停云深深吸了一口,也许是太冷了,他想要从中汲取一些更多的暖意。   淡淡缭绕的烟雾间,他那张极度冷静到毫无情绪的脸终于有了一丝缓和的迹象。   宴寻摸了摸他的手。果然,冷得像冰似的。   他忍不住皱眉:“你穿得太少了。”   这男人总是要风度不要温度。   “等吹感冒了,又……”   又发烧到三十九四十度,半夜进医院急诊挂水你就老实了。   ——宴寻原本想说这句。   但还没说完,楚停云忽然就勾着他的脖子亲了上来。   他并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一次实锤小老公恢复记忆的证据,这一刻楚停云只想要吻。   深入的,炙热的,充满爱意的吻。   宴寻发现这人真的太冷了,连舌尖都是凉的。于是他拉开衣服,把楚停云裹进来,低头去回应对方。   那支烟楚停云就吸了一口,嘴里带着点淡淡的烟草味,不难闻,反而有种别样的吸引力。   他们安静地亲了好一会儿,亲到楚停云觉得舌尖都有点发烫了才分开。   他低头把脸埋进宴寻的肩窝,深深吸了一口对方身上的味道。   ——很香。   不是香水或者洗衣液的那种香,而是宴寻这个人特有的味道。   具体什么味楚停云也形容不来,也许科学地解释而言可能跟什么费洛蒙效应或者心理因素有关。   但总而言之,这种味道让他觉得很上头,也让他觉得非常有安全感。   宴寻对此已经习惯了,任由楚停云像只小动物似的在他身上蹭蹭嗅嗅。   就在这时,他忽然察觉到什么,把楚停云的手从自己的脖子上拽了下来。   男人的指间还夹着那根烟,已经燃了一半。只是淡淡的香烟味里面夹杂了一些衣料烧灼的味道。   楚停云也意识到了什么,他抿了抿唇,有点心虚地把下巴窝进围巾里。   刚才没注意,他把宴寻的领子烧了个洞。   “嗯……没事,这件不要了,回去给你买新的。”   想了想,财大气粗的楚总又补了句,   “买十件,或者一百件也行。”   宴寻:“……”   一百件……   怎么,你是要在家开男装店吗?   不过想到江晟海还在抢救室生死未卜,宴寻也没毒舌地把这句话说出来。   他把楚停云手里的烟碾熄,用纸巾包着揣兜里,打算等会找个垃圾桶再丢。   楚停云自然就以为这事儿就过去了,正打算跟对方说说江晟海的事,结果没想到宴寻忽然把他拿烟的手拉了过去。   啪——   很清脆的一声响。   “……?”   楚停云的眼睫缓慢颤了颤,几秒后才意识到自己被小老公打了手心。   他下意识蜷缩手指摩挲了几下,感觉有点疼,但更多的是麻酥酥的痒。   宴寻语气严肃:   “下次不准一边抽烟一边来亲我。”   小楚又把脸往围巾里缩了缩,闷声点头。   “……哦。”   天台风太大了,宴寻就拉着楚停云下来了。   江晟海的手术才刚开始,差不多要两个小时左右。方特助在那守着,于是宴寻就把楚停云带到医院最近的中餐厅吃点东西。   这时楚总穿着那件领子带洞的厚外套,而宴寻则是刚才就近找了家男装店买了件新的。   坐下后,楚停云先把围巾取下来放一边免得吃饭弄脏了,然后才拿起勺子小口喝汤。   “问了老头的秘书,说他今天提前下班,也没用司机。结果不知道怎么的,在地下车库突然急发心梗昏倒了,是保安帮他打的急救电话。”   宴寻听得皱眉:   “查监控了吗?”   经历之前那一系列的事情后,宴寻现在对任何所谓的意外都保持着高度怀疑。   “查了,苏窈去查的。说监控里就他一个人,突然开始胸痛,扶着墙站了没多久就倒了。”   宴寻沉思片刻,问:   “江晟海目前的态度还不明朗,陈家应该没必要冒这种风险对他出手吧?”   “那可不一定。”   楚停云放下勺子,把之前自己关于江宇珩身世的猜测大概说了说。   这个天大的瓜让宴寻都有点懵。他想了想,说:   “不过还需要证据。”   ——最快最确凿的证据。   两人在餐厅待了一个多小时,没多久方特助打来电话说手术做完了,江晟海转到了ICU。现在只是把命保住了,人没醒,还有几天的危险期。   宴寻和楚停云回到医院的时候,发现江晟海的律师李成烨也到了,对方已经全权接管了这里。   像江晟海这样的身份,在生死之间徘徊的时候最亲近最能代表他人不是妻子儿女,而是律师。   万一有什么不测,后面一切的事情都会交给律师处理。   一群人闹哄哄地挤在走廊里,都迫切地想要确认江晟海目前的详细情况。   只不过ICU自然不允许进,而李成烨律师也和医生达成了一致——之后江晟海所有的治疗情况和病历都必须保密,也禁止任何人探视,就连他的妻子也包括在内。   陈婉清接受不了,一直哭。   江宇珩强忍悲痛一边安抚她,一边也安抚着周围赶来的股东董事。   楚停云觉得这样的画面实在滑稽,就好像江晟海是个快死了的老皇帝,江宇珩就是那个故作稳重,强忍悲痛安抚老臣的皇子。   想着想着,他甚至没忍住笑出声。   这一声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当即就有几个糟老头骂他——   “楚停云!你爸现在这个样子,你怎么还有脸笑!”   “刚才你去哪儿了?所有人都守在这,你倒是跑得没影儿!”   “老江怎么养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儿子?!”   “……”   这样的指控和责骂根本没什么杀伤力,楚停云半点儿油皮儿都没破。   “我说各位,你们想当给江晟海尽孝就直说,我也没拦着。不然你们现在就跪下朝里面给老头子磕一个,以后我也就真心把各位也当弟弟了。”   “恰好李律师也在,做个见证,说不定过几天遗嘱分家产,也能给你们分点儿呢。”   “……”   此话一出,周围的空气陡然一静。   最开始训斥楚停云的万董脸皮肉眼可见地涨红,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你!你……”   “我什么?”   楚停云单手插兜,随便指了个人,   “那谁,快把他抬下去喂颗速效救心丸,免得等会儿占用医疗资源。”   “还有人家医院有规定,就算他也心梗进了ICU,也别想跟他爹挤一张床。”   “……”   他爹?   不少人都一愣,后知后觉才发现是骂人。   虽然早就知道楚停云嘴皮子厉害,宴寻还是忍不住感叹。   这家伙到底跟谁学的,骂人不带脏字还能这么狠。甚至他现在有种楚停云一个人包围了一群人打歼灭战的错觉。   江宇珩听不下去,捏着拳站出来,   “哥,你别太过分了!爸现在还在危险期,你不守着不说,怎么还顶撞几位叔叔伯伯?”   “叔叔伯伯?”   楚停云笑了,   “你这么急着为他们说话,搞得我还以为这里面有你亲爸呢。”   “……”   江宇珩的脸猛地一白,但他很快反应过来,   “哥你……你就算讨厌我,也不能开这种玩笑!”   楚停云轻嗤一声:“我可没开玩笑。”   “谁不知道陈婉清当年是靠爬床上位?她能爬江晟海的床,为什么不能爬别人的!至于你,谁知道是不是哪里来的野种?”   果然这话瞬间就把江宇珩惹怒到了极点。   “楚停云!!!”   他突然冲过来一把揪住了楚停云的领子,抬手就要狠狠给他一拳。   砰!   那是一声拳头落在肉/体上的闷响。   不过受伤的不是楚停云,他笑眯眯地站在原地,半点没动,毫发无损。反而是江宇珩被打了。   他根本什么都没看清,就被旁边的宴寻拽过去一拳揍到了地上。这时江宇珩左边眼角颧骨一片紫红,疼得半天都爬不起来。   楚停云盯着宴寻的侧脸看了几秒,没忍住在心里“啧”了一声。   ——真帅啊。   宴寻极少跟人冲突,更别说打架,他看起来一向都是个礼貌又端庄的乖学生。所以真的发火动手的时候,那种反差感就太强烈了。   不过这还不算最帅的,单论视觉体验的话,还是几年前宴寻在别墅里把两个匪徒打进医院那次。   楚停云每每想起来,都觉得那场面简直堪比动作电影。   这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刚才的冲突和动手上,谁都不知道楚停云满脑子都在想“啊,老公真帅”。   不过这场闹剧到这里就可以了,楚停云没再理会其他人,只问一直站在旁边静静围观的李成烨。   “李律师,所以之后江晟海的一切事情都由你全权代管是吗?”   “是的,楚先生。”   李律师点头。   “那好。”   楚停云抬手看了眼表,   “时间也不早了,各位自便,我先回去睡觉了。”   说完,他拉着宴寻就走,背影十分潇洒。   当然这得多亏了妈妈的围巾,否则楚总就要被所有人看见后领子上面的洞了。   刚过走廊拐角,宴寻就迅速把刚才拔下来的头发放在了一次性密封袋里面。   ——这是江宇珩的头发。   刚才楚停云是故意激怒对方,好让宴寻有机会动手。   现在看来计划非常顺利,圆满完成。   这时候宴寻还在洗手,洗得很仔细。不知道是不是跟楚停云待一起太久,他觉得自己可能也开始有点洁癖。   还没洗好,楚停云就过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手上有水,宴寻只能口头制止——   “这是在外面,还是医院,楚停云你能不能……”   话还没说完,男人就一把抱住他的腰,黏黏糊糊凑过来说:   “寻寻,你刚才简直太帅了。”   “……”   宴寻没说话,但神色明显是被夸得很开心。他轻咳一声,擦了擦手,拉着楚停云往外走。   “先回家。”   楚总痛快答应:“好,回家再亲。”   “……”   宴寻脚步一顿,没说不。   于是这天晚上亲着亲着,就睡了个荤的。   以至于楚停云第二天爬起来去上班非常痛苦。   后面几天江晟海都在ICU里,李律师不让任何人探视,也将江晟海的具体情况死死保密。   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人想方设法地打听,虽然没有确切的消息,但谁都知道江晟海的情况不太好。   他当初第一次心梗的时候就下了病危通知书,后来身体也一直不好。这次急性心梗,竟然一周都没出ICU,甚至都可能还没醒过来。   于是一时间,各种有关江晟海病重将亡的消息频出,加上之前两位董事出事,于是江氏集团的股票也跟着一跌再跌。   集团内部人心惶惶,躁动不安。   楚总又开始忙得脚不沾地,他要先稳住公司内部的人,还要迅速想办法打开局面。在公司连轴转了一周多,楚停云用了一系列手段,总算稍有成效,股票暂时稳住,其余项目也正常推进。   只不过在江晟海住院的第二周,公司第二大股东,也是江晟海的堂兄弟——江镇川召开了股东大会。   看见这位堂叔身后跟着江宇珩的时候,楚停云大概就猜到了来者不善。   会议前半部分都在说如今集团的危机,还有那两个出事的董事的退股问题,话里话外还暗示指摘楚停云在这件事里面动了手脚,令公司损失惨重。   楚总半点儿不在意。   他一边漫不经心地听,一边玩儿手机跟小老公发消息。   宴寻:“所以这次股东大会就是针对你?”   雪山:“大概率是这样。三年前我的这位好堂叔就想把我拉下来,现在江晟海不在,这是他最好的机会。”   雪山:“在江镇川看来,如果老头子没死,就把我拉下来安插他的人上位,也算是能捞点好处。如果老头子真死了,他的股份不出意外会分给我和江宇珩。现在江宇珩投靠了他,他再拉上几个人凑一凑,只要把我踢出去,那集团内部就算是改朝换代了。”   宴寻:“改朝换代……楚停云,你们几个搁这儿演夺嫡篡位呢?”   雪山:“谁知道啊,也许他们的脑子还真被封建时代的裹脚布缠住了。不过要是这样的话,寻寻,你可能还得演演我的正宫皇妃什么的。”   宴妃:“……”   两个人乱七八糟一通乱聊的时候,这时当初在医院骂楚停云不孝子的万董站了起来。   “我提议,罢免楚停云总裁的职位。”   话音刚落,全场寂静。   楚停云总算不玩儿手机了,他抬头看了一眼对方,无所谓地笑笑,   “好啊,那就投票表决呗。”   这话他说得实在轻易,没有半点江宇珩预料中的愤怒恼火,甚至连半点意外都没有。   他下意识看了眼堂叔江镇川,却发现对方也是眉头紧锁。   但股东大会切实拥有着任免总裁的权力,江宇珩想有第二股东江镇川在,就算楚停云有什么底牌,如今也不可能力挽狂澜了。   提议的万董看了眼江镇川的表情,开始主持投票,   “那就……”   话还没说完,会议室的大屏幕就陡然黑屏,接着显示了无数乱码,接着无数个猫猫头表情包弹了出来。   像是什么不知名病毒。   此时所有人都被屏幕上的画面吸引了过去,很快,在一阵欢快的音乐中,幕布背景变成了亲子鉴定结果报告单。   一式两份。   第一份的结果是非生物学父子关系,第二份则是确为生物学父子关系。   以报告单为背景,中间一张又一张陈婉清和魏圳的私会亲密照被放了出来。数张照片就像是ppt,旋转翻转,花样百出。   “假的!造谣!”   “这些绝对是合成的!!!”   江宇珩浑身发抖,立刻冲上去想要关掉,但是病毒已经让鼠标无法控制,最后他只能狠狠拔断了电源。   啪——   屏幕一片漆黑。   但下一秒,会议室内所有人的手机都开始嗡嗡震动。   他们点开,发现是有人匿名发来的邮件,里面的内容就是两份亲子鉴定报告,一份是江晟海和江宇珩,另一份是魏圳和江宇珩。   魏圳是谁?   这个名字实在太陌生,但接着往下翻,他们就看见了魏圳的资料。   高中学历,早年间在酒吧当酒保,十几年前发了横财,摇身一变成了一家美容院的老板,情史颇丰。   这个瓜简直不亚于一枚导弹,整个会议室都炸了锅。   江宇珩不是江晟海的亲儿子!竟然还真是陈婉清出轨跟别人生的。   那江晟海万一没死,以后分股份还会有这个假儿子的份吗?   就算他们现在表决把楚停云拉下来,对方以后直接继承江晟海的股份,岂不是轻轻松松卷土重来?   一时间,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幻不定。   江镇川的表情简直难看到了极点,他转头去看江宇珩,却发现对方的脸此刻血色尽褪,惨白如纸,显然是心虚到不行。   所有人都收到了邮件,江宇珩当然也不例外。   其实当初在得知自己并非江晟海亲生儿子的时候,他就想过很多种可能。   他想过自己的亲生父亲可能是陈婉清的前任,比如某海归精英,陈家交好的几位公司老总,又或者是某位风流的艺术家。   却万万没想到,那个男人只是个高中学历的酒保。   他江宇珩竟然只是一个酒保的儿子。   这个事实让他完全无法接受!   江宇珩猛地抬头,正看见楚停云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此刻的狼狈窘况。   不,现在所有人大概都在看他的笑话!   江宇珩只感觉全身的血都往头上涌。   “楚停云——!!!”   他彻底失去了理智,猛地朝对方冲过去。但半路上,他就被方特助和旁边的保镖拦了下来,直接摁在地上。   楚停云欣赏了好一会儿傻逼弟弟被摁着脸在地上摩擦的样子,他顿时心情大好。   “唔,看来今天这个会是开不成了。”   楚总施施然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扣上西装扣子,   “下次再说吧。”   说完,他便转身潇洒离去。   ——没有人阻拦。   一出门楚停云就忍不住和给宴寻打电话,他都等不及发消息了。   “喂?”   电话那头传来青年清冽好听的嗓音,   “怎么样?”   “……”   对方半天没说话,这让宴寻顿时紧张起来,   “出什么意外了吗?”   “非常意外。”   楚停云深深吸了口气,   “寻寻,你这个小病毒做得太好了,我简直恨不得现在就回家跟你睡一觉。”   宴寻:“……”   这夸人的方式,可真楚停云。 第58章 说漏嘴   楚总飞快跑回家跟小老公睡觉的时候,整个公司就已经炸了锅。   原本这次股东大会的重点是为了罢免楚停云总裁的位置,然而谁也没想到这场会议竟然变成了吃瓜大会。   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把会议上发生的事情和邮件内容泄露了出去,总之没几个小时,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   江董被老婆戴了绿帽,还给别人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   卧槽!!!   原以为江董病危,两个儿子会上演一场争夺家产的大戏。   大儿子虽然没有母家支持,但已经是集团总裁,能力手段都有,小儿子在这方面欠一点,可母家势大,多有助力。   大家都还在猜到底是楚总技高一筹,还是小江总有些手腕,却没想到后者一开始就直接被踢出了局。   吃瓜群众在瓜田上蹿下跳,热烈讨论——   “不过这种未经当事人允许的亲子鉴定,法律上应该无效吧?而且会不会是伪造的?”   堂堂集团夫人,出轨一个只有高中学历的酒保,说出来实在不可信。   “管他什么法律效力呢,只要集团那些股东们信了就行。”   “你们当时是没看见小江总的脸色,啧啧,五颜六色的。”   “……”   这时候江宇珩已经无暇去管公司里的那些人,他怒气冲冲地回家找陈婉清对峙了。   一定是假的!   一定是楚停云处心积虑伪造的!   那家伙显然是早有准备,为了今天的股东大会,为了总裁的位置,故意找了个这样的人说是他亲生父亲,让自己在公司丢尽脸面。   江宇珩哆嗦着,不断强行麻痹自己。   可等到回家找到亲妈对峙以后,对方骤然煞白的脸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小珩,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时候陈婉清都不知道魏圳回国了,还被宴寻拿了头发去跟江宇珩做完了亲子鉴定。   甚至现在,这份鉴定报告已经人尽皆知了。   “我怎么知道,哈……所有人都知道了!!!”   江宇珩双眼充血,看向陈婉清的眼神简直恨不得吃了她,他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变得口不择言:   “你就这么饥渴?你就这么缺男人吗?一个酒保……一个酒保也能把你搞上床?!”   “小珩,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这么说妈妈呢?”   陈婉清捂着脸,当即就开始掉眼泪。   她一边抽噎着,一边跟小儿子解释当年的事。   当初生下江静姝之后,陈家其实很失望,因为这是个女孩儿,于是他们一直催促陈婉清赶紧生个儿子出来,将来就顺理成章继承江家的家产。   陈婉清很努力地执行,可江晟海不想要孩子了,态度坚决又冷漠。她夹在双方中间,苦闷无比,就去酒吧买醉。   魏圳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当时对方才二十岁,跟强势独裁的江晟海完全不一样。魏圳年轻可爱会哄人,陈婉清一上头就被对方哄着滚了床单。   后来,她就怀孕了。   当时陈婉清很害怕,要拿掉。可陈家父兄得知以后,偷偷带她去查了小孩的性别,得知是个男孩之后就极力要留下来。   于是江宇珩就出生了。   可这样的解释对江宇珩而言根本毫无安慰的作用,他开始还憎恶母亲出轨,可现在发现如果不是陈婉清出轨,世界上根本不会有江宇珩这个人。   太可笑了,实在是太讽刺了!   陈婉清六神无主,只能抓着儿子的袖子:   “小珩,小珩……现在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   江宇珩恼恨又害怕,直接用力甩开了她的手。   原本陈家为了支持江宇珩花费了极大的力气和金钱帮他拉拢关系,获得股东支持。可这事一出,他们所有的努力都打了水漂。   “可是小珩,我……我问过律师了,他说那份亲子鉴定没有经过你的允许,是不算数的。”   “你不是让我换了江晟海的药吗?他现在不是已经不行了吗?只要,只要……”   只要他死了,那么她和小珩多少还能分到一些家产。   江宇珩当然清楚她想说什么,可事情没那么简单,因为楚停云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可他还没开口说,外面就传来了开门声。   ——江静姝回来了。   她今天没有穿那些名媛风的裙子,而是简单的羽绒服,牛仔裤,一双白色的,充满学生气的板鞋。   换做平时,陈婉清定然要好好说说她的穿衣问题。   只是今天她实在没心情,只是很警惕地问:   “你回来做什么?让你求贺家那边帮忙,怎么样了?”   “……”   江静姝看着刚才明显在争执的母亲和弟弟,没回答,反而问,   “今天上午股东大会的事我都听说了,是真的吗?”   这句话瞬间戳到了江宇珩的痛脚,他瞬间竖起了刺,阴阳怪气道:   “怎么,迫不及待要不认我这个弟弟了?”   “……”   江静姝看了他一眼就挪开了视线,仿佛把他当作空气。   婚礼之后,准确地说是当初发现江宇珩诱骗她逃婚之后,静姝就当没这个弟弟了。   “所以邮件里的那些内容,原来都是真的。”   这句话让陈婉清猛地拔高声音——   “江静姝你听好了,是不是真的他都是你弟弟!”   陈婉清一直以来都在女儿面前扮演着强势的独裁者,突然被挑战权威让她很是难受。于是赶紧转移话题,   “你回来做什么,赶紧回贺家去,我之前跟你说的……”   “妈——”   江静姝打断了她命令式的话,认真道,   “我要跟贺诚离婚。”   “……”   这句话让陈婉清陡然愣住,她指着江静姝,声音哆嗦着,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   如果这个家里有食物链的话,那么江父和长大之后的楚停云明显是最顶层,接着是江宇珩,然后是陈婉清。   江静姝总是最末端的那一个。   在外人看来她是风光无限的江家千金,可没有人知道江静姝从记事起就小心翼翼地在这个家的夹缝中生存。   她的第一次逃离是在高中转学去了南城的外祖家,第二次逃离是拜托宴寻和她假扮情侣,第三次是被弟弟诱骗的逃婚。   无一成功。   当初逃婚回国后,江静姝就患上了抑郁症,情况很严重,在医院修养了大半年才勉强能够正常生活。   即便如此,母亲还是要让她去联姻。   至于父亲,他说可以不联姻,可女人哪有不嫁人的,所以江静姝三十岁之前必须结婚。   她的亲弟弟江宇珩也在旁边帮腔。   那天晚上,江静姝想过去死。   如果她死了,父母和弟弟会追悔莫及吗?   他们也会像她这样痛得钻心刺骨吗?   江静姝其实一直都非常仰慕楚停云这个哥哥,可她到底没有哥哥那样勇敢坚强,也没有他那样有能力。   最后想了很久,她发现自己好像只能做到这样的报复方式。   但是死之前,江静姝给林燃打了个电话。   她问他:“我能见你一面吗?”   林燃没说话。   于是她又说:“我要和别人结婚了,你会来参加我的婚礼吗?”   林燃沉默了很久,最后就只说——   “静姝,祝你幸福。”   “……”   所以意思就是不来了。   江静姝挂了电话,闭上眼,却仍旧无法阻止眼泪湿了枕头。   那天晚上,她为自己精心策划了一场自杀计划,日期就定在婚礼那天。   母亲不是非要她去联姻吗?   父亲不是非要她嫁人吗?   那好啊!   她要所有人都看着,看着这场盛大的婚礼变作葬礼。   也许那天,父母应该会知道他们错了吧。   他们会后悔吗?会不会为她的死而悲痛欲绝地哭一哭呢?   要是这样的话,那就太好了!   江静姝只能这样幼稚,无力,又快意地想着。   只是她没想到,婚礼那天林燃竟然来了。   他送了她一幅画。画的是十八岁的、穿着漂亮白裙子的江静姝。   原来他是愿意来见她的。   宴寻也来了,送了她一本曾经最喜欢的书。   原来当初那本中途断掉的小说好好地结了尾,已经成功出版。   除了这些,静姝发现小寻好像还跟楚停云和好了,整个人变得轻松快乐起来,竟然还跑来抢她的捧花。   江静姝故意抛给了他。   她看着宴寻撞开阻拦的人,毫不犹豫抱着捧花/径直跑向楚停云。   在所有人或惊愕,或鄙夷,或复杂的目光中,两个人相视而笑,只沉浸在彼此的世界里拥抱幸福。   “……”   那一刻,静姝忽然就决定放弃原本的自杀计划。   至少……她不应该在今天死去。   于是这个自杀计划便搁置下来。   婚后的生活好像没那么坏,却也没那么好。   总之,江静姝吃了很多药,睡不着的时候就看一看那本曾经少年时期没能追完的小说。   小说是俗套的江湖武侠故事,男主角叫燕如风,是个被魔教掳走,受尽欺凌的流浪孤儿。   故事内容就是他一步步凭借着自己的努力,抓住各种机遇,逃离囚笼泥淖,打败各种敌人,还找到了爱他的亲生父母,最后逐步走向强大,自由和幸福。   静姝看到沉浸的时候,就好像自己也跟着主人公成功逃走,获得了自由与幸福了似的。   只可惜她没有。   不过至少小燕做到了,如同作者希望的那样,他现在过得很好。   读完结局以后,静姝感觉自己好像好了一点,她开始尝试着新的生活。   可没多久陈家跟贺家就都出了事,婚前温柔绅士的丈夫开始对她不满,婆家也多有刁难,母亲每每打电话来全都是让她求贺家帮忙。   江静姝又一次感觉喘不过气来。   紧接着,她就收到两个爆炸性消息——   父亲病危住院,弟弟是母亲出轨的私生子。   这个原本就布满裂痕的家,如今终于碎了个彻底。   江静姝其实没有太大的疼痛感,她的心好像已经麻木了。只是她还是回来了,回到这个破碎的家里。   静姝不在意她是不是父亲的孩子,也不在意所谓的遗产股份,她打算进行自己的第四次逃离。   只是这次静姝不要再偷偷摸摸的,而是坦然而直接地通知他们:   “我说,我要离婚!”   啪——!   话音刚落,陈婉清就一巴掌甩在了她的脸上。   “你休想!”   静姝被打得猛然偏过头,白净的侧脸瞬间浮现出一个可怕的巴掌印,   “……”   她安静了许久,好半天才颤抖着开口:   “妈……我不明白。”   “明明你也是女人,你也是女儿,你从小不被父兄重视,长大后也是被当作联姻的工具,这么多年你都像个提线木偶般受尽委屈。”   “可为什么你还是要做跟他们同样的事?为什么你要把自己受过的苦原模原样再加注在我身上呢?”   静姝想了很久都想不通。   从记事起父亲就不喜欢她,江静姝明显能感觉出来,所以她只能紧紧依恋在母亲身边。   可母亲重男轻女,她把儿子捧在手心里当作宝贝,当作未来的依靠,把女儿则是当作利益交易的商品。表面上看陈婉清事事都关心她,可一旦涉及到核心利益,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放弃这个女儿。   清楚地认识到父母并不爱自己这件事实在太痛苦了。   江静姝真的再也无法忍受,她想要一个答案——   “为什么呢,妈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说不准离就不准离!”   陈婉清根本没听她说什么。   正如江静姝说的那般,陈婉清从小不被家里重视,结婚后也是谨小慎微,看丈夫的脸色过活,她只有在江静姝这个女儿身上才能够体验到权力和控制的感觉。   这种滋味太美妙了,让人上瘾。   所以她就愈发地要死死抓住这个女儿。   陈婉清仍是像这么多年以来地那样独断专横地下达命令。   “听见没有,你现在就给我回贺家去!”   “……”   可这次静姝是真的要逃走了,不惜一切的。   她惨笑一声:   “妈,你说的那些话……我再也不会听了。”   说完,她便决绝转身,大步离开。   “你要去哪儿!”   陈婉清尖叫起来,立刻上前来抓她,可却没想到江静姝会一把将自己推开。   这是陈婉清第一次知道平日里娇弱温柔的女儿力气竟然这么大。   砰——   她被一把推倒在地上,摔得十分狼狈。   “江静姝!你给我回来!”   陈婉清先是愤怒地喊她,接着第二声就带上了哭腔,   “静姝!静姝……”   在这个家里,她的眼泪好像只对女儿管用。   可这次却好像失了效,因为自始至终,江静姝半点没回头。   牛仔裤和板鞋果然比裙子和高跟鞋要舒服,也要方便逃跑得多。   她一口气跑出江家的门,脚步不停,迎着冬日凛冽的寒风,一路跑出小区。   静姝一点儿也不觉得冷,反而因为跑得太快,全身都暖了起来。   只是没想到,江宇珩在后面追了上来。她被对方一把抓住,不得不被迫停下,   江宇珩很愤怒,他死死抓着她不放,厉声呵斥道:   “你闹够了没有,江静姝!”   如果现在江静姝跟贺诚离婚,那无疑是雪上加霜,江宇珩绝不可能让她这样做。   “放开!放开我!”   江静姝半点不想跟他多说,可她实在挣脱不了一个成年男人,只能被对方生生拖着往回走。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一把攥住了江宇珩的手腕。   “啊——!”   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巧劲,后者当即痛叫一声,条件反射松开了江静姝。   接下来的一幕,就像是几天前江宇珩在医院被宴寻打那一拳的重演。   他被对方一把拽过去,又重重挨了一拳摔在地上,江宇珩晕头转向,痛得半天爬不起来。   好了,这下他左右两边脸的伤变得非常对称了。   “……”   只是江静姝这时无暇去关心被打的弟弟,她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忽然怔在原地。   即便对方戴着口罩,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林燃?”   男人的目光在她侧脸的巴掌印上短暂地停留了两秒,然后便顺势垂眸挪开目光,   “有空吗,江小姐,想问你点事。”   “——有空。”   她几乎是立刻这样回答了。   十五分钟后,两人坐在了温暖的咖啡厅里。没有选择隔绝一切外人视线的包间,而是稍微安静一点的角落。   毕竟现在江静姝已经结婚了,他们需要避嫌,免得给她的名誉带来不好的影响。   “林燃,你想问什么?”   她散下了头发,遮住被打的半边脸,   男人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问:   “那年我父亲给你们家买的新房打柜子,他出事的那天下午,你表哥是不是带了几个人去过装修的新房?”   “……”   江静姝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么久远的事。   当时她听说林燃家里缺钱,父亲又是一位很好的木工,于是就跟外祖说想请同学的爸爸来定制柜子,给的价钱很高。   只是没想到柜子还没打完,林父就出了事。当时江静姝很自责,还跟林燃道歉,不过对方并没有怪她。   