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真的是直男》   作者:禅酒   文案:   两个室友当面出柜,俞印接受得很平静。   撞破弟弟和男人打啵,俞印点烟的手微微颤抖。   发现喜欢的女孩子是la,俞印……   俞印彻底绷不住了。   操!这个世界能不能给异性恋一点活路?!   他冲到最好的兄弟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哀嚎:“周成凉,你一定是直的对吧?”   相识二十年的竹马哼笑一声,指着校门口路灯,信誓旦旦:“它弯了我都不可能弯。”   俞印感动:“好兄弟!”   不出几月。   看着翻修的校门,俞印悚然:“周成凉,它弯了!不对,折断了!”   周成凉垂眸看着被抓住的左手,面不改色揉了把通红的耳朵:“稍安勿躁,我还直。”   俞印欣慰:“好兄弟!”   再后来。   周成凉:“有个事说一下。”   俞印应激:“弯了?”   周成凉:“……”   俞印试探着握住他手:“好、好兄弟?”   外拽内娇纯情大小姐攻(周)x感情白痴戏精酷哥受(俞)   两个笨蛋直男的先弯挑战,Action!   1V1,he,甜文   【高亮!!】   1.放飞产物,不用带脑阅读的大学日常甜饼。   2.架空平行世界,多为虚构,经不起过度考究~   3.不喜人设请及时退出,请勿言语攻击任意一方主角,作者坚定的cp党,极端控勿入,小情侣超爱彼此,禁拆逆禁ky,很过分的评论会删。   4.婉拒写作指导,不喜欢请及时停止阅读,感谢理解w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青梅竹马 校园 轻松   主角周成凉互动视角俞印   一句话简介:谢邀,在下宁折不弯   立意:青春没有定义 第1章   北京的九月不输烤炉,尤其晚上,热风又干又燥,吹得人心烦意乱。   晚上七点五十六分,在宿舍床上躺尸一天俞印浑浑噩噩爬起来,裹着厚重的被子慢吞吞挪下床。   对床正看足球比赛的室友刘靖腾察觉动静,诧异道:“一哥你现在起床干什么?生病了还不好好休息?”   倒霉如果分成三六九等,俞印就是那个中翘楚的霉蛋。   回京前把笔记本计算机落在坦桑尼亚不说,返校第一天还因为冲凉水澡生病了,重感冒发低烧,擤鼻涕擤得耳朵打鸣,两眼发昏,要不是明天上课,现在他就躺医院去了。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俞印哼着浓重的鼻音,瘫坐进沙发椅中。   刘靖腾面露敬佩:“剪视频?那么勤奋?”   509宿舍的成员都知道,俞印在破站有个大几十万粉的账号,是个小up主。   账号视频不多,有时候一俩月才更一次,但各个都是精品,还有好几个破了百万播放。   “比剪视频更重要。”俞印有气无力地摇摇头,在抽屉里捣鼓半天,顶着室友好奇探究的目光,抽出了一张面膜。   刘靖腾:“……”   刘靖腾:“哥,你就黑了点,还是很帅的,真的,别太为难自己了。”   俞印是天生丽质的大帅逼,五官深邃硬朗,个高腿长身材好,有些自然下垂的眼尾自带bk属性,那张脸放出去就是要跟“校草”二字划等号的。   拥有这样得天独厚面容的人,曾经是奶油冷白皮。   谁能想在非洲待了一个暑假,晒成了小麦巧克肌。   其实没有黑得很离谱,很健康的肤色,依旧是大帅逼,只是和之前的肤色对比起来太明显,给大家带来不少震撼。   俞印回来那天,每见一个熟人,必然也会收获一声“我操”。   几个“操”接二连三砸下来,他逐渐怀疑起自己的颜值,“真帅哥从不局限于肤色”的话都不说了,悲惨交加地回到宿舍暗戳戳美白护肤。   他要悄悄逆袭,然后惊艳所有人!   “网上说,发烧的时候敷面膜,吸收精华的效果最好。”从来不护肤的俞印生疏地洗脸拆面膜,小心翼翼揭开,一把糊在脸上,“我不能错过这么难得的机会。”   刘靖腾:“。”   刘靖腾:“一哥,你刚刚扔的好像是面膜?现在脸上那个才是要撕掉的纸吧。”   俞印低头看了眼垃圾桶:“……”   痛失一百元。   他心疼地按住心脏,强行牵扯嘴角,故作乐观道:“原来敷面敷这么多讲究呢。”   那是讲究吗?那是常识吧!   算了,可以理解,作为摄影系出了名的糙直男,俞印干出这种事儿完全不ooc。   一个用大宝sod蜜打天下的哥们,你能对他抱有什么期待呢?   刘靖腾冷笑出声:“昨天看你买面膜的熟练程度,我以为你是行家。”   “高三的时候买过不少,但那不是我自己用的。”俞印又拆了个新的往脸上放,“以前都是给周——”   话音未落,手机铃忽然响了起来。   他仰着头,胡乱摸起手机,看都没看直接接通。   “您好,哪位?”   “俞印?请问是苏南新和章呈的室友吗?”对面说,“我是他们朋友,这两人现在喝得烂醉,问了半天才问出室友的名字,我们等会儿有飞机,现在还在酒吧,能麻烦你来接一下他们吗?”   俞印浑浑噩噩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在酒吧喝得烂醉?是不是忘了明天有课?   他咳嗽两声,言简意赅道:“行。哪个酒吧?”   “谢了兄弟,我给你发定位。”   刘靖腾看他刚挂电话就起来换衣服,不由问道:“怎么了?”   俞印随便穿了个花裤衩和卡通短袖:“苏南新和章呈喝醉了,我去接一下人。”   刘靖腾被他辣眼的穿搭闪了一下,默默转过头:“你不是不舒服吗?还能去吗?我去吧。”   “你等下不是跟女朋友出去约会?”俞印笑了声,调侃道,“约会去吧,别放人家女生鸽子。”   刘靖腾感动的同时,不忘冲着他背影提醒:“一哥!面膜!”   “我敷到楼下就摘掉!”俞印有些怆然,为这张贡献给别人爱情的面膜哀悼。   509宿舍四个人,三个非单身。   刘靖腾有个学油画的可爱女朋友,另外喝醉的那两位……去年情人节内部消化,谈了。   他和刘靖腾当了一年史蒂夫,每次宿舍聚餐出去,那种多余感根本忽略不掉!   北京作为人口多样性的大都市,什么性取向的人都不缺。   俞印不是封建保守的人,自己是直男不影响他尊重别人性取向,两个室友当面出柜的时候确实小小震惊了一下,但很快就接受了,对他来说,gay和其他男性没有任何区别。   八点的北京还没真正进入午夜狂欢。   史蒂夫抵达……俞印抵达酒吧时,这里还不算太吵,也没有群魔乱舞的大场面,只有空气中香水和香烟的味道让人不适,口罩也挡不住。   他很少去娱乐会所,喝十万百万的酒不如趴草地上看蚂蚁搬家,仅有的几次都是来捞朋友。   每次踏进酒吧大门,眉头就要皱起来,狗狗眼自然下耷,看起来很不好惹,一般情况下没有不长眼的过来自找没趣。   不料今天遇见例外了。   俞印一进门,总觉得这家酒吧跟他之前见过的不一样,卡座极少,大厅满满当当全是……男人?   还都是潮男,也有穿女装的,style够多。   这家酒吧含男量这么高?有什么吸引人的特殊东西吗?NBA球星签名?重金属摇滚乐队?   他满头雾水地拨开人群,空气紧凑得有点呼吸不畅,只好把口罩拉到下巴,四处张望寻找室友身影。   路过一桌人的时候,俞印大腿忽然被剐蹭了一下。   他登时停下脚步,垂眸看去。   是个化了妆穿着超短牛仔裤的红发男人。   男人见他看过来,笑眯眯眨起眼睛,舌尖轻轻舔过下唇,缓慢开口:“小帅哥,你大腿刚刚蹭到我了哦。”   俞印“啊”了一声,朝他弯下腰,抬起胳膊去抓他手腕。   那人眼里涌现出喜悦,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不好惹的小帅哥那么好勾搭,立即想去勾他脖子:“我们……”   “啪。”   他手腕被死死握住了。   俞印像拎猪肉一样拎着他爪子,真诚地打量来打量去:“是我外套拉链蹭到的吗?对不起啊,刮伤了吗?”   男人:“……”   这是什么新情趣吗?   男人抓着他手,试探性放在自己胸口:“伤了,你要看看吗?”   俞印一下变了脸色,严肃敏锐道:“我发誓我没蹭到你胸口,哥们你是不是碰瓷的?别这样啊兄弟,虽然我还在上学,但我绝对不是那种会轻易上当受骗的傻子!”   男人:“……”   一个“碰瓷”一个“学生”,给他整萎了。   旁边朋友别过脸偷笑,男人面子挂不住,一改之前言笑晏晏的嘴脸,没好气地抽出手腕,呸了一下:“妈的,直男来什么gay吧?浪费人感情!赶紧走!”   什么吧?   俞印急着找室友,只听到“赶紧走”三个字,顾不得和这人理论,匆匆离开。   他在对面吧台找到了苏南新和章呈。   这对小情侣还算清醒,你浓我依地互相倚靠,除了腿软站不直,说话沟通都没障碍。   看到他来,两人齐齐道歉:“我们刚刚太晕了,没注意朋友给你打电话,想给你说声不用来接了,你也没接电话,真不好意思啊一哥,明天我们请你吃饭,为你从非洲顺利归来接风洗尘!”   509宿舍年纪最小的俞印是最靠谱的,另外三个管他叫“哥”。   忘了谁先嘴瓢叫的“一哥”,总之等反应过来,全世界都这么喊了。   “你们给我打电话了?可能静音,没听见。”俞印懒得再去掏手机,把袖子撸上去,弯腰去扛他们,“真不让爸爸省心。”   苏南新讪笑一声,搭上他左肩。   章呈一个猛扎子起来,没站稳,重重砸在他右肩。   俞印:“!”   操!你丫知道你多重吗?!   左肩是父爱,右肩是颜面,他面目狰狞地抽了下嘴角,硬生生压住喉间嘶吼。   酷哥在外不能失了风度,游刃有余是他最后的倔强。   九点零一刻,酒吧准时嗨了起来。   蹦迪神曲让俞印沉重的脑袋越来越胡涂,用尽全力挺直腰杆,磨磨蹭蹭走出去。   这地儿不在市区,门口只有几家小摊,俞印看了一圈才发现左边巷口有俩石墩,打算把两坨醉鬼扔过去。   “一哥,你真的,我哭死。”苏南新望向他,眼里满是感动,“这么晚了你竟然二话不说就来接我们,还是来这种地方!以后我愿意当牛做马地报答你!”   章呈下意识附和:“嗯,当牛做马。”   俞印低头咳了两下,哑着嗓子说:“真谢我就自己支棱一下,努力走过去坐好,我打车。”   苏南新和章呈很听劝,勉强启用了小腿肌肉。   俞印跟卸货工人似的,把两人一边一个安置好,无视他们不知不觉凑在一起的脑袋,撑着腰往巷口走去。   他现在急需一个支撑,不然得比两个醉鬼先倒下。   眼花耳鸣的俞印刚开始并没有注意到,巷子里有些许暧昧声响。   等他走近了,里面忽然传出一道悚然的尖叫:“哥?!!”   “我操!”   俞印吓得一屁股撞墙上,愕然抬起头,刚好看到一个面色绯红的男人扒着他堂弟肩膀,踮起脚尖送上枚香吻。   “吧唧~”   清脆。   响亮。   暧昧。   俞印:“……”   我……操……   我他妈,难道烧出幻觉了?   不然怎么会看到家里那个乖得跟兔子似的堂弟在跟男人打啵?!   俞印艰难地张了张口,打算以哥哥的身份质问一下。   但世事难料,对方竟然比他先发制人。   堂弟一把推开亲他的男人,冲上来拎住他衣领,声嘶力竭地怒吼:“哥!你怎么会来gay吧?!”   俞印:“?”   什么吧?gay什么?   靠!   这他妈是个gay吧?!   俞印生动演绎了成语“瞠目结舌”,只觉心中肝火越烧越旺。   他第一反应,是怒极反笑:“好,好啊,我刚刚原来被男人揩油了!”   他第二反应……   很遗憾,他没来及有第二反应。   病入膏肓的俞印两眼一黑,被男同气晕过去了。   物理层面的晕过去。   晕倒前,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身影飞跃花丛奔向他,比刘翔还矫健。   像极了他那个远在厦门的懒狗竹马。   ……   一小时前。   “凉哥,去喝两杯?”   周成凉上午飞机延迟至下午,晚上七点半才落地,刚出机场,某个等候已久的朋友就围上来了。   “不。”他冷着张俊脸,把行李推给司机,“回学校。”   “不是吧凉哥,刚回来就学习?”商北吉跟他关系好,忍不住抱怨道,“还以为你专门改签机票,是为了提前跟我们聚一聚呢,晚饭没吃就过来给你接机了。”   “我不是让你不用来?”   周成凉上了车就打电话,打了好几个都没通,不由得蹙紧眉心。   商北吉没趣儿地耸肩:“给俞印打的吧?这个点,说不定在外面high。”   “不可能。”周成凉眯起眼睛,“他待字病中,疯不动。”   “病了?俞印那个体格竟然能生病?稀罕,认识这么久我还没见他病过。”商北吉纳闷完,又恍然大悟地双手一拍,“操!合着你临时改签是因为俞印生病啊?”   周成凉没否认,眼睛死死盯着打不通的电话,对司机道:“麻烦开快点。”   司机额头冒出冷汗:“小老板,再快就要超速了。”   周成凉“啧”了一声,烦躁地靠着车窗闭目养神。   商北吉拆了瓶可乐递过去:“别急啊凉哥,多大人了,要出事早给你打电话了。哎,明天你没课吧?去爬山吗?”   周成凉:“不去。”   商北吉:“为什么?给我个理由。”   周成凉:“累。”   商北吉:“行吧。那去划船呢?”   周成凉:“否。”   商北吉:“又为什么?!”   周成凉:“累。”   商北吉:“……”   商北吉崩溃了:“凉哥,你哪天会不会在家里懒死啊?”   周成凉不置可否,无法理解这些热爱运动的人。   四十度的天在家睡觉他都嫌躺着累,怎么会有人这么活蹦乱跳?   等不到响应的商北吉认命道:“那你回去的路上改个道行不行?我去看下我开的小酒馆,很快,路程时间一样,绝对不会耽误你回学校找俞印的。”   周成凉拒绝的话咽了回去,眼都没睁地“嗯”了一声。   商北吉:“……”   竟然脸头都懒得点了吗?   他忍无可忍地吐槽:“我真不敢想象你跑五十米是什么样子。”   周成凉学的金融,他学的机械制造,两人学院不同,体测时间也不一样,从未见过周成凉体测时的英姿,为此心心念念了两年。   懒成这样体测还是满分,实在太让人好奇了。   周成凉敷衍道:“以后再说。”   彼时二人从未想过,这个“以后”会这么快到来。   商北吉的小酒馆是他大一时上完创业课,即兴开的赔本小店,坐落在鸟不拉屎的破巷子里,至今仍未倒闭,得多亏对面的酒吧。   他曾真心实意感谢道:“我爱那些男同。”   周成凉懒得关注这些事,连男同是什么都没问,也没表现出好奇。   好友商北吉并不意外,他兄弟铁直男,对男同不感兴趣再正常不过了。   一小时后。   商北吉看着车里对gay吧大门发呆的周成凉,陷入沉思:“你……”   “俞印!!”   周成凉一声怒喝,车还没停稳就开门冲了下去。   商北吉抬个头的功夫,只见他的懒狗兄弟单手握着树枝,踩着石阶轻轻一跳,迅速飞跃沿路草丛,在所有人震惊呆滞的注视下,一把捞起快要摔地上的男生。   商北吉:“……”   哥们,体测满分是你应得的。 第2章   俞印睡眠质量很好。   上次去成都旅游不巧碰到小地震,别人都惊慌失措地乱跑,他在酒店睡得像死猪,怎么喊都叫不醒。   最后发小周成凉一巴掌扇他屁股上,他被硬生生疼醒,酒店门还没出,两人先打了一架。   当然,地震没震起来,就晃了会儿,人家本地居民不动声色,只有外地的在四处逃窜。   俞印入乡随俗,鬼使神差地融进了本地人行列。   经此一役,身边熟人都知道他睡觉死,在他休息的时候打游戏都不收敛骂声。   看见周成凉怀里的俞印,商北吉作为地震知情者之一,扯着嗓子跑过来:“哎!什么情况啊?一哥怎么在这儿?睡了还是晕——操!周成凉你踢我干什么?”   “不会小声说话?”周成凉脸色比俞印还难看,挑起眼皮扫了一圈呆若木鸡的众人,“回学校的上车。剩下这个……”   他视线定在衣衫不整的堂弟俞非身上,冷笑一声:“自生自灭。”   俞非面如死灰:“……凉哥,你听我解释。”   “不听,起开。”周成凉平等地不给任何人好脸色,膝盖一弯,把俞印背在身上,健步如飞地走上车。   其他人原地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忙不迭跟上去。   幸好司机今天开的商务车,载五个人刚好。   苏南新和章呈全程游离状态,车开出去一里地才想起来道谢,小声道:“一哥怎么了?”   “烧成智障了。”周成凉言简意赅,“他来接你们的?”   苏南新缩缩肩膀,愧疚道:“真对不起,我们不知道一哥病了。”   周成凉尊重俞印选的朋友和社交方法,有怨言也没说,只道:“他今天跟我回去住,明天课麻烦你们帮忙请个假,谢谢。”   “谢”字才说完,副驾驶的商北吉以一个无敌别扭的姿势转身看他:“天吶凉哥,这是你今天首次说的大长句!”   懒到说话都嫌累的奇葩,每说一次大长句都值得纪念。   周成凉:“……”   周成凉:“滚。”   很多家里有钱的学生,上大学会在外面租房子住。   周成凉是本地人,但家里几套房子离学校太远,干脆也在学校附近租了个小公寓。   大一租房子的时候,他曾邀请过俞印一起,被俞印拒绝了,给出的理由是“没有宿舍和舍友的大学不完整”。   周成凉不理解,却也没多说,默默放弃最早看中的两百平loft,选择了离美院宿舍区近的无电梯七十平小公寓。   下楼走两条街就到俞印宿舍楼下,方便早上一起晨跑。   家庭医生住老宅,离这里太远,他直接带俞印去了最近的医院,确定不算高烧无需打针后,拎着药背他回公寓。   等把人背上五楼,T恤全被汗水浸透了。   因为俞同学坚决拒绝过同住,小公寓没准备第二间宿舍。   周成凉本想把人扔沙发上,结果手还没松开,本该昏迷的人忽然死死勒住他脖子。   “咳!”他被勒得两眼一黑,咬牙切齿道,“俞小印,你醒着的?”   没有回应。   好吧,应该是无意识举动。   “我真是上辈子欠你。”   周成凉认命叹气,转而回到卧室,把他扔在自己床上。   解脱的瞬间,老腰猝不及防嘎吱一响。   他身形稍顿,迟疑地活动两下腰,确认那是无伤大雅的小动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还好。   宝腰未老。   两人六十多天未见,没想到刚重逢就鸡飞狗跳。   大二升大三的暑假很忙,Q大学生尤其忙,还没到应届呢,实习绩点一起卷。   周成凉整整两个月都在自家厦门分公司实习,俞印则跟他舅的摄影团队去非洲随行学习。   前天听说俞印生病,周成凉为了尽早赶回,马不停蹄交接工作,每天只睡四小时,下飞机折腾到现在,铁人也要累死。   他草草洗漱完,给俞印用热毛巾仔细擦了身子,将对方脏衣服全扒完塞被窝里,笨手笨脚打开药盒,对照说明书拿药。   俞印小时候身体不好,但后来吃药锻炼把体格补上去了,初中后就没怎么生过病,这次感冒发烧属实让人意外。   周成凉没有独自照顾病人的经验,手忙脚乱伺候到凌晨,终于让人退烧到37度。   他长出一口气,手机都没来及充电,直接趴倒在床边,以防病号半夜再烧,也不敢去外面睡沙发。   迷迷糊糊失去意识前,周成凉忽然想:我为什么不能上床睡?一米五的床也不窄,难道容不下我和我兄弟两个人吗?   下一秒,俞印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周成凉爬床的腿立马放回去,边给他喂水边庆幸自己没有冲动。   有些苦就算是兄弟也没必要共吃,万一被传染可就不好了。   ……   隔天早上,先醒来的是俞印。   如果他母亲赵蘅悠在场,一定会万分惊异:   她的乐天派儿子睁眼第一个表情居然不是灿烂微笑拥抱太阳,而是痛苦万分地蹙眉揉脸!   不过这次特例可以理解。   嗓子疼得像用生锈刀片拉扯切割,换谁能笑出来?   俞印昨天不自知地烧了许久,这会儿出声都困难。   他用力翻过身,勉强把眼皮撑开一条缝。   ……嗯?   他们宿舍床是不是变大了?   不该啊。   难道因为还没睡醒,出现了幻觉?   俞印揉揉眼,又翻回之前的方向。   ……嗯?   这床边怎么有个男人?   俞印愣了,眼睛要睁不睁,眯着条缝发呆。   男人……应该是男人。   男人趴在床沿,脸朝下埋在臂弯中,碎发乱成一团,后面留的狼尾发里层挂染了蓝色,骚的一批。   短袖睡衣下肌肉线条分明的胳膊嵌进深灰色床单,衬得皮肤像白雪公主。   我操。   冷白皮。   俞印本就不清醒的大脑被妒火烧过,愈发失去理智。   他伸出麦色小臂,一巴掌往那胳膊上抡了四个指印,哑着嗓子道:“妖孽,离我远点。”   说完这句,濒死挣扎的喉咙声带彻底归于死寂。   被一巴掌扇懵的周成凉被迫早起,错愕抬头,看了眼胳膊上的指印,脸色越来越黑:“俞!印!”   这下,俞印眼皮完完全全睁开了,一瞬不瞬盯着面前人,眸中惊喜逐渐漫延开。   熟悉的面容依旧帅得养眼,薄唇浓眉高鼻梁,眼型狭长上挑,下颌线条比暑假前还明显。   此时单眼皮下的眸子盛满怒火,百年难遇的滂沱起床气让俞印/心生怀念。   周成凉?活着的周成凉?   昨晚那幕运动健儿般的记忆定格不是幻觉!   隔了许久再次见到好朋友,说没反应是假的。   俞印猛地坐起来,在热情拥抱和痛哭流涕之间,选择了控诉屈辱。   “我……晚……男……腿……”   他嗓子现在说一个字都困难,音调断断续续,有一下没一下地,听得周成凉越发迷茫。   “什么?”周成凉顾不得发起床气,蹙眉凑近听,“喝水还是吃饭?你不能用手机把要说的打成字给我看?”   俞印摇头:“情……不……位……”   “打字阐述的情绪不到位?”周成凉自行翻译了一下,得到肯定后,压着耐心道,“那你慢慢说。”   慢慢说?   开玩笑,慢慢说还能体现他的情绪吗?   俞印比了个“暂停”手势,深呼吸几下,指着大腿,一鼓作气嘶吼出来:“哥们昨晚在酒吧被男人摸大腿了!”   一般情况下,俞印的脾气非常好,从小到大没跟长辈吵过架,也没跟朋友发生过争执。   此时的怒意来源于被调戏自己还没意识到的悔恨,持续时间很短暂,吼出来后火就散了大半,平静靠在床头思考早餐吃什么。   而被迫接收怒火波及的周成凉跪在床边,面色不虞揉着饱受摧残的耳朵。   俞印想好等会儿要喝皮蛋瘦肉粥,方才抬起头看向某人,学着对方说话习惯,言简意赅浓缩式发问:“评价?”   完整句:评价一下gay吧那男的恶劣至极的行为。   周成凉略作思忖:“呕哑嘲哳难为听?”   俞印:“……”   我你妈,是要你评价我嗓音吗?   要不是顾念昨天救命之情,他现在就能跟周成凉打一架。   眼见俞印周身气压越来越低,周成凉适可而止,短促笑了声,端来一杯热水。   他盘腿坐旁边被子上,随手搭在某人被揩油的大腿处,轻慢道:“等天凉了,我就让那酒吧倒闭,给你报仇。”   不成样的语调里有点说不出的认真,可惜某人没听出来。   “周总,暑期土味小短剧刷多了?”俞印喝完水嗓子舒服不少,低声乐半天,“不能迁怒,我是个肚能撑船的好人。”   周成凉的计划胎死腹中,不置可否耸了耸肩:“所以你晕倒的原因,是被揩油后气的?”   “那倒不是。”俞印艰难涩然地开口,从床头翻出一盒没动过的烟,抽出一根夹在指尖来回晃,故作深沉道,“我那个堂弟……我看到他,他跟男人……”   “搞在一起?”周成凉撩起眼皮看过去,善解人意地替他说完,“哦,这个我知道,去年就看见他在高中学校门口跟男生牵手。”   俞印:“……”   他给兄弟搞谜底,兄弟给他上剧透。   俞印指关节捏得咔嚓咔嚓响:“你知道不告诉我?”   周成凉支着脑袋反问:“你要跟你叔告状吗?”   俞印摇头:“没那么缺德。”   “那不就行了。”认真倾听的周成凉一秒现原形,漫不经心打哈欠,不甚在意道,“早恋也好搞男人也好,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俞印顿了下,哑口无言。   差点忘了,周成凉是个“其他人是死是活与我无关”的仙。   他关心在意的人,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不过被这么一说,俞印发现那事儿确实没什么大不了。   是堂弟搞男人,又不是他搞男人,他紧张什么?   俞印夹烟的手瞬间不抖了。   见人被安抚好,周成凉夺过他手里的烟扔进垃圾桶,起身去洗漱。   “你的衣服都是香烟香水的味道,不能穿了,直接穿我的,柜子里随便挑。那个没用的水课我让人给你请假了。早餐我点外卖,小笼包和皮蛋瘦肉粥行不行?”   “兄弟懂我。”俞印毫不在意光溜溜的身体,大大咧咧伸了个懒腰,抛出一个wink,虎牙露出半厘,英气的面容平添几分青涩可爱。   从小一起长大,彼此光屁股的模样都见过不少,虽然长大后没再一起洗过澡,但光个膀子对他来说再正常不过了。   周成凉靠在卫生间门口刷牙,看到他毫无遮挡的上半身,喉结下意识滚动,差点被泡沫呛到,连忙俯身去漱口。   等洗完脸,把湿漉漉刘海撩上去,转身似笑非笑道:“哪里做的美黑项目?专门黑四肢?是做到一半钱不够了吗?”   俞印笑容僵在嘴角,强颜欢笑道:“你就是嫉妒我限定版健康麦皮。”   “你说得对。”周成凉指尖遥遥指向他胳膊和脖子,拖着调子平声道,“好久没见到这么有棱角的明暗交界线了。该死,怎么做到的?好嫉妒,教教我。”   该死,这种成天不说好话的话痨,到底怎么被外人看做高冷男神的?   “怎么的?灿烂阳光得罪你了?”俞印一个枕头丢过去,“赶紧去拿外卖。”   周成凉稳稳接住枕头,乐着离开了。   俞印没有赖床习惯,等周成凉去客厅,他就爬起来翻衣柜。   柜门打开的瞬间,仿佛有道圣光乍泄,闪瞎人狗眼。   俞印战术性倒抽冷气。   天、吶!   第一次见到这么整齐多彩丰富的男士衣柜。   他姐姐的衣柜都没有周成凉丰富。   卧室整整五个柜,每个柜门内风格都不同。   风格内按照颜色成套摆放整齐,还有牌子编号,同类型可替换的为一个编号,讲究得令人发指,仿佛外人观赏都是种亵渎。   大学后俞印不曾关注过周成凉的个人生活习惯,某人已经强迫症洁癖到这个程度了吗?   依稀记得,高中住校那段时间,周成凉天天迟到的原因就是根据心情纠结鞋子搭配,还有出门前把弄乱的鞋柜和书桌整理好。   ……原来冥冥中早有定数。   俞印怀揣敬意,小心取下一套运动风,没有惊扰其他套装。   十分钟后,餐桌旁的周成凉看到俞印出来,满意地勾起唇角:“终于看到你穿搭正常的样子了。”   言下之意:你之前的穿搭是狗屎。   俞印早已习惯穿搭被朋友吐槽,闻言也不生气,坐下来小口喝粥。   和平时超高行动力作风相反,他吃饭特别慢,半小时起步,上不封顶,最爱边看电影边吃。   周成凉吃得就很快。   他从不把时间浪费在没用的事上,坚定认为人类必须吃饭睡觉是进化不完全的陋习。   周成凉很烦跟磨叽的人一起吃饭,面对俞印却不急,会刻意放缓速度。   俞印跟他吃饭也不看手机,聊天聊地,说不完的话。   “周成凉我给你说,我在肯尼亚看到动物大迁徙了,真的巨震撼,等我剪出视频给你看……”   非洲信号差,拍摄的照片视频内存太大发不出去,他有好多东西还没跟周成凉分享。   周成凉垂眸听得很认真,嘴角噙着笑意。   他喜欢俞印跟他分享这些爱好时的表情,瞳孔亮亮的,特别耀眼。   “这个项目后续你要跟进吗?”他问,“素材处理是不是要去你舅的工作室?算实习吧?”   “算。”俞印自己的榨菜没了,筷子就往周成凉那儿伸,“后面得看我舅的意思。”   爸妈工作忙,他是被舅舅赵恒岚带大的。   赵恒岚开的摄影工作室在业内很有名,恰好外甥对摄影很热爱,便一直让工作室的合作大佬教他。   俞印反问:“你呢?你开学后还工作吗?去总部?”   周家搞地产发家,四代从商,集团规模还算可观。   周鹤晴知道自家儿子性格难伺候,怕那张嘴得罪股东,打死不让他去总部和几个重要分部实习,暑假干脆把人扔去厦门刚成立不久的子公司。   “不去总部,她在一个子公司给我安了个不高不低的白领职位。”最后四个字,周成凉说得颇为咬牙切齿。   小白领职位,不就是昭告全世界‘我是后台不算特别硬的关系户’吗?   这种空降,领导不爱下属不服,路过的狗都得踩一脚,还不如靠自己面进基层。   周成凉只是不在意人情世故,并不是傻,周鹤晴肚子里打的什么主意,他一清二楚。   就是想让生活磨平他的棱角。   俞印同情地拍拍他肩膀:“你家旗下几个公司离咱学校挺远的,开学是不是要换地方住?”   “应该吧。公司离你舅工作室近,你要去工作室跟项目,可以来跟我一起住。”周成凉再次倡议同居。   “那我想想。”俞印没把话说死。   同居很考验友情。   高中住宿是不得已,而且早出晚归地学习,在宿舍时间只有晚上睡觉那会儿,算不上生活,他跟周成凉生活习惯相差太多,万一同居闹矛盾赔了二十年的友谊,那可太亏了。   周成凉没有强迫,等他吃完就回到卧室,开启日常护肤。   他皮肤比较敏感,保湿跟不上的话会泛红,严重点还会起皮,非常影响他的日常心情。   “你一大老爷们怎么那么爱美?”俞印忍不住吐槽,“打算兼职牛郎?”   周成凉躺在床上闭眼敷面膜,懒得理他。   俞印还想再说,手机忽然响起消息提示音。   【曲清:学长,下周末迎新晚会的节目单都确定了,听说你生病了,身体还好吗?后天可以参与彩排吗?】   “!”   俞印急匆匆站起来,对周成凉道:“你面膜呢?拿出来,趁着烧没退完我赶紧敷一下。”   “你抽风了?”周成凉不明所以拿了张美白面膜扔过去,“又不是白不回来,急什么?”   第二次敷面膜的俞印熟练了很多,手脚麻利地铺在脸上:“迎新晚会后天彩排,我不能这么灰头土脸地去见学妹。”   周成凉表情空白一瞬:“学妹?”   “我之前给你说过,美院学设计的那个小学妹,去年迎新晚会认识的。”俞印难得不好意思,不自在地揉起耳垂,“我还挺喜欢她的。”   周成凉:“。”   周成凉眯起眼睛:“你要追她?”   俞印没听出其中不爽,认真回答:“不好说,现在挺有好感的,等我确定自己喜欢再说,她要是不介意,我就追她了。凉哥,你会成为我最坚实的僚机对不对?”   周成凉看了他会儿,忽然伸出手,把他脸上面膜摘掉,精准投入垃圾桶。   俞印:“……”   俞印懵逼:“你干什么?”   “不知道。”周成凉说得理直气壮,“想这么做就做了。”   俞印匪夷所思:“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道理?”周成凉嗤笑,“你一大老爷们,那么爱美干什么?” 第3章   周成凉从小性格就不好。   长相太过凌厉,本身又不爱笑,幼儿园开始就不喜欢社交,别的小朋友都在过家家堆积木,他一个人窝在角落里睡觉。   因为睡得太多,幼儿园老师还专门找到周鹤晴,委婉询问孩子会不会有什么脑部疾病。   周鹤晴吓得立即带儿子去医院做检查,得出了一颗有科学证明的健康大脑。   虚惊一场的她立即跟周成凉制定规矩:不许从早睡到晚。   周成凉还算听话,那之后不再偷摸睡觉了,而是一个人边看书边神游天际,思考“人为什么要上幼儿园”这种哲学问题。   他习惯性平等无视世间万物,脾气其实不大,奈何天生冷脸,小朋友都怕他。   只有被长辈评价“缺根筋”的俞印不怕,每天都要围在他身边,跟他分享小零食,陪他聊绘本和儿童读物。   周成凉虽然人冷了点,但教养极好,俞印搭话他会理,俞印要玩他会配合,俞印分享小零食他也会欣然接受然后道谢。   一来二去的,他鬼使神差习惯了跟俞印在一起的日子,周鹤晴问他上哪个小学,他下意识回答“跟俞印一样”,自此奠定了两人将近二十年的友谊。   “谁都不搭理”的周成凉,成功进化为“除了俞印谁都不搭理”的周成凉。   众人都以为,周成凉糟糕的性格会在万人迷小俞印的影响下逐渐好转,谁知道两人毅力都如此强大,愣是坚守自封,没受对方半分影响。   俞印越来越讨喜,周成凉越来越特立独行。   初中之后,周成凉的懒癌属性逐渐显露,成天间歇性抽风,暴雨天躺着躺着忽然要出去散步,浑身湿透了回来再骂骂咧咧“该死的老天”,还非要俞印附和。   也就俞印脾气好,不计较周成凉突如其来的发癫。   早先还会迷惑许久,后来习惯了,无论对方干出什么事儿都能接受。   去年周成凉早八课上一半要看大熊猫,他平静地从床上爬起来,去替了后半节课。   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让他早起代课的殊荣。   打归打闹归闹,周成凉在他交际圈里的地位,暂时无人能及。   ……   面膜惨进垃圾桶,俞印也不恼,只当这人又在发疯,在小公寓里待到下午上课的时间才准备离开。   临走前他顺了两张面膜,周成凉扯了下嘴角,硬声硬气泼冷水:“除非去整容医院漂白,不然没可能在两天内白回去。”   “总要试试的。”俞印挣扎道,“你难道不为我送上真挚的祝福吗?”   周成凉嗤然:“太昧良心了,说不出口。”   俞印:“。”   奇怪,今天的周成凉怎么格外欠揍?   他没好气地又抢了俩面膜,大摇大摆离开。   大门被轻轻关上,周成凉顿了顿,在房间里来回转悠几圈,去厨房冰箱拿了瓶冰水,咕咚两口喝完大半。   他跟俞印关系很好,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边界感。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周成凉跟俞印就很少关注对方的感情生活。   可能是中学时俞印收了别人情书,两人为此冷战24小时。   但他记不清为什么吵架了。   总之,那次冷战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周成凉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再发生,从根本杜绝了冷战的可能,绝不窥探对方感情生活。   谁知道他兄弟冷不丁给他整了个惊喜。   这一会儿没见面,都要谈上女朋友了。   租的公寓没有中央空调,一直房门紧闭的厨房里很热,太阳从窗边照进来,烤烫了大片橱柜台面。   周成凉半截身子露在暖阳中,握着矿泉水的那只手被晒得通红,水逐渐变暖。   他倚靠在橱柜边发呆,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被晒红的那片皮肤隐隐发疼,终于让他睫毛轻颤着落下,将手里剩的温水一口气喝完,徒手捏扁塑料瓶扔进垃圾桶。   讨人厌的太阳。   没由来的,他现在心情很不好。   周成凉面无表情回到客厅,晒到滚烫的手指擦过茶几冰凉的玻璃,温差大到激得指关节微微蜷缩。   真让人不舒服。   ……   俞印身体素质好,这次汹涌的发热退去后,病基本好了七七八八。   回宿舍的当天晚上,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约俞非出来见面。   虽说周成凉一番话让俞印放下了对堂弟性取向的震惊,但作为哥哥,有些事还是得聊聊。   俞非今年刚上大学,为人小帅成绩巨差,走艺术生上了当地电影学院。   刚开学的大学生安置生活用品忙得头重脚轻,俞非好不容易抽出一天空,好巧不巧,是俞印要去跟学妹彩排的那天。   两人中午约在日料店包间,俞印坐下开门见山道:“说吧,平时玩得有多花。”   能去gay吧的男同,真的很让人担心未成年时犯过触及底线的错误。   俞非没想到他坐下第一句不是质问喜欢男人这件事,之前打好的腹稿作废,心虚解释道:“我其实第一次去gay吧,高中做过最过分的事情就是跟同桌早恋接吻。”   俞印轻哼了一声,勉强相信。   堂弟在家乖得很,从小跟在他屁股后面喊哥哥,简直盲目崇拜,指哪儿打哪儿。   虽然有演戏成分在,但里面至少含五分真情实感,料他也做不出太出格的事情。   “那天晚上的小男孩,就那个……抱着你脖子亲你的,是你男朋友?”   俞印低咳缓解尴尬,面上不动声色,桌下手指缓缓绞成麻花,乱七八糟缠在一起。   他家里比较传统,父母和舅舅没跟他聊过这些,高贵冷艳的天才姐姐一心扑在医学上,也不关注情情爱爱。   俞印长大后不喜欢跟朋友开黄色玩笑,看电影主角亲嘴都脸红,这方面知识储备量约等于0,第一次跟比自己小的亲人谈及这类话题,难免有点不好意思。   对比之下,年仅十八的俞非有种情场老手架势:“不是对象,我跟我初恋高考完就分了。那位就是跳舞碰到的0,情绪氛围到了,不亲一个很难收场啊。”   “0?”俞印轻蹙眉心,下垂眼看起来很凶,其实只是在茫然,“这个1和0,不是那啥时候才能知道吗?你们……”   “没有!”俞非慌忙辩解,“我们真的只亲了一口,你被凉哥带走后我俩就散了。哥我该怎么跟你解释呢……就是,我们之间有种感觉叫gay达,不仅能看出一个人直不直,还能分辨出对方是1是0,特征不明显的基本0.5。”   俞印:“。”   你们圈子还有写脸上的标签?这怎么看?元宇宙赛博信息条吗?   1和0他知道,0.5就超出认知范畴了。   但俞印不可能在堂弟面前显露“无知”,眉梢一挑,随口问道:“那你也能看出我直不直?”   “当然!虽然我们gay达偶尔有失误,但认你,绝对不会错!”俞非斩钉截铁道,“哥,你要不是直男,我春节给亲戚表演倒吊拜年!”   俞印眼睛一亮:“真的?”   俞非:“……没必要,真的没必要,我不值得哥哥为我付出性向代价。”   俞印短促哼笑一声,等点的餐都上齐,稍挺直脊背,左手轻叩两下桌面:“行了,现在不紧张了吧?我不会因为你喜欢男孩责备你,但是现在要聊聊正经事儿。”   俞非笑容逐渐消失,讪讪放下刚拿起的筷子,一八四的大块头弓曲腰背缩起来:“什么正经事儿啊?“   “俞非,我把你当弟弟,所以这些话我得跟你说一次,不是教导,听不听随你。”俞印鲜少有那么严肃的时候,嘴角毫无笑意,两颗小虎牙被藏得严严实实,“你确定性取向只有一个男是吧?”   俞非弱弱点头。   俞印继续道:“你家里情况我很了解,你爸妈大概率不会接受你的性取向,会强行给你安排相亲,走‘正常人’结婚生子的流程。小道消息,你妈已经在给你联系小姑娘了。”   他来之前做足了功课,专门查过同性恋相关资料和案例。   “第一点,不管以什么理由拒绝,未来希望你不要在女方不知情的情况下结婚,商量好的另谈,别搞骗婚那一套,是男人就有点担当。”   “第二点,你私生活我管不着,我就提醒你一下,要是真的约……”俞印短暂卡壳,挣扎后选择委婉阐述,“……约那个啥,你情我愿是前提,体检报告一定先看,别搞出病来,如果真出现意外,积极配合治疗,别去报复社会祸害别人。”   接下来半小时,俞印把昨晚熬夜看的生理知识倾囊相授,还详细列举案例,说得头头是道,比gay还了解gay。   俞非虽然高中早早发现了自己的性取向,但说到底也就愣头青一枚,啥都不懂就勇闯社会,从来没了解过性疾病和未来可能面对的社会关系问题。   他被说得额头布满冷汗,想到差点跟陌生人上床,心里蓦地涌起后怕。   “我没什么别的要说了,相信你自己有分寸。行了,这事儿就过去了,我不会跟你爸妈告状的,安安心心念书,有事儿随时联系我。”   俞印一口气说完,跟打完仗似的暗戳戳泄气,喝了口清酒压惊。   他好慌。   曾经以为人类成年后会自动点亮装B功能,原来都是假的。   鬼知道那些满口哲学人生的大人实际有多不安,说出来的话可能自己都没明白。   现在的俞非就像曾经的俞印,被年长者的沉稳成熟感动到,握着他手热泪盈眶:“哥,你真的,你好爱我。我以为直男都讨厌同性恋,一直没敢告诉你这件事,没想到哥你是这么开明通透的人!”   俞印被夸得飘飘欲仙,连忙又喝了一口酒,挡住上浮抽搐的唇角:“咳,我当然不歧视,现在都什么社会了?虽然身边同性恋比例稍微有那么一点高,但你哥我是什么人?绝对不会因为这个恐同。”   艺术学院本就是小众性取向高频地,排除已经成双入对的同性情侣,他还认识不少单身狗同性恋朋友。   “真的吗?我之前一直怕给你带来精神创伤。”俞非说,“万一被我们刺激得神志不清,最后神经质ptsd了怎么办?”   “至于吗?”俞印不屑地嗤笑一声,“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开玩笑,有什么比两个室友当面出柜、撞见弟弟跟男人打啵更抓马的风浪?   就算有,也不可能有人倒霉到接二连三遇上吧?   事情说开,俞非没了心理负担,胃口好到十分钟扫完一桌子菜。   他知道他哥吃饭慢,饱了也不催,坐在对面静静玩手机。   但俞印的教养让他不习惯别人专门等自己吃饭,胡乱塞两口填了七分饱,开车把俞非送回学校。   下车前,俞非好奇道:“哥,你车里今天怎么那么香?”   “少管。”俞印避而不答,把人赶下车。   为什么那么香?   当然是因为等会儿彩排完主持队要去团建,作为队里唯一一个在北京本地有车的富二代,他非常乐意贡献出自己的G65。   嗯。   主要是团队精神,并不是为了学妹。   俞印一边给自己狡辩,一边换了款不符合自己平时喜好的车载香熏。   跟曲清认识一年,他知道对方喜欢攻击性强的香水,自己之前用的车载香偏温和,他喜欢,周成凉也喜欢。   过红绿灯的时候,俞印摸了下鼻子。   好嘛,果然还是不习惯这种香味,回去得把车门打开散散气,不然周成凉那个事儿精坐上来又要叽里咕噜抱怨一通。   他绝对不能因为追女孩亏待周成凉。   真男人,要在友情和爱情之间做到极致的平衡!   俞印自信一转方向盘,大G以漂亮流畅的曲线倒车入库,不难看出车主曾经科二满分的实力。   他拿上自己的主持演讲稿,在心里默默回忆彩排流程。   中午事情解决得比想象顺利,俞印抵达大礼堂后台休息室,比约定时间早了快一个小时。   屋里黑漆漆一片,他误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到的,想都没想直接按下休息室总控灯开关。   “啊!”   一道略显慌张的声音传来,很细很轻,明显来自女孩子。   “谁?”俞印吓了一跳,瞪大眼睛朝声源处望去,猝不及防跟心心念念已久的曲清对上眼,“……学妹?来那么早?”   打完招呼,发现对方身后还有个穿着JK的女孩,笑着点头:“带朋友来玩?”   他刘海有些长,遮住了半边眉毛,深灰色眼珠明亮透彻,帅得一塌糊涂。   另外两人没有掩饰眼里的欣赏,陌生女孩擦掉嘴角不知为何晕染开的口红,高冷不失礼貌地跟他打招呼,然后缩回曲清身后。   曲清笑了声,将长至腰际的黑直发撩到肩后,靠在旁边椅子上:“嗯,她是大一新生,也算来玩吧。”   她今天穿得很休闲,扩腿西装裤和白衬衫,衬衫袖子卷至肘弯,小臂细长,隐约还能看到肌肉线条。   曲清净身高一米七二,骨架大,肩膀把衬衫撑得很好看,这么靠在桌子上,直接把后面小学妹挡了个严严实实。   起初,俞印并没有注意到这点小细节。   还怕两人没穿外套着凉,刻意把空调温度调高一文件。   接下来十分钟,两个晚会主持人隔着一米远对台词,没有谈半句私事。   小学妹把头枕在坐桌面的曲清膝盖上,曲清动作温柔地帮她整理好染白的头发。   俞印忍不住想:多美好的友谊。   又过了五分钟,曲清清嗓子喝水休息,顺便捏了枚葡萄,扒皮送进旁边人嘴里,又合拢掌心,接住对方吐出的籽儿。   俞印继续想:多感人的友谊。   等距离集合时间还剩十分钟,两人已经把流程台词全部对完一遍。   曲清放下台本,自然而然地将小学妹手抓住,十指紧扣。   俞印还在想:多——   “学长,等会儿聚餐你们先开车去吧。”曲清忽然开口,“我要先送我女朋友回家,到时候直接打车去目的地跟你们汇合。”   俞印脑子里的声音无缝衔接:——哦,多浪漫的爱情。   ……等等。   不太对劲。   社交小达人罕见地没接上话,满脸茫然,后槽牙紧紧咬合在一起,压住不可置信的肌肉。   浪漫的,爱、情?   爱情?!?   他故作镇定,扯出微笑:“女朋友?”   曲清坦然点头:“学长介意?”   “……”   俞印忽然觉得头晕目眩,仿佛身处拉美文学的舞台剧之中,一股荒诞的美在他胸口无声蔓延。   世界,是个巨大的同性题材小说。   一点不给异性恋留活路的那种。   俞印/心在滴血,面上却只能微笑,将礼貌可靠的酷哥饰演到底:“不介意的。那个,你们聊,我先去打个电话。”   他从容拿起手机,优雅转身离开,急不可耐握着手机冲到三楼阳台无人之地,拨通微信置顶的语音通话。   对面秒接。   俞印压着嗓子崩溃道:“凉哥,空否?速来咱学校大礼堂,让我吸两口阳刚之气!”   可恶!事到如今,他竟然只能想到周成凉一个单身且直的朋友!   其他的要么不熟,要么热恋,要么是单身的同,这让他和周成凉两个直男何去何从?   俞印不方便透露女孩子性取向,只能用隐晦的“阳刚之气”来解释自己的迫切需求。   谁知道周成凉说:“很急?我刚做完手膜,在商场买衣服,你要不过来给我挑挑哪个好看?”   俞印:“。”   手膜?购物?这是你一个阳刚直男该干的事儿吗?   俞印大抵是疯了,如俞非的愿,被同刺激成神经质敏感肌,心里忽然冒出一个令人心胆俱裂的猜想:   周成凉,不会也……   “逗你的,刚写完论文。”周成凉说,“在路上,马上到。”   俞印一颗心登时砸回肚子里。   是他多虑了。   这是什么?   这是感天动地的直男友谊! 第4章   接到俞印电话时,周成凉刚回到周鹤晴独居的别墅没多久。   对家里不速之客的到来,正在电话里跟股东骂架的周鹤晴表示很惊讶,二话不说挂断聒噪的抱怨,坐在沙发上笑眯眯冲他招手。   “稀客啊,儿子。大老远来我这儿干嘛?你学校离我家十几公里,跑一趟多辛苦,这不是让妈妈心疼吗?”   周成凉换好鞋,面无表情扯了下嘴角:“是吗?你昨天打死不愿意让助理来拿钥匙,非让我今天送过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周鹤晴:“。”   周鹤晴嗔怪:“这跟妈妈心疼你并不冲突。”   周成凉懒得跟他妈计较,把手里钥匙放在茶几上。   周鹤晴双眼一亮:“哦!我的马莎!儿子你真是妈妈最好的——”   周成凉:“十天开不了马莎的感觉新奇吗?”   周鹤晴:“是不是觉得老娘舍不得揍你?”   前段时间周成凉还在厦门,周鹤晴突发奇想打算关心一下儿子,买了整整十瓶防晒霜和润肤乳给对方寄过去。   谁想包快递的时候没注意,把她最爱的那辆马莎拉蒂车钥匙也寄了,备用钥匙找不到,新配钥匙要约时间等定制,实在恼人。   她让周成凉寄回来,周成凉嘴上答应,实际上拖延症发作,过了一周还没寄,干脆等到回来让她助理拿。   可惜母子俩懒得不分伯仲,周鹤晴嘴上说要让助理去拿,实际上人回来三天了也没动静。   昨晚周成凉打电话,躺床上看电影的周鹤晴甚至懒得切屏给助理发消息,直接俩字“你送”,终止了那段通讯。   当然,战胜周成凉也有代价。   周成凉那张嘴不受他本人控制,天王老子来了都得被怼两句,周鹤晴时常要看着亲子鉴定报告,才能忍住揍死他的冲动。   她默念三遍杀人犯法,打岔话题道:“给你安排的公司去了吗?旁边几套房子看了吗?准备定哪套,我让人安排。”   话音刚落,周成凉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   哦?这个反应?   周鹤晴蓦地坐直腰,长长的美甲压在嘴角,不让幸灾乐祸的笑容显露出:“让我猜猜……你是不是又喊着鱼仔同居,结果被拒了?”   周成凉:“……”   说话专门往人心窝子扎,要不说他们血脉相连呢?   “不是,他在考虑。”周成凉有些烦闷地捏了捏鼻梁,小声嘟囔道,“见色忘友。”   周鹤晴没听清:“什么?”   周成凉摇摇头,没吭声。   八字没一撇的恋爱,长辈没必要知道,俞印可能根本不喜欢那学妹。   说什么两个人待在一起就会面红心跳……   他跟俞印共处一室也会心跳加速、呼吸急促、控制不住想笑呢,照这么说,他周成凉难道对兄弟图谋不轨?   可笑。   也就俞印那个笨蛋分不清心动和好感的区别,友情跟爱情能是一回事儿吗?   周成凉越想越生气,连他妈叫了他好几声都没听见。   周鹤晴喊烦了,一脚踹他小腿上:“晚上留下来吃饭吗?我不知道你要来,订的西餐,单人份,做你的来不及了,你要吃什么自己点。”   说完又叹气:“理想状况下,今晚我应该躺在床上,吃着帅哥切的牛排,闻着床头玫瑰花香,美美享受一个人的夜晚。”   周成凉漫不经心道:“你吃你的,我在外面,不打扰你。”   周鹤晴义正严词:“那怎么行?哪有把儿子丢客厅一个人享受的道理?”   周成凉静静看着她。   “……”周鹤晴咳了下,“好吧,主要是今天值班的厨师不帅,花瓶里的玫瑰早就谢了,晚上还要工作。”   知母莫若子,周成凉早有所料地轻嗤,刚想说点什么,俞印电话打了过来。   他没忍住,勾了下唇角。   周鹤晴歪歪头,看着自家儿子一改之前半死不活的状态,在电话里非常欠揍地瞎胡扯,心中一阵感慨。   果然,从小培养起来的友谊就是不一样。   小鱼仔跟周成凉在一起的时间,可比她这个当妈的陪伴时间多太多了。   周成凉三言两语结束通话,目光悄然移向刚拿回来的车钥匙。   这意思表达得很清晰:   我要走了,赶时间,借车一用。   周鹤晴翻白眼道:“马莎别想,玄关柜里的钥匙随便拿。”   周成凉等的就是这句。   “不打扰您了。”出门前,他难得对他妈露出个笑容,“祝您生活愉快。”   周鹤晴莫名有种儿大不中留的错觉。   然而半小时后,一束玫瑰送到了家门口,送花小哥帅到了她的审美点上。   这个点订花的除了刚离开的周成凉,不会有第二个人。   周鹤晴还没来及感动,先被花里贺卡上的文字闪瞎了眼:   【到付。】   送花小哥:“女士您好,支付宝还是微信?”   周鹤晴:“……”   死孩子。   ……   周成凉抢劫了地下车库里的银色迈凯伦塞纳-马恩省。   周鹤晴对车不了解,很少亲自开车,车库里一半别人送的,一半为了颜值买的,找不出丑车。   选塞纳-马恩省单纯为了里面特配的车载熏香。   上次开完这辆车,俞印夸过他身上的香味。   周成凉压着时速上限开,奈何北京晚上公路太堵,红绿灯前众生平等,管你迈凯伦还是京A连号,都得老老实实遵守交通规则。   等赶到礼堂,晚会排演已经进入了尾声。   这次迎新晚会一共四个主持人,两男两女,其中三个来自校团宣,只有俞印一个学生会的,还是会长。   类似活动俞印前两年参加过很多,之前负责策划操办的幕后组,今年被负责老师钦点到台前,要让那张脸给学校挣点光。   对此,被时尚圈多位知名设计师夸过眼光毒辣周成凉毫不意外。   俞印那张脸帅得太过标致,大一军训被人偷拍挂表白墙,几场辩论赛打下来,连续几周微信好友申请没断过。   幸好周成凉帮他把好友申请关了。   这次迎新晚会后,俞印估计又要上一次表白墙。   不过现在大学生比较专注自己学业生活,逛表白墙和论坛的群体不大,没对他生活造成困扰,多数人看到他只有见到帅哥的眼前一亮,不会夸张到风云人物的程度。   周成凉靠在后台通往观众席的门框上,远远望向舞台。   大堂灯光昏暗,演出人员和主持人们已经结束了排演,正在复盘和讨论整改,乱糟糟一团,有点闷热和吵闹。   他借着星点光辉,一眼就从人群中找到了俞印。   学生会长穿着白T和牛仔短裤,干净清爽,单膝点地蹲在舞台边缘,手肘搭在膝盖上,弯腰俯身听台下策划滔滔不绝,藏在刘海下的眉眼很安静。   神情专注,完全没在意旁边来往人群偷瞥的余光。   周成凉眉头微不可查地拧起。   俞印跟人聊天特别认真,废话也好正事也罢,眼睛总要看着对方,听得时候不打断不催促,让人有种被重视的错觉,无意间招了不少桃花。   眼见两人脑袋越凑越近,周成凉手指不耐地在胳膊上敲了敲,心里埋怨大堂空调简直废物,空气热得人心烦。   再等五分钟,他想。   如果还没发现我,我就要去闹了。   “同学?”忽然间,有人从后面戳了他的肩膀,“同学站这儿是等人……啊,周成凉学长?来找俞学长吗?”   周成凉往前走了一步,确定对方碰不到自己才转身,垂下长睫看向高挑漂亮的女生:“不好意思,我们认识?”   “单方面认识,之前老从一哥口中听说,还看过照片,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女生落落大方地笑道,“我是俞印学长的主持搭子曲清。”   曲清?   让俞老糙敷面膜的那个学妹?   周成凉终于把三分注意力从俞印身上转移,放在面前的女生身上。   黑发御姐,五官深邃,轮廓凌厉,单眼皮,三白眼,薄唇……   俞印的审美真是十年如一日,初心未变。   那小子从小就喜欢这种又拽又酷的厌世脸美女。   在追吗?   到哪步了?   谈了吗?   真的……   喜欢吗?   他呼吸有点乱,一改之前倚墙而立的懒散模样,笔直杵在地上,比天安门广场的旗杆还挺拔。   好奇怪,为什么有种被迫上战场的感觉?   曲清很健谈,情商高,对各种各样的奇葩都能聊上一二三句。   但今天,她在周成凉这里遇到了挫折。   不夸张,她第一次见话少成这样的男人。   曲清:“学长这个长相,真的不考虑参加个表演项目吗?”   周成凉:“不了。”   他对大庭广众下载歌载舞没有任何兴趣。   曲清:“学长这个点来找一哥,等会儿聚餐一起吗?”   周成凉:“不知道。”   俞印没说聚餐的事儿,他真不知道。   曲清:“学长跟一哥关系真好。”   周成凉:“嗯。”   这还用问?看不出来?   曲清:“一哥好像希望您来。”   周成凉:“哦。”   骗鬼,俞印希不希望他去他能不知道?   曲清:“……”   话到这儿就聊死了。   商学院的高冷男神……名副其实啊。   明明一个level的帅哥,俞印的照片多次登过表白墙,周成凉却没有,跟他冷脾性脱不开关系。   周成凉大一刚开学被挂墙上,发现后直接找到账号皮下,表示不喜欢自己照片未经允许在网上被传阅。   皮下第一次遇到这种,之后就不再接周成凉相关一切。   周成凉想过帮俞印撤了照片,但俞印自己不在意,他也不好擅自表明,只跟表白墙皮下打了声招呼,让对方帮忙删掉眼红男的负面评论,确保俞印不会在网上被攻击。   很久之后,这事儿不知道怎么被传出去,认识两人的同学都知道他们关系好了。   周成凉的世界好像有且仅有俞印,想跟周成凉说上话,只有俞印一个突破口。   曲清曾经以为这句话在夸张,今天见到本人,才明白这句话的真实性。   礼堂那么多人,周成凉眼珠子黏在俞印身上,半秒都没挪开,比自己对女朋友的严查死守还过分。   曲清不再自讨没趣儿,撇撇嘴,把手里装着水果的塑料袋递过去:“喏,一哥让买的,说要补充维C尽快白回来。正好学长在这儿等他,顺便帮给下呗?”   “好,谢谢。”周成凉抬手接过,连指尖都没和对方接触。   他讨厌碰到俞印之外的所有人。   曲清没在意这点细节,拎着自己的那份水果找女朋友去了。   周成凉拎着水果,又看了眼准备再跟人过一遍台词的俞印,无声叹了口气,换了个更舒服的站姿继续等。   算了,闹起来好累,还是不去闹了,反正俞印早晚能看到他。   ……   俞印跟策划临时改了一段主持人独白。   对完台词后,策划忽然靠近,用手指点了点他胸口,称赞道:“一哥,身材好棒哦。”   “谢谢。”俞印很礼貌。   他在外人面前走靠谱学长人设,酷哥包袱稍重。   策划见他不躲,笑眯眯又凑近些:“一哥,晚上一起吃个饭吗?台本有几个地方我们再商量改改?”   俞印没来及说话,冷不丁发现对方手在往他腰上摸。   “……”   不妙。   一周前的俞印绝不会在意这种细节。   但现在的俞印是经历过室友去gay吧、弟弟是gay、暗恋对象出柜的俞印。   此时此刻,他的敏感程度堪比周成凉的皮肤!   诡、诡计多端!   俞印猛地后撤,耳根悄然变红。   “我晚上有点事,跟朋友聚餐。”他说得四平八稳,其实舌尖被自己咬了好几次,“下次有机会再约吧,有事的话你可以直接给我发微信,我看到后一定第一时间回复。”   策划暗道可惜,但也很体面地收手:“那学长晚上注意安全,今天就到这里啦。”   俞印点点头,心脏跳得飞快。   他僵着脖子转头,不巧,撞见角落里曲清和女友接吻。   “……”   心脏持续高速运转。   俞印沮丧地整理表情,顺便把凑过来的朋友推到另一边,没让对方撞破曲清和女友的kiss浪漫片。   好难过。   平生第一次因为大众性向觉得孤独。   他揉揉耳朵,听到了声清晰的呼唤。   “俞印。”   俞印猛地抬头——   周成凉累得蹲在角落,下巴撑在膝盖上,正幽怨瞪他。   怦!   心脏感动到炸开。   那一刻,俞印差点哭出来。   亲爱的直男兄弟。   你,终于来了。   他飞奔过去扑到周成凉肩膀上,幽幽道:“周成凉,你一定是直的对吧?”   突如其来的质问让周成凉罕见懵逼:“什么?”   周成凉感情稀缺得像白纸,迄今为止全部人生中,从未联系实际思考过“喜欢”和“性向”之类词汇。   在他眼里,“直”“弯”等同于平面标签,除了字音不同,没有任何实质性意义。   俞印解释道:“简单来说,你能接受跟男人打啵吗?”   周成凉顿了下,视线刚落在他嘴唇上,就被推着脸转向另一边,隔着窗户看到外面充斥着荷尔蒙的篮球场。   周成凉:“……”   膈应谁呢?   周成凉脸色铁青,起身拽着他手腕一路狂奔。   俞印踉跄几步,离开前只能来及跟身后呆若木鸡的朋友们仓促招手道别。   曲清看得傻眼:“什么情况?”   和俞印同事两年的学生会副会长见怪不怪:“跟周成凉私奔了呗。”   周成凉总喜欢忽然冒出来抢走他们会长。   曲清:“……”   行吧,关系果然好。   另一边,俞印被拽到了校门口,强行跑了趟八百米冲刺。   狂奔八百米的周成凉气定神闲,指着校门口屹立三十年还笔直挺拔的路灯,信誓旦旦道:“俞印,记好了,它弯了我都不可能弯。”   安全感这不就来了?   俞印撩起衣摆擦掉下巴汗水,感动道:“好兄弟!”   周成凉受用地轻哼一声,低头发现衣摆没盖好的半截腰,大大方方伸出手摸了一把。   俞印闭目望天。   这才对嘛。   偷偷摸摸的一定心怀不轨,大大方方才是直男。   “手感有点好。”坦荡的兄弟如是说道,“能再摸一下吗?” 第5章   周成凉既然开了这个口,别说腰,就算要摸屁股,身为好兄弟,俞印也能二话不说脱了裤子上。   他豪爽地把周成凉手放在自己腰上,说:“摸,随便摸。”   周成凉这辈子不懂“客气”俩字咋写,当真按照随便的标准来,鲜活演绎“上下其手”。   摸完还给面子地夸道:“腹肌不错,是不是比上学期硬了?”   “肯定的。”说到这个,俞印一把辛酸泪,“在坦桑尼亚追两个月的猴,换你你也能练肌肉。”   他跟着团队去,其实也没什么实际任务。   舅舅让他自己随便玩玩,在排除老虎狮子大犀牛等危险性较大的拍摄对象后,他选择了鸟兽猴子之类危险系数小的动物,追在后面近距离拍摄。   周成凉闷声笑了会儿,捏住他鼻子道:“今晚把我喊过来有什么事?”   被这一问,俞印方才想起今晚的种种打击。   他先给聚餐的朋友打电话,告知大G车钥匙在休息室,让他们自行开去餐厅。   随后坐进迈凯伦副驾,沉痛地叹气:“我失恋了。”   “嘟——”   塞纳-马恩省猝不及防发出一阵激昂的鸣笛。   “好突然。”周成凉表情比查高考成绩时还严肃,嘴角绷成一条线,凛声道,“发生什么了?怎么会这样?”   发生了什么?   这可不兴详谈。   而且……   他觉得,周成凉好像从学生时代开始就很排斥了解他的感情生活,应该是不想无关人员占用自己的时间。   虽然俞印对周成凉很重要,但“俞印女朋友”对周成凉来说跟陌生人没区别。   俞印理解,因此很少在他面前吐露情感问题。   兄弟和对象要分开对待,平等尊重每一方。   他托腮面朝窗外,忧愁地叹气:“她不会喜欢我的,我们不合适。”   周成凉指腹不由自主抬起又落下,反复敲击方向盘。   俞印鲜少难过低落,他没机会培养安慰人的技能,一番思考衡量后,谨慎道:“确实不合适,我就知道你们不可能在一起。”   俞印:“……谢谢,好受多了,哥你真的太会说话了。”   周成凉那张嘴,不损人已属稀奇,更别说安慰人。   身边没有能倾诉的人实在痛苦,幸好俞印/心理素质强、接受程度高,非常擅长消化新鲜事物。   短短十分钟的路程,足够他想通放下无疾而终的初恋,热情拥抱新生活。   只是思想和身体康复了,心灵上的打击无法完全消散。   他现在对爱情失去了希望,对同性恋人群PTSD,短时间内不想再碰这两种东西。   虽然理智知道这样不对,但情绪和冲动总会各方面影响人类大脑,他无法控制自己应激的回避。   俞印路上想了很多,最严重的一件事,是发现自己近期做不到用无所谓的态度面对室友。   可人家小情侣做错了什么?   他自己的心理问题需要时间恢复,期间不该让别人为此产生困扰或不适。   俞印想:我最近可能不适合在寝室住了。   “到了。”   迈凯伦在地下车库停稳,驾驶位的司机打断了他的思绪。   司机问他:“心情不好还去聚餐?要不要跟我回去喝酒?”   俞印摇头:“心情没有特别不好。临时毁约很扫别人兴,我不干缺德事。”   周成凉轻哂道:“合着你大晚上叫我过来专门给你当司机这件事,竟然算不上缺德。”   “咳……”俞印尴尬清了清嗓子,“咱俩谁跟谁?”   周成凉礼貌解答:“咱俩周成凉跟俞印。”   俞印:“……”   俞印:“对不起哥,打电话的时候没想那么多。晚上请你吃宵夜?”   “不了,我最近健身。”周成凉就开个玩笑,当然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儿跟他计较,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六块腹肌还是太含蓄了,八块比较好。”   俞印:“。”   俞印冷笑:“说实话,是不是刚刚看到我腹肌六块了,你才要练八块?”   周成凉挑眉:“这么明显?”   呸!   男人该死的胜负欲,跟朋友还斤斤计较第一第二,缺德。   俞印懒得跟他说话,甩了个漂亮的白眼,打开车门,潇洒下车……   Shit。   没下去。   俞印表情木然:“这车为什么那么难下?”   迈凯伦塞纳-马恩省,众多中看不中开的跑车之一。   座椅不舒服,发动机吵脑子,上下车费劲儿,可以说除了好看一无是处。   但光是好看,就符合周成凉的审美标准了。   周成凉的车都是这种美丽废物。   “外观和舒适不可兼得,总要舍弃一样。”周成凉打开车门,给他示范了一个有点别扭但很赏心悦目的下车动作,“这是我在我家车库上上下下二十多次,总结出来最美观的姿势。”   俞印:“……”   他再一次认识到,自己发小为了装逼可以有多拼。   “不学一下吗?”周成凉单手撑在车顶,眼睛懒散地眯起,轻轻歪头看他,染了蓝色的狼尾垂在白皙的颈肩,格外好看。   就算看不惯他的臭屁自恋德行,俞印也不得不承认,周成凉的脸真是人间一绝。   他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周成凉:“好看吗?好看多看。”   俞印:“……”   “男人还是哑巴好看。”他吐槽完,学着周成凉的动作下车。   迈出车门时腿部动作有些许生硬,但已经有范了,想来过不了多久,就能练就和周成凉一样的游刃有余。   有些人能玩到一起去不是没原因的。   两人靠在车边聊天,刚聊到中秋去哪儿吃饭,俞印眼尖地发现自己那辆大G缓缓而来。   他把周成凉推到一边,招了招手:“这儿有车位。”   周成凉揉着肩膀侧目,看到车里下来的人中没有那个曲什么的女生,心情颇好地问道:“学妹没来?”   被转移笑容的俞印一口老血吐心底,镇定道:“她有点事,很快来。”   “……”这下周成凉的笑容也没了。   俩一米八多的帅哥面无表情杵在跑车旁,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凹造型拍写真。   面面相觑之间,大G停在了过道上。   驾驶座车门玻璃降下,露出主持队成员求助的双眼:“我怕撞了,您二位来一个停呗?”   不管大G还是塞纳-马恩省,卖了他都赔不起。   周成凉微抬下巴,示意他们下车去吃,自己来停车。   “他停就好,我们上楼。”俞印揽住朋友肩膀,“店名叫什么来着?我给曲清发一下。”   “啧。”   身后传来一道轻哼。   俞印转头,刚好看到周成凉重重关上大G车门,“砰”的一声,存在感极强。   “……”   他满头雾水。   又是哪儿惹到这位大小姐了?   算了。   没抱着他耍赖说明问题不大。   俞印很快把这件事抛之脑后,没看到车里的周成凉不可置信地盯着车载香熏,拿起来闻了又闻,脸色铁青,把车停好后一秒都没多呆,回到自己的迈凯伦上抱着胳膊生气。   他敢笃定。   一小时前跟曲清碰面的时候,曲清身上就是这种风格的香味。   重色轻友的俞小印。   竟然把他亲选的香熏换了!   ……   “一哥身上好香。”   餐厅包厢内,众人纷纷落座,坐在俞印旁边的那人叹道:“有点雪松的调子吧?好闻,什么香水?”   “我没喷香水。”俞印说着偏过头,在肩膀上闻了一下,“哦,应该是周成凉车上的熏香。”   “看不出来啊,凉哥喜欢这种香味。”那人意外道,“我还以为他会喜欢那些特别醇厚苦涩的香。”   雪松算木质香里比较温和的了,大多含有这种元素的香其实不冷冽,反倒有种说不上来的甜味。   闻言,对面有人反驳道:“我就不一样了,我以为凉哥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压根不会用香。”   周成凉在学校知名度不是特别高,很多人只知道商学院有个满绩点的帅哥学霸,并不知道这个学霸长什么样。   他交际圈不在校内,除了上课和找俞印的时间,基本没来过学校,一个社团都没参加,大家都是通过俞印才认识的周成凉,实际完全不了解对方。   俞印拼了老命才忍住笑。   怎么会有人觉得周成凉不食人间烟火?   不夸张,在座各位加一起都没有周成凉精致。   人家光鲜亮丽的背后可都是汗水和努力,娱乐圈要按照周成凉的标准卷,就不会出现发福发腮的偶像剧男主了。   还真以为有男人天生皮肤细腻、不长胡渣、发型半永久、宽肩、窄腰、体脂低吗?   他摸着鼻子,没有拆穿自家兄弟的包袱:“可能是被我传染的,我挺喜欢。”   “怪不得。”大家悟了,“凉哥在一哥的统治区内。”   俞印不置可否耸了下肩,见服务员端着菜进来,没再应这茬话题。   部门聚餐不算热闹,大部分人算不上朋友,认识也不过几个月,为了校团宣的部长一句话不得不聚在一起,反倒有种淡淡的尴尬。   俞印没像以往那样平衡气氛,手里几个视频没剪,还有毕设和作品集要准备,加上最近一系列事情的打击,累得半个字都说不出。   他低着头,有一搭没一搭跟人聊天。   一堆未读消息中,数周成凉来信最快。   【ZCL:/链接/】   【ZCL:你觉得这款香熏怎么样?】   俞印点进去一看——   这不是今天刚给车里换的那款香熏吗?   周成凉什么狗鼻子?没写logo都能找到同款?   俞印莫名心虚。   【yy:还行?】   【ZCL:/微笑/】   【ZCL:还行?】   【ZCL:不是相当行?】   俞印:“……”   【yy:你把那个微笑小黄脸撤回。】   【yy:有点恐怖。】   【ZCL:/微笑/x99】   俞印:“。”   幼不幼稚?   算了,反正他那点小心思彻底湮灭,这款香熏现在也失去了意义,周成凉不喜欢就丢了吧。   【yy:扔了吧。】   【yy:你看着换。】   【ZCL:真的?】   俞印故意逗他。   【yy:假的。】   周成凉不回话了,想来气得不轻。   俞印试探性发了个表情,趁对方没搭理,又去点开亲舅的聊天框。   【yy:/视频/】   【yy:dd,可以吗?】   【老舅:前两分钟不错,两分半和四分半的字幕排版和切入方式换一下,三分二十七秒那个地方转场太生硬,四分钟之后的光影和前面有点割裂,不够统一,中间视角转换和最后四机位穿插融合的素材太突兀,换掉,还有bgm,把没卡上点的音频段都变速变调改了。】   俞印倒抽一口凉气。   【yy:/猫猫问号.JPG/】   【yy:尊敬的赵大老板,素材是你们给的,我手里已经没剩的了,现在要换,去哪里找素材?再飞一趟坦桑尼亚?】   【老舅:嘿嘿,淡定,淡定。】   【老舅:你自己拍的那些我看过了,镜头感和节奏很好,剪一剪换换色调,就用你拍的素材替换。】   俞印意外地抿了下唇。   这次拍摄是电视台某个大制作纪录片的超长宣传先导片,赵恒岚竟然愿意用他的素材?   他下意识截图发给周成凉分享喜悦。   那边没有立即回复,可能不久前停车场莫名其妙的气还没消,倒是赵恒岚又发来了消息。   【老舅:工作室下个月底开始进行特效特写补拍,你来吗?】   那会儿课不算多,上课也是做小组作业,只要准时完成,少去两节完全没大碍。   【yy:来。】   【老舅:ok,房子我给你准备好了,你直接拎包入住就行,舅舅我可是专门从朋友手里给你买的大房子!大平层,你一定喜欢/呲牙笑/】   俞印看着对话框里没来及发出去的“我跟周成凉住一起”,逐渐陷入沉思。   恰好此时,弹窗又叮铃哐当冒出来许多条新消息。   【ZCL:小俞导厉害!】   【ZCL:/大熊猫夸夸.JPG/】   【ZCL:要去你舅工作室?出来住吧,跟我一起?】   俞印:“。”   还以为周成凉在生气,不会这么快回复呢。   ……   其实俞印没猜错,周成凉确实还没消气。   收到消息前一秒,他正坐在大G里面拆香熏。   假的?   不信。   那一定是气话。   拆除行动之前,他默默删掉了对话框中“真的?”和“假的。”两条消息。   眼不见心不烦,有时候假戏往真了做,就能把自己也骗过去了。   但生气归生气,捧场归捧场,闹别扭不影响他及时提供情绪价值。   这点还是俞印教他的。   四年级时他拿到了钢琴十级证书,早上到校想跟分享俞印,发现这人桌上有一坨纸,就干了件举手之劳的小事——   团起来扔进垃圾桶。   结果送作业回来的俞印看见桶里那团纸,整个人被硬控三分钟,眼眶通红。   周成凉这才知道那坨纸是俞印花一晚上折出来的变形金刚。   他当即准备道歉,俞印却先开口问道:“你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手足无措的周成凉老老实实回答,俞印听完,揉揉眼睛,发信内心露出灿烂笑容,祝贺和称赞不要钱地往外蹦,直到第二天才承认当时的难过。   周成凉用三个晚上折出一个完美的变形金刚,得到了原谅。   他问过俞印,不开心为什么不立马说出来。   俞印说:“妈妈说每种情绪反馈都有时效,不想你得到的开心打过折。”   小孩子哪里懂“情绪反馈”和“时效”?   懵懂的小俞印重复得有板有眼,其实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只是本能地对一个人好。   积极情绪总是比负面情绪更来之不易,不触及原则的情况下,俞印愿意给周成凉最好的。   或许不止周成凉,俞印为人处世准则就是平等对每个人好,太容易吃亏了。   那之后,本就不跟俞印生气的周成凉更没脾气,有脾气也会等个好时机秋后算账。   偶尔对别人没绷住性子,俞印一个眼神过去,他就能收。   拆完香熏,给大G通完风,坐回迈凯伦里的周成凉火气散了大半,夸完俞印后心情更加平和。   他想,只要俞印说“好”,香熏的事儿就既往不咎了。   “叮~”   新消息来了。   【yy:我舅给我找好房子了/跪下/】   【yy:凉哥,我们下次再约?/玫瑰/】   周成凉:“……”   【ZCL:今晚空吗?】   【yy:要剪视频/枯萎/】   【ZCL:下周一?】   【yy:空。】   【ZCL:那你准备一下。】   【ZCL:我要开始无理取闹了:)】 第6章   晚上结束聚餐,周成凉已经不在停车场了。   这是俞印的意思,他自己有开车,不想麻烦周成凉多等。   车里意料之中没了香熏,他路过附近几个垃圾桶的时候特意看了几眼,都没找到那款昂贵香熏的影子。   “……”   这是扔了多远?到底多讨厌那种味道啊?   俞印把几个住的比较远的同学送回家,几条路跑下来,车里只剩下了曲清。   但他没觉得开心,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如愿以偿”,等红绿灯的时候心不在焉,总想着即将面对的“无理取闹”。   “一哥?学长?”   曲清跟他关系不错,称呼也喊得随意。   “嗯?”俞印稍稍回神,等到前面绿灯亮起,缓缓踩下油门。   正在喝水的曲清没有感到半分颠簸。   他开车跟为人处世一样靠谱。   周鹤晴曾锐评:“坐我们鱼仔的车可比坐周成凉那个路怒症的体验感好太多了!”   想到周成凉开车时平等嘲讽每个司机,俞印忍不住勾了下唇角。   有时候听周成凉骂人真挺有意思的。   “心情不错?”曲清看他,“今晚吃饭的看你老走神,还以为你遇到啥事儿了。”   “眼神挺好啊。”俞印半真不假地玩笑道,“这都被你发现了。”   曲清捂着嘴乐,没当真。   “一哥,”她问,“你对我跟我女朋友一点不好奇吗?被你发现的时候我还想你会问什么呢。”   俞印扯了扯嘴角,心道我发现个寂寞。   你如果不自曝,我一辈子都发现不了。   他摇摇头:“恋爱是自己谈的,你觉得幸福就好。”   “一哥你……唉,我要是直的,一定追你。”曲清敛眸,精致的侧颜在霓虹灯映衬下棱角分明,五官迤逦。   俞印余光不小心瞥见,后知后觉发现,她的眼形跟周成凉有点像,不过没有周成凉显得那么薄情寡淡。   曲清知道他可能好奇,还是解释了一嘴:“我跟我女朋友初中认识的,我上Q大后她铁了心也要上,去年没过线,复读了一年,今年才入学。”   俞印表示祝福:“校园爱情,挺好。”   “七年情分呢。”曲清眉梢一挑,戏谑道,“当然没你和周成凉学长处的久。”   “嘟——”   俞印不小心按到了喇叭。   他无奈道:“这能拿来对比?我们是朋友。”   “也是。”曲清说,“你们总要各自成家的。”   俞印顿了下 ,剎车的力道稍重,后视镜上挂着的玻璃吊坠晃晃悠悠,摇碎半车月光。   动静不大,曲清完全没察觉:“一哥,前面路口放我下来就好,我女朋友在附近遛狗,我俩走回去,今晚谢啦。”   同居?   真是令人牙酸的小情侣。   “客气。”俞印在路边停下,跟两位女生道完别,确认她们离开巷口走到人多的广场才离开。   北京很大,曲清她们住得太偏远,回学校得半个多小时。   车开半路,他接到了周成凉的电话。   “回去了吗?”周成凉语气听不出生气。   他太了解俞印了,知道对方肯定会送别人回家。   俞印看向导航,叹气:“没,刚送完学妹,堵死。”   学妹?   啧。   俞印没意识到这短暂沉默,自顾自解释道:“别误会,就是送一下,我俩清清白白。”   清白的关系可不兴被人误会,周成凉也不行,不然对人家女孩子多冒犯。   周成凉顿了下,说:“哦,没事,你的感情不用跟我事事交代,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开车注意点安全。”   俞印挑眉:“凉哥,语调比刚刚高了两度,发生什么开心的事了?”   “有吗?不知道,错觉吧。”电话那边传来水声,周成凉应该正在洗漱,“困吗?要不要陪你聊天解闷?”   “好啊。”俞印打了个哈欠,“周成凉,我想半天,房子那事儿吧,还是……”   水声停了。   俞印:“还是得住我舅准备的房子。”   “……”周成凉克制地呼出口气,“玩儿我是吧?”   “凉哥,我说真的。”俞印好声好气解释,“房子是我舅专门给我准备的,都买下来了,直接拒绝肯定不合适,大不了我一三五在自己家住,二四六去你那儿住,周日你来我家住,好不好?”   “要不我用木头给你刻个牌子翻?方便提前通知我沐浴更衣?”周成凉讽道,“你这个时间分配,很有穿回古代当皇帝的资质。”   “那我也是明君。”俞印很自然地承下夸奖,“每天三点一线,坤宁宫、养心殿、御书房。”   周成凉漫不经心地反问:“我是皇后?”   俞印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   男皇后?那不gay吗?   可恶,以他现在的敏感程度,开不起男皇后的玩笑。   “你是摄政王。”俞印冷酷道,“什么身份竟然敢管朕的私生活?”   周成凉从善如流:“皇后可以管?那我要当皇后。”   俞印:“?”   俞印悚然:“哥们,你是男人。”   “男人怎么了?”周成凉完全不觉得自己逻辑有问题,“只要能管你,太后我也可以是。”   俞印:“……”   有必要吗?哥们值得你做如此大的牺牲吗?   “总之先这样定了。”俞印不再扯皮,“中秋去我家吃饭,隔几天你跟我一起去看房子吗?”   “去,见识一下皇帝的养心殿,方便以后上门求宠。”周成凉还是那副嘴里说不出好话的样子,“开到哪儿了?”   俞印:“还有两公里。你在打哈欠?上床了?那你睡吧。”   “只是躺下,没要睡。”周成凉声调有种与世无争的安详,“你常睡宿舍那破床,不知道外面的床多舒服。天塌了我都不会再起来。”   “懒死你算了。”车里空调吹得有点不舒服,俞印降下车窗,深吸一口气,把路边小摊的香味尽收鼻底。   他舔了舔下唇,没头没尾道:“想吃烤冷面。”   周成凉:“想呗,还能不让你想吗。”   俞印:“……”   混账东西。   好好一男人,怎么就长了张嘴?   周成凉以后万一追不到老婆,肯定就败在这张嘴上。   “不跟你聊了,挂了,我马上到学校。”俞印说,“您老好好睡吧。”   俞印的车在学校花钱登记过,可以开进去。   停车、去后街、买烤冷面……嗯,有希望卡在十一点门禁前回到宿舍。   小中高十二年的数学积累在这一刻发挥到极致,他早八打卡都没用脑子精算过时间。   不幸的是,大G停稳那一刻,苏南新电话来了,声音惶恐又颤抖。   “一哥?回宿舍了吗?”   “楼下。”俞印有种不祥的预感,“出事了?”   苏南新无能哀嚎:“哥!爹!救命!我们宿舍洗手池水管爆了!我靠,水龙头在这儿蹦迪呢,咱宿舍马上水漫金山了!”   俞印:“……”   烤冷面,没了。   大学给人类带来了什么?   带来了废话占比九成的专业知识,委曲求全的社交技能,以及极限生存条件下能用上的手艺活。   修水管,修电灯,修椅子,修桌子,抓虫子,带着室友打比赛……   在另外三枚室友都是废物的情况下,俞印的大学生涯承担了太多太多。   像他这种学生,一般被供为,宿舍的大爹。   大爹回到宿舍,室友见他像见到了光,浑身湿漉漉地扑过来:“一哥!你来了!”   俞印嫌弃地避开三只水人,看到地面又脏又湿的情况,脱掉限量版球鞋,换上九块九的人字拖,蹚水走到洗漱台前,叹为观止道:“爆得有点猛啊。”   “我洗漱的时候它忽然爆了。”章呈头发还处于一个冲天的姿势,心有余悸道,“我呲着个大牙还在刷,门牙差点给我冲掉。”   俞印没心没肺地嘲笑:“维修呢?”   刘靖腾两手被水泡得泛白:“一楼贴着的电话打不通,让宿管阿姨帮忙联系,说这个点不方便,一小时后才能赶来。”   “一小时后?淹死算了。”俞印叹气,熟练地掏出工具箱,换上手套干活,“你们先涮拖把清理地面,我看看能不能修。”   “好嘞爸爸!”   三人废物但不懒,能做好的事都很积极,他们宿舍几人关系不错,没闹过矛盾。   水管问题不算太大,结合网上知识,动手能力好的人完全可以自己解决。   俞印站着弯腰太累,中长款的宽大短袖很碍事,索性换上睡觉穿的黑色背心,搬来木板凳,双腿叉开坐着,脚踩在对面瓷砖上,绷紧上身贴近水池。   很不文雅的姿势。   但这时候谁还管美不美观?   好用就行。   周成凉来到他们宿舍门口,入目就是俞老糙放荡不羁修水管的画面。   某人发梢带水,湿哒哒贴在后颈,背心下蝴蝶骨不断起伏,肩肘肌肉紧绷,如同雕塑般鲜明地浮现轮廓,表皮下静脉血管因血流加速而明显突现,画面极具观赏性。   他眼尾一抽,忍不住屏息多看了两眼。   然后赞叹道:“好活。”   这架势,这熟练度,对外宣称没有十年工龄都没人信。   俞印吓了一跳,差点把螺丝压变形,诧异回眸:“周成凉?你怎么来了?我室友呢?”   “在洗抹布,走廊上碰到了。”周成凉走到他身后,用外套衣袖擦掉他刘海上滴落的水珠,“我来给馋鬼送宵夜。”   俞印慢半拍闻到他手中外卖袋子里的烤冷面香味,不由自主勾起唇角:“不是说天塌了也不从床上起来吗?”   “睡不着,便宜你了,上帝。”周成凉弯下腰,眯起眼睛看水龙头,“有需要帮的忙吗?”   “说得跟你能帮上忙一样。”这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从小屁股后跟着一群人伺候,能有啥用?   俞印放下扳手,摘掉手套:“已经弄好了。吃的给我……你还买了好多烤串?”   “给你室友分。”周成凉随口答完,眼睛重新睁大,好奇地把水龙头开了关关了开,“真好了?你们摄影专业还教水电工程?”   “不要质疑我的能力,不吹牛逼,现在辍学去天桥下摆摊我都饿不死。”俞印颇为骄傲地抬起下巴,“掌声?”   周成凉笑得不行,靠在墙上给面子地拍手,阴阳怪气道:“有你这样的室友一定很幸福吧?”   兜兜转转的,又回到同居话题上了。   “周成凉,”俞印大脑忽地闪过一抹灵光,埋头扒了两口烤冷面,咽下去后才问,“你想跟我住一起,是不是缺个随叫随到的水电工?”   周成凉眼神明显凝滞一瞬。   “没有,我没想……”他不擅长说好话,想了半天,憋出一个自以为恰当的用词,“没想奴役你。”   俞印:“。”   傻逼。   他问:“那为什么这么执着?”   周成凉拧眉思索半天,干脆利落道:“就是想。”   得,白问。   俞印谴责道:“你能不能随便编个理由尊重一下我的提问?”   “可以。”既然不用说真话,周成凉的瞎话简直张口就来,“我空虚寂寞冷。”   俞印:“……”   两厢无言之际,刘靖腾等人咋咋呼呼回来了。   “吼!吼!吼!什么味道那么香?哇!一哥你背着我们吃独食!”   周成凉率先回神,往俞印那边靠了半步,悄然溜出门:“你们吃,我先走了。”   宿舍太小,他不喜欢跟不熟的人待在窄小空间里。   “还有我们的份?”刘靖腾感动道,“谢谢凉哥!”   周成凉摆手离开,只给俞印留下一句:“鲜牛奶在袋子里,明早七点半,操场?”   俞印双指点额对他示意:“七点喊我起床。”   周成凉:“嗯。”   “什么七点?”周成凉走后,苏南新不解道,“还是晨跑?”   俞印颔首:“嗯。”   “操。”苏南新震惊,“凉哥那么懒的一个人,竟然能跟着一哥坚持两年晨跑?”   俞印靠在椅子里,顺着这句话想到了很久很久之前。   确实稀罕。   他也没想到周成凉能陪他坚持十几年晨跑。   ……   赵蘅悠怀俞印时正值手里研究进展关键期,忙得脚不沾地,孕期七个多月时在实验室忽然倒了,送进医院紧急剖腹。   俞印刚出生就被拖去ICU,一连抢救了好多次才脱离生命危险,在保温箱待了俩月,瘦的跟猴一样。   他三岁之前是医院常客,大小毛病成堆往外冒,儿童ICU病房的护士长都认识他。   这号天崩开局,幸好家里有钱,氪金氪得多,勉强保住他狗命。   俞爹重金把中西医请了个遍,家里一堆胶囊补剂和营养药包,还强迫他早晚各锻炼半小时……   如此一番折腾,俞印身体终于得以好转。   早睡早起锻炼身体对小孩来说太残忍,就算俞印从小懂事听话,也难免在早起跑步的时候悄悄生气。   以前住的小区门口有片松动的石砖,每次跑过那儿,他总要用力踩一脚宣泄郁气。   就这样踩了一周,他被周成凉发现了。   那天周鹤晴带周成凉来俞家拜年,被迫早起的周成凉浑身上下散发着“想死”的气息,下车看到跑步的俞印,整个人都愣了。   周鹤晴解释说,弟弟身体不好,不跑步就会进医院打针,比跑步更难受。   周成凉当时没什么表示,只说知道了。   但后来,他陪俞印跑了十三年,每天按时早起,坐车到俞家楼下,陪俞印晨练完,再一起上学。   周鹤晴嫌他跑来跑去太麻烦,经常把他扔在俞家睡。   俞印早晚一杯牛奶都是由周成凉监督喝完,慢慢养成了习惯,晚上不喝还睡不好觉。   他印象最深的是高三的某个冬夜,模拟考的压力逼迫着每个同学的神经,考试前一晚,他罕见地失眠,凌晨两点还没睡着,在床上辗转反侧。   宿舍的老旧单人木床发出吱呀声,吵醒了浅眠的周成凉。   周成凉从被子里探出头,跟他眼对眼停滞片刻,一言不发翻身下床,单薄睡衣外披了个大羽绒服就出门了。   俞印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想喊又怕吵醒隔壁同学,急得不行,就差跳下床跟出去了。   好在周成凉速度很快,没十分钟就返回宿舍,往他怀里丢了瓶纯牛奶。   这人头发还乱糟糟的,眼神倦怠:“校大门有保安巡逻,学校自动售货机鲜奶售空,只有这个了,凑合一下吧。”   高中宿舍楼有门禁,想要去教学楼那边的自动售货机买东西,晚上唯一的渠道就是二楼用来晒衣服的公共阳台。   一来一回耗时耗力,受伤概率极大,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完成往返,饶是周成凉也免不了磕磕撞撞。   但他没让俞印发现自己小腿处巴掌大的擦伤,只是坐在床边拍了拍对方脑袋,懒声道:“睡吧,别怕做噩梦,我给你守夜。”   北京没有不冷的冬天。   那夜月寒风也凉,但窗外的晚霜好像提前散了,有光掉在周成凉垂落的长睫上,很耀眼。   不像星光,像暖阳。   俞印到现在依然坚信,那天的日出提前到了凌晨两点。 第7章   次日早七点二十分,俞印电话准时响起。   他闭着眼挂上手边的蓝牙耳机。   “起床了俞印。”刚一接通,专属于周成凉的平调嗓音就钻进耳朵,“俞印起床俞印起床俞印起床俞印起床……”   俞印:“……”   有病啊。   “起了起了。”他挣扎着坐起,压低声音道,“等我十分钟。”   “一个人起床不寂寞吗?”周成凉说,“要不要听操场现况转播?”   俞印发现这人是真的闲。   他低声拒绝:“不要。”   周成凉:“那我开始了。”   俞印:“。”   “室外实时气温32度,晴,目前太阳光不充足,紫外线较强,记得做好防晒。”周成凉说,“我现在正处东操场大门口,面朝隔壁健身房,两点钟方向一对情侣正在散步,三点钟方向一对情侣正在吵架,五点钟方向一对夫妻正在散步,六点钟方向一对情侣……哦,那个男的是你室友。”   “?”   刚爬下床的俞印这才发现,他们宿舍成员全都醒了。   刘靖腾在周成凉眼皮子下,另外一对男同正在刚修好的洗手池边打闹,讨论着等会儿去哪个健身房。   ……操,起早贪黑地谈恋爱,要不说你们能考上Q大呢?   这干劲儿都比上高三了吧?!   俞印不理解为了谈恋爱早起运动的大学牲,有这时间为什么不开房多睡会儿?一起睡觉不香吗?   “情侣好多。”周成凉打了个哈欠,“快来,我们把这个比例稀释一下。”   “哥,你比我妈还能催命。”俞印长叹,“五分钟内一定到。”   周成凉瞬间安静:“别急,慢慢来。”   别急?那你催什么?   你小子欠欠的,怪不得没人陪你轧操场,长那么帅的脸,只能沦落到跟单身狗兄弟一起晨跑。   俞印/心里吐槽完,无声加快收拾动作,套上绿色运动短裤和红色纯色短袖离开。   临走前,他听到苏南新问章呈:“啊,怎么办,我衣服忘记洗了,没有短袖穿了!”   章呈说:“没事宝宝,穿我的就好。”   俞印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要命。   你们男同好肉麻。   ……   等人的空档,周成凉在线看完了一场时装秀,托秀场朋友订了套适合俞印的休闲装,心情非常不错。   可惜这份好心情只持续到看见衣服未来主人的前一秒。   “什么眼神?见鬼一样?”俞印不解地低头,确认衣着得体没露点,更加不解地抬头,“我背上有脏东西?”   周成凉难以忍受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又呼出两口气:“俞印,你知道我很少用惊悚形容一个人的穿搭。”   俞印:“……”   至于吗?   他知道对方在美学方面的追求和执着,解释道:“红绿经典配色,哪里出错了?”   周成凉额头跳起青筋,无力到原地转了一圈,痛苦质问:“荧光绿配丹红,告诉我,这是哪家的经典配色?”   俞印想了想:“拼夕夕。”   周成凉:“。”   “还要再具体点的回答吗?”俞印体贴得感人,“店铺叫时尚男装原创——”   “Ok,可以,了解,我知道了。”周成凉连声打断,决定放过他也放过自己,“跑步吧。”   明明是个富家少爷,但俞印在吃穿住方面意外地好养活。   食堂九块九的快餐店吃得津津有味,破烂宿舍住得乐在其中,路边摊十块钱的花裤衩穿得怡然自得……   价格倒无所谓,只要好看,周成凉也会买便宜的衣服,关键是俞印有点太不拘小节了。   很难想象一个学摄影的艺术生会穿得那么……个性。   