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皇   作者:黑色禁药   * * * 第一章   白千严是个孤儿。七岁起父母双双意外过世。留下一笔不小的遗产。他被几个亲戚争来争去,等钱到了手,却没有人真正想要担当起赡养他的义务。几个人将他像垃圾一样推来推去,极不情愿的勉强养着。   他的童年是在白眼跟饥饿中度过的。而经历了成人世界的各种虚伪跟善变的他,比一般同龄人要早熟得多。也变得很喜欢小孩子。那种粉团团,毫无心机的样子,每每让他平静。   自15岁起他就喜欢蹲在幼儿园的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小肉团们,默默地萌(欣赏)。   辛亏他本身长得还算清俊乖巧,所以,这一蹲守的行为并没有引起幼儿园教师们的注意。于是乎他便时常来此报道,站在角落享受地望着那些小孩圆滚滚的身体,眼睛眯得像只惬意的懒猫。   在一群粉嘟嘟的小孩子中,有一个长得特别漂亮,可爱到逆天的男童立刻引起了他的全部注意力。跟其他的小孩不同,这个逆天的男童虽然有一张典型的东方面孔。但双瞳却是种深沉的墨绿色,洁白的小衬衣更是一尘不染到了洁癖的地步。   但最吸引白千严的却是这个男童的神态。这个男童没有其他孩子的闹腾、天真烂漫,甚至连天真两个字都找不到。整个人的言行举止都带着一种谨慎的乖巧,冷静的模样往往把周围那些天真的孩子衬得一个个好像弱智。   白千严看到他的瞬间,就突然萌得有些失神,以至于对其他的孩子都提不起一丝兴趣来。   秒杀。   可那个时候的白千严却不知道,这个看起来无害的孩子,却在他的人生画上了浓重的一笔,再也挣脱不得。   逆天男童是新转来这个幼儿园的,家境看起来很不一般。尤其是那辆接送他上下学的豪华轿车,更是白千严这种名车白痴都能看出其价值的不菲。那车身上透着傲娇贵气跟绝佳质感,每每都让白千严有种想用硬币狠狠划一笔的冲动。但也只是想想而已,白千严知道自己可能还没有这个车子的轮胎值钱。因为男童的出现,白千严从每星期蹲守一次幼儿园看正太,变成了几乎每天。   这天他又如同往常一样,坐在欧式的长椅上用自己绝佳的视力默默地看着那些小肉团。不算纯洁的内心明明荡漾出一团团粉色泡泡,脸上却一丝表情都没有,正直得毫无杀伤力。   直至那个逆天到每次都能秒杀白千严的男童出现,他才精神抖擞地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个男童身上。   今天依旧可爱漂亮到让人受不了啊……   他默默地想着,却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   按理说现在已经放学了,为何那辆从来都准时接送孩子的豪华轿车却没有出现,甚至其同班的孩子都陆续被接走了,车子也依旧没有影子。   看着那独自一人安静站着的小小身影,白千严不由得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这个孩子的乖巧跟严谨……有些可怜。甚至,白千严没有看他笑过一次。   白千严能看出来,那些接送他上下学的人,都是一些面无表情的黑衣保镖,并没有他的父母。   几乎不难想象这个孩子所处的家庭环境,似乎没有什么所谓的温暖存在。正在这个时候,男童忽然将头转向了大门外的右边那条路,然后没有犹豫地独自从大门内走了出来,离开了幼儿园。而那个本来负责照看他的幼儿园教师却因为一些孩子的意外状况没有注意他的离开。白千严愣了愣,因为他发现,男童走的那条路,跟平常回家的那条是相反的方向。   他站了起来,有些犹豫。   他虽然喜欢看小孩子,但从来不会做出任何不适当的举动,更不可能尾随任何孩子。   看到这个才五六岁的男童独自一个人走向陌生的街道,还是让他担心起来,没有犹豫,他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他不想看到这个男童发生任何意外。   男童似乎第一次走这条路,虽然速度不慢,却显得格外严谨,同时还带着一点好奇。似乎第一次认识这个世界般,有种自然而然散发的欢愉,对自由的欢愉。偶尔有放学的大学生朝他感兴趣地靠近,似乎想逗他,但都被他谨慎的避开,不予理睬。   男童对于其他人的亲近,无论熟悉与否都异常的抗拒,更不允许别人碰触他。   天色渐渐晚了,男童却丝毫没有疲惫,反而在街上越走越远,看起来更开心了一些。虽然言行举止都依旧是那种严谨的乖巧,但是白千严还是看得出来,他很开心。   由于白千严将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不慎撞到了一个漂亮的女生,当场引发旁边护花使者的不满,揪着他发难起来。   白千严皱着眉,一边应付着,一边发现那个男童越走越远,随即拐进了街那头的一个巷子。   他有些担心,但随后的一个画面却让他整个心脏都沉了下来,浑身有些发冷!   在街的那头,一个戴眼镜的,皮肤有些青白的,约二十多岁的男人竟鬼鬼祟祟的紧跟着男童。那死死盯着男童的双眼有些不正常的兴奋,最后竟是用跑的窜入男童刚走入的巷子。   糟!   一把推开似乎想在女生面前表现英勇的男人,白千严无视对方的咒骂连忙朝巷子跑去。   可等他拐进那个小巷子,却并没有发现男童跟那个眼镜男的身影。顿了顿,他随即发现了遗落在路边的一个胸牌,上面印着男童那张漂亮的小脸跟他的名字——凌一权。   冷汗瞬间冒了出来。不详的预感更是让他感到越发的不安。   从男童走进巷子到他甩开那个人赶来,期间不会超过两分半钟,人应该不会走远。   想着,白千严环视着周围的环境,突然锁定了一个比较隐蔽的巷子,当即抬脚窜进去,然后拐了几个弯来到了一间废弃的小屋前。   环境跟直觉告诉他,那个孩子跟男人都在这里面。而后,也不多想,一边朝里面进入,一边顺手捡起了靠在门边的一个粗木棍。   悄声顺着木梯上到了灰渍斑斑的二楼,凝神听了两秒,他果断推开了其中一扇残破的木门,随即便看到了一个让他怒火直烧的画面。   废弃的小房间里,街灯昏黄的光芒从窗户处透入,清晰的勾勒屋内的情景。一个身穿黑毛衣,隐隐在兴奋喘气的男人背对着白千严蹲着,微微前耸的肩膀有些弯。而在他的身前,一个粉嫩的男童正被他逼在废弃的柜子前,被一把尖锐的小刀顶在喉咙上。   “嘿嘿……别出声,让叔叔好好看看你……”   男人的声音压抑着一种让人厌恶的兴奋,嘶哑而诡异。说着,一只粗糙的手按捺不住抚摸上了男童那惨白的小脸,而后者那紧抿的唇跟隐隐发红的眼眶瞬间就让白千严的理智崩裂。   砰!   没有丝毫的犹豫,白千严一步上前举起棍子就朝男人的后脑狠狠砸去。   男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当场就滚在了地上哀嚎。但白千严没有罢休的意思,面色阴冷再度举起棍子对准男人狠狠地砸。而后似乎觉得不解恨,丝毫没有理会男人惶恐的求饶,抬脚就踹。   白千严虽然只有15岁,但发育得还不错,修长有力的身体介于成年与少年之间,一脚下去,加上他心狠,那力道同样重得惊人。期间他转头看了一眼还坐在原地的男童,见到那洁白小衬衣上竟还粘着两个猥琐的黑手印,双眼瞬间一红,转头就用脚凶狠地踹向眼镜男的双腿间。   “呜!”   眼镜男抽搐似地惨哼一声,当即疼得叫都叫不出来,只能像个被甩上岸面临干死的鱼般,不断张合着嘴巴喘息着,冷汗都冒了一身。   白千严面无表情地看着,又一脚狠狠地踹向那里,似乎打算就此断了男人的根,好让他以后再也不能残害幼苗。   “大哥绕……命……我再也不敢了……”   眼睛男嘶哑地求饶着,泪涕横流的他蜷缩着尽力保护自己,见到白千严冰冷刺骨的眼神,恍惚间似乎也觉察到对方的意图,喘息了一会,忽然挣扎着抓了一把泥沙就撒向眼前的少年。   白千严皱眉后退,虽及时闭上了眼,但眼睛还是被弄进了一些灰尘,疼得什么都看不到。   但他反应也是理智得可怕,拿起手里的棒子朝男人的方向猛挥,以至于本来想反扑的男人只能害怕地转身逃走,连滚带爬。   男人活了那么多年,可能还没有那么害怕过一个人,而对方竟然还只是一个半大的青少年而已!   等男人连滚带爬的哭着跑走,白千严怒红的双眼才渐渐恢复理智。他站在原地喘息了一会儿,才转头看向始终没有出声的男童。   只见那小小的身体依旧坐在角落,看起来很安静。   只是不知是不是光线的缘故,白千严觉得他的那张漂亮到如人偶般的小脸依旧有些发白,淡樱色的双唇紧紧地抿着,无声地透着倔强、戒备、还有冷漠。   白千严沉默了一会,将棍子放下,然后小心地来到他面前,蹲下,却保持着距离。   他想安慰这个孩子却不敢碰他,怕引起反感。   “已经没事了,你别害怕。”   他努力用最温和的语调柔声安抚对方,却显得轻微的紧张且笨拙。因为一言不发的男童正用祖母绿般幽冷的眸子静静地对视他,令他有种被彻底看透的感觉。   “我……送你回家好么?”   白千严咳了一声,试探性地小声询问。   白千严还处在变声期,但是声音已经有些成年男人的那种磁性,低声说话的时候,有种性感的温润。   男童没有回应,依旧静静地看着他,一双绿色的双眼深邃得有些妖异。   “好吧……”   白千严有些无奈勾了勾嘴角,沉默了一会,决定用手机报警,让警察叫男孩的家长来。   只是事情到时候解释起来可能会有些麻烦,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虽然非常的喜欢这个孩子,但却又有些畏惧他。那种感觉具体是怎么样的,却又说不出来。   就在他要站起的时候,那个男童却突然扯住了白千严的衣服,白千严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那小小的身体就已经猛地扑到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   白千严有些发愣,呆呆看着自己怀里那毛绒绒的小脑袋。即便隔着衣服,他依旧能清楚的感觉到,这个看似冷静的孩子,那从指间传来的、极度克制却不能自己的颤抖。   心不由得揪疼起来,“别怕,我以后会一直保护你的……”   白千严下意识地低声地承诺道,轻轻用手拍着孩子那柔嫩的后辈。这个连颤抖都克制的孩子,到底是在什么样的家庭环境中长大的?   白千严怀里的男童闻言一愣,白嫩嫩的莲藕手不由自主地又将对方搂紧了几分,小脑袋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是谁……”   忽然,小人闷闷地开口了,那稚嫩的童音柔软而清越,仿佛玉珠滚落般,虽语调没什么起伏,那特别的声线却是白千严所听到过的,最好听的童音。比他的长相更具有杀伤力。   “嗯?”   后者一边因声走神,一边下意识应道。   “你每天都在幼儿园门口偷看我。”   “其他小朋友都说你是变态。”   “你以后还会来看我么?”   “如果你不来,我就告诉爸爸,有个变态每天都在幼儿园门口看我。他会杀了你的,我爸爸是个‘老大’。”   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孩子的反应不科学啊!   白千严泪了,自己怎么就变成变态了,他只是喜欢默默地看小孩子而已。   他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但是看到那窝在自己怀里一副故作深沉,脸上又隐隐露出期盼之色的小人,突然又有种无奈的感觉。   “回答。”   男童见他不吭声,语气瞬间冷了下来。   “好……”   白千严妥协了。似乎对于窝在自己怀里的孩子,已经是任虐的心态。   后来,男童拉着白千严在附近的街道闲逛,但他并不像一些孩子,会喜欢吵着买看中的东西,即便很感兴趣,他也严谨而克制,似乎在他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所谓的娱乐存在。又因为长得实在可爱漂亮,一路上吸引了无数热情的目光,有几个高中生甚至忍不住想扑上来捏捏他的小脸。但是男童却比之前更戒备,完全不允许别人靠近他,只是紧紧地拉着白千严的手。   直至他家里的车开始出现在周围,似乎正在寻找他的样子,他才不动神色地让白千严离开自己,而后独自一人走到显眼的地方,让车子发现自己。   白千严默默地在远处看着,突然觉得那小小的孩子,似乎比让想象中的要复杂。   ===========   之后的日子,白千严依旧每天在幼儿园快要放学的时候蹲守在那里。只是不同的是,那个男童会常常看向他,虽脸上依旧是没有表情,但是眼神却有了一丝改变,似乎有了一些所谓的暖意。   但更多的时候,那个小家伙会偷偷溜出来找他。   这小家伙的借口跟开溜的频繁,连白千严都有些汗颜。他会先发短信问白千严在哪里,然后利用午休的时候借口上厕所,或者故意说要去保健室睡觉然后偷溜,且每次也总是瞅准老师刚好忙的时候。   而如果老师不忙,他也会利用其他的小朋友制造一些麻烦让老师忙。   周末在家的时候就更干脆了,他会把自己的房间门锁住,表面是自习实际是开溜。而家里的佣人也不敢轻易的打扰,只是将吃的东西放在卧室外的小客厅里。   男童的家虽很注重孩子的教育,几乎每天都会安排额外的老师给他灌输各种知识,但由于家长常年在外,若是他偶尔拒绝学习,得到消息的父亲却也不能马上回应,因为父亲总是很忙。至于母亲,在男童不算长的记忆中,似乎没有见过这样的存在,但他也没有去问。   这个周末的天气很好,白千严很早就收到了对方的短信,也很按时地守在那孩子家的不远处——由于近一段时间的相处,白千严跟男童的关系也亲近了不少,这个周末的活动也是他提议的。   游乐园,这个连白千严也没有去过的地方——小时候没人带他去,长大了却已经不想去了。   他不想让那孩子跟自己一样。   门票价格不低,靠打零工上学的他其实没有那么多钱,是问一个关系不错的学弟借的,代价是被按在墙上啃了好几口,脖子上都是牙印。   这让他有些受不了,在没有感情的基础下,他不喜欢男性这般碰触他。于是揍了对方,钱包夺走。   等了一会,远处走来一个粉扑扑的小身影,白千严只看了一眼,就有种晕眩的感觉。   跟幼儿园的小制服不同,这个孩子今天穿了一件暖橙色的小套装,连身的设计跟别致的裁剪突出了小孩那种圆润的萌感(可爱),尤其是小屁股的地方还刻意的加宽了一些尺寸,走过来的样子有种圆滚滚的萌感可爱,特别是头顶那个垂耳兔式的绒绒帽,瞬间秒杀了白千严的HP。   “走吧。”对服装毫无概念的男童走过来一本正经的打了招呼,漂亮的小脸沉稳而平静,却在转身时不经意让屁股上团毛茸茸的短尾暴露在了白千严的面前,上面还有个奶白色小铃铛……   靠!到底谁设计的服装,最好别让他逮到!   再度被秒杀的白千严脸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已分外恼怒。而后两个人坐车来到了游乐园,放眼望去,童话韵味十足的大门口排着许多人,到处都是带着孩子来游玩的家长。   白千严一手抓着男童那白嫩的小手,一边排队买票。   时间已经是正午,略微有些热了,可男童却仿佛不受温度影响,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墨绿色的双瞳正静静打量着周围。   随后,他的视线锁在了离他不远处,一个大约两三岁的小男孩身上。只见那个小男孩拿着小气球摇摇晃晃地跑着,笑得极其开心,而紧跟着的是一对年轻的父母。“宝宝慢点,别摔着了——”   衣着很朴素的年轻妈妈有些担心地喊道,话音刚落,跑得很欢的小男孩就整个摔在了地上,气球脱飞。   小男孩先是茫然的眨眨眼,随即小嘴巴一撇,大声的哭出声来。   年轻的父母心疼地哄道:“宝宝别哭,妈妈帮吹吹……”   “呜……气球、气球……”小男孩依旧是哭,两条小眉毛都垂了下来,男孩的父亲马上哄道:“乖儿子,爸爸再帮你买,买两个好么?”   “嗯,谢谢爸爸。”   小男孩破涕为笑,撒娇地搂紧了爸爸的脖子,后者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连连说乖。   男童静静地看着,墨绿色的双瞳暗沉得有些无神。   似乎在一瞬间,那眼眸涌上了一层水雾,却又被他硬生生憋回去。他的家很大,要什么都有。   可是眼前的温情,却是他怎么都要不起的奢侈。   每天回到家,所面对的人,几乎从来都不是父母,而是一张张陌生的脸,虚假的笑。   好冷……   正在男童望着那一家子失神的时候,忽然有一双温暖的手将他整个抱起来,稳稳的搂在怀里,紧接着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乖宝宝,哥哥把票买好了,我们进去吧。”   声线温润,有着一种让人安心的磁性。   抬头看去,白千严那张清俊的脸如一缕暖阳般朝他笑着,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关心道:“热的话,要脱帽子么?”   “我没有哥哥。”男童静静的回道。   “刚有的。”白千严刮了刮他的小鼻子:“任劳任怨。”   “你那么丑……”男童微微抬起下颚,面无表情的评价。   “还不进去。”男童说着,却是已经紧紧搂住了白千严的脖子,埋头轻轻的磨蹭。即便是撒娇的动作,却有种说不出的郑重。   白千严宠溺的一笑,就抱着他进了游乐园的大门。其实,刚才的一幕,他都看到了。比谁都理解这个孩子的心情,因为他的童年,也是这般孤独的走过。   接下来自然是两个人一起在游乐园玩了大半天,只要是孩子能玩的游乐设施都去了,白千严还给男童买了个兔子气球,后者别扭的皱了皱眉,却还是接了过去。而期间,男童一直都紧紧抱着白千严的脖子,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而白千严即便手很累,也依旧稳稳的抱着他,像是什么都懂。   “你的脖子为什么有些红红的痕迹。”突然,窝在白千严怀里的男童有些诡异地问道,粉莲藕般的小手指了指位置。   “嗯?”   白千严愣了愣,随即想起来什么,干笑着回:“被臭虫叮的。”   “是被咬的吧?”   男童淡淡的道,在白千严无语的目光中突然张嘴就朝那些痕迹咬去。   “呜!疼!!”   白千严疼哼一声,却又不敢将男童拽下,生怕伤到对方,只能原地僵直着任咬任虐,满头不解的问号。   过了好一会,连连咬了好几口才罢休的男童总算放开了他,却无视他的疑问,抬手指了下一处游玩地点,蜡像馆。   白千严很无语,但也只能摸摸自己惨不忍睹的脖子,抱着他去了。   蜡像馆是游乐场的亮点景观之一,里面布置的很奢华,展示着很多名人的蜡像,惟妙惟肖。   就连男童那么淡定的一个孩子,也有好几次愣愣地看着那些蜡像,眼里很是新奇。白千严抱着他站定在一个英气逼人的男性蜡像前,看了很久,忽然问道:“宝宝,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有点眼熟。”虽然不太满宝宝这个有些腻味的名称,但自我感觉修养良好的男童沉稳的回答道。   “他是影帝,靠演技征服世界的人。”   “很厉害么?”   “嗯。”白千严目光依旧直视那个蜡像,忽然郑重地说道:“我的目标,就是当一个这样的人,用我的演技,赢得荣耀与喝彩。”   当一名实力超群的演员,一直是白千严的努力的方向,也是他不容别人亵渎的理想。   男童点了点头,搂着白千严的小手紧了几分,顿了顿,忽然认真的说道:“如果你要当影帝,那么,我就要当音皇,陪你。”   男童的声音包含着孩子特有的奶气,软软的,却又说不出的有力。白千严转头看他,眯着眼睛笑了,忍不住亲了亲他的小脸蛋,后者眉头一竖,脸却红了。   从蜡像馆出来后,吃了点东西的他们来到了游乐厅,窝在了射击这个项目上玩耍起来。白千严虽然也没玩过,但是却意外的身手了得,几乎枪枪必中,积分刷刷的直往上串,看的服务员一阵冷汗。一旁的男童则专注的看着,并想着等会要换什么东西好。   这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很漂亮的小女孩,也是五六岁的模样,后脑斜扎着一个松软的小辫子,笑起来脸上还有个小酒窝。也不怕生,她走过来就戳了戳白千严的腿,软软的童音带着点讨好的意味:“小哥哥你好厉害,我给你币,你能帮我赢一个玩具熊嘛?”   白千严低头看去,对方那肉肉的包子脸很是可爱。虽然比男童差了不少,但可爱的孩子他总还是喜欢的,笑着答应。   “谢谢小哥哥,你真是好人,也很好看。”小女孩闻言很开心,笑得更可爱了些,肉乎乎的小手撒娇地抱住了白千严的腿。   “走开!”这时,旁边沉默的男童忽然脸色一冷,上前就用力拽开了小女孩,力道粗暴,一下就将人扯翻在地上。小女孩屁股着地,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搞得有些发愣,随即嘴巴一撇,委屈地哭出声来。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扶你起来——”白千严看到事情变成这样,也急了,边道歉边扶起小女孩,刚想哄一下,一个画着浓妆的中年妇女冲了过来,一把就将小女孩抱在怀里,怒气腾腾地尖叫道:“干什么你们!以为小孩子没家族就想乘机欺负人么?信不信我报警让警察抓你们啊?啊?说话!!”   “实在对不起,我弟弟不懂事……”白千严虽对妇女过于尖锐的言辞感到一阵恼怒,但毕竟自己这边有错在先,也不好发作,只是一边道歉,一边将之前赢到的粉红玩具猪递给小女孩:“小姑娘,原谅我们好么,这个送给你。”   小女孩本来还有些委屈,但是也不是真的很生气,毕竟也不疼。再一看那可爱的粉色小猪,马上不哭了,乖巧地点点头接过来,显然原谅了他们。   但是他的母亲却不依不饶,连连又骂了白千严好几句,词语间刻薄而傲慢,白千严也懒得回嘴,只是略带无奈地看着那个小女孩,沉默地听。   “哟,瞧你这个穷酸样,带着的小屁孩身上还穿着意大利限量版的童装?笑死我了,你知道这件纯手工制作的衣服在杂志上标价是多少么?就算穿山寨版的也麻烦好歹找件穿得起的,丢不丢脸啊?呀,你这小屁孩居然敢瞪我?如此没有教养,长大了也是个败类!”   白千严本来一直把妇女的话左耳进右耳出的,却不料对方突然将矛头对准自己怀里的男童,甚至还用手指对着男童的脸比划。他瞬间脸色就阴沉了下来,也不吭声,只是用单手一把抓住妇女的手指,用力地折向下。   “啊,啊,疼!你——”   妇女吃疼地惊呼,就要大骂出口,却发现白千严正面无表情的盯着她,微眯起的双眼墨染般的阴暗,仿佛有什么扭曲的东西在里面翻涌着,瞬间冷汗就冒了出来。   “谁准许你用手指指他?”   阴沉的话语一字一句从牙缝间慢慢蹦出,白千严那张清俊的脸,竟渐渐露出了一个诡谲的笑容。   妇女不住的心慌起来,明明只是一个半大的青少年,却莫名的让人害怕,而后有些恼怒地低骂一声,却是再也不敢多留地抽回手指便疾步地走开了。   男童愣愣地看着白千严,好半天都没有说话。因为他突然意识到,有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会永远站在自己身边。   “你刚才的笑好可怕……”   “是模仿了电影里的变态杀人魔,还可以么?”   男童有些无语,随即窝在白千严的怀里磨蹭。   那个时候的他还不懂得,永远这个词,其实往往脆弱得让人发笑。   ===================   过了几天,白千严又如往常那般走在前往幼儿园的路上,雪白的衬衣反射着午后的阳光,令他整个人显得轻松而惬意。   可还没等他靠近那里,突然旁边的马路冲过来一辆黑色的轿车,开门的瞬间便将他整个拽了进去。然后车尾一甩,一个利落地转向便驰离了原地。一个小时后,浑身狼狈的白千严被狠狠地摔在大理石的地板上,随即被紧压上来的两个西装男反扭着双手牢牢按在了地上。   “咳……咳咳……”白千严低着头咳嗽了几声,腹部一阵剧烈的抽疼,已然透出了淤青。   那是他在车上反抗的代价。   他所处的地方是一间极度奢华的别墅,墨石般漆黑的地板铺着厚厚的皮革,却依旧透着阵阵的寒意。   明明大厅里站了十来个人,但仍寂静得让人背脊发凉。   一种无法形容的巨大压迫感至前方逼来,白千严皱了皱眉,努力地抬头看去,首先进入视线范围内的是一双擦得黑亮的皮鞋,质感跟设计都无一不透露着主人的尊贵跟冷傲。   再往上看,映入眼前的是一个身穿墨蓝色西装,成熟而冰冷的中年男人。他皮肤白皙,看起来病态的慵懒,线条利落的脸蛋并不十分出色,却从骨子里透着一份让人不敢直视的,身居高位者特有的气势。   而在他的身前,一个极为俊美的长发青年正单膝跪着,面色沉静地为他修剪着指甲。   但白千严更多注意到的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似乎也有双墨绿色的瞳,看过来的时候,让他心脏莫名一缩,竟有些不敢对视。   这时,另一个守在中年男人身边的阴柔青年拿出一份资料,低声地念了出来:“白千严,15岁。父母在他7岁时车祸丧生后,被几个亲戚轮流收养,高中缀学过一年,之后便搬出自立。在一家酒吧打工。缀学期间当过扒手,被抓过一次,有案底。另外——”   中年男人摆了摆手,示意可以停止了。看起来薄情的嘴角渐渐浮出一抹极其冰冷的笑意:“孤儿、变态、偷窃、很好……”   说着,他站起身朝白千严一步步走来,他走得很慢,却每一步都像踩踏在心脏上那般,尽是无形的威压。   “呜!”   白千严被对方一脚踩住头部压在地板上,眼前一片发黑。   然后,中年男人阴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说,接近我儿子的目的。”   “没有……”   白千严浑身屈辱地颤抖,却动弹不得。   “想要钱?”   “我对他没有恶意,只是……”   他从来就没图过什么。   “哦?”男人讽刺的笑声低沉地传来:“只是什么?觉得他看起来很寂寞,你只是爱心泛滥想当个知心哥哥?那么,你教会了他什么?”   “逃课,欺骗家长,私自外出?”   “将来有一天,再教会他跟你一样,变成变态?被社会像蛆虫一样排挤?”   说着,男人的声音也有些不稳的怒,脚下踩着的力道瞬间加大了。   “不是……”白千严胸口一直刺疼,反驳的语气却有些苍白。   “真不懂你拿什么脸站在我儿子面前,一副爱护他的样子,却丝毫没有为他考虑。”男人似乎早已看透了白千严的心态,也知晓他对自己儿子的情感,以至于每一句话都像极为精准的利刃般吗,尖锐地从他心脏刺穿。白千严双唇哆嗦着,半天都没办法说出一句话。男人的话让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没有资格站在那个孩子面前。一个大人的阴暗面,不管他怎么刻意掩饰,都会无意识地影响到孩子,尤其是当那个孩子还对这个大人十分信任跟依赖的时候,就会影响更大……他虽然没有卖过身,可经历过的黑暗多少扭曲着一点自己的内心,以至于有时将阴沉的一面展露在那孩子的面前而不自知。   “我最近也懒得杀人,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中年男人似乎有其他心事,显得有些疲惫,不再理会白千严,而是慵懒的将手往旁边随意一搭,便被刚才为他修剪指甲的下属稳稳扶住。   “我……懂……”   白千严缓缓的擦了擦嘴角的鲜血,似乎苦笑了一声,嘶哑地应道。   ===================   从那以后,受伤的白千严就再也没去过幼儿园。   刚开始由于见不到那孩子,思念变成了一种无法言喻的煎熬。而那种煎熬也让他害怕,因为他发现自己似乎对那孩子的感情深到了不正常的地步,也暗暗庆幸还好发现得早。   他这样卑贱的人,有什么资格污染那个孩子?   可到了一个月后,将要离开这座城市的白千严却又忍不住有些担心那孩子的近况。考虑了一个晚上,他再度偷偷来到了幼儿园,但也只是打算远远看一眼而已。   很快到了放学的时间,将身形隐藏在树木后的白千严如愿看到了那个孩子。   才一个月,当初那个如润玉般的孩子,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光泽一般,变得憔悴而恍惚,就连那雪白的小衬衣,也仿佛暗沉了几分,再也没了生气。   一瞬间,白千严的鼻子有些发酸,却强忍着没有走过去。   他知道,这种难受只是暂时的。   就在他准备要离开的时候,却惊恐的发现那孩子不知怎么的,像是失神一般,竟丝毫没有注意来接他的轿车,忽然直直地朝车辆川流的马路上走去。而对面的人行道上,有一个身影很像白千严的青少年走过。   白千严脸色惨变,刚要冲过去将他扯回,但车里的司机却反应更快,猛地下车就将男童抓了回来。   正是那天帮中年男人修剪指甲的年轻人。白千严惊出一身冷汗,有些虚脱,僵硬地站在原地,却被回过神的男童发现了正着。墨绿色的双眼瞬间睁得老大,愤怒又伤心地瞪着,竟委屈地红了。   白千严胸口一阵抽搐似的疼,脸上的表情却控制得细微,漠然地转身便走。   “为什么不理我!!”身后传来男童声嘶力竭地吼声,白千严身形一顿,却是从没想过那个冷静到几乎机械的孩子会情绪失控。随后听到那个孩子朝他跑过来的脚步声。   下意识回头,却看到那孩子猛地一跤摔倒在地上,被路上的积水溅了一头一脸,满是泥浆。   “我做错了什么啊?为什么你要这样走掉——你答应过我的,你明明答应过我会一直在我身边的!!你撒谎!连你也撒谎……”可向来洁癖到极点的孩子却丝毫没有察觉到那些泥水一般,只是嘶哑地控诉着,声音到了最后,竟然带了哭腔,都岔了。白千严指间控制不住的颤抖,却没有说话。   “我每天都在等你,你知道吗……”似乎已经没有力气爬起来,男童就这样趴在积水里,声音有种卑微的委屈,通红的双眼依然溢满了泪雾。而那个负责接送男孩的俊美青年不知道怎么的,也没有走过来干涉他们,只是淡漠地点了根烟,靠在车门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   白千严的喉咙发疼,脸上却依然是那种让男童心寒的冷漠,没有丝毫破绽的冷漠。只见他皮笑肉不笑地走到男童面前,也不去扶他,只是冷漠的低头看着,略带不耐地道:“你很烦。”   男童愣愣地看着他,睁大的双眼有些空洞。   “你还不明白么,你这样愚蠢家里又有钱的小孩,一个人接近你的目的,有多少呢?”   “上次你带我偷偷进到你家里,我就已经把能拿的都拿了。其中一份见不得光的资料,也是让我狠狠赚了你父亲一笔,这要多亏你的愚蠢。”   “不要再跟着我,看了就让人讨厌。”说道:“我也赚够了,哪有那么多时间来陪你这种小鬼。”   “算是给你个教训把,轻易相信别人的下场。”白千严懒洋洋地抽了一口烟,似乎已经耗光了耐心,随即连看都没有看僵在原地的男童一眼,转身就离开了。可没有人知道,转身的那一刹那,白千严冰冷的面具仿佛崩裂开来一般,眼泪瞬间就掉了出来。   从懂事到现在,这是他唯一哭过的一次。那个孩子太容易相信人,在这个残酷的现实中,他这般有钱的孩子,早晚都要吃亏,不如提前给他上一课。只是过程,可能残忍了一点。   当时白千严还不知道,15年后,当他们再次见面,他是一个与影帝无缘的龙套,而对方,竟然变成了遥不可及的音皇。   再也不是他有资格触摸到的存在。 第二章   “Cut!”   某古装电影拍摄现场,满脸胡须的导演一摔手里的剧本,极度不耐烦地叫停了正在对戏的两人,然后在众人有些同情的目光中气冲冲地走到一个男配角面前破口大骂:“你是白痴?不知道对戏需要交流、需要配合?怎么半天都不在状态?难道怎么拍戏还要我教你不成?那我自己上场算了!还要你这个废物干什么!!”   被他喷了一脸唾沫的男配角低眉顺目地挨骂,一张端正的脸由于拍摄的关系,上面贴满了狰狞而扭曲的疤痕。   “你只是个跑龙套,有什么资本耽误整部电影的拍摄进度?就因为你的不在状态,这个镜头重拍了多少次?你说!这其中的损失担得起么你!”   虽然私下穿了内增高,但仍比对方矮半个头的不爽让导演的声音越发尖锐起来。   “很抱歉。”   男配角的声音低沉而稳重,导演又训了他几句,有些心疼地看向旁边清秀可人的女主角,最近迅速蹿红的“宅男女神”阮妍妍:“你看妍妍,因为你都累成什么样子了!如果不是看你有点经验,老子早就炒掉你一百次了!”   “我没关系啦,只是手有一点点痛……”   阮妍妍似乎努力地想要微笑,但眼眶却有些委屈地变红了。   她低垂着眼帘不想多说的脆弱模样,瞬间秒杀了那些在生物学上属于“雄性”的工作人员。   “妍妍,委屈你了,我都知道的。”   轻拍着妍妍嫩滑的肩膀,导演眯着眼柔声安慰道:“都是他不好,连‘捉住你的手跑入迷宫’这么简单的戏都演不好。我让助理扣他工钱。”顿了顿,导演的语气似乎带上了一丝讨好的味道:“妍妍啊,你演的真棒。不过,我相信你等一下会演得更棒……等他捉住你的手的瞬间,你要表现得更惊恐、更茫然一些,尤其是被扯进迷宫的时候,你的动作……”   这边,导演在耐心地指导女主角的演绎。   那边,某些心细如尘的工作人员却清楚地知道,被导演斥责的跑龙套在演技上根本就没有问题。   甚至,那演技可以说是毫无可挑剔之处。   他无论是神态还是肢体语言,所演绎的每一个细节,都远比剧本上的描述来得出彩而深刻,即便,这个角色几乎连台词都没有。   所以,真正有问题的是女主角阮妍妍。   她之前主演的两部偶像剧,因为是本色演出,所以她的演绎在大家看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可在这部电影的拍摄过程中,当她跟那个满脸疤痕的跑龙套演对手戏时,不知为何,就像完全不会演戏一般,完完全全地被压制住,频频犯错。   这种现象就是所谓的“压戏”。   演技好的人,会完全融入角色之中,无形中还会形成一种气场,影响周围。如果对戏的人演技不精,就会跟不上节奏,演技也会显得越发笨拙、生涩。   可惜这老男人在电影中只是个跑龙套。   听说他曾经也略有名气,有一回还在一部大制作中担任男二号,只是不知为何吹了。他似乎是得罪了谁,以至于现在几乎被冷藏着,只能偶尔接到一些看不清楚脸的角色。所以,就算有些人心知肚明是谁在犯错,却没人愿意为一个跑龙套出头。   何况导演也不可能看不出来,只是正在跟阮妍妍暧昧的他,怕是故意出头哄美人高兴吧?再说拍到后面那个跑龙套也出了几次错,所以说,被冷藏估计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大家先休息一下吃午饭吧。”   导演拍了拍手,示意大家自便,而后又瞪了一眼跑龙套的男人,阴沉放话:“中午这段时间你就给我好好的反省。”   言下之意,剥夺了对方的午餐权。   跑龙套的男人似乎也已经习惯了,狭长而深沉的双眼淡淡地看了一眼故作无辜的阮妍妍,没有多说什么便走到一边去了。   在无人的角落,一抹冷笑浮上他的嘴角。   这个女人,真是能装。   懒懒地点了一支烟含着,他靠着柱子淡淡地想到。   一开始他确实从演技上压制住了对方,这种空有其表的无脑女演技差也是没办法的,后来他还特地配合对方放慢了节奏。但估计是伤到了她的自尊吧?阮妍妍后来不但不配合,反而暗中故意使了绊子让他出错。   恼羞成怒的女人真可怕。   不过这实在算不上什么事,踏入这个圈子近十年来,再阴暗的,他其实都经历过……   男人想着,又缓缓地抽了一口烟,半掩了双眸。   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荫斜射在他的脸上,仿佛蒙上了一层柔软的暖光,以至于他那张狰狞的疤痕脸也似乎没那么可怕起来,反而多了一份无言的沧桑。   进入这个圈子,极有演绎天赋的男人不是不努力,也不是不争取,可依旧挣扎着落到了今天这个凄惨的地步,一个比龙套好不了多少的小角色。   其中所经历的种种,已不是三言两语所能概括。   最惨的时候大概有三年没有任何戏可接,就算是一个在微不足道的角色也轮不到他。   因为他得罪了一个在圈子里颇有分量的人。   那是一部投资2.5亿的古装魔幻大片。   他得到的角色是第二男主角,一个有着严重精神分裂症的人。   他那入骨三分的精湛演技让他在试镜的时候就惊艳全场。   分裂为五种人格的角色,不是一般人能驾驭的,至少,没有人能驾驭得比他更好。   男人打心底里喜欢这个角色——角色的性格扭曲、特别,可以让他的演技发挥到极致。   可男人把这个角色演绎得太好了,部分剧情也因为男人自发衍生出来的小细节而大放异彩,以至于把主角的风采都压了下去。   