江静姝仔细回忆了一下,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后来我表哥总说那房子不吉利,于是家里就把那套房子迅速低价卖了。”   然后又重新给江静姝买了一套上学住。   林燃闻言,放在桌下的手无声攥紧,   “那你知道,我父亲当时跟你表哥他们发生过冲突吗?我查了很久,发现他出事骑的那辆摩托车最后是你表哥指使人收购销毁了。”   “……”   江静姝猝然愣住,好半天她才从林燃的话中渐渐读出了对方的弦外之音。   “林燃你是说……你的意思是……”   “——对。”   林燃没有拐弯抹角,他说,   “我的意思是你表哥,陈腾霄,是害死我父亲的凶手。”   “……”   江静姝缓缓攥紧手指,她不敢去看林燃,只能颤抖着问,   “那……那需要我帮你做点什么吗?”   “不用,之后的事我会联系警察的。”   林燃摇头,他不是来找她帮忙的,   “江小姐,你不需要感到愧疚,我不恨你,也不怪你。这次来找你只是想跟你说,以后尽量离陈家的人远一点。”   “他们那些人……没什么底线。”   这世上有些亲人,远比魔鬼还要可怕。   说到这,林燃顿了一下,   “不过还有件事要拜托你,暂时不要把这些告诉宴寻。我之后会找个时间亲自跟他说。”   静姝微怔,点头答应下来。   “……好。”   林燃不知道的是,自从宴寻结婚以后,静姝和他就再也没有联系,哪里有机会告诉他呢。   至此,两个人再没别的话可聊了。   林燃起身,毫无留恋地离开。   江静姝没走,也没挽留他,只是一个人在角落里枯坐到天黑。   手机里有上百个未接电话,无数条信息,江静姝都没看,她关了机,就这样一个人坐着。   她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行人,一点一点地把这么多年这么多事这么多人都想了一遍。她想得头痛,可有什么东西却在心里慢慢清晰了起来。   晚上十点,咖啡馆打烊,江静姝不得不离开。   走的时候店员送了她一把伞,说是外面下雪了。   江静姝要付钱,对方极力婉拒,说这是上次店里搞活动剩的,不值什么钱。静姝只好记住了店名,说下次再来照顾他们家的生意。   “好的。”   店员看着她离开走远,扭头去了最里面的包厢,跟那位刚才给了大笔小费让他去买伞的客人说,   “林先生,那位小姐已经打着伞离开了。”   “嗯,谢谢。”   “您不要伞吗?店里还有一把。今年首都的初雪可大了,天气预报说可能得下一晚上。”   林燃摇了摇头:“我不用。”   他告别好心的店员,走出大门,朝着与江静姝截然不同的方向在雪夜中慢慢远去。   一些雪花落在女人的伞上,一些雪花落在男人的头上,还有更多的雪花呼啸着飘过千家万户的窗口。   其中,某一户窗子上正倒映着男人慵懒悠闲的影子——   楚停云正裹着毯子懒洋洋蜷缩在卧室窗边的双人沙发上。屋里开着地暖,宝宝窝在他的肚子上盘成团,正噜噜打着呼。   爆发的父爱让卧室不再是猫儿子不能踏足之地,现在宝宝嚣张得都能上床睡了。   不过上床之前,楚停云会把它的脚脚和屁股都擦一遍,这大概是洁癖星人最后的底线。   楚停云怀里抱着猫,捧着瓷杯里的八宝茶一边喝一边慢悠悠地赏雪。   家里的咖啡已经失宠了,最近楚总都改喝养生汤茶。   男人尊严这种东西,在多次打击之下他已经逐渐看淡。一下午的双向奖励让楚停云感觉自己被榨干了,倒头从五点睡到晚上十点,刚刚才醒。   所以现在他认为最重要的是补肾养身,做到可持续发展。   找个太年轻,体力太好的小老公真是甜蜜的烦恼。   楚停云忍不住想,要是他当初第一次成功攻下宴寻,可能也并不算是件好事。毕竟万一做到中途,他这边体力不支,人家还精力旺盛欲求不满,那多尴尬。   总之,楚总妄想反攻的心渐渐就淡了。   这辈子反攻无望,还是算了吧。   无声叹了口气,楚停云又低头去喝了口小老公给煮的八宝茶。   ——这茶补肾的。   啧,就是枸杞加的有点多。   这时宴寻推门进来,他刚把楚停云买的新衣服挂好。   好在这次他有经验,提前制止了楚停云买一百件的想法。所以最后楚总也就买了十件,精挑细选了好一番,定然要保暖,帅气,又宽大到能把另外一个人包起来的。   “收拾好了?喜欢吗?”   楚停云在问那些衣服。   宴寻点头说:“挺好的。”   他倒是没看出楚停云买衣服的这些小心思,总之现在对方买什么他就穿什么。   属于那种很典型的已婚男人式的想法。   宴寻顺势坐到楚停云身边去,他发现对方格外喜欢在窗边放沙发,雪山别墅的卧室里放,他们家的客厅和卧室也放。   这时宴寻刚一坐下,楚停云就黏黏糊糊靠过来往他怀里窝。   刚吃饱的男人神色餍足而疲倦,要抱要贴贴,整个人身上都萦绕着一种温和,甜腻又慵懒的气息。   宝宝被两个人挤得难受,“喵”地一声跳到地上,伸了个懒腰,哼哼唧唧一番,跑到家长的两米大床上翻着肚皮睡去了。   宴寻没注意小猫,而是顺势把楚停云拢在了怀里。   其实他们俩这样事后姿势并不是第一次,以前做完之后,楚停云也会让宴寻这样抱着他。   那个时候楚总可不需要什么补肾八宝茶,他吃得刚刚好,既爽到,也没被榨干,甚至还想再来一次,但大多数时候都会被拒绝。   宴寻虽然顺从,却也总是沉默中带着点抗拒。   有一天楚停云又被拒绝,他就问:   “所以宴寻,你觉得我们现在是什么?有着结婚证的炮友吗?”   宴寻说:“难道不是吗?”   “……”   楚停云沉默了许久,最后只是笑,   “算了,炮友也行,总归是一对一还合法的吧?要是以后我出点什么意外死了,你可是我唯一的遗产继承人和保险受益人呢。”   楚停云特地立了遗嘱,把他的渣爹排除在外。   “……我不要!”   宴寻连这个都要拒绝他,于是楚总就骂宴寻不知好歹。   但如果现在楚停云再问一次的话,他应该会给一个不同的答案。   只是可惜楚停云没问。   宴寻顺势把男人手里的瓷杯放到旁边的小茶几上,他捏了捏对方腰上的软肉,说:   “这些补食倒是其次,你还是得锻炼。”   楚停云:“……”   宴寻的意思是体力,但楚停云却理解成对方说他胖。   这段时间太忙,隔三岔五加班熬夜,又被宴寻天天好吃好喝地养着,也就导致他直接长胖了四公斤。   虽然这四公斤的肉均匀分布在一米八的骨架上也没多少,但这么一窝着,腹肌线就不怎么清晰了。否则也不会被宴寻一捏就捏出一团软肉。   楚总下意识吸了吸肚子,   “刚给李律师打了个电话,他说老头子的情况不太好。”   ——这个话题转移得实在生硬。   宴寻也没挑明,“嗯”了一声等待着他的下文,   “所以我们的计划得重新调整一下方向。”   原本楚停云是打算逼江晟海自己出手,谁曾想老头子两腿一蹬,直接躺进了ICU,那现在楚停云就只能自己亲自来了。   “审计局那边已经进入兴发银行对贺家那些违规贷款进行调查了,大概再过不久就会有结果。”   楚停云后背贴着宴寻的胸口,慵懒地倒在对方怀里,说到这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叹了句,   “谁能想到那位银行行长家的少爷竟然是真喜欢陈腾霄呢,他还天真地以为姓陈的会跟他结婚呢,然而人家早就在外面包了好几个小情人了,啧啧……真是个恋爱脑。”   楚停云完全没意识到他自己也是个恋爱脑,对别人倒是评判得头头是道。   他把宴寻的手拉过来,伸进身上裹着的薄毯里,让对方帮他捏捏大腿酸痛的肌肉。   宴寻伸手进去的时候才发现这人里面竟然什么都没穿。他的喉结缓慢滑动了两下,拿起旁边的小遥控器,关了窗帘,然后才开始安静帮楚停云按摩,从靠近膝弯内侧的部位慢慢往上捏。   楚总舒服得哼哼了两声,继续说:   “贺江两家虽说勉强算是联姻,但说到底还是陈家跟贺家达成了更深度的利益关系,现在两家都自顾不暇,过不久就该闹掰了。”   “所以接下来贺家那边倒是不用担心,他们那种信托公司最怕细查。至于陈家,他们这几年的漏洞就太多了。盯着他们的人也不止我们两个。”   “重点还有警局那边,妈刚才不是说实验室的分析结果出来了,说你当初车里的熏香有问题吗……嗯……”   楚停云说着说着,呼吸就急促起来。   因为这时候宴寻的手已经捏到了他大腿内侧几乎快靠近耻骨那块的肌肉。酸痛感和过电般的酥麻感交织在一起,让他下意识蜷紧了脚趾。   原本楚停云的头是靠在宴寻的左胸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慢慢往下滑到对方的臂弯里了。   宴寻的手一顿,发现对方双腿忽地并拢夹住了,还有点抖。于是他就毫不留情地又去掰开,   “放松,你肌肉太紧,捏散了才舒服。”   楚停云:“……”   已经很舒服了。   再舒服下去,他怕自己明天爬都爬不去公司。   但楚总还是无力反抗,他哼哼了两声,感觉确实酸爽又舒服,也就任由宴寻继续捏了。   “寻寻,这要是放在古代嗯……你多少得算个祸水妖妃。朕明天都不想去上班了。”   宴寻:“……我现在相信你还有两家影视公司了。”   他说着,抓住楚停云的右腿膝弯拉起来,往后压,拉一拉肌肉。   楚总的柔韧性实在是好,轻轻松松就能把腿压到头顶,这个动作让他的腿看起来更长了,匀称笔直,漂亮得像白玉一样。只是同时盖在身上的毯子都滑下来了不少。白净的皮肤上落着尚未褪去的红痕。   就算是楚停云这么厚脸皮的人,在这样的姿势下也有点不自在了,他立刻蜷起腿,把毯子往下拉了拉盖住。   “寻寻,你可真变态。”   说着,他伸手去挠了挠小老公的下巴,就像逗猫那样。   宴寻:“……”   总是被倒打一耙,他都习惯了,于是这时候就心平气和地怼回去一句,   “楚总,没你变态。”   “是吗?”   楚停云也不生气,他反而笑眯眯的。   “要不怎么说,嗯……咱俩天生一对儿呢。”   男人仰躺在他的怀里,漂亮的蓝眸湿湿的,眼周薄薄的皮肤泛着点粉,连咬字时的呼吸都有些微喘。   宴寻:“……”   他盯着楚停云看了一会儿,忽然问,   “你明天上午的班能旷了吗?”   “……”   楚停云秒懂,但他这时候紧了紧身上的毯子,露出一个很坏的,狐狸般的笑,   “可惜,不行呢。”   “哦。”   宴寻想了想,问,   “那还继续按吗?”   楚停云第一次发现自己能撩得小老公这么如饥似渴,他简直太得意了,心里爽翻了都,好像以前一切的挫败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于是想都没想就点头——   “按啊。”   “那好。”   宴寻忽地起身,把楚停云打横抱起,放到了床上。   可怜的宝宝这次是被它的宴寻爸爸赶了下去。   楚停云的毯子被扯掉了,不过还没等他激动一下,以为要发生点什么情景play,结果就发现宴寻是真的打算给他按摩。   “???”   不是,真按摩啊?   不仅如此,宴寻的手法还很专业,专业得甚至有点过了。   他力气特别大,每一下都摁在什么奇奇怪怪的穴位上,那么一戳一揉,简直比别人狠狠一拳还痛,简直就是灵魂攻击。   楚停云没忍到三秒就不行了。   “啊嘶……疼疼……”   “宴寻!你……啊,等等,我……”   “我不按了!不要你按摩……啊……”   楚停云想要反抗,被镇压,想要逃走,被抓着脚踝拖回来。最后求饶都不行,浑身上下的肌肉都被松了个遍。连骨头都被咔咔正了几下,只能放弃挣扎。   结束时他目光茫然涣散,看上去整个思维都停滞了,半张脸都是湿的。   宴寻问他,他也不说话,就偶尔带着哽咽呻|吟一声,后面被抱着去洗了洗之后,很快就睡了。   不过第二天起来,楚总倒是浑身都轻松了不少,没再发生之前那样爬不起床的事情。   只是他宁愿自己爬不起来旷个班。   之后的小半个月,楚停云就变得安分极了,白天认认真真上班,晚上乖乖巧巧抱着小老公睡素觉。   江晟海还在医院躺着,情况不明,李律师保密的手段实在是好。   期间,方特助跟他说江静姝跟贺诚在闹离婚,贺家跟陈家也彻底掰了。   如今整个鸿远地产内部已经全乱了,不过这还不够,墙倒众人推,楚停云一边跟堂叔江镇川掰手腕,一边暗中拉拢了不少陈家的对头公司,又放了点甜头出去,坐山观虎斗。   另一边,警局已经把花盆坠落案和当初宴寻的车祸并案处理,因为谢逢君的实验室在当初那辆车的香薰里检测出了违禁药物成分。   陈桧和陈腾霄都被带走问话,不过还没刑拘。   一时间,整个陈家风雨飘摇,四面楚歌。   楚停云在陈家头顶压了不少稻草,现在就看哪一根能彻底压死对方了。   只是最后,他和宴寻都没想到——   这根稻草是江静姝。   她凌晨四点跑到去警局报警,当时浑身是伤。   她说自己的弟弟江宇珩和舅舅陈炳,共同指使母亲陈婉清蓄意更换父亲江晟海的药物,意图谋杀。   而她在发现这件事后被江宇珩绑架关了起来,刚刚才逃出来。   得知消息后,楚停云和宴寻立刻就去了医院。   因为江静姝在医院。   她看起来不太好,身上很多伤。好在都是皮外伤,养一段时间就能好。   只是宴寻没来得及关心学姐,问问情况,就被她一把拉去给林燃签手术同意书。   这个不久前才跟他断绝关系的养兄竟然没在南城,而是大半夜去救江静姝的时候被陈腾霄捅了一刀。   不过林燃也不是好惹的,就算没有腿,又中了一刀,仍旧不影响他把陈腾霄也干进手术室里躺平了。   “……”   宴寻觉得整个事情实在是太超出他的预料。   楚停云也难得沉默。   他对宴寻和林燃的武力值又一次有了新的认知。   楚总很不理解——   不是,能把两个儿子教得这么厉害,所以当初他们林家武馆到底是怎么倒闭的?   江静姝在手术室门口拉着宴寻泣不成声:   “小寻……小寻,你哥他不会有事吧?”   “学姐,没事的,林燃他知道怎么躲刀刃,应该没伤到要害。”   宴寻拍了拍她的背,温声安慰。   于是下一秒,楚停云这个醋坛子就炸了。他一把将小老公拽过来,让两人拉开距离,   “宴寻,你给我注意一点!她是你前女友,已经结婚了!”   “……???”   江静姝一愣,看向宴寻。   宴寻也是一愣,下意识回复道,   “学姐不是我前女友,我俩当初的情侣关系是假的,而且我不是早就跟你解释过了吗楚停云!”   宴寻当然解释过,在雪山别墅的时候就解释了。   可楚停云不信。   后来他就不提江静姝了,生怕宴寻总是记得她。   这时候江静姝也没想到都三年过去了,哥哥还误会着。她当初听说两人结婚,也问过宴寻要不要解释,宴寻说不用,已经解释过了。   加上静姝又在医院养病,楚停云也不愿见她,不和她说话,她也就没解释了。   但现在,静姝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她擦了擦眼泪,认真跟楚停云说:   “哥哥,真的,我们当时没谈恋爱。我把小寻当弟弟来着,一直都是。”   楚停云:“……”   他足足愣在原地一分钟。   接着,楚停云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宴寻,问他:   “你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宴寻:“……”   刚刚好像,说漏嘴了。 第59章 解除误会   这一刻楚停云很难形容自己是什么感觉。好像某个绝对的认知隐隐碎了。   宴寻当然解释过,可当时那人只是为了逃跑麻痹他而已,没能成功后对方就立刻说都是骗他的。   所以楚停云再也不信了。他很清楚江静姝和宴寻当初并不是因为相互不爱了才分手,也很清楚自己是靠什么才能和宴寻结的婚。   可现在,这两个人都跟他说当初的恋情是假的。   于是大脑短暂的空白之后,楚停云的第一反应是极度震惊而喜悦的。但是很快他就想到一个问题——   宴寻是什么时候跟自己解释的呢?   当然是车祸失忆前。   楚停云并不愚蠢,相反他是个相当聪明且敏锐的人,只是之前他从来没想过宴寻恢复记忆后仍旧会愿意留在自己身边。   在楚停云的想象中,宴寻恢复记忆发现被欺骗之后应该会极度愤怒,立刻质问,然后跟他大吵一架,再执意离婚逃走。   所以即便楚停云偶尔感觉宴寻好像哪里不对,他也从没想过对方已经恢复了记忆这种可能。   但现在,证据确凿。他再无法自欺欺人。   震惊,恐惧,疑惑,忐忑,以及说不清楚的愤怒和希冀都交织在一起,令他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微微发麻   此时此刻楚停云连当初在意的事情也无心追问真假。   他现在就想知道一件事——   “你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这句话当然不是质问,只是由于巨大的情绪波动下他必须拼命克制才能勉强保持一些体面,以至于声音实在冷硬,倒显得是在生气逼问一般。   江静姝完全听不懂哥哥的话。   什么……恢复记忆?宴寻失忆了吗?   她下意识看向宴寻,却发现对方僵立在原地,半天没开口回答。   其实这时候宴寻当然没必要心虚,毕竟最先被欺骗的人是他,最开始的时候还被这个男人耍得团团转。   这时候他该生气,该愤怒地反过来质问楚停云才对。可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宴寻竟然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他从没想过竟是在这种情况下暴露了自己恢复记忆的事。   按照原本的计划,宴寻应该在假装失忆的这段时间一点一点解开他们当初的误会,把这个家里无数的裂痕慢慢补好,让两人的相处达到一个健康和谐,彼此信任的状态,最后再假装逐步恢复记忆。   结果,自己说漏嘴了。   见宴寻许久不回答,楚停云再次看了旁边的江静姝一眼,长久误会留下的心结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抹掉的,于是他这时又忍不住刺了一句:   “这么久都忘得干干净净,一见她倒是想起来得很快嘛。”   这句话的醋味太大了,大到江静姝都迅速后退了好几步,跟宴寻拉开距离避嫌。走廊空间有限,不然她恨不得退出百米远去。   “不是的哥哥,宴寻真的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宴寻,我喜欢的是……”   她闭了闭眼,说,   “——是林燃。”   这是江静姝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袒露自己的感情,她藏了很多年,就连宴寻也没说,对方知道是上大学的时候自己偶然间发现的。   ……林燃?   楚停云一愣。   这实在是……他从未想过的事。   谁能想到娇生惯养的江家大小姐会喜欢一个身体残缺,家境普通的男人呢?而且楚停云实在不理解,林燃和宴寻放在一起,江静姝竟然会更喜欢林燃?   她什么眼光???   但他看了眼手术室亮起的灯,又看了眼江静姝浑身是伤狼狈不堪的模样。原本看似完全不合理不可能的事好像又变得合理起来。   刚才楚停云还在奇怪为什么会是林燃救了江静姝。在他看来,这两个人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可原来江静姝喜欢的是林燃,因此才会那么照顾林燃的弟弟宴寻。自然而然,当初还把林燃当哥哥的宴寻,也会对他喜欢的女孩多几分在意。   原来是这样……   令楚停云困扰痛苦了三年多的死结,就这样简单地解开了。   一时间,他竟是有些恍惚。   嗒——   这时宴寻忽然抓住了楚停云的手腕,带着他往外走。   “别在这里说,我们换个地方。”   他们之间的事情太复杂,又涉及隐私,总不好在手术室门口讲这些。   楚停云完全没反抗,轻而易举就被宴寻拉走了。或者更准确地说,他后面是主动跟着走的。他现在迫切地想知道一个答案,一个宴寻为什么要假装失忆留在他身边的答案   这次是林燃在手术室而不是江晟海,所以宴寻也没拉着楚停云离开医院去外面,他们俩就去了天台的楼梯间。   天台太冷,而楼梯间避风又安静,加上早上七点当然不会有什么人在这,所以很合适。   楼梯间的灯不怎么亮,昏黄的颜色让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沉。   两人面对面站着,中间保持着一个相识又不熟的社交距离。   两个人默默站了好一会儿,谁都没说话。宴寻还在想怎么组织语言,可楚停云却是终于等不及开口问了,   “宴寻,你是……这几天才恢复记忆的吗?”   问的时候他一直紧紧盯着宴寻,不放过那张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不是。”   青年摇头。   事已至此,楚停云已经知道他恢复了记忆,那么宴寻也就不想两人之间再有什么谎言。   他打算一次性说清楚,说明白。   “是一个多月之前,我被花盆碎片划伤在医院醒来的时候就想起来了。”   “……”   楚停云的眼睛微微睁大,好像都忘了怎么呼吸。   一个多月以前,竟然那么早。   可他惊愕的不是这个答案,而是竟然真的是这个答案!宴寻竟然真的是那个时候就想起来了。   这一刻楚停云的心好像都要跳出胸腔,其实他早就隐隐有所察觉,三年的婚姻生活让他太了解宴寻了。   十八岁的宴寻和二十五岁的宴寻本质没变,但两者有很多细节上的不同。   楚停云发现过很多次,他总觉得宴寻在医院醒来后好像哪里不一样了,但是他完全不敢往那里想。   “真的吗?你真的是那个时候就想起来了?”   他忍不住再确认一遍。   宴寻就点头,很认真地说:“真的。”   好一会儿,楚停云才找回了自己的呼吸和声音,   “那……”   他有点隐藏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喉结艰难地滚动了好几下,才继续问,   “那你为什么要骗我说没想起来?”   “……”   这个问题如果换做平时,宴寻大概会说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彼身。不过现在他没那么说,而是反问楚停云,   “那你呢,当初我失忆的时候又为什么骗我?”   “……我没骗你。”   楚停云下意识小声狡辩,毕竟他说的都是真相事实的碎片。   宴寻眉梢微挑:“楚总,需要我跟你解释一下,什么叫做蒙太奇式的谎言吗?”   楚停云:“……”   当初得知宴寻失忆,楚停云短短几分钟就酝酿出了这个计划。不明说,而是用了无数个细节暗示宴寻,暗示他相信这份从未存在过的爱情。   他将发生过的,真实存在的事情包装成幸福的代名词,然后再贴上楚停云的标签。   久而久之,渴望爱和幸福的宴寻就会将这两样和楚停云画上等号。   后来事情的发展也的确如此。   如果宴寻一辈子都想不起来的话,那么这个计划就最终效果而言来评判的话,实在堪称完美。   但宴寻想起来了。   所以楚停云此时简直不能再心虚害怕,他下意识垂眸避开了宴寻的视线。可对方并没有想象的那般愤怒,也没有歇斯底里地质问,闹着现在就离婚。   这时候,宴寻反而出乎意料地心平气和,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当初你为什么要骗我呢,楚停云?”   “……”   当然是不想离婚。   当然是为了留下你。   楚停云张了张口,还没把这两个答案说出来,就听见宴寻继续道:   “这不是一个问题,这是我给你的答案。”   “……?”   什么意思?   楚停云没能立刻转过弯来。   聪明一世的楚总这时候像个被语文阅读理解难住的小学生,低头又把原文念了一遍。   他问宴寻:你为什么要骗我说没想起来?   对方答:那当初你为什么又要骗我呢?   后者是前者的答案。   所以答案是——   “我不想跟你离婚了,楚停云。”   这句话宴寻说得非常认真。   “……”   不离婚了?   楚停云实在难以相信。   因为从他的视角看失忆前的宴寻从未爱过自己,而失忆期间短暂的温馨和幸福也都源自于欺骗,所以想起一切后的宴寻怎么可能还会继续留在他身边呢?   但现在宴寻都说不离婚了,楚停云当然不会有什么异议。他没有继续追问为什么又不离了,而是赶紧将这个结论定死。   “那……就不离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们不离婚了。”   说话时楚停云试探着去拉宴寻的手,没有被拒绝。反倒是宴寻突然一用力,直接一把将他拉过去抱在怀里。   “但这不代表我就原谅你了楚停云,我现在还是很生气!”   这倒是真的。   即便是到现在,宴寻仍是非常生气的,   “你之前做得太过分了,哪有你这样谈恋爱的?”   “当初强吻的事就不说了。骗我说你喜欢我是奔着结婚去的,结果第一次睡完扔下张卡就提起裤子走了。后面还把我在雪山别墅关起来两个多月。”   “用金钱交易的形式逼我协议结婚,装定位安监控,调查控制我一切的人际关系,逼我跟我最好的朋友绝交,一吵架就霸王硬上弓。”   说到后面,宴寻都忍不住骂脏话了,   “甚至,甚至楚停云你他妈的……趁我失忆后你还骗我,骗我就算了连编个谎话都这么敷衍,就不能多用用心想个符合逻辑一些的……”   清贫男大学生强取豪夺霸道总裁?!   这么离谱的事情亏他想得出来!!!   总之从他们认识以来,楚停云做得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样样踩在宴寻最无法忍受的雷区,所以他一直就想着自己攒够钱还给楚停云就一定要立刻离婚,坚定不动摇。   然而这大概是宴寻这一辈子最不坚定的“坚定”念头。   因为楚停云随便编了个稀烂的谎话,偏偏两三个月还就把他勾回来了。   宴寻一切的原则和底线简直为这个男人破了又破。   十八年的亲情他痛到大哭也说断就断,但面对楚停云却半点做不到那般决绝。   就算是现在翻旧账,宴寻心里恨得咬牙切齿,他能做出的惩罚和报复也只是把这个男人紧紧抱在怀里,用力勒一勒这个实在过分的家伙。   “……”   楚停云实在被勒得有点喘不过气。但他着实是有点被对方突然的情绪爆发惊到了。   不论年龄多大,一直以来宴寻都是个相当理智且克制的人,忍耐力极强,甚至情绪稳定到让楚停云都有些匪夷所思的地步。   就算是他们两人大吵争执到情绪上头的时候,宴寻也能很快冷静下来。   这个人永远把自己的心裹得死死的,楚停云进不去,总是只能在外面碰的鼻青脸肿,磕得头破血流。   直到这一刻——   直到宴寻恼恨又激动地对楚停云说着这几年来他讨厌的一切,控诉着楚停云对他做过的那些最不能忍受的事。   而且他最在意的重点不是楚停云骗了他,而是这男人为什么那么敷衍,骗他都不用心编个合逻辑的,好一点的谎话。   宴寻是如此的生气,难过,郁闷,痛苦。   可偏偏说这一切的时候,他竟是抱着楚停云的,用力到对方根本无法挣脱,连呼吸都开始困难。   明明最初是楚停云追着宴寻,求他不要离婚,死死抓着他不放。但现在却是宴寻抱着他不松手。   “……”   楚停云震惊极了。   原以为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可真正落下来的时候却并非如此,那不是夺走他生命的凶器,反而竟只是一阵温柔的风。   一想到这个月里宴寻所有的温柔和爱意都是在恢复记忆之后表达的,对方也许……是真的喜欢他的。   而且跟江静姝的恋情也是假的,以前宴寻也没谈过恋爱,那自己岂不就是小老公的初恋?!   楚停云简直都快被这天降的幸福砸晕了。   极致的喜悦和激动像是蜜糖般填满了他的心脏,以至于他浑身的血液都好像沸腾起来了。   不过这时候他快憋死了,赶紧拍拍小老公的后背示意对方松一点。   “咳……寻寻,你是想勒死我吗……”   “……”   宴寻动作一顿,忽地松了力气。   情绪爆发过后理智就迅速回笼了,他突然觉得自己刚才实在失态,也不抱楚停云了,撇过脸就要把人推开。   “谁想勒死你,我可不会为了你犯这种罪。”   这话三年前的时候宴寻也说过类似的,后来没过多久他差点就把那个将楚停云踢到吐血的匪徒一刀剁了。   但这时被推开的楚总不干,他还要拉开小老公的外套钻进去抱着,双手死死圈着青年的腰不放。   “好了寻寻,以前都是我错了,我不对,以后我给你编个逻辑缜密的……哦不,以后不编了,诚实!诚实才是做人的好品质。”   说这话的时候,楚停云的嘴角根本压不住。   宴寻:“……”   这话实在是太敷衍了!   楚停云这个人行事风格永远是这样,为达目的不要脸,耍赖卖乖这种事简直不要太拿手。   “太冷了太冷了,还是你身上比较暖和。”   楚停云非贴着宴寻不放,   “我最近抵抗力下降,吹一吹风万一就又感冒发烧了呢?”   宴寻很冷酷地说:“这里没风。”   说着他拽了两下,还是没能把男人从身上扯下来。   “……”   楚停云默了片刻,说,   “要不然寻寻,你再假装失忆一会儿吧,我觉得还是十八岁的你比较可爱。”   “……是吗?”   宴寻这次一下就把楚停云拽下来了,他扭头转身就走,   “——那你就去找十八岁的我吧。”   楚停云:“……?” 第60章 丢失的婚戒   去找十八岁的他?   楚停云在原地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宴寻竟然是在自己吃自己的醋。   救命,这也……太可爱了!   “诶!寻寻——”   楚总实在忍不住笑,赶紧追着小老公下楼。只是宴寻走得太快了,楚停云眼看有点追不上,于是就直接跳了下去,对准宴寻背上跳。   十几个台阶的楼梯还是很高了。   宴寻完全没想过楚停云竟然会做这种十几岁小孩儿般无赖的事情,而且这真的很危险。   他只能把人接住。   好在一个跳得准,一个接得稳。最后楚停云就抱着小老公的脖子,死死缠在他背上了。   宴寻实在恼火:“楚停云,你知不知道这很危险!”   楚总当即倒打一耙:“谁让你走那么快的?”   宴寻:“……”   看吧,稍微给点好脸色这家伙就能顺着杆子往上爬。   宴寻觉得自己要是再失忆,楚停云就不是跳到他背上,而是骑到他脑袋上去。   “你下来!”   “不。”   “楚停云你下不下来?”   “不下!”   正当宴寻打算动手把这人拽下来的时候,楚停云就来亲他了。   这个姿势亲不到嘴就亲耳朵,亲脖子。原本搂着宴寻脖子的手顺势还从敞开的外套伸进去摸。   “楚停云,你……这里是医院!”   宴寻的声音一下就小了。   他的手还搂着楚停云的大腿免得他掉下来,现在就属于一个躲也躲不开,阻也阻止不了的状态。   楚停云当然知道这是医院,可这是医院顶楼的楼梯间,哪儿有什么人。不过他还是知道分寸的,也就亲亲摸摸,没做什么别的事,   “寻寻,我见过不少人吃醋,不过自己醋自己你还是头一个。”   说这话的时候,楚停云的声音里明显带着笑。   宴寻:“……”   刚才气昏头了,说话属实没过脑子。   