周成凉为了好看,仙人掌做的衣服也能挂身上;俞印正好相反,择衣标准只有穿着舒服,无所谓美丑。   他知道自己穿得不太大众,只是觉得舒服没必要改,这些年我行我素,穿出了一种不顾别人死活的风格。   “真有那么丑?”俞印嘀咕一句,跑上前跟在周成凉旁边,“受不了了?你要跟我住一起,不得被气死。”   “这个问题住一起就能解决了。”周成凉说,“你直接穿我的不就好了?”   俞印脚步倏然打了个结,差点摔倒。   周成凉连忙扶住他胳膊,单膝跪地检查他脚踝,确认没扭伤后松了口气,抬头问:“怎么?”   俞印深沉道:“感觉好怪。”   周成凉迷惑:“什么?”   “你刚刚说的话,好怪。”俞印摸着下巴,“说不上来,但有种微妙的似曾相识感。”   周成凉无语起身:“当然似曾相识。我以前借你衣服少了?”   俞印眨了下眼。   对哦。   是这个理。   他被说服了,干脆顺着对话得寸进尺,问道:“那下周末迎新晚会你借我套礼服呗?我就两套正装,跟另外几个人的衣服不搭,一起站台上很奇怪,穿你的我就不用买了。”   “为什么要穿得很搭?”周成凉脑回路一如既往地出色,“去都去了,当然要做人群中最靓的仔。”   俞印沉默凝视他。   周成凉:“……”   周成凉不情不愿撇嘴:“知道了,中秋吃完饭你跟我回家挑。”   北京的夏天很热,早上操场人不多,几圈跑下来,在场众人难免遇到个遍。   俞印和周成凉跑最后一圈的时候,跟室友刘靖腾遇上了。   刘靖腾正在电话里跟小组作业成员吵架,女朋友在旁边不停安慰他,怕他一口气气昏过去。   俞印耳朵好使,差着十来米就听到室友怒吼:“之前让你做你不做,现在告诉我不会?我是你爹吗我帮你写说明?中秋节开会?哥你别太搞笑,多大的面子?”   刘靖腾平时情绪很稳定,老好人一枚,鲜少生气,更别提撕心裂肺的怒吼了。   周成凉和俞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里看到了怜悯和感同身受。   果然,没有大学牲能逃过小组作业的制裁。   俞印从兜里掏出颗巧克力,递到刚挂断电话的刘靖腾脸侧。   刘靖腾见是他,一口咬下巧克力,含糊吐槽:“一哥你听到了吧?就我之前给你说的那个人,小组活爹,真受不了,耽误我跟我老婆过中秋。”   俞印不了解对方,不好发表感言,只能说:“你们今年中秋一起?不回家了?”   提到这个,刘靖腾腼腆一笑:“我家在福建,太远了。今年去我女朋友家。”   猝不及防的一口狗粮。   俞印面无表情:“你还是做小组作业吧。”   “别这样啊一哥。”刘靖腾哥俩好地想去揽俞印肩膀,结果胳膊不知道被谁撞了一下,再抬头,中间已经插了个周成凉进来。   习以为常的刘靖腾知道,这缝里不是外人能插足的地方了。   他识趣儿地后退半步,接上上半句调侃:“一个人过节蛮好,单身有单身的快乐嘛。”   “谁说一个人?”周成凉冷不丁开口,“我跟他一起回家。”   刘靖腾:“?”   一只单身狗和两只单身狗有什么区别?不都是寂寞如雪吗?咋地你俩还能折腾出点暧昧?   俞印没看到刘靖腾的表情,再次停下脚步。   周成凉捏住他脖颈:“又怎么了?”   “好怪。”俞印反复深沉,“那种微妙的感觉又来了。”   周成凉:“你最近学疯了吗?”   俞印抬眸望向遥远的校门口。   阳光下,那里立着的路灯形姿若隐若现,笔直,坚/挺。   他莫名心安了。   ……   今年中秋在周三,社畜要调休,学牲要补课。   俞印周二满课,一天上下来两眼发昏。   别人的大学生涯轻不轻松不知道,反正他和周成凉的不轻松。   两人初一夏令营去英国呆了一阵子,周成凉被白人饭折磨得几近抑郁,请了几个厨师都不满意,回国后果断抛弃出国连读高本硕,毅然决然走高考路线。   俞印自然跟他一起。   两家父母倒是无所谓,国内双top和国外名校,大部分家长更倾向于前者。   做好选择,就知道用哪种方式灌鸡汤了。   张口闭口上了大学就轻松,让他们有幸成为做大学梦的国内学子之一,又不幸在上了大学后幻想破灭。   周成凉学商还好,对充实课业早有所料,可大家都没想到,俞印一个学摄影的艺术生,竟然一点不比学商的轻松。   今天最后一节晚课,老师提前了半小时下课。   临走前抓着俞印问:“你比赛怎么样了?”   俞印跟苏南新和章呈报了今年十一月的国家级艺术A类赛,指导老师就是面前这位。   选题都没确定的俞印喉结轻颤:“正在准备。”   正在准备,就是还没开始。   深谙学生话术的老师皮笑肉不笑:“选题整理成ppt,假期回来给我看。对了,这个比赛你们三人有点吃力,我挖了个研究生过来,微信号发你,回头你们联系一下。”   俞印:“……”   大学,一所巨大的PPT自学集训营。   他边出门边叹气。   “谁惹我们俞少不开心了?”   周成凉身着反复挑选搭配的背心和工装裤,吊儿郎当靠在教室门口的走廊边,骚包得扎眼,路过的狗都要转头看两眼。   “比赛。”俞印无视他精心设计过的头发丝,夺走对方手里奶茶,插吸管喝了一口,“你今晚没课吗?”   “翘了。”周成凉抢回奶茶,咬住他用过的吸管。   周成凉每学期绩点都是学院前三,但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相反,他一年翘的课,可能比别人四年加起来翘得都多,   不过翘的都是水课,他请代课去签到,目前还没挂过科。   周成凉:“走吧,先送你回家,下午两点我去你家找你。”   俞印点头:“明天晚饭我叔叔一家也在,你和晴姨来就别给我爸妈带上门礼了,我叔他们看着尴尬。”   “行。”周成凉不喜欢搞人情世故,但俞印说了,他总得听,“你那个堂弟也去?”   “嗯,他中午还给我打电话来着。”俞印/心不在焉道,“说出来你不信,从电话挂断,我右眼皮一直跳,总感觉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相识二十年,周成凉知道这人直觉有多准,神色一凛,肃然道:“你的意思是……”   “这顿饭,”俞印目光幽深,“注定不太平。” 第8章   俞家现在住的别墅离市区比较近,小区前几年建成,他上大学后父母才装修好搬进来。   俞印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对这栋别墅并不了解。   第二天早上,他起床后在四楼转了一圈没看到电梯,只好爬楼梯下去。   “爸,”他问沙发上喝茶的俞飞达,“健身房在哪儿?”   “负一楼。”俞飞达抬头从上至下打量他一遍,“你现在这体格,不用跑了。”   俞印说:“被周成凉拽着跑习惯了。”   “真稀罕,那小子竟然跟你跑了那么多年。”俩人是双方家长看着长大的,优点和臭毛病都无处遁形,俞飞达很清楚周成凉什么德行,“他平时有勤快点吗?不会还那么懒吧?这以后怎么找老婆?”   俞印摊手:“年轻人不谈以后。”   “就知道帮他说话,以后一起找不到对象有你们哭的。”俞飞达没好气道,“别去健身房了,出去跑,顺便回来路上买瓶醋和酱油,今天阿姨放假,午晚饭我做。”   赵教授那双手为了科研而生,俞飞达疼老婆,从来不让她做家务活。   赵蘅悠活了快五十年,从未进过厨房。   可惜俞印没有继承亲爹的家务天赋,小时候积极帮忙总会把家里弄得一团槽,不是炸厨房就是摔花瓶。   久而久之,家里人也不让他忙活了,成了实打实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这种方式养出来的富二代缺点之一:不认识厨房调料。   “这些瓶子中没有写酱油俩字的怎么办?”   对做饭一窍不通的小少爷来到超市,打电话问了另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   “不知道,”周成凉给了意料之中的回答,“各拿一种呗。”   俞印:“太多种了,拎回去累死。”   “那你等我去厨房看一眼。”   电话那边窸窸窣窣一阵,传来周成凉进厨房的声音。   俞印有些惊讶:“你家还有厨房?”   周成凉和周鹤晴不住一起。   母子俩喜欢独居,平日基本不踏足对方领土。   保姆管家配套齐全的周鹤晴家有厨房就算了,但周成凉整日外卖为生,请做饭阿姨都嫌费劲儿,竟然会准备厨房?   “我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周成凉理直气壮,“嗯……看到了,帮忙买货的阿姨在上面贴了‘酱油’俩字,应该是这个,恒和太油,还没拆封。”   俞印在货架前走来走去:“这超市没有,还有别的吗?不然把你家的给我?”   周成凉很大方:“行,我现在让跑腿送过去。”   “等等,别送我家,不能让我爸知道我连酱油都不会买。”俞印为数不多的心眼子全用家庭地位上了,“给你发个定位,送来我拎回去。”   周成凉家隔了他们家七公里还多,俞印在小区门口马路对面找了个早餐店边吃边等,过了半个多小时才等到。   从大门到C区别墅区,要走过很多岔路口。   初秋没了蝉鸣,空气中只余干燥沉闷。   这种天出门热得让人心烦,也就俞印被亲爹撵到太阳底下跑步还不生气。   幸好小区绿化好,走在林荫下踩着树影偷凉,也算惬意。   俞印一路走走停停,拍了不少风景照,心情好到哼了两声不成调的歌,还把家门口压到野花的灌木枝干拨开扶正了。   瞄在围栏缝隙往里看,他家前院停了辆黑色的奥迪。   是俞非一家的车。   俞印右眼皮猝不及防抽了一下。   啧,俞非那个小崽子到底能造出什么——   【叮~】   微信新消息来了。   【非非非非常威猛的哥斯拉83121:我操!哥!!救命!!出大事了!】   “……”   奇妙,这消息一来,右眼皮立马不跳了。   【yy:?】   【非非非非常威猛的哥斯拉83121:我在gay吧的消费记录昨晚被我爸妈看到了,那个收款方就是gay吧名字,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他们从昨晚就没给我独处时间,一直明里暗里试探我,我也不好意思当他们面给你发消息,现在在你家才有机会联系你的!】   一长串内容发过来,俞印差点晕字,费老半天劲儿才看完,太阳穴突突跳。   从俞非给的信息看,叔婶目前采取了冷处理方式,应该是有所怀疑但不确定,不敢轻举妄动。   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弥补,不擅撒谎的俞印郑重回复俞非:   【yy:劝你坦白从宽。】   【非非非非常威猛的哥斯拉83121:你知道我爸妈的,跟他们坦白,不等于自杀吗……】   和开明的俞印父母不同,俞非爹妈是非常传统的“老一辈典型家长”,以前不赞成俞印走艺术这条“邪路”,后来知道俞非不走艺术上不了大学,家里阴霾持续半年未散。   要被他们知道独子是gay……   嗯,俞非跟死没区别了。   【非非非非常威猛的哥斯拉83121:哥,求你了,救救我QAQ】   这个超长id跟皮下主人一样吵眼睛。   俞印头疼地把他备注改成一个“非”,耳根终于得到清净。   【yy:你这是在为难哥。】   【非:哥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最爱你……你动员朋友圈一起帮我想办法也行啊!】   【非:实在不行问问凉哥?凉哥馊主意最多了!】   【“非”撤回了一条消息】   【非:实在不行问问凉哥?凉哥好主意最多了!】   俞印很没良心地嗤笑一声。   这小子巨怕周成凉,在周成凉面前大气不敢喘二下,要问自己问啊,撺掇我干什么?   【yy:你没他微信?自己去问。】   【非:哥,你还不了解凉哥嘛?我问他肯定不理我,说不定会嫌烦给我删了,但是哥你不一样啊,你问的凉哥肯定秒回!】   【yy:他不好说话,我就好说话了?】   【非:求求了哥哥,我下半辈子给哥哥当牛做马/猫猫大哭.jpg/】   你们男同真不让人省心。   俞印被他哭得心软了,手指动了动,直接把俞非和周成凉拉进一个讨论组。   【ZCL:?】   【yy:/转发记录/】   【yy:请阅。】   【非:事情经过大概就是那样!】   【非:凉哥,拜托拜托帮我出出主意/跪地.jpg/】   五分钟过去,周成凉没回。   俞印又是一声长叹。   【“yy”拍了拍“ZCL”并说祝你好吃好眠一辈子】   周成凉秒回。   【ZCL:随机应变。】   【非:凉哥,可否详谈?】   【ZCL:@yy 帮?】   【yy:帮。】   【ZCL:1】   俞印知道他懒得打字,自觉把这个“1”翻译了一下。   【yy:他答应了,你说说事情始末吧。】   俞非废话不敢多说,总结式概述了前因后果。   【ZCL:视频?】   【非:什么视频?】   【yy:他觉得打字沟通太麻烦,问你方不方便视频。】   【非:哦哦哦。】   【非:哥你家有隔音好的房间吗?】   【yy:等着,马上回家救你。】   一个脑子不靠谱,一个性格不靠谱,最终还得俞印抗下所有。   他理了理头发,推开大门,跟沙发上的叔叔婶婶来了段礼貌寒暄。   见长辈无非就那些问题,俞印都快把这套流程背下来了。   “叔叔好,婶婶好……”   “最近过得还不错,您二位呢?”   “哪里哪里,没有,没那么夸张,也就一般……”   一套技能打下来,叔婶最后无暄可寒,终于放他离开。   俞印面不改色路过俞非,走到楼梯口,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道:“俞非,来一下,我把你要的英语四级备考资料给你。”   神情之自然,台词之流畅,看得俞非目瞪口呆,就差起立鼓掌了。   影帝。   教科书级别的演技!   这电影学院不该他上,该他哥上。   俞非爹妈一听要给学习数据,还是俞非主动要的,立马眉开眼笑地催促:“去啊,你哥喊你呢!”   俞印却没等对方跟上,说完直接抬脚往楼上走。   因为周成凉那个二货可能估错了他的救场时间,现在就把群聊视频发过来了。   当然,这个视频完全可以忽视,等过会儿再打回去。   但走快两步就能解决的问题,他不想让周成凉打空一个电话。   俞印眼看手机,脚下生风,一步跨三阶。   点进视频,网络加载的时候卡了会儿黑屏。   他颇为不爽地晃了晃手机。   用四年的手机果然该换——   “俞印?”   屏幕骤然亮起,出现了高清无/码的……   浴缸里和裸/男。   这手机性能还是太好。   皮肤肌理清晰到让人大脑发懵。   “砰!”   俞印一脚磕上台阶棱,摔了个七荤八素。   手机摔地上,进行了一个直线变速运动。   幸好俞印已经爬完最后一阶楼梯,人没摔太狠。   周成凉刚刚在调热水,错过了事发时刻,再一抬眸看到镜头平稳滑动,面露古怪:“你在家里玩滑铲?”   神经病啊。   俞印扶着胯骨去捡手机,咬牙切齿道:“你大白天洗什么澡?”   “下午不得去你家吗?洗洗干净,以表重视。”   说是裸/男沐浴,其实某人躺浴缸里就露了个头肩胸,也不知道怎么就把见惯大场面的俞印吓成这样。   周成凉头发湿漉漉贴在颈部,肌肉线条分明的肘臂搭在浴缸两边,百无聊赖摆弄起ipad:“你那不争气的弟呢?”   “马上来。”俞印进屋留了个门,关注起别的重点,“你什么时候学会用迭词了?”   洗洗干净?   怪可爱的。   周成凉愣了下,后知后觉懊恼道:“暑假实习有个助理喜欢用迭词。”   耳濡目染让他给学会了。   “挺好。”为防周成凉暴怒,俞印没把“可爱”的评价出口,“等你洗完再跟俞非聊,你这样,有点微妙的……”   周成凉:“什么?”   俞印:“不成体统。”   周成凉:“?”   周成凉蹙眉:“我泡浴缸里就成网/黄了?” 第9章   “哎,不是。”俞印被噎了一下,“你不感觉怪怪的吗?”   “嗯……好像不觉得。”周成凉诚实道,“又没有外人。”   俞印脱口而出:“俞非不算?”   周成凉洁癖得要命,洗澡游泳都只在家进行,不算婴幼儿时期,除了他,没人有机会看这厮的肉/体。   虽然现在没露什么,但就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俞印正琢磨原因,不料周成凉竟能率先抢答:“哦,对,你弟性取向男,男男授受不亲。”   说罢,慢吞吞放下手机和平板,让摄像头对着天花板,起身找浴袍。   俞印顿悟。   看!他就说有哪里不对劲吧。   周成凉。   你是天才!   俞非进门的时候,哥哥们已经变回了体面人。   俞印倚靠在书桌旁,眉眼微垂,听到房门动静瞥了一眼:“锁门。”   桌上的ipad连了视频,屏幕中周成凉在沙发里躺成一滩,浴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打着哈欠道:“启奏。”   俞非:“……”   俩活爹。   不过他对自己处境有清晰认知,这会儿别说伺候俩少爷,就是供祖宗,他也心甘情愿。   他虔诚道:“对不起哥,给你们添麻烦了。”   “停,直接说正事儿。”周成凉挥挥手,“咬死不认喜欢男的,对吧?”   俞非猛点头:“我说我是单纯好奇去见见世面,这个理由可行吗?”   俞印摇头:“说得过去,但不够有说服力。你账单数额大,一看就消费不少。”   俞非又问:“那解释替别人付的呢?”   俞印仿照叔叔的口吻,粗声粗气道:“还有这样的朋友?哪里认识的?叫什么?怎么跟他玩到一起去的?跟这样的人一起玩你能正常到哪去?你是不是被他带坏了?”   俞非捂着心脏,痛苦地哎呦一声。   学得真像,压迫感上来了。   两人连揣测带模拟,十分钟过去仍旧一筹莫展。   周成凉一直仰头盯着天花板发呆,过了好久,突然问道:“证据有吗?”   俞非从没来跟上过周成凉的思路,茫然道:“什么?”   “你是gay的证据。”俞印说完,隐约意识到了周成凉的意思,“你是说,只要没证据,无所谓理由,咬死不认就行了?”   “嗯哼。”周成凉坐起来冲他笑。   俞非雕塑似的矗立十秒,幡然醒悟:“对哦!”   他之前被自己的焦虑困死,压根没想到这层。   主动解释是欲盖弥彰,不如静观其变,反正没证据,只要咬死不承认,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说不定怀疑着怀疑着,慢慢就接受儿子是gay了呢。   “凉哥!”一整晚的内耗烟消云散,俞非热泪盈眶扑过去,抱着ipad倾情表白,“凉哥,我爱死你了!”   “非同,拒。”周成凉嫌弃地把手机拿远,“大脸挪开,我看不到你哥了。”   俞印好笑地看着“求爱”失败的俞非,冷不丁提醒道:“你要做好准备,接下来一段时间,在gay不gay这件事上,你爸妈应该会变得非常敏锐。”   俞非将信将疑:“你怎么知道?”   俞印惨然一笑:“别问。”   问就是受害者联盟。   ……   因为周鹤晴会议延迟,周成凉抵达俞印家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半,比之前约好的时间迟了两个多小时。   刚一进门,周鹤晴迅速且礼貌地跟在场众人打完招呼,一屁股坐进沙发,挂赵蘅悠胳膊上开始诉苦。   无外乎是工作碰到的糟心事儿。   赵蘅悠原本在批学生论文,现在已经放下计算机、摘了金丝边眼镜,认真陪她一起骂。   周鹤晴骂人相当花里胡哨,“老东西”“死秃头”等绰号层出不断,听着就生动形象。   赵蘅悠没那么激进,最常说的只有“不象话”“没礼貌”。   周成凉嫌弃地看了亲妈一眼,走到俞印身边耳语:“你妈到底怎么忍受我妈三十年的?”   俞印耸肩:“多正常,我不也忍了你二十年吗。”   周成凉:“……”   “你忍我?”他冷硬道,“不信,你明明乐在其中。”   “……”俞印短促笑了声,“行吧,你说的都对。”   赵、周两家是世交。   周家世代从商,赵家则是书香门第,祖上的祖上开始就是高知分子,家里搞艺术科研的一堆,最低学历211硕。   赵蘅悠是同辈唯一的女孩,家里给了她最好的教育和陪伴。   父母知性开明,她本身文静好学,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相貌学历和情商教养都极好,年轻时是不少人的“白月光”。   俞印刚上大学那年,赵蘅悠送他去学校报道,正好碰到室友苏南新聊了几句,回来后苏南新跟俞印说:“一哥,你妈妈有种南宫问雅的感觉。”   好像谈完话就被净化了。   而周鹤晴跟赵蘅悠完全相反。   周家做事做人都一板一眼,在教育小孩方面可谓严苛。   本以为这种“家族文化”会传承下去,谁知道出了个犟种周鹤晴。   周鹤晴从小捅娄子不断,小学把欺负同桌的人打进医院、中学在酒吧用酒瓶抡猥琐男、留学时把朋友的人渣前任感情史做成ppt和vlog……   不巧,渣男是家里合作商的儿子,ppt在圈子里传开后,她被爹妈喊回国暴揍一顿。   周鹤晴喝酒抽烟纹身,没结过婚,早年带着公司闯荡金融圈,事业稳定后又开始养男模,日子过得非常潇洒。   种种丰功伟绩,她儿子周成凉跟她比起来,啥也不是。   两位优秀的女士小时候没有任何交集,同考上B大后在学生会相识,一见如故。   从不做出格事的赵蘅悠对好闺蜜包容到没有底线,不管对方闯出多大祸,她都能平静接受,甚至帮忙处理善后。   她们这段友谊历经三十载时间考验,金刚不坏。   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儿子也是可以共享的。   “鱼仔!来。”   诉完苦的周鹤晴眉眼弯弯,热情地冲俞印招手。   周成凉不满拉住俞印手腕:“别去,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俞印抽出手,诚恳道:“我真看不出你今天哪里有变化。”   从一进门,周成凉就逼问他今天造型上的变化,他看了这人十分钟,愣是没发现任何端倪。   无视周成凉的不满,俞印解脱地呼出口气,拿着小毯子递给穿短裙的周鹤晴。   周鹤晴年轻时仗着体格好,跟那些老外一起冬天穿短裤跑步,膝关节和腰损伤严重,受不得一点凉。   他们家空调风大,温度低,周鹤晴刚刚搓了好几下膝盖。   “还是我们鱼仔贴心。”周鹤晴感动地盖上毯子,“周成凉那小子有你半分细心就好了。”   旁边那小子并不介意被拉踩,凑到俞印旁边,锲而不舍地追问:“你真没发现我刘海从五五分变成四六分了?”   俞印:“。”   五五变三七我都算你微整了,五五变四六是个什么操作?   周成凉等着答案,墨蓝色瞳孔中倔强依旧,不输坊间拉磨的驴。   两人无声相望。   最终,人类选择向犟种妥协:“现在看出来了,凉哥,真帅。”   周成凉心满意足,宠辱不惊:“正常发挥。”   目睹一切的家长在旁边乐得不行,周鹤晴笑骂道:“周成凉,你以后离了俞印可怎么办啊?”   周成凉理所当然地回答:“不活了呗。”   俞印喝茶不忘踹他:“混蛋。”   客厅里笑闹声不断,似乎没人把周成凉的话当真。   只有俞印的叔叔婶婶面露古怪,以及周鹤晴的话少了很多。   仨小孩一起长大,家长之间很熟悉,虽然俞非妈妈跟周鹤晴来往不多,但架不住周鹤晴自来熟。   俞飞达端菜出来时,餐桌上等饭的四名大人已经扑克牌乱飞了。   独自承担十三道菜的俞飞达:“……”   偌大的家庭,没有一个人帮帮他吗?   老婆无需干活,老婆闺蜜不敢使唤,弟妹身体不好不能使唤,弟弟使唤了不如不使唤,老婆闺蜜儿子是个懒种使唤不动,那就只有……   “俞印!过来端菜!”   游戏打到白热化阶段的俞印“啧”了声,冲沙发另一边躺平看电影的周成凉道:“去端菜,我走不开,关键期。”   周成凉冷眼:“神庙逃亡还能玩得这么热血沸腾?”   “马上破纪录。”俞印紧张道,“别跟我说话,干扰我。”   周成凉:“……”   “行,你就用吧,谁有我好用啊。”他阴阳怪气完,慢吞吞爬起来挪到厨房。   俞飞达回头撞上周成凉那张脸,吓了一跳:“怎么是你?俞印呢?”   “在战斗,吉尼斯世界纪录马上喜添一了。”周成凉童年大半的时间都在俞家度过,跟俞飞达的相处和父子无甚区别,说话相当随意。   俞飞达了然,幸灾乐祸道:“也就俞印能治你。”   “可不是吗。”周成凉轻哂,把两盘菜端出去又返回来,站在门口迟迟不动。   俞飞达头也不抬:“有话说?”   “被您猜到了。”   周成凉锁上了门。   ……   与此同时,门外餐桌氛围诡异。   对此,不远处沙发solo神庙逃亡的兄弟俩还在傻乐,毫无所觉。   赵蘅悠将目光从俞非身上收回,打出一张“3”,淡淡道:“看不出来。”   “当然看不出来!性取向这事儿是能看出来的吗?”俞非妈妈反应很强烈,压低声音哑声嘶吼,“账单还不够实锤?”   “去gay吧多正常的事儿。”周鹤晴接了张“J”,叼着棒棒糖含糊道,“我经常去gay吧看男人跳钢管舞。”   俞非妈妈:“……”   您那能是寻常人吗?   然而赵蘅悠赞成周鹤晴的说法,理智分析道:“很多人第一次知道这个群体后,出于猎奇,会主动探索相关领域满足好奇心。就像你,你不是查了一晚上资料、看了一晚上视频小说吗?去gay吧并不奇怪。”   “照这么说,好像也是。”俞非妈妈应了声“要不起”,愁眉苦脸叹息,“他爹,你说说啊。”   “我能说什么?”俞非爸爸也叹,“唉,嫂子,晴姐,要是鱼仔和成凉疑似同性恋,你们咋办?”   赵蘅悠还是那副人淡如菊的无所谓模样,语调温和:“他喜欢狗我也不管。”   “……嫂子好心态。小非要是gay,我俩都不知道怎么活,家里可就一个独苗。”俞非爸爸颓然,“晴姐你……算了,你肯定也无所谓。”   “不。”周鹤晴笑容忽然淡了几分,眼里平添几分凝重,“周成凉,他最好不是。”   这反应着实让在场众人都惊讶了一把,包括赵蘅悠。   人类关系开放观的金字塔顶端人士,居然会接受不了儿子喜欢男生?   周鹤晴知道大家心里在想什么,却摇摇头,没有多言,只是意味深长看了眼好闺蜜,打谜语道:“悠悠,你最好祈祷我儿子不是。”   就算是,最好也祈祷他察觉不到自己性向。   周成凉如果弯了,遭殃的人选有且只有一个。   以她阅人无数的经验判断,周成凉是不是待定,俞印大概率不是。   弯恋直,惨的大部分是弯的那个。   可惜周成凉属于小部分。   没有人比当妈的更懂自家儿子。   跟外人眼里的“高岭之花”“超脱淡然”“与世无争”截然相反,那小子心眼子多到莲藕精也得甘拜下风。   周成凉要弯了,单纯的俞小印能逃得掉?   ……   厨房里。   周成凉在俞飞达旁边切土豆丝。   俞飞达炖完鱼,侧目一看:“……半块土豆切了5根‘丝’?你能不能滚出去?”   “咳,”周成凉清清嗓子,厚着脸皮道,“叔,能不能帮我个忙?”   俞飞达:“你滚我就帮。”   “您帮我就滚。”周成凉语速飞快,“我想跟俞印合租。”   “去跟他说,跟我说有啥用?”俞飞达根本不care小年轻的事,现在一心只想做菜。   但周成凉死乞白赖不肯走,俞飞达只好听他絮絮叨叨地诡辩。   臭小子还挺有学哲学的天赋。   看似道理一堆,其实没一句能听懂。   小嘴那么会说,平时怎么跟哑巴似的?   这会儿说话不嫌累了?   俞飞达烦不胜烦,粗声粗气道:“行了!我知道了!我帮!我帮你行了吧!”   周成凉挑起眉峰,放下菜刀利落滚蛋:“谢谢叔。” 第10章   中秋之后,学生们几乎没什么假期了。   俞印假后接连两天忙比赛,迎新晚会开场前,还在休息室跟室友围坐一团,用计算机噼里啪啦找数据。   他们比赛确定了走视频提交的赛道,这些天正在选题,忙得焦头烂额。   苏南新和章呈一个纯艺一个设计,软件技术和审美能力够,就是创意不太行,好在悟性高能沟通,三人配合比较默契。   让俞印犯愁的是导师推过来的那个研究生学长。   学长大名朱正伟,本校环境设计专业研二在读,双非本科保研上来的,能力确实不错,就是脾气不太美妙,整个人感觉冷冰冰的。   那种冷跟周成凉的冷不一样。   周成凉话少脸木不影响懂礼貌,听人说话不打岔,有问必答,别人听不懂的会反复解释,遇到问题会及时沟通探讨。   但这个学长有点说不上来的孤芳自赏。   俞印钝感那么强的一个人,愣是从他身上品出了什么叫“优越感”。   【yy:学长什么时候有空?选题我们还是需要讨论一下/玫瑰/】   国家级A类赛,虽然含金量比不上他年初拿的两个国际赛,但作品要出省进第二轮评审,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既然做了,俞印希望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把一件事做到最好。   【朱正伟学长:选题不是发你了?】   【yy:您给的三个选题我已收到,但是我们还有几个草拟的方案比较纠结,您有空一起看看/爱心/】   朱正伟前天直接发来三个备选主题让他们挑,跟下通知似的。   小组团赛不是一个人的事,俞印不打算在这上面让步。   过了会儿,对面回复。   【朱正伟学长:我最近很忙,就从我给的里面选吧。】   “我操!”苏南新是个暴脾气,看着这句话,一下子就跳脚了,“傻逼吧这人?什么语气?他是我的teacher还是我的leader?我father都不用这么爹的口气跟我说话!”   俞印看着他愤怒的中指,没绷住,乐了:“好好好,知道你是最棒的rapper,来,消消气,可乐。”   章呈接过冰凉带水汽的可乐罐,用衣袖把水擦干净,开了扣才递给苏南新。   俞印:“。”   你们男同真有种不顾单身狗死活的甜蜜。   刚刚跟朱正伟聊天都没情绪起伏,这会儿莫名太阳穴突突跳。   该死的心理阴影什么时候能消散?   他强行装瞎,问了个没头没尾的问题转移注意力:“章呈,你是不是健身太猛了,衣服都撑小了。”   章呈低低头,不好意思道:“没有,一哥,这是我宝……是南新的。”   他还知道收敛,“宝宝”俩字及时剎车。   无形中伤人最为致命,俞印木然看着穿oversize风的苏南新:“你们每天都换着穿衣服,为什么当时尺寸不直接买成对方的?”   “哎哟,一哥。”苏南新嗔怪着锤他一拳,“这是情趣。”   俞印麻木:“抱歉,是我不懂。”   “你哪里不懂?”苏南新反驳,“你这身上不是凉哥的衣服?”   “那不一样。”俞印是因为自己没正装,才问周成凉借的,“我有苦衷。”   “借口!”苏南新兰花指一翘,故意抑扬顿挫道,“借直男之名,行不轨之事。”   熟人知道两位当事人有多直,但偶尔就喜欢开他俩玩笑。   结果俞印这次没有像往常一样一笑置之,“蹭”的一下站起来,叉腰来回走了好几圈,不确定地问:“真有那么gay?”   这话给苏南新问傻了。   他和章呈面面相觑,好一会儿过去,才道:“没、没。”   “我就说。”俞印肩膀倏然卸力,不知道为什么而松的气,“我和周成凉,清清白白。”   话音刚落,主持人休息室门被推开了。   曲清靠在门框上,笑眯眯道:“一哥,该候场了。”   “就来。”   时隔几天再见到曲清,俞印那点微妙的小心理变化彻底没了。   他品了品这种清心寡欲的感觉,暗自惶恐:喜欢去得那么快,我不会是天生渣男圣体吧?   俞印越想越不安,隐晦询问旁边的纯爱战士:“学妹,如果一个男的在短时间之内变心,那这个男的……”   “人渣。”曲清面露嫌恶,口吻坚定得像入党宣言,“男的没一个好东西。”   俞印:“……”   俞印无言以对,寻思着自己以后还是离女孩子远点吧,不能去谈恋爱祸害人。   可他还是苍白反驳:“也不是完全没有。”   曲清顿了下,尴尬笑笑:“对,一哥你是例——”   “周成凉蛮好的。”俞印摸着下巴,说得很认真。   虽然他有可能不是好人,但他相信兄弟的为人。   曲清:“?”   有多好?好到值得你处处维护他的名声?   槽多无口,曲清憋了半晌,最后也就憋出一句:“快上台了。”   “嗯,走吧。”俞印先一步撩起帘子,在曲清上楼梯的时候伸出胳膊,悬在半空让她扶了一把。   近些年大学迎新晚会没有往年热闹了,大家都比较专注自己的生活和学习,来的人要么为了学分,要么天生e人喜欢交际,或者被朋友拉来凑热闹。   不过学生群体庞大,就算只来了一半,场内也还是乌泱泱坐满了人,还有不少闲着没事儿干的老师和辅导员。   俞印从小被家里拎去各个比赛演讲朗诵,并不怯场,只是说不上喜欢。   比起在这儿做作的朗读主持词,不如去外面看看豁了口的月亮。   他在台上站定,念完自己的一部分,往走后门才能享受的前排观众席瞥了一圈。   嗯,周成凉醒目的大脑袋不在里面。   那就没什么好看的了。   俞印收了心,中规中矩将自己负责的主持部分完全展现。   大学不缺能人,尤其艺术学院,那嗓子一开,差点把韩红老师的天路唱高一个key,给俞印听得头皮发麻。   曲清揉着耳朵赞叹道:“这学物理的学弟深藏不露啊。”   “二次元总是会给人带来惊喜。”俞印记得这个人,送上来的节目中有一个宅舞被毙掉了,相比还有比天路更绝的技艺藏着没露。   曲清笑得放肆:“这么了解?我记得一哥你也追番,你也深藏不露?”   “追番而已,算不上二次元。”俞印非常谦虚,他只是看看动漫买买谷子,不混圈,“我倒也不算深藏不露。”   曲清:“哦?”   俞印:“我藏着的不能露。”   曲清还想再问,俞印却神秘兮兮摇摆手指,表示秘闻不能外传。   晚会很快结束,主持人在休息室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耳边是同伴的打闹声,还有团宣老师故意煽情的总结发言,俞印忍不住走神,目光频频往外看。   今晚天气不错,没有风,云层稀薄,月亮很好看。   时机正好。   适合年轻人午夜时分网抑云。   俞印/心头没由来地一空,感觉有点无聊。   要是周成凉在,应该会莫名其妙把他拉出去到湖边站着,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说,等问他原因,他再面无表情地解释“晒月亮”。   很神经。   但很可爱。   俞印嘴角勾出一个浅淡的弧度,用食指压了一下。   不知道周成凉今晚在干什么,竟然没来找他玩。   手机安安静静,消息也没有。   俞印想了想,站在人群后面,把今晚拍的几张照片打包给周成凉发过去。   他是个分享欲很旺盛的人,早些年上小学那会儿,他就喜欢给远在美国留学的姐姐发各种日常,但姐姐太忙,总是不回复、或者很晚才回复,渐渐的他就不发了。   后来跟周成凉熟悉起来,这个小癖好才得以留存至今。   照片发出去,对面没有秒回。   俞印知道对方早晚会看到消息,并未着急,收起手机跟主持团出去聚餐,庆祝晚会任务顺利结束。   ……   另一边,一场闹剧正在周鹤晴的大别墅上演。   “这是什么?我问你这是什么?”周鹤晴面若寒霜,指着周成凉手机上的聊天记录道,“死崽,你真是活腻了,为了跟小俞住一起不择手段了是吧?步步为营是吧?还让你俞叔叔帮忙透露你被断生活费……装穷?哈,我操!你他妈真是给我气笑了,装穷骗同居这种损招你也想得出来?”   周成凉坐在沙发上,面不改色地挨骂,淡淡道:“没有步步为营。”   周鹤晴怒火中烧:“那你说这是什么?!”   “只是对结果的出现进行了一点推波助澜。”周成凉翘着二郎腿,一条胳膊懒懒搭在沙发上,不怎么走心道,“俞印自己心里有数。”   俞印会不知道他在装穷?   不,俞印太了解他了,是真是假一眼就能看穿,他不过是用阳谋,让俞印看到他诚挚的心愿,从而心软答应。   但周鹤晴对他们的关系并没有特别了解,只当自家儿子再狡辩:“周成凉,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同性恋?”   周成凉弯不弯她不管,但不能去祸害好闺蜜家的大白菜,影响她跟赵蘅悠的友谊怎么办?   周成凉闻言,很认真地想了十秒。   他说话一向有理有据,信奉自己的思维逻辑。   首先,从前几天状况可得知,俞印不喜欢同性恋。   其次,他对于俞印来说很重要,也就是说,俞印很喜欢他。   所以由以上条件可得出结论,俞印喜欢的周成凉并不是同性恋。   周成凉不是,也不能是,因为俞印不可能讨厌他。   想通这点,周成凉信誓旦旦道:“我不是。”   如此肯定的答案让周鹤晴冷静下来,喝了口茶润嗓子:“好,那我们换个角度讨论问题。你有没有想过,一起住对俞印来说是多了个负担?你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祖宗,你会什么?不都得俞印照顾你?”   “做饭你不会,洗衣服你不会,打扫卫生你不会,灯泡不会换,水管不会修,你不能早起,手不能提重物,倒垃圾嫌累……”   “周成凉,你告诉我,俞印和你住一起能得到什么好处?”   周成凉蹙眉:“我可以请阿姨。”   周鹤晴嗤笑一声:“钱来解决万物?儿子,你们的友谊建立在物质基础上?你一个月拿两千正常生活费,你们关系还能好?”   “……”   周成凉眼神冷了下来。   他很想说“跟钱没关系”,但没有证据支撑这个回答。   周成凉出生到现在,一没丑过,二没穷过。   见他这个表情,周鹤晴很是得意:“我不会允许我儿子出去欺负别人的,你要是做不到……”   “妈,”周成凉低声打断,“您这是激将法。”   糟糕,被识破了。   周鹤晴懊恼,试图找个别的法子出来。   结果周成凉忽然从口袋里拿出钱包拍在茶几上,起身往大门走:“恭喜,您成功了。”   周鹤晴:“……”   周成凉淡声道:“我答应您,每月初只提两千,其余钱一分不动。   周鹤晴心里咯噔一声。   这么强的决心?这么笃定的口吻?这么拼的姿态?难道儿子是深柜……   “反正俞印有钱,养个我绰绰有余。”   “啪。”   周成凉关门离开了。   周鹤晴:“……”   “周成凉!!”她震怒大吼,“周成凉!你丫做个人行不行!!”   弯个毛球。   一点脸皮不要,世界上还有他在乎的人吗?   ……   周成凉离开家,第一件事就是点开俞印的聊天框,把没看的消息一一读完,挨个回复。   他不太想这么早回出租屋,四周逛了逛,发现一处绝好的观月地点,打算买杯饮品上去帮俞印拍两张。   但临到喜茶店门口,他的脚步犹豫了。   一杯喜茶二十来块。   而他现有资金……   【微信零钱:16.33】   【支付宝余额:19.12】   周成凉:“。”   他平时为什么不往余额和零钱里多放点钱?   九月还剩一周,家里还有点快餐,二十六块钱勉强够活。   周成凉全身上下骨头最硬,言出必行,说下个月提就下个月提,就算现在提也是预支十月的钱。   两千,对他来说,在北京活一个月确实有点困难。   具体开支安排要回去算算,在此之前,这奶茶也不是非喝不可。   周成凉目不转睛略过奶茶点,来到小区门口的自助售货机前。   【矿泉水 8元】   周成凉:“……”   北京,你贵得让人心寒。   难道两块钱的怡宝来到北京某高级住宅区门口,就能变成来自雪山的无添加矿物质自然泉水了吗?   周成凉冷脸给住在同小区的好友打电话:“空吗?下趟楼?”   “啊?”商北吉在洗澡,闻言皱起了五官,“你最近不住市区吗?来你妈家了?哥们我在洗澡,下楼干啥?”   周成凉:“送瓶水,渴。”   商北吉:“?自动售货机没卖的了?旁边商场没奶茶店?”   周成凉:“贵。”   “哐当!”   耳边传来商北吉忽地起身,又重重摔回浴缸的声音。   “你刚刚说啥?贵?这字儿是从您嘴里说出来的?”商北吉大骇,差点破音,“哥们,一瓶水都买不起?你刚体验完人间疾苦回来吗?还是经历了啥?电信诈骗?网恋败犬?”   好吵。   周成凉呼出口气,心道我不如渴死,为什么要收这种折磨?   “算了,你——”他想挂断电话,奈何弹窗忽然来了条消息。   【yy:好想喝焦糖玛奇朵。】   【yy:啤酒好难喝。】   一杯焦糖玛奇朵34大洋。   “借我一百块钱吧。”周成凉说,“过两天还你。”   他很讨厌跟别人借钱,也不喜欢占人便宜,但俞印要喝咖啡,他总不能让俞印喝不到。   三十五够买中杯,不够买超大杯。   但俞印喝不完可以扔,不可以不够喝。   这借钱的话一出,商北吉明白,他兄弟是真遇到困难了,当即二话不说转了一千。   周成凉皱眉要退回去。   【yy:/链接/】   【yy:!这个手办有点好看,明晚去实体店看看?】   周成凉点进去一看。   【发售价:899元】   “。”   周成凉轻叹口气,收了兄弟的转账。   得搞钱了。 第11章   俞印没想到周成凉会在饭局后来接他。   他在路边等了会儿,前脚刚把喝醉的曲清交给对方女朋友,后脚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周成凉。   “你怎么来了?”俞印有些惊喜,走过去自觉地接过咖啡,“谢谢。不是,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吃饭?”   “你们负责老师哪次请吃饭不是这儿?”周成凉说着,目光不经意往他身后扫,“那女生有点眼熟,我是不是见过?”   “曲清啊。”俞印咬着咖啡吸管,走上旁边石阶,“她闺蜜来接她。”   “闺蜜?”周成凉想到刚刚瞥见曲清亲那女生脸的画面,心道原来女生之间的友谊那么亲密无间。   他看了眼俞印的脸颊。   没什么肉,皮肤细腻清爽,比前两周白了点,看起来……   很好亲的样子。   嗯。   亲了别人的嘴可就不能亲俞印了。   周成凉点点头,没有追问:“怎么回去?”   俞印:“走回去。”   “?”   周成凉不确定地打开地图,确定有将近四公里后,表情更迷惑了:“你要参加我们小区的国庆马拉松?”   俞印:“……”   “两分钟前手机没电了,恰好没有带现金,打不了车。”俞印深吸一口气,“我对跑步的热爱没到那个程度。”   周成凉想了想,深以为然:“倒也是,没必要那么虐待自己。”   对人类来说,跑马拉松跟上刑有什么区别?   俞印歪头盯着他看,忽然福至心灵:“不对,你是不是要打车回去?捎我一程啊。”   让周成凉走路不如让周成凉跳楼,小区门口到商学院走路八百米,这货都得打个专车。   周成凉点点头,垂眸点开打车软件,看到上面一串标价,罕见地沉默下来。   特惠出租不爱坐,拼车更是不可能,专车怎么要三十?   周成凉不甘心地刷新了一下。   现在好了。   三十三元。   周成凉握手机的那只手指节泛白,看了眼乖巧蹲在路边等待的俞印,后槽牙一咬,点了确定。   专车接单快,没一会儿车就来了。   司机这边刚下车,那边周成凉就自觉开了车门,手挡在门框上让俞印进去。   司机:“。”   怎么现在客人还抢活干呢?   周成凉给俞印开车门是无意中养成的习惯。   他家里车多,好看的一堆,舒服的没几个,俞印好几次上车都会不小心撞头,周成凉看不过去,只好次次亲自伺候他上车。   俞印上车后,来回换了三种坐姿。   周成凉撩起眼皮:“有心事?”   “嗯。”俞印惆怅地捏了捏鼻梁,“报了个比赛,指导老师塞进来一个学长,吃饭那会儿在群里跟苏南新骂起来了。”   周成凉轻蹙眉心:“什么情况?之前没听你说。”   “你手里也有几个比赛吧?没想打扰你。”俞印喜欢分享快乐,不喜欢分享烦恼。   他把小组的事儿简单说了一遍,最后摊手:“南新发个火也好,至少周六把人拉出来线下集合了。”   “这周六?”周成凉翻了下课表,又翻翻聊天记录,确定自己没事,才说,“带上我。”   俞印头顶问号:“你来干什么?”   周成凉身子一歪,脑袋倒他肩膀上,懒声道:“蹭饭。”   ……   周成凉很会利用时间。   他能把所有事情以最高效的方式处理完,其余时间全用来摆烂。   在俞印印象中,那一直是个很闲的人。   但最近几天,周成凉变得有点忙。   神龙见首不见尾,那天买完手办,一直没再找过他,不知道在干点什么。   没了混世搭子,俞印只好把重心放课业上。   时间一转到了周六,要出去的五个人里三个人都在睡懒觉,一大早,只剩下俞印和章呈在宿舍面面相觑。   “一哥不去跑步?”章呈站他身后刷牙,口齿不清道,“凉哥今儿没拉着你出去?”   “我看他最近快要累死,凌晨四点多给我朋友圈点赞,早上发消息让他睡觉了。”俞印迅速漱完口,让出洗漱位置,“打会儿球去?”   章呈:“行啊,体院那几个哥们上次还说想死你了。”   俞印运动细胞不错,大一那年跑隔壁B大去找赵教授,顺便跟那边的同学打了场篮球,在B大一战出名。   参赛和观战的B大学子扒了半天,最后扒出他是Q大的,不温不火的论坛为此热闹了好一阵。   后来学院篮球赛,美院这边也是靠着俞印和章呈几个人争了个前五。   章呈刷完牙转身,看到他换衣服,很有分寸地偏头闭眼:“说起来,一哥,我好像没见你跟凉哥一起打过球。”   俞印穿衣服的手一顿,死去的记忆忽然开始攻击他。   说起来很怪,俞印天生体弱,后来却健康得像个牛犊,运动天赋可谓优越;反观周成凉那个天生各方面长在平均线之上的家伙,篮球排球乒乓球等等,干啥啥不行。   周成凉初中那会儿出于好奇,跟俞印一起玩过篮球。   一段时间过去,俞印光荣打进校队,周成凉投进篮框的次数屈指可数。   某次一球砸在俞印头上,给俞印砸得大脑发懵,在操场上坐了半小时,吓得周成凉赶忙叫救护车给他拖进医院。   好在最后检查完没啥事儿。   懵逼不伤脑,力道刚刚好。   那之后,周成凉再也不碰这种危险的球类运动了。   他天生准头不好,相关运动没一个擅长,连射箭射击也只比普通人好点,还是他加班加点为了装逼练出来的。   俞印不可能揭露周成凉这么私密的老底,换了个角度答道:“他更喜欢游泳搏击马术滑雪,都参过赛拿过奖的。”   “我懂了。”章呈恍然,“凉哥喜欢贵的。”   俞印:“。”   不,他只是单纯的在扬长避短。   为了补一个短板,多学了十八门武艺。   某种程度上来说,像周成凉一样有毅力的人着实罕见。   “走吧。”章呈不需要知道太多,他没再继续发散话题,“再晚他们就该醒了。”   ……   周成凉早起看到俞印消息后又睡了个回笼觉,再睁眼就到了中午十一点。   手机有四个未接电话,还有一条两万块到账的消息。   他闭着眼,把电话打了回去。   “喂。”   “凉哥,钱收到了吗?”一道谄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嗯。”周成凉声音带着刚醒的鼻音,“尾款什么时候到?”   “晚上,那边在验收了。”   周成凉这几天把以前做的几个小程序都打包卖了,顺便接了个玩摇滚的乐队单子,帮忙写段谱子,零零总总加起来挣了不少钱。   给他上器乐课的老师都是当代国内外知名音乐家,再蠢的学生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何况周成凉小有天赋,开窍很快,算不上顶尖,写个谱子卖小几万的水平还是有的。   “行。”周成凉痛苦睁开眼,强调道,“别告诉俞印。”   对面是他和俞印的高中同学,爹妈开传媒公司,在娱乐方面人脉广,小钱来得快。   “知道了。”那人不知道情况,但识趣地没多问,“哥,你现在缺钱到这个程度?你妈真对你下狠手啊?”   周成凉平静道:“说到做到。”   光嘴上会说、行动上不作为的是怂包。   他才不要做那种没担当的窝囊男人。   “行吧,打小就只佩服你和俞印,卷生卷死卷过其他富二代。”那人小声抱怨几句,没得到响应,适可而止道,“凉哥这几天累坏了吧?你也真是,说好一个月后再交稿,偏偏赶着两天通宵搞完,真的不会猝死吗?”   “不爱背债。”周成凉仔仔细细洗完脸,认认真真用上护肤品,“做完早解脱。”   “好吧好吧,以后有需要再随时找我哦。”   周成凉这人,有价无市,大少爷以前不缺钱,谁请都不动,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朋友圈众人哪里能放过他?   毕竟这位爷是真的很全能,便宜且靠谱。   那几个卖出去的游戏小程序持续发展价值其实很高,奈何少爷志不在此,当时做这个全凭新鲜劲儿,开了个头就不干了,现在便宜卖出一点都不心疼。   周成凉确实不在意,要不是最近缺钱,他可能一辈子都想不起来曾经还做过小程序。   现在手里的钱应该足够支撑这俩月花销了。   ……吧?   周成凉没仔细算,先把商北吉的钱给还了。   这边转账发出去,那边就收到了回复。   【商北吉:凉哥。】   周成凉懒得回。   【商北吉:给你说个事。】   【ZCL:1】   【商北吉:你别生气。】   【ZCL:en】   【商北吉:你家俞印刚刚背别人去医务室了。】   周成凉:“……”   【商北吉:还被强吻了。】   周成凉:“???”   【商北吉:对方是个爷们。】   周成凉:“!!!!”   什、么、东、西??   “啪!”   面霜被倒扣在洗漱台上,玻璃瓶身裂了道口子。   周成凉身上仿佛烧了团火,胸腔噼哩啪啦炸着火星。   【ZCL:谁被强吻?】   【ZCL:什么情况?】   【ZCL:详说?】   【ZCL:到底发生了什么?】   【ZCL:哪个兔崽子那么胆大包天?】   【ZCL:不要命了吗?想死吗?】   【ZCL:亲哪儿了?】   【ZCL:人现在在哪儿?】   【ZCL:定位,我现在赶过去。】 第12章   打篮球受伤是很正常的事情。   俞印队里前锋跟对面中锋撞上了,对面的躺地上半天起不来,自家的坐地上抱着腿哀嚎。   对面那位有点分量,两百来斤,众人一拥而上,手忙脚乱半天,上了四五个人才把人捞起来抬去医务室。   剩下的要么太瘦要么累得手无缚鸡之力,俞印只好一个人背着自家前锋去医务室。   俩病号心态不错,撞了还挺乐呵,路上聊天聊得不亦乐乎,就是苦了负重的朋友,俞印把人扔到医务室后,喘得差点厥过去,浑身湿得跟水里捞出来似的。   他净身高一八三,背个穿鞋一米九多的大老爷们,就算是大老爷们是瘦子,扛起来也费劲儿啊!   他真的很费解:前不久发烧,周成凉那个走两步就嫌累的德行,到底怎么把我背上五楼的?   俞印筋疲力尽地把人放下,谁知道刚站起来,上一秒还笑嘻嘻翻手机的哥们蓦地跪床上狂笑,一边高呼“我雅思考了七分”,一边疯狂地跟身边每一个人拥抱索吻。   俞印离得近,逃了第一次没逃过第二次,被强行按回椅子上,还没反应过来,头顶忽然传来“啵”的一声——   发旋被亲了一口。   俞印:“……”   他茫然地摸摸头发,心道幸好我早上洗头了。   这闹剧本来到这儿也就结束了,谁知道今天打球的这群人里有商北吉的室友。   室友知道商北吉认识周成凉和俞印,还知道周成凉跟俞印关系好,当即笑地趴床边跟商北吉分享趣事。   商北吉看热闹不嫌事大,立马转发给了周成凉。   这些,俞印统统不知情。   他一身汗,回宿舍洗了个长久的澡。   出来的时候,有女朋友的刘靖腾已经出门了,只剩下章呈和苏南新坐在一张椅子上亲亲我我。   两人没看到洗完澡的俞印,苏南新坐在章呈腿上,章呈在他头顶亲了一下。   俞印:“……”   俞印摸着自己头顶回了浴室。   啊啊啊啊你们男同!!   再洗一遍头吧!   他又刷了三块钱的水洗头,再次出来,那对黏糊糊的小情侣总算分开了。   倒不是因为他们黏糊够了。   是因为来了客人。   俞印脖子上挂着毛巾,身上还冒有水汽,看见来人就笑了:“来得那么突然?也没给我说一声。”   周成凉面无表情看了他会儿,低下头继续迭衣服。   刚从快递站拿回来的十几件衣服原本成堆摞在椅子上,现在已被整齐迭成方块躺进衣柜。   周成凉,一款随机刷新、不定点出现的惊喜田螺少爷。   “虽然你在给我干活,”俞印擦着头发凑过去,略感无奈道,“但为什么我觉得你在生我气啊。”   他不擅长捕捉别人情绪,但捕周成凉,一捉一个准。   好闻清爽的沐浴露香味扑面而来,周成凉迭衣服的手一顿,把袖子折了个角。   下意识想离远点,回过神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不仅把身子正过来,还比原先贴近了俞印几厘,默默拆了衣服重新折。   “我没有。”他很想无理取闹,但脾气莫名发不出来。   来的路上,商北吉已经把前后因果交代清楚了。   不就是亲了下脑袋顶?   不会脱发也不会长不高,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周成凉不停劝解自己,火气却烧得更旺,重重打开衣柜门,轻轻放下衣服。   俞印手指匀速戳这人肩膀,笃定道:“你就是在生我气。”   “没有。”周成凉转过身跟他对视。   两秒后,又转了回去。   “……好吧,有一点,原因不清楚,不知道。”周成凉摸摸鼻子,“你别搭理我,过会儿就好了。”   又是“不知道”?   俞印再次凑近,抓住他后颈捏了捏:“周成凉,你最近好多‘不知道’啊。”   这家伙懒到不爱用脑,以前也经常说“不知道”,可没有现在那么频繁。   想合租不知道原因,找他玩不知道原因,现在生气还不知道原因……   你知道个屁?   俞印冷漠地想:长了个高智商大脑,不动有什么用?   他中肯评价:“你未来女朋友准能被你气死。”   周成凉不满纠正道:“我才不找女朋友。”   什么?不找女朋友?   难不成找男朋友?!   俞印余光扫过嗑瓜子看戏的两位男同室友,右眼皮一跳,如临大敌:“什么意思?”   “你知道吗,”周成凉深沉道,“我对女性不感兴趣。”   俞印目眦欲裂:“你说什么——”   “我对男性也不感兴趣。”周成凉语不惊人死不休,“俞印,我好像对人类没兴趣。”   俞印:“……”   章呈:“……”   苏南新:“……”   苏南新忍不住出声了:“凉哥,你认真的吗?”   章呈也颤抖道:“无、无性恋?”   “无性恋?有这种东西?”周成凉释然了,“还好,差点以为我是性无能的一种。”   众人:“……”   俞印一巴掌甩他胳膊上:“这是能乱说的吗!”   周成凉还挺委屈,揉揉被揍的地方,理不直气也壮地辩解:“也没多大区别。”   俞印头疼地扶住椅背,彻底服了。   差点忘了。   周成凉是什么人?   年少时上家庭医生的生理课,有节课是讲性激素会影响人类大脑以及情绪心情,需要适当生理活动调节。   而周成凉,他小小年纪竟然能问出“我去做绝育还会影响吗”这种问题!   少爷思考得无比认真,家庭医生差点吓跪了,连比划带解释,好说歹说才让少爷放弃这个想法。   也幸亏少爷那时放弃了,现在才能长得如此“优越”。   前两年一起泡温泉时俞印不小心瞥见过,怎么说呢,纵观国内外泳池温泉和澡堂,就他亲眼所觉,没有比周成凉更“优越”的了。   他兄弟,牛逼!   ……   “两点十分。”商场门口,苏南新第七次不耐烦地看手表,“那个傻……”   章呈:“咳。”   “……那个学长到底还来不来?”苏南新眼里冒火,“约好两点之前到,我们一点半多就来了,硬等半小时?!”   “十分了?”俞印轻“啧”一声。   手机上和朱正伟的聊天停留在十分钟前对方说“快到了”,后面再问就没人理了。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多等会儿没所谓,毕竟人生总有些突发状况。   但现在一个组都在,还是干正事儿,耽误这么长时间连个解释都没有,根本说不过去。   他看了眼周成凉。   周成凉了然:“去吃下午茶?”   “吃吗?”俞印胳膊搭在周成凉肩膀上,歪头邀请另外两人,“我请客。”   送上门的免费下午茶不要白不要。   五分钟后,众人从商场北边转战到南边一家甜品店中落座。   苏南新一脸麻木:“我还是不懂,九百多米的距离,为什么要打个车来?”   “周成凉最近没休息好,他万一走着走着倒了怎么办?”俞印扫了点餐码,把手机传下去。   第一个递给的周成凉。   作为外貌协会svip成员,周成凉以前点餐不看名字、不看价格、不看评价、不看数量,只看图片。   哪个好看点哪个,也不管自己能不能吃完。   但今天,他点完后鬼使神差翻了翻点过的购物车。   周成凉:“。”   五百多?他点了什么??   “怎么?”俞印看他迟迟不动,以为他在发呆,想要抽走手机递给下一个,“点完就给——哎?”   “没点完。”周成凉抓紧手机,估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把多余的两个小蛋糕删掉,这才放手,“现在好了。”   他自己的钱浪费就浪费了,俞印的不能浪费。   俞印还要买镜头去旅游呢。   苏南新和章呈不用说都知道收敛客气,最后手机回到俞印手机,竟然只有五百多。   俞印挑了下眉,点完自己的,又加了两份大家都能吃的分切华夫饼。   东西上来后,周成凉惊讶地发现自己去掉的两份小蛋糕也在。   “你刚刚是不是在纠结这两个要不要加上?可以啊凉哥,都会节约粮食了。”俞印点着手机,头也不抬地把小蛋糕推过去,“吃,我的就是你的,吃不完给我。”   周成凉一愣,旋即嘴角翘起个漂亮的弧度,用小勺挖了一块放他唇边:“喏,第一口给你。”   “够义气。”俞印张口咬下,冲对面目瞪口呆的俩人晃晃手机,“愣着做什么?吃啊。还有,群里发了个文档,你们顺便接收一下。”   “好,好。”   室友们把震撼从他们惊天动地的友谊抽离出来,没一会儿就整理好参赛需要的数据发群里。   杂七杂八的事忙完,朱正伟电话姗姗来迟。   “在哪儿呢?”男生不满地嚷嚷,“不是说好两点到?”   “你也知道两点到。”俞印语气没什么起伏,“看不到现在几点了吗?”   “哦,路上堵车了,不好意思啊,今天跟导师多聊了会儿下个月准备发的论文内容。”   朱正伟道歉道得很不走心,话里话外都在装逼。   可惜俞印没听出来,直言道:“不用汇报这些,我不是你爹,不关心你有没有走后门发论文。”   朱正伟:“……”   章呈、苏南新:“噗。”   真诚,人类最大的必杀技。   “定位发你了,现在过来吧。”俞印只是脾气好,不是软包子,该硬的时候比谁都刚,言简意赅道,“谁迟到谁理亏,就别抱怨其他惹大家一起不开心了。”   朱正伟刚想指责他“换地方为什么不提前通知”,这下好死不死地被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他想骂,又想起帮他联系进组参赛的老师说俞印能力强资源多不要得罪,只好屈辱地把话咽回肚子里。   不就是有点臭钱吗,拽什么拽?   只要不是教授校长什么的儿子,在校不还是得给导师当孙子?   要不是同门师兄姐不愿意带他,他才懒得跟本科生一起玩这种比赛。   ……   “傻逼,研究生有什么好飘的,我B大读博的表哥都没他调子高。”苏南新竖了个中指,白眼一个接一个的翻。   “对了凉哥,你不知道这人吧?这人叫……”   “朱正伟,我知道。”周成凉对俞印说,“那天你说完我去查了一下。本科时交了个女朋友,女朋友亲爹是他现在导师的大学同学,什么成分我就不说了。亲生父母偏远地区农村的,他考上大学后没回过家,对外宣称父母双亡。”   “牲口。”苏南新脸上的嫌恶不加掩饰。   俞印不常接触这种人,听着就觉得生理性不适,有点反胃。   周成凉把冰饮递过去让他喝两口,等他脸色好点,缓缓道:“其他还在查。你别离他太近,比赛快点搞完快点结束。”   别人怎样他压根不在乎,也就事关俞印才多说了一大堆。   苏南新暗唾晦气:“这也太膈应了。”   “嗯。”迟迟没说话的俞印终于开口,沉声道,“先这样吧,反正还没正式报名,再闹矛盾就找理由把他踢走。”   不管他们指导老师是否了解这些事,朱正伟都是老师塞进来的人,在大部分被恭维惯了的老师眼中,把人赶走就是不给他面子。   俞印倒不怕得罪人,只是不想连累室友的期末成绩。   朱正伟接下来最好别惹事,他不喜欢跟人吵架,活到现在没跟人真正红过脸。   ……不对。   初中有过,还打架进医院了。   “俞印?”   身后有人喊他。   俞印抬起头,跟一位外貌周正的青年对上视线。   对方看到他,眼中飞快略过一抹类似于惊艳的表情,但又不全是惊艳。   总之,俞印感觉很不舒服。   “朱正伟……学长?”他试探地说了个名字。   双方在今天之前没见过,但朱正伟朋友圈有自拍照。   嗯,只能说ps是个好软件。   “是我。”朱正伟伸出手,态度口吻和电话中完全不同,从地痞流氓变层了衣冠禽兽,“学弟好。”   俞印没有握上去,淡淡道:“沾了奶油,手脏。您随便坐,我们尽快定完选题解散。”   说完,也不管对方反应,转回身面向自己这边的人,正巧撞见苏南新表情微妙。   反观章呈,也是一脸狐疑。   俞印:“?”   他无声比口型:【怎么了?】   苏南新点点手机,示意他看消息。   【苏南新:我俩觉得这傻逼有点眼熟,但是一下子没想起来在哪儿见过。】   【yy:之前朋友圈看过照片?】   【苏南新:不不不,不是那种高p的似曾相识,就……唉,我肯定见过,哥你等我想想。】   低头打几行字的功夫,朱正伟已经紧挨着俞印落座。   “俞——”   “俞印,换个位置。”一直没吭声的周成凉忽然站起来,挤进他们俩中间。   朱正伟笑容一僵:“兄弟你谁?换什么位置的?”   周成凉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可笑,他跟俞印什么关系,轮得着这厮问“你谁”?   他看都懒得看对方,散漫道:“你管我?”   朱正伟深吸一口气:“哥们,有点不礼貌啊。”   周成凉的礼貌只针对正常人,不针对神经病,闻言耸耸肩,抱住俞印胳膊,语调平稳:“他骂我。”   俞印听得一清二楚,看向朱正伟,眼神冷到结冰:“你很礼貌?闲聊这么久,群里文件接收了吗?我们今天出来给你当陪的?”   苏南新和章呈齐齐低头,憋笑憋得肩膀哆嗦。   谁不知道俞印在周成凉的事上有多双标?当着俞印的面说周成凉不好,真是一脚踩进雷坑。   得了便宜的周成凉靠在俞印肩膀上,眼尾不屑地扫过朱正伟。   朱正伟:“……”   这他妈,绿茶吗??? 第13章   两边不对付的事实被周成凉这一闹,直接搬到了台面上,   俞印几人也懒得装了,一下午过去,众人半句废话没多说,在线跟老师聊完,选题确定了“自然光影”。   不是朱正伟之前给的。   “好老土。”通话挂断后,朱正伟忍不住吐槽,“现在老师为什么还喜欢这种过时的主题?我们真要用这个?”   “这次比赛目的是拿奖,不是创新艺术。从以往获奖作品看,大赛评审的审美偏向学院派,老师选题是有依据的。”   俞印单手掌着键盘,目不转睛搜数据,另一只手跟长眼似的,把周成凉嘴角的奶油抹掉:“而且主题没有过时的说法。”   作品优秀与否取决于创作者能力,把常见的主题拍出花来,那才叫水平。   苏南新咬着华夫饼,小声跟章呈说:“咱哥好有礼貌。”   那么讨厌朱正伟,听到疑问还是好心解释。   “是啊。”章呈也小声回答,“一哥要跟凉哥一样就好了,直接把朱正伟气死。”   说完,他们不约而同看向周成凉——   周成凉正在给俞印空闲的那只手涂护手霜。   两人:“……”   啊,这该死的人夫感是怎么回事?   “那今天就先这样?脚本大纲你们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发给我,我总结出PPT下周末之前发群里?”   视频拍摄制作类的作品还是俞印比较了解,他很自觉地多承担任务。   “你看着来就行。”没人不喜欢躺着上分,苏南新对俞印一直是无条件信任,“我们……”   “不行。”朱正伟冷不丁打断,“这种东西怎么能一个人决定?”   俞印:“……”   搞得跟谁要争着当苦力一样。   他心平气和道,“我只是整理,你有建议你可以发给我。你要想做也行,我不跟你抢。”   “我一个人做?你们干什么?”朱正伟抱怨一句,随即又说,“算了,我比你们大,我做吧。”   这出乎意料的回答让俞印诧异了几秒:“你时间可以吗?要文檔,最好是PPT,下周日要给老师看的。”   “可以。”朱正伟相当自信,“我效率快。”   俞印没从他眼里看出心虚,干脆点头:“那辛苦了。”   他就喜欢别人主动揽活。   “回去吧。”俞印招呼服务员要了俩打包盒,把周成凉没来及吃的泡芙和蛋挞装起来,“章呈,你们先走?我晚上有点事,不回学校了。”   “成。”章呈站起来,“凉哥呢?一起走吗?”   “不了,我也有事。”周成凉答得不假思索。   俞印低声笑了一下。   章呈牵着心不在焉的苏南新离开,等上了车,苏南新忽然猛拍大腿:“我想起来了!”   章呈吓了一跳:“咋?”   “就那个朱正伟!”苏南新情绪分外激动,“我们上周是不是在那个谁的朋友圈见过?!”   “谁?”章呈反应了半天,脑袋灵光一闪,悚然道,“那谁不是纯1吗?他朋友圈不是只有约过的男人床照?”   “是啊!”苏南新怒骂,“靠,滥交0装直男交女朋友?不行,我得去打听清楚提醒咱一哥,我就说他今天看一哥眼神不对劲!”   人多的城市总有那么几个关系很乱的圈子,尤其gay圈,那些男同玩起来跟不要命一样,只有人想不到的狗血,没有他们搞不出来的狗血。   苏南新不混圈,但gay久了总有几个混圈的朋友,人脉比较广。   那些人啥事儿都干得出来,他真怕这些傻逼惦记上俞印。   他们一哥活了二十年,黄片都没看过,可经不起祸害。   ……   另一边,俞印看着服务员打包,悠悠问旁边某人:“你有什么事?”   “你有什么事?”周成凉反问。   俞印实话实说:“我要去看看我舅给我的房子。”   “这样。”周成凉点点头,有样学样道,“我要陪俞印去看看他舅舅给他的房子。”   俞印正经表情一秒都没绷住,笑着踹他:“毛病。”   朱正伟刚从洗手间出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他站了会儿,故意从俞印身后走过,手臂摆动的时候不经意间蹭过俞印后腰,若无其事拿起包道别:“学弟,我先走了?”   俞印毫无所觉:“学长再见。”   很多大学生就这样,哪怕撕破脸也得中规中矩说“你好”“拜拜”。   朱正伟有些奇怪。   不应该啊,如果是gay,怎么对碰腰这种接触一点反应没有?但如果不是gay,俞印跟旁边这个男的怎么回事?   他目光转了三分,跟周成凉对上的瞬间,心脏差点吓出来。   “撞人不道歉?”周成凉那双眼本就长得凌厉不好惹,这会儿眼皮耷拉着,称得上凶神恶煞,跟下一秒就要揍人似的。   这厮手肘擦过俞印后腰,他看得清清楚楚。   朱正伟脸色胀得绯红,支支吾吾说了句“对不起”。   俞印难得沉默了两秒。   为、为什么道歉?   他不明所以,但不可能落兄弟面子,故作镇定道:“没事。”   等人走了,又跟兄弟探求真相:“他怎么我了?”   “。”   周成凉心累地揉了把脸。   长点心吧,他想。   这小子放出去就是让人欺负的。   “怎么能对外人一点不设防呢?”周成凉气结,抬手拍拍他后腰,“这是能随便撞的吗?”   说完又拍拍他头顶:“这是能随便亲的吗?”   “不许摸头。”俞印没好气拂开他手,“长不高了。”   虽然前年体检特意拍了片子咨询医生,医生说不会长了,但,万一呢?   距离183还有0.7厘米,他就不信这0.7厘米一辈子都蹿不上去!   “亲了也会长不高。”周成凉毫无科学依据地低声恐吓,“有些人一辈子都要一八二点三了。”   “……周成凉,”俞印咬牙切齿,搞小组作业时那股气定神闲彻底崩盘,转身就走,“你好讨厌。”   周成凉懒洋洋歪头,掌心托住侧脸,对他背影笑了好半天。   中午那股莫名其妙的郁结悄然散开,窗外火烧云卷着细碎金光,暖得人胸口发胀。   俞印站树下伸了个懒腰,靠在枝干上,举起手机朝向天空。   他和镜头都迎着光,微卷的头发翘起几根,惹得地上影子跟着一起晃。   周成凉托着脸的手指不安分地蜷起,无名指压在了薄唇上。   ……不止脸好亲,头发似乎也很好亲。   啧。   这个有人亲过。   啊。   气死了。   笨蛋,躲都不会躲。   周成凉眼尾不由自主耷拉下来,还没来及反复生气,俞印就放下手机,对他招了个“过来”的手势。   ……唤狗呢?   火气沸腾未半中道崩殂,周成凉没好气地哼了声,不紧不慢走过去。   算了,笨就笨吧,看牢点不让人占便宜就好。   ……   “监守自盗。”   俞印抓住偷吃泡芙的周成凉后脖颈:“说好的你拿着盒子以防我偷吃呢?你这偷吃的第几个了?晚上还吃不吃饭了?”   “最后一个。”周成凉一口吞掉大半个泡芙,摩拳擦掌含糊道,“我帮你收拾屋子。”   赵恒岚对疼爱的外甥毫不吝啬钱财,出手就是高档小区的一百八十平大平层。   这房子精装过,闲置了好久,很多家具还没掀开防尘罩,地上很多灰尘。   周成凉皇帝逛街似的环视一圈,给了个独特的评价:“空间安排不错,两间卧室刚好。”   俞印也很满意:“嗯,要是工作不忙,闲下来可以养只猫,一间卧室给我,一间卧室给猫。”   周成凉:“……”   那我呢?   “鱼仔,有没有可能,我是说可能。”周成凉真诚道,“我比猫的存在价值高?”   俞印从小就喜欢毛茸茸的动物,见到猫猫狗狗眼睛能发光。   “嗯……”俞印抱歉地拍拍他肩膀,“还是吸猫更有幸福感。”   “?”这话周成凉不乐意听,“跟我在一起没有幸福感?”   “到也不是。”俞印暗道不妙,踩雷坑了。   他讪笑一声,悄悄往后退:“你只是没猫抱着舒服而已。”   “你抱了吗你就下断定?”周成凉的表情风雨欲来,看他步步撤退,冷笑道,“跑什么?怎么没见你躲别人那么灵活?”   俞印:“吃一堑长一智。”   话音刚落,周成凉忽然单手撑着餐饮区的吧台跳过来,一把抓住准备逃跑的俞印,两人齐齐摔进沙发。   “呸——咳!咳咳!!”   俞印脸朝下摔周成凉身上,撕心裂肺一阵咳嗽。   沉寂的灰尘被两人砸醒,飘了满屋,要不是太阳光不够毒,这会儿该出现丁达尔效应了。   “周、咳咳!周成凉,咳!你大爷的!”俞印咳得眼眶泛红,勉强撑起上半身,一拳锤在周成凉胸口。   “咳!”这下周成凉也跟着咳起来了,“你……一点都不留情?”   “你自找的。”俞印没好气怼了一句,手还是在刚刚锤过的地方摸了摸,“真伤了?”   “……”   周成凉脸色微变。   九月末天还热,他贪凉,现在穿的还是超薄布料的短袖。   不属于自己的掌心温度笼罩在胸口皮肤上,下压幅度清晰明了,像羽毛一样轻。   ……好热。   天热容易四肢乏力,推不开人。   周成凉呼吸乱了两拍,生理机能没跟上节奏,闷红了耳根。   不过俞印没发现。   “你怎么不说话了?”俞印胳膊撑累了,干脆放弃挣扎,整个人脱骨式瘫痪,趴在周成凉身上,侧脸枕着硬度刚好的胸肌,声音闷闷的,“周成凉,你心跳好快。跑两步就累成这样?太废了。”   他嘴唇半贴在周成凉身上,说话时一张一合,还有触感。   周成凉已经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胳膊抬起来悬在半空好久,压根不知道落哪儿。   他很久没这样正面抱过俞印了。   俞印自小活泼好动,不喜黏人不爱撒娇,更不会跟人腻歪,小学后就没怎么跟人拥抱过。   周成凉幼时还享受过几次,中学之后再没体验过这样的感觉,勾肩搭背的打闹最为常见。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小一只可爱团子长这么大了。   俞印身上没什么脂肪,肌肉不算大块,但该有的都有,四肢纤长有力,宽肩窄腰,腰腹和肩背沟壑线条分明,抱着一点都不软。   可就是舒服。   又香又舒服。   “鱼仔。”他垂下手,缓缓压住俞印后脑勺,轻抓了把头发,“你别躲。”   “什么?”突如其来的“命令”让俞印很茫然。   然而不等多问,周成凉就用行动回答了他。   头发被轻轻碰了碰,和早上被篮球队哥们亲的感觉很像,又有点不一样。   更温柔?   不对,周成凉和温柔不搭边。   俞印脑袋一片浆糊,浑浑噩噩想了半天,愣是没想出个所以然。   最后没头没尾地说:“你真的很烦。”   周成凉嗓音微哑:“嗯?”   “我早上才洗过好多遍头发。”俞印不爽道,“今天不能洗了,再洗就秃了。”   周成凉怔愣几秒,倏地弯起嘴角,收拢胳膊抱紧他,笑得好生开心:“那就不洗。” 第14章   俞印晚上还是洗了个从头到尾的澡。   没办法,这房子灰尘太多,只是稍微打扫一下,就感觉浑身布满污渍,每寸皮肤都不舒服。   “不行,全是汗,我买件衣服换,这件得洗,不能穿了。”俞印进浴室前打开万能某团,在超市随手买了套运动装送来。   跟周成凉待久了,多少染了点龟毛德行。   周成凉听的时候没在意,等那衣服送到,直接闪瞎了他一双眼。   啊!这个塌肩白T!   啊!这个黑色束腿运动裤!   这俞印穿上也要变成五五分啊!   周成凉痛苦地睁不开眼,抱着购物袋猛敲浴室门:“俞印,你多洗会儿,我再给你买两件衣服。”   刚关上水准备拿毛巾的俞印:“?”   这是,又把人丑到了?   “你买呗。”他不跟周成凉的审美坚持计较,腰上围了圈浴巾往外走,“不洗了,累死。反正屋里没别人,我就这么等着好了。”   卫生间门冷不丁被打开,周成凉歪歪扭扭靠门框边的身体失去支撑,忽地朝一边倒去。   “!接住我!”求生欲让周成凉第一时间抓住俞印胳膊。   俞印眼疾手快单手捞住他腰,怕两人一起摔,另一只手慌忙撑住旁边洗手台。   他稍稍低头,和周成凉四目相对,喉结轻颤了一下。   ……好漂亮。   周成凉净身高一米八七,从小就比他高几厘米,导致俞印很少用俯视的角度去看兄弟这张脸。   现在事实证明,他哥们这张脸,属于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美貌。   搞摄影的热爱所有美丽事物,俞印矜持地欣赏几秒,礼貌地将目光移开往下看。   哇哦。   好标准的英雄救美姿势。   他忽然对周成凉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尖尖。   周成凉被他笑得大脑空白片刻,喉咙发紧:“你——”   “操。”俞印谦虚地感慨,“我真帅。”   周成凉:“……”   周成凉面无表情扶墙站直,食指抵着俞印白皙有型的胸肌用力一推——   “啪!”   浴室门被关上了。   碰一鼻子灰的俞印闭了下眼:“。”   有大病?   活火山都比这厮的脾气稳定。   但是这次,他知道周成凉的着火点在哪儿!   俞印自信满满走出去,走到沙发上抱臂蹿火的周火山面前,大大咧咧抬起左腿,赤脚往他旁边一踩,同时身体前倾,胳膊搭在曲起的膝盖上。   笑容土匪,动作无赖。   周成凉无意间一瞥:“。”   周成凉额头暴起青筋:“你买衣服不买内裤吗?!”   “天热,过会儿就能干,反正晚上不回学校,就睡这边了。”俞印不在意地理了理浴巾,把一点走光的地方遮住,调整状态重新入戏,“你说你,好端端的,跟我生什么气?”   周成凉深吸一口气,自暴自弃靠在沙发背上,陪他继续往下演:“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那肯定啊,我多了解你。”俞印深情地捧住他脸,忽地贴近。   周成凉表情有瞬间不自在。   这什么戏?山匪强抢良民?即兴发挥的戏还要付出清白?   但俞印说过,是兄弟就要两肋插刀。   区区初吻罢了,也……   不是不能给。   鼻尖抵着鼻尖的时候,俞印停下了。   周成凉微不可查抿起唇。   俞印:“我不该先夸自己的。重来。凉哥,你是最帅的!”   周成凉:“?”   周成凉:“。”   ……   “这么晚还没睡啊?”凌晨两点半,药店护士看着刚进门的帅哥,热情打招呼,“看看需要点什么。”   说着,把手边放安全套的盒子往前推了推。   她在这干了快十年,这个点神情焦灼衣衫不整的年轻男性,大多是做那啥临门一脚发现缺了点东西,跑来买必备用品的。   然而俞印压根没注意她的小动作,语速极快道:“姐姐,达喜有没?就那个管胃的药。”   “家里人生病了?”护士顿时换了副靠谱的表情,往后面货架走,“除了达喜还要什么?奥美拉唑莫沙必利这种要不要?”   “我也不太清楚,您看着拿,我都买了。”俞印直叹气,“他平时身体可好了。我估计今天是凉水喝多了,疼也不吭声,要不是半夜起来喝水看他脸色煞白,他疼死了我都不知道。”   “女朋友啊。”听到不是大病,护士就没那么急了,把不需要的两板药塞回去,叮嘱道,“别看天热,换季最容易生病了,女孩子每个月还有几天抵抗力差,你得多照看。”   俞印脱口而出:“不是女朋友,男朋友。”   “啥?”护士一腿磕在柜台上。   俞印顿觉措辞有歧义,赶紧纠正道:“不不不,不是男朋友,是男性朋友。”   护士故意重复:“男,性朋友?”   ……也不对。   俞印摸摸有些热的耳垂,再次小声纠正:“男的朋友。姐你别开我玩笑了,快快快结账,我哥们马上疼死在床上了。”   “好好好,这就给你结。”难得见这么好逗的男生,护士乐得合不拢嘴,结完账还送了他两片暖宝宝,“不管男朋友还是女朋友,换季都别贪凉,你多叮嘱,冷饮雪糕少吃点啊。”   “好,谢谢姐姐,姐姐辛苦了,拜拜。”俞印笑着挥手道别,心道周成凉哪里是我能管的?   那货一生气就喜欢吃冰饮败火,今天把自己反锁在厨房,短短一小时,冰箱里的饮料矿泉水全被扫空了。   他不胃疼谁胃疼?   真是该的。   俞印不理解:现在夸他帅都不满足了吗?   下次是不是得写个八百字小作文谱成赞颂歌,跑KTV唱给他听?   若必须如此,那这兄弟,不要也罢。   似乎是感受到了即将被抛弃的气息,手机响了两下,可有可无的兄弟来彰显存在感了。   【ZCL:你去哪里了?我要痛死了了了了了!】   【ZCL:/大熊猫暴躁薅竹子.jpg/】   俞印刚想回复。   【ZCL:你床头柜这里秃秃的,看得我好难受,有点花装饰就好了。】   【ZCL:玫瑰最好。】   俞印:“……”   它只是一个简单装修过的新房子,为什么要为难它?   不愧是周成凉,这种时候还能跳话题扯这些龟毛细节。   【yy:你这人不愿意回家非要躺我床上,看得我好难受,现在打道回府就好了。】   两人的精力和耐心只够打扫出一间能睡人的卧室,周成凉不愿意走,今晚他们只能挤一张床。   【ZCL:。】   【ZCL:我胃好痛:(】   俞印哭笑不得,关掉手机,加快了回去的脚步。   周成凉的胃算不上有病,但确实是高中那会儿落了点问题。   这人平时看着养尊处优,其实蛮能吃苦的。   国内高考,天赋和努力缺一不可,周成凉高考七百分拿得完全不让人眼红。   这人平时懒,成绩不太稳定,好的时候年级前三,差的时候年级五十,AB两班就属他最能反复横跳。   但考前半年,他通宵刷题,吃饭刷题,洗澡也刷题,一天二十四小时充分利用,有次俞印听到他说梦话,讲的全是化学公式。   然后成功把身体拼垮了。   他被拖到医院做胃镜,出来后全麻没散,抱着俞印胳膊死活不松手,一直扯一些毫无逻辑的话,给周鹤晴笑得差点栽地上。   周成凉由此得了心理阴影,后来不管有多忙,一日三餐必须准时吃,作息比俞印外公外婆还健康。   因为平等地不喜欢每个人类,情绪起伏并不大,谁知道今天怎么气成这样。   算了,火山爆发没有道理。   等急匆匆赶到家,周成凉已经进入了浅眠。   他睡得不安稳,额头布满细密汗水,四肢环着俞印的枕头,在床上来回翻面,特别像被架在烧烤铁板上的咸鱼。   俞印没良心地笑了。   真好玩。   “周成凉,起来,吃药。”他取了块毛巾回来,把这人脑门上汗擦干净。   “回来了?”周成凉半死不活张开嘴,“喂。”   “你手也断了?”俞印没好气地把药片塞他嘴里。   “没力气。”周成凉慢吞吞嚼药片,疲惫掀起眼皮,“手里拿的什么?”   俞印说:“纸玫瑰。”   路边传单折的纸玫瑰材质又厚又硬,造形也不规则,一看就是折纸的人敷衍之作。   但周成凉就觉得,它们好漂亮。   他从被窝里伸出胳膊,忍着腹部抽痛去拿手机。   “你做什么?”俞印拦住了他。   “拍照。”周成凉指着玫瑰说,“要合照。”   俞印:“……我来。”   虽然不懂几朵破玫瑰有什么好留念,但俞印还是用最好的技术满足了他的需求。   周成凉上镜,随便拍都能出片。   这会儿拍起来还挺有破碎感。   俞印把纸玫瑰放在床头,照片给周老板发过去,无奈道:“你要的都给你了,可别闹了。躺好,过会儿还疼我就带你去医院。”   “不去。”周成凉很果断,“讨厌消毒水。”   “那就好好休息。”俞印点点他鼻子,“我去给你拿个眼罩。”   “眼罩?”周成凉不解。   “给你带着。”俞印说,“我现在不困,打算剪会儿视频,计算机有光会打扰你。你要不想用,我出去剪?”   “别。”周成凉忙道,“我戴,你躺旁边。”   周成凉生病特别黏人,离开人就不想活。   “知道了,不走。”俞印跟哄幼儿园小朋友一样,拆了眼罩又亲手帮他戴上,等身边人的呼吸逐渐平稳,才把计算机开机。   就个人体验来说,单论设计软件,Mac还是不如游戏本好用。   可惜游戏本声音太大了,周成凉觉浅。   俞印把拖着没处理的素材剪完,早上六点终于成功发布到B站账号上。   他没急着看评论和播放量,点开了室友五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苏南新:一哥!空不空?打个电话?】   【yy:不太方便,旁边有人睡觉。】   【苏南新:你跟凉哥在一起啊。】   【苏南新:那我给你发语音!很重要的事!】   话说到这个份上,俞印只好小心地扭身找耳机。   周成凉胳膊把他腰抱得好紧,费半天劲儿才能把耳机拿到手。   【苏南新:一哥,你知道同性恋有很多种人吧?混各种圈的,纯约p的,玩固定搭配的,还有各种小团体……】   苏南新balabala一通科普,俞印的震惊不亚于第一次知道两位室友谈恋爱,恶寒的同时比听高数还困惑。   【yy:为什么忽然给我说这些?】   【苏南新:哎,这就是我要说的重点了。】   苏南新还没拿到锤死朱正伟的证据,言辞不好特别有指向性,但怕俞印吃亏,必须隐晦提醒。   【苏南新:有些gay呢,他们不怎么混圈,方便对外装直男,你懂吗?他们会去骗人,跟女生谈恋爱,还会借直男的身份占真直男的便宜。】   【yy:嗯?】   这时,周成凉迷迷糊糊醒了。   “你一晚上没睡?”他扒开一点点眼罩,睡眼惺忪,从缝隙里抬头看俞印,蹙眉道,“躺会儿,别把身体搞垮了。”   “别说话,我听消息呢。”俞印单手把周成凉脸按回去了。   【苏南新:哥,如果有人喜欢对你动手动脚——包括但不限于摸腰摸腿摸小手……】   周成凉被推回去,不满地掐了掐他大腿,伸了个懒腰后,胳膊自然而然落在俞印腰上,把玩他身侧垂落的手。   【苏南新:还有借着同学朋友之类名头管你私事——包括但不限于管你作息、穿搭、饮食、交友……】   “谁?一大早找你?熬这么晚对身体不好,你睡会儿,等我去买点清淡的早餐,顺便再给你买两件新衣服。”   周成凉说话有点慢,明显还想睡回笼觉。   “睡你的,不用担心我。”俞印听苏南新消息听得认真,回复周成凉就敷衍了点,还把腰上的胳膊甩开了。   【苏南新:还要想尽办法跟你待在一起,用各种理由制造肢体接触的机会……】   “你别那么凶,我待字病中。”周成凉不满地重新抱住,“空调温度低,我暖暖手。”   【苏南新:甚至试图干扰你的生活……】   周成凉:“俞印?俞印俞印?俞印你为什么不理我——”   【苏南新:不用想了!!他是gay!他对你图谋不轨!他想占你便宜!你一定离他远点!】   俞印:“不可能!!”   周成凉吓了一跳,也不聒噪了,睁眼坐起来,困意全无:“怎么了?”   “没你的事儿。”   俞印手指飙出残影,激情打字。   【yy:不可能!】   【yy:周成凉是直的!】   他不懂gay,但没人比他更懂周成凉! 第15章   “所以,朱正伟确定是同性恋?”   俞印一脸凝重,和面前抓着龙虾大快朵颐的室友们对比鲜明。   小龙虾是他回宿舍时专门带的赔罪礼物。   早上他误解了苏南新,把周成凉对号入座……不,不能说对号入座,是反应过激,冤枉了周成凉。   “九成九,本来想等我朋友把证据发我再给你看……”苏南新战术性停顿,幽幽道,“谁知道你竟然往凉哥身上代。”   俞印:“。”   “我的错。”俞印单手捂脸,声音闷闷的,“你继续说说那个朱正伟。”   之前的小问题并不触及底线,俞印本身不爱生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但gay装直骗女生骚扰被人这种事,他真接受不了。   从小到大生长环境太好,没见过这种奇葩。   “我和章呈认识的一个人跟他约过,他双插头。”苏南新爱玩不乱搞,去酒吧顶多喝酒,不跟“圈子”里那群人混,“我朋友在找证据了。哥,咱们知道这事后呢?举报他?不行吧,道德层面的问题,没伤到人,学校不一定开除。不然我们曝光到网上?看他以后怎么混!”   “不行,网上随便发言容易吃官司,虽然你没错,但他要真告你,费钱费力,糟心。”俞印摇头,冷静地分析,“而且网络极端发言太多了,你怎么知道发网上后,朱正伟女朋友不会被攻击?”   现在许多人仍然对女性抱有巨大恶意,性别偏见、标准严苛……   完美受害人放网上都要被问候几句全家。   这事儿就算要曝光,也要经过人家受害者同意,他们哪有权利自作主张扞卫正义?   苏南新刚开始没想到这点,经他提醒才回味过来:“那我们去联系那人的导师?”   朱正伟导师和他女朋友亲爹认识,亲爹总不会不管这事儿吧?   “我觉得还是得先联系他女朋友本人。”俞印从不在证据不充足的情况下行动,“除了他的性取向,其他都是我们猜的,谁知道导师是好是坏?”   “也是,都不知道他这研究生是不是正经考上来的。”苏南新成功被说服,“凉哥是不是还在查他?这种事儿凉哥应该能查到吧?”   周家发展到现在,钱权都有了,查个学生信息可谓轻轻松松。   “是可以,但我觉得暂时不用打扰他。”   周成凉最近课程和比赛非常多,公司还有个项目需要他配合周鹤晴过流程,虽然没表现出疲惫,但俞印早上分明瞧见他眼底多了圈乌青,敷面膜都救不回来。   俞印:“我先……等下,朱正伟给我发消息了。”   “朱正伟?”苏南新凑过去读消息,“‘PPT做好了,明天我们找家餐厅面谈?’我操!不能答应!这厮就是想约你出去吃饭!”   “还是答应吧。”俞印决定去一趟,“退赛得提前说,不能等他分工任务做完了再踹。”   “哥你道德底线太高。”苏南新摊手,“你打算怎么跟他讲啊?直说?不尴尬吗?”   俞印不喜欢说谎,只能用含糊其辞的理由:“就说最近太忙,可能没时间准备比赛,不耽误他了。”   “……也行。”苏南新知道他一哥尽力了。   两人商讨完毕,旁边默不吭声的章呈冷不丁开口:“我们真要插手吗?”   “什么?”苏南新脑袋离开他肩膀,坐直了身子。   “其实只要找个理由跟老师说,把他踢出比赛就好。”章呈说得很中肯,“退赛后人与我们无关,我们为什么一定要管他别的事?”   苏南新紧紧蹙起眉头。   这话说得没错,就是听着让人不舒服。   他反问:“你不觉得这对那个女生不公平吗?”   “宝宝,冷静点。”章呈连忙道歉,“我没说你不对,但是得想清楚,他报复你怎么办?如果闹大了,会不会有不明事理的人来攻击你?”   苏南新气哽:“那就不管?”   章呈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担心你。”   他俩僵持片刻,齐齐扭头看俞印。   被两道视线对冲攻击的俞印:“……”   做人好难。   “我明天先看看。”他斟酌着开口,尽量不刺激任何一位室友,“一件件事慢慢来,不急。”   ……   苏南新和章呈单方面冷战了。   气氛降至冰点,宿舍宛若冰窖,俞印躺床上半天不敢动,战战兢兢熬到十二点,旁边苏南新的床铺终于传出轻微鼾声。   他小心翼翼坐起来,想去上个厕所。   结果这一坐,差点被对角位置的章呈吓死——   章呈侧躺在床上,整张脸都被手机发出的光照绿了,表情破碎又颓然,两枚大拇指还在坚强地戳屏幕。   俞印:“……”   写了多少字的道歉小作文?   他有理由相信,这光来自微信聊天页面中,己方发出去的翠绿对话框。   爱情的苦,不是一般人能吃的,智者不入爱河,他要引以为戒。   ……   次日下午,俞印单枪匹马赴约朱正伟。   临行前,苏南新千叮咛万嘱咐,就差指着自己鼻子骂“gay没一个好东西”了。   俞印过了个耳朵,没怎么把这些叮嘱放心上。   他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魅力,让才见过一次面的人产生那种奇怪想法。   公事公办的高效会面进展很快,那边菜还没上齐,俞印就跟朱正伟交代了自己这边不准备继续参赛的想法,并把之前准备的文案和大纲转发给他。   “老师审阅过,没有问题,如果你还需要的话,可以重新组队后用这些内容,我不介意。”   出乎意料的,朱正伟并没有生气,反而重新发出邀请,道:“你忙也没关系,你室友没空,你跟我两人组队呗?你不用干别的什么,躺着就行,我带你拿奖。”   “我帮不上忙,受之有愧。”俞印语调淡淡的,刻意用了周成凉平时的说话方式。   周成凉都没那么狂妄,这人哪里来的自信?   果然,这语调最让人不爽,朱正伟撇下唇角,道:“原因呢?”   “学长,比赛合作是双向选择,我可以拒绝,我们不熟,也没必要交代私人原因。”俞印的态度一直不卑不亢。   他妈妈教过他待人谦逊,也教过他用不着受任何一个人的气。   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朱正伟出乎意料地没生气,而是换到了俞印旁边的座位,客气道:“先吃饭吧。”   俞印不习惯跟陌生人近距离接触,尤其这位可能是个作风不好的gay,不动声色坐远了点。   朱正伟察觉到这点动静,眯起眼睛:“学弟,我女朋友现在想来找我,反正都是吃饭,不介意多个人吧?”   话音刚落,一位打扮小香风的漂亮女生拎着包走进来,热情的跟两人打招呼。   “我女朋友,安一诺。”朱正伟口吻非常亲昵,“老婆来得真快。”   桌子是餐厅角落屏风后的四人桌,俞印和朱正伟坐在一边,朱正伟还在外侧,不起身俞印就出不去。   安一诺没多想,直接在他们对面落座,大大方方跟俞印聊天:“朱正伟非要拉我来吃饭,我刚开始不同意的,怕尴尬,还好同学你不介意。”   俞印嘴角牵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他是不介意,但没说过,朱正伟就这么自作主张替他答应了?   朱正伟浑然不觉自己有问题,调笑道:“你最近不是老怀疑我出轨吗?这不得把你带身边才放心?”   安一诺还没说话,俞印幽幽开口:“真想出轨的人,总能找到方法。”   朱正伟嘴角肉眼可见哆嗦两下:“说得对。吃饭,吃饭。”   菜品陆陆续续端上来,朱正伟自顾自夹了块烧鸭。   俞印眉骨下压,没多说什么,默默涮了副新碗筷放女生面前。   “谢谢。”安一诺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朱正伟瞧见,自觉犯了错,后面一直在跟安一诺聊天,两人就像正常的热恋情侣。   朱正伟没用公筷,俞印也就对这桌菜没了食欲,只默默低头喝汤。   本以为这场折磨人的饭局会很快结束,谁知道他大腿措不及防传来微妙触感。   他疑惑侧目,朱正伟刚捡起地上的毛巾。   “碰到你了?”对方真诚道歉,“对不起。”   “没事。”俞印摇头,把腿收了收。   不料接下来十分钟,不小心的肢体接触越来越多。   偏偏朱正伟明面上还跟安一诺聊得火热,次次都找到肢体接触的理由。   可俞印不是傻子。   经过舍友们科普提醒,再迟钝也该猜出这是故意的行为了。   “学长。”他黑着脸起身,语气不善道,“比赛的事不用再说了,就这样吧,你们吃,我先走了。”   “你这就没意思了。”朱正伟一把抓住他手腕,动作太大,手边杯子里的热水溅出几滴,烫红了对面女生的手背。   “没事儿吧?”俞印迅速递上旁边冰凉的湿毛巾。   “谢谢,没事。”安一诺瞪向朱正伟,“朱正伟,动手动脚好没礼貌。”   朱正伟咽下谩骂,憋屈地坐回去:“学弟,我付出了时间精力,现在你一句没时间不参与,我ppt白做?”   安一诺听明白了,古怪地看了俞印一眼,小声嘀咕道“不像这种人啊”。   俞印听得一清二楚,有点无奈:“你ppt做了多久?内容都有什么?一定要我明说吗?”   不足十页的ppt,去掉封面、目录、章节面和结尾,文字不到两百,图片不满十张,最多半小时搞定。   他发给对方的前期调研分析大纲顶这种ppt一百个,如果这也算合格的ppt,那大学生可以人均满绩了。   话说得直白,朱正伟“啪”地撂下筷子,许久没吭声。   还是他女朋友低声开口:“其实……不是写得越多做得越久才优秀吧?短小精悍不也可以?”   朱正伟肩膀猛地松懈,冲俞印抬眉毛。   俞印痛苦扶额。   女生偏心自己男朋友可以理解,朱正伟是真心里没数吗?   不怕天才装傻,就怕智障真傻且不自知。   朱正伟喋喋不休数落他和另外两人不负责任,不好沟通,合伙排挤孤立他……   最后竟然来了句:“不参赛也行,但你们必须去老师那儿给我道歉,不然这事没完。”   胡搅蛮缠的歪理都给他女朋友说服了,也很认真地帮他说话。   俞印气笑了,甩开朱正伟一直握着他的手,干脆利落扫码结账,顺手帮进来送餐的服务员扶住门:“您随意闹,我等着。”   “同学等等。”安一诺喊住他,“一码归一码,饭钱要A你的。”   朱正伟听到女朋友A钱,态度和之前看到女朋友被热水烫一样,毫无反应。   俞印把收款码改成了好友二维码。   “扫我吧。”   ……   晚上,俞印被周成凉拉回家看电影,正好借对方浴室洗了个澡。   被朱正伟碰了几下,感觉浑身都难受。   出来的时候穿了周成凉的运动裤,周成凉往这边看了一眼,惊讶道:“对自己那么狠?腿上皮都搓破了。”   “还不是因为——”俞印郁闷的抱怨在看到他腿上笔记本后,戛然而止。   周成凉用两根手指慢悠悠戳键盘打报告:“什么?”   “没什么。”周成凉果然很忙,俞印摇摇头,端了自己的游戏本回来,坐在他对面旁边看电影剪视频。   他那个位置看不到笔记本屏幕,周成凉嘴上跟他聊着天,手上把屏幕切到了微信界面。   【ZCL:查清楚了?确定男同?】   【1:是的小周总,朱正伟以前去各个地方的消费账单都在这里了,但对方保密措施做得很好,还没找到有实质性的照片。】   【ZCL:这几个消费地点让人去看看。】   【ZCL:算了,定位发我我自己去,让你们去你们肯定要给我妈告状。】   【1:小周总这话说的,我们不是那种人/太阳/】   【ZCL:那你去。】   【1:小周总对不起,我们确实是那种人/玫瑰/】   周成凉:“。”   【1:那小周总,这事儿要给俞少说吗?】   周成凉抬头看了眼俞印。   这人b站账号写着下次更新在国庆,最近应该有不少作业忙,还是别操心其他事儿了。   【ZCL:不说,我自己解决。】   “这部电影——”   俞印忽然出声。   周成凉手一哆嗦,有种学生时代瞒着家长吃辣条的既视感,不小心给助理发了好多乱码。   俞印:“——果然经典。”   周成凉一定不知道,他在试图用聊天缓解心虚。   俞印压根不在剪视频,计算机上赫然是跟苏南新的聊天记录。   【苏南新:小道消息,他在这里出没次数最多,我们去看看?】   【yy:行吧。】   【苏南新:真不给凉哥说?】   【yy:不说。】   “确实很经典。”周成凉神态自若拿起遥控器,点了下音量。   他只是随便找个借口把俞印拉回家陪他玩,哪知道这上面放的啥电影?   “史密斯夫妇。”周成凉点点头,中肯道,“好看的。” 第16章   三天后的月黑风高夜,509的三位成员齐齐站在一家装修简陋的夜店门前。   事关安一诺的隐私,越少人知道这件事越好,他们连刘靖腾都没告诉。   “一定要用这种办法吗?”   俞印面露难色,看着路边一言不合当众舌吻的男男女女,浑身起了好几次鸡皮疙瘩。   他还是不适应这种场合。   搞不好进去走一趟,微恐同变成重恐同了。   “来都来了。”苏南新带上了黑口罩,“求人帮忙欠人情,还容易连累别人,我们只能自己上。”   俞印抬手摘掉他的鸭舌帽:“你出来的时候章呈没给你说偷感太强了吗?”   “想说,他没给我机会。”章呈异常憔悴。   两人还没和好,最近苏南新三百六十度各方位躲避章呈。   看他俩谁都不理谁,俞印只好道:“那我们进——”   后面的话凭空消失,苏南新疑惑:“怎么了哥?”   俞印收回看着巷口的视线:“没事儿,应该眼花了。”   奇怪,昨晚没睡好吗?怎么感觉刚刚略过的人影那么像周成凉?   那道背影搞得人心里七上八下,越来越不安稳,他忍不住给周成凉发了个消息。   【yy:dd。】   对面回复很快。   【ZCL:在。】   【yy:在干嘛呢?】   【ZCL:/图片/】   【ZCL:床上,准备睡了。你呢?】   俞印点开图片,看到左下角隐约露出的日历正是今天。   他疯狂戳刘靖腾,要了张新鲜出炉的宿舍熄灯照。   【yy:/图片/】   【yy:也准备睡了。】   【ZCL:空调温度调高点,十六度太低了,小心着凉。】   【ZCL:晚安/月亮/】   俞印合上手机,把心收回到肚子里。   之前果然看错了。   5.0的眼,真不中用。   这个点正是酒馆最热闹的时候。   不少“乖孩子”已经回家回校,只剩下放得开玩得起的“成年人”,成堆成团抱在一起,还有互相啃的。   这家夜店不是单纯的gay吧,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装修看着光鲜亮丽,其实压根不正规。   俞印进门先把几个出口位置记在心里,又看了圈天花板——摄像头寥寥无几,很难保障安全。   他低声道:“你俩牵着手吧,别走散了。”   这对性取向为男的情侣,他牵谁都不方便,只能让两人互牵。   苏南新身高不足一米七,很容易被人群淹没。   他知道轻重急缓,没再闹别扭,主动握住章呈的手。   章呈受宠若惊,冲俞印竖了个大拇指,无声道谢。   俞印:“。”   兄弟想多了,我没有在帮你。   “不行,人太多!”漫无目的转了会儿,苏南新撑不住了,有电流噪音的音响不停鼓动,冲击人耳膜,“哥我要窒息了!开个桌?”   早在刚进来的时候,俞印就又四处打量哪里能开桌。   但很遗憾,两层楼的小酒吧不可能有包间,而放眼望去,大厅一个空桌都没有。   “我看看有没有人愿意拼桌。”他眉心微蹙,抬手挡住差点撞上章呈的舞男,“小心。”   “哦。”舞男回过头,愣怔过后,流氓地吹了声口哨。   俞印相当有礼貌,先发制人道:“不跳舞不喝酒不抽烟不约,麻烦让下路可以吗?”   舞男:“……”   舞男神情怪异,纳闷道:“今儿什么运气?一个两个都不喝酒?”   都?   看来除了他们,此刻还有其他奇葩在场。   既然不爱玩,怎么好好的觉不睡,想不开跑来这里?总不能跟他们一样来捉奸吧?   俞印不合时宜地又想起周成凉。   那小子现在一定睡得不知今夕何夕,不像他,这会儿格格不入杵在酒吧,跟荒诞片的特工一样。   “一哥,”章呈忽然凑到他耳边低语,“你看右前方,那个是不是朱正伟?我散光看不清。”   俞印抬起了5.0的千里眼:“不是,但是他后面那个沙发座位里的有点像。这个角度看不清,我们得去对面。”   “对面?那儿!那儿有空位!”章呈一百度的散光眼还不如苏南新五百度的近视眼,“六人桌上就坐了俩,问问能不能拼?”   “嗯。”俞印也受不了了,大步流星朝那边走去,“只要能坐下,把他们单买了也行——嗯?怎么跑了一个?”   三人尚未抵达,卡座里其中一个穿着bulingbuling的潮男忽然卡上帽子,手忙脚乱离开。   慌张程度可以用“连滚带爬”形容。   俞印莫名其妙:“我很可怕吗?”   ……   “凉哥,你搞什么?怎么忽然跑那么快?”   电话那边,商北吉的声音夹杂在摇滚音乐里,含糊得不真切。   周成凉心有余悸地靠在卫生间门口,额角密布冷汗,沉声道:“我刚刚,好像看到俞印室友了。”   “啥玩意儿?”商北吉一下跳了起来,“他带着室友来抓你了?”   周成凉今晚来夜店没告诉任何人,只有同行者商北吉知道。   这未经上报审批的活动要是被俞印发现……   “咱一哥好像也不能把你咋样吧?”商北吉跳脚之后,很快恢复理智,有些不解,“俞印脾气那么好,他能说你啥?而且你是为他来的,他说不定还很感动呢。”   周成凉:“你不懂。”   他是怕打两下骂几句吗?   不,他是怕自己的言语失去可信度。   嘴上说着晚安身体来到夜店的男人,俞印肯定再也不信任他了!   “……行,你们两口子的事我不懂。”商北吉无语,“我真服气,你简直比我那妻管严的爹还怂。”   周成凉充耳不闻,喃喃道:“失策。这地方俞印肯定不来,但他室友会不会已经看到我了?会不会告状?”   也就碰上俞印相关的一切,周成凉会变成烦人的话痨。   “是那对黏黏糊糊的室友吗?”商北吉问,“啊,我看见了,在不远处打电话,表情轻松,以我多年吃瓜经验看,他们不像发现八卦的人。附近也没有俞印,放心,带个口罩回来吧,这里人多,他们认不出你的。”   周成凉有点不信:“真的?”   “兄弟我还能骗你?来都来了,总不能无功而返吧?为了一哥也得拼啊!”商北吉信誓旦旦,“我用我的气运向你保证,如果我所言有假,下次抽卡保底歪池!”   商北吉,一位混迹于各大游戏的氪佬。   抽卡歪池这种誓言的含金量,无需多言。   “你先别挂,跟我实时汇报一下那两人的状况。”   周成凉对着镜子把衣服摆弄到ooc的骚包程度,带上口罩,原路返回。   ……   “一哥啊,我的哥,你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苏南新和章呈举着电话四处找俞印身影。   “我……”俞印喘息有点急,“我好像看到周成凉朋友了。”   那个连滚带爬的潮男走开后,他再眨眼,刚好看到一个和商北吉相似程度达80%的人。   身体优先大脑做出判断,俞印想都没想,直接转身跑。   他都跟周成凉说过晚安了,要是被商北吉看到来这种地方,回去跟周成凉告状……   光是想想,俞印就忍不住抽冷气。   不得理的周成凉已经很懂无理取闹了,如果得了理……天啊,他不敢想象周成凉该把家掀成什么样!   “是不是开学那会儿在gay吧门口碰到的,跟凉哥一起来接你的人?”苏南新的记忆犹新,“嚯,我看到他了。咦?章呈你看到了吗?我怎么感觉他在看我?”   “没有吧?就见过一次,他估计都不记得我们。”章呈自己就记不得商北吉的脸,“一哥,放心,凉哥不在。”   “周成凉已经睡了,肯定不在。而且他一直男,怎么可能来这?我是怕他朋友认出我回去告状。”俞印手忙脚乱戴口罩,匆匆往卫生间走,“我去把造型弄得陌生一点,你们帮我外卖再点个帽子——嘶!不好意思。”   这边灯光比大厅还昏暗,他走路不看路,直接跟另一个走路不看路的瞎子当面撞上了。   这一下撞得不轻,鼻子怼在对方肩膀上,差点给俞印疼出眼泪。   好牛逼的肩膀,好牛逼的肌肉。   狭窄空间最容易发生肢体碰撞,不注意还会摔倒,俞印以为对方要下意识扶他一把,抢先扶墙站稳。   结果对面非常嫌弃地后撤一大步,生怕他碰瓷一样,完全没有管他死活的意思,还举着手机打电话:“没事,被撞了。”   俞印:“?”   这声音?   他诧异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   俞印:“……”   周成凉:“……”   这个瞬间,万籁俱寂。   周成凉下意识往前一大步,撤回拉开的距离。   都戴了黑口罩又如何?他们二十年交情白混的吗?   对方眼睛化成灰都能认出来。   但俞印还抱有一丝侥幸。   万一,没认出来呢?   他自欺欺人地目视前方,打算跟对方来个静如止水的擦肩而过。   可惜,两人离得太近了。   近到能听见对方手机里的声音。   商北吉:“喂?凉哥?周成凉?你在听吗?人呢?你没出事吧?我给你说俞印室友好像发现我了还认出我了!你听到了吗!”   周成凉:“。”   苏南新:“一哥?一哥一哥?一哥你理理我啊!真的急急急急急!我感觉凉哥他朋友一直在监视我!”   俞印:“。”   “有点事,等会儿聊。”   两人异口同声,不约而同挂断电话。 第17章   局面,又僵住了。   俞印仿佛被掠夺思考能力的丧尸,望着周成凉那双漂亮的眼睛,半晌说不出话。   操。   该说什么?   是先质问对方为什么在这儿?   还是先解释自己为什么在这儿?   兄弟你……   还直吗?   “哎!你俩能不能换个地方搞?”忽然,有人不耐烦地把他们推到一边,骂骂咧咧经过,“烦死了,就两步就厕所了,非得在这儿堵着。”   “。”   话里意思太直白,周成凉瞬间黑了脸。   自己对别人的想法看法无所谓,但俞印不能被误解成那么随便的人,这种话说出来不是污染三好学生耳朵吗?!   他正要开口怼。   “搞什么?”俞印不悦道,“我们相处这么和谐,哪里像打架的?”   周成凉缓慢闭上双唇。   轻轻笑了一下。   那人被吼得一愣一愣,看他的眼神都清澈了,最后冲着周成凉大喊:“你有病啊?你弟弟成年了吗你就带他来这种地方?!”   周成凉:“?”   俞印:“?”   俞印上火了。   他看起来年龄很小吗?他明明跟周成凉同龄好不好!   “谁未成年?”他不悦道,“我虚岁二十。”   “嗯嗯嗯,好好好,你成年了。”那人谴责地瞪了眼周成凉,转身离开,“赶紧带你弟走,好好学习,别天天来这种地方混。”   俞印不可置信地“哈”了声:“他是不是没信?”   “显而易见。”周成凉笑得好生开心,抬起胳膊揽他肩膀。   俞印迅速躲避,皮笑肉不笑道:“躺床上了?嗯?”   周成凉短暂地心虚几秒,眼神重新坚毅:“彼此彼此。”   俞印噎住。   理亏,但气势不能亏,他不过脑子道:“至少我穿得没你那么浪。”   周成凉:“……”   俞印:“……”   怎么听起来那么像调戏呢?   男人,还是哑巴了好。   俞印懊恼地咬住后槽牙,还想再说点什么补救一下,却见周成凉忽地冷下眼神,揽着他腰迅速闪进不远处卫生间单间,反手上锁。   俞印膝盖在马桶上磕了一下,痛得眯起眼睛。   “别出声。”周成凉滚烫的食指指腹抵住他嘴唇,拖了外套扑在马桶盖上,小心扶他坐下,自己则蹲下来查看他磕碰的膝盖。   “外面有人。”周成凉低声道,“朱正伟。”   好嘛,特工片终于演到主线了。   考上Q大的没有笨蛋,“朱正伟”名字说出来,两人就都懂了。   兄弟是直男。   兄弟跟他一起来抓死gay了。   俞印收了所有挣扎动作,任由小腿被抓住,怕没坐稳制造声响,还抬手扶了周成凉肩膀。   周成凉身上只剩下一件松松垮垮的v领黑色背心,   这一扶,直接把肩带拽下去了。   掌心传来细腻的皮肤触感,俞印下意识捏了捏。   周成凉愣了下,要笑不笑看着他,拉下口罩,比口型道:   【谁浪?】   俞印:“……”   欠不欠揍啊?   他漠然把对方口罩拉回去,手机贴到卫生间门上,打开录音。   “你跟你那女朋友还谈着呢?”问话的是道低哑陌生男声,“准备啥时候分手?”   “分你妹的手,能不能盼着我点好?”这回是朱正伟了,“我们好好的,她下周末就回日本了,分手干什么?”   “不是吧正伟,你当年跟她好不就为了攀关系吗?现在都攀上你导师了,怎么还不分?真被掰直了?”   “想什么呢?直了还能跟你睡?”朱正伟笑得下流,“主要现在住的房子是她的,北京房租太贵了,一时半会儿没有闲钱自己付,等赚钱了就断。”   “这样啊。哎,我有个事好奇很久了。”那人问道,“你俩睡过没?”   “没。”朱正伟直言道,“硬不起来。”   俞印听不下去了。   他把手机放在周成凉头顶,默默用双手捂住耳朵。   第一次那么恶心男同。   周成凉拿下手机,顺势关掉,站起来帮他理了理头发,低声道:“走吧,差不多了。”   “等会儿。”俞印顺了两下气,“等我缓一缓。”   见识这种人,对他来说还是太超前了。   现在出门,他得跟朱正伟打起来。   周成凉表示理解,感到门动了两下,以防万一,抬手挡在门锁处。   朱正伟:“怎么这里面人还没出来?”   “你说呢?反正肯定不是上厕所。”同伴打趣道,“行了,别打扰人家雅兴,去旁边。”   俞印和周成凉趁朱正伟进旁边卫生间,赶紧溜了出去。   “给你室友发个消息,我们直接从后门走。”周成凉护着他,生怕不长眼的人“不小心”撞上来。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还没走到门口,俞印转弯跟一个女生撞了满怀。   周成凉:“!”   他反应前所未有的迅速,一手抓一个,把两人分开。   “对不起对不起。”女生语气焦灼,“不好意思!我有点急事儿要办,您那个,没、没伤着吧?”   俞印看清来人,惊讶道:“安一诺?”   “你是……”安一诺愣了下,“俞印?你也是gay?!”   俞印连忙:“我不是!”   安一诺抓住他胳膊,急声询问:“后面这位是你男朋友?”   俞印炸毛:“他不是!”   安一诺恍若未闻:“你跟你对象经常来这儿吗?”   俞印:“。”   “有话好好说。”周成凉一脸不爽,再次一手一个人,把他们分开,“别动手动脚。”   安一诺现在注意力全在俞印身上:“同学,你今晚在这儿有没有看到我男……朱正伟?他平时会不会来这里?”   俞印跟周成凉对视一眼。   “刚刚好像看到了。”他谨慎道,“我也第一次来,平时……”   话没说完,安一诺整个人忽然像雷劈一样驻扎在原地。   在她看的方向,朱正伟坐在吧台边,正跟一个男人分享同一支烟,对方手还搭在他大腿上,偶尔来回摩挲。   周成凉见状挪了挪脚步,以便对方看得更清晰。   他只想快点解决这件事,不让傻逼打扰俞印的生活,当事人自己解决最好,至于其他东西,他并不在意。   但俞印相反。   俞印插手这件事的初衷不单只为了自己。   三人原地停留太久,不少人视线朝这边看,他压下眉骨,身子后仰靠在墙上,顺便挡住了别人打量安一诺的目光。   他想看看安一诺现在表情状态,又怕看到不该看的冒犯别人。   犹豫之间,安一诺忽然动了。   “朱正伟你个贱人!!大爷的!老娘杀了你!”   她一个健步冲上去,拎起吧台上不知道谁的啤酒,直接砸在朱正伟头上。   “哗啦——”   “啊!有人打架!”   “天吶这是捉奸现场吗……”   玻璃瓶砸得粉碎,本就喧闹嘈杂的酒吧更乱无章法,反应快的已经拿出手机在录像了。   外面的不说,就这一下,朱正伟在圈子里得火了。   混圈的也不全是混账,gay装直骗女生,在哪儿都造人唾弃。   安一诺身手了得,俞印目瞪口呆。   周成凉也赞叹地鼓掌。   “你看什么热闹呢?”俞印没好气踹他,“拉一下,不能让安一诺进局子啊!”   周成凉真想说他无所谓,但怕俞印生气,只好咽回事不关己的话,老老实实过去控制局面。   ……   凌晨两点半,三波人齐聚酒店行政套房,核对朱正伟这些年来的“罪行”。   商北吉和周成凉在玄关坐着,俞印和室友在书桌旁,陪安一诺以及她闺蜜聊天。   朱正伟这会儿应该已经去了医院。   那家酒吧喜欢看热闹的人很多,爱管闲事的却没几个。   半个小时的闹剧过去,愣是没一个人报警,也没人打救护车。   俞印和周成凉说是去拦着,其实也没咋动,就在安一诺下手狠的时候推了几下朱正伟,避开致命打击点,避免人死掉。   最后安一诺打累了,朱正伟同伴也跑了,他只能一个人捂着鲜血淋漓的脑袋离开。   “我们本科校友,我大他一届,去年飞日本留学,一年没回来,没想到给我这么大个惊喜。”安一诺冷笑连连,中英日三国语言混着骂,接连十分钟不重样。   安一诺出国前,朱正伟胆子再大也只敢去gay吧喝喝酒,最近一年他直接释放天性,跟天南地北的人约p开房,实在恶心。   “得谢谢我爹送我出国,不然等结婚了说不定还蒙在鼓里。”   安一诺气得猛踹床垫,回想起曾经无数次的拥抱接吻,小脸一白,冲到厕所抱住马桶狂吐。   俞印叹气,问她闺蜜:“朱正伟那边需要帮忙看着吗?万一报警,可能不太好处理。”   “他没脸报警。”闺蜜表情很冷,仿佛朱正伟已经是死人,“不会不了了之的,今天真的谢谢你们,证据够多了。”   “客气,能帮上忙我们也挺意外。”俞印礼貌性跟对方加了好友,“回头有事再联系,你们休息,这就先走了。”   “你们没有门禁吗?在这儿住一晚吧,我给你们开房间。”安一诺从卫生间出来,刚洗完脸,鬓角眼尾的水珠没擦干,湿漉漉的,“那个,俞印,我有点话想跟你说。”   ……   “好久没见这个点的北京了。”   俞印走在路边的人行道上,跟草丛里蹲着的小野猫打了个招呼。   Q大有门禁,苏南新和章呈回不去,暂时在酒店住下了,但俞印周成凉和商北吉三个本地人还是选择回家。   “人比前几年少多了。”商北吉看四下无人,叼了根烟,不等点燃,就被周成凉拔下扔进垃圾桶。   他“哎哟”一声:“这儿又打扰不到别人,我就抽一根!”   “我们俩也闻不得烟味。”周成凉拒绝得不留余地,“你回家随便抽。喏,你打的车来了。”   “……服。”商北吉白了他一眼,临上车前,笑眯眯跟俞印道别,“一哥,走了哈。”   “注意安全。”俞印笑笑,“到家记得报个平安。”   商北吉:“得嘞!”   商北吉走后,街边重归于安静。   北京确实比前几年人少了。   路边灯影被风吹得摇摇晃晃,行人匆匆走过,把不清晰的边缘搅成一池碎片。   周成凉知道他俩之间还有笔账没算,落了俞印半步,亦步亦趋跟在后面:“我们,也打车?”   “走走吧。”俞印把吹散的刘海全撩上去,脚下顿了顿,等了周成凉几秒。   两道影子又重迭了。   周成凉问:“那个女生刚刚跟你说了什么?”   他还是没记住对方名字。   俞印没隐瞒:“她说她会去查朱正伟这几年还干了什么事。她知道那个比赛是老师把朱正伟推给我的,给不给老师说这件事随我。”   马路驶过一辆时速很快的轿车,周成凉抬起手,挡住了刺向俞印眼睛的车前灯:“那你要说吗?”   俞印垂下眸子:“她眼睛红了。”   任谁遇到这种事,都不可能完全无所谓,更别提把这种事宣之于众。   “所以你不会说。”周成凉倒是了解他,“但是她既然说了可以,说明她能接受那种后果,你其实不用管太多,为自己考虑就好。”   “话是这么说,”俞印无奈笑道,“不能这么做啊。”   “不是不能,是你做不到。”周成凉分析道,“如果不实话实说,按你撒谎水平,能编出一个合理理由骗老师?你那老师我知道,平时对学生还行,但前提是学生不落他面子,你要不继续比赛,不管因为什么,他都不开心,除非这件事恶劣到朱正伟现在这个程度。”   “比不比赛、跟谁比赛,是我的事,他管那么多?要因为这个不喜欢我,那也无所谓,不缺这一个老师的课程分。”俞印耸肩,“我一个人去说,他也怪不到我室友头上。”   “你还挺有担当。”周成凉意味不明哼了声,“怎么就对所有人都那么好?”   “我对你更好啊。”俞印有些心不在焉。   周成凉观察了会儿,终于确定他的不开心与得罪老师无关:“想什么呢?”   俞印眯起眼睛:“想你骗我的晚安。”   周成凉:“……”   早知道不问了。   他移开目光:“你也骗了我一句晚安。”   “不一样的。”俞印停下,把盲道上一辆乱停的共享单车移开,转身上了人行天桥。   “我其实,不知道我今晚在做什么。”俞印胳膊撑着栏杆向下看,刘海遮住了半截眉眼,“很突然,我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微凉的晚风预兆着秋季的来临。   周成凉外套早扔酒吧了,现在穿着无袖背心,皮肤凉飕飕的。   刚搓了下胳膊,一件外套就落在了肩膀上。   他无奈勾唇:“你不冷啊。”   “我里面是中袖,比你好多了。”俞印单手支着下巴,歪头冲他笑。   周成凉也不矫情,大大方方披着衣服:“但你这件事做得很好了。”   “可是如果没有我,这件事也不会更差,是你们在推着我走,很被动,我不喜欢。”俞印说,“如果有可以让别人不那么难过的方法呢?我是不是贸然插手了?我会不会让安一诺觉得不舒服了?我……我好像什么都还没想清楚。”   一点都不稳重,他不喜欢愣头小子一样的自己。   周成凉没应声。   他只会选择最高效的解决方法,俞印的考虑,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无法回答这些问题。   “你看,你不懂吧。”俞印也是很懂他了,弯弯眼睛,道,“所以啊,周成凉,有关我自己的事,你不能瞒着我。”   逃避和隐瞒是不负责任的行为,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正面应对一切,不管那件事是好是坏、是对是错。   他们瞒着对方的目的一样,前提条件却不一样。   俞印瞒周成凉是因为这事儿和对方无关,周成凉瞒着他,是因为这事儿跟他有关。   “我爸妈和你都是这样,知道你们对我好,但是……”俞印抬起眼睛,“周成凉,你是不是该对我有点信任?”   周成凉不能一辈子给他扫尾巴,他也不乐意一直被人护在身后,总不能永远学不会面对这些事。   他不是绝对的理想主义者,不排斥现实社会,也不觉得独立可悲,不用别人护他到这种程度。   俞印很少用这么正经的口吻聊天,周成凉沉默许久,直到街边的早餐铺子开门。   “其实,我不太理解你拒绝我的理由。”   可能性格使然,也可能天生情感不充沛,周成凉很少产生“内耗”“负担”“压力”“同情”等感觉。   俞印蜷缩起手指:“我不是在跟你拉开距离。”   “知道你没这个意思,是我听不得拒绝。”周成凉不喜欢弯弯绕绕的东西,情绪想法一向表达得坦然,“我是不太懂,但你不开心,我会改的。”   小摊在凌晨支起一盏灯,比太阳光更早到来。   俞印偏过头,闻到了煎饼香。   “馋死你算了。”周成凉抓着他脖子往小摊方向走,“不过呢,鱼仔。”   俞印无意识地抓住他手:“嗯?”   “不知道你有没有理解错,我还是先跟你说明了。”周成凉手上稍一用力,拉进了两人之间距离,微微弯下脖颈,跟他碰了碰额头。   “我瞒着你的理由没有你说的那么高大上,没有保护你,也没有不相信你。”周成凉说,“单纯觉得你最近好像很累,心疼你而已。”   “这种……以后能不能少拒绝我?”   他蹙眉点了点心脏位置,认真道:“真的有点不舒服。” 第18章   国庆放假前,俞印把取消比赛的事跟老师说了。   意料之中,老师不太开心,阴阳怪气了他几句,回去后直接把他联系方式删了。   学院里老师互相认识,现在换导师再参加比赛也很尴尬,俞印不想这件事再闹大,干脆带两名室友换了个国际赛报。   “看起来很高大上的样子,”苏南新咽口水, “我们陪跑概率大吗”   “拿奖还是挺好拿的。”俞印一手鼠标一手键盘,噼里啪啦按得飞快, “但是名次低没意义,我们冲一冲金奖。”   “什么什么”对床刘靖腾探出脑袋, “什么比赛带我一个!”   “你还有空吗”俞印问, “你那个比赛结束了”   “嗐,一群摆子,比个屁。”刘靖腾惆怅道, “出的作品压根没法看,报名费我都懒得出,放弃了,把结课作业交上去就万幸了。”   俞印同情地笑了声: “行,带你一个,四个人正好。”   “俞爹,认识你,何其有幸!”刘靖腾滚下床,大鸟依人地靠在俞印肩膀上, “你在做什么ppt   啊……数据分析你们摄影还学这个”   “周成凉的。”俞印把鼠标换成手绘板,一连画出数个几何体呈完美构图分布, “他明天有个阶段性汇报要评分, PPT太普通了不够亮眼,我帮他改改。”   有些人天生对平面化图像敏感,俞印的业务能力审美和日常穿搭审美是两个极端。   周成凉好几次作业汇报高分,少不了他的功劳。   “我要有个你这样的朋友,我做梦都能笑死。”刘靖腾羡艳道, “凉哥好命。”   俞印不置可否: “我也好命。”   那天天桥上,周成凉一番话让他陡然心率失常。   真是很久都不曾出现的感觉,不像紧张,更不像害怕。   俞印看过无数少年番,也是经历过各种大场面的人,想了好几天,经验丰富地将这种现象归咎于——   热血昂扬。   二次元诚不欺我,友情的羁绊会燃烧。   他大手一挥,把PPT赏给了友谊。   周成凉很快接收了文件。   【ZCL:收到/玫瑰/】   【ZCL:谢谢小俞导/玫瑰/】   【yy:就这么谢诚意呢】   【ZCL:出门,宵夜】   俞印叹气。   【yy:不行,今晚有个论文要写。】   【ZCL:……我们已经快一周没见面了。】   【ZCL: /大熊猫生气。jpg/】   【yy:怪不得我,实在生气,你就把我们学院举报了吧,罪名虐待学生。】   【yy:改天这学校倒闭,你就是我救命恩人。】   正常专业的大学生,一学期只有期中期末考试那会儿最忙,而艺术生不一样,艺术生可以每周都是deadline。   很多课程一课一结,每周都有新作业,上得人心力交瘁,看不到尽头,没有活的欲望。   俞印这辈子就为了“不挂科”拼过命。   【ZCL:。】   【ZCL:人为什么不可以躺着日入百万混吃等死】   好问题,够哲学。   我们Q大有属于自己的苏格拉凉。   苏格拉凉在对话框撒泼耍混,俞印没再搭理,因为万年不主动联系他的亲爹来了电话。   俞飞达前段时间很奇怪,每次来电都明里暗里暗示他月底出去住的时候,找个靠谱的人一起,说是出事儿了能互相照看。   三次五次之后,俞印真心纳闷,反问道: “您是不是被谁贿赂了,打算把我卖了啊”   当时俞飞达反应很激烈,一口否定,二话不说挂了电话,后来许久没再打过。   今天怎么卷土重来了   “爸。”他拿着电话去阳台, “今儿又打算下什么圣旨”   老俞家和老赵家都是地地道道的北京人,俞印平时在外面一口标准的一甲普通话,但跟家里人聊天的时候,情不自禁就会带点京腔。   “滚蛋,圣旨是通知,我什么时候这么严肃过我那都是叮嘱。”俞飞达说, “这几天呢,你爹我在家辗转反侧,针对你要自己出去住这件事吧,我觉得……”   好熟悉的开头。   俞印无奈,复述了一遍把耳朵磨出茧的话: “得跟人住一起是吧这样出事了还有人收尸。”   “哎,不是。”俞飞达说, “我觉得你还是自己住比较好。”   “嗯”俞印颇有些意外, “是什么改变了您的想法”   说实话,经过这几天和周成凉友谊的升华,他都想好了,要是俞飞达再提起赌局这件事,他就说准备跟周成凉住一起。   “爸也不瞒你了。”俞飞达说, “爸之前就是希望你跟周成凉那小子住一起,互相有个照应,但他今早跟我说定好房子了,那你可不能找个我们不熟的人住一起,还是自己住安全。”   “他找好房子了”俞印蹙眉, “他没跟我说啊。”   俞飞达: “还没来及吧,我跟他打电话的时候他还没签合同,在三个房子之间纠结。”   好,好得很。   他爹都知道,他却不知道。   俞印不爽极了,气呼呼踢了脚洗衣机。   但他忘记自己穿的拖鞋,小脚趾磕在机器上,瞬间给他疼蹲下了。   擦!   人类十大悲剧之一,小脚趾重创。   但这疼痛,远远不及周成凉带给他的心灵创伤!   俞印行尸走肉般爬回床上,双手置于腹部,躺下。   亲眼见证他欢天喜地出去,垂头丧气回来的三名室友: “”   “一哥,你没事吧”刘靖腾努力踮起脚尖,扒在他床扶手上, “你这表情,比最近吵架的章呈和苏南新还难看。”   509的小情侣还没和好。   “边儿去。”苏南新一巴掌推开他,踩在椅子上扒扶手,担忧道, “哎哟,确实有点难看,你怎么打个电话跟失恋了一样”   俞印不为所动,目光呆滞: “你们好吵。”   “完了完了!出大事了!”刘靖腾焦急道, “一哥以前从不嫌弃我们的!”   “冷静点。”章呈也扒上来了,三人并一排看向躺床上的俞印, “以我的经验判断,一哥这种病症,跟凉哥有关。”   苏南新不理他,刘靖腾就问: “何以见得”   章呈: “猜的。”   刘靖腾: “……”   怪不得你男朋友不理你呢。   “这象话吗”俞印突然翻身面朝他们,差点把室友从床边吓地上, “我凭什么不是第一个知道的”   室友: “”   啥   ……   与此同时,距离学校八百里远的某小区内,周鹤晴今天第n+1次握紧了拳头。   “周成凉,老娘平时时间是按照分钟计算安排的,你为了这租房子的破事儿,竟然耽误了我一天!”她暴躁道, “陪你选房子的功夫都够我赚三套房钱了!”   “不要着急。”周成凉懒洋洋的,再次于上下左右四套房子之间游走一圈, “妈妈,这是母爱。”   周鹤晴: “……”   周鹤晴真想穿越回今天早上,打爆那个有母爱的自己。   前阵子忘了从哪儿听说的,周成凉现在八块钱的矿泉水都买不起,导致她最近对这个儿子很是心软。   今早周成凉说要租这个小区的房子,她二话不说联系熟人留了几套,亲自陪同过来挑选签合约。   然后那个做事一向喜欢快刀斩乱麻的儿子在这儿耗了一整天。   装模作样的母爱给都给了,半途而废不太合适,她愣是忍到现在。   “我就纳闷了,”周鹤晴处理完助理发来的文件,不耐道, “既然这也嫌弃那也挑剔,你为什么要选这个小区换一个不好了”   正在阳台眺望远方的周成凉说: “俞印住这儿。”   周鹤晴: “。”   竟然毫不意外。   “那不更简单了。”周鹤晴说, “你就挑个离他最近的不好吗”   周成凉扯了扯嘴角。   不好吗当然好。但那也得俞印同意啊。   他前不久刚答应俞印给对方一点个人空间,不能出尔反尔。   经过“晚安事件”,他的话在俞印/心里的可信度已经没那么高了,断然不能再作天作地。   分寸感,拿捏。   周鹤晴踱着步走过来: “那你说说,你现在纠结的这四套房子差别在哪儿”   小区分三个区,俞印和周成凉选的都是高层公寓,户型面积大差不差,四套房子是她开发商老朋友精装试水的,风格也差不多,在她看来,实在没什么好纠结。   但她儿子是周成凉,总归有点地方跟正常人不太一样。   “您看。”周成凉打开随身携带的ipad,调出刚画好的抽象地图, “第一套,在俞印楼下,这个距离是不错,但位置上远不如第二套——就是对楼这套,这套站在阳台上可以看到俞印阳台,美中不足是的,去对面找俞印要下楼并且绕过一个大泳池。”   周鹤晴深吸一口气: “继续。”   “第三套在隔壁楼,同层,阳台挨着阳台,位置,视野都很好,但距离太近了,翻个阳台就能串门,和同居没区别,我感觉俞印知道会骂我。”大学分析课学的知识,周成凉全用这上面了, “最后一套离得远视野也不好,但停车位就在俞印的停车位对面,可以保证我们每天至少见两次面,很好的弥补了缺陷。”   “纠结的就这些了,您给点建议”   说着,刻意放大了第三套房的位置。   周鹤晴: “……我建议你滚。”   这小子是需要建议吗明明都想好心仪的房子了,现在是需要一个帮他下定决心的借口。   周成凉好脾气道: “妈妈,坚持一下,我们母子很快就要度过一个值得纪念的愉快的一天了。”   周鹤晴和周成凉单独待在一起,不是气死对方就是被对方气死,嫌少有和谐相处一整天的体验。   周鹤晴闭了闭眼,默念十遍“这是花重金亲生的崽”,强撑母爱道: “既然已经不要脸了,也不在乎更不要脸一点,第三套吧,衬你。”   “您说得对。”周成凉不知道从哪儿掏出黑色水笔,大手一挥,签了押一付三的合同。   周鹤晴静静等他签完,冷不丁道: “租金自己付哦。”   周成凉手猛地顿住, “凉”字最后一点划出去老远。   差点忘了。   他现在不是周少了。   虽然离市中心远,但小区档次高,价格相当美丽。   看在周鹤晴的面子上,人家给打了折,押一付三的话,现在手里的钱零零总总勉强够,但是付完……他可就一穷二白了。   周鹤晴一改之前阴郁烦躁的表情,笑眯眯问道: “还租吗宝贝儿子”   周成凉被“宝贝”出了满身鸡皮疙瘩,一字定音: “租。”   ……   俞印推了晚上跟周成凉的约,却不能推掉安一诺的饭局。   因为安一诺过几天要出国返校,只有今天空。   “大概就是这样。”安一诺妆容精致,浑然不见前几天的狼狈, “朱正伟确实是借我爸的关系认识了现在的导师,但顶多算辅导吧,他本身成绩不错,没有光明正大走后门的证据。”   暗中通关系肯定有,可惜太难查到,不得不就此作罢。   “意料之中。”俞印看过朱正伟的毕设,确实很不错, “怪不得都说,学历不等于人品。”   “可不是嘛。”安一诺叹气, “我当年就是被他学生会会长的身份蒙蔽了双眼。”   俞印故作正经道: “幸好我要卸任了。”   安一诺“噗嗤”一声乐了: “哎,弟弟,能不能八卦一下,你跟你男朋友是不是也是大学开局互有滤镜谈上的你们帅哥都流行内部消化吗”   俞印: “。”   俞印这回真正经了: “诺姐,我们不是情侣,我现在都快对……产生ptsd了。”   “啥不是情侣!”安一诺诧异地没咬住披萨,一块裹满蛋黄酱的牛排肉掉在了桌子上, “不是,你们怎么能不是情侣呢”   俞印的脸上逐渐显露出“老人地铁手机”表情包: “我们怎么能是情侣呢”   “就,就……”安一诺手忙脚乱比划半天,最后“哎呀”道, “反正我当时看你俩,就觉得你俩已经是情侣的形状了。”   “不可能,我和我兄弟24k纯直。”俞印信誓旦旦拿出手机,百度搜索【两个直男为什么会被误认为情侣】。   先入为主的观念让他直接忽视自己不认可的答案,一眼锁定心选楼层: “你看,网上说大概是氛围导致的。一定是当时在gay吧,你潜意识给我们下定义了。”   安一诺也不太了解同性恋群体,被他说的晕晕乎乎,点头道: “原来是这样……”   “当然。”俞印笑容渐淡, “而且,你见过租房搬家不跟另一半说的情侣吗”   安一诺摇头: “是我误会了,抱歉。”   这句认可听得俞印开心又不开心。   开心在他和周成凉的兄弟情被认可,不开心在为什么大家都默认兄弟不需要跟对方分享行程   俞印/心里一惊,发现了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或许,不是周成凉对他的干预保护太多了。   是他对周成凉依赖过头了。   认识自己的过程总是痛苦的,但反思会让人进步。   一瓶酒咕噜咕噜倒进肚子里,俞印告诫自己一定要知错就改。   饭局散后,安一诺上车前不忘提醒他: “老师那边我已经托我爸爸去解释了,不会影响到你。但朱正伟毕竟还在这个学校,这件事也有不少人知道,他这人记仇,还小心眼,你当心点。”   她这几天没闲着,整理好曾经的消费账单,直接报警被诈骗,朱正伟把身上全部钱上缴依然欠十几万,跑她面前下跪求饶。   安一诺不是圣母,录了这人畜生一样的道歉视频,录音,连带乱搞照片一起发给对方导师,匿名举报。   但朱正伟没被开除。   看来导师知情,也不是啥好东西。   “我不能贸然闹大,我怕他有后台,牵扯我爸,得先查清楚。”安一诺说, “我怕他找你事,虽然我后天就要飞日本了,但如果需要帮助,请随时微信联系我。”   “好。”俞印不胜酒力,一瓶啤的干下去,脑袋晕晕乎乎,没法帮对方开车门了,不得已靠着路灯,抱歉地冲她笑笑, “一诺姐,起落平安,学业顺利。”   安一诺被晃了一下。   这弟弟……长得是真好看啊。   尤其笑起来的时候,那俩小虎牙尖尖特别可爱,甜的要命。   可惜了,她现在不仅对男同有心理阴影,对学生会长这个身份也有心里阴影。   安一诺摇摇头,上车离开。   看着出租车尾灯离开视野,俞印强撑的体面姿势瞬间瓦解,难受地抱住自己蹲下来,暗暗懊恼为什么非要喝那瓶酒。   他哆嗦着手指,点开了周成凉的微信。   过度依赖是个坏毛病,得改。   但他现在快晕死了,需要兄弟救命,这总不过分吧!   从校门口到这家餐厅走路半小时,打车十分钟。   十分钟内,俞印给周成凉打了四个电话。   “别挂。”第四个电话快结束时,周成凉忍不住阻拦, “就这么通着,等我到,蹲那儿别动,别跟陌生人说话,谁都别说,小心被骗。”   “我只是难受,不是醉了。”俞印反驳道, “我都这样了,怎么可能跟陌生人说话我又不傻。”   “小伙子,”忽然有个老人过来戳他肩膀, “你知道地铁站怎么走吗”   俞印顿时站起来: “就前面不远……哎哟奶奶您慢点,这袋子那么重我扶您过去吧!”   周成凉: “……”   最终,俞印在地铁站门口被捡到了。   周成凉没跟他废话,直接把人抱着往车里塞: “现在什么感觉难不难受肚子疼不疼要不要去医院”   俞印清醒地感受了一下: “肚子胀胀的,不疼,头有点晕,不要去医院。”   周成凉手速飞快,把他的症状感受发给家庭医生,等对方用笃定口吻回复没事后才松口气,不爽地捏住俞印鼻子: “俞小印,你行啊,不跟我吃饭跟别人吃饭”   “这不是推不掉嘛。”俞印讨好一笑, “明天一起吃呗”   “机会不是次次都有的。”周成凉态度还挺端着, “我明天满课。”   俞印: “那么巧我明天没课,不然我陪你去——”   一起上课他连上课都不放过周成凉他怎么那么黏人   周成凉久久等不到“上课”二字,有点着急,轻咳一声稍作提醒。   俞印回过神,拖着声音道: “——去食堂吃饭吧。”   一起吃饭,嗯,美妙的友谊。   “……”   周成凉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他暗示还不够明显吗   吃饭一起吃饭只是一起吃饭没了   怎么可以在如此炎热的晚上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周成凉舌尖默默抵住上颚,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个字: “呵。”   俞印没察觉,只在开窗吹风的时候搓了搓手臂。   风吹得人心里毛毛的。   这北京的秋天,越发肃杀了。   然而很快,俞印意识到,不是北京的初秋太肃杀,是他兄弟准备大开杀戒了。   “周成凉!你想干什么”   一下车,俞印就被勾着脖子往校门后走,直冲周成凉住的那个小公寓。   “叫吧,叫破喉咙也没用。”周成凉毫不手软,冷冰冰道, “我今天捆也要把你捆回去。”   如果说之前几次无理取闹是开玩笑,这次就是认真的了。   因为在俞印没说出“陪你上课”四个字的时候,周成凉愣是品出了一丝不安。   就好像……他给兄弟开门透透气,兄弟说家里的一亩三分地呆腻了,硬冲出去投身草原。   周成凉似乎看到了他那匹从土库曼斯坦运来的汗血宝马撒蹄子狂奔,自己怎么都追不上。   他越想越慌,不由得加快脚步。   俞印: “周成凉。”   周成凉: “叫名字没用,我现在心硬如铁。”   俞印: “凉哥。”   周成凉: “喊哥也没用,我们绑匪没有心。”   俞印忍无可忍,用力掐了一把他的腰。   “哥们是想说,不用搞得跟劫匪片一样,我又不是不愿意跟你走。”   周成凉神情莫测地摸了摸被掐的腰。   好奇怪,我怎么安静下来了   俞印反客为主,从被拽着变成拽成别人,回到家关门上锁开灯换鞋,流程比周成凉还熟练。   一开始,他以为这只是周成凉简单的一次发疯。   结果他被按在椅子上了。   这面对面约谈的架势……   俞印试探性唤道: “凉哥”   “别,别叫哥,我慌。”周成凉制止住对方,双手置于膝盖上,认真道, “说吧,我最近做错了什么”   俞印刚绷起来的腰背垮了: “啊”   “你再不说我就快疯了。”周成凉蹙眉道, “我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你对我这么冷淡。”   俞印大脑用了三分钟才反应过来现在的场景。   冷淡他都觉得自己过度依赖了,怎么到周成凉嘴里成冷淡了   俞印捧住他脸: “没有啊凉哥——”   周成凉: “嘶!”   俞印: “。”   得,现在听不了“哥”。   俞印撤回重来: “没有啊周成凉。”   “不可能。”周成凉很笃定, “我知道了,你一定在考验我对不对让我自己反思”   俞印加重语气: “我真没!”   周成凉不信: “那你为什么没说明天陪我去上课去年四月十七号,十月二十三号的前一天晚上,我说我没课,你的第一反应都是陪我上课。”   “……”   气氛,死寂。   俞印瞳孔颤动,声带发抖,怜惜地抚摸他面颊: “周成凉,你是不是有超忆症啊那种想忘却忘不掉痛苦回忆的病怪不得,怪不得你高中背课文那么快……”   周成凉闭了闭眼: “俞印同学,正面回答,不要打岔话题。”   俞印/心说我这不是担心你吗哪里算打岔话题了   他还是觉得兄弟身体更重要: “你还记得我们初二的班主任叫什么吗”   周成凉记得个毛,他连现在的任课老师姓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闭眼胡扯: “张三。”   不记得就好,不是超忆症。   俞印放心了。   啤酒的后劲涌上大脑,他呼出口气,缓缓坐回沙发里。   小公寓面积不大,很安静,窗外偶有人工池塘里青蛙的聒噪叫声,听得人昏昏欲睡。   俞印眯起眼睛,说: “你坐过来呗,我不喜欢跟你面对面。”   他跟周成凉自小情比金坚,不能当对立面阵营。   周成凉磨磨唧唧坐过去,胳膊挨着胳膊,低声道: “我怀疑你醉了。”   “没有。”俞印大脑很清醒,贪恋这人手臂冰凉的皮肤温度,主动用掌心贴上, “你很想我陪你一起上课吗”   周成凉被握住的小臂迅速升温,绷出漂亮的肌肉线条: “嗯。”   “这样啊。”俞印点点头, “还以为是我过度依赖你,原来你也不遑多让。”   “过度依赖”周成凉捕捉到关键词,嗓音微哑, “你就因为这个不跟我好”   “什么叫不跟你好你这人用词怎么那么奇怪。”俞印咕哝道, “可是你不觉得吗这种心态不对劲。”   “不对劲那是你在跟别人比。”周成凉低下头,将额头贴在他肩膀上, “我没有不舒服,你也没有不舒服,任其发展不好吗为什么要逼着自己改”   周成凉大概心情很不好,呼吸很急促,鬓边甚至被汗水泅湿了。   俞印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就在这个瞬间消散了,仅剩下“刚刚进门我为什么没开空调”这一个念头。   周成凉说, “依赖”这个词是人类定义的, “过度”的标准也是人类定义的,谁规定的不符大众标准就算不正常   俞印听完就笑了。   周成凉的道理,一如既往的没有道理。   偏偏让人想不出反驳的话。   也或许只是他不愿意想出反驳的话。   周成凉扯完一堆大道理,长睫掀起,定定看着他: “我好不开心啊,俞印。”   人类大众审美是欧式大双,俞印也不例外,但周成凉的那双狭长薄情的单眼皮,是他见过最好看的眼睛。   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说了: “凉哥,你真好看。”   周成凉: “”   周成凉迷惑但礼貌: “谢谢,你也很好看。”   “噗。”俞印眼睛弯起来,拇指擦去他鬓发的汗水,笑道, “好啦,明天会陪你去上课的。”   管它合理不合理,周成凉开心最重要。   周成凉抓住他手腕,无名指正好卡在脉搏上: “你还是多睡会儿吧。”   “”俞印乐了, “要的是你,不要的也是你,欲拒还迎”   周成凉矜持地抬起下巴: “有时候,人只是要一个态度。”   俞印“嘶”了声。   怎么有人能胡搅蛮缠到这种程度   周成凉: “你怎么了脉搏忽然好快。”   俞印愣了: “啊。”   心跳好像……是有点快。   他有点懵: “我不知道。”   幸好周成凉聪明: “笨蛋,空调没开,室温三十度,没中暑就不错了。”   俞印讷讷“哦”了声。   他看周成凉去开空调,也站了起来: “不然我先回学校”   周成凉微笑。   俞印举手投降: “Ok,我留宿。”   “床分你一半。”周成凉把空调开到最大档,确保两人抱在一起也不会热,毫无负担地揽住俞印脖子,半玩笑半严肃地吓唬道, “俞印,除非你明确拒绝我,不然我会一直得寸进尺。”   “是吗。”俞印并不怕他, “那我是不是要跟你说说我的底线”   两人认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讨论底线问题。   周成凉对俞印没有底线,说不出一二三,但既然俞印有,周成凉不介意遵守。   “你说。”他很大方。   俞印竖起一根手指: “就一点,有事不能骗我,瞒我。”   周成凉说得对,人活在世上,舒服最重要,随心所欲是勇敢者的特权,有些事理应顺其自然,没必要硬改。   他们的友谊就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第一好!   既然如此,让他心灵痛到超过小拇指撞击的账,合该算算了。   可惜周成凉这厮压根没听懂。   “骗你我怎么可能骗你”周成凉信誓旦旦, “我对你抱有百分之一百一千一万的坦诚。”   俞印歪头: “以前拍好照片骗我说睡觉跟我说晚安是的谁”   “……竟然翻旧账。”周成凉理亏, “就这一句不是真的。”   “确定”俞印食指点在对方高挺的鼻子上, “没别的了”   本意是让对方说出租房子的事,周成凉却会错意,以为他对自己曾经说过的话有所怀疑。   想了一圈,斟酌道: “我真不是同性恋。”   这句话成功扰乱俞印思维。   兄弟你都无性恋了,我哪儿还敢怀疑你喜欢男人   坚守不弯这事儿,要问世界上他对谁最有信心,那当属面前这位对人类不感兴趣的高级动物。   “哎,凉哥。”他小心翼翼地好奇道, “你这种,平时生活什么感觉啊”   周成凉挑眉: “什么”   “对所有人都不感兴趣的感觉,”俞印摸耳朵,凑近道, “你是不是从来没体会过心跳加速”   周成凉一动不动,随他凑近。   两人鼻息缠在一起之际,他冷不丁问: “心跳加速就是喜欢吗”   俞印被问住了。   这有点难回答。   他小时候见长辈见老师会心跳加速,少年时期看到惊艳的模特会,看电影主角亲密戏会,面对女孩子的表白会……   甚至刚刚,看着周成凉那张熟悉到能默画出来的脸,也能心跳乱上几拍。   这都算什么呢   俞印不懂,只能老老实实回答: “不知道。”   周成凉“嗯”了声,说: “那我自己想想,想好给你答案。”   虽然不喜欢动脑子,但俞印问了,他会尽自己所能给出答案。   ……   接下来半个月,俞印进入了卷生卷死的结课周,抱着个相机四处跑,去拍那些毫无卵用的作业。   国庆假期都挤在一堆旅客中,去拍没有人的风景照。   周成凉租房子这事儿,逐渐被他遗忘在脑后。   “我操,我要死了。”同班班长踩着ddl提交作业,有气无力道, “这b学我一秒都上不下去了。”   “加油,再忍一忍。”俞印在调视频的倍速和色调,空出一只手开了瓶雪碧给他, “这周过去就没啥课了。”   “我真佩服你。”班长有气无力趴在桌上, “又能上学,又能做自媒体,又能兼职……你到底哪来的时间啊”   “比较极限。”俞印冷静陈述大学恐怖片, “上课的时候剪视频,下课的时候做课程作业,周末去工作室,午晚饭时间看软件教程视频。”   班长心服口服: “Q大特种兵,你是真牛逼。”   “牛逼不了太久。”连续半个月每天只睡四小时,俞印眼下黑眼圈也很严重,吊着口气道, “再多来半个月就要死了。”   班长怜悯地拍拍他肩膀: “幸好这学期有作业的课就两门了。那个,人像作品集,男的女的都要有,你打算找谁啊校艺团的”   现在愿意露脸给人当作业的同学属实难找,同班同学也没时间,找个模特求爷爷告奶奶,满世界追着好友喊爸爸。   但俞印是个有包袱的人,他选择用体面的方法解决这个难题: “我花钱从网上招聘。”   不要九九九,不要八八八,只要一天五百,大学生们排着队来给他当模特。   “……6。”班长服了,调侃道, “你说你放着身边好好的素材不用,多花这五百冤枉钱干啥”   俞印保存视频,扭头道: “哪里的素材你”   “揣着明白装胡涂。”班长打趣, “就你那发小啊!商学院的,周成凉,那么帅一张脸,随便拍拍就高分了!”   提到周成凉,俞印无奈,一语道破: “是你想拍他吧”   班长: “嘿嘿。”   周成凉天天来班里找他,同学都认识那张脸了。   大一有不少本班和隔壁班的女生托他要联系方式,俞印给了,只是周成凉微信设置的不允许陌生人推荐添加,主动出击的一个都没加上,全军覆没。   后来那点小心思随着时间消散,但搞摄影哪有不喜欢帅哥模特的   两年来,无数双眼睛盯着周成凉和俞印的脸,暗搓搓祈祷有天能拍个过瘾。   可惜了。   “周成凉不下海。”俞印说, “他最讨厌别人给他拍照了。”   “啊……”班长哀嚎, “连你也不能拍吗”   “我倒是能。”周成凉不拒绝俞印的镜头,甚至会主动提议拍照,他有个单独的u盘,专门放两人的照片, “但作业最后要刻光盘存档,我们凉哥不喜欢自己的照片存放在外人手里。”   “好吧。”班长认命了, “那你什么时候找好模特跟我说一声影棚最近好多人用,时间紧张,咱们分组集中拍。”   俞印: “没问题。”   班长: “今天就这样了,该撤了,晚上一起吃饭吗”   俞印抱歉一笑: “下次吧,今晚有点事。”   下周搬出去住,之间买的很多家具今天都到了,得回去盯着装修,尤其阳台地区。   他住的户型偏开放式,阳台,客餐厅,厨房连在一起,阳台非全包,只有栏杆和顶,三面都没有玻璃。   这种户型其实很常见,可赵恒岚给的这间有个严重的问题——他的阳台,跟隔壁单元同楼层的那户贴得太近了。   俩阳台之间相隔不过两米,对面住的人万一四肢发达,跳过来怎么办   虽然那户不像有人住,但从小被爸妈灌输安全隐患问题的俞印仍然决定,想个办法把挨着的那边挡住。   晚上六点半,俞印跟周成凉从学校后面小吃街厮杀出来,两手拎着满满当当的食物。   俞印三两口把烤鸭卷咬完一半,把剩下的一半递给周成凉: “其实没啥要忙的,你今晚没必要专门陪我去一趟。”   “要去。”周成凉咬走半截烤鸭卷,优雅迅速地吃掉, “我不忙。”   “行吧。”俞印古怪地看他, “凉哥,你是不是对我出去住这事儿太上心了”   这懒种半月前就积极帮他安置各种家具,保洁公司的金牌小时工都没他勤快。   面对此等质疑,周成凉惜字如金解释道: “我善良。”   “有道理。”俞印信了。   他开车载周成凉往小区开,随口问道: “最近怎么没见你开车”   周成凉含糊其辞: “不想开。”   其实是房车都被周鹤晴收走了,他一身傲骨,不乐意先低头,哪怕兜里穷得只剩三位数。   俞印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的经济出现问题了。   他倒不是因为没钱不好意思告知,主要是说出来原因,俞印肯定要为他跟周鹤晴的母子关系担忧,还会主动分出钱救济他。   这人存不住钱,一个月大几千生活费基本月光。   本身生活所需经济高,如果分给周成凉,他的生活质量必然会降低,周成凉给俞印好的都来不及,怎么能拖对方后腿   又不是不能活,只要死不了,就没必要让对方知道这种糟心事儿,他只需要用半年时间让周鹤晴放心就好。   “懒得你……以后是不是吃饭都要我喂啊。”俞印没起疑心,熟练地倒车入库,大G稳在6幢271户的停车位, “既然来了,我也不跟你客气了。”   周成凉收回看向拐角柱子后面空车位的目光: “嗯”   “今晚是个体力活,”俞印神神秘秘道, “你一定想不到,我跟一位研究生学长讨论出了怎样绝妙的创意!”   他口中的研究生学长,正是朱正伟的同门师兄。   师兄本科时期乃Q大环境设计系的万年top1,直接本校保研,履历惊艳,发表的每篇论文含金量皆为上上等。   上个月朱正伟出事,机缘巧合下,俞印和他在医院门口相识。   学长为人正直,极其讨厌朱正伟,同仇敌忾的两人自然而然聊到一起,越聊越投缘,颇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得知俞印在新房子上有装修设计烦恼,环境设计研二的学长表示专业对口,用自己的学历作担保,自告奋勇给出了相当有价值的建议。   阳台半封的具体实施策略就是他提供的。   上电梯的时候,周成凉对他们的创意性设计一无所知,由衷地夸赞俞印会理财,竟然能白嫖来研究生,省下几千块钱。   俞印被夸得飘飘然,理智全无,高兴地在门锁上给周成凉录了个指纹。   指纹一录,周成凉脸上笑容更惊心动魄了。   他宾至如归,跟房子第二位主人似的,大摇大摆拆了双昂贵的家具拖鞋,在鞋柜里给自己的拖鞋圈出地盘,巡视起焕然一新的房子。   嗯,两间漂亮的卧室。   一间衬俞印,一间衬他。   周成凉欣慰地继续看。   嗯,美丽的客餐厅。   容纳两个人刚刚好。   周成凉满意的接着逛。   嗯,宽敞的大阳台,和隔壁阳台的距离缝隙简直恰到好处。   刚好够一米八多的人横框两地。   周成凉爽了。   他决定在今晚坦白从宽,告诉对方隔壁房子花落谁手。   “俞——”   “哐!!”   一声巨响砸在周成凉脚边,惊得他一屁股坐进旁边懒人沙发: “这什么”   俞印单手撑大木箱,抬起胳膊,指了一圈阳台四周,煞有介事唤道: “爱妃”   周成凉: “啧。”   俞印面不改色重来: “皇后”   周成凉: “奏。”   俞印: “。”   你小子。   倒反天罡!   但皇帝心情好,大度地不予追究: “你看看这阳台,可缺点什么”   皇后心里蓦地升起不祥预感: “我觉得现在刚刚好。”   “哎,这次没悟到我心里啊。”俞印嗔怪, “你难道不觉得,这阳台太open吗”   周成凉嘴角平了: “……俞印,你别告诉我你要封窗。”   俞印: “那当然不会,这又不是我房子,封窗这么大的动作得跟我舅商量,他最近忙,我不想打扰他。”   周成凉缓缓呼出一口气。   俞印: “师兄给了我一个低成本半封窗的建议。”   周成凉呼出的半口气又抽了回去。   只见俞印郑重打开木箱,从里面抽出来五根通透锃亮的细长圆柱棍。   周成凉木然: “这是什么”   俞印: “你问俗名还是学名”   周成凉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都问。”   “俗名金属棍子。”俞印说, “学名‘顶天立地伸缩防盗杆’。”   “……”   周成凉的沉默,有点震耳欲聋。   俞印没注意,拿着棍子在阳台边比划: “立这一边就可以,顶天立地杵着,两头还有固定器,很结实,不管对面劫财还是劫色,都不可能得逞!”   被禁止劫财劫色的嫌疑人依旧保持沉默。   那些尚未来及变成现实的梦,碎了。   良久,周成凉艰难开口: “插棍子这个建议,是谁提出来的”   俞印: “我们学长啊。”   周成凉真心质疑: “你确定那个学长没有学术造假”   环境设计本硕连读,就读出了这么个学术混子   “瞎说,咱不是专业的,咱不懂,学长造诣那么高,他给这个建议肯定有他的道理。”俞印盲目信任研究生,为对方辩解道, “这些棍子加起来才两百多块钱,还送售后,上哪儿找更实惠的方案”   两袖清风家徒四壁的周成凉捂住胸口。   俞小印今晚,说话专往人心脏扎啊。   他倔强道: “四面通风呼吸新鲜空气不好吗再不济弄个防风防雨卷帘,能开合的玻璃窗也行,为什么非出此下策”   非要如此决绝,不给人留机会吗   他们最近是不是跟学环设的研究生命中犯冲   “阳台没什么东西,就晴天晒晒衣服养养花,我住不久,又不是我的房子,封玻璃窗太麻烦。”俞印有理有据, “卷帘其实有的。”   他凭空变出一个遥控器,啪哒一按,帘子下来了: “这不是二手准备吗万一邻居是坏人怎么办”   坏人睫毛颤抖着闭上了。   这五根棍一杵,两人站阳台跟铁窗相望有什么区别   今晚上赶着来人家家里,合着是为了给自己挖坟   周成凉气血攻心,扶着墙颤颤巍巍往外走。   俞印眼疾手快拉住他: “周成凉,你不是要帮我吗”   周成凉: “。”   俞印抿唇: “你说话不算数。”   周成凉: “。。”   俞印: “凉哥”   周成凉: “……”   周成凉: “棍子和工具箱拿来。” 第19章   “小学弟!好巧,你也这个点来吃饭”   食堂中,正在买饭的俞印肩膀搭上了一只指节有冻疮的手。   俞印意外道: “学长你今天没论文要写”   邵溪, Q大环境设计专业研三学子,王酚教授手下的学生,朱正伟的师兄。   同时也是“顶天立地伸缩防盗杆”的首位提议人。   “论文不能天天写,天天写会死人。前几天太拼了,一觉睡到现在才醒,我快饿死了。”他跟打饭阿姨打招呼, “要烤鸭饭,双份烤鸭肉!谢谢奶奶!”   “奶奶”一出,打饭阿姨的手抖掉了好几块肉,给他盛的烤鸭只有一份半。   俞印默默捂脸。   全Q大很难找出第二个敢在食堂叫打饭阿姨“奶奶”的人。   他这学长,哪儿哪儿都不错,就是嘴巴动的比脑子快,比周成凉还耿直。   不过邵溪没意识到肉的分量有所减少,乐呵呵道: “学弟,怎么样我前几天给你出的装修建议实施起来还顺利吗”   “非常顺利。”提到这个,俞印感激地把单点的烤肠让给对方, “不过隔壁好像没人住。”   那天对干活一窍不通的周成凉帮忙就是站旁边递道具,主要操作人员还是他自己。   “没人住要拆吗”邵溪再次展示了自己的专业水平, “其实也不用拆,来,我给你说几个改造方案,不管是绿化用途还是家居实用,我都有主意……”   ……   周成凉来到食堂,第一眼就锁定了角落里热火朝天讨论学术的二人。   他先蹙了下眉,心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爽。   俞印吃饭一向喜欢打包回去边看视频边吃,除了他,几乎没人享受过边吃边聊天的共餐待遇。   这个身子板孱弱的小白脸凭什么   周成凉不爽地走进——   “怎么样我这主意不错吧那藤蔓往柱上一缠,躺在家里的你能闻到新鲜空气,品百味人生,隔壁邻居看到心旷神怡,悠然惬意。叶子花朵挤柱子之间溜缝,还能把你跟隔壁阳台彻底阻绝开!”   周成凉: “。”   原来是你。   学术混子。   忍了一周没去住,只为让俞印意识到“隔壁没人柱子可以拆”的周成凉悄然握紧拳头。   “实用点的呢”俞印还没发现他,继续问, “做成柜子,置物架或者冰箱可以吗我有个朋友,护肤品香水面膜杂七杂八的东西比较多,我怕他哪天住我家没东西用,给他留空存放点。”   周成凉立即松了拳头,轻轻搭在面前这人脑袋上: “鱼——嘶!”   他捂着手腕,蹲了下去。   邵溪目瞪口呆,震惊地鼓了鼓掌: “好身手。”   下意识自我防卫的俞印连忙扶人: “周成凉你怎么来得悄无声息”   周成凉的手在颤抖。   俞印劲儿不小,打起架来没轻没重,抓着人腕臂那么一扭,骨头没断都是万幸。   看他半天不说话,俞印真慌了,手忙脚乱扶他坐下,五指依次扣进对方指间,说: “握一下,看看能不能动。”   掌心相贴,周成凉被烫了一下。   但他没逃,而是听话地收拢指节,虚虚抓住俞印的手。   软若无骨。   俞印脑子里飘过这四个字,眼前一黑,差点晕厥。   “去医院……走……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俞印笑得比哭难看, “没事的,凉哥,别怕,一定不会有事的,就算有事我也会对你负责一辈子的!”   周成凉挑了下眉,手上稍用力,把他拉回来: “坐着吧,没那么脆弱,就是有点麻,过会儿就好了。”   “真的”在俞印眼里,周成凉就是温室里娇生惯养的脆皮, “那我给你揉揉,你不舒服一定要给我说啊。”   他双手覆在这人手腕上,为忽略对面跟邵溪道了个歉: “不好意思,事发突然。这是我发小,周成凉。”   “你好,环设研三,邵溪。”邵溪并不介意,友好地冲周成凉伸出手, “小俞之前跟我提到过你。”   小俞   才认识几天就小俞   不然你也喊我小凉呗   周成凉不喜跟人握手,但不能让俞印为难,只好不情不愿伸出没受伤的手,跟对方快速虚握了一下。   没来及握住的邵溪: “”   好在周成凉不管干啥表情都恹恹的,就算不高兴,外人也发现不了。   “我也听说过您,”他嘴角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 “多谢学长帮我们家俞印做室内设计。”   “室内设计”四个字,他咬得极重。   邵溪没听出来,大方道: “客气客气,举手之劳。”   “……”周成凉闭了下眼,端起俞印喝剩半杯的果汁一饮而尽。   这几天在家,他搜了很多邵溪发表的论文看,他本人看不懂,找了某认识的教授叔叔,对方的评价是: 【此人乃奇才是也!未来必定大有所为!】   周成凉也不反驳,拍了“顶天立地伸缩防盗杆”发过去。   教授沉默半小时才回信: 【众所周知,考研搞学术的,和做设计的,是两拨人。】   真正有实案经验的牛马,早在本科毕业就投身工地了。   他隐晦地告诉过俞印,邵溪是个不靠谱的学术混子,可惜俞印不信。   华国同胞普遍患有学历慕强症,多数人对名校硕博生盲目信任, Q大本科生俞印也不例外。   道理他都懂,但凭什么信别人不信我   周成凉生气地想:明年我也要申个藤校去上。   不仅去上,还要拿双学位,三学位,硕博连读评教授。   不就是个研究生吗,谁还不能考了   放眼全世界,周成凉的心里戏是数一数二丰富的存在。   他那点小九九想法千回百绕之际,另外两人聊天已经进入part2了。   “太好了,钱已经转过去了。”俞印感激地跟邵溪握手, “那下周末我们影棚见”   “没问题,为摄影行业做出贡献是我的荣幸。”邵溪笑容灿烂, “别说穿衣服的模特,脱掉衣服当裸/模我都可以。”   一次五百,先付,管饭,送礼物……   有钱有颜脾气好的兼职老板可遇不可求啊!   “不至于不至于。”俞老板笑道, “就这样说定了,下周末我联系您。”   周成凉: “。”   他错过了什么   饭后,邵溪说要去导师办公室给他们拿点存放的家乡特产。   俞印欣然同往,周成凉自然一起。   “东西放在六楼的休息室冰箱里了,这儿电梯维修,不然你们在一楼等会儿,我去拿下来”   没有导师会拒绝能带飞的学生,撇开室内设计不说,邵溪专攻方向的业务能力非常强,就算王导不喜欢他,也会看在他能力的份上给他最好的优待。   王导的办公室约等于邵溪的,冰箱里放点东西,王导自然不会介意。   “没事,我上去。”周成凉把俞印安置在门口木椅上,跟邵溪爬了六楼。   邵溪到三楼就开始喘气,周成凉爬完六楼面不改色。   “牛,牛啊,哥们。”邵溪断断续续道, “看不出来,你,你体力那么好,还以为你是我一,样是死宅呢。”   周成凉漫不经心道: “可能因为,我每天都跟俞印一起晨跑吧。”   邵溪惊讶: “每天”   “嗯,”周成凉不问自答, “从小一起,十多年。”   “真好。”邵溪不无羡艳道, “你们感情真好。”   “是啊,”周成凉忽然笑了声,先一步绅士地推开门,偏过头看他,淡声重复了一遍, “我们感情很好。”   邵溪被他眼里无意间流露的戒备惊到,步伐顿在门外,半晌没动作。   这人想说的完整句或许是:在俞印的关系网中,没有任何人能超过我的地位。   他目光飘了几度,看到对方撑着门的手。   这栋楼年龄是祖宗辈,多处老旧设施损毁,此门就是ICU级别的伤员,锁扣和活塞生锈,他们师门每个人进出都得用两只手开关。   周成凉却跟玩儿似的,单手就把门推开了。   而这只手,不久前还肌无力一样,被人抱在掌心按摩。   种种迹象浮现在脑海,邵溪反应过来,失笑道: “我这人很开放的,其实你们不用那么隐晦,直说就可以。”   但周成凉的反应居然是蹙眉不解: “直说”   邵溪眨眨眼: “啊,还没开窍啊。”   “什么”周成凉越来越听不懂了。   研究生都这么莫名其妙吗   学疯了   “没什么。”邵溪按捺住笑容,耸耸肩, “进去吧进去吧,冰箱里有很多盒子,麻烦你拿出来拆开吧。我想起来一楼有个布袋能装,我去拿一下,很快回来!”   ……   一楼。   俞印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朱正伟。   不过转念一想,这人是邵溪师弟,同专业同导师,出现在这里不足为奇。   今天是周末,学校人不多,办公楼前面积不大,俞印既然能一眼看到朱正伟,对方当然也一眼看到了他。   那天酒吧的视频,俞印帮忙处理了一部分,奈何拍摄人数太多,有些没拦住,传出去不少看模糊影像,不太清俩主角,但朱正伟露了半截脸,熟悉的人基本都能认出来。   大学生最爱吃瓜, Q大不少学生对此略有耳闻。   尤其王导师门,组团去医院看他,也不知道是真关心还是看热闹。   不过听八卦的群众不知道视频主角叫什么,没法把朱正伟这个名字和视频里的人对上号,这些天朱正伟戴口罩夹尾巴做人,也没被这件事影响生活。   他头上还裹着纱布,姿势滑稽的在不远处盯了他片刻,径直走来,摘掉口罩,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恶意。   “想方设法把我整到这个程度,满意了吗”   俞印暗道晦气,懒懒抬眸: “没有想方设法。”   言下之意:你算老几就往自己脸上贴金   朱正伟脸色涨红,忽然大跨一步,去抓他衣领。   俞印挑眉,点了个闪现,灵活地避开,实事求是道: “你最好别动手,你打不过我的,闹大了你也玩不过我。”   虽然不喜欢在外面炫耀自己的家室背景,但真有人找事儿,他也不是站着受气的窝囊废。   最好第一时间就解决,那种先抑后扬的报复手段不适合他,他很忙,时间不该浪费在这种人身上。   朱正伟噎住,完全无法反驳这句话。   他不知道俞印究竟什么背景,可从对方平时穿着谈吐看,绝对不是一般的有钱。   买漂亮奢侈品的不一定是富豪,但买奇丑无比奢侈品的一定不缺钱。   朱正伟心里憋着气,既然不能打,只能无能地用嘴发泄: “我当你多正直,结果不也是天天混在gay吧里”   因为周成凉穿着过于华丽,能完美融入舞池,他以为两人是夜店的常客: “一路货色的烂人,装得跟正经人一样,关系那么好,你俩背地里是不是还玩3p啊”   “……”   俞印风轻云淡的表情没了,眼尾坠得骇人。   有些没素质的蠢人吵架上头了会口不择言,为了攻击侮辱对方,什么脏话都要很夸张地说出来,表情狰狞,戏剧又浮夸,像极了草台班子里的丑角。   朱正伟现在就是这种状态。   “周成凉那张脸,受众很多吧唉,他上面的还是下面的你用过没不然介绍给——我操!俞印你他妈疯了!”   俞印面无表情,把人踹跪后,踩着他脖子狠狠往地上磕。   朱正伟脑门顿时鲜血淋漓。   “你他妈的!啊!俞印!你他妈让我起来!!”他扯着嗓子狂叫,引来了隔壁几条路的行人观看。   俞印在别人拿手机录视频之前收手,单手拽着他头发拖到办公楼后面的无人监控死角,一拳砸这人脸上。   “啊!”朱正伟踉跄倒地,偏头吐出一口浑浊血沫,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牙,眼泪和鲜血胡满脸,口齿不清道, “我要报警!人身攻击!狗娘养的你犯法了!”   “嘴别太脏了。”俞印甩了甩打麻的手,鞋尖抵住他下巴,强迫对方和自己对视, “我不会帮你喊救护车,你可以去验伤报警,我们以后最好只在警局见。”   这话说得颇有深意,朱正伟瞳孔震颤,呼吸陡然急促,身子止不住发抖: “你想干什么你以为警局你家开的吗!”   他真没想到俞印翻脸这么可怕,平时笑眯眯的,打起架竟然那么狠……   “放心,我们良民不搞污蔑。”俞印松开他,忍着恶心反驳他对周成凉的定义, “周成凉不是那种人,别拿他和你这种人相提并论,你以为自己算什么东西”   他走出死胡同,没再管这人死活。   俞印不是盲目地暴力解决问题。   他知道分寸,攻击还不构成犯罪,而且家里有人,朱正伟如果报警,他有能力完好无损脱身,如果朱正伟不报警……   被安一诺揍,不报警是因为心虚。   被他揍,不报警又是因为什么   除了心里有鬼忌惮公安,俞印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三天后,如果朱正伟没报警,他就可以找人好好查查对方了。   俞印原本不打算插手,这情况提醒过安一诺,对方表示会查,他就没想再管。   谁叫这人今儿上赶着在他面前骂周成凉   不把他送局子里,俞印都对不起周成凉跟他的革命友谊。   想到周成凉,他着急忙慌脱了外套,用衣服擦手上血迹,还心虚地背对大门。   希望周成凉下来之前能处理完,不然那家伙又得大呼小叫罗里吧嗦半天。   然而不等他清理完,周成凉从侧门出来了。   下来第一眼,他就看到了俞印衣服上的血迹,大脑“嗡”的一声,浑身冷得仿佛血液倒流: “俞——”   “哎哎哎,别急。”旁边的邵溪一把拦住对方, “别人的血,你发小牛逼的很,打架真是下死手,他一点伤没受,既然瞒着你不想你知道,你就别凑上去了,装作看不见等他清理完吧。”   “你刚刚看到了”周成凉冷声, “怎么回事”   俞印这辈子动手的次数不超过一只手,见血的只有初二那一次,今天这得被欺负成什么样才反击的啊!   周成凉眉心紧蹙,心脏一揪一揪的疼。   邵溪把前因后果概述一遍。   他目睹了俞印打人全程,还帮忙赶跑了几个想拿手机录视频的。   “打人理由嘛……我听得不太清,但大致意思应该没错。”邵溪叹道, “他骂你一句滥交gay,俞印就动手了。”   周成凉愣了下: “又是因为我”   邵溪: “又”   周成凉抿起唇,不欲多言,表情没什么变化,双手手背和脖子却早已青筋暴起。   他看着俞印四处打量,没找到洗手池,从兜里掏出纸巾,去池塘边小心翼翼沾了点水,仔细擦拭骨节血渍。   邵溪疑惑: “这池子刚换的清水,还蛮干净,直接捧着洗洗呗。”   “他嫌脏。”周成凉低声应完,怕对方误解,又补充道, “嫌血脏。”   邵溪笑了: “换的水也没多干净,哪儿还缺这一点血。”   周成凉摇头: “你不懂他。”   俞印总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有幼稚的坚持,别人看来或许会觉得很可笑,周成凉只觉得很厉害。   素养这种东西不是出身和家教决定的,主要看个人,他家俞印不需要任何人,自己就能长得那么优秀。   周成凉借林荫遮挡目光,站了好久。   久到枯叶倦了,从枝头翻身而下,悄然落进泥土,在不久的将来等待一场新生。   他想到了没来及回答俞印的自设问题。   【心跳加速一定是喜欢吗】   周成凉卷翘的睫毛轻触眼睑,打碎朦胧日光,等再睁开眼,瞳孔里两只小小的俞印变得更加清晰。   他迈向前方一步,避开了地上的枯叶。   ……   “学长真大方啊。”傍晚,俞印吃着邵溪送的奶酪条,跟周成凉一起绕操场散步, “味道不错,你尝尝。”   周成凉下意识咬住他递来的奶酪条,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这个奶酪条,是俞印吃过的。   他们吃了同一个奶酪条。   周成凉耳根猝不及防被昏暗路灯烫热了。   好奇怪。   不对劲。   他们曾经一起吃的东西难道少了吗   “周成凉周成凉”俞印小跑两步,转身背手面朝他,逆着光倒着走路, “周成凉,你怎么回事怎么跟邵溪学长分开后,你变得那么沉默”   “有吗”周成凉从奶酪条的甜味中回过味,在他撞上人之前,动作飞快揽了一把他的腰,又一触即松, “小心点,看路。”   “哦——”俞印拖着调子应了,却没改变走路朝向。   周成凉无奈,只好给他作人形导航,时不时伸手拦他一把。   俞印玩得很开心,两万多的鞋子被周成凉踩了也不介意。   “教学楼,实验室,操场……我入学两年半,这学校没有一天不在装修。”踩到第五个土坑后,俞印吐槽道, “下一步该装什么了”   他抬起头。   脚步和笑容一起僵住了。   周成凉跟他差点撞上,疑惑地用食指在他面前摇摆: “怎么了发什么呆”   俞印脸色苍白,嘴唇发抖,好半天过去,猛地抓住那根食指指向相对面,悚然道: “周成凉,它弯了!不,不对,折断了!”   周成凉寻着他目光看去——   体面的校门已然成为废墟,那根象征着他性取向的路灯拦腰而倒,半死不活横在路边。   约莫是设施太老旧,被不小心撞倒了。   “周成凉……”俞印咽了咽口水,莫名有点紧张,但是说话不出原因,只能眨巴着眼睛看周成凉,希望发小能想出办法缓解他的心跳加速。   这双眼睛实在太亮,昏暗的路灯哪里比得过   周成凉被他看得耳根更烫了,默默垂下眸子,盯着被抓住的左手,面不改色揉耳朵,给那抹还未来及被发现的绯红一个合理来处。   “稍安勿躁,”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反正就闭着眼说, “我还直。”   俞印怔了下,没想到他能立即蹦出这句。   旋即再一想,回答还挺合理。   不愧是周成凉,简单几个字,一下就说进他心里了。   俞印欣慰地将其左手置于胸口,诚挚道: “好兄弟!” 第20章   俞印离开509当天,室友为他举行了一场盛大的送别仪式。   前脚踏进屋,后脚就被奉上了满桌的烧烤炸串小龙虾。   大鱼大肉中间还有个寿桃蛋糕,上面插了三根蜡烛。   他感叹道: “大中午搞这么丰盛晚上不吃了”   “我们哪有心情吃饭”苏南新抹掉挤出来的眼泪, “一哥,你走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俞印挑了下眉: “还有课呢,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你离开的这段日子,我们会好好活着的。”刘靖腾难过不演的,非常真情实感, “呜呜呜呜呜俞爹,我好舍不得你……”   宿舍大爹的离开,对509来说是致命打击。   三个生活技能为负数的人即将开启荒野求生记。   俞印怜惜地拒绝了他的拥抱: “加油,好好活着,我每周四都会来看你们的。”   饭是要吃的,人是留不住的。   章呈抱着鸡翅啃,酸溜溜道: “我们一哥,终究还是让凉哥夺去了。”   俞印撸串的手一顿: “跟周成凉啥关系”   “你出去不跟他一起住吗”三人听到他的疑问都很疑惑,显然,他们默认俞印出去就是跟周成凉住一起的, “你俩不会分房吧”   俞印撇嘴: “都成年人了,不住一起不是很正常”   “正常吗”苏南新跟刘靖腾对视一眼,齐齐摇头, “放别人身上正常,放你和凉哥身上不太正常,你俩平时都恨不得黏一起,怎么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俞印煞有介事地摆手: “这说明,我们的关系已经不受距离限制了。”   “还得是你们。”苏南新服了, “那凉哥还住学校附近啊”   “这个……”俞印喉咙咕咚一声,生吞了半块牛肉,差点呛着,连忙灌下半瓶可乐。   要命,他最近太忙,居然忘记问周成凉在哪儿租的房子了!   可是退一步说,周成凉就一点错没有吗   他不问,这人竟然真不打算说   俞印郁闷地多吃了一块蛋糕。   他收拾行李的时候,刘靖腾跟章呈出去打篮球了。   章呈想问苏南新要不要去看,还没问完就得到了否定回答。   看着他俩离开,俞印很意外: “还没和好呢”   这俩人以前也吵过架,没有一次持续那么久。   “唉,别提了,要不是这次,我都没发现我们之间存在原则性的问题。”苏南新闷闷不乐坐在椅子上晃腿, “我发现我俩观念差还蛮大的,这不是吵一架就能好的事儿。”   俞印放下收拾好的行李箱,坐在桌子上: “那要分手吗”   “暂时不想。”苏南新摸摸鼻子, “哎,倒霉,我充电线断了。”   俞印刚好在装充电线,闻言直接扔给他,问: “你们没聊聊吗”   “谢谢哥。”苏南新接住, “又不是一朝一夕能改的,聊了也没用。”   “不一定要改啊,”俞印不懂他们谈恋爱的纠结,凭自己的感觉说, “互相理解不就好了”   要是必须观念一样才能玩到一起,他跟周成凉岂非殊途陌路   苏南新握着充电线,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我操!一哥,你们母单都这么会谈恋爱吗”   “……”俞印咬牙, “恩将仇报”   “嘿嘿,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苏南新赔笑道, “唉,可惜了,我认识的人大部分都是同,没法给你介绍。”   俞印并无所谓: “我暂时不需要谈恋爱。”   他被曲清几人一连招伤的还没恢复。   “单身,容易被惦记上啊。”苏南新惆怅极了, “哥,你说你什么时候能长点心眼,增强一点辨别直弯的能力你知不知道你这长相是gay圈天菜请你一定务必远离诡计多端的0!   至于1……1应该没啥事,现在男的质量都不高,他们自卑,正常人不会上赶着挨揍自找难看的。”   “啊,这还能分辨出来”这段话触及到了俞印知识盲区, “不都是男人吗,有什么区别”   “当然不一样啊。”苏南新指指自己,又指指他, “我跟你和腾子区别这么大,你没发现”   俞印想了想,真诚摇头。   “不是,哥们,”苏南新风情万种地撩了把略长的头发,冲这个不解风情的铁直男抛了个媚眼, “看不出来”   铁直男不为所动,蹙眉道: “哪里gay了”   “……”苏南新低头看着自己的露脐装,第一次怀疑起自己,声音都不夹了, “这露脐装他妈还不gay”   “跟gay不gay有关系吗”俞印比他更迷茫, “着装喜好和性取向有什么关系现在都穿衣自由了,拿这个判断不是刻板印象吗你就算穿裙子也不能证明是gay啊。”   苏南新: “。”   苏南新冲他鞠了一躬: “你知道的哥,我一般都会用死直男称呼大多数男人,而你,直得让我敬佩。伟大的直男,洗洗睡吧。”   他放弃了。   不管了,反正凉哥不会让一哥受欺负的。   被苏老师放弃的俞同学单手开大G,载着邵溪奔赴新家。   明天要去摄影棚,邵溪的衣服他看了,都不太上镜,今天正好一起回家挑挑衣服,试穿一下。   邵溪听到他的提议,上下打量着他的穿着,含蓄质疑道: “搞艺术,都要穿成你这样吗”   俞印没好气答: “不是我的私服,我有专门给模特准备的衣柜,男女都有。衣品放心,保证你能成为fashion的pioneer。”   邵溪: “pioneer什么意思来着”   “先锋。”俞印不可置信, “你不是研究生吗”   邵溪: “嘿。”   俞印: “。”   周成凉说得没错。   你果然是学术混子。   见到那些衣服之前,邵溪觉得俞印在框他,毕竟他身上穿的花裤衩实在没有说服力。   但看到那些衣服后,邵溪觉得俞印平时在隐藏实力。   “学弟,你……”邵溪深情地抱住了衣柜门, “你为了摄影,真是做出好多贡献。”   俞印在选明天的拍摄主题,闻言“嗯”一声: “何以见得”   柜子里大牌小牌都有,放眼望去一堆红蓝血品牌Logo。   满满当当的衣服整齐排列,想来衣柜主人肯定有强迫症,甚至给衣服挂了彩色牌子和编号,大抵为了方便寻找。   “这些衣服够在我家那边买套房了。”邵溪深呼吸, “原来你平时买丑衣服是为了省钱给模特买衣服!”   俞印: “”   俞印沉默地看了他手里那套五百多的小众设计牌衣服,又看了眼自己身上五千多的T恤。   挺侮辱人的。   他清了清嗓子: “我不给你搭了,按你自己的审美随便挑吧,挑完我再根据你选的定风格。”   周成凉选的衣服,闭着眼随便拿两件,搭起来都不会丑。   邵溪小心拿下一件短款T恤: “这露脐装有点帅。”   露脐装   俞印莫名想到苏南新。   他汗毛瞬间竖起来了: “不行!露脐装不行!”   邵溪懵逼: “不是说随便拿吗”   “就这个不行,其他随意。”苏南新洗脑太成功,俞印现在满脑子都是‘露肚皮的gay’,不得不走到阳台吹风冷静。   “顶天立地”现在还是光秃秃的模样,他还没想好怎么改造,隔着杆缝,能看到隔壁阳台。   他偏头的时候,发现隔壁客厅窗帘在动。   原来有人住   ……   “凉哥,”商北吉窝在5幢272户的客厅沙发中打游戏,对正在忙碌装柜子的兄弟冷眼旁观, “你说你何必呢买了个折扣丑柜子就算了,为了省那点人工费,还要自己装,俩小时过去了,你第一层抽屉的零件都没找齐,这不是活受罪吗你说你堂堂周家大少爷,怎么就落到如今这幅模样”   周家已经是圈子里最顶层的一批人了,周成凉是商北吉交际圈中最有钱的,认识他的时候,商北吉从未想到,周少有天不得不自己动手装柜子。   周成凉笨拙拆掉尺寸不对的零件,冷漠道: “不帮忙就闭嘴。”   玩着他的绝版游戏卡还冷嘲热讽,也不知道来这儿干啥的。   “凉哥,”商北吉忽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这样吧,你把这张卡给我,今天一天,你让我干啥我干啥!”   周成凉: “做梦。”   话音刚落,屋里的灯“嘭”一下全灭了。   “啊啊啊啊啊!”商北吉怕黑,连滚带爬躲在周成凉身后, “哥哥哥哥哥哥!”   “闭嘴。”周成凉在地上坐得笔直,喉结轻轻颤抖,冷静地开手机,结果两次划屏都没划动。   他暴躁地将掌心冷汗擦在商北吉衣服上,终于解锁了。   商北吉太过害怕,没发现他的异样,只能听到他凉哥沉稳地说: “没水电费了。”   “噢噢噢噢,不不不不是闹鬼就好。”商北吉松了口气,催促道, “你你你你快缴费啊。”   “别吵,”周成凉暴躁, “我在思考。”   商北吉: “思考什么”   周成凉: “思考缴多少。”   商北吉: “”   商北吉探出头,看了眼他的手机屏幕。   【余额宝: 136。23】   “……”   商北吉灵机一动: “我也不让你送我了,这样,你把卡借我多久,我给你付多久的物业水电费。”   