这是一个大忌讳。   有人给他暗示过,但男人当时年轻气盛、不知收敛。   对演戏狂热的他只是单纯地觉得,按照这个角色的各种性格、经历,他所诠释的人物,他自行修改的部分情节,他绝对是合理且不容置疑的。   他或许是对的。   但他的不识时务惹怒了别人,加上一个难以启齿的重要原因,一位原本很支持他的投资商突然翻脸。   男人被毫不留情地剔除了,还是以一个不好的罪名。   之后三年空白期,对热衷于演艺事业的男人来说,绝对是一段几乎让人崩溃的日子。   那时,他做得最多的事情是一个人独自待在封闭而阴暗的房间里,播放着各种电影,不断换着角色跟着一起演戏。更多的时候,他一个人诠释十个性格、身份差异巨大的角色。   像一个疯子般,一会激动、一会天真、一会绝望、一会癫狂……   日夜颠倒。   直至后来,经济拮据而不得不外出打点散工。   而到今天,他之所以还在坚持这个几乎不能称之为事业的事业,除了骨子里对演戏的喜爱,还有一个很深的原因。   没人知道的原因……   名为白千严的男人无意识地在手机中输入密码,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头戴柔软兔帽,脸蛋精致得几乎同人偶般的孩子的睡颜。   这是一张偷拍的照片。   他似乎还能从画面上隐约闻到一股泥土的芬芳。   躺在树荫下的男童柔软得像一个面团,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就像靠着这个世界上最让他感到安心的存在,其中一只柔软的小手还紧紧地抓着拍摄者的雪白衬衣。   白千严还记得,那孩子在沉睡后不时磨蹭着他大腿的依赖动作,可爱得让他心酸。   这是他当时保留的唯一一张照片,也是他这些年来唯一感到温暖的所在。   一权……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实现了你当初的誓言,成为了那站在世界顶端的音皇……   而我,却离你越来越远了。   或许年纪大了,都三十一了,再也不能像年轻的时候那样,不顾一切地往前冲了。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   女演员专用化妆间   “唉,虽然生日快到了,可是收到这种礼物我不知道该不该还回去,太贵重了,总觉得不太好……”长相甜美可人的阮妍妍坐在专用的化妆镜前,忽然像是自言自语地叹息道。   “嗯?是什么礼物啊?给我们看看啊。”旁边几个主要的女配很识趣地凑上来。   阮妍妍刚要笑着答话,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忽然从她身后传来:“呵呵,这年头有人就是虚伪,想炫耀就炫耀,装什么白纯美。”   说话的是这部电影原来的女一号(现在是女二号),因为性格的原因,她说话向来比较毒。   阮妍妍听后,清澈的大眼顿时充满了不知所措的无辜。   “呵,好酸哦,好酸哦!乖妍妍,别理她,给我们看看礼物吧!”   妍妍派系的其中一个红发女配角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然后又笑眯眯地对妍妍说道。   “嗯。”阮妍妍恢复了微笑,优雅地将手伸进了自己的包里,心里却是各种情绪涌现。   她一边期待着这些女人在看到她的碎钻项链后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一边心里又有点反胃。   因为她为了这个角色几乎每晚都要忍受导演那猪一样的身体。   这条项链也和她晚上的“努力”脱不开关系。   不过,只要女一号的位置是她的,一切都值得。   通过这部高投资的电影,她有信心走向一线女星的地位。   就在她伸手要掏出项链的瞬间,手上突然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让她浑身的寒毛都炸了开来。   如果硬要形容,这是有一种冰冷的、滑腻却又带点毛躁的东西爬过皮肤的感觉。   而且不止一处。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看见十几只黑得发亮的蟑螂从她那嫩白的手臂顺势而上!   眨眼间便爬到了她的脸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凄厉的尖叫声顷刻间掀翻了整个化妆间。   化妆间外,听到声音的工作人员、演员聚集过来。   大家纷纷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但由于门口很快就被人堵住了,所以也不知道具体情况。   让哭得梨花带雨的阮妍妍几乎气晕过去的是,刚才在慌乱间甩出去的钻石项链怎么都找不到了。   白千严独自一人站在阴暗的角落里,静静看着化妆间的骚动,嘴角浮现出一抹冰冷的笑意。   然后他转头,看了一眼丢弃在化妆间附近的蟑螂小屋,笑容里多了几分不可思议的纯真。   就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和一道冰冷的视线对上了。   对方站在他十米外,同样身处阴影里。   他们之间隔了数道从窗外射入的阳光,以至于白千严只能隐约看到对方那如雕塑般完美的身形。   不知怎么地,白千严背脊开始莫名地发冷。   待天空中云朵飘过,光线渐渐充沛,白千严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样貌——如雪的白发下,幽暗的绿眸仿佛沾染了冰霜,那是一张冷峻清艳到了极致的容颜。   那个人只是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白千严,冷漠得看不出一丝情绪。   瞬间,白千严的心如同被揪住了一般。   他愣愣地看着那个人,一时间竟连呼吸都迟钝了,脑子都是蒙的,指尖控制不住地隐隐颤抖起来。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惊喜交加。   为什么,这个人会出现在这里?   “一权,总算找到你了,拍摄组那边都急疯了,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这个时候,一名身穿职业西装,额头冒着薄汗的纤细女性快步走了过来,干净利落的束发让她看起来颇为干练。   白发绿瞳的年轻男子却没有回答,只是面无表情地转身先行离去。   穿西装的女性转头看了白千严一眼,点了点头,便跟着那个人离开了。   站在原地的白千严却还在呆滞中,因为刚才出现的白发男子,足以堵满他的整个心脏。   音皇……   凌一权……   一个凌驾于传奇的存在。   国际天皇歌星,年仅20岁就荣获全球唱片销量总冠军,近年来最佳制片人、最佳导演的金奖得主。   同时,也是白千严在十五年前邂逅的那个可爱男童。   那个,趴在满是污水的地上,哭哑着喉咙指责他的欺骗的孩子……   他,没有认出自己么?   白千严沉默地看着刚才凌一权离去的方向,脑子里依旧浮现出对方冷漠的眼神,再遇到对方那一份惊喜很快就冷却了。   那个人,完全是一种看着陌生人的眼神。   也是,都十五年了,何况那段过去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白千严默默地点了根烟,幽暗的双瞳隐藏在烟雾里,显得异样的深沉。   刚才他笑的样子被那个孩子看到了吧?那个孩子会不会以为这次骚动的元凶是他?误会他是那种对女孩子耍低级手段的烂人?   若真如此,无论是十五年前,还是十五年后,他在那个孩子的眼中都是一个烂人。   想到这,白千严自嘲地笑了一下,因为他突然想起了自己脸上的疤痕,当初定妆的时候他看着镜子都快认不出自己,别人怎么可能认出来。   事实上,白千严之前无意中看到给阮妍妍放蟑螂的是剧组里跟她关系最好的一个女孩,红发的,在电影里扮演一个被情人背叛的独臂江湖少女。   所以,之前他笑,是因为他觉得圈子里所谓的“友情”真是虚伪得“有趣”。   下午,新的拍摄又开始了。   负责灯光,摄影以及音效的工作人员一一就位。   “如果再拍不好,你就准备走人吧。”导演开拍前严重地警告了白千严,“我知道妍妍的演技不如你,但若因你的缘故让主角发挥失常,那也是你的错误!一样滚!”   “……”白千严无语。   他感觉导演的态度变化很大,莫非导演也怀疑那个蟑螂是自己弄的?毕竟他才因为阮妍妍被骂得狗血淋头。   就在准备开拍时,某个工作人员的惊呼将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场地的右后方,待看清楚来人,这群在演艺圈打滚得如老油条般的男女顿时像初见偶像的粉丝般轰动起来。   “我不是做梦吧?那个,那个我看到了谁?是本人?!”   “音皇!!竟然是音皇凌一权!!疯了疯了!啊,我要打电话给朋友……啊啊啊啊,为什么现在不允许电话啊?!”   “我买了他所有的专辑跟海报,但是都没有机会得到签名,这次必须得到啊!”   “音皇”一行有六七个人,除了面无表情的凌一权跟他的女经纪人,还有几个笑得热情,略带谦逊的中年男人。   其中走在最前面的是这部电影最大的投资商,他似乎在跟“音皇”商量着什么,谈得很投入,还不时对着剧组比比划划。   满脸胡须的导演连忙热情地迎了上去,但很有分寸地没有靠凌一权太近。   凌一权这个人的脾气在业界是出了名的怪,而且有超乎所有人的冷漠跟洁癖,工作之外绝对不允许别人靠自己太近。   尤其是男人。   之前就有这样的传闻:某影视公司的老总本来准备跟凌一权所在的公司合作一部投资上亿元的电影,结果就因签合约时不小心和凌一权靠的太近,合作还没开始就当场变成泡影了,那老总连上吊的心都有了。   此刻,凌一权正被热情地邀请旁观这次拍摄。   简单地跟大家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凌一权便坐在了刚搬出来的椅子上示意大家继续。而至始至终,他都没有看白千严一眼。   白千严收回视线,脸上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多余的情绪,倒是多看了阮妍妍一眼,因为这位“宅男女神”似乎还没从“音皇”的光芒中缓过神来。   他双目盯得有些发直,让他不得不出言提醒了一下她。   “Action!”   导演一声令下,拍摄开始。   阮妍妍这次倒是很快进入状态,似乎想在某人面前好好表现。   穿着一袭雪白透明衣衫的她小心地走在丛林中,眼神中的无助跟彷徨都非常到位,只是无形中有种刻意的妩媚跟诱惑,这是之前没有的。   当她走到一颗古树下时,一名满脸疤痕的男人突然倒吊着出现在她的面前。   男人可怕的脸几乎贴到阮妍妍的脸上,那浓墨般的曈孔幽暗而森冷,似笑非笑的脸上,嗜血的意味在嘴角浮现。下一瞬,他已经利落地翻身着地,逼近惶恐后退的阮妍妍。   男人殷长的身躯被肮脏的衣服凌乱地包裹着,隐隐散发出一种常年游走在生死间的惨烈气息。   “你……你竟然没死……”阮妍妍双唇颤抖,不稳的后退。   疤痕男人闻言微微地眯起了眼睛,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那一瞬间,脸上闪过的狰狞杀意让阮妍妍依旧背脊发凉。不管重拍几次,她都有一种真的会被对方杀死的错觉。   突然,白千严所饰演的疤痕男人身形一僵,转身看向后方,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明明拍摄场地的那一边什么都没有,但旁观的人还是从他的演技中感受到了一种被危险靠近的压迫。   他突然一把捉住阮妍妍的手就往林子里面跑去,后者慌乱间无助地喊道:“你干什么?!快放开我——”   白千严窜得很快,动作干净而利落。此刻的他认为阮妍妍应该不会在凌一权的面前搞小动作,所以并没有按照原先的想法防范她的绊子,毕竟那样分心多少会影响演技的发挥。但不料就在他捉着她翻越石头的瞬间,阮妍妍突然用什么东西扎了他的手一下。   尖锐的疼痛让他的力道瞬间瓦解,以至于没有抓稳对方让其摔到了地上。   阮妍妍这个小动作极其隐晦,加上宽袖的遮挡,几乎没人看得出来。   “Cut!!”   导演怒喊一声,随即相关的工作人员担心地朝阮妍妍跑来。   “呜……”   像是再也受不得委屈般,软坐在草地上的阮妍妍低低地哭出声来。   那透明的罩衣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的,竟然滑落下肩膀,露出了雪白的皮肤,加上阮妍妍那娇弱而依旧优美的姿势,瞬间构成了一副让男人怜惜疼爱的画面。   而有意无意地,被小心扶起的她无助地看了俊美的凌一权一眼,眼睛湿漉漉的。   凌一权也看向了她,这让阮妍妍内心狂喜。   阮妍妍确实是故意的。   她的想法是:与其在最憧憬的人面前表现得完美,不如让他看到可怜的自己而产生怜惜。   她有信心,没有男人能抗拒她这个楚楚可怜的模样。   至于白千严,这个讨厌的老男人,中午的恶作剧肯定跟他有关!   “你这个——”   胡须导演鼻孔都气炸了,手指着白千严就想爆粗,但一想到“音皇”和大老板都在旁边,怎样都不能失态,于是憋得满脸通红,最后咬牙切齿道:“你这样不敬业的演员我是承受不起了!马上给我走!!”   这次不光是导演,连工作人员都怒瞪着白千严,觉得他身为男人太小心眼,原来的同情也没有了。   白千严也是暗怒,想辩解,但是他的手上没有任何伤痕,刚才尖锐的疼痛也不知道是什么造成的。   如果是阮妍妍藏着什么东西,经过刚才的混乱,不知道她会把东西藏到哪里。   搜她的身?   他敢打包票,只要他敢这样说,马上就会被踢出去,甚至被套上诽谤他人的罪名。没有人会相信他,也没有人会站在他这样毫无后台的龙套的身边。   而他也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   何况,就算真的搜到了什么证据又能怎么样,结果只会令自己更惨而已,因为这等于削了导演和阮妍妍的面子,以后的日子会更难熬。   “等一下。”   就在白千严转身想离开的时候,一直面无表情的凌一权出声了。   他极少说话,他的声线是极其特别而富有质感,以至于他一开口,全场都寂静了。   “怎么?你们的演员,喜欢用电击棒攻击人?”凌一权慵懒又优雅地支撑着下巴,语调毫无起伏的话却仿佛一枚重磅炸弹,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惊诧起来。   白千严也愣在当场,直直地看向凌一权,但后者依旧没有将视线放在他身上。   “我……”   阮妍妍脸色发白,刚想狡辩,但凌一权一个淡淡的眼神,身后经纪人会意后便走到阮妍妍身旁,动作利落地搜起她的身来。   没人敢制止音皇的经纪人,就连脾气不好的肥导演也不敢吭声。   很快,一个迷你的高效电击棒从她的袖子里被搜了出来。   大家都沉默了。   阮妍妍泪眼婆娑,还想说什么,却不敢在凌一权面前再出声了。   冷笑了一声,凌一权带着自己的人招呼也不打地走了,留下一群尴尬的人,而阮妍妍则怨恨地看向了白千严。   ===========   晚上收工的时候,白千严被一个年轻的男演员邀约去路边的小店吃东西。   这个男演员名叫航雾,二十四岁,长得相当的精致、清秀,头发卷卷的,身材也不错。在电影里饰演一名正直的白道侠士,戏份比白千严要多。   由于各种原因,即使航雾入行以来很积极,却一直没有接到什么好的角色让观众加深对他的印象。以至于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有要红起来的迹象。这点让航雾很焦虑,所以他常常找同样处境的白千严吐苦水。但航雾年轻,将来应该会有很多机会的。   白千严第一次遇到航雾是在夜店里,两个人还算谈得来。毕竟到了这个年纪说不寂寞是不可能的,但对方的态度一直很暧昧,若即若离的态度让白千严有些郁闷。他只是认真地想找个人一起过日子,实实在在的。   “严,今天我真是担心死了。”   航雾喝了一口啤酒,像是不无后怕地道:“看到阮妍妍摔下去的时候,我就在想导演肯定要处罚你了。”顿了顿,他眼巴巴地看向白千严,很愧疚地说:“对不起,我当时一下子乱了,所以没有站出来为你说话,你会怪我么?”   白千严笑笑,表示说没关系,也很理解。   “你真好!我还担心你不理我了。”   航雾松了一口气,看了看周围,见没人注意他们这边,便突然侧过头来。白千严只觉得脸上被温热的什么东西给啄了一下,随即听到了航雾的耳语:“算是补偿。”   白千严有些惊讶地看着对方,很意外一直对自己不冷不热的青年突如其来的热情。他低头,有些羞涩地喝了口啤酒,航雾犹豫了一下,对看着自己的白千严又道:“说起来,今天最令我意外的是凌音皇竟然为你出头。”随后,他本算平静的语调逐渐带上了兴奋跟好奇:“当时那场面,大家好像都被凌音皇的气场制住了,没人敢吭声。就算是导演那极其护短的脾性,也楞是气都没敢喘,瘟鸡一样看着阮妍妍被当众搜身,好像自己被打脸似的。不过有一点我很好奇,据说凌音皇大神孤傲惯了,从不爱管闲事……他这次帮你,莫非你们其实认识?”   最后的疑问句却带上了肯定的语气。   白千严看着双眼似乎都在发光的航雾,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地道:“不,我们并不认识。”   已经,算不上认识了吧。   那个人今天之所以会站出来为他说话,估计只是单纯地看不惯有人在他眼皮下搞鬼,无关具体对象是谁。毕竟,那个人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竟,那个人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怎么会……千严你对我还有什么好隐瞒的?”航雾脸上露出了不相信的神情。   “认识‘音皇’的话,我还混得这么惨么?”白千严随意地道。   “也是……好可惜啊。”白千严那样说后,航雾不无失望地道,心里也觉得有道理。   以凌一权现在的地位,就算是随便开口为白千严说两句,后者都会得到大大的好处,就不会像现在,比自己还惨。   话至此,航雾似乎也没有了继续聊的兴致,把啤酒喝完便说有事先走了。   白千严并没有挽留他,继续窝在小店里,并不是太想回到那个没有人在等待自己的家。   =============   一沓薄薄的粉红钞票丢在白千严面前,满脸胡须的肥导演冷笑:“你的工作今天就结束了。这个是你之前的酬劳,我们这里请不起你这尊佛爷,连‘音皇’都为你说话,真是好大的面子!”   导演虽然这样说,但是心里却一点都不认为凌一权跟白千严有什么关系,只是估摸着凌一权当时心情不好所以行事反常吧。一想起昨晚阮妍妍在自己怀里哭泣的样子,导演就心疼啊,以至于一看到白千严就一肚子火。   白千严没有看那些钱,虽然内心对这个决定感到非常的恼火,但依旧平静而低沉地表达自己的意见:“陈导,我的角色还有两场戏没拍完,中途这样撤下角色是不是有点不合适?情节的衔接不会太生硬么?即使后面不给酬劳也可以,请让我拍完。”   他的职业道德决不允许出现这种不负责的事情。   “你给老子闭嘴!我的戏还轮不到你这个废物来操心!你当自己是什么玩意?现在拿了钱就给我滚!”导演说着,火爆脾气一上来,抓起桌上的钱就砸向白千严的脸,撒了一地。   也就一千来块这样。   远比同样戏份的人所得的要少得多。   白千严脸色发白地僵在原地,脸上被钱扇到的地方发麻的疼,一双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竟是沉默地弯下腰,把地上的钱一张张捡起来。   “我这样骂你,还以为你会清高得不拿钱,装什么有职业道德啊!”导演看白千严弯下腰,不由得鄙夷冷笑。   白千严将钱一张张捡好,叠整齐,才抬眼平静地看向导演,墨染一般的双瞳清澈得无一丝杂质:“这里的每一分钱都是我应得的,为什么不拿!”   导演脸上一阵挂不住的难堪,随后脸孔狰狞地扭曲起来,刚想爆粗,门被人推开了。   来人竟然是凌一权的经纪人,昨日见过的那个打扮得精悍干练的年轻美女。   她看向白千严,问:“请问是白千严先生么?”   “我是。”   白千严先是一愣,随即回答。   “你的档案,昨天月星工作室已向我公司交接完毕,明早八点到鸿宇公司报道,请勿迟到。”说完,也不管屋内的两个人会有何反应,便关门走人了。   “……”   即便是白千严这般淡定的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弄得脸色一变再变。   月星工作室是他目前签约的一家小型娱乐公司,但他和月星的关系实质上也就是挂靠而已,因为根本没有经纪人愿意带他。而鸿宇公司则完全不是同一个概念的存在。   鸿宇,全球影响力前十的国际娱乐公司,抬抬脚就能震颤整个娱乐圈的存在,旗下的各类艺人没有一个不是一线大腕或者有巨大潜力的。   最让白千严在意的是,这家公司是凌一权所掌控的。   这样突然让他过去,是什么原因?   白千严完全不懂。   但是内心一瞬间的惊喜,仍是无法掩饰的,他甚至脑补了很多可能发生的事情。   “那个,千严啊……我刚才有点冲动了。”   这个时候,导演突然温和地开口,脸上的笑似乎努力地想显得亲切些,却不知道怎么地有点扭曲,“你的演技是很值得肯定的。你的戏,我看还是继续拍吧?当然,你在鸿宇的事情更重要,抽空来我们这边就可以了。”   白千严为导演见风使舵的无节操感到无语。   导演似乎认定了他跟凌一权有关系。   不过,当时的白千严并不知道,到鸿宇报道后的事情,会让他更加无语。   他没有奢望太多,真的,只要依旧能做自己喜欢的表演,就很满足。   只不过,被挖到鸿宇后,他将彻底沦为一个毫无地位的打杂者,却是白千严万万没有料到的。 第三章   早晨六点半,长相还算英气的男人在手机的闹铃声中睁开了眼睛,低血压的他挣扎着换了个侧卧的姿势,而后,不得不昏沉沉地起床打理自己。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映入有些陈旧的房内,使原本简陋的家具透出些许温馨的错觉。梳理完毕后,男人从衣柜里拿出一套旧西装,这是男人唯一一套西装。换上西装后,男人淡色的双唇还含着一根并不打算点燃的香烟。   今天是他到鸿宇国际娱乐公司报道的日子,但作为一个跑龙套的角色,他没有资格迟到。   看看时间,已来不及吃早餐的男人最后不得不饿着肚子匆忙出门。   路上,男人有些走神,脑子里不断出现一名白发、俊美到几近妖异的年轻人的面孔。   凌一权,那名已经十五年没见的孩子。分别时那含泪而愤怒的双眼如今还历历在目,但他现在却已成为高高在上的音皇,还是鸿宇实际上的总裁。   自己的合约被移交到鸿宇,难道是因为对方想起自己了?   若不是,鸿宇这样一家在国际上举足轻重的娱乐公司,凭什么让他这样一名默默无闻的演员加入?至少在他的认知中,鸿宇的签约歌手跟艺人,没有不是一线的。   可那个孩子淡漠的双眼却丝毫看不出任何久别重逢后该有的情绪。   可能只是巧合?   虽然这样想着,白千严仍旧抑制不住越来越激动的心情。   因为,能再次靠近那个人,是他长久以来都不敢想象的奢望。   这几年来,虽没有再见面,但白千严一直默默地关注着那个孩子在歌唱界的成长,直至他不断突破,最后站在这个歌唱世界的顶端……虽然经济上很拮据,但白千严尽可能地购买了凌一权所有的专辑、海报,甚至是采访过凌一权的杂志。   只奢望……或许有机会,能请他给自己签个名。   他记得自己也好,不记得也罢,他只是想让那个人在自己的生命历程里,留下除了那张照片外的一点点真实痕迹。   仅此而已。   一小时后,白千严按时抵达鸿宇,被一名冷艳的外籍女秘书带进了办公室。然后,一份合同随后丢到了他面前。   “签吧。”   合同内全是英文,男人几乎看不懂,抬头看向女秘书,但对方的眼神冰冷刺骨,甚至还有难以掩饰的鄙夷。   男人沉默地签了字。   这般没有犹豫,理由也很简单,因为这家公司是属于那个人的。   “请问,关于我的经纪人跟通告……”   “什么经纪人?”外籍女秘书冷冷一笑,她中文很好,咬字清晰准确,让唯一的旁听者毫不吃力地听到了其中的不屑:“你以为鸿宇会找你这样的老男人进来拍戏?”   “……”白千严沉默了。   “你只是经纪人的杂务助理而已。”   “我是演员。”白千严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跑龙套的也能算演员?”女秘书指了指合同上的违约金,“你没有选择权,八点半正式工作。”   于是,别无选择的白千严被指派到了一名资深经纪人的手下工作。   但到了工作地点,白千严却发现自己完全是多余的。所有人都在忙碌,他完全插不了手。偶尔看到可以帮忙的体力活,也被其他工作人员冷淡地拒绝了。   他隐约感觉到自己是被排挤的。   这是怎么回事?   暂时没有头绪的白千严最后选择了在公司里随意逛逛。或许,能偶遇那个人也不一定。   在经过走廊转角处时,白千严突然被转角那边急速走出来的男子撞了个正着。   只听见“噗”的一声怪响,被撞退了一步的白千严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了对方极其愤怒的低吼声。   “Shit!你这个该死的老男人!眼睛他妈的没带么!”站在白千严面前的是一名金色长发的高大男子,五官……几乎看不到五官,因为他整张脸都被冰淇淋给糊住了,其中一个鼻孔,还塞入了一颗小巧的樱桃。   但对方说的是英文,白千严听不懂,但出于礼貌,他本能的道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说着,还试着帮对方擦去脸上粉红色的冰淇淋,但金发男子显然极度抗拒,一张脸扭来扭去,结果原本惨不忍睹的脸瞬间就达到了让人惊悚的地步。   “他妈的谁准你碰我了!”金发男子狂化了,右手里两个残留的甜筒瞬间就想往白千严的眼睛盖去。   白千严眉头一皱,淡定地反扣住对方手腕,然后轻轻取下还塞在男子鼻孔的樱桃,放回甜筒内:“还有一半能吃呢,别浪费了!”   说着,没有再理会男子那气得整个都扭曲冒烟的脸,很淡定地走人了。   临走的时候还瞥了眼一直在旁边默默看戏,甚至隐隐在憋笑的美艳女子,看打扮跟手上的本子似乎是男子的助理。   于是心里对男子暗暗加上了一点点同情。   但随后这点同情就被剥夺干净了。   因为白千严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竟然惊动了高层。对方的来头显然不小,他被叫到办公室,被严厉地批评了一顿,几位负责人事管理的高层将他从头骂到脚,不但要求他晚上向对方登门道歉,还预扣了他一个月的工资当洗衣费。   至于白千严本身是不是无辜被撞的那一个,却是无人关心。   靠。   白千严面无表情地听着,心里暗骂。   而在斥责声中,白千严知道了对方的身份——赛斯特.危奇。   一名年仅19岁的天子骄子,国际新生代超模,这次来中国主要是为了拍摄凌一权的新专辑MV。   只是一个走路还吃着冰淇淋的幼稚小孩罢了。   某人腹诽着。   午休刚过,因为被训连午饭都没能吃上的白千严突然被直属上司叫到面前,居然给他安排了正式的工作。   而且竟然是暂时接替凌一权身边某位因急病住院的助理的工作,负责照顾凌一权的日常琐事!   直属上司还特别强调了一点:“凌音皇很爱干净,不喜欢别人靠他太近,除了必要,一定要保持一米五以上的距离。同时你每天都要洗澡两次,身上切不可有异味。”   白千严点头。   想不到那么多年没见,那孩子的洁癖倒越发严重了。   但一想到自己居然能有机会照顾那个孩子,胸口就流溢着一种说不出的暖意。   ==================   MV室内拍摄地   拍摄现场气氛如火如荼,所以的工作人员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调试着光线跟摄影机。   场景是一间破旧的石头小屋,陈设简单,只有一张简单的木板床跟一套坐椅。灰暗的色调跟厚重的窗帘却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但白千严首先注意到的是场景对面的一张雪白皮椅。   这是凌一权专用的座椅。旁边除了一张不允许放任何东西的小桌子再无其他。就算是导演的椅子,也被隔开了很远。   大家都敬畏地和白色坐椅保持着距离。   但白千严却觉得那张白色坐椅就如同他的主人,给他一种孤零零的感觉。   他把拍摄用的资料整理好放在了皮椅旁的白色矮桌上,想了想,又给他沏了一杯自己带来的山楂茶。他记得小时候,凌一权很喜欢这个朴素的味道,经常让他冲泡。   就在白千严用干净的毛巾拭擦皮椅的时候,拍摄场地突然传来不少骚动,转眼看去,MV主角赛斯特到场了。   由于化妆的关系,赛斯特那张俊美的脸显的成熟精悍,原本明亮的金发也修得很短,染成了暗沉得茶色,就像一名沉稳的军人。瞬间就将现场所有女性的目光牢牢地吸引了过去。   此刻,赛斯特正边看剧本边跟导演讨论着什么,态度很认真也很敬业。   白千严只希望对方别注意到自己。   但事与愿违,视线一个不经意的扫射,对方瞬间就锁定了他的身影,犀利的双眼危险地眯了起来,暗藏着压抑的怒火。只见他不知跟导演低声说了什么,导演疑惑地扬了扬眉,然后转头就朝白千严招了招手:“那边穿白衬衣的,你过来。”   白千严暗叹一口气,随后不得不朝那个身高惊人的男模走去。   由于实在内心不快,他走过去的速度那叫一个慢,以至于男模反而不耐烦了,竟主动走向前想一把将他抓住。   这时,现场气氛突然骤变,原本说说笑笑的工作人员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敬畏而热切地看着白千严身旁不远处的入口。   来人白衣、白发。精致到了极点的冷峻容颜以及自然而然散发的强大气场,几乎瞬间就将世界排名前三的超模赛斯特比得黯淡了下去。   只见他冰冷的视线淡淡地瞥向眼前的白千严跟赛斯特,漂亮的眉毛不易觉察地皱了一下,随后才挪开视线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   白千严莫名地感到一股冷意,心跳也有些不稳,顿时不再理会赛斯特,老老实实地走向凌一权,在他身后不远处站定。   而越是接近凌一权,他的心跳就越快,心脏几乎顶到了嗓子眼。看来无论什么年纪,这个孩子都是他的死穴。   同时他也有点纠结,想跟对方介绍自己,但却不知道怎么介绍。   “凌音皇您好,我是白千严,目前暂时由我担当您的助理,有什么需要敬请吩咐。”   这不好,完全是陌生人的打招呼方式。万一他还记得自己这不是打脸么?   “权权,好久不见,还记得叔叔么?”   太装逼。   那到底怎么才合适呢……   他在这边烦恼,旁边的凌一权却对他这个站在助理位置上的人全然不在意。只是沉默地坐在皮椅上听着导演讲述今天的拍摄方式,见到超模过来打招呼的时候抬眼看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一向惜字如金。   沉稳得完全不像一个二十岁不到的人。   与生俱来的威压更是让工作人员都变得越发的拘谨跟严肃起来,办事效率直往上飚。   毫无预兆地,凌一权抬手打断了导演的讲话,也让现场瞬间寂静了下来,就在大家疑惑之际,他完美的唇瓣忽地淡淡开启了,声线质感优美至极,内容却跟他一贯的风格严重不符:“你眼睛是摆设么?没看出来我已经很渴了么?”   凌一权没有回头,但是所有的人都意识到他这句话是对白千严说的。   白千严愣在当场,看着他如同冰雪般清冷的姿态,脑子里第一个声音就是:天地可鉴,你的样子哪点像很渴了?   同时又抱着一种宠溺的心态,温和地提醒:“我给你泡了杯山楂茶,就在你手边的圆桌上。茶叶是我从乡下带的,味道很好……”   话还没说完,那杯冒着茶香的山楂茶就被凌一权毫无预警地直接推出了桌子。   “哐当”一声,杯子成了两半,茶水洒了一地。   “我有说要喝这种东西么?”   现场的气氛瞬间冷凝到了极点,大家都惊讶地看着凌一权跟白千严,大气都不敢喘。   但熟悉凌一权的人却在心里万分疑惑,今天是怎么了?凌音皇居然会为这等小事情说了那么多个字,太不可思议了!一般来说,如果手下有人办事不好,他几乎从不当面说什么,只是转过身直接抄掉而已。总之,凌音皇属于极度闷骚型!   “对不起,请问你想喝什么?”抑制住复杂的心情,白千严站在凌一权右侧低沉地询问,当然,他没有忘记保持距离。   “咖啡。”   “好的,请稍等。”   没有停留,白千严先找人询问了凌一权偏爱的咖啡种类,在得知是手磨咖啡后更不敢耽搁,以最快速度在茶水间泡了一杯热乎乎的咖啡,并拌入适当份量的袋糖和奶球。   端上后——   “我不喝甜的。”白发男子淡淡地瞥了一眼,推开。   “抱歉,请再给我五分钟。”   白千严很快又泡了一杯,再次端上。   “太淡。”浅尝一口,再次挪开。   “……”   “太浓”   “……”   “太烫”   “……”   “太冷”   “……”   在第七杯端上来后,凌一权喝了一口,点了点头表示可以,随即却忽然淡淡地道:“我现在不想喝咖啡了。”   声音如同天籁般优美,听得白千严额头青筋直冒,但依旧近似宠溺地耐心询问:“那么,请问你需要喝点什么?”   “山楂茶。”   “……”   拍摄场上,MV的拍摄进度前所未有地缓慢进行着。实在是因为大部分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凌一权跟白千严的身上。不断猜测这个新来的大叔是不是得罪了凌音皇。   直到后来凌音皇不再折腾并安静地喝着山楂茶,大家才收回了八卦的心态,认真工作。   一脸麻木的白千严擦了擦满头的汗,早饭跟午饭都没吃的他有些虚脱,但却没有吭声。   慢慢恢复气息的他看着凌一权的背影,心里完全拿捏不准对方刚才的态度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更无法确定这个人是否记得自己。   算了,想这些做什么?   他也并不奢望什么进展。   他将注意力转移到拍摄场上。   MV的时代背景是二战时期的德国。除了在中国拍摄部分室内场景,大部分的外景都需要前往德国继续拍摄。   由赛斯特饰演的男主角,是一名刺杀希特勒的职业杀手。他从屋外推门而入,肩膀上还带着雪花。压低的帽檐遮盖了他的样貌,却在抬头的瞬间从他的双眼迸射出一道极其冷酷的阴冷杀机。   在他灰色的外套上隐隐有鲜血渗出,显然是已经负了枪伤。   赛斯特把枪横放在桌面上,随手将帽子甩到床上,将陈旧的医药箱拿出打开,举手投足之间的帅气跟优雅,让现场的女性们双眼直冒红心。尤其是他脱外套包扎伤口时的利落动作,更是散发着一种军人特有的精悍跟冷酷,性感得让女性们纷纷晕眩。   可就在这个时候,凌一权让导演叫停了拍摄。   身为主角的赛斯特疑惑地看向凌一权,等待着他的发言。   但凌一权却是看向白千严,淡淡地下令:“去示范一遍给他看。”   极其简单的一句话,却让现场气氛再次凝固。所有人的脸色都微微一变。尤其是站在镜头前的主角赛斯特,一张俊美的脸更是青了又白,露出了被羞辱的难堪。而白千严更是被众人如利剑般的目光刺得浑身发毛,心里同时还有种怪异的错觉,这孩子……似乎想让他跟赛斯特的关系更加僵化。   但不管这个命令的如何匪夷所思,如何令人难堪,大家都依旧没有胆子违抗凌一权的命令。   稍微准备了一番,白千严真的在镜头前开始示范了。   破旧的木门被推开,把头上的帽子压得低低的男人悄然进入屋内,看不到双眼,只有紧绷而干裂的唇瓣。静静站了片刻,似乎在倾听什么声音,随即侧过身用手指悄悄撩开窗帘朝外看了看。   跟赛斯特所诠释的角色不同,白千严所饰演的杀手,没有太过于外露的锋芒跟杀气,反而如同沉凝在黑夜中的影子,给人一种仿佛能融入黑暗的感觉。   平静而深沉。   确认了没有追击后,男人脱掉了衣服并将它搭在椅背上,锻炼有素的男性躯体敞露着,腹肌透着力的质感。   