可是楚停云说话真的很让人生气啊,他刚刚都失态到那种地步,基本就相当于跟这个男人说“我爱你已经爱到没底线没原则”了。   结果楚停云来了句“还是十八岁的你比较可爱”。   宴寻太生气了,又很委屈。   因为他没办法回到过去,别人他还能比一比,然而早就逝去的时光怎么可能追得回来?   这男人根本就是故意气他,为难他!   “好了好了。”   楚总开始哄小老公,   “以前的你现在的你,都是宴寻嘛。以前的你虽然比较可爱,但是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是现在这样的啊。”   “不还是让我一见钟情,死缠烂打,穷追不舍嘛。”   楚停云省去了后面两个重点词。   其实所谓的一见钟情应该叫做见色起意,只是当初宴寻没好意思这么跟周泽说。结果这话后来不知道怎么被楚停云知道了,还拿来把失忆的宴寻骗得团团转。   但仔细想想,确实是这么回事。   由于错误的初见,错误的过程,错误的结婚原因,于是从相识到结婚,宴寻对楚停云的态度一直都是现在这样。   冷冷的,还很别扭。确实不如失忆后那般温柔真诚毫无保留。   即便如此,楚停云仍旧舍不得放手。   某种意义上,他们两个竟然还能算是一场双向奔赴的病情。   “……”   宴寻就这样被哄好了。   他也开始觉得自己幼稚,自己醋自己这种事,宴寻从前想都没想过。   “行了,你下来吧。”   宴寻拍拍他的屁股,示意楚停云松腿。   楚总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下来站好了。   宴寻转过身,盯了他片刻,忽然问:   “楚停云,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这大概还是宴寻第三次问这种喜不喜欢的问题,而这次楚停云总算给了个不一样的答案——   “喜欢上你?寻寻,你倒是让我上一次啊。”   宴寻:“……你给我好好说话!”   楚停云:“哦。”   这个话题他们俩结婚快三年,从没好好说过。   因为在楚停云看来,行动的说服力永远比言语要实际且有力。他已经对宴寻那么好了,为这个人做了那么多了,表达得也该够清楚了。   可宴寻还是很不喜欢他,所以说这些煽情的话在楚总看来基本等同于舔狗发言,根本拉不下来脸。   他认为只要把宴寻绑在身边就好了,要是吵架就做一下,就这么别别扭扭地过日子也行,至少有那张结婚协议,宴寻一直把所有的伴侣义务做的很好。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所以这次楚停云好好想了想,说:   “嗯,大概是那年除夕,你送我回家,然后去买食材做饭。我当时以为你走了,其实那个时候就想着要不算了,既然你这么不喜欢我,我也不是那种非得死缠烂打的舔狗。”   “毕竟我楚停云人帅身材好,有能力又有钱,随便勾勾手指就能……咳,不过你后面不是还回来了吗?又是给我喂药喂水,又是给我做饭包饺子,我当时突然就觉得你这人还挺适合结婚的。”   其实楚停云现在回头想想,还是会觉得不可思议,   “是,我当时的确是个坚定的不婚主义者,所以宴寻你知道当时这个想法出现在我脑子里的时候,那种感觉有多惊悚吗?我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楚停云的动作有点夸张,还搓了搓手臂。   宴寻:“……”   惊悚。   他觉得楚停云是会用词的。   但偏偏宴寻就很吃这个解释。   明明对方没有一个字说喜欢,但好像字字都是喜欢。   “好吧。”   他点了一下头,像是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   “林燃还在手术,学姐也还在那守着呢。我们还是赶紧回去。”   本来警察是要带江静姝去验伤的,结果她不去,非要等宴寻先来给林燃签字。   “啧。”   楚停云习惯性不喜欢宴寻说“学姐”这个词,   “你俩都毕业这么多年了,怎么还叫学姐。”   “那叫什么?静姝?”   楚停云:“……还是学姐吧。”   宴寻想了想,说:“你要是不介意,我喊她妹妹也行。”   楚停云:“……”   他“哼”了一声,帮宴寻拉上外套,没说话。   宴寻仔细观察了一下楚停云的表情,问,   “你不会还在记恨当年的事吧?我记得早就跟你说过当初不是私奔,是江宇珩过来跟我说怕学姐有自杀的念头,我才去看看的。”   “而且我觉得学姐应该不知道索契和你母亲的关系,不然她绝对不会去。她要是真的知道,当时你找来的时候,应该也不会那么震惊。”   “……”   楚停云沉默片刻,说:   “我还没那么蠢。”   他当初回国后没多久就查清楚了。   只是当初在俄罗斯的时候,楚停云狠狠打了江静姝一巴掌,还说了不少难听的话,后来听说江静姝回国以后就患上了抑郁症,情况还很严重。   闹成这个样子,楚停云觉得大概江静姝应该非常怨恨自己。   但他早就不因为母亲的事而恨这个妹妹了,只是宴寻喜欢她,所以楚停云一直很嫉妒,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好好相处,只能无视。   现在一切说开,楚停云再没有半分嫉妒,只是觉得——   “但是江静姝竟然喜欢林燃不喜欢你,她是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   否则的话,他楚停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一直误会了这么久?!   宴寻:“……”   喜欢也不行,不喜欢也不行。   宴寻实在无语。   “楚停云,你这人真的是……”   话没说完,楚总的手机响了。   ——是李成烨律师打来的。   “喂?”   楚停云听那边说了些什么,眉头微皱,   “行,我知道了,我现在过来。”   宴寻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表情顿时凝重起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老头子要见我。”   楚停云言简意赅。   宴寻有点惊讶:“他身体好转了?”   “呵——”   楚停云冷笑一声,   “从他进医院这都快一个月了,死活藏着不见人,要么就是真要死了,要么就是故意躲起来看戏呢。”   现在看来,明显是后者。   宴寻:“……”   家里都这么乱了,公司也危机四伏,楚停云这个月又是忙着对付陈家,又是忙着跟堂叔那一群不怀好意的股东对峙博弈。   而江静姝被婆家刁难,还被陈家绑架。   结果江晟海一直躲到医院看戏?   看来楚停云这么讨厌他爹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么一对比,宴寻忽然觉得自己的两个爸爸都挺好的。   养父虽说有些目的不纯,但至少救了他,陪伴他长大,也把他教得很好。亲生父亲就不用说了,自从得知儿子差点被人害死,这段时间叶存山几乎使劲浑身解数,投入了所有的人脉资源,时间精力帮他报仇。   这样的对比实在太惨烈。   楚停云没再多说什么,径直往住院部走。   很巧的是林燃和江晟海都在一个医院,所以也免去了路上奔波。   来的时候楚停云想了一肚子尖锐的话,他觉得就算江晟海好了,自己也能再把对方气进手术室一次。   抵达病房的时候,警察刚做完笔录出来。   毕竟江静姝举报的是母亲和弟弟谋害父亲,警察当然要对江晟海这个受害人进行问话。   双方点头示意,擦肩而过。   只是楚停云跟着李律师进入那件特殊病房之后,他忽然有一瞬间的怔愣。   因为江晟海没有他想象的那样容光焕发,也不是记忆里那个运筹帷幄,坐山观虎斗的老狐狸模样。   对方的头发白了不少,瘦得很明显,坐在病床上的样子半点没有江家掌权者的风范和威严,真就像个病痛缠身的,普普通通的糟老头。   “来了?”   江晟海看了他一眼,表情和语气都很平静,   “坐吧。”   “……”   楚停云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   江晟海问:   “见过静姝了吗?她现在怎么样?”   “哟,原来你还记得自己有个女儿啊?”   果然,这人一开口就让楚停云很恼火。   “我还以为你把她卖给贺家之后,就光顾着数钱了呢。”   即便没那么喜欢江静姝,可她现在被打得浑身是伤,就算是楚停云看着也很难受。   江晟海少见地沉默,他叹了口气,   “是我的错,跟贺家联姻是错了。”   当初江晟海执意要江静姝三十岁之前嫁人,在他的认知中女人结婚生子,天经地义。   后来陈婉清选了贺家,江静姝相亲回来也说挺满意,江晟海又与贺家曾有过一些生意往来,后面见了贺诚两次,也觉得这个年轻人还不错。   于是江静姝的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毕竟他们这种家庭的人,大多数的婚姻都是这样定的。   爱情不是必需品,利益才是重要的连接点。   但陈家也因此都多了一口气,才会有了后面的事。   “呵——”   这时楚停云冷笑一声,像是在嘲讽他的假惺惺。   江晟海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我错估了陈炳兄妹的底线。”   其实在警察带走张幸州进行立案没多久,江晟海就收到了消息。因为那边报案的说法是有人要故意谋害楚停云,宴寻为了保护爱人才受的伤。   再加上,楚停云去警局做笔录时极力强调了他和陈家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所以作为被害人的父亲,又与加害者有着姻亲关系的江晟海就接到了警察的电话。   不过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魏圳这个人的存在,所以并没有想到当初的亲子鉴定结果有问题这一层,毕竟这么多年他这个长子与陈家之间一直都是针锋相对。   江晟海只是觉得这事如果是假的,楚停云的手段未免有些低级。如果是真的,那陈家就做得太过火,已经触及到了江晟海的底线。   他想了许久,找人开始调查。   宴寻和楚停云能查到的事,江晟海自然查得更快,更仔细。   那天他提前下班,在地下车库的车里拿到了专业调查人送来的资料。   等到人走后,江晟海觉得在车里喘不过气,吃了药打算出去缓缓,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结果一下车人就倒了。   楚停云听完很惊愕:“……所以你是知道绿帽子的事才突发心梗的?”   “……”   显然“绿帽子”三个字让江晟海哽了一下,他憋了许久,勉强顺了口气才继续说,   “是因为陈婉清换了药。”   心梗病人必须一直吃药,一旦停药就非常危险。   “哈!这能怪谁?”   楚停云毫不客气嘲笑他,   “谁让你非要娶个蛇蝎祸害回来?遭报应了吧江晟海,你出轨,小三给你戴绿帽,还让你白白给人养了二十多年的私生子,感觉怎么样?”   “……”   其实当初江晟海没想过娶陈婉清。双方不过是一场你情我愿的露水情缘而已。可是她怀孕了。五个月后才说,孩子已经打不掉了。   加上当时祖辈的关系,以及未来两家的合作发展。种种权衡之下才结了婚。   江晟海还没说话,就听见楚停云继续输出,   “哦对了,这件事现在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甚至还上了一些财经小报,有些短视频营销号为博眼球,也让你火了一把呢。”   “……”   江晟海苍白的脸皮肉眼可见地涨红,好在这些事情当初发生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加上见楚停云之前,他提前吃了降压药,这时候没有被生生气晕过去。   江晟海看着楚停云浑身带刺,极其刻薄尖锐的模样,忽然想起了这个儿子小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还不叫楚停云,叫江停云。栗色的头发,水蓝色的眼睛,雪白的皮肤,软软乖乖的,简直漂亮得像个小天使。   早上非要跟爸爸亲亲抱抱,黏黏糊糊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让他去上班。   那是江晟海第一次当父亲,他很爱这个孩子。   所以这么多年,这个儿子在江晟海心里一直是最特殊的,哪怕是陈婉清母子三人加起来也比不了他。   只是由于种种现实因素,他和楚停云的母亲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当年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子,只是停云,人生不是只有爱情。爱情那种东西于我而言只是调剂品。一个男人整天沉溺在情情爱爱里面是最没出息的。”   “我年轻时候喜欢她,违背家里的安排娶了她,好吃好喝地把她养在家里,万事不愁。我已经够负责了,可她却怎么也不满意,每天疑神疑鬼,无理取闹,鸡毛蒜皮的一点小事也要跟我吵架……”   楚停云当然不会为他这套说辞所打动,反而愈发看清了这个男人的本质,   “——这就是你出轨的理由吗?”   “……不,这件事情是我做错了。”   江晟海叹气。   “所以我们离婚的时候,她执意带走你,我也就同意了。”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原因是楚停云恨他。   小孩一见到江晟海就歇斯底里地攻击他。挠他,咬他,踢他。甚至后面出现了一些严重的心理问题。   加上当时江晟海忙着跟堂兄弟打擂台,争夺公司的控制权,没时间照顾小孩,这才不得不让出了抚养权。   “停云,不论你怎么恨我,我们之间的父子血缘是割舍不断的。你是我的儿子,就算当初你母亲将你带走,就算你改了姓,你也还是我的儿子。”   “未来我的一切,我们江家的一切都是你的。”   至于江宇珩,即便他是亲生的,江晟海也从未考虑过把他当作继承人。   但此时此刻,楚停云完全没有被这些所谓的父爱发言所打动:   “如果你今天叫我过来就是说这些的话,我已经听了足够的垃圾。”   “……”   江晟海闭上了眼,这一刻他终于清楚地知道一切都难以挽回,   “后面陈家和江镇川的事,还有静姝跟贺家,我会亲自来收尾。”   原本他是想借陈家磨砺一下楚停云,但现在看来事情到这个地步实在没必要了。   “那个……叫宴寻是吧,这次我能及时到医院多亏了他,有机会的话我想跟他亲自道谢,以后……你们两个就好好过吧。”   这还用你这个糟老头说?   楚停云没再多废话,直接起身,大步离开。   出来的时候,楚停云才发现宴寻竟然就在外面等他。   楚总刚才阴郁的心情瞬间大好,他立刻朝小老公跑过去,   “你怎么在这?”   他还以为对方要去陪着江静姝呢。   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宴寻一边过来牵他的手,一边说,   “我来等你。至于妹妹那边,有警察和护士陪着验伤,江晟海请的女律师也到了。”   楚停云:“……”   好家伙,改口真快。   只是听着怎么还是有点别扭?   就在这时,楚停云忽然察觉到什么,拉起宴寻的手一看,发现对方原本光秃秃的无名指上多了一枚戒指。   ——正是当初宴寻丢了那枚。   那个时候宴寻要离婚,两人在公园的水池边大吵特吵。   宴寻一怒之下就把戒指丢了,楚停云气得发疯,但他没丢戒指,而是把宴寻的玉坠丢了。   然后宴寻扭头就走了,楚停云则是捞了一个晚上。   结果小观音捞了回来,戒指怎么也找不到。就算后面他花了大价钱请了专业的捕捞队找了整整三天,也没能找回来。   当时楚停云觉得一切都是天意,看来他们的婚姻真的要到此为止了。   “这个戒指……?”   楚停云实在是懵,   “你不是早就丢了吗?”   “嗯。”   宴寻说,   “后来想想觉得可惜,又捡回来了。”   楚停云:“……” 第61章 楚狐狸   又捡回来了???   不到两个小时,楚停云被生生硬控在原地一分钟两次。   他立刻把宴寻的手抓起来,仔仔细细辨认了一下那枚戒指,确认是当初的那枚而不是宴寻又买了一枚一模一样的。   “……”   这一刻,楚停云的内心实在是很复杂。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捡的?”   他根本想不通,明明宴寻刚走他就立刻下水去找,后面还请了专业的打捞队,结果自己和打捞队没找到,宴寻轻轻松松说他捡回去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   “宴寻你不是怕水吗?”   当初泡温泉的时候宴寻就死活不下水,一米二深的水池差点把一米八七的宴寻淹死,现在对方轻飘飘说他下水把戒指给捡回来了???   楚停云一百个不信!   “你是不是就没扔?”   “……扔了。”   宴寻的确是扔了。   当时是他第三次提离婚,而那天刚好楚停云查宴寻的手机又发现他的微博小号关注了周泽的超话,还点赞了最新一条博文。   于是醋坛子就炸了。   他以为宴寻要离婚是为了周泽,于是楚停云就又拿周泽来威胁,他觉得这样宴寻就不会离婚了。   结果不出意外,又踩到了雷区。   宴寻当时是真的生气爆了,他都已经跟唯一的好朋友绝交了,十几年的友谊就这样断了。即便如此,楚停云还不放过周泽。   那好啊,这个婚就非离不可了!   怒气最上头的时候,宴寻就当着楚停云的面扔了戒指。   “——你真扔了?”   楚停云还是想不通,他觉得这事很玄幻。   “那我怎么可能找不到?”   在这种无关感情的具体行动上,楚总对自己的能力非常自信。他就觉得没有自己做不到的事。   宴寻就说:“扔了……但是没丢。”   楚停云:“……”   这是中文吗?   时隔多年,楚停云以为中文已经重新成为他的母语,应该不会再出现什么听不懂的问题。   见对方有点懵,宴寻抿了抿唇,换了个说法,   “当时在气头上是扔了的,但脱手前不知道怎么的,捏住了没丢。”也就算是捡回来了。   楚停云:“……”   扔了,但没丢?   哦,纯甩了一下是吧?   这一刻楚总真是要气笑了。   但是气了半天没笑出来,最后就说——   “宴寻,你是懂‘扔’和‘丢’这两个字的。”   中华文化真是好博大精深啊,今天他又长知识了呢!   当时两个人吵架是傍晚,天都擦黑了,楚停云只看见宴寻当着他的面把戒指取下来,朝水池猛地一扔,接着远处就好像有东西落水的声音。   楚停云就以为宴寻真把戒指扔了,只能在水底苦苦寻摸了一晚上。   难怪他捞一晚上捞不上来,后面还联系公园给了钱,把池塘里的水都抽干净了去找也没把戒指找回来。   结果对方给他搞了这么大个假动作???   还骗了他这么久?!!   楚停云感觉他刚才得知宴寻假装没恢复记忆都没这么生气过!   “……”   靠!这么久以来终于破案了。   宴寻其实当时也很生气,现在也有点儿。他抓住楚停云的手惩罚性地捏了捏,   “我没真丢戒指,但是你还真把我的玉坠丢了。”   “……”   楚停云满腔的气一下就跟被戳破了的气球似的,泄了。   于是他只闷声闷气抱怨道:   “谁让你当时死活要离婚,我丢戒指你会在意吗?”   宴寻都要离婚了,都扔他们的婚戒了,楚停云也丢婚戒的话岂不正随了对方的意?   而当时他找遍全身,发现只有那个玉坠有同等的攻击性,怒气冲昏头了,就丢了。   可玉坠脱手的瞬间楚停云就后悔了。因为当时宴寻表情特别震惊和受伤,有几秒他是想要不顾一切下水去捡的,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算了。   当时宴寻就留下一句“这婚离定了”,然后扭头就走。   楚停云就冲着他的背影喊“这婚绝对不可能离!”,但那时候他却没有选择去追人,而是立刻下水去捞。   刚才他也没用力丢太远,加上玉坠有绳子比戒指好找。所以没到一个小时就捞上来了。   这时楚停云把小观音摸出来给他看:   “我这不还是找回来了吗?”   宴寻“嗯”了一声,像是消气了。   “看来你找的打捞队确实还行。”   “什么打捞队!我自己下水捞上来的!”   楚停云提起这个就恼,甚至恼到有点儿恶心,   “宴寻,你下次丢东西能不能找个干净点的水池?!你知道那个公园的池塘有多脏吗?!”   “……你捞上来的?”   宴寻有点懵,他只知道楚停云叫了打捞队把公园池塘的水都抽干了,却不知道对方自己也下了水。   因为印象中那池塘确实不太干净,洁癖的楚停云怎么可能亲自下水呢?   “你能受得了那么脏的水?”   “当然受不了!可是我不得把东西捞上来吗?”   楚停云当时想都没想就下去了,下去之后他才知道有多脏,洁癖星人当时整个心脏都不好了。   可现在宴寻竟然怀疑他,楚停云恨不得现在就调监控出来给这人亲眼看看,而且得一帧一帧地看!   “是后面怎么也找不到戒指,我实在没办法才请的打捞队。”   “……”   宴寻陡然怔住,看向楚停云的眼神中透出一种莫大的震惊。   他的嘴唇嗫嚅着,似乎想要说什么。   就在这时,有护士过来小声提醒道:   “两位先生,这里是医院,请保持安静。”   “……”   刚才楚停云说到水脏的时候太激动了,声音不自觉有点大,宴寻只能跟护士小姐道歉,然后拉着人赶紧离开住院楼。   本来他想要选择一个好的时机,好的地点,跟楚停云心平气和地好好沟通之前的事解除误会,谁料一个不留神说漏嘴了。   现在时间地点都不对,宴寻只能及时打住,   “先暂停,等医院的事情处理完,回家好好说。”   “……行吧。”   刚才在天台的楼梯间说开一部分的时候,楚停云满脑子都想着宴寻不追究之前骗他的事了,也不离婚了,跟江静姝的恋情也是假的,他还喜欢我喜欢得不行。   只这四点,楚总就开心得要死!   他觉得过去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完全不重要!未来自己跟小老公好好过日子就行。   但刚才宴寻一提戒指,楚停云又觉得之前的旧账还是得一笔一笔翻出来算一算,说清楚。   只是在天台的楼梯间被老头子的律师打断,现在又被护士打断,此时此地显然不合适。   楚总心里憋着一股气,又把宴寻堵到没人的楼梯间狠狠亲了一通才罢休。   亲完以后就好多了,楚停云又后知后觉想起来一个问题。   他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才问:   “我们是……临时接到消息来的医院,你怎么拿的戒指?”   顿了顿,他有点不可思议地看了宴寻一眼,   “你不会这段时间都带在身上吧?”   宴寻微微偏过头,轻喘了一下才说:   “……也就最近几天。”   楚停云:“……”   啧!   要不是现在时机不对,他还真想把宴寻拖回家扒光了好好审。   但现在他俩还得守在医院,并配合警察调查取证一系列的事情,实在没时间。   早上八点半,林燃出了手术室。等到中午麻药药效过去,他就醒了。   醒来的时候,林燃第一眼先看见眼眶红红的江静姝,紧接着就是旁边坐着的,正在用手机看小说的宴寻。   “醒了?”   这话是宴寻说的,因为旁边的江静姝这时哽咽到说不出话。   说着,宴寻撩开被子看林燃的伤口,不仅自己看,还指给江静姝看,   “静姝学姐你看,我就说他会躲刀刃的,这个位置根本伤不到内脏,也就肚皮破个洞。”   宴寻也觉得喊妹妹奇怪,于是又改成了静姝学姐,多加两个字就显得有点距离感了。   林燃万万没想到一睁眼就被人掀了衣服,还是在江静姝面前。他苍白的脸色瞬间就多了几分薄红,立刻挣扎着去拉被子,虚弱又羞恼地喊——   “宴寻!”   “别激动。”   江静姝赶紧过来帮他盖好,   “别激动,小心伤口裂开。”   宴寻这时候心情格外复杂,他觉得自己能跟周泽玩儿得好,还能保持友谊这么多年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那个笨蛋朋友虽然脑子笨笨的,但从小是个直肠子,乐天派,有什么说什么,从不藏着掖着自己内耗,就算两人闹矛盾了,周泽也能很快拉下脸说软话求和好。   而宴寻身边其他人,一个林燃,一个江静姝,一个楚停云,三个人包括宴寻自己,谁都不会好好说话。   林燃是刀子嘴豆腐心,江静姝纯粹硬憋,楚停云更离谱,简直就是在一堆刀尖儿上长了个嘴。   宴寻实在是心累极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坐到旁边,直切主题——   “爸和陈腾霄的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又是什么时候开始调查的?”   “……”   林燃显然愣了一下,接着他下意识避开宴寻的眼神,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半年前,我刚回国的时候,在家门口发现了李戎留下的匿名信。”   其实李戎最初先找的是林燃,毕竟他才是林父的亲生儿子,只是后来他发现林燃在国外联系不上,所以才找的宴寻。   收到匿名信之后,林燃也不打算打扰宴寻现在的生活,就自己开始查。   在这一点上,两兄弟诡异地默契,因为当时宴寻调查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还特地让李戎不要再去找林燃。   “我进入了南城当地一家出版社当了个小编辑,出版社的前身是报社,当时爸出车祸时他们有写过一篇网络报道,还取了当时的监控录像。”   交通事故的录像一般之后会保存一到两个月,交通局早就没有备份了,但是出版社说不定还有。   “只是视频画面太模糊了,没有什么线索。我就去找当时那辆摩托车。”   林父出事以后,摩托车就没人骑了,加上家里经济状况不好,林燃就说卖掉算了。   当时有个人很快就来上门要买,价钱竟然还给得不低,所以林燃的印象很深刻。   “我回到南城之后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找到人,经过一番调查,发现那个人以前在陈家的某个工程项目里拿了一笔不菲的‘赔偿金’,没多久他就来买了摩托车,然后销毁了……”   事情到这里就很明朗了。   林燃就去报警,请求立案,重新调查的话警察自然得来问宴寻这个幸存的受害者,所以他又来了首都,顺带……给江静姝提个醒。   只是没想到她得知消息之后会去偷偷调查自己的亲人,结果发现父亲的病也非意外。   于是后面一系列的事情就发生了,江静姝被亲弟弟和表哥绑架,林燃去救人,缠斗之下,双方都躺进了医院的手术室。   如果不是因为林燃戴着假肢下盘不稳,又要保护江静姝,否则他绝不可能中那一刀。   就武学天赋上来讲,继承林父基因的林燃自然不可能比弟弟差到哪里去。   “……”   得知一切之后,宴寻前所未有地体会到了沟通的重要性。   倔强死撑单打独斗要不得,要是早一点队内开麦,大家一起有计划地团战,何至于此?   这件事之后就交给警察了,宴寻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   “所以你高中到大学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是想当小说家?”   林燃:“……”   他当即扭头去看了一眼江静姝,后者没说话,只是心虚地挪开视线。   宴寻就几步跨过去把江静姝挡在身后,继续问:   “周泽高中送我那把吉他,是你用稿费买的吧?”   其实宴寻后来很奇怪,怎么周泽高中教他学吉他的时候送一把,回国后又送一把。当时笨蛋朋友支支吾吾,就说现在挣钱了想就再送一把呗。   宴寻觉得也有道理,就没多问。现在回头一想才觉得不对劲。   “初中的零花钱,运动会的新球鞋,高三毕业换的新手机,过年多出来的压岁钱红包,还有我大学前三年的生活费和学费,那些都不是……不是你妈给的,是你给我的,对不对?”   宴寻实在很不理解,又很生气。   “你不是一直嫉妒我,怨恨我吗,林燃?”   “你这嫉妒跟怨恨的方式很特别嘛!这么清新脱俗,不同凡响?”   大概是跟楚停云待久了,宴寻现在说话也跟着有点阴阳怪气了起来。   “……”   林燃好半天没说话,他有一种自己被扒光了的错觉,原本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现在尤其红润。   宴寻实在没想过这么别扭的人,他这辈子能遇见两个。   一个林燃,一个楚停云。   共同生活了十几年,他却感觉自己和林燃完全不像是兄弟,这人跟楚停云才合该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小寻……”   最终还是江静姝心疼了,她轻轻拉了拉宴寻的袖子,拜托他别继续刺激伤员。   “……”   宴寻深深吸了口气,又坐下来。   “放心,以后我不是你弟弟了。”   “我找到了亲生父母。等警局那边处理好陈家的事情,我就跟你回南城一趟去解除收养关系,把户口迁走,身份证也改回原来的。以后法律上我就跟你们家没任何瓜葛了。”   “——真的吗?”   闷了半天的林燃总算说话了,他的眼睛甚至夸张得都亮了一下,语气也藏不住地兴奋。   宴寻眼神很是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不当我哥你很高兴?”   “……”   林燃当然高兴,而且特别高兴,他甚至都想拉着宴寻好好让对方讲讲寻亲的经过,他的亲生父母又是怎样的人,对他有多好。   林燃完全没想过亲生父母对宴寻不好的情况,因为如果是这样,宴寻就不会说要解除收养关系还要迁走户口这样的话了。   但这时他看了看宴寻不太高兴的脸色,没吭声,又继续闷着了。   “……”   宴寻看他这副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一刻他忽然就非常理解楚停云了,自己在这生气恼恨半天,各种各样的话说了一大堆,结果对方就只闷着沉默,嘴比死鸭子还硬。   这确实很让人恼火。   如果不是已经知道了内情,宴寻大概真的会把之前林燃说的那些当真,以为对方就那么讨厌怨恨他。   果然,回旋镖是会扎在自己身上的,还是扎穿心的那种。   如果不是林燃现在受伤躺在床上,宴寻高低得揍他一顿。   他实在受不了这个别扭又嘴硬的闷葫芦,没坐一会儿就出去了。   再待在里面,宴寻怕自己被憋死。   这时候楚停云已经没在医院了,他早上跟江晟海去了公司,大概是要有什么大动作。   