周成凉屈辱地闭眼,缓缓吐出一个字: “好。”   “Yes!”   商北吉握拳欢呼,兴奋地帮他付钱, “宝贝儿,在我拥有你的这段时间,你就叫money吧!”   作为一个真心热爱二次元的死宅,他家里游戏卡,计算机,手办……每一个都取爱称。   周成凉对此评价是: “无聊。”   他连公司领导员工名字都记不住,还给别人起名字   笑死,那这些卡今天叫小红,明天就得叫莹莹。   “你一点都不懂我,专属昵称,是属于我和它两个人的浪漫。”商北吉美滋滋道, “不然哥你把money卖我,价格随便开!”   周成凉冷笑: “适可而止。”   他已经用尽全力忍了“money”这个名字,这死宅再多说一个字,他一定控制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拳头。   商北吉见识过他打拳击,抱着money缩紧肩膀,安静了。   室内终于变回灯火通明的模样,周成凉继续坐地上跟柜子奋战。   他想起了隔壁那位天桥下摆摊99起步的好兄弟。   都说近朱者赤,他怎么一点也没传染到俞印的好手艺呢   商北吉收了游戏卡,等着回家玩,这会儿百无聊赖,也不想帮朋友干活,干脆欣赏起他的房子。   “哥,你还没跟俞印坦白吗”他问, “你瞒着他租房子,不怕他生气啊”   提到这个,周成凉就来气。   他承认,自己确实是因为怂,一直没敢承认。   可是退一步说,俞印就一点错没有吗   他不说,这人竟然真不打算问   一点都不关心他!   周成凉小脾气上来了。   他就不说。   他这般有出息有骨气有脑子有手段,一定能想办法诱导俞印先问。   “哎!凉哥,你不说一哥不跟人合租吗”溜达到阳台的商北吉站叉腰大呼, “隔壁怎么有个陌生男人”   “人”字尾音还没落,努力探身往对面窥的商北吉听到大门打开了,随之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关门声,给他吓了一跳。   哦,不对,尚且不能称之为震耳欲聋。   因为接下来的声响更为惊天动地。   周成凉在隔壁哐哐捶门,空手奏了段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曲。   “俞印!俞印开门!俞印俞印俞印——”   商北吉: “……”   哟,妙音凉子,还能自弹自唱呢。   不就是兄弟屋里有男人吗   出息呢骨气呢   怎么就急得跟去捉奸一样 第21章   周成凉敲门前,俞印正在专门存放相机胶卷的储存室选明天的拍摄道具。   “哇,好多相机。”从未接触过摄影的邵溪兴致勃勃走进来, “这些布箱可以打开看看吗”   “可以的,打开摸着玩也行,小心别碰镜头别打碎就好。”俞印随手拿起一个相机把玩。   “我明天要用哪个”邵溪抱起一个他认为外观最好看的, “这个行不行”   俞印抬眸看去,挑了下眉: “课程结课作业而已,还用不上银一蛋。”   邵溪: “银一蛋”   “它的名字,叫顺口了。”俞印说, “我的相机无人机都有属于自己的名字。”   他很喜欢给乱七八糟的东西取没头没尾的名字,以前家里家具和车都有,但周成凉那个蠢蛋记不住,他只好给那些东西注销户口。   就剩这些相机无人机还存活了。   “原来如此,好名字。”邵溪装模作样把相机端到眼前, “银一蛋很厉害吗”   俞印说: “身价三十多万。”   “……”   邵溪端不住了,恭恭敬敬放回原位。   他摸着心脏去端另一个造型简约的: “这个呢”   调参数的俞印分神瞥了一眼,随口道: “金二蛋,五十多万。”   邵溪: “………”   邵溪诚惶诚恐合上布箱,抓狂道: “几十万的东西你就这么允许我随便摸!”   还以为卧室的衣柜已经够壕了。   没想到这间房才是重量级。   俞印不甚在意: “这东西就是给人用的,碰就是了,总不能买它回来当祖宗供。”   这哥,大方过头了。   邵溪咂舌: “所以名字是按照身价,金银铜铁取的”   “嗯, 50以上的金, 10以上的银,依次往下,我自己购入的都是蛋字辈,中间那个排序是按照上户口……就是购买时间排的。”俞印说, “本来不想取得那么庸俗,可惜周成凉那个学金融的资本主义只能记住这种取名方式。”   邵溪: “……”   那个臭脾气面瘫少爷愿意记住这些,也是真爱你了。   他凭着网上刷到的浅薄认知,问道: “这什么牌子那么贵佳能尼康富士索尼”   “你放下的是飞思,刚刚那个是哈苏,后面那个柜子里都是镜头,上面一层是无人机。”俞印把调好参数的相机递给他, “这个才是富士,铜一蛋,咱明天要用到的东西。”   “哦哦。”邵溪眯眼去瞅取景框, “这是你的入门相机吗我也打算搞一个相机玩玩。”   “这行用啥入门的都有,我第一台相机是哈苏,后来收集瘾来了,什么牌子都要买几个,浪费不少钱。你手里是的富士gfx100二代,我上课用的蛮多。”俞印说, “业余爱好者刚入门不用买太贵的,你要感兴趣,不介意我用过的话,我那下面盒子里的随便挑个拿走呗。”   邵溪咽了下口水,震惊地看着他: “就,就让我直接拿走”   “嗯。”俞印摸摸耳朵, “都不贵,我就买个好奇心,不用放这儿也浪费,但是我玩过的又不好意思送人,都积灰了,学长你要愿意拿走真是太谢谢了。”   邵溪: “……”   他真想说,您千万别不好意思,该不好意思的是别人。   大几千小万把的东西随便送人,还是送刚认识不久的人,这少爷……   待人处事未免太真诚了。   放出去不得被骗得裤衩都不剩   白送的馅饼让邵溪很心动,但无功不受禄,他有道德良知,俞印愿意给是一回事,他能不能收又是另一回事。   对他这种一时兴起的业余爱好者来说,找个靠谱的人买二手是最好选择,所以他挑了个原价五千多的,坚持要按照二手市场价给俞印转钱。   俞印见他坚持,没多劝,报了个市场价折半的数额。   反正相机二手市场水深,外行人没渠道了解真正市场价。   “这钱花了,学长总安心了吧。”俞印收下他的转账, “我们——”   隔壁隐隐传来一阵“啊啊啊”的嘶吼。   俞印和邵溪对视,邵溪疑惑: “你不是说邻居没人住”   “判断失误。”俞印扶额, “看来我这邻居……有把好嗓子。”   “可不是嘛,玩摇滚的吧。”邵溪趴阳台往外看, “你看,这灯光一会儿黑一会儿亮,还手动蹦迪呢。”   “你想加入”俞印把衣服扔给他, “好了学长,来干点正事,这些衣服你换一遍,我看看。”   “来了。”邵溪抓着衣服下摆走回来,刚要掀起来,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赶忙松手抱着衣服往卧室跑。   房门关上,还响起“咔哒”一声。   俞印: “”   都是男的,换个衣服还要进屋锁门学长那么腼腆吗   他不理解但尊重,摸了摸肚子,去玄关柜找蚊虫止痒软膏。   有些人生下来就是招蚊子的体质,从小到大,只要俞印在的地方,其他人基本不会被蚊子咬。   十月末这种冷天气,竟然还有蚊子钻他衣摆咬肚子。   俞印一手棉签一手药膏,咬着衣摆,准备给掐了十字架的蚊子包一点药理震撼。   药膏冰冰凉凉,涂上去很舒服,就是味道太大,他咬着衣服半晌没敢放下去。   然而下一秒。   “俞印!俞印开门!俞印俞印俞印——”   高频鼓动的敲门声差点把俞印耳膜震碎,因为呼唤声熟悉,他几乎是下意识伸手开门。   大门打开的时候,俞印嘴里还咬着衣服,愣了好久没想起来放下,上腹那枚蚊子包红得格外显眼。   门外不请自来的某人就盯着那个蚊子包看。   与此同时,卧室门开了。   邵溪从门缝里露出秀气的脑袋和光滑赤果的肩膀: “学弟,这个衣服怎么穿”   周成凉: “”   周成凉大脑一个卡机,撞上门框。   门: “咚!”   周成凉: “嘶!”   俞印: “哎!”   邵溪: “啊!”   姗姗来迟的商北吉: “”   商北吉: “玩交响乐呢”   他清清嗓子,用自以为傲的美声加入战场: “啊啊啊啊”   众人: “……”   十分钟后。   客厅沙发上,俞印左边坐着周成凉,右边坐着商北吉,邵溪被他强行关回卧室自己琢磨衣服。   周成凉先开启话题,指着桌子上的富士问: “明天要用铜一蛋”   “是啊,用着顺手,搞作业足够了。”他不太喜欢把几个心头好带去学校,总有没分寸的同学会乱碰乱摸。   上学期他带了部徕卡去学校,上个厕所回来,机身就被人乱碰磕出个小凹痕,镜头满是指印,万幸功能没损伤。   俞印/心脏在滴血,但看对方脸色吓得煞白,也没狠下心让人赔。   打那之后,俞印再也不带金银层的孩子去学校了。   周成凉知道这些,没多问。   商北吉却关注起另一个重点: “铜一蛋是什么”   “显而易见,”俞印说, “它的名字啊。”   商北吉: “”   商北吉怒瞪周成凉: “铜一蛋这个名字你都好意思说出来,我们money哪里丢人了!”   周成凉漫不经心: “人在中国,不说洋文。”   商北吉两眼一翻,掐着人中半天没缓过来。   妈的。   最讨厌双标狗了!   “行了行了,别贫。说说吧,你们俩怎么会出现在我家门口”俞印把冰袋用毛巾包好递给伤员, “那门敲的,不知道以为有人追杀你呢。”   “可不是嘛。”商北吉阴阳怪气, “我大姨的表妹去宾馆捉小三都没那么大阵仗。”   周成凉抿着唇,把换下来的冰袋砸商北吉怀里,冻得商北吉跳起来吱哇乱叫。   俞印嘴角一抽,用力按了下他伤口: “哥们,还皮呢”   “轻点轻点。”周成凉连忙抓住他手腕, “好痛的,痛死了。”   俞印没好气道: “知道了。你还没说呢,怎么忽然过来了”   周成凉心想:我也不知道,听商北吉说你屋里有陌生男人,我就被鬼附身冲过来了。   但这话不能说出来,不然亲兄弟也会觉得他神经病。   尤其得知他屋里“陌生男人”真实身份时,他瞬间就冷静了。   他认识邵溪,俞印以前也经常往家里带模特挑衣服,这人出现在这里,不用想都知道是为啥。   醒悟后,他更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   开门拍门被门砸……   人生没有很多观众,但他C位出演的独角戏,惊世骇俗。   周成凉悔的肠子都青了,面上还要不动声色: “我就来看看你。”   “哈!”商北吉哼哧哼哧地用鼻子出气。   信这种扯淡理由的人,不是傻逼就是真爱。   俞印: “哦,那你下次来提前说一声,我去接你。”   商北吉: “。”   所以说神经病就这点好,随便扯个借口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哥你……”他忍不住了, “不是,俞印,你是真看不出来吗”   俞印沉思: “看不出来什么”   “是啊,”周成凉轻飘飘递过去一个眼神, “看不出来什么”   哥俩一个超绝钝感力,一个超多心眼子,商北吉憋屈得快要爆炸,叉着腰在屋里走来走去,最后怒而离场: “什么锅配什么盖!老子走了!”   周成凉恨不得起来给他关门: “不送。”   商北吉退场,偌大的平层安静不少。   对周成凉来说,最有可能爆雷的人走了,终于可以松口气。   他没骨头似的去抱俞印腰: “鱼仔。”   “起开。”俞印却一反常态推开他,甚至不给他扶冰袋了,坐回沙发继续捣鼓相机。   前后待遇差别太大,周成凉心脏空了两拍,故作冷静地低声询问: “怎么了。”   “凉哥,”俞印稍有些无奈, “我要是你,这会儿就该安静些。”   周成凉脱口而出: “幸好你不是我。”   俞印: “。”   俞印: “周成凉,安静些。”   周成凉盘腿缩进单人沙发,偏头捂冰块: “不要凶我,我知道了。”   俞印/心底冷哼了无数次。   可怜巴巴的,跟谁欺负他似的。   “学长,”他冲卧室喊, “你换个衣服要换到地老天荒吗”   卧室门悄悄打开,穿着衣服的学长重新露出头: “我可以出来了”   俞印比了个“请”的手势: “站窗边儿,我看看衣服配的上不上镜。”   明天走暖色调颓废风,邵溪衣品比他好,自己搭得效果还不错。   但俞印看了三四套,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因为不擅长装扮人类,他拍人一直不如拍景,人像拍摄的技巧打光都有,就是少了点人物本身的美感。   为此他请教过他舅舅工作室那群大佬,大佬教过他后,叹着气安慰: “没事,上帝是公平的,给你打开十道门,总要关上一扇窗,别学了,以后还是找个靠谱默契的服化道老师合作吧。”   但靠谱默契的服化道老师可遇不可求。   艺术这东西很抽象,艺术家的想法很难被人精准get,描述也描述不出来,所以很多摄影师拍人拍景都要亲力亲为。   俞印见过很多专业化妆师和服装设计师,尚且没找到频率对上的。   除了……   “裤子怎么能这么搭什么风格”看了半天的周成凉眉头锁得死紧, “配这个背心,不像丧系败犬,像流浪酒鬼。”   说完,他惊觉自己又吭声彰显存在感了,立即咬住牙关,小心瞥了眼俞印。   俞印没阻止他评价: “继续啊。”   周成凉得了首肯,继续发挥: “丧是一种感觉,不是破破烂烂,这种过犹不及了,换个到膝盖的宽松中裤试试,不要太花里胡哨,简约一点,挂红色牌子的8号衣架可以试试。”   这下,邵溪反应过来那满柜子衣服出自谁手了。   他双唇紧闭,嘴角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哼着小曲去屋里换裤子。   周成凉蹙眉: “他在笑什么”   俞印敷衍胡诌: “笑你骂我的搭配。”   “那不可能是你搭的。”周成凉言之凿凿, “你的眼光比他穿的更个性。”   俞印“啪”地一打响指,笑道: “个性这个词,我喜欢。”   然而笑到一半,他忽然想起自己还在高冷地生气,立马抹平笑容,冷漠道: “哦。”   这回换周成凉笑了。   俞印: “你笑什么”   “没什么。”周成凉抱着枕头,眉眼弯弯,薄情的长相愣是显出几分温柔, “只是……”   他垂下眸子,手腕上运动手表赫然显示着101的心率。   对他来说,过于高了。   第三次。   自从答应俞印回去好好想答案,这是第三次明显感觉到心跳加速了。   周成凉捏了捏指节,轻点两下,将显示心率的屏幕熄灭。   接下来一个小时,两人玩真人版奇迹暖暖玩得不亦乐乎。   邵溪本人清瘦,没赘肉没肌肉,一米八的长度不高不矮,肤色偏暖白,比例四六分,整体还算不错。   俞印记录着他的脸型,等会儿要发给明天帮忙化妆的同学定妆造。   【标准瓜子脸,眉毛细长颜色浅,双眼皮,杏眼,鼻梁不算很高,微笑唇,耳朵……】   耳朵很像周成凉。   俞印打字的手指一顿,审美临时上了线: “你有耳洞吗”   “嗯没有,学弟你,你想干嘛”邵溪惊恐捂住耳朵, “给多少钱我都不会去打耳洞的!”   俞印安慰道: “别怕,不给你打。我明天给你买对耳夹,辛苦你带着了。”   这种薄削骨感的耳朵,带小巧的耳钉肯定很好看。   他俩聊得热火朝天,完全没发现,旁边周成凉脸色黑了又黑。   直到把人送走,俞印才关注起冒黑烟的某人: “凉哥,你最近好像个河豚。”   以前情绪多稳定的一个人啊,最近怎么癫成这样   周成凉窝在沙发里,刘海被冰袋打湿,尽数撩上去,露出额角消了肿淡红撞伤,狭长的眸子恹恹耷拉着,颓感十足。   俞印安静欣赏,手搭在玄关柜上,悄然捏紧柜檐。   班长说的没错,周成凉这张脸属于老天爷追着赏饭吃,这才是所有摄影师最想拍的脸。   遗憾的是,当事人不爱吃这碗饭。   可能只有俞印才知道,这张脸上镜效果有多惊艳。   如果班长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定会崩溃怒吼: “老哥!你以为你自己那张脸比周成凉差吗!”   周成凉的脸有俞印拍,俞印自己的脸就没人拍了。   俞印那张捏脸帅得过于标准,是捏脸游戏都捏不出来的精致英气。   不过俞印对此认知不清晰,只知道自己很帅,具体有多帅,概念非常模糊。   “周成凉,”他问, “你在气什么”   “俞印,”周成凉反问, “你知道男人给男人买礼物耳饰着什么吗”   “这个梗我刷到过,”俞印一副“你难不住我”的表情, “意味着有个男人会收到一对耳饰。”   周成凉吸气,闭眼,捏住鼻梁。   他想说:你送他礼物,明明就有些暧昧!   “暧昧”俩字在心里一现,周成凉自己先愣了。   送礼物,俞印还是和他彼此相互送的最多,这要是暧昧,谁能暧昧得过他俩   ……也不对啊。   兄弟之前怎么能暧昧呢   周成凉茫然了。   我不是直的吗   “好了周成凉,你问完了,该我了。”俞印点着他额头,悠悠道, “你怎么进的小区”   周成凉还在走神,想都不想直接答道: “刷卡进的。”   俞印勾唇笑了: “我手里就一张卡,在我这儿,你哪里来的卡”   周成凉: “。”   完蛋。   “你听我解释。”他语速从未如此之快,把租房选址前因和来龙交代得一清二楚,最后才说到后果和去脉, “所以,租了你旁边……”   俞印忽然打断: “我知道。”   周成凉差点咬到舌头: “嗯”   “你刚来的时候,我就猜到你住隔壁了。”俞印不笨,某人今天不请自来得借口太拙劣,结合上次装柱子的反应一想,答案呼之欲出。   不过最直观明显的证据是: “商北吉那段美声跟不久前隔壁发出的尖叫一模一样。”   “……”周成凉忍不住磨牙。   就知道商北吉早晚得爆个雷!   他蔫了: “对不起,你要是介意,隔壁房子留给你当工作室。”   俞印乐了半天,改了俯视姿势,盘腿坐在地毯上,双手捧脸仰头看他: “凉哥,我刚刚想了,你之前没告诉我,是不是在等我问”   他太了解周成凉什么德行了。   骗人装蒜嫌累的家伙,指定一早就想跟他坦白,结果没找到合适的时机,不巧,他也没问,八成等着等着自己先气上了。   心思被看穿,周成凉哑口无言。   俞印把他那点龟毛脾性点出来,摸摸鼻子,也不忘自己检讨: “对不起啊,我最近真的是忙忘了,想着你肯定要来给我说呢,下次不会了,下次一定不忽视我们家周成凉。”   “我承认我是有点后悔拒绝你同居提议的,”他换了个姿势,放下托脸的手,趴在周成凉膝盖上,庆幸地笑起来, “还好,你没有走很远。”   俞印家居服是短袖短裤,窗户开着,风吹得他脸凉凉的,贴在周成凉膝盖上,暖红了一片皮肤。   周成凉这回反应比前几次警觉多了,在手表心率过快提示亮起前,迅速拆下扔到旁边。   俞印看到他手腕上被表带硌出的印子,伸手碰了碰,却被反抓住。   周成凉问他: “真不生气”   俞印没撒谎: “你走到我家门口了还装,是有点生气的。”   周成凉“嗯”了下,拇指有一搭没一搭在他腕心摩挲: “那刚刚怎么不说”   “我爸说,家事要等关了门才能处理。”俞印一本正经道, “刚刚有外人在啊。”   这个回答似乎很得周成凉欢心,盛着笑意的眼底溢满汹涌星海,可是窗外明明连月亮都没经过。   他的目光似乎想绕过俞印,看看地面最后一缕夕阳。   但不知怎么,绕了半天,还是没绕过去,好像不管往哪儿看,余光里总有那么一抹熟悉的欢愉。   而俞印接连两次都没捉到他眼底的自己,没由来的,产生了一个很奇怪的念头:   周成凉不敢看我。   他唤了声: “周成凉。”   “在呢。”周成凉终归还是顺了心底所想,毫不留恋地弃夕阳于不顾,将自己困在眼前方寸之地。   “鱼仔,”他捏了捏俞印左耳垂, “有没有想过,我要是有天变成你讨厌的样子,你该怎么办”   俞印眉峰微抬,不太理解他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轻声道: “不会的,你是周成凉啊。”   因为是周成凉,怎么都不会讨厌的。   周成凉唇角小幅度牵起: “是深思熟虑后的回答吗”   俞印蹙眉: “什么意思”   “嗯……不是也没关系。”周成凉说, “反正,我信了。”   “你今天奇奇怪怪的。”俞印有点微妙的不自在,挥开他的手,起身走到阳台, “天黑了今天日落好早。”   周成凉跟过去,难得没有cos树袋熊挂人身上,胳膊撑在旁边扶手上。   他们相距很近,于是无可避免的,两人小手指紧紧相贴。   周成凉说: “暮秋了。”   俞印不满地“啧”了声。   “好吧,”周成凉笑着改口, “冬天快到了。”   结束和告别总是不如新的开始更讨俞印欢心。 第22章   自从摊了牌,周成凉彻底不要脸了。   “反正离得这么近,你让我在这儿睡不好吗不是两间卧室吗,不睡人多浪费。”   俞印数学不比他差: “你那房租划算一下,浪费一天的钱都够住酒店了。”   周成凉胡搅蛮缠起来很难对付,今天还挺好运,他反驳完,对方也没坚持,老老实实回了自己的屋子。   他们这栋楼一梯两户,以电梯为中心线,两户房型相对镜像,阳台和客餐厅挨在一起,卧室就离得远了,哪怕对面在卧室蹦迪也吵不到对方。   俞印凌晨一点剪完视频,临睡前想给手机充电,忽然发现充电器没了。   他想起离开宿舍的时候给苏南新了,叹口气,在1%的电池清零关机前,给周成凉发了个消息。   【yy:充电器给我从阳台扔过来。】   三分钟后,两方于阳台隔着铁栏杆会晤。   周成凉咬着牙刷,晃着充电线,欠儿吧唧道: “之前不是想把阳台封死”   俞印双手合十求饶: “哥,错了,我改天就把这柱子撤了,你快点给我。”   周成凉信手拈来,漫不经心地一抛——   “啪嗒。”   充电线撞在铁杆上,掉了下去。   周成凉: “……”   俞印: “……”   俞印: “你手伸长点递过来会怎样”   大晚上的也没别人看,咱就非要装这个B吗   “别怕,”周成凉冷静得吓人, “我现在外卖闪送一根线。”   他拿出手机。   黑屏。   周成凉: “……”   周成凉: “我也没电了。”   ipad没有外卖软件,新设备下载登录要手机号验证码,此时,只剩下了一个办法。   俞印闭了下眼,指指大门,转身离开。   凌晨一点半,两位新户主和他们的新邻居结伴下楼,寻找脏兮兮的充电线。   回去没了睡意,又隔着一堵墙连麦打游戏,通了半宿宵。   次日,俞印没起来晨跑,一觉睡到约定好的拍摄时间点,赶紧赶忙往学校跑。   “学弟,这里。”邵溪招呼他过来,伸出手, “给我吧。”   俞印睡得有点反应迟钝: “什么”   “耳夹啊。”邵溪手伸得更长了, “快让我看看,我还没戴过。”   俞印暗道糟糕: “我……起晚了,没买,等等,我看看影棚的箱子里有没有。”   摄影棚除了拍摄区域干净,其他地方都是乱的,到处分布着链接电线和机器,短短十米距离,比实地扫雷走得还慢。   若非如此,万一不小心勾到线,指不定会砸了哪位同学的半数身家。   “就这个吧,戴右耳,你右边脸更好看。”俞印拉他到休息区坐下,等待前面的同学先拍。   邵溪费力拽耳朵: “两边脸还不一样好看吗还我以为我长得挺对称。哎,学弟,以你的审美看,周成凉哪边脸好看”   俞印不假思索: “两边脸好看得不相上下。”   邵溪小声“嘿”了下: “你有滤镜,偏心眼。”   俞印一本正经地摇摇手指。   他可不是偏心眼,他说的是实话。   周成凉对自己得天独厚的外形甚为在意,听说老用一边吃饭会大小脸,这人就一天左一天右,睡觉基本平躺。   不过他觉得,爱美这事儿,不能怪周成凉。   老周家祖传下来的基因就有点变态。   周成凉一周岁时,五官初具雏形,周鹤晴女士直接约了韩国一位知名美容整形医生,对周成凉的外貌进行评估。   医生得出的结论很好,表示孩子很完美,造物主的宠儿,完全不需要矫正!   但周鹤晴不放心,等周成凉长大一点,每天晚上都给他嘴巴戴东西睡觉,保证牙齿整齐和睡眠过程不张嘴,以免影响下颌发育。   有些小孩子很抵触这种不舒服的矫正维持器,但周成凉从小就配合。   有次周鹤晴生气,骗他说你再调皮长大后就要变成丑八怪,年仅五岁的周成凉愣是被吓哭了,难过得一整天没吃没喝,周鹤晴无语得想扔孩子。   而对比精致长大的周成凉,俞印的外貌成长过程显然野性很多。   他左边门牙啃桃子掉的,右边门牙啃玉米掉的,下面两颗牙溜冰摔掉的,里面有四颗大牙蛀虫拔的,两侧小虎牙是因为旧牙没掉新牙已长,长突了。   他的乳牙一生坎坷,爸妈竟也不管,随他自由生长。   俞印运气好,除了两颗小虎牙,其他牙都很齐,后来便没刻意去整。   但他自己不怎么在意精致护肤,却很喜欢给周成凉买东西,无条件支持周成凉的日常自我保养。   对方护肤品和面膜很多都是他买的,好不好不知道,反正哪个贵买哪个,网上推荐的全买,随便周成凉慢慢试用,仔细挑挑。   毕竟周成凉长得跟超大型bjd手办一样,养起来特别有成就感。   俞印捏捏耳朵,心道回头可以给周成凉挑点耳夹。   万一周成凉喜欢呢那他不就有眼福了   “学弟,”邵溪的声音把他从幻想拉回现实, “虽然知道现在很不合时宜,但我还是要打断你的美好回忆。”   俞印悚然: “你怎么知道我在回忆美好”   邵溪语重心长道: “我们母单的死宅,理论知识比较丰富。”   俞印更悚然了: “同为母单,凭什么你更厉害”   邵溪没答,转而道: “最近辅导员有找你事儿吗”   听到真的是正事,俞印正经了神态: “没有,怎么了”   “不知道哪个傻逼,把你跟朱正伟打架的事儿告辅导员那了。”邵溪说, “就那天在我们办公室楼下,我下楼拿东西的时候看到你们了。”   “倒是还没找我,也没发消息。”俞印支着下巴, “不过我会注意的,谢谢学长。”   “客气了,我这边会让人帮你留意的。”邵溪在校六年没白混,左右看看,低头小声道, “你小心点,我那个傻逼导师因为朱正伟的事儿看你不爽很久了,这事儿……嗐,我就私下给你说说,我个人觉得,八成是他。”   邵溪说,他导师王副教授今年四十多,上面亲爹亲爷爷都是教授,现在有个女儿在美国学医。   “美国学医”俞印来了兴致, “哪个学校”   “不记得了,反正不是藤校。”邵溪问, “怎么有熟人”   “嗯,我姐姐在宾大读医学博士,快毕业了。”俞印回忆起两年未见的天才姐姐,深沉道, “是时候联络一下我们稀碎的姐弟情了。”   ……   美国,费城。   刚骂哭一个摸鱼本科生的俞昼意外打开微信,点进亲弟弟的聊天框。   俞昼比俞印大六岁,姐弟俩小时候关系很不错。   但她十四岁那年申请到了国外高校,常年跟姥姥姥爷住在国外,奔赴于各个国家的学术交流之间,很少回国,久而久之,姐弟俩联系就少了,不像以前那么亲。   俞昼其实很喜欢这个弟弟。   没人不爱热情开朗活泼嘴甜的小帅哥,尤其见识了隔壁周家那小子的混球,她更觉得自家弟弟世间罕见,难得可贵。   他们姐弟俩性格一脉相承地独立,能自己处理的事绝不麻烦家里。   这些年俞印联系她,都是问些家常,关心她身体,鲜少像现在这样,二话不说发来一堆语音。   她遣走了实验室待骂的鹌鹑们,打开蓝牙耳机,细细听来。   五分钟后。   “Arlen,”她黑着张脸冲出实验室,英语语速比他们老美本地人还快, “下个月我有事吗能不能帮忙排开一周,我想回国一趟。”   Arlen立即翻行程表: “那么突然好像……排不开,我们不是明年二月的项目交接吗”   俞昼太久没回国,也很想家,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一个回国合作研究项目标机会。   “再不回去我弟弟就要被欺负成狗了。”俞昼蹙眉, “算了,排不开就不排了,我年底提前回去,期间有事在线联系。”   Arlen: “好的师姐,不过您要是走了,外面的学弟学妹们怎么办”   “怎么办吃饭睡觉如厕学习做实验,活着做人还要我教吗”俞昼匪夷所思道, “别给我说实验和学习,他们没有自己的导师和学习方法吗什么都要问我,我是ChatGPT吗不然你给你老板和校长商量一下,我带完这届让我直接当教授行不行”   Arlen被骂得头快低到地底了,硬着头皮道: “师姐,您温柔点嘛。”   “我已经很温柔了。”站在研究所食物链顶端的俞昼如是说道, “让今天那几个在实验室里吃零食摸鱼谈恋爱亲嘴的两人滚蛋,想做/爱去宾馆开房,别拿救人命的地方当情/趣场所。我明天不想看到他们脸。”   “好的,师姐。” Arlen恭恭敬敬目送她离开,大门关上的瞬间,立即瘫软在地。   跟了俞昼一年,他依旧不能适应这位神的脾气和节奏。   门口等了许久的本科师妹进来,低声道: “没事吧师兄俞昼前辈她……果然跟外面传的一样可怕。”   宾大谁不知道俞昼   医学院的天才,二十六岁,即将博士毕业,年纪轻轻就有可怕的专业能力,惊人的论文发布数量和质量,恐怖的研究成果报道,以及……   另人闻风丧胆的脾气。   跟着俞昼搞研究,无疑能为履历增添一笔浓重色彩,前提是得接受她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脾气。   俞昼不缺追求者和爱慕者,也不缺对她恨得要死要活的“黑粉”。   现下这位师妹明显是黑粉。   “脾气这样,谁受得了啊。”她嘟囔道, “听说她有个弟弟,这从小不得被她欺负死。”   Arlen刚要呵斥人不许乱说,大门一转,又进来一个黑粉。   “她弟弟还好,念在血脉相连的份上,不至于把人杀了。”那人吐槽道, “她未来弟妹才是真惨。”   “说得对,有这么个姐姐,弟弟找对象估计难了。”   “也说不准,万一来个作天作地的大小姐呢对付俞昼这种本身双商高爱讲道理有原则的,就得来个会胡搅蛮缠撒泼打滚的,啧啧,那场面,一定很精彩。”   “Arlen。”早已离开的俞昼忽然出现在三人身后, “忘记说了,我发了个人名麻烦你帮我找找,今年应该读大一,医学生,不是藤校,砸钱能进,你筛选一下,辛苦了。”   “好的师姐。” Arlen浑身冷汗,连忙离开这个修罗场。   再看另外三人,已经面如死灰了。   “前,前辈……”小师妹差点哭出来, “我,不是,我们不是那个意思……”   “没事,八卦,人之常情。”小姑娘手很稳,记忆力好,俞昼对她有点印象, “你今天那个数据有两处错误,我没来及点出来,你自己回去检查一下,最近干得不错,回去多睡觉,精神气血跟上。”   她叮嘱完,踹了后来进屋那个男的,潇洒离开。   傻逼。   早上盯着女生猥琐发呆导致烧杯破碎的就是这个逼。   回到车上,俞昼有点纳闷。   她看起来像是欺负弟妹的人吗   俞印以后谈恋爱,对方是人是鬼是死是活都无所谓,只要不是周成凉类型,她绝对不会过多干涉。   至于为什么不能是周成凉那种   开玩笑,她弟弟也是从小被宠到大的小少爷,周成凉一个习惯被人伺候的活祖宗,除了臭美啥也不会,怎么能让弟弟幸福   俞昼摇摇头,唉声叹气开车回家。   ……   国内的俞印还不知道自己家亲姐在国外上演了一出大戏。   他刚结束今天的拍摄,准备回舅舅的工作室看看。   结果前脚踏出门,后脚就收到了周成凉的来信。   【ZCL: /地址定位/】   【ZCL:来。】   俞印点进去一看,心跳一空,焦急回复。   【yy:医院怎么回事你生病了摔伤了】   【ZCL:没有,别紧张。】   【ZCL:来陪我打个耳洞。】   俞印: “”   啊   这么突然   ……   另一边,商北吉和周成凉站在医院门口来回徘徊。   商北吉: “不进去。”   “急什么俞印还没来。”周成凉今天着装依旧帅得一塌糊涂, “我再做做心理准备。”   都是自家兄弟,没必要装。   他摊牌了,他就是怕疼。   商北吉无语: “我就纳闷了,你到底被什么刺激了抽的什么风明明怕疼,为什么忽然来打耳洞”   周成凉说: “因为俞印喜欢。”   商北吉眼睛缓缓瞪大,嘴巴颤抖开合: “凉哥你再这样,我真怀疑你是深柜。”   周成凉闭着眼,理都没理一句。   商北吉懂他,大概是觉得自己这句话价值等同于放屁,不屑搭理,于是识趣地岔开话题: “凉哥,你这个基因,随便长长就能进娱乐圈当顶流,根本不需要维护颜值,何必天天费劲儿呢”   周成凉还是那句话: “因为俞印喜欢。”   这回商北吉不懂了: “又跟俞印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   虽然,可能只有他一个人记得了。   幼儿园大班时期,小周成凉曾经问过小俞印,为什么一个班那么多同学,你非要来找我玩。   小俞印当时回答是: “要跟漂亮哥哥玩。”   周成凉记了很久,多年后才知道那句话完整版: “妈妈要我跟全班最漂亮的哥哥玩。”   原来是赵教授对闺蜜儿子的照顾。   但周成凉并不在意,他只在意俞印的话。   如果不是长得最漂亮,怎么能被关注到如果长得不好看,礼貌且容易害羞俞印愿意跟他睡一起,愿意和他贴贴   人要透过现象看本质,他看得出来,俞印是个没有自知之明的颜狗。   周成凉当然要保护好自己的脸,至少不能让俞印看腻。   后来如他所愿,俞印对他外观有着极大兴趣,似乎把他当成了等身可活动bjd娃,东西买个不停。   周成凉随他折腾,来者不拒,还能悄悄迎合他的心情搭配每天穿衣风格,硬养出了堪比国际设计师的审美。   耳钉……   他不认为,俞印认识的人中,有打耳洞比自己好看的。   俞印想看   打几个就是了。   ————————   周成凉,一款会自己打扮自己的鱼仔独家定制等身手办√ 第23章   俞印接到消息后,用飞一样的速度赶到医院门口。   彼时,被迫陪周成凉做一小时心理准备的商北吉正打算撤退。   “你终于来了,”商北吉看到俞印,像看到了救星, “这里交给你了!”   俞印不明所以: “什么情况”   “你会知道的。”商北吉同情地跟他握了握手,逃也似的钻进车,一脚油门下去,保时捷瞬间没了踪影。   “你又对人家做了什么”俞印最近经常看到商北吉被周成凉气跑。   周成凉轻哼: “只是让他帮我抉择一下耳洞打在哪里。”   耳垂不够帅,耳骨太疼,美丽果然有代价。   俞印问: “抉择好了吗”   周成凉点头: “耳垂。”   他站在这里就已经非常勇敢了,还打耳骨……那不要他命吗   “怎么忽然想起来打耳洞了”俞印走过去捏他耳垂。   周成凉瞥他一眼,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献宝般打开,呈现在俞印面前。   是一对宝格丽的黑色陶瓷圆饼耳钉。   俞印张了张口: “你这个行动力……厉害。”   “当然。”周成凉平静道, “又没人送我耳钉,我自己给自己买,哪有那么多时间挑选”   他昨晚临睡前想到俞印要送邵溪耳夹,越想越气,气到早上六七点才睡,醒来直接去专柜冲动消费,全款拿下这两枚耳钉。   可怜上周刚到账的外快小费,还没焐热就清零了。   俞印隐约觉得他话里有话,想了会儿没想明白,干脆不想了: “真想好了不怕疼”   “有什么好怕的”周成凉继续哼道, “区区耳洞。”   俞印笑而不语。   半小时后。   预约的诊室门口,出现了一个来回徘徊的帅气身影。   就知道会这样。   俞印挂断同学的电话,过来劝道: “不行咱就走吧。”   “没有不行,”周成凉本来是因为俞印的一句话冒出打耳洞想法,结果被他和商北吉接二连三的劝,打耳洞几乎要变成执念了。   正所谓,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我很行,我只是需要做一些心理建设。”周成凉继续抱着胳膊来回走。   俞印拿他没辙,又去接了个电话。   “喂老舅。”   “大外甥,”赵恒岚说, “房子在住了吧你最近好好休息,下下周跟一下宋老师的项目近景补拍,要去郊区住那边住几晚,你穿多点,带上雨衣,那段时间有雨。”   俞印: “成。”   赵恒岚的工作室说是工作室,其实规模相当客观,目前最早的一批合伙人已经在筹备成立公司的计划了。   他口中的宋铮就是早起合伙人之一,一位很牛的大佬,早年拍文艺片,运镜和大场面拍摄算业内的金字塔,现在身体不好淡圈了,偶尔接接综艺节目的宣传片先导片,也能赚不少钱。   宋铮这些年没出去单干,属实是他本身完全没野心,加上跟赵恒岚关系特别铁,干脆一屁股坐下,也不用管别的什么,安安心心拍电影。   而他舅早就放弃了摄影,这些年生活重心都在工作上,还去国外读了一年MBA,看样子是真打算进军商圈,闯个像模象样的公司出来,给当年一起奋斗的兄弟们一个家。   其实,说来可惜。   赵恒岚等人师出一门,其中,赵恒岚是导师亲评最有灵气,最有天赋的,如果能坚持下去,如今国外那些奖项上,多少也能有他的几部作品。   之前俞印还在老师的课件上,看到了他舅的毕设。   能被Q大老师当做典范放课件,足以证明赵恒岚的实力。   但天赋也抵不过造化弄人啊。   俞印挂断电话,敛了心神,回头处理当下正事儿。   “……”   嗯   走廊上游荡的周成凉呢   楼层尽头的窗户没有关,扇动了诊室晃晃悠悠打开的门。   俞印/心底一惊。   不,不会这么迅速的冲进去打完了吧!   他快步赶去,周成凉果然在门里。   但没坐着等针,而是站在屋子的角落里,无声注视拿针的医生,偶尔围着暖气排走两趟。   他脸上明明没有表情,却能让人真真切切感受到痛苦和挣扎。   录下来能放俞非的学校当教材用了。   俞印一阵哭笑不得。   看得出来,这家医院的美容科室今儿生意真不咋好。   这还不把周成凉赶出去,不是白衣天使菩萨心肠,就是医生小姐想看乐子。   害怕成这样,还打什么   要不算了   俞印想:可钱都付了,耳钉都买了,总不能白搭。   于是在周成凉踱第三圈步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   “这几天注意别碰水,耳朵发炎了要及时涂药,耳钉不戴的时候也要塞东西,不然会堵死,前几天棒子时不时转动,别跟肉黏在一起了……来,另一边。”   “”   周成凉蓦然回首,正巧看到俞印转身换方向,红彤彤的左耳垂上赫然挂着一枚耀眼的黑色耳钉。   他大惊失色: “你怎么替我受苦!”   “你不是怕疼吗。”俞印神情自若道, “我打呗,等你真的下定决心再说。”   周成凉大部分时间做出来的决定都是一时兴起,若是旅游逃学,俞印就随他去了,但打耳洞这种会痛的身体伤,他还是希望周成凉好好考虑。   不然事后后悔,白遭一通罪。   而且……   那耳钉大几千,挂号操作的费用小几百,还能丢了不成   眼见他另一边耳朵也要遭殃,周成凉心里一横,咬牙把他拎起来,自己坐过去: “一人一个吧,有难同当。”   俞印虽然不觉得打耳洞是大事,但被他的态度感动到了: “好兄弟!”   周成凉一脸赴死般的从容淡然: “开玩笑,我们什么交情。”   一旁看戏的白衣天使看不下去了: “……没到喊隔壁急救科加班的程度,二位戏收一收,演过了,国产狗血爱情片都不这么拍了。”   不多久,俩大帅哥一人红着一只耳朵,结伴离开了医院。   从背影看,稍微高点的那个碎在另一人身上了。   “很痛吗”俞印打了辆车,凑过去看他耳朵, “我觉得还好啊。”   “非常,特别,超级,无敌,痛。”周成凉绷着脖子,面无表情地回答他。   这耳洞好像打他脑神经上了,整个脑袋都别别扭扭的,感觉不是自己,杵着愣是没动,生怕衣领不小心擦到耳垂。   有过同样经历的俞印无法感同身受。   看来周成凉是小部分痛觉神经极度敏/感的人类。   “那怎么办”他有点担忧这人的脆弱娇贵, “有啥能止痛来着我去医院开盒布洛芬”   “夸张了。”勇敢坚强的周成凉低下头, “给我吹吹就好。”   俞印: “”   你是小孩子吗   两人身形高挑,五官俊朗,一起靠在大G旁边,惹来不少人看。   周成凉这一低头,往他们身上瞥的目光更多了。   而且……   这些目光有种说不上来的微妙,他竟然会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有点怪,但不多。   又不是大庭广众下打啵,有什么见不得人   “好了,”俞印敷衍地吹了一口,催促道, “快上车吧,回家给你涂药。”   周成凉笑了下,应该是满意了,滚上车前,还帮他拉开驾驶座门,伸手挡着门框,以防他碰到。   俞印无奈道: “哪有乘客给司机开门的”   “说得也是。”周成凉没动, “但是蹭车的要给好心人开门,献献殷勤,以防半路惹怒车主被丢下去。”   “你不惹车主就没事。”俞印没再推脱,矮身上车。   他今天穿的卫衣很宽松,垂感好,弯腰的时候,衣服轻轻下坠,勾勒出隐隐约约的腰线。   可惜时尚杀手完全没意识到这种设计款型的妙处,潇洒拍拍方向盘,冲周成凉抬下巴: “看什么呢上来啊。”   “嗯。”周成凉合了下眼睫,轻轻关上门。   大G悠哉悠哉开上路,没多久,导航的手机弹出两条消息。   【苏南新:哥空吗】   【苏南新:我和章呈和好了,想请您吃顿饭,顺便把充电器还您!】   【苏南新:您把凉哥带着也成!】   哟,都用上“您”了。   没看出来,他俞印还有月老潜质。   “凉哥,”俞印趁着红灯,点开微信, “要不要去跟我和室友们吃顿饭”   周成凉刚准备拒绝,忽然想到点什么,问: “那对情侣”   俞印点头,把自己如何撮合两人和好的事说了: “庆祝下爱情。”   周成凉弯起眼睛: “行。今晚”   “现在。”俞印看时间刚好,直接切换导航目的地, “你耳朵还好吗不然把耳钉摘下来,给你换上这个医用药棒”   周成凉目光移向他耳朵,拒绝了: “不碍事。”   白衣天使手艺好,他们一个左耳一个右耳,位置非常对称,挂着同款耳钉走路上,回头率颇为可观。   “今天为什么有那么多人看我们”俞印摸着下巴沉思。   周成凉不要脸,漫不经心道: “养眼。”   “养眼”俞印似有所觉,和周成凉对视片刻,忽然踮起脚尖,让耳钉对齐在同一水平线上, “嗯,完美的轴对称,就知道咱们中国人喜欢对称美。”   周成凉: “……”   周成凉: “你数学真好。”   两人跟随服务员指引来到包厢,里面的苏南新和章呈早已到位。   “一哥,凉哥!”苏南新热情招手, “你们——操,你们耳朵!”   他面露惊悚,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你你你你你们……”   “好看吧。”俞印乐呵呵坐下, “周成凉要打,哥们舍命陪君子,仗不仗义”   自家少爷娇气怕疼这种事儿不宜外传,他才不会当着别人的面拆周成凉台。   “……仗义”苏南新语调一字十转音, “这词还能用在这种地方呢”   俞印热爱中华: “汉语言,博大精深。”   苏南新哑然,和章呈面面相觑半天,终归没再多言。   火锅店很热,饭吃到一半,苏南新满头大汗地站起来脱外套。   俞印看到他,猝不及防被酸梅汁呛了一口。   “咳,咳咳……”他狼狈抬眸, “你,你怎么又是……”   露脐装!   这种露肚皮的衣服怎么还有卫衣真的好看吗肚子不会着凉吗!   “因为我腰细马甲线好看啊。”苏南新解释, “穿衣服嘛,就要扬长避短,好看的地方使劲儿秀!”   “啊……”俞印怔愣询问周成凉, “你穿衣服也按这个道理来吗”   周成凉表示认同: “嗯。”   俞印: “可我没见你平时穿衣服有固定款型啊。”   周成凉: “因为……”   “因为凉哥的身材脸蛋没有缺陷。”苏南新酸溜溜道, “不穿都好看。”   周成凉轻哂: “谢谢。”   “对了,一哥。”饭局快到尾声,章呈打断了他们的插科打诨, “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事儿了我昨晚去找我们导员开假条,听到你辅导员在打电话,提到了你的名字。”   苏南新跟上后面的话: “她说你最近课程多,找你你也没时间,等下次有机会在帮忙联系……没头没尾的,不知道咋回事。”   俞印悟了: “估计是朱正伟那个导师。”   “操。”章呈火气涌上来, “他怎么那么护着朱正伟这两人不会有见不得人的勾当吧学术妲己”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章呈: “……”   章呈: “你们怎么不说话了我挺尴尬。”   “我在想……”苏南新咽口水,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   “不至于吧。”俞印抓着筷子, “他还有女儿。”   “也不好说。”苏南新挠头, “北京这地儿那么大,啥人没有”   俞印下意识拍拍周成凉。   先听听兄弟的意见。   “我让人去查。”周成凉说的话好像有魔力,无端压住了俞印/心底的烦躁, “别着急,导员不能把你怎么样。”   Q大校长认识俞印母亲赵教授,也认识周成凉妈妈周鹤晴。   虽说没特意打招呼,但之前开学典礼上,校长跟两人问好的一幕被他们导员看见了,不涉及底线,导员自然不会为难他们。   “嗯。”俞印点头, “我不是很担心导员那边……唉,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吃饭吧。”   他压下心头毫无证据的不妙预感,低头继续吃周成凉剥的虾。   饭后,苏南新和章呈送他们到停车场。   俞印喝了两口小酒,没法开车,视线晕晕的,眼前全是苏南新晃来晃去的露脐装。   周成凉接走车钥匙,把人搬上车,跟另外两人道别。   “凉哥。”跟周成凉待在一个空间里,俞印总是有说不完的胡话, “穿露脐装的一定是gay吗”   “不知道。”周成凉还是不怎么关系别人, “你想穿我可以给你买。”   “滚蛋。”   你才想穿露脐装!   俞印支着头,闭目养神: “苏南新说我分不出gay和直男,我就好奇问问。”   周成凉看他困了,刻意放缓车速: “真的那么讨厌同性恋”   “说不上讨厌吧。”俞印敲敲脑袋, “只是最近发生事情太多了……有点膈应。”   “正常的。”周成凉说, “正常人经历这些,估计对整个男性群体都有心理阴影了,你现在不就讨厌和男的接触”   “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这样没错。唉,愁死我了。”俞印自责道, “我会不会变成心里不健康,三观不正的人类啊”   周成凉没忍住,偏头笑了: “想改啊”   俞印点头: “嗯嗯嗯!”   周成凉说: “脱敏吧。”   俞印虚心求教: “怎么脱”   周成凉没回答,掌着方向盘停稳车。   俞印侧身解安全带,再一回头,一只手忽然朝自己侧脸探过来。   他下意识后撤,避开了。   “你看,”周成凉挑眉, “太敏/感了,鱼仔。”   俞印: “……”   脱敏治疗这么恐怖吗   他犹豫片刻,微微低头,把侧脸贴在周成凉掌心: “这样” 第24章   俞印不知道周成凉为什么跑那么快。   从车上下来,周成凉就怪怪的,一副神魂荡漾的游走状态,甚至没听到他的晚饭邀约,出了电梯立即蹿回自己家。   俞印莫名其妙地站了会儿,在电梯门关上之前离开。   直至晚上,周成凉都没有任何动静,没有声响,甚至发消息也不回。   俞印怕他因为耳洞出事,准备跟舅舅视频结束就去看看。   赵恒岚: “宋老师的那个项目目前进度你了解完了吧缺的很多特写都非常重要,你这次去好好学。”   俞印: “嗯嗯好的舅舅您放心。”   赵恒岚: “不过宋老师去年腿受伤动过手术,动作不太方便,你们去的地方路不好走,你麻烦多照看点。”   俞印: “嗯嗯好的舅舅您放心。”   赵恒岚: “你自己也当心些,省得摔胳膊摔腿了,你妈还得来找我算账。”   俞印: “嗯嗯好的舅舅您放心。”   赵恒岚: “……”   赵恒岚: “俞印”   俞印: “嗯嗯好的舅舅您——您喊我干什么”   赵恒岚: “。”   手机屏幕中的男人抬起头,摘掉象征“工作中”的眼镜,纳闷道: “大外甥,这么敷衍等会儿有事啊”   “什么敷衍怎么可能,我没有啊。”俞印矢口否认, “我绝对不存在敷衍您的情况。”   顿了顿,又说: “但等会儿有事是真的。”   赵恒岚敏锐道: “什么事儿急成这样约会”   “怎么可能。”俞印狂摆手, “是要去找周成凉。”   “哦,那小子啊。”赵恒岚放心了, “你俩天天鬼混在一起,连体婴儿”   “感情好,没办法。”俞印笑笑, “老舅我先挂了,回头再联系。”   “好好好,有了兄弟忘了舅。”赵恒岚没好气地切断视频连接。   手机退回聊天列表界面,俞印发现他姐的对话框里有个未接电话。   他赶忙拨回去,对面秒接。   俞印很乖地喊了一声: “姐姐。”   “嗯。”俞昼不说废话,直入正题, “你发我的那个丫头我查到了,让人接触了一下,成绩不好,人还行,跟她爹关系不好,因为她爹在她小时候出轨家里保姆和她班主任老师,被她撞见了。”   “……”   出轨对象都是女性,大概率能排除gay的可能,王教授跟朱正伟应该没身体上的关系。   俞印头疼地捏了捏鼻梁,道: “好,我知道了,谢谢姐姐。”   “嗯。”俞昼声音听起来有点心不在焉,语速很快地说, “她那个爹我也查了,有点复杂,这事儿你最好给咱妈说一声,别多掺和。”   俞印对她的话并不意外,直言道: “是和……非法黄色交易有关吗”   “嫖”字在嘴里绕了半天没说出来,他只好换上惯用的委婉表述。   “你知道啊。”俞昼听见“黄色非法交易”,愣是笑了半天, “所以我说你别掺和,容易招人记恨,搞这些东西的烂命一条,啥事儿都能干出来。”   “那就这么不管了吗”俞印郁闷道, “我气不过。”   俞昼宽慰他说: “我找人疏通一下关系,他不敢惹你的,你要真想搞,让那个朱什么退学不成问题。”   “不是惹不惹我的事。”俞印叉腰走来走去,颇有周成凉在医院的风范, “就是……哎,姐,你懂我的。”   “我真不想懂你。”俞昼无言, “这样吧,我给你出个好主意。”   俞印: “什么”   “你找周成凉。”俞昼兴致冲冲,不怀好意道, “得罪人的事儿让他干。”   俞印: “。”   就多余问这一嘴。   “行了,我不跟你聊了。”俞昼说, “打游戏呢,你自己看着办吧,小心人身安全就好,有需要随时联系我。哦对,我年底回国,你记得来给我接机。”   距离年底还有一个多月,俞印设了个日历提醒,抓住重点质问: “打游戏你这几天不是在洛杉矶吗那儿现在不该早上六点你不会又通宵了吧!”   俞昼学业重工作忙,但她愿意牺牲休息时间打游戏。   去年为了冲赛季排名连熬两天,次日早上一头栽实验室地上,惹得众多新老医学生冲进来就地抢救,手上有什么仪器用什么仪器,差点把她救死。   国内三人急得差点直飞美国,因为这事儿唠了她好久。   俞昼“啧”道: “越来越啰嗦了弟弟,我就是学医的我对自己身体情况有数,挂了挂了。”   “医者不自医,姐你别不当回事,我给你说……喂姐姐”   “嘟——”   俞印满脸黑线。   啊,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他一边叹气一边编辑文字,叮嘱了五百字小作文给他姐发过去,并在心中向上帝祈祷希望俞昼好好活着。   中国领土不归上帝管,也不知道隔那么远,大洋对岸的上帝能不能听到。   俞昼一个生活技能为负数的人,也不知道咋在国外一个人生活那么久的。   想到生活技能负数,他下一秒就想到了周成凉。   宵夜点到了,周成凉在吃什么   俞印摸摸肚子,毫无心理负担地出门穿过电梯,去隔壁蹭饭。   “周成凉。”他对着门哐哐两声敲, “你家有饭没”   过了片刻,周成凉身穿清爽的家居服,脖子上搭着毛巾,头发湿漉漉地往下滴水,一副刚洗好澡的穿搭,边打电话边给他开门。   俞印先是检查了他打过耳洞的那只耳朵没碰水没发炎,然后才吐槽: “这么早洗什么澡发消息不理是因为在洗澡吗”   周成凉看他一眼,没应,继续讲电话: “嗯,知道,证据整理好联系警察吧。”   警察   俞印连忙双手捂住嘴,生怕打扰他们谈正事。   周成凉唇角翘了翘,捏着他脖子进门。   “行,先这样,回头再说。”周成凉挂掉电话,问, “朱正伟和他导师的事儿你知道了吧。”   “嗯嗯……嗯”俞印一波三惊, “你怎么知道我知道了”   周成凉: “你姐跟我助理打听到一个人身上了。”   “世界真小,”俞印有种不妙的预感, “那……”   周成凉面无表情: “你姐让那人想尽办法主动联系告诉我,说‘处理烂摊子的危险勾当还是周成凉干最好’。”   俞印: “……”   竟然毫不意外。   亲姐学了个妙手回春的天使专业,却长了副心狠手辣的阎王性格。   他弱弱举起双手: “跟我没关系,我也是才知道,我一没隐瞒包庇,二没撺掇拱火,我最无辜。”   俞昼和周成凉吵架,俞印从来不敢吭声。   因为这俩水火不容的关系,追究到根本,其实跟他有关。   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俞印发高烧,忙得脚不沾地的姐姐,和闲得无事可干的周成凉,分别在中午十二点和下午两点,送来了爱心关怀餐。   每一份分量都很多,够一年级的孩子吃一整天。   俞印从小被教导不能浪费粮食,而且在他心里,姐姐和周成凉都很重要,不能厚此薄彼,谁的都不能浪费。   于是乎,他靠着爱的力量,逼自己吃完两整份关怀餐。   岂料撑得太狠,大晚上跑卫生间上吐下泻,家里人吓坏了,半夜三更全家出动送他去医院。   诊断结果比想象中好,不过是吃的东西太多太杂,里面有彼此相克的食物,轻微中毒。   医生大手一挥,让俞印住了三天院。   得知此事的俞昼和周成凉自此互相记恨,把俞印进医院遭罪的祸端归咎到对方身上。   周成凉显然不信俞印没包庇,眯眼看他: “当真”   俞印信誓旦旦,讨好地用肩膀蹭过去: “铁真。”   岂料周成凉不给面子地推开他: “那我和你姐掉水里你先救谁”   俞印: “”   我还不到二十岁,为什么要面对这种爱情亲情选哪个的残酷问题   呸,什么爱情亲情,是友情亲情。   俞印给了心底小人一嘴巴子。   清醒点啊!   他动了动嘴唇,准备copy一下网上看过的标准答案: “我……”   “逗你玩呢。”周成凉笑了声,抬起手,可能想摸他头,最后不知怎的变换道路,只是很轻地捏了捏他鼻子,往厨房走, “我不会没用到让你面对这种选择的。”   鼻子痒痒的。   俞印伸手去碰,碰到了残留下的指尖温度。   他忍不住在心底抱怨道:今年供暖好晚。   还有。   为什么不摸我头   俞印/心不在焉拨弄两下头发。   “朱正伟在帮导师拉皮条打掩护,看他被揍那么惨也不敢报警,估计涉黄金额不小,牵扯的也绝对不止他导师一人,不然没有父母接济,也没有奖学金,他在北京读不起书的。”周成凉从柜子里翻出两包方便面, “加肠吗”   “加,还要俩荷包蛋。”俞印在他家里游荡,像极了前段时间第一次光临的商北吉, “你家怎么能乱成这样”   不是常规的杂乱,而是一种很新颖的乱。   很干净,没垃圾,空气清新,但地上时不时就会踩到螺帽钉扣,无数个角落里,还有被分尸的木板陶瓷板。   “本来打算手工组装,试了一天,放弃了。”周成凉不太熟练地拆开方便面佐料袋,酱汁和调味料洒出小半,沾了满手。   他轻蹙眉心,吸取教训又开了另一包整的,给完美的那份做上记号,等会儿留给俞印。   “这几天你注意安全,人狗急跳墙什么都能干出来,万一怀疑到你身上就危险了。你晚上八点前最好回家,不回家喊我去接你,别一个人单独走夜路,嗯”   “明白。”俞印翻出了他的工具箱, “你这是储物柜我给你装一下吧。”   两人很习惯这种双话题并行的聊天节奏,很多时候他俩说话,根本没有能插上嘴的第三人。   “那就谢谢俞少了。”周成凉把开水烧开,自己站得老远,隔空把面饼往里面一抛——   “啊。”他抱着手原地转了三圈,脸色煞白,抿着唇跑过来, “俞印俞印,我烫伤了。”   “哪儿呢”俞印当即扔下锤子,捧过他的手,焦急道, “烫哪儿了疼不疼冲凉水了吗要不要抹……”   “这儿。”周成凉指了指虎口处米粒大小的红点点,嘶嘶抽气, “好疼。”   俞印: “…………”   可笑。   刚刚急得跟傻逼一样的自己真可笑。   依稀记得,学生时代的周成凉第一次下厨,刀刃不小心碰到手指,举着手四处昭告天下,给全家无语得想抽这人大嘴巴子。   “少爷,您腿脚挺利索啊再晚点跑来,这点儿红印子都该消了。”他抓着这人的手往水龙头下冲, “站那么远干什么过来点。”   周成凉磨磨蹭蹭换了个位置站,没跟他贴在一起。   俞印奇怪极了: “我身上有刺”   周成凉道: “怕挤着你。”   “哎。”俞印关掉水,抽了张棉柔巾给他擦手, “那么客气礼貌啊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有分寸”   “以前……”周成凉没接着说,靠在洗手池上,安安静静垂眸看着他们绕在一起的手。   鬼使神差的,他伸开五指,卡近俞印指缝,以十指相扣的姿势轻轻夹了一下对方指关节,迅速撤离。   俞印眼疾手快没让他逃,不甘示弱反夹回去: “比谁力气大”   “……”周成凉无奈笑道, “你力气大。”   大获全胜的俞印满足地松开,擦拭干净后转身离开。   但没走两步,忽然又原道折返,迅速靠近周成凉。   周成凉下意识后退,腰臀撞上台面,骨节分明的手用力卡在桌子边缘。   他喉结有些颤抖: “做什么”   “验证一下猜测。”俞印表情认真,倾身向前,双手撑在他身子两侧,将对方困在方寸之间。   周成凉躲不掉,认命收回飘忽的视线,落回实地: “什么猜测”   “从晚饭结束回家直到现在,四个小时。”俞印定定看着他,一字一顿道, “你在躲我。”   ————————   大家别忘了这是俩笨蛋OvO大小姐现在还比较纯情,空有一身诡计不好意思使出来(叹气)嗯,有待进化。 第25章   天气原因,宋老师的拍摄比预计提前了一天开始准备,头天晚上临时在群里下发通知。   【宋铮:后面几天都是阴天下雨,唯一的晴天也变了,只剩明天一天出太阳的,辛苦大家随我提前出发了, /抱拳/】   【宋铮: /红包/x13】   一人一个大红包,宋老师对手下员工确实是不错。   俞印领了自己的那份,扣“1”确认。   紧接着,宋铮的私信发了过来。   【宋老师:小俞,我们要在外面住两天,包了个别墅,你需要单独一间屋吗】   如果大家都单独一间屋,宋铮肯定不会特意问。   大概是看在赵恒岚的关系上给他的特权。   【俞印:老师看方便怎么安排都行,大家怎么住我就怎么住/玫瑰/】   【宋老师: /偷笑/】   【宋老师:其实是你舅舅嘱咐我的,说你到时候可能会带个尾巴一起去,可以的话让我给你们单独安排一间屋。】   尾巴   除了周成凉,应该没人能在他舅口中得到这个称呼了吧。   俞印不开心地丢掉手机。   好气。   一想到周成凉就生气。   那天的质问没有得到周成凉肯定回答,对方信誓旦旦地表示绝无此事,可他分明就是觉得不舒服,怎么可能感觉错   虽然表面上,周成凉对他没什么变化,但,细节才能体现真感情!   之前还要死要活跟他一起住,那天可好了,一份泡面要分成两碗吃,一根火腿要用刀切成两半分,喂他一口煎蛋都要犹豫犹豫再犹豫才动手。   果然是距离产生美,看看,现在离得太近,感情淡了吧。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还说帮他脱敏,脱个毛的敏,碰一下都勉勉强强了,怎么脱   临睡前,俞印跟邵溪打语音沟通上次拍的照片,邵溪听出他语气不对,关心问了情况。   他也没瞒着,把周成凉最近犯的毛病如实道来。   邵溪听后,不知道为什么从胸腔里发出“嗬嗬”两声,非常笃定地说: “你多虑了,这些都是你的感觉,他都没直接拒绝过你什么,怎么可能感情淡了”   “这么明显了你还要证据”俞印轻嗤, “来,我证明给你看。”   说着,他给周成凉发了个消息。   【yy:过来一起睡觉。】   周成凉回复消息还是一如既往的快。   【ZCL:不了吧,不太方便。】   【ZCL: /大熊猫下跪。jpg/】   意料之中。   俞印今晚第无数次冷笑,搜索定位两个月前一模一样的对话,截图,一并发给邵溪。   邵溪点开看了眼今天的,心说真是有分寸边界感的男人。   他没觉出大问题,又点开了俩月前的——   【yy:来我屋一起睡吗】   【ZCL:开门。】   【ZCL:来得太急,没拿被子,一起盖/太阳/】   邵溪: “……”   啊。   该怎么解释呢   这但凡解释了,就帮人家出柜啊。   他隐晦地引用了俩月前的截图,回复道:   【果然坦坦荡荡是直男/脚/ /门/】   邵溪觉得自己是有点小智慧在身上的。   踹开柜门,这暗示够明显了吧   【yy:你的意思是我应该直白点吗踹开他家门当面质问】   【yy:好,我试试。】   邵溪: “”   等,等等!   五分钟后。   【yy:没用。】   【yy:狗东西不开门/微笑/】   邵溪: “……”   邵溪怀着沉痛而悲壮的心情,给周成凉发了个消息。   【邵溪:哥们,不然算了】   【邵溪:有些人,他天生就没有当男同的命。】   【ZCL:我今晚要睡不着就去敲你宿舍门。】   “操!”宿舍里,邵溪花容失色地点开淘宝,怒花两次九块九,定制了凉哥旋转的彩色gg语,原图发给周成凉。   【没有掰不弯的直男。】   【只有不努力的男同。】   周成凉: “……”   神金。   【ZCL:我没说我是男同/微笑/】   发完这句,他就不理邵溪了。   夜不能寝的周成凉困扰于自己的性取向,披着衣服,手握纸笔,来到阳台吹风散心。   之前的逻辑被推翻了。   高考数学一百四十七分的Q大高材生现在遇到了一道超纲题。   周成凉需要动手演算一下。   【Question 1】   [已知,对男人产生亲密行为冲动的男人是男同,而周成凉对俞印产生了类似想法,且周成凉是男人,俞印是男人。   所以,周成凉是男同。]   周成凉盯着最后六个字看了好久,用笔划掉句号,改了个问号。   这结论太荒谬,超乎常理,对错待定。   【Question 2】   [已知,俞印是直男,不喜欢男同(有应激创伤),暂时比较排斥和男性的过度亲密接触,但俞印不讨厌周成凉,不排斥周成凉。   所以,周成凉不是男同。]   “……”   周成凉看着纸上并列的两个问题答案,沉默了。   同系列题目,怎么能得出相悖答案呢   太久没做高中数学大题,生疏了,不会解。   不然问问当代高三牲吧。   他翻出了列表里许久不联系的堂弟。   【ZCL: /转账250/】   【周舟: /已接收转账/】   【周舟:我帅气伟大迷人聪慧的哥哥,有何吩咐/爱心/】   周成凉模糊了具体问题,直接语音简述情况。   【周舟: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世界上会有题目难住您!】   【周舟:我哥是不可能错的!一定是题目出错了!】   题目出错   周成凉若有所思重新审查题目。   一般系列问题,第一问是简单且不会出错的。   那么第二问……   只要俞印不满足“直男”这个条件,逻辑就通了。   强者从不抱怨环境,强者应该改变环境。   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   【ZCL:欠你两千五,下个月转你。】   【周舟:怎么不是直接转账】   【周舟撤回了一条消息。】   【周舟:哎哟,哥哥,您哪里的话!这点小忙根本不需要收钱!帮上您就是我的荣幸了/爱心/】   大彻大悟的周成凉懒得理他,收起草稿纸,对隔壁阳台无声道了句晚安,神清气爽地回屋睡觉。   他都已经想好明天该以怎样的精神面貌出现在阳台上,装作巧遇跟俞印说“早上好”了。   然而,次日早七点。   周成凉站在阳台上,脸上一整晚没消散的笑容,终于在看到对面“顶天立地伸缩杆”的时候破碎了。   不是拆了吗   什么时候装回去的   动手能力,非要那么强吗   ……   “小俞来了啊。”宋铮工工作,向来是第一个到达场地的, “哎哟!这手怎么回事怎么还缠上纱布了”   “小伤。”俞印顶着俩大黑眼圈,不甚在意地摆摆手, “不足挂齿。”   不过是凌晨时分越想越气不过,把阳台那杆儿装回去的时候刮伤虎口罢了。   “没事就好,要有事你可一定要请假啊。”   俞印从小被赵恒岚抱着在工作室转,大家都很喜欢他,宋铮也不例外,甚至在小俞印长开后,还劝赵恒岚让他进影视圈闯闯。   这么完美的脸,绝对适合去内娱拉高男星质量!   可惜小孩没当明星的念头,只想安安静静蹲在后台追梦。   宋铮没有掩饰自己对他的欣赏,调侃道: “这么久不见,打耳钉了最近打的吗还有点红肿。”   “本来没这个打算,莫名其妙就打了,我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为了行动方便,俞印今天耳钉带了个简单的银色三角,不碍事。   “行,敬业,记得准时上药。”宋铮拍拍他肩膀, “对了小鱼,今天我一个亲戚家小孩也在,你帮我照看一下,不用特意关照,别出事儿丢命就行。”   俞印点头: “成。”   天边的太阳光逐渐刺眼,团队工作人员纷纷而至。   俞印拉低了冲锋衣领子,活动睡僵的脖子。   头歪到一半,他瞥见了小跑而来的女生,愣了下。   “来了。”宋铮跟女生点头示意,对俞印说, “这是我堂弟的外甥女,许柚。”   许柚……   曲清那位喜欢穿jk的小女友。   俞印笑了下,心道:北京真小啊。   许柚见到他,明显也是一愣,随之紧张起来,眼神疯狂暗示,意思约莫是希望他不要多说话。   看来两人目前恋情处于瞒着父母的状态。   俞印理解地眨眨眼,伸出手: “你好,俞印。”   许柚猛地松口气: “小俞哥好。”   他俩是这次项目队里年纪最小的,众人见他们相处不错,纷纷放下心,各忙各的去了。   等大巴到了目的地,两人被安排在器材室收拾东西的时候,俞印才找到机会问: “你好像不是学摄影的,怎么来这里当苦力了”   许柚性格比较冷,文文静静的,瞧着情绪起伏不大。   但听到这个问题,竟然愁眉苦脸地叹气: “就是来当苦力散心的,为了不回去……唉,吵架了。”   “跟曲清”俞印不可置信道, “你们也吵架了”   “也”许柚反应了几秒, “你和周成凉学长也吵架了”   吵架……不算吧。   俞印木着脸: “微妙的冷战了。”   今年十一月真不是个好日子,友情和爱情都水逆。   上一对吵架的小情侣刚好,他跟兄弟就闹别扭了,这别扭还没解决,又来了对吵架的小情侣。   俞印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干巴巴问道; “你们因为什么吵架啊。”   “鸡毛蒜皮的小事。”许柚郁闷极了, “住一个屋檐下太容易产生矛盾了。”   俞印想到某个心思难猜的邻居,感同身受地应道: “确实。”   “那你们呢”许柚好奇, “我以为你和周成凉学长不会吵架。”   “以前确实没有过,谁知道这次怎么回事。”   俞印没说是周成凉的问题。   具体原因他还不知道,万一是自己无意识惹出来的矛盾呢   总不能对外污蔑周成凉名声吧。   “有时候我都觉得当朋友比谈恋爱好”许柚说, “我和学姐关系进了一步,想管对方的事儿越来越多,矛盾也越来越多,吵架道理都说不清。朋友呢,有分寸有距离,只要不触及底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   她体型偏瘦,纤细的胳膊艰难抱着相机,迈着小碎步往前动,气喘吁吁: “我——哎,谢谢小俞哥。”   “客气。”俞印拿走她怀里抱着的相机摆好,扶着支架发了会儿呆,忽然道, “不能就这么算了啊。”   许柚咕咚咕咚喝着水,闻言呛了一下: “什么”   “我不接受。”俞印说话时,神情少有的认真, “别人算了就算了,周成凉,不行。”   许柚捧着水杯,张了张口,没说出话。   半晌,轻声问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正面解决。”俞印抱着手机就冲出去,一通电话直接打到坐阳台冒怨气的周成凉那儿, “周成凉!”   秒接电话的周成凉吓了一跳: “在!”   “俞印!”宋铮在不远处呼唤, “喊啥呢!快过来!准备出发了!”   “……”   俞印确实蓄势待发,可惜待错了位置。   这时机掐的,真特么戏剧。   “我回头再跟你说。”俞印匆匆道别, “有活儿,过两天见。”   “嘟——”   电话另一边的周成凉: “……”   搞什么   他满头问号,刚要放下手机——   “滴滴滴~”   还是俞印。   周成凉无奈接起: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忘了给你说声再见。”俞印支支吾吾道, “还有……”   周成凉坐椅子里抱着膝盖,极有耐心: “嗯”   “……啧,好烦,我明明在生气呢,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俞印低声的抱怨全被另一人尽收耳底, “还有,你那个耳朵我前天看了,有点发炎,药在我家床头柜,按照功能给你摆好了,不要不当回事,你自己去拿着用。照顾好自己,等我回去算账。”   “嘟——”   这次真挂了。   周成凉却跟没听见似的,手机贴在耳边,直到息屏都没被放下。   这么心软,以后遇到心怀不轨坏人可怎么办啊。   他暗搓搓想:与其把危险的可能留给别人,不如我先下手为强。   手表的心率检测滴滴作响,他忽然意识到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些天否认质疑了那么多可能性,唯独没有否定周成凉喜欢俞印。   这个情理之中又出乎意料的事实,居然很容易地被他接受了。   甚至有可能,他老早以前就默认了这种东西存在,只是懒得管,不想管……不敢去管。   藏了那么久,直至今日才被自己发现。   周成凉从未发现,自己还有那么爱逃避的一面。   如果少年时不知所起的心动是开端,那他自欺欺人地当了许多年胆小鬼。   gay不gay的另谈,对俞印是一定喜欢的。   从不敢对视的那一刻起,他就彻底不是坦坦荡荡的直男了。   惦记了兄弟那么久,自己竟然没意识到。   可笑过头了。   俞印不知道心动算不算喜欢,他也不知道。   但周成凉喜欢俞印的时候,心跳速率没正常过。   嗯……   好想告诉俞印。   周成凉低下头,发了个消息。   【ZCL:你说不管怎样都不会讨厌我的。】   【ZCL:我要做点很大胆的事了。】   俞印忙到晚上才回消息。   【yy:比如】   【ZCL:比如,你下次就算不邀请我,我也要翻阳台爬你床上一起睡觉。】   【yy:我有不许你来吗】   【yy:这两天怎么回事】   【ZCL:试着做人。】   【ZCL:失败了。】   这几天他潜意识拉开距离,避免不单纯的歪心思冒犯到当事人。   谁知道当事人不吃这套,不仅没落下什么稳重的印象,还把对方惹生气了。   那还做什么人   周成凉决定释放本性。   【yy:】   【yy:理由太抽象了,不接受,换一个。】   【ZCL:好。】   【ZCL:我喜欢你。】 第26章   宋铮拍摄工作结束那天,北京下了场大雨。   不似夏天来去匆匆的潮闷雷雨,晚秋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降水,彻底带走了陆地余温。   搞艺术的没几个身体好的,团队里半数以上算老弱病残,场地中没来及清理的东西自然而然落到了俞印等人身上。   “你还好吗”俞印蹙眉看着脸色煞白的许柚, “回去休息吧,剩下的我来。”   郊区雨大风也大,雨衣不挡风,冻得人瑟瑟发抖。   俞印身体素质还好,许柚跟要倒下一样。   他们本来没让女孩子出来,但许柚不想真来这儿当摆设,在有人膝盖摔伤退场后,主动替了对方的位置。   能搬走的器械都被俞印他们搬完了,剩下不方便动的只能稳固棚子,这活儿简单,大家也就由着他去了。   谁能想到,许柚没出来多久,雨比刚才更大了。   “没事儿。”她摇摇头,嘴唇撒白,手上动作倒是不含糊, “快得很,小俞哥你弄完就先回去吧。”   那边早就弄完了。   俞印笑道: “没事儿,我帮你掌着灯。”   其实他最熟悉这些活,弄起来简单又快,但他没这么说,只是帮忙扶着支架,站在风口,帮许柚挡住不要命往下砸的雨点。   许柚低头认认真真干活,没发现,结束时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分钟。   俞印在她起身的时候离开原地,上前扶了一把,调侃道: “腿麻了吧我第一次搞这个棚子搞了半天,辛苦啊,回去我左证,你跟宋老师多讨点工资。”   许柚乐了会儿,转过头的时候,惊呼一声: “你怎么淋成这样”   她身上除了刘海和脸,其他地方都挺干,俞印不然,俞印那雨衣穿了跟没穿没有任何区别,全身几乎被浸透了。   俞印把湿冷的衣袖卷上去,露出温热半干的手臂让她扶着: “啊,我们一米八多的都这样,长得高,招风。”   “哎!”许柚笑得腿软,差点栽地上,幸亏她扶着的人靠谱,动都没动一下。   回到屋里,宋铮抱着俩大毛巾冲过来,一手盖一个,催促道: “冻坏了吧辛苦了辛苦了!快去洗澡,等你们洗完澡我们走。”   俞印“哎”了声,接过旁人递来的手机,边往楼上走边擦手,先给亲朋好友报平安。   别人回消息自上往下顺序回复,他今天点进微信直接滑到底,自下往上慢吞吞点,似乎最顶上有什么不想面对的东西。   但再多的未读信息也有处理完的一天。   亲妈,亲爹,亲舅,亲室友,亲……   亲兄弟。   俞印手指顿在有五条未读消息的置顶联系人上,迟迟未落下去。   他现在看到亲兄弟的聊天框就害怕。   生怕点进去,某四个字雷劈一样显现在眼前。   俞印到现在都不敢细想当晚收到这四个字时的心情。   周成凉的直男形象深入人心,他当时还以为对方在开玩笑,调侃着反问“喜欢”是哪个“喜欢”。   结果亲兄弟给他来了句: 【你觉得是哪个就是哪个。】   这。   这就不像开玩笑了。   俞印盯着那行字反反复复看,眼珠子熬的干涩难耐,看得头都要炸了。   我觉得   我觉得个屁啊觉得!   我特么敢怎么觉得   我特么不想觉得!   你听到我觉得你是男同你会开心吗   啊呸!什么男同!不能觉得!他现在连那四个字都不想回忆!   俞印烦躁地把手机揣兜里,气势汹汹推开卧室门——   室友: “哦哦哦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喜欢喜欢喜欢!”   “我操。”   俞印捂着耳朵闭眼就撤。   “哎小俞,你走什么”二十多岁的青年撅着屁股趴在床上,脸上还有没退却的微笑,招呼完他后继续对着手机尖叫, “呜呜呜呜呜——初音未来!我永远喜欢你!!”   俞印: “……”   干这行的私斋还是太多了。   俞印怀着沉重的心情迅速洗完澡,跟着大巴回到市区。   “我安排车送你们回去。”宋铮给每人发了个大红包, “小俞,你回哪儿我记得你住得很近。”   俞印刚想报地址,话却在嘴边转了个弯,拐回去了: “圣……算了,我今天有点事,想回我爸妈那儿。”   “成。”宋铮没多想,给他安排了自己的司机。   临走前,俞印跟许柚打了个招呼,许柚表示不用送,曲清会来接她。   俞印瞬间哑然了。   朋友比情侣好在哪儿了   你俩吵个架亲个嘴就能好,我跟周成凉吵架还能亲嘴不成   嘶。   不对啊。   他跟周成凉现在面临的问题,好像还真是亲嘴就能解决的。   不,不行。   人要有底线,他不能干那种不负责任的事儿。   而且他觉得,周成凉一定不是那个意思。   周成凉之前信誓旦旦说自己是直男的,还说绝对没有骗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变了   是他理解错了,是他过激了。   嗯,一定是他的问题!   但是……   啊啊啊啊好别扭!   俞印坐在车后座,来回变换姿势,一会儿靠着左边车门看雨,一会抵着右边车窗听歌,活像椅子上扎了针。   司机战战兢兢问: “小俞少,是车速太快不舒服吗”   “嗯没事,你正常开就好。”俞印忽然在中间坐稳了,扒着前面俩椅背,凑过去道, “叔,您的人生阅历丰富,问你个事儿呗。”   司机严阵以待: “随时接受考验。”   “是这样的啊,”俞印双手交叉置于下巴位置,造型颇为学术, “如果一个人,他半夜三更不睡觉,给你发‘我喜欢你’,这是什么意思”   司机: “”   “不是说了‘我喜欢你’吗”司机五官逐渐皱缩在一起, “还,还有什么意思”   俞印一脸“我要知道还问你干什么”的表情: “潜层含义,这话肯定还有很多潜层含义。您仔细想想”   司机开车的心情从愉悦变成了复杂。   富人的烦恼他不懂,现在小孩年纪轻轻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东西   他绞尽脑汁,也就想到了一个案例: “非要说深意……前年年初,一位知名女明星和著名导演坐我的车,导演跟那个女明星就说了这句话。”   俞印重点跑歪: “谁是谁去年年初很火的吗演民国的那个还是演古偶漫改的那个叔您这个职业好棒啊,我哪天能不能替您上班我也想吃瓜。”   司机: “……”   “咳,不好意思。”俞印尴尬地摸摸鼻子, “您继续。”   司机: “那个导演的深意应该是想包养女明星。”   “这不适用我的情况。”俞印摇头,暗叹可惜,小声嘟囔道, “周成凉怎么也不可能包养我的吧”   “滴滴——”   司机不小心按到喇叭,咽了下口水,面不改色收手,解释道: “前面刚刚那车突然变道。”   他在赵恒岚的工作室干了好些年,俞家小少爷和周家小少爷都认识。   司机压下了上扬的嘴角。   这职业当然容易吃瓜,他一行干到现在,不为工资,全凭热爱!   俞印陷入了自己的思考,没看路也没看他,并不知道自己将会成为司机口中《我曾经载过一位客人……》系列的主角之一。   工作室离他爸妈家比较远,路上堵得厉害,车子开到晚上九点多才到地方。   “叔等会儿,开累了吧。”俞印半路就听到他肚子响了,提前点了外卖,冒雨小跑去小区门口拿,分了一份给他, “走了,路上注意安全哦。”   这会儿雨没有刚才大,他懒得打伞,一手给自己点的外卖,一手讨好赵教授的花,潇洒敲门。   “妈妈晚——怎么是您”   俞印推开门口的俞飞达,把花放在沙发上的亲妈面前: “妈,我房间干净的吧收留我一晚。”   “你也要收留”赵蘅悠感觉到他手冰凉,递过去一杯茶,平静道, “今天一个个怎么回事Q大塌了吗”   “嗯还有谁来找您了”俞印一口干完茶水,点评道, “好涩口,不如东方树叶。”   “怎么可能这是你姥爷送来的茶饼。”姥爷送的东西,各个是极品,赵蘅悠垂眸, “哦,不好意思,拿错杯子了,把第一遍滤的茶和渣子给你了。”   俞印: “……”   “没关系妈妈,你喂我喝毒药我也是爱您的。”俞印冲她单手比了个心,晃晃悠悠离开了,完全没想起刚刚被茶叶截断的话题。   赵蘅悠也没想起来,又给自己泡了两杯,忽地抬眸,平静道: “忘了给他说,周成凉在他屋里。”   “说啥说,睡一起呗,省的多收拾一间屋子了。”俞飞达犹豫道, “去多送一床被子”   赵蘅悠漫不经心地靠回沙发里: “你去”   “不太想动。”俞飞达被她感染了,也靠进沙发里, “盖一床吧,挤一挤,冻不死。”   ……   高估了亲情的俞印并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   他又忘了坐电梯,举着电话,两阶两阶往上跳。   “嗯嗯好的学姐,没问题,我回头给他们说。”学姐今年大四,上一任学生会主席,今年年底他要卸任,有些流程不清楚,专门打电话咨询对方, “谢谢学姐,这么晚打扰了。”   “不打扰的。”学姐语调温和, “虽然我下学期就不在学校了,但你如果有什么问题,或者需要帮助,都可以打电话问我。”   俞印没听出话里深意,客气道: “那我可要提前谢谢学姐带飞了。”   “其实,我的意思是,”学姐犹豫片刻,鼓起勇气道, “俞印,我蛮喜欢你的。”   “哐!”   俞印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   还好还好,外卖安然无恙。   奇了怪了,他跟家里的楼梯八字不合是吧   上次因为看周成凉洗澡在这儿摔,这次还摔   “俞印俞印你还好吗好大一声,你是摔了吗要紧吗”学姐担忧道, “我给你打个120”   “不用不用。”他坐角落里抱住自己,小声道: “没伤着。”   “那就好。”学姐松了口气,道, “那我刚刚说的……”   “不好意思啊学姐,”俞印揉揉发烫的耳朵, “我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他从小到大收到过不少表白,但不管经历多少次,都改不了脸红心跳的反应。   学姐沉默了一下: “没关系,这个倒是无关紧要,只是……你确定我不用帮你报警那么小声,你是不是被绑架了”   俞印: “……”   不,他只是一想到这房子里爸妈也在,他就更不好意思了。   最后,俞印费了半天劲儿才解释清楚自己完全没问题,终于结束了这通漫长的通话。   他呼出口气,缓缓爬出角落。   然后跟同样蹲在地上的人脸对脸撞上。   “啊!!!”   俞印两眼一黑,吓得重拳出击!   这次周成凉学聪明了,提前躲开半步,用掌心接住他的拳头。   小臂隐隐发麻,可想而知这一拳要是落脸上,会有什么后果。   “好大的力气。”周成凉赞叹道, “晚饭吃挺饱啊。”   “周成凉!”俞印眼神更像见鬼了, “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他往后跳得老远,一脑袋撞墙上,凭着一股倔强忍住了痛呼: “你突然来我家做什么”   周成凉不答反问: “主席,跟别人打电话打了半个多小时,怎么抽不出五分钟回我消息”   俞印/心里一阵发虚。   何止不回都还没敢打开看呢。   “因为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吗”他低声道, “谁叫你非得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哦,你连我消息看都没看。”周成凉挑了下眉, “好狠的心。”   俞印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我没看”   周成凉双手抄兜,不紧不慢逼近: “因为你看了就会知道,后面几条语音我都在跟你解释。”   俞印: “”   解释所以不是他理解的那样   他就知道周成凉还是直男!   “你有病啊不早说!这种事儿怎么不直接给我打电话”他恼羞成怒地掏出手机,打算听完当面算账,谁知道被周成凉抓住手腕,锁屏都解不开,不由得急躁, “干什么”   “有点好奇。”周成凉眼里有笑,但很轻,和平时那种事不关己的淡然模样完全不一样, “我要是不解释,要是真的,你就要这样躲着我了”   俞印被问住了。   躲着吗   他抿唇思忖许久,抬头道: “应该不会。”   周成凉挑了下眉: “嗯”   “性取向是无法改变的,直男就是直男,这是唯物客观层面永恒的事实,是不以人类意志改变的真理,只要你是一天直男,那这辈子无论如何都是直男!”俞印诚恳道, “我相信你只是一时的鬼迷心窍神志不清,我会帮你找回自己的!”   周成凉: “。”   一个政治稀烂的理科生居然还学会用哲学定义讲道理了。   人无语到极致会笑出声,周成凉亦然: “要是改不回来呢要是我说的真是你误解的意思呢要是我真是男——唔”   他的嘴被捂上了。   俞印双手严丝缝合卡着他下半张脸,严肃道: “不许说这种丧气话。有什么改不过来的你就是变性了我都能去给你找个人工——唔!”   他的嘴也被捂上了。   周成凉眼神冷得好比大润发杀了十年鱼,嘴虽然被捂着,但眼里杀意很明确,无声胜有声。   局面,僵住了。   “你俩,”俞飞达和赵蘅悠携手走出电梯,不解道, “犯病呢”   俞印: “……”   周成凉: “……”   他们松开手,低下头,捡起所剩无几的面子,灰溜溜滚进卧室。   有些事情,只适合关门上锁,兄弟间自行处理。 第27章   【反应为“他是gay他弯了他在跟我表白”,那你的应激程度已经非常严重了。】   【 “他开什么玩笑他怎么可能喜欢我,不对,他是gay吗”,这种算敏/感多疑。】   【 “哥们你有病直说”,这种是正常人类。】   【没有回复我的三十七个小时又二十九分钟里,你在想什么】   ……   俞印虔诚地坐在床上,惭愧至极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凉哥,”他说, “对不起,你这么为我考虑,费尽心思为我脱敏,我竟然还质疑你的性取向……哎!我真是的!太不该了!”   周成凉端的一副大度姿态: “可以理解,我不跟你计较。”   俞印惊讶地张大嘴巴: “你周成凉不跟我计较得了理不跟我计较你鬼附身了”   周成凉额角暴起青筋: “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形象”   “非要具体形容吗”俞印自认语文不错,给他来了个惟妙惟肖的比喻, “纯种哈士奇和羊驼生的河豚。”   又二又皮又倔又爱生气。   周成凉缓缓倒下,捂住胸口。   气死他了。   “你看。”俞印点着他鼻子道, “又生气了。”   “……”周成凉面无表情坐起来, “换回最初的话题吧。”   “哦。”理亏的俞印挺乖的。   可理亏归理亏,他这次也不是完全服气。   “说实话,凉哥,我觉得你也有问题。”俞印和声和气讲道理, “你说说,前几天莫名其妙的是不是你忽然给我发莫名其妙的话的是不是你我还生着气呢,你忽然来一句我,我……嗯嗯你,你说谁不误会”   最关键的是,如果周成凉那句玩笑是真的,那前几天对方所有莫名其妙的行为都解释得通了。   能怪他误会   他敏感过激没错,周成凉不合时宜的玩笑就一点错没有吗   周成凉听完,心底长出一口冷气。   自己何尝不知一时脑热干出的事荒谬离奇这不正补救呢吗   其实后面解释也挺离谱的,估计只有面前这个神经条又粗又长的人能接受。   他不是得理不计较,他是压根没理,生怕多说两句话给俞印脑袋瓜子点醒了。   周成凉矜持地清了清嗓子: “好吧,我承认我也有错,我那两天……”   真不会说谎的人卡壳了。   幸好俞印给力。   “我懂了。”俞印恍然大悟, “是不是我那两天给你造成了什么误解,你也在怀疑我是男同”   就像这两天他躲着周成凉一样,周成凉一定也是误会了什么,在躲着他!   周成凉以为自己会顺着他的借口说下去,点头道“是”。   但事实上,他连这种瞎话也没法对着那张纯过头的脸说。   所以只能揉了把对方头发,轻声道: “去洗漱吧,听你舅舅说今天淋雨了,泡会儿热水澡,我给你把宵夜热一下。”   某人拎回来的外卖早凉透了。   俞印不明所以地被推进了浴室。   所以……这事儿就这么解决了   挺玄乎的。   俞印放松身体,缓缓沉入浴池。   算了,不想了,就这样吧。   反正周成凉的说辞在他看来逻辑满分毫无漏洞,周成凉还是他的亲兄弟。   这点不变,一切都好说。   “鱼仔,”亲兄弟的声音隔着门传来, “你外卖盒子里有两个鸡腿。”   俞印嘴角微抽,扶额道: “想吃就吃。”   周成凉说: “那多不好意思。”   周成凉又说: “椒盐味的,不错。”   俞印拿起浴缸里的小黄鸭砸向大门: “得了便宜还卖乖,一边儿去。”   这要不是周成凉,他早就让对方滚蛋了。   俞印轻声叹了口气。   算了,早知道自己对周成凉一向狠不下心,没有底线。   他闭上眼,约莫是这几天累得太狠,有些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间,做了个很久远的梦。   ……   “俞印,帮我改个卷子,我改不完了,你下午给我。”   班长抱着篮球,把厚厚一沓试卷丢在八岁的俞印桌子上。   这是老师给班长的任务。   俞印小手被卷子砸出红痕,痛得眼睛泛酸,抱着手吹了好几口气,反射弧极慢地乖乖“哦”一声,表示好的。   然而压根没人等他响应,班长早就扬长而去了。   他在座位上发了会儿呆,默默抽出一支红笔,认认真真批改。   俞印和周成凉上学早,智商方面,两人没什么缺陷,不会跟不上学校节奏,虽然年纪小,但是成绩算学校里最好的一批。   这种人在私立学校并不多见,在一群被惯坏的富二代群体对比下更为显眼,知道他俩的父母,在家经常把“你看看人家俞印”, “你看看人家周成凉”之类的话挂在嘴边。   