他熟练地将白色的纱布扯出,咬住其中一头,而后便抬起手臂沉默地包扎起来。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没有丝毫多余的地方,就如同一丝不苟的军人,腰杆始终都挺得笔直,却透露着一种惨烈的气息。他的身上并没有真实的伤口,但是从他刚毅的脸上,以及手臂上轻微的抽搐,能让人真切地感觉到,他的肌肉正因为伤口的疼痛而抽搐着。   突然,他的动作停滞了,平静无波的双眼无意识地看着手里绑带,而后缓缓将头转向桌子的方向。   那里什么都没有,但是现场的工作人员却在男子的影响下,感觉到那里真的有一张主角亲人的遗照似的。   他凝视着,思绪却仿佛飘到了很远的地方,而后仿佛回忆起了什么,不知何时已经布满血丝的双眼闪过一丝最沉重的伤痛。   在有什么将要溢出的瞬间,双眼猛地闭上。   沉重的压抑瞬间弥漫了整个摄影棚……   大家都渐渐凝住了呼吸……   直到男人再度缓缓睁开双眼。   杀机暗涌的双瞳坚定地直视前方,义无反顾的决然!   “咔!”示范完毕,导演在凌一权的示意下叫了停。   现场一片死寂。很多人原本审视跟怀疑的目光渐渐变了。在这个公司工作的人,从来都见惯了高水准的演绎,眼光也毒辣得很。在对比之下,谁的演绎更成熟不言而喻。但仍有小部分赛斯特的粉丝,觉得这是赤裸裸的打脸(侮辱),对白千严心怀不满。   站在场外的赛斯特眼神森冷,双瞳死死地盯着白千严看,完全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千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却想起自己不会英文,干脆穿起衣服老实地回到凌一权身边站好。   “所有人休息十五分钟。”导演觉得气氛有些奇怪,看看手表,发现刚好到休息时间,于是拍了拍手让大家各自去放松一下,也趁机安抚一下那位明显情绪不稳的超模。   凌一权什么都没说,白玉般的手指敲了敲已经空的杯子。白千严马上会意,但仍然留心地多问了一句:“还是山楂茶么?”没办法,眼前这位实在是从小就阴晴不定,他很可能敲敲杯子,结果是想吃蛋糕也不一定。   “……”凌一权只是斜视了白千严一眼,后者的后背就一阵发寒,拿起杯子老老实实地泡山楂茶去了。   在茶水间的时候,白千严嗅了嗅自己。   他刚刚出过汗,虽然自己没闻出什么味道,但是难保某人的洁癖不会发作,待会还是保持距离好了,他不希望对方讨厌自己。   待泡好山楂茶,白千严往凌一权端去的时候,突然被什么东西恶意地绊了一下,顿时重心不稳,往前一摔!   滚烫的茶水突然泼了出去,洒了凌一权一身。   只听到“噗哧”一声,凌一权半边身体都冒出了滚烫的热气,脖子处瞬间发红的皮肤更是吓得现场的人一阵脚软,乱成了一团。   “李医生!李医生在哪里?”   “天啊!!冰块冰块,还有冷水!!”   “急救箱在哪?你快让开!别挡路!”   “打120!!”   工作人员已经顾不上什么距离了,都担心地朝凌一权靠近,随行的美女医生更是急得满头冒汗,哆嗦地从急救箱里翻出治疗的药物跟冷凝剂。   白千严在旁边心急如焚,心疼得不得了。可那些人根本不让他靠近,甚至狠狠地将他拽开,看他的目光更是恨不得杀死他一般地凶狠。待看到医生已经拿出药物,白千严也放心了些许,这才想起他不懂怎么处理这种烫伤,何况刚才又出了点汗,难保没有味道,估计还没靠近就会被踢开了。   “都给我走开。”凌一权显然对于这些突然靠近的人群感到极度的排斥。清冷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寒意渗骨,以至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赶紧退开。那位李医生双手更是有些发抖。因为她刚才要解开凌一权衣服的时候,对方那如冰刀般锐利的目光吓到她了。有种一旦碰触他就会被杀死的错觉。   可是如果放着不管,凌一权的皮肤上必然会留下疤痕。   就在大家急得满头冒汗时,凌一权却转头看向白千严,冰冷地道:“你弄的,难道不知道负责么?”   白千严一愣,担忧又无奈地看向凌一权:“可我不懂治疗啊,你应该让李医生处理才对。”   这个人怎么那么不懂事,烫伤要给医生处理才是最妥当的,而且自己都出汗了。   “再说一次。”   气温骤然降至零度。   “……”   于是白千严不得不抓起李医生的药,将他带到最近的浴室。   “你进去后赶快把衣服脱了冲冷水,大约要二十分钟,因为热水会持续烫伤你的皮肤,冷却很重要。”白千严想让凌一权自己处理,但后者却瓷娃娃般动都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明确地示意让他“负全责”。   白千严无语一秒后,感觉时间上已不容耽搁,便直接拉他进去拧开了冷水,只听到“哗”的一声,瞬间从头顶喷洒而下的冷水浇了两人一身。   “希望不会留疤。”白千严脸色凝重,将湿透的头发往后一拢,开始伸手解凌一权的衣服扣子。   焦虑已经让他忘记了忌讳。   随着乳白色的衣扣一颗颗解开,凌一权雪白的皮肤渐渐裸露了出来,如同上好的羊脂玉,温热的体温还有淡淡的冷香让白千严渐渐有些不自在起来。   尤其是当衬衣完全脱掉后,眼前完美的男性躯体更是让他呼吸都有些困难。明明脸那么漂亮,身上却拥有着线条柔韧的肌肉。特别是那几块腹肌,每一处的线条都完美到了极致。   下意识抬眼往上看,发现凌一权正淡淡地垂眼看他,白色的睫毛湿漉漉地半遮着墨绿的瞳,透明的水珠顺着毫无瑕疵的脸蛋往下滑,膜拜般地经过高挺的鼻尖、淡薄的唇瓣,最后顺着下巴滴落。   白千严的心跳开始剧烈地加剧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凌一权,让他有种莫名的危险感。   “你先冲一下,皮肤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我在外面等你——”白千严不愿再待下去,还没说完就想转身出去,也不知是太着急还是运气真的很差,他再一次被绊倒,被粘在地上不知道是哪个混蛋遗留的香皂。   “噗”的一声,眼前一晃,他整个人便跌往凌一权的怀中,还没看清楚,就感觉嘴唇重重地碰上了对方湿滑的胸膛——   空气瞬间凝滞。   凌一权幽深的绿眸静静地盯着怀里的白千严。   “抱歉,意外。”凌一权冰冷的眼神让白千严寒毛根根直竖,头皮快炸开了,但表面依旧维持着长辈的模样,轻咳了一声后看似从容地离开了浴室隔间。   会被杀死么?能有全尸么?   关上隔间的门后,整个人瞬间混乱的白千严面无表情地恐慌着,过了一会,突然站定,朝凌一权的方向镇定地道:“我去办公室给你拿干净的衣服跟毛巾。”   语毕不等凌一权有所反应就想开门走人。但白千严却没发现自己此刻的状态。夏天本来就穿得薄,被淋湿后几乎透明的衬衣贴在他身上,身体的线条完露无疑,尤其是裤子,湿淋淋地紧贴长腿,直接走出去的话必然大抢眼球。   “站住。”凌一权清冷的声音从浴室隔间传出,白千严开门的手僵住,而后又听对方淡淡地道:“打电话让他们送过来,要两套。”   “好的……”白千严应了声,边往回走边掏手机,随后脸上黑线了。刚才太着急,他忘记把手机拿出来就进去淋了水,手机现在自然是……故障了。   正郁闷着,浴室隔间的磨砂玻璃门打开了,凌一权面无表情地朝白千严递出自己的白色手机——被淋后没有半点影响,但完全看不出是什么牌子的漂亮手机。   白千严面无表情地接过,而后隔间的门再次关闭了。   白千严保持着接收机的姿势不动。   一分钟后,石化的白千严才从僵硬的状态中苏醒,并且迅速打了电话。   挂掉电话的那一刻,白千严看着手机,脑中不由回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一幕。   居然,什么……都没穿……   过了大约五分钟,接到电话的工作人员拿来了两套衣裤还有浴巾等必需品,全是白色的,不用看也知道都是凌一权的衣服。   而这个时候凌一权也走过来了,腰上围了了一条刚才递进去的浴巾。浴巾斜斜地搭在还滴水的胯骨上,露出一双雪白而笔直的长腿。   嗯,没有腿毛,乳臭未干。   白千严往下看的双眼眯了眯,心里暗暗为刚才的失态找回场子,却忘记了自己也是体毛稀疏的男人。   “擦药。”指了指药膏,凌一权悠然地靠在洗手台上,示意对方继续“负责”。   “是。”回过神来的白千严接过药膏,视线挪到了烫伤的地方,虽然只是有些发红,涂点药就会无碍,但白千严依旧感到心脏有种被揪疼的感觉。   “还疼么?都是我的错,我应该拿稳一点……”   没回应。看来诚意不够,白千严咬牙补了一句:“你可以扣我下个月的工资。”至于这个月的薪水,早已因另一个男人被扣掉了。   “嗯。”   白千严一边表面淡定地擦药,一边在心里悲愤地想:这混蛋居然真的扣……   “房租钱够吗?”破天荒的,凌一权突然问道。   “呃……”白千严的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白。   “只能先暂住我那了。”   语调依旧淡淡的,但没有商量的意思。   “啊?”   ==================   白千严浑浑噩噩地过完一整个下午,下班后去路边吃了好大一碗面才缓过神来,突然想起一件事,心情顿时更加沉重起来。   他还要登门给赛斯特这个国际超模道歉。   而且还是两次得罪对方的情况下。   想起今天在摄影棚里对方看他的眼神,像是恨不得刺穿他般的尖锐,就不由郁闷起来。   叹了口气,白千严买了个哈密瓜到了赛斯特下榻的五星级酒店。幸好他此刻还穿着西装,所以顺利地进入了酒店大堂。只是周围奢华而大气的装潢让他这个拿着哈密瓜的形象显得有些寒碜。   走向前台那仪态优雅的服务员,白千严有点不确定对方是否会让他上楼找人,但在报上自己的名字后,服务员居然放行了,看来那个炸毛的模特有提前打过招呼。   乘电梯抵达十七楼,来到1769号房前,他先是按了按门铃,没动静。又敲了敲门,还是没动静。沉默了片刻,白千严正想转身离开,黑色的雕花木门却开了。   赛斯特面若冰霜地斜靠在门口,身穿一件黑色的柔软浴袍,斜斜地盯着他。   若是平常,白千严绝对会对眼前的画面流下口水,毕竟作为一个国际超模,赛斯特的外形是绝对够水准的,尤其是一双长腿,又修长又漂亮。   但白千严现在没有心情欣赏,只是淡定地抬了抬手里的哈密瓜:“你好,赛斯特先生,我是来登门道歉的。”   对方不吭声。   听不懂中文?回想起来,这个人今天一直用英文跟人交谈。   “Sorry……虽然今天挑衅你是我不对,但我也被扣了一个月工资,也算扯平了。但不得不说,你这种死小孩真的很烦,走路吃冰淇淋撞到人竟然还好意思告状,你是小学生么?”   开头用英文说了个他会的单词,白千严诚恳地看着这个外国帅哥,估摸着对方反正也听不懂接下来的话,干脆把心里话用中文真挚地念了出来。   赛斯特沉默地看了白千严半天,这才缓缓地张开了优美的双唇:“你这也算道歉?诚意呢?”中文,字正腔圆,标准得如同CV(声优)。   ——靠,懂中文?你丫太能装了吧!   “总之是我不对,那你想怎么样?”虽然尴尬,但白千严脸上依旧淡定而沉稳。   “进来吧。”   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白千严还是随着对方进到了房间内。踩着柔软的地毯,白千严看着悠然趴到黑色床上的舒服横躺的男模,有些无语地沉声道:“如果你只是想让我来看你睡觉,那么我更愿意回去看喜羊羊。”   “按摩,直到我满意为止。”已经脱掉浴袍,只以浴巾围在腰间的赛斯特闭上了眼,显得有些慵懒,他不知道喜羊羊是什么,所以也听不出槽点。   “不会。”某人面瘫。   “今晚有点无聊,我突然想打电话给你的老板聊会天……”   “请问需要按哪里?”男人换上了得体的微笑。   “肩背。先洗手。”   叹了口气,白千严将西装的外套脱下,然后卷起衬衣袖子去了洗手间。一分钟后,干净而有力的手按在了那肌肉线条完美的男性背脊上。   “呃!好疼,你是猪么?”赛斯特低吼,被白千严恐怖的按摩手法激怒了。长这么大,他还没见过按摩技术渣成这样的。   “我说过我不会的。”白千严淡淡地回答。其实,他有认真地按摩:“那么需要停止么?”   “给我轻点。”赛斯特咬牙切齿地斜视某人。但一分钟后,再度被白千严恐怖的按摩手法蹂躏得再次爆发:“够了!你他妈是故意的吧?”   白千严无辜地直起身来。   “重新来!”   “……”还来?   半个小时后,两个人都是大汗淋漓。白千严是按摩累的,赛斯特是被折磨疼的。   赛斯特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小孩子脾气爱钻牛角尖。他一旦打定主意要干什么事情,就一定要执行下去。本来这次的按摩是想羞辱对方的,却不料自己被折磨得那么惨。   “可以了!”最后,再也忍受不了的赛斯特推开了白千严,“赶紧滚!”   看到赛斯特疼得一身是汗,白千严的心情越发愉悦起来,甚至好心情地祝福对方今晚做个好梦,然后才缓缓朝门外走去。   赛斯特摸了摸腰,低声咒骂着什么,转头却看见白千严整个人僵硬地站在门外的走廊上,居然连门都忘记关了。   光线暧昧的走廊上,僵直站立的白千严愣愣地望着不远处的一对男女。   脑中,一片恍惚的空白。   在他的对面,如同洋娃娃般精致的绝美少女亲密地望着身边的男子,似乎小声地说着什么,果冻般的双唇撒娇地撅起。   不时轻轻捏一捏旁边男子的衣袖。   而她身边的男子微微低头看着她,雪发白衣,如壁画里走出来的贵族般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毫无瑕疵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眼神却明显地透出一股暖意。   至少,这般几乎可以被称之为温柔的神态,是白千严不曾在这个人身上看到过的。   两人虽然保持了些许的距离,但也足够近到很亲密的程度。   至少,白千严还没有看到谁能这样靠近凌一权而不被排斥。   对面的凌一权显然也发现了他,视线也转了过来,眼神中有些意外。   白千严想笑着打招呼,干涩的喉咙却仿佛堵了般,闷疼得怎么都发不出声音,以至于只能对着凌一权努力地扯出看起来轻松的笑容。   这时,白千严的身旁突然出现一个半裸着上身,躯体线条完美到可媲美雕塑的外国男人——因为好奇而走出房间的赛斯特。   “你的外套忘了拿。”他先是将外套递给白千严,而后才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到了凌一权跟那个少女。   “嗯?”赛斯特意外地笑了笑,“好巧,你们也在。”   空气在一瞬间凝滞。   四个人都不再说话,只有那个少女暧昧地看了看白千严,又看了看赛斯特,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笑容。   凌一权收回了看他们的视线,仿佛陌生人一般,目不斜视地带着少女走向透明的升降电梯,伸手按了下降的按键。   伴随着一声轻灵的叮当声,电梯门缓缓地合上了,仿佛一堵冰墙隔绝了两人本就不近的距离。   白千严依旧孤独地站在原地,望着那人一步步地离开自己,望着那人在电梯里牵着少女的手,以及,最后转身投给他的那一抹厌恶的视线。   玻璃将电梯里的人与物都描绘成了蓝色,也模糊了那个人锐利的轮廓。   这一刻多么希望那个人能回头看看自己,为了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理由。白千严握紧双拳等待着。可那个人始终只留给他沉默的背影。   随着电梯缓缓下降,像是连最后的倒影也跟着沉入了冰冷的深海,夺走了最后一丝赖以生存的氧气。   始终沉默。   也只能沉默。 第四章   失眠。   整整一夜。   身体明明疲惫到胸腔都有些闷疼的地步,却怎么都无法顺利入睡。   男人失神地看着头顶上方锈迹斑斑的吊扇,他一晚上翻来覆去地换着姿势,依旧驱散不去遗留在脑海里的那个冰冷眼神——白天时,被凌一权看到他衣衫不整地跟另一个男人在一起,地点还是酒店房间外的走廊……这种场面,怎么看都很容易引起误会吧?   而且,误会的方向,如果往坏的地方想,大概会是……他在那个孩子心中,会变成一个毫无“节操”,生活态度混乱的老男人?   真是……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联想!   可他如果刻意地跟那个孩子解释,却有种自掘坟墓的感觉。   毕竟,他是真的……   而凌一权当时的眼神也清楚地表明了他的态度,他厌恶这样的人。   可就连白千严自己都不愿意承认,造成他失眠的更大原因,是来自于凌一权身旁的那个女孩。   那个女孩有一种很天然的漂亮,看惯了演艺圈各种美人的他,也很少见漂亮得那么干净的人。   而且两个人之间暧昧的神情互动,任谁看到了都会明白他们绝非普通的男女关系。   他不是没想过凌一权身边会有人,但亲眼见到,冲击力还是大得让他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慌。   恍惚得……不知所措。   叹了一口气,神情有些疲惫的男人坐起身来,摸了根烟含在嘴里,却忘了点上。   他恍惚,沮丧。   再怎么逃避,他对那个孩子,始终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   分开以后,那么长的时间里,他一直都只是单纯地关注着那孩子的动向。就像个狂热的粉丝,收集那孩子在成长道路上的点点滴滴。可到如今,日积月累,这份沉淀得越来越深厚的情感,却不知在何时已经变质了。   绝不能……被那个孩子发现。   捏碎了手里的烟,白千严抬眼看了看窗外渗出珍珠白的天际,心里默然念道。   由于一夜都无法入睡,白千严干脆早早地起床,煮了泡面、鸡蛋当早餐。突然想起了凌一权的洁癖,于是又转身进入浴室洗了个晨澡。   待穿好西装下楼时,时间也还很早。   白千严住的地方是一栋很旧的居民楼,沿着楼梯的墙面上到处都是黄黑的斑块跟广告,有些地方还长着青灰色的霉,加上楼梯间经常有堆积的垃圾,以至于空气中的气味相当的不好。   但这恶劣的环境并没有让白千严产生过离开的想法,因为租金实在很便宜。   走到四楼时,白千严突然听到右边一间出租屋传出女人绝望的哭泣声跟男人恶狠狠的咒骂声。   “求求你,不要把钱拿走,这个是孩子的医药费啊,我好不容易才凑齐的……”   “滚开!”重重的巴掌声传出,接着是撞击的声音,似乎是女人被扇倒后撞到了家具,“滚!才拿你一点钱你就哭哭啼啼,没钱你不会再去凑啊?”   “你还是不是人啊?那也是你的孩子啊……”女人凄厉的声音尖锐起来,显然是伤心到了极点,尾音都失控了。   “滚!谁知道这小畜生是不是老子的!再说了,一个小畜生有我还赌债重要?老子要是被人切了手指,打断你的腿都不够!去!滚开!”   骂声中,男人似乎想要出门,但又被女人哭着扯住,顿时回头又是一阵拳脚相加。   白千严面无表情地听着,而后沉默地下了楼。   他一边下楼,一边不动声色地扯下了领带、解开了几颗衬衣的扣子。敞开的领子下,隐隐可见光滑而结实的男性胸膛。   终于,四楼的男人踹开了女人,一边咒骂着一边数钱下楼。借着通风口透入的光芒,能看出男人约四十出头,面容枯黄猥琐,一道狰狞的疤痕至左边脸颊斜过,显然并非善类。   他走着走着,却被一个从楼下走上来的男人撞到,才刚骂一个切字,就被掐住脖子狠狠按在了墙面上。   这个长相猥琐的男人被撞后背生疼,有些惊恐地看着高自己半个头的男人——去而复返的白千严。   白千严先是慢悠悠地叼出一根烟,点上,一双阴霾的眼,审视地上下打量了他片刻,随后眯着眼,轻蔑地喷了他一脸烟。   猥琐男一抖,鼓起勇气刚想质问出声,一个巴掌就朝他脸上扇了过来,声音大得仿佛楼梯间都颤了颤。   “爷让你说话了吗?”扇完了人,白千严不急不缓的语调透着一份让人发寒的狠毒,“哪个帮派的?撞到爷不知道道歉么!”   猥琐男瞪大双眼,神色已然带上了恐惧。   “大、大哥,小的不是故意撞、撞到您的,实在对不起……小的是黄哥的手下——”猥琐男试图搬出附近有名号的人物镇住对方。   “噢?原来是小黄的手下。”白千严眯着眼透着一副了然,眼神里全然不见任何忌惮,反而越发轻蔑,嘴角勾着笑,又朝男人喷了一口烟:“那我是不是要请靖沉让小黄好好关注、关注你呢?”   “别,千万别!!我给您跪下了!!千万不要惊动靖哥!!”猥琐男这下真的怕了,靖沉……那可是在本市流氓集团中占据王者地位的炎组少当家!   白千严只是笑,但笑容里隐藏的杀机跟残忍,让猥琐男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只见白千严漫不经心地取下嘴里的烟,将烟头缓缓按在了猥琐男的脸……旁边的墙上。   “……”后者吓得冷汗直冒,却愣是动都不敢动。   “别让我在再看到你,滚。”自然而然地取走猥琐男手里的钱,白千严直起腰,面无表情地冷声道。   “是!是!”猥琐男如获大赦,哪里还敢停留,几乎是打着滚冲出了旧楼,以后借他十个胆也不敢来了。   白千严见人走了,也放松了脸上的表情,恢复了无害的面瘫模样,又稍微整理了下衣服,才拿着钱朝四楼走去。   他其实根本就不认识什么靖沉跟黄哥,只是这栋楼的隔音实在很差,有时候能听到一些闲话跟八卦。其中,“靖沉”这个名字是最让这些人害怕的。   应该说,是最让他们恐惧的。   这名字还挺好用的——白千严淡淡地想到,然后进了四楼那间屋子,将钱递给了几乎哭晕过去的女人。   大概三万多的现金。这些钱饱含身为人母的太多血泪,任何人都没有资格玷污。其中还有白千严刚刚夹进去的五百元。   虽不多,但却是他目前仅有的现金了。   他当时没有直接在男人殴打女人时马上制止,也是有他的考虑的。如果直接出面帮她,女人以后的日子必然不会好过,甚至还会被男人找更多的理由多次报复。   所以他选择扮演狠角色,以黑吃黑、大鱼吃小鱼的手段更稳妥地帮助她。   谢绝了女人递给他的一些钱,白千严看了看时间,转身就去上班了。   到达公司时,比上班时间提前了半小时,但早到的人已不少,却没人理白千严,即便他主动地打招呼。   大家对他显然比昨天多了点敌意。   白千严虽略有无奈,但也没太在意,在凌一权专属的电梯前刷了卡,很快便抵达了顶楼的办公室。   迎面一阵淡淡的冷香飘来,办公室看起来很大气,附有独立的休息室跟音乐室,黑白相间的简约装潢风格,绝妙的位置镶嵌着金色的云纹图腾,透露着一股傲慢的贵气。从通透的巨大落地窗朝外看去,沐浴在晨光中的整座城市就匍匐在自己的脚下。   凌一权就是在这里办公的。   不过让白千严松口气的是,他的办公桌跟凌一权的办公室隔着玻璃门,并不会直接面对面。   他不愿远离他,却也不愿面对凌一权的冰冷。   白千严今天的任务是熟悉鸿宇公司的各种资料,尤其是凌一权这块的。   于是,他打开了电脑。   这时,清灵的一声“叮”想起,雕花的玻璃门自动往两边移开,一身米白色英式休闲装的凌一权走了进来。   精致得不似真人的冷漠的脸蛋,再配上雪白的头发,每每看到这样的凌一权,都让白千严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如坠梦中。   “权……”白千严连忙站起身,刚开口和凌一权打招呼,却蓦然想起这个叫法……连忙改口:“凌董早上好。”   他懂得规矩,也提醒着自己两人之间的距离。   “权权”这个昵称,如今的他……已经没有这个资格叫出来了。   但凌一权却是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入了自己的办公室。   “……”白千严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合上的玻璃门,过了一会,才缓缓地坐下。   凌一权看起来心情并不好。   虽然凌一权是个面瘫,一般人很难发现他的情绪变化,但白千严依然能感到对方自骨子里散发出的寒意。   顿了顿,白千严又看了看时间,距离正式上班还有二十分钟,这孩子为什么来得那么早?跟自己一样睡不好?看样子还没吃早餐?意识到这问题,他马上向公司餐厅订了份凌一权固定的早餐——牛奶炖蛋。   大约十分钟后,东西由专人送了上来。   白千严低头闻了闻。   浓郁的奶香甜而不腻,让人产生了一种对纯净温暖的联想。两颗鲜艳欲滴的樱桃,俏生生地点缀在粉黄色的炖蛋上,水嫩的炖蛋在洁白的瓷碗里,随着白千严走路的步伐微微颤动着,合着小银勺折射出的光芒,异常的诱人。   白千严端着餐盘,来到雕花的玻璃门前敲了敲,里面没反应。他想了想,直接推开门,朝正在看英文早报的凌一权轻声道:“凌董,请用早餐。”   凌一权依旧没有看白千严,但翻动报纸的动作却是停了下来,过了一会,淡色的薄唇轻启,只吐了两个字:“出去。”   白千严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凝,随即又恢复了温和的模样,耐心地说道:“早餐不吃,对胃不好,即便年轻,也请别虐待自己的身体。”   凌一权放下了报纸,也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直视白千严。   那毫不掩饰的排斥感,让白千严心口有些涩,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多余,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在离开前提醒对方十点有个董事会。   合上门的瞬间,白千严垂下了眼,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这里,估计也呆不久了。   他就让那孩子那么看不顺眼吗?   可直到现在,他都无法确切地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午休的时候,去开会的凌一权还没回来,白千严估计他会在外面吃饭,便关了电脑独自往职员餐厅走去。跟早上一样,他被周围的同事冷漠地对待着。   于是白千严索性也不再和其他人打招呼了,那么多年来,他什么待遇都受过,也习惯了。不过等白千严吃完午餐往回走时,却是遇到了一个意外惊喜。   跟他关系不一般的航雾竟然出现在这里。   原来,鸿宇准备选拔一些新人培养,而航雾各方面的素质都不错,人也积极,所以争取到了机会。虽然最后十个新人中只能留下一个,但是能以艺人的身份进入鸿宇这样的国际娱乐公司,已经是天大的荣誉了。   单单是入围候选名单,就能让航雾在今后的演艺生涯中得到更多的机会。   白千严很羡慕,也真心为他高兴,趁着午休时间,两个人愉快地在走廊上交谈着。   “你还说跟‘凌音皇’没有交情,看看你,荣升为特别助理了,竟然还瞒我?”航雾今天的装扮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精致得多,卷卷的栗红色发丝错落有致地散落着,很是清秀可爱。   “呵呵,我只是一个打杂的职务,还是个顶班的,可能呆不久。”白千严只是笑,墨色的瞳孔深得有些发沉,看不出在想什么。   “别谦虚啦,打杂的能坐在顶层的办公室里呀?你不知道好多人都在议论。”   白千严又呵呵笑了一声,没说话。   “千严大哥,你知道我很崇拜‘凌音皇’的……”忽然,航雾放柔了声音,还亲昵地伸手帮白千严理了理头发,人也贴得有些近,“但是我一直没有机会接触他,所以希望你帮我个忙,引荐引荐,哪怕只是吃顿饭也好啊,我只是想近距离接触心目中一直景仰的人,这个小要求也不难吧?你跟他交情那么好,只要你帮我说说话,一定没问题的——”   “我……不太方便。”白千严看了航雾片刻,却是婉言拒绝了,刚想再说点什么,却发现开会回来的凌一权刚好经过这里,此刻正面无表情地看了过来。   航雾显然也察觉到了白千严的异样,跟着他的视线朝左看去,随即便看到了正盯着他们的凌一权。   “……”航雾有那么片刻的恍惚,待意识到这个在心目中只能仰视的存在竟是盯着自己时,刹那间脸都红了,连忙转正身体恭敬地朝凌一权问好,声音亦有些激动:“凌、凌音皇,您好,我是新加入潜龙组的航雾,今年二十四岁,是千严哥最要好的朋友,之前常常听到他提起你呢!”   凌一权只是静静地扫了他一眼。   航雾保持着鞠躬的姿势,手心隐隐冒汗,生怕自己有什么失礼的地方。   淡漠地收回视线,凌一权没有理会航雾的意思,甚至连头都没点一下,便迈开长腿带着秘书离开了。   他向来脾气古怪,大家也习惯了。   航雾没有觉得异常,还在为近距离接触偶像而沾沾自喜,倒是白千严反而背脊有些发毛的感觉。   果然,白千严独自回到办公室后,发现凌一权的办公室门正虚掩着……   “人事部,潜龙组有一个叫航雾的对么?嗯,把他解约。”凌一权坐在沙发椅上,一手批阅着文件,一手拿着电话淡淡地吩咐着。   “哟,一权啊,很难得你直接下令炒掉艺人啊,他哪里得罪你了?”这时,趴在对面黑色沙发上,姿势实在称不上好看的一个男子从杂志中抬起头来。   此人很年轻,看起来禁欲又端庄,头发一丝不苟,无框眼镜更是让其显得异常稳重。唯一遗憾的就是他的外表跟举止是相反的两极化,静起来像教士,动起来像……在三更半夜闷骚的猫。   凌一权眼都没抬,一边翻查电脑资料,一边听不出任何情绪地回答对方:“他恶心。”   “耶?为什么?”   “他喜欢男人。”   “哈哈!你被骚扰了吗?有监控录像记录么,给我看看给我看看……”男人斯文的脸上露出了诡谲的笑容。   “对你的不敬,这个月奖金没收,工资减半。”   “……”男人坐直,面部线条扭曲了下,却不敢哀号。他知道抗议只会让下个月也延续一样的待遇,于是很快转换话题:“你怎么知道他有这个兴趣?”   男人不相信还有谁真的敢骚扰凌一权。毕竟这人一般不惹事,但最无法忍受同性怀着某种不纯的目的接近他,对此下手也狠。他有幸见识过几次,其中两个情况严重的,估计已经半死不活了……   “能看出来。”   “……”   估计是被窥视多了,学会分辨了。   但这句话男人不敢说出口。   又闲聊了几句,男人拿着凌一权签署好的文件走出办公室。他有个神奇的特质,明明是自动玻璃门,他却能在经过之后让其丧失自动闭合的功能。   扭着屁股刚想离开,男人不经意发现了正坐在办公桌前的白千严,后者像是在发呆,竟没有察觉他走出来。   男人好奇地凑上前:“嗯?新来的?结婚了吗?”   “呃……你好。”白千严回过神,站起来看着对方。   “……”男人却是没有马上回应,而是仔细看了白千严好一阵,才略带好奇地道:“你脸色很苍白,怎么了?”   “空调有点大。”白千严愣了愣,随即从容回道。   “……”端庄男了然地点了点头,又调戏了白千严几句才扭着屁股走了。   白千严默默地关好因为男人而暂时失灵的自动门,才发觉自己的指尖在颤抖……   他其实全听到了……   凌一权刚才淡漠的话就像带着锯齿的镰刀,虽然他的语气是不轻不重的力道,却让他的心脏血肉模糊……   早就听闻过种种关于凌一权的传闻,以及他对某种人的排斥。但是……却料不到,像航雾这种也许以后都不会有碰面机会的新人,竟能让凌一权厌恶到无法忍受,要立即撵人的地步。   那么,在他身边的自己……   “白千严,你进来。”   这时,凌一权极富质感,却清冷到有些寒意的声音自里面传出。   白千严呼吸一滞,素来沉稳的双瞳掠过一丝悲怆,随即又隐藏了起来,没有任何异样地走到凌一权的办公桌前。   “请问凌董有什么吩咐?”   凌一权双手支撑着下颚,绿瞳就像冰塑的琉璃珠,平静而犀利,直视他:“你喜欢男人?”   白千严的心骤然一沉,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清晰感觉到头皮阵阵发麻。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性,却没料到凌一权竟是如此直接地问出这个问题,不留一丝余地。   该怎么回答?   但几乎是不露丝毫破绽的,在脸上挂出一种极为自然的意外之色,似乎完全没想过会被误会般,很是诧异地回应道:“不可能。”   回想起凌一权刚才与某人对话时的厌恶口吻,白千严就有种生不如死的痛苦。   他什么都可以忍,唯有……   被这个孩子所厌恶……   却是……   让他连假设,都承受不了。   那一边,凌一权姿势不变用那深邃的双眼,直视着眼前的男人。   过了好一会,凌一权才缓缓地说道:“那么你解释下,为什么昨天跟赛斯特出现在宾馆?”   “昨天上午我不小心撞到他,产生了点矛盾,王经理让我登门道歉。”凌一权果然误会了他跟赛斯特!   “道歉需要脱衣服?!”语速骤然加快,冷意更甚。   男人愕然,见凌一权竟有盘问到底的意思,干脆将昨晚的情况细细说了。   不知道为什么,白千严虽然很忌惮凌一权,但此刻在解释这件事情上却能自然而然地流露一些真实的想法,甚至吐槽赛斯特的幼稚。   “嗯。”听完他的话后,凌一权淡淡地点了点头,指尖轻轻敲着桌子。   男人脸上表情不变,心里却莫名松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把昨晚的事情解释后,背脊那种发毛的感觉竟消失了。   “一个早上了,我连杯茶都没有。”   “很抱歉,请稍等。”男人垂下眼帘真诚地道歉,内心却不由得吐槽:早上给你泡了两杯茶,还没端进来就被你拒绝了,任性的大小姐也不过如此了。   随后男人还安排了凌一权的午餐,这一次,对方安静地吃完了。   下班的时间终于到了,忙碌了一天,期间还被凌一权叫去打扫休息室的白千严缓缓地拉伸筋骨,长长地吐了口气。   昨晚严重失眠的他早已疲惫不堪,此刻只想早点回家洗漱休息。   这时,里间的玻璃门被推开了,一身全白的凌一权走了出来。   “凌董慢走。”白千严起身站立。   “你傻了么?”   凌一权在他面前站定,声线优美至极,话的内容却让人匪夷所思。   白千严呆滞,发现自己真的搞不懂年轻人的思维转换,于是耐心地问:“……请问……”   “昨天不是说了先暂住我那么?行李早上已经送过来了。”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凌一权的潜台词分明是——你不跟我走还待在这里发什么傻!   我没同意啊!   白千严言语不能。   ====================   一个小时后,搭载着两人的车子驶上一条林间小道,两旁都是郁郁葱葱的剑松。城市的喧嚣渐渐被抛到身后,一种林间独有的静谧与清冷侵润着周围的一切。   大约又过了十分钟后,一栋托斯卡纳风格的别墅出现在白千严的视野里。   这是一栋三层的别墅,基座高出地面两米多,下方是个隐藏的地底车库,足以放下十辆格式名车。基座的外立面和一楼的廊柱用浅琥珀色的石料堆砌而成,规律中充满变化。夕阳下,这些石料透着冰晶般的质感,让人如临幻境。   与传统的托斯卡纳建筑稍稍不同的是,它的外墙是纯净的象牙白色,尊贵中透着一种冷傲,和主人的性格一样。远远看去,这栋别墅就像一座冰雪城堡,给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   惊叹中,白千严下了车,跟着凌一权走出了车库。   就在刚才,他被告知租的房子已被退掉。押金没拿不说,所谓的行李也只是几件比较私人的物品。至于其他的家具跟衣物,都一并被扔了,干脆得跟处理垃圾似的。   丝毫没有问过他这个当事人的意见。   虽然对凌一权抱有些许奢望,但可以的话,白千严还真是半点都不想跟对方住在一起。   在公司里接触就算了,私下还要一起住,时间长了,难保不被对方看穿自己真正的想法……   但是,他能拒绝得了凌一权么?   白千严下了车,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随着凌一权向大门走去。   庭院里精心栽种着各式各样的植物,他都叫不出它们的名字。   这些植物自然而然地生长着,高低错落,参差映衬,不像都市里的绿化景观那样被刻意地修剪,因而显得个性奔放、生机勃勃,与别墅的冰冷感觉形成鲜明的对比。   阶梯并不直接对着大门,而是从大门的右下方延伸向上,扶手是黑色的雕花钢塑,延长到末尾竟融合成一个雕工精致的大天使——双眼蒙布的雕像抬着头,长发及地,华美的翅膀自然的收拢于身后,粗野的线条极其张扬大气。   