宴寻不懂那些复杂的商战博弈,否则他当初也不会被那位刘总设计,栽了那么大一个跟头了。   他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又跟爸妈打了个视频电话大概说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林燃没事,刚醒了,估计躺一两个月就能好。陈腾霄在医院,他爸陈炳,还有陈婉清两个人已经被警察带走了,江宇珩现在不知所踪,应该是跑了,警察还在找……”   总之现在所有的涉案人员基本落网。后面就看能查出多少证据,法院那边又怎么判了。   想到这,宴寻突然问:   “对了爸,你能修复一个十多年前的交通录像吗?最好是还能放大局部细节的。”   叶教授专业就是这个,当然没什么问题。   “你拿给我吧,我试试。”   “好。”   挂断电话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楚停云特地定了餐过来。   雪山:“今天有点忙,晚上来医院接你。”   宴寻回了个“好”。   想了想,又发了个“小狗乖巧坐等”的表情包过去。   雪山:猫猫啾咪.jpg   宴寻盯着聊天界面看了好一会儿,心情总算明朗了起来。   以前他还觉得情侣之间这种聊天方式和氛围实在腻歪,但现在忽然觉得这明明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   饭菜是三份,宴寻分了两份给林燃和江静姝,自己则是另外找了个地方吃。   他现在还很生气,不想看见林燃那个闷葫芦。   下午宴寻又去了趟警局,顺带回家把录像交给亲爹,回到医院后又问了问林燃的状况。医生说没什么问题,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晚上九点,熟悉的黑色迈巴赫停在了医院门口。   司机开的车,宴寻就跟楚停云一起坐后面。   两个人都很清楚今晚大概是一场不眠之战,宴寻坐上车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做心理准备了。   就在这时,他衣兜里的手机响了。   宴寻摸出来一看,表情很是意外。   ——是周泽打来的。   宴寻看了楚停云一眼,对方没说话,就挑了一下眉。   嘟。   宴寻没多说,直接接通,开了免提。   “喂?”   “啊!宴寻!寻哥!我终于杀青了啊啊啊啊!!!啊哈哈哈哈,老子终于解放了哈哈哈哈……”   周泽的声音太大了,整个车内都回荡着他兴奋至极的笑声。以至于楚停云很是嫌弃地皱了一下眉。   但宴寻已经习惯了,而且有了林燃和楚停云两个别扭人的对比,宴寻现在觉得周泽这个直肠子实在可爱。   “杀青了?恭喜啊。”   “嘿嘿嘿,我跟你说我这次这个角色特别有魅力,人设超绝!”   周泽很臭屁地炫耀,   “而且我演得可好可好了!导演和编剧都夸我,说这个角色简直是为我量身定做的!”   宴寻有点感兴趣了,问:   “嗯?什么角色?”   周泽自信发言:“一个冷酷无情,聪明果决,还拥有绝世武功的……太监!”   楚停云:“……噗。”   宴寻:“……”   这种感觉实在似曾相识,宴寻就多问了一句——   “周泽,你这部戏的出品方是哪个影视公司?”   “天玑啊。”   果不其然,是楚停云那两家影视公司之一。   所以这男人不仅阉了他们家的猫儿子,顺带还在戏里把他的笨蛋朋友也给阉了。   宴寻:“……”   真记仇啊。   周泽巴拉巴拉说了一堆,中途忽然想起什么,赶紧打住,问道:   “诶宴寻,你那离婚的事怎么样了?离成功了没有啊?我给我妈当初那个离婚律师打了电话,他说你没去找他啊?”   周泽语速太快了,宴寻都没来得及阻止他就说完了。   果然,这时候楚停云的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   宴寻赶紧回复道:   “哦,忘了跟你说我俩没离婚,也不打算离了。”   “不离了???”   周泽很懵,接着恨铁不成钢地问,   “为什么又不离了?他不是觉得你不行了吗?”   宴寻:“……他开玩笑的,我很健康,且很行。”   周泽沉默了。   这种话题还是太尴尬,宴寻赶紧扯开,   “咳,主要是我跟楚停云商量了一下,发现以前有不少误会,而且我俩决定还是得给宝宝一个完整的家。”   周泽:“???”   什么鬼!   “你俩都是男的,哪儿来的宝宝?!”   宴寻:“……宝宝是只猫。”   周泽:“……”   如果这时候能开视频的话,宴寻大概就会看见周泽痛心疾首,捶胸顿足,一脸“啊你这个恋爱脑晚期没救了”的表情。   漫长的沉默过后,周泽怒其不争般长长叹了口气。   “我明白了,宴寻。”   宴寻很怀疑:“你明白什么了?”   周泽恨恨地说:   “楚停云就是个男狐狸精,他随便勾勾手指,就能把你钓八百个来回不带脱钩的!”   宴寻:“……”   “噗——”   “哈哈哈哈哈哈!”   这次旁边的楚总没再忍着,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第62章 不眠之战   “诶?宴寻你身边有人吗?”   这次周泽听见楚停云的笑声了,他有点诧异,   “谁啊,笑得这么得意又猖狂?”   宴寻:“……”   他发现周泽这个人说话有时候用词……   嗯,怎么说呢……就感觉特别的奇怪又莫名地精准。   楚停云原本是很讨厌周泽这个人的,没别的原因,单纯就是醋。   但刚刚听完周泽那句“钓你八百个来回不带脱钩”的发言之后,楚总忽然觉得这人脑子不怎么样,眼光倒是还可以。   莫名地,于是他顿时就心情大好,连带着对周泽为负数的好感度也陡然飙升了成正了。   这时候没等宴寻回复,他就偏头朝小老公身上靠过去,对着电话说:   “我啊~”   周泽:“……?”   这人谁啊?就说俩字儿怎么可能听得出……诶等等!   这声音好生耳熟!   周泽愣了几秒,猛地反应过来。   “你!你是……”   “嗯,狐狸精嘛。”   楚停云就顺势靠在小老公身上了,连语调都懒洋洋的,颇有几分狐狸精的味道。   宴寻只能跟好朋友解释了一句:   “我刚才开了免提,嗯,他现在就在我身边。”   楚停云还好心地更正了一下:“是在身上。”   周泽:“……”   靠!   所以刚刚他说的那些话全给楚停云听见了???   这简直就像是两个女生悄悄说私房话,其中一个大骂对方恋爱脑,渣渣男朋友也不做人,结果闺蜜直接开了免提拉着男朋友一起听。   炸·裂!!!   周泽喉头一哽,突然有一种被好兄弟深深背刺的感觉。   “宴寻,你……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为此痛心疾首,不由感叹:   “天要下雨,爹要嫁人,罢了罢了。宴寻,你听好,我和你多年的父子关系就此逆转,以后你才是我儿子。”   “唉!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   宴寻:“……”   什么乱七八糟的?!   周泽这都多大人了,怎么还满嘴跑火车???   宴寻无语,实在不想继续跟周泽扯这些:   “我最近有点事要处理,比较忙,等过几天空了我们见面聊。”   周泽进组与世隔绝的这几个月,宴寻的生活天翻地覆,完全不是短短一通电话能说清的。   “呵——!”   周泽冷笑一声,   “又见色忘友是吧!宴寻我已经看清你的本质了。好好好,我就等着你被狐狸精榨干的那一天!”   “下次挂男科你自己去挂吧!我周泽再帮你我就是狗!”   这话说完,他就恨恨挂了电话。   嘟——   宴寻:“……”   所以是生气了?   明明刚才自己就只说了几句很正常的话。   宴寻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他们三个人可能天生磁场不合,因为每次这两个人一碰上,结果最后倒霉受气的总是夹在中间的自己。   想到这里,宴寻无声呼出了一口气,然后去拍拍怀里楚停云抖动的肩膀,说:   “已经挂了,你现在可以笑得放肆一些。”   “哈哈哈哈哈哈——”   楚停云真的要靠在小老公身上笑死了。   他是第一次知道宴寻和周泽相处竟然是这么好笑的画风。俩人简直就是一对没头脑和不高兴,还是小学生版本!   “没关系,寻寻。”   楚停云拍了拍他的胸,语气里的笑意完全收不回来,   “要是你真被榨干了,不用周泽,我给你挂男科,还挂全国最好的专家!挂他一百个号!”   咱楚总不差那个钱!   宴寻:“……”   挂一百个号?   然后丢一百次脸?   失忆后被楚停云随便一句谎话就骗去挂男科,还做了一整套性功能检查,甚至最后连精子检测报告单都被对方裱起来挂墙上,还差点展示给外人看……   这事宴寻现在都不敢回头细想。   太羞耻了!太丢人了!!   但如今的宴寻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稚嫩纯情的男高了,所以他听完这句话之后,只是将放在楚停云肩膀上的手慢慢下移,去捏了捏男人的屁股。   “好啊,你可以试试。”   试试先把他榨干,然后再去挂男科。   楚停云秒懂了这一层弦外之音,连带着臀肌都下意识跟着紧绷起来。   “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渐渐就干了。   得意忘形过后,楚停云想起了他们两个人现在状态,毕竟天天喝枸杞茶的可不是宴寻,而是他自己。   说不定再过几年宴寻要真去医院挂男科,挂号人的名字还得写“楚停云”三个字,写在一百张挂号单上。   “……”   ——那画面就太可怕了。   楚总当即闭了嘴。   他默了几秒,开始转移话题。   “嗯,那什么……周泽为什么总喊你爸爸啊?”   “因为他青春期和中二期还没过。”   宴寻也实在觉得心累。   乐天派的另一个特点就是幼稚,而周泽就是极度幼稚。   “所谓的父子关系不过是学生时期说笑的胡闹话,那个时候的好多男生莫名其妙就想当别人爸爸,似乎想要以此确定自己更高的地位。”   宴寻当时就觉得离谱,但笨蛋朋友觉得很有意思。   “于是每次周泽有事求我帮忙,就喊我爸爸。”   包括但不限于——   借作业抄一下,借笔记抄一下。忘带课本了,借书一起看一下。   父母吵架了,就去宴寻家借住打地铺一下。外校有小混混吓到他了,就借宴寻的拳头用一下。   等等。   久而久之,他们俩的“父子关系”就愈发牢固了起来。   “说起来周泽比我晚上学一年,大我一岁。可他今年都二十六了,除了瘦点儿,感觉跟高中也没什么区别,他现在还迷恋火影海贼王跟金庸武侠片儿呢,而且奥特曼仍是他一生之光,毕生信仰……”   这人时不时走到半路,还会来个空中投篮,或者跳起来摘片树叶都觉得自己牛逼惨了。   有时候宴寻真觉得自己养了个半大儿子。   所以从前楚停云总是怀疑自己跟周泽有什么,宴寻就觉得很离谱。   “楚停云,你要是见过一个人冒着鼻涕泡又哭又笑,撅屁股趴地上弹玻璃珠不小心吞了进医院,披着床单假装自己是秦始皇,跑八百米最后爬着过终点,以及偷喝啤酒喝多了半夜……”   尿床这事儿宴寻忍了一下,还是给笨蛋朋友留了条底裤。   “你就绝对不会,再对这个人产生任何爱情方面的想法。”   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他就干脆彻底打消楚停云所有的猜疑,   “总之,周泽这辈子在我眼里心里都是朋友,甚至说儿子也行,我们俩绝不可能有任何超出友谊和父子情之外的东西。”   “更何况我们俩小学一年级就认识了,后面小初高都一个班,比你跟顾山青认识的时间长得多,要有什么早就有了。”   “……”   楚停云好半天没说话,最后忽然轻轻哼了一声,   “你早这么说不就完了吗?”   “……我不是早就说过我跟周泽只是朋友,这辈子不可能吗?”   宴寻说过很多次,只是没今天说得这么仔细认真罢了。因为他们两个每每提及周泽,楚停云就要炸。   宴寻也很气,于是两个人就开始吵,吵不过几句,宴寻就冷脸沉默,楚停云就发疯。   最后楚停云就莫名其妙摁着宴寻上个床,暂时平息,但下次还吵,如此循环。   总算把朋友问题掰扯清楚的这一刻,不论是宴寻还是楚停云都深深感受到了开麦沟通的重要性。   ——早这么说不就完了嘛?   于是回家之后,他们俩就不约而同地准备开始翻旧账。   原本楚停云还想着回家之后要立刻扒光了小老公好好审,但是想想又觉得不现实。   因为扒光之后楚总哪里还有心思翻旧账,先睡他一顿荤的再说。   不过这显然不成,他只能遗憾放弃。   宴寻完全不知道楚停云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径直去拿了本子和笔。   两人坐在客厅的地毯,面对面,表情正经而严肃。   正式开始之前,他们先提前约法三章。   “一、必须讲道理,说实话,不准为了面子隐瞒,做错的一方要说对不起。”   “二、可以生气,但不能口不择言,出口伤人,威逼利诱,也不能冷脸沉默不吭声。”   ——这条针对双方。   “三、事情还没说完的时候,绝不能中途糊弄过去直接上床。”   ——这条针对某人。   楚停云:“……”   行吧。   好了,第一件事从当初的酒店强吻开始掰扯。   楚停云:“……不都说了,我那是一见钟情。”   宴寻冷笑一声。   于是楚总就改了口:“好吧,是见色起意,但后面你不都把我抽了一顿嘛!算扯平吧?”   算。   前期其实没什么大的矛盾,左右不过楚停云心思不纯,疯狂撩拨无果,而宴寻克制礼貌,冷淡。   直到在温泉山庄的时候,楚停云把宴寻半哄半骗拐上床。   “你当时不喜欢我,为什么要跟我上床?”   宴寻懵了:“对啊,我不喜欢你为什么要跟你上床?”   楚停云有点生气:“——是我在问你。”   宴寻:“我就是在回答你,我怎么可能跟不喜欢的人上床?我是喝了酒,可我喝醉了脑子也很清醒,真正喝醉的男人根本硬不起来好吗?”   “而且我当时还问你喜不喜欢我,你说你喜欢死我了,确认我们俩是互相喜欢,确定关系之后我才……才继续的啊。”   楚停云:“……”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手段高超撩得宴寻难以控制生理冲动,却没想到对方竟然那个时候就喜欢他???   天降的喜悦砸晕了他的头,让楚停云晕乎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兴奋上头,直接扑过去抱着小老公亲小嘴儿。   亲了一会儿,宴寻艰难把人拉开。   “停!还没说完呢,你别又想故技重施。”   楚停云:“……好吧。”   于是两个人又开始掰扯——   楚停云问他:“那……那你当时怎么不早说你跟江静姝的事?”   宴寻:“因为你摸我屁股,我就忘了。”   楚停云:“……行吧,那你搞了我一晚上,为什么第二天就跟我说当没发生过?”   宴寻很生气:“难道不是你先睡完我扔下嫖资就走了?”   楚停云很震惊:“我那是给你的零花钱跟生活费!车和花都是礼物啊!谈恋爱送礼物不是很正常吗?”   宴寻恼了:“楚停云你有没有一点常识?这难道不是包/养?”   楚停云更恼:“靠!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包/养你?!我花钱包养你还让你搞得第二天趴着坐车去上班?我脑子有问题???我要真想包养你难道不应该当天晚上就把卡甩你脸上,然后让你趴着撅屁股让我来吗?”   “而且当初江晟海就是这么追我妈的!我周围的朋友谈恋爱哪个出手不是大大方方的?每个月都打钱,爱得上头了就送名车名表豪宅,还送小公司呢!”   宴寻:“……”对不起,有钱人的世界是他不懂了。   楚停云实在是很不理解:“宴寻你有没有脑子?我本来是攻的,我都为你,我为爱当受了,而且你当初的活儿有多烂你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   “都这样了,我还忍着痛让你上,我牺牲都这么大了,你还能当作是包/养???”   宴寻撇过头:“……我又没跟别人做过,连男人之间的小电影都没看过,而且只是开头有点不熟练,后面你不也挺喜欢的吗,叫的声儿可大了。”   楚停云:“……所以这就是你当时把领带塞我嘴里差点憋死我的理由吗?”   宴寻:“……”   翻旧账真是处处有惊喜,他俩每说一句就要被对方的脑回路震惊一次。   好像谁都不能单纯地认错说对不起。   于是宴寻深深吸了口气,问:“那为什么后面你在公司不解释?还用档案来威胁我?你知道档案对一个大学生而言多重要吗?”   楚停云:“不重要能威胁到你吗?而且你当时都要打我了!”   “宴寻你真的很渣,头天晚上把我干到屁股开花,第二天就用我的卡甩我一巴掌,还要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甚至看起来马上就要揍我一拳了,我还不能口头威胁你一下???”   宴寻:“……谁知道你是口头威胁?楚停云你这张嘴真的可以捐了。而且你有没有一点法律意识,我们俩都分手了,你还把我关起来,不是,就算没分手你也不能把我关起来!”   楚停云:“什么时候分手了?我们不是吵架在冷战吗?我还等你回来道歉呢,结果就听说你跟江静姝私奔给我戴绿帽了,这我能忍???”   宴寻:“……”   他很头痛。   “就算不能忍,你也不能把我关起来!”   楚停云开始有点心虚:“可关起来我又没虐待你,好吃……”   本来想说好吃好喝,但想想实在说不出口,   “原本都没锁你两三天,是你骗我!还要跑!”   “是个人都要跑的好吗?你这是限制人身自由!”   “……”   这件事楚停云确实理亏,他憋了半天,见宴寻指着本子上地约法三章,最后还是低头道歉,   “好吧,对不起。”   顿了顿,楚停云又小声说,   “你后面不是报复回来了吗?把我弄到浴室里搞成那个样子。”   失禁,那大概是楚停云为数不多难以启齿,甚至都难以回忆的画面。   “……”   宴寻显然也想起来了,他感觉头脑发烫,只能撇过头避开楚停云的视线,   “我以为你把我关起来就是为了床上那点事儿,想着让你做到伤,应该就能放我走了。”   宴寻当时也很难受,他报复得其实并不快乐,反而因为违背了自己的原则和底线,且又伤害了楚停云而感到万分痛苦。   只是现在回头想想,竟然只剩下羞耻。   楚停云很震惊:“我怎么可能就为了上床?那我不如去找根按摩/棒!定制的,电动的,还能加热变速的那种。”   宴寻:“?”   “什么意思?楚停云你是觉得我还不如一根按摩/棒?!!”   楚停云:“……”   不是,重点是这个吗?   眼见又要吵起来,楚停云赶紧找补,   “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楚停云沉默许久,最后轻声说:“我只是为了留下你……留你在我身边。除了关着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   听完,宴寻的心情忽然就很复杂。   于是他们接着一件一件捋,一点一点复盘,总算搞清楚了彼此当时在想什么。   原来荔枝糖不是灵丹妙药,只是宴寻含着糖果的那一个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用命让楚停云愧疚痛苦一生。   他当时差点把匪徒剁了也是因为那人把楚停云踢到吐血。   原来楚停云这么讨厌曾经喜欢的雪梨,是因为宴寻当时说“老死不相往来”的时候给他削的就是雪梨。   每每看到梨,他就想到宴寻说的那些话,想到对方离开时决绝的背影。   楚停云也不讨厌猫,只是当时宴寻为了救猫差点被车撞,所以有偏见。而且宴寻对猫都比对楚停云好,他嫉妒。   以及还有这三年来每一次的吵架,最后说破,原因不过是一个觉得对方不喜欢自己,只是为了上床,还总是用钱权压迫威胁,另一个也觉得对方不喜欢自己,没有安全感。   ……   但一切说开,宴寻觉得楚停云还是得改改他的嘴。深思过后,他从林燃身上获得了灵感,   “那楚停云你这样想,江晟海这么多年养着你,给你钱,安排好你的一切,让你进公司还当了总裁,所以他觉得你就应该听他的话,按照他说的做事,事事不跟你商量,处处指手画脚,你怎么办?”   “!!!”   楚停云火气一下就上来了,大不了这个总裁不当了!但这话还没说出来,宴寻就补上一句,   “你当初说你给我钱,说我吃你的喝你的,还住着你买的房子,就该处处听你的安排,我也是这种感觉。”   “……”   楚停云震惊地睁大了眼,心里甚至有一瞬间觉得——   靠!我真不是个东西啊。   就像今天宴寻面对闷葫芦林燃一样的感觉,楚停云把自己代入江晟海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竟然那么糟糕吗?   楚停云陷入了深深的思考,然后他发现宴寻气炸是有道理的。而且真的算脾气很好了。   “寻寻……”   楚停云又凑过去了,直接往小老公身上黏,还过来亲他,   “都是老头子基因不好,他影响到我了,以后都改,统统都改,嗯?”   “……”   宴寻偏头躲了几下没躲开,就任由楚停云亲了。   “说好中途不上床?”   “不是所有的账都算完了吗?而且这是沙发啊,哪有上床?”   这半个月楚停云太忙了,经常加班到半夜,所以他们俩一直都是抱着睡素觉。   简直都快馋肉馋的流口水了。   说话间,楚停云的手已经掀开了宴寻的衣摆,柔软的指尖在青年小腹薄而光滑的皮肤上抚摸。   宴寻一直保持着运动和锻炼的习惯,这么久以来楚停云忙的连轴转,根本没时间锻炼,家里的运动房和器材都是宴寻在用。   所以楚停云长胖四公斤的时候,小老公的身材依旧好看得要死,手感也好极了。   他早就想把宴寻扒光了,现在总算有机会。亲吻吮吸时甜腻的水声和衣服撕扯摩擦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在偌大而温暖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暧昧。虽然整个家只有他们两个人,也从没有过其他人来家做客或者拜访,但客厅仍旧算是个非私密性的公共区域。   这样的空间属性似乎自带一种隐秘的刺激,让宴寻敏感的神经都轻微地颤动起来。   他脱掉了上衣,结实漂亮的上身暴露在空气中的一瞬间,楚停云就感觉好似就有某种无形而极具诱惑的荷尔蒙在空间弥散。   “小老公,你明明就很想。”   他轻咬着宴寻的耳垂,低沉好听的声音里像是有无数个小勾子,   “都快忍不住了不是吗?”   楚停云说着,正打算将手伸向宴寻腰间的时候,对方却忽然把他推压到了沙发上。   两个人原本都是坐在地毯上的,所以这时候楚停云的后背就靠在沙发上,因为被宴寻压着而往后弯出一个尤其漂亮的弧度,宛如一张华美的长弓。   熨烫服帖的衬衣被从下往上推到了锁骨的位置,明亮的客厅灯光下,雪白的皮肤上有两点微微翘着,粉得晃眼。但很快就看不见了,因为灼热滚烫的吻和煽情温柔的抚摸同时落了下来。楚停云轻哼着,头往后仰,露出最弱的咽喉,他下意识去抓住了宴寻的头发,手指深深插进去,攥紧,往自己的方向按。   “嘶……宴寻你小时候是不是没吃过n……”   最后一个字被对方忽然抬头压过来的吻给堵住了。   咔哒。   楚停云的皮带锁扣轻轻响了一下。   “嗯……”   他闷哼一声。下一秒欢愉的电流就如小蛇一样蹿遍了全身。楚停云呼吸都停了两秒,他一边低低地喘,一边轻声笑:   “之前说什么喜欢小猫的铃铛只是你的伪装吧,你就是喜欢……”   楚停云靠在沙发上,垂着微微湿润的眸子,以这种微妙的居高临下又带点戏谑的延伸看他,   “叶澄意,你真变态啊。”   “——别喊我那个名字。”   宴寻当然不是不喜欢“叶澄意”这个本名,只是他已经习惯自己叫做宴寻了,对自己的本名实在陌生。   父母偶尔喊澄意还好。但楚停云在这种时候连名带姓地喊他“叶澄意”,宴寻会有种对方在喊别人的错觉。   简简单单三个字从楚停云嘴里说出来,仿佛就像是细小的鞭子,啪——地一下打在宴寻最敏感的神经上。   他深深亲吻着这个恶劣的男人,并惩罚性地咬了一下对方的舌尖。楚停云说不出话了,他的大腿内侧的肌肉开始颤抖,下意识想并拢,但是宴寻的身体刚好卡在那里,根本没办法。   那人那双蓝色的眼睛迅速地湿润了,嘴唇无意识的微微张着,但他还是要那么喊——   “唔,叶澄意……”   宴寻忽然一顿,接着用指腹的那点薄薄的茧开始去触碰摩擦。这一下直接让楚停云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但他又被宴寻死死压着,上半身根本动弹不得。   “寻寻……寻寻……”   楚停云投降了。   但现在他仍只能保持着双腿岔开被压躺在沙发上的姿势,连脚趾都拼命蜷紧,然后在地毯上难耐地来回蹭弄。挣扎时的挺腰动作反而像是一个无比配合的姿态。   过了一会儿,楚停云的身体猛地绷直,没过几秒,整个人就像水一样软了下去。   但现在才是开始。因为他很快就被翻了个面,趴在沙发上了。刚从身体里出来的东西又从另一个渠道被宴寻塞了回来。小老公的手指确实长得好,不是审美上的好看,但胜在指骨长,指腹微微粗糙的触感更是特别。楚停云的腰被宴寻单手压着,微微塌下去,软得无可奈何。   “不是在车上还说是狐狸精吗?”   宴寻在楚停云的大腿上擦了擦湿淋淋的手指,然后解开了自己腰间的扣子。   “那就看看明早我们两个谁需要去挂男科。”   楚停云:“……”   竟然真的要做到那种地步吗? 第63章 你说什么?   总之最后,这场所谓的不眠之战直到凌晨才结束。   楚停云根本不记得最后他是怎么回的卧室,就隐约模糊地记得他当时特别庆幸当初买的电动伸缩沙发,伸展开之后就很宽敞,秒变双人床。   圆形的按摩浴缸也买的好,两个人都进去也不逼仄,就是洗漱台的台面太滑了趴不稳,镜子明天也得请人来好好洗洗……   再后面的就完全不记得了,跟断片儿似的。   断片儿……   这可真是太稀奇的体验了。   楚停云的酒量非常好,几瓶伏特加都不能把他灌成这样,但宴寻做到了。   他很怀疑对方是不是背地里喝了鹿血什么的,精力怎么能这么旺盛。   这一觉直接睡到第二天下午三点,自然是旷了一天班。不过好在他昨天就打好招呼了,再加上现在江晟海回到了公司,所以楚停云直接把所有的事情都撒手丢给老头去干,旷一天班当然没什么问题。   他翻身去拿手机,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结果刚一动就忍不住轻轻抽了口气。   “嘶……”   腰酸腿疼屁股辣,所有的感觉叠在一起简直难以形容。昨晚有多爽现在就有多痛,痛彻心扉。楚停云摸了摸胸口,果不其然摸到了两个熟悉的创口贴。   下次……下次一定不能这样了。   楚总痛定思痛。   还是以前好……   以前每周两次,每次一个半小时,健康规律又舒服,做完之后楚停云那叫一个神清气爽,吃了还想。   现在就太不健康了,每次睡一觉荤的,宴寻就像是要撑死他似的,灌到平坦的小腹都鼓了。于是楚停云得吃素一两周才能缓过来。   就在这时,宴寻推门进来。   “醒了?”   他说着,掀开被子伸手进来摸了摸,似乎在检查什么。   “嗯……”   楚停云轻轻哼了哼,就由着他摸。   “宴寻,你小时候是不是很喜欢安抚奶嘴一类的东西?”   而且他深深怀疑对方不仅喜欢,而且还对此有很强的执念。   因为说话时,楚停云掀开被子低头看了一眼,发现创口贴附近还隐约有好几圈浅红的牙印。   宴寻动作一顿,没回答,就问他:   “喝水吗?”   “喝。”   宴寻就转身去给他倒水。   楚停云扭过头去盯着宴寻的背影,目光落在小老公的屁股上。   说起来他们俩认识四年,结婚三年,楚停云也就第一次把人拐上床的时候摸过宴寻的屁股,现在仔细回忆一下,好像手感还挺好的。   啧……   他越想越有点心动。   此时此刻楚停云又开始思考反攻的可能性。   主要是当受的滋味实在是……难以形容的酸爽,楚停云真是太想让宴寻也尝尝了。   想着想着,他就去伸手摸。   结果还没碰到,宴寻就跟身后长了眼睛似的一把抓住他的手,顺势把楚停云拉了起来。   “喝吧。”   “……”   好了。   在双方绝对悬殊的武力值前提下,目前看来反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楚总默默又把这个想法压了下去。   午饭宴寻炖了汤,很补,但大部分都是食材而不是药材,所以味道很香,还炒了两个小菜。   楚停云饿坏了,一出卧室就闻到香味,胃里的馋虫就嗷嗷叫。   但是这顿饭他吃得很没有尊严。   ——没有那种男性的尊严。   啧。   楚总一边吃,一边环视周围,发现家里一如往常般干净整洁,完全看不见昨晚疯狂的痕迹。   “嗯?又是你打扫的?怎么不请保洁来?”   楚总虽然洁癖,也不喜欢有外人到家里来,但是他更不喜欢做打扫房间这种效率低下的体力劳动。他也不希望宴寻做,毕竟他跟小老公结婚又不是图他做家务的。   所以他们家一般是每半个月请保洁来做一次彻底的清洁扫除,其余时间都是用扫地机器人打理。   宴寻动作一顿,问:   “请保洁来打扫什么?你喷在镜子上那些?”   所以一般这种时候的清洁都是宴寻做,因为他无法想象来一位保洁阿姨看见满镜子喷溅的……总之在楚停云睡得人事不省的一个上午,宴寻把整个沙发擦洗了一遍,地毯换了新的,浴室也做了彻底清洁。   “……”   楚停云神色一僵,顿时不说话了,闷头喝汤。   叮咚。   宴寻看了一眼手机的消息,眉头皱起,   “江宇珩跑了,警察还在抓,不过他应该跑不远,就这几天的事吧,你注意点,我觉得他那个人很危险,说不定狗急跳墙呢。”   “嗯。”   楚停云对此并不关心,即便宴寻给他垫了软垫在椅子上,还是坐得不舒服。   这时宴寻又问他:   “我要去医院看看林燃,你去吗?”   “不去。”   楚总太累了,今天就只想在家蜷着。   更何况江静姝又不在医院,她今早被老头子接回家了,应该是要处理跟贺家那边的事情。   于是下午宴寻就一个人去了医院,顺带给林燃买了些水果和补品之类的东西。   抵达病房门口的时候,他才发现谢逢君竟然在里面。   这时房间里的氛围其乐融融,时不时还有笑声。   宴寻还以为林燃那个闷葫芦跟自己亲妈见面应该有点尴尬局促,却没想到双方处得还挺好。   他正要敲门进去,却听见林燃说   “嗯,对,这张是他初二运动会拍的。百米冲刺拿了第一,当时还有跳高,一千米,他都拿了第一,可惜一个人只能报名三个项目,不然他能把所有运动项目的奖品都抱回家来。”   