大部分小孩心智尚未成熟,再加上逆反心理,久而久之,不敢讨厌爸妈,只能把怨气发在“别人家小孩身上”。   周成凉那会儿是个不合群的棒槌,以一己之力排挤所有人,惹他不开心他就动手,不要命一样,学生不敢对他做什么,就算看不惯也只能忍着。   与之相反,俞印是个好脾气,脾气好得过分。   曾经有同学不小心弄坏了他的手工作业,他什么都没说,还帮对方洗了手上的颜料胶水。   打那以后,大家默认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生气,卫生要他帮忙打扫,作业要他帮忙收缴,社团活动还要他帮忙布置场地……   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俞印都不会拒绝。   私立学校好处千千万,坏处也比比皆是,其中最不好也是最常见的一点,就是在里面工作的成年人们太过势利。   因为俞印家没在外面露过富,许多老师把他情况看在眼里,也没去管,反正没出啥事儿,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   可当事人迟钝,却不是真傻,想偷懒的那些人就算了,班长针对得太过明显,还不让同学跟他说话,一次两次三次过去,再笨都能看出来不对劲。   俞印改了一天的卷子,回到家后,给跑去上海参加奥数比赛的好朋友打电话,郁闷道: “周成凉,班长是不是特别讨厌我”   周成凉问他发生了什么。   俞印没有隐瞒,一五一十把最近状况如实相告。   第二天上学,校长办公室多了两个学生。   一个神情冷淡地靠在墙上,一个坐在沙发上捂着脸嚎啕大哭。   夹在中间的校长头都大了: “周成凉同学,你不是请假出去比赛了吗怎么回来了”   周成凉觉得他在说废话: “请假又不是休学,比完不能回来”   自从周鹤晴去给他开家长会被校长撞见,这校长就不请自来到他家拜访。   大包小包的礼物拿着,态度比去医院看亲爹妈都真诚,真诚得有点谄媚,张口闭口地夸“小少爷balabala”……   周成凉早熟,听得心理烦躁不已。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吗硬夸什么呢怎么能夸出“活泼开朗乐于助人”这种话的   周鹤晴其实也很不耐烦,但为了自家糟心儿子在学校过得舒服,忍着卖了校长的面子,临走时还对方两瓶好酒当做谢礼,金钱价值比对方送来的东西总和还要贵三四十倍。   校长乐呵呵离开,学校再无针对周成凉的老师。   周成凉不喜欢他,平时倒也客客气气礼礼貌貌,给足了面子,今天说话这么不客气,大概是真生气了。   校长欲哭无泪: “这……这出去几天,怎么刚回来,一大早就蹲校门口揍人呢”   今早,十天有八天迟到的周成凉七点就等在校门口,在众家长学生和保安老师的见证下,一脚踹飞了被簇拥而来的班长。   他一套技能打得好生流畅。   在所有人震惊没反应过来之际,班长已经趴地上抱着他腿求饶了。   周成凉看着哭嚎着接受校医治疗的班长,冷声道: “他活该。”   班长想反驳,对上他视线,顿时哭得更凶了。   校长: “。”   校长心道幸好两方家长早上都不在,还有缓和处理的时间。   他挤出一个宽慰的笑容,喊班长的名字,劝道: “你说你,没事儿惹他干嘛”   班长冤得猛拍大腿: “我没惹他!!”   校长不解,据他所知,任性妄为的小周少爷是个讲道理的啊: “那……”   班长: “我只跟俞印发生点矛盾!”   “咚!”   词典重重砸在他小腿上,周成凉闪现一点冲过去: “你找死。”   “哎哎哎!!”校长衣服被冷汗浸透了,连忙拦住失控的小少爷,手忙脚乱道, “周成凉!周成凉你冷静点!哎!我让他给你道歉!不不不,我让他给俞印道歉!你冷静点——哎!烟灰缸不能砸头!放下!放下——你把椅子给我放下!”   “……”   最后,周鹤晴到来的,终止了这场闹剧。   周鹤晴来的时候不如校长想象那般严肃,笑眯眯的很亲切,看到被揍学生的惨样依旧面不改色。   校长心道可算来个情绪稳定的了,连忙道: “周成凉妈妈,是这样的——”   周鹤晴抬手制止住他,笑着对周成凉说: “儿子,怎么回事,跟妈妈说说。”   周成凉添油加醋地转述了俞印电话里给他说的那些事。   没有虚假构造事实,只在形容词和阐述方式上稍加艺术手法,让人无法反驳。   周鹤晴眼里笑意缓缓消失,看着被揍的孩子道: “你家长什么时候来”   口吻不像解决问题,像约架。   校长咽了下口水,听见周成凉说: “等会儿不要用武力解决问题,不然您会上新闻。”   “好吧。”周鹤晴挺感动的, “长大了儿子,知道关心妈妈了。”   校长: “……”   这母子俩,一个比一个癫啊   幸而周鹤晴实际上比看起来靠谱一点点,没让校长为难,接了对方办公室私下解决问题。   校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没打起来,班长郑重地跟俞印道了歉,没过多久就转学了。   事情解决得又快又狠,其中细节俞印不知情,只知道那天以后,他上下学都有司机专车接送,老师同学对他态度也好了很多。   长大后再谈到这件事,赵蘅悠叹道: “我们鱼仔小时候确实傻,被欺负都不知道跟爸妈告状。”   俞飞达赞同道: “早该让他改改心软的毛病,看,吃亏了吧。”   大洋之外的姐姐还专门飞回来训了不负责的爹妈一顿,对俞印说; “以后尽量别搭理不熟的人,解决不了的问题找爹妈,你又不是他们爹。”   被挨个象征性教育一番。俞印乖巧应好,明白大家是关心自己,忽视了心里那点不自在。   晚上周成凉来找他玩,他还调侃道: “你也要来训我几句”   “什么”周成凉躺他腿上打游戏,闻言放下手机,纳闷道, “训你干什么”   俞印接过他手机继续玩,把白天发生挨得训有模有样表演了一遍。   周成凉没等他说完,不假思索道: “都是他们的问题,跟你有什么关系”   俞印笑道: “你那么护短啊。”   “跟护短没关系。”周成凉说, “你本来就什么都没做错。”   学习好没错,脾气好没错,对别人好也没错,什么时候这种也算原罪了   长辈和同龄人的逻辑本就不一样,亲人和朋友也不一样,饶是周成凉想破脑袋,也没想清楚大人们规训的理由,于是说: “别听他们胡说,你不要不开心。”   顿了顿,又道: “我没有说你家里人不好的意思。”   俞印“嗯”了下,看着老神在在,其实两根手指不知道在屏幕上划拉什么,已经把周成凉7/0的战绩拉到7/6了。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那点轻微的不自在源头就出在这儿。   私心底,俞印不认为自己有错,他明白家里人的本意是爱,而周成凉无条件站他对,是因为反正他们一直在一起,出什么事儿周成凉都觉得能给他兜底。   没有谁对谁错,只是周成凉的话更让人开心。   情绪价值提供,不就是无条件偏爱吗   俞印咳了两声,问: “那我以后要真做错事儿了呢”   周成凉默默拿回“Defeat”界面的手机: “俞印不会做错的,如果有,那肯定有你的道理,约等于没错。”   比如把他的晋级赛打出了狗屎战绩,能是俞印的错吗   明明是自己前期没发育好,队友没配合好,对手说不定是开小号的大神,搞不好还有挂。   总之,俞印没错。   周成凉不知道,自己说出这句话后,就获得了一张免死金牌。   对俞印好的人,俞印从不吝啬回馈,十倍百倍都可以。   所以周成凉要做什么一定也有周成凉的道理。   他才不会跟好兄弟生气。   ……   泡澡睡着是件很危险的事,俞印没有放任自己眯太久,很快从梦里挣扎出来。   本来披了浴袍就要出去,开门前却犹豫了一下,从旁边柜子里拿了条新内裤套上。   “出来得刚好。”周成凉坐在床边的沙发里,桌子上是拆了一半的虾蟹肉, “热的,来吃。”   他不喜欢浪费时间,懒得剥壳洗手,一个人住很少点海鲜这种外卖,此刻动作有些缓慢笨拙。   卧室很大,俞印不常回来住,空间没什么花里胡哨的摆设,空旷又简约,像极了周成凉平时的风格。   做了场梦回来,看到梦里的人坐在那儿,隐隐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他想了想,推着另一个小沙发绕过桌子,坐在周成凉旁边。   周成凉没想到他过来,剥壳的力道不留神加重,扯断了半截虾肉。   不完美的虾,没资格入俞印的碗。   周成凉蹙眉,四处寻找能安置它的地方。   “找什么呢”俞印握着他手腕,倾身向前,咬走了半截虾, “手套给我一包,我来吧,就当给你道歉。”   道的哪门子歉,不言而喻。   周成凉捏着指尖,隔着一次性手套,握住刚刚一触即分的柔软触感。   他心虚当不起道歉,没应: “你不要沾手了。”   “好吧。”俞印没有勉强,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下巴搭在他肩膀上, “等会儿给我开罐可乐。”   他前不久才剪了头发,短发干得快,没有往下滴水,但湿湿的贴脸上,那股淡淡的洗发露花香难免裹挟着潮冷的风,呼啸着往人心里钻。   周成凉觉得有点折磨人,加快速度剥完剩下的虾,摘掉手套,单手开了罐可乐给他。   偏头的时候,不小心撞到对方太阳穴。   一连淋了两场雨,俞印左边耳垂泛红,被薄薄的药膏覆盖,周成凉瞧着有些心疼。   他弯下脖颈,想吹一吹,俞印却忽然绷直上半身向后仰。   周成凉没再动了,就那么垂着长睫看他。   俞印自己也愣了下。   ……没想躲来着,身体怎么忽然自己动了   他轻轻咬住下唇。   其实,说躲也不至于。   只退后了几厘,要真想躲,早就跳起来摔地上了。   今天下了很大的雨。   此刻窗外雨雾不比白天瓢泼,随着浓墨般的云拥挤在半空,竟把平日辉煌通明的城市灯火衬得暗淡了。   能见度不及CBD彻夜不灭的办公灯,只够伸出手,勉强看清五指。   巧的是,俞印对偌大的北京没有很大兴趣,眼前足矣。   时间过得很安静。   俞印想:直男怎么能拒绝直男的贴贴   他抬起手,说不上为什么要挡在周成凉眼睛上,磨磨唧唧往前凑,回到了之前的距离。   至于有没有更近几分,无关紧要。   俞印不解释,不说话,周成凉也不问,额头枕他掌心,错开近在咫尺的呼吸,鼻尖蹭过俞印的侧脸,对红肿的耳垂吹了下,没有风声。   好烫。   俞印眯起染上绯色的眼睛。   “我先去洗漱。”周成凉微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你慢慢吃。”   ……   周成凉洗澡的时候,俞印吃完去外面刷了牙。   再回来,屋里浴室还有哗啦啦的水声。   隔音效果这么差,俞飞达买房子被坑了吗   那刚刚自己在洗澡,外面的周成凉是不是也听得一清二楚某个喜欢安静的人不得被吵死   俞印闭上眼,张开双臂,呈“大”字平躺到床上。   五感失了一感,水声更明显,他听得犯困,连什么时候停的都没意识到。   直至周成凉身上同款沐浴露香味出现,把他神智带回现实。   “让点空。”周成凉坐床边,拍拍他脸, “给我留半边。”   俞印脸一侧,把他手压得结结实实: “一起睡”   周成凉挑眉: “不可以”   语气坦荡得可以。   经历了这种乌龙,怎么做到的那么坦荡   周成凉的脸皮挺有cos长城城墙的天赋。   “我……”   “鱼仔。”周成凉忽然抽出被压着的手,拇指按住他下唇,侧脸渡在夜灯里,看不清神色, “有个事说一下。”   俞印应激,咬他指尖缓解紧张: “弯了!”   周成凉: “……”   俞印试探性握住他手: “好,好兄弟”   周成凉叹口气,无奈笑了下: “你知道我什么都骗不过你的。”   俞印目光滞空了。   “哪句真,哪句假,不信你猜不出来。”周成凉跟念咒语的魔鬼一样,沉声询问, “你今天信我几分”   俞印安静片刻,齿间张开,用舌尖抵出他手指,翻了个身,从布满床面的“大”变成仅占半边的“C”。   “睡吧,”他说, “不早了。”   俞印合上眼,错过了窗外飘过的一道闪电。   云雨不知能散开多久,周成凉趁月光还在,关灯占满另一边床铺。   俞印听到动静,忍不住想:床上现在是不是个香奈儿双C标   念头刚落地,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腰被揽住了。   他面无表情地想:哦,盗版香奈儿。   正版相背而C,他俩现在“Cc”。   以前咋没发现字母C这么暧昧   呸,字母C是无辜的,大家都有笔直而光明的未来。   俞印想把腰上的手拿开。   “别动。”周成凉预判了他, “冷。”   俞印紧闭的眼皮下翻了个白眼,不动了。   他以为今晚会睡不着,熟料小看了这副身体对周成凉的适应度,哪怕被抱得很紧,从闭眼到入睡全程也仅用10分钟。   身边人呼吸逐渐平稳,周成凉睁开眼,吻了下枕边发丝: “我知道了。”   “鱼仔,晚安。” 第28章   次日还是大雨。   俞印累了太久,不想晨跑,一觉睡到十点半才醒,彼时旁边已经没有人了。   他揉了揉眼,迅速洗漱下楼。   不管早上要不要跑步,周成凉每次在他家住都要早起,生怕他爹妈数落一样。   俞印挺不理解的,心说:难道我爸妈不知道你是什么德行吗有必要那么装吗   他打着哈欠来到一楼,果然发现了俞飞达,以及面对面坐着的周成凉。   但和往常不一样,周成凉这会儿没有平时那股懒散摆烂的混账劲儿,而是低着头,双手乖乖置于膝盖上,显得弱小又无助。   反观他爸,眉毛竖着眼睛吊着,时不时拍拍桌子,明显在骂人。   这祖宗犯啥事儿了昨晚还在他面前嚣张跋扈,现在怎么被训成这样   俞印看周成凉被训成那个鸵鸟样,有点不开心,走过去想劝俞飞达别那么凶。   俞飞达: “气死我了,你昨晚来的时候我都没发现,大老爷们,打什么耳洞!一点阳刚之气都没有!”   俞印: “……”   俞印捂着耳朵掉头就撤。   对不起兄弟,死道友不死贫道,咱俩牺牲一个就够了。   谁知俞飞达平地一声吼: “俞印!起那么晚,昨天是不是熬夜打游戏了滚过来吃饭!”   俞印被控在原地,闭了闭眼,硬着头皮转身,一边摸耳朵一边小步伐挪动,低声辩解: “我没有熬夜。”   “骗谁呢”俞飞达得意地抬头, “昨天我在你房间对面的书房画图纸,凌晨三点多听见你屋门开了,还有电梯声。”   “凌晨三点”俞印不认,他昨晚睡得还挺早,如果俞飞达凌晨三点听见了动静,那只能是……   他看向周成凉。   其实今早睁开眼,他以为自己跟周成凉会尴尬相望。   毕竟昨晚的对话说不上愉快,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敢正面回答周成凉,明明他是笃定对方脑抽胡扯的。   嗯,胡扯。   一定是胡扯。   俞印坚定了目光: “你昨晚熬夜了”   周成凉没打算拖他下水,干脆利落地承认: “是我,有文件没处理完,包忘在沙发上了,下去拿计算机充电器的。”   俞印愣了下。   某人天天无所事事地在他面前晃,差点忘了,周成凉现在已经开始实习了。   他不了解金融行业,也不知道周成凉具体工作内容是什么,但从身边几个朋友和周鹤晴的日常看,必定不会轻松。   何况周成凉现在干的职位不上不下,工作内容另谈,光是领导和员工的为难就够他头疼了。   这种情况下,昨晚还不远万里从上班的地方跑来他家堵他   真是只有周成凉才能干出来的事儿。   脑子累出病呈现幻觉很正常,快疯了的社畜想什么都不足为奇。   不就是突发奇想喜欢他一下吗   身为好兄弟,只要能为对方解压,被当做yy对象又有何不可   俞印又想摸鼻子了。   结果他手刚碰到高挺的鼻梁,对面俞飞达一巴掌差点把桌子震碎: “你特么耳朵上又是什么!俞印!周成凉!!你俩要翻天吗!”   俞印: “。”   周成凉: “。”   赵蘅悠上完瑜伽课回来,俩小孩正并排坐在沙发上挨训。   她放下包包,拍了拍怒火中烧的俞飞达: “什么情况”   “老婆你回来了辛苦了。”俞飞达抱了下赵蘅悠,然后一手抓着一只耳朵展示道, “你看看你看看!这是搞什么不伦不类!成何体统!俩兔崽子天天不务正业狼狈为奸如胶似漆暗通款曲!”   这都什么鬼成语   可恶的理工男不会成语别乱用啊!直男之间怎么能用这种描述   俞印红着耳朵反驳: “我们没有!”   “闭嘴!”俞飞达凶他。   一直沉默的周成凉“啧”了声: “您——”   俞飞达: “你也闭嘴!”   “……”   耳朵被人拽着,周成凉和俞印歪着头,大气不敢喘二下。   俞印还好说,他本就听话,周成凉最近出奇的乖巧,放以前,他多少得开口把俞飞达气个半死。   “轻点儿,给人家耳朵拽坏了。”赵蘅悠把他手打掉,心疼地摸了摸俩崽耳朵, “疼吗”   俞印跟亲妈没什么好掩饰,但是考虑到几乎快痛死过去的周成凉面子,点头道: “有一点。”   熟料周成凉面不改色地说: “不疼,区区耳洞。”   俞印: “……”   你背刺我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   哥们你最近装逼上瘾了吗   真当大家忘了你那次切菜切到手,哀嚎着要死要活上医院的事儿   果然,对比打耳洞,赵蘅悠对他“不疼”的回答更为诧异,想了想,不动声色夸道: “我们小凉也是长大了。”   周成凉: “嗯。”   赵蘅悠: “能吃苦了。”   周成凉: “嗯。”   赵蘅悠: “有主见了。”   周成凉: “嗯。”   赵蘅悠: “会照顾人了。”   周成凉: “嗯嗯嗯。”   俞印: “”   踩着你敏/感开关啊,还“嗯”出三连击了   赵蘅悠一来,俩人打耳洞的事儿便不了了之。   俞飞达听老婆的话,不敢再发表意见,但看到他俩就心烦,午饭都没留二人吃,直接将他们扫地出门。   哥俩撑着一把伞,杵在别墅门口,面面相觑。   俞印叹道: “你今天不上班”   “周末,不上班。”周成凉说, “但晚上要去开个会。”   俞印; “哦。”   他站累了,伸出手,下意识想挽周成凉胳膊,却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抽了回去。   周成凉低头看他手: “犹犹豫豫的,是有什么顾虑吗”   “我有什么顾虑”俞印立即抱回去, “我没有顾虑,一点都没有。”   和男生抱一下怎么了   直男才不怕抱抱。   周成凉笑了下: “嗯,真坦荡。”   昨晚,俞印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其实也就是在无声告诉他:是真是假我不想了,我就当没听过,我们还和以前一样。   俞印不喜欢逃避,但周成凉理解他这次的选择。   他家俞小印还在小升初,忽然收到一张高考试卷,换谁谁不慌   周成凉的懒散习惯人尽皆知,在外人看来想一出是一出,三分钟热度,说出来的话是真的也是假的。   所有人都会觉得他大脑在某一刻被情绪占据,连自己都骗了过去。   这给了俞印躲开的理由,他的理智在反驳本能认知,告诉自己:周成凉只是脑抽了弯一下玩玩,不要当真,明天就能直回去了。   不怪俞印。   是他太轻率,把人吓到了。   周成凉随性惯了,从不藏着自己的情绪想法,喜欢就要告诉全世界。   他以为自己搞不来含蓄暗恋那一套,喜欢就要死缠烂打,穷追不舍。   但昨天看到俞印眼底的不自在和躲避,他心疼了。   原来喜欢是连为难都舍不得。   周成凉想:不说也行,做总可以吧。   那些话,等俞印愿意听了,他再慢慢说。   不过,情况没有到很糟糕的程度。   至少这人还愿意自欺欺人,心软到不排斥他的靠近。   伞朝俞印那边倾斜,雨水泅湿了周成凉半边肩膀。   俞印看到,又往他身上贴了贴,扶正伞柄: “那我们先回去吧,你补个觉。”   不管别的乱七八糟,他就是离不开周成凉这兄弟,关心是实打实的,没有什么能让他疏远兄弟。   至于那句莫名其妙的发癫……   不然再问一嘴   “周成凉,那个消息……”   “哪个”   俞印抿唇:还是算了。   周成凉这个态度,明显就是把那事儿掀过去了,他再反复提出来,反倒显得他太当回事。   哎呀,不管了,权当直男给他开的小玩笑。   俞印克制自己的思绪,不让它们继续发散: “我打车。”   周成凉伸出手,接住伞外一捧雨水,忽然道: “我想去爬长城。”   俞印: “”   俞印张了张嘴: “现在”   “嗯。”周成凉点头, “我好久没去了。”   俞印/心说可不是吗。   您老躺家里都快长蘑菇了,还爬长城,搁北京这么多年,除了高三毕业被硬拉着爬长城,啥时候去过   放着大晴天不去,非挑极端天气是吧。   周成凉晃了晃他胳膊: “俞印,你怎么不理我。”   “理你理你。”俞印妥协, “去,现在就去,我打车,你把票买了。”   十一月不是旅游旺季,今天还下着雨,当天的票当天就能买。   周成凉打开手机看了眼钱包余额,再次晃他胳膊: “你给我买票。”   “”俞印奇怪地看他一眼, “行吧。”   打的车很快就到,司机热情好客,他俩刚上车,便开口道: “来旅游的吧最近没赶上好天气啊,连续好几天雨。”   俞印但笑不语。   与其被当成脑子不好雨天爬长城的本地人,不如被当成来都来了不甘心打道回府的特种兵游客。   司机问: “打哪儿来的”   俞印: “上海。”   对不起上海。   两名上海人被投放到了长城口。   往上爬风大,俞印收了伞,重金拿下俩一次性雨衣。   “穿上。”俞印命令道。   周成凉拒绝: “好丑。”   俞印不给商量余地: “不穿就回去。”   周成凉不情不愿张开双臂: “帮我。”   这个点的长城人影稀疏,零零散散的几个都在排缆车,路上就他俩一米八多的大高个最显眼。   也是,谁愿意大冬天穿个冲锋衣羽绒服还套着雨衣爬长城呢   看来世界上还是正常人多。   俞印不禁想到去年下阴雨,商北吉随口开的玩笑。   “操,我表妹今天网恋面基,要陪男朋友去爬长城,就这个天”商北吉不可思议道, “哪个人要是让我下雨陪着爬长城,我觉得这个恋爱也不是非谈不可,真的,爬完必定分手。”   俞印想着,被石阶绊了一下。   “小心。”周成凉抓住他手,小臂一个用力,将人拽到自己身边, “牵着。”   掌心的水被蹭掉了。   俞印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心情小小雀跃一下了。   情侣爬完长城分手,他和周成凉爬完反倒增进了感情。   由此可得,他俩不是情侣,周成凉真的不gay了!   俞印开心地加入拍照游客大军。   “周成凉,看我。”   周成凉依言回头,刘海沾着雨水塌下,遮住部分眉眼。   快门按下的时刻,镜头聚焦于里面藏不住的笑意。   俞印职业素养顿时泡了水,手一抖,第一次拍出那么糊的照片。   照片里周成凉轮廓模糊,难掩帅气,最下面是他们握在一起的手。   不知道哪一刻,心跳和成像一起模糊了。   ……   周成凉把各个社交平台账号懒得换的默认头像换成了万里长城。   不是网图,就是那天去玩,俞印随手拍了给他分享的纯风景照。   动作很突然,要不是有置顶有备注,俞印差点没发现。   他利用上班的空闲时间摸鱼发消息。   【yy:头像】   【yy:为什么换】   【ZCL:对历史的敬佩。】   【ZCL:对祖国的热爱。】   俞印: “……”   爬个长城可显着你了。   “俞印。”有人敲门, “来了个客人,点名道姓要你拍。”   他们工作室有很多影视合作大项目,但那都是上面大佬的事儿,运气好了才能进组蹭个经验履历。   大部分时间,像俞印这种经验不足的新人,还是留在工作室拍拍平面和gg。   “要我拍我才刚来,谁认识我”   他纳闷地走出去,看到和许柚聊天的人,眼前一亮: “宗柏柏哥!”   男人寸头西装,皮肤是很健康的小麦色,耳朵下边有道疤,英气十足。   “好久不见,小鱼。”宗柏笑着站起来,跟俞印拥抱了一下, “变黑了点。”   “……已经白回来不少了,不出意外,年底就能恢复成奶油肌。”俞印哼道, “倒是柏哥你,你这彻底白不回来了吧”   宗柏是他和周成凉高中时期最好的朋友,套个通俗的定义,就是铁三角。   宗柏成绩好,当年如果报Q大,现在也是他和周成凉的校友。   可惜对方志不在此,考了南方知名的军事类大学,收到录取通知书后就被丢到部队了。   据说是个很牛的部队,俞印怕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没多问,反正这两年多,他们联系的次数少之又少,更别提见面了。   “是啊,永久性晒伤。”宗柏故作苦恼, “白皮贡献给国家了。”   俞印乐得不行: “那怎么突然回来了不继续贡献”   宗柏摊手: “高考不能白考啊,得回去上学拿毕业证,正好之前任务受了伤,队长让我直接休到暑假开学,我就回北京了。”   “受伤”俞印蹙眉打量他, “没事儿吧你这……你这不会有哪里是义肢吧”   宗柏: “没有,小伤,肚子中了一弹而已。”   俞印: “”   而已   他连忙把人请回沙发上坐着: “悠着点,您这身份万一在咱这儿倒了,那可说不清。”   宗柏直骂他没良心,寒暄许久才聊起正事: “我一个朋友公司要拍个宣传片,你看看你们能接不”   他给俞印转了聊天记录。   是个做水晶制品的公司,要求和时长薪资都不错。   “可以。”俞印点头, “不过我不负责带团队,这事儿我得去问问有没有老师接。”   “行,能接你随时联系我。”宗柏说, “他很忙,如果能合作,我就帮他盯着。”   “给人家打白工啊。”俞印笑道, “那可不能为难我们乙方哦。”   “放心。”宗柏笑着伸出手, “我哪里敢为难你。”   眼见他手要碰到自己头,俞印连忙躲开: “哎,可别,碰不得,回头长不高了。”   “已经很高了。”宗柏从善如流收回手, “刚刚都没发现,你打耳洞了”   “嗯,好看吗”俞印侧头展示, “周成凉也有一个。”   宗柏喝茶的手顿住了: “周成凉你们在……你俩关系还那么好”   这什么话   当然好。   好一辈子呢。   俞印不太爽快道: “亲同手足。”   “这样。”宗柏放下茶杯, “我也好久没见他了,不然晚上一起吃个饭”   俞印想到周成凉的长城头像。   嗯……最近那么爱国,见到当兵的应该很开心吧   他犹豫片刻,同意了: “我回来问问他。对了,柏哥,我有个不情之请。”   宗柏: “你说。”   俞印真诚发问: “你们部队有没有什么不对外出售的纪念品,周边啊什么的不是那种烂大街的盗版,要正版,价格不是问题。”   “这……”宗柏被问住了, “这还真没啥。”   俞印失望地低下头: “好吧。”   宗柏: “……”   宗柏不忍心看他失落的样子,说: “我回去看看,仿真模型之类还是有的。”   “真的吗”俞印开心地握住他手, “那可太好了,有万里长城更好了!”   周成凉一定会喜欢的。 第29章   北京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邵溪逛街的时候,偶遇了周成凉。   “学弟。”邵溪热情地打招呼, “今天也是单身吗”   周成凉: “……”   周成凉眯起眼睛: “研究生那么闲吗”   “哈哈,我们导师被调查了,最近没啥事儿。”邵溪笑眯眯嘬奶茶,半点没有临毕业遭遇祸端的悲伤, “学弟,学长这辈子没什么多余的爱好,就喜欢八卦,你满足我一下成不我请你喝奶茶。”   周成凉今天出来是买袖扣的,最近给俞印看中了一款新衣服,缺一对相配的袖扣,正好昨天下了工资,手头尚有富裕。   但二十块钱的奶茶还是舍不得买。   所以他说: “好。”   邵溪面上一喜,生怕他反悔似的,连忙下单奶茶。   周成凉接过来,满足了他的八卦欲: “表了个白。”   邵溪脸瞬间垮了: “不厚道,说瞎话骗我奶茶。”   周成凉压根懒得解释,把聊天记录截图发过去。   邵溪低头: “……”   哥们,你特么真就这么荒诞啊   你小子没有暗恋期吗这么虎!   不是,正常发展套路不应该是你先暗恋,他再暗恋,你们互相暗恋,最后幸福美满生活在一起吗   怎么能这么发展呢这节奏不乱套吗!   邵溪急得团团转: “那,那他怎么说”   “他躲了我几天。”周成凉很淡定, “我胡诌了个借口,他信了。”   邵溪: “真信了”   周成凉: “他愿意信。”   邵溪: “……”   邵溪捂脸: “你应该知道人没法自欺欺人太久吧。”   “没想骗他。”周成凉拿出柜台中一黑一白两枚袖扣, “只是在不惹他难受的前提下做我想做的事,他怎么想,怎么处理,是他的事。”   收敛是被拒绝以后再想的事儿,现在还没受挫呢,慌什么   论胆大和坦诚,周成凉没输过别人。   邵溪咂舌: “我当你是那种搞小黑屋强/制/监/禁的人呢。”   周成凉: “……”   周成凉哼笑一声: “我也以为。”   他付了两对袖扣的钱,店员刚扫完码,手机忽然传来消息。   【yy: /定位/】   【yy:晚上来吃饭吗柏哥回来了,我们给你准备了惊喜!】   “我说真的,虽然这么说不厚道,可我还是得提醒你一下。你家那位竞争力太大了,你别太轻松。”邵溪转头, “咦学弟你脸色怎么黑成这样”   周成凉面无表情关掉手机,咬牙切齿道: “是挺大。”   ……   “小鱼,来了。”宗柏对俞印招手,拉开旁边的椅子, “这边坐。”   桌子是四人方桌,两两对边。   俞印摇摇头,走到他对面坐下: “等会儿周成凉来,他事儿多,我俩坐一边方便点。”   宗柏没有勉强,跟他聊起这些年大学的事儿,最后问道: “谈没谈女朋友啊”   俞印想到了曲清猝不及防的出柜,慨然一笑: “我不吃爱情的苦。”   宗柏笑了下,还想再说点什么,俞印忽然眼睛一亮,冲门口招了招手。   他一转头,就看到穿着风衣短靴的男模来了。   ……呸。   是周成凉。   宗柏的表情管理第一次失控了。   在部队呆了太久,许久没见这么牛逼的穿搭了。   他真心实意发问: “你不冷吗”   咱北京的冬天那么没有杀伤力吗   不料周成凉竟然点头: “冷。”   然后冲伸出冻得通红的手: “暖暖。”   “真受不了你。”俞印嘟囔一句,拉他坐下,顺便把那双冰凉的手抱进怀里捂, “多穿一件会怎样”   周成凉说: “会不帅。”   帅能当饭吃吗   俞印叹口气,不说话了,老老实实给他捂暖,两人都空不出手,只好道: “柏哥你点吧,我没忌口,周成凉他不吃辣不吃葱蒜不吃动物内脏不吃刺身生食不吃刺多骨头多的鱼,一道菜里包含的种类不能太多不然撺味的他吃着难受。”   宗柏: “……”   宗柏皮笑肉不笑道: “周成凉,还那么难养活呢”   三人以前关系好,没那么多疏离讲究,宗柏和周成凉吵架是日常。   周成凉完全没有被讽刺的自觉: “嗯,所以离不开人,离开会死。”   宗柏: “。”   竟然无法反驳。   宗柏有些头疼,他好不容易才休假回来,就想着趁机跟俞印联络一下感情,周成凉在这儿闹什么闹   关系再好也不能这么粘着人家不放吧   宗柏黑着脸点了周成凉能吃的菜。   没办法,他虽然后来对俞印有点歪心思,但最一开始,他确实是把这两人当朋友的。   俞印是,周成凉也是,他还不至于因为爱情弃友情于不顾。   而且……   宗柏摸了摸下巴。   要是在追俞印这件事上能得到周成凉的支持,那成功率肯定大大提升,保稳啊!   这么想着,宗柏对周成凉的态度比之前友好了不止一点,跟对待亲家似的。   俞印和周成凉被他眼神看得毛毛的,趁他上洗手间,低声交谈。   “柏哥在部队待得精神不正常了吗”俞印低声, “以前多威猛帅气的一个人,现在怎么搞起文质彬彬这一套了”   周成凉耳朵里就听见俩词: “威猛帅气文质彬彬这么高评价的夸奖”   “你有病吧我这是夸吗”俞印斥道, “形容词懂不懂”   周成凉不满: “可你对我的形容词是杂交不出来的牲口。”   纯种哈士奇和羊驼生出来的河豚,他能记一辈子。   俞印默片刻,没憋住笑: “那个是才夸你。”   不可爱吗   周成凉哼哼两声,没再应这个话题: “宗柏什么时候回来的”   俞印: “前两天,他跟我们工作室有合作。”   有合作   周成凉冷笑一声,心道他的直觉果然没错。   诡计多端的男同,有备而来啊。   周成凉有点无语。   周成凉有点生气。   周成凉还有点委屈。   他都没出手呢,怎么那么多人来挖他墙角   少爷第一次面对众人围攻抢食的场面,难受了。   他蛄蛹着趴在俞印肩膀,抱怨道; “不想吃了,不好吃。”   “那少吃点。”其实俞印觉得这餐厅味道还不错,想纳入回头消费的名单来着,但周成凉不喜欢,就算了吧。   他放下筷子,悄悄耳语: “回去陪你吃宵夜。”   周成凉开心了,开心过头了,于是得意忘形了。   俞印感到某只手环上他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制止了。   周成凉那还没完全暖热的手从下衣摆探进去,死死贴在他腰侧,还舒服地喟叹: “好暖和。”   俞印差点跳起来。   狗东西。   冻死人了!   他一巴掌甩在周成凉肩头,低声怒斥: “你找揍”   话是这么说,腰上也是真凉,但莫名其妙的,脸好烫。   俞印感觉耳朵快烧着了,心里抓狂不已。   周成凉你!怎么能大庭广众之下就动手动脚至少要等到回家吧!   周成凉挨了一巴掌,挺无辜: “怎么了”   “还好意思问‘怎么了’”俞印红着耳朵指指点点, “要不要脸啊凉哥,谁准你摸我的”   “我就暖一下手。”周成凉蹙眉, “你答应过我的。”   俞印瞬间哑声。   好像……   是有这么回事儿……   周成凉这小子天生体寒,冬天手脚冰凉,怎么都暖不热。   当然,也可能不是体寒,就是爱装逼,秋裤秋衣死活不穿,上次跟他冬天去柏林玩,晚上跟俞印出去看雪的时候,腿上居然只有条薄绒牛仔裤。   俞印谁都不服,就服他,美丽冻人时尚大使。   他看不过去,但周成凉喜欢,他又没办法,只能在这人第n次冬天被冻感冒的时候,说: “下次冷记得给我说,借你抱一会儿。”   后来抱了也未必能暖热,俞印干脆把他手放肚子上捂着,周成凉就默认这种操作的合理性。   但他一般不会主动伸手,怕真给俞印冰着,偶尔手没那么冷,想皮一下的时候,才会主动过去蹭蹭。   俞印回忆完毕,惭愧了。   他敏/感个什么劲儿呢   “不然……”俞印吞吞吐吐道, “你再放进来”   周成凉大概是笑了一下,缓缓坐直身子: “不了,热了。”   没多久,宗柏从卫生间回来了。   俞印撺掇着他拿出“惊喜”。   宗柏看得出他那天的“不情之请”是给周成凉“请”的,叹了口气,悄悄把礼盒上扎着的丝带和玫瑰摘了。   朴素的盒子被推到周成凉面前,俞印邀功似的说: “看看喜不喜欢。”   周成凉满怀期待地打开——   “弹壳长城微缩模型”   “嗯。”宗柏笑道, “小鱼说你最近爱国之心如泉涌奔腾,要不然下次带你去部队逛逛”   周成凉: “……心意领了。”   周成凉请了这顿饭,以表对二人的谢意。   饭后,宗柏提出送俞印回去。   三人都是本地人,宗柏和周成凉过来的时候都开了车,只有俞印是刚结束外景拍摄,打车过来吃的饭。   俞印看向周成凉。   周成凉从善如流: “跟我车走就好,我们住一起。”   宗柏愣了下,心跳漏了一拍: “合租”   “不完全是。”俞印说, “邻居。”   宗柏心安了,调侃道: “那我也能送你回去。”   这话说得……   俞印有点不自在。   宗柏果然是在部队待久了,出来都不会社交了。   怎么老说这种奇奇怪怪的话   他想婉拒,抬头望向能截胡的人,却发现对方盯着一个地方看,半晌没说话。   俞印悄悄踢了他一脚。   周成凉回过神,对上他“求救”的目光,居然说: “我忽然想起来得去公司一趟,鱼仔,你先跟宗柏的车走。”   “这么晚了去公司”俞印愣了下, “什么事儿”   “正事儿。”周成凉拍拍他头, “我回去给你写个报告”   “一边儿去,又乱摸。”俞印话虽这么说,也没生气,没去打扰他办正事,不太好意思地问宗柏, “柏哥,车方便蹭吗”   “方便。”宗柏觉得他俩互动有点过于亲密了,转念一想,人家二十年的交情,这么亲也正常,遂拉开副驾驶车门, “上车吧。”   周成凉挑了下眉,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悄悄磨牙,一瞬不瞬盯着宗柏。   宗柏当他是用眼神嘱托自己开心注意安全,感动地握拳碰碰他肩膀: “放心,我们走了。”   周成凉: “。”   周成凉嫌弃地别开肩膀,让俞印回家后给自己发消息。   他站在原地看着车尾灯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转身不紧不慢向地下停车场走去。   ……   朱正伟已经连续三天没睡好觉了。   从他导师停职被查的那一刻起,朱正伟就知道自己完了。   他这几年用自己的名义帮导师搞了不少违法交易,导师如果出事,第一个遭殃的肯定是他。   最近没人接他电话,没人联络他,他精神恍惚地缩在屋里抱着手机,生怕下一个打进来的电话是110,精神几近崩溃。   这么些年都没事儿,怎么就最近出了事   朱正伟不用想都知道背后推手是谁。   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北京这地方法律森严,他逃不掉的。   他本来该是国内顶尖学府的高知分子,享受国家补贴,过上人中龙凤的人生,现在却成了四处逃窜的违法犯人……   这种落差,朱正伟不能接受。   他这辈子都被毁了,凭什么   朱正伟恨死周成凉和俞印了。   既然逃不掉,那把他害到这个地步的人也别想活了。   他花了手上几乎所有的钱打探两人消息,终于得到了周成凉和俞印今晚的去向,盯着那辆显眼的塞纳-马恩省,在停车场等了许久。   他看着众人用餐结束,先一步来到停车场,一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握着水果刀的手颤抖不停,没由来地感到激动。   可等了半天,那辆塞纳-马恩省的主人也没回来。   朱正伟开始焦躁,急得浑身发抖,抱着刀爬出角落。   “啧。”   周成凉靠在墙对面,端着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还拿着刀想干什么”   朱正伟瞳孔缩了一下,下意识后退,刀刃划过墙面,留下狰狞不堪的痕迹。   手腕因为巨大阻力扭伤,他因为疼痛回过神,用刀尖对着周成凉鼻子,魔怔般发问: “俞印呢怎么只有你俞印呢”   你还好意思问   周成凉冷漠地想:要不是你,我至于亲手把我家鱼仔送上别的男同的副驾驶吗   朱正伟精神大概已经不正常了,指着他神神叨叨半天,反复都是骂人的脏话,不堪入耳。   一开始骂周成凉,周成凉还能当看猴,直到他挥着刀冲上来,嘴里全是对俞印的侮辱性人身攻击。   ……   周鹤晴赶在警察抵达前来到现场,看到地上躺着的人浑身是血,拧眉踢了一脚。   那人痛苦地哀嚎起来。   没死。   周鹤晴松了口气,去看自家蹲在车边的儿子。   周鹤晴: “干什么呢”   周成凉: “看您的车有没有被伤到,我现在赔不起。”   周鹤晴: “……”   不愧是周成凉,这时候还只顾惦记车   “原来你知道轻重的啊”她玩笑道, “我以为我要去监狱里捞你呢。”   “不至于。”周成凉腹部有伤,深吸一口气站起来,脸色还是很难看, “我有分寸。”   “伤成这样了还有分寸”周鹤晴下巴点点他流血不止的右手,没好气喊来医生, “人家给我看监控的时候我都要吓死了。”   周成凉送走俞印他们就给周鹤晴发了消息,可惜周鹤晴当时在开会,看到消息已经是半小时后,也是周成凉运气好,这期间没人去那块停车区。   她急忙联系那片商区负责人封锁场地,让人去控制场面,赶紧赶忙往这边跑,路上还看了负责人那边同步过来的监控,心脏差点停跳。   她儿子以前没惹过大事,看不出来,竟然是个打架下死手的。   招招往人致命的地方打,朱正伟手里要是没有刀,这会儿该躺太平间了。   这种打法难免受伤,周成凉关节和小臂都有淤青,得拍片子看有没有骨折,右手手背上的刀口从虎口蔓延至小臂,非常深,保守估计要缝二十来针,好在没伤到筋骨。   周成凉看着医生忙碌处理自己伤口,没怎么在意,也没喊疼,而是跟他妈说了声对不起: “给您惹麻烦了。”   “你给我惹得麻烦还少吗”周鹤晴没好气道, “放心吧,医生看了,人还好,他杀人未遂,你自我防卫没啥问题,加上涉黄的金额,够他进去吃一壶了。”   周鹤晴说没啥问题,那就是真没啥问题,就算有问题也得没问题。   周成凉点点头,低声道: “谢谢。”   “谢什么搁这儿装乖呢……”话说一半,周鹤晴发现不对劲,敏锐道, “不对啊周成凉,你故意的吧”   故意让朱正伟先动手,为的就是让对方多进去待一段时间否则,以周成凉的手段,搞一个朱正伟再简单不过了,何必闹到这个地步   周成凉却一副没听出她话中意思的模样: “什么故意的”   “你真是……唉,算了,故意的也好无意的也罢,下次可别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还得老娘给你擦屁股。”周鹤晴没好气地拍拍他后背, “走吧,去医院。”   缝针不难,在救护车上就能处理完,但后续还要打破伤风,拍片子,今晚不到十二点回不去。   周成凉在休息等候室里,收到了俞印到家的报平安消息。   右手裹着纱布,不方便打字,每动一下都会牵扯到手背上的伤口,不得已,他换了左手,一个一个字慢慢戳。   【yy:我到家啦。】   【ZCL:那就好,早点休息,我妈喊我去公司一趟,今晚不回去了。】   他看手机的神情太过认真,嘴角擒着笑,蓝灰色双眸比纳木措的银河还要璀璨。   周鹤晴见识过太多这样的眼神了,一眼就知道其中意思。   她问: “是鱼仔吗”   “嗯。”周成凉眼睛不转,依然静静盯着手机。   周鹤晴: “你手伤成这样,瞒不住他的。”   “没要瞒着。”周成凉语气慵懒温和,仿佛地下车库里那个浑身是血的流氓与他无关, “只是今晚不想他担心过来,他工作一天累了,该睡个好觉。”   周鹤晴微怔,张了张嘴,竟然没说出损人的话。   原来她儿子会照顾人,甚至比她强。   单看这事儿吧,是件好事,就是……   妈的,她怎么跟好闺蜜交代   不然就把锅都推到周成凉身上吧,亲母子也得算明账,不能因为这小子伤了她和赵蘅悠的感情啊!   周鹤晴摸摸脖子,烦得想抽烟。   她拿起烟盒,出门前给了周成凉一句警告: “注意分寸,别太过分,不许欺负人家,我会盯着你的。”   周成凉短促笑了下: “嗯。” 第30章   赵恒岚那边工作时间比较灵活,没事儿的话可以不用去工作室。   俞印睡醒跑完步去阳台晒太阳,一边吃午饭一边回昨晚没来及看的消息。   期间忍不住透过杆子看了隔壁两次,那边什么动静都没有。   他按了按太阳穴。   工作这么忙吗忙到彻夜不归   以那小子的德行,能为工作奋战到这个程度也真是不容易了。   俞印忽略了一堆不重要的消息,率先点进周鹤晴的聊天框。   【yy:晴姨,周成凉今天还要工作】   大忙人周鹤晴难得及时回复。   【晴姨:嗯他还没回家吗】   在家   那这个点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以往就算不跑步,也会给他发个消息说一声啊。   俞印回了句“谢谢晴姨”,随后给周成凉发了消息。   半小时过去,毫无响应。   还在睡吗   虽然有这个可能性,但俞印还是有些着急,冲对面喊了两声“周成凉”,在没得到回复后,彻底慌了。   他想到网上睡着睡着觉猝死的年轻人,立马找来工具拆杆子。   这货不会出事吧   淦,碍事的杆子,以后再也不装了。   俞印废了半天劲儿,终于拔下来两根杆子,一边骂当初装杆子的自己,一边骂周成凉,为什么之前没想起来让自己去录个指纹。   阳台离得很近,是个人都能跳。   周成凉安全意识薄弱,没有锁阳台的习惯,他开门直冲卧室,果不其然,床上有一大坨鼓起,里面熟睡的人像没了气一样,毫无动静,连起伏都没有。   这还了得!   俞印踉跄着跌倒在床边,颤颤巍巍的手试探着去拍那一坨被: “周成凉,周成凉……”   一下两下没动静,北京的墓园此刻以排列形式从脑海中闪过。   人的潜力无限大,周成凉约莫猜到自己要被活埋了,发出微弱的声响表示自己生命尚存,费力地从被子里探出脑袋,迷迷糊糊睁眼: “俞印你怎么进来的”   “操!你丫吓死我了!”俞印猛松一口气,皱着眉去摸他脸, “也没发烧啊,怎么脸色那么难看你等等,我喊我家医生来……”   在医院观察了一晚上,周成凉现在听到医生就头疼,下意识去按他手: “别——”   “你手怎么了”俞印被他裹着纱布的右手吓到了,脸色苍白道, “谁弄的!”   ……   经历了上次的事,周成凉不敢再把这些瞒着他,把昨天的事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俞印听完差点冲出门上警察局闹事: “我操!他居然拿刀你里外缝了二十多针我靠!老子要让他死刑!!”   “俞印!俞印你回来!鱼仔!”他电话差点打到赵家那几个长辈那儿,周成凉意识到这人是认真的,连忙把人抱在床上固定住, “我没事,就伤了手,你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俞印怕碰到他伤口,没再大幅度挣扎,胸腔气得剧烈起伏, “我他妈之前那次就该揍死那个傻逼!”   周成凉从后面固定着人的腰,一下下拍着他胸口给他顺气: “法治社会,鱼仔,冷静点。”   俞印几乎不说脏话,这会儿“我操” “他妈” “傻逼”轮番上阵,可想而知真气狠了。   “好了好了。”冷静下来后,俞印拍拍他手, “松开我,让我看看伤口。”   周成凉“哦”了声,慢悠悠松手。   动作太慢,俞印急着看伤口,有点不耐烦: “伤着脑神经了树懒啊你”   周成凉立即起身,不高兴地背对他,冷声冷气道: “我都受伤了还凶我。”   俞印: “。”   真是难伺候的少爷。   有力气发脾气,精神状态应该还不错,没有伤得很重。   “我没凶你。”俞印好声好气戳他肩膀, “好嘛我错了,转过来转回来。”   周成凉高贵冷艳地抬起一边眼皮,甩给他四分之一棱角分明的精致侧脸: “真要看”   俞印点头: “嗯嗯。”   周成凉多给了四分之一侧脸: “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这会儿他说什么俞印都点头: “什么什么”   周成凉: “你怎么过来的”   俞印: “……”   好家伙,在这儿等着他呢。   当初那杆儿插上的时候,谁也没想到主动拆掉翻阳台的是俞印啊。   俞印知道周成凉想听到什么,举起四根手指发誓: “我绝对,绝对,绝对,不装杆了。”   周成凉把他的小拇指放下去: “那你回来把杆送我家来。”   俞印能说什么   俞印只能说好。   他明白周成凉这伤有一半自己的原因,不然以这人对自己的爱护程度,不可能打这种不要命的架。   所以他对周成凉一上午哼哼唧唧嚎着疼死了没有任何怨言。   “好疼啊……”周成凉像条死鱼趴在沙发上,右手搭着扶手, “疼死我了……”   俞印给他喂了颗布洛芬: “不敢想象昨天你去医院的场面。”   整栋楼的声控灯都得被嚎亮了吧   “谁说的”周成凉反驳, “我昨天特别勇敢。”   一声没吭呢!   主要昨天人在气头上,手也疼麻了,痛感没有那么强烈。   而且人在外面总得顾忌面子,医生麻药针戳进伤口的时候他其实差点叫出来,后槽牙都咬碎了才忍住。   “真的吗”俞印笑道, “那么棒。”   “哄小孩呢”周成凉不悦道, “饿了,我要吃饭。”   俞印眼里飞快略过一抹诡异的神色。   这场面……像极了之前电视上那种“丈夫全身瘫痪,妻子不离不弃”的新闻。   他没绷住,捂着脸笑了。   周成凉: “”   周成凉: “你笑什么”   “没什么。”说出来少爷要跳脚,俞印边乐边点了外卖。   他点完先去把屋里收拾了一下,手机就放在周成凉身边,响个不停。   周成凉翻来覆去地,挑眉道: “你好多消息。”   “你帮我看下是谁。”俞印拿出鲜奶准备煮奶茶, “密码是我生日。”   周成凉飞快输密码: “你生日几号”   “啪!”   俞印面无表情把牛奶卡在桌面上: “周成凉。”   “开玩笑的。”周成凉立即展示解锁过的手机屏幕, “七月三十,怎么可能忘。”   这还差不多。   火气顿消的俞印收回视线: “谁的消息”   周成凉没吭声。   他又问了一遍: “咋了工作老师还是同学”   周成凉面无表情地想:男同。   “宗柏。”他说, “早上六点半给你发了个早安,上午十点问你在干什么,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十一点半问你是不是工作很忙,手机都没时间看。”   周成凉念完,好心问道: “要我帮你回复吗说你在照顾受伤的周成凉。”   “可以啊。”俞印说, “可是你手不是伤了吗方便吗不然我来”   周成凉倔强地单手打字: “你再走过来不是多此一举”   “有道理。”俞印赞同, “那你干脆直接发语音吧。”   “啪嗒。”   手机砸在了周成凉脸上。   俞印抬眸: “怎么了”   “没事。”周成凉不动声色拿起手机,心道直男真可怕,清清嗓子,按下录音, “鱼仔没空,我受伤了,他在我家事无巨细手把手贴身照顾——”   俞印: “你废话好多。”   “嘶!”周成凉拇指上划,取消录音,警告道, “你别说话,你让我好好说完。”   俞印妥协地举起双手,比了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动作。   周成凉心满意足重新按下录音: “鱼仔没空……”   大神金。   俞印又没忍住笑了。   到底谁发明的周成凉   这么好玩。   周成凉还在跟人聊天。   【柏哥:周成凉怎么又是你】   【柏哥:你怎么阴魂不散的】   【yy:你第一天知道我俩形影不离】   【yy:气不气】   【yy撤回了一条消息。】   【柏哥:撤回干什么】   【柏哥:你真是神经病/白眼/】   【yy:无缘无故的,骂我干什么】   【柏哥:】   【yy:告状去了。】   “俞印。”周成凉坐起来, “宗柏在部队呆疯了,莫名其妙骂人,你快删了他,他情绪真的好不稳定。”   俞印无奈接过手机,心想:谁能不稳定得过你啊   不对。   周成凉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很稳定。   稳定地不正常。   他没问周成凉撤回了什么,只说: “去拿外卖。”   等周成凉不情不愿离开,再回复宗柏。   【yy:不好意思啊柏哥,他伤了手,今天太忙了没来及看消息。】   【柏哥:真伤了啊严重吗】   【yy:有点,缝针了,过段时间还得去换药看看情况。】   【柏哥:操,他说受伤了,我当那小子跟我开玩笑呢。】   【柏哥:要不要祛疤药我这儿有,做任务受伤用过好多次,挺有效的。】   【yy:要要要!哥你真是,雪中送炭!不然发个地址我去拿】   【柏哥:多那一趟麻烦的干什么,明天你去工作室吧,正好我也去,上次说的那个合作谈妥了,签合同。】   【yy:成,那明天见。】   【柏哥:明天见。】   【柏哥:别太累了,为周成凉那小子不值得,你要好好休息/爱心/】   俞印打字的手顿住了。   【yy:你们当兵的部队群也流行跟上级扣“/玫瑰/”和“/爱心/”吗】   【宗柏:没。因为是你,所以想发。】   俞印表情逐渐趋向于“老人地铁手机”。   周成凉说得对,宗柏真疯了。   在阳刚之气如此浓烈的地方待了两年,怎么出来却变得那么……   怪里怪气   快把他高中时期荷尔蒙爆棚的大哥还回来啊!   俞印/心中感慨万千,唏嘘不已。   人是会变的。   还是跟以前的宗柏相处起来舒服,现在的宗柏总喜欢说一些奇怪的话,把氛围搞得莫名其妙。   俞印不喜欢这样。   他没再回复,放下手机,去跟周成凉吃午饭。   受伤归受伤,周成凉不会真的像废物一样啥也不干,等他回复消息的时候,早就用左手笨拙地布置好了餐桌和饭菜。   俞印刚想夸他,他却一屁股坐下了,大爷似的指挥道: “手好痛,喂我。”   俞印不给面子: “我知道你左右手都很灵活,别装。”   他们学生时代那会儿流行“左撇子都是天才”的说法,俞印觉得好玩,学会了左手签名,而周成凉……   周成凉的bk属性打出生就有,为了装逼啥都干得出来,愣是学会了左手写字,左手吃饭,左手打游戏。   不得不说,他能做到这个份上,也是个真天才。   “好久不用,生疏了。”如今的周成凉终于不再羞于承认不足之处, “刚刚摆了一下菜,手腕就疼了。”   俞印半信半疑: “真的”   周成凉抬起头,笑着看他: “假的,就是想你喂我。”   “滋啦——”   俞印连人带板凳退出八百里地,惊悚地看着他: “真真真真的”   周成凉好整以暇地眯起眼睛: “你觉得呢”   又来了又来了!   怎么又是他觉得呢   人果然是会变的。   这一个两个,怎么都那么奇怪   他还是喜欢以前的周……   好吧,以前的周成凉和现在的周成凉都喜欢。   “我觉得你是真手疼。”俞印咕咚两口冰水下肚,压住蔓延至耳根的绯红,舀了勺汤递他唇边, “赶紧把你那没用的左手技能找回来,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啊。”   周成凉勾起唇角,乖乖吃完一顿饭,没再作妖。   但是吃完收拾垃圾的时候,他主动起身,用左手熟稔麻利地将桌面打理干净。   收拾完,他把下巴枕上俞印肩膀,在呆若木鸡的俞印耳边小声问道: “你现在觉得呢” 第31章   继磕伤擦伤刀伤后,周成凉身上又多了一处撞伤。   前几个没伤在脸上,最后一个直击面门中央,几乎快给他货真价实的妈生高鼻梁撞歪。   不过这也是他自找的。   要不是非得说那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俞印至于激动得用后脑勺突袭他吗   但是周成凉造的孽,还得俞印还收拾烂摊子。   “疼……好疼……特别疼……”周成凉眼睛因生理性刺激变得通红,躺沙发上用冰袋敷鼻子, “破相了,我这辈子完了,我不活了……”   “没那么夸张,人的骨骼不至于脆弱至此。”俞印冷漠地站在沙发边,居高临下俯视他, “要不是你忽然说那种话,至于伤成这样吗”   他冷起脸挺酷挺唬人,要不是耳朵通红,周成凉一定秒跪认错。   “哪种话”周成凉坦坦荡荡。   这倒是给俞印整不会了,气势霎时弱了半截: “你,你有点过分了。”   “哪里过分”周成凉不解, “想你喂我吃饭都不行了吗”   俞印: “……”   周成凉: “以前你生病,我没伺候过你吃饭”   俞印: “…………”   怎么回事   现在质问占理的不是他吗周成凉在这儿叫唤什么   俞印咬牙切齿。   狗东西,叫唤得还挺有道理。   他承认,以前有几次生病懒得动,让周成凉喂过东西吃,也承认伺候手受伤的兄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可就以前跟现在能一样吗   “我们现在是成年人,”他尽量严肃道, “要注意分寸距离。”   周成凉沉默几秒,翻身背对他: “懂了,长大了,人变了,感情淡了。”   俞印: “……不是,你转回来。”   周成凉不听: “我就是你成长路上可有可无的绊脚石。”   俞印抬腿朝他屁股踹了一脚: “转回来!”   周成凉: “……”   周成凉面无表情转回来: “饭是不能喂的,人是可以踹的。懂了,长大了,人变了,感情扭曲了。”   俞印想骂他。   结果对着他脸看几秒,蓦地笑了: “周成凉,你有病啊。”   周成凉翘起唇角: “不生气了”   “生个毛的气。”俞印笑了半天,挨着他坐下了。   周成凉单手支着头,从平躺变成侧身,给他留出腹前空地坐得舒服。   俞印探出手,掌着他侧脸打量一圈,确定鼻梁没断后放下心,捏着他耳朵道: “现在不是跟你开玩笑的啊,以后那种话别说了。”   “你总要给我个理由。”周成凉把冰袋重新放在鼻子上,顺便把眼也闭上了。   合理怀疑,如果不是耳朵没法自行隔绝声音,他能把五感全封了。   俞印揪着他耳朵,确定对方在听,缓缓道: “你知道的,我现在对同性恋有些许敏/感。”   嘴上说是不在意,无所谓,但亲耳亲眼体会过周成凉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怎么可能毫不在意   他最近做梦有点魔怔,睁眼闭眼周成凉,每次对上周成凉的眼神,甚至感觉那双“老子天下第一拽”的眼睛里写着大大的“兄弟你让我gay一下”几个大字。   这些天,他手机里各个搜索引擎的历史记录,全都是“恐同怎么治疗”, “看谁都觉得像gay怎么办”之类的词条。   俞印几乎要怀疑自己得了癔症,再严重点就要去看心理医生了。   但他知道,这事儿周成凉得负一半责任。   他还没迟钝到离谱的程度。   周成凉做荒唐事的背后一定有原因,既然发了“gay你一下试试”的疯,那绝对不是无中生有。   俞印不知道让某人产生这念头的导火索是什么,但他很珍惜这个兄弟,必须在周成凉彻底误入歧途之前,把路给封死。   最坏的结果就是以后真gay了……那至少不能对身边的朋友下手啊!   这是俞印的底线了。   他自觉特别隐晦地“暗示”道: “你是直男,我也是直男,我们都有宁折不弯钢铁般的筋骨,好吗”   周成凉掀起一边眼皮: “我——”   俞印食指一拨,把他眼皮合上: “说‘好’。”   周成凉: “。”   周成凉就着被锁住眼皮的姿势问: “俞印,我可以把你的话理解为,你现在需要我和你保持距离来证明自己不是男同吗”   和周成凉讲道理需要有十二分的警惕心和全神贯注的投入状态。   俞印严阵以待,小心避开对方言语陷阱: “我没说要保持距离。”   “可我们以前不是这样的。”周成凉侃侃而论, “以前会一起睡觉吧会一起吃饭吧你会喂我吧我可以无理取闹吧你会给我暖暖手对吧”   “暖暖手”这个迭词莫名戳中俞印萌点,趁人看不见,弯眼笑了好一会儿,无声清清嗓子,冷酷道: “嗯。”   “那你现在这不许那不许,难道不是改变状态,不如以前吗”周成凉发出了灵魂质问。   俞印被问住了: “好像……是这个道理。”   “所以,你就是要我用非正常的极端方式证明自己不是男同。”周成凉言之凿凿, “你心里其实已经确定了我是男同。”   俞印一惊,心里那点自欺欺人,微妙而不确定的判断,就这么被公之于众了。   “我没有!”他苍白辩解, “我只是怀疑!”   “那你没有确凿的证据,为什么要我配合服刑”周成凉谴责道, “我如果配合你,岂不是陷入自证陷阱了”   俞印反应很快: “你自己之前说你喜……”   周成凉: “喜什么”   俞印眼周快热爆了,硬着头皮道: “……喜,喜欢……”   “可你不是找到我开玩笑的证据了吗。”周成凉没有为难他,再次驳回论点, “我没说过我是男同。”   俞印张了张口,哑口无言。   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但是说不上来。   操。   好着急。   能不能把周成凉这张嘴撕了   周成凉: “说不出话了吧,诡计多端的坏男人。”   俞印: “……”   果然还是撕了吧。   俞印一手锁他眼皮,一手捂住他嘴唇,冷声冷气道: “你等我几天,我要想个刁钻靠谱的真理反驳你的谬论。”   这个姿势让他们靠得很近,但俞印并没有意识到。   他只听到耳边似乎传来了一声轻笑,随后,掌心传来柔软湿润的触感,转瞬即逝。   唰。   俞印耳朵复燃了,立即直起上半身,举着手不知所措。   “别骂我。”周成凉没受伤的那只手撑在身后,缓缓坐起来,单薄的家居衬衫因为打闹敞开了最上面两枚扣子,松松垮垮挂在身上,露出一半肌肉线条优美流畅的肩颈, “快喘不过气了,你捂着我嘴,我手还受伤,不得已,只能用这种方法提醒你。”   说完,又补充道: “这也要算我是男同的证据吗”   短暂的安静后,俞印气冲冲甩门离开了。   可恶!   他今天晚上一定要看一百场脱口秀为下次solo做准备!   回到自己家,俞印猛灌了一瓶冰水。   液体顺着下巴流到脖子上,他随手抹了一把,恍然想起手心被某个不要脸地冒犯过,刚压下去的温度登时重返大脑。   得。   冰水白喝。   他无力地跌倒躺在地毯上。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话题一开始不是要求周成凉不能那么gay里gay气吗为什么变成他怀疑周成凉是gay并且为此寻找证据了   周成凉那个混蛋怎么做到的   俞印/心道:你觉得我会被你牵着鼻子跑吗   十分钟后。   “嘿Siri。”俞印举起手机, “请帮我搜索‘怎样证明一个直男是gay’。”   【好的,正在为您处理——】   俞印紧张地看着屏幕。   【仍在处理——】   俞印翘首以待。   【抱歉,出错了,请再说一次——】   俞印: “……”   还要忍着羞耻再说一次   辜负人期待的系统应该被拉回厂里重铸!   外国制造就是拉胯,要不是游戏账号都在这个系统里,他现在就出门换国产机。   俞印黑着脸去找百度,准备手动搜索一波。   弹窗忽然跳出一条消息。   【ZCL:在你找真理的这几天,还要我配合你没有论据支撑的残忍要求吗】   俞印额头爆出了青筋。   【yy: /黄豆微笑/】   【yy:随】   【yy:便】   【yy:你】   发完也不管对面回复,直接消息免打扰,继续沉浸在搜索引擎的真理中。   这问题太空了,他搜了半天,愣是没找到一个靠谱的答案。   思来想去,俞印忽然福至心灵。   他身边有那么多男同,随便问一下不就好了   说干就干,俞印先点开了室友的对话框。   【yy:冒昧问个私人情感问题吗】   【苏南新:哥你说,多私人除了床照不行其他都行,随便问!】   【yy:你之前说章呈最开始没透露性取向,你怎么发现的】   【苏南新:嗐,就这点事儿啊,他晚上爬我床偷亲我被我逮到了/太阳/】   俞印: “……”   ok,毫无参考价值,下一个。   【yy:弟弟。】   【俞非:来了哥哥。】   【yy:方便问个冒昧的问题吗】   【俞非:只要是哥哥问的都不冒昧/爱心/】   【yy:你怎么发现自己是gay的】   【俞非:看av硬不起来只有gv可以。】   【俞非撤回了一条消息。】   【俞非:是这样的哥哥,经过无数次付诸汗水的实验,男人身体正常的生理反应证实了我只对男性感兴趣/爱心/】   撤回的消息从眼前一闪而过,俞印眼睛瞎了几秒,低下头搓了搓脸颊。   这小子背地里真是浪得没边了!   不过这方法,似乎也可行   俞印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   印象中,周成凉好像从来不碰这些东西。   自己不看这些是因为不好意思,几分钟看下来光顾着心里煎熬了,一丝正面情绪都生不出来。   那周成凉不看这些是为什么   这个设问一出来,俞印糟糕地发现,不需要周成凉,自己就能代笔回答。   周成凉肯定会说: “被低级本能控制的高级动物交配有什么好看的身材难看画质粗糙角度猎奇,声音还难听,看一秒都是在侮辱我的美好人生。”   俞印……   俞印无法反驳。   他怀疑周成凉是个x冷淡,从小到大没有过生理需求的那种。   侮辱美好人生的事俞印做不出来,这个方法又被pass了。   俞印高考都没现在苦恼,漫无目的剪了会儿视频,浑浑噩噩坐了会儿家务,吃完晚饭躺在床上随手刷旅游视频,从漠河刷到曾母暗沙。   期间周成凉没再来消息,晚饭估计自己解决过了。   也是,成年人了,伤一只手还能饿死不成   俞印闭上了眼。   算了吧,不想了,明天再说。   ……   一小时后,一道矫健的身影翻过阳台,直冲周成凉卧室。   “睡睡睡!你竟然还能睡得着”俞印指着刚睡着就被叫醒的懵逼周成凉破口大骂, “哥们一下午没过好,就想你那破事了,你竟然还能睡得那么安稳就你会说,就你口才好,我寻思着我找什么证据啊不应该你向我证明你不是gay吗下午说这么多你反驳我一句了”   许多人到晚上脑子才好使,俞印就是那种学生时代挑灯夜读,狂刷江苏理科卷的神。   周成凉半靠在床头,睡眼惺忪,茫然地抱着被子: “……嗯”   “嗯嗯嗯嗯什么嗯”俞印输出上头了,直接骑跨到他身上,抱着胳膊语速飞快, “别说我想错了,之前疯狂暗示我是你的,你就是gay就是gay就是gay!”   周成凉: “……”   卧室门没关,阳台透进来的冷风嗖嗖地往里刮。   周成凉被吹得眼神逐渐清醒,看着身上的俞印,忽然笑了下: “嗯,我是,然后呢鱼仔,你要怎么样”   俞印: “。”   这和想象的不一样。   诡计多端的男同,你被拆穿的伪装,现在不应该一把鼻涕一把泪疯狂反驳吗   气定神闲反问他是什么操作   天杀的,他来之前没有模拟过这一part!   俞印缓缓爬起来,转身就跑。   三十六计走为——   “操!”   俞印重重摔在床上,慌张回头: “周成凉你!你松开我!”   周成凉眼皮半睁不睁掀开,眸中满是耐心和调侃,碎发翘着,刘海凌乱懒散地垂在额前,显得痞里痞气,只有后面染的蓝色给一室幽暗点缀上鲜明活泼的色彩。   睡衣衬衫被闹得只剩中间那一个扣子还系着,大片胸颈肩和腹部皮肤裸/露在外,在月光的映衬下,白得几近透明。   撇开性格和脾气不说,周成凉好看是真好看。   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踩中俞印喜好。   俞印只瞥一眼就移开视线,喉结不自觉滚了滚,心道这哥们的基因真是得天独厚。   皮肤怎么能那么白,那么细腻   看着怪想啃一口的。   他默默抽了下腿。   ok,纹丝不动。   周成凉缠着纱布的胳膊搭在膝盖上,那只完好无损的手正抓着他脚踝。   俞印骨架在男性中也算偏大,他脂肪和肉少,典型的骨感薄肌帅哥,小腿骨修长笔直,尤其踝关节,结构非常明确,是美术生最喜欢的速写样本类型。   而周成凉的手很长,又长又细,清晰分明的骨节还透着红,和网上那种建模网图手一模一样。   那只手以闭合的环形完美圈住他脚踝,尺寸刚刚好。   俞印自知挣不开了,小声服软道: “哥,松开。”   有事喊哥,没事吼周成凉,他俞印也是能屈能伸的大丈夫。   奈何这次喊哥没用。   “刚刚不是挺嚣张吗。”周成凉挑了下眉,手上一个用力,把人拽到自己面前, “不跑了”   ————————   兄弟就是兄弟。。兄弟是不可以变成妻子的,变成妻子了你就再也不能坦率地拍拍兄弟的肩膀再和他一起仗剑走天涯了。。如果变成妻子了你们就只能在夜晚一起缩在被子里再钻进欲望与爱的温床了。。所以兄弟只能是妻子。。哦不…。我是说…所以妻子只能是兄弟…。抱歉。。我是说…兄弟………。 第32章   “这不是被你拽着嘛。”俞印尴尬地笑笑, “你要放开我,我肯定还是想跑的。”   周成凉叹道: “你就气我吧。”   他把被子展开,裹住凉飕飕的俞印,手上来回揉搓,可算让他的脚回暖了: “来也不知道披个衣服,大冬天的这么英姿飒爽,到时候咱俩一起躺医院去吧。”   俞印捂住耳朵: “师父别念了师父!”   鬼晓得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周成凉突然唐僧附身碎碎念。   “那你老实待着,为师去关门。”周成凉动作很急迫,感觉像把命落在床上了,一步都舍不得分开, “晚上就在这儿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别多折腾一趟了。”   跨个门和电梯就能到,其实也算不上折腾。   但可能被窝里太舒服,俞印当真不想动了,懒洋洋窝下,道: “我睡左边,省得碰到你伤手。”   说完又坐起来: “不对啊,我们现在是不是该男男授受不亲”   “老天开始下冰雹,你想起来搭帐篷了。”周成凉一把将人推回去, “老老实实睡着,我残成这样了还能对你做什么”   “说得也是。”俞印躺好没几秒,又坐起来, “不对啊,我为什么这么快就接受你弯了的事实”   周成凉又把他推回去: “你再坐起来我就拿绳子了。”   别人说这种话是吓唬人,周成凉是真能干出来。   俞印消音了。   室内重新归于安静,落地窗前的纱帘停止了摇摆。   “睡吧。”周成凉翻身上床, “有事儿周日说,你明天有户外拍摄,好好休息。”   两人工作时间不重合。   周成凉目前普通社畜,稳定周末双休,偶尔才去加班;俞印的时间则跟随项目安排,闲的时候可能一周啥事也没有,忙得时候一个月都看不到人影。   户外拍摄对体力要求高,俞印当然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睡觉。   但他现在真的一点睡意都没有。   周成凉闭上眼没多久,就听到旁边转身的动静。   重新睁开眼,对方又转了回去。   周成凉: “”   如此反复三次,他忍不住了,在俞印第四次转过来的时候伸出手,将对方固定住。   搭过去的手是受伤的那只,俞印不敢乱动。   “行了,别纠结了。”周成凉还是不紧不慢的懒调子, “想问什么”   他都这么坦率了,俞印也不再憋着: “就,真,真弯了啊”   周成凉乐了: “不是你给我断定的吗怎么又反过来问我”   “哎,别闹,你好好回答。”俞印语气很认真,视线却一直飘忽, “到底真的假的”   周成凉适可而止道: “真的吧。”   他对别的男人没反应,唯一有反应的人是男性,那应该就是同性恋。   “真的就真的,还有个‘吧’是什么意思”俞印说, “你难道还想说直男微gay”   周成凉: “……Ok,真的。”   “操。”俞印小声冒了句国粹,把头发抓得一团乱, “太突然了……好吧,也不怎么突然,你都暗示我好多次了。”   都是成年人了,不至于真的跟愣头青一样啥也不懂。   这几天潜意识早就有判断了,只是现在他才鼓起勇气真正面对。   或者说,已经说服了自己。   gay就gay了,他兄弟gay一下怎么了就算是gay,也是他最好的朋友!   对比性取向,俞印更在意是的另一件事。   他谴责道: “你们男同真的诡计多端,之前都没觉得你有这个潜质,你这个柜出的真的太妙了。”   周成凉: “”   周成凉虚心求教: “妙在哪里”   “我今天晚上才刚悟出来,”俞印有理有据地分析起来, “你知道我那会儿对同性恋态度微妙,直接来一句喜欢我,我大为震撼,真的,我特么最近寝食难安的,逐渐放低底线,想着你是gay都比对兄弟下手好啊!”   “对比上个可怕的恐怖剧本,你是弯的这件事也太不足为奇了。你看,你这不就平稳降落顺利出柜吗”俞印自信地捧住脸,陶醉道, “我是天才。”   周成凉: “……”   笨蛋。   俞印: “其实你直接给我说也行,我又不恐同。放心凉哥,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嫌弃你的。”   算了,这个接受程度也还好,后面的再努力吧。   周成凉好笑地捏捏他脸: “现在可以睡了吗”   俞印闭眼感觉了一下。   完蛋,更清醒了。   他央求道: “再陪我聊会儿吧哥哥。”   都喊哥哥了,周成凉能说出一个“不”字   “聊什么”   俞印托脸的手逐渐往中间移,盖住整张脸,只从指缝里露出一点点眼睛,有点不太好意思: “我知道这个问题可,可能有一点点冒昧,但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我就真的很好奇,你要觉得不方便回答可以不回答我,我随口问问哈。”   他压低声音,紧张道: “喜欢男生,是什么感觉”   周成凉顿了顿,心说我也不知道啊。   反正喜欢俞印的感觉是要被可爱死了。   俞印看他不答,暗责自己果然冒犯了,不禁讪笑两声: “哎不聊了,困了,晚安。”   周成凉却在他念头打消的时刻慢悠悠道: “不想知道了”   俞印还挺懂礼貌,转过身说: “我其实也没那么好奇。”   周成凉没吭声。   过了会儿,俞印再次转回来: “好嘛我真的很好奇。”   周成凉“噗嗤”笑了一声,趴在枕头上抖了好一会儿,稍稍侧过脸,露出弯起的漂亮眼睛: “感觉大概是……”   “如果你现在离我更近一点,我会吻你。”   说完,他装作不在意地紧盯俞印表情。   奈何俞印没有任何反应,恍然大悟地点头: “对男性群体有亲密接触的冲动吗懂了。”   周成凉诧异半秒,忍不住纠正: “我说的是你。”   俞印更诧异,反问道: “我不是男的”   周成凉瞪大双眼,无言以对。   得,跟俞印交流这方面的问题,除了有话直接说,没有其他任何暗示的可能。   他也干脆直问了: “你知道自己的是男的,不介意跟我睡一张床”   “笑死,”俞印摆了摆手, “你难不成还真能禽兽到对兄弟下手”   周成凉笑容浅淡,面不改色: “说得对,那真的很禽兽。”   无所谓,牲口就牲口,没有俞印的人生连牲口都不如。   “是吧。”俞印越聊越起劲儿, “那凉哥,你怎么发现的瞒了我多久”   “晚上睡觉前忽然发现的。”周成凉如实招来, “刚发现就给你说了。”   “我去了,真是那天啊”俞印惊讶, “你这……对我还蛮坦诚的。”   “可不是吗。”周成凉话中有话, “比你现在想象的还要坦诚。”   俞印拒绝接收他的话中话传递: “没有什么别的契机吗俞非是看那个什么片儿的时候发现的,苏南新是因为初恋觉醒的,章呈是因为苏南新发现的,你呢你是因为什么”   周成凉给了句真实又废话的回答: “因为男人。”   俞印: “……刚夸过你坦诚。”   “今日份坦诚用完了。”周成凉抬起手指拨弄两下,把他眼皮盖下去, “真的该睡了,我不想明天收到你晕倒在场地的消息。”   “好吧。”俞印撇撇嘴, “那,周成凉……”   周成凉: “嗯。”   俞印嗓音难掩紧张: “性取向不会影响我们之间关系的,对不对”   周成凉无奈抿了下唇。   要说俞印不笨吧,那么多暗示愣是一个都听不懂。   但要说笨,偏偏每个问题都能问得精准打击要害。   他沉默片刻,叹道: “你来决定。”   ……   年底,打工人和学生都忙了起来。   身为打工人中的学生,俞印尤其忙,学校那边的结课作业跟着,工作室这边的项目还得跑,一连几天几乎没合眼。   刚回国的大老板赵恒岚看不过去了,劝道: “给你放两天假休息一下”   “没事儿,不用,大家都忙,我不能搞特殊拖进度啊。”俞印盯着俩黑眼圈调相机, “不过我明天真得早俩小时下班,陪周成凉去医院换个药。”   周成凉那手伤得太厉害,而且自己不注意,缝完针才两天非得洗澡,伤口沾水发了炎,前些天不得已去拆开半边重新缝上。   俞印忙得脚不沾地,这事儿还是从周鹤晴口中得知的。   他打电话过去把对方臭骂了一顿,为了防止人再作死,这几天两人都住一起。   其实那天周成凉说完“你来决定”后,俞印/心里有点说不清的别扭,故意接了好多活,避免再被诡计多端的gay干扰心神。   可他做不到对周成凉的手视若无睹。   所有一切在周成凉的安全健康面前都可以让步。   他焦心对方伤情,也顾不上那么多,拎着行李就将人领回家了。   好在住一起的几个晚上无事发生,周成凉甚至主动提出了去次卧睡,相当有礼貌。   礼貌得让人不适应。   或者说,自从周成凉承认了性取向,不管做什么他都有点不适应。   俞印将其归咎于自己对同性恋群体不正确的态度。   但这样下去不行。   为了不能让自己失去朋友,俞印这几天非常努力地矫正心态,不仅收集了大量bl小说电影和漫画,还琢磨起了LGBT相关学术论文。   最狠的是,他把手机屏保都换成彩虹旗了。   目前矫正结果尚不明确,俞印打算这段时间忙完后加大剂量,把那些小说漫画电影都看了。   他就不信和周成凉回不到最初的从前!   “那小子一如既往的不让人省心。”赵恒岚握着咖啡暖手,靠坐在旁边, “不过说起来,我前天好像还看见他了。”   “嗯”俞印抽空给了他一个眼神, “在哪儿”   赵恒岚说: “地铁。”   “啪嗒。”   俞印手里的插头掉地上了。   “在哪儿!”他震惊道, “地铁在地铁上看到谁周成凉怎么可能”   周大少爷讨厌人,讨厌吵,讨厌累,长这么大可从来没坐过地铁。   “惊讶吧我也很惊讶,我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人跟周成凉怎么长那么像。”大外甥天天跟那臭小子混一起,赵恒岚想不了解他都难, “但是那么高那么帅的有几个真的很难认错啊。”   周成凉的脸和身材别说放北京地铁,放大兴机场也是罕见的。   “他疯了。”俞印喃喃道, “受了什么刺激竟然去坐地铁”   赵恒岚合理揣测: “是不是陪女朋友的”   “不可能。”俞印想都不想就否了,周成凉一个弯的上哪儿找女朋友就算陪也是陪男孩子。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俞印立即蹙起眉头。   男孩子最近没发现周成凉跟陌生男生走得近,不可能刚弯就有情况吧   “行了,别想了。”赵恒岚拍拍他肩膀, “反正你们明天要见面,有事儿当面问问呗。先好好工作,冬天黑得早,晚上早点下班。”   “行。”俞印翻开手机,发现宗柏两分钟前说到了,忙不迭往外走, “赵老板,我要跟客户谈片子,你帮我把那个相机的镜头拆一下!”   “好。对了,你等下。”赵恒岚抛过去一把钥匙, “去我办公室谈吧,结束了帮我浇浇花喂喂鱼,我懒得上楼,等会儿直接走了,有个活动要参加。”   “没问题。”   俞印出了门,笑容黯淡下来,无声叹了口气。   自从工作室的人知道他和宗柏是老同学,那个项目的交涉就交给了他。   他接的时候真没想到,宗柏的事儿竟然那么多,闲得天天往工作室跑。   片子每一次变动都要来确认,明明阶段性改动完没还成,他就急匆匆要跑来再商讨一次,负责得让人头疼,工作室不少朋友都在同情他。   俞印耐心足,理解甲方的负责认真,倒是不怎么生气。   但他也是人,也会累,正经的进度和拍摄任务就够让人头疼了,还要每天抽时间应付宗柏,精力实在吃不消。   好几次他都想说:大哥我给你开工资你来当监制行不行   可跟关系再好,宗柏终归是甲方,提的要求也合情合理,他总不能仗着关系骑人家甲方头上啊。   这甲方如果是周成凉就好了。   他绝对二话不说给对方脑壳开花扔出去。   俞印调整好表情,笑容满面下了楼: “柏哥。”   “小俞。”宗柏从候客区站起来,把手里的小袋子递过去, “喏,送你的,看你平时老盯着计算机,放点小摆件心情应该会好点。”   “那么客气还带礼物了。”俞印笑着接过来,发现里面是盆带可爱针织帽的仙人掌,旁边还有一支玫瑰。   俞印蛮喜欢那盆仙人掌,因为那个帽子是搞怪生气表情帽子,特别像周成凉。   他开心地把玫瑰抽出来还给对方: “谢谢。这玫瑰是”   宗柏笑道: “花店老板处理不掉送的,我随手放里面了。”   俞印点点头: “许柚!”   他把玫瑰递给即将下班的小姑娘: “送你,很衬你今天的香水。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好嘞一哥。”许柚开开心心离开了。   “走吧柏哥。”俞印转身上楼, “我们速战速决。”   宗柏: “……”   宗柏深吸一口气,心道:淡定,小挫折,不怕。   宗柏醉翁之意不在酒,片子其实很快就能过完。   但他东扯一句西扯一句,时间还是被拖到了晚上七点。   “时间差不多了。”俞印打了个哈欠, “柏哥你先走吧,我要收拾一下。”   “太晚了。”宗柏好心道, “我送你回去吧。”   俞印忍不住吐槽:还好意思说晚,这么晚是因为谁   “不用。”他起身,不紧不慢接水浇花, “我开车了,等会儿要去接周成凉,他也加班。”   宗柏抿了下唇。   又是周成凉,这个亲友存在感也太高了。   他心不在焉地起身,一个不查,腰侧撞上书桌脚。   “小心!”俞印立即伸手拉住他, “没事吧你掀衣服看下伤得重不重,严重的话我去拿医药箱。”   他袖口卷到小臂上,掌心很热,说话时眉宇间有藏不住的担忧和关心。   没有人能抗住被这样对待。   宗柏是个俗人,无可避免地心跳加速。   大多数人一年一个样,无时无刻不在变化,只有俞印,从他们相识到现在,心态和为人处世一直没变。   或者说,变得更让人欣赏和喜欢了。   宗柏被他握着手腕,嗓子干涸喑哑: “小俞。”   他想,赌一把吧。   既然暗示没有用,那对待直球只能用直球了。   时间和契机很重要,第一个在俞印面前出柜表白的说不定会占据特殊位置,搞不好就赢了呢   他心下一横,突兀道: “其实我喜欢男生。”   话音刚落,腕骨上的手掉落了。   “……”   一阵恐怖片般的寂静过去,俞印缓缓张开双唇: “你……”   宗柏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他要说什么   让自己滚还是震惊或者……   “你特么也喜欢男的!”   俞印崩溃得破了音。   这个操蛋的世界到底怎么了   没有直男了是吧!   “什么也”宗柏瞪大双眼,第一反应居然是, “我特么不是第一个!”   两人面面相觑,皆从对方脸上看到了震惊,迷茫,不可置信。   而就在这时,办公室门忽然被缓缓推开。   俞印和宗柏不约而同望去——   “不好意思,听了会儿墙角。”周成凉漫不经心靠着门框,举起裹满绷带的伤手冲宗柏挥了挥,嘴角浮现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一字一顿道, “我是第一个。”   宗柏: “……”   宗柏: “” 第33章   “来,吃,多吃。”   俞印面无表情给两人烤肉: “吃多点就别说话了,我现在听到你俩声音就头疼。”   方方正正的四人桌,俞印独坐一边,大马横刀的占了两人份的沙发位。   对面是被他排挤在外的两个男同。   男同一号周成凉还是比较听话的,听他说完,立即拿起筷子准备开动。   但是夹肉的时候跟宗柏碰了一下胳膊,他又不乐意了,抱着胳膊迅速远离,嫌弃地瞥了对方一眼,对俞印说: “鱼仔,我要跟你坐一起。”   俞印淡定喝水: “可我不想跟你坐一起。”   直男需要一个人静静。   周成凉: “……”   周成凉满脸郁气,等俞印去买饮料的时候,低声对宗柏说: “都怪你。”   “”宗柏冷笑, “你听墙角的事儿我都没找你算账,还好意思怪我”   “你无缘无故突然说那些话把人吓到了。”周成凉指责道, “毛头小子,一点都不沉稳。”   “这点是我的错,我认,我考虑不周。”宗柏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你他妈怎么有脸说我第一个吓到人的不是你吗”   “我有铺垫。”周成凉心道我说了好几句话当做铺垫呢,怎么不算步步为营呢   宗柏显然不信: “你有铺垫个屁!就你这德行,肯定脑子一抽就冲上去跟人家表白了。”   虽然周成凉没说自己喜欢俞印,但他那柜一出,宗柏就悟了。   除了俞印还有谁   “扯。”周成凉筷子一拍,冷笑道, “你很了解我”   宗柏跟着拍筷子: “你真是对自己一点正确认知都没有。”   亏他之前还把周成凉当能助攻的盟友,原来人家早扛着大炮严阵以待,就等轰死自己了。   说实话,宗柏不怎么意外。   周成凉喜欢俞印这件事,好像挺理所当然的。   毕竟以这俩人的交情和相处模式,一方弯了另一方也必弯,不在一起都说不过去。   这个念头刚出,宗柏立即在心底给了自己一巴掌。   怎么回事   怎么能助情敌威风灭自己气焰呢   周成凉这不要脸的老流氓,平时不会天天借着关系好吃豆腐吧”   宗柏想揍人了,握紧拳头道: “你知道‘边界’俩字咋写吗”   “我高考语文比你高。”周成凉收拾了一下手上的东西,打算蹿到对面坐, “懒得理你。”   宗柏能让他得逞   他眼疾手快拽住对方衣袖: “小鱼说了不让你坐过去。”   “他口是心非,我不信。”周成凉扯自己的袖子,半天没扯出来,浑身直冒寒气, “松手。”   “你神志不清,我不松。”宗柏手上用力得指关节泛白, “你就这么追人的能不能有点分寸”   “你经验丰富”周成凉讽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家俞印这几天被你拉着加班,你就靠折磨别人取悦自己追人的能不能为别人考虑一下”   宗柏愣了下: “我……对不起,我没想到这点。”   他确实在部队待疯了,社交技能大打折扣,不知道怎么追人,只知道增加跟俞印的相处时间,没想到会给俞印带去麻烦和负担。   周成凉今天突袭他们工作室,本就是为了警告宗柏别再折磨人,顺便把那点小心思歇了。   现在目的达成一半,心情好了点,再次重复道: “松手。”   宗柏回过神: “不。”   开玩笑,他是疯了才会给情敌不要脸的机会。   “行,你自找的。”周成凉说完,二话不说把厚外套脱掉,只身着一件单薄的高领打底衫,抱着胳膊跑到对面坐下。   宗柏还没反应过来,俞印踱步回来了。   “那家店没有烤奶,馋死我了,果汁凑合一下吧……嘶,周成凉,你什么情况”俞印蹙眉, “穿这么少想进医院”   周成凉指指对面的宗柏,淡声道: “他说他冷,非要把我外套扒了穿。”   宗柏: “”   我靠,绿茶婊!   宗柏怒极反笑: “周成凉你做个人行不行你非要我不给面子地戳穿你吗”   周成凉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 “看手机。”   宗柏低头。   【ZCL:还没表白吧信不信现在说出来,俞印立马把你删了say bai bai】   “……”   宗柏气得一口气灌完一瓶啤酒。   靠。   狗逼!   他从牙齿中缓缓挤出几个字: “对,是我冷。”   周成凉满意了: “这没什么好丢人的,你真是一点都不坦诚。”   “……”   俞印沉默地看完了这一出不明所以的大戏。   直觉告诉他,自己离开的十几分钟里,两人之间一定发生了点纠纷和故事,可现在这情况,明显谁都不可能说实话。   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有种可怖的猜想。   周成凉见他迟迟不动,不由得催促道: “快坐,喂我一口肉,我手疼。”   话音刚落,宗柏戴上手套,动作极快地用生菜卷了一大坨刚烤出来的肉,一把塞进他嘴里: “吃,想吃多吃,有什么不方便的给哥说,哥来喂你。”   周成凉被噎得嘴角几乎撕裂,舌头还被肉汁烫了,半晌说不出话,在桌子下面狠狠踹了对方一脚,毫不留情。   宗柏表情狰狞起来,感觉小腿骨裂了。   这些暗流涌动,俞印统统没看见。   他只觉得更诡异了。   在两人看过来之前,俞印把自己的厚外套脱掉,扔在美丽冻人的周成凉身上,木然道: “穿着。”   周成凉凑过去摸了摸他手,确定对方是暖和发烫的,方才披上外套。   动作缓慢又优雅,做作得活像孔雀开屏,展示给围观群众欣赏。   宗柏痛苦地闭上眼。   这顿饭吃得诡异又迅速,服务员还没来及找上他们说“拍照打卡送甜品”,三人就扫完餐品离开了。   这次饭局结束的场景和上次一样,依然是两辆车。   不一样是的,这次没车是的周成凉,宗柏也没有好心送情敌回家的念头。   他最大的善意就是关心了一句: “手还好吗”   “还行。”周成凉领情,没呛回去, “祛疤药,谢了。”   “客气。”宗柏点点头, “那我……”   “柏哥,”俞印忽然出声, “咱俩聊聊。”   周成凉: “”   “有什么好聊的”周成凉强行站在他俩中间,低头拽俞印衣摆, “走吧,我们不跟他在这儿耽误时间了,好困。”   “那你上车先睡会儿。”俞印怜爱地看着他,心道这傻孩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   真是单纯无知容易被拐卖受骗的小可怜蛋。   周成凉被这眼神看得一愣,低声道: “你别这么看我。”   怪可爱的,想亲。   “好,那你先上车。”俞印半推半哄,终于让人老老实实上车,穿回还有周成凉体温的外套,对宗柏抬抬下巴, “走吧柏哥,去买杯喝的。”   ……   宗柏刚上高中就认识了俞印。   