室内,同样是乳白的主色调,青蓝色的手织地毯也依旧带不来任何暖意。   但白千严的注意力却是被一团毛茸茸的球状物吸引了。   只见凌一权才踏入玄关,连鞋都还没脱下,便有团雪白的,如同毛球般蓬松的肉球朝他脚下扑来。   凌一权熟练地弯腰摸了摸它的头,后者顿时娇憨地扭动起滚圆的身子,水汪汪的蓝色大眼忽闪忽闪地看着凌一权,如同一团柔软的棉花。   好一团……肥狗。   是博美么?但好像又有点不太对,不知道味道……   静立一旁的白千严内心暗自纠结。   “跟我来。”   不再理会那团棉花,凌一权将外套挂在衣架上,换了拖鞋朝旋转的玻璃梯走去。   “好。”白千严脱了鞋正要跟上,却发现粉嫩的白肉球竟挡住了自己的去路。   杀气?!   白千严眉心蹙起,有些不明所以。   却见方才还娇憨可爱的毛球仿佛卸掉了伪装般,毛发根根倒竖着,蓝眼凶狠地怒瞪着,不时从喉咙处发出沉沉的低鸣声。俨然一只捍卫自己地盘的兽王——球状的。   “这只球狗似乎很讨厌我。”白千严扬了扬眉,歪头瞅着毛球。   “是狐狸。”楼上的凌一权淡定地回了句。   “……”   一只像棉花团般的狐狸?貌似眼睛是有点向上斜飞,不过这个身材……要是从这头滚到那头,绝对毫无压力啊。   棉花团狐狸显然能听得懂白千严的话。   或许是“狗”这个字眼让它炸毛了,它的嘶吼声中带了被侮辱的愤怒,短肥的后蹄一蹬,张口扑上来便咬!   在它独特的价值观中,自己是世界上第二高贵的存在,而主人是第一!   于是,眼前的男人就是贱民一只!   “嗯?”白千严一愣,反应极快地一把揪住它的后颈,提起甩了甩,便见那团肉波涌般颤动着,圆润得惊人。   “再闹就用你下锅。”男人低声警告了一句,捏了捏它手感极好的小屁股,往伞篓一塞便若无其事地跟上了凌一权。   棉花团气煞,呜呜直吠。   =====================   “你以后就住这间,其他房间没有我的允许禁止进入。”二楼最右边的房间里,凌一权站在门边淡淡地道。   白千严点了点头,抬脚进了房内。   很干净的房间,摆设也并不多。   除了摆放正中的床,窗边只有一个白漆书桌以及同色、与床头连成一体的隐形衣柜。房间的色调显得非常素净,摆设里唯一的亮色大概就是摆放在书桌上的暗金色的笔记本。所幸房间内铺陈的地毯是暖橙色的,倒显得些许的温馨。浅金的夕阳透过落地窗漫射而来,向窗外望去,入目的便是如同油画般幽静的湖泊,被岸边停泊着的一艘古朴的小木船点缀着,静谧无声。   而他本来住的地方,从铁窗朝外看去,永远都是晾晒的内衣裤跟满屏的防盗网。   想到这里,白千严突然发现,这里的家具全部都是新添置的。但看看角落里的画框,估摸着这房间原来是拿来做画室的。   白千严内心有些复杂。   同时又觉得一权这个孩子有点奇怪。   改装房间不是更麻烦了么?凑合着让他住客房不是更方便?嗯……或许只有更亲密的客人才能住客房,而他并不在此名单之内。   “你的行李在床边,晚点再整理,现在,先做饭。”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的冰雕男开口了,内容却让白千严汗颜。   “我不太擅长。”   虽然现在接触不多,但对于凌一权口味极挑剔这点,他多少还是知道的。   可他自己呢?除了泡面,平常也只会随便炒炒素菜,敷衍自己的肚子。   “学。”   “……”   “给你一小时。”   命令下达完毕,凌一权也不管白千严的反应,转身便走了。   而站在原地的人再度陷入无语的状态中。   这时,门口一个浑圆的小脑袋探了进来,鄙夷地看着白千严。   愚蠢的人类,你将会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绒毛下,它的蓝眼充满了诡异的奸诈,但白千严却瞥了它一眼,淡淡地道:“眼睛抽风了么?一大一小的。我这有眼药水。”   “……”   摆平了球状毛团,男人只能硬着头皮去准备晚餐。   翻着冰箱里丰富的食材,白千严却苦恼起来。   冰箱里面除了蔬菜,其他的食材大多是些进口的食材,例如神户牛肉、白松露、龙虾、还有……法国白蜗牛?   他虽然知道食材的名称,却从没有机会烹饪过它们……   纠结的同时,男人也顺手翻开了小书架上的食谱快速浏览着。幸好他的记性相当不错,一遍读下来也已经背得差不多,动起手来也方便了不少。   拿出几个鸡蛋跟肉球样的白松露,白千严决定先烹调白松露嫩蛋。   虽然西餐一般讲究原汁原味,几乎不用放什么复杂的配料,但对食材的分量却是很讲究的……   在他的身后,一直冷眼旁观的球状毛团撇了撇嘴,忽然悄声朝楼上走去。   一个小时后,凌一权准时地坐到餐桌前,面无表情地看着白千严摆放餐具、上菜,忙得满头大汗。   不经意间,他的眼神中竟隐隐带了一丝惬意的笑。   不过等他看到了摆放在桌面上的菜,却是少有地愣住了。   “这是什么?”   润玉般的手指对准了其中一份看起来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平静地问。   “白露松嫰蛋……”   跟书上差别不大啊,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我是问旁边摆放的装饰。”   “菜花……”   “……你用菜花做装饰?”   “我记得一般西餐都有很漂亮的可食植物作为装饰,有的还放花瓣。但在冰箱里我只找到菜花……这个至少比白菜叶子好看点吧?”   “……”凌一权深深地吸了口气,如画般的脸蛋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最后一字一句地沉声道:“你可以不放的。”   他对饮食素来极其挑剔,虽不指望这个男人做出什么合格的美味,但也见不得他这般胡来。   “别生气,我拿开就是。”   “还有虾刺身里的仙人掌。”   “知道了。”刚才实在找不到好看的装饰,看庭院里那株仙人掌挺可爱的,就掰了几节。   “嗷嗷!”这时,球状毛团不满的声音自脚下传出,男人低头看去,只见它正叼着食盘猛踩他的脚趾,小耳朵一颤一颤的。   “乖。”白千严轻轻用脚撩了下它,转头看向凌一权,“它的饲料放在哪?我去拿。”   凌一权却摇了摇头,用叉子叉着其中一块牛排,细细地切成块,然后放到了它的食盘里。后者欢呼地叫了两声,埋头大吃起来。   显然是无肉不欢。   由于男人的烹饪天分还算不错。所以在拿掉那些抽风的装饰后,菜肴虽然还欠缺一些火候,但也还算可口。   至少从凌一权默默地吃完了这一点可以得出结论。   到了晚上十点,结束了一天工作的白千严早已累得不行。   给凌一权泡了杯山楂茶后,他几乎是闭着眼睛洗完了澡,而后头发也懒得擦,套了件黑背心跟四角裤就迷迷糊糊地想要往床上倒去——   嗯?   忽然间,他看到床铺中央有一摊黄色的污渍,待凑近看仔细后,当场就沉了脸。   尤其是看到一团滚圆的毛球优雅地从枕头后面钻出来,朝他扭动小屁股耀武扬威的时候,更是气极反笑了。   “很好,都学会尿床了……”白千严缓缓地扯下搭在肩膀上的毛巾,顺手把门一关,整个人就朝肥狐狸扑去。   “嗷!”肥狐狸叫嚣一声,身子一晃就闪开了。   “你跑得掉么?”   白千严冷笑,也不急,直起身将湿透的头发往后一拨,再度朝它抓去。   追赶的动静或许真的有些大,以至于凌一权都放下了手上的事情直接推门而入——顿时画面定格在白千严揪着小狐狸就要打它屁股的动作上。   “你在干什么?”语调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白千严一愣,下意识松手,顿时刚才还在男人大腿上凶残留爪的小狐狸低泣一声,委屈地朝凌一权扑去。短小的身子三蹭两蹬地顺着白色的裤子爬到了他的怀里,惨兮兮地哽咽着。   “它……在我床上撒尿。”过了一会,被小狐狸的演技惊艳到的白千严才无奈地解释道。   凌一权低头看向怀里委屈的肉团,后者连忙否定地摇头,见凌一权一直不说话,顿时有些心虚地垂下了耳朵,小爪子软软地拍着青年的胸口,一下一下。   “床不能要了。”看着床上的污渍,凌一权抱着小狐狸平静地道。   他本来就有洁癖,自然无法忍受家里有被尿过的东西存在,哪怕是洗了也觉得很恶心。而小狐狸平常也是相当干净乖巧的,除了有自动冲水的小卫生间,基本上每个星期都会由专人负责洗一到两次澡,比白千严都要来得白净。   这次尿床,绝对是故意给白千严下马威。   “这样浪费不太好,我待会拿去洗一洗就行了。”白千严却很是心疼,虽然没看到价格,但看质量也知道这些寝具价值不菲。   “我不想说第二遍。”声音冷了下来。   “……”背脊再次发毛的白千严不得不点了点头,“那我打地铺好了。”   他倒不是没考虑去睡客厅的沙发,可惜那是小狐狸的地盘。   凌一权却没有马上回应,片刻后,才面无表情地看了地板一眼,淡漠地说道:“睡我那儿。”   “啊?”   十五分钟后,男人有点僵硬地端坐在凌一权那张雪白的床上,指尖都白了。   竟然,要躺在同一张床上……   明明知道那人只是纯粹的好意,可却控制不住狂跳的心脏。   但其实更多的是畏惧。   他……还是打地铺吧?   但正要起身离开的白千严却见浴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身丝质浴袍的白发青年擦着头发缓缓地走了出来。   一时间,房间里弥漫着一种带着湿气的沐香。   很特别,也很撩人的冷香。   “我……”   “帮我吹头发。”没有理会白千严的不安,青年直接坐在了对方的旁边。   点了点头,白千严站起来接过了柔软的毛巾,先细细地为凌一权擦起了头发。   青年雪白的发丝很软,跟他的人不同,总给白千严一种脆弱的感觉。不时地,发尾处滴落些许透明的水珠,雪融般顺着他完美的脸蛋往下滑,跌落到那线条完美的锁骨上。   “你的头发……不是染的……为什么会变成白色?”忽然,白千严低低地问道。   此话一出,原本还像瓷娃娃般安静的青年目光骤然一冷,仿若极地的冰川般刺骨,刺得白千严生生地冒出一股恐惧来。   “不关你的事!”   白千严的疑问仿佛刺到了青年的什么禁忌,以至于此刻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厉,针对白千严的冷厉!   “对不起。”白千严沙哑地道歉,心口却隐隐有些莫名地疼痛,不知为何。   两人后来一直无话,直至凌一权的头发被细心地吹干,才暂时结束了这个尴尬的局面。   “睡了。”   最后,凌一权熄了灯,在黑暗中褪了浴袍,跟白千严各睡一边,中间隔了约一个人的距离。   幽暗中,男人背对着青年,依旧紧张不安。尤其是当周围陷入黑暗和寂静后,感官异常敏锐的他更是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的存在。   合着沐浴露香味的男性气息,翻身时床面传来的轻微颤动,这种仿佛伸手可及的感觉撩得他心痒难耐,呼吸困难。   但最后男人还是迷迷糊糊睡着了。   毕竟他太累了。   待在青年的旁边,虽然紧张得心跳都失律,却又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安心——只有青年能给的安心。   银色的月光像透明的薄纱披在两人身上。貌似沉睡的青年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目光深沉地看着躺在自己身旁的成熟男人。   如黑潭般幽冷又复杂的目光。   看了足足半个小时,才再度睡去。而他睡觉姿势向来规矩到死板,平躺,手放在小腹上面。   “嗯……”朦胧的一声呓语,男人忽然大大地翻了个身。   青年瞥了他一眼,继续睡。   男人又翻了个身。   没有理会,继续睡。   “咚!”腰部忽然猛的一疼,青年竟被整个踹到了床下!   绷直了双唇,迅速起身的凌一权面若寒霜,目光森冷地直盯着男人。   男人懒洋洋地又翻了个身,黑色的背心卷了起来,露出了漂亮的腰线还有蜜蜡般的皮肤。   凌一权静静地看了会,坐上床刚想继续睡,身边人居然又一个大翻身,差点再踢到他。   这人的睡姿到底有多差?!   没有丝毫犹豫,青年一把扯过白千严就压在了自己的身下。   准确地说,是压住对方的手脚,让他不能再乱动。   只是接触的一瞬间,对方略高的体温让体寒的他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但也没想什么,反而慢慢合上了眼。   虽然不是习惯的睡姿,而且紧贴的这个人甚至才见面不到三天,但青年却出乎意料地自然入睡了。   “唔……不吃甜的……”突然,怀里的男人鼻音软软地开口了,与平时稳重到近乎隐忍的声线不同,声音有些沙哑的沉。   对声音极其敏感的青年不由得再次睁了眼。   “好吧……就一口……”这时,还在做梦的男人又说了一句,身体动了动,脸却埋到了凌一权雪白的颈窝里,淡色的唇瓣嘀咕了一句什么后,张嘴就咬住了对方的脖子。   面容僵硬的青年顿了顿,手一伸就想立刻将男人扯开,后者却仿佛觉得好吃一般,湿软地又咬了一口,还死死地抱住了他。   没有再动的凌一权闭上了眼,深深呼吸着,再睁眼时已是一片的幽暗,有种极具侵略性的东西在他的眼里翻涌着,越来越盛。   但在他怀里的白千严却没有再动了,似乎陷入了沉睡状态,彻底老实了。   凌一权直直地看着天花板,不知过了多久,才疲惫地沉沉睡去,只是闭眼的瞬间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   男人的气息,跟那个时候一样……   朝阳一般的暖。   却又……矛盾地让他曾冷得怨恨整个世界…… 第五章   窗外轻响着悦耳动听的鸟鸣,揭开了一天的序幕。带着凉意的晨风撩动着如同碎玉琉璃般透彻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白千严皱了皱眉,感觉到些许凉意的他闭着眼,下意识朝热源挪去,手指却摸到了某个温热柔韧而手感极佳的物体。   是什么?还挺好闻的……   低血压的他迷糊地想着,那仿佛能吸附掌心的质感令他忍不住又摸了几把……   好滑,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睁眼,一张冰雕般完美的容颜就依在他的枕边,距离近得可以看见睫毛落在脸颊上的微小阴影,犹如最细腻的油画,略带透明质感的皮肤显出朦胧的美感。   而这一切却在冰冷的双眼猝然睁开的瞬间,冻结。   “咚!”白千严一惊,反射性地一退,结果整个人重心不稳地掉到了床底。   “……”凌一权慵懒地坐起来,拢了拢有些长的白色发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而随着他起床的动作,雪白的蚕丝被单缓缓地滑至他腰下。凌一权那紧致有力的腰腹展露着,让他看起来像危险却又禁欲的魔。   不打算理会僵硬到动都不敢动的白千严,他很干脆地起身朝浴室走去,如行走在冰面上的雪豹。   这个人穿上睡衣会死么?!   白千严呆呆看了好久,直到对方关上浴室的玻璃门才反应过来,随即有些狼狈地从对方房间离开。   在同样洗了晨澡后,白千严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询问走下楼逗弄小狐狸的凌一权:“早餐我们去公司吃么?”   “家里吃。”   “好,想吃什么?”   “有鸡蛋的。”   白千严有点想笑。   昔日的正太虽已变成这般冷漠而俊美的青年,但某些地方依旧显得可爱。只是他语气上依旧沉稳的问:“鸡蛋面好么?”   ==============   鸿宇专用的外景拍摄基地里,即便站在正午的太阳底下,拍摄组的工作人员也仍旧敬业地工作着。尤其是一群身穿古装铠甲的演员们,在满头大汗的情况下也一丝不苟的演绎着,脸上的细微表情因为巨大的金色反光板显得更生动立体。   其中一名饰演负伤官兵的演员猛地朝坡下滚去,身后除了跟着几个杀红眼的士兵,还有两台在空中移动的高清摄像机,上面附带的麦克风的毛套在风中轻轻飘动。   战鼓响起,一位俊美无敌的白衣军帅翻跃而下,手中长矛一扫,数个敌人被齐齐掀翻,一连串优美而有力的动作让人完全察觉不出他腰上吊着威亚。紧接着,他动作利落地跨上一匹战马,仿若天生就是战场上所向无敌的战将,而那平静而冰冷的眼神扫视周围不敢动弹的敌军。   “咔!”   导演满意地叫停,接着几个工作人员殷勤地上去伺候着,抓紧时间为下一幕做准备。   白千严一直在旁边目光发直的看着,几乎就入了戏,平静的面容下燃烧的是一个渴望演戏的灵魂。   饰演白衣军帅的是当红的新生代影帝——柏川,无论是精湛的演技还是敬业的态度,一直以来都是白千严学习的目标。如今好不容易看到本人,又怎么能平静?男人几乎就要不顾礼数地上前跟他讨教一番心得,想着或许能在演技上有什么新的突破。   “喂,你是谁?不是剧组的吧?”这时,一个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走过来,态度不怎么友好地低喝道,“闲杂人员不得旁观不懂么?走开走开!”   “……”白千严一僵,突如其来的现实像一根尖利的刺扎破了他的幻想。   他看了看忙碌的剧组,又看了看手拿文件的自己,突然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跟他们变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抱歉。”沉声道了句歉,白千严半垂的眼如同浓墨般暗沉。没有再停留,他拿着手里已经签好的文件转身就离开了这个剧组。   男人意识到,他之所以能出现在这里,并不是因为他是一个演员,而是他有几份文件需要剧组里的某个负责人签字而已。   同时他又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这份工作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让他能有更多机会靠近自己喜爱的事业,却永远都触摸不到。   这时,离刚才的拍摄点约三百米的一栋还在搭建的古楼下 ,一对俊男美女正窃窃私语着。   赛斯特,这位十九岁的国际顶尖男模,因本身拥有过人美貌而及其挑剔的他,此时此刻却并不打算拒绝眼前这名自动送上门、容貌尚算貌美的少女。   主要原因?自然是某个不识趣的男人将他的心情弄得实在有些糟糕,若再不找点乐子转换下心情,未免也太对不起自己了。   可况对方还是鸿宇股东的宝贝独生女,虽不及欧美的少女来的火辣,但至少要干净得多,看起来也很可口。   “真的可以么?晚上来别墅参加我的私人派对,我有点不敢相信……”以为会被拒绝的少女,粉嫩的脸蛋上一片动人的红润,激动的声音都有些变了。其实在前几天,她有两个条件比自己还好的姐妹也约过对方,但都被拒绝了,所以对于自己的成功她相当的意外跟羞涩。   “当然,这是我的荣幸,不过,你父母也在么?”   “不不,他们都不在的,爸爸妈妈都出国办事了。别墅里只有我和一些朋友。”   “很好,看来很值得期待……”单手支撑着建筑用的架子,将少女困在自己怀中的赛斯特正想逗弄下少女,头顶却传来啪嗒的崩裂声,紧接着断裂的脚手架跟一些建筑的钢材倾斜而下,如同狰狞的魔爪,带着末日的阴影般直直的砸向他们。   “小心!”脸色惨变的赛斯特猛地护住少女就往外扑!   这是在危机中保护弱者的男性本能。   随着建材啪啪的砸落地,一团团涌浪般的尘埃掀起,闭着眼颤抖的少女感到脚踝一阵钻心的痛,当场就疼得哭出声来。   “呜……”这时, 护住她的赛斯特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呻吟,湿热的身子软软地滑向了一旁。少女听后先是一颤,浓烈的血腥味却让她根本不敢睁开眼。   她怕血,好怕好怕……   “叫救护车……”这时,赛斯特虚弱的声音再次传来,呼吸浑浊而混乱。   “救……救护……车?”可是吓傻了的少女只会呆呆的重复,眼睛依旧不敢挣开。   “手机……打120……”赛斯特的声音越来越虚弱。   “……”少女一颤,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身上,过了好半天,才可怜兮兮地哭着说:“我……我没带……可能放在车上了……也可能在办公室,我……我要找找……”   “……”旁边的赛斯特没说话,似乎是憋的。过了一会,才咬牙道,“附近,叫人——”   “啊,对,叫人!”下达的指示总算让少女一步步恢复了思路,可她才一睁眼想爬起来,却又整个人吓呆了。   只见刚才还完好无缺的赛斯特,此刻像个血人般凄惨的倒在地上。他的额头,后背,还有手臂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创伤。尤其是左手臂,更是被利器切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怎么……还不去……”见少女只是呆呆的看着他发愣,赛斯特被砸得有些混沌的脑子一时也懵了。   少女呆滞地看着他,全身抖得如同风中的枯叶,虽没受什么伤,但脸色却比赛斯特还惨白,半天才战战兢兢地道:“我……我见血,脚……脚软……”   “……”赛斯特绝望了,发觉只能自救的他转头看向自己几乎不能动弹的手臂。血流得很快,一股一股的直往外冒。深深吸了口气,他颤抖的手掌无力地解开自己的头巾,上面同样沾满了血跟灰尘。   而后几乎虚脱的他努力地抬起自己的手臂,在牙齿的帮助下勉强用头巾包住了伤口。   这里出血的速度最快,可能伤到了动脉。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还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脉动的声音,就像心跳在全身蔓延一般。   可等到赛斯特绑完手臂想要站起来时,却发现自己几乎没有了力气,头晕眩得几乎让他晕死过去。   他要死了吗?   赛斯特突然意识到这一可怕的事实……   他又看了一眼显得越来越害怕的少女,似乎就连这个女人也发现他快不行了,但她居然因为害怕血而无法帮他呼救……   正在这时,一个急速的脚步声由远至近,赛斯特一愣,吃力地看向对方。   竟然是那个跟他有矛盾的中国老男人……   “你还好么?”白千严显然也被眼前坍塌的场面吓得够呛,尤其是血人般倒在地上的赛斯特更是凄惨的让人触目惊心。   “打120了么?”他一边快速查看赛斯特的伤口,一边问旁边的少女。   “没……手机……没带……”   白千严看了少女一眼,瞬间就看出了她的“不在状态”,直接无视她,一边帮赛斯特解开包扎,一边耸起肩膀夹着手机跟120救护中心的接线专员求助:“……对,全身大量失血,动脉破裂,情况很危急,地点在……”   快速报告伤患的状况跟出事地点后,白千严挂了电话,又重新帮赛斯特包扎了一次伤口,只是这次他是将头巾绑在赛斯特的伤口上方,同时沉声解释道:“动脉出血时应该绑住伤口的上方,这样才能止血。”   就在刚才,他已经从赛斯特流血的状况判断出对方受伤的程度。   一般来说,动脉出血的伤口,血液流出来的状态是一股一股涌出来的,跟心跳的频率一致。而静脉出血则是毫无起伏地一直安静地流。   两种不同的流血伤口,包扎的位置也不同,动脉是包扎在伤口上方,而静脉是包扎在伤口下方,弄错的话只会加重伤势。   随后,白千严又脱下自己的外套,牢牢捂住他的伤口。   “我会……死么……”平躺在地上的赛斯特死死地盯着白千严,有些嘶哑地问道。   在他逐渐模糊的视线中,唯一能看清的,就是这个守在他身边的男人。   正午的阳光把这个人的每一根发丝都染成了炫目的暖橙色。他脸上的表情因为担忧而凝重,瞳孔很深,看向自己的时候,目光专注的让人莫名的安心。   “没事的,别睡着就好,救护车很快就来。”回答他的声音很沉稳,让他安心的同时,又莫名的令他升起一阵难受。   毕竟只是个十九岁的孩子,在得到长辈的依靠后,刚才的委屈一股脑的就涌出来了。   “好冷……”低低地呢喃了一句,赛斯特无意识的将头靠向白千严的大腿,苍白的脸上已经流出了冷汗,呼吸很急促。   “再忍忍。”握住他的另一只手,白千严低声的安慰道。心里却有些担忧,流血太多了,救护车不能按时赶到的话,一旦造成失血性休克,情况就会变得极其糟糕。   这时,白千严听到身后有沉稳的脚步声传来,回头一看,一身白衣的凌一权走了过来,并不紧不慢的拨打了电话:“李医生么?马上到古楼这边来,有人受伤,大量失血。嗯,需要干净的纱布跟一些生理盐水清洗伤口。”   挂了电话,凌一权走到两人的身边,静静地扫了一眼赛斯特,道:“他肩背的地方也在流血,用拇指摸到他锁骨的动脉,然后向后向下按压到肋骨上,这样能争取一点时间。”   “好。”白千严应了一声,连忙照做,果然血似乎流得缓了很多。   过了一会,李医生跟一群人跑了过来,一看到情况都惊讶不已,但没有围上来,而是留出空间给医生,其中赛斯特的那位助理则担心得哭了出来。   “别害怕,也别睡着,我现在给你清理下伤口以免感染,其他的要等救护车到才行。”李医生一边说着,一边动作麻利地用生理盐水帮他清理头部跟肩膀的伤口。   钢材多少都带着锈,到医院后也必须打破伤风的针。   赛斯特眯着眼睛,看了李医生一眼,又将头靠在了白千严的大腿上。其中一只手还死死抓着白千严的手腕。   凌一权在旁边安静地看着,脸上依旧没有丝毫表情。   又过了大约十分钟,救护车呼啸而至,“咔”的一声,车门打开,跑下来几个扛着担架的医护人员。大家七手八脚地将人台上担架,但小小的意外发生了——赛斯特的意识已经很模糊,却死都不放开白千严的手腕。   最后白千严不得不跟着上了救护车。   凌一权一愣,竟走过去,似乎也想上车,但立刻被公司的人紧张的制止了:“凌董,你的会议才开到一半,大家都在等着你,这次的会议很重要,李医生跟去就行了。”开什么玩笑,堂堂音皇要是在毫无准备下就出现在公共场合,记者跟他的粉丝绝对会把医院附近堵得水泄不通!   最后,凌一权不得不看着白千严随救护车离开,脸色阴沉了下来。   ====================   深棕色与奶白色相间的主会议室里,宽大的电子显示屏上定格着这样一张精美的照片。   照片的拍摄地点是美国最繁华的纽约。   一个仿佛悬浮在空中的,如同半透明巨蛋的建筑物被数十盏冰蓝色的聚光灯朝上映照着。   它通体雪白,如同一颗巨大的开裂蛋壳。几道看似随意,但位置极考究的裂缝延伸出无数条状的光丝。仿若从蛋壳中溢出的神秘之光,有种妖异却又大气的感觉。   实际上,照片中的建筑物并非真的悬浮在空中,而是运用了大量的光影折射技术以及巧妙的结构设计,使人产生一种仿佛悬浮在空中的错觉。   它还有一个古韵的名字——神迹。   这是纽约市最新建造,同时也是耗资最大的一个场馆,可同时容纳约八万观众,也是凌一权首次全球个人演唱会的首场地点。   网络上的预售票早在三个月前就全部售空,美国的官网更是被买不到票的歌迷无数次刷爆。   作为国际性的娱乐公司,鸿宇自然很重视这次全球巡演,需要规划的事情也很多,时间上也并不宽裕,所以今天的会议就尤其重要,连纽约那边的几个负责人都赶了过来。   大家严阵以待。   但现在——整个会议室明明坐满了人,却死寂得瘆人。   除了凌一权身边那个正没心没肺刷微博看漫画的端庄眼镜男,几乎所有的高层都严肃而沉默地看着自己的鼻端。   没有一个人说话,也不敢说话。   原因,自然是主席位上面色阴沉的吓人的凌音皇。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进来后一句话都不说,眼神冰冷无比,让被他看着的人犹如身坠万年寒冰之中。   其中一个负责策划的青年曾试图开口报告进度,却被他一个眼神吓得文件跌落当场,整个人寒毛倒竖起来。   十分钟过去了,沉默仿佛凝胶一样在会议室蔓延,大家觉得很压抑的同时也很是莫名。   凌总BOSS虽然脾气怪异,却很少摆脸色,在某些程度上来说也相当的认真负责,该做的事情也都会做好。   像这样不明原因的在重要会议上表现出异常,却是从未有过的。   正当所有人还在暗自纠结时,一直端坐着仿佛雕像般冷硬的凌一权突然动了。只见他掏出自己的纯白色手机,无声的按了一个号码,而后放在耳边等待接通。   一时间,现场的高层们虽然依旧目不斜视,但耳朵却极其八卦的竖着,包括端庄男。   “喂?”凌一权的声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你还在那?”   “……”由于会议室又大又安静,大家虽听不真切电话那头说什么,却隐约能听出是一个稳重的男性。   “给你二十分钟,回不来就直接给我滚。”   “……”话音才落,电话里的原本平和的男声似乎很是惊讶,语气焦急起来。   “我不接受任何理由。”语毕,凌一权挂了电话,继续雕像一样端坐着。   会议桌上的高层们偷偷的传递着小眼神,心里越发好奇了。   如此迫切地让一个人回来,莫非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么?至少从现在的情况看来,这个人的出现重要过这次国际会议。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大家的八卦心越悬越高,在十九分三十秒的时候,会议室大门被一个气喘吁吁的成熟男人推开了。   “不好意思,打扰了——”   男人的头发有些凌乱,显然跑得非常的急,以至于刘海都被汗水打湿在额前。   过了好一会才勉强顺过气的男人看了看表,又看了看会议室里盯着他的三十对眼睛,最后才将视线望向最里面的凌一权,很认真地问:“凌董,请问是不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吩咐?”   端坐在里面,双手支着下巴的凌一权淡淡地看了他片刻,才轻轻敲了敲自己的杯子:“茶。”   “……”   男人沉默了。   “……”   高层们更沉默了。   最后,男人点了点头,走过去拿起凌一权的杯子就去泡茶了。   “这种别扭的小孩子式撒娇真让人受不了。”外形端庄的眼镜男忍不住极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他可是分明看到凌一权进来时拿着的就是一个空杯子,当时还以为凌一权抽了……   眼镜男的声音很小,几乎是默念出来的,可对声音极其敏感的凌一权却一字不漏地听到了。   凌一权淡淡地瞥了一眼眼镜男,毫无语调起伏地吐了几个字:“扣半年奖金。”   “……”   眼镜男如遭雷劈,双眼直瞪瞪地看了凌一权半响,却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这是他第二次因为那个中年男人被扣奖金了——你丫看起来那么不起眼却分明就是这个死小孩的逆鳞啊!   过了一会,白千严端进来泡好的山楂茶,轻放在凌一权的面前:“请用。”   点了点头,熟悉的茶香让凌一权脸色的冷意散了一些,淡淡地吩咐:“这里没你事了,出去吧。”   “……”在场的高层略带同情地看向男人,几乎跑断气得冲回来,还真就为了一杯茶啊!   白千严无语的看了凌一权一眼,没说什么就出去了。   而后令现场高层感到高兴的是,接下来的会议居然开始顺利进行了。凌总BOSS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是那种刺人的冰冷却没有了,不仅极其高效地完成了会议议程以及相关合约的签署仪式,甚至还在合约上狠狠压榨了一下纽约那边的负责人。   另一边,白色的走廊上,往回走向办公室的白千严不由得有些郁闷,自己是不是哪里又惹他不高兴了……   之前在医院时,被送急救室的赛斯特怎么都不肯放开他的手,搞的几个医生都过来帮忙。也是那时接到了凌一权的电话,对方根本不管他现场的情况,以及是否能打到车,最后害得他有一半路是跑回公司的。   不过还好自己的速度够快,竟还能抽出点时间换了套公司的制服,不然就那一身污血的模样,估计直接就被撵出去了。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下班时间,在白千严的提议下,凌一权专属的司机将车开到了附近一家最大的超市,白千严独自一个人进去采购了一番。   等他回来时,在车里看德文书的凌一权扫了一眼他的采购,最后指了指翠绿绿的青椒:“我不喜欢这个。”   “别挑食。”   白千严没理会他,一边整理东西一边叫司机开车。   凌一权沉默了,继续低头看书。   在某些事情上,当白千严偶尔强势起来时,凌一权总是无意识的选择默默接受。因此当晚上的餐桌上出现了一大盘青椒牛肉时,他也皱着眉默默地吃掉了。   这个似乎是一个潜意识的习惯,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的习惯。   晚饭过后,整理完厨房的白千严抱了个箱子来到了凌一权的书房里,里面装着一百五十张凌一权最新的个人唱片,都是需要他本人签名然后在纽约的演唱会上随机送给现场歌迷的。   不过在白千严看来,整整八万歌迷争这一百五十张唱片,实在是……   希望场面不会血腥。   “需要什么茶点么?”将金色的签字笔递给凌一权,白千严低声询问。   凌一权坐在沙发上摇摇头,专心的低头签起名来。而吃饱喝足的肥狐狸蔑视地看了一眼白千严后,又靠着凌一权继续打起盹来。   白千严站在一边默默的看着,脸上的表情很严肃,眼睛却像是憋着什么一般,微微地弯起来。   眼前的青年,拥有洁白的仿佛雪一样的发丝,如同人偶一般完美的脸蛋,尤其是握笔的手指,细长而光滑,仿若上好的羊脂玉,姿势更是标准的如同最完美的书写示范,但看看他的字……却像被狠狠折断的黄瓜,丑得极其别扭。虽早有心理准备,但现场看到这样的对比鲜明的画面,还是被这个视觉冲击弄得有些顶不住,几次都想笑出声来。   当然,这种奇特的签名在喜欢音皇的歌迷们看来,绝对是呆萌、个性、脱俗的。   白千严绝对不会让别人知道,他在这一百五十张唱片里,偷偷多放了一张打算自己私藏。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被发现,但白千严依旧在凌一权签名的期间,问了他一些难度比较大的问题想分散他的注意力。   而凌一权签名的速度不变,始终都不紧不慢,同时也简洁而准确地回答了白千严的问题,其中还包括匪夷所思的数学题、推理题。   二十分钟后,凌一权停下了笔,指了指第一百五十一张没签名的唱片道:“多了一张。”   你妹!   白千严微笑,微笑,然后抱走了一箱签完的唱片。   过了十分钟,他又敲开凌一权的书房,手里拿着那张没签名的唱片晃了晃:“打扰了,我刚仔细数了两遍,只有一百四十九张,所以这张还是麻烦你补签一下。”   “……”凌一权默默地瞥了白千严一眼,片刻后,才接过唱片又签了个名。   “反正最后一张了,旁边画颗心吧。”目的达成的男人心情愉快得每个毛孔都舒爽起来,竟得寸进尺地提议。   “……”凌一权又默默瞥了白千严一眼,似乎深吸了一口气,居然真的加了上去。   “幸苦了。”白千严墨染般的双眼暗藏着笑意,在接过唱片的同时,无意中看到了凌一权桌上那靛蓝色与霜白为基调的设计图,看样子应该是纽约演唱会的场景概念跟服装设计。   好奇之下不由得又多看了两眼,心里为这些完美设计赞叹的同时,却又不由得露出些许遗憾的神情。   “怎么?”凌一权察觉到了男人的异样,问。   “没有,我只是在想,要是多点中国元素……”这些设计虽然都很漂亮,但几乎都是国际化的现代风,其中夹杂着西方玄幻的元素。整个设计的概念虽然无论是场景还是服装都相当大气奢华,可却缺少了一些真正能震撼他的感觉:“呵呵……我只是按我个人的喜好随意说说而已,请不要在意,这些设计很棒,很让人期待。”   他有些后悔自己的多嘴。   演唱会很早以前就开始策划了,很多东西都早已制作完成,风格也基本确认了,这个时候还因为个人喜好随意地发表意见未免太不合适。   顿了顿,白千严又道:“晚上还要工作到很晚吧?我给你做一些夜宵。”说完,白千严就拿着唱片出去了,而凌一权则将视线转向了桌面上的设计图。   原本假寐的肥狐狸一听到夜宵两个字就像过电一般猛地跳起来,咻的一声,朝白千严冲去,瞬间就死死咬住了对方的裤脚。   “小家伙,别闹,你要减肥了。”