宴寻从小到大的照片实在不多,他本人也不是个爱拍照的人,所以他的照片基本上要么是学校或者学校组织的什么活动拍的,要么就是周泽拍的。   作为一个有明星梦的青春少男,摄影技术当然是一门必修课。   于是宴寻偶尔就需要充当他的练习模特。   不过那些照片大多都留在南城的老房子里,宴寻自己都没有太多自己的照片,没想到林燃手机里竟然还有不少。   宴寻:“……”   他忽然有种昨晚跟楚停云翻旧账时,发现两人脑回路如此迥异的无语感。   十几年了……这闷葫芦可真能憋,也真能装。   于是宴寻刻意在门口等了两分钟,等林燃说到兴头上时直接推门进去。   “哦还有这张,谢阿姨,这张是宴寻十六岁那年……”   话没说完,林燃就跟照片里的主角对上了目光。   ——整个房间倏地寂静。   谢逢君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两人,不过下一秒,宴寻就很自然地把东西提进来放桌上。   “妈,你们刚才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聊你呀。”   谢逢君笑眯眯地答,   “你们兄弟俩关系真好,你哥哥刚才给我看了不少你小时候的照片呢。”   谢逢君一直非常遗憾错过了小孩的成长过程,而宴寻自己也找不到曾经的照片,直到今天见了林燃,她才有机会知道自己的宴宴是怎么长大的。   “哦?”   宴寻很意外的样子,   “原来哥哥手机里有不少我的照片啊?什么时候存的,我都不知道呢。”   他把哥哥两个字咬得很重。   林燃:“……”   刚才健谈又热情的男人这一刻就像是被人摁了静音键,他垂头不吭声了。   但宴寻没放过他,直接过来把手机抢走了自己看。结果发现自己的照片竟然单独存了一个相册,从小到大的都有,连大学毕业照都不知道林燃从哪儿搞到了。   宴寻:“哇哦,可真不少。”   “……”   林燃发现没过多长时间,怎么宴寻说话跟以前越来越不一样了?   阴阳怪气的。   这个话题没持续多久,因为林燃主动提起了解除收养关系,迁户口,以及更正身份证信息的事。   直到今天见了谢逢君,林燃才知道宴寻的实际年龄竟然还要小一岁多,对方不是六岁走丢的,而是五岁。   这么一想,他就觉得心里原本堵着的地方更闷了。   不过病房里的另外两人并没注意到林燃在想什么,谢逢君听林燃提起这件事其实有点尴尬和愧疚,毕竟人家养了小孩十几年,现在自己一出现就要把人抢走,   “这个啊,先不急,嗯……其实不解除也没什么,只要宴宴认我们这个父母就好了。”   “——不行!”   宴寻还没急,林燃反而先急了,   “他是你们家的亲生孩子,怎么能不认回去呢?!”   “……”   谢逢君有点愕然,没理解为什么林燃会这样激动。宴寻便过来打圆场,   “妈,这件事我们已经商定好了,我……我养母和林燃他们都同意。”   “哦……那好。”   谢逢君隐隐感觉哪里不对,   “那等你养好伤,我和我丈夫就陪着宴宴去南城,顺带拜访感谢一下你母亲。”   “不用!”   林燃几乎是立刻就拒绝了,   “不用拜访了,我配合你们去办理解除手续就好,我都查清楚流程了。”   “为什么?”   谢逢君实在奇怪。   林燃看了一眼宴寻,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然后才解释道:   “嗯……主要是我母亲她,她近两年精神方面不太好,眼睛也有些问题,所以一直在医院治疗,不便见人。”   “这样啊。”   谢逢君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宴寻留在医院陪他们待了一下午,三人的聊天内容大多都是说的宴寻小时候的事。有的宴寻自己都不记得了,林燃倒是记得很清楚。   不过有一点,宴寻林燃还有楚停云他们三个人很像,就是跟别人讲过去的时候,都只挑好的说。   于是病房良好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下午四点半。   宴寻给妈妈叫了回家的车,临走前谢逢君给了一个袋子,说里面是给小楚织的围巾。   “好,我带给他。”   宴寻接过袋子,没跟亲妈说她织的第一条已经被楚停云霸占了。   告别母亲,宴寻也回了家,他还得给楚停云带晚饭。   另一边,谢逢君上车没多久就接到了林燃的电话。她有些疑惑地接通,   “喂?小燃,有什么事吗?”   “……谢阿姨,其实刚才有些事我没跟您说。”   因为当时宴寻在。   所以林燃一直等到现在,等到宴寻走了之后才给谢逢君打电话。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是关于我母亲……我们家跟宴寻的。”   ……   与此同时,宴寻并不知道自己极力隐瞒的事情,此刻已经被林燃一五一十地告知了亲妈,他打车去了楚停云很喜欢的一家餐厅,打包了几个清淡又好吃的菜带回去。   回到家的时候,宴寻发现楚停云抱着猫窝在沙发上玩儿手机。   “回来了?”   见宴寻回家,楚总立刻丢了手机,朝他伸手。紧接着小老公就很自觉地过来抱了抱他。   楚停云觉得光抱还不行,勾着对方的脖子就黏黏糊糊地凑上去要亲。   被两个爹挤死的宝宝当即从楚停云的怀里跳下来,伸了个妖娆的懒腰,骂骂咧咧地甩着尾巴走了。   两人安静地在沙发上亲了好一会儿。   结束后宴寻轻轻喘了几口气,把楚停云伸进自己衣服里的手给拽出来,然后把袋子里的围巾拿给他,   “妈给你织的围巾,试试?”   “妈也去医院了?”   楚停云现在喊妈喊得比宴寻还要自然,他立刻就把围巾围上,又有点懊恼,   “宴寻你怎么不早说,早说我下午就跟你一起去了。”   楚总说着也没等宴寻回答就跑去照镜子,左看看右看看,怎么看怎么满意。因为这跟宴寻那条是情侣款,一看就是一对的,而且内侧还绣了一个小小楚字。   他简直太喜欢了!   还马上就给谢逢君打视频,说的每个字都跟沾了蜂蜜似的,把妈妈哄得眉开眼笑,心花怒放,还说要给楚停云织一件毛衣,都没说给亲儿子织。   宴寻:“……”   他发现原来楚停云也是会说话的,会哄人的,甜言蜜语一套又一套。   这一刻,宴寻又觉得楚停云跟林燃才该是兄弟,因为这俩人对着自己都没什么好话,反而面对自己亲妈就很会说。   “啧。”   宴寻忍不住学着楚停云咂了一下舌。   挂断电话之后,他们一起吃了晚饭。   得到新围巾的楚停云就拉着宴寻要出去散步,就跟过年得了新衣服的小孩儿似的非要出去炫耀炫耀才行。   宴寻:“……行吧,但是要多穿点。”   他拒绝了楚停云的大衣穿搭,硬生生给对方套上了最厚的长款羽绒服,戴了围巾和帽子。   楚总感觉自己从没这么接地气过,整个人看起来肿了三圈不止。但他拗不过宴寻,所以最后还是这么出门了。   呼——   前几天下的雪化了不少,冷得可怕。   这样的天气要是穿大衣出来,非得冻死不可。   两个人都戴着妈妈给织的围巾。出门以后,楚停云几乎是贴在宴寻身上走的,手也去揣到对方的衣兜里。   他发现小老公不仅精力旺盛,按照中医的说法,那就是气血也超足,首都的冬天这么冷,宴寻整个人却像个小火炉似的,暖得要命。   所以即便是晚上抱着睡素觉也很舒服。   距离小区两公里的地方有个小公园,就是当初宴寻扔戒指那个,楚停云特地带着小老公去故地重游,并且精准地找到了他们俩当时吵架的具体坐标站位。   “你再给我演示一下,你当时怎么扔的。”   宴寻:“……你还纠结这个?”   楚停云:“我只是相信我的听力。”   因为当时他真的听见有什么东西落水了,否则宴寻那个假动作怎么可能骗了他那么久?   “行吧。”   宴寻有点无语,又觉得很好笑。   他把手上的婚戒取下来给楚停云看了看,让对方确认自己是真的拿着,接着用力朝池塘中心忽地一扔。   原本捏在指尖的戒指消失了,看起来就像是真的被扔了出去。   楚停云立刻抓过宴寻的手,仔细检查,结果发现婚戒竟然就在对方的指缝里面夹着。   “……”   楚停云:6。   搁这儿给他变戏法呢?   就在这时,两人都听见了“扑通”一声。   很轻,但又像是什么小东西落水的声音。   宴寻一愣,也跟着有点懵,他当时扔戒指的时候气昏了头,没注意到有什么声音。   楚停云当即看向他,一脸“你看我没说错吧”的表情。   两个人立刻环视一圈,找了半天发现对岸有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儿捏着氢气球,正在朝池塘里丢石子玩儿。   楚停云:“……”   破案了。   靠!   宴寻没忍住撇过头,笑了一声。   但紧接着,他就看见楚停云怒气冲冲地朝那小孩儿走了过去。   宴寻:“……”   这人总不可能去欺负小孩子吧?   事实证明,是的,非常可能。   楚停云冷着脸,很凶巴巴地质问对方:   “你这小孩儿!怎么能朝池塘里丢石头呢?!”   “你管我?”   小孩儿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找了个最大的石头专门朝楚停云旁边的水里砸。   扑通!   冬天的水没多少,所以砸下去的石头不仅溅起了水花,还溅起了不少泥点。   身上被弄脏的楚停云:“……”   很好!   他从衬衫上取下别针,面无表情地朝气球轻轻一戳。   砰——!   气球爆了。   “……”   小孩被这一声吓呆了。   “呜……呜哇啊啊啊!!!”   他看着碎掉的气球,好像自己的心也跟着碎了,当即哇哇大哭喊爷爷。   不多时,就有个老头怒气冲冲地过来了。   “诶!你这个人怎么欺负小孩子呢?!”   正当楚总又打算砸钱了事的时候,宴寻也过来了。   “你好,这位大爷,我们弄坏了小孩的气球是我们不对,赔您十块气球的钱吧。”   大爷见状,脸色稍缓,却仍不依不饶。   “不行!你们欺负我孙子怎么能就这么算了!你们得……”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宴寻下一句说,   “不过您孙子弄脏了我家先生的衣服,原价七万多呢,正版标识和购买记录我们这边都有,所以您赔个一千块干洗费没问题吧?实在不行,我们也可以请警察来调解调解。”   大爷:“……”   大爷沉默片刻,一巴掌转身就打孙子屁股上了。   “让你乱丢石头!让你往别人身上丢!”   “呜哇啊啊啊!”   小孩哭得更凶了。   老大爷一边打,一边把孩子往家拽。   宴寻也没去追,就看着熊孩子嚎哭着走远。   楚停云舒服了,他发现这可比他砸钱解决要爽多了。于是又要凑过来抱着小老公亲,但是被对方即及时摁住。   “这是在外面。”   言外之意,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   宴寻摸出纸巾,蹲下去给楚停云擦了擦裤脚,只是干的纸巾擦不干净。   “你等下,我去买包湿纸巾。”   不远处就有卖的。   “行。”   楚停云笑眯眯地点头,就在原地等着。   看见宴寻跑着过去的背影,他莫名觉得心里很热,就在这时,身后忽然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喊他。   “楚停云!!!”   宴寻也听见了,他一愣,当即猛地回头。   ——因为这是江宇珩的声音。   江宇珩没跑,因为他很清楚自己跑不了了,也知道江静姝成功逃脱去警局报警之后,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什么。   这个姐姐小时候背刺他一刀,长大了仍是如此。   江宇珩清楚地知道自己这辈子已经毁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楚停云!   他为什么要回来?他要是从没出现过就好了!   他怎么不去死呢?!   “去死吧!楚停云!”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宴寻只看见江宇珩突然冲向楚停云,手里似乎还攥着一把水果刀,径直刺了过去。   毫无防备的楚停云在回头的刹那便猛地一震,接着脊背就深深弯下去,像是胸腹的位置被伤到了。   对方背对着他,宴寻根本看不清具体伤到了哪里。只见楚停云捏着刀身踉跄后退两步倒在地上,满手是血,身上也是。   周围的人都惊呆了,反应过来后顿时尖叫着四散。   宴寻整个大脑一片空白,浑身的血液都好似在一瞬间凝固。等到再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冲过去把江宇珩干翻在了地上。   砰!   人体砸在地面,发出了一声听着就极重的闷响。   江宇珩当即吐出一口血,还伴随着两颗残破的牙。接着还被宴寻一下踹在肚子上飞出去三四米远。他的后背撞到了金属垃圾筒,极致的剧痛让他连惨叫都没发出来,只是立刻像虾一般痛苦蜷缩着。   但宴寻这时候没时间继续去在江宇珩身上发泄自己的怒火,他立刻折回来去查看楚停云的状况。   就像林燃会躲刀刃,宴寻自然也会,所以他一眼就看出水果刀刺入的位置是要害,浅色的羽绒服上染着血,红得刺目。   “楚……楚停云……”   宴寻跪在男人身边,甚至都不敢碰他。   这时公园附近巡逻的保安很快过来了,迅速把失去反抗能力的江宇珩控制住。   但这时对方似乎已经不在意,他缓了好一会儿,忍着痛,充满恶意又歇斯底里朝这边嘶哑着大喊——   “哈哈哈……楚停云,我……我这辈子毁了,你也别想好活!!!”   宴寻这一刻已经有杀人的冲动了,但是他却没有时间去管江宇珩。   楚停云躺在地上,手里捏着腹部的刀身,似乎想说什么,   “宴寻……”   刚开口两个字就被对方堵住,   “别动……别说话,没事……你肯定没事的……”   宴寻很清楚被这种尖锐的刀具捅伤不能拔,现在最好的处理方式立刻将楚停云平放在地上,然后掏出电话叫救护车。   可没等宴寻将这些付诸行动忽然被楚停云抓住了手。此刻两人的姿势像极了电视剧里面男女主最后的诀别。   楚停云的嗓音此时听起来无比虚弱:   “宴寻,你爱我吗?”   “我……”   宴寻紧紧抓着他的手,脊背深深弯下去,极致的恐惧和惊惶让他克制不住地发抖,连眼圈都迅速地红了。   他忍不住开始哽咽,但还是咬字清楚地说,   “我爱你……所以楚停云你坚持住,别……”   “——什么?”   楚停云气若游丝地看着他,仿佛下一秒就要闭眼咽气,   “我……我没听清,你爱谁?”   “我爱你,我爱你楚停云……”   宴寻急切又哽咽,这一刻他真想把对方深深抱进怀里,但是理智又告诉他不能轻易动作。   以及,现在需要立刻打抢救电话。   “坚持一下,医院很近,我立刻……我立刻送你去医院……”   宴寻飞快抽出一只手打120,即将要拨出去的时候,宴寻忽然听楚停云问——   “那如果我这次没事,成功活下来的话,你能让我攻一次吗?”   宴寻:“……?”   脱口而出就要答应的那一瞬间,宴寻突然感觉哪里不对。   于是摁下拨号键的手指突然停了,他小心去摸了摸楚停云的伤口,的确是摸到了血,但是不像是从衣服里面渗出来的,而是从手心流出来的。   以及,出血量并不多。   这人好像……就是手划破了条口子。   “……”   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什么,宴寻当即去掀了楚停云的衣服。出门前宴寻特地让楚停云多穿了点,不过羽绒服和毛衣都被刺穿了,最后刀刃扎在护腰带上。   由于昨晚做过了火,楚停云腰现在还酸呢,就戴了一个这个。结果没想到竟然充当了最后一层防御作用。   于是宴寻又扒开护腰带一看,发现这人皮都没破,只有昨晚留在腹部的草莓印还粉艳艳的。   宴寻:“……”   在不远处同样看见这一幕的凶手:“……”   其实江宇珩原本是对着心脏去的,奈何楚停云躲了一下,又用手来挡,所幸最后还是刺中了,虽然江宇珩隐隐觉得手感不对,但看见楚停云倒在地上,腹部有血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应该是成功了。   然而……   “楚停云!!!”   江宇珩当即破大防。   但现在他被三个保安控制在地上,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楚停云甚至都没看他一眼,而是立刻把衣服往下拉。   “寻寻,你注意点,我都走光了。”   “……”   宴寻没说话,就红着眼盯着他。那表情非常可怕,像是要把他嚼了吃了。   楚停云无声吞咽了一下,伸手去摸了摸宴寻的胸口,问:   “寻寻,你还是爱我的吧?”   他试图唤醒一下小老公心里的爱意。   宴寻森冷一笑:“你觉得呢?”   楚停云:“……”   完蛋,好像玩儿脱了。 第64章 做攻   “寻寻……”   眼见对方气到几乎要吃人的地步,楚停云忐忑不安,立刻开始转移小老公的注意力。   “嘶,疼啊。”   刀锋嵌入掌心的肉里,他还没法放开。于是这时候就赶紧举给宴寻看。   如果不是现在时间场合不对,宴寻真的很想立刻扒了楚停云的裤子把这家伙的屁股打到开花。让对方再也不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疼死你活该!”   话虽说得又恨又恼,但宴寻的动作却很轻,他小心翼翼帮楚停云取下手中的刀,仔细检查了一下他手上的伤口。   刚才为了阻止江宇珩,楚停云没多想就直接去握刀,于是刀锋划开的口子几乎横贯大半个手掌,血流不止,所以之前他才那么轻易地骗到了宴寻。   “嘶……”   刚才还没觉得,取下刀之后楚停云才发现竟然这么疼。他的脸色微微发白,不住地倒吸冷气,却还有心情说几句题外话,   “寻寻,我有时候发现你……嘶你真是预言家,不过下次能不能说点儿好的?”   下午的时候宴寻还提了一句江宇珩,说这人可能会狗急跳墙,那时候楚停云没怎么放心上,结果晚上就应验了。   宴寻这时没心情跟楚停云说这些玩笑话,也没时间再去追究刚才的事,只是迅速检查了一下男人掌心的伤口。   “还好,应该没伤到肌腱和神经。”   话虽这么说,可他的声音却忍不住有些抖。   宴寻用那把刀割下自己白色打底的下摆,撕成几条,当作临时的绷带用,迅速给楚停云的伤口进行简单的包扎止血。   “唔……”   楚停云忍着闷哼一声。   这可比刚才更疼,大冷天的,他的额头都冒了一层细汗。   就在这时,不远处响起了警笛声。   首都的安全系数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全国最高,不说一些政治敏感的特殊地带,就算是随便走在路上偶尔都能遇见巡逻的民警检查身份证。   所以公园里发生有人持刀意图杀人的事情之后,十几分钟内就有民警飞速赶了过来,迅速接管嫌疑犯并控制了现场。   周围也有不少路人在围观,七嘴八舌说着什么,或是关心,或是后怕刚才那个持刀行凶的家伙,亦或是催促着宴寻赶紧送人去医院。   现在江宇珩已经被控制住了,可宴寻心里再恨也没时间去管那个人。   这时赶来的民警检查了一下受害者的情况,指了指停在公园外面的车,   “我先送你们去医院吧,具体情况路上说。”   “好,麻烦您了。”   宴寻把楚停云的围巾往上拉了一点把他的脸遮住,因为周围有不少人在拍照录像,接着他便一把将地上的男人打横抱起,越过人群大步流星往外走。   这个举动让警察叔叔下意识看了眼楚停云的腿,发现除了裤脚有一些泥点之外似乎并没有受伤。   ——那怎么还要抱着走?   不过紧接着,他又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这年轻小伙子的力气可真大。   虽然楚停云身形看着清瘦,可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一米八成年男性,再加上冬天穿的厚,自然更沉。可宴寻抱人的动作却看起来轻轻松松,步子走得又稳又快。   楚停云倒是已经习惯了,也不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抱着走有多丢脸,反而很自然地把脸埋进小老公怀里贴着。   两人坐上了警车,不到十五分钟就到了最近的医院。   不得不说楚停云的运气实在不好,但又没那么糟糕,因为今晚刚好有一位非常厉害的外科医生值班,而且专业对口。   检查过后,医生说好在楚停云当时抓到了一部分刀柄,所以即便用力最后刀锋嵌入皮肉的部分也没有太深。   “万幸没伤到动脉,也没伤到肌腱和神经,只是可能要多缝几针了。”   楚停云疼得脸色惨白,但听见要缝针时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跟医生说:   “麻烦帮我缝好看些。”   宴寻:“……”   这句话让他有点生气,气到去揪了揪楚停云的耳朵。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意好不好看,这重要吗?”   “当然重要!”   楚停云嘶嘶抽气,盯着医生一针一针缝,   “这关系到之后留什么样的疤呢!”   “……”   宴寻再次感受到了楚停云对不留疤的执念,但他看着对方疼到惨白的侧脸,最后到底是没再说别的,只是捏了捏他的耳垂才松手。   缝完针,伤口就被纱布包起来了,医生还给开了止疼药,叮嘱了不少注意事项。结束治疗以后,宴寻才有时间和心思跟警察叙述当时的具体情况。   做完笔录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宴寻看了眼时间,还是没有把事情告诉父母,今天已经很晚了,他打算明天再说,免得他们听了睡不好觉。   倒是楚停云给江晟海打了个电话。   大儿子在非工作时间里主动给他打私人的电话号码这还是头一遭,还在公司加班的江父莫名有点激动。   但接电话之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先吃了颗降压药。   “喂?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楚停云当然不是想要求得什么父亲的安慰,他只是不想自己费心处理这件事,也不想见江宇珩那个恶心鬼,于是索性都丢给老头子去弄。   “你那个假儿子刚才在公园捅了我一刀,现在人被警察刑拘了,你去处理一下吧。”   简简单单的三句话,还是随意又带点命令式的语气,但江父脑子就像是被丢了颗炸弹,轰然爆了。   捅了一刀?   他感觉天地都在旋转。   “那……那你现在……”   “别想多了,那个蠢货干啥啥不行,没成功,你赶紧找个律师去趟警局。虽然儿子在基因上不是你的,但名头上还是,赶紧去给他擦屁股吧。”   说完,楚停云就挂了电话。   江父:“……”   果然,提前吃降压药是对的。   他深深吸了口气,穿上外套,一边往公司外面走,一边给律师打电话。   ——今晚这个觉是睡不了了。   这时候,楚停云和宴寻已经从医院出来了,为了安全起见,好心的警察一路把他们两人送回了家。   宴寻一路上都没说话。   警察刚才已经查了监控,说江宇珩一直徘徊在他们家附近,只是进不了小区,身份证也不能用,所以就躲在公园里。但宴寻当时竟然没有注意到。   对方显然很清楚自己打不过两个人,也打不过宴寻,所以专门等他走远了才突然冲出来偷袭楚停云。   宴寻实在懊恼。如果他再仔细小心一些,留意留意周围的情况,或许今晚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楚停云倒是没想这么多,他以为宴寻还在生自己的气。   当时看小老公那么紧张的模样,楚停云没多想就开始演了,看见宴寻急到发抖快哭的模样,他心里其实又心疼又爽得起飞。   但是事情过后,楚停云才觉得好像有点过。   以前他们俩闹矛盾宴寻也是这样不说话,但这是楚停云第一次如此惴惴不安,心中忐忑。   “寻寻?”   楚停云自知理亏,等到家门一关上就立刻往小老公身上贴,   “别生气,是我不对,下次再不干这种事了。”   自从之前把一切的事情说开,楚停云也给宴寻道过歉之后,他就发现认错说对不起好像……也没那么难。   宴寻不应声,自顾自脱外套换鞋洗手消毒。   于是楚停云就换了个方式,开始卖惨。   “我手受伤了,帮帮忙?”   “……”   这倒是很有效,宴寻总算肯理他了,过来帮楚停云脱鞋换衣服,只是还是不说话。   这件羽绒服就今天穿了一次,结果胸口破了个洞,豁口一路拉到腹部,里面的毛衣和衬衫还有件贴身的保暖打底全坏了。   “寻寻,还好你今天让我穿得多,你真有先见之明。”   楚停云又凑上去说好话,但对方还是冷着脸不应答。   于是楚停云想趁机去亲一亲他,再凑上去抱一抱什么的,结果亲也亲不到,抱也抱不到。   对方不是冷漠无情地躲开,就是轻而易举地压制他动弹不得。   双方悬殊的武力值摆在那里,楚停云终于意识到只要宴寻不想,他所谓的一切狡猾诡计统统都不可能成功。   现在回忆一下,好像当初楚停云能把宴寻关那么久还真是个奇迹。   因为只要对方愿意动手,稍微用点暴力手段把楚停云狠狠揍一顿,然后抢了钥匙再逃走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跳出当时的心境之后,楚停云才后知后觉当初的种种单纯按照纯理性的逻辑而言,实在是有太多不合理的地方。   违背理性逻辑,那就是爱了!   更别提今晚上宴寻还跟他说了好几次我爱你,楚总现在当然心虚,但是回忆一下又觉得爽得飞起。   所以道歉哄人他觉得都好,都行,当然该做。   脸和面子什么的,不重要!   “宴寻,寻寻——”   楚停云跟在宴寻身后,亦步亦趋的,对方走到哪,他就跟到哪。   “叶澄意?叶甜心?”   “小老公?”   然而这些称呼现在统统都没用了。   最后楚停云就只能说——   “我要洗澡。”   “我手受伤了,不方便,寻寻你帮我洗好不好?”   “……”   宴寻看了他几秒,无声吐出一口气,像是放弃了什么。   “走吧。”   从下车回家以后,他总算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楚停云稍稍松了口气。   ——看来是要哄好了。   他就说嘛!   现在楚停云进化了不少,他觉得道歉认错再做一次,这一条龙下来什么矛盾都解决了!   以前楚总拉不下脸道歉,现在他觉得那都不是事儿!   脸皮算什么,还是小老公第一位!   宴寻给楚停云的手裹了好几层保鲜膜避免进水,才把人领着进了浴室。   半分钟后——   刺啦!   布料撕裂的声音在浴室内格外清晰。   反正衣服都坏了,为了不牵扯到伤口,宴寻干脆顺着中间的豁口直接撕开。   “咕嘟……”   楚停云下意识吞咽了两下,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怕。   宴寻这时只穿了一件白色的棉质长袖打底,前面的下摆之前被割掉了一大截给楚停云当临时的包扎绷带了,动作间便隐约露出了一点腹肌。   楚停云忍不住就盯去着看,连自己上身被剥光了都没注意。   宴寻的目光在楚停云的身上定了几秒,昨晚做得太狠,男人身上的痕迹还没有消,因为肤色太白,所以留下的印子就更为明显。   宴寻还看见了当初楚停云在俄罗斯动手术时留下的刀口。   那道疤已经很浅了,如果只是乍一眼看,基本看不太出来,但是那里到底是被手术刀切开过,总会留下痕迹,所以摸上去的触感还是跟周围光滑细腻的皮肤不太一样。   楚停云下意识颤了颤,想要躲开宴寻的手,却被对方摁住后腰,退无可退。   “别摸了。”   他撇过头,   “你不是觉得这疤很丑吗?”   “……”   宴寻一怔,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个疤丑?”   “?”   楚停云立刻又转回来,盯着宴寻的眼神带着很明显的控诉,   “就三年前,我刚做完手术的时候,你说留的疤丑。”   “……”   宴寻好半天没说话。   所以楚停云花了两年时间尝试了各种方式祛疤,还有刚才缝针第一时间也是考虑留疤的问题,仅仅只是因为当初他那随口的一句话?   “楚停云,我说那个只是让你忌口,免得吃了一些发物影响伤口愈合。”   楚停云:“……”   那我这两年的辛苦努力算什么?   算什么?!   宴寻没再说别的,但周身的气息明显缓和了不少。   他伸手去拿楚停云颈间挂着的玉坠,打算洗澡之前取下来,却发现小观音中间的地方多了一道细小的裂痕,很新。   楚停云也注意到了那道裂痕,他忽然想起来什么:   “其实当时江宇珩的第一刀我没有完全躲开,是你的小观音帮我挡了一下,然后才躲开的。”   “……”   挡了一下?   宴寻微怔,心底竟是前所未有地庆幸起来。   楚停云同样也很庆幸。   其实他当时也很怕的,正常人突然被一个突然冲出来的疯子拿刀捅向心脏,谁能不怕呢。   只是楚停云当时的注意力都被急到快哭的宴寻吸引走了,现在回想起来才慢慢觉得后怕。   “虽说封建迷信要不得,但玉能挡灾这话还是有点道理,现在看来,我当时抢了你的小观音说不定是命里安排呢。”   尽管行径无耻,但楚停云还是很沾沾自喜。然而紧接着,他就听宴寻说——   “是我给你的。”   “……啊?”   楚停云一愣。   这时宴寻取下玉坠放到一边,然后弯下腰,帮他脱掉了裤子。智能淋雨系统打开,没开顶喷和花洒,只开了腰喷。   哗啦啦……   温热的水从侧面齐平腰背的位置洒了出来。   两个人都挤在淋浴间里,花洒的水不免也将宴寻身上的衣服打湿了一些,白色的棉质布料贴在身上,隐约形成了一种半透明的质感。   他把楚停云那只被纱布包着的手拉着放在自己的肩上,免得沾到水,就维持着这个姿势给他洗澡。   如此暧昧撩人的姿势下,楚停云却没去想一些黄色废料,他愣了好半天,忍不住追问:   “什么意思?你给我的?”   不是他当初在雪山别墅的时候抢走的吗?   宴寻当时一直想要拿回去都没成功,后来楚停云就一直自己戴着了,他觉得这东西就是质押物,只要小观音在宴寻就舍不得走,所以一戴就是三年。   原以为所有的一切都说开了,结果没想到原来犄角旮旯里面竟然还有误会?!   “全麻手术不能戴饰品。”   ——宴寻就只说了这么一句。   “……”   楚停云愣在那里,反应了好半天。接着脑子里隐约想通了什么,就像是厚重的乌云中隐隐拨开一线天光。   全麻手术不能戴饰品,可手术醒来之后,楚停云却发现那枚玉坠仍在他身上。这说明了什么不言而喻。   可当时他完全没注意这个,也从没想过这一点。   因为当时手术后醒来没两天,宴寻就说他们俩以后见面不识,老死不相往来。所以楚停云从没想过对宴寻而言那么重要的小观音,竟然会是对方送给他的?!   这一刻楚总的心情实在复杂,甚至有点怄。   “宴寻,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前脚送定情信物,后脚说老死不相往来?你这人是不是精神……”   楚停云原本想说精神分裂,或者脑子有什么毛病,但是话没出口前他及时打住,又换了个说法,   “你这人的前后行为怎么会这么割裂???”   宴寻没急着回答,他等到水把楚停云身上都打湿了,才轻轻去将贴在胸前的创口贴揭下来。突然暴露在空气中,加上蒸腾的雾气刺激,原本一点的粉色生理性地微微翘起,被周围浅浅的齿印包围着,像是一朵粉蔷薇简笔画。   他揭下一边,又去揭另一边,然后才说:   “因为刚送完,我就发现你录像了。”   楚停云:“……”   他顿时一口气哽住,有种自己搬石头砸了脚的感觉。   如果没有那份录像,也许那个时候他们就可以早早把一切说开,何必后面虐了三年。   一想到这里,楚停云就很想掐自己的人中。   这时宴寻关了水,然后去挤了两泵沐浴露,开始给他抹,从肩到胸,从腰到腿。   “嗯……”   异样的酥麻感过电般撩拨神经,楚停云忍不住轻声哼了几下,他又开始往宴寻身上贴。这时没有衣物的遮挡让他身上出现任何反应都很明显。   宴寻垂眸看了几秒,忽然问他:   “楚停云,你就这么想当攻?”   想到生死一线的时候,还记着。   楚停云先是一愣,接着就兴奋起来,   “想啊。”   他以为宴寻的态度松动了,简直激动得不行,还伸手去摸小老公的屁股,结果半路又被逮住。   “寻寻,你让我一次,就一次。我保证让你还想下次!”   “……”   宴寻眉梢一挑,   “你当攻技术很好?”   “我技术当然好了!特地学过呢!”   楚停云恨不得现在就扒了小老公的衣服给他展示展示。就是可惜右手受伤了,有点影响发挥。   宴寻想了想,松了口,   “也不是不行,但有个条件。”   “嗯?”   楚停云震惊,然后狂喜。   “别说一个条件,十个百个也行!”   宴寻很干脆地点头:“那就一百个。”   楚停云:“……”   怎么这次不说太多了呢?   沉默几秒,楚停云问他:“什么条件?”   宴寻单手脱了半湿的上衣,拿出手机定好倒计时,   “不能动,然后你要是能在我手里撑半个小时……我就让你。”   “半小时?”   楚停云觉得他在开玩笑,   “这么简单,寻寻,你就是想让我上吧?”   宴寻只说:“你试试就知道了。”   “试试就试试啊!”   楚总很自信。   但很快他看见宴寻从镜柜里拿出了一个盒子,打开的刹那楚停云就懵了。   “宴寻!你怎么知道那里有……你不能借助……”   “靠!你他妈这是作弊……唔!”   宴寻从刚才脱下来的衣服撕了块碎布团成团塞到楚停云的嘴里。   他死死抓着男人受伤右手的手腕,拉到左肩的位置固定在怀里,免得他乱动碰到伤口。楚停云背靠着宴寻的胸口,几乎整个人的重量有一半都压在他身上。从开荤起楚总就没当过攻,前面的话最多摸一摸。于是充满科技感的小铃铛被宴寻捏着强行摁上来的时候,楚停云当即脑子就跟炸了似的。但过一会儿对方就会松开,让他放松放松,然后再继续。那个度拿捏得特别好,就是在临界点反复横跳,来回鞭笞。最后还故意锁着憋着他。原本三十分钟的倒计时还剩下五分钟,但楚停云已经满脸涨红,膝盖打颤,站不稳了。   宴寻问他:“还当攻吗?”   “唔……不,不……”   生理眼泪把男人的睫毛全打湿了。   “以后还演戏骗我吗?”   “不……呜……”   楚停云拼命摇头,连脖子都憋得有些充血,他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真的被宴寻搞到医院男科去。倒计时只剩下一分钟,宴寻总算松了手。过了几秒,光洁干净的隔断玻璃瞬间脏了一片。楚停云此刻的表情像是被抽空了灵魂一样。   宴寻在他的脸上擦了擦手,宣告道:   “很遗憾,楚先生,第一个条件你没达成。”   楚停云:“……”   所以还真的有后面九十九个吗?   他突然有点害怕起来。   好在后面宴寻没做别的,只是帮他冲了冲,也把隔断玻璃冲了冲。   被小小收拾一顿的楚停云一个字不敢说,就蜷在床上等着抱小老公睡觉。   但宴寻忽然抱了被子出门。   楚停云一下就起来了:“你去哪儿?”   “睡沙发。”   “为什么要睡沙发???”   宴寻就说:“我还在生气。”   楚停云:“???”   “刚才不是……都算过账翻篇儿了吗?”   “谁跟你说那是算账?”   如果不是楚停云真的受了伤,宴寻可不会就这么简单放过他。定然是要把这男人屁股打到开花,让他好好长长记性的。   这时,宴寻瞥了他一眼:“楚停云你不是想当攻吗?我只是给你个认清自己的机会。”   说完,他就抱着被子出去了。   楚停云:“……”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五分钟,还是忍不了又跑出去跟宴寻一起挤沙发。   客厅已经关灯了,一片漆黑。   “寻寻?”   楚停云从宴寻的背后去抱着他,却被对方推开。   “有什么事吗,楚先生?”   “……”   都喊楚先生了,这是真生气了。   楚停云现在切实感觉到后悔,他凑上去抱着青年的腰,   “宴寻,别这么喊我。”   “……”   宴寻沉默了两秒,总算不再阴阳怪气了,   “楚停云,我可以跟你开玩笑,也能接受你骗我,但你不能拿这种事情来骗我。”   黑暗中,他的声音很轻,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死了,我该怎么办?”   楚停云一愣,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对不起,下次不这样了。”   这次他道歉的语气诚恳了太多。   但接着,楚停云又想了想,忽然提议道:   “要不然我屁股给你打两下出出气?反正我明天旷工,不用坐着开会。”   宴寻:“……”   给你打爽了是吗? 第65章 历史重现   “——不打。”   对方受了伤,宴寻当然没心情真的把楚停云打一顿,不过得到道歉之后他也没那么生气了,闷闷哼了一声。   “睡觉。”   “……不睡!”   楚停云突然坐起来开灯,还要把宴寻也拉起来。   他一手拽着小老公,另一只被纱布裹起来的手揣着,径直跑到客厅角落去打开了钢琴。   宴寻:“……?”   这又是什么操作?   宴寻很早就知道楚停云会弹钢琴,之前对方的朋友圈还在深夜发过弹琴的视频。结婚期间,对方偶尔也会弹弹,不过都是些非常高大上的古典乐,楚停云每次弹的时候还带点炫技的感觉。   不过宴寻对那些不太感兴趣,只是觉得很厉害就是了。甚至有时候宴寻还觉得楚停云可能有点故意嘲讽他的意思。   因为宴寻会的乐器只有吉他,虽然弹得不错却还不到专业的地步,但楚停云就很专业。   但不论楚停云当初是为了装逼也好,真的陶醉其中也罢,只是宴寻现在不理解,现在这大半夜的,楚停云还伤了一只手,怎么突然还要去弹琴?   “楚停云你……”   宴寻站在琴边,话还没说完就被几个钢琴音符打断。   哆……   这时楚总用左手试了几个音,清了清嗓。接着就开始弹了。   这次的前奏不是什么著名又高级的古典乐,而是很简单的旋律,甚至听起来有点像儿歌。   “sorry,excuse me.”   “ sorry,excuse me~”   “these are the nice words I can say.”   宴寻一愣:“……”   这确实是一首很耳熟的儿歌,教幼儿园小朋友道歉的。   男人嗓音低沉好听,在夜色中带着一点点磁性,加上特地把原本欢快的旋律放慢了一倍,于是硬生生把儿歌唱出了情歌的感觉。   宴寻完全被定在了原地,只感觉好像每个音符都在空气中具象化,变成了无数片温柔的羽毛直往他心尖尖上撩。   接着心脏好像被什么蛊惑了,发疯般地撞在胸口,咚咚咚的,好像要拼命跳出来钻到那个弹琴的男人怀里去。   于是差不多三十秒的儿歌片段唱完之后,楚总就把小老公彻底哄好了。因为他忽然凑上去亲亲的时候,对方都没躲。   “寻寻,这下不生气了吧?”   “……”   确实是,很难生气了。   宴寻短促地喘了口气,忍不住问他:   “楚停云,你……这跟谁学的?”   这样的手段,宴寻可不认为是楚停云能干出来的事。   “怎么,就不能是我自己大有进步?”   右手受伤了着实不方便,楚停云只能用左手去摸摸小老公的腹肌。   宴寻见问不出来,也就不问了,原本冷冷绷着的脸现在完全融化,连唇角边的小梨涡都若隐若现的,还被楚停云摁着又狠狠亲了一口。   宴寻顿时有点狼狈地偏过头去:   “楚停云你今年几岁了,这都是些什么花招……幼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宴寻发现楚停云这个人真是越来越幼稚了。   什么豪门霸总,成熟绅士,这家伙根本幼儿园没毕业嘛。大概深陷热恋中的人总是如此,楚总完全不介意所谓的幼稚标签。   他现在就想亲。   所以宴寻偏头完全没躲开,反倒是另一边的小梨涡也被摁着亲了。   “……”   其实宴寻心里有点恼,恼自己竟然这么轻易就被哄好了,但是又完全没办法抑制心里的开心。   甚至还想让楚停云再唱一遍。   然而这时楚狐狸毫不客气地朝他伸手——   “好了寻寻,现在可以抱我去床上睡觉了。”   宴寻:“……”   明明对方双腿功能正常,刚才还拉着他健步如飞,但最终宴寻还是去抱了。   大多数男人都很抗拒被公主抱,觉得丢面子,但楚停云完全不这样,他不觉得什么自尊受挫,反而很享受。   两分钟后,楚停云趁着宴寻去客厅收沙发上的被子,就飞快拿起手机开始发消息。   小楚:“妈!你真的!太厉害了!!!”   小楚:猫猫星星眼.jpg   小楚:猫猫叼玫瑰.jpg   谢逢君:已经和好了吗?   小楚:嗯嗯~   谢逢君:[捂嘴笑][捂嘴笑][捂嘴笑]   谢逢君:和好了就早点睡,晚安[月亮]   小楚:晚安~   小楚:猫猫盖被.jpg   楚停云这一刻简直觉得自己已经掌控了拿捏宴寻的绝世法宝。以前那些个朋友说的根本不靠谱,全是烂招!   还是妈妈最厉害,对付宴寻简直手拿把捏的!   还得是亲生的啊!   啧啧啧……   楚停云心里简直都开花了。   他甚至觉得这段战绩足以载入“爱情史册”,内容概括就是“三十秒,让小老公为爱折腰”。   而宴寻完全不知道自己亲妈已经成了楚停云的幕后军师,他很快收拾好了盖了不到十分钟的被子,又乖乖抱着枕头回床上睡了。   第二天,楚总理所当然地以受伤为由,再次旷工。   而渣爹江晟海昨晚通宵,今天又早早去了公司,毫无怨言地把本该是儿子的工作揽了过去。   宴寻也起得早,出去跑了一圈,带了早饭回来。顺带给父母打了视频简单说了一下昨晚的事。当然简化掉了最惊险的部分,但还是把亲爸亲妈吓得不轻。   “人都抓完了,接下来就等警察那边走调查流程了,律师说证据确凿,基本两个多月应该就会移交法庭。”   宴寻跟楚停云安抚了他们好半天,总算让两人稍微放下心来。   刚挂断电话,江静姝就给楚停云打过来了。这对兄妹俩之间的关系实在别扭又微妙,她只好小心翼翼询问楚停云的伤势,还跟他道歉。   毕竟她和江宇珩还有一半的血缘关系,静姝总觉得有点愧疚。   “没事,小伤。”   楚停云这话说完,后半句的语气就不太好,   “江静姝,你是你,他是他。怎么,你还想以后跟那个傻逼做一家人?”   “不,当然不!”   静姝急切否定,早在江宇珩骗她逃婚的时候他们之间的姐弟情就耗得差不多了,再加上绑架一事,静姝简直恨不得从没有过这个弟弟。   楚停云不愿意再多提江宇珩的事,就问她:   “跟贺家那边谈的怎么样?”   “嗯,他们松了口,离婚协议都签好了,等过了冷静期就能彻底离掉。”   说起这个,静姝的语气都变得有点兴奋起来。   楚停云“嗯”了一声,问:   “财产方面怎么分的?”   “爸爸给我找的那个女律师很厉害,加上结婚之前签了婚前协议,所以还好,没太多损失。”   静姝其实并不在意财产分割,她此刻就像是一只即将挣脱笼子飞向天空的小鸟,   “那些都是小事,就算净身出户,我也要离婚!”   “离婚之后什么打算?”   楚停云原以为她会说要和林燃在一起,但没想到这个妹妹却没提那个名字,   “离婚之后,我就想在外面租个房子从家里搬出去住,然后准备重新换个工作。我不喜欢当老师,想去做点别的,或者学点有意思的东西……”   楚停云听她说了不少关于未来的计划,这大概是他们有史以来时间最长的一次通话。   说到最后的时候,静姝迟迟没挂,似乎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问他:   “哥哥,我以后能经常给你打电话,或者发消息吗?”   “……可以。”   楚总矜持颔首。   这点时间还是有的。   “那好!”   静姝快乐地挂了电话。   于是楚停云的私人微信最初只加了宴寻一个人,后来加了宴寻父母,现在又多了个江静姝。   正如她所说,这天以后静姝总会时不时给楚停云发发消息,偶尔也会打个电话过来。   宴寻听楚停云说她自己动手做了个倒计时日历,天天数着正式离婚的日子。   陈腾霄父子被刑拘后没多久,陈家的鸿远地产所有项目都停了,曾经被压下去的举报时间重新被翻了出来,不少董事和高管都被请去喝茶调查了。   叶存山也修复好了当初的交通录像,经过如今的技术鉴定,确认摩托车的失控确实存在车体的问题。   没过多久,李戎的案子也因此有了新的转机,因为当初报案说他涉嫌强奸的女人反了口,说自己是被陈家胁迫……   一切好像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如今宴寻总算有空,他终于和周泽约好了时间见面吃个饭。   “楚停云,你要不要一起去?”   “——不了。”   楚停云当然不是抗拒去见周泽,而是他今天也有约,   “星痕上市成功,顾山青要开庆祝会,我得去一趟。”   “那行。”   宴寻就自己去见周泽,他们约的火锅。   晚上八点,宴寻先抵达的包厢,提前点了锅底和菜。没多久,包厢门就开了。一个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鬼鬼祟祟进来,没立刻关门,还要朝外面看看有没有人跟着。   毕竟周泽已经不是当初刚回国时那个没能出道的糊豆,他这两年演了不少配角,其中有个小众网剧的男二还挺火,也出了几首不错的歌。勉强算个大众还算眼熟的小明星。   宴寻不意外他这些举动。   “别担心,这家火锅店私密性挺好的。”   他起身过去,想拍拍好朋友的肩膀。结果对方忽然回头,一拳就朝宴寻的面门突袭过来。   “?”   宴寻条件反射偏头,精准又轻松地躲开。   紧接着他当即扣住男人的手腕,顺势借力反拧,又一脚踹在对方的膝弯,不到两秒就把人摁趴在地上了。   砰!   人类肉/体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不小的闷响。   紧接着,周泽就跟只被主人拿捏的幼犬似的叫唤了起来。   “嗷!嗷嗷嗷痛——!”   “疼!疼疼疼!!!”   “错了,我错了,宴寻我手要断了!”   “……”   宴寻很无语,又觉得好笑。   不过他没松手,就这么把周泽摁在地上,   “几个月不见,大明星长本事了?”   周泽:“……”   最终,他含泪服软:“呜呜呜我错了,宴寻爸爸!”   “哼。”   宴寻轻哼一声,总算松了手。   “周泽,你到底怎么想的?”   他能理解对方别扭闹脾气,只是想不通周泽怎么有勇气跟自己动手的。   “我……”   周泽嘶嘶抽着冷气,扶着墙从地上爬起来,他戴着口罩,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我们剧组的武术指导说,我在打戏方面还挺有天赋的。”   宴寻一言难尽:“所以你就膨胀到这种地步了?”   周泽:“……”   “对不起,父亲大人,是我错估自己的实力了。”   一番闹腾,周泽脱了外套,又把帽子和口罩摘下来。   宴寻一愣,发现好朋友竟然留着长发。   “你这头发……?”   周泽坐到他对面,就解释:   “古装戏嘛,头套太假了,不好看也不舒服,所以就留了头发,又去接了一段长度。后面做造型就快很多,而且拍特写拍打戏都好看。”   “噢……”   宴寻理解地点点头,只是他还是忍不住盯着周泽看。   高中毕业之后,他们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是宴寻回回见周泽,对方都好像有非常的大变化。   当初回国的时候,周泽还是个在韩国没能出道的糊豆,染着蓝色的头发,一身韩系花美男的打扮。   几个月前在医院见面,对方化着烟熏妆,穿着皮衣夹克,一副潮酷大帅哥的模样。   现在的妆容风格素淡典雅,长发也弱化了他身上的帅气感,反而看起来有点漂亮。   楚停云虽然第一眼看上去也让人觉得漂亮,但那是一种充满异国混血感的,男相的漂亮。   而周泽因为化了妆,接了长头发,再加上可能他的太监角色刚杀青没多久,所以竟有几分古风美男的感觉。   一时间,宴寻盯着周泽,心中竟然有种儿大十八变,老父亲不敢认的错觉。   周泽见宴寻一直盯着自己看,非常得意:“怎么样,我是不是又帅了?”   “……”   这人一说话,熟悉的感觉就回来了,宴寻点点头,   “明星果然跟普通人不一样。”   “那是!”   周泽抬了抬下巴,   “我给你说宴寻,这几年我还是很厉害的,我还专门学了化妆,好多专业的化妆师都没我化得好!”   “嗯嗯。”   宴寻一边听着,一边掏出了手机,点开了视频通话。   周泽很奇怪:“你干嘛?给谁打?”   宴寻就说:“给楚停云。”   周泽:“……”   吃个饭还要报备?   啧,结婚了果然没自由。   不过周泽也知道楚停云那家伙多小心眼儿,既然现在宴寻不离婚了,他又不可能跟好兄弟绝交,那就忍着呗。   视频接通过后,楚停云看见周泽现在的样子也是一愣。好看是好看,但某一瞬间,他有点怀疑周泽是不是真的为角色做了什么巨大牺牲。   不过这次楚停云倒是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反而说话的语气很温和,不仅跟周泽解释了之前绝交的事,还说让他有空来家里吃饭。   周泽:“……???”   这一刻他深深怀疑楚停云是不是被什么人夺舍了。   不过最终看在宴寻的面子上,还是勉强答应。   “哦,行……行吧。”   这时顾山青推开办公室的门进来,喊他赶紧去庆功会。   楚停云摆摆手,跟宴寻说了几句,然后挂了电话。   嘟——   挂断声刚落音,旁边的顾山青就凑过来问他,   “诶,楚总,你们家宴寻旁边的那个美女是谁啊?”   美……女?   楚停云:“……?”   “???”   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但更怀疑顾山青的眼睛是不是瞎了。   “你说谁?”   “就是刚才宴寻身边那个啊,长头发的。”   顾总也很诧异,他觉得自己说得很清楚。   “……”   楚停云仔细看了看顾山青,确认对方的眼睛没问题。他沉默了好半天,表情十分复杂。   “你……对他感兴趣?”   “咳,倒也没有,我就是奇怪宴寻跟这么好看的美女共进晚餐,你竟然都不吃醋。”   这么好看的?美女?   楚停云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忽然笑了:   “这有什么,他只是宴寻的朋友。虽然单身吧,不过他俩根本不可能,我有什么可吃醋的?”   “……”   顾山青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   楚停云转着手机,不经意问:   “哦对了,过几天他可能要来我家吃饭,你来不来?要不要认识一下?他人还可以。”   顾山青一愣,似乎很惊愕,但接着又忍不住笑着问,   “楚总,你这是……要给我介绍对象啊?”   “嗯?什么对象?我只是给你介绍个朋友啊,你为什么会往对象上想?”   楚总很诧异地看向他,   “更何况顾山青你今年三十五,人家才二十六,你在想什么?老牛吃嫩草?”   “……”   顾山青简直气笑了,   “楚停云,全公司就你最没资格说我老牛吃嫩草。你不也比宴寻大九岁吗?”   “——那怎么能一样?”   楚总非常理直气壮,   “我楚停云人帅有钱身材好,多才多艺会疼人,而且当初我跟宴寻谈恋爱的时候也才二十九,正是颜值,身材,精力体力的巅峰期,跟我们家宴寻那是天生绝配。”   “你呢,顾山青?你现在都三十五了,马上奔四的人,别说什么才艺,生活里除了工作就是狗,人家会跟你谈?”   顾山青:“……”   靠!   顾总拳头都硬了。   但偏偏想了半天,他竟然半个字都没法反驳。   “好好好!”   这一刻顾山青笑得咬牙切齿,   “既然楚总盛情邀请,那行啊,什么时间,我一定登门拜访,好好认识认识你给我介绍的朋友。”   “别急。”   楚停云拿起手机给宴寻发消息,   “我先得问问人家愿不愿意跟你一起吃饭。”   顾山青:“……”   另一边,宴寻收到消息也有点诧异,   “周泽,楚停云问你介不介意过几天来我们家吃饭的时候他也带个朋友来?”   “好啊!”   周泽没什么意见,反而很开心,   “那我们就有四个人了,刚好凑一桌麻将!”   宴寻:“……行。”   消息发完,聊天结束。   宴寻把手机放到一边去,专心跟好朋友一起吃饭。   周泽要了碗白水,为了身材管理,他得撇掉火锅油才吃。一边吃,他就一边跟宴寻说自己的近况。   “哦,对了宴寻,我刚换了个经纪公司,就是之前我跟你说的天玑,他们给我开的条件还挺好的,至少很平等,以后的路线发展规划也不错……”   宴寻:“……”   楚停云还真把周泽签过去了。   周泽的话实在是很密,说完经纪公司就跟宴寻吐槽他演的那个电视剧剧情。   “唉,我跟你说这个剧就是一本古早言情小说改编的,女主纯纯恋爱脑。小说里的男主也不咋样,见色起意,仗着权势威逼利诱,后面还把人关起来强上。”   宴寻听着听着筷子就没动了,莫名觉得耳熟。   周泽还沉浸在他的剧情讲解里面:   “哎我跟你说寻哥,原著那段剧情根本过不了审,编剧改了好几版呢。但这种古早狗血小说就是这种调调,前面男主都这么狗了,女主最后还原谅他,两人he了。”   如果不是知道周泽真演了这部戏,宴寻觉得对方肯定在内涵他。   “所以周泽,你的角色在里面是?”   “我?”   周泽的注意力一下就被转移走了,   “我是女主的亲哥啊,为了报仇狠心自宫,进入皇宫一步步往上爬,然后在暗中各种保护女主,最后还为了她死了。啧!我跟你说这个角色可带感了。”   “哦~确实不错。”   宴寻点头。   周泽一拍大腿,痛心得非常真情实感,   “所以宴寻你懂吗?你懂我当时看着女主就这样简单原谅了男主,有多么心痛嘛?”   宴寻:“……万一两个人是真的爱呢,就是误会太多了。”   “???”   听完这句话之后,周泽连带着看宴寻的眼神都震惊了。   “宴寻,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嗯?”   “当初你说要是你的另一半要是做了一些触及你底线的事,你绝对是要离婚的!”   宴寻沉默两秒,说:“嗯……原则上是这样。”   原则上?   周泽:“呵——”   “宴寻,之前跟我说猫什么的都是借口吧,是什么让你违背了原则?”   “……”   宴寻低头喝了口水。   “嗯,我就是……”   话没说完,周泽就接过了话头,   “别说了我懂!你就是爱嘛。”   “你就是想象了一下楚停云跟你离婚了,然后喜欢上别人,跟别人结婚,他们每天晚上还睡一起,你根本接受不……”了。   咔——   宴寻手里的玻璃杯裂开一条缝。   周泽瞬间闭了嘴。   “……”   刹那间,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凝固了。   沉默许久,周泽忽然小心翼翼问他,   “宴寻爸爸,其实小的我这么多年以来都有个疑惑,埋在心里很久了,你今天能不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宴寻把杯子放下,拿了张纸擦手,   “什么?”   “你是不是从什么古武世界穿过来的?”   宴寻:“……”   “周泽。”   “嗯?”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中二病还没好吗?”   凝固的空气重新恢复正常。但听完周泽说的那些话之后,宴寻后面的饭都没怎么吃好。   以前他觉得跟好朋友待在一起是少有的轻松快乐的时光,但这么久不见,宴寻跟周泽吃完饭后只立刻想着回家。   但楚停云那边还没结束。   宴寻就给他发消息。   “什么时候回家?”   没回。   宴寻就打视频,结果是顾山青接的。   音乐声很嘈杂。   顾总直接包场了一个酒吧,请了一些专业的乐队,还有舞者来表演,其余参加的人要么是公司高管,要么是合作伙伴。   视频里没什么色情旖旎的画面,纯high。   摇晃的镜头中,宴寻看见了不远处被人簇拥着的楚停云,他的脸有点红,明显是喝了不少。   对方那种酒量特别好的人,只有喝多了才会有一些上脸。   “楚停云!”   顾山青把手机递给他,   “你家属来查岗了。”   “嗯?”   楚总拨开几个人走到吧台去坐着,   “怎么了,寻寻?”   他单手撑着脸,衬衫的领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的锁骨非常漂亮。   在酒精的作用下,男人那双蓝色的眼睛明显很湿润,就连无意识的眨眼都像是在勾人。   宴寻看了他几秒,没说别的,只有一句——   “定位给我。”   “嗯?你要来玩儿吗?”   楚停云对着手机屏幕笑,   “好啊,我等你。”   宴寻晚上没喝酒,直接开着车半个多小时就到了。   他到的时候,楚停云还在吧台那儿,不过没坐着,而是站到了里面去。   “喝点什么,这位同学?”   他直勾勾地盯着宴寻,像是个正在搭讪好学生的调酒师。   “不喝。”   “嗯?”   楚停云原本还准备了不少呢,结果下一秒,宴寻就直接把他拽了出去。   “诶等等,宴寻,干嘛?”   暧昧的灯光眼花缭乱,劲爆的音乐挑动着人最敏感的神经。但此时此刻不少人的目光都被角落里的两个男人吸引了过去。   只见有个年轻人跟楚总拉拉扯扯,最后直接一把楚总抗在肩上,大步越过人群,直接踢开门走了。   “?”   “……我靠!”   “那是楚总家属吧,这么猛?”   “当初在公司官网上官宣婚讯那个?我去好帅啊!”   “……”   围观群众惊愕的声音淹没在音乐里,顾山青原本还想拉着楚停云再喝点儿,结果就看着对方这么走了。   “……”   顾山青闷了口酒,   “啧!结婚了不起啊!”   另一边,宴寻一路把楚停云带到停车场,拉开车门,把人塞进后座。   楚停云喝得有点多,没明白宴寻今晚上突然是怎么了,   “宴寻,你……”   结果下一秒,车门一关,对方就亲了上来。   “唔。”   楚停云发出一声极短的呻/吟。   他也没反抗,就低声喘着笑:   “嘶……轻一点儿啊,小老公。” 第66章 结婚纪念日   小老公……   自从他们当初结婚之后,楚停云就很爱这么喊。语气尤其轻佻狎昵,就像是在喊包养的小情人,或者什么小宠物。   那时候宴寻觉得对方大抵是在羞辱他。毕竟他们的婚姻不过是一场摆不上台面的交易,而那个“小”字不仅仅指双方之间的年龄差,更是指地位差。   只不过一切说开之后,宴寻发现对方可能就只是单纯调情而已。又或者……这样的称呼不过是迫切地想要强调已经成功缔结并将两人死死绑在一起的婚姻关系。   但当时宴寻只觉得他们双方之间从来都是不平等的。   拥有权力和财力的楚停云是高高在上的主导者和掌控者,高兴了就喊小老公,手指勾一勾,要求宴寻履行伴侣义务,不高兴了就歇斯底里地发疯,把他拷在床上,然后骑上来把他当个取悦自己的玩具。宴寻感到屈辱,可身体的本能却又不由自主地配合。   “爽吗,嗯?”   这时候楚停云就会来捧着他的脸,要仔细看清楚宴寻此时此刻满脸湿红,隐忍又屈辱,却仍无法挣脱欲望的样子。   甚至他最初还尝试过想要用手机拍下来,只是大多数时候没能成功,即便少数情况成功了,最后也会被宴寻想方设法删掉。   “你明明就很爽,你明明就很喜欢……”   男人的手轻拍着身下人的脸,这个动作轻佻中又带着点侮辱的意味。甚至还要把手指插进宴寻的嘴里,模仿着下面正在进行的入侵过程。   “你就是喜欢我吧,嗯?你其实就很喜欢这么搞我吧?所以总是……嗯装什么呢,宴寻?”   “……”   宴寻从不承认,甚至很激烈且坚定地反对。   他只把一切当作人类男性正常的生理反应,这一切只是无可奈何的妥协,绝不承认自己竟然真的为这样可恶的人着迷,为楚停云这种人无法自拔。   可现在他却发现对方说的都是真的。   楚停云说的没错,甚至就连周泽在那样离谱的误会之后,最终得出的结论竟然他妈的……正确极了。   ——没救了。   此时此刻,宴寻在车后座把对方压在身下用力亲吻,楚停云却在笑,就像是笑宴寻的自不量力,又像是在刻意地勾引他。   宴寻拽开了男人的衬衣,过分大的力气甚至崩掉了几颗漂亮的纽扣。   今天是庆功宴,顾山青又选在酒吧,所以楚停云今天并没有穿得如往常那般禁欲又商务。他穿了一件休闲的黑衬衫,绸缎的面料顺滑柔软,摸起来的手感好极了。但最终还是柔软的皮肤摸起来更好。   皮带滑动的声音在车内的空间中很清晰,楚停云微微侧了一点身,好让青年的手顺利从后腰的凹陷处滑下去。   “嗯……寻寻,你今天晚上这是……怎么了?”   就算他们两个前段时间和好,把一切都说开之后,楚停云也少见宴寻这么主动,甚至急切的模样。   往往都是他先上手撩拨,亲一亲摸一摸,把平日里正经冷淡的小老公弄得不行了才开始。   原本刚才听说宴寻要过来,楚停云还特地准备了一番,打算扮演一下调酒师,玩玩儿勾引清纯男大的戏码什么的。最好能把小老公灌醉,再撩拨着玩儿几下。   但楚停云万万没想到,他的计划还没开始实施,小老公就不知道因为什么事被撩拨得不行了。连回家都等不了,在车上就开始亲他。   “不是……跟小胖子吃饭去了吗?”   宴寻是先回了趟家再过来的,还换了身衣服,所以身上的味道很干净。楚停云忍不住勾着青年的脖子把脸深深埋进去吸了一大口气。   酒吧太闷,人又太多,其实对洁癖星人不太友好。对比之下,他就觉得宴寻身上可太香了。   “宝贝儿,你可真好闻……”   楚停云一条腿赤条条地挂在后座的靠背上,另一条腿屈着,脚踩在宴寻大腿根上。他这时候很放松,也很享受,却并不知道自己在对方的视角下已经被弄得意乱情迷,不成样子。   