那年学校有十来个免考直升高中的优等生,都被分到了一班,他是之一,俞印和周成凉也名列其中。   三人因为长相,入学前就在学校小火了一把。   经历相似的优等生们很容易玩到一起,但宗柏出身军人世家,许多长辈如今还在政治机关工作,家里人从小就告诉他不能随便跟人来往。   北京当地顶级学府上学的学生大多非富即贵,宗柏谨记警告,生怕给爸妈惹麻烦,跟所有人都保持礼貌的社交距离。   哪怕跟俞印成了同桌,跟周成凉成了前后桌,他也没有进一步建立关系的想法。   转折出现在学期末备考阶段的一个周三。   学校教学进度快,学业压力大,他只顾着读书,换季没注意保暖,不幸着凉生病,那天烧得神志不清,趴课桌上头都抬不起来。   他想遍了脑海中所有认识的人名,愣是没没找到一个能帮自己买药,或者扶自己回宿舍的人。   宗柏悲催地想:只能熬了。   然而他低估了来势汹汹的病毒,人还没熬到放学,意识就涣散了。   俞印就是这个时候踏进他生活的。   宗柏不记得当时时间,只记得俞印背起他的时候,太阳还没落山,从医务室醒来时,月亮早就出来了。   “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喊医生”   俊逸帅气的男生趴在病床边写作业,见他睁眼,抬头扬起一个漂亮的笑容,两颗小虎牙尖尖的,分外好看。   和开学那天一样,再次让宗柏感到了惊艳。   他失神片刻,摇摇头,哑声道: “谢谢。”   时间过了八点,学生们还在自习,校医已经下班休息,医务室黑漆漆的,只有他和俞印两人。   “跟你同桌客气什么。”俞印给他拿了杯温水, “喏,医生让你多喝水,喝完这杯再吃点饭,然后吃药。”   宗柏就着他手咕咚吞下半杯,咳了两声,问道: “饭”   “嗯。”俞印低头看手表, “差不多了吧,去这么久,还没回来吗……”   话音刚落,医务室门发出“咚咚”两声。   “来了!”俞印眼睛一亮,小跑过去开门, “买到什么了”   来人裹得很严实,进门就摘掉帽子围巾羽绒服,露出里面的干净整洁的校服,以及一张惊艳完美的脸。   周成凉。   宗柏认识他。   “门口很多店都关了,其他不是烧烤就是炸串。我去酒楼点了几个小菜,还算清淡。”周成凉淡声道, “凑合吃吧。”   “哇你手都冻红了,让你戴手套你不戴,遭罪了吧快放我怀里,给你暖暖。”俞印抱着周成凉的手,接过袋子,放到床头柜上, “柏哥,一起吃点吧,垫垫肚子,药不能空腹吃。”   说是一起吃,但宗柏明白,他们是为了不让自己心里有负担,故意陪自己吃的。   大概是两人颜值太高,高到冲破人心理防线,宗柏没有拒绝,接受了他们的好意。   当然,也可能是俞印那声“哥”叫得太好听,他色令智昏了。   从那以后,一班多了个“铁三角”。   大家把他们的相处看在眼里,好多同学老师都打趣道:宗柏对俞印好是发自内心,对周成凉好是爱屋及乌。   宗柏承认有这部分原因,但并不是全部原因。   周成凉看着一副谁都不搭理的高冷拽哥模样,其实意外靠得住,对认可的朋友很仗义。   宗柏跟人闹矛盾,他嘴上嫌弃烦得不行,结果放学就陪他把人暴打一顿。   俞印来劝架,劝到一半被老师发现,三人被罚扫了半学期操场,没有悲伤没有抱怨,关系倒是越来越好。   没人不喜欢意气风发还善良礼貌的世家子弟,宗柏作为年龄最大的,一直把两人当弟弟看待,跟周成凉天天吵架纯粹是因为对方当太欠了,不骂两句浑身难受。   后来才情窦初开,心思歪了一个。   男生们打打闹闹,持续到了三年后的夏至。   一场声势浩大的考试结束了他的高中生涯,也结束了宗柏十八岁的少年时代。   报志愿那天,俞印打电话问他要不要一起上Q大。   他没有因为不可言说的心意改变选择,纵然心里千百般不舍,还是毅然决然踏上自己想走的路,一别两三年。   这次机缘巧合受伤回来,他想着先完成学业,也想着给自己争取一个机会。   对于周成凉口中给俞印造成的困扰,宗柏之前真的没想到,为此必须要跟俞印道个歉: “那个,小鱼。”   “嗯”俞印扭头看他,不自觉挺直腰杆, “柏哥,你这个语气,有领导谈正事的味儿了。”   宗柏嘴角一抽,刚绷正的情绪立马散了,失笑道: “嫌我太严肃就直说呗。”   俞印“嘿嘿”一乐: “也没事,正要我也有话跟你说。”   宗柏心脏猛地露了两拍。   难不成被发现了   俞印这个粗神经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敏锐了!   他明明是想慢慢来的,哪里晓得会突然蹦出一个周成凉,打断了他所有计划!   怎么办怎么办   俞印要是察觉到直接问出来,承认还是不承认   扛枪跟恐怖分子对刚都不紧张的宗柏握紧拳头,掌心满是汗水。   俞印深沉道: “柏哥,不许说谎,你实话回答我啊。”   宗柏眼一闭,心一横: “你问。”   俞印: “你是不是喜欢周成凉”   宗柏: “……”   啊喜欢谁 第34章   俞印那句话问出来,宗柏真的想以死明志了。   如果否认这件事需要生命来证明,他现在可以立即爬上商贸楼,从天台一跃而下!   但宗柏下意识的否定在看到俞印眼神的时候顿住了。   他不是没见过俞印担心地表情,现在这样,明显不止担心。   现在的反应与其说担忧反感,不如说紧张和试探更准确。   情绪在夜间的人潮中翻涌,或许连当事人自己都没意识到。   宗柏张了张口,无意间喝了口冷风。   凉意贯彻胸腔,他忽然微微弯下腰,胳膊撑在路边的扶手上。   “怎么了”俞印吓了一跳,单手扶住他臂弯, “不舒服”   宗柏冲他笑了笑,不动声色抽出胳膊: “没事儿,累了。”   俞印对人还是跟从前一样好。   可惜他现在受之有愧。   “走两步就累了你们不都是五公里拉练随便跑吗”被他这一打岔,气氛缓和下来,俞印开玩笑道, “回来上个学,可别体力退步了。”   “不敢,退步了回去要挨骂的。”宗柏摸摸口袋,掏出一盒烟, “介意吗”   俞印不喜欢烟味,但是不介意熟人偶尔来两根,他耸肩道: “下次见面,我得带个打火机给您点上。”   宗柏咬着烟嘴,没点,低头乐了。   乐了半天,没着火的烟愣是被抽出一口尼古丁,呛得五脏六腑生疼。   他想,算了。   要是周成凉那个狗东西一厢情愿,那他怎么都得掺和一脚,但既然主角已经定下了人选,他也就不强求参演了。   宗柏不会无礼到把一部欢喜的爱情片搅和成狗血八点档。   只做朋友,不让收不了场的情节发生,其实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或许他该谢谢周成凉,今天晚上及时出现,制止了错误的继续,给彼此都留了后退的余地。   很难不怀疑,那心眼子比莲藕还多的家伙是故意的。   想到这儿,宗柏有点无奈。   行吧,欠了人家一个人情。   他摘了烟,握在手里把玩: “我只是出了个柜,为什么猜我会喜欢那个狗……周成凉”   “不是吗”俞印转了转耳钉,不太习惯跟人聊这些, “你给他弄礼物,还给他祛疤药,我以为你这几天来我这儿是蹲他的……哦对,你今晚还抢着喂他吃饭。”   宗柏: “。”   真不愧是俞印,完全猜反了,真想撸起裤脚给这人看看,自己的小腿被周成凉那一脚踢成什么样了。   “还猜得有理有据。”他感慨道, “你想听什么回答”   俞印没想到他反问回来,大脑空白了一瞬。   他想听什么回答   不知道。   只是在意识到这个可能性后,就想把人约出来问清楚,免得他们家单纯无知的少爷被人骗走。   这种想法一旦萌生,瞬间如雨后春笋般生长。   俞印意识到:我是想听到否定回答的。   他觉得周成凉和宗柏不太合适,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总之就是不合适。   但是……但是人家俩要是看对眼了,别人好像管不着啊。   就算没看对眼,宗柏要追周成凉,其他人有什么资格干预   俞印郁闷地咬住下唇。   他忽然发现自己有点坏,两个好朋友找到真爱,自己竟然不能真心实意送上诚挚的祝福。   这太过分了。   俞印愧疚地不敢看宗柏眼睛,双手托着脸面朝夜空: “对不起哥,我唐突了,你自己的事情不用告诉我的。”   宗柏弯了下眼睛。   说实话,他们圈子里,真的很少见俞印这种愿意审视自己,正视错误,并且及时改正的人。   有时候真是懂事得让人心疼。   “好了,不逗你了。”宗柏没再顾左右言他, “不喜欢,真不喜欢,我一想到周成凉就头疼,恨不得把他脑袋砸了,我还喜欢你这一句话,给我吓得今晚睡不着了。”   意料之外的回答,俞印/心底却难掩卑劣的雀跃: “真的”   “真的,”宗柏举手发誓, “我喜欢狗都不可能喜欢他。”   宗柏不会撒谎,话说到这个份上,俞印后知后觉尴尬上了: “哦,误会啊。”   “是啊。”宗柏玩笑道, “真要说起来,我对你不是更好要喜欢也该喜欢你啊。”   “哎哎哎!哥这可不兴开玩笑。”俞印拍他胸牌, “咱俩24k纯友谊哈,性取向都不同,没可能的。”   “纯友谊”, “没可能”是实话,至于性取向不同   宗柏苦笑完又冷笑: “行,你直得吓人。”   “但是小鱼,”他话锋一转, “如果我们俩身份换一下,我或许不会介意有人喜欢我兄弟,何况那个人还是知根知底的朋友。”   “你有没有想过,到底为什么不爽”   ……   宗柏回北京后住在家里,他们家家风严,超过十二点不回家要打报告,俞印没再耽搁他太久,把人送回车上。   “鱼。”宗柏晃了晃车里空掉的口香糖罐,离开前喊住他, “你车里有糖吗”   他不太想抽烟,偏不巧烟瘾上来了。   “口香糖应该没有,我比较喜欢巧克力。”俞印从兜里掏出一块奶糖给他。   宗柏挑眉接过: “谢谢。”   喜欢吃巧克力,却从口袋里掏出来奶糖   没记错的话,周成凉喜欢吃奶糖。   但今晚说得够多了,看俞印/心不在焉的模样,应该没法接纳更多信息。   “谢了。”他指指旁边停着的大G,意味深长道, “赶紧回去看看你这车里的人吧,咱俩聊半天他都没动静,怕不是已经气死了。”   俞印不明所以眨了下眼。   他跟朋友聊会儿天,周成凉有什么好气的   不过那么久一点动静也没有,确实不符合周成凉的人设。   他把没想通的问题暂且搁置,打开了副驾驶门——   俞印: “”   人呢   俞印茫然地抓了把头发。   好怪,有种遛狗没牵绳既视感。   不过那人一双眼睛两条腿,这么短的时间应该走不远。   俞印给对方发了个消息,没得到回复,便沿着商场周边转悠起来,果不其然,在一个商业广场区的小餐车旁边看到了周成凉。   人高马大的帅哥坐在餐车前的小板凳上,两条又长又细又直的腿委委屈屈缩起来,手里抓着张gg单折来折去。   他旁边已经放了好几张传单,还有几块看不清形状的纸团。   俞印饶有兴致地看了会儿,拿出手机狂按快门,构图光影没有技巧,全是情感。   大少爷罕见的烟火气息生活照,不能错过了。   广场上有很多发传单的,卖饭的卖楼的都有,这个点打工人都想下班,大家逮到闲人就会递一张。   闲中之闲的周成凉坐那儿,就跟必打卡的NPC一样,对这些发传单的来者不拒。   每过来一个人,他就会放下手里的纸团,抬起头双手接过gg单,然后低下头继续摆弄越来越多的纸张。   俞印唇角弯起,默默欣赏片刻,在对方彻底成为传单垃圾桶前,抬脚走了过去。   “周成凉。”   周成凉漫不经心抬起头,见到是他,眼里涌出笑意: “手机没电了,没看消息,怎么找到我的”   “靠缘分。”俞印煞有介事道, “一秒不盯着你就跑没影了,没点缘分还能跟你做朋友”   “那我们,缘分不浅。”周成凉垂下长睫,指了指身边的纸团,薄情的眉眼无端显出几分暖意, “猜到你会来找我,折了玫瑰当做谢礼。”   俞印这才发现那些纸团的形状是花。   或许因为受伤的手不够灵活,成品并不怎么好看,松松垮垮的,但确实能看出来是玫瑰,和他上次给周成凉折的手法一模一样。   俞印垂在身侧的手忽然被路边的灯光恍到了,猛地缩进袖口,搅碎了冷暖分明的交界线。   好半天过去,他才伸出手平展向上,悬在周成凉面前,索要自己的玫瑰。   “帅哥,你要的烤奶做好了。”   餐车老板吆喝了一声。   周成凉站起来,顺便把做工最好的一朵纸玫瑰放在俞印手里,接过热气腾腾的烤奶: “谢谢老板,钱已经付过了。”   “嗐,你还付啥钱。”老板摆手,打趣道, “你都为我开了项新业务呢。”   “新业务”俞印挑了下眉。   “是啊,您没发现我这儿是做拉面的小摊吗”老板笑道, “我都快收摊了,你朋友忽然拿着个全新的锅和花茶包过来让我做杯烤奶,还给了一大笔钱,我寻思着他搞自媒体做什么挑战呢,结果做了半天,人家就在旁边摆弄宣传单,根本不来拍视频,合着是真想喝啊。”   俞印微怔,鬼使神差地问: “玫瑰花的烤奶吗”   老板说: “桂花哦。”   冰凉的脸颊传来热意。   周成凉抬着胳膊,用纸杯暖热了他侧脸,笑道: “走吧”   “嗯。”俞印移开了目光。   那朵纸玫瑰安静躺在掌心,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时间也不过如此。   玫瑰还没到盛开的季节,却有人闻到了花香。   烤奶是用纸杯装的,约莫有点烫,周成凉没让他拿着,等上面那层稍微凉点,才喂到他唇边。   俞印侧身,就着他手喝了一口,说不上烫还是不烫,只问道: “你有没有发现我们离得有点远”   说完,看周成凉的表情,对方明显诧异了片刻。   也是,他们肩膀挨着肩膀,还要怎么样才算近呢   哪怕有灯光遮掩,此刻夜色也过浓了,这句没头没尾的问题本该就此打住,他们应该早早赶回家洗漱休息。   可今天没有风,没有雨,似乎就该干点浪费时间的事儿。   所以俞印停下脚步,拿走了周成凉手里的杯子。   杯壁确实很烫,但有纸玫瑰垫在掌心,温度也还好,不是不能忍受。   他没怎么犹豫,也没多想,握住对方那只唯一能用,没受伤的手。   “哥,给不给牵一会儿” 第35章   晚上十点,大G悠哉悠哉驶入小区地下停车库。   鬼混结束的两人终于回家了。   电梯到达楼层,发出“叮”的一声,埋头玩手机的二人齐齐抬头,侧目看向对方。   微妙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无声蔓延开。   兄弟俩乍一看没什么问题,细看问题可就太大了。   平时没骨头似的缠在一起的“从”现在变成了“人人”,中间距离大得还能再站下一个“人”,生怕碰到对方似的。   “那……我先回去了”俞印指了指一边电梯门,回头发现指错了方向,尴尬一笑,赶忙换另一只手重新指, “回去了。”   “嗯。”周成凉高贵冷艳地一点头,顺着他指的方向走。   俞印: “……”   俞印: “那边是我家。”   周成凉: “……”   “不好意思。”他掉了个方向, “晚安。”   “晚安。”   俞印也掉头。   只是还没出去,等候许久的电梯门自动关闭了。   “……”   啊,没晚掉安。   两人同时按下自己面前的“开门”键,又回头对视一眼,再次互道晚安,背向而行,各回各家。   这电梯门开的时间蛮久,他俩各自开锁的时候,还能穿过电梯看到对方。   俞印这边半天没擦干净手指上的汗,同时清晰地听到周成凉那边好几次开锁失败的声音。   直到电梯门重新关上,他才顺利解开指纹锁冲进屋,甩掉鞋子,用力把自己面朝下砸进床里,使劲儿往被子里拱,无声锤了半天枕头。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好好好怪怪!   为什么有朝一日跟周成凉独处会变得那么奇怪!   俞印把自己头发拱得乱糟糟一团,闷得快要喘不过气才翻过身,面对天花板。   抬手碰碰面颊,手背传来烫人的温度。   他懊恼地“啧”一下了,不知道局面怎么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的。   只是牵了个手而已,怎么整个世界都莫名其妙地变了   他竟然会因为跟周成凉牵个手脸红心跳   以,以前怎么没这种反应呢!   这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难不成最近跟男同相处多了,导致……   天啊。   他好像对兄弟……   他竟然对兄弟……!   他怎么能对兄弟……!   俞印被这个念头吓得花容失色,仓皇失措地坐起来,盘着腿反复气沉丹田。   深呼吸,深呼吸,小场面,都是小场面。   冷静点,俞印,你可是经历过九年制义务教育,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的优秀大学牲,遇到事情不要慌,现在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了!   写论文需要查阅数据才能得出有说服力的证据加以左证结论,同理,他现在只是有个很玄之又玄的猜测与怀疑,还不能成为真正结论!   俞印给自己一番劝导,逐渐冷静下来,掏出了手机,点开这些天收集但还没来及看的小说漫画和电影。   摄影生要有摄影生的态度,他在盘片里挑挑拣拣,选了一张看起来非常艺术的封面。   就从同性题材的电影开始吧!   半小时后——   很有态度的摄影生面红耳赤关掉投影。   可恶,这两人怎么才认识没多久就上床啊   都还不了解对方,就那么赤/裸着上半身压另一个人身上了不别扭吗不膈应吗至少得彼此知根知底才能谈恋爱吧   画面的冲击力对俞印来说太超前,他选择回归书面文字。   这回他学聪明了,选择小说之前先去问了给他推荐书的人。   【yy:学长,哪本最好看】   【邵溪:那必须是《和竹马老攻上床的101种方式》!】   【yy:】   【yy: /大熊猫惊恐。jpg/】   【yy:听起来有点限制级。】   【邵溪:漏漏漏能在正规网站过审的文,怎么可能有限制级呢】   【邵溪:这本可是超级无敌纯爱大作!】   收藏不到500,评论一百出头,两周更了十几万字的大作   怎么看起来那么不靠谱   出于对本校高知学长的滤镜,俞印将信将疑地一键全订,洗漱完毕后躺在床上慢慢看。   他不知道,邵溪为人类的爱情做出了多大努力。   要不是俞印忽然问他有没有小说推荐,邵溪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个八百年前签约过的作者账号,熬了一周写了篇独家定制的巨作。   他码生码死,码得昼夜颠倒,码得眼冒金星,码得不知今夕何夕,睁开眼睛写论文,闭上眼睛写小说,每次点发表都头脑昏胀,完结那天有种飘飘然欲成仙的恍惚感。   邵溪得意洋洋给周成凉发消息。   【邵溪:学弟!】   【邵溪:哥哥这几天恶补各种爱情番,键盘都快打出火星了,看学长给你帮一把大的!】   周成凉过会儿才回复。   【ZCL:】   【ZCL:好意心领,别乱来。】   【邵溪:安啦,学长是研究生,学长有智慧的大脑,学长办事,你放心。】   三个小时后。   【ZCL: /截图/】   【ZCL:这就是帮了把大的】   邵溪点进去一看。   【yy:周成凉。】   【ZCL:嗯】   【yy:你们学金融的真是多少有点病,明天咱俩别见面了,我现在看到你们金融男就头疼。】   【ZCL:】   【ZCL: /大熊猫目瞪口呆。jpg/】   此时此刻,屏幕前的邵溪做出了和表情包一样的表情。   怎会如此   是他写的小说不甜吗!   邵溪手忙脚乱去审视自己的大作。   他这本直接用了身边现成的素材,讲一个学金融的主角和另一个学摄影的主角从小认识到大,后来住在一起,经历了101个日日夜夜后意识到彼此早就心属对方在一起的故事。   多温馨。   怎么会看到金融男就烦呢   邵溪决定从头开始审判。   前十章还很正常。   但全本进度条走到50%左右,事情变得不对劲了。   邵溪看着“主角攻凌晨四点把酣睡中的主角受叫醒,说要给他念论文哄他睡觉”的情节,陷入了沉思。   他甚至把论文内容都写上了,还特么是自己前不久刚发表的那篇。   全文一共一百多评论,这一章就有六十多条。   【作者专业的这篇论文好牛逼。】   【但是学金融的为什么要给学摄影的老婆读未来城规设计类论文神经病啊】   【还他妈的专门把人喊醒……这种1不配有老婆, be吧。】   【撇开无用的爱情不说,大四环设狗慕名观阅回来了,这篇论文真的特别diao,相关专业可以去看看,毕设做这个方向应该能拿高分。】   邵溪: “……”   真的很感谢网友们对他学术水平的认可。   他跪在床上,给周成凉发消息。   【邵溪:真的挺不好意思的,学疯了/跪下/】   【ZCL:智慧大脑放心】   邵溪: “。”   【邵溪:其实学长这个研究生学位是买的/玫瑰/】   ……   俞印熬了个通宵,看了坨屎。   还好工作室那边他参与的项目拍摄档期跟人撞上,次日整天都有空,上午去陪周成凉换药,下午能回来补觉。   他真不知道邵溪从哪里扒出来文,那么荒诞风。   看到攻给受读论文时,他以为这个主角攻是个癫公,为此迁怒了同为金融系学生的周成凉。   谁能想往后看下去,发现主角受也是个癫公,居然在主角攻给他表白的时候问: “那你愿意为了我转行学设计给我做个爱的大模型吗”   特么的,是不是有点毛病!   从某种抽象的维度看,这俩主角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天造地设绝无仅有。   如果这种精神状态和相处模式才叫男同,俞印敢笃定自己不是。   他第一次看小说有了心疼全订钱的感觉。   两块三毛八,买了一晚上的心梗。   不过多亏了这本小说,昨晚那点难以言喻的尴尬荡然无存,早上去阳台晒衣服的时候,他还能冲隔壁的周成凉点头问好: “早啊凉哥。”   “早。”周成凉站在原地,表情有些踌躇不定。   俞印好奇: “怎么了”   周成凉深沉道: “在思考你到底是想看见我还是不想看见我。”   昨天彻夜难眠的有三个人。   一个通宵看荒诞纯爱文的俞印,一个因为“不想见你”失眠一整晚的周成凉,还有一个为写小说荒废正业不得不彻夜更改项目文书的邵溪。   退一万步说,三人也算同命相连,就不再斤斤计较那么多了。   俞印对周成凉的印象顺利从“脑子不好的金融男”转回“好兄弟”。   ……嗯,应该是“薛定谔的好兄弟”。   他没有心大到睡一觉就忘了最重要的待办要事。   就算邵溪推的小说没怎么派上用场,他也不会像胆小鬼一样以此为由逃避,有些东西,还是实践得真知吧。   “怎么可能不想见你今天还得去换药呢。”俞印摆手, “快点洗漱收拾,半小时后进电梯。”   今天天气不错,外面阳光充足。   俞印出门前在玄关站了会儿,手里的车钥匙拿起又放下。   赵恒岚说在地铁站见过周成凉,说实话,他有点介意。   坐地铁的周成凉他都还没见过呢!   不然,今天坐地铁去医院   “啪嗒。”   大门忽然从外面被打开了。   门开了一道缝,逐渐露出一双好看的蓝灰色眼睛,长而卷翘的睫毛忽闪两下,盯着俞印看。   俞印暗觉好笑: “干什么呢”   “你约的半个小时,”周成凉眉毛幽怨地塌下, “现在已经过三十分钟二十多秒了。”   俞印指节抵住上扬的唇角: “平时没见你算那么精准。”   “平时又不是见你。”周成凉理所当然道, “见你当然会迫不及待了。”   俞印指尖一动,将车钥匙握紧了。   算了算了,少爷手受伤已经很让人心疼了,为什么还要挤北京没有人性的地铁碰到磕到伤到怎么办   “周成凉,你这人,说话挺讨喜的。”明明开门就能跟人撞个满怀,他偏要顺着那道门缝往外看,就像看相机取景框中放大特写的美景,轻笑道, “眼睛更讨喜。”   周成凉似乎已经习惯了他最近突如其来的频频夸赞,从善如流道: “还有哪里”   选项比较多,俞印捏着下巴“嗯”了会儿,艰难抉择道: “手”   他喜欢周成凉又细又长的漫画手,想拍很久了,一直没时间,耽误到现在都没实现。   周成凉听完,冷不丁打开门。   俞印原本扒着门框,现下没了倚靠,只能失控朝前方扑去。   但他本人没慌,因为他知道自己一定会被周成凉稳稳接住。   果不其然,清新干爽的沐浴露香味涌入鼻息,一只心心念念的手扶住了他后背。   其实按照人下意识的动作,这只手本该落在他腰上,现在或许是因为点不便明说的原因,克制了几分。   俞印听到周成凉在他耳边问: “就那么喜欢”   他也不矫情,干脆点头: “嗯。”   周成凉抬起眉梢: “那昨晚牵的够吗还要不要”   嘴里说着问话,却是已经抓住了俞印垂在身侧的手。   没用力,稍微一挣就能甩掉。   俞印耳朵有点红,垂下目光,轻轻“啧”了声。   果然早上的狐狸精最让人无法拒绝。   “你都送上门了,我干嘛要拒绝”他用力握回去,牵着人进电梯,含糊道, “走了。” 第36章   三甲医院人太多,周成凉不是啥疑难杂症,没必要去专门找大夫,也不用为了这点小伤让家庭医生大老远跑上门,俞印干脆带他随便去了一家私立医院。   人少环境美服务好,除了乱要钱没有别的缺点。   周成凉挂号的时候,在排队11人的35元普通诊室,和无排队120元的专家诊室之间,犹豫不决。   俞印打完电话回来以为他又发呆跑神了,直接按下最贵的选择,扫码付款一口气搞定: “走了。”   周成凉眼睛一亮: “鱼仔。”   俞印扭头: “嗯”   “你知不知道你刚刚特别帅”周成凉大鸟依人地蹭蹭他头发, “嗯……得叫俞总。”   俞印抖了两下鸡皮疙瘩,一脸莫名其妙: “不知道的以为我刷卡给你拿下了百十万的爱马仕。”   一百块钱就走拐走,周成凉也太好骗了。   照这么说,他得强迫对方跟自己续个卖身契,被坏人骗走还不如在他身边,他完全可以养一辈子。   “行了行了,别蹭了。”俞印把他推开, “蹭到伤口就老实了。”   “这点伤算什么”周成凉不满道, “小伤,我都不放在眼里。”   ……   “帅哥,你伤口恢复得不太理想啊。”大夫招呼实习生拿来了清创的一次性诊疗包, “二次缝合过吧里面有点感染了,还有溃脓,上面结的痂太厚了,我现在得把这些痂块揭掉,这样伤口才能透气愈合。”   “揭,掉”前不久还大放厥词不把小伤放在眼里的周成凉,此刻面色煞白,挤着字往外一个个蹦音节, “直接揭掉没有麻药”   “没有,一会儿就好,忍一下。”医生冷漠地拆包消毒, “外套脱了,胳膊放上面,家属可以去缴费了。”   “不行!”周成凉一把抓住俞印的手,低声道, “陪我。”   俞印也面容严肃,尤其听到要辣手生撕痂,眉毛已经拧成川了,低声响应道: “得先缴费。”   周成凉不依,声音更小了: “陪陪我。”   哎呦!   迭词!   俞印耳根子一软,恳切地望向大夫: “姐姐我们绝对不逃单,我陪他弄完就去缴费。”   医生: “……”   医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看了眼他们耳朵上明显是一对的高奢耳钉,妥协了: “行吧,那我开始了,放松,不怎么疼。”   周成凉面无表情: “我一点都不紧张。”   “……”医生拍了拍他绷成沟壑山谷的小臂肌肉, “深呼吸。”   周成凉进行了一点七秒的体内外气体交换。   俞印看到医生拳头硬了,非常有眼力见地及时作出反应,轻拍周成凉后背: “一会儿就好了。”   周成凉在他面前从不装逼,从来都是明明白白大大方方地怕疼。   看得出来刚才在医生面前想装一下,但是太害怕了,没装住,一秒垮台。   垮台的周成凉直接摆烂,有种赴死般的淡然: “您开始吧。”   医生拿起镊子,还没碰到,计算机忽然传来一阵滴滴滴的消息音,她扭头一看,脸色顿时变了: “我有个患者出事了,实在不好意思,我可能要去看一眼,等两分钟会换个人成吗”   清伤口不是啥大事,人命当前,两人自然表示理解。   只是可惜了周成凉刚做好的心理建设,等会儿换个医生,他又得重新紧张一阵子。   俞印让他在这儿等着,先去外面自助机器上缴了费,回来的时候刚好碰上新来的医生。   周成凉坐在椅子上,磨磨唧唧抬手又放下,见到他回来,想哼唧两声找安慰。   结果俞印没顾得上他,而是很惊讶地跟医生打了个招呼: “骆落姐那么巧”   骆医生跟他姐俞昼是本科校友,在国外待了七年依旧不适应国外生活,去年便回国了。   “不巧,这医院我家的。”骆医生笑道, “我就是看到你了,专门接的这个活。这是你朋友吧是不是叫周成凉我听俞昼骂过……咳,谈过你。”   周成凉: “。”   反应过来的周成凉有些无语。   北京这么大地方,怎么总能碰到熟人   还是俞昼那个魔鬼的熟人。   俞昼在外人面前没少骂过他吧   周成凉尽量心平气和地打招呼: “是的,骆落姐好。”   性格冷不代表没礼貌,该喊人该问好的时候,周成凉从不拿劲儿。   “你好你好。”骆医生笑容灿烂,比起俞昼,更符合大众对白衣天使长相温柔声音善良的刻板印象, “来吧,我们速战速决,不疼的,不用怕。”   俞印刚想说“您轻点”,周成凉却“啪”地将胳膊丢置于护理垫上,浑不在意道: “嗯,没事儿。”   俞印: “”   哥们你怎么又装上了   哦……   应该是因为俞昼。   万一在骆医生面前露怯,俞昼一定也会知道他很怕疼,很“没用”。   俞印知道周成凉从不在俞昼面前落面子,像是生怕在他姐心目中得到“不可靠男人”的评价。   他不知道对方哪里来的执念,也不打算多问,一直默默配合。   周成凉装了但没完全装,表面上看不出来,其实桌子下面一直寻寻觅觅找俞印的手,   俞印走上前一步,把手递过去。   骆医生没看到,眼里只有伤口,听他一副无所谓的语气,没再说多,麻利地下镊子夹住翘起的血痂——   俞印: “嘶!”   “”骆医生奇怪地看他, “你叫什么”   俞印皮笑肉不笑: “画面冲击太强,感慨一下……”   其实是周成凉差点把他手捏断。   这厮天天不运动,怎么浑身使不完牛劲   周成凉大概也知道自己用力过猛,接下来十多分钟没再动,一言不发,只有骆医生跟他说话的时候言简意赅“嗯”两下。   俞印估摸着是疼狠了,多说两句估计能哭出来。   血痂揭开后是新长出来的粉肉,还往外渗血,在旁边看着都疼,少爷这回真是遭老罪了。   “行了,这几天多上药,碘酒和医用酒精都行,不过可能会染色,酒精疼一点,你们自己看着办。”骆医生摘掉口罩, “我先走了,有需要你们来报我名儿就行,省得挂号多费钱了。”   俞印乖巧点头: “好,谢谢落姐。”   “对了。”骆医生走到门口又回头, “你知道你姐年底回来吧”   “知——”   “什么”一直没吭声的周成凉终于破防了, “她要回来过年”   ……   “成年人有成年人的生活方式,我们是时候脱离家庭独立自主了。”周成凉坐在大G副驾驶说个不停, “鱼仔,我们过年去外地玩吧”   两人从小受的教育来自父母,父母开明开放,他们成长过程中没吃过封建保守的苦,只有一件事,连他们爸妈也没法拯救他们。   那就是过年的家宴。   老周家族谱关系混乱,三舅四叔七姑八姨遍地跑,祖辈的俩镇宅长辈非要过节一起吃饭祭祖,每次春节,他们家都会上演好大一出豪门大剧。   而赵家是另一种极端。   他们家也要过节齐聚家宴,但来的都是各行各业有个性的精英,张口深奥学术,闭口高雅艺术,聚在一起有种学术家大乱炖的疯癫美感。   周鹤晴再放荡不羁也是现下周家掌权人,小节日推就推了,春节祭祖这种是万万不能缺席的。   每年的除夕夜,周成凉就跟她身后赏猴。   俞印比他好点,家里长辈挺疼他,就是喜欢围着他灌输新知识,恨不得他能够继承所有人的天赋技能,多方面发展。   简而言之,都很痛苦。   周成凉早就想拉俞印出去过年,这次终于借俞昼回国的“坏消息”提出来了。   距离寒假还有两个多月,俞印暂时没有拒绝: “你想去哪里”   “还不知道。”周成凉说, “我想一想。”   “等你想到再说。”俞印说完,接起震了很久的电话, “柏哥”   周成凉忽然就坐直了,指指车内智能屏幕,意思不言而喻:   连车里的蓝牙,外放。   俞印无奈地接通蓝牙: “柏哥我开车呢,外放了,周成凉在旁边。”   周成凉: “!”   周成凉郁闷: “你怎么告诉他了”   “呵。”电话对面的宗柏冷笑,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缺德”   俞印一直不喜欢把私人聊天内容告诉第三个人,尤其是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高中就拒绝老师看自己和同学的聊天记录。   他坚持认为这样很不尊重人,通话开外放都会先给对方说一声。   解他如周成凉当然更清楚这点,说出来不过为了膈应宗柏一下,冷声道: “这位商业合作伙伴,你知道我们小俞老师今天休假吗”   “不谈工作。”宗柏无语, “我们俩又不止是商业合作伙伴,对吧小鱼”   俞印盯着后视镜掉头,随口道: “嗯嗯。”   周成凉: “”   周成凉气得开窗透气。   宗柏笑了好半天,道: “好了好了,说正事儿。”   周成凉: “你要回部队”   宗柏骂了声“傻逼” : “再打岔我半夜去你家揍你。”   周成凉眼睛一亮: “俞印,他要揍我,我晚上跟你睡。”   宗柏: “。”   不骚能死是吧   他吵架一直不太行,肯定骚不过周成凉,一时间无言以对,两人就那么沉默了。   直到旁边俞印乐呵呵来了句: “继续啊,怎么不说了”   周成凉: “……”   宗柏: “……”   “哎,你俩以后本行干不下去了也不用愁没饭吃。”俞印兴致勃勃道, “您二位是天赋型相声演员啊。”   两人: “……”   出现了!小俞同学的超绝钝感!   好真情实感的称赞,比阴阳怪气更伤人心。   不过再怎么说都是夸奖。   周成凉心安理得应了这句话: “是这样的,我很有用。”   “……”宗柏服了, “你俩能不能保持严肃听我讲正事儿”   俞印这回没再给周成凉捣乱的机会: “哥您说。”   “周成凉在你身边也好,这事儿本来就跟他有关系,省得你再转述了。”宗柏说, “你俩过年能跑就跑吧,别回家过。”   前一秒还说考虑出去过年,现在宗柏就来了消息。   俞印有些意外,等红灯的时候跟周成凉对视一眼: “什么情况”   “昨天我爸妈出去参加赵老的寿宴,周成凉你外祖父母也在,还有很多世家长辈。”宗柏用最平静地语气说最惊人的话, “可靠消息,周家那二老跟好多人看对眼了。”   “什么意思”俞印蹙眉,替周成凉发问, “什么叫看对眼还是跟好多人”   “字面意思,”宗柏说得淡定,难掩其中看戏的幸灾乐祸, “周成凉,过年家宴,你家里人可能要给你相亲了。”   周成凉: “”   “嘟——”   大G发出震撼的长鸣。   “操!”俞印中气十足地爆出一句国粹, “周成凉都特么没到法定婚龄相个毛的亲” 第37章   去年的大年三十,俞印刷到过大学生回家被迫相亲的视频。   他还将其发给周成凉,表达了作为旁观者的同情。   没想到啊没想到,二十岁不到被家里人催婚催相亲的剧情竟然发生在了他身边!   俞印非常生气。   “什么时代了什么年份了现在怎么还有家长喜欢插手晚辈的人生大事”俞印急得在屋里走来走去, “安排不到二十岁法定婚龄的晚辈去相亲,这合理吗人道吗不荒谬吗当事人,你自己说说!”   当事人盘腿坐在沙发上,双手乖乖交握置于身前,一动不敢动: “很不合理,非常不人道,相当荒谬。”   “是吧是吧。”俞印说累了,哐哐灌下半瓶水,解渴后继续说, “你要是不从,他们是不是要等你二十岁把你和人家女孩子捆起来送婚礼上再蒙着眼送进乌漆嘛黑的新房”   周成凉摸着下巴,歪了关注点: “为什么是乌漆嘛黑”   “这个……大概因为黑暗中的人更容易被情绪控制”俞印也是想到“小黑屋”才随意一说,哪里会考虑那么多   “不对不对,别歪题。”他把话题矫正回来, “我给你说,你要是英年早婚,我举双手不赞同。”   “婚礼”二字一出,俞印更不开心了,闷闷不乐坐到周成凉身边,郁闷道: “我不想年纪轻轻就给我哥们当伴郎。”   网上经常有人说“想一拳锤爆地球”,俞印之前觉得这句话夸张得挺让人乐呵,现在却不那么觉得了。   这是夸张修辞吗   不,这是抽象概念具象化的真实写照。   想到周成凉西装革履牵着别人的手,他都想带着地球一起炸了!   俞印回头: “你盯着我看什么”   眼睛亮亮的,完全不像要被命运扼住喉咙的当事人。   都要被按头相亲了还不急   到底谁才该是急急国王   周成凉甚至很过分地笑了一下: “鱼仔,你反应这么大,会让我有点误会。”   俞印抿唇: “误会什么”   误会你对我也有点意思,周成凉想。   但这样说会不会有些过于直白了   他琢磨片刻,换了个含蓄点的说法: “误会你在吃醋。”   嗯……   好像也没有含蓄多少。   算了,无所谓,尽力了。   他真忍不了,自己又不是什么道德感很强的正经人,忍这么长时间简直可谓奇迹,他发誓,只要俞印稍微有点脸红的征兆,他一定必须绝对要低头亲一口。   周成凉故作矜持地抬起下巴,借眯眼的动作打量俞印的一举一动。   位于他注意力正中央的俞印听到问题,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用一种很难言的目光看他,匪夷所思道: “这还用问”   周成凉: “”   不对劲,节奏不对劲,事情是不是要朝着莫名其妙的方向发展了   接下来,俞印身体力行地回答他:是。   “就是吃醋,就是不想你跟一个陌生人相亲结婚,这有问题吗”俞印口吻比下蛋公鸡是公鸡中的战斗机还要理所当然, “一觉睡醒我兄弟成了别人的老公,换你你能接受吗”   “……”   荒谬的真理。   周成凉难得体会到了哑口无言的时刻, “你——”   “我什么我”俞印反问, “你说啊,换我跟别人结婚,你接不接受”   “我——”周成凉气急, “不,接,受!”   这回换俞印矜持高贵地抬下巴了: “那不就得了,你是懂我的。”   他说完,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   好险,差点就让周成凉那个狗逼占上风了。   事关人生大事的问题他要自己想明白,谁都别想打乱他的节奏!   兄弟,你始终慢……   “我不太懂。”周成凉忽然冷静下来了, “我为什么会懂你”   俞印还沉浸在稳居上风的喜悦中,没反应过来: “什么”   “我说,我跟你不一样。”   室内忽然暗下来,外面的太阳光被窗帘遮住,周成凉把智能遥控器丢到了看不清的角落: “我不接受是因为喜欢你,你呢一样吗”   “……”   周成凉果然是一个没有节奏和规律的人。   黑暗会放大人的情绪和感知,俞印不久前才说的理论,此刻被周成凉实验在了自己身上。   我喜欢你   从手机上看到这四个字,和现实中亲耳听到,果然感觉是不同的。   俞印从小被爸妈教导遇事不能逃避,此刻却在心底给二老说了声抱歉,低下头,捧住周成凉的胳膊: “今天缝针很疼吧你看你,疼得乱说话。”   周成凉充耳不闻: “我知道你早就隐隐约约明白了。”   俞印对他伤口呼呼两下,喃喃道: “等会儿该上药了。”   周成凉: “你看的出来吧”   俞印: “酒精还是碘伏呢”   周成凉: “我在追你。”   俞印: “碘伏吧,酒精太疼。”   周成凉: “。”   这个他真没办法装听不见: “酒精,必须酒精。”   宁愿疼死也不能让他雪白的肌肤染上丑陋的褐色!   俞印点点头,慢吞吞起身: “你家医药箱在哪儿”   “回来。”周成凉一把掐住他腰,硬生生拽到自己怀里。   他拽得太突然,俞印猝不及防坐在他膝盖上,屁股被凸起的膝盖骨杠到,疼得脸色一白,拼了老命才压抑住痛呼。   这小子怎么一点都不注意力度   知不知道有些人天生屁股比别人痛觉神经敏感啊!他爸妈都没打过他屁股。   周成凉离得近,发现他面色不对,立即问道: “怎么了哪儿碰着了对不起,给你揉揉”   俞印: “”   你特么又打又硌的,还想揉   “我很好。”俞印冷漠至极,试图爬起来, “就是有点热,我去调低温度。”   周成凉掌心覆在他腹部,再次把人摁回来: “没开空调,暖气不能调,室温二十四,你热在哪儿”   那只手跟铁箍一样嵌入腹部,俞印腹诽:六块腹肌都要被你抓成八块了。   他倔强道: “就是热。”   周成凉盯着他看了会儿,点点头,忽然动手解他衣服扣子。   “脱了吧。”周成凉说, “脱了就不热了。”   我操   流氓   这人之前也是这个德行吗   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皮肤非常细腻,加上被他保养注意得很好,手指没有任何茧子,滑溜溜的。   指节从锁骨滑到胸口的时候,俞印还抽空感慨了一下:别说,触感还蛮舒服的。   直到第三个扣子被解开,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瞬间瞳孔地震,死死抓住衣领,怒骂道: “周成凉我不从你就要用强的是吧!”   周成凉倏然停下手上动作,笑了: “终于承认了”   俞印: “……”   “又不是让你给我表白。”周成凉收紧他腰上的手, “正视我喜欢你这件事,很难吗”   俞印哑然。   扪心自问,难吗   当然是难的。   比起失去周成凉这个兄弟,兄弟觊觎他这件事更容易被他接受。   不然他这段时间凭什么天天给自己洗脑还找了一堆周成凉自己都想不到的理由自欺欺人   如果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上的改变,他可能永远都不会把最初的猜测搬到明面上。   俞印强迫自己用最冷静的声音问: “再给你一次机会,哪种喜欢,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周成凉歪了歪头,搭在沙发背上的伤手忽然挪到他后颈上,用力往下压。   俞印目瞪口呆。   啊,偶像剧里常见的强吻剧情终于也要落在我身上了吗   他想挣开,却怕让后颈那条胳膊伤上加伤,不得已,仓皇地闭上双眼。   然后就听到耳边响起道轻笑,耳垂传来微弱的刺痛——   周成凉咬了他一口。   温热柔软的唇瓣一碰即分,咬合带来的痛觉非常微弱,以至于让人产生“刺激”的错觉,全身上下难以自抑地战栗起来。   幻想被强吻都没脸红的俞印顿时耳根烧沸了。   咬耳朵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动作,周成凉从哪儿学的   实在是……   很微妙的触感。   他无比感谢周成凉搞骚操作之前把窗帘拉上了。   虽然这么近的距离,他任何反应都逃不过周成凉的眼睛,但好歹能给自己一点心理上的安慰,逃避羞耻。   俞印试探性睁开一只眼,睫毛颤颤悠悠的,挠得人心里痒痒。   周成凉舌尖抵了抵上颚,喉结不自觉一滚: “你也知道我想亲你。”   俞印大概疯了,脱口而出: “那怎么不亲”   俞印: “……”   周成凉: “……”   周成凉: “可以吗”   俞印: “。”   怎么好意思问出这三个字的   以及……   他无言片刻,沉着道: “你先松手,我们用正常姿势聊聊。”   周成凉毫无自觉: “现在这样不正常吗”   “姿势正不正常我不知道。”俞印咬牙切齿, “你性功能倒是蛮正常的。”   周成凉上辈子一定跟他的屁股有仇,这辈子才想方设法地折腾。   当年他冒出绝育想法的时候,老师为什么要拦着他   就该阉了!   周成凉仔细一想,确实有点冒昧了,犹犹豫豫道: “你确定好好聊”   “嗯。”俞印干脆点头。   周成凉将信将疑松开手。   俞印按兵不动三秒,拔腿就跑。   周成凉气笑了,好在早有准备,那边刚跳过茶几,这边就绕到从正面抓人。   “哎!”俞印堪堪逃过魔爪,迫不得已换路跑,动作矫捷地翻越沙发往卧室跑。   周成凉想都不想直接跟上。   余光中,周成凉翻沙发时好像用的右手。   理智告诉俞印不能回头耽误时间,结果败给了潜意识和情感,到底是忍不住担忧地望了一眼。   这一眼停顿的空挡,正好被周成凉追上,两人撞在一起摔进了床里。   俞印比较惨,垫在下面挣脱不得,周成凉原本想用手撑一下,结果受伤的腕部因为弯折传来剧痛,瞬间没了力气,软若无骨地趴在俞印身上。   俞印没好气推他: “起开。”   “好累,不想闹了。”周成凉哼哼唧唧, “抱一会儿吧,抱一会儿嘛。”   俞印冷心冷情,双手握着他肩膀举起,对视——   “噗嗤。”   不知道谁先笑出声的,总之没分开一会儿,他俩又人盖人迭一块儿了。   一个人笑可能十秒就能剎住,两个人一起笑十分钟都打不住。   俞印笑得腹部肌肉抽筋才勉强停止,带着笑意低声道: “是,我知道,你说的我都知道。”   “但是周成凉,这不是小事儿,我要自己好好想想,你得给我点时间。”   “自然。但你搞错了一点,我没有逼你。”周成凉从他身上翻下去,靠在床头,眉眼低垂,伸出一只手轻轻给他整理散乱的头发, “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喜欢不是开玩笑。”   “你知道我这人做事儿没什么标准底线,想做一件事不会想太多,直接就做了,如果我再跟你糊里胡涂下去,我可能会……”   话没说完,但后续意思足够明确。   他怕自己做出很过分,很冒犯的事。   “边界感这种东西,对于我来说等于没有。”他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所以我不能瞒着你,这事儿告诉了你,该怎么处理,怎么改变,尺度分寸在什么程度,你说了算。”   “可能你愿意和朋友一起睡觉,但不愿意和追求者一起睡,我总不能占着后者的名额,以前者的名义骗你满足私欲。我是没什么道德感,但对你不行,这样对你不公平,我也不敢瞒着你。”   “你得知道我喜欢你,然后想怎么对我都可以。你要不想我碰你,你就拒绝,你不想跟我说话,你就直说,不用担心这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友谊’,朋友是我能跟你承诺的底线,只要你愿意,这层关系就不会消失。”   “除非你不要我了。”   周成凉鲜少说这么一长串正经的话,俞印一时间听懵了。   好半天才把它们消化完毕,心中顿起一股绵密的涩然。   学生时代的俞印想象过周成凉喜欢上一个人的样子,他笃定对方一定意气风发,强势逼人,胜券在握。   怎么会做出这么退让有度的表白呢   有点心疼,小少爷不该这样低头的。   这要换个对象,俞印早就吼着“不许欺负周成凉”乱杀一气了,可现在偏偏他自己成了罪魁祸首,实在难办。   “我……”俞印不知道该做点什么,想了半天,试探着握住他手,放在自己眼睛上, “对不起周成凉,现在没法跟你明说可不可以,听起来好像有点渣,但绝对没有钓着你的意思。”   “我承认刚刚短暂有几分钟破罐子破摔跟你谈恋爱的冲动,可冲动不是未来不负责的理由,我不想给你一个不清不楚的答案。”   “所以能不能……辛苦你多等等我” 第38章   “早啊一哥。”   许柚把两个摄像机机位架好,动作比刚来的时候熟练多了。   “您最近怎么这么拼”她好奇道。   “就是啊。”另一个同事从此窗外飘过, “天天早九晚八,牛马中的牛马”   牛马疲惫地挥手: “甭提了。”   “别管他。”赵恒岚从不知名的地方幽幽而来,裹着厚重的羽绒服,手里碰着咖啡,头发乱糟糟一团,一看就是昨晚通宵工作没回家, “他在争取明年年初的假期。”   “假期我们过年不正常1放假吗还要争取”许柚大惊失色,有种被诈骗的惶恐, “我刚来的时候宋老师没给我说这个!”   “不是不是,你们正常放假。”赵恒岚笑眯眯的, “但我给这小子安排了别的任务,他原本答应好好的,谁知道前段时间抽什么风忽然说过年不干了,要休假。”   出尔反尔的人弱弱道: “这不是正在弥补错误吗”   赵恒岚翻他一个白眼: “行了行了,快点干吧。你今天早点下班吧,看你那眼周乌青发紫的黑眼圈,回头人熬没了,你妈得来杀了我。”   俞印/心虚地摸摸鼻子,没吭声。   这哪里是工作熬出来的,分明是晚上熬夜看小说的罪证。   说真的,在周成凉之前,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喜欢同性的趋向,以前只有跟女孩子接触的时候会脸红心跳。   如今为了证明跟周成凉相处脸红心跳的感觉是喜欢,他可谓绞尽脑汁费尽心思,什么馊主意都用上了。   看耽美小说现在是他的日常任务和基操。   不得不说,邵溪身上有点儿东西。   除了那本发疯文学,推的其他书都蛮好看,为此他特意请对方吃饭表达过感谢,邵溪表示那都是自己的珍藏,书龄十年的证明。   短短半个月,俞印从某绿色软件的新用户,变成了小有实力的资深VIP读者。   主要是控制不住手,嗑上头了就喜欢投雷,有好几个作者专门点名他一串数字的默认id感谢过。   这软件哪儿哪儿都好,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亲密戏太少。   他隐晦地跟邵溪提过这件事,对方大手一挥,发来几个同人文链接,让他翻墙去看。   俞印挨个保存,等到晚上月黑风高,夜深人静之时,把阳台门锁上,悄悄缩在被窝里,偷偷摸摸地看。   是的。   明明一个人住,他愣是看出了一种偷鸡摸狗的模样。   虽然内容确实不怎么光彩。   邵溪给的链接明显费了心思,知道他接受程度尚且没有太高,给的小说三观都比较正常,亲密戏并不多。   俞印不知道这些有什么值得翻墙的,也没有什么特别露骨的描写啊。   结果邵溪前一天又给他推了个网站。   【邵溪:这个书城,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再打开。】   俞印自认段位很高了,昨晚准备充足后,自信满满点开。   然后狼狈退场。   怎,怎么还有这种东西!   你们男同什么都能拿来当道具吗   啊亲兄弟啊父子   什么!男人能生孩子   三个四个五个男人一起不会坏吗   天啊,被抽/打成这样不疼吗!   他就看了十几分钟,看到穿西装的亲哥哥踩穿校服的弟弟那一块时终于坚持不下去了,手忙脚乱退出网站,还不小心摔了手机,痛失一个八十块钱的钢化膜。   对不起。   他还是级别不够。   俞印惊慌失措抛弃了余额一动未动的账号,脑子里那些不光彩的文字盘旋不止,彻夜难眠。   这不,今日脸上果然焊了俩大黑眼圈。   “鱼仔,你下班帮我把这个送到我的写字楼前台那儿。”赵恒岚递给他一份文件, “我要赶飞机,可能来不及了,过几天再回来,期间有事儿发消息。”   “老板又要出差吗”许柚记得他前不久才回来, “年底这么忙啊。”   “这回不是出差。”赵恒岚冲她笑笑, “老板要给自己放假,玩忽职守喽。”   他说完,拍拍俞印肩膀,大摇大摆离开了。   许柚没来及打趣回去,却见俞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心给老板问恼羞成怒了被扣工资。”   许柚噗嗤一声乐了,再抬起头,赵恒岚早就跑没影了。   俞印跟她挥手,看到宋铮进来,抱着计算机跟了过去。   有些人工作的时候也离不开手机,哪怕不用也要握着,俞印不然,他工作的时候就是百分百投入,不会被生活中的情绪想法干扰一丝一毫。   用宋铮的话说,他非常尊重相机中的每一个镜头。   男人认真起来最帅,俞印工作的时候,脸上笑容不多,那点青涩的稚嫩几乎看不出来,皱着眉头坐在场外,倒真有那么几分大导演的架势。   宋铮走过去,问他想不想进娱乐圈赚大钱。   俞印没说想,也没说不想,他学摄影只是想拍自己喜欢的,有喜欢的当然要拍,没有喜欢的他也不会为了钱勉强自己。   有个实习生在旁边听到后,赞叹道: “一哥你这心态真纯粹,我要有你这个心态就好了。”   俞印摇头: “我只是任性。”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能这样选择,是因为家庭条件好,吃着爸妈给的权利,他哪有资格称得上“纯粹”的喜欢   钱可以解决当今世上百分之九十的难题,人权永远排第一,用爱好赚钱填饱肚子怎么不算纯粹呢   他没钱了他说不定也下海。   俞印从不觉得自己是所谓高尚的艺术家,大家都是普通的俗人,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   “给上夜班的同事们点了宵夜,等会儿外卖来你们拿一下哦。”临走前,俞印不忘提醒宋铮, “宋老师,加班费按照时长请务必给我算上!上个月就少我十块钱呢。”   宋铮: “。”   七八百的宵夜说请就请,七八十的加班费斤斤计较,现在年轻人的消费观,他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年轻人今天没开车。   大G送去保养了,他看了眼打车软件,从这儿到写字楼竟然要一百多,地铁时间差不多,只要七块钱。   周成凉不在身边,俞印果断选择地铁。   这个点好多下晚班的社畜,俞印侥幸得到一个靠窗座位,掏出ipad mini。   ipad背对人群,很好。   屏幕贴了防窥膜,稳妥。   他谨慎打开了加密加密又加密的文件。   《论性取向为同性的男性特征共同点》   文档全篇一万七千三百八十二个字。   列举了他现在看过的所有男同角色特征分析,有1有0还有0。5,不仅有个人分析,还有cp分析。   样本数据很多,他觉得差不多是时候总结了。   地铁一个小时,俞印用功得像钻研学术。   到站的时候,他总结出了唯一的一个共性。   男同,都会对喜欢的同性产生生理上的欲/望。   这就很难办了。   他总不能冲到周成凉面前说: “兄弟虽然我现在还不确定对你的真实想法,但你能不能让我**一下试试感觉”   这特么,多变态啊   周成凉不得给他宰了   俞印/心事重重地站起来。   【滴滴滴滴——】   地铁催命般的关门提示响起。   俞印: “……”   哎,坐过站了。   ……   因为周成凉的情绪特别不稳定,所以俞印的情绪越来越稳定。   坐过站就坐过站,他平静地接受,平静地返回,有条不紊不紧不慢,依旧在约定时间之前赶到了写字楼。   “您好,麻烦把这份文件转交给蔡总,谢谢。”俞印将重要文件递给前台,对方查阅封口和文章后,当他面呼了蔡总电话。   俞印确认对方接收,点头致意后离开。   坐地铁太累,他原本想打车直接离开,看到自己定位后,忽然又觉得有点眼熟。   周成凉昨晚说要去走访开会的公司,是不是在这附近来着   说起来,他们这半个月很少见面。   两人最近都忙得脚不沾地,最大程度的接触不过早上一起跑跑步,偶尔阳台碰到,互相道声早晚安。   谁都没有故意避开谁,似乎是天意使然,时间让他们彼此冷静了下来。   二十岁的年龄不喜欢瞻前顾后,正常人冷静期应该想些什么,俞印不知道,他只知道要快点结束工作,空出很多很多假期时间跟周成凉多待在一起。   他捏捏指腹,点开置顶聊天框。   【yy:凉哥。】   【yy:你在公司吗】   周成凉没回复。   俞印蹙了下眉,打开地图,定位印象中的位置。   距离当前所在地1。7公里,不远,可以走过去。   “小鱼”身后传来一道呼唤。   “蔡叔叔”蔡总也是赵恒岚的好兄弟,从小看着俞印长大的,俞印跟他蛮亲近, “您下班了”   “没呢,要去开个会,开公司就是累人。”蔡总苦哈哈道, “你呢怎么还不走是不是打不到车哎哟,我这儿司机等会得送我,不过我有其他车,你驾照带了吗开我的车回去”   送上门的车,不要白不要。   俞印立即点头: “谢谢蔡叔叔!我明天给你开回来。”   “哈哈,不急,不急。”   蔡总的车是一辆保时捷,黑色SUV,外形低调,内饰奢华。   俞印自己的G65就是大车,开这个很顺手,左边胳膊搭在车窗框上,油门一踩,直接单手开走。   蔡总双手负在身后,啤酒肚高挺,满脸欣慰地对助理说: “这车买对了吧。”   助理不明所以,盲目附和: “是的蔡总。”   “看看,多帅。”蔡总说, “要不是小鱼开一下,我都不知道我平时开车这么帅!”   助理噎了一下。   好像,和车没什么关系吧难道不是因为人长得帅   蔡总: “对吧”   助理: “对。”   得,打工人还能说什么呢   ……   俞印驱车前往目的地,那边的办公大楼灯火通明。   九点还那么亮堂,果然搞金融的都是韩国回来的练习生,不需要睡觉,不要命。   周成凉……   一天必须睡满八小时的周成凉怎么受得了   俞印抿了下唇,有点心疼。   要不然还是下海赚大钱吧,以后周成凉不想干了,他还能养得起人。   俞印将车停在这家公司不远处,正对大门。   周成凉还没回复消息,不知道在干什么,半天没有一点动静。   他降下车玻璃透气,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奶糖含着。   冷风灌进车内,驱散了沉闷的空调暖气。   厚重的羽绒服被安置在副座,俞印身上现在只有件薄绒卫衣,坐车里正好,下去就会有点冷。   他安安静静趴在方向盘上赏夜景,顺便等消息回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冬天夜幕似乎比夏季的更黑。   但迎来新年的总是这样的季节。   好在北京从不缺光亮,街道路灯和高楼大厦在太阳还没落下的时候就亮起,光晕穿行在紧凑的鸣笛中,晃得人眼花。   有灯打在后视镜上,反光过于刺目,俞印睫毛来回忽闪了许多下,探出手想调整镜面,余光穿过指缝,意外看到了想见的人。   眩光太重,可视度很差,偏偏一眼就看到了。   下一道光扫过来的时候,他没有眨眼。   周成凉穿了西装。   不是曾经见过的高定,也不是奢华的礼服,就是普普通通,叫不出品牌的通勤西装,外面套着驼色大衣。   办公楼门口聚集了一堆衣衫革履的商界人士,面孔有青涩有成熟有谄媚。   周成凉站在一个不前不后的位置,神情淡淡,但每次跟人说话,眉眼总会垂下三分,没有平时的盛气凌人,轻轻俯身,迁就对方的身高,耐心聆听。   虽然此时的他不是周大少爷,但那身矜贵的气质倒没怎么藏住,身形颀长,脸摆在那儿,不管站哪儿都鹤立鸡群,愣是把款式简单的通码西装穿出了T台风,一下就夺走了旁观者所有的注意力。   俞印轻轻勾了下唇角。   他听见过很多人在背后说周成凉坏话,无外乎是性格不好,少爷脾气,一看平日就看不起人,在外面迟早要吃苦头。   事实上,周成凉本人跟那些评价完全无关。   但凡参加过几次活动和晚宴就会知道,周成凉是他们圈子里有教养懂礼貌的标杆之一,就算拿着刻度尺对标,也挑不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比起俞印在长辈之间的口碑,周成凉也就少了个“活泼开朗贴心”。   并非只有脾气好还爱笑的人才懂礼貌。   现在的周成凉看起来相当沉稳。   他忽然就想起了昨晚看的那些荒唐文字,穿西装拽领带的……   俞印收回后视镜上的手,指节抵着下巴,欲盖弥彰挡滚动的喉结。   他承认,认真工作的周成凉有些陌生,也对他很有吸引力。   但是……   “嘟——”   一辆赶路的轿车鸣着长笛从他面前行驶而过,短暂割断了天地间浓浓夜色。   俞印得到了以秒计算的休憩时间,终于舍得眨合干涩眼眶。   而等他再睁开眼,那股陌生感便随着风散开了。   办公楼前的人群逐渐散去,周成凉停在原地没动,略显惊讶地看着他。   消失不见的风吹到他亮如白昼眼里,所有游刃有余都被搅碎,剩下了藏不住的笑意。   心脏似乎在为了下一瞬的鼓动攒劲儿,此刻足够安静,适合拥抱。   周成凉朝这边走了两步。   俞印不由得笑起来。   周成凉便跑过暖光铺洒的路,迎他而来。   俞印忽然意识到,许久之前的某年某月某日,北京凌晨两点没有日出。   “抱歉,晚上开会的时候手机落车上了,你发了消息我可能没看到。”周成凉人没到声先至, “开着窗户做什么不冷吗手给我——”   “周成凉,”俞印趴在车窗上,抬眼冲他笑了下, “我喜欢你。” 第39章   回家这段路,俞印开得非常稳。   这让周成凉很不解,他不懂俞印怎么做到的,竟然能对自己一秒不歇的目光视若无睹。   以至于到停车场后,他很疑惑地问: “我记忆应该没出错吧你是说了……对吗”   “嗯。”俞印熄了火,低头解安全带,很淡定地回答, “我喜欢你。”   副驾驶那边儿忽然不吭声了。   他扭过头,看到周成凉双手握着安全带,目视前方,眼神飘忽,耳朵尖尖红得滴血。   俞印抿了下唇。   前段时间疯狂占他便宜不嫌害臊,这会儿倒是不好意思起来了   本来他没觉得啥,喜欢就喜欢了,大大方方说出来就是,结果现在看到周成凉的反应,自己莫名其妙也紧张起来了。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   车子熄了火,空气瞬间变安静。   两人在黑暗中各自沉默,许久之后,不约而同开口。   俞印: “我……”   周成凉: “你……”   “……”   两人: “你先说。”   “……”   两人: “那我先说”   “……”   操。   毒了。   俞印感觉脸上越来越热了,语速极快道: “你先说。”   “……好。”周成凉嗓音很低,很哑,少了平时那份漫不经心的懒散,乍一听还蛮性感。   对他即将发表的重要讲话,俞印给足了洗耳恭听的态度。   周成凉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我不知道说什么。”   俞印: “。”   演讲都没这么无措过,简直诡异。   苏南新和章呈谈恋爱的时候也没那么……   嘶。   谈,恋,爱   俞印抱紧了自己的羽绒服。   他们现在算是在一起了吗   在一起之前,是不是得把一些事情了解清楚   俞印: “那我来”   周成凉: “好。”   过了会儿。   “……”俞印尴尬闭眼,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   周成凉原本还有点慌,听到这句话,蓦地笑了。   “既然不知道说什么,”他解开安全带,倾身凑过去, “那先亲一下”   俞印: “……”   俞印也乐: “哥,有点太快了吧。”   “快吗”周成凉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拽着他胳膊晃, “亲一下嘛,就一下,哪里都可以。”   俞印最受不住他这个语气,被抓着晃三下,耳根就软了: “那你靠近点。”   他按下手边的开关,熄灭车里若隐若现的氛围灯。   周成凉乖乖凑过去,默认可以接吻,闭上了眼睛。   “啵”   俞印迅速碰了一下他的脸颊。   周成凉不可置信地睁开眼: “就这”   俞印眨眨眼: “你还要怎样”   周成凉点点自己的下唇: “这里不可以吗”   “”这么直白吗   俞印结巴了: “不,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周成凉蹙眉, “谈恋爱为什么不能亲嘴”   刚才心里想的三个字现在从另外一人口中说出,俞印心跳滞了一瞬,讷讷问道: “谈恋爱我们算吗”   周成凉: “”   俞印: “……不是,我没那个意思,你听我解释。”   嘴上说要解释,其实他也不知道从哪儿开始。   认识二十年的竹马忽然变成男朋友,这很难解释。   他跟在周成凉身边上楼,电梯爬到顶,半个字儿都没憋出来。   周成凉有些无奈,正要说话,俞印忽然收到了赵蘅悠的消息。   “我妈让我给她视个频。”俞印指指自己那边的大门, “我先,回去一下”   周成凉点点头,毫无自觉地要跟进去。   俞印眼疾手快拦住他: “哎,你回你自己屋去。”   “不要。”周成凉拒绝,铁了心往里蹿, “我跟阿姨打个招呼。”   俞印: “!”   俞印薅着他衣领丢出门: “不行!这不合适!”   周成凉懵了: “又不合适又是为什么”   “你不觉得,”俞印手指都比划扭曲了,脑子里认识的所有形容词都转一遍,艰难而缓慢道, “你不觉得你现在有点见不得光吗”   和周成凉一起给赵教授打视频,会让现在的他有种坐立难安的愧疚感。   就像学生时代背着爸妈去网吧打游戏一样。   “总之,不行。”俞印趁周成凉发呆,赶忙把人推出去, kuang地一下关上门, “等会儿视完频我去找你。”   随着周成凉那张脸和声音一起消失不见,俞印心里空了一瞬,同时也松了口气。   他先去卫生间用冷水洗了脸,直到脸上看不出奇怪的颜色和表情,才气定神闲给赵蘅悠发视频。   “妈,什么事儿”   “姐姐过几天回国,我和爸爸打算给她买个礼物,不知道你们年轻人喜欢什么,你来帮忙挑挑。”赵蘅悠切了后置摄像头,对准满桌子的珠宝, “哪个好看”   俞印受宠若惊,还没有人买东西参考过他的审美意见。   他当即认认真真扫视一圈,斩钉截铁地指向最角落的金色戒指: “这个最好看!”   俞飞达的声音远远传来: “哎呦我去。”   “我就说吧。”赵蘅悠淡定切回摄像头, “问他等于白问。”   刚刚还沉浸在感动中的俞印: “啊”   你们礼貌吗   “没事,你喜欢这个就给你了。”赵蘅悠笑眯眯道, “手指围度给我说一下。”   “十……”他本想报自己食指围度,却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而问道, “妈妈,有没有对戒”   “啪!”   旁边又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   下一秒,俞飞达的大脸占据了全部镜头: “你要对戒干什么你小子别它妈在外面骗女孩子玩闪婚啊!”   俞印被吼得一愣一愣,连连摆手: “不是,不是,没有闪婚,没有骗女生!”   俞飞达眯起眼: “你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   “没有女朋友。”俞印脸不红心不跳,反正不算说谎。   “真的”俞飞达半信半疑, “那你要对戒干什么”   “我自己带着玩。”俞印摸鼻子, “左右手各一个。”   赵蘅悠轻描淡写: “下次把你摸鼻子的手放下来再回答。”   俞印噎住。   赵教授怎么总在意想不到的地方了解关注他   但赵蘅悠没有拆穿他的谎言,甚至不再提这件事,赶走了咋咋呼呼的俞飞达,猝不及防换了话题: “下周末没事吧等你姐姐回来,我们一起去吃个饭。”   “跨年夜吗”俞印低头翻阅日历, “那天要上班,只能晚上回去。”   “可以,带着周成凉一起吧。”赵蘅悠一句话把俞印心脏吊起来了, “两家人大多数都来,鹤晴也来,热闹点,我和鹤晴吃完饭要去做美容,你们仨年龄最大,帮忙照顾下小孩。”   听到这句,俞印不乐意了: “不行不行,周成凉不喜欢小孩。”   “你倒是会为他考虑。”赵蘅悠没好气道, “不用你们真的带,小一点的有保姆和育儿嫂,大一点的都上高中了,你们盯着就行。”   “这样啊,那我回来问问他。”俞印点头, “那戒指……”   “没有一对,但我可以让人给你打一对。”赵蘅悠端起茶杯, “你和周成凉的手指围度”   俞印张口就来: “十五和十六。”   赵蘅悠: “啊。”   俞印僵住了。   我……操……   赵教授怎么可以这么阴险!   “不是,妈妈,您别多想。”俞印原本懒洋洋躺在沙发上,现在立即窜起来坐直, “我俩清,清,清……”   他急得想抽自己大嘴巴子。   “清清白白”四个字有那么难说吗为什么就是说不出口!   “行了,我知道你自己有分寸,不用解释。”赵蘅悠不像俞飞达那样喜欢刨根问底, “什么时候想告诉我们再说,追究以前和设想未来没有任何意义,当下的感觉最重要,你现在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开心就好。”   “戒指我让人过几天送到你家,记得签收。”   赵蘅悠人温温和和,办事儿倒非常迅速利落。   那边话音刚落,这边毫不留情地挂断视频。   俞印握着手机,直到屏幕熄灭,看到了倒影中一个不喜欢的自己。   他觉得自己不是个瞻前顾后优柔寡断的人,直到现在,他忽然意识到,在对周成凉的这件事上,自己心里有多犹豫不决。   是人就会害怕,但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害怕改变。   他相信周成凉的喜欢不是三分钟热度,因为相信对方的为人,可真当踏出哪一步,还是忍不住犹疑。   如果是对方弄混淆了心意呢如果是自己没搞清楚定义呢或者未来某一天,发现不改变比改变的结局更好呢   潜意识的负面情绪在不停作祟,俞印无比庆幸赵蘅悠跟他说了那些话。   错误只有发现了才能改正消失,这些怀疑其实是对周成凉和自己的否认,他们明明都不是幼稚不负责的人,那些如果不可能出现。   心动的起源理不清,也就无法对其分析,至于预料不到的事情,还考虑它做什么   笑死,不就谈个恋爱吗又不是世界末日了,想那么多干什么   谈呗。   俞印披上衣服,一脚踹开大门。   ……   被赶回家的周成凉非常郁闷,换好衣服洗好澡,出来就接到了亲妈的视频。   “心情不错”周鹤晴还在公司处理文件,抽空瞥他一眼,哼道, “发生什么好事了”   “完没还全发生。”周成凉笑了下, “彻底发生了再跟您说。”   “哟,还神神秘秘起来了德行,我能不知道你”周鹤晴嗔怪, “注意点分寸啊。”   “知道。”周成凉想翻阳台闯民宅,不由得催促道, “您找我有事儿”   “跨年夜空出来。”周鹤晴说, “我要跟悠悠出去玩,正好俞昼大美女回国了,一起吃顿饭。”   周成凉脸色瞬间垮了: “我不。”   “哎哟,你小子,注意点态度啊。”周鹤晴幸灾乐祸道, “那可是俞印姐姐。”   周成凉: “……”   果然,亲妈最懂拿捏儿子。   周成凉咬牙切齿: “我去。”   “这还差不多。”周鹤晴还想问他过年的安排,忽然听见一道渺远模糊的呼唤。   “周成凉!”   周鹤晴看到他儿子半死不活的眼睛瞬间被点亮了。   跟特么狗见骨头似的。   她暗道没出息,挑了下眉: “谁喊你鱼仔”   “挂了。”周成凉甚至来不及回答,匆匆起身,只给对面留下一道闪出来的残影, “您注意身体,早点休息,晚安。”   周鹤晴: “……”   儿大不中留。   留不住的周成凉此刻有种挣脱缰绳的急迫。   他压根没考虑过走大门,直接冲到阳台,正巧撞见先他一步跳过来的俞印。   以及一束花,一束各种各样,各色各式的玫瑰。   大晚上的,上哪儿弄来这么大一束玫瑰   周成凉愣在了原地。   俞印发梢和带着汗水,十二月正值寒冬,不难想象刚刚经历了怎样消耗体力的运动。   少年眉眼弯弯,胸腔小幅度鼓动,连毫无规律的喘气声都能听出藏不住的欢愉。   “抱歉,有点突然,只能找到这些玫瑰,来不及准备别的了,但我还是想尽量正式一点,第一次表白,你多担待。”俞印拽了下被玫瑰露水沾湿的领口,似乎这样会让空气加速流通,以便传达讯息, “我们认识太久,时间容易混淆概念,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我喜欢你,过去喜欢,未来也喜欢。”   他将那束花递到月光笼罩的银霜下,鲜艳的绯红瑰色晕开,染红了指节,爱意泛滥流淌。   “玫瑰你拿才好看。”俞印/心底紧张,可看到面前的人,嘴角还是忍不住擒上笑, “周成凉,我们可以谈个恋爱吗” 第40章   这场注定会成功的表白,以周成凉郑重其事的“好”收尾。   俞印在他话音落下的那刻,早有所觉地张开双臂,接住了温暖热情的拥抱,心里泛起一股甜味儿。   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没见过周成凉脸上有过那么丰富的表情,当然,开心为主。   “俞印,”周成凉紧紧抱着他,胳膊有些颤抖,许久之后,在他耳边低声道, “你抢我告白。”   俞印得意一笑: “犹豫就会败北。”   “我可没有犹豫。”周成凉恨恨咬他耳朵,磨了几下都没舍得用劲儿, “我是在等你愿意,男朋友。”   俞印被“男朋友”喊得耳尖滚烫,又想笑: “哎,没哭吧”   周成凉点头: “差点儿。”   “不许哭啊,我不会哄人。”俞印推他, “进屋,冻死了。”   “不想松手。”周成凉在他颈肩磨蹭耍赖, “就这么抱着进去吧。”   俞印能怎么办   刚谈的对象,只能顺着。   他试探性往前走了两步,周成凉跟着后退两步,不小心碰到凳子腿,踉跄着躲开,直接带俞印转了一圈。   这动作比华尔兹难度还高,也就是这房子不算大,屋里没装监控,不然他们万万做不出这么蠢的事儿。   两人磕磕绊绊回到客厅,齐齐跌进沙发,玫瑰花束掉落在旁边茶几上,花香溅了满屋。   周成凉一如既往喜欢趴他身上,瓮声瓮气道: “谢谢鱼仔。”   这称呼以前也经常喊,现在身份一变,听着倒有些不对味了。   俞印反抱住他的手迟疑一瞬,犹犹豫豫放在腰上。   哇哦。   有够带劲儿的。   自己天天锻炼,腰部肌肉线条分明是情理之中,那周成凉这个懒种哪里来的这么好身材   他戳这人后腰: “谢什么”   “谢你这么快就愿意跟我在一起了。”周成凉鲜少笑得那么灿烂, “我本来都做好追很久的准备了。”   俞印噎了下,无语道: “你那是追吗”   撒泼打滚耍无赖,就差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我是有战略和方式的。”周成凉还挺自信, “你看,这不是比预期要快吗。”   俞印嗤笑一声,心道还不是仗着我喜欢你   他问: “那我这么快让你得逞,岂不是让你的战略少了很多发挥空间”   “我还有更多战略,一个两个不要也罢。”周成凉生怕他反悔,直接开始畅想未来, “我们可以明天去游乐园,后天去看电影,大后天去看海,大大后天——”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俞印残忍又怜爱地拍拍他后腰, “我明天要去影棚跟项目,你要去你妈妈那边开会,后天我要回学校上课,你要正常上班工作,大后天我要结课ppt演讲,你要还有一个早八……”   “周成凉,清醒一点,你只是谈恋爱了,不是退休了。”   周成凉: “。”   周成凉无声瞅了他半晌,翻身滑下沙发,半死不活趴在地毯上: “对,忘了,我今晚还要做表格。”   俞印嫌弃地用手挥了挥。   好重的班味儿,感觉下一秒就要入土了。   “起来啦。”他踢踢软若无骨的尸体, “很晚了,赶紧搞完工作。”   周成凉掀起一边眼皮: “你陪我吗还是说,不,合,适”   俞印讪笑: “那么记仇呢哥”   “哪里敢记你的仇。”周成凉演活了冷宫里的弃妃, “我这身份,不合适。”   “没完没了啊你。”俞印就知道这货得了理就要作天作地,顿感好笑, “行行行,我错了好不好改,以后改,都改。”   “敷衍。”周成凉嘴上哼哼唧唧,到底还是爬起来了,跟被吸了精血的鬼魂一样抵住他膝盖, “我不想上班……”   “那就不上了。”俞印给他顺毛, “又不是养不起你。”   “不行,我是新时代自强自立的先进青年。”周成凉逻辑还蛮清醒, “赚钱顾家的男人才能给人稳稳的幸福。”   他说完,吊着口气站起来,晃晃悠悠回到卧室开计算机。   坐稳后不停拍拍拍身边空位: “宝宝,快过来。”   刚爬起来的俞印双腿一软,瞬间栽地上了。   “你特么瞎喊什么呢”他面红耳热用力丢了个抱枕过去, “少肉麻!”   “嘶。”周成凉被枕头砸得脑袋一歪,委屈道, “谈恋爱这点权利都没有吗那跟好兄弟有什么区别在你心里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几个问号砸下来,给俞印整得头晕眼花,指着他半晌才反应过来,低斥道: “不是不让你叫,你换个正常点的行不行”   “嗯……”周成凉很好哄,安静地思考起来, “让我想想。”   “想吧。”俞印回去拿了趟u盘和计算机,开机后连接下载素材,借浴室洗了个澡,一切搞定后才慢吞吞回卧室。   他擦着头发,站在门口看周成凉横占一整张床: “你这是要我坐哪儿”   周成凉滚回自己那边,用了物理意义上的滚: “给你暖暖被窝。”   “……”俞印失笑, “毛病。”   本来同床共枕还有点紧张,这下好了,完全没感觉了。   所以说太熟就这点不好,氛围还没上来,但凡哪个人不小心破功笑出声,那点暧昧立即就没了。   “那边儿去一下。”俞印很快进入工作状态。   前段时间工作和学业太忙,他一直没来及看自己的平台账号,今天好不容易抽空,多多少少要上线看一下后台。   自媒体账号他就做着玩玩,更新一直没保障。   暑假之后只更了两次视频,一次非洲风景无人声纯cut,一次vlog形式旅拍,播放量均已过百万。   解说他有入境,但没在视频里露过脸,倒不是很介意露脸,而是不想人物元素喧宾夺主。   他戴上口罩帽子,光是露了手和身影,评论区就有很多人在讨论,对他本人表现出极大的兴趣,露脸还了得   不是普信,俞印知道自己长得蛮好看,而且以这个账号的火爆程度,万一扒出他的学校,身边亲朋好友说不定要被影响。   他忽略了后台一堆求露脸的私信,点进合作商邀请,把吃的喝的骗人的一一回绝,最后只接了一个补水产品的推广。   别管他一个搞摄影的博主为什么要接护肤品,问就是周成凉喜欢用这家。   最近都没见周成凉买新的护肤品,刚刚洗澡的时候看到好多瓶子都快空了,反正也没啥事儿,给自家男朋友挣点漂亮钱不磕碜。   俞印整理了一下手上现有素材,开始想下期拍摄主题。   没过多久,旁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低头,周成凉的脑袋出现在肚子上,抱着平板趴得好不舒服。   俞印懒得理他,继续工作。   又过了会儿,脑袋缓缓移动,从肚子上挪到肩膀上,下半身也贴来了,一条腿横着挂住他腰。   俞印还是懒得理他。   直到对方四肢为非作歹圈住他整个人,以一种极其扭曲荒谬的姿势粘在他身上,俞印终于忍不了: “你多动症吗!”   周成凉放下ipad,双臂勾着他肩膀,歪歪头: “我不动了。”   “你……”俞印试图抬起被禁锢的双腿,失败,额头暴起青筋, “这样工作效率太慢了,你起来。”   “可我就想这样。”周成凉四肢锁得更紧了, “我马上就好了,十分钟,十分钟我结束工作,好不好”   “正经点,工作就好好工作。”俞印可做不到一边缠在一起一边干正事, “不好,起来。”   “啧。”周成凉见他油盐不进,急了, “你知道我从小就没有能自发热手感好还会呼吸的等身抱枕,都这么可怜了,让我抱一会儿不可以吗”   俞印: “……”   周成凉晃他脑袋: “老公求你了。”   俞印: “”   啊   什么   这小子刚刚喊他什么   俞印头发都炸了: “你特么这又是什么称呼!”   “这也不合适”周成凉蹙眉, “你雷点好多,那我以后喊你什么同志这个你总不能雷吧。”   俞印微妙地皱起五官: “嗯”   “俞印同志,”周成凉严肃道, “你今天就是打死我,我都不会放手的。”   俞印面无表情朝窗外看了一眼。   周成凉: “你在看什么”   “我以为外面下雨了,”俞印收回视线, “原来是同志你给我整无语了。”   “这笑话太冷了同志。”周成凉勾起唇角, “抱着暖暖。”   “操。”俞印放松脖颈,靠在他颈窝笑个不停, “反正我说什么你都能找到理由是吧。”   “你干脆让我抱会儿不就好了。”周成凉满足了, “嗯,同——”   俞印警告: “再喊我抽你。”   “好嘛。”周成凉低头咬他耳朵, “老公说得都对,我不闹了。”   有一个“宝宝”做前调,又有一个“同志”当垫背, “老公”听起来好像也没那么不容易接受了。   俞印想说既然不闹就起来吧,侧过头的时候,视线却顿了一下。   他本就是半躺着,跟周成凉闹了一会儿,现在几乎是被揽在怀里的,周成凉低着脖子往他颈窝钻,他稍一抬眼,鼻梁就能跟对方侧脸撞上。   挨得好近。   以前……以前好像没那么近过。   俞印听到胸口的心跳声,咽了下口水。   近距离欣赏也没有瑕疵,不得不说,周成凉这张脸绝了。   他鬼使神差亲了一口。   周成凉: “……”   周成凉狭长的眼型顷刻间变得滚圆,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绯色。   俞印偷亲的那点窘迫随之消失了。   笑死,只要他不尴尬,尴尬地就是别人。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   俞印有点想再亲一口,但那样好像有点不礼貌。   他都先亲了一口了,周成凉竟然没有任何作为,这是接受还是不接受   要是不乐意,那他再亲一口,不就从流氓变土匪了吗   俞印纠结的眼神在他五官之间反复流转,从眼睛看到耳朵,看哪儿都觉得漂亮。   就在他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旁边手机响一下了。   是周成凉现在的上司。   不知道回复了什么,估计是表格的反馈。   好色不能耽误正事儿,俞印回过神,打算给他拿手机,不料周成凉动了一下,直接把手机扔到地毯上,反客为主地啄了一下他鼻尖。   很轻,像羽毛扫过的触感,痒痒的。   那……都下班了,就不管上班的事儿了吧。   果然,不说话是最好的暧昧加速器。   俞印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抓紧床单,在那两片温热的薄唇上又蹭了一下。   对于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他其实还有点模糊,但人类欲/望的本能不会说谎,替他做出了抬起下巴的决定。   周成凉闷声笑了一下: “同志,合适吗”   俞印: “…………”   神金,就说不能说话吧。   “我早晚把你这张嘴撕了。”他眼神瞬间清明,一巴掌将人推开,带着股火气跳下床。   “错了鱼仔!”周成凉坐起来,抓住了他手腕,轻轻一用力,直接将人拉回床边。   手劲儿不小,俞印被拽了个猝不及防,双腿僵硬地立在床边,因受力向下弓腰,眼睛还没来及闭上,嘴唇就被人咬住了。   耳朵倏然被尖锐高昂的嗡鸣声充斥,他惊愕地睁圆双目,看着近在咫尺的长睫,什么都听不见了。   周成凉坐在床边,双膝夹住他小腿,一手握着他左手腕,一手抓着他腰。   动作很熟练,如果不看紧闭的双眼和耳朵的红晕,还以为他是个老手。   这是个很小心谨慎的吻。   周成凉咬了一口他下唇,跟被定住一样,贴着许久未动。   俞印回过神,眯起眼睛,右手抚上那段白皙修长的脖颈。   他右手常年握画笔,拿相机,无名指和食指指节有薄茧,拇指指腹更为粗糙,从锁骨向上摩挲至耳后,擦过悬于皮肤表面起伏跳动的青筋,留下一路绯红的痕迹。   俞印自认力气不大,不确定有没有弄疼周成凉,总之才被揉了两下耳朵,对方就受不住似的向后撤离,睁开双眼,蓝灰色眼睛蒙了层波光闪动的水雾,呼吸声低沉,做了个极短的暂停。   俞印自己的心跳声太响,吵得听不见旁人呼吸,但掌心下鼓动的脉搏在向他一五一十诉说炽热与疯狂。   他弯起眼睛, “嗯”一声,是询问,也是催促。   周成凉没应,松开一直握着他手腕的五指,转而冲他膝盖弯探去,向自己那边拢了一把。   俞印膝盖顺势跟过去,同时感到后腰一股不可拒绝的推力,没怎么意外地单膝跪在床上——或者说是周成凉身侧。   还是自上而下的角度,只是他们离得更近了。   俞印头皮发麻,主动俯身,吻了那双眼睛,又吻了滚烫的面颊,最后吻了有些颤抖的嘴唇。   第二次唇贴唇,感觉比几分钟前的上一次更软。   他碰了一下,退开,不消一秒又吻上去,反复地试探又确认,每一次触碰都会带动背脊震颤。   “鱼仔,很累吗”周成凉涣散的眼神终于聚焦,清晰映出俞印的模样,隔了大约几毫米的距离问, “你在发抖。”   俞印能说什么呢   总不能说只是这样碰一下就遭不住了。   “是有点累。”他故作镇定道, “让我坐着呗”   周成凉牵起唇角,溢出一声发自内心的笑: “好啊。”   俞印还没问出这声笑的原因,下一秒便感到一阵强烈的力道压迫。   腰被猛掐了一把,原本半跪的姿势在这股压迫下失去支撑,他跌坐在周成凉腿上,双膝弯曲折起置于两侧。   变故来得太突然,他只能来及搂住周成凉肩膀,眨个眼的功夫,便被迫承受了一段灼热急促的拥吻。   柠檬味的舌尖扫过紧闭的贝齿,两人刚刚用的同款牙膏,俞印当然记得这个味道。   他垂下眼皮,死死攥住周成凉衣领,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地放开城门,任由对方长驱直入。   感官忽然跟神智一起消失了,混沌的意识空间中,只剩下唇舌间湿润软滑的触感。   突然从纯情片变成限制级,他有点不解,但因为是周成凉,也可以接受,所以他很努力地响应这个深吻。   液体暧昧的拍打和不规律的喘息交融,在一方天地内奏成令人脸红心跳的乐章。   周成凉双手原本死死卡住他两边膝盖弯,感觉到他不动不挣扎,便放弃了禁锢,指尖描摹过两边大腿肌肉线条,在臀部停住,以抓握的形式将其包裹。   “唔!”腰臀反复受力,俞印吃痛,想控诉他手劲儿太大,奈何赶不走呼吸间胡作非为的舌头,急得眼眶通红,在窒息的边缘夺取对方口中的空气,有种困于深海的溺水错觉。   没想到周成凉能吻得那么凶。   凶到完全看不出不久前生涩的模样,肆意掠夺他唇舌的一毫一厘,强势地感觉下一秒就会把他拆吞入腹。   他有理有据地怀疑,现在旁边要是有个手铐,周成凉绝对会把两人拷在一起,然后丢掉钥匙,就这样跟他在这个屋里待着,直到氧气耗尽。   这个比喻猜想有点极端,俞印却不怎么害怕,因为知道周成凉不会伤他。   他费了很大的劲儿,才为自己争取到一个出声的机会: “……哥。”   周成凉追吻的动作终于停下,肿胀的唇瓣扫过下巴,落在他喉结上。   “抱歉,是我没分寸。”周成凉道歉说得利落,却舔起眼前凸起的喉结,还碾咬了几个来回。   咬得有点用力,俞印轻轻抽了口凉气,报复性掐他胸口。   周成凉及时制止,搓揉他手腕,哑声道: “别掐了。”   俞印觉得这人真不可理喻: “只准你欺负我”   “……不是。”周成凉无奈一哂,带着他的手放在两人互相遮盖住的地方, “你再过分点,今晚真要出事儿了。” 第41章   不得不说,周成凉真的很懂俞印。   谈恋爱第一天就接吻上床一条龙拉满的事儿,俞印是万万做不来的。   他这次反应比较快,手上完没还全摸到实感,赶忙翻身下去,顺便给了周成凉一脚,支支吾吾道: “你自己去,去,去浴浴浴室!”   这个情况在意料之中,周成凉没怎么失望,说实话,今晚能亲上嘴,俞印还那么配合,已经非常喜出望外了。   “鱼仔。”   俞印钻进被子里,蒙住头,拒绝沟通。   周成凉拍拍那一坨被子,笑得手抖,等那股邪火散了点,拿出换洗衣服和酒精棉签去浴室。   卧室门传来咔哒一声,被子鼓起的一大坨开始拱来拱去,刨地似的把被子拱得非常松散。   完事儿探出头,又抱着枕头在床上来回滚了几趟,把床单滚平,最后脸埋进枕头,歇了。   俞印面枕思过, cos尸体挺了半个多小时,一只手垫在胸口,以防运作过快的心脏跳出来,一只手不尴不尬摆在旁边,被刚才若有似无的触感烫得半天没退烧。   这进度是开了二倍速吗   从兄弟变成情侣不到三小时,他们为什么能那么毫无隔阂地亲在一起   还特么舌吻!   我疯了吗!   事发突然,俞印根本没来及反应,现在搁床上趴着,刚才一幕幕电影般呈现在眼前,还是高·清·无·码6D环绕,使劲儿往人脑子里钻的那种。   不过看这些片段,和他之前在gay吧看到男人接吻时,感觉完全不一样,没有想象中的膈应和难受。   也是,他都成主演之一了,难受个屁。   按照小说中的逻辑,牵手拥抱接吻他们都做了,接下来就该,那个啥了   不,不行,这个真不行,这个太快了。   周成凉那混蛋也是人才,他以为自己有亲一下的念头已经很流氓了,没想到对方更胜一筹,居然……   俞印握紧了拳头。   好吧,他是也有一点点想法的啦。   但对面那位能不能尊重一下节奏   别的不说,就光说他那个手,能经得起造吗   想到这,俞印猛地坐起来。   洗澡洗那么久,不会出事吧!   正好这时,周成凉推门而入,看到他反应愣了下,紧接着眯起眼: “又要跑”   “不是不是,快过来让我看看你手。”俞印焦急地拎起这人胳膊,嘴唇抿得泛白, “哎哟,旁边都红了,这时候你又不疼了,刚刚洗澡碰水了吗”   “没。”