白千严站在走廊上,低头无奈的看着它。相处这两天下来,他也算是了解这只狐狸了,平常傲娇得像只公主,遇到吃的就像只公猪。   “嗷嗷!”   肥狐狸不满地哼哼,圆滚滚的眼睛坚定地直视他,而后竟将自己的屁屁压到了白千严的拖鞋面上,四肢并用地抱紧他的小腿。   白千严甩了甩腿,竟然甩不掉,最后不得不妥协地拖着肥狐狸一步步地挪向厨房。   十分钟后,白千严将一碗香气四溢的海鲜粥放到了凌一权的面前,而肥狐狸则满意的吃着它的肉排。   “那个……”   白千严看着乖乖吃夜宵的凌一权,犹豫了一会,有些踌躇地看着他道:“我的床,买了么?”   凌一权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安静的将粥一口口的喝完,又喝了一口茶,将嘴用纸巾擦干净后才缓缓地道:“订了。”   “嗯,那大概什么时候到?”   “两个月后。”   “……”   “意大利手工制作的,所以慢点。”似乎也察觉到了白千严的纠结,凌一权难得解释了一句。   “……”白千严沉默了片刻,尽量露出毫无破绽的微笑,道,“其实我可以睡书房的。”   凌一权没说话,只是淡淡的看向了球狐狸,后者瞬间毛发倒竖,呲牙咧嘴地朝白千严低鸣着——显然除了客厅的沙发,书房的这张也是它的。   最后的结果,白千严依旧要跟凌一权睡一张床。   洗好了澡,白千严无言地看向了靠坐在床上看小说的白发青年。   凌一权的神态一如既往的沉静,淡粉色的唇微微抿着,半垂着的睫毛浓密而透明,就像一个漂亮的冰娃娃,笔直的长腿懒懒的交替搭着,全身上下只在腰间盖着雪白的被单。   一想到早上是在这个人怀里醒过来的,白千严就觉得心有点乱。   男人尽可能平静地走过去,刚保持着最大的距离在床的右边谨慎地躺下,青年就无声地合上了书本,毫无波澜的墨绿色双眼朝他看了过来。   他没有说话,漂亮的脸蛋在橘黄色的灯光下精致得有些虚幻,却散发着一种莫名的危险气息。   白千严紧张了,表面上却还是很平静,低声道:“要睡了么?”   白发青年点点头,将书本置于靛蓝色的床头柜上,关上了台灯。   顿时,幽暗的黑包裹了整个房间,除了落地窗那里微微透进来的银色月光,什么都看不真切。   白千严再度往床边挪了挪身子,心里松了口气。   正在这时,身边的青年忽然动了,只听到被单传来轻微的摩擦声,白千严还在疑惑,随即就感到一个人朝他身上俯压过来,一股独属于青年的淡淡冷香在鼻尖弥漫。   “怎……怎么了?”   白千严吓得整个人都僵了,尤其是青年那如丝绸般冰凉的皮肤碰触到他的时候。   “你睡相太差,不这样你会踢人。”黑暗中的青年淡淡回了一句,修长的手搂住白千严的腰将其往床中间拖了些,在确认自己能完全压制住男人后,才懒懒地将头部贴在了他的颈窝上,有些疲惫地合了眼。   “……”   白千严是不知道自己睡相的,更不知道自己在情绪不稳或者压力很大时,睡姿会差得极其奔放,昨天还将凌一权踹下床,腰侧现在都还是紫的。   “我还是睡书房吧,将小狐狸锁在外面就可以了。”白千严安静了片刻,声音有些沙哑的提议,随即就要起身。   “别吵……我很困。”伸手将他再度按到,青年因睡意而柔软的声音有种说不出的性感,其中却明显地夹杂着不悦的冷意,而后干脆将一只腿搁在了白千严的双腿间,让其再也无法动弹。   就算这样,你好歹穿件睡衣啊——白千严无语地望着天花板,几乎要流下海带泪了。   黑暗让人变得异常敏感,青年平静的呼吸在白千严的皮肤上轻轻吹拂着,如同羽毛一般,撩得白千严的血液一直狂奔着。   过了一会,白千严以为青年已经睡着了,青年却忽然幽幽的说了一句话,湿润的嘴唇还轻轻碰到了白千严的锁骨:“你心跳很快。”   “……”白千严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想着:这种情况加这个体温,这觉简直没办法睡了……   这天下午,凌一权在公司有一个极其重要的会议要开,很可能晚上都无法回来,于是先让司机将白千严送回了家,让他记得给肥狐狸准备吃的。   而就在男人将一盘热腾腾的牛肉递给不断在地上翻滚要肉的狐狸,并打算回公司看看凌一权时,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你好,请问是白千严先生么?”来电的是一个声音甜美的女性。   “我是,请问你是?”   “很抱歉打扰您,我是赛斯特先生的助理栗沙,由于赛斯特的状态不太好,所以很希望您能到医院看望一下他。”   白千言皱了一下眉,他不算个迟钝的人,从凌一权的态度可以明显的看出,他不希望看到自己再跟赛斯特有什么接触,虽然原因他并不确定。   顿了一会,他才道:“很抱歉,我并没有时间。”   “他不吃任何东西,我真的很担心。”   “输着液,他死不了。”在某些方面,白千严可以说是一个相当冷漠的人,除了对凌一权。   “……”栗沙可能被白千严冷漠的态度弄得有些发懵,一下说不出话来,要知道以赛斯特这种男女通杀的魅力,还没有人如此直接的表示过排斥。但她依旧劝道:“我知道这样很麻烦你,但请看在他一个人在异国却经历这样的事情的份上,去医院看看他,哪怕就一次……”   白千严低头看了看正在啃肉的圆狐狸,刚想拒绝,却听电话那头又道:“我的车已经在楼下等您了,请您一定帮这个忙,拜托了。”   白千严沉默了片刻,走到窗户边看了一下,果然看到了一辆黑色的轿车正停在那里,随后从车中走出来一个年轻的女性,笑着朝他招了招手,正是赛斯特的助理栗莎。而从那家医院开到这里,需要近两个小时的车程。   “……”   两小时后,白千严跟栗莎抵达了赛斯特所在的那家市人民医院,迎面而来的消毒水味让白千严无意识的皱了皱眉。   正在这时,栗莎接到了一个紧急电话,电话的那头要求她立刻赶回公司处理一些事情。最后栗莎只能很抱歉的让白千严自己去六楼的619病房看望赛斯特。   男人很快来到了特殊住院部的六楼,这里皆是单人的特级病房,每一间都配有24小时轮流看护的四个护士,而赛斯特的病房门口还守了两个穿黑西装的黑人保镖。   说明了来意,白千严很快被批准进入病房。   病房里很安静,可当看清楚里面的状况时,白千严却整个僵在了那里,无数凉意直往他的毛孔灌入。   只见洁白的病床上,身材高挑的赛斯特正安静的平躺在那里,脸上盖着一块毫无生气的白布……   “……”白千严僵硬地抿着唇,静静地看了片刻,忽然走过去一把扯掉赛斯特脸上的白布,瞬间一张俊美的脸蛋就出现在了眼前,睁着眼的。   “这样有意思么?”不悦的皱着眉,白千严沉声质问。   “你来啦?”脸色苍白的赛斯特惊喜的看着白千严,吃力地想要坐起来,却发现根本办不到,只好有些无辜地回道:“光线太亮了,我睡不着……”   “你可以关灯。”   “这样的话,你不是会以为我已经休息了然后直接离开么?”说着,某名模的语气居然带上了些许的委屈,小心地扯了扯白千严的衣角,“我肚子好饿了……”   白千严无语地瞥了他一眼,赛斯特的态度变化实在太大,他有些不能适应。而后才将带来的瘦肉粥拿出来用小碗装上:“只有粥。”   “是你做的吧?好香。”赛斯特闻了闻,似乎很高兴的说道,仿佛大型犬般尾巴都摇了起来。   “不,在路口随便买的。”白千严坐在床边一边随意地答道,一边帮他按下了床铺的升降按钮。除了白发的那只,他还没有那种空闲帮人煮吃的。   委屈地瞅着白千严,赛斯特没有说什么,似乎只要是白千严拿来的东西,他都无法拒绝的模样,所以低头老实地喝了起来,并发表评论:“好难吃。”   “喝光。”   “……你为什么不自己给我做吃的呢?”抿了抿唇,委屈地喝光了粥的赛斯特小声地问。   “我们不熟吧?”白千严莫名,被扣工资的事情,他还记恨着。   “一个人在医院,没有朋友,很压抑……”超模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如同被主人嫌弃的牧羊犬。而门外,一个拿着慰问品却被保镖们拒绝探视的异国美女很失望地走了,这已经是今天的第十个了。   “那个时候,我以为自己死定了……多亏了你出现,真的谢谢你……之前的冒犯,也很对不起,希望你能原谅我……”   “都是小事情,不过,你说这些的时候,能别这样搂着人吗?”白千严面无表情地盯着腰间的某只大手,淡淡地道。   “别这样小气……你身上的味道好好闻。”将头偎向白千严的颈窝,赛斯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已经被消毒水味折腾了许久的他仿佛瞬间得到放松般懒洋洋了起来,“就一下下……”   “我要回去了。”   “你才来了不到半个小时……再陪我说一会话。”   “你好烦。”   “明天我可以吃鳕鱼饭么?加辣的。”   “我没说要来。”   “不然牛肉咖喱饭也行,汤的话想要蘑菇炖汤那种。”   “……”   又被折腾了近二十分钟的白千严最后才头大如斗地从医院出来。   等他坐车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了。雪白的别墅在黑夜中显得更为冰冷,除了那从窗户透出的灯光。   权权已经回来了么?   带着这个想法,白千严莫名地紧张起来,很快就进了屋子,才一开门,就看到凌一权面无表情地站在玄关处盯着他。   “……你回来了?吃过了么?”心里微微一紧,白千严温和地问。   “去哪了?”   “……”白千严顿了顿,正想着怎么说,面若寒霜的凌一权却先一步失去耐心地将他按到了墙上,同时身子也欺压了上去,把男人困在了墙与他的臂弯之间。   白千严石化了,呆愣地看着凌一权低着头在自己耳边细细地闻着。   消毒水的味道。   “你去医院看他了。”低沉而肯定的语气,说完凌一权后退了一步,眼神冷得吓人。   “他那边不太舒服,所以我……”白千严心口一闷,试图解释什么,凌一权却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无声的压抑在这栋屋子里蔓延。   这一夜,两个人虽然仍旧睡在唯一的一张床上,却隔了很远。   而白千严,失眠了。   ================   周末,清晨才下过阵雨的空气中吹拂着丝丝凉风,驱散着夏日的酷热。   刚过八点,凌一权便打电话叫来了司机载他出门,似乎有什么事情,但没有让白千严跟随,甚至连他准备的早餐都没有看一眼。   棉花球般滚圆的狐狸用小爪子哀怨地挠着门,低低哽咽着,想跟主人撒娇的它不明白,为什么最近主人都好冷淡,都不抱它摸它了。   而独自一个人留在家里的白千严则有些走神地擦着桌子,似乎在想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在想。   虽然凌一权的性子本身就很冷,可他还是明显地感觉到了一种无法言语的疏远,这两天甚至不让他去公司,只允许他在家里呆着。   如果仅仅因为他去看望赛斯特而遭到厌恶,却又感觉不太对,似乎还有些其他的什么,却无从得知。   正当白千严用吸尘器打扫客厅的时候,门铃响了。关掉吸尘器的他有些疑惑地来到玄关,通过门边的显示器看到了前院大门外的画面。   只见一个长相甜美的少女正朝镜头招着手,阳光下的笑容有种不容亵渎的纯真。   白千严愣愣地看着,片刻后才默默按下了允许进入的按钮。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他却清楚地记下了女孩的样子,在那个宾馆的走廊外,凌一权的身边。   不一会儿,穿过庭院来到别墅大门前。   一身暖橙色长裙的女孩有些惊讶地看着为她开门的陌生男人,片刻后才微一躬身,微笑额首地问候道:“叔叔您好,我叫浅昕,是来找权的。”   “你好,我姓白,是他的助理,请进。”白千严微笑,让开身让女孩进入屋内。   “谢谢白叔叔。”女孩得体的笑了笑,金色的卷发侧编成一束,自然地搭在肩膀上,相当的俏丽。她并不怕生,很自然地在玄关处换了一双干净的白色拖鞋后才进到屋内,却没有见到想见的人,略微疑惑起来,“请问权他人呢?”   “他有事出去了,可能要晚点才回来。”白千严从冰箱里倒了一杯新鲜的果汁放在玻璃桌上给她,“芒果汁可以么?”   “可以的,谢谢。”浅昕微笑着,心里却渐渐地涌上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她的记忆中,权几乎没有让别人在这间屋子里待过,更别说这个人还穿着一套家居便服,似乎是住在这里的样子,她有些无法接受。忽然,浅昕的视线凝固在白千严的脸上,过了半响才疑惑地道:“不好意思,请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呢?总觉得您很面熟……”   白千严还没有说话,大厅的门开了,一身白衣的凌一权回来了,似乎有些疲惫。   “白白权!你去哪里了!!”下一刻,仿佛浑身都被粉色泡沫包裹住的少女朝凌一权扑了过去,紧紧抱住了对方紧实的腰。   因为考试而被关在家里好些天的她早已被思念煎熬得不行,以至于过了好一会才从凌一权僵硬的身体反应想起对方并不喜欢别人如此亲近,即便是身为他女友的自己。   “啊,抱歉抱歉,我一下太激动了。”她歉意的放开手,有些脸红的看着他。心脏却因为窃喜而噗噗直跳,因为这一次,凌一权竟没有像以前那样马上推开她……   她一直都知道,凌一权因为小时候的某些经历,对他人的碰触有着相当程度的排斥和厌恶。   早期的时候,更是由于严重的自闭症而被带到国外深度治疗。可能因为她从小就跟凌一权一起长大,所以他对自己并没有那么排斥,但也亲近不到哪里去。可对于这个早已认定的人,她有足够的耐心,也有足够的自信让他慢慢接受自己,只接受自己。   而此刻,她似乎做到了一半……   已经没有比这个更让人高兴的事请了。   怀着些许不安,她鼓足勇气望着高自己大半个头的凌一权,小心翼翼地柔声道:“权,我可以……再抱你一下么?”趁这个机会,她想让对方再习惯自己的亲近一些。   凌一权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暗沉的眼眸让人无法读懂里面的任何信息。   这仿佛默许的态度让浅昕微微有些羞涩,微微皱了皱翘挺的小鼻子,而后故作不在乎,却极为小心地再度伸手抱住了他——轻柔的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真的没有被推开——这个事实让她瞬间有些鼻子发酸,想着自己那么多年以来的努力似乎总算得到了回应,她忍不住将头埋入了对方的胸口,深深呼吸着此刻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气息。   白千严在大厅的另一边默默看着,淡色的唇瓣或许是因为光线的关系,竟透出一份惨白,而后他很自觉地回避了。   只是他不知道,在他转身的时候,有一道淡淡的视线锁住了他。   一个小时后,最近厨艺精进不少的白千严为餐桌上的情侣端来了美味而丰盛的午餐,另外还有小狐狸的肉食,炖得又香又酥,吃得小狐狸看白千严的眼神都柔和了不少。   心情显得非常好的浅昕先喝了一口果汁,很真诚的称赞了一下菜色,然后才有些疑惑的看向那个为他们忙碌了一个中午,却似乎不打算跟他们共餐的男人:“白叔叔,您不跟我们一起吃么?”   “我已经吃过了,你们慢慢吃,我先去洗衣服了。”白千严温和地微笑着,面不改色地撒了谎。   他连早餐都没有吃。   “您太客气了。”浅昕有些羞涩的笑着,目送白千严走开后,很快又将注意力转到了身旁异常沉默的凌一权身上。她先是体贴的为他倒了蜜汁在牛排上,然后又指了指对方盘中一块特别漂亮的肉,眨了眨眼,道:“权,你的这块牛排看起来特别美味的样子,可以给我吗?”   后面是什么白千严已经听不到了,因为他已经转身上了楼。   而大口将肉吃完的肥狐狸似乎相较于白千严更不喜欢浅昕,居然跟着白千严的脚后跟也上了楼。   嗯,它只是想让男人给自己洗澡,因为它发现,这个男人虽然很讨厌,却能把它伺候得很舒服。以至于下面的那个少女,肥狐狸却没有理会的意思,就算是咬人,它也是有选择的。   可等它迈着小短腿跟上男人时,却发现男人正孤独地站在阳台边望着远处发呆。   它歪着头看了他半天,忍不住用嘴巴咬住他的裤腿拽了几下,却依旧换不来任何反应。仿佛在这个时刻,男人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中,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   它不喜欢这个男人这样……   很不喜欢……   =================   午饭过后,因为时差而有些脑袋发晕的浅昕犹豫了好一会,才有些忐忑的拉了拉凌一权的袖子:“权,我头有点晕,能在你的房间休息一会么?”   凌一权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在看到浅昕明显有些发青的脸色后才缓缓的点了点头。   虽然这栋别墅里没有其他客房,他在心理上也极度无法接受外人睡自己的床,不过基本的风度他还是有的,只是过后被单要换了。   得到允许的浅昕很雀跃地去洗了个澡,然后在房间里好奇地转了一圈,最后偷偷套了件凌一权的白衬衣钻进了被子里。   好好闻啊……盖上被子的瞬间,浅昕满足地勾起了嘴角,粉嫩的脸蛋红红的,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睡意。   蹭了蹭满是凌一权气息的枕头,她不由得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凌一权有午睡的习惯,这点她是很清楚的,而这间屋子里也没有客房,那么……他会来跟自己一起午睡吧?   天啊天啊,心脏急跳地快要找不到了啊……   而在楼下的书房里,凌一权却已经在黑色的沙发上睡着了,仿佛一只假寐的雪色波斯猫,慵懒而优美,修长的双腿交叠着,胸口还放着一本摊开的英文资料书。   白千严正准备进来打扫书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窗外阵阵清凉的微风吹入,透明的奶白色窗帘波浪般漂动着。   随着几片粉色的花瓣缓缓地落入室内,时间在这安静的一刻仿佛缓慢了下来。   弯腰轻柔的为白发青年盖上了毛毯,白千严无声地在对方身边蹲下,静静地看着那张因为睡着而显得有些温柔的容颜。   周围很静,只偶尔从窗外传来树木被风吹动的沙沙声,以至于白千严有一种错觉,仿佛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跟眼前的青年,就再也没有其他人。   恍惚中,白千严有些失神地朝青年略微凑近了一些,修长的手指隔着些许距离缓缓顺着凌一权精致的五官描绘着。   飞扬入鬓的眉,浓密的睫毛,挺翘的鼻梁,以及——樱花般惑人的淡唇。   如同被蛊惑一般,他单臂撑在青年的旁边,低着头渐渐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却在即将碰到对方的瞬间,被一种称之为理智的东西刺疼了他的胸口,惊醒般霍然拉开了距离。   自己在干什么?!   白千严僵硬地站起来,脸上更是出现自惭形秽的苍白。   这时,身后突然有种异样的寒意传来,男人转头朝门口看去,见只着一件雪白衬衣的浅昕捂住嘴,震惊的双眼发红地瞪着他。   骤然间,一种绝望的冰凉由四肢渗入白千严的骨髓,令整个心脏都发麻起来。   ============================   无声地拉开玻璃门,来到二楼阳台的白千严面色发白地看向围栏处背对着自己的浅昕,对方没有说话,但从肩膀的起伏可以看出她的呼吸正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失控着。   垂着眼看了看自己的脚,白千严缓缓地朝浅昕靠近,发干的唇张了张,好一会儿后,脑子的混乱让他勉强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知道能解释什么……   刚才的一幕,已经明显地说明了很多问题,他的任何说辞,都是苍白的狡辩……   啪!   一巴掌重重扇在他脸上,力道大得几乎将他整个脸都打歪了,显然浅昕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恶心的人渣!”浅昕因愤怒而扭曲的俏脸微微有些发红,嘴唇更是气得直打哆嗦:“亏权那么信任你!你却想对他做出这种肮脏的事情!”   白千严垂着眼,不避不躲地默默承受着,嘴里隐隐有些腥甜的味道蔓延开来。   “你明明知道权最无法忍受的就是这种窥视,而你,却利用他对你的信任存有这般龌龊心思!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你更恶心更下流的人了!他是瞎了眼才接受你进入他的空间……”说到后面,女孩连眼泪都掉下来了,无尽的心疼跟愤怒让她深深地为凌一权感到不值。   凌一权有多防备外人她从来都知道,也很清楚。当她看到白千严出现在凌一权的别墅时,除了偷偷的羡慕外,更多的是欣喜。她不希望凌一权就这样孤僻下去,他需要更多的朋友。可这个人,他怎么能够这样……   “对不起……”白千严声音低沉地道歉,垂下的指尖轻微颤抖着,“以后再也不会了……”   “没有以后!!”浅昕尖锐地打断他,“永远都没有以后!!”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女孩目光如寒意箭般直刺向白千严。   顿了顿,她才压低声音怒道:“这件事情,我会暂时替你保密,因为我不想他知道自己的身边竟然有那么恶心的存在。但是你要立刻给我搬出这里,离他越远越好!听到没有!!”   “……”白千严整个人都僵住了,暗夜般幽黑的瞳眸有些发灰。   搬出这里?   在听到这个判决的瞬间,他的心脏仿佛被瞬间冰冻一般,几乎整个都停止了跳动。   眼看浅昕要走开,情急之下他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臂,声音变得沙哑难辨:“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改……”   “放手!”浅昕沉哼一声,似乎并不想惊动凌一权,声音压得很低。   却见白千严还没有立刻放手,顿时气得用力甩开了他的手,力道却有些过大,以至于套在身上的白衬衣被拉开了领口,露出了雪白细腻的皮肤以及隐约的淡蓝色内衣。   不想再多说什么,她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径直朝门内走去,却意外撞到了正要到阳台的凌一权。   “……”冰冷的目光先是扫了一眼脸上有巴掌印的白千严,又扫了一眼似乎正在整理衣服双眼湿红的女友,沉默了片刻,才冷冷地开口:“你们在干什么?” 第六章   “你们在干什么?”   铺着樟子松的白色阳台上,两男一女僵持着。   站在阳台入口的白发青年神情淡漠,白皙的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琉璃般的双瞳冷冷地盯着另外两人,目光如充满寒意的剑刃,直刺入另一个男人的心底。   男人看起来大约三十出头,站在阳台的边缘,脸上同样没有什么表情,但他棱角分明的脸颊处有着一道清晰的巴掌印。掌印的位置,红的仿佛要冒出血来。   在他们的中间,站着一位仅着男士白衬衣的少女,神情有些无措,衣摆下的雪白大腿露出大半。她身上衬衣的领子却仿佛有着被人粗鲁拉扯过的痕迹,露出了精致的锁骨。   事情似乎在这一刻变得复杂起来。   “可以不说么?”过了一会,名叫浅昕的少女幽幽的开口。   “……”凌一权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浅昕脸色微变,低头磨蹭了一会,才缓缓地道:“其实也没什么……刚才我在围栏外的石像上看到一只蓝色的小鸟,一点都不怕人,我觉得很可爱,就想抓来玩一会,然后可能在抓的过程中,身子探得太出去了,于是……碰巧出现的白叔叔,他、他……他可能判断我有危险,就一把抱住了我……”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好久,声音却慢慢带上了不易察觉的哽咽,像是想起了什么相当不愉快的情景,渐渐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我当时真吓到了,你知道的,除了你,我不允许任何男人碰我的……突然被这样一声不吭地从后面紧紧抱住,无论怎么样都有些无法接受……所以就转身给了他一巴掌,真的很对不起……”浅昕说着,再度哽咽起来,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很努力地体谅白千严的行为,但依旧难以控制地感到委屈,紧抿的双唇直打战。   白千严默默地听她撒着谎,却无法辩解任何一个字。   因为事情的真相在某些方面来说,其实更让人无法接受。   在这种看起来非常容易让人误会的情况下,浅昕看似在为他辩解什么,但事实刚好相反。   她并不愚蠢,白千严既然已经住到了凌一权家里,那么必然已经得到了凌一权充分的信任。同时,凌一权也应该相当了解这个人才对。   如果她利用眼下的机会污蔑白千严非礼自己,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种说法都相当的鲁莽。再怎么样,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不会在自己上司的家里,色胆包天地非礼上司的女友。   但她的话中用了“可能”这样的字眼去形容白千严的行为,就是说,她把想象空间留给凌一权——白千严突然一声不响地抱住自己,可能是怕自己掉下去,但也可能是其他原因。   这样的说法,无论结果如何,这件事都必定使白千严在凌一权心里留下或少或多的坏印象。   一直沉默的白发青年听完女友的说辞后,才将视线慢慢转向同样沉默的白千严,淡淡地道:“是这样么?”   冰琉璃般的双瞳,看不出一丝异样的情绪。   “嗯。”白千严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他只能这般,因为浅昕就在旁边看着他。   只要她不说出事情的真相——他刚才在音乐室的行为,他什么都认。   但让浅昕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是,凌一权在听到白千严这样模糊地回答后,居然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甚至没有多问一句,而后还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让对方给自己泡茶。   这种彻底信任白千严的态度,让本身就敏感的浅昕感到了巨大的威胁,眼睛渐渐又红了起来。   不!她决不允许事情这样继续恶化下去!   ==============   事情总算暂时告一段落,白千严系着一条浅蓝色的格子围裙,独自一人站在厨房里为楼上的两人准备下午的茶点。他的动作很利落,有条不絮地切着水果,而球狐狸则懒洋洋地趴在水槽旁的平台上静静地看着他,圆圆的脑袋随着他摆放水果的动作左右转动着。   忽然,球狐狸的毛发哆嗦了一下,双眼直瞪瞪的盯着白千严因错手而切到的手指。   “嗷!”它垂耳,有些不安地叫了一声,男人摸了摸它的头,很淡定地找出医药箱将手指用创口贴包好。   将粘到血的水果丢掉后,白千严拿出一个哈密瓜,继续为凌一权和浅昕准备茶点。但,仅仅两刀下去,他又切到了手指,这一次切得挺重,血流的很多。   “……”球狐狸骤然站了起来,似乎有些焦躁。因为白千严像是没有发现自己的手指被切破般,居然还在切,直至让鲜血渐渐染红了黄嫩的果肉。   最后,白千严是在球狐狸的拉拽下才停止了动作。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为自己的走神。   “抱歉。”他对球狐狸淡淡地道,然后随意地洗了洗伤口,再度拿出医药箱,简单地包扎了一下。   十分钟后,他总算在球狐狸的监督下顺利地做好了水果拼盘,又泡了热茶,把自制的绿茶奶冻一并放到托盘后,端上二楼。   轻轻敲了敲门,没有回应,白千严静立了一会儿才缓缓地推开门。   音乐室里两个人都在,但像是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般,并没有发现白千严的到来。   透过宽大的落地窗,午后的阳光细碎地从树枝间透入,俊美的白发青年端坐在透明的钢琴面前,闭着双目,秀美的指头仿佛灵动的妖精般在键盘上跳跃。   随着他指头的舞动,优美的旋律仿佛来自遥远的国度,如水幕被层层拨开,空灵的音律缭绕着整个房间,如同魔幻世界里的森林迷境。   在他的旁边,还坐着一个同样美丽的少女,窈窕的身影散发着年轻而甜美的气息,她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只是专注的看着青年,沉浸在那个迷幻的音乐世界中。   他们就像一对神仙眷侣,不容他人惊扰。   一曲终了,少女安静的回味了片刻,才温柔地对凌一权轻道:“第二节的这个部分,主旋律有点欠缺,如果在这个部分的末尾再降一个半音会更完美一些。”说完,少女柔美的手指轻灵地在键盘上弹了一段。   凌一权闭眼听了片刻,点了点头,嘴角竟难得地浮现出一丝笑意:“不错。”   而后他又细细的弹奏了一次,并在少女修改的基础上,又大胆地作了不少的改动——瞬间,整首乐曲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命,让人心中产生了一种仿佛灵魂被重塑过一般的感觉。   痴痴地注视着完全沉浸在音乐世界里的凌一权,少女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亲了一下他的脸颊。后者没有什么反应,依旧流畅地弹奏着钢琴。   像是习惯了,又像是根本不知道……   白千严默默地看着他们,片刻后,才悄然无声地将茶点放在矮桌上,再轻轻的关上门离去。   那,不是他有资格打扰的世界。   到了接近晚餐的时候,正要走到厨房做晚饭的白千严,却看到两个人穿着外出衣服从楼上双双走了下来。   “白叔叔,不用麻烦你准备我们的晚餐了,我跟权还有事情出去,今晚应该不回来了。”浅昕一边拿起自己的包包,一边转头温柔地对白千严吩咐道。   “……”白千严愣了片刻,转头询问地看向面无表情的凌一权。   凌一权对他点了点头,朝他走来,而后将手里的紫蓝色领带递给他。   白千严很自然地刚想接过,但跟过来的浅昕却一把夺过领带,随即像是有些羞涩地笑了笑,嗔怪道:“这种事情我来就好,不要老麻烦白叔叔,他打扫房间已经很辛苦了。”   凌一权看了看白千严有些疲惫的神色,随即转身面对浅昕,让她为自己系上领带。   白千严只是笑,没说话。   “白叔叔再见,晚上早点休息。”   随着大门被离开的两个人关上,雪白的房间仿佛沉溺在深蓝的海底一般,死寂的静。   明明还有夕阳落入屋内,却有种透骨的冷一点点侵蚀着白千严的身体。   他就这样一个人静静地站着,幽黑的双瞳如浓墨般深沉,沉到有些空洞的地步。   ================   市区中心在这个晚上显得格外热闹,到处都弥漫着桃红色的甜美气氛。   街上一对对年轻的情侣相拥着,一张张都是幸福洋溢的笑颜。   步行街上的店铺装饰着各种各样心形的图案跟玫瑰,不时有成群的粉色气球升到上空,上面写满了祝福跟名字。   不愿独自一人待在屋里的白千严穿着一身黑衣,面无表情地走在繁华大街上,孤单的身影跟冷漠的神情使得他跟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   今天是七夕,情人节……   来到市区看到周围的一切后,才意识到这个事实的白千严了然地笑了笑,带着一份苦涩。   四周的商铺里陈设架中摆放的都是精致的情人节礼物,却没有一件是他有资格送出去的,哪怕是一张最便宜的明信片。   没有再停留,他转了个弯,朝记忆深处的一个地方走去。   那是一个废弃的小游乐场,转轴已经损坏的旋转木马跟秋千早已无人问津,在昏暗的路灯下显得越发残破和孤独。   男人半蹲在秋千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锈迹斑斑的座椅,思绪却飘到了很远。   那个时候,白千严只是个少年,而凌一权还是个肉敦敦的孩子。   那孩子,因为家庭教育的关系,并没有一般孩子天真烂漫的童年,只会像机械一样重复着规律的生活。   “我没有母亲,父亲大概一年能见到两次。”   “玩?我不需要。”   粉嫩、小小的凌一权,曾用很平静的声音告诉白千严这些。   可白千严却明白,对方说的“不需要”,只是因为没有人真正地陪他而已。   白千严当时没有什么钱,大部分的时候,只能带他来这里玩。   一开始那孩子并不愿意,嫌脏。   但他毕竟只是一个孩子,孩童的天性令他终究抵挡不住玩耍的诱惑。   虽然表面上依旧矜持,但却在白千严一再的邀请下谨慎地坐上了秋千,带着奶气的声音淡淡地道:“真拿你没办法,摇吧。”   于是白千严总会在这种时候忍不住逗弄他,因为那孩子实在面瘫得可爱,只是无论他说什么好玩的事情,那孩子都依旧面瘫,大部分时间只是静静地听他说话。但白千严总是能从凌一权面无表情的脸上,分辨出他真正的情绪。   他的开心,他的生气,他的孤独……   恍惚间,白千严仿佛能透过交错的时空看到一个白净而漂亮的小男孩坐在秋千上,脸上的表情很严肃,带着天生的冷漠。可是当他转头看向白千严时,那种眼角微微带着一丝笑意的神态,却让人直暖到心里去。   这样的表情,凌一权只对白千严流露过。   心脏一紧,男人面无表情的脸上仿佛崩现出一丝裂缝。   他站起身缓缓地在旁边破旧的木质长椅上坐下,平静地看着那个已经坏掉的秋千。   要离开他了——   突然的觉悟,让男人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瞳孔的光,唇瓣似乎在笑,手指却控制不住地按住胸口……   好疼……   跟那个时候,一样的疼……   明明才重逢没多久……   男人的笑容加深了几分,却有种绝望的苦涩悄悄蔓延开来。   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陷得那么的深。仅仅是被要求离开对方的身边,心脏就已经疼得仿佛正被慢慢地撕裂……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制止自己的奢望,现实就已经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清楚而透彻地告诉他,那个人永远都不会是自己的。   因为对方的一点亲近而暗自窃喜的自己,真的是又傻又贪婪。   闭着眼,男人深深呼吸着,似乎这样就能缓解疼痛般。   一滴冰冷的液体突然打在他的鼻尖上……   他缓缓地睁开眼,望向漆黑的夜空。   从他这个角度往上看去,透过昏黄的路灯光,无数金色的雨滴仿佛慢镜头一般,缓慢地从中心朝四周散落下来,充满了整个天空。   一时间,世界上仿佛只剩他一个人的感觉……   很静很静……   只剩体温被一点点夺去的凉。   男人没有动,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任雨水打在自己的脸上,感觉着那轻微地带着刺疼的冷。   雨声在耳边,忽远忽近,犹如他摇摆不定的心。   他需要一些清醒,来更透彻地认识到自己的立场。   ===================   天边,渐渐透出朦胧的光亮。   被雨水冲刷了一夜的城市显得湿漉漉的,带着丝丝秋天的凉意。   在长椅上坐着,被雨水淋了一夜的男人从透骨的寒意中回过神来,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好半天才清醒过来。   自己,竟然在这里待了一夜吗?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有些潮湿的衣服,有些艰难地站了起来。