额发凌乱,昂贵的黑色丝绸衬衣被撕扯得乱七八糟,男人漂亮的胸膛起伏着,在昏暗车内愈发诱人,像是剥壳的荔枝肉。   “哼嗯……”   楚停云将宴寻的头抱在怀里,呼吸急促地低哼着问,   “周小胖怎么你了,嗯?”   到这一刻,楚停云对宴寻这个发小已经全然再无芥蒂,不仅仅是因为之前宴寻认真的解释,周泽本人的性格,最重要的是今天宴寻去见了发小一面,回来的反应却是对自己如此热情。   ——楚总很满意。   “没什么……只是跟我讲了讲他拍的戏。”   宴寻的嗓音变得有些沙哑,他俯下身,左手撑在楚停云的头侧,而右手已经没入了下面的阴影之中。   “……戏?”   楚停云原本还想问什么,可呼吸愈发急促竟是一时间没能说出话来。他的嘴唇半张着,上面蒙了一层亮晶晶的水光,那张脸原本就因为酒精而泛着一层薄红,于是短暂而激烈的亲吻过后就像是被蒸熟了一样。好半天,楚总才在一些细微的水声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戏……什么戏?”   就像是他跟星痕的关系一样,他只负责投钱和大方向的把控,公司具体的运作和管理都由专业人士来。   当初楚停云不过是为了把周泽调开才让人给他一个试镜机会,后面听说有部戏里面缺个太监,小心眼的楚总就决定在戏里把这个总是让宴寻牵肠挂肚的男人阉了。   所以他并不知道这部戏具体讲什么。   但宴寻却没解释,只说:“不重要。”   “嗯?是不是什么……过不了审的……不然你怎么今晚这么……”   说话间,楚停云伸手去摸宴寻的脸,却被对方轻轻咬住了手指。青年舔吻着婚戒附近的皮肤,接着又闭上眼,低头轻轻吻在楚停云手心里还没拆线的伤口上。   明明这种时候双方都是一副情动难以自抑的模样,就连宴寻那张从来都理智冷淡的脸,此时此刻也都写满了着迷和沉溺。   偏偏当他闭眼吻在男人手心伤口的那一瞬间,竟有种抛却一切欲望的极致虔诚和爱意。   楚停云怔住,他的整个右手好像都麻了,胸腔内更是好似被什么滚烫的液体灌满,让他全身都忍不住轻微地颤抖起来。   那是一种比生理上的高潮更能让楚停云愉悦到头皮发麻的快感。   他似乎听见了自己内心那个扭曲而疯狂的灵魂正在尖叫。   “宴寻……”   这两个字轻得就像是呼吸。   没等他说什么,青年已经俯下身再次深深地吻了上来。于是楚停云原本轻微的颤抖逐渐变得剧烈。他的脚难耐地磨蹭着柔软的靠背,小腿绷紧的肌肉线条在半空中格外好看……   二十多分钟过后,宴寻只穿着件单衣从后座下来,他深深吸了口外面的冷空气。迅速平复了一下浑身的燥热,然后才去拉开了驾驶座的车门。   上车后,他抬头看了后视镜一眼。镜子里面倒映出坐在后排的楚停云,他套着宴寻的毛衣,厚厚的外套则是搭在腿上,安全带也好好系着。   “嗯?”   楚停云也注意到了宴寻的视线,他通过后视镜对上宴寻的目光,微微歪头倚着,   此时此刻,这个男人浑身都散发着一种欲望满足过后的怠懒和餍足感,他直勾勾盯着宴寻笑,   “赶紧回家吧,小老公,我都怕你憋坏了。”   楚停云原以为宴寻今晚这么大胆,竟然想着在车里搞一次完整的,结果也就只是用手。说着,他抬起一只脚落在后座上,这个姿势也让男人光裸的大腿后侧露了出来,雪白的皮肤上依稀能看见一些淡红色的指痕。   楚停云的手肘撑在屈起来的膝盖上,掌心支着侧脸,那模样像极了调戏大家闺秀的浪荡公子哥儿。   “哎哟宝贝儿,这都马上结婚三周年整了,你怎么还这么害羞啊?”   宴寻:“……把腿放下,坐好!”   说完,他便有点狼狈地偏过头去。   安静停驻许久的车子终于启动,开始往回家的方向开。   黑色的迈巴赫开出停车场,平稳地行驶在马路上,穿过无数多彩亮丽的霓虹灯。   路上的车流从未停息,可绚烂的灯光随着夜幕的褪去渐渐暗淡。   远处的天幕一点点亮了起来。   早上九点——   方特助在时隔一周之后,再次收到了楚总要旷工一个上午的消息。   “收到。”   他回复完,就叫来李秘书。   “今天上午楚总有事不来公司了,如果有着急签字的文件就送到江董那儿去。哦对,今天中午楚总还有个饭局,要跟临客物流那边谈并购的事,你也一道问问江董有没有空代去一下”   “好的。”   李秘书毫不意外地点点头,抱着文件就往江董办公室走了。   于是准时上班的渣爹还没进办公室,儿子安排的工作就又给送来了。   李秘书把方特助的话转述了一遍,问:   “江董,您中午有空吗?”   江晟海:“……”   当然没空。   他最近忙得像是个陀螺,刚把虎视眈眈的堂兄摁下去,还要处理陈家的后续,警局那边的事也很麻烦。   原本他们江家最初也就是楚停云在闹离婚,当时江晟海还暗自窃喜。   现在倒好,最开始闹离婚的大儿子跟老公过得甜甜蜜蜜,最后离婚的却是他自己和江静姝。   原本家里三个孩子,一个结婚了不回家,一个离婚了搬出去,还有一个假儿子在警局等着吃牢饭。   江晟海这段时间几乎每天都能幻听见自己白头发滋滋往外冒的声音。   “江董?”   见他半天没回话,李秘书只能再小心问了一遍。   “……”   男人皱眉。   原本于公于私,都该是楚停云听他的,结果现在倒像是自己是这个儿子的下属似的。对方竟是给他安排起工作和任务了。   然而到底理亏,于是最后江晟海只能叹了口气:   “去把并购资料拿给我看看吧。”   “好的江董。”   李秘书点点头。   不过好在楚停云也只旷工了一个上午,下午就来上班了。   因为他需要把一些比较重要的工作处理完,等过几天跟宴寻回南城一趟。   “其实你不用跟我一起去的,楚停云。”   宴寻知道他忙,而且解除收养关系等等一系列的手续也有点麻烦,楚停云去了也就是陪着,耽误时间。   “我跟爸妈办完手续,过几天就回来。”   “不行!”   当初虽然宴寻和楚停云结婚了,但是他的户口还没迁出来。所以之前楚停云老是跟江晟海说自己跟宴寻一个户口本,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这次怎么说,都得一个户口本才行!   “……行吧。”   宴寻实在拗不过他。   这次回南城,林燃也跟着一起。其实身上的伤还没好,但他并不在意。当务之急就是尽快办手续。如果再拖,就得等到明年去了。   林家的老房子拆了,现在林燃是租了个房子给母亲住,还给她请了一个保姆照顾。   自从上次从首都回来之后,林母的精神状态就有点不好,还住了几天院。原本林燃是不愿意让母亲再见宴寻的,最好连宴寻的亲生父母也不要见。他打算自己作为母亲的法定代理人,尽快去解除收养手续。   只是宴寻的亲生父母执意要见。   这样的事情电话里没法讲,于是林燃只能提前回家一趟亲自跟母亲说。   “你是说……宴寻找到亲生父母了?”   得知消息的林母很震惊,她甚至连嘴唇都在哆嗦,   “他们还要来解除收养关系?!”   虽然当初闹得那般不可收拾,但林母从不觉得宴寻就真的这样跟他们家断了。   “不行!我不同意!!!”   “凭什么?!我们家养了他十几年,他现在好了,上了好大学,有了好工作,找个了有钱人结婚,找到了亲生父母,还拿走了房子的拆迁款。所有的好处他都拿走了,现在想把我们一脚踢开?!”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   ——果然是这样。   林燃痛苦又厌憎地闭上眼。   “解除收养手续这件事我已经和宴寻他爸妈商量好了,不用经过你同意。”   “凭什么不用经过我同意?!当初是我……”   她还没说完,就被林燃打断:   “妈,你现在精神状态不好,你上次住院我已经让医生开了证明,所以现在我是你的法定代理人和监护人。”   “放心吧妈,我不会不管你的。只是我会搬出去住,专门请两个人照顾你,以后你的吃喝用度,衣食住行,我都会负责。但是别的事,你就得听我的了。”   “——林燃!!!”   女人尖叫起来,   “我才是你妈!我怀胎十月拼命生下你,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把你养大,我这么多年的苦和累都是为了你。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啊?!”   “……我不需要你这么为我的,妈。我从不需要你如此为我牺牲。”   对比于她的激动和歇斯底里,林燃整个人如死水般平静。   “但事已至此,既然你认为这么多年你管我都是为了我好,想必现在也能够理解我管着你。”   “毕竟,我也都是为了你好啊。”   “……”   这句话就像是雷击,让林母整个人猛地一震。她的嘴唇颤抖着,想要说什么,可林燃已经开启了下一个话题。   “还有爸的死,那不是意外,宴寻这一年一直都在追查,他亲爸也帮忙复原了当年的交通录像,再过不久,真凶就会被绳之以法。”   “……什么?”   她这一刻已经无法思考。   林燃只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述一遍,走之前,他留下了一个记账本。   “妈,如果你真觉得宴寻欠我们家的,你可以算算账。明天的见面是宴寻的父母想见你,也只是见见。”   “你当然可以发疯把他们都赶出去,也省了他们的时间。但解除收养关系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绝不可能再改!”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   结果刚走到电梯口,林燃就看见了宴寻。   他猛地一怔,随即脸色变得微微发白。   倒是宴寻先开了口:“嗯,我都听见了。不过没关系,我已经不难过了。”   “……那明天还有见面的必要吗?”   “有啊。”   宴寻反倒是笑了一下,   “我该好好跟她告别的,不,应该是跟以前的我自己告别。”   “……”   林燃沉默了许久,只说,   “挺好的。”   早就该这样了。   要是宴寻的父母能再早一点找到他就更好了。   但现在说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他们也没再说别的,一起回了酒店。   第二天上午十点,叶存山和谢逢君登门拜访。   宴寻则是跟楚停云在楼下车里等。   进门以后,双方都坐了下来。谢逢君先礼貌性地打了招呼——   “你好,沈女士。”   林母姓沈,本名叫做沈素。   即便知道亲生儿子在收养家庭过得不好,谢逢君还是克制地向对方保持了最基本的尊重。进行了简单的自我介绍跟礼貌寒暄。   “你……你好。”   今天见面,林母意外地没有发疯吵闹,她打量着谢逢君和叶存山,两人身上那种书香世家和高知分子特有的气质让她不知为何变得有些局促。   宴寻没有跟着来,他在楼下,等到双方谈得差不多,再上来告个别就行。   ——这是谢逢君要求的。   她并不愿意儿子受到二次伤害。   客厅内,叶存山主动开启了话题。   “是这样的,沈女士,我们家都非常感激你们家当初对宴寻伸以援手,也感激你们把他养到了这么大。”   “只是作为父母,我们可能无法接受最疼爱的孩子过得不好,所以既然你并不把他当作自己的亲生小孩,当初收养他的目的只是作为一项利益可观的投资,也觉得你们家为他付出的一切可以用金钱衡量,那么我们就想要把孩子要回来,也愿意按照你的方式,进行清算和补偿。”   从林燃口中得知一切之后,作为父母,他们能够保持到现在这般心平气和已经是极限。   “我……没有,不是……”   十几年的遮羞布就这样被对方一把扯下,林母原本苍白的脸迅速涨红,她下意识想要否认,可这时候谢逢君已经递过来了一份详细的账单。   这也是谢逢君不想让宴寻来的原因,因为这幅画面看起来就像是他的养母和亲生父母正以金钱的方式衡量他存在的意义,并以此交易他的感情和所属权。   但除此之外,好像又没有更好的办法……   “还有关于你丈夫林先生的死亡真相,我们也会不遗余力地帮忙,并提供律师……”   宴寻在楼下大概等了半个多小时就收到了妈妈的消息。他不知道父母跟林燃的妈妈说了什么,但总之最后上去的时候双方竟似乎是顺利达成了一致。   林母脸色苍白,看见宴寻的那一瞬间,竟是激动地想来拉他,   “小寻……”   但站在旁边的林燃及时拽住了母亲的手。而宴寻也退后一步避开了她:   “谢谢你这么多年的照顾,不过再见了,沈阿姨。”   这句说完,他便跟着父母一起离开了。   甚至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   林母陡然愣住。   在宴寻没出现之前,她还抱有最后一丝幻想。毕竟当初无论她提出多么过分的要求,只要哭一哭,宴寻就会心软。   这个孩子是如此地依恋她,从小到大从未违背过她的任何一句话。所以即便当初闹成那样,林母仍旧觉得宴寻会回来的。   直到现在,对方冷淡地喊她沈阿姨。   大概人只有在彻底失去的时候才会害怕,才会意识到曾经拥有的东西有多么的珍贵。   这么多年名为偏执的枷锁好像忽然有一瞬的松动,林母竟是在这一刻开始后悔起来,   “小寻……你等等……你等等!!”   可她挣不脱亲儿子的手,而跟着父母离开的宴寻脚步未停,半点没有回头。   “妈,你看宴寻跟他爸妈是不是长得很像?”   林燃忽然开口说起这个突兀的话题。   林母一愣,转过头去看他。   “宴寻从小就聪明,因为他爸爸妈妈也聪明,他爸爸是国家工程院院士,是首都大学的教授,他妈妈是一位非常有名的生物医学博士。”   “他们家称得上是书香世家,底蕴深厚。他们夫妻苦苦找了宴寻十九年,从未放弃。”   “你记得宴寻脖子上那块玉吗?它在二十多年前就值五万,前不久他们夫妻还给了宴寻一套首都的房子,市场价八百多万……”   林燃知道金钱并不是个恰当的衡量方式,但只有这样的表述方式才能让他的母亲听得懂,才能让他的母亲明白她所谓的十几年的养育和付出到底有多么廉价。   “还有你口中的小楚,你当然知道他很有钱,但我想你并不知道他到底拥有多少财富。这么跟你说吧,他给宴寻买了三套房,其中两套都价值千万,那天他给你签的那张五百万的支票,不过也只是曾经给宴寻的零花钱……”   世上没有人比林燃更了解他的母亲,所以他越是夸大那些金钱数字,这一刻他的母亲就会越痛苦后悔。   “就算没有找到亲生父母,他也没有跟楚停云那样有钱的人结婚。宴寻在二十二岁就能靠自己挣到一百多万,后面经过三年拼命的工作也能攒下近三百万的存款。”   “妈,你觉得他会看得上我们家这点拆迁款吗?”   “……”   林母被定在原地,她的眼睛睁得极大,里面的血丝清晰可见。   她的牙齿在打颤:“你……你为什么……”   “——我为什么不早点说?”   林燃笑了一下,   “妈,早点说的话,你不就一直抓着他不放了吗?”   他说着,将女人用力拽进屋子里,关上门。将她接下来一切歇斯底里的发疯,悔到肝肠寸断的哭叫都锁在了里面。   第二天,林燃拿着早就准备好的代理委托书,户口本,以及当年的收养凭证和各种证明文件,跟宴寻父母一起去办理了解除收养关系的手续。   因为是双方协议解除而不是诉讼解除,所以收养关系自登记之日就解除了。   不过迁户口和更改身份证信息稍微要麻烦点,可能还得等一段时间。   做完这些,他们一行人就即刻回了首都。   宴寻没改名字,只是把出生年月日和身份证号改回了当初叶澄意的。   所以他现在莫名又小了一岁,变成了二十四。   自然而然的,他跟楚停云原本八岁的年龄差就变成了九岁。   宴寻坐在沙发上,每每想到年龄这件事,他就忍不住去换算——   这相当于他还在上初中的时候,楚停云就已经进入公司,甚至都交了女朋友了。   宴寻很早就知道楚停云以前有过女朋友。当初他第一次跟楚停云见完面之后就跟学姐打听过,学姐说她哥哥交往过两个女朋友。   第一个初恋甜美可爱,两人拥有共同的花滑爱好,第二个优雅知性,楚停云经常送她礼物,还常常带她出席一些商务晚宴。   “……哦,这样。”   宴寻当然也不会去细问,毕竟成年人谈恋爱很正常。毕竟楚停云一副情场老手的模样,甜言蜜语信手拈来,当然不可能是个恋爱都没谈过的处男。   所以最早的时候宴寻一直觉得楚停云真心喜欢自己这个可能性实在太低,对方大概就是想报复他。   “小澄意~”   这时,男人的声音打断了宴寻的思绪。   改了身份证信息之后,楚停云最近喊他的时候就又多了这么个昵称。   当时对方第一次这样抱着他喊的时候,宴寻整个人都愣住了。   “干嘛?”   宴寻偏过头,避开楚停云凑近来的呼吸,只觉得耳朵烧烫发麻,   “楚停云,你……简直肉麻死了,都跟谁学的?”   对方偏不让他躲,凑上来亲了一口才问正事,   “过几天结婚纪念日,想怎么过?要什么礼物?”   结婚的时候,楚停云买了套婚房。去年也问,宴寻说不要,后面楚停云就非拽着他去选车,宴寻多看了一眼那辆骚包的兰博基尼。没几天就停在他们家车库了。买回来之后还非要在车上拍个十指相扣的照片。   “……”   这次宴寻可不太想要什么豪宅豪车了,不过他要是又说不要,大概楚停云这次能给他整个更离谱的。   “嗯……那就,你带我去玩儿一次花滑吧。”   “啊?”   楚停云有点诧异,   “你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但是很难的,不能说是玩儿,只能是学和练,刚开始的话没什么乐趣。”   “……你教我不行吗?”   “行啊!”   这么简单的要求当然没问题,楚总满口答应,   “不过寻寻,我先得量量你的尺寸,好给你定制一套专门的衣服。”   宴寻:“……”   他把楚停云的手从自己的小腹上拿开。   “这里就不用量了。”   “怎么不用?花滑很危险的。”   “……江晟海最近流感,还在医院挂水,明天没法替你处理工作。”   “哦,那暂时算了吧。”   楚总的语气很是遗憾。   他起身去打了个电话,订衣服,订场地。   总之,楚停云还是花了三天的时间好好准备,结果没想到的是——   结婚纪念日当天,他意气风发带着宴寻去花滑场的时候,竟然好死不死在门口碰见了前前女友。   对方显然对他印象极为深刻,因为目光交接的瞬间,那个穿着漂亮马面裙的姑娘就指着他大喊一声——   “楚停云?!”   当初两人分手实在不愉快,小姑娘笃定楚停云是个冷暴力的渣男,打电话来边哭边骂了他两个小时。   “……”   楚总瞬间僵住。   接着,就听见身边的小老公疑惑地“嗯”了一声,扭头问他——   “楚停云,那个喊你的姑娘是谁?”   “……” 第67章 吃醋   如果前前女友没有立刻指着他大声喊出“楚停云”这三个字的话,楚总大概会立刻带着小老公转身避开。   但偏偏双方隔着快二十米,对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直接喊了名字不说,还被宴寻听见了。   ……这下楚停云就不好躲了。   完蛋。   怎么会在这儿又遇见她?   偏偏还是他今天带着小老公一起来过结婚纪念日的时候?   楚停云虽然跟这位前前女友十年前就分手,这么多年也没有任何联系跟瓜葛,但当初到底是他理亏……   最重要的是在结婚纪念日遇见前前女友,大概宴寻会很不开心。   一时间,楚停云脑子里想了很多东西,以至于宴寻等了半天没得到回答,而这时那姑娘已经踩着细跟长靴非常有气势地过来了。   宴寻下意识仔细看了看她。   这是一位非常明艳可爱的女性,眉眼精致,身形纤细,看起来二十六七岁的模样。她穿着大衣,下面叠搭一条墨红色的马面裙,走过来时裙摆上的莲花随着步子摇曳,十分引人注目。   “好久不见,楚停云。”   十年过去,唐识语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为初恋哭得死去活来的小女孩儿,她大大方方地跟楚停云打招呼,   “我就说今天场馆怎么被突然包场了,原来是你。”   “……是挺巧的。”   楚停云木着一张脸。   十年前早就分手的前前女友,再加上两人谈了半个月都不到,他自然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更何况当初分手以后,他们两个也就再没见过。   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结果偏偏是今天,偏偏在这里又遇见了。   岂止是巧……简直巧得要死。   这时,唐识语的目光落在了旁边站着的宴寻身上。她微微一愣,眼神中带点欣赏地打量了他几秒,问楚停云:   “这位小帅哥怎么称呼,是你弟弟?还是朋友?”   作为前前任,她当然知道楚停云今年已经三十三岁,而旁边的宴寻看起来实在年轻,气质也干净。   双方的年龄差,再加上认知中的渣男楚停云是个异性恋,所以唐识语完全没把他俩往情侣的方向去想。   宴寻瞥了一眼楚停云,没说话。   这一瞬间楚总只感觉当即脊背一凉,赶紧解释。   “不是。”   他拉起宴寻的手,把两人手上一对的婚戒露出来给女人看。   “他是我先生,我们结婚了。”   唐识语:“……”   结婚了?   当初那个只会冷暴力的渣男不但玩弄了她的感情,竟然还喜欢男人?!!   这一瞬间,楚停云原本就在唐识语心中不怎么样的形象彻底完了。   当初唐识语认识楚停云的时候还是个刚上大一的小姑娘,正是对爱情充满幻想并愿意奋不顾身的年纪。   她那时候是真的很喜欢楚停云,于是绞尽脑汁,使出浑身解数,用了各种手段追了人三四个月,最后还熬了两个通宵精心策划了一场特别盛大的告白,总算成功。   当时唐识语开心疯了,迫不及待地昭告天下,别说亲朋好友,就连她小学班主任都知道她谈了个特别帅的混血男朋友。   可没想到刚谈上对方就一直冷暴力,把她逼得内耗发疯,最后不得不提了分了手。其实原本提分手只是想让楚停云害怕一下,没想真的分。   结果楚停云立刻就说“好,那就分手”,还提出补偿要给她钱。   “……去死吧,混蛋!!”   唐识语大受打击,缓了整整一年才缓过来。后面整个大学期间都对男人退避三舍。   原本十年过去,当初种种也随时间淡了,唐识语也成熟了。她早就不喜欢楚停云了,所以今天再见才会这样坦然地跟对方打招呼。   结果得知这家伙竟然跟男人结婚了???   原本早已经忘却的愤怒委屈一瞬间窜上了唐识语的大脑,她忍不住上前一步,质问道:   “楚停云,你喜欢男人?!”   要是这样,当初怎么不早说?!   如果楚停云早一点说,那她根本就不会喜欢他!更别提花费了那么多时间精力和感情在他身上!   “……”   楚停云其实很想说当时他也不知道自己喜欢男人,那个时候他也是个笔直笔直的直男。   但在今天,在宴寻面前,他完全不想跟唐识语纠缠争吵,只想立刻躲开她。   “是的,我喜欢男人,并且已经结婚三年了。”   楚停云表面冷静,实际心里慌得要死,   “唐小姐,请问你还有什么事吗,我们订了场地,要过去了。”   “……”   唐识语很清楚自己现在没资格没身份质问,毕竟对方是跟她分手好几年之后才结的婚,没出轨也没劈腿。她现在也不喜欢楚停云,但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不过这时候,内心慌死了的楚总已经拉着宴寻打算赶紧逃离现场了。   “等等。”   宴寻却站在原地没动,他甚至很温和地对楚停云笑了一下,   “不跟我介绍一下这位唐小姐吗?”   “……”   楚停云觉得自己要完。   然而此时此刻,在宴寻“温和”的目光注视下,楚总只能硬着头皮解释,   “她……她是我很多年前的……”   “——仇人!”   这两个字唐识语说得咬牙切齿。   她深深吸了口气,面向宴寻的时候,还是保持了很得体的微笑。   “你好,我是唐识语,以前跟楚停云有些过节,算了……不提也罢。”   曾经疯狂喜欢追求过一个gay,简直是她这辈子的黑历史。   现在回头想想,唐识语都要脚趾抠地。   宴寻一愣:“……?”   唐时雨?   楚停云这个名字其实很诗意,因为“停云”这两个字出自陶渊明诗里的句子——   停云霭霭,时雨濛濛。   而楚停云认识的这个姑娘名叫时雨?   宴寻本来想去跟她仔细确认是不是这两个字,但是话到嘴边,不知怎么的又咽了下去。   万一,她真叫时雨呢?   宴寻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并礼貌回应道:   “你好唐小姐,你的名字挺好听的。”   “是吗?谢谢。”   唐识语只恨楚停云,对宴寻倒是没什么敌意。一时间两人对话的氛围竟然诡异地很和谐。   “……”   旁边的楚停云明明站着,却每分每秒都如坐针毡。   什么情况?!   这跟他之前想象的浪漫幸福结婚纪念日一点儿都不一样!!!   好不容易等到前前任跟小老公彼此打完招呼,楚停云就再次迫不及待想要拉着宴寻要走。   但宴寻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还在继续聊:   “唐小姐也是来冰场玩儿的吗?”   “嗯对,还约了朋友,不过场地不是被你们包了嘛。”   唐识语耸了耸肩。   楚停云这时候都恨不得亲自拿扫把赶人了。   “对,我包了,包了一整天的。”   言外之意——你赶紧走吧!   他的急切和心慌实在是表现得太明显了,宴寻的眸色微深,转而问唐识语,   “唐小姐,你朋友来了吗?几个人?”   “就一个,我闺蜜。”   “噢。”   宴寻想了想,向她提议道:   “那要不你们留下来玩儿吧。这个场馆很大,冰场也不止一个。”   “???”   楚停云猛地扭头看了宴寻一眼,表情难以置信。   唐识语也是一愣,她原本都打算发消息跟闺蜜说等会儿她俩换个地方了。   不过……   她瞥了眼旁边楚停云呆滞又紧张的表情,心里忽然畅快了不少。唐识语笑眯眯的,就要直接点头答应下来。   “不行——!”   楚停云当然不可能答应。   今天这日子可不同寻常,别说是前前女友,就算是普通的陌生人,或者跟他们俩关系很好的朋友,楚停云也不想有人来打扰他跟宴寻的二人世界。   “抱歉了唐小姐,今天是我和宴寻的结婚纪念日。实在不行,我现在就可以找人帮你安排别的场馆。”   就算场馆里的冰场不止一个,楚停云也不愿意让唐识语留下。   这次宴寻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唐识语也是一愣,倒是没想到今天的日子这么特殊。以及,她也从没见过楚停云如此在意且维护别人的模样。   “……”   唐识语在原地怔愣许久,心想原来楚停云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   对方一点儿也不冷漠,一点儿也不避讳双方之间的亲密关系,甚至毫不掩饰自己的占有欲……   印象中那个冷暴力的渣男,和今天她见到的这个男人,不过寥寥几句,唐识语就发现双方简直天差地别。   原来楚停云不是一个冷漠的人,他只是对她冷漠。   有了如此明显的对比,唐识语终于确认当初这个男人是真的半点儿都不喜欢她。   不喜欢所以不在意,所以没有倾诉欲和分享欲,更没有思念。自然,当初她那句分手也就半点威胁不到这个人。   “楚停云,我忽然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   “很多年前,我请你吃一份甜点,你明明不喜欢,为什么还要收下还跟我说好吃呢?”   这个问题她当初也问过,哭着问楚停云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要答应她的告白。   对方当时只有沉默,好半天之后就憋出了一句对不起。   不过现在唐识语不那么问了,她不再是当年那个稚嫩的小姑娘了。而楚停云也结婚了,他们感情很好。   今天是对方和爱人的结婚纪念日,她并不想破坏他们,只是想给当年的自己要一个答案。   “……因为当时很多人看着,你也准备了很久。”   那个时候的唐识语青涩又明媚,穿着漂亮的花滑表演服在冰场上翩翩起舞,热情告白,全场的焦点都在她身上。   也许有某个瞬间,楚停云透过她看见了很多年前在冰场上的母亲。总之,他最终没说出拒绝的话。   “……”   唐识语抿紧唇线,忽然垂眸笑了一下。好像多年郁结于心的疙瘩总算有了答案。   “好吧,那就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了。”   她不再多问了,转身走得很利落。   见女人终于走了,楚停云长长舒出一口气。   “走吧,寻寻?”   “……”   宴寻还是没动,他收回落在唐识语背影的视线,转而看了楚停云一眼,   “不是仇人吗?怎么还送甜点给你吃啊?”   楚停云:“……”   “产生过节之前,算是……朋友。”   “噢,算是朋友。”   宴寻点点头,像是信了。他松开楚停云的手,转身大步往场馆里面走。   “诶……”   楚停云赶紧跟上去,问:   “宴寻,你生气了?”   “当然没有,我生什么气?为什么要生气?你们两个不是朋友吗?哦对,现在还是仇人。那我有什么生气的必要呢?”   宴寻的表情很平静,实在看不出有半点怒意的样子。   甚至他还笑了,看起来很好心情的,甚至都在夸唐识语——   “而且我觉得那位唐小姐挺漂亮的,人也不错。她看起来好像经常来冰场,应该花滑也滑得很好吧?”   楚停云的注意力瞬间跑偏:“宴寻,你觉得她漂亮吗?也就是个稍微可爱点的小姑娘吧。”   宴寻脚步一顿,就顺着他说:“嗯,长卷发,瓜子脸,大眼睛,是挺可爱的。衣品也很好,我觉得她那件大衣就很好看。”   “……”   楚停云一哽,忽然有种莫名的危机感。   “不过她哪里算滑得好,也就还行吧。唐识语就是个纯粹的爱好者,外人看着还行,但实际上基本功都不太扎实。”   宴寻反倒是笑了:“是吗?你了解得很清楚啊,以前你和她经常一起来冰场玩儿吧?”   楚停云:“……”   这句话说出来,如果楚停云还听不出宴寻现在超级吃醋生气,他的脑子就不用再留着了。   小老公吃醋他当然开心,但这次楚停云可做不到当初对方询问顾山青时那般坦然高兴,因为唐识语名义上确实算是他的前前任,还是第一个女朋友。   楚停云很清楚宴寻有多聪明,显然对方已经猜到了不少。有过经验之后,楚停云立刻组织语言,想要赶紧解释。   “寻寻,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   “十年前什么事?”   “……嗯,就是,唐识语她……算是嗯……我的前前女友……”   最后两个字楚停云说得很含糊。但宴寻听清了,实际上他也早就猜到了。   这时候宴寻忽然停下,扭头问楚停云:   “嗯?你俩不是朋友吗?还是仇人?”   “算是仇人……因为当初分手时闹得不太愉快。”   “哦,谁提的?”   “……她。”   宴寻默了两秒,面无表情道:   “哦,这么说,楚停云你当初是被人家甩了啊?”   “……”   楚停云很想让宴寻别这么笑,他觉得后背发凉。   “寻寻,是这样的,我跟她最开始只是……”   但宴寻没等楚停云解释,直接打断继续问:   “唐小姐看起来很年轻啊,你们交往的时候,她多大?”   “……啊?”   时间太久远,楚停云记不太清了,他仔细想了想,   “她当时大一,应该十八,或者十九岁左右吧。”   “……”   宴寻眉梢一挑。   “哦~十八岁啊。”   楚停云:“……” 第68章 新的婚戒   宴寻没再说别的,但这么一句年龄强调楚停云就明白对方意有所指的东西了。   因为他当初还说更喜欢十八岁的宴寻,结果现在又冒出个十八岁的前前女友。   “宴寻……这只是个巧合。”   楚停云当然没有什么变态的十八岁情结。   经过之前的交流,他们已经开始学会跟彼此沟通解释,所以这时候楚停云解释得很快,也很清楚。   “我和她在冰场认识,因为爱好成了朋友,后面过了几个月她就在冰场跟我告白,那天人很多,全场人都看着……”   全场人?   这个关键词让宴寻领会了刚才两个人用甜品的隐喻。   楚停云接着说:   “我当时工作很忙又确实答应得太草率,于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唐识语就受不了,骂我冷暴力渣男。最后提了分手。”   很简单的事情,两三句话就能说清楚。   “……”   冷暴力渣男?   宴寻实在没办法把这个标签贴在楚停云身上。他愕然片刻,低低“嗯”了一声。   楚停云问他:“还生气吗?”   宴寻摇头,他轻轻吸了口气,才开口:   “其实,我真的没有生你的气。”   后来想想,宴寻觉得楚停云更留恋失忆后的自己也不无道理。就算是同一个人,但谁都会更喜欢那个人身上干净真诚,热烈坦率的那一面。   只是恢复记忆后曾经发生过的种种深深刻在了他的心里,即便后面所有的误会全部解释说开,他面对楚停云的时候也仍旧无法再回到当初从医院醒来后初见对方的那一刻。   以前的种种撕心裂肺和彼此伤害,加上所谓“成熟”,这些让宴寻拉不下脸来像十八岁的那个自己一样跟楚停云毫无顾忌地袒露内心最脆弱的地方,甚至像个小孩一样无助地抱着对方哭泣。   但现在,宴寻想稍微坦率一点。   因为在对方有意识为了他改变的时候,自己也该做出同样的回应。至少,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总该露出好的那一面。   宴寻垂下眸,轻声道:   “楚停云,就算你真的喜欢过她,以前有过其他的恋情,也不是你犯错了,也不是你对不起我。你比我更早来到这个世界,自然就会有更多我不曾参与的经历。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人是情绪动物,而在大部分情况下,语言会充当情绪的载体,所以刚才那些醋味横生的话从宴寻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不像自己。   他抿了一下唇,继续道:   “道理虽然是这样,我也都懂,但确实很难控制自己。所以我刚才没有生你的气,而是生我自己的气,因为我心里实在是别扭极了,又很嫉妒那个跟你有着共同爱好的姑娘……”   宴寻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发现楚停云不知道什么时候越凑越近了,简直都快贴到他身上来。   “?”   宴寻把对方推开一点,毕竟这是在公共场合,实在有点不合适。   “……楚停云,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在啊。”   男人的表情实在不像是有认真听了的样子,宴寻就很怀疑:   “你都听什么了?”   楚总很自信地回答:“你说你爱我爱得死去活来,无法自拔。”   宴寻:“……”   楚停云,你是懂翻译的。   刚才说那些话的时候,宴寻还做了好半天的心理建设,但是楚停云这么一打断,后面还说什么呢,都概括完了。   宴寻偏头挪开视线,强行跳转话题。   “走吧,不是要去冰场吗?”   他拉着男人走,结果现在不走的人又变成了楚停云,   “?”   宴寻回头,给了对方一个问号。   楚停云深深盯着他,说:“要不然下次再来?”   宴寻疑惑:“为什么?”   对方很认真道:“寻寻,我现在特别想回家跟你睡一觉。”   宴寻:“……”   这一刻,宴寻忽然觉得自己要是一直都保持着失忆状态,可能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总之最后他话不多说,直接拽着楚停云往更衣室大步走去,他们得先去换训练服和装备。楚停云给自己订的是表演服,而宴寻则是穿着更适合初学者的训练服。   做过热身之后,楚停云就带着宴寻上冰。   其实好玩儿的运动项目有很多,骑马射击,滑雪蹦极,攀岩跳伞等等,那些几乎是随便学一学,或者初次体验就能获得极大乐趣和刺激的。   但偏偏,宴寻要选花滑。   第一天根本体验不了什么,不过是在冰上摔了又爬起来,然后再摔,很枯燥。这样短的时间,初学者能够先学会在冰上滑行就不错了,更别提一些技巧性的东西,   至于比赛视频里那些漂亮的跳跃,更是想都别想。   砰——   果然,从没接触过滑冰的宴寻刚开始就摔了,不过他很快就爬了起来。   宴寻很清楚这种运动就是要摔,多几次就好了。   “楚停云,你当初也是这样摔吗?”   “当然不这样,我可比你摔得好看多了。”   对比于宴寻的僵硬狼狈,楚停云就太松弛自然了,他就像是一条被放归到海里的鱼,在偌大的冰场上肆意滑游。   差不多半个小时过去,宴寻也摔得差不多了,他开始能够保持平衡滑行很长一段距离,至少看起来很稳。   但这时楚停云绕着他滑着转了一圈,推了宴寻一把。于是果不其然,失去平衡的青年就砰地又摔了。   “楚停云……!”   宴寻摔躺在地上,刚要用手肘撑着地面要爬起来,结果抬头就对上了楚停云的目光。   对方蹲在头顶前方的冰面上,就这样俯身低头问他:   “宴寻,你突然想接触花滑,是因为看了家里那些录像带吗?”   “……”   那些录像带是宴寻前不久整理书房时找出来的。   录像的画质很模糊,里面也全是俄语。   画面中大多数时候只有冰面和男孩儿,而画外音总是一道格外严苛凶厉的女声   宴寻用翻译软件一句一句听。她说了很多关于花滑的专业术语,但最多且不断重复的只有几个简单的命令词。   “站起来!”   “再来一次!”   “不准哭!”   “……”   后来,小孩的嗓音褪去稚气,压抑痛苦的啜泣也消失了。   空无一人的训练场慢慢变成了有观众和裁判的比赛场,接着,那道严厉的女声也变得虚弱,最后消失。   所有的记录在少年走上一个矮矮的领奖台时,戛然而止。   “……”   默了片刻,宴寻问,   “不能看吗?”   “——能看啊。”   楚停云似乎对此并不在意,   “不过那些录像带画质太糊了,观感不好,不如现场看。”   “……”   宴寻一愣,紧接着他就听见有音乐响起来。   《黑天鹅》   这是楚停云少年时最后一次参加比赛的时候选的曲目。   他起身,慢慢滑退到二十米开外的位置,跪俯下去,双臂伸展拟态出天鹅翅膀的形态。   衣服上身的黑色羽状网纱设计坠着雪色水钻,在灯光下闪闪发光,让他在这一刻看起来真的像极了披雪的黑天鹅。   当初为了最好的效果,楚停云还被母亲送去学了一段时间的芭蕾。以保证肢体展示跟音乐贴合到最完美的地步。   ——只是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长年脱离专业训练,加上身高,年龄的增长,以及身体素质的退化,楚停云现在已经很难完成当年比赛时那些极高难度的动作。   降下难度后,前期的单跳楚停云完成得很完美。   宴寻不懂花滑,也不知道每个动作的专业名称叫什么,他只是单纯用最简单的目光去欣赏。   男人修长的腿抬起,与横下的腰身环绕,高速旋转,四肢从极致的舒张到收缩,最后变成蹲转。   冰刃划出几道优雅的弧度,在逐渐步入音乐高潮的刹那,准备起跳。   1A+1eu+2S。   这个难度是降过的,但在落冰的重响中,楚停云仍然明显有一些不稳,但很快身体的平衡就被拽了回来,开始下一组连跳。   右侧冰刃的刀齿一点,下一瞬间,男人的整个身体腾空而起。   3Lz+3Lo。   第二次连跳没降。即便是当初楚停云处于身体素质最好的少年时期也需要花费很大的力气。   砰——!   果不其然,这次没稳住,他摔得很重。   宴寻等了几秒发现对方并没有爬起来继续,就立刻起身奔过去,   “楚停云!”   他跪在男人身边,没敢立刻把人扶起来,因为他以为对方摔得严重,或许伤到了骨头什么的,   “你……”   “怎么样,寻寻?”   楚停云躺在冰面上,反倒是笑了,   “我刚才是不是比你摔得好看多了?”   “……”   宴寻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他伸手去摸了摸楚停云的胸腹和四肢,确认骨头都没问题。   如此之后,宴寻才开口:   “楚停云,你以后别用假装受伤这招,我怕我真忍不住扒了你的裤子打一顿。”   “嗯?”   楚停云轻轻抽了口气,   “没假装,我真摔了,不信你可以扒开我的裤子看看。”   “……”   宴寻实在不想跟他扯皮,但刚才那一声重响倒是实打实的。   “那就先去休息一下吧。”   他俯身伸手,打算把楚停云抱起来。但就在这时,男人忽然拽住了他的领子。   “我的礼物呢?”   “……什么?”   “结婚纪念日啊,寻寻,我这么努力给你准备了花滑表演,还摔了。不该收到一份回礼吗?”   “……”   宴寻默了两秒,说,   “回家给你。”   楚停云不依不饶:“为什么在这不行?”   宴寻就说:“我没带在身上。”   楚总语气笃定:“你带了。”   “……???”   宴寻一愣,那一瞬间惊愕的表情就像是在说你怎么知道。   而这时候,楚停云的手已经飞快摸上了宴寻的胸口,隔着一层训练服,他明显摸到了里面夹层口袋里一个方方小小的盒子。   “楚停云……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楚总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看你换衣服的时候。”   宴寻:“……”   什么看!明明是偷看!!   他拉下楚停云的手,就打算把人抱起来往外走。   “回家再给。”   楚停云拽着他不肯:“为什么?”   “……”   宴寻见他执意要问,闷了片刻,别过脸去,   “那个唐小姐……当初不是在冰场跟你告白的吗?”   宴寻原本也是打算在冰场给的,但是没想到今天在这碰见了唐识语。   “……”   这个答案让楚停云愣了好半天。接着,他的唇角慢慢上扬,最后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   楚停云抱着宴寻的脖子,没忍住亲了他一口,亲在脸上,亲得很响。   “寻寻,你真是太可爱了!”   “……”   宴寻有点羞恼地想躲,但紧接着就听见楚停云说:   “不过当初她跟我告白那家冰场倒闭了,好像几年前都拆了吧。”   宴寻微怔,他还以为他们当初是在这家场馆遇见的。楚停云伸手挠了挠小老公的下巴,就像挠小猫似的,   “现在可以给我了吧,嗯?”   “……”   宴寻没说话,而是把楚停云放下,然后拉开拉链,从内侧的口袋里把那个首饰小盒拿了出来。   楚停云正要伸手去拿,结果这时宴寻却忽然面对他单膝跪地,然后才打开了盒子。   那是一对新的婚戒。   外观款式看起来跟他们俩之前的婚戒很相似,但是质感上了好几个层次,内侧没刻名字,而是印了两个人交叠的指纹。   宴寻对他说——   “楚停云,我们补办一次婚礼吧。”   “……”   楚停云站在原地,愣了半天。就在宴寻以为对方有什么顾忌或者并不喜欢作为被单膝跪地求婚的一方时,他看见楚停云深深吸了口气,似乎很痛心地说:   “我后悔了,宴寻。”   “?!”   “我该让你回家再给我的,这样我就能****”   “……”   楚停云,你后面半句根本过不了审啊。 第69章 世间所有的美好   只是交换完结婚纪念日的礼物过后,两人还是没能立刻回家进行不能过审的活动。   因为楚停云摔伤了,有点严重。   抱着人去更衣室换下冰鞋的时候,宴寻才发现楚停云的脚踝已经肿得老高,膝盖严重挫伤,大片紫红触目惊心。   所以后面不得不去了趟医院。   宴寻觉得他们俩真是跟医院有莫大的孽缘,跟楚停云认识的这四年,他们俩轮流进医院的次数比宴寻前二十多年加起来都还多。   “楚停云,你知道你会摔的吧。”   宴寻说这句话时用的是陈述句。   他看过当初楚停云那场比赛的视频,知道对方今天的表演跟当时比赛的时候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大概是因为身体条件原因不得不降低了很多难度。   但是最后一个连跳显然没有,所以才会摔得这么惨。   “也不一定,万一我超常发挥了呢。”   坐在轮椅上被推出医院的时候,楚总仍旧在贫。其实他当然预料到自己会摔,提前也有准备,只是没想到脚踝还是摔得有点严重,医生说至少两周内别想下地走路了。   但实际上这也不算什么重伤,楚停云少年时受的伤比这多多了,也有更严重的。但现在又不用比赛,所以他并不太在意,养养就好了呗。   “超常发挥?”   宴寻实在很生气,   “你管这叫超常发挥?!”   “……其实原本也打算降难度的,可最后没忍住。”   楚停云声音渐弱,没再顶嘴。   其实他也是想在宴寻面前表现一下曾经自己最引以为傲的样子。奈何他和宴寻相遇的时间实在太晚,楚停云二十岁的时候仍保持着训练,所以勉强还能跳3A,现在就完全不行了。   身体素质的退化,年龄和身高的增长,这些东西是再多的时间和训练都无法抵抗的。   楚停云想着想着,忽然就想到等他四十了,宴寻才三十出头,以后他五十多了,宴寻才四十多……   他们俩本来体力和身体素质就不对等,这以后时间越久,那岂不是差距越大?   ——这有点难搞。   楚停云头一次这么憎恨起自己跟宴寻之间的年龄差,他决定等伤好之后就立刻把锻炼和养生提上日程。   宴寻越听越生气。每次他想把楚停云摁着狠狠揍一顿的时候,对方身上都有伤,于是最后总是不了了之,接着这个男人下次还敢。   他想了半天,掏出手机买东西。   楚停云伸长了脖子来看:“你买什么?”   “补品,给你吃的。”   楚停云很意外,宴寻竟然这么快就不生气了:   “嗯?对我这么好啊。”   宴寻瞥了他一眼,就笑:“当然了。”   那一刻楚停云就隐隐察觉到对方的笑不太对,结果回家吃饭的时候他才知道报应来了。   宴寻开始给他做各种药膳,很补,但不好吃。以前因为他不爱吃而从不上桌的菜,现在天天出现在在他们家的餐桌上。   楚停云:“……寻寻,能不吃吗?”   答案是当然不行。   于是楚停云吃得苦不堪言,悔恨万分。   而且他受伤了都还得去上班,楚停云养伤的这段时间宴寻彻底接管了司机的工作,每天早上定时定点把他从床上挖起来,送到公司去,半点懒都不允许他偷。   楚停云:“……”   太痛了。   如此养了两周多,楚停云实在受不了药膳,以及顿顿吃他不爱吃但很有营养的菜。   不仅仅是因为吃不下去,还因为这两周他又被宴寻养胖了三斤。   每天吃着不好吃的东西,每天都辛苦工作,结果最后还胖了!   世间悲剧不过如此。   楚停云痛定思痛,决计以后不能这样了。所以他刚能走就立刻跑到父母家里去蹭饭。   “妈,你做的菜真好吃,都能跟专业厨师比一比了。”   “是嘛,那多吃点。”   谢逢君被他哄得实在开心,于是叶家的餐桌上每天都有各种好吃的。有时候她上班没空,叶存山就接管厨房给楚停云做饭。   父母两人的厨艺都很好,有时候楚停云都想赖着这不走了。但那只是一瞬间的想法,因为权衡之下当然是二人世界比好吃的更重要。   等到楚停云完全康复之后,宴寻的饮食惩罚才总算结束。药膳消失在家里餐桌上的那天,楚总差点喜极而泣。   宴寻问他:“以后还犯吗?”   “不了。”   楚停云坚定摇头。   “绝不!”   宴寻对这个认错态度非常满意,但他还是提前给楚停云打了个预防针。   “但如果还有下次,就不是药膳了,我会给你抓两幅中药,多加黄连。”   楚停云:“……”   他憋了半天,控诉道:   “寻寻,你好狠的心。”   “嗯。”   宴寻把男人放在自己胸口上的手拉下来,   “你知道就好。”   “……”   楚停云伤好之后,没两天就要过年了。这次他们两个是回叶家过的年。   大概是怕两人觉得不适,叶存山夫妻并没有宴请任何亲朋好友,就他们一家人过。   写对联,剪窗花,一起吃团圆的年夜饭。宴寻和楚停云都收到了一份压岁钱。   除此之外,宴寻也开始跟父母提起了重新举办婚礼的事。   “当时结婚的时候我们俩都比较忙,再加上其他各种原因就没办婚礼,现在想补办一场。”   “好啊!”   父母自然都很高兴,毕竟这意味着他们可以弥补当初没能参加儿子婚礼的遗憾。   婚礼的日期定在三月上旬,也是春天刚开始的时候。   以前他们两人误会重重的结婚在年末,又是最冷的时候,所以这次补办婚礼就选在年初,春天暖和起来的时候。   年夜饭结束,宴寻和楚停云两人就回了自己家。   快零点的时候宴寻给林燃打了个电话,互相道了句新年快乐。   “林燃,你以后什么打算?”   “可能……几年内我都会留在南城吧。”   因为林燃要守着母亲,自从那天他故意刺激过沈素以后,对方的精神状态越发不好了。   宴寻问他:“听说你把出版社的工作辞了?现在全职在家写书了吗?”   “嗯……差不多。”   当初林燃的马甲在医院就被江静姝扒了,所以现在宴寻除了关注周泽的超话之外,还专门下了个小说app去关注林燃的作者专栏。   他发现林燃发表日期最早的那本竟然是13年的时候。   “所以你高中就开始写了?”   “……嗯。”   当时因为他的病,以及林父的突然去世又没买保险,家里欠债,日子过得很紧。   学习之外,林燃就开始在网上赚钱,比如游戏代练,倒卖游戏装备,以及当小说枪手。后来他不想当枪手了,想自己写一本,结果被江静姝发现了马甲。   宴寻又问他:“而你后来不选择复读,也是为了写书?”   “算是。”   林燃念的文科,成绩不说拔尖却也还算优异,至少努努力够到一个985高校并不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只是那年高考南城暴雨,他们家的位置地势很低,积水足足快一米深。   宴寻怕水,没法送哥哥去考试,林母去送,路上出了点意外,于是最后他考场失利,只上了个二本院校。   至于为什么不复读——   因为林燃对自己的认知很清醒。即便他复读考上了一个好大学,以后也不太可能找到一份好的工作,何必浪费那个时间。   所以成绩出来之后,他选了一个本市内的,有电梯宿舍的大学,以及一个很闲的专业。打算混个毕业证就好,其余时间放在写书上,赚稿费。   写文十年,现在也算小有成绩,所以林燃给母亲养老,同时维持自己的生活完全没有问题。   宴寻现在回想起当初,才发现自己对林燃实在所知甚少。不过现在再提过去的事意义不大,他就问对方:   “三月份你有空吗?我跟楚停云要补办婚礼,给你寄了请帖。”   “……”   林燃没想过宴寻会补办婚礼,也没想过对方还刻意给他发了请帖。   “有空。”   ——电话到这里结束。   另一边,楚停云也接到了江静姝的拜年电话。今年过年她也没回江家,自己在外面租了个房子过的。   江晟海其实给她打过电话,但静姝还是没回去。   “自从……出事以后,他对我其实好了很多,也开始有了一些关心,但太迟了。”   “哥哥,我还是很怨他,不想回去见他。”   于是今年除夕,江晟海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偌大的别墅过了年。   楚停云得知以后,很后悔没在江家客厅安个监控,这样他就能好好欣赏欣赏老头子孤苦凄惨,追悔莫及的样子。   简单聊了两句,楚停云也告诉了她补办婚礼的事。   “到时候会给你寄请帖的。”   静姝的声音一下变得欢快起来:“好,我一定来!!”   ——新年就这样结束了。   三月初的时候,陈家的公司彻底破产清算,同时法院那边也下达了判决。   陈炳偷税漏税,非法占用土地,违规挪用银行贷款,涉嫌行贿等等,最后判处没收所有财产,处罚金,并处有期徒刑十年。   陈腾霄十六岁时故意破坏了林父摩托车的零件,致使后者车祸身亡,又威逼他人诬告陷害李戎强女干,以及非法囚禁江静姝,捅伤林燃等等,数罪并罚,判了十三年。   江宇珩两次故意杀人未遂,又是非法囚禁和绑架的主犯,最后判了十年。陈婉清由于只是帮凶而非主谋,最后判了三年。   一切真相大白,尘埃落定。   宴寻去警局接了李戎,又给林父扫了个墓,告诉他这个消息。   “爸爸,你可以安息了。”   这句话说完,他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缓缓落了下来,然后像风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回首都以后,宴寻第一件事就是去报了个最贵最好的游泳课,差不多两周,他就可以在浅水区划一划水了。   这项举动不仅楚停云很震惊,连周泽都打了电话过来问问是什么情况。   “没什么情况,就是想彻底消除掉这个短板。”   宴寻没多解释,反倒是问他,   “大明星,让你来我家玩儿没时间,我的婚礼你总有空吧?”   “那当然了!”   周泽恨不得立刻就飞过来。   之前宴寻一直都说请周泽来家里玩儿。   结果对方过年的通告实在是多,而楚停云又是养伤,至于顾山青,星痕上市之后也就更忙,谁都没时间。   直到他们说要补办婚礼。周泽硬生生推了好几个通告,一定要来当宴寻的伴郎。   “我看了婚礼举办地点,你俩打算在一个小海岛上办?”   “嗯,对。”   宴寻点头,然而应下之后周泽那边好半天没出声。他觉得奇怪,就问:   “怎么了?”   “宴寻……”   周泽此时此刻的心境实在是很复杂,   “你不会是为了能在海岛上跟楚停云办婚礼,所以才去专门学了游泳吧?”   将近十年的心理障碍,就这样简单克服了???   爱情的力量可真伟大。   周泽实在是很感叹。   原来恋爱脑竟然还有这种效果?!   宴寻:“……”   其实也不是。   周泽叹了口气:   “不过你恋爱脑也好,你这辈子就跟楚停云锁死吧。千万别离婚,你要想离,就想想你兄弟我。”   宴寻不知道周泽这家伙的脑回路又跑到了哪里去,   “为什么要想你?”   “……因为我跟楚停云的公司签了卖身契啊。”   周泽是最近才知道这件事,他发现自己的新公司最大股东竟然是楚停云。   所以现在他的金主爸爸也就是楚停云。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周泽沉默了很久。   “寻哥,答应我。你跟楚停云以后好好过日子,别动不动闹离婚了。主要是以后你俩要是离婚,我不知道该跟谁。”   宴寻:“?”   周泽看不见好兄弟此刻的表情,自顾自地说道:   “我心里当然是肯定要选你的,但是我现在已经和楚停云的公司签了十年的约,所以万一你俩离婚,大概率我应该会被划给他。”   这一刻周泽很绝望。   “你知道的,小时候我爸妈就总闹离婚,别的亲戚总说要是我妈敢离,绝对拿不到我的抚养权,以后我就只能跟着混蛋老爹过,所以我妈硬生生熬到了我成年才离的。”   “不过寻哥,我当然不是让你也像我妈那样为了我这么牺牲。只是以后你要是跟楚停云闹矛盾,能不能稍微想想可怜的我?一秒也行。”   宴寻:“……”   这一个瞬间,他真觉得自己跟周泽不再是朋友了,合该是父子才对。   由于宴寻这次又开的免提,所以旁边听了全文的楚停云已经笑疯了。   “哈哈哈哈哈哈!!!”   这熟悉的笑声让周泽悚然一惊——   “我靠!宴寻你他妈又开免提!!!”   楚停云就凑过去说:“怎么,我不能听?”   周泽:“……能听的,金主爸爸。”   在娱乐圈混迹多年,他早就成了个能屈能伸的男人。   “不过我得给您打工去了,再见。”   周泽飞快挂断了电话。   楚停云被挂了电话也不生气,反倒是笑倒在了宴寻怀里。   “太有意思了,寻寻,你这朋友简直……”   他卡了一下,没想到一个合适的词。   宴寻就接了过去:   “嗯,他简直就是个单细胞生物。”   “噗哈哈哈哈哈!”   楚停云在宴寻怀里笑了好半天,忽然想到什么,跟他说:   “要不然别让周泽当伴郎了,当花童吧?”   宴寻:“……楚停云,你不会真把他当儿子了吧?”   楚停云不回答,就是笑。   当然,这确实是玩笑。   因为婚礼那天,周泽还是以伴郎的身份出席的。这次请来参加婚礼的人不多,除了父母之外,也就是一些亲近的朋友。   宴寻以为楚停云应该不会请江晟海,然而他的预料却恰恰相反。   “为什么不请?当然要请了!”   楚停云在这件事上显然早就想好了。   “就算他不想来,我还要找人把他绑过来呢!”   当初老头子那么反对,吹胡子瞪眼,还打了楚停云一巴掌。现在他就是要让江晟海亲眼看着自己跟小老公幸福结婚,白头到老。   而且还要让对方掏钱!大出血!   宴寻:“……”   果然,楚停云在面对江晟海的时候,从不吃亏。   婚礼布置得很精心,但流程却不怎么复杂。   开场过后,第一个环节就是谢逢君和叶存山作为父母代表在台上致辞,而江晟海就被自家儿子摁在下面强制闭麦听着。   第二个环节交换戒指,周泽抱着猫站在这对新人中间充当了神父和证婚人的角色。   “宴寻先生,你愿意在未来的人生中与楚停云先生携手相伴,共度岁月,并且……”   台词本到这里还是正常的,结果周泽突然卡了一下,他飞速瞟了楚停云一眼,得到对方立刻往下念的眼神。   周泽:“……”   于是他就硬着头皮往下念,   “并且在未来的日子里承诺永不再提离婚,在日常生活亲昵地称呼他为宝贝,停云,老婆,老公等包括但不限于诸如此类的词,以及,未来也不再做难吃的药膳,韭菜这种东西更是绝对不能出现……”   宴寻:“……”   他飞快打断周泽,并迅速接道——   “好的,不论贫穷与富贵,健康或疾病,我都愿意跟他在一起直至生命尽头。”   楚停云笑眯眯地回:“我也愿意。”   周泽从胸前的猫包里掏出戒指盒。   “好了,请两位新人交换戒指吧。”   至此,礼成。   虽然誓词过程奇怪了点,但下面坐着的宾客还是很热情地鼓掌。   这场婚礼除了父母致辞和交换戒指两个还算正式的环节之外,剩下的都是玩儿的活动,还有各种表演。   只是顾山青都没参与,他自从在婚礼上第一眼看见周泽,就意识到自己被楚停云耍了。哪里是什么长发美女,这根本就是个男人!!!   于是从头到尾,整个婚礼的过程他都对周泽这个人避之不及,退避三舍。   但周泽对此毫无所察,连顾山青是谁都不知道。因为他实在太忙了,除了当证婚人和伴郎之外,他还一口气还在好兄弟的婚礼上表演了五个节目。   唱跳,rap,魔术,架子鼓,最后还有一首诗朗诵。   “……”诗朗诵。   宴寻真是服了。   楚停云倒是很开心,给了周泽一个好大的红包。   婚礼是下午开始的,一直进行到晚上。兴尽过后,客人们各自散去回了酒店。   宴寻有点喝多了,但提前吃了解酒药,所以还好。他漱了漱口,清掉口腔里的酒味,然后找出了特地带过来的吉他。   是当初周泽送的那把,后来被楚停云找人修好了。   宴寻坐在卧室靠窗旁的椅子上,听着浴室内的水声,用手指试了试音。楚停云也喝多了,不小心把酒撒在了身上,所以这时候正在洗澡。   吉他弦被拨动了几下,宴寻仔细调了一下音。   嗒——   水声停了,楚停云穿了件睡袍出来。领口松松散散的,以一个V字形露出胸前大片的皮肤。   “我还以为你醉了呢,要弹吉他?”   说着,他坐到了宴寻对面的飘窗台上。   男人面颊醺红,眼底湿润,慵懒闲适的坐姿让他看起来像是海月下横斜的花枝,不可触摸又惹人攀折。   “嗯。”   宴寻垂下眸子,问,   “有什么想听的吗?”   “唔……”   楚停云一时想不出来具体的,就笑着说,   “都行。”   宴寻没出声,但指腹已经压上了线。   前奏的旋律隐隐让楚停云觉得有点儿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直到对方开口唱第一句——   “Я бы сказал тебе,Много хорошего.”   我想把所有美好的事物,都说给你听。   楚停云忽地愣住,他想过宴寻会唱很多歌,却偏偏没想到会是一首俄语歌曲。   “В тихую лунную,Ночь у костра……”   在明亮的月夜里,在篝火旁……   宴寻的嗓音很好听,清冽低醇,唱歌时的声线听起来有种说不出的温柔。他显然是学了很久,因为哪怕是楚停云这个母语者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每个词都唱得很准。   “И расскажу тебе,Если сумею я,”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告诉你——   “Как я люблю тебя,”   我是如此爱你。   “Тысячу раз.”   千万次。   这首俄语民谣很短,不到两分钟。   楚停云听完之后也没评价好不好听,他慢慢坐直,对宴寻说——   “刚刚那首歌,你再唱一遍。”   “好。”   宴寻就给他再唱一遍。   但结束之后,楚停云还是不满意。   “还要再来一遍。”   于是宴寻就又来一遍。   反反复复,很多遍。   宴寻没有半点不耐烦,又一遍结束之后,他问楚停云:   “还听吗?”   “……”   这次楚停云没说话,而是起身过来。他拽下宴寻的吉他放到一边去,然后坐到青年身上去。   “最后一句,用中文再跟我说一遍。”   宴寻抱着他,圈进怀里,然后说:   “我是如此地爱你。”   “千万次……”   最后一个音没出来,淹没在下一秒的吻里。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歌词没全放,怕字数太多,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去搜搜吉他弹唱的视频。   歌名是这个:Я бы сказал тебе много хорошего(我想把一切美好都说给你听)   正文到这里就完辣,可能明天写一下后续。然后就写番外吧。   今天庆祝正文完结,评论区掉落五百个小红包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