周成凉对他的关心很受用, “我左手也很灵活的。”   “跟你左手有什么……靠,我没问你这个!”俞印反应过来,可算知道他为什么进去那么久了,立即扔掉捧着的烫手山芋,重新滚进被窝, “躺着,背对我,我们聊聊。”   周成凉: “。”   “好新鲜的姿势。”他耸耸肩,依他所言躺了下去, “说吧。”   “就是,那个啥,”俞印嗡里嗡气道, “我知道你今天可能,或许, perhaps, maybe……”   周成凉: “我四六级和雅思都考过了,不用这么详尽地跟我科普。”   俞印: “……”   俞印: “你从现在开始不许说话。”   周成凉敲敲旁边床头柜,表示知道。   “我理解你今天有点反应过激,”俞印说, “但是我觉得,能不能稍微慢一点点”   他说得很隐晦,周成凉听懂了,叹了口气,道: “好,那咱爸妈那边,也是先瞒着”   “等等再说吧。”俞印没说赵教授差不多猜到了的事儿,怕周成凉回头见到人不自在, “我爸和我姐知道会疯。”   俞飞达对gay的态度不详,俞昼大概无所谓,但俞昼对周成凉这个人有所谓。   周成凉也没给他说周鹤晴知道的事情,点点头: “懂了,我暂时见不得光,不合适。”   俞印好笑地翻过身: “又开始了是吧”   周成凉也翻过来: “好吧,那作为补偿,过年你要陪我出去玩。”   “可以。”俞印这几天疯狂上班为的就是空出时间陪他, “去哪里想好了吗”   两人这些年跑了世界各地不少地方。   尤其俞印,只要手上没事干,绝对不会错过每一个放假机会,沙漠草原海底……国内有名的景点几乎被他跑遍了。   周成凉想了会儿,没想出有新意的地方,不无郁闷: “你该留一个没去过的地方跟我一起打卡的。”   俞印安抚地拍拍他: “地球这么大呢,还选不出一个没去过的地方”   “大过年的,才不要去国外。”把周成凉切开,能看到一颗红色的爱国心, “去阿尔泰或者长白山滑雪”   “你可拉倒吧,你这手折腾的,医生说至少再过一个月才能完全愈合,到时候结痂不方便活动,有危险。”周成凉免疫力差,伤口还感染了,大冬天的,还是老老实实养病比较好, “换一个。”   “那我再想想。”周成凉闭上眼, “先睡吧,老公晚安。”   俞印: “。”   俞印: “晚安。”   对不起,他真的做不到毫无阻碍地说出那些肉麻称呼!   上了一天班,又酣畅淋漓地脱了个单接了个吻,两人精神肉/体都很疲惫,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周成凉上班早,次日俞印醒来,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他打着哈欠起来洗漱,刷牙乱逛的时候发现餐桌上有一张纸条,字体潦草又漂亮,一看就出自周成凉之手。   【早餐在保温箱里,太凉了就用微波炉热一下,老公工作加油,爱你/爱心/】   俞印盯着这张纸条看了半天,直到被牙膏沫呛到,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一直在笑。   啊。   好蠢。   一张纸条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他拍拍自己笑僵的脸,迅速漱口,拿出了保温箱里的早餐。   简单的三明治,还热乎,卖相有点难看,不用怀疑,绝对不是买的快餐,十成十是周成凉自己做的。   俞印情不自禁脑补出了周成凉笨拙切火腿的画面,忍不住又笑了。   之前总觉得爱情这玩意儿可有可无,不理解幸福得要死要活的情侣们,现在看来,自己当初真的很装。   谈恋爱的感觉,比他想象的好多了。   ……   周成凉专业要期末考,那天之后便忙了起来,起早贪黑的,俞印接连一周都没能看到他人影。   他自己也忙,有个整日神神叨叨的老师忽然要求改作业形式,直接推翻了他耗时一个多月做好的视频,得在十天内重新做一个,累得焦头烂额。   明明就住对门,愣是被他们谈出了一种异地恋的感觉。   这些年两人最大程度的接触就是牵手拥抱,如果碰巧下班都早,那就一起睡觉,下班晚的话则各回各家,自觉不去打扰对方休息。   这导致俞印尚未发现生活中太大改变。   非要说个对比,也就是每天下午要看很多次时间;越来越期待下班;休息时看手机的时间次数疯狂增加;买什么都会想到周成凉;每每收到新消息,发现不是周成凉,都会有点微妙的失望……   这,很正常吧   他没有恋爱脑吧   俞印足够有信心,自认绝不会成为沉浸在恋爱粉色泡泡中失了智的笨蛋。   十二月三十一日,北京遇上了难得的冬日暖阳大晴天。   中午一起吃外卖的时候,赵恒岚坐在椅子上滑过来跟他聊天: “你最近沉迷游戏了还是谈恋爱了”   俞印: “!”   好敏锐的舅舅,怎么这么快就看出了他身上微小的改变   俞印动作自然地熄灭屏幕: “跟周成凉聊天呢。”   很好,完美的回答,说了实话又没完全说实话。   也不是故意瞒着亲舅,主要赵恒岚嘴巴完全没有把门,告诉他等于告诉了全世界。   “哦,你俩感情真好。”赵恒岚咔嚓咔嚓嗑瓜子, “不过俞昼回来了,你俩感情是不是就不能那么好了”   俞昼总觉得自家弟弟被傻逼男人拐走了,赵家人都知道她和周成凉关系不好。   俞印摇头: “那不是,姐姐是姐姐,兄弟是兄弟,我会平衡好的。”   成熟男人应该事业家庭爱情友情四手抓,他一定要成为合格的弟弟和靠谱的男朋友!   赵恒岚嘿道: “我好久没见小昼了,怎么样你昨天见她,变化大吗瘦了吗气色心情好不好”   “比之前瘦,一看就没好好吃饭。”俞印叹气, “但是气色心情不错,造型上变化稍有些大。”   俞昼昨天中午落地北京,姐弟俩在机场相见,差点没认出来对方。   俞昼是感慨: “我操!弟弟,长这么高”   俞印是惊讶: “姐你怎么剪头发了!”   上次见俞昼,对方还是知性优雅的黑长直,没想到这次头发直接剪到了脖子,黑短直,白色挑染,三七分无刘海,很挑人的发型。   不过她脸在江山在,帅得一批。   就是回家把俞飞达气了个半死,整天不停嚷嚷着“成何体统”,给俞昼烦得离家出走自己住了。   这要是俞印,俞飞达还能用断经济威胁他,但俞昼自己非常富有,根本没法威胁,俞飞达能做的只有无能狂怒。   他姐绝对不可能染回去,希望俞飞达自己哄好自己,不然见面又得吵架。   赵恒岚听完,笑得瓜子都不嗑了: “哎哟,晚上有好戏看了,你爸那个八卦的德行,肯定还会暗戳戳打探你姐的感情生活。”   俞印耸肩: “那等着我姐骂他吧。”   “是,你俩脾气互补,小俞昼能怼死你爹,啊,好迫不及待。”赵恒岚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对了鱼仔,下午我要出去一趟,大概四点半结束,三点多的时候有个意向合作商来,我要是没赶回来,你帮我接待一下。”   “成。”俞印问, “什么段位的客人”   “不咋重要,人嘛……我就见过一次,性格没摸清楚,一般吧,不是必须要合作,但是得给人家个面子,你看着拿捏。”赵恒岚说, “他儿子好像还是你初中校友。”   “那么巧”俞印惊讶, “我们学校很大,他叫啥啊跟我一个班吗”   赵恒岚: “不太清楚,我没细问,就是因为聊天聊到你俩一个学校,我觉得有点缘分,才同意跟他进一步交流的。”   俞印无奈: “您这做生意还挺玄学。”   比起商人,赵恒岚更像一位符合大众刻板印象的艺术家。   头发略长,喜欢宅家不爱运动,穿着松松垮垮但不邋遢,带着项链和戒指,平时做生意先看自己觉得有没有缘分,有缘再进行下一步,就是没有留艺术的胡子,面部非常干净。   看起来就会是抱着摄影机过旅居人生的浪漫主义者,完全不像挤身商界的铜臭资本。   “总之,交给你了。”赵恒岚对他十分放心, “舅舅love you”   俞印面露嫌弃: “聊天也不问清楚,万一你那合作商的儿子跟我闹过矛盾咋办”   “拉倒,就凭你的脾气,还能有人跟你闹过矛盾”赵恒岚浑然不在意, “喏,我办公室钥匙给你,你要不喜欢他咱就pass,切记不要受欺负。”   俞印: “嗯嗯。”   接待客人这活儿,他没少替赵恒岚干,听完压根没放在心上。   就这样摸鱼摸到下午四点,许柚过来敲门: “一哥,有人找。”   “来了。”   俞印带着得体的笑容小跑下楼至待客区: “孙先生您好,赵总有点事情在路上耽误了,先由我来……”   西装板正的中年人抬起头。   俞印笑容消失了,心底奔腾过数万只吐口水的羊驼,艰难讲完话: “……接待您。”   北京真小。   这什么运气   还真是跟他闹过矛盾的学生家长!   中年男人盯着他看了会儿: “我是不是见过你”   俞印咽了下口水: “没有吧。”   笑死。   何止见过,我还揍过您儿子呢。   “没有”中年男人从兜里掏出眼镜戴上,很无礼地继续打量他, “你叫什么”   该来的还是来了。   俞印微笑报出大名: “俞印。”   “……是你!”男人顿时变了脸色,冷笑两声,道, “还挺巧,小孩子长得就是快,差点没认出你。你还不到二十岁吧这么年轻就在这儿打招待的工了”   言下之意:是不是高考落榜没学上,只能沦落到给人端茶倒水的地步   讽刺得颇为直白,奈何俞印听不出来。   因为之前认识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成绩家境好,还没被人质疑过生活质量。   他只当对方因为儿子被他揍过,所以语气冲了点。   是人都会偏袒亲人,当年俞印把人家儿子打得头破血流,下颌脱臼,多处软组织受损,态度不好很正常。   但今天有公事处理,他不想提及往日矛盾,也不想让矛盾影响正常工作,便不动声色道: “抱歉孙志诚先生,我记不太清什么时候见过您了。”   孙智诚呵了几声: “年纪轻轻记性不好可不行。算了,以前的事也不提了,赵总回来之前就你接待我是吧”   俞印挑眉: “您要不想也可以换别人。”   孙志诚指指他: “就你吧。”   俞印轻轻“啧”了下。   用手指指人鼻子,这人品行好像不咋好,要不是他现在代表工作室形象,早让人走了。   还是等赵恒岚回来再打发人吧。   上楼的时候,俞印收到了周成凉的消息。   【ZCL:提前下班了/烟花/】   【ZCL:老公我能不能去工作室找你玩】   【ZCL: /大熊猫翻跟头。gif/】   俞印够了下唇,果断回复。   【yy:回家等我吧,工作太忙了,很快下班。】   他才不要周成凉跟这个姓孙的见面,免得想起当初那件糟心事。   今年份的最后一天,他只希望周成凉开开心心。 第42章   赵恒岚其实没说错,俞印活这么大,确实没怎么跟人闹过矛盾。   在朱正伟之前只有一个人让他真正动过肝火,那就是孙志诚的儿子,孙无疆。   孙志诚是一个公司的高管,俞印不太懂他们金融行业,只知道这次谈合作应该是就赵恒岚即将上市的公司业务讨论商业合作。   不过看赵恒岚的态度,似乎不太考虑对方公司。   因为周成凉在学的金融,俞印或多或少解过几个大企业。   孙志诚所在公司规模大地位高,就是风评不太好,据说手段有点脏,挣的钱干不干净暂且不提,多倒是挺多的。   这点俞印相信。   如果没钱,当年孙无疆在学校不会那么狂。   许多年前, “校园霸凌” “校园势力”这种词汇没有现在流传度那么广,许多大人小孩都没有概念,有些学生就算遭遇霸凌暴力,自己也意识不到。   当时初中考学能花钱进,校内啥人都有,鱼龙混杂,即便学校管理严,还是没办法完全阻止这种情况发生。   那会儿校内分两个群体。   一波实打实考上来想好好学习的优等生,一波家里有钱砸进来混日子的二代。   这两方每天生活都很规律。   前者吃饭睡觉读书,后者装逼泡妹约架。   公立退学制度没那么严格,他们学校人多,许多老师顾不过来,也不想得罪二代的家长,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不闹大事,权当看不见,顶多在自己喜欢的学生被欺负的时候出来警告两声。   家里有钱的学生不敢惹,被老师偏袒的学生没法惹,打来打去,只有成绩中游,家境一般,老师不喜欢的学生被校霸们欺负得最惨。   其次就是长得好成绩好,但性格孤僻不合群的人。   俞印的家庭条件没有大肆宣扬过,仅归属于“老师喜欢的三好学生”,周成凉则不幸地成为最后一类人。   小少爷不爱打闹不爱笑,不喜欢跟人交流,长得太冷太精致,看人自带嘲讽buff,看不惯他的人有很多,明面上不显,背地里不少蛐蛐他   周成凉不傻,看在眼里却懒得管。   他巴不得没人来烦自己。   太有个性的学生,很多老师也不喜欢。   初二学期新换的班主任就是其中之一。   班主任教语文,姓王,手里常年拿着棍子,调皮的学生要打,考试不好要打,上课睡觉吃东西也要打。   但她很有原则,有一类人绝对不打——孙无疆那种。   她打人也挺有水平,嘴上温温柔柔,动作上毫不含糊,把一群十岁出头的学生唬得一愣一愣,吓得不行,甚至不敢回家告状。   俞印不喜欢班主任,他辞掉了班长工作,拒绝当语文课代表,打算等对方再过分一点,留取证据告家长举报。   然而一个月后,班主任在课上当众把一个女生手抽得青紫一片,俞印刚站起来,旁边就飘过一道身影——   众目睽睽之下,睡眼惺忪的周成凉把班主任棍子夺过来折断,单手抄起旁边的椅子,一下砸了班主任面前的讲台。   木头椅子四分五裂,那么大一个铁制讲台被砸变形,还有残渣打在了班主任身上。   俞印至今还记得王老师的脸色,比菜市场地上的烂叶子还难看。   他当时心想:我操,牛逼,我兄弟才是真大哥。   大哥一战出名,惨遭停课处理。   那会儿也是不巧,赵蘅悠在德国开研讨会,俞飞达在鸟不拉屎没有信号的大西北搞工程,赵恒岚手机电话都关机联系不上,周鹤晴听到消息时正在美国出差。   两家长辈倒是有空,但周鹤晴听闻后让助理瞒着本家那边,不然被周家的二老知道,免不了要教训一番周成凉不懂礼节,没规没矩。   她这个妈当得也是心大,给周成凉打电话时,俞印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   “宝贝,你是在家玩两天还是来美国找我算了别来,我没空管你,等下周妈妈回去给你出气哦!”   大人不在,不得已,二人只好选择按兵不动。   王老师有点后台,事情的真相一时间没有传开,广为流传的版本是重点班有个学生发疯砸了教室,一传十十传百,许多难听的猜测都出来了。   但周鹤晴也不是完全无作为,不知道安排了什么人,没过两天,班主任就被停职调查了。   王老师回办公室收拾东西那天,孙无疆去看她。   俞印不知道师生二人说了什么,只知道孙无疆出来后,脸上有藏不住的兴奋和得意。   不到半天,他就从哪些流言蜚语中敏锐捕捉到“杂种”两个字,相伴其左右的还有“没人疼没人爱”, “野孩子”, “心理变态”等描述。   他们不知道周成凉的母亲是周鹤晴,只知道周成凉只有妈妈没有爸爸,是单亲家庭。   仅仅是这样,他们就以极具侮辱性的言语攻击别人,简直……   那是俞印长这么大第一次生气。   小学被欺负都没生气过,这次听到那些难听的传闻,他理智都被烧化了。   体育课还没下课,直接拿着篮球朝始作俑者用力砸去。   “我操!俞印你他妈疯了!”孙无疆脑袋鼓起一个大包,狼狈地跌倒在地上, “就为了一个杂种你至于吗!”   俞印不会骂人,也懒得跟他争辩,直接骑在人身上,不停招呼拳头: “道歉。”   他笃定这厮跟班主任一条贼船上的。   孙无疆对周成凉的针对摆在明面上,带头孤立,传谣言,要不是周成凉拦着,他早跟人闹翻了。   “我操!我呸——”孙无疆恼了, “我道你——啊!操/你妈松手!”   俞印拽着对方后脑勺头发,强迫人仰起脖子,另一只手死命锤他下巴四周,几拳下去,终于打掉了两颗牙,冷声道: “道歉。”   “……”   俞印在众人眼里的形象一直是三好学生,这一突发状况把学生老师都看呆了。   体育老师甚至没揽住他,还是大门保安一起过来帮忙,才把两人分开。   俞印打人的时候没想太多,理智完全被怒火湮灭,大脑一片空白,没出大事算孙无疆运气好。   孙无疆被救护车拉走后,俞印也被带到了医务室,随后就是通知双方家长。   赵蘅悠和俞飞达来不了,便委托老宅管家到场。   管家听到闹事的小辈是俞印,波澜不惊的表情短暂出现了裂痕,反复确认自家小少爷没事儿,终于把心按回肚子里,让人送俞印回家,冷静处理后续。   周赵两家认证出面,事情后续基本不会有太大波折。   俞印倒不担心自己,他自认占理,就算没长辈撑腰他也不怕事,被开除也不认错。   他就是替周成凉委屈。   彼时停课的周成凉住在赵蘅悠的一处四合院内。   俞印回到家,他刚搭建好赛道,不停撺掇家里三岁的兔子和一百七十八岁的王八赛跑。   看到下车的好友,他愣了一下: “俞印你怎么回来了”   俞印绷着脸走过去: “打架了。”   “受伤了吗!”周成凉神情阴鸷,立即站起来围着他打量, “谁欺负你了”   “没有。”俞印瘪瘪嘴道, “我把人打进医院了。”   “……”周成凉表情阴转晴了, “厉害,打得好。”   他甚至没问缘由,拉着对方重新蹲下: “打了就打了,他该打,来,看点轻松的,赌一把它俩谁会赢我压兔子。”   俞印/心不在焉指了指另一边的王八,胸口还是愤愤不平。   靠。   他们家周成凉怎么就没人疼没人爱了怎么就心里有问题了多好的周成凉,那些人眼瞎了吗什么都不解什么都不知道,瞎扯什么淡的   俞印气得想跟周成凉骂人,又不想周成凉知道这件事为此难过,心中矛盾不已。   两种情绪激烈交战,兔子率先越过终点线的那一刻,他抱着膝盖,把自己气哭了。   “我赢——鱼仔!不是,你怎么哭了!”周成凉慌得一批,手无足措地站了会儿,脑子一抽,把终点线之外的兔子扔回起点,又抱着几乎一动不动的王八跑过终点放在胜利者的石台上,磕磕巴巴地哄道, “你赢了你赢了,王八赢了,俞印,鱼仔,小鱼,别哭好不好……”   俞印本来都忍住了,结果周成凉抱了他一下,眼眶又酸了,带着哭腔道: “周成凉……”   周成凉急得额头冒汗: “嗯嗯嗯,我在我在。”   俞印: “他们根本不懂你有多科学!”   周成凉: “”   他茫然地看了眼旁边眼观鼻子鼻观心的司机,在俞印口齿不清的叙述和司机的补充下,终于明白了事件原委,哭笑不得。   他是试管婴儿的事情,在圈子里不是秘密。   周鹤晴二十出头那会儿,家里催婚催得紧,她原本无所谓,挺乐意用婚姻交换利益,但爸妈一遍遍催下来,她那股子犟劲儿又上来了,直接飞国外瞒着家里重金生子。   这事儿只有周鹤晴知道,过去陪了一段时间,孩子满月才回国告诉二老,给二老气得几乎要背过去。   幸好周成凉聪明“老实” “安静” “内向”,到底自家血脉,二老挺喜欢他。   刚懂事一点,周鹤晴就告诉了他真相,还说他是伟大的现代医学生育方面进步优化成果最好的证明。   周成凉对此反应很淡,转头就分享给俞印。   反正不管怎样,他现在是活的,又不能死了,干什么纠结从何而来他只要知道周鹤晴给他生命的就够了。   上学以来,学校要求填写信息表,他父亲那一栏永远没有姓名,有不少同学嘲笑过他没爹,是野孩子。   他听了真没啥感觉,反倒觉得对方很可怜。   用出身和家庭攻击别人,本身就是一种很恶劣没品的行为,那些人毫无所觉还沾沾自喜,可见精神层面和匮乏,他压根懒得跟这种傻逼计较。   一般来说,俞印会帮他教训这些人。   只有三年级的一次,俞印出国参加竞赛,有个傻逼舞到眼前,张口闭口的脏话,他烦得不行,随口道: “期末要是考了一百分,你想买什么”   对方愣愣回答: “变形金刚。”   周成凉点点头,次日就拿来一个崭新的变形金刚,当他面拆解扔进垃圾桶: “再说一遍你想买什么来着”   那小孩当时哭得老惨。   周成凉看他哭得脸蛋发紫,第一次在班里笑了起来。   然后对方哭得更狠了,身子一个劲儿打哆嗦。   周成凉为此被找家长,周鹤晴听完前因后果,在那小孩家长面前笑得合不拢嘴,对方家长差点也哭出来。   经过这件事,本就无所谓身世的周成凉更无所谓了。   但俞印还是会因为这件事生气,不乐意他被人骂。   周成凉必须承认,心底是开心的。   他喜欢被俞印护着的感觉,看到有人在意自己,谁会不开心   俞印那几滴眼泪仿佛流进了他心底,烫得心坎又酸又痒,涩劲儿过后还有一丝甜。   “乖啊乖啊,不哭。”周成凉用干燥地指节给他擦眼泪, “自己的生活只有自己知道,他们要了解我平时的生活,羡慕还来不及,我气什么”   俞印揉揉眼睛: “真的”   “真的。”周成凉幽怨道,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把你从我这儿抢走”   俞印不知道,但听完他的话,笃定承诺: “不会的凉哥,我跟你才要好一辈子。”   周成凉愣怔片刻,笑弯了眼睛: “好啊。”   俞印大概没想到,这话周成凉会记一辈子。   事情闹得轰轰烈烈,解决得悄无声息。   赵蘅悠还要忙,俞飞达和周鹤晴几乎同时回国,一起去他们学校走了一趟。   没多久,那位姓王的班主任被吊销了教师资格证,新闻通报批评,再也不允许从事教育行业。   校长和数位领导辞职的辞职,退休的退休,调职的调职,还有一批同学猝不及防地转学,其中包含孙无疆,转学前公开念了检讨,大头照和处罚被贴在公告批评栏昭告天下。   俞飞达和周鹤晴考虑过给俩孩子转学,但校领导不肯放人,九十度弓腰向二位家长保证绝不会再发生这种事,就差跪下了。   两人征询了孩子的意见,没再坚持,俞印和周成凉就那么安稳地度过了未来几年。   ……   这本是顺风顺水人生中的一段小插曲,俞印都快忘了,没想到今天又能碰上。   他一开始还将父子俩分开看,不让自己带偏见看人,不料没十分钟,孙志诚凭实力左证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句话。   “孙先生。”俞印第五次深呼吸, “柜子上是赵总的私人物品,还请不要乱碰。”   “小俞,看到这一柜子艺术品,但凡懂点艺术的人,都不可能不心动,赵总不是那样小气的人。”孙志诚呵道, “你平时在这儿工作难道没发现这些东西的价值吗”   大半藏品真实拥有者俞印: “……”   说得跟这些东西是你的一样。   “理解您的喜欢,但未经允许,擅自动别人的东西很不礼貌。”俞印垂眸关掉空调,打算送客。   再一抬眼,心脏差点吓出来,黑脸过去一把抓住他手腕: “你在干什么!谁准你动这个的”   “嘶!”孙志诚吓了一跳,他只是想看一下那块石头,没想到俞印那么大反应,就跟这东西被他碰一下就脏了似的。   孙志诚顿感遭遇羞辱,恼怒道: “松手!你算什么东西赵总知道你这么对待客人吗赵总呢等你们赵总回来我——”   “吵你妈呢”大门忽然被打开,赵恒岚不耐烦的脸出现在门口, “把你猪蹄挪开,敢碰一下老子给你剁了。你公司的生意我们不做……你哪个公司来着等着吧,老子整不死你跟你姓。”   俞印: “……”   啊,回来了,那个暴脾气的小舅舅回来了。   赵恒岚近些年脾气越来越好,性情越来越稳定,差点忘了,这人以前暴躁程度不输俞昼。   赵蘅悠还调侃过外甥女肖舅。   孙志诚脸都白了: “赵总,您什么意思”   赵恒岚翻了个白眼,喊保安送客,对俞印招手道: “走了大外甥,洗手,回家吃饭。”   “外甥”孙志诚震惊地看向俞印, “你是赵家的人”   当年孙无疆的事,他压根没跟俞印家长接触过,还没来及闹,自家儿子就哭爹喊娘要转学,孙志诚忙着升职,便没再执意追究。   原来他儿子不是自愿转学的,是知道惹了不该惹的人,怕事情闹大,赶紧先逃。   操!狗日的兔崽子!竟然敢对你老子撒谎!   孙志诚死死咬住后槽牙: “不是,俞少,赵总,我们之间有点误会,当年……”   “打住。”俞印受不了那声“俞少”,猛搓身上的鸡皮疙瘩, “你提当年我可要翻脸了啊。”   孙志诚勾起脊背哈哈点头: “赵总……”   “我脾气不好。”赵恒岚嘴里叼了根烟,把他没碰到的石头拿下来反复擦拭, “你最好快滚。”   孙志诚还想问点什么,无奈抵不过人高马大的俩保安,被硬“请”出了大门。   办公室忽然安静下来,俞印低声道: “对不起舅,我没及时把他赶走。”   “你小子道什么歉多大点事儿,做的很好了。”赵恒岚把石头放回去,笑着摸他头, “走吧仔仔,你男朋友在地下车库要等急眼了。”   俞印走神: “嗯……”   俞印回神: “……嗯”   他大惊失色: “舅你怎么知道!”   “哎呦,你俩那藏不住事儿的德行,很难猜吗”赵恒岚无语, “回来的时候在地下车库碰到周成凉了,我就提了两嘴你,看他那一脸不值钱的样,简直梦回我学生时代的热恋时期。”   俞印: “……”   俞印两眼一黑,差点跪了: “拜托了舅,先别告诉我爸,我俩年纪轻轻才刚在一起不想化蝶双飞。”   赵恒岚晃晃脑袋: “可以,但作为交换……”   俞印: “什么”   赵恒岚表情正经起来: “过年的时候,你们能不能帮我去看望个人” 第43章   “不是让你回去等我吗。”俞印和赵恒岚走到地下车库,跟周成凉会面, “怎么过来了”   周成凉心道这不是特别想见你吗   但瞥了眼旁边的赵恒岚,只能克制地说: “顺路。”   末了又补充: “没有上去影响你工作。”   俞印挑了下眉,心底一暖,为自己不久前的猜测感到愧疚。   赵恒岚说遇到周成凉,又顺利猜到他俩的关系,他还以为是周成凉孔雀开屏故意泄露的。   错怪人了。   他摸摸鼻子: “其实我舅……”   “哎!”赵恒岚忽然勾住他脖子, “我不想开车了,你俩捎我一程呗”   俞印蹙眉: “你自己没有车吗”   “你小子。”赵恒岚咬牙切齿,皮笑肉不笑道, “我今天可能要跟你爸秉烛长谈哦”   俞印: “。”   就知道赵恒岚憋不出好事儿!   他朝周成凉挤眉弄眼,暗示道: 【看出来了吗他知道了!拒绝他!拒绝他!】   周成凉回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不会暴露的,我是合格的地下情人,超能装。】   俞印: “……”   为什么默契要在这种时候离家出走!   他心如死灰看着周成凉打开suv后车门,让赵恒岚上车。   赵恒岚摆出了胜利者的姿态。   “唉。”俞印认命坐上副驾驶。   不敢想象今晚这顿饭吃得有多闹腾。   “周成凉,你俩大几了来着是不是要毕业了哎,想好以后怎么发展了吗”车一开,赵恒岚那张嘴开始不停碎碎念, “嗐,好不容易聚一聚,不会嫌我话多吧”   周成凉: “”   赵恒岚跟他们关系好,但平时不怎么关心别人的生活,闭着眼睛过日子。   以前赵蘅悠拜托他给俞印开家长会,他跑到小学门口等了半天,家长会开始了才收到俞印的消息,得知外甥已经上初一了。   亲外甥他都那么不走心,更别提周成凉,一上车就问这么多问题,属实令人震惊。   “大三,毕业出国,读研。”周成凉如实回答,端的一个态度良好,言简意赅, “不嫌。”   “读研读研好啊,高学历受大众喜欢。”赵恒岚左右胳膊分别搭在正副驾驶座椅靠背上, “大学上这么久了,学业有压力不成绩咋样啊”   “舅,喝水。”一个接一个质问跟刑讯逼供似的,给周成凉脊背都问直了,俞印看不过去,往赵恒岚手里塞水, “忙了一天,少说点话吧。”   “舅舅不累。”赵恒岚握着他胳膊肘往里拽, “小周”   周成凉缓缓吐出一口气: “压力不大,成绩挺好。”   赵恒岚: “挺好是多好”   周成凉: “满绩。”   “嚯,不错。”赵恒岚满意地点头, “学习这么好,长得还这么帅,有没有人追你啊男生多女生多谈过没”   “滴滴!”   SUV短促叫了一声。   周成凉有点不可思议: “我演技有那么烂吗”   赵恒岚也很不可思议: “你看出来我看出来了”   俞印忍不住捂脸。   两个没有自知之明的家伙,演技都烂到没边了好吗   周成凉委屈道: “老——咳,鱼仔,你瞒得我好苦。”   “我给你暗示了,你自己没看懂。”俞印摊手,心想“老公”没喊出来,说明还是要脸的。   “啊……原来是这个意思。”周成凉点点头,话虽然说开了,他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了赵恒岚的问题, “有人追,没在意过数量,不记得人脸,没搞过暧昧,都正面拒绝了,跟同学除课业外不交流,这是第一次谈。”   这段话说完,赵恒岚忽然闭了嘴,抱着胳膊靠回椅背,闭目养神: “那挺好,俩谈你们的吧,我不管了。”   赵恒岚就是这样,大事认真,小事不问。   只要觉得周成凉是个好人,明天两人去拉斯韦加斯领证他都不会管。   “不过提醒你们一下。”赵恒岚掀起一边眼皮, “地下情就要有地下情的样子,如果不想我那姐夫发疯,回去就注意点分寸,今天这顿饭安然无恙吃完,舅舅自会助你们一臂之力。”   ……   “什么一臂之力”赵恒岚下车离开后,周成凉把俞印留在车里,两人小声咬耳朵, “他还能帮我们办酒席不成”   俞印捏捏他脸颊: “我舅的意思应该是,帮忙说服那几位,让咱俩出去过年。”   “真的”周成凉不太相信, “你舅有那么好心”   “嘿嘿。”俞印讪笑, “你真解他。”   周成凉: “……提了什么要求”   “我正要跟你说呢。”俞印把赵恒岚拜托他去的地方说了一遍, “还没答应他,这事儿跟咱俩有关,我得问你的意见。”   对于周成凉来说,只要能跟俞印两个人在一起,其实去哪里都一样,闻言点头: “我无所谓,不过去这里干什么地图上甚至搜不到。”   “你可别说无所谓,想清楚再说,这是个村庄,不是风景秀美的景点,也没有城市便捷。”俞印没回答那句“去这里干什么”。   事关赵恒岚私事,他做人不双标,不会因为问话是的周成凉,就把别人的隐私说出来。   周成凉知道俞印每个回答背后的意思,也不追问,懒声道: “我是真的无所谓,反正你会陪着我。”   俞印“嘶”一声。   几天不见,怎么这么会说话   难不成这人身边也有一个能和邵溪比肩的军师   不行,他不能输,回头得跟别人取取经,顺便把脱单这事儿给贡献最大的邵溪学长说一声。   俞印看着周成凉,舔了下后槽牙,有点心痒,凑过去道: “让我亲——”   “哥!”一张大脸忽然趴在副驾驶车门窗户上, “哥哥哥哥哥哥!我想死你了哥哥哥哥!”   俞印: “……”   周成凉: “……”   这车不错,侧面车窗单向防窥。   周成凉: “你家生态挺丰富。”   还没进门就能听到鸡叫。   “见笑了。”俞印放弃贴贴的念头,转身开门下车, “走,进屋。”   赵家平时不搞虚伪的仪式感,但每隔那么几年都要大聚一次,反是沾亲带故的都来。   今天吃饭人多,众人都来了本家的庄园,晚宴占据了整个主厅,空间很大,在这儿待一天也未必能把人见全。   周成凉和俞印径直朝自己熟悉的“人堆”走去。   “来了。”在场除了赵家二老,数赵蘅悠地位最高,她揽下一块地方,便没再有陌生人靠近, “俞印去跟姥姥和姥爷问个好,等会儿直接上顶楼吃饭。”   顶楼都是单独的房间,不能随便进。   赵蘅悠不想跟别人挤,别人也拿她没办法。   “哎。”俞印让出刚占到的位置,勾了勾周成凉的小拇指,低声道, “等我一会儿哦。”   周成凉反手就要勾回去。   “咳咳!”赵恒岚眉毛一竖,挤眉弄眼。   分寸!注意分寸!   周成凉: “……”   周成凉面无表情松手: “好的俞印同志。”   “周成凉同志加油。”俞印锤锤他肩,不知怎的,心里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赵家二老许久没见他,拉着他絮絮叨叨许久,从学习问到生活,笑得合不拢嘴。   两位长辈不迂腐,见他打耳钉也没多说什么,反倒心疼他挨得那一针。   俞印被他俩好一阵温暖,从房间里出来时,感觉上班上出的尸斑都淡了。   他优哉游哉逛上五楼,发现屋里人都到得差不多了,赵蘅悠一家,堂弟一家,还有周鹤晴母子俩。   只剩下俞昼还没到。   俞印放松懈下来的心又提起来了。   他跑到周成凉身边的空位坐下,低声道: “我觉得今晚要出事儿。”   “怎么说”周成凉来了点兴致, “能上新闻吗”   “……欠不欠”俞印踢了他一脚, “我说真的,我爸妈和你妈先不说,你往那儿看看我叔和我婶的脸。”   周成凉顺势望去。   俞印: “看出什么了吗”   周成凉眯起眼睛: “皱纹和黑眼圈。”   俞印差点咬到舌头,哭笑不得道: “是强颜欢笑!”   “我刚刚进来得急,没顾得上跟俞非说话,但是你看那小子激动的样子,他这段时间在家遇到什么事了。”   “能有啥事不是还好好活着吗。”周成凉很淡定, “他摊上事儿的前提是出柜,你看他怂的,像是能出柜的人吗”   话音刚落,俞非妈妈忽然端起杯子酒杯站起来,跟赵蘅悠和俞飞达碰了碰: “哥,嫂嫂,我们家小非的事儿就拜托你们了。”   “妈!说了多少次我不相亲不相亲不相亲!”俞非激动地站起来, “我才十八岁我相个——”   “俞非。”俞印低声提醒他注意言辞。   俞非吞回那句脏话,继续道: “我十八岁我相什么亲!回家一个月给我安排了三个女生,十八岁二十八岁甚至三十五的都有!好,您这么逼我是吧,行!”   俞印右眼皮一跳,紧张地抓住周成凉的手。   周成凉在俞飞达余光扫过来之前,立即把两人手藏到桌下,没抢走这场闹事的主人公位置。   “在座也没陌生人,我就直说了。”俞非气得面红耳赤,拍案而起, “你给我找十个一百个一千个女生都没有!你儿子我,喜欢男的!好吗这辈子只喜欢男的!只能接受跟男的打啵!一辈子都不会结婚的!”   “……”   俞印许久没看过那么精彩的哑剧了。   先说当事人一家。   俞非胸口剧烈起伏,气得神志不清,看不出半分后悔;他妈妈比他气得更狠,脸色已经朝着青紫色系去了;他爸爸满面愁容,坐着薅自己头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叹出的二氧化碳让室温升了一度。   再看其他两家。   周鹤晴咬着筷子,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八卦欲;赵恒岚乐呵呵把所有瓜子揽到了自己面前;赵蘅悠仍然一副波澜不惊的态度,低头擦拭眼镜;俞飞达的震惊不比几位当事人小,下巴都快张脱臼了。   而俞印和周成凉,此刻却平静地面面相觑。   不知道为什么,俞非这个柜一出,给他俩整了个心理安慰。   俞印低头打字。   【yy:同志,你刚还说人家怂,还不快道歉】   【ZCL:你喜欢这种】   【yy:】   【ZCL:出个柜而已。】   【ZCL:你想看,我陪一个。】   俞印: “………………”   俞印吓飞了。   别人说这话九成九在开玩笑,周成凉是真能干出来啊!   他伸出一条腿,死死别住周成凉的小腿,不让对方有站起来的可能。   “好,好,好……”俞非妈妈颤抖地指向他, “我养你这么大,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同性恋,搞同性恋下一步是不是就要穿孔打钉染头发了!”   俞印和周成凉齐齐抓住自己的戴着耳钉的耳垂。   怎么1v1擂台赛还群攻扫射呢   “从小到大你就没让我省心过!还搞同性恋呵,给你能的……你能不能跟人家学学你看看你哥!”怒火中烧的女人回眸一指, “小俞你捂着脸做什么不舒服吗”   俞印尴尬地放下手,露出亮晶晶的三角耳钉。   “……”女人闭了闭眼,换了个人指, “你看看你凉哥——”   周成凉挑了下眉,大大方方展示自己的耳洞和蓝色挂耳染。   “……”女人收回手, “你看看你俞昼姐姐!人家从小到大让家里人操心过吗高材生,文静,学习好性格好人缘好,不抽烟不喝酒不乱来,你要有她一半让我省心我就满足了!还同性恋,同性恋是什么光彩的事吗简直丢人!”   俞非不太懂为什么出个柜又跟人比上了。   他无助地望向他唯一的哥。   俞印听着也不舒服,纵然俞非有缺点,也不至于像她说的一样一无是处,人无完人,没必要因为取向当着这么多人面批评吧   就在这时,大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哟这是搞什么呢”一头白发的俞昼姗姗来迟,脱掉羽绒服,露出里面的休闲睡衣, “不好意思来晚了,这几天太放纵,喝多了,睡到现在才醒。”   “俞昼!”第二道拍案声响起,俞飞达的嗓音几乎要把门口花瓶震碎, “你头发怎么回事!”   “您不是说我挑染不成体统喏,这没挑染了,全白。”俞昼故意拨弄两下短发, “好看吗”   俞飞达: “你,你,你……”   “姐!”这声惊呼是俞印的, “你衣服上有血!”   “啊哦,没事。”俞昼若无其事抽出两张纸,背对大家,手伸进衣摆擦了两下, “昨晚喝了太多酒,被那个小明星哄得上头,去打了个脐钉,无碍,已经拔了,没几天就能愈合。”   “哐!”   俞非惊呼: “妈!”   俞印: “。”   终归还是有人倒地了。   现场一片兵荒马乱,俞昼不明所以。   “怎么这个反应明天火星撞地球哎,放轻松点,没什么事会糟糕到这种程度。”她嗤笑一声, “又不是我弟和周成凉谈恋爱了。”   “哐——当!”   刚要起身的俞印和周成凉缠起来的腿没解开,齐齐摔倒在地上。 第44章   这场闹剧以家庭医生到来的和俞非一家的退场结束。   俞印放心不下堂弟,感觉对方少不了一顿皮带炒肉,一顿饭吃得心事重重。   “别想那么多,虎毒尚且不食子。”周成凉剥了个虾递到他唇边,摘掉一只手手套,在下面悄悄勾他手指, “就算出人命也不用慌,他今天的行为配得上风光厚葬。”   俞印咬走虾,心道也是。   他回握住那只不老实的手,挠了挠掌心。   周成凉偏过头,试图压制上扬的唇角,却忘了这桌子是圆的,一不小心跟另一边的周鹤晴对视上。   周鹤晴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周成凉: “……”   周成凉低声: “注意表情管理。”   “鱼仔。”右手边的俞昼两手抓着螃蟹拆,空不出手,用胳膊肘戳他, “帮我拿点儿瓜子。”   俞印猛地松开周成凉的手,茫然地看着被他舅洗劫一空的瓜子盘,声音还带着劫后余生的紧张: “在哪儿”   唉,正经谈的恋爱,现在搞得跟偷/情似的。   俞昼: “盘子边儿不是掉了一点”   “行吧。”俞印耐心去捡零星的几粒瓜子, “小舅不是做你旁边你问他要就是了。”   赵恒岚耳朵尖,立即把瓜子往另一边搂: “我快不够吃了。”   俞昼耸肩: “看吧,谁抢得过他啊。”   周成凉遗憾地握紧残留余温的那只手,不理解他们争夺一盘瓜子的行为: “出去再拿点不就好了”   “懒。”俞昼听到他开口,眼皮立即耷拉下来,嘴角下撇,讽道, “你给我去拿啊。”   周成凉深吸一口气: “行。”   俞昼: “”   俞昼螃蟹都不剥了,面露不解地看他起身出门,低声询问: “中邪了”   这要搁以前,周成凉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还能帮忙拿东西   俞印扯了扯嘴角。   之前周成凉总在他爸妈面前装乖小孩,他还没搞明白咋回事,前段时间反应过来,又好笑又无语。   好嘛,现在不仅在他爸妈面前赚表现分,竟然如此豁得出去,还能在他姐面前装上一装!   俞印被感动到了。   不等他开口,旁边赵恒岚幽幽开口: “孔雀开屏。”   “嗑您的瓜子。”俞印眼神警告对方不许乱说。   俞昼无所谓地咬蟹腿,抬头看到直勾勾盯着自己的俞飞达,无语至极: “您有话直说,成吗”   这句话一出来,俞印就知道,又有精彩戏剧看了。   正好周成凉端着瓜子回来,他找了个碗,单手捏开瓜子,剥得很快,能跟得上三个人的进食速度。   周成凉有点惊讶,尝试了几下,很难精准捏出瓜子仁,不免纳闷道: “那么强”   “开玩笑,”俞印颇为骄傲, “从小被我姐奴役出来的技能,能不强吗。”   周成凉“啧”了声,把瓜子的小碗端到自己面前,不让人动手了。   他手上剥瓜子,心底却骂当姐的不人道,在俞飞达数落俞昼时实在没忍住,跟着添了把火。   刚对他小有改观的俞昼冷脸,评价回到了原点: “周成凉你毛病的大人说话小孩插什么嘴”   周成凉点完火就跑,贱嗖嗖的靠在俞印肩膀上,不吭声。   俞印感觉大腿上放了只手,又不敢大肆声张,只好低声道: “别乱摸,有人看着呢。”   周成凉手听话不动了,就是不愿意拿开,特别可怜地嘟囔道: “这是人过得日子吗我摸我老公还要看别人眼色。”   “哎呦,你可闭嘴吧。”俞印耳朵一热,抓住他嘴唇拽了拽,视线贼兮兮环绕一周,看到大家神色如常,没人听见,方才把心咽回肚子里。   周成凉看得好笑,往他耳朵边又凑了凑: “那我表现好点,你今晚让我亲一会儿。”   谈恋爱以来,也就在一起当天接了场没羞没臊的吻,之后他俩还没嘴对嘴亲亲过。   俞印/心想:牵手也牵了,抱也抱了,过渡期也有了,亲一下好像也不是不行   他低低“嗯”一声: “好了好了,答应你,别说话了,当个合格的观众吧哥。”   观众在搞小动作,演员仍然在卖力表演。   俞飞达急躁地敲桌子: “周成凉说的不对吗你上哪儿学的点明星玩”   “没有玩,您想多了。”   昨天见的顶流里没几个干净的,长得也就勉强能看,俞昼还没饿到那种程度。   她私生活很简单,医学研究之外,只有喝酒打游戏。   “我是陪朋友去看秀,完事儿不是有晚宴吗您也知道,那些小明星一个个特别会说话,我真喝多了,有点上头,他一个劲儿夸我好看,我脑子一热就去打钉了。”   众人: “……”   可以,这很俞昼。   俞昼: “已经后悔拔了,很快就能长好。”   她如果想打,十头牛都拉不住,现在是打完太疼遭不住,自己给拔了。   俞飞达勉强接受这个解释: “那你那个头发……”   俞昼冷笑一声: “您再对我头发指指点点,我明天就剃光头回家住。”   俞飞达: “。”   过分,太过分了!   逆女!   他望向俞印,试图找点安慰,结果被自家儿子和周成凉耳朵上的耳钉闪瞎了眼。   特么的。   逆子!   家门不幸啊。   俞飞达闭上眼,狠狠掐人中。   俞昼: “掐错位置了,没啥用的。”   “你闭嘴!”俞飞达恼羞成怒, “你们现在年轻人,一个个的全都不省心,气死我算了!”   “淡定点。”赵蘅悠拉他坐下,从容道, “你想做第二个晕到被拉出去的人吗”   “那还不至于。”俞飞达果然冷静不少, “至少咱家孩子还没叛逆到小非那个程度。”   “……”   俞飞达: “怎么都不说话为什么不直视我”   周成凉低头装死。   俞印闷头苦吃。   对不起。   我们没有胆量跟您对视。   到这个程度,氛围已经很可怕了。   俞印不敢想象那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有多黑暗。   他们会不会把俞飞达气死啊   现在,抛开唯一一个不知情的俞昼,其他三人都以为自己是唯一的知情者。   知情者们自认孤立无援,不敢看别人,生怕泄露“小道消息”。   最后还是勇敢的周鹤晴活跃气氛: “哈哈,小孩子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处理吧,我们也管不着,就别搞那些乱七八糟的相亲了。”   “是,爱情这种东西看缘分,不能强求。”赵蘅悠迅速吃完东西,起身往外走, “鹤晴,快到点了,我们约的技师来了消息。”   “好嘞。”周鹤晴踩着高跟靴哒哒跟上, “老俞,你去工作室要跟我们车走吗”   “没事儿,你们去玩,我送姐夫。”赵恒岚摆手, “就当你们欠我个人情。”   “”周鹤晴气笑了, “强买强卖的人情啊”   “好说,我人情很好还的。”赵恒岚笑眯眯道, “过年我要借这俩孩子用用,两位姐姐,放个人呗”   “过年我家老头老太那边有点难办,不过要是真的需要他俩,我可以去说说,问题应该也不大。”周鹤晴看向自家儿子, “你怎么想”   周成凉自然说: “我跟俞印一起。”   周鹤晴恍然大悟:哦豁,你小子这是想尽办法跟人去过二人世界啊!   她扭头面向赵蘅悠,对闺蜜愧疚无比,试探道: “悠悠”   赵蘅悠目光比平时还要静,有点像幽深的死水深潭,淡淡看着周成凉,饶是周成凉都有点发毛   还好,她没看太久,很快转移视线,对亲儿子道: “俞印”   “我……听我舅的吧。”俞印没有底气,说得磕磕绊绊, “尝试一下过年不回家的感觉。”   赵蘅悠笑道: “行。”   周鹤晴在她身边悄悄松了口气,跟亲儿子比了个“拿捏”的手势。   两位当妈的心都大,既然是“帮长辈忙”,当然二话不说直接放人走。   只剩下俞飞达讷讷看着空无一人的大门,无力道: “可是过年不回家,那还叫过年吗”   “哎哟,姐夫,现在什么年代了年轻人有年轻人自己的生活,咱就不掺和了。”赵恒岚笑着推他走, “就当帮我个忙呗我真有很重要的事。”   理由正规,俞飞达再说不出拒绝的话。   这是他老婆亲弟弟,小舅子的面子不能不给。   赵恒岚功成身退,临出门前冲俞印和周成凉眨眨眼: 【舅舅厉不厉害】   俞印悄悄竖起一根大拇指: 【真有你的。】   大门咔哒关上。   俞昼突然拽过他胳膊,质问道: “你俩计划什么呢他厉害啥你们过年要去哪儿带我一个带我一个。”   她也不想应付亲戚,过年不出意外得被傻逼催婚。   俞印还没体会过催婚,没猜到她的苦恼,只是瞪大双眼,歪重点道: “你会唇语”   俞昼点头: “又不难学。”   俞印看向另一位会唇语的人。   “的确不难,懂技巧就好了。”周成凉跟他解释, “你要学吗”   周成凉为了装逼学唇语,俞昼为了八卦学唇语,俞印太无欲无求,没跟上大部队的节奏。   但他会日语,还很精通。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为了看漫画买谷子学的。   当年在没学习过的情况下,十四岁的他带着全家人在日本旅游畅通无阻,俞飞达直呼稀奇,回来就把他扔日语班了。   现在水平……也就是能同声传译的程度吧。   而周成凉当时为了跟他黏在一起,也上了一段时间日语补习班,能听懂基础对话。   俞印背对俞昼,跟周成凉无声说了句日语: 【我觉得我们瞒不住我姐,不如坦白从宽。】   周成凉点点头,意思是你来决定。   俞印又问: 【你说我有点害怕。】   赵蘅悠从不打人,俞飞达嘴硬心软舍不得打,而俞昼不一样。   俞昼有拳真锤,拳拳到位,掌掌出声。   世界上不存在没挨过姐姐揍的弟弟。   反正乖巧如俞印也逃不掉挨揍的童年,挨得不多,但那记忆犹新。   周成凉小时候也被俞昼揍过,可他不怕,主打一个破罐子破摔,死猪不怕开水烫,所以干脆利落地应好。   俞印担忧: 【你想好怎么说了吗】   周成凉点点头。   俞印怀疑: 【真的我感觉有点不好开头,你真的想好了】   周成凉还是点头。   俞印不安: 【那你等我做做心理准备。】   周成凉静静等待。   “你们俩在对什么暗号”俞昼扎起白发,五官和面部线条全部露出来更显精致,精致到太有攻击性和压迫感了, “鱼仔你抖什么好紧张的样子,搞得跟我要吃了你一样。”   俞印往周成凉那儿缩了缩,下定决心道: 【我准备好了。】   一直把视线放在他身上的周成凉抬眼: “姐。”   俞昼: “”   俞昼悚然: “你喊我什么!”   周成凉充耳不闻,自说自话: “我们在谈恋爱。”   ————————   周成凉:一生执着于作死,从未暂停。 第45章   神金。   大神金。   特级神金!   俞印要疯了。   周成凉你特么答应我的循序渐进和铺垫呢!   ……不对。   周成凉好像没答应,是自己想当然地以为会有个流程。   失策,他不该轻视男朋友的离谱程度!   惊喜凉子,你到底还有多少朕不知道的小惊喜   反应过来的俞印头痛欲裂,两眼一黑,完全没有转身的勇气。   笑死,现在回头,那不肯定要被甩个大逼斗   只听他姐用特别冷静的声线问: “你,和谁,谈恋爱”   周成凉也特别冷静地回答: “我和你弟。”   俞昼: “谁和我弟”   周成凉举一反三,预估并回答了她后面所有问题: “我和你弟,周成凉和你弟,周成凉和俞印,在谈——”   俞印面红耳热捂住他的嘴: “差,差不多行了!”   周成凉乖巧噤声,在他掌心蹭了两下示好。   俞印被蹭得心痒,以防出现不敢出现的反应,赶忙松手,依旧没转身。   身后许久没传来俞昼的声音。   就在他好奇准备回头的时候,周成凉突然又开口了: “姐,我会把你当我亲姐姐的。”   “……”   晚上十点钟。   尚未离去的宾客在大厅聊天,小孩子在花园里打闹,赵家二老相携于庭中散步。   “月亮不错。”赵老对老伴说, “就是这些孩子,有点闹腾。”   赵老夫人笑道: “哪有小孩不闹腾”   “咱家那几个就不错。”赵老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神色, “俞昼丫头学识深,聪明,办事快准狠,靠谱,以后能成大事。小鱼仔虽然年轻,但脑子好用,心态好脾气好,情绪稳定,将来肯定能活得有滋有味。周成凉那小子吧,虽然性格轴点,但那人品不错,平日安安静静的,稳重,周家落他手里,不愁未来。”   周成凉虽然姓周,但人从小养在赵家,在赵老心里,和自家孩子没啥区别。   赵老夫人很赞同他的评价: “阿昼那丫头就不说了,省心,咱们从小带大的,前途一片光明。说实话,我担心鱼仔,咱家鱼仔其实特别聪明,我以前总想着他能当个艺术家,翻译家,或者科学家。”   赵老豁达很多: “摄影师也不错啊。”   “是不错。”老夫人说, “但摄影也要有专攻方向啊,他没个正经路子,整日瞎折腾,还不如恒岚,我前些年挺忧虑的。”   赵老: “现在不忧虑了”   “不了,”老夫人去年年初生了场大病,劫后余生,心态也变了, “我现在就想着,他开心就好,怎么活都是活,没啥标准,只希望不要遇到他舅舅那种事。”   “不会的。”赵老信誓旦旦道, “赵恒岚那小子玩心重,性格野,咱鱼仔一看就是顾家懂事的人,以后谈恋爱肯定也岁月静好,怎么可能折腾出那么大动静”   “说的也是,他也就跟小凉在一起的时候调皮点。”   老夫人说完,视野里忽然出现三道破碎的人影,瞧着很熟悉。   她从口袋里掏出老花镜,定睛一瞧: “……老赵,你看那是不是鱼仔和小凉还有阿昼”   赵老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周成凉跑在最前面,发丝乱飞,神情狼狈。   俞印慢半步,从姿势上看大约在保护前者,负责断后,边跑边不住回头,造型倒是没有周成凉凌乱,毕竟前者头发衣服全乱了,活像刚打完仗。   再往后……   是手握擀面杖的跑出残影俞昼。   “姐!姐!!”俞印缥缈的声音传来, “姐别打了!”   俞昼: “不打不打你你们知错了吗!”   “没错为什么要知错”前排的周成凉咬字清晰,语速极快, “多了个弟弟你难道不该开心吗姐——”   “闭嘴!”俞昼崩溃道, “你再喊我姐我特么杀了你!!”   赵老的眯眯眼睁开了: “……”   赵老夫人摘掉老花镜,选择视而不见: “平时学习太辛苦,闹一闹释放一下,也是可以理解的。”   二老看着三人飞驰而过,感叹道: “跑得真快啊。”   他俩站着没动。   没过多久,俞昼一个人回来了,手里已经没了擀面杖。   “丫头。”赵老招招手, “刚刚咋整的你那俩弟弟惹你生气了   “俩弟弟不,我就一个弟弟!”俞昼颇为咬牙切齿。   不过她理智尚存,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否则那俩兔崽子也不敢把这事儿告诉她。   小王八蛋们,特么的自己惹事拍屁股走了,还得让她殿后。   “没事,没吵架,一点小问题,已经解决了。”俞昼故作轻松地笑笑,心里把周成凉活剐了一万刀, “他们学校有点事,先走了,让我招呼您二位一声,平时注意身体,过段时间再回来。”   ……   “阿嚏!”   周成凉刚坐上车就打了个喷嚏。   “冻着了”俞印立即打开了空调。   “喝了两口风,不碍事。”周成凉清清嗓子,把前方挡板上的镜子扒开整理头发。   这会儿想起来帅哥包袱了。   俞印没好气帮他打开车内的灯: “挨一顿教训,舒服了吧”   “哪里的话,这不是教训,这是荣誉。”周成凉怎么坐都不舒服,总感觉腿边有个东西杠着,伸手一摸,摸出了个擀面杖。   周成凉: “……”   刚才狼狈上车的时候,好像是感觉大腿隐约疼了一下,还以为是撞车座上的,原来是俞昼扔来的擀面杖。   他把擀面杖愤愤丢到后面: “你姐从哪儿摸出来的这个东西”   “跑的时候路过厨房,她顺的。”俞印摊手, “你知道的,我姐暴怒的时候,总能在有限空间内第一眼就找到最适合打人的工具。”   周成凉: “……”   周成凉有点庆幸: “幸好她不常待在国内。”   俞印失笑,摇摇头,缓缓发动车子: “现在好了,过年咱真的不能回去了,不说我爸,我姐就会杀了我们。”   “那我们早点走”周成凉翻开课表, “我下下周就结课。”   “我还要晚几天。”前面是红灯,俞印缓缓停下车,余光发现周成凉唇色重新变成水润的绯红,身体大概已经回暖,他抬手降低了车内空调温度, “明天开始我要回学校住几天,接下来可能比较忙,我会尽量平衡学业和陪你的时间,如果……如果平衡不了,你别难过啊,不是故意的,忙完会好好陪你的!”   俞印说得很认真。   他上网查过,很多人谈恋爱后会因为相方无法平衡生活和工作而觉得委屈,还会逐渐不信任对方,继而吵架闹矛盾。   安全感还好说,如果周成凉想,他可以随时随地配合查岗。   但陪伴时间确实是个问题。   俞印自问做不到为了谈恋爱放弃学业和事业,他不希望两人之间存在这种吵架隐患,以防万一,得提前跟周成凉协商一下。   如果周成凉不满意,他会想办法,尽可能满足周成凉想要的。   SUV打了个弯,缓缓驶入地下车库。   周成凉半晌没说话,俞印有点紧张。   “我没有觉得你不重要的意思啊。”他忍不住补充道, “真的,我特别喜欢你的,你别不信,事情都好说,你要不开心……哎,你笑什么”   “没什么。”周成凉无声笑了好半天,刚一熄火,他就开门跑到另一边,打开驾驶位车门,单手把人抱下车。   俞印晃个神的功夫,绵密的亲吻便落了下来。   他有些无措地靠在车上,扶住周成凉肩膀。   周成凉对他的依赖与信任很受用,弯起眼睛,漂亮修长的手指箍在他腰侧,拇指打着圈摩挲,倒不是故意的,而是情绪上来后下意识的小动作。   如果没有外面几层衣服阻碍,想必那块皮肤已经红透了。   “吃饭那会儿你答应过我的亲亲哦。”周成凉咬住他躲避的唇瓣, “不许耍赖。”   “……知道知道,给你亲。”俞印闭上眼,红着耳朵一动不动,小声咕哝道, “就知道撒娇。”   和上次纠缠不清的深吻不一样,这次的吻很轻,没有深入,一触即分,但一下下亲了很多次。   比起失控难耐的情/欲使然,更像怎么表达都不够完全的喜爱,让俞印幻视小时候的自己。   那会儿人还不懂事,就因为周成凉长得好看,天天没事儿就喜欢抱着周成凉,一口一声“吧唧”,不停往他脸上亲,后来长大点才知道矜持。   “鱼仔,”周成凉眼里还笑着,大概是要把小时候被占的便宜全都讨回来,一下两下亲不够似的,抵在他唇边呢喃道, “可爱死了宝宝。”   “嘶!”俞印恼火,一把推开他脸, “都说了不许叫这么肉麻的称呼。”   “好的老公。”周成凉应完,又凑回去吻了一下, “来我家好不好给你煮梨汤。”   俞印意外: “你还会做梨汤”   周成凉挑了下眉毛。   没多久,冰糖雪梨的香味从厨房传出来的时候,俞印信了。   周成凉不仅会,还做得很好喝。   “好吃!”他大咬一口雪梨,被烫的斯哈斯哈,不忘竖起大拇指, “牛啊,什么时候学的。”   周成凉坐到对面,给他倒了杯冷水缓解被烫到的舌头: “就最近。”   “最近”俞印问, “你怎么有空的”   “没空也要做啊。”周成凉笑了下, “月薪四千的社畜可没钱天天点外卖。”   “月薪……四千”俞印愣了下,玻璃勺子从手中滑落,跌进碗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没钱的社畜   这五个字熟悉又陌生,拼在一起好理解,和周成凉联系在一起就不好理解了。   俞印蹙了下眉,从来没想过这五个字会跟周成凉有关。   他问: “什么情况”   “跟我妈打了个赌,每月只支取两千的生活费,其他钱一分不动。后来实习拿了工资,生活费就也不要了。”周成凉没说这个赌约因他而起,只是声音很轻地问, “这几个月,你有发现吗”   俞印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心里有点难受。   周成凉以前一个月可能花四五万都止不住,现在一个月只有四千,他居然完全没有发现。   俞印抿了下唇,暗道自己真不是个合格的男朋友。   怎么能一点都没发现呢   可是……周成凉跟他在一起的时候,点几百几千的外卖毫不手软,给他买衣服买饰品毫不犹豫,甚至谈恋爱以后的每次见面,周成凉都会给他带一束花。   北京的花束有多贵   哪怕一支向日葵都要几十。   周成凉表现得完全不像一个月只有四千的样子,他从哪儿才能发现   好像只有……   电光火石间,俞印想到了上次去医院换药,周成凉对着几百的挂号界面犹豫了好久。   所以,消费降级只被他体现在自己身上吗   俞印猛地低下头,一口气喝了半碗梨汤,这才把嘴里酸涩的感觉压下。   “喝那么急,又没人跟你抢,不热吗”周成凉把他额头上的汗水擦去, “我说这些不是让你觉得有负担,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四万也好,四千也好,我永远不会成为你的累赘和绊脚石。”   “才不是。”俞印粗声打断, “不许这么说。”   “好,不说,不是。”周成凉笑着捏他脸, “俞印,我之所以那么大胆地追你,毫无顾忌地想跟你在一起,是因为我知道我的喜欢不会对你有负面影响,我也有信心给你你想要的。”   “物质上,有钱的时候我能给你,没钱的时候我也会想办法赚钱给你,同理,精神情绪上也一样。”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千万不要把我放在第一位,优先考虑你自己,只要你想,没什么是不可以的,想去工作就去工作,想一个人去旅游就一个人去,想和朋友吃饭就去吃……我希望你和我在一起后能更快乐,更自由,而不是因为我束缚自己,你给我一个知情权和分享权就好。”   周成凉平时不喜欢讲这些,习惯做的比说的多。   但他知道交流很重要,俞印需要听的时候,他不会吝啬剖白自己的心意。   很多人都说,两个人在一起就是彼此妥协,周成凉却不这么认为。   他觉得接受和理解比妥协磨合更重要。   不停为对方妥协只会伤害自己,变得不像自己,他的俞印很好,他不想成为那个刺伤对方的外界因素。   周成凉确定自己能做到自己的标准,所以每一声“爱”和“喜欢”才有底气说得那么铿锵有力。   “鱼仔,喜欢你的人会希望你过得好,过得开心。”他的手指描摹过俞印脸颊,停在眉心处,轻轻敲了敲, “你要相信,我是全世界第一喜欢你。” 第46章   人们在感到幸福的时候,总是希望时间能够放慢倍速。   就在俞印焦急寻找拉住时间的方法时,窗外忽然亮起一阵绚烂的光,同时,屋里响起闹钟“叮叮叮”的铃铛声。   然后他听到周成凉说: “新年快乐宝宝。”   俞印忽然就不想暂停时间了。   他没纠正那声肉麻的称呼,站起来,倾身向前,还了对方一个缠绵悠长的吻。   如果每一刻都能感觉到幸福,那就不会想要拉慢倍速了,只会更加期待下一刻的到来。   俞印从未有过现在这样迫切的心情。   新年的一月一日刚到,他已经开始盼望春节了。   想听大年三十吵闹的炮竹声,想看大年初一家家户户门口红彤彤的对联,想和周成凉戴同一条围巾,想把手伸进周成凉的大衣口袋,想……   想带周成凉逃离北京,去一个只有他们的世界。   周成凉提出来的旅行,俞印变得比他更期待。   ……   “一哥我去,你这动作够快啊,行李都收拾好了。”刘靖腾上完本学期最后一节课,回到宿舍,正好撞上匆匆出门的俞印,不免调笑道, “哟,瞧瞧,这猴急的样儿,和我刚谈恋爱那会儿一模一样,不知道的以为你去见女朋友呢。”   女朋友   猜对了三分之二吧。   俞印把一个红包丢他怀里,边笑边跑远: “你怎么知道不是对象走了,新年快乐!”   刘靖腾下意识回了句“新年快乐”,低头拆开红包——   “我操!游戏卡!我操/我操!”他冲着跑远的身影嚎啕大喊, “少爷!我爱你!!”   俞印性格太好,生活作风太接地气,以至于旁人常常忘记他京城世家阔少的身份。   刘靖腾得了一句少爷笑骂的“滚”,心满意足,抱着游戏卡进宿舍关门: “你们也收到礼物了”   “当然。”苏南新和章呈晃晃胳膊上崭新的情侣款运动护腕。   “嘿,这个牌子一哥大手笔啊。”刘靖腾乐了, “他最近心情是真好。”   “你也发现了”苏南新兴奋道, “我跟章呈都感觉出来了,你说是不是铁树开花了”   “我最近没发现他跟哪个女生走得近啊。”刘靖腾挠头, “凉哥离校后,他就只跟一个研究生学长走得近。”   “但是他拿手机的时间增多了啊。”福尔南斯振振有词, “网恋!你们说有没有可能”   “可拉倒吧,他那乖仔做派会网恋”刘靖腾嗤笑, “没熟到凉哥那种份上,他不可能搞‘网恋’的。”   不得不说,俞印几个室友都很了解他。   他性格虽然大大咧咧,习惯对谁都好,但真要说交心,现实中其实也没几个,更别提网络上了。   猜他恋爱对象,往熟人猜准没错,越熟可能性越大。   只是大家都没敢往正确答案身上猜。   “周成凉,这边。”俞印靠在大G上,冲走出公司的正确答案招手。   他帅得太醒目,还有奔驰做背景,难免引来众多视线与目光。   “哎有人来接你啊。”公司副总看到周成凉嘴角的笑容,心道这小子原来会笑,意外道, “亲兄弟吗”   “不是。”周成凉边说边加快脚步, “比亲兄弟关系更亲一点。先走了,刘总,年后见。”   他大步跨出公司大门,紧接着小跑起来。   副总看着他背影,好笑地摇摇头。   果然年轻,穿西装都装不了稳重,还是毛头小子一个。   “等很久了吗”周成凉握着他手往口袋里放, “怎么不在车里等”   “怕没有第一时间看到你。”俞印笑眨眨眼, “走吧,快点回家换衣服,马上赶不上飞机了。”   拖赵恒岚的福,二人得以在春节到来前一周就开始期待已久的双人旅行。   两人行李早就收拾完毕,回去简单换了个衣服,便大包小包来到了机场。   飞机起飞前,俞印收到了亲姐的消息轰炸。   【姐:你特么就这么跟周成凉走了】   【姐:算了,走就走了,出去玩玩也好。】   【姐:但是!!俞小印我提醒你!你们谈恋爱注意点分寸,你长点心眼,别回头便宜被全占完了都还意识不到。】   【姐:我不想给那小子发消息,你帮我转告他,最好祈祷接下来一个月都不要见到我:)】   俞昼这一连串消息,顶得上去年一整年给他发过的文字数量了。   看得出来,这件事情真的给俞昼带来了很大震撼。   俞印有些愧疚。   【yy:姐姐别生气。】   【yy:我回来给你带特产/爱心/】   【yy: /大熊猫探头。jpg/】   俞昼许久没回复。   空姐提醒调整座椅的时候,手机终于响起两道消息提示音。   【姐:注意安全,玩得开心。】   【您尾号为1111的卡于1月18日19:37转账汇款收入999,999。99元,余额……】   wow!   好大一笔钱!   没人不喜欢钱,俞印没控制住,笑了起来。   【yy:谢谢姐姐!姐姐我爱你!】   周成凉脸凑过来,刚好看到这句消息,蹙眉道: “爱她做什么爱我爱我爱我!”   “都爱都爱。”俞印升起挡板,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心情不错道, “休息会儿吧,等会儿下飞机有的熬呢。”   他们得了赵恒岚的益,决定先帮这个舅舅办事儿。   目的地在南方一个名不见传的小寨子,如果不是单独搜索,甚至在地图上找不到寨子的名称,下了飞机还要开三个多小时的车才能到。   那附近经济建设都不太好,相邻的城市最好也就刚达到四线标准,交通很不方便,这次出来玩,估计大半路程都要自己开车。   不过来都来了,俞印打算把附近一片全都玩一遍。   旅游不是非要去知名景点,解锁新地图,感受当地独特的风景和人文,这才是他喜欢去各个未知地方的目的和意义。   两人来之前预租了一辆军绿色的大越野,座位宽敞,长途不累,实物比网上的图片帅。   俞印领到车,站旁边看了会儿,一言不发地去小卖部买了包烟。   给车加油的周成凉看他出来,有种不妙的预感: “买烟干什么”   “凉哥,”俞印拽住他衣袖轻轻晃动, “你点一支烟坐车里让我拍几张行不行”   周成凉: “。”   俞印拍起照来动辄几小时,周成凉是有耐心的,也不嫌烦,但这会儿天色太晚,他怕路上不安全,建议道: “先去落脚的地方休息休息,明天给你拍。”   “爱你!”   得了应允的俞印很开心,一口气开了大半路程。   然而意外总是来得突然。   两人刚下高速,手机忽然没了信号。   “什么情况”闭目养神的周成凉睁开眼睛,拿出自己手机, “我的也没信号。”   “估计是进到山区了,这段路没信号很正常。”俞印把车停在路边,来回晃动,在信号一闪而过的时候飞快记住接下来大概的行驶路线。   “路不难走,几乎都是直线。”他把安全带重新系上, “我看地图的时间多,印象深,后面的路也是我开吧。”   “好。”周成凉不睡了,睁开眼盯着路况和他的精神状态,陪他聊天解乏, “累了及时停下,大不了在车里或者找个地方将就一下,千万别逞强。”   “放心,我心里有数。”这边气温比北京和当地市区低,俞印把空调打高, “盖个小毯子吧,别冻着了。”   周成凉很听他的话,摆弄起小毯子,终究还是问了个问题: “你舅让我们找的那个人是谁”   来之前,赵恒岚说过,这事儿不是什么秘密,周成凉想知道就告诉他吧。   于是俞印顿了下,说: “舅妈的家里人。”   周成凉愣怔: “舅妈你舅舅结婚了”   俞印点点头: “办了婚礼,但没领证,是旅行式婚礼,两人自己决定的,知道的人很少。”   办婚礼却不领证,听起来很渣的行为。   周成凉刚要问,俞印便早有所料地回答: “舅妈去世了。”   周成凉猝不及防咬了舌头。   俞印说: “在他们定好的领证日期前一天。”   同样是大龄未婚,赵恒岚却和周鹤晴不同。   周鹤晴因为不婚主义而单身,赵恒岚则为心里一直放不下的爱人而选择单身。   赵恒岚这辈子就谈过一次恋爱。   对方名叫吴瑶,出生在南方的一个小村庄中,大学就读于当地警察学院,毕业后理所当然地去县城公安局当了一名警察。   那地方和北京隔着两千公里,摄影师和警察这俩职业八竿子打不着边,没人能将他们联系到一起。   可缘分是不讲道理的。   赵恒岚在一次电影取景拍摄中,机缘巧合下认识了吴瑶。   据当事人亲口描述,赵大导演在剧组对吴瑶一见钟情,死皮赖脸追了人家一年,终于在次年暮春时节如愿以偿。   赵恒岚说,吴瑶看起来文静内向,其实性格很轴,爱好各种刺激的运动和活动,做梦都想去蹦极跳伞。   爱追求刺激这一点,和顽劣嚣张的赵恒岚产生了共鸣。   互相类似又彼此吸引的两人当时爱得轰轰烈烈,赵恒岚几次示爱的大动静还上了新闻,标题无外乎是“某不知名富少xx地点高调求爱”。   一个有钱一个有闲,两家家长还不反对这段恋爱,他俩进度刷得飞快,从二十二岁到二十六岁,几年过去几乎没什么波折,顺利走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吴瑶不喜欢铺张浮夸的婚礼,赵恒岚就带她出去旅游,他算好了日子,旅行结束后过两天正好是黄道吉日,可以领证。   赵大导演借找灵感的名义,带爱人玩了个痛痛快快,满心欢喜等着领证那天到来。   谁曾想分开二十四小时后,赵恒岚没等到结婚证,只等到了吴瑶在抢劫案中因公殉职的消息。   其实抢劫案本身不算严重,涉嫌金额很小,只牵扯到个人,连场地封控都但当时被挟持的受害人情绪太不稳定,口不择言刺激到了嫌疑人,导致嫌疑人状态失控,也不逃跑了,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剪刀,直接朝周围人群扎去。   在场警察的第一反应都是保护群众。   嫌疑人身体素质很好,体格壮硕,有过武学功底,负责的警察有顾虑,处境很被动,短短三分钟,现场出现了一死一伤的情况。   伤者在ICU躺了十几天,左眼失明,终身残疾。   另一位死者,也就是吴瑶,为了保护另一名同事,腹部中了二十多刀,当场不治身亡,甚至没坚持到救护车来。   “我舅说,他当时一度也不想活了,鬼门关走了三趟,第四次从icu出来,被姥姥姥爷接回家,让家庭医生看管了半年,接受了很多心理治疗,才逐渐走出来。”   简单的一句概述,或许只有当事人才知道那段日子有多难熬。   这件事之后,赵恒岚就退圈了,一心扑在工作室的商务事宜上,从一个艺术家, “成功”转型成为企业家。   死亡大概是世界上最沉重的话题,没有之一。   懒散如周成凉也不免端正态度: “那拜访女方家属这种事情,不应该亲自来更好”   俞印摇头: “我舅来过,这寨子的山路是他自费修的,田地公用设备是他买的,村庄建设是他找人翻新的……一次两次还好,次数一多,女方家属直言受不起,觉得我舅不欠他们什么,看我舅舅状况不对劲,说为了双方都好,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   说到这里,后面事情,周成凉大概也猜到了。   虽然赵恒岚听话地没再回到这地方,但也没忘记这件事。   那么多年过去,心里还是有些挂念,也不打算放下,今年让他俩过来瞧瞧,图的是个安心。   周成凉理解尊重也同情他们,但他天生缺少点共情力,沉默半晌也没想出安慰或感慨,索性放弃,等俞印表情没那么低落了,才问道: “那我们要在这里多久”   “过完年三十”俞印说, “我还没体验过城市以外地方的年味,你看旁边那棵挂着红灯笼的树,多漂亮。”   “可以。”周成凉见他成功从沉重的话题中跳出来,松了口气,笑道, “确实漂亮。”   没多久。   周成凉: “这棵挂着红灯笼的树,我们是不是见过”   俞印: “……”   这很尴尬。   俞印咽了下口水: “现在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解释。”   周成凉右眼皮一跳: “嗯”   “一,鬼打墙;二,迷路了。”有些人脸上笑着,其实心里已经在泣血了, “你愿意相信哪个”   ————————   舅舅的事情只是作为故事完整性的补充说明,没有后续和反转,不会过多提及,我们小情侣的故事很快就要结束啦 第47章   “红灯笼四次,枯木树墩两次,栏杆破掉的45°转角两次……”周成凉精准报数,最终得出结论, “显而易见,我们迷路了。”   俞印: “……”   俞印把车停在路边,惆怅地抓头发: “这会儿倒是有信号了,就是很差。但按照我这边地图显示,前面是封锁的死路。”   “就算有路也不能开了。”碰到严肃的正经事,周成凉一向很冷静, “跑夜路本来就危险,山路还陡峭,很多视野盲区,没法开,万一遇上坏人就完了。回去上高速,开到服务区,我们在车里凑活一晚,明早上路。”   俞印赞同他的分析,自责道: “怪我光顾着聊天,没集中注意力看路段,对——唔!”   周成凉捏住他两片唇瓣: “也怪我总是拉着你东扯西扯,扯平了,用不着对不起,不许因为这种事儿跟我客套。而且这又不算什么糟糕的事情,我还没在车里过过夜,今天正好体验一下。”   口吻有种说不出的期待和跃跃欲试,完全不像演的。   这人真的觉得迷路以至于不得不睡服务区这件事很新鲜。   俞印倏然弯起眼睛。   有个思维跳脱的男朋友简直是人生一大幸事,因为不管你做出多匪夷所思的事,对方都能用很泰然的态度接受并面对。   这是种很平静的疯感,变相的情绪稳定。   不理解的人会觉得他不正常,俞印只觉得对方好特么有意思,这辈子能谈到一个,做鬼也值了。   回服务区的路好找,两人交换正副驾驶位置轮番休息。   俞印下车后,先抱住了周成凉,随后在他唇角亲了一口,真心实意道: “哥,好爱你。”   周成凉被他的主动搞懵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亲回去两口: “我也爱你,老公。”   “我爱你”这种话,在周成凉这儿从来不是难以开口的肉麻情话。   他不觉得这话有哪里值得羞耻,明明是事实,既然对象喜欢听,为什么不能经常说   在一起两个月,周成凉说“我爱你” “我喜欢你”的次数,比很多情侣一辈子说得都多。   俞印难以免俗地很受用。   但受用归受用……   “能不能不要在我喊你‘哥’的时候乱称呼。”俞印很认真地提议, “有种很混乱的错觉。”   “混乱”周成凉不解, “这是什么描述词”   俞印自然道: “骨/科啊。”   周成凉: “”   “你怎么知道这些”周成凉额头暴起青筋, “是不是邵溪给你说的这些”   俞印: “”   啊你怎么知道!   他第一反应是帮军师打掩护: “不是,怎么可能学长整个人都扑在学术上,哪有空搞这些。”   但很快,他脑子里忽然冒出个有些荒谬的猜想: “……邵溪跟你说过什么”   周成凉: “……说过很多。”   俞印: “。”   靠。   撞军师了。   他想问你是什么时候把邵溪揽入麾下的,但转念一想,好像问了也摸索不出什么秘密。   以周成凉我行我素的德行,大概是邵溪辅佐过最难带的一个君主。   问了不仅没用,反而会把自己偷摸看的小说视频给暴露了,不如不问。   俞印佯装洒脱地哈了声: “走吧,走吧,上车。”   周成凉打开车门,又关上车门,拉住他的手好奇道: “会觉得刺激吗”   俞印被拽了个踉跄: “什么”   “混乱的感觉。”周成凉唇角扯出一个饶有兴致的弧度, “网上不是都说,禁忌感是最好的助兴剂吗”   俞印双目肉眼地可见放大,瞳孔肉眼可见的缩小。   轰!   耳朵热炸了。   “我操!周成凉你是变态吗!”他难得对周成凉爆出粗口,抽出手把围巾从下巴拉到眼下,下半张脸裹得严严实实,匆匆忙忙往车后座跑。   刚开始几下还没拉开门,拉开后差点踉跄摔倒,站稳后连滚带爬地钻上车,将自己缩成一坨,和一堆行李融为一体。   周成凉被他如此麻利的动作镇住了,在原地单手撑着车门,无声笑了半天,脸快笑僵了才不紧不慢上车。   “坐稳了么弟弟”   俞印踹他椅背: “周成凉你是不是找架吵”   “对不起老公。”周成凉相当识时务, “老公坐稳点,出发了。”   俞印认命地闭上眼,猛地幻视出洪世贤表情包。   嗯……   别的不说,撩/骚这块,他的确比不过周成凉。   俞印忽然有个很想知道的问题。   越野缓缓驶上高速,后座有“乘客”,周成凉一改从前澎湃激昂的开车习惯,稳稳当当踩着剎车和油门。   快到过年,路上很多往家赶的车辆,他们这条路线比较偏僻,没有堵车,服务区还算空旷。   车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中停稳,周成凉解个安全带的功夫,椅背忽然慢慢往后仰。   他挑了下眉,配合地靠在椅背上,侧目看着从后面钻过来的脑袋: “怎么”   “问你个事儿。”俞印狗狗祟祟道, “听起来有点冒昧,还有点涉及隐私,但你相信我不是流氓,我就是纯好奇,问一下下下下下——”   他凑到周成凉耳边,用微弱的气音低声道: “你那个,就是,那个,那个那个的频率,高吗”   周成凉诡异地明白了他的谜语,轻哂一声,揣着明白装胡涂道: “那个是哪个”   “你没懂吗就是那个啊……”俞印嘴唇几乎贴到他耳朵上了,不太好意思把话说得那么明白。   但转念一想,自家男朋友,聊点见不得光的怎么了   俞印深呼吸——   嗯   这小子笑什么   他眯起了眼睛。   ……故意的   周成凉完全没察觉自己小动作的败露,催促道: “哪个”   俞印咬紧后槽牙,慌乱和害臊消失得一干二净,心底冷笑一声,重重咬上他耳垂。   “嗷!”他拿一下用了狠劲儿,周成凉疼得表情管理失控,龇牙咧嘴道, “谋杀亲夫”   “该的。”俞印面无表情从后面钻到副驾驶,把座椅放倒,盖着小毯子躺平,闭眼。   周成凉捂着耳朵,小心翼翼凑过去: “鱼仔,你生气了吗”   俞印翻身,留给他一个冷漠的后脑勺。   两人都知道,这点玩笑当然不至于生气。   周成凉想了想,在滑跪道歉积极认错,和及时补救回答问题之间,毅然决然选择了强吻。   被压在椅子上亲还挣脱不得的俞印陷入沉默。   好不要脸的流氓。   他安安静静躺着,也不挣扎也不回应,等周成凉亲够了,悠悠道: “心是虚的嘴还能亲,你这人好生可怕。”   周成凉追吻的动作停下了,脑袋一歪,死气沉沉趴在他颈窝中: “求你了宝贝,亲亲的时候少玩点梗好吗会留下心理阴影的。”   以往都是周成凉那张嘴败坏氛围,这次终于身份颠倒了。   俞印开心: “嘿嘿。”   他抽出手,抓住周成凉的脸揉了揉: “反正今晚也没啥事儿了,跟我聊聊呗。”   周成凉懒洋洋“嗯”了声,把空调打高,后面车窗拉开一条缝,保证车内外空气交换流通。   空间不再密闭,外面有隐隐约约的声音传进来。   来回的脚步声,公路上的鸣笛声,还有人们听不清的交谈声,分贝不大,不算嘈杂,但就是让人无法静下心。   俞印注意力有些散,想伸手把窗户关上,却被及时抓住重新放回身下。   周成凉用“今晚月亮真好看”的语气说: “上次自己解决生理问题是我们在一起的那天,你不是知道吗”   俞印: “……”   你特么,牛逼。   他捂住了红得难以言喻的脸: “低声些,这难道光彩吗”   “不光彩吗”周成凉胳膊撑在他肩膀上方,手托着脸,眼里含笑望向他,淡定伸出一根手指, “我性功能正常,频率不多,自律不贪欲,不光彩吗”   一阵脚步声在车附近响起,有人小声赞叹道: “这辆越野好帅。”   俞印一惊。   周成凉现在这个姿势,脑袋在窗户旁,外人如果凑近往里看,一定能看到他俩现在的姿势。   把耳朵贴来上,说不定还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俞印是看出来了,喜欢禁忌感和刺激感的分明是面前这位。   周成凉不要face,他还要face,无奈把周成凉头按回肩膀上趴着,心虚道: “别叫人听见。”   “好吧。”周成凉压低了声音,伸出第二根手指, “撇开上面那些不说,我从来不会因为男朋友以外的人产生生理反应,这不光彩吗”   “真的假的”俞印都顾不上不好意思了,诧异道, “那你之前……”   “之前只是正常身体有需求吧,太久不解决会憋出毛病的,我不想身体损毁。”能看出来,周成凉以前生理课学得蛮好, “每月28号左右完成一次吧。”   俞印听笑了。   还有固定时间这跟被迫打卡每月任务有什么区别   “凉哥,”他感慨道, “你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啊。”   清心寡欲到过分可爱了。   “那倒也不是。”周成凉在他诧异的目光中重新支起上半身, “至少现在,我好像还挺禽兽的。”   这句话说出来,周成凉以为俞印又要逃避装睡。   谁曾想俞印面不改色地曲起一条腿,往不该碰的地方抵一下了,学着他平时犯懒的口吻拖长调子道: “看出来了,你好像一点点都不想跟我循序渐进,之前说好的不会骗我呢”   他说进度慢慢来的时候,周成凉可是亲口应的“好”。   俞印调侃道: “现在算不算食言”   周成凉怔了下,很快缓过神,浑然不顾被抵在“刀尖”上的要害部位,倾身向下咬了一口俞印的下唇。   俞印没想过伤他,慌忙放下腿,顾下不顾上,嘴唇成功失守被偷袭。   “不算吧。”周成凉说, “不老实的是它,又不是我,我在很努力地克制守礼了,要不是这样,你觉得咱俩还能这么安稳地躺在一起”   “老公,我好乖的,奖励一下” 第48章   “兄弟这么晚还不睡出来吃泡面吗”   买盒饭的大哥如是问道。   北京时间晚上十一点半,服务区逐渐安静下来,俞印去超市买薄荷糖,偌大的前台只有他和大哥。   “买点提神醒脑的,省得明天开车困。”俞印结手里一堆糖和饮料的钱,看大哥把扫了码的盒饭放回去,重新拿了桶康师傅泡面付款,转身又买了一提鲜牛奶。   “帅哥,鲜牛奶要放冰箱,不然会坏的,三天内要喝掉哦。”前台结账才提醒他。   “放冰箱这几天要赶路,哪里来的冰箱啊。”俞印苦恼地叹了口气,四周看了一圈,拆了两瓶递给大哥, “哥这个你喝吗不然拿点走呗”   大哥本来想拒绝,转念一想,这小帅哥喝不完也是扔,不如进自己肚子,犹豫片刻,不好意思地接了过去: “成,谢谢啊。”   “客气,我也算珍惜粮食不浪费了。”俞印笑笑,拿着自己的购物袋往外走。   荒郊野岭的道路夜里风大,寒风嗖嗖灌进衣领,俞印丢了块奶糖进嘴里,找了个不碍事的楼梯处蹲着。   大哥也叼着烟走了过来,按下打火机: “不回车里抽烟吗”   俞印抱歉地笑笑: “不会抽。”   “啊。”大哥熄灭打火机,摘了烟, “帅哥不是这边的人吧听你没口音。”   大哥口音很重,和之前加油站的姑娘一模一样,估计是本地方言,俞印听得有些吃力,点头道: “北方的,过年随便遛遛。”   大哥又问: “北方哪里的啊”   俞印: “北京。”   “哟,那可是大城市!”大哥嗓门忽高忽低, “北京本地人吗完全听不出来哎。”   俞印失笑,切了北京腔调说: “本地人,我普通话一级甲等,不错吧”   大哥摩挲下巴: “唔……我怎么觉得还是不对劲”   俞印不解: “什么”   “北京话啊。”大哥兴致冲冲道, “你收敛了对不对是不是肯定还有那种更地道的”   俞印懵了: “没有啊,我们平时就这么说的。”   “不不不,就那种……哎我不知道怎么跟你描述,就是那种,那种那种!”大哥期待地看着他。   俞印: “。”   俞印试探性开口: “哎呦喂,您猜怎么着我想给您问个好……”   大哥眸中期待不减。   俞印: “……儿”   “我操!对对对对对!就是这个调调!”大哥看起来贼高兴, “啪”的一拍手, “我第一次在现实中亲耳听北京人说话!”   俞印: “………”   谢谢,我也是第一次在现实中表演这出。   他礼貌微笑: “这么说起来是我的荣幸。”   心满意足的大哥继续聊家常: “自己一个人”   俞印: “跟对象一起。”   大哥“呵”一声: “那你还不赶紧回去乌漆嘛黑的破地方,让人家女孩子一个人在车里待着不安全!”   俞印扯了扯嘴角: “我对象男的。”   大哥: “……”   大哥: “对不起,我冒昧了。不过男孩子出门在外也得注意安全。”   “没事儿。”俞印头疼地抓刘海, “他现在需要一点独立的私人时间。”   大哥: “啊”   俞印/心道你“啊”十声我也不能跟你解释啊。   总不能说我对象在车里要干点“光彩”的事吧   他对象是个神人,嘴上问他要完奖励,下一秒干脆直接上手自取,那手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他衣摆。   俞印还没反应过来,腰带就被解开了。   他腰上没有赘肉,体脂也很低,能清晰感觉到那只手游走的轨迹,隔着一层薄肌和皮肤,就好像在被描摹勾勒内部骨骼轮廓。   周成凉似乎格外偏爱两边胯骨,他明显感觉到那处传来热意,一定是被大拇指搓红了。   但是……不疼。   有点舒服。   俞印当时也有点confused and lost in love,由着他把玩,还鬼上身似的unbutton his shirt,无意中停在了places that shouldn't be touched casually,然后……   然后俞昼来了个电话。   他被吓到,条件反射收拢五指,疼得周成凉一头栽他身上,不吭声也不动了。   对方生命体征平稳,有呼吸有心跳,俞印放心之余,又摸了摸手下还烫着发硬的东西,确定没抓坏,才拿着手机蹿出越野,跟他姐打了个电话。   他俩一起投资的项目出了点问题,不是大问题,但小百万扔了还是有点心疼的,俞印不得不暂时放弃世俗想法,跟俞昼谈论起来。   想到这,俞印更惆怅了。   周成凉不得气死回去不得完蛋了   大哥看他脸色难看,以为他跟男朋友闹矛盾了,识趣地没有继续问,生硬打岔话题: “说回来,你们打算去哪里”   俞印把视线重新落回对方身上,待口中奶糖化完,报了个村名。   “这么巧”大哥惊呼, “我当地人,也要去这里,我媳妇儿和闺女在家等我好久了。”   男人平时在外地打工,过节才能回家,上次跟家里人见面还是半年前。   “确实很巧。”俞印寻思着运气不错, “那您打算什么时候出发这边信号不好,我们有点不认路,明早跟一下您的车成吗”   “成啊怎么不成,完全没问题!”大哥热情似火, “不过你要是去旅游,我不太建议你去我们那儿,村子里没啥好玩的,酒店都超级破。”   “没关系,我们随便玩玩。”俞印笑道, “那大哥,明天就拜托了”   大哥连声道不碍事: “你……哎后面有个帅哥在朝这边走,你对象吗”   俞印抬头看去,还真是。   “凉哥,”他诧异道, “你那么快”   周成凉微不可查地踉跄一步,咬着后槽牙,皮笑肉不笑道: “我没弄。”   他对一个人的游戏没兴趣,大部分有反应的时候,选择等它自己缓过劲儿消回去,实在不行再说。   周成凉其实真的很乖。   俞印把他丢那儿,他也没啥怨言,知道这人接电话一定有正事儿,更没想着闹,默默冷静完,下来找人。   他有点困,恹恹抱住俞印胳膊,大鸟依人地把头枕在他肩膀上。   这倒给俞印整愧疚了,抓住他手握了握。   “那个,这位……”   大哥: “我姓龙。”   “龙大哥。”俞印跟周成凉简单介绍了一下, “我们明天跟他车后面走。”   “好。”周成凉跟那人点头致意, “谢谢,麻烦您了。”   “都是小事,不麻烦。”大哥看他俩黏在一起,也不好打扰,摸着脑袋嘿嘿离开。   临上车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俩很帅的脑袋凑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从表情能看出来心情挺好。   别说,这俩男生在一块,竟然还挺配。   ……   “你能开吗睡醒了”   俞印在服务区简单洗漱了一下,出来发现周成凉已经穿戴完毕,在驾驶座上随时待命了。   “醒了,你休息会儿吧,下一个服务点再换。”周成凉胳膊搭在车窗上,冲他招手,等人走过来,用拇指抹去他嘴角没擦干净的水渍, “买了包子和粥,上来简单吃点,要出发了。”   下了高速,山路越来越难走。   好几次转弯都和导航指的不一样,要不是有人带,他俩指不定要拐去哪个犄角旮旯。   周成凉嘴上说过会儿换人开,结果一路都没提,俞印被晃得犯困,没多久就睡着了,周成凉到了目的地才俯身过去叫醒他。   “俞印,鱼仔,醒醒了,回去再睡。”   陌生地方总给人一种可以放肆些的错觉。   这里没有熟人,没有工作,没有学业,似乎干什么都不会有人在意,那个只存在于生活中的摄像头就那么悄然消失了。   要在平时,俞印就是困死也要睁开眼爬回家。   现在他不太想动,懒洋洋伸出手,抱着周成凉脖子亲了两口: “好困,不想动……”   周成凉笑了下: “那你等会儿,我去跟人打个招呼,背你上去。”   “嗯……”俞印迷迷糊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 “大哥有女儿,过年,压岁钱,你给他,谢谢他给我们带路。”   他困得神志不清,说得含含糊糊,好在周成凉听完开头就懂了,完美完成任务。   他们在网上订好了酒店,可这边最好的住所只有村民自己开的民宿,其他都是一二星的不正规酒店,还不如民宿整洁。   民宿房间排布紧凑,隔音不好,透光性和私密性堪忧,周成凉根本受不了,俞印就直接包了整个一层的房间,这下怎么闹都没人管了。   周成凉小心翼翼把人放在床上,紧接着被勾着脖子一起摔倒在床上。   破旧的木床发出“吱呀”一声,不堪重负地晃了晃,再大点动静说不定就直接散架了。   “你……”他没忍住,乐了, “装睡啊。”   “没有,刚醒。”俞印睁开一只眼,瞄准他嘴唇位置,凑过去毫无章法地蹭, “对不起,昨晚那是意外。”   周成凉挑了下眉,试探性探出舌尖,意料之中地被含住,一下下轻吮。   他抬手,在俞印后颈上捏了两把,抽空说道: “我没生气。”   “你不生气是你的事,我过意不去是我的事。”