男人感到头晕目眩的同时,第一个反应是想到有人要生气了,第二个反应是要立刻赶回去给这个生气的人做早餐。但男人急着要离开的脚步很快又慢了下来,最后,男人站在原地,不动了。   根本没有人会生气吧!   更不会有人发现他在外面过了一夜。   因为那个人昨天跟女友出去了,晚上根本不会回家,他的担忧显然很多余。   男人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苦笑,他低头看了下手表,最后决定直接去公司,因为他在那里有准备替换的衣服。   一个小时后,白千严乘坐地铁到达了公司。大厅的年轻保安却被他煞白的脸色吓了一跳,连忙凑上前关切道:“先生,你还好么?”   “我没事。”白千严虚弱的笑,视线却已经无法集中,眼前的景象一黑一晃的。   他此刻的身体状况如此糟糕,应该和方才乘坐地铁有很大关系。他淋了一夜的雨,身上的衣服本来就还湿着,在车厢里被强劲的冷气吹了个透,换谁都会顶不住。   谢绝了年轻保安提出送他去医院的建议后,白千严独自一人去员工储物间换衣服,却觉得头越来越沉,几乎快要站不住了。   看来年纪真的大了,淋这点雨居然弄成这样……   男人叹息一声,虚弱地靠在柜子上低头看了看表,离上班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公司几乎没有什么人,他也没有什么力气去买药了……   按了按太阳穴,男人决定在上班时间前暂时休息一下恢复一些体力,于是,他来到二十五楼的员工的休息室。这里鲜有人来,但很干净——米白色的沙发搭配着淡蓝色的格子抱枕,给人相当舒适的感觉。但男人却无心欣赏,刚倒在沙发上,铺天盖地的晕眩就席卷了他的全身,就连闭上眼也觉得天花板在打转,晕且恶心。   男人很快就陷入了昏睡,连毯子都没拿出来盖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正被压抑的噩梦困扰,浑身阵阵发冷的男人感觉自己的脸被人拍打,紧接着听到一个陌生的男声有些担忧地唤着自己。   “……”男人抿着唇将眼睛勉强地睁开一条缝,视线所及之处模糊一片,隐约见到一个看起来似乎很年轻的男子蹲在自己身旁——暗金色的头发很短,似乎还戴了个耳钉……   很眼熟……而且,身上似乎还有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白千严皱着眉再度闭上了眼,头疼、晕眩的他实在没有精力去理会对方。   而后,男人感觉到自己汗湿的头发似乎正被缓缓拨开,随着一道浅浅的呼吸喷在自己的脸上,额头被一个温热的什么贴上。   “你烧得很厉害,千严叔。”低沉带着磁性的嗓音听起来有些耳熟,对方竖挺的鼻梁因彼此的距离相近而贴到了白千严的鼻梁上,冰冰凉凉的,“昨晚不会跑去淋雨了吧?”   白千严苍白的唇瓣吃力地动了动,又合上了。   他现在浑身一阵冷一阵热,痛苦得只想睡觉。   迷糊中,身边的年轻人似乎离开了,片刻后,一张柔软而干净的毛毯盖在了他的身上,严严实实的压好,低沉的嗓音又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有带自己家族里特制的秘药,退烧效果很好,很厉害的,等我一会。”说完,白千严感觉到对方关门离开了,房间里再度恢复一片寂静。若不是盖在自己身上的毛毯传来真实的重量感,他几乎以为自己刚才在做梦。   迷迷糊糊地,白千严几乎再度昏睡过去时,对方又回来了。他的上身被对方有力的臂弯扶起,对方快速地在他的背后垫了个靠枕。   “千严叔,你没吃早餐吧?空腹吃药是不行的,先喝点浓牛奶。”那个人说着,白千严感到一个温热的杯子递到了自己的唇边,牛奶的香味传来,可因为半坐起来而加剧的晕眩使得他更加难受,根本喝不下去。   “我帮你吧。”俊美的年轻人看到男人似乎吞咽很困难的样子,扶着白千严的后脑。   白千严在迷迷糊糊中,只觉得牛奶的味道被缓缓地喂进了嘴里,但异样的感觉使他恢复了些清醒,并抗拒地扭开了头。   他不喜欢别人这样亲近他,而且这种举动让他想起一些不好的记忆。   但年轻人眯起了蔚蓝的眼,干脆扣住白千严的后脑,继续不容抗拒地将牛奶灌了进去。   “呜……”白千严难受地拧紧了眉头,一时间,口腔里充满牛奶。   排斥,极其的排斥!   “滚……”极其不悦地想要推开对方,可因高烧而发虚的双手却只能勉强地抵在对方的胸口上。   “我自己喝……”好不容易被放开,额头已冒出细汗的白千严虚弱地扭开头,那嘶哑的嗓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有种糯软的质感,“赛斯特……”   直到现在,他迷糊的脑子才勉强辨认出对方的身份。   赛斯特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地笑笑,用实际行动拒绝了白千严不切实际的请求。以白千严目前的体力,根本就不可能握紧一杯牛奶!   最后,被喂了整整一杯牛奶的白千严气得头更晕了,但他苍白的双唇终于有了血色,显得有些嫣红。   模糊中感觉到赛斯特的气息又凑了上来,这次是药水。   是苦的要死的特制药水。   “呜……”低低地呻吟一声,白千严被这个极苦的味道逼得条件反射地抓住赛斯特的头发,修长的腿更是无意识地想要踢开对方。为了顺利把药喂给白千严,赛斯特顺势一扯,让他的脚乖乖搭在自己结实的腰上,防止他乱踢害自己不慎把药撒他一身。   咔!   这时黑色的木门突然被推开,找了白千严一个晚上的凌一权走了进来,随即整个人因为眼前的画面僵在了原地。   凌一权向来没有情绪的面部剧烈地抽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沙发上的两个人。   血色仿佛在一瞬间从他的脸上消失殆尽。   指尖都在发颤。   而后,一种阴厉至极的杀气从他的双眼中迸射出来。凌一权二话不说,直接上前将赛斯特粗暴地往后一拽,后者顿时整个人就摔倒在矮桌上,一脸莫名其妙。   “两分钟后,办公室里看不到你,你就给我滚!”朝同样错愕的白千严丢下一句话,凌一权板着脸摔门而出。   “……”赛斯特眨了眨眼,一边揉着自己被撞疼的腰,一边仍旧有些莫名其妙,特别是凌一权几乎是寒着脸放狠话的模样,更是让他内心震惊不已。   他可一次都没看过凌音皇面瘫之外的表情,这太罕见了。   “他怎么了?头顶都冒烟了……”半是玩笑半是好奇的赛斯特不由问白千严,却发现后者的脸色比之前都要来得惨白。   而后男人竟挣扎着要爬起来。   “你疯了?现在怎么能乱动!”赛斯特见白千严居然真的要去办公室,顿时急了,这个人根本连站的力气都没有!   喘着粗气坐起身,白千严感觉到眼前的画面又在疯狂的旋转,当场就要再度倒下。幸好他及时的抓住了赛斯特的衣领,靠着他喘了好一会,才暗哑道:“扶我站起来……”   “别闹,那边有什么事情我帮你去处理,你现在必须休息,药没有那么快见效的。”   白千严皱起了眉,深深吸了口气,居然仅凭意志力让自己勉强地站了起来。他朝门口看了一眼,摇摇晃晃地刚要迈开腿,整个身体就仿佛失去控制一般倒了下来,而一边的赛斯特则面色不悦地将他顺势搂进了怀中扶稳:“你一定要去么?”   白千严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扶我过去。”   “那我抱你过去吧。”说着,赛斯特就弯腰准备把人打横抱起。   但白千严冰冷至极的声音随即传了过来:“你耳朵聋了吗?听不懂我的意思?”   “……”赛斯特委屈地撇了撇嘴,从没被人如此对待过的他脸色有些难看,但他居然不吭一声地服从了白千严的话,小心地将人扶着走了出去。   明明不算远的距离,白千严却走得浑身都冒出了汗水。但渐渐地,他有了些许力气。到了顶楼,将一脸不悦的赛斯特打发走,他独自一人走向了最里面的办公室。   他也不清楚到底过了两分钟没有,或许已经过了十分钟也不一定。   但是他真的尽力了。   才走到门口,就看到黑着一张脸的端庄男垂头丧气的走了出来,似乎刚被谁狠狠的折腾了一番,风度都没有了,几乎是扭着走出来的。但在经过白千严身边的时候,他站定,似乎见到罪魁祸首般怒瞪了白千严一眼,手指对着他的鼻尖指了好一会,咬着牙似乎要说什么,但最终却只是哼了一声就走了。   门又失灵了……   “凌董。”推门进入,白千严在凌一权的办公桌前站定。   端坐在办公桌前凌一权似乎已经恢复了正常,精致的脸上没有透露一丝情绪,对于白千严的到来没有理会的意思,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只是低着头静静地批阅文件。   白千严安静地站了五分钟,冰冷而压抑的气氛让他难受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抿了抿唇,他刚要开口解释什么,凌一权却头也不抬地制止了他,声音如寒霜般没有丝毫温度:“我不想听你说话。”   “……”   白千严沉默了,真的没有再开口。   办公室再度安静了下来,除了偶尔翻阅文件的声音,就再也没有任何的动静。   男人仍旧笔直地站着,额上的汗珠串成了线,缓缓地顺着他的下颚滴落。   他的身体状况依旧糟糕透顶,刚才全凭过人的意志力走到这边,现在安静地站着,晕眩又再度袭来,眼前的一切都生出了重影,摇摆不定。   但即便如此,他仍旧努力地站立着。   不想在这个人的面前狼狈倒下,也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对白千严来说,是最难熬的,仿佛每一秒钟都是一个世纪的窒息。   等到凌一权抬头看向白千严的时候,后者除了脸色有些发白外,身体已经没什么太大的异常了。   出了一身淋漓的大汗后,那可怕的高烧已经被赛斯特的药逼退了。   凌一权安静地看了他片刻,才淡淡地道:“员工宿舍现在有空出来的房间,你搬过去。”   “是。”白千严点点头,双眼里是没有波澜的平静。   他本来就要申请搬出别墅的,现在只是换成凌一权主动要求而已。   都一样,没什么值得难过的。   这样想着的他,却不知道自己的手指在控制不住地战栗……   当天晚上,白千严就开始收拾行李了。   在门边偷偷窥探的球狐狸似乎也知道了什么,呆呆地盯着他忙前忙后。终于,球狐狸肥短的四肢一蹬,冲上前就抱住白千严的小腿,还坐在他的拖鞋上不动了。   白千严愣了愣,挪了挪脚,球狐狸那白毛球一样滚圆的屁股颤了颤,却丝毫不动。   随后他了然地笑笑,温和道:“给你准备了你最喜欢的炖肝,放在一楼。”   球狐狸尾巴顿时一抖,“嗷”地一声连忙冲下楼去找食物。可等它美滋滋地啃了半碗后,突然察觉了什么再跑回楼上时,白千严已经拿着行李离开了。   什么都没有留下。   而凌一权则根本没有回家。   肥肥的小身影呆呆地蹲在门口,歪着头低低“嗷嗷”叫了几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有些无措的它茫然地朝那还留有余温的炖肝走去,却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都吃不下了。   接下来的日子,白千严并没有接到任何工作变动的通知,所以他依旧照常上班,只是再也没有看到凌一权。   听说他已经飞往美国,是公事,但白千严却知道那边的事情还不需要凌一权亲自过去处理。   凌一权表面上对鸿宇来说是任何人都无法超越的殿堂级巨星。但更多的时候,他扮演的角色是领导整个公司发展走向的决策人。而他在这方面的天赋似乎比他歌唱的能力更为出色,不然鸿宇也不会发展到今天的规模——全球娱乐公司的三大巨头之一。   凌一权决策能力的体现之一,就是他在公司现时的地位。   比起其他国际巨星,作为音皇的他曝光率实在很低,也从不轻易接受采访,甚至连出席的活动也极少,可他依旧在全球红得发紫。唱片销量每每刷新记录不说,一些限量版的签名唱片更是让粉丝们抢破了头,在网络上的竞拍价简直高得接近天价。究其原因就在于他虽然很少曝光,但一旦曝光,无论是出席宣传活动或者接受媒体采访,都必定瞬间就能吸引所有人的关注……即使小部分的人开始时关注的可能是他以外的事物或事件,但到了最后,人们的目光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被引导,潜移默化地关注起他和他的音乐来。   这个世界上,有着过人音乐天赋的人并不少,但是要发展起来,需要的其他条件跟因素实在太多了。   不过白千严却莫名其妙地产生了另一种看法——凌一权虽然喜欢音乐,但并不喜欢做巨星,也绝不享受被粉丝追捧膜拜的感觉,他所做的一切举动,仅仅只是为了得到并维持这个地位罢了,除此之外,他不愿再多付出一丝精力,而要促成这些,凌一权所计算的,简直精确得有些可怕。   至于其中的原因,白千严却是不知道的。   喝了一口咖啡,白千严靠在墙上,闭上了眼。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凌一权才离开,赛斯特也跟着赶回国,似乎家族的企业突然发生了什么很不好的变故,作为嫡系后背的赛斯特自然没有缺席的理由。   “等我回来!”赛斯特走的时候还给白千严发了条短信,内容有些奇怪,白千严看了一眼就删除了。   低头再看看手机里的被自己备注成“圈圈”的人,头像是一只很可爱但是没有表情的卡通狐狸,却从来没有动静,发过去的问候短信也一条没回。   暗叹了口气,白千严把一次性咖啡杯丢到垃圾桶,回去工作了。   虽然凌一权本人不在,但是他这个助理的工作却不少。   一个月过去了,凌一权依旧没有回来,也没有回复他任何信息。   他也曾试图给凌一权打电话,能接通,但从来不接听。   这种有着明显痕迹的漠视,让白千严很难受,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又一个月过去了。   白千严除了按时上班,偶尔也找机会回陈导演的剧组补一些戏。而凌一权则依旧留在美国的分公司。白千严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自己写了辞职信交到了人事部经理那里。   他一直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   整理好了东西,想了想,白千严还是决定打电话跟凌一权交代一声。但他刚按了两个号码,手机就响了,屏幕上出现了一只白色卡通狐狸的图标,姓名标注——圈圈。   白千严感到心脏在扑通地乱跳,手指有些发颤地按下了接听键:“喂?”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明早八点的飞机,美国。”对方那完美的声线即使是透过高科技通讯产品,从太平洋的另一边传来,还是有着相当的质感,但也一如既往的冰冷。   “美国?这……喂?喂?”白千严还没反应过来,凌一权那边就挂了电话。   怎么回事?   白千严还在发愣,身穿深蓝色西装的女秘书就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几个小本子:“白特助,这是你的护照跟一些相关的证件,飞机是明天早上八点十分起飞,抵达后会有人到机场接你。”   “不好意思,请问你知道凌董让我过去是做什么吗?”   “很抱歉,我并不知道。”   白千严点点头,想了想又问道:“护照是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十天前。”   白千严跟秘书道谢后,又沉思起来。   这样说来,今天凌一权的电话、安排的事情和他所递交的辞职信并没有任何联系……但他让自己去美国干什么呢?如果是发生在一个月前,他或许会开心,因为他是真的很想见到那孩子,哪怕只是单纯地看看那孩子也会觉得很满足。   可经过两个月的冷静后,他现在已经很清醒了,想事情已经不会往某些方向去了。   而事情也如白千严所预料,到了美国,他并没有见到凌一权本人,而是被人带到了一栋别墅里。别墅里除了两个外籍佣人,还有一只明显瘦了一圈的狐狸正毫无精神地趴在毛毯上。   “可能是水土不服的关系,到了这边后,它越吃越少,身体也越来越瘦。好几个兽医来也检查不出毛病,现在只靠大量的营养针跟一些流食维持体力。”   听着接待他的人解说,白千严渐渐皱起了眉头,朝正在假寐的球狐狸走去。   球狐狸的小鼻子动了动,似乎嗅到了自己熟悉的气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白千严正蹲在身边看着它,墨玉般的眼睛是它所熟悉的深沉跟专注。它先是呆呆的看了对反整整半分钟,而后突然跳了起来,小声地“嗷嗷”叫着直接扑到了白千严的怀里,看起来无比委屈。   “怎么了?那么委屈……”白千严虽然不怎么喜欢动物,可对这只小狐狸多少还是有些感情的,不免也有些心疼——尤其当他的手碰到小东西那明显能摸出脊椎骨的背后。   “嗷,嗷嗷,呜……”小狐狸也不管白千严听得懂听不懂,窝在他怀里就开始吐槽着什么,小爪子还不时比划,粉粉的耳朵一颤一颤地直抖。   “打针很疼,对么?”白千严居然像是能听懂,摸了摸它的小屁股,后者乖乖地给他摸,然后猛点头,又委屈地嚷嚷了几声。   “如果一直不老实吃饭,还是要打针的。”白千严淡淡地道。球狐狸耳朵一垂,低头轻轻地“呜”了一声,又蹭了蹭白千严,居然想钻进他的衣服里。   于是,白千严试着给它煮了鹅肝粥——因为以球狐狸现在的健康状况来看,并不适合给它炖肉食,要先从清淡的粥开始。   球狐狸嗅了嗅,朝白千严“嗷嗷”了两声,居然低头老实地吃了起来,相当的乖,看的两个佣人跟接待的工作人员啧啧称奇——这小狐狸的胃口跟脾气都是极其刁钻的,突然这么老实,大家真是有点适应不能。   “真不可思议,它居然那么粘你。”看着吃饱喝足后窝在白千严怀里求摸肚子的球狐狸,年轻的男工作人员感叹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它跟Boss以外的人亲近。”   白千严摸着小狐狸的圆肚皮,想了一会忽然问道:“凌董平常过来么?”   “Boss他很少过来,太忙了。”   难怪球狐狸瘦成这样,原来是因为寂寞。顿了顿,白千严又问:“他平常都在忙些什么?”   “这个不是我们能过问的了。”男接待员说着低头看了看表,“啊”了一声道,“时间不早了,我要先回去了,这段时间就麻烦你照顾它了。”   白千严点点头,这个就是他被叫来美国的原因。   唯一的原因。   接下来的几天,白千严不知道凌一权是真的很忙还是其他的原因,一直见不到人。而球狐狸则在他的喂养下,很快恢复了体力,也变得更加粘白千严了。   两天后,仍旧待在别墅里的白千严收到一个红色的信封。喜气的颜色让他一时间竟不敢拆开,但想想又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可笑,当即直接撕开了看——里面并不是白千严以为的东西,而是一张演唱会的入场卷。   凌一权全球巡演的首场入场卷。   拿着这张精致的入场卷,白千严就这样站在门口发起了呆。他不知道凌一权到底什么意思,也不敢多想,却仍旧抱着球狐狸失眠了一夜。   到了演唱会当天,白千严很早就拿着票排队入场了。他的票位置相当不错,靠得很前面,能清楚地看到舞台上的每一个细节。   现场有八万观众,而在他的周围是一些各种肤色的年轻人。男女都有,他们的脸因为期待而发红,一边双眼发亮地盯着舞台,一边兴奋地跟同伴激烈地讨论着即将开始的演出。可惜白千严一句都听不懂,但是,他仍旧能感受到他们内心的激动跟狂热。   “帅哥,你也是中国人么?”这时,一个相当时髦、俏丽的黑发女孩拍了拍他,歪着头很好奇地问。   “是的。”白千严点了点头。   “真巧,我是上海的,特地赶过来。”女孩的笑容相当的甜,过了一会忽然很感兴趣地道,“你跟我们似乎不太一样耶!”   “嗯?”   “你能买到这个位置的票,应该是花了很多钱吧?但我从你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喜悦,就像漠不关心的人,你难道不期待这场演唱会吗?”   白千严愣了愣,漆黑如墨的双瞳闪过一抹复杂的暗芒,过了一会才微笑道:“不,我很期待。”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习惯性地将自己对那个人的所有感情,都深深地隐藏起来。   “真是个怪人呢……”女孩刚想要说什么,忽然间所有的灯光都熄灭了。   浓郁而神秘的黑色弥漫在演唱会场馆的每一个角落。   刚才还不时喊着凌一权名字的粉丝们仿佛得到什么指示般,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中央,兴奋得呼吸急促。   墨染的空中,渐渐浮现出一粒乳白色的光点,紧接着,所有人的上空都出现了无数如雪花般的光点。   这些光点结合了最新的镭射技术,仿佛有生命般渐渐朝舞台的中间聚集,直至舞台中央的白色光芒越来越密,越来越亮,最后竟渐渐凝聚成了一个修长的身影——身穿一袭雪色长袍的凌一权。   现场的粉丝一声短促的惊呼,随即又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在黑暗中唯一的发光体,生怕惊扰了什么。   凌一权的头发变得很长,像冰雪瀑布一般顺滑地垂到地上。他抬脚自黑暗中缓缓地走出,洁白无瑕的素色下摆拖在身后,像云烟中的龙尾。一声轻轻的哼唱,如拨动的琴弦传出空灵的音色,散播到现场的每一个角落。   明明只是哼出单音,却仿佛在其中蕴含着无数层的音律,如同情人在耳边的叹息,透入心底的最深处。   他微微抬起头,如被神所眷顾的容颜有着一种沉静的美。随着他修长的双手缓缓张开,他嘴里的哼唱也渐渐婉转而悠长起来。   没有歌词,没有伴奏,只有喉咙深处最完美的旋律。   但被这样的声音所包围,浑身仿佛被这空灵的声音洗涤一般——从来没有听过凌一权现场演唱的白千严第一次发现,一个人的声音,仅仅就是声音,就能在几个呼吸间夺走你的魂魄,迷失你的意识。   就像那游弋在蔚蓝深海的人鱼……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只想安静地、用全部的感官去感受这一刻。   随着那声音的逐步高昂,凌一权身上的雪白长袍仿佛被血染般渐渐变成了红色。拖在地上、分为五大块的下摆隐隐浮现出五条龙的身影,而后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立体,并随着凌一权的声音开始有节奏地舞动。   清越的哼唱忽然一顿,周围的一切仿佛静止般,下一刻,一声高昂到了极点的长啸忽然飙出,五条威武的东方神龙摇身一变,瞬间就化为了五条身形长达百米的巨龙冲向四周,那栩栩如生的姿态跟威严使得近距离抬头看的粉丝们再也控制不住地兴奋地尖叫起来,为这样震撼人心的东方神龙,为这不应该存在于人间的歌喉。   长发舞动,肉体无法束缚的皇者之魂随着狂啸至极的清啸倾泻而出,俘获了所有人的魂。   没有停顿,就在粉丝们还在为凌一权长得惊人的高音感叹的时候,他的尾音竟然悠然一转,第一首歌《龙魄》便自然而然地唱出了,每一个旋律都透过四周最完美的音响传遍现场的每一方空间。   没有人听过这首歌,可它的旋律就像天生烙印在灵魂深处一般,钩住了你全部的思绪,将你带入神秘而悠久的东方国度。   这是一首响彻在异国的中文歌曲。   白千严抿着唇,细长的眼眶有些湿红,他无法不为那个舞台中央的青年感到骄傲,也无法抑制全身的血液在疯狂的燃烧。   这一夜的纽约全球巡演首场,凌一权一共唱了十首歌,每一首都让现场的观众陷入不同程度的疯狂。白千严身边的那个上海女孩喊的嗓子都哑了,依旧不停地喊着那个人的名字,眼泪不断地因控制不住的激动而流出。   也是这一夜,白千严才真正见识到那个人身上的光芒。   同时,也真正意识到了那无法触及的距离。   =======================   作为世界上最繁华的城市之一,汇聚了世界上各种文化的纽约市之夜神秘而诱惑,绚丽的霓虹灯如同她最美丽的衣衫。她可以是放纵的——酒吧、酝酿灰色地带的暗巷,同样也能将自己高贵而富有文化底蕴的一面展出——百老汇大街两旁的歌剧院、停留在路边的人力车,以及一些酒吧内各种风格的音乐:摇滚、蓝调、爵士……   即使已到深夜,人们的生活却像是才刚刚开始——风味别致的特色餐馆门庭若市,大多是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以及崇尚夜生活的人群。   不过第一次来到纽约的白千严,却没有想去体验的兴致。   凌晨三点,从演唱会现场回到家中的他,依旧独自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闭着眼假寐着。而球狐狸则斜躺在他的腿边,睡得四仰八叉。   门,忽然被钥匙轻轻打开了,雪白休闲西装的凌一权出现在门口,精致的脸上依旧是万年不见云烟的清淡,视线却瞬间就锁住了沙发上的白千严。   球狐狸的耳朵一颤,反应最快,立刻就跳了起来朝他扑去,汪汪的蓝色大眼委屈又娇憨,满满是对凌一权的思念。   凌一权弯腰摸了摸它的小肚子,很快便发现了它涨回去的体重。   白千严站在玄关前,浅浅微笑着:“你回来了。”   凌一权摸着球狐狸,没有抬头看他。   白千严依旧保持着淡淡的微笑,喉咙却有些发紧。他以为自己已能平静地面对这个人,可仅仅只是近距离地靠近一些,那些压抑的感情却仿佛瞬间膨胀开来,堵得发慌。   一大堆的话想对这个人说,但那些话在肚子里转了几圈,却被他克制地生生拧碎了,最后,他选了一个最普通的话题:“今天的演唱会,你很棒。”   他说得很诚恳,仿佛他等了一个晚上,仅仅只是为了对凌一权说这一句话。   凌一权摸着球狐狸的手微微一顿,却依旧没有抬头,过了好一会才低而含糊地“嗯”了一声,显得有些怪。   随后,也不等白千严说话,他站起身直接道:“我走了。”   然后在白千严惊讶的目光中速度很快地关上门就走了,自始自终都没有视线的交流。   白千严无言地看着关上的门,久久都没有动弹。   这个孩子,已经厌恶自己到连说话都不愿的地步了吗……   第二天,不知是凑巧还是其他原因,一个熟悉的客人上门了,白千严在看到对方的瞬间心脏仿佛被勒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保持着基本的礼貌将人领入屋内。   客人是一个相当漂亮的美丽女孩,金色的发丝有着阳光的质感,但她的脸色实在称不上好看,尽管极力克制,依旧写满了满满的厌恶。   “你为什么还在他身边?”   这位客人正是凌一权的女友浅昕。   白千严还没说话,她紧接着又道:“你就不觉得羞耻么?难道非要一权最后发现了真相,亲自让你滚才舒服?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那些对他有奇怪念头的男人最后是什么下场,那绝对是你承受不住的代价,你怎么就不懂——”   “浅昕小姐。”白千严淡淡地打断她的话,双眼直视着她,一字一句清晰地道:“你想太多了,我只是来照顾小狐狸几天。”顿了顿,白千严淡色的唇角勾起一抹说不出什么意味地笑:“我会离开的,等它过几天稳定下来。”   浅昕看着他幽暗的双眼,莫名地有些紧张,半天才道:“你能自觉就好!”说完,刚想离开,突然觉得脚上一阵湿热,低头一看,一团如同毛球般滚圆的狐狸居然张开腿对她的脚撒尿!   “啊啊啊啊!!”浅昕尖叫着跳开,气得都快哭了,随后连忙冲到洗手间清理。十分钟后,她眼睛红红地走出来,看了得意的小狐狸一眼,终究没有对小动物撒气的习惯,所以直接就朝白千严怒骂道:“你真低级!教它这种事!”   球狐狸平常是什么样子的她当然知道!骄傲的像个公主不说,更洁癖得跟它的主人有的一拼——朝人撒尿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做的,除非有人恶意教它!   “抱歉。”白千严淡淡地道,没多说什么。   球狐狸的这个行为他也挺意外的,但他不想为此解释或者责备什么。   冷哼了一声,已经恢复了冷静的浅昕冷冷地看了白千严一眼,转身就走了。   “嗷——”球狐狸扭了扭小屁股,有些鄙夷地哼哼。   “淘气。”他忍不住笑了。   纽约   夕阳西下,温暖的橙色阳光仿若通透的琥珀般凝固了整片天地。   那是一片雪白的沙地,每一粒圆润的沙石都仿佛细小的珍珠。沙地上有一片神秘的树林,深蓝色的枝干蜿蜒而上,古朴的纹路以及粉蓝色的树叶影影灼灼相间着,就如同魔幻世界里的迷雾森林,不时有着乳白色的烟雾飘过。   在小树林的中央,有一颗特别高大的树——深蓝色的粗壮树干弯着,姿态优美而古韵。那上面坐着一位白发的青年,他赤着脚,血色长袍包裹着他修长而有力的身体。除了腰部上那条墨绿色的结绳,素白的一身就再也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干净得仿佛要融于天地之间。   青年在唱歌……   低沉而极富质感的声音如暖风融化冰雪般,一层层的不断铺开来,每一个音节都撩拨着你所有的思绪,仿若一字一世界。   离白发青年的不远处,在穿过灯光师,摄影师,以及导演等人后,有一个抱着白狐狸的成熟男人听得特别入神,水墨般幽暗的眼几乎都放直了。   直至拍摄暂停后的五分钟,他的下巴被球狐狸的肥尾巴不断扫过来扫过去才回过神来。   凌一权现在所拍摄的,正是他最新专辑的MV。他这个人一般出CD,如果是MV,本人通常不上镜,改由不同的模特代替,偶尔才会露一下脸。白千严不知道这算是他神秘还是懒惰。而这次亲自上镜当MV主角,显然是极其难得的,尤其是这次的化妆还相当强调他的眉眼。眼前的凌一权,漂亮的让在场的工作人员都有些顶不住,其中一个黑人的灯光师还失误了好几次。   但,白千严今天来是辞行的。   球狐狸的身体已经基本恢复,它喜欢吃的菜谱白千严也都一一教会了它专属的女厨师,所以也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   但是,还没等白千严有所行动,刚补完妆的凌一权就朝他走了过来。   白千严身体略微一顿,很快就放松的迎上去:“凌董。”   “你来这里做什么?”声音听起来很冷淡。   “我是来……”白千严刚想说自己是来辞行的,凌一权却淡淡地打断了他。   “去影龙殿的317房拿我的合同过来。”语毕,递给了白千严一副花纹古朴的钥匙。   这时,窝在白千严身上的球狐狸已经按捺不住地跳到了凌一权的怀里,后者很自然地接住了它。球狐狸先是用脸蹭了蹭凌一权的胸膛,似乎对凌一权身上的这件白袍产生了兴趣,居然用小爪子拉开了领口,让凌一权露出了大片的雪白胸膛,随后竟还转头兴致勃勃地指给白千严看。   白千严额头一阵黑线,也不敢看凌一权的脸色,抓过球狐狸就道:“我现在去拿。”而后瞬间就没了影。   影龙殿是鸿宇在纽约分公司的一栋道具楼,是最近一部魔幻大片《罪龙》的主要拍摄场景之一。   建筑主体为红黑两色,一共分三层,除了精美的花纹,外部还有大量形神兼备的雕塑镶嵌其中——最显眼的是顶层那只张开双翼的西方黑龙,强壮的四肢伏卧着,隐隐发光的腥红妖瞳冷傲地俯视大地。而在它的脚下,还有数只黑翼的畸形天使被踩踏着,脸上满是极其痛苦的神情。   虽说是道具楼,但里面却有一半房间被改造成了休息室,布置得相当舒适而干净,以供一些重要的演员跟导演在这里休息。   凌一权专属的房间在顶楼的317室,里面依旧是通体的白,连床都是新的。   将今天死粘着他的球狐狸放在地板上后,白千严看到了那张加锁的抽屉。用钥匙打开,里面只有一些无关紧要的资料。他摸索了一会,随后用一根很奇怪的小棍插入了抽屉内上方一个不起眼的小孔,只听到咔地一声,夹层打开,一份合同安静地躺在那里。   经由凌一权处理的合同所涉及的商业机密以及金额都非常的大,换个方式来说,假如白千严偷偷拿着这份合同去找一家足够规模的上市公司,就能轻松从中获得几亿的“好处费”,这里面还没算之后的分成……看着手中的合同,凌一权这种不知道是大胆还是无条件的信任,让白千严的双眼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随即,他默默地收起了合同。   正要回去找凌一权,却发现没有关严实的门口被轻轻推开,一只金毛寻回犬将头探了进来,温润的黑色瞳孔正好奇地瞅着球狐狸。   球狐狸毛发一炸,才待在房间不到五分钟的它有种领地被侵占的愤怒,“嗷嗷”低吼两声,冲上去就朝金毛扇了一个耳光。   金毛委屈地哀叫两声,夹尾就跑。球狐狸估计也没攻击过体型如此高大的犬类,瞬间自信心爆棚,居然拔起小短腿追了出去,任白千严叫唤都不理会。   白千严一阵无语,随即关好门追了出去,但球狐狸追的兴起,一下就没影了。   这栋建筑虽然仅有三层,但占地面积却相当的大,每层都有四十间房。而且因为拍摄需要的关系,房间的布局也相当奇怪,走着走着甚至会迷路。   等满头大汗的白千严好不容易找到球狐狸,已经走到了三楼最里层的一间库房。   “嗷呜!嗷呜——”被球狐狸逼到房间角落,看起来可怜兮兮的金毛朝门口的白千严求救地叫了两声,漂亮而强壮的身体瑟瑟发抖着,且身上都是小牙印,如同一个被欺负的小媳妇,随后趁球狐狸回头的瞬间一溜烟跑了。   球狐狸没有再追,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自己的小嘴巴,满足地摇晃小屁股。   有些无奈的走过去抱起球狐狸,白千严板起脸给了它屁股一巴掌,后者一僵,抬头委屈地看向白千严,汪汪的大眼颤动着,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凶煞之气,比刚才的金毛更像小媳妇。正待教训它几句,白千严却突然从空气中闻到了一股烧焦味,而且越来越浓。   一种不好的预感让他脸色一沉,抱着球狐狸就冲了出去。   暗金色的走廊外早已弥漫着灰黑色的烟雾,呛得人喉咙发痒。越靠近建筑物的中心位置,烟雾就越大,而且,他已经嗅到了空气中明显的汽油味。   有人纵火!   这个人只让白千严脸色一阵发白,等他穿过错综复杂的走廊走到楼梯口,朝下望去,大厅下面已是一片火海,滚滚热浪伴随着浓烈的焦臭味还有黑烟扑面而来,其中竟还能听到有人被火焚烧时发出的惨烈叫声。   因为这栋阁楼是拍摄魔幻电影专用的主要场景,放置了很多奇怪的、装饰用的材料,平常虽有防火措施,不易起火,但若是被汽油淋洒,火势蔓延得同样迅速,而且不时会有重物被烧毁坠落。   白千严心里发沉,又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浓烟已经逐渐遮盖了视线,根本就看不到周围的环境,如果不是他快速地跑到楼梯口,估计直接就在半路迷失方向了。   踹开了最近的一个房间,他裹着冲了水的毯子冲了出去。   一楼的火已经蔓延到了二楼,纵火的人显然是下了巨大的决心,在多处地方都洒了汽油,所以火势才会蔓延得如此迅速。   白千严抱着浑身发抖的球狐狸跨过火堆跑到二楼,却发现往一楼的楼梯被堵死了。汹涌的火舌在浓烟中扭曲地翻滚着,空气中的氧气在迅速消耗,即便用半湿的布裹住口鼻,他依旧感觉自己的肺仿佛在燃烧,眼睛更是被黑烟熏得直流泪。   窒息的痛苦跟炙热让他不得不后退到一间还没燃烧的房内。可他绝望地发现这栋建筑的窗户全部都是焊死的,那些雕花的金属装饰完全堵死了他利用窗户逃生的意图。   球狐狸僵直地缩在他怀里根本不敢乱动,漂亮的雪白皮毛已有不少地方被烧焦。   目光一沉,白千严将球狐狸举起,看着它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沉声道:“等下我要把你扔出去,尽量保护好自己,懂吗?”   球狐狸眼睛睁的大大的,显然被吓得智商急退,没有了解白千严的意思,只是想继续钻回他的怀里。但白千严却没有时间再耽搁,抓住它就塞到窗户上最大的空隙外,用力朝灌木丛扔了出去。   浓烟已经蔓延进入房间,白千严扯出几张床单绑成长绳子,再用水淋湿了全身,就朝楼梯跑去,途中差点被突然窜出的火舌扑到。   自动灭火装置早已被人为损坏,一滴水都喷不出来。   此时外面的烟雾已经浓烈得伸手不见五指,气温更是火一般的炙热。   