俞印呼吸稍有紊乱, “总不能天天这样,要你次次容忍我。”   在一段正常的恋爱关系中,偶尔恃宠而骄是情/趣,天天恃宠而骄就很没礼貌了。   他是喜欢周成凉的,不想对方委屈。   周成凉看着他眼睛,忽然低下头,在他怀里拱来拱去: “老公,你真好。”   他自认不是个好东西,但在俞印面前,每次揣的一肚子坏心思都会被悄无声息打散,根本畜生不起来。   俞印被他蹭得心脏发软,蜷起身子直笑: “哎!你起来,头发扎得痒死了。”   “嗷……”周成凉抬起头,眼睛亮亮的, “那你是要补偿我吗”   俞印直觉有坑,但被他看得遭不住,还是道: “是吧。”   “怎么补偿”周成凉放在他后腰上的手不老实地往下摸,坏心眼地问道, “这种可以吗”   他本以为俞印耳朵会可爱地变红,结果对方居然神色如常地说: “当然不可以啊。”   周成凉: “”   “这里什么都没有啊,安全套,润滑剂……”如果这方面有高考,俞印的答卷应该是满分,态度端正,口吻认真, “这些都没有哎,不能可以。虽然沐浴露护手霜润肤乳这样的好像可以代替,但是不方便也不好处理,我说实话有点害怕,下次吧。再说了,内——”   “打住!”周成凉耳朵爆热,狼狈地捂住他嘴,眼尾红得能滴血, “别,别说了!”   可恶的邵溪……   到底给他家乖仔看了什么!   ————————   周成凉——高攻低防。   俞印——低攻低防但被动技能秒杀一切。 第51章 正文完   村寨里的新年是有烟花的。   那边太阳才落,家家户户便传出了鞭炮声。   小孩在门前点各种花炮,响亮的炮声掩盖过了他们的欢呼;大人们则坐在庭前树下,没有玩手机,没有看计算机,只要面前摆出一副麻将或象棋,村子里谁都能来唠两句。   年味儿从幻象变得具体,这是城市没有的新年盛景。   俞印牵着周成凉的手,仰起头,看着黑幕中点点繁星: “等会儿会放烟花吧”   南方少雪,山坡没有白雪覆盖,也没有绿植遍野,只有红色的炮衣,倒也算穿了件新年限定皮肤。   “会的。”周成凉说, “刚刚看到很多家院子门都有烟花箱子。”   “你想放吗”俞印知道他看什么都想试一试。   “想。”周成凉果然点头,随即又摇摇头, “但烟花明天也能放,现在更想回民宿,就我们两个,待在一起。”   俞印立刻换了回民宿的方向,嘴上却说: “明天也能跟我待在一起,急什么。”   “那都没你重要。”周成凉答得很认真, “烟花放几次说不定就腻了,跟你在一起不会。”   俞印第N次发现他男朋友很有说情话的天赋。   不需要别人教,自己就能临场发挥,口述一封满分情书。   到底是谁说周成凉不善言辞   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些,他有点不好意思,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奶糖,剥了塞周成凉嘴里: “好了好了,回去,多吃,少说。”   周成凉也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喂回去: “最后一颗了,等会儿路过便利店,我进去买点。”   说来很奇怪,喜欢吃奶糖是的周成凉,但从小到大,总是俞印口袋里的奶糖最多,俞印爱吃的巧克力反倒最容易从周成凉口袋里翻出来。   过年开店的不多,但有很多本地人开的小超市,地点就是他们自己家,买东西并不难。   周成凉在零食架前挑挑拣拣的时候,俞印无所事事地到处乱逛。   等周成凉挑好一堆吃的出来,发现俞印也在结账付款。   “买了什么”他有些好奇。   “晚饭。”俞印把买好的一袋东西给他,摸了下鼻子, “你忘了,咱俩都不会做饭,没有年夜饭吃。”   周成凉; “……”   还真忘了。   其实吴瑶的家人昨天有邀请他俩一起吃年夜饭,但人家亲人过年,他俩陌生人真的不太好意思掺和。   还不如在宾馆抱着泡面,黏在一起看春晚。   回到民宿,二人跟老板打了个照面。   老板看到他们手里的泡面和零食,非常同情: “哎哟,你说你俩娃娃也是的,过年都不吃好点,你们先回去吧,我们这儿做饭呢,等六点多给你们送一份去房间啊!有什么忌口不”   俞印受宠若惊,有忌口也得说没忌口,但为了周成凉,只能厚着脸皮道: “太感谢了,就是不太能吃葱姜蒜,其他都能吃!”   “哎,好嘞,我家崽也是口味清淡。”老板乐呵道, “对了,今晚吃完饭,我和家里人得去老人那边住,民宿这里除了你俩就没有别人了,能行吗害怕吗”   “不害怕。”沉默的周成凉忽然出声, “两个人好,我们就喜欢两个人。”   “那行,等会我把大门钥匙给你们,你们明天退房的时候锁上门,钥匙放门口牛奶箱子里就行。”老板也是心大,生意做得非常随意。   晚上八点,老板离开了民宿。   俞印趴在窗边跟他道别,看着车灯消失在黑夜中,有些不舍: “感觉这几天过得好快,明早就要走了。”   “是啊。”周成凉幽幽道, “光备战高考了。”   俞印“噗嗤”一声乐出来: “听语气,你对我怨气很大啊。”   “不敢。”周成凉哼唧道, “不过就是四天只亲了我两次,我才没有怨言。”   “你阴阳怪气的水平真是越来越高了。”俞印坐回床上,捧住他脸, “吧唧”亲了一口, “消气了吗”   周成凉咳嗽两声才没表现得过于开心: “还行吧。”   俞印弯眼: “那我问问题了”   “什么”   “你瞒了我好多年的秘密是什么”   周成凉: “……”   周成凉表情有瞬间的不自在: “那能算你硬”   “少装,你没把对联藏起来,不就是为了让我赢”俞印毫不留情地揭穿, “说吧,有什么事儿,连你这种人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周成凉别别扭扭半天,忽然坐起来,把屋里灯全关了,电视也关了。   室内忽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星空和月光的光,轻柔洒在窗台。   冬季的夜晚没有仲夏夜的蝉鸣,疏星淡月,断云微度,寒风催促着人们拥抱。   民宿暖气不够,周成凉穿着单薄的睡衣下去走一遭,俞印立刻做好了对方扑进怀里的准备。   但周成凉这次很出乎意料。   他没有窜过来往俞印怀里钻,而是小跑两步滚上床,搓搓胳膊暖热身子,然后把俞印紧紧抱住。   拥抱这种动作,不管什么时候做都很暖和。   俞印枕在暖呼呼的颈肩,戳他锁骨: “你不撒娇,我还有点不习惯。”   “以前那算撒娇”周成凉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显然没有清晰认知, “我是这种人”   俞印反问: “难道你不是太难伺候了少爷。”   “嗯……是就是吧。”周成凉垂眸,把玩着他的手, “反正我老公不嫌弃我。”   “嗤,你就贫吧。”俞印眯起眼睛, “少打岔话题,快点回答正经问题。”   门关了,灯熄了,怎么看都不像是聊正事儿的氛围。   他对那个秘密越来越好奇了。   周成凉虽然磨叽点,但是个说话算话的人,又抱着他磨了半天,方才慢悠悠凑近他耳朵,低声说……   俞印话都没听完,立即推开他跳了起来,脸颊和耳朵红得在黑夜里都一清二楚,结结巴巴道: “我操!周成凉你你你是变态吗!”   什么叫“我的性启蒙是你”   周成凉你特么十岁多一点就不当人了!   “你自己要听的。”周成凉耳朵也有点红,但不明显,还能气定神闲地嘴贫, “又没骗你。”   是实话,只是之前从未意识到。   他人生中第一次出现生理反应,在初中的一个暮秋夜晚。   那天晚上两人在屋里打游戏,俞印洗澡忘记拿睡衣,他进去送了一下,出来就感觉身体不对劲。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他就做了个模糊的梦,醒来发现床上有“成长”的迹象。   俞印听完,鬼使神差地脑补了一部虐恋小说: “你,你这人,你不会像小说里写的那样苦苦暗恋,爱而不得很多年吧”   周成凉: “……”   “我要是真这么做了,你是不是要感动得拿聘礼上门”他语气有点遗憾, “可惜我没你想得那么敏锐。”   别说“同性恋”了,他那会儿甚至不明白什么叫“喜欢”。   俞印松了口气: “那你当时……在想什么”   “我在想,”周成凉回忆起曾经,后背发毛,心里一阵后怕,咽了下口水,艰难道, “好碍事的东西,割了算了。”   俞印: “………………”   不愧是周成凉。   “幸好你没割。”他深沉道, “不然我们就要玩点不主流的性/爱方法了。”   周成凉: “。”   周成凉默默捂住脸: “你到底怎么面无表情说出来这种话的”   俞印是个很神奇的人,你说他老司机吧,偏偏每次稍微逗一逗就脸红;但你要说他纯得像白纸,他又能经常语出惊人整点大动静。   说真的,周成凉都快麻木了,就算俞印下一句说——   “我们要做吗”   ——他也不会意外。   ……等等。   ……嗯   ……啊   “你说什么!”周成凉不可置信地后仰身子,仰了个空,直直摔下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俞印没慌,反正床面低,这人裹着被子,就算声音再响也摔不疼: “问你做不做啊,你之前不是——”   “停!你别说!你不许说!”周成凉趴在床边,慌得嗷嗷叫唤, “我之前那就是说一说……也不是说一说,我承认我有反应,但是我没有说很下流……不是下流,当然我不是口嗨,肯定也是对实际行动有所期待,但我没有说特别想……操,我在说什么”   周成凉平日懒得说话,爆粗口的次数比俞印还少,这会儿“操”出来,也是真急了。   俞印静静听完他的胡言乱语: “说简单点,要不要做”   周成凉: “……”   周成凉: “要。”   俞印点点头,变魔术似的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和一个瓶子。   周成凉: “”   周成凉: “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刚买的啊。”俞印把东西扔给他, “你是在上面的对吧”   他太了解周成凉了,知道以对方的性格和喜好,会更倾向于同性情侣中的“攻”位,他自己对这些无所谓,周成凉开心就好。   和猜想的一样,周成凉默默点头: “……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俞印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嗯”   周成凉跪坐在床边,双手乖乖放在膝盖上,俯身轻吻了他一下,小心翼翼地低声问道: “会不会有点随便”   “欲/望”和“爱”是割舍不开的。   他怎么可能没有想法和冲动不开玩笑,他谈恋爱后的每一天都幻想过这一天。   但这种事儿不是一个人想就可以做的,他是因为喜欢才想要,比欲望和冲动更多的,是对俞印的爱。   他不喜欢俞印委屈,不希望俞印不开心,不想俞印有生理或心理的任何不适。   所以这次出来旅行,他压根没想过这种场面的出现。   因为床不够舒服,气温不够暖和,空气不够清新,星星不够亮,月亮不够圆……   总之,他感觉一切的一切,好像都缺了点什么才能跟俞印相配。   但现在俞印自己提了这件事,那他的感觉就不重要了。   俞印想要什么都可以。   这些思绪周成凉不说,俞印一辈子也猜不到,周成凉这种人还会有如此纠结的时候。   “没有很随便。”俞印摇头, “我好早之前就在给自己做思想准备了。”   他不像周成凉,天天想一出是一出,多数情况下,他都是很有规划的。   服务站的那个晚上,俞印就已经在思考安全套买什么牌子和口味的了。   数据查了一堆,第一次嘛,还是经典款最不容易出错。   他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冷静镇定,但凡周成凉耳朵往下一点,就能听到擂鼓般的心跳,急促猛烈,几乎下一秒就会蹦出胸膛。   行刑前的等待最为漫长,俞印有些受不住,想尽快结束这段折磨,不由得伸出手,挠了挠周成凉的腰侧。   下一秒,他被按在床上接吻。   这次的吻过于灼热了。   他们贴得好近,唇齿相依,在暧昧的空气中尽情交换心动和爱/欲。   俞印齿关在周成凉贴过来的瞬间就张开,完全地接纳一切,他感到了舌尖触碰的震颤,感到了牙齿相碰的疼痛,感到了口腔被另一个人侵占时,浑身血液沸腾,冲得头皮发麻。   恋爱谈那么久,他以为自己早学会了接吻。   结果这次又差点没喘上气。   周成凉还是照顾他的,没有彻底失去理智,在他缺氧到大脑昏沉之际,唇对唇为他渡了口空气。   效果很好,俞印学会了新的呼吸方式。   他揽着周成凉肩膀,似乎在催促氧气的供给,拇指将喉结揉得通红,把藏不住的心意彻底搬到明面上。   这是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刺激。   许久之后,周成凉终于放过那对可怜红肿的唇瓣,移到唇角,一路向下吻去。   俞印能清晰感觉到,睡衣扣子被解开了。   他没有刻意健身过,肌肉是很自然健康的流畅优美,没有脂肪,也不会过硬,用周成凉的话来说,手感刚好。   但……   他真不太懂,手感哪里好。   算了,人类的xp各不相同,他尊重周成凉的喜好。   而且该说不说,蛮舒服的。   ……   周成凉很上道,看他反应不错,便用皮肤细腻的指腹招呼另一边。   等两边都伺候完,才慢慢进行下一步。   俞印全身都被他吻了个遍。   窗户已经没有月光再敢透进来,大抵他俩做的太过分,死掉的月球都被他们气活过来,跑走了。   ……   周成凉手指真有点太长了。   上来就是最漂亮的中指,骨节分明,硌得人浑身发抖。   他该庆幸周成凉手指纤细不粗,没有很疼。   两人有商有量的,周成凉问他行不行,他说可以Add one more,周成凉同意了。   等这个问题再次出现,俞印觉得有必要等下,因为感觉很奇怪。   周成凉问他疼不疼。   他特别老实地说不疼。   然后周成凉擅自上了难度,气得他一脚踢过去,没踹准,踹了个空。   “对不起老公。”周成凉又道歉,看他更生气了,连忙抓着他脚踝往自己身上踹了一下,在他耳边蹭蹭,拖长调子求饶道, “没忍住嘛。”   俞印: “……”   狐狸精。   他发现自己听不得周成凉花言巧语,放现在的话说是耳根子软,放以前……   嗯,周成凉要是祸国殃民的妖妃,自己怕不是要当个昏君。   美人说什么他都点头,干什么他都应好。   比如完完全全地ept another person。   俞印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裂开了。   毫不夸张,真是字面意义上的裂开。   周成凉这会儿倒是有耐心,小心试探了几下,观察他脸上真的没有不适表情,这才放心大胆地继续,在他耳边称赞道, “老公真棒。”   他老公不想说话。   这是种很难以描述的感觉。   疼肯定是有的,但细说细评一下,又不是完全的痛感,像一道口味丰富的菜品,酸辣之后的余味有点甜滋滋的感觉能回味。   树上的枝叶在窗外摇晃,光影绰约,时不时遮住窗户。   红酒回甘的余味逐渐占据上风,比想象中要甜很多,醇厚的酒香弥漫在空气中,醉得人视线逐渐失去焦点。   周成凉贴在颈部的发尾掉下一滴汗水,落在皮肤上的声音惊醒了俞印的双眼。   俞印看到那双雾蓝色眼睛,忽然意识道:   啊……我居然在跟兄弟做那种事!   羞耻感姗姗来迟,他有点纳闷自己怎么提出来这件事的,更庆幸周成凉把灯关了,不然现在的表情一定很狼狈。   他眯起一只眼,悄悄往下看。   我操。   这居然可以   他慌张地收回视线,去咬周成凉的嘴唇,心道我特么有点太牛逼了。   "What's wrong   " Zhou Chengliang didn't hear his voice anymore, and couldn't help but stop his movements and ask, "Ufortable   "   "No, it's not。" Yu Yin pushed down his spine and sighedfortably, "It's……"   就是反应过来后,觉得发出那些声音有点让人脸红心跳。   万一做到一半哭出来了,那多丢人   周成凉明白了后面的未尽之言,窝在他锁骨笑了好一会儿: “没事,我又不出去乱说,不用忍着。”   俞印听不得他笑,拍他脸: “但是……”   周成凉: “我喜欢听。”   俞印: “。”   那就没啥好说的了。   In fact, there is more than one sound, Zhou Chengliang so good voice, now can be considered to have a display platform, a little breath can make people warm。   When he got to the back, Yu Yin's bones were a little soft, and his limbs were weakly collapsed on the bed,pletely being held。   眼框被顶得发酸,他心说这厮后来是一点不留情,开始说得那些“慢慢的”都喂了狗。   俞印无端有点委屈,拖长音节断断续续道: “要,要亲。”   周成凉给了他一个绵长轻柔的吻。   第一次做这种事儿,周成凉再浑也不敢太过火,结束后没想着来第二次,退出去后立马抱着人去洗漱清理。   小时候上过生理课的好处就在这儿,两人理论知识完善,设备充足,没出现意料之外的事情,收尾工作非常顺利。   但周成凉还是不放心,等半夜俞印睡了,悄悄穿上衣服跑出去,从姚寨跑到老庙村,终于找到一家刚准备关门的药店,买了各种内用外敷消炎药。   “大过年的,家里有人生病啊”老板很同情他。   周成凉抿唇,不让愉悦的表情显得过于变态: “嗯……不算生病。”   没生病跑大老远买药   老板古怪地看他一眼,也没多问,结账后说: “小帅哥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周成凉勾了下唇,走出店门,在鱼肚白显露的天际下伸了个懒腰。   路上,他又看到了那只被自己围观过拉粑粑的狗。   狗子对他脸印象深刻,大抵记恨着那一次冒昧的观察,冲上来咬烂了他的裤脚,还嚣张地“汪汪”直叫。   它一定不知道,面前这个人类以前跟狗吵架吵了一个小时。   周成凉眯起眼睛: “你骂我”   狗: “汪!”   周成凉耸肩: “骂就骂吧。”   他跑去便利店给买了一大堆狗能吃的,还买了个盒子和被子,给这只小流浪狗安顿完毕,笑眯眯打招呼离开: “新年快乐。”   狗: “”   狗子站在原地,从尾巴看来,应该有点茫然。   ……   俞印是被消息声吵醒的。   “七十多条消息”他困得不行,把手机扔给坐在床边办公的周成凉, “估计是新年祝福,帮我回一下。”   “好。”周成凉不再看计算机上的文件,兢兢业业帮他处理未读消息。   他们微信分私人和工作,周成凉懒得理会工作上不认识的人发来的祝福,俞印却不一样。   这种节日祝福,人家就算再不走心,那也是发了,动动手指头就能送出去的好意他很乐意做。   周成凉醒了,俞印就不太能睡着,闭着眼往旁边挪,慢吞吞枕在他肚子上。   周成凉摸着他头发,单手回消息。   【赵教授:鱼仔新年快乐。】   【赵教授: /转账52000/x6】   【yy:谢谢妈妈,妈妈新年快乐!爱你哦~/大熊猫比心。jpg/】   【俞飞达:已转账,卡上记得查收。】   【yy:谢谢老爸,俞老板阔气!】   【晴姨:宝贝鱼仔新年快乐!阿姨想死你啦,给你准备了新年礼物,快点回家来拿哦!】   【yy:谢谢阿姨/大熊猫开心。jpg/就快回家了,期待礼物!!】   【姐:新年快乐,跑车钥匙等你回来上我家拿。】   【yy:姐姐!!亲姐!!/烟花x5//爱心x5//玫瑰x5/】   【……】   cos俞印这件事,周成凉比俞印本尊更在行。   几十条回复中,就只有一个ooc了。   【柏哥:小鱼新年快乐/玫瑰/,礼物明天送到,记得签收/太阳/】   【yy:同乐。】   【yy:不好意思哈,最近太忙了,忙着旅游,跟周成凉出去玩就顾不得别人了,你消息我早上看到了没想回复,要不是周成凉提醒我我就忘了,这么算起来,你是最后一个收到我回复的/枯萎玫瑰/ /黑色月亮/】   【柏哥:周成凉你能不能滚】   【yy:我是俞印/太阳/】   【柏哥:傻逼/太阳/】   “还没回完吗”俞印懒懒地睁开眼。   “完了。”周成凉不再理会宗柏,把手机扔到一边, “有哪里不舒服吗”   “有点别扭,不是大问题。”昨晚周成凉还是很小心的,后面一点都不痛, “就是好累,骨头散架了似的。”   周成凉一晚上给他涂了三次药,闻言松了口气: “拿你趴下,我给你捏捏。”   “算了,等会儿还要赶飞机呢,来不及。”俞印被他扶去卫生间洗漱。   周成凉在旁边静静盯着他看,帮他整理乱糟糟地头发。   俞印看到镜子里的人,忽然笑了: “你这样还真的很像我老婆。”   “本来就是你老婆。”周成凉从后面抱住他,餍足地眯起眸子, “老公,我早点追你就好了。”   现在想想都后悔,那么晚才发现不对劲,他们学生时代错过了多少好时光   “别了吧。”俞印却说, “高中……你确定我们能等到成年”   他们从确认关系到接吻到doi,跟开了二倍速一样。   周成凉沉思: “你不说,我不说,没人会知道我们俩的小秘密。”   “滚蛋。”俞印笑骂, “你遵纪守法一点啊。”   周成凉“嗯”了下,又往他嘴唇上亲: “那把缺的补给我嘛。”   如果说谈恋爱的前两个月是适应期,俞印现在终于见识到了热恋期的周成凉有多粘人。   而且,周成凉的热恋期绝对比别人都长久,他能粘一辈子。   俞印坐在洗漱台上低头和他接吻,蓦地想起一件事: “你昨天,少跟我说句话。”   周成凉很上道: “老公我爱你。”   俞印耳尖泛红: “再说一次。”   “老公……”周成凉说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低声笑了下, “宝宝,我爱你。”   ……   “呼——北京今儿天气不错啊。”   俞印和周成凉手牵手下飞机,脸上还有睡出来的印子,迷迷糊糊打开手机。   “嗯我舅给我打了十几个电话”他纳闷至极, “出大事了”   周成凉单手抓着俩行李箱,只为了空出一只手牵他: “拨回去看看”   “嗯。”俞印点了下号码, “接机的来了吗”   “我司机已经到了,位置好找。”周成凉把他往自己身边拽了拽,以防别人碰到, “说起来,今天停车场有很多豪车。”   “哟,什么日子啊。”俞印嬉笑道, “不会是来抓哪家叛逆二代的吧”   话音刚落,电话被接通了。   “俞印!”赵恒岚焦急道, “出了机场就跑,赶紧跑!能跑多远跑多远!”   二人: “”   俞印一边踏上直通地下停车场的电梯,一边反问: “什么情况”   “这说起来很复杂,我就先给你长话短说了。”赵恒岚语速飞快, “因为某些意外事件,你爹无意中知道了你跟周成凉的事儿,现在已经到机场——”   “俞印!”一道中气十足的怒吼从不远处传来, “死兔崽子!给我滚过来!还有你!周成凉!你他妈给我死过来!”   俞印: “……”   周成凉: “……”   好,好突然!   他俩把行李往旁边一丢,掉头就跑。   如此大的动静,赵恒岚也听到了: “仔,你姐去接你了,往南边儿出口跑,兰博基尼Urus京A6开头的连号,不要犹豫,直接上车!你爸那边我让人去处理了!”   “好,谢谢舅,我们先挂了。”   俞印匆匆收起手机,跑得满头大汗: “嘶!他怎么还穷追不舍啊!”   俞飞达30以后哪还跑那么快过!   “老当益壮。”周成凉中肯地点评他老丈人, “身子骨不错。”   “这话你有种当他面再说一次。”俞印拽着他转弯,两人速度不一致,不小心撞在一起,远看像一个亲昵的拥抱。   后方奔跑的脚步声更急促了。   不远处, SUV驾驶位缓缓降下车窗,俞昼拉下冲锋衣衣领,露出半张看好戏的脸,墨镜都挡不住幸灾乐祸,潇洒地冲他们招手。   其实手牵手逃跑,并不是最佳选择。   但他俩谁都没放手,似乎是做给谁看的证明,也确实打心底不想松手。   拜托,他们才刚谈没多久,不天天亲在一起就不错了,还想怎么保持距离   俞飞达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了,应该学会自己接受新鲜事物。   俞印左手像握着一团火,烧得胸口泛起点点暖意。   他跑向出口。   北京的太阳格外偏爱周成凉,在他身上渡出的光影美过教科书上所有范例,甚至美过回忆。   俞印想:我大概是要记一辈子。   记住曾经有那么一天,陪他从幼年走到现在,走到未来,贯穿他整个人生的男生,带他短暂跳出世界,让镜头定格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存在的故事。   时间不一定要按下相机快门才能暂停,在他眼中,周成凉的每一个瞬间都可以成为永恒。   镜头没有感情,有感情的是拍照的人,还有取景框里的生活。   取景框里的周成凉忽然回过头,任凭寒风喧嚣着吹过肆意的眉眼,在一片兵荒马乱中,落落大方地炫耀自己整个青春心动,年少欢喜。   他笑着问: “这算不算迟到的叛逆”   倒转回过去,有谁能想到,俞印这样的三好学生,有朝一日也会遇到被家长追着喊打的场面   可怎么样才算叛逆   什么时候的叛逆又要被称之为迟到   远处天光大亮,人们在漫漫时光时光中褪去青涩,但青春仍可以永驻。   他们是自己人生的主角,他们做什么都可以。   俞印抬了抬下巴,嚣张地回答: “这算时间正好的恋爱。”   阳光不是夏季限定。   这一年晚冬,晴日当空,故事里的主角在畅恋未来。   人生始于猝不及防的分秒时刻,此后旅途万事安好,繁花似锦。   —[完]—   ————————   凉哥和鱼仔的故事终于画上了正式的省略号!   第一次写这种类型的短篇甜饼,说实话连载期心里一直挺没底,很幸运有你们阅读这个故事,感谢所有支持正版的小天使,跟连载期陪伴我和小情侣走完这一段路的小宝们鞠个躬!谢谢喜欢!   后续番外会随榜不定时更,大家想看什么可以在置顶评论点梗   ——   最后推推下本预收《霸总特助拒绝007》双穿书甜文   自恋bk花孔雀医生攻(纪)x脸盲厌世毒舌特助受(迟)   。   迟轲晋升总监当天猝死了,享年26岁。   作为被996黑公司蹂/躏过的打工人,他死前最后一个念头是:来世一定要每天睡满八小时。   然后他就穿到了豪门狗血文里被迫007的霸总特助身上。   这本小说迟轲看过,从十五岁记到二十五岁,因为同名同姓,代入感极强。   霸总凌晨三点给特助打电话时,他气得手脚发麻;霸总为追真爱无故缺席会议时,他火大到口腔溃疡;霸总强迫特助去找医生做换心手术时,他国粹不要钱的往外蹦……   简而言之,这是个有钱人没脑子,只有打工人受伤的世界。   他刚穿来,落地就是霸总催命电话铃。   迟轲沉默片刻,翻出本民法典揣包里,赶往霸总五千平米的大House。   管你厉总冷总司马总,都他妈老实普好法再当领导吧!   ——   狗血霸总文不合常理的逻辑无处不在。   譬如王妈总能在霸总最脆弱的时候休班,管家总会说“少爷好久没笑了”,深情男二总会以哥哥的身份失恋,暗恋主角受的私人医生总会深夜赶来任劳任怨……   “什么不能来你大舅的婶婶的侄女的表弟的儿子的奶奶去世了你他妈一周去世了七个亲戚!”   听着霸总对电话发出雷霆盛怒,迟轲无言推了下金丝眼镜。   看吧,就说打工人早晚要疯,私人医生也不例外。   ——   私人医生纪谦,纪家优秀的二公子,从小追求梦想立志学医,传闻人如其名温润如玉,很符合迟轲对深情男配的刻板印象。   然而……   凌晨两点在大House门口遇见穿沙滩裤,人字拖,老头背心的私人医生时,迟轲罕见地懵逼了。   他试探性伸出手: “您好”   医生满脸困倦,半死不活地回握: “抱歉,我不好。”   迟轲礼貌性安慰: “想想加班费”   医生挺直腰板穿上了白大褂: “谢谢,我努力好。”   果然,只有正常人和正常人的灵魂才能共振。   地球离了谁都能转,但霸总文学不能没有特助和私人医生。 第52章   人活在世上,遇到挫折,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过年总不能不回家,周成凉和俞印在周鹤晴家避了两天灾,最后还是躲不过回家遭受俞飞达拷问的劫难。   ……   小别墅已经很久没这么安静了。   俞飞达负手在屋里走来走去,俞昼窝在沙发上拿着手柄打游戏,赵蘅悠坐在窗边泡茶,周鹤晴坐她对面喝茶。   赵蘅悠抬手倒茶。   “哎哎哎!honey你别动。”周鹤晴低声制止, “我看不到你胳膊上的镜子了。”   学生时代的物理知识终于派上了用场,光学现象可是被她玩明白了。   这镜子放赵蘅悠肩膀上,刚好能让周鹤晴看到餐桌旁那俩崽和俞飞达的动静。   赵蘅悠无奈摇头,笑着换了只手倒茶。   周鹤晴兴奋地跟她讨论: “你猜谁先挨揍”   “周成凉。”赵蘅悠不假思索。   “嘿,我也这么觉得。”周鹤晴不知道从哪儿掏了把瓜子出来, “周成凉那张嘴,一开准挨揍。”   “晴姨,”沙发上的俞昼盯着电视,目不转睛伸出手, “来把瓜子。”   “宝贝儿你这鼻子真灵。”周鹤晴分过去一把, “你猜呢”   “周成凉。”俞昼也答得毫不含糊, “他高低得作上一把。”   没人不爱看八卦。   三人斜眼的斜眼,利用镜面反射的用镜面反射,就剩一个赵蘅悠,不用眼睛卦,用耳朵卦。   壶里的茶叶过了两泡,众人翘首以盼的好戏终于开场了。   “你俩,你俩,你俩……”俞飞达抖着手来回指, “你们两个……”   他指了半天,一个有用的字都没说出来。   周成凉迷惑地瞥俞印: 【你爹想说什么】   俞印也难猜圣旨: 【不知道啊。】   周成凉点头: 【那我替他猜猜。】   俞印: 【!】   他想制止,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周成凉抬起漂亮的下巴,不卑不亢道: “昂,我俩在一起了。”   “噗——”   周鹤晴一口热茶喷了出来。   俞昼嘴角一抽,电视屏幕上操控的小人死了。   赵蘅悠挑了下眉,赏了周成凉一个赞许的眼神。   果然,周成凉嘴唇还没合拢,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   “混账!!”俞飞达暴怒, “你敢不敢再说一遍!你俩怎么了!”   周成凉皮糙肉厚,没什么不敢的: “我俩——”   “哎哎哎!打住,打住!”俞印一把捂住他嘴,冲俞飞达笑得谄媚, “爸爸,父亲,老爹,冷静点!”   这话说得有点异想天开,俞飞达都快被气死了,上哪儿去冷静   “我看你们两个是要造反!”他把桌子拍得哐哐响, “老子真是死也没想到你俩给我整这出!还搞同性恋还吃窝边草俞非一个人闹的还不够,你俩非得要添把火是吧怎么的追求时尚男同是什么时尚单品吗!”   周成凉把俞印手扒下来,好奇道: “您还知道这个梗叔您也挺时尚唔——唔唔——”   俞印死死抓着他嘴唇,强颜欢笑: “爸……”   俞飞达黑眼珠子向上翻。   简直和俞非妈妈晕过去前的举措一模一样!   俞印一个健步冲上去掐他人中: “爸!撑住!”   “都说了没用。”沙发上的俞昼吐掉瓜子皮,幽幽道, “你都快把他门牙摁掉了。”   俞印: “……”   俞飞达眼珠子往上翻得更多了。   老俞家老赵家老周家祖上在地下没打好关系吧   怎么三家从上到下,一个省心的崽都挑不出来   “我看你俩怎么跟你们祖父母交代!”俞飞达大手一挥, “俞印,你这周给我在家待着,哪儿都不许去!还有周成凉,你……你……”   “好好好,我带他回家。”周鹤晴嗑完瓜子,不紧不慢站起来, “走吧儿子,跟我回家谢罪。”   俞飞达知道这是个极其护短的妈,眉毛一竖: “这周都别让他出来!”   “哐。”   茶杯往桌面上一撂,赵蘅悠淡然瞥过去: “凶什么”   俞飞达: “……”   俞飞达: “周总,您好走,我安排司机送您。”   “等等。”从俞印魔爪下挣脱出来的周成凉蹙眉, “你们就这么决定了怎么没人问我们两的意见合理吗人权呢”   “哟,你这会儿还觉得自己有人权呢”到底是自家猪拱了别人家的白菜,赵蘅悠没生气就是万幸了,周鹤晴都有点不好意思护人, “赶紧过来跟我走!”   周成凉坐得稳如泰山,明面上退一步,说: “那我回我租的房子。”   俞飞达冷笑: “你当我不知道你俩住对门”   两人: “……”   是谁!泄露了机密!   许多里地之外的赵恒岚打了个喷嚏。   他其实真不是故意的,但这张嘴不听使唤啊!   不管怎么说,二人还是被硬分开了。   俞飞达把别墅大门一关,苍蝇都别想飞进来。   看着俞印恹恹不乐趴在阳台贵妃榻上,赵蘅悠低声警告俞飞达: “一周,是我对你最大的容忍度。一周后你要是还调理不好,你就给我滚出去。”   俞飞达: “……”   不是,儿子弯了要当爹的反省调理   倒反天罡!倒反天罡!   俞飞达试图辩论: “老婆你得讲道理!”   赵蘅悠: “嗯”   俞飞达: “好的老婆我知道了。”   他看着赵蘅悠上楼,恐吓性地指了指俞印。   俞印懒洋洋挑了下眉: “妈——”   “哎哎哎!”俞飞达咬牙切齿, “差不多得了啊!”   俞印无辜地摊手。   俞飞达看他那副跟周成凉一模一样的混子样就头疼,一甩袖子,走了。   俞印支着脑袋目送他离开,等电梯往上走,才低头给另一个犯人发消息。   【yy:我爸每次生气,那架势,啧,我都觉得他该穿龙袍。】   【ZCL:难怪你爸喜欢去故宫。】   俞印乐了。   【yy:你少说两句话,就能少挨二十顿揍。】   【ZCL:我话很多吗】   【yy:不多,但字字欠扁。】   【ZCL:不说难受。】   【ZCL:委屈什么都不能委屈自己的嘴。】   【ZCL:比如我想亲你的时候绝对不会忍着。】   俞印耳朵一热,立马息屏扣手机。   过了会儿,缓缓掀开重新解锁。   【yy:咱就必须要骚一把是吗】   【ZCL:爱你~】   毛病。   俞印笑了会儿,忽然听到一阵细微的机器运作声。   他猛地往声源处看去——   电视柜上的摄像头默默将镜头朝墙面转过去了。   俞印: “”   其实他有点不理解,俞飞达为什么会嫌弃周成凉呢   神金程度不相上下的两个人难道不该惺惺相惜吗   他摇摇头,平静地从电视里找了个鬼片,把摄像头对准屏幕,然后气定神闲回到楼上房间。   不多久,隔壁爹妈的卧室传出一声惊悚的男性嚎叫。   ……   俞印小时候太听话,俞昼小时候又是祖父母带,俞飞达没吃过叛逆孩子家长的苦。   俞印这要么不整,要么整个大的,可把俞飞达愁坏了。   “不应该啊,老婆,这不科学。”俞飞达想了几天依旧没想明白, “我这几天熬夜通宵上网,人家网上说,性取向是天生的,能天生的玩意儿就只有基因,难不成咱俩基因有问题不对啊,咱俩都是异性恋,为什么这小子变成同性恋呢”   赵教授到底是教授,泰山崩于眼前都面不改色: “随我。”   “什么随你怎么能随你呢你喜欢男的啊!”俞飞达焦急拍胸脯证明, “我是男的!”   “……”赵蘅悠时常怀疑年轻的自己,脑子到底抽了什么风,竟然年纪轻轻的跟这个人结婚   哦,想起来了。   一个是因为俞飞达的爱轰轰烈烈感天动地,一个是因为他从不对她生气,足够尊重她,剩下八成原因是因为,脸。   自己色/欲熏心造的孽自己认,赵蘅悠无语道: “我喜欢男的,我儿子也喜欢男的,有问题”   俞飞达: “……”   这么说好像也没毛病。   俞飞达: “可是……”   “可是什么”赵蘅悠问, “你有家业要祖传”   俞飞达哽了下,弱弱道: “没有。”   他是搞工程建筑的,虽然来钱多,有自己的团队和人脉,但这种技术活儿没法继承,俞印决定学摄影的那一刻,就彻底跟他的行业无缘了。   而且工程这玩意儿不是开玩笑的,搞不好会出人命,就算有东西继承,他也不会给一个门外汉,哪怕是自己儿子。   至于赵家,那就更不用说了。   俞印的梦想是环游世界,拍最美的风景,看最漫长的故事,不想沾家里的产业。   赵蘅悠支持他,也能保证他这辈子不管怎么败家都败不完手里的钱,而赵家最不缺的就是品行兼优的继承人,他的自由不受任何东西约束。   何况上面有个俞昼在,不管最后明面上的掌权人是谁,赵家最大的话语权只会在赵蘅悠和俞昼俞印手里。   俞飞达有些动摇了: “那周家那边呢他家的老头老太能对咱儿子好”   他最怕的就是这事儿败露后,周家人欺负俞印。   “鹤晴在呢。”赵蘅悠安慰他, “你真觉得在周家,还有人能管住鹤晴”   周鹤晴给老头老太面子,那是她乐意,她要不乐意,这世界上没几个人能让她多看一眼。   至于继承……   用周鹤晴的话说: “老娘都入土了,这钱我又花不着,管它到谁手里”   俞飞达哑然,半晌,讪讪道: “确实是她能说出来的话……不过!不过他俩以后老了,周成凉又不掌权了,被继承人欺负怎么办”   赵蘅悠终于捏着鼻梁叹了口气。   “俞飞达,”她很认真地问, “咱儿子是正了点,佛点,性格好了点,但不是傻白甜,你以为他没脾气真以为他没能力真以为你一句话就能把他关在别墅里好,暂且不说鱼仔,就说周成凉,他是懒,但这不代表他废,鹤晴都经常拿他没办法,你觉得谁能骑到他头上”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爱多管闲事再这样我以后自己出去住了。”   “别!我不管了!我以后再也不管了!”俞飞达立即举手发誓, “那小子就是跟狗结婚我都不管了!”   赵蘅悠: “。”   “行了,”她平静地躺下,闭眼, “睡觉。”   俞飞达跟着躺下。   过了会儿。   “老婆我发誓我没有想那些闲事,但我就是睡不着。”   “……”赵蘅悠烦不胜烦地捂住耳朵, “睡不着就去阳台,看看你院子里的风景。”   俞飞达看她困,也不忍心继续扰她好梦,当真披上衣服去阳台了。   结果这一去,看到了精彩的一幕。   不高不矮的围栏两侧,各站着一个糟心玩意儿。   周成凉神神秘秘从衣服里拿出一个外卖袋子,见栏杆缝塞不进去,就扒着栏杆准备往上爬进来。   但上面有尖锐的东西,俞印怕他伤着,抬手制止,自己则利落地跳了出去。   俩小傻逼坐在门口石阶上,就着冷风喝北冰洋,还吃着冒热气的炸串。   俞飞达冷哼:哟哟哟,还大晚上来送宵夜,怎么的我们家给不起饭了还能饿着你老公……啊呸,还能饿着我儿子   简直蠢死了。   不知道出去后找家饭馆坐下来好好吃吗喝冷风吃炸串,回来嗓子就得痛。   他拿出手机,想借门口的智能门铃语音功能把两人叫进来,却不小心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出来都出来了,”周成凉说, “跟我出去玩吧。”   “拉倒吧,你可别给我爹添堵了,我怕他气得一夜白头。”俞印哼哼, “翻墙出来跟你吃饭已经很让我良心不安了。”   周成凉也就说说,不可能真顶风作案把他拐走,因为俞印在乎家人,所以他也会在乎。   闻言叹道: “叔叔还没消气啊。”   “可不是嘛,你多能耐啊。”俞印裹着羽绒服,靠在他肩膀上,小声道, “周成凉,你不要生气,我爸不是真的讨厌你,也没有真的想揍你,他就是……嗐,有时候轴点,他人很好的。”   周成凉失笑: “我知道,我也是他带大的,以前也没少挨揍,习惯了。”   “就知道你皮糙肉厚。”俞印半夸半怼损了他一句,在他冰凉的侧脸上亲了一口,嘿道, “你不要着急,等我给你讨个正大光明的名分。”   周成凉就乐: “好啊,官人,我等你金榜题名,回来娶我。”   俞印没好气地咬他耳朵: “去你的,就你贫!”   “……”   门前两人欢笑声不断,两颗毛茸茸地脑袋凑在一起,居然意外和谐。   俞飞达看了许久,终究只是叹了口气,收起手机,什么也没说。   只是在俞印吃完准备回家的时候,把大门从里面给锁了,又把墙上八百年不开的电线网通了电。   看到两人茫然地站在门外,俞印还穿着睡裤,他解气极了,用鼻孔出气,哼哧哼哧回卧室。   本该睡着的赵蘅悠闭着眼问: “不关了”   “我就知道,老婆你是故意的。”俞飞达叹着气回到床上, “不关了,关不住。”   人在家里,心在外面,关了又有什么用   他愤愤道: “有了媳妇儿忘了爹的兔崽子。”   赵蘅悠笑了: “他要是有了媳妇儿忘爹,就不会在家里被关那么久了。”   俞印想跑出去,太容易不过了,无非是在乎俞飞达的感受,自己愿意被关家里的。   似乎是为了验证赵蘅悠这句话,她刚说完,俞飞达就收到了亲儿子的消息。   是语音消息。   他迟疑地按下仅有两秒的对话框。   俞印说: 【爸爸,我爱您!】   俞飞达愣了一下。   看样子,那俩小傻逼应该知道自己妥协了。   “我爱你”这种直白的情感表达,俞印很少跟他说,倒是经常跟赵蘅悠和俞昼说。   曾经他不以为然,觉得父子间有隔阂是很正常的。   现在想起来却发现,从来不是俞印不爱跟他说,是他听不习惯,每次听了都不回应,久而久之,俞印大概以为他不爱听,也就不说了。   实际上,天天被其他小孩家长羡慕的俞飞达理应知道,自家儿子有多优秀。   他心里一暖,鼓足勇气,打算给儿子一个来自父亲的稳重回应。   然而刚按下录音键,又是“叮”的一声。   第二个两秒的消息来了。   俞飞达呵呵一笑,忍不住期盼这又是哪句暖心窝子的话。   他美滋滋地按下。   周成凉: 【叔叔我也可以爱您。】   “……”   “滚!!!!”   俞飞达录了个长达三秒的“滚”,怒气冲冲把手机关机了。   特么的。   邪门了。   同样是gay,为什么周成凉瞧着比俞印可恶那么多呢   俞飞达百思不得其解,干脆眼不见心不烦,一个月内都不许两人回家。   俞印得到这条“放逐令”的时候,刚在宾馆洗完澡。   “一个月不能回家”他把腰上的周成凉解开, “他不怕我跟你私奔啊”   “怎么能叫私奔”周成凉不认可,重新挂在他身上, “长辈都允了,我现在是你明媒正娶的妻。”   俞印无奈: “你能不能要点脸”   “事实而已。”周成凉凑到他脸跟前, “来老公,亲一个。”   俞印拒绝不得,跟他接了个还有点水汽的湿吻,呼吸间,沐浴露的香味似乎比刚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更浓郁了。   这个前奏注定了今晚不会很纯洁。   他倒在床上,衣服被扒掉之前,很郑重地说: “那我们一个月后,回家吃饭。”   不是“回你家”,也不是“回我家”,就是简简单单的“回家”。   周成凉挑了下眉,温温柔柔咬住那对漂亮红润的唇,用比他更郑重的口吻认真回答: “好。”   ————————   点梗的评论我都看啦,下章会写点过去!   大家想看小时候还是高中时期的小情侣过去的番外写完应该还会有一点同居小日常~   ps: if不会有啦,跟点if的老婆们鞠躬道个歉——   以前的文写if是为了弥补遗憾,但鱼仔和凉哥没有遗憾,就让他们这样美满下去吧!   另外abo之类也不会有的~都耽番外不能有幻想元素哦OwO 第53章   春节之后,总感觉有段时间过得特别快。   小区里的玫瑰还没开,转眼便已经到了立夏。   虽然真正的暑期还未来临,但勇敢的大学生会自己给自己放假。   俞印和周成凉一回家,就被拉去当苦力了。   他俩平时在家本来地位就不高,自从谈了恋爱,地位更低了。   “不干。”面对长辈们的任务,周成凉直言相拒, “死都不干。”   赵家有个远房亲戚的儿子跟周鹤晴一个表亲的亲家晚辈前阵子出了车祸,现在还在医院躺着,没法亲自参加女儿后天的亲子活动。   虽然血缘亲缘扯得比较远,但小两口跟周鹤晴和赵蘅悠关系还不错,便拜托她俩帮个忙。   周鹤晴和赵蘅悠答应下来,转头就把任务丢给了自家儿子。   俞印还好说,但周成凉……   要他陪四岁小孩去参加幼儿园的期末亲子活动   笑死,不如杀了他。   “你不去也得去。”周鹤晴拍拍他肩膀,严肃道, “妈妈很忙,明天就要出差,实在没空。”   周成凉: “去哪儿出差”   周鹤晴: “土耳其。”   “土耳其”俞印诧异地看向自己亲妈, “您不也是明天去土耳其。”   赵蘅悠不带慌的: “嗯,我也出差。”   俞印: “……”   从商的跟搞科研的在同一天去一个地方出差的巧合性有多高   周成凉一脸麻木: “能不能找个走点心的借口”   “哎呀,别那么说,我们愿意给你们交代个理由已经非常考虑你们的感受了。”周鹤晴冲他wink,见他无动于衷,又转头朝着俞印wink, “鱼仔,你忍心看我和你妈期待已久的行程就这么取消吗”   这话一出,周成凉就认命捂脸了。   果然,俞印点头: “好吧,那你们玩得开心。”   说完又补充: “周成凉不用去,我自己就可以了。”   他知道周成凉非常无敌超级讨厌小孩,一人做事一人当,他自然不会让对方因为自己的决定受委屈。   周鹤晴挑了下眉,看向周成凉。   “我去的我去的。”周成凉懒洋洋靠在他肩膀上,咕哝完,无语地问面前俩不靠谱的家长, “你们答应的时候没考虑过出去玩的事儿吗”   “是我答应的。”赵蘅悠解释道, “某些人当时没跟我说出去玩的事儿。”   周鹤晴讪笑两声: “我也是昨天早上睁眼,突如其来的想法。”   俞印: “”   俞印提高了声音: “不是期待已久的行程吗”   “……确实之前就想过,只是昨天才决定。”周鹤晴强装镇定给自己说的话找补, “总之,答应了阿姨就不能反悔哦”   就这样,时隔多年,二人来到了熟悉的幼儿园。   “没想到是学妹。”俞印单手抱着不愿意走路的小姑娘,另一只手牵着周成凉,总觉得像带了两个熊孩子, “小学妹,你这学期拿了几多小红花呀”   姑娘不知道“学妹”是什么意思,但是很乖地搂着他脖子回答: “全都拿到了。”   “全部那么棒啊。”俞印笑眯眯夸道, “以前我也是满绩……就是拿到了全部小红花的意思。”   小姑娘好奇地瞪大双眼: “你也上过幼儿园吗”   “是啊,”俞印晃晃周成凉的手, “我和这个哥哥,以前都在这个的幼儿园上学。”   周成凉正全神贯注玩他的手指,闻言终于舍得分给小孩一丢丢冷淡至极的目光。   这眼神很凶,同龄人和大人看到都经常被唬到,更别提小孩了。   不过他也不是故意的,天生就长这样,能怪谁   姑娘吓得往俞印脖子上缩,小声道: “那他也能拿到全部的小红花吗”   俞印难得沉默了。   还是周成凉自己回答的,态度相当坦然无所谓: “三年,两朵。”   小孩没听明白: “什么”   “他说,”俞印叹气, “他上了三年学,就拿过两朵花。”   而俞印自己,上了三年学,就只有两朵花没拿到。   ……   周成凉是个人才,千百年难一遇的人才。   打小就展露了各种远超常人的能力。   他不是那种特别调皮的孩子,也不是那种怎么学都学不会的孩子,更不是本性顽劣喜欢捉弄老师的坏孩子。   但他就是能次次都拿不到小红花。   比如,大家一起吃下午茶,规定时间内吃完的同学有小花。   周成凉为了看被咬一口的苹果什么时候变色,光荣成为全班唯一一个没拿到小红花的人。   再比如,下课铃声响起时,交出完整积木模型的人可以获得小红花。   周成凉仅用半节课就组了一个超大机甲,后半节课无所事事,睡着了,下课前一分钟胳膊没托住下巴,一脑袋把桌上自己拼好的积木打散了。   诸如此类事件,数不胜数。   天选抓马人生圣体。   俞印失去的那两朵花,每朵都有他一份功劳。   幼儿园时期的俞印跟周成凉还不是特别要好,周成凉话少得屈指可数,大多情况下都是俞印主动去找对方。   他愿意找周成凉,父母叮嘱是一方面原因,最主要还是因为他对这个只比自己大了一个多月的哥哥非常好奇。   周成凉整个人都让小俞印觉得“好有意思”。   幼儿园中班那年六月二日,周成凉迎来了四岁生日。   豆丁大小的俞印在午睡的时候,把枕头塞进被子里充当人,自己则趁着老师不注意,偷偷钻进了周成凉的被窝。   非常无敌热爱睡觉的周成凉还没来及进入梦乡,只觉察到身边一暖,紧接着,脑袋被被子裹进了黑暗中。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来了。   整个幼儿园只有俞印每天香得不重样,也不知道赵家哪儿来那么多款熏香熏衣服,不冲鼻,很好闻。   他面无表情睁开眼: “有事吗”   扰人清梦的熊孩子很讨厌,但他并不讨厌俞印,愿意跟对方说话。   “周成凉,”俞印怕被老师发现,声音小得只有趴在耳边才能听到, “生日快乐。”   周成凉听得不是很清楚,但大概猜到了,矜持地“嗯”了声,说: “谢谢。”   “我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放学给你。”俞印往他脸跟前凑, “你跟我回家吧,妈妈说让人做了你喜欢吃的菜,就是还少一个蛋糕,晚上一起去买好不好”   周成凉不太喜欢热闹,可两家人一起过生日,少不了喧闹。   可……这么盯着他,让他怎么拒绝   周成凉抿了下唇,无声点头。   俞印眼睛一亮,胳膊一伸,抱住了他,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脖子上蹭来蹭去,开心道, “哥哥我给你买。”   周成凉愣了下,脸色不太自然地红了,双手不知所措地虚虚环在他肩膀上,低声道: “起来,很热。”   “哦,好的。”俞印很听话地起开了。   周成凉: “……”   周成凉: “算了,抱吧。”   彼时俞印还没有意识到这人的心思好比海底针,虽然很莫名其妙,但还是抱了回去,关切道: “你又冷了”   “我……”   唰——   天光大亮。   抱在一起的两个人齐齐扭头,和凶神恶煞的生活老师对上视线。   “……”   俞印失去了人生中第一朵小红花。   但他并不难过,他对小红花没什么执念,拿了是顺手,不拿也没事,反而在事后很愧疚地跟周成凉道歉: “对不起哥哥,我不该中午睡觉的时候过来找你。”   周成凉幼年老成,有种看破红尘的淡定: “你不来找我我也没有小红花。”   俞印茫然: “为什么”   “我没拿过午睡的小红花。”周成凉置荣耀于身外, “从未准点醒过。”   ……   “这是意外,当时也不能怪我,你说是吧谁能想到老师忽然就发现我们了。”   幼儿园学期末的活动花里胡哨,又是亲自合作绘画,又是两人三腿跑步……   周成凉才跟小姑娘玩完投球拿了NO。1,下一part就疲得瘫椅子里。   俞印帮女孩把颜料调好,头也不抬道: “第二次呢”   周成凉吃冰淇淋的手顿住了。   第二次……   说来惭愧,第二次没拿到小红花完完全全就是他的错。   ……   大班快毕业的时候,周成凉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高冷了。   虽不比后来的热情,但至少会主动找俞印一起玩了。   学期末最后一次户外活动,他就主动凑到了俞印身边,把俞印从老师手里截胡带走。   最后的户外活动作业是需要孩子们两两组队。在校园里搜集花草树叶,搜集十种以上可以得到小红花。   俞印讨喜,老师把他单独拎出来当“小助手”,聊得正欢,压根没想到有学生胆子那么大,居然敢来抢人。   听起来很荒谬,但等她反应过来是周成凉,倒也比较合理,摆摆手让他俩自己玩去了。   其实四五六岁的小孩子能对植物了解到哪里去   就是找个借口让他们出去玩,再找十来个花朵叶子,回来就能得到老师的夸奖,全程轻松愉快治愈,完全没有任何危险。   然而不巧。   老师千算万算都没算到,学生群体里居然出现了一个化全部安全为危险的变量。   严谨点来说,勉强算两个。   “这个我们有了。”周成凉拿出自己手里的树叶,跟俞印刚捡起来的那朵花作比对, “同品种。”   “真的哎。”俞印说, “但我这个是花,你那个是叶子,难道不可以算两种吗”   “老师没说。”周成凉严谨道, “保险起见,换一个吧。”   俞印听话极了,丢掉手里的,苦恼道: “可是还少一个,找不到了怎么办”   “找得到。”周成凉牵着他手,往空无一人的隐秘角落走, “池塘有。”   时值夏季,小池塘的荷花荷叶开得非常旺盛。   周成凉眼里只有完成任务,没考虑别的,抬手就要摘花。   俞印连忙伸手制止: “周成凉你忘了吗老师开学就说过不允许摘池塘里的荷花和叶子!”   “嗯”周成凉收回手,摸了摸下巴, “捡的不算摘吧”   俞印不解: “怎么捡”   十分钟后。   周成凉把运动裤卷到大腿根,短袖衣摆扎进腰带,大摇大摆走在围着小池塘的石头上。   他的目标是池塘中央几朵被挤掉在水面上的荷花。   池子很浅,小孩子掉下去也淹不死,否则幼儿园也不能搞这种景观,只是当时老师们为了不让孩子胡闹,故意骗他们池水很深。   俞印趴在石头边,看得心惊胆战: “哥哥,你慢点!”   “放心。”周成凉帅的一批,甚至没有张开双臂保持平衡,走得坦坦荡荡,如履平地, “毫无难度。”   俞印依旧放心不下。   赵蘅悠从小就告诉他,做人做事话不能说的太满,容易遭雷劈。   周成凉那句话说出来,他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但周成凉居然真的平安归来了。   他端着荷花的手,比托塔的李天王还稳。   “我就说毫无难度吧。”周成凉弯腰摸了摸他头发,把衣摆抽出来,轻松往下一跳——   池子边儿的一朵荷花被他衣摆牵动,花骨朵掉了。   周成凉: “……”   俞印: “……”   两小孩面面相觑,有点无措。   俞印咬着手指头纠结地想:这要是被老师发现了,会不会训斥周成凉   周成凉则不开心地思考:既然早晚要断我刚刚干什么还要往中间跑一趟早不断晚不断,偏偏现在断,岂不是显得我刚刚一通操作很无用功   就在俞印下定决心要帮周成凉背锅的时候,周成凉蹲了下来,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一根柔软的枝条,捆住花骨朵。   “你等我给它扎上。”周成凉小脸绷得严肃, “我爷爷的腿断了都能长好,花没有人高级,给它捆起来,过段时间就能变好了。”   “真的吗”俞印松了口气, “可以捆好吗”   “可以的。”周成凉说, “你往旁边过去一点……对,站在那个小石头上,帮我扶着花。”   俞印乖乖往上站。   才踏上一只脚,远处忽然传来一道撕心裂肺的吼声: “俞印!周成凉!你们在干什么!”   “!”   俞印吓了一跳,脚下一滑,在周成凉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摔进了池子里。   ……   “多亏了你,”俞印戳旁边人的胳膊, “我第一次看我妈笑得那么灿烂。”   那天得到消息的赵蘅悠匆匆赶来接他们,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一直在用一种姿势奇怪的刁钻角度玩手机。   他俩原先还以为是赵蘅悠笑得直不起腰,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人在偷拍照片发给苦逼上班还想看现场直播的小姐妹。   周成凉讨好一笑,碰碰他肩膀: “你当时居然没生我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又不是你推我下去。”俞印幸灾乐祸道, “你当时是不是快吓死了”   “何止。”周成凉现在回想起来还有点后怕, “我都在想世界上哪里有以命换命的邪术了。”   周成凉行为晚熟,思想早熟,当年真有这种想法,确实是人生中为数不多的犯蠢时刻。   俞印笑着勾他小手指: “怪不得那之后对我千依百顺,愧疚啊”   “那也不是。”周成凉实话实说, “对你好是因为很喜欢你。”   此喜欢非彼喜欢。   最初的最初,那种喜欢只是小孩子之间很单纯的喜欢。   周成凉才不是因为俞印这个好脾气的乖孩子对他好,才愿意跟对方玩。   他是真的很喜欢俞印这个人,只是一开始还端着架子,没有明显表现出来。   “哇。”俞印有些惊讶, “合着你从前是个闷骚批啊”   周成凉并不否认: “现在呢”   “明骚。”俞印冷笑着把腰上的手拿掉, “你放眼看看身边认识的人,谁能骚得过你”   周成凉不认可他这句话: “我这叫坦然面对自己的欲……”   “Davina的家长在吗”   教室办公室门被打开了。   俞印眼疾手快抓住周成凉嘴,笑道: “在的老师。”   “进来拿一下她的东西吧。”老师对两人友好地笑笑。   周成凉跟在俞印后面,小声问: “Davina是谁”   “……人家小姑娘的英文名。”俞印眼尾抽抽, “半天过去了你不知道人家叫什么”   私立幼儿园现在喜欢搞一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比如用英文名代替本名,以前还没那么花里胡哨。   周成凉向来不把注意力用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耸耸肩,问: “拿完东西就可以走了是吗”   “是吧”俞印也不确定, “我都快累死了,真的,有活动也没法继续了。哎,周成凉,人家Davina那么乖,带起来都好累,你说晴姨以前怎么受得了你的”   周成凉: “。”   周成凉: “这算拉踩吗”   俞印乐得不行: “哪里的话,你全世界独一无二。”   周成凉这才满意,老老实实回答上一个问题: “她不怎么带我,回家有三个生活阿姨和两位老师,上学也懒得管,唯一要求就是死不了不被人欺负,应该不会很头疼。”   周鹤晴当年生下周成凉,是为了应付周家二老,周成凉出生的时候很少有人知晓,也没有带着任何期待与爱。   周鹤晴和周成凉坦言过,自己对他所有的感情都是后天相处中培养起来的。   她爱周成凉,也爱自己,她先是周鹤晴,然后才是周成凉母亲,她会给周成凉自己能给的一切,前提是不影响自己的追求。   周成凉听完并不觉得难过,他打心底理解并尊重敬佩自己的母亲,母子俩的理念一致,不会因为陪伴问题出现影响感情和心理,这段过去并不悲伤。   这些俞印也都知道,所以没有安慰的想法。   他把Davina的一箱杂物递给对方,自己抱起小孩: “那你如果考试考差了,家庭教师会训你吗”   “这个……”周成凉完没说还, Davina忽然把一张纸塞到她怀里。   低头一看,赫然是一张只拿了21分的口算试题。   “……”   幼儿园考了二十一分吗   俞印额头爆了根青筋出来。   这,要给孩子爹妈说吗   他求助地看向周成凉。   却见周成凉眉梢一挑,语气轻松道: “二十一好完美的数字。明明是7的答案你写了1,就差一横,离完美不远了,真棒。继续努力,下次随随便便考满分。”   俞印: “”   “不是好奇我家庭教师怎么对我”周成凉耸肩, “就这样,少爷的待遇,喝口水都要被夸基因中与自然元素的融合程度比大象还要优秀。”   俞印: “……”   俞印无言地把二十一分和小孩一起扔进车后座,关上门,忙中偷闲地享受了片刻二人世界: “那你当时跟我抱着一起睡觉被抓请家长,你那老师是不是要夸你天冷会自己想方法暖手”   “这个……”周成凉笑了下,把他抵在车门上,低下头,附到耳边轻声道, “我还是更希望他夸我会选人,这方面,我天赋异禀。”   柔软的唇瓣在耳垂上摩挲,俞印眼尾有点红。   车里还有小孩,理智告诉他不能耽误太久太过分,但这会儿又特别想听周成凉那副好嗓子说点儿甜言蜜语,想了想,用比对方更轻的声音问: “怎么个天赋异禀法”   周成凉垂下眸子,余光看到Davina在扒窗户,警告性眯起眼睛。   没有小孩不怕周成凉, Davina立马缩回去坐好了。   俞印没瞧见这点小动作,自然不会把他推开。   周成凉满意地把头埋在他肩膀上蹭了蹭: “我和别的小孩不一样,我从小就能认准我老公,他们行吗这不算天赋异禀吗”   停车场角落这儿没别人,但总有或远或近的脚步和鸣笛声。   俞印克制地吻了吻他头发,半是纵容半是不好意思道: “好吧周成凉,你天赋异禀,但是……”   周成凉侧头: “嗯”   “但是我也不差,”俞印抬手,揉揉他脖子,表情有点不自在, “对吧”   周成凉愣了下,旋即弯起眼睛,薄情的双眸中满是俞印的倒影。   “对,”他用力亲了一口俞印侧脸,开心道, “当然对!” 第54章   收到宗柏消息的时候,俞印正准备和周成凉出去吃饭。   消息一来,二人当即买了飞去澳洲的机票。   “哎哟,柏哥,您这什么情况啊”俞印顺着对方发的地址直奔医院,刚进病房就被惊到了, “这……这落地成盒遇到枪杀案了这边儿治安比佛罗里达还离谱吗”   宗柏叹了口气: “坐下说。”   自从上次周成凉和周鹤晴想方设法逃了相亲局,宗柏爹妈就把主意打到了自家儿子身上。   那宗柏肯定抵死不从啊,他从小尊重长辈听话懂事,但事关人家女生的婚姻,他自然不可能服从,当天晚上直接出柜逃跑,背着行李跑到了澳洲,打算过几周清闲日子,等爸妈冷静了再回去。   他到朋友叔叔家的牧场打工度日,这里鸟不拉屎, wifi信号也不好,但空气清新,动物种类多,生活用品和住处也还不错,听起来挺滋润。   所以俞印怎么都想不到,对方到底是如何在三天内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   此时的宗柏两条腿都缠着纱布,左边胳膊也缠着纱布,脖子还有固定器,木乃伊似的躺在床上。   “这件事很复杂。”宗柏说, “不是单纯的枪杀案那么简单。”   “什么”俞印神色凛然, “到底怎么回事儿仇杀啊你得罪谁了还有人跨国追杀你”   “那倒也没有这么复杂。”宗柏笑笑, “我就是干活的时候跟一个小牛犊子发生了争执,没注意旁边动静,被冲过来的老牛顶飞了。”   俞印: “……”   周成凉: “……”   这个瞬间,俞印觉得,世界上的神金病都被他遇到了。   “不是,你好歹也在特种部队干过,怎么一只牛就能把你顶飞”他不可置信道, “摔成这样,飞得挺高吧”   “你自己去外面看看就知道了。”宗柏神色平静, “这家牧场的牛,是我见过最壮的牛。”   俞印看到周成凉眉梢一挑,有种不妙的预感: “……别告诉我你要去跟牛打架。”   “怎么会。”周成凉摇头, “我像那种豁出性命帮他报仇的人吗”   “……”也是。   俞印拍拍他肩膀,还想拍拍宗柏肩膀,但是上下打量一遍,发现无从下手,只得作罢: “你这伤……真没事儿”   “不要紧,只是看起来严重。”宗柏满不在乎道, “其实左腿是严重擦伤,右腿轻微骨裂,脖子扭了,就是胳膊有点严重,折了,但是不需要手术,打上石膏过段时间就好。”   俞印咂舌: “这叫不严重”   如果说,宗柏是个货真价实的特种兵这件事,以前在他脑子里只是个概念,那么现在,这个概念终于具象化了。   他都想敬个礼了。   “真的不严重。”宗柏霸气地摆动戴着石膏的手, “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我都打算好了,等过两天腿能走了,我带你们去看星星。这边儿星空特别美,我知道有个地方,视野和环境都很好。小鱼,你带相机吧”   “带是带了。”俞印无奈, “您这样子,还能跑动吗”   大概是周成凉平时太能作,他现在对宗柏作死般的行为都见怪不怪了。   “小问题,不碍事。”宗柏信誓旦旦, “相信人民子弟兵的身体素质好吗”   都上升到人民子弟兵了,俞印还能说什么   就这样,四天后,三人踏上了观星的旅途。   宗柏行动不便,俞印和周成凉一人架一边,把他拖上了车。   周成凉冷嘲热讽: “谁带谁观星”   “别阴阳怪气。”宗柏微笑, “没有我,谁给你们带路”   周成凉轻“啧”一声,步子拐了个弯,把本该扶伤后驾驶的宗柏丢到副驾驶位置上,自己则抱着俞印上了后面。   俞印察觉到腰上的手,吓了一跳,连忙把人推开,眼神示意道: 【有人在呢,动手动脚干什么】   周成凉反应了几秒才想起来,他老公还不知道宗柏知道的事情。   正犹豫着怎么开口才能不让俞印过渡惊讶,前排宗柏忽然说: “放心,我不会打扰你们的,等会儿到地方,你们就找个角落把我扔下自生自灭,然后过你们的二人世界去吧。”   “啊”俞印瞪大双眼,心跳陡然加速,说话都结巴了, “什么二二二二人世界”   “行了行了,我都知道了。”宗柏丢给他一罐装着奶糖和巧克力的瓶子, “不要太惊讶,我也不会问那么多,你俩爱怎么样怎么样,不会影响别的,我永远把你们当朋友。”   这话明面上是说给俞印听的,其实也是说给周成凉听的。   宗柏拿得起放得下,他的人生中不只有爱情,友情亦然重要。   俞印不了解曾经发生的事儿,所以只有周成凉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从罐子里摸出块巧克力,轻轻哼了一声,权当回应。   车窗外的风景越来越美,也越来越寂寥。   “我们好像离市区越来越偏了。”俞印降下车窗,下巴枕着手臂趴在窗框上,眯起眼睛吹着南半球的风, “不过也是,远离市区的星星才耀眼。”   周成凉笑了下,摆弄起手边的相机,把画面定格在他身上,按下快门。   俞印头也不转道: “我对你的技术不抱有任何期待,早不拍晚不拍,非要等最后那抹日落余辉散去才拍。”   周成凉审美不错,拍照水平却委实不怎么好。   大抵是因为他太没耐心了,每次拍俞印,总是迫不及待地按下快门,压根不管有没有等到适配的光景。   被质疑技术,周成凉也不否认,只是说: “没关系,等会儿还有很多星星。”   沿途皆风景,他不拍风月,只拍情钟。   “你俩,差不多行了啊。”宗柏看到后视镜里的俩人越来越近,额头忍不住暴起青筋,换了英文说, “真当前排俩人不存在”   本土司机闻言大笑起来: “没关系没关系,我可一点都不介意你们在我的车上接吻。”   “……”俞印推开周成凉,把窗户开得更大了, “不会的叔。”   周成凉狠狠瞪了宗柏一眼。   宗柏勾了下唇角。   车子开了六个多小时,终于在夜幕最黑的时候抵达了目的地。   “我就在这里等你们,”钱给的够,司机大叔甚至愿意等他们一个晚上, “有事给我打电话哦。”   “好的。”宗柏身残志坚地爬到越野上顶上坐着, “从这里往上坡走,走到平坡的草地上,那是最好的观星点,你们去吧,路上慢点。”   “我们”俞印蹙眉, “你不去”   “爬个车还好,爬坡有点累赘。”宗柏冲他笑, “等我挪上去,可能会错过流星。”   “那就不看。”俞印握着车顶的栏杆,抬了抬下巴, “下来,一起来的,怎么能把你扔下扛也要扛上去。”   宗柏垂下眸子,下意识看向周成凉。   周成凉单手叉着腰,站得不成正形,懒散道: “还要我们请你吗”   “滚蛋。”宗柏完好无损的那只手撑着车顶,轻松跳了下来。   虽然只有一条腿骨裂,但擦伤的腿就算能承重,跳下来也很疼。   宗柏这面无表情的神色……   俞印无言地扶了对方一把。   装什么装   大家都是Bking,谁还不知道谁   但最近的宗柏过于bk了,站稳后立即抽出手,跟躲什么似的。   俞印有些不解。   进部队走一遭,怎么偶像包袱越来越重了   他有心照顾宗柏的包袱,周成凉却不照顾。   三两步走过来,拽着宗柏的胳膊搭到自己肩膀上,嫌弃道: “别逞能了瘸子。”   宗柏用力给他肩膀一拳,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咬牙切齿道: “我他妈还不是怕你吃醋”   周成凉笑了下,给俞印递了个暗示的眼神。   俞印心领神会,扛着宗柏另一条胳膊: “好了好了柏哥,面子这玩意儿,在身体健康前呢,不值一提。”   宗柏有苦难言,只好认下这个哑巴亏。   三人就这么慢吞吞往坡上走。   南半球的冬季很冷,脚下的野草不似春夏那般柔软,它们似乎被山风吹透了,踩在上面恍若能听到断裂的声音,但每当抬起脚,它们又摇摇晃晃地竖起来了。   踉踉跄跄,几经蹒跚,却总能撑到来年开春。   俞印想说话,开口就喝了股风,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周成凉担忧地看过去,没注意脚下路,恍惚了半步。   他那边出意外,俞印又赶忙去抓,不料自己也是一个俯冲。   全场唯一的伤员宗柏嘴角一抽,一手抓一人领子,把他们各自归位: “到底谁扶着谁”   “嘿……”俞印尴尬一笑,重新端正了态度, “意外,意外。”   他们就这么互相搀着,跌跌撞撞爬到了山顶。   为时已晚,距离软件上显示的流星划过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俞印没有失落,伸了个懒腰,惬意道: “上次看到这么多的星星,还是过年那会儿在村子里。”   “国内”宗柏拉下冲锋衣领口,靠在树上,擦了擦汗水, “南边儿哪个村子,能看到这么多星星”   “嗯……可能是,有滤镜吧。”俞印说得含糊,他不记得那个村寨里到底有没有这么多星星了,只知道很好看, “不值得你单独跑一趟。”   “行吧。”宗柏没有追问,将身上的背包丢过去, “你的相机架子。”   “谢谢柏哥。”俞印抱了个拳,又捏捏周成凉的脸,心满意足道, “等我,很快回来。”   周成凉目送他跑远找拍摄角度,抄着口袋走过来,靠在宗柏旁边,笑意压根收不回去。   宗柏翻了个白眼: “瞅你那没出息的样。”   周成凉不以为意: “追得到男朋友就是有出息。”   “……那倒也是。”宗柏自嘲一哂, “高中一千米差我两秒,这次倒是让你赢了。”   体测这玩意儿输给特种兵不丢人,周成凉没有反驳前一句,反而否认了后一句: “不是我赢了,是我运气比你好。”   俞印不是判断输赢的标准,俞印喜欢他,是他人生中最幸运的事情。   宗柏当兵后脑子木了点,但毕竟不傻,话里意思还是能听出来的。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 “我确实不如你。”   他得承认,周成凉全世界第一喜欢俞印。   “你都承认不如我了,我也没小气到不认你这个朋友的地步。”周成凉把额前的碎发撩至脑后,拍拍他肩膀, “你和俞印该怎样怎样,那些事儿用不着刻意做,没嫌有什么好避的别让他觉得别扭。”   宗柏愣了下,随即乐了,没好气地踢他,开玩笑道: “说到底,还是为了他呗”   “不然我不为了我男朋友,难不成为了你”周成凉仗着他有伤,灵活地躲开,抓着上方的粗木树干,轻松爬上枝桠,冲宗柏得意地招手。   宗柏要能受得了这委屈,就不会跟他吵那么多年了。   当即学着他的动作往上蹿。   这点难度对他来说轻而易举,身上有伤也不妨碍百分百的成功率,不过遭了点罪,上去后小腿没用上劲儿,差点滑下去扭到脚。   周成凉眼疾手快,不动声色扶了他一把,等人在身边坐好,也没提他失误的事儿。   两人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就那么无言地看了十几分钟星星。   好半晌,宗柏轻声说: “我不是很执着的人,你放心。”   喜欢看星星的人,大多并不期待星星给出响应。   周成凉漫不经心: “我当然放心,你是啥人不重要,俞印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   “嘶。”宗柏说, “周成凉你不能说好话了是吧”   周成凉没回,磨磨唧唧从口袋里掏出两枚东西抛给他。   宗柏接住一看——是一枚奶糖和一枚巧克力。   他知道周成凉的意思了。   这人一如既往地懒,能少说一个字就少说一个字,有些话不明说,但意思表达得很明确了。   周成凉哪有那么大度   要不是对他们俩都信任,早就叼着俞印不知道藏哪儿去了。   真狗啊。   宗柏“嗤”一声。   “你俩又怎么了”俞印姗姗来迟,对树梢端末的俩人表示担忧, “别在树上打起来啊,回头一起摔下来我就成嫌疑人了。”   “他伤成那样打不过我的,”周成凉一改半死不活躺树上的形象,热情欢快地冲他伸手, “你也上来,到时候就算要摔下去,也是他一个人,咱俩就成共犯了!”   “凉哥我发现你真有法制咖的潜质。”俞印没要他扶,用跟前俩人一模一样的姿势翻身上树,坐在他俩中间, “不会断吧”   “结实得很,不会断。”周成凉宽慰他, “就算断,也是树梢那个先掉下去。”   宗柏: “……”   宗柏: “你说话是有什么公式吗开口必踩我一脚”   “哎你们俩真的,开个直播吧。”俞印提议, “开直播吵一天,围观的网友一定不少,日入十万不是梦。”   宗柏噤声,周成凉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我们鱼仔就是聪明,有商业头脑,会赚钱。”   俞印哼笑一声,默许了对方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动作,仰头看着繁星闪烁的天空,许久之后,感慨道: “我记得高中也爬过树。”   “可不是吗。”宗柏回想起来半无奈半好笑, “高考前三天的晚上,你俩凌晨两点把我喊醒去看星星。”   俞印无辜: “周成凉的提议哈。”   周成凉想一出是一出,他并不奇怪,就是苦了宗柏,以为周成凉学到自闭抑郁了开始发疯,舍命陪君子爬上树,结果周成凉人坐在树上,枕着俞印肩膀睡了半宿。   而那晚一天,两个被硬拉上去的人对着空空如也的夜空发了两小时呆。   “第二天上课还迟到了,被老师叫去门口罚站。”俞印低头, “你说是吧凉——”   声音戛然而止,宗柏好奇: “怎么了”   “历史重现呢。”俞印声音放得很低,抬手把周成凉的碎发整理好,对宗柏比了个安静的手势, “他这几天水土不服,没休息好,让他睡一会儿吧。”   周成凉只有睡着的时候会显得很乖很恬静,就算在家,睡姿也不像他性格那样乖张,可爱得很,就喜欢抱着什么东西缩起来。   以前是抱枕娃娃,现在是俞印,这会儿就抱着他胳膊打死不松手,察觉到轻微的动静,还要往俞印颈窝蹭蹭加以挽留。   这谁舍得推开   宗柏故作苦恼: “我是不是特别多余不该跟来”   俞印无奈看着他: “再问这样的废话揍你啊。”   “开玩笑。”宗柏举手投降, “很晚了,等他睡醒,舍不定还能看到日出。”   高中阴天没看到,这里明儿天气很好,一定能看到。   “过会儿我叫醒他。”俞印说, “下周四我们就回去了,你一个人在这可以吗”   “我多大人了,别担心。”宗柏用石膏杵他, “你们俩……”   “嗯”   “好好的啊。”   俞印敲敲石膏: “会的。”   “下次见面可能就是毕业了。”宗柏收回手, “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回北京看你们,我怕回不去,现在提前给你们送个祝福。”   他看着俞印,又指了指周成凉: “天天开心。”   作为朋友,宗柏知道这两人最看重什么,不管未来选择如何,他们图的不过是一个随心所欲。   “那我也得还你一个……不对,还两个,周成凉睡了,我替他多还一个。”俞印摸着周成凉头发,想了想,说, “那就祝柏哥,前途灿烂,平安顺意。”   他瞳孔中倒映出天上忽闪的繁星,像一闪而过的流星。   那是正在挥手告别的少年时代,也是奔往未来的康庄大道。   他们风华正茂,所以这不算分别。 第55章   “学弟晚上出去玩吗”邵溪一把勾住俞印脖子, “明天毕业典礼,今天出去喝一杯啊!”   “明天,明天出去吃饭,我请客。”俞印把计算机收起来,无奈道, “今晚要去接周成凉下班。”   周成凉一年多的实习终于在今天结束。   少爷用业绩证明了自己,从今往后终于可以真正接手总部的业务了。   俞印: “我答应他的,晚上接他出去约会。”   “哦,约会啊,约会好啊。”邵溪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说完顿了顿,猛地反应过来,使劲儿用左手拳头锤右手掌心, “约会什么约会!你这用词得严谨一点啊,知道约会什么意思吗就约会!”   俞印平静地等他演完: “装,再装。”   “我,我装什么了我……”邵溪冷汗直冒,笑得腼腆, “我说的不对吗”   “对,太对了。”俞印皮笑肉不笑, “学长不愧是研究生,这脑子,这演技,手里要有个碟中谍的剧本可以直接领奥斯卡小金人啊。”   他每多说一个字,邵溪的头就低一分,声若细蚊: “学弟,怎么发现的”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俞印语重心长道, “学长辛苦这么久,我和周成凉无以言谢,明儿请你吃顿饭,想吃什么随便挑,学长空吗”   “啊”邵溪不确定道, “不是断头饭吧真的不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总不能让您白当军师。”俞印两根手指抵着他唇角向上抬,抬出一个微笑,满意道, “想吃什么类型你给我们说,具体在哪儿吃就让我们选吧,就当临走前请你吃个喜酒,成吗”   他和周成凉申请的学校offer早就下来了,两人即将奔赴讨人厌的美国,度过令人绝望的两年研究生生活。   俞印怕挑剔的周成凉学业没完成就饿死,已经让他姐帮忙联系那边会做中餐的厨师了。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邵溪“勉强”答应下来,笑得阴险, “晚上约会愉快哦~要不要我给你推荐一家化妆店”   俞印离去的背影潇洒: “用不着,我跟周成凉认识这么久了,出去哪要讲究那么多”   ……   话是这么说,晚上临出门前,俞印还是专门洗了个澡,抓了把头发。   他在自己的衣柜前站了半天,毫无头绪,索性打开了旁边的衣柜。   里面整整齐齐摆着各种各样风格的衣服,显然,出自周成凉之手。   周成凉那套房子已经退租了,赵恒岚给的这间俞印直接买到了自己名下,两人同居有半年,没发生任何矛盾。   这其实挺让人震惊的,之前俞印总听说,关系再好的朋友情侣,住一起也会有矛盾,他和周成凉生活习惯差距那么大,居然完全没有不自在的感觉。   他想,这恋爱真是谈对了。   俞印忍不住笑了一下,从周成凉衣柜里拿出一套衬衫长裤的休闲装。   他不常穿这种风格,但周成凉上班西装西裤,自己总不能穿个卡通T恤跟对方去约会。   想了想,他又戴了块低调精致的表。   整理完形象,俞印开车到周成凉公司门口的时候,刚好赶上对方下班点。   大楼前人群来来往往,半小时过去,依旧没有周成凉的身影。   都要离职了,不会又被领导拉着加班吧   俞印蹙起眉心,推门下车,边走边给周成凉发消息。   【yy:加班呢】   【ZCL:没,在处理纠纷。】   【yy:什么情况】   【ZCL:收拾东西的时候有个领导说现在年轻人脾气大好高骛远不干正事,就差指着鼻子骂我了,我就怼了他一句,他生气了要揍我。】   【ZCL:那么大人了,还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大熊猫冷笑。jpg/】   俞印: “……”   被周成凉嘲讽后,貌似很少有人能控制住脾气。   他担忧地打字。   【yy:被揍了吗要紧吗你现在在哪儿要不要报警】   【ZCL:我没事。】   【ZCL:他自己绊到桌腿摔倒了,刚用绷带缠好脑袋,正在老板办公室诉苦。】   【yy:你也在】   【ZCL:在啊在啊。】   【yy:不是抨击你吗你怎么玩手机的】   【ZCL:他诉他的,我玩我的。】   两分钟后。   【ZCL:刚刚玩手机被骂了/大熊猫难过。jpg/】   俞印很没良心地笑了。   他大概猜到现在是怎么一回事了。   “苦主”知道自己摔的伤没到报警的程度,缠着领导和周成凉,无非是要职位或金钱上的补偿,至于这份补偿谁给的,那不重要。   可惜不巧,周成凉领导是个喜欢让人加班还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周成凉又不是以德报怨的人,三方就这么僵住了。   俞印觉得这会儿得狗咬狗一嘴毛才解气。   【yy:让晴姨给领导打个电话不就行了】   【ZCL:这点小事都解决不好,会被我妈嘲笑一辈子的。】   【yy:那少爷你直接告诉他成吗】   【ZCL:也不成。老公你想一下,他俩吵得正凶,我忽然来一句我妈是周鹤晴,不会显得弱智吗】   俞印幻想了一下那个场面,心道还真是。   按理说这事儿不至于惊动赵家的人,但他急着去约会,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yy:唉,行吧大小姐,我救你。】   他打了个电话: “舅舅。”   赵恒岚很意外这通来电: “这个时间你不跟周成凉出去吃饭怎么想起来老舅了”   “哪儿的话,外甥挂念亲舅多正常啊。”俞印嘿嘿一笑, “帮个忙吧舅,周成凉实习的这家公司老总,你认不认识”   周成凉直属leader是总经理,也就是现在办公室坐着的那位。   “嘁,我说你怎么想起我了。”赵恒岚翻了个白眼, “不认识,但我认识的人认识,等着吧,等会儿让他加你。”   俞印: “别说是我找他……”   “放心吧。”赵恒岚然, “我一定让人‘不经意’地说出口。”   赵恒岚办事靠谱,没多久,俞印就看到了匆匆跑下来的老总。   “俞少,俞少好。”老总体型比较圆润,从电梯到前台几步路的距离,跑得满头大汗, “俞少怎么忽然来这里了我要不是听人说看见您都不知道,差点怠慢了。”   “我就随便逛逛,您是……”俞印友好地跟他握手, “吴总”   “哎,是我是我,您认识我”吴总受宠若惊。   “从朋友那儿听说过您。”俞印笑得很是纯良, “哦对,我朋友在您这儿上班。”   朋友!   吴总瞪大了双眼,嘴唇子打哆嗦: “您朋友……哪位啊”   “周成凉。”俞印说, “今天离职,我来接他。”   “周成凉周成凉周成凉……”吴总蹙眉寻思了半天也没从脑子里找到对应这名字的脸,再看向俞印,脑中电光石火般闪出一道灵感,脸色唰地变白, “周,周,周周……那个周……”   “对对对,就是那个周成凉。”俞印连连点头, “公司我一个外人也不方便随便进,周成凉电话打不通,不然麻烦您帮我个忙”   “没问题没问题!我这就去帮您喊人。”吴总把他请到待客区,肠子都悔青了。   他虽然够不上周家和赵家的圈子,但没吃过猪肉总归见过猪跑,周成凉一看就是被亲妈扔过来的啊!   吴总暗道真他妈的倒霉,关键是下头竟然没一个人察觉到!   他叫苦不迭,慌忙找人打听到周成凉的坐标,火急火燎赶过去,又被办公室场面吓得两眼一黑,差点跪了。   “周,周少啊。”   ……   俞印坐在待客区百无聊赖玩手机,正戳着消消乐,忽然一双手从后方穿过来,蒙住了他眼睛。   “老公猜猜我是谁”   “别闹。”俞印把那双手拉下来,回头发现对方身后空空如也,纳闷道, “吴总呢”   “没让他跟着。”周成凉看他穿着自己的衣服,满意笑了,一把将人捞起,搂搂抱抱往外走, “吴总能力不错,就是对身边近亲太信任,下面全是他那个副总的亲戚,再发展下去,公司年会跟人家家庭聚会差不多了。”   俞印无奈地摇摇头: “你告诉他了”   “提醒了。”周成凉摊手道, “提醒得很明显,他要是再意识不到,公司易主也怨不得别人。”   “你难得善心大发。”俞印亲了他一口, “走吧,晚上想吃什么”   “中餐,我这两个月一定天天吃中餐。”周成凉握拳, “要把接下来两年都吃不到的东西统统吃回来!”   俞印笑得不行: “哥,不知道的以为你要去印度留学呢。”   “苦难是不能做比较的。”周成凉一脸严肃, “说实话,你要是不跟我一起出国,我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俞印微笑, “我问你对我申英国的学校有什么想法,你说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去澳洲也不拦着我。合着都是花言巧语”   “确实不拦着你,但没说我不难受啊。”周成凉有理有据, “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这个问题你是在床上问我的,我当时什么都顾不得想了,你让我跳楼我也会说‘好’的。”   俞印: “……”   俞印在红灯前停……稳,用力锤了下方向盘: “周成凉!!”   周成凉立即认怂: “错了错了,对不起老公你别生气!”   俞印对周成凉终究无法真动怒。   哪怕这厮又欠又骚,俞印还是陪他吃了饭,看了电影,逛了商场,买了新衣服。   最后回到家,还陪他在床上鬼混了半宿。   他不知道周成凉一个懒种为什么如此热爱这种运动,也不嫌累不嫌出汗了,合理怀疑,如果不制止,对方非常乐意酣畅一整晚。   俞印好多次都觉得有点过火了,事后想训斥一下对方,然而抬眸就是周成凉可怜巴巴的表情,还要抱着他蹭来蹭去说“老公你真好”。   那俞印能说什么   精尽人亡了他估计都得说“不是周成凉的错,是人类身体构造不科学”。   自从同居,两人的晨跑运动经常提前到前一天晚上,虽然运动方式不一样,但出汗程度差不多。   殊途同归,俞印便随他去了。   上次做i是一周前,隔了许久再做,周成凉难免没了分寸太过火,俞印不知道自己啥时候睡过去的,反正意识消失前这人还没出去。   次日太阳爬上正当空,他悠悠睁眼,旁边空无一人。   俞印并不着急,彻底醒了困才披上衣服出去。   果不其然,周成凉没走远,正苦大仇深地研究煤气灶。   他忽然想起昨夜凌晨那会儿,迷迷糊糊中,听到某人打电话的声音。   周成凉说: 【我自己饿死没关系,不能苦了我男朋友,妈,好母亲,你就找个大厨教我做饭吧,行不行】   昨夜太困,俞印还以为幻听,如今看来……   他无声哂笑起来。   看来有大厨要倒霉了,即将摊上如此千年难一遇的朽木。   但是呢。   俞印想:这做出来的就算是毒药我也吃啊。   他小跑两步,从后面揽住周成凉的腰,踮起脚尖咬他耳朵: “那么贤惠吗凉哥”   “……”周成凉面无表情扔掉焦成黑炭的面包, “走吧,出去吃。”   俞印不给面子地大笑起来。   人生缓缓,他从前不懂得为何有人说“每一刻都像永远”,此时却明白了。   原来怦然心动的每分每秒,生命都会定格成帧,岁月显得那么悠长,时间显得那么不堪一击。   这种瞬间比醇厚的美酒还有后劲儿。   周成凉早上轻柔寻常的一个吻,俞印记到扔出学士帽的时刻。   那些黑色的帽子在空中旋转,交错,碰撞……天空和梦想缠绕在一起,在连绵不绝的蝉鸣声中显得格外喧嚣热烈。   他听到“321”的拍照声,匆匆扬起一个略显青涩的笑容,然后和大家交换了“毕业快乐”,跑出这片草地。   步伐欢快,不似落幕,更像期待已久的预告片跌跌撞撞到来。   不过分别了几个小时,俞印现在却非常迫切地想见周成凉。   人生大小事,他总想第一个与周成凉分享。   Q大的林荫路又长又宽,俞印踩到一片摇曳而落的树叶,身旁单车叮铃而过,万物昂扬之间,夏天发出声响。   恍惚间,仿佛踏入了灿烂缤纷的画卷。   影子在斑驳的光点中愈发伸长,他被阳光晒透了,额角的汗水扫过长睫,落在地上。   然后,手腕被人抓住了。   他猛地停下脚步,回头的瞬间,眼前水雾被学士服拨开了。   周成凉脸上的汗并不比他少。   那个最怕热,最懒得动的少年笑着对他说——   “俞印,毕业快乐。”   这道声音比薄荷汽水开盖还要动听, “砰”的一下,碎冰碰壁当啷响。   俞印在炙热的晴朗白昼下,笑着抱住了周成凉。   “毕业快乐!”   七月很长,他们的心动又一夏。   自此而盛。   —[全文完]—   ————————   故事至此暂告一段落~非常感谢大家陪他们走过这段年少青春,时光很长,祝愿所有小天使前路光辉,未来灿烂。   我们有缘下本再见啦!   以后会有福利单外,感谢大家支持正版w   ——   (小声打个tip:关于完结评分,如果有老婆想打五星但晋江机制不让,可以暂缓以后再打,因为四星真的会拉低很多分TvT感谢理解!比心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