凭着超强记忆力,白千严还是很快找到了二楼的围栏,低头看去,楼下的火已经朝旁边蔓延了,中间并不多,跳下去生还的可能性很高。   一阵晕眩让白千严差点就站不稳,已经严重缺氧的他早已头部发晕,好一会才缓过来。   勉强绑好绳子,白千严跨出围栏就抓着绳子往下爬,但这栋建筑楼层跟楼层之间的距离实在太高,那怕是三张被单依旧离地面还有三四米,白千严却顾不得那么多,直接就跳了。   “呜!!”脚下突然被一个球状的物体绊倒,白千严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右腿踝更是直接就扭伤了,疼得他根本就无法动弹,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刚才浓烟太大,他又怎么能看清地面的情况。   “咳,咳咳……”痛苦的咳嗽了几声,趴在地上的白千严试图爬着挪向不远处的大门,却半天了才移动不到半米。   再看看旁边,两具烧焦的黑色尸体蜷缩在地上,扭曲的肢体跟狰狞的五官让他心里一阵发凉。   咬牙,他再度爬起来朝前挪去,却在看清远处状况的瞬间,绝望了——   暗金色的大门安静的就在他不远处,八米的距离,却已经能隐约透过火光看清楚。上面跟之前没什么区别,却在把手的地方,多了一条手指粗的铁链,还加了锁……   纵火者的想法显然十分的极端,连自己的后路也堵死了。   白千严无力地趴在地上,身体越来越沉,脑子里却浮现出一个白发的俊美青年……   忽然想笑。   看来即便是想象,也无法想象出那个人的笑容,一如记忆中熟悉的冰冷。   假如自己这次死了,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偶尔想一想自己?除了他,自己跟本就没有任何亲人。   如果连他也不会想起自己,估计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人发现他来过吧……   闭上眼的时候,白千严隐约听到外面很吵,但是他听不懂英文,所以根本不知道在吵什么……   与建筑内部相比,建筑外墙很多装饰属于可燃性材料。因此,当建筑物燃烧起来后,火势大得根本没有人敢靠近,只敢远远地用水桶浇、用灭火器喷,但这些根本毫无作用。   凌一权是在起火几分钟后才知道这个消息的,意识到了什么的他脸色一片煞白,冲到现场,高大的建筑已是一片浓烟滚滚,火舌乱窜。   很多人都围在起火的建筑物附近,却显得无可奈何,而消防车还需要一点时间才会到达。   “白千严!!”空气中强烈的汽油味以及焦肉味让凌一权脸色惨变,红着眼的他大喊着那个人的名字,声音都嘶哑了,却没有人回应他,仿佛世界上根本没有这个人存在一般。   只有球狐狸一瘸一拐地跑到他身边,蓝色的大眼睛湿红地看着他,焦虑地用爪子指着那栋火光肆意的建筑。   意识到白千严还在里面的青年瞬间就心凉了,差点没站稳。   没有丝毫犹豫,他抢过旁边一位美国人的脏水桶,举起来直接就朝身上倒,然后往大门冲去。   这个举动吓得旁边的工作人员魂都飞了一半,七八个人上前就要抓住他,但他没停下来,几下就把人放到,而且这些人半天都爬不起来——因为特殊的家庭环境,随时可能处在危机中的凌一权还曾接受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训练,身手好得连一些顶级的特种兵都被他打趴过。   凌一权抬脚,朝大门一记狠踹,门却丝毫不动。旁边一个工作人员上来就劝他,说门已经在里面锁死了,根本打不开,说完还想拉他走,被凌一权头也不回地直接扔飞。   火势越来越大,凌一权抢来一个体积较大的灭火器,狠狠地砸门。   他的力气相当大,动作也极为粗暴,跟他平常那种云淡风轻的模样完全不同,而门居然在被他狠砸了十几下后,被砸开了。   呛人的火热浓烟扑了出来,凌一权皱眉,抬脚就冲了进去,两个细心的中国籍工作人员赶紧跟在身后用水桶暂时压制了第一个火患。   里面的烟雾很大,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只看到原本在大厅两旁装饰性的美丽蜡像扭曲着不断融化,上面满是火焰。   一时间找不到目标的凌一权愤怒了,回头吼道:“都给我安静!”   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没有人敢再吭一声。   “咳……”一声极其微弱的咳嗽声从大厅的里边传出,凌一权脸色一变,连忙朝声音来的地方冲去。途中,他踩到了两具扭曲的焦黑尸体,明显属于高大的男性,让他脸色惨白,却不敢多想分毫,以最快的速度朝里边去。   白千严静静地趴在浓烟里,显然已经陷入半昏迷的状态,但身上没有什么伤。   心脏始终高悬着的凌一权,眼睛忽然一湿,但很快就被高温蒸发了。他刚要冲过去将人抱出,旁边一个金属的装饰架却因为基座被毁,突然朝白千严倒塌下来。   “啊!!”站在门口的几乎被呛到不行的工作人员惊呼一声,,却见凌一权已经稳稳抓住了那个金属装饰架。   金属在大火中产生的温度是相当可怕的,放块肉下去都能烤熟。   几乎就在抓住了架子的瞬间,凌一权就感到了一阵钻心的剧痛——他的皮肤被烧焦的“嗤嗤”声伴随着肉香味传来。可他没有放手,忍着撕心的痛苦将金属装饰架拽到一边,扔出。   放手的瞬间,他的手心被撕掉一片皮肉,血肉模糊。   正在这时,头顶上的横木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凌一权脸色顿变,随即一把就将昏迷的白千严抱起,急退。只听到“咚咣”地一声巨响,白千严刚刚还躺着的地方,被一根燃烧着的巨木狠狠咋了个正着。   凌一权瞳孔剧烈一缩,将怀里的男人搂紧了几分,迅速就冲了出去,外面的工作人员也迅速迎了上来,而不远处传来了救护车以及消防车的车鸣声。   这一次火灾,一共死了五个人。   影龙殿全毁。 第七章   嘀……   嘀……   黑暗中,似乎能听到某些仪器运作的声响,规律而冰冷。   刺鼻的消毒水味包裹着他,焦虑的同时,却又隐约嗅到了一丝让他心安的冷香。   很像某个人的气息。   男人下意识地睁开了眼,映入眼球的,首先是一片漆黑,接着在幽暗中可以模糊地看到呈现深蓝色的天花板……   他动了动,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口鼻戴着氧气罩,手背还插着针管。   这里好像是医院。   自己竟然获救了么?身上似乎没什么烧伤——   迷迷糊糊地整理思绪的同时,男人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自己的右侧,顿时,一张漂亮到让人窒息的睡颜出现在眼前。那人浓密、纤丽的睫毛轻垂着,二人的距离近得能让他感到对方呼出的气息。   睡在自己身边的竟然是……   男人僵住,脑袋一下就懵了,对于眼前的状况显然相当意外。   毕竟,这个人已经疏远了他几个月。   男人想着,视线却因为一股药膏的苦味朝下挪去,直至定格在对方置于小腹上的双手。   只消一眼,白千严的双眼瞬间就红了,也什么都明白了——   凌一权一直都有双很漂亮的手,手上的皮肤细腻得仿佛陶瓷一般,几乎找不到丝毫的瑕疵。   但此刻,他的手却仿佛被烙铁碾压过一般,断了几个指甲不说,每一根手指都肿得几乎渗出血来,最严重的部位是掌心。   由于凌一权的掌心大面积被烫伤,进行了修护手术后,在掌心涂上了特制的药。白千严方才闻到的味道,正是来自这些药。   是他救了自己……   这个认知让白千严的心脏骤然酸疼起来,昏沉的脑子也渐渐忆起火灾现场的一些情景。   那个时候,他虽然陷入昏迷,可也依旧能听到一些声音。他记得凌一权在场馆外喊他,虽然并不清晰,却依旧能听出嗓子已经喊到嘶哑……   正在白千严陷入回忆的时候,原本安静平躺的凌一权却渐渐骚动起来。   仿佛陷入了某种绝望的噩梦,他的气息逐渐变得急促,睫毛不断颤抖着,一层层的冷汗不断地从他的脸上冒出。等白千严回过神发现他的异常时,他已控制不住情绪地浑身躁动起来,受伤的双手更是挣扎着想要抓住什么。   “一权!”白千严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摇他,后者浑身一震,瞬间睁开了双眼。   凌一权的情绪,显然还没能从刚才的噩梦中平复下来,失神的双眼依旧大瞪着,浑身上下仿佛被抽光了血液般,阵阵地发冷,连头发都湿了。   他喘息着,过了好一会,才僵硬地将视线移到身边的白千严上,仿佛确认什么般,死死地盯着他看。   男人伸手轻轻撩开他贴在额前的发丝,凝视着他的眼睛刚要轻声安慰,下一刻,凌一权却忽然咬向他的脖子!   “呜!”剧烈的疼痛让白千严闷哼一声,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却不敢乱动——对方透过病服传递到他皮肤上的颤栗,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可随即,他又想起对方的手掌还严重烫伤着,当下急了:“你的手——”   语毕就要拉开彼此的距离,却被凌一权猛地又搂紧了几分,带着焦虑的动作放佛在确认白千严的存在一般,他的气息又乱又湿。   白千严不敢动。   过了很久,终于平静下来的凌一权靠在白千严的颈间。他眨了眨眼睛,原本想要多看白千严几眼,却终将疲惫的双目闭上,嘴角以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微微下垂,而后,吃力地说道:“我……梦到你被烧死了……”   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死寂的湖泊般,没有一丝涟漪。   “火很大,你就躺在里面,一动都不动……我怎么努力,都无法冲到你身边……”   说到这里,凌一权停顿了许久,才终于又缓缓地道:“我看到柱子倒了下来……你没了……”   后面的话,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楚……又或许,他根本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将手上的力道又收了几分,全然不顾掌心传来的那些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他需要确认这个人的存在,比任何时候都需要……   刚才的梦,真的太真实了,尤其是白千严被烈火烧得焦黑的画面,清晰得就像在眼前发生一般。   他甚至能闻到一股人肉被烤熟的可怕气味。   但……怎能不真实呢……   在现实里,就在昨天,他要是晚来那么一步,刚才的梦就会真的成为现实……   以至于,他仅仅只是假象,都有种要窒息的疼痛在浑身蔓延……   “只是梦而已,我没事的……”白千严垂着眼,轻轻抚摸凌一权的头发,满腔心疼:“谢谢你来救我……”   他一度认为凌一权是无坚不摧,毫无弱点的。然而这一刻的他就像彻底卸下冰冷面具的幼兽,真实得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自两个人再次相遇以来,他从来都不曾真的知道凌一权是怎么看自己的。   这孩子一直都表现得相当的冷漠,也不曾对他表露过什么内心的想法。   但他并不在意。   他只是想单纯地待在这个孩子身边。   在他有需要的时候,给予的关怀。   在他不需要的时候,自觉地离开……   以至于他从没有想过,这个孩子竟然会为了救他,冲到随时会倒塌的火灾现场,冒着生命危险将他抱出。   双手那么严重的烫伤,现场的惊现已经不言而喻。   凌一权靠着白千严,沉默了很久,苍白的唇瓣微微动了动,忽然抬头缓缓地问道:“在我五岁的时候,你为什么扔下我不管?”   白千严瞬间就僵硬了。   “回答。”   “……”他的双唇有些发白,白发青年那对墨绿色的瞳,放佛一股妖异的漩涡,让他产生了一种即将被吞噬的畏惧。   脑子,一片的乱。   原来,这个孩子竟然什么都记得……   也清楚的知道他是谁……   那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将自己在孩童时期遇到的“诈骗犯”放到身边的?   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冒着危险将自己从火场里救出的?   他问不出口,也不敢问。   更回答不了他的问题。   难道要告诉他,是你的父亲硬逼我离开的?   这样的话他怎么能说出口?对方毕竟是凌一权的家人。   而对从小失去双亲,孤单一人长大的白千严来说,“家人”这个词从来都是奢侈的存在,奢侈到这辈子他都永远要不起的程度。   沉默了许久,白千严的喉咙动了动,最后,缓慢而沉重地道出三个他一直想对凌一权说,却始终没有机会说出口的字:“对不起……”   而后,便不再开口,似乎在沉默地任凌一权处置。   凌一权同样是长久的沉默,只是静静地直视着白千严。   一时间,房间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致,冷凝得让人发毛。   “你知道,之后的五年,我是在哪里度过的么?”忽然,凌一权问道,声音很轻,听不出一丝悲喜。   可就这样似乎很平静的语调,却白千严的心脏狠狠地抽搐了下,酸胀得发麻。   怔忪无言。   可凌一权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就像他没有再过问白千严以前的事情。   “过去的所有,我可以不再计较。”   淡漠的话,从他水艳的唇瓣缓慢吐出,依旧听不出喜怒,但不知道为何,白千严却渐渐地感觉到一种窒息的压迫感。   “但,我要你对我发誓——”   “余下的一生,永远都不会再背叛我。”   话语间,凌一权的鼻尖几乎贴着他的,呼出的气息很缓,仿佛舔在他的唇瓣上,几乎掠去了他所有的魂。   以至于在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对方那双直视着他的眼,沉得仿佛吞噬了所有的光芒,让他几乎没有犹豫地道出三个字——   “我发誓。”   而那个时候的白千严,也真的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再背叛这个人。   哪怕用全世界的人逼迫他。   可白千严永远都不会明白,这个世界上,总有太多的誓言,被现实一点点的碾碎。   再也拼不回来。   ==============   清晨的风,还带着丝丝夜里的寒意,而远处的朝阳也只露出些许黯淡的橘光。   安静的病房内,昨夜在谈话中不知不觉入睡的两人,互相依偎着。   “呲——”   忽然,原本上锁的电子门锁发出了奇怪的声音,然后居然开始冒烟了……   灯亮,黑暗被强行驱逐,随后,凌一权很无语地看着端庄男大步地走了进来。端庄男的手里还捧着一束五颜六色的玫瑰,但玫瑰上面恶趣味地绑了两只奶黄绒鸡。   “早。”他今天的打扮依旧相当有绅士气质,笔挺的黑西装贴合着他高挑的身材,俨然一副商场精英的模样。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端庄男先很是淡定的声音道,“很抱歉打扰你们,我是来探视的,这个是你们的早点,希望符合你们的胃口。”   语毕,将两份还冒着热气的肉粥放在病床旁边的桌子上。   “清晨六点半来探视?”凌一权的声音几乎冷得能冻出冰来。   “出于对朋友无私的关怀,这是应该的。”   “……”随后跟着醒来的白千严则是更无语地看向了那个电子门——看来报废了。所以说,这个人能在非探视时间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这里,是特殊体质的缘故么?   “对了,还有个礼物。”这时,端庄男不知道从哪掏出一团白色、毛球状的物体,随手一抖,顿时看到还在打盹的球狐狸软软地挂在他手上。过了好一会儿,它似乎想用爪子揉揉眼睛,但是肥短的爪子似乎有些勉强,只能做出类似的假动作。然后睁眼,蓝汪汪的双瞳疑惑地看向端庄男,接着,球狐狸那粉色的小鼻头吸了吸,空气中一股熟悉的气息让它毛发顿颤,转头就看到了白千严他们。   “嗷!!”球狐狸肥腿一蹭,猛扑!   “小心!”这个举动让端庄男跟白千严都吓了一跳。因为两个人都看到了球狐狸腿上的骨折支撑器。幸好白千严手快,稳稳地一把抱住了那软绵绵的小东西。   “嗷!嗷呜!嗷嗷嗷嗷!”球狐狸也不顾脚疼,爪子一抱就猛舔白千严的脸跟手,嘴里不断地嚷嚷着什么,肥滚肥滚的小尾巴居然跟小狗一样摇摆起来。   “乖,还疼么?都怪我没丢好——等我回去给你加餐。”白千严心疼地抚摸着球狐狸,很快就发现它又瘦了一圈,背后都是骨头。   “嗷!嗷嗷呜!”球狐狸被摸得极其舒畅,随后居然扭屁股趴在白千严的怀里,用小爪子指了指自己受伤的腿,委屈地求摸。   “乖。”白千严也真的给它摸了,又轻又温柔。   “嗷!”球狐狸舒服得耳朵都往后垂了,竟然又指了指自己的完好浑圆的小屁股。   “……”凌一权很无语地看着,被自己的宠物冷落了不说,还没办法把它丢下去。   端庄男走上前本来想嘲笑两句,忽然发现凌一权的手在出血,当场就骂:“凌一权你疯了么?手还受伤你就乱动,皮肤不要了么?”   白千严身上的衣服都沾到他的血了!   在一旁的白千严听后也吓了一跳,开灯后他的注意力几乎都停在电子门、端庄男和球狐狸上,竟没注意到凌一权的状况,顿时自责不已,连忙按铃。   专责治疗凌一权、白千严的几名医生很快赶来,随后对于凌一权这个不听话的病人感到强烈的不满,差点就破口大骂。尤其是主治医生,那位世界级名医,四十七岁的乔特更是感到恼怒不已,但是一看到凌一权冰冷的面瘫脸,指责的话愣是喷不出来,只能转移注意力开始处理他的伤口。   “会留疤吗?”站在一边的端庄男用英文问乔特。   “只要严格按我的治疗方案,不会留疤的。”乔特头也不抬地回答,手上依旧忙个不停。   而另一边的两名医生则在检查白千严的身体状况——其实,白千严之前会陷入昏迷,大部分的原因在于CO中毒,所幸他吸入体内的CO量并不大,不是很严重,在经过及时的治疗后也已经基本没什么大碍。   正在这时候,凌一权却突然淡淡地宣布:“我要出院。”   “What?!”在场的人瞬间炸锅,凌一权那么严重的烫伤,入院也就三天不到,居然就要出院了?任性也不是这样的,一个不留神很可能造成伤口感染,轻则留疤,重则溃烂。   可最后无论大家怎么反对,甚至连白千严的单独劝说也没有用。   凌一权是铁了心要回家接受后续治疗。   “小鬼,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要回家,也不管你是什么皇什么星的!像你这种程度的烫伤,要想完全恢复,仅仅只是日常的护理就非常繁杂,不是专业的人士根本做不到!”乔特暴躁地捶桌子,八字须上的鼻孔几乎喷出火来。   “给你三个小时,教会他。”凌一权很淡定地指了指旁边的白千严。   “……”白千严无语,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似乎已经扯到了自己。   于是,事情就被这样定下来了。专属治疗团的几位名医也不得不退而求其次,要求凌一权每隔三天来医院检查一次。而白千严则被乔特揪到办公室进行紧急培训——带翻译的。   所幸白千严的领悟力实在非凡,而且记忆力惊人的好,仅仅只要两个多小时,就全部记住了乔特的交代,还主动问了很多问题——这点很是让乔特欣赏。   离开的时候,由于凌一权身份特殊的关系,他们只能往特殊通道走,身边还跟着几个身强力壮的保镖。而负责拿行李的端庄男则有些鄙夷地看向走在前方的凌一权,偷偷地跟白千严正经道:“我用一毛钱打赌,这个人死命要回家的原因只有一个。”   “嗯?”白千严扬眉。   “洗澡。”   “……”   “还好你已经醒过来了,不然,他估计要抓狂了。三天没洗澡对他而言跟刮皮似的,你没发现他一脸大便色么?”   “……”白千严沉默,心想,其实凌一权的身上还是挺香的。   “他的手受伤,又不准别人帮他洗,所以要辛苦你了。”说完,还用一副同情的小眼神看向白千严,并拍了拍他的肩膀,“到时候告诉我尺寸,我一直很好奇,你懂的,呵呵呵呵……”   “你够了。”   “靠,你居然用鄙视的眼神看我,别以为你演技好我看不出来……难道……你怎么知道的?看来我小看你了。”   “……”   白千严决定不再理会这个自说自话的人,保持沉默。   这时,端庄男的语调却突然变了,很低沉,也很认真:“白千严。”   白千严回头看向站在原地的对方,愣了愣,随即也停了下来。   “虽然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我能看出来他很在乎你。”端庄男看了一眼走远的凌一权,过了一会,才继续道,“他这样的人,其实相当极端,并不轻易付出感情。可一旦他认定了一个人,不论这个人是什么出身,什么身份,也不管这个人是朋友还是其他别的什么……总之,他要对一个人好,就必然会倾尽所有。”末了,又补充:“你不要再做任何对不起他的事情。”   “……”   “他或许能原谅你第一次,但,永远不会有第二次。”   白千严沉默了很久,才慎重的道:“谢谢你的忠告,我会的。”   端庄男点点头,侧头沉吟了片刻,又看向白千严:“你昏迷的这两天,他还做了一件事情,但这件事情不能由我告诉你,你应该知道的时候,他会说的。”   白千严抿唇不语,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我们过去吧,他往这边看了……盯得也太紧了,难道我会做什么么?”端庄男有些无语,随即跟白千严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   “我要洗澡。”   两个人才刚回到别墅,凌一权便穿着拖鞋自动来到白千严身前,面无表情地宣布。   白千严看着他,额前一阵黑线——还真是为了洗澡啊!但他依旧沉稳地劝道:“你的手暂时不能碰水,我给你擦澡可以么?”   凌一权漂亮的睫毛颤了颤,低头闻了闻自己,又抬头看向白千严:“很臭,今天洗。”   哪里臭了……我怎么什么都没闻到……   白千严叹了口气,对于这孩子的洁癖实在没办法,只好点点头,道:“好吧,我先去拿塑料布给你把手包好。”   待白千严小心的为他包好了手掌,并将人领到浴室脱衣服的时候,白千严才终于开始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因为,凌一权突然变了个人似的——那低垂的睫毛让他看起来并不冷漠,反而显得相当乖巧,像个白玉娃娃。   尤其是解开他胸前扣子的时候,凌一权抬眼直视他,那眼神清澈得仿佛看透一切。   后来的事情白千严不想再提,只是身上多了两个咬痕,深得几乎渗血。   就像要确定他存在一般,对方发狠似地用力。   凌一权在大火中被烫伤的消息,终究还是被以讹传讹地散播了出去。毕竟现场的人数太多,就算凌一权想把消息压下来,也是压不住的。   不过白千严却被保护得很好,身份没有被曝光。   消息传出后,凌一权的官网跟微博当天就被无数担忧的粉丝挤得几度当掉,服务器升级了几次才勉强撑了过来。   无数关切的留言仿佛雪花,不断地涌入留言薄里,不少情绪容易激动的粉丝更是担心得哭了,然后,这种情绪开始感染更多的人,慢慢地,居然发展出一种凌一权已经挂掉,大家都在哭丧的蛋疼趋势……   最后,发现状况失控的凌一权发表了一则留言,情况才稍微好转。   小伤,我没事。   五个字。   是他自己用手敲打键盘。   敲键盘时,牵扯到伤口,有着尖锐的疼痛,但是,他却没有让任何人帮忙。   只是单纯地想要亲自回复那些关心他的人自己现时的状况。   而后,两个人回到了中国,在凌一权的手完全不能动的这段日子里,白千严几乎变成了二十四小时的全职保姆。   因为凌一权那越发登峰造极的洁癖,而一切需要贴身服务的事情,都只准白千严来做。   除此之外,白千严还发现凌一权,似乎变得撒娇起来。   虽然这个词放在面瘫身上实在有些违和,但是除了这个词,白千严已经不知道怎么形容凌一权的某些表现。   比如说早上——   向来比他起得还早的凌一权居然学会了赖床。   “已经八点半了,应该起床了。”看了看窗外已经大亮的天色,又看了看手表,白千严的声音已经有了些许无奈。   “不。”回答他的声音听上去虽然懒懒的,但立场坚定。而那一头白毛的脑袋,头发乱乱的,竟显得有些稚气。   “你想赖床我没什么意见。”白千严似乎叹了口气,而后,才缓缓地道,“但能不压着我吗?”   “……”赖床的青年没有回答,但也绝不起身,反而将头又舒服地在对方的颈窝蹭了蹭,又嗅了嗅对方身上的清爽气息,继续补眠。   于是烹饪早餐的时间延后了……   又或者说下午——   身穿宽松睡衣,被伺候得舒舒服服,打理得白白净净的凌一权斜窝在沙发上看书,旁边是正在用吸尘器除尘的白千严。   大约每隔两分钟左右的时间,白千严都会“很顺手”地为他翻页,并不时地喂他喝两口山楂茶。   “葡萄。”   往往在白千严最忙的时候,某个人偶般精致的白发青年就会理所当然地为他增加麻烦。   “……”正在为球狐狸梳理毛发的白千严转头看了青年一眼,点了点头,去厨房仔细洗了手后端了一盘葡萄出来,蹲在他身前开始一颗颗地喂食。   “不吃皮,脏。”青年看了一眼递到嘴边的紫色葡萄,面无表情地道出异议。   “只有小孩子才挑食——”   “……”发现在饮食方面已经无法抗拒白千严的青年张嘴默默地吃掉,虽然从来没有其他人敢这样跟他说话。   “可以不咬到手指么?”片刻后,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纳闷。   “嗷嗷!!”看到两人互动,觉得被冷落球狐狸翻滚起来,争宠地蹭到白千严怀里,肥肥的肉爪就要抢葡萄吃。   很快又到了晚餐时间,而因为烧伤的关系,凌一权有很多东西不能吃,以至于本来就挑食的他难免很不适应。   严格来说,是根本不能适应,因为白千严根本不给他挑食的机会,吃什么,怎么吃,都是由白千严送到嘴里,他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   “好难吃……”餐桌上,某个白发青年面无表情的抗议。   “苦瓜很有营养的。”   “但你喂了我半盘……”这是他最讨厌的食物之一。   “乖。”白千严毫无诚意地安慰,实际上他打算趁这次改掉凌一权挑食的毛病,所以,餐桌上基本都是凌一权不爱吃,但是很有营养价值的东西。   这个时候,窝在餐桌底下的球狐狸突然撒泼起来,小爪子一蹭就扑向白千严的黑色拖鞋,撒娇玩耍似的啃咬起来。   “球狐狸,那不是吃的,别这样。”正在喂食的白千严低头朝下看去,一边躲避着球狐狸的袭击,一边筷子却还是按照刚才的路线夹菜,却不料动作有所偏差,夹到了一颗超辣的指天椒。   “嗷嗷!”得到回应的球狐狸开心起来,直接拖拽白千严的拖鞋,这样几次闹下来,白千严已经有些混乱,过了好一会才抬起筷子继续喂食。   可刚将筷子递到凌一权的嘴边,脚跟又再次被骚扰,注意力不得不再次分散,只是喂食的动作继续保持。   “……”凌一权默默看着已经递到自己唇边的白青色指天椒,只有一截手指大小,又看了看白千严,最后仍旧按照习惯老实地默默吃掉。   他并不懂青椒跟指天椒的区别,只是,白千严喂的,他一律接受而已。   待白千严转头回来再次关注凌一权的时候,却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只见刚才还云淡风轻的凌一权脸色有些发紫,虽然仍旧没有丝毫表情,可湿红眼睛却渐渐含了水雾,似乎变得委屈起来。   “辣。”他指了指白千严面前的一盘小辣椒,声音嘶哑。   “快吐出来!你怎么吃到这个的!”这盘是他给自己留着下菜的。   “你喂的……”   “……”最后白千严极度窘迫地不断给他喂水,还找来了冰块给他含。   事后虽然道歉了几次,但晚上时白千严的身上还是多了几个相当凶狠的牙印,而且位置也相当的尴尬。   但比起这些事情,白千严真正心疼的,却是青年半夜沉睡后的状态。   像一个卸去伪装的孩子,微微地在他怀里蜷缩着,似乎很安静,而白千严却能从他始终没有松开的眉头,以及偶尔一声的痛苦梦呓中,清楚地知道,这个孩子其实时刻都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虽然他一次也没有在自己面前提过。   =================   时间不断地流逝,加上最新的全面治疗,凌一权的烫伤也以最快的速度在愈合。   到了后期阶段,除了在固定的时间需要用药水侵泡已经愈合的手掌,他一般都带着特殊制作的手套紧紧的包裹住双手,以便皮肤完全的恢复。   这天,凌一权突然有事要回本宅几天,习惯了伺候他的白千严很自然地也要跟去,却意外地被拒绝了。   “这几天的时间你自己打发,但别乱跑。”只是交代了这一句,没有过多的解释凌一权就出门了。   独自一人在家的白千严有点疑惑,但并没有多想什么。只是偶尔想到凌一权的父亲,再回忆起之前的一些事情,背脊竟有些莫名地发寒。   正逗弄着越来越滚圆的球狐狸,他接到了一个电话,声音清朗腔调却怪异,绕绕弯弯地总有种让人想用手撸直了他舌头的冲动:“严严严严,来聚会来聚会当!否则诅咒你生儿子五个屁眼。”   但就是这个熟悉的腔调,却让白千严瞬间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一个在高中时代跟自己关系还成的二货同学,家境相当不错,典型的富二代。   “什么聚会?”虽然多年没联系,但在校时已经习惯对方说话风格的白千严很淡定地回了一句。   “高中同学聚会,可以携带亲友啊哟!”   “没兴趣。”他没有什么特别想见的所谓同学。   “靠靠靠靠!一点面子都不给,你就那么喜欢五个屁眼的儿子。”感觉被漠视的同学嘲讽技能再开。   “不要这样夸你未来的女婿。”反嘲讽。   “够够够!快来快来,有礼物有礼物的!”   “没兴趣。”懒懒地打了个呵欠。   “凌音皇的签名限量CD!口水不死你?”   “几点?在那里?”白千严神情一振,认真而诚恳的问道,态度变化之快,姿态之自然竟显得毫无违和。   “求我,求我就告诉你地点!!咩哈哈哈!”感觉被重视的富二代抖肩得瑟起来。   “你还记得自己在学校时被我揍完后拍下的留念照么?”白千严没有在意他的得瑟,只是很淡定地问了一句。   “啊?”   “挺不错的,姿势优美,风华绝代,只可惜裤子似乎掉了一半,至少证明你屁股真的很白。”   “……”磨牙声。   “不知道你女朋友看了后会觉得你更性感不?试试?”   “尼玛!算你凶残!明天晚上八点,踏歌四楼419号包厢,哥请客!”   到了第二天,夜幕降临,位于市中心的娱乐街在褪去了白天的清冷后,各种色彩的霓虹灯错落着绽放,妖娆而多姿,照映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踏歌”作为本市最具规模的顶级娱乐场所,除了各种特色的娱乐设施,最有意思的却是它的KTV智能评分系统。   当客人开启了这套系统,系统就会在客人唱完一首歌后给出一个评分。   满分为100,标准的分界线大约如下:90分以上为顶级歌手,80分以上为职业歌手,70分以上是业余的高手,60分则为优秀,普通的一般为50分或者更低。   但这套据说花了九千万而设计的系统程序,显然远远不止这些功能。   它的逆天在于,它竟能在客人唱完后进行点评。   用非常可爱的萝莉音,灵活地针对客人的风格进行精准的建议。   比如说,它会告诉某个客人,起音的时候应该怎么运用胸腔让声音释放出来,又或者在某一句的时候,建议客人的声音可以在某一截往下压一些、稳一些,甚至有时还会示范地唱出来。   其专业的程度,居然丝毫不亚于一些职业级的导师,最开始还请了很多实力派的歌手考证过,一度引发轰动。   不单单这些,它还会毫无纰漏地记下不同客人的声线,在客人进步的时候,还会自己交服务台送来礼物,进步的越多,礼物越贵重,其中还包括现金。   当然,“踏歌”本身也会给高分的客人送上礼物:首次80分以上的,永久五折外加五万现金,而首次90分以上的,则永久免单外加十万现金。   单单这点近乎烧钱的行为,已经不难看出,这家娱乐场所的老板对音乐的喜爱程度。   久而久之,“踏歌”的这套系统评分已经是很多年轻人评判歌喉的标准,70分已经是普通人值得炫耀的成绩。   只是踏入这间娱乐场所的白千严,却并不知道这间会所的老板,正巧是几个月前被他借用了名字唬人的道上少主——靖沉。   来到指定的包厢,白千严推开门,很快就将大家的目光吸引了过来——尤其是一些女性。   白千严虽然并不是那种长得很俊美的人,但五官相当英气,高鼻凤眼剑眉,加上气质稳重而内敛,配上凌一权给他挑的黑色衣服,仅仅只是微笑的话,隐隐就有一种暗夜般的诱惑,很自然就能吸引一些女性的注意。   “千严!那么久不见,变帅很多呢!”其中一个正被多名男性围绕,且打扮得相当性感的紫衣女人朝他款款走来。虽然多年不见,却丝毫没有生疏的意思,白玉般的手指妖娆地点了点白千严的胸口,软滴滴地道:“最近怎么样了?嗯?为什么给你寄邮件从不回我呢?”   白千严在这等美色前却是相当地淡定——除了面对某人。实际上性子很冷的他却也没什么客套,直接就问:“嗯?你是谁?”   虽然多年不见同学,但在白千严的印象中,班里貌似没有这个人。   现场气氛顿时一滞,女人妖娆的脸变得有些苍白,似乎从没有接受过这样的待遇,而旁边的二货富二代则有些囧囧地看着他们。   “真过分!”女人扭头就走回座位,显然气得不轻,当即就有两位男士上前安慰,其中一个染茶色头发的,长得还成的男人还阴狠地瞪了白千严一眼。不过这个人白千严倒是认出来了,高中时候一直跟自己作对的家伙,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我说你是来破坏气氛的吧,混球!就算一下想不起别人也好歹客套一下啊,太群嘲了啊,她是以前经常来我们班的学生会副主席,给了我们班很多帮助呢!”富二代同学走上前拍了他一下,无框眼镜下的双眼依旧大得惊人,有种小鹿拟人化的错觉。   “呵呵。”白千严无奈的微笑,倒显得有些无辜。但实际上他却是故意的,他来这里是要获得凌一权签名CD的,不是来联谊的,被人缠上会很烦。   “人都到齐了么?”   “噢,都到齐了呢!”随后,小鹿富二代领着白千严跟大家都打了招呼,毕竟多年不见,加上白千严在学时性子比较孤冷,熟悉的人根本不多。   在场的人大概有三十多个人,但其中小半却是这些同学带来的“家眷”,大部分是情人,部分则是已经结婚了。   “嘿!老同学,好久不见,跟哥们干一杯!迟到要受惩罚的!”除了紫衣女人的那伙人,大部分都跟白千严打了招呼,热情点的直接就要拉他喝酒了。   “我说,白千严,你怎么一个人来啊?”这时,那个坐在紫衣女人旁边,在高中就一直跟白千严作对的茶色头发男人阴阳怪气地问道:“不会还没女朋友吧?这可不像你风格啊,记得在学校的时候,你同时能跟几个女生暧昧的啊,很厉害的啊!”   男人的名叫阵凯,高中时跟白千严同班,两个人开始时没什么交集,直到有一天,他无意中看到自己正在热追的女生,居然跟白千严告白还被拒后,便彻底地恨上了白千严。   只要能让白千严不舒坦的话,或者不愉快的事情,他都会去说或做,其中还包含无数次的穿小鞋。   也正因为他的暗中挑拨,导致本来就性子孤冷的白千严跟班里的同学关系一直不好。   但对方却似乎从来没有把他的刁难放在心上,就如同此刻——已经被拉到沙发上坐下的白千严神色丝毫没变,只是淡漠地斜了他一眼,道:“这跟你有关系么?”   这种明知道他是污蔑,却连正眼都懒得给他的模样,每次都让阵凯恨得浑身发痒,总想再干点什么激烈的事情让这个人不准再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气氛再度有些僵,正在这时,白千严的手机却响了,掏出一看,署名是圈圈。   “接个电话。”白千严很意外,跟小鹿富二代打了声招呼就到走廊上接了:“喂,圈圈么?”   这孩子已经两天不跟他联系了。   “你叫我什么?”凌一权极富质感的美妙嗓音从电话那头清晰的传来,淡淡的。   “一权。”白千严很淡定地撒谎,内心却在捶胸自己的失态。   “你在哪?怎么那么吵?”凌一权却注意起了别的事情,当下直接就问。   “我在‘踏歌’,今天高中同学聚会。”白千严沉吟了一下,决定隐瞒自己来这是为了要签名CD的目的,以免被对方的眼神射杀。   正在这个时候,要去卫生间的厕所的阵凯从包厢里走了出来,似乎要去厕所的样子,见到白千严正在打电话,想也没想的上去就拍了对方的肩膀,似笑非笑地道:“哟,怎么了,见我笑你没带家眷,想临时拉一个冒充?哈哈?至于那么伪装么?哥给你介绍一个嘛?虽然是我甩了的女人,但我的品位你知道的,绝对上档次啊,不要客气啊……你看约个什么时间……呃,我先去厕所,你继续打电话。”   白千严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甚至没有什么表情,可是那种眼神里暗涌的幽暗跟冷意,却让阵凯有点发毛,顿时赶紧找借口走了。   “什么人?”凌一权有些寒意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   “啊,只是一个无聊的同学,不需要在意,你什么时候回来呢?球狐狸很想你了……喂?喂喂?”   “嘟……”电话那头已经是一阵忙音,很显然,凌一权已经挂了电话。   “这孩子……”白千严有些无语,知道对方的脾气怪,但这个真的有些莫名其妙啊。   他试着打回去,电话能通,却不接。过了约十五分后,有些纳闷的白千严走回了包厢。   小鹿富二代敏感的察觉到白千严的不妥,上前有些关切的询问,白千严随意地打发过去了,仍旧在努力的回想自己刚才说的话,到底哪一句让事情变成这样了。   但想了半天,却仍没有发现问题……   突然什么都没了兴致,白千严考虑要不要回去算了。   “请问,介意我坐旁边么?”这时,白千严身旁一个相当文静的白衣女子指了指他身边的位置低声地问道。   白千严抬头,有些意外,但很随意地道:“请。”   这里又不是他的地方,女孩想坐哪里都可以。   “谢谢。”女子温和的笑笑,优雅地坐了下来,仪态非常的高雅,看得出家教很好。   她坐下来后,没有马上说话,而是轻轻嗅了嗅周围的空气,尤其是白千严这边的,而后才像是安心一般松了口气,见白千严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便微笑道:“我对气味比较敏感,请别介意。”   严格来说,这个女子对人的气味非常敏感,一旦她跟人靠近一定的距离,对方身上的味道就会无限放大地传到她的鼻腔里,如果是身上带着烟酒味的男人,她就更受不了。同样,女人身上的香水味也是她无法接受的气味之一,哪怕是稍微浓一点,都会让她有种窒息的感觉。   而这次的聚会她也是被小鹿富二代死拉硬拽来的,不然以她的性子,是绝对不愿意出现在这种人多的地方。   哪怕这家娱乐会所是自家的表弟靖沉开的。   白千严进来后,她就注意到了对方,突然有种感觉,对方身上的味道应该是她可以接受的范围。   等靠近后她才发现,男人身上的味道虽然很淡,但非常的好闻,还有种让人眷恋的感觉。   这也是第一次她从成人的身上闻到舒服的味道。   “那个,你还好么?”白千严有些无语,这位看起来有些陌生的女性刚坐下来的时候还好,现在怎么像小猫一样往他身上嗅。   “啊……”白衣女子一僵,脸瞬间就红了,如蜜桃般粉扑扑的,连忙坐直:“对不起……我失态了。”   “没事。”白千严也不太在意,给自己跟对方随意地倒了茶。   “嗯,请问,你还记得我吗?”女子安静了一会,突然幽幽地问道。   “……”白千严认真地看了她半响,摇头道:“抱歉。”   “也难怪,我那个时候一直生病,所以来学校的时间少,又小你两届,你不记得也正常。”女子低头缓缓的抚了抚头发,又笑道:“但是我记得你呢,那天我中暑倒在校园操场,是你抱我去医务室的,真的非常感谢。”   “哦……”白千严点点头,貌似有一点点印象:“小事。”   “后来为什么不继续读书了呢?”她还记得他辍学的事情。   白千严还没回答,行为一直很二的小鹿富二代突然旁边起哄:“有意思啊,靖晔,你居然会主动靠近男人啊,对我的兄弟有意思嘛?直接交往嘛,什么时候喝喜酒啊?我要闹洞房的!”   周围的人狂囧,有这样起哄的么?居然直接扯到喜酒洞房了?!   一身白衣的靖晔脸红得几乎冒起烟来,羞怒地瞪着小鹿富二代。而白千严则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淡定地用某侦探地话吐槽回去:“喝多的话自己去厕所冲头,整间包厢的情商都被你拉低了。”   “好,好,我错了我错了。”也觉得自己不妥当的小鹿抓了抓头。   就在周围人的哄笑声中,门突然被推开了,一名身穿雪白中山装的男子出现在门口,这人没有什么表情,甚至连动作也缺乏,却是瞬间就夺取了所有人的呼吸。   一条斜垂在肩上的辫子,古韵味十足,明明是一般男人根本无法驾驭的发型,却非常适合眼前的这个男人。并不是说他的五官有多么漂亮,而是他的气质本身就凌驾于长相之上。   他放佛一幅浓郁的水墨画般,顷刻间就让整间现代化的包厢有些不真实起来。   只见男人冷冷扫了包厢的人一眼,放佛暗夜般深沉的瞳孔有着冰玉般的质感,而后,视线就直接盯在了白千严的身上。   可能是本身气场实在太过强大,以至于他不打招呼直接走进来,在白千严面前沉默地站定,都没有一个人敢出来说话,更别说对这个陌生人提出任何询问。   男子跟白千严对视片刻,而后也不再理他,反而侧头看向同样在旁边发愣的靖晔一眼,淡漠的对她道:“我的位子。”   “啊……”靖晔浑身一颤,刷地一下站起,连忙道歉着让开,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其实才是刚来的那个人,甚至还是没有被任何人介绍过的陌生人。   只是,擦身而过的瞬间,她嗅到了这个男子身上的味道,竟然也非常地好闻,甚至有种淡淡的奶香。   可她却喜欢不起来,因为这位男子的气息,有种让人骨子发寒的冰冷。   不过,她总有种错觉,这个男子身上的味道,怎么跟白千严身上的,有些类似的感觉呢?就像,两个人的气息混合在一起般。   音乐依旧静静地播放着,大家都还没从惊艳中缓过神来,而男子在支走了靖晔后,却没有坐她的位置,而是坐在了白千严跟另一个女性的中间,直接将白千严孤立在长沙发的边缘。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组织这场同学聚会的小鹿富二代抓了抓头发,小心翼翼地朝男子询问道,并不时地看向一旁始终默默喝茶,并且表情变得有些怪异的白千严。   “他家眷。”男子淡淡地道。   “噗!”白千严一口茶水喷了出来,直接喷了小鹿一脸。   小鹿富二代呆滞地抹了一把脸,显然没能消化男人的话,跟他同样情况的还有在周围的人,尤其是阵凯和靖晔。   再次冷场了一分钟后,白衣男子又平静地道:“怎么?不是需要携带家眷么?有问题?”   “啊,没有没有……”小鹿连忙赔笑点头。   一边的白千严看着情况貌似有点失控,连忙道:“他是我……”男的朋友。   可惜后面的四个字愣是不敢说出,因为对方冰冷的视线已经朝他扫了过来。白千严骤然间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恐惧感,当场就萎了。   而这位让白千严退让的男子却不是别人,就是画了易容妆的凌一权。   所谓的易容妆则是运用特殊的阴影、色彩,在原本的五官上进行一种五官结构的修饰,比如说双眼的距离,又比如说眉眼的形状,最终给人一种另一张脸的错觉。而凌一权的化妆技术则妖孽到即便是对他最熟悉的白千严,也是在观察了一番,再结合凌一权本身的火星思维,才勉强断定这个人是他。   至于其他人就完全不用提了,根本没有人发现这个跟他们坐一张沙发的,淡定自若的长发男人,其实正是红得发紫的国际巨星凌一权。   “你怎么会知道这里的?”白千严小声地问道,其实他更想问的是,你怎么会来?   这种都是陌生人的公共场合,这孩子不是一向不喜的么。   凌一权撇了他一眼,没回答,而是将视线锁到了阵凯身上,天生的直觉让他敏锐地察觉出这个人就是之前电话里挑衅白千严的人。   想介绍女朋友给白千严?   很好。   阵凯被盯得寒毛倒竖,心虚连连,即便是生性嚣张的他也不由得借着倒酒来回避视线,不料他却紧张得把酒水都倒到了桌面上。   感觉会被杀死是怎么回事?!   而渐渐适应凌一权强大气场的其他人也开始偷偷地小声讨论起来。   八卦心人人皆有。   “这张脸比女人还好看,情何以堪啊……”幽怨的。   “看起来很不好搞定的样子,总觉得白千严是那种完全被打压的。”莫名兴奋的。   “整个就是个奢侈品……到底去哪里拐到的……”   “难怪我说白千严这家伙在高中时明明很受欢迎却没有女友,原来如此。”恍然大悟的。   “好配啊!”   “噗!”白千严再次喷茶,几乎内伤,当下道,“我们回家。”   说完拉起凌一权就要走,这时小鹿富二代却扭动着跳了出来,一边拦住白千严,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张银蓝色的CD——凌一权出道的第一张限量签名CD,保存的极好,还用水晶壳镶嵌着,上面的签名比现在丑上十倍,却是瞬间就夺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我想在这里呢,应该很多凌音皇的粉丝,那么本少爷今晚给大家一个福利,现场唱歌谁最高分的!这张限量的签名CD就送给谁!每个人都有一次机会!本少爷说话算话!”   “好棒!”   “很好!必须是我的!”   “感觉又能再爱了!”   包厢里的兴奋的尖叫声跟口哨声不断,气氛刹那间沸腾到了极点。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签名CD,而是凌一权的出道作品,珍贵程度根本就是拿重金都买不到。   于是,白千严没有任何节操地再次坐下,同时还将凌一权也拽到了沙发上,一副打死都不走的状态。   “……”   低头按了按眉心,凌一权彻底无语了。   接下来自然是激烈的争夺战,每个人有一次唱歌的机会,显然都豁了出去,高音部分嚎得几乎断气。   不过大部分的人都是40至60分不等,个别奇葩的竟也达到了30分左右。   “我很久没听过你唱歌。”凌一权突然幽幽地道,已经懒得计较白千严的无聊。   “放心吧,我势在必得,最后出场,秒杀全部。”白千严竟然相当的自信,似乎还喝了点酒。   “……”   凌一权顿时无语地看着白千严,心想——我有说担心这个么?   倒数第二出场的是阵凯,拿到话筒的时候,他斜视了一眼白千严,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暗讽。   他完全能看出白千严势在必得的决心,可惜,今晚他注定要饮恨了。   能让这个男人难受,从来都是他最愉快的事情。虽然他根本就不是凌一权的粉丝,但一想到这个男人那么想要的东西被他丢垃圾桶,一定是无比愉快的。   不,应该当他面折断才对……   让他以后再也不敢再用漠视的眼神看自己。   随后,阵凯自信满满,但却是认真的对待了这场比赛,每一句歌词,每一个尾音,都唱得十分到位,甚至是感情也唱出了九成九。   他要让白千严完全没有翻身的余地。   一曲终了,现场先是一片安静,紧接着热烈的掌声跟吃惊的尖叫声。   在场的众男女显然都相当的意外,也从不知道阵凯居然能把歌唱得那么好,再看看评分,居然高达86分!   直逼顶级歌手!   在这个连70分都值得骄傲的业余圈子里,一个重量级的86分,已经是完全能傲视职业圈的某些歌手了!   “宝贝儿!你真的太棒了!居然为了我想要CD而把歌唱地如此出色!我真的非常感动!太感动了!”一开始调戏白千严的紫衣女人兴奋的扑向他,狠狠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好爱你哦!”   阵凯愣了愣,干笑。心想——貌似我没说要送你啊。   “我靠!居然给你这个混蛋拿走了!你老实交代是不是签约那家唱片公司了?!这不科学!!”   “我恨你!!第一刚才还是我的!!”   “CD卖我吧?多少钱你说!”   正在大家都基本默认CD是阵凯的时候,白千严平静的声音从一边传出:“我还没唱,你们认为签名CD就一定是他的?”   刹那间所有人视线都集火在了白千严的身上。   大家都知道阵凯跟白千严是死对头,不,应该来说,是阵凯自己认为的死对头,因为白千严基本不怎么鸟他。   如此直接地对上,自然是相当难得,一些人的八卦心纷纷燃烧。   至于白千严身边的那位长发美人,虽然大家都很好奇,却没有人敢指望他上台唱歌——一是这样清冷的气质,在KTV唱歌总是非违和,再来,万一美人唱歌很难听,那一定会破坏他的这种气质,这个是绝对不允许也无法接受的。   于是,在大家的鼓掌声以及挑拨声中,白千严从容而自信的走上了矮台,很惬意地坐上了高椅,修长的手指舞动,很快就点好了歌。   台下的阵凯有些紧张起来,白千严看起来太自信了,在他获得的这种成绩下还如此镇静自若的,必然不会简单,很可能跟他实力差不多。   加上白千严本身的声线非常的好,以至于他竟然有种可能被他超过的不安。   音乐声缓缓响起——凌一权的《无昼》。   大家都很自觉的安静了下来。   凌一权有很多歌难度都相当高,并不适合在KTV跟唱,但《无昼》这首却相对而言好唱很多,旋律也大气而优美。   白千严闭上了眼,缓缓将话筒递到了自己的嘴边。   凌一权也在台下认真地听。   白千严唱第一句的时候,现场的听众有种呼吸都停滞的错觉。   第二句时,脑子渐渐有些空白……   第三句,变成表情渐渐呆滞……   而后,随着白千严越发深情的演唱,在场的人,除了一直面无表情的凌一权,都渐渐露出一副被雷狠狠劈到的表情。   尤其是富二代小鹿,整个就一副吃到了苍蝇的纠结样。   诈骗!赤裸裸的诈骗!谁能告诉他们,为什么白千严的嗓音如此优秀,却能把歌唱成这样?到底是怎么唱的?   一首唱完,大家似乎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只是沉默着。   评分系统则自动弹了出来,只见画面几个华丽的转换,一个极可爱的黑发萝莉轻灵地几个起落,竟直接跃入了无昼这首MV的场景里,极其自然地融入了进去。   小萝莉这次的打扮为一身奶黄色的唐装,相当俏皮可爱,只是脸上的微笑似乎有点僵硬。   她转头看向白千严,微微朝他点头致意,甜美的嗓音有些娇憨的奶气:“感谢您对我的支持,现在我将为你点评这次的演唱,这首凌音皇的《无昼》,您运用了……最后评分为……”   极其诡异的,小萝莉的声音似乎莫名其妙的打顿,似乎忍了又忍,嘴角颤抖着,最后居然摆摆手扭头吐了!   “我擦!白千严!你太狠了!‘踏歌’的这位萌妹子都被你搞崩溃了!你到底是不是人类!”富二代小鹿整个人的状态都斯巴达了。   “我一定是今天坐下来的姿势不对!我听到什么了!”   “感觉这辈子都不会再幸福了,我要回家……”   “老兄你的下限呢!你到底是怎么唱的!我刚才脑子都空白了!活了三十年没听过这样的,真的,难听到我都要哭了……”其中一个特别激动的大叔说道,眼睛还真有点发红。   一旁的凌一权默默地又按了按眉心,表面平静内心却因歌声而粉碎的他,突然想起来,很早很早以前,在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曾让白千严唱歌哄他睡觉过……   只是一首很简单的摇篮曲……   然后,那天晚上的记忆是空白的……   他一直搞不明白,现在似乎知道答案了……   白千严无语地看着大家的反应,似乎也知道没戏了。尤其是阵凯,在被雷后几乎笑岔了气,指着白千严劣笑地放狠话:“爷我今天就把话撂这了,你不是混演艺圈的么?想必定认识很多艺人吧,随便你叫来,我输了就把话筒吃下去!不然你今天就看着我把这个CD掰断!”   阵凯的嚣张是有原因的,因为他料定白千严叫不来人。   虽然,他知道对方混演艺圈,但却更了解白千严只是一个跑龙套的临演,估计连台词都没有,真认识什么大神的话,能混成这样?   何况他的唱歌水平是一般歌星都有所不及的。   白千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脸色也有些冰冷起来。   而刚才还活跃的气氛,在两个人的对峙下僵持到了极点。   富二代小鹿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他知道阵凯对白千严有怨念,却不知道黑化成这样。   可他说出的话从来都不会回收,阵凯最高分,无论对方怎么样,签名CD也只能给他。   “怎么了?说不出话?叫不来人?哈哈,那你给我跪下,我考虑考虑保留这张CD,我知道你喜欢,你也别装……”   阵凯看白千严不说话,越发亢奋起来。   白千严看着他,如墨般深沉的瞳孔渐渐翻涌着一些极其阴暗的东西,某种极端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慢慢形成,正在这时,他感觉到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转头看去,凌一权就静静站在他身边,很自然地拿过他的麦:“放心,我来。” 第八章   “怎么了?说不出话?叫不来人?哈哈,那你给我跪下,我考虑考虑保留这张CD,我知道你喜欢,你也别装……”   阵凯看白千严不说话,越发亢奋起来。   白千严看着他,如墨般深沉的瞳孔渐渐翻涌着一些极其阴暗的东西,某种极端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慢慢形成。正在这时,他感觉到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转头看去,凌一权就静静地站在他身边,很自然地拿过他的麦:“放心,我来。”   白千严点点头,阴暗的双瞳在看到凌一权的瞬间变得清澈起来,似乎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然后便下去坐好了。   凌一权看也不看阵凯,直接就很自然地在高椅上坐了下来,点的却是阵凯刚才唱的那首歌。   虽然凌一权根本不熟悉这首歌曲,但到了他这样的水准,即便是很一般的歌曲,经过他的诠释跟渲染,也能变成殿堂级金曲的档次。   随着优美到仿佛摄人心魂的歌声在包厢间流转,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到灵魂被洗涤的空灵。   似乎除了这过于美好的声音,他们的脑海里就再也容不下其他。   而刚才不知是真死还是诈死的智能萝莉,居然自己又跳了出来,这次却是立体投影的模式,仿佛一个真实的小女孩般,双眼发亮地望着凌一权,什么话也没有说。   但值得一提的是,凌一权此刻用的声音,并不是他平常的声线,而是一种非常成熟的,仿佛陈年佳酿一般富有韵味的男低音。   随着他的歌声起伏收放,一种撩人心弦的性感自然而然地从声音中散发出来,待仔细一听,竟然是白千严刚才的声线……   最后的比赛结果,已经不用去猜。   没有意外,也不可能有意外。   直接碾压历史评分的满分成绩,还是小萝莉亲自用一块华丽的牌子写上的,然后它居然伸手要凌一权抱抱。   凌一权却懒得理会它,直接看向脸色惨白的阵凯,淡漠地道:“话筒吃了。”   阵凯一颤,嘴唇哆嗦了半天,最后冷汗直冒地干笑:“我刚才,只是开玩笑的,你怎么认真……”   “五秒钟,滚不出去,你今天也不用出去了。”凌一权表情不变,语调甚至没有起伏,可是说出的每一个字,却让现场的人,真正感到了一股阴厉至极的杀机。   阵凯脸色大变,想要暴怒,可天生对危险就有极强预知能力的他,瞬间就有了一种极度不好的预感,当即吭都没敢吭一声就直接跑了出去。   在场的人沉寂了片刻后,渐渐又活跃起来,富二代小鹿先带头:“哎哟,破坏气氛的不和谐分子总算走了!有爱了有没有?来来,CD现在是你的了!”   一边说着,一边却相当得意,打着眼色将签名CD给了白千严。   至于唱歌的凌一权,大家虽然被他的歌声震撼地无法言语,八卦心熊熊燃烧,可却又不敢上前骚扰这个看起来冷到让空气冻结的青年,于是,被揪出来的白千严便成为了大家情绪宣泄的对象。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激烈讨论着,问着各种底细跟八卦,还把凌一权夸上了天,白千严心安理得地接受这样的赞誉,仿佛这些话是对他说的一样,心情也非一般地好,尤其是签名CD到手后。   后来,大家的情绪越来越高,开始朝白千严敬酒,白千严顶不住压力,也勉强喝了点,但才几杯下去,居然就有些站不稳了,差点倒在富二代小鹿的怀里,于是,凌一权二话不说地直接将他打横抱走。现场又是口哨尖叫连连:“公主抱啊!威武!”   “千严!晚上保重啊!”   “等下!‘踏歌’刚送来的奖金你们忘记拿了!”   “嗯?”听到“奖金”两个字的白千严挣扎着起来,本能地伸手:“给我就可以了……”   而今夜,两个人的分数跟录音,都自动上传到了踏歌的老板——靖沉手上。   毕竟,这算是开店来第一次遇到的奇葩成绩。   ======================   夜,球狐狸扭着肥屁股挠着浴室门,可无论它怎么挠,怎么踹,雪白的木门都丝毫不动。   里面,缓缓流转的白色雾气中,两个修长的男性身影交叠着。   其中一个看起来很成熟,约三十出头的黑发男人懒懒的靠在另一个白发青年的怀里,似乎想睡觉,不时蹭了蹭对方的胸口以便调整舒适度,眼神似眯非眯,如同一只慵懒的黑猫。   但很快的,他就感到了强烈的不满,没什么力道的手抓住另一只要脱他衬衣的手,有些沙哑的声音还带着软软的鼻音,糯米般濡软:“干什么……别乱碰……”   “我绝不让一个不洗澡的醉鬼上我的床。”   “我睡这里啊……”白千严歪着头看他,混沌的脑子迷糊得几乎分不清楚眼前的人是谁,只是觉得身上的味道很香,似乎可以吃的样子……   “闭嘴。”俊美到几乎不似人类的白发青年依旧固执地解开白千严的扣子。   “你好烦……”白千严不高兴了,挣扎着从凌一权怀中爬出,爬着攀着似乎要在附近找个地方睡,最后居然爬进了浴缸里。   噗!   溺水!   待凌一权无语地将人捞起时,白千严已经全都湿了。丝质的雪白衬衣几乎贴在了身上,加上有几颗扣子解开的缘故,半边衬衣几乎滑到了肩膀下面,以至于他完全动弹不得,苦哈哈地扶住凌一权,居然还先埋怨上了:“你这个孩子怎么搞的,用水泼我做什么……”   透明的水滴不断地从男人线条有致的躯体上滑落,顺着浅蜜色的锁骨仿佛一路舔砥般滑入了衣衫下的皮肤上。   “你别乱动,这样我不能帮你洗澡。”凌一权的声音,不知不觉中已经嘶哑。   他挪了挪位置,有力的手也稳稳扶住了白千严紧实的腰,以至于对方只能很被动地半趴在他身上,而那透过绵软湿衬衣传来的体温,清晰得几乎烫伤了他的手。   “洗什么……要睡……”白千严挣扎着又要起身,凌一权却没有耐心地直接撕掉了他的衣服。   “白千严……”而后,白发青年抵着对方的额头低沉地道:“有一件事,我需要告诉你。”   “……”白千严迷茫地看着他,却是什么也没听懂,只是觉得嘴唇很疼,也很麻。(亲了吧?又被和谐了)   在他不多的意识中,他觉得压着自己的这个发白青年很危险,非常的危险。   可他却根本动弹不得……   “我跟她分手了。”   “嗯?”   “你明白吗?”   “我想睡觉……”   “……”   球狐狸依旧挠门,却渐渐被里面的声音吓得不轻,担忧得原地直转。是有人被攻击了么,听起来很痛苦很痛苦,似乎在哭……(好吧,绝对不纯洁啊!!!! 绝对H了啊!!!!!自己补脑中..........)   还有很多水声,是掉到水里了么……   怎么办,好着急!!   球狐狸等了好久好久,久到它都不记得是多久的时候,门开了,它看到自己的主人将白千严抱了出来,而白千严似乎非常累,几乎无法动弹,身上也一块红一块紫的,好像是牙印。接着,它看到自己的主人将白千严放在了床上,很温柔地为他盖好了被子,然后自己也钻了进去,紧紧将对方抱在了怀里。   =============================   凌家主宅   比起凌一权那栋雪白的住宅,占地数千平方的凌家主宅则是清一色的黑,整个建筑群的线条大气而简练,甚至连装饰也并不多,以至于还没靠近,一股极具压迫感的肃杀之气变扑面而来。   凌一权的前女友浅昕颤颤栗栗地跟着一名黑衣保镖朝大堂走去,一路上,周围三三两两的巡逻保镖以及猎犬总是让她的背脊阵阵发毛。   无论是巡逻还是站岗,那些人从来都是军事化的行为模式,除了必要的暗语跟手势,几乎嗅不出一丝人味。   这栋住宅她只来过一次,还是死缠着凌一权让他带自己来的,而后,却打死都不愿意再来了。   因为,在这里待上的每一秒钟,都让她有种被血腥包裹的恐惧,尤其是只要她有一丝多余的动作,立刻就会有近十道视线锁在她身上,吓得她控制不住地哆嗦。   可这一次,她却是独自一人前来的。   她甚至还不知道凌叔是否愿意见自己。   好在对方似乎还记得她,也没有为难便让人将她带入。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为什么她感觉到主宅的戒备,似乎比以前森严了很多,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过了一会,她便被带到了会客室,一进门,她就有种脚软的感觉。   因为凌一权的父亲,看起来情绪非常的差,视线朝她扫过来的时候,浅昕差点给吓跑了。   只见男人懒懒的窝在沙发上,微微仰着头,神情疲惫而阴戾。从他略微苍白的皮肤上来看,他似乎没有得到充足的睡眠,细长的凤眼下有着黑色的阴影,再配合着略微凌乱的发丝,竟然有种妖异的错觉。   而从来都是打扮得一丝不苟的男人此刻却穿得相当随意,似乎身上有着难以言喻的疼痛,导致极其挑剔的他不得不穿着柔软的浴袍来减少摩擦。只是这样的天气未免有些发凉,所以还随意地披了件黑色的水貂皮草,交叠着的长腿懒懒的从衣摆下伸出,微微带点粉色的膝盖跟脚趾却又种毫不违和的、近乎惑人的感觉。   但最吸引浅昕注意的,却是男人脚下踩着的一名长发男子。   他看起来似乎被打得很惨,无数道血肉模糊的鞭痕在他赤裸的背后纵横交错着,而后,两条精致的铁链将他的双手牢牢地锁在身后。   他微微地低着头,虽然身上被铁链束缚着,却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有些凌乱的长发遮住了他的脸,只能勉强从露出的半张侧面看出这个人长得非常俊美。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浅昕有种错觉,那名被踩在地上的男子神情相当淡然,没怎么显出狼狈,倒是脸色阴冷的凌叔看起来似乎有些气得不轻,踩着对方的那只脚不时用力地踏下,似乎这样才解气一般。   收起自己的好奇心,浅昕乖巧地弯腰问好,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在男人的对面坐下。   “找我什么事?”   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脸上几乎没有什么岁月痕迹的他看起来依旧是三十出头的样子,并不算很出色的长相,只是那天生高贵气质总是让人移不开视线。   浅昕嘴唇一抿,极力克制但清秀的脸上却还是闪过一丝狼狈的伤痛,她将凌一权跟白千严的事情尽数道了出来——包括凌一权为了救对方而差点毁掉双手的事情。   她也没有刻意去挑拨或者煽情,尽量都客观去说,只是说到了凌一权跟她分手的时候,这个女孩再怎么克制,却也终究忍不住掉下泪来。   “凌叔……我……不能,看着他这样毁下去……”   “他不喜欢我没关系,感情的事情,从来都不能强求,可是他不能跟那个人在一起……对方会毁了他的前程……”   男人沉默地听着,自始自终都没有发表一句看法。   而在他的桌面,也摆放了很多关于凌一权近期动向的资料照片,其中,自然也包括跟他走得最近的白千严。   事实上,从来都关注自己儿子生活的男人最近才得到这些累积的消息,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只有少部分的人知道,男人是前几天才突然回到主宅的。而之前近一年的时间里,即便家族耗费了巨额的人力物力,也没有人能查出男人到底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   他整个人就像被谁给藏起来一般,每一丝痕迹都被消除得干干净净。   只是当男人回来的时候,不少眼睛厉害的人都已经看出,男人似乎是从什么地方逃回来的,身上还有不少奇怪的伤。   然后,直接就晕在了代理人的怀里。   在男人离开的近一年里,一直都是眼前这名被他打得浑身是伤的长发男子,在代理整个凌氏企业的运作,并且从来都没有任何纰漏。   只是后来两个人又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这位在大家看来忠心耿耿,从无二心的代理人会被打成这样,却是大家都猜不到的。   “这个世界上……这种恶心的人,怎么就那么多呢……”男人似乎笑了,声音如同寒冬里的冰霜,每一个字都透着刺骨的寒意。   跪趴在地上的代理人闻言一僵,双眼闪过一丝伤痛,有迅速地消逝。   而后,男人脸上的笑容褪去,修长的手指一抽,白千严的照片被甩在了他身边另一个保镖的身上:“杀了他。”   三个字,决定了白千严的结局。 第九章   “嗷!嗷!”日上三竿,肚子饿极却始终无人喂食的球狐狸扭动着浑圆的屁股,愤怒地用肉爪子拍打着主人的房门。   岂料才拍了两下,没上锁的房门便自动开了。   "咕?"偷偷歪头朝里窥视,球狐狸水汪汪的蓝眸疑惑地眯了起来,敏锐地察觉到房间里的异样。   房间里很安静,虽然已经是中午时分,但里面的人却丝毫没有起床的意思。   球狐狸挪动着肥短的四肢,小心翼翼地踏着绒毛地毯朝中央的白色大床走去,并不时好奇地看向散乱在床四周的衣物……   咦?居然还有绳子?   难道主人在欺负大叔么?   球狐狸沉默地看着,绒毛似的尾巴抖动起来,渐渐地愤怒起来了。   难怪昨天它似乎隐隐地听到大叔在哭的声音,一副很难受的样子,现在一看,果然是!   愤怒的白毛球猛地跳上雪白的大床,印入眼帘的情景却跟它想的不太一样……   柔软的床单上,白千严如同一只沉睡的黑豹般,呼吸平稳地仰面躺着,裸露在被单外的上身除了一些暧昧的红印外,并没有任何外伤。   他的胸膛上,趴着一位容貌如月色般美丽的白发青年。白发青年似乎睡得很舒适,像一只纯种的白色波斯猫,罕见地,嘴角微微带着一种满足的惬意。   “唔……”感觉到了某种视线,原本沉睡如黑豹的男人皱了皱眉,竟渐渐醒了过来。   男人似乎被一种无法言喻的痛苦折磨着,下意识地想要挪动,却发现自己的大腿被死死地压住,确切的说,他的身体,都被压住。   这是怎么回事……   男人眯着眼,用有些失焦的目光努力地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白发青年。   头好疼……   身体……也疼……   但很快的,他逐渐忆起了昨夜发生的事情,尤其是喝醉后,被洁癖的青年带回家,丢到浴室后的情景。   他记得,当时自己咬了对方……   然后……   男人垂目回忆着,昨夜的画面清晰得让他英气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甚至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显然无法相信竟然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尤其是凌一权将他按压在浴室的墙上……   那些画面,深刻得仿佛还能感受到……   这种完全超乎想象的发展,让男人几乎有些崩溃……   脑子里只剩下一片混乱,什么都理不清楚……   但随即,男人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下来,一如平常那般淡然沉稳。   他昨天喝醉了,所以,他选择什么都不记得。   但,也许是因为男人先前的颤抖,惊动了趴在他胸膛上的青年。青年的睫毛动了动,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他慵懒地撑起身子,绸缎般雪白的发丝滑落在赤裸的肩上,却依旧保持着趴在男人胸膛上的姿态,视线直接就对上男人的,那如湖泊般沉静的冰眸,看不出一丝情绪。   “早……”莫名有些恐慌的男人微笑着保持镇定,向青年打了个招呼,刚想再说些什么缓和气氛,青年微凉的鼻尖却已经直接贴到他的鼻尖上。   “你还记得吧?”很平淡的语气。   “什么?”   “昨晚发生的一切。”依旧平淡。   “对不起,我喝……”   “那么再实践一次。”平淡地打断。   “我记得了。”终于发现自己瞒不过对方的男人无奈地承认。   他最近常常觉得,自己的演技再无破绽,对方也都会察觉到他真实的想法。   “嗯。”青年依旧淡淡的,却是又道,“那么,你是谁的?”   白千严被这近乎直白的话呛到,想说点什么转移话题,可压在身上的青年却越来越近,仿佛不染尘埃的脸颊明明纯净得有些透明,凝视着他的瞳孔却深的有种难以形容的危险,以至于他瞬间就丧失了对视的勇气,有些局促地垂下双眼。   有些东西,虽遥不可及,甚至连做梦都在渴望……   可等真的摆到面前,却是有太多的顾虑,以至于连碰触都没有勇气。   “没关系。”等不到回答的凌一权依旧没有表情,只是坐直了身体,白色的睫毛垂着,居高临下地淡声道,“我会拿出更多的时间帮你确认。”   “……”   房间的温度仿佛在缓慢地上升,而一旁的球狐狸则愣愣地望着他们,半天都没敢吭声……   ========================   那天中午到底是怎么过去的,白千严已经无法再忆起。   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凌一权这个孩子,只觉得整个脑袋都被乱七八糟的情绪塞满,明明混乱得不行,却又好像空白一片,整个人茫然无措。   所幸的是,凌一权所在的家族似乎有些什么事情,以至于他在接了电话后不得不马上坐专机回去。   临走的时候只朝男人丢了一句话:“在家待着,没事不要外出。”   然后,一走就是十天。   这十天对白千严来说简直是难以言喻地难熬。   以往他都会随凌一权去公司,只是不知道什么缘故,他的工作几乎完全是围绕着凌一权而设,大到为他决策企划,小到为他递茶点餐。   其余的工作,则完全不允许他去插手,以至于工作到现在,他几乎没有相熟的同事。而演艺圈这方面,也完全没有任何剧组再找他拍戏,甚至连不露脸的也没有。他也试过主动打电话去争取,得到的答案都是委婉到含糊其辞的拒绝。   或许最近的运气真的太差了。   这样想着的同时,白千严已经在超市采购完毕,抱着各种生活所需的物品朝地下停车场走去。因为天气过冷的关系,最近外出的人相当的少,以至于整个地下停车场都静的有些诡异,透着一种机械、空旷的冰冷。   将买来的食物跟清洁用品丢到后车厢,白千严坐上驾驶座,正要发动车子,左边车窗就被人轻轻拍响。转头看去,一个神情内敛的年轻男子正有些焦急地望着他,似乎需要帮助的样子。   白千严没有马上下车,而是打开车窗询问道:“有什么需要帮助么?”   男子没有说话,一把冰冷的黑色枪支直接抵上了白千严的额头,紧接着手指一动,就要扣下扳机。   死亡的骤然逼近让白千严的神经瞬间绷到了极点,反射性地将头一扭,消音子弹直接射穿了身后的玻璃。   男子脸色不变,扭手就要补枪,但沉下脸的白千严已经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往车里狠撞,连续三次,男子已经有些发晕,嘴角都溢出血来。白千严一声不响地将车门打开,动作利落地将他反扭在地上,也不发问,直接用手肘将其砸晕。   这时,天生的敏锐直觉让他下意识地低头,避开一记飞腿。转头,一个黑衣男子正招式狠辣地朝他袭击,只是似乎有些顾虑,没有再用枪,可从这名黑衣男子攻击的角度看来,他显然是要将白千严击晕带走。   而白千严的下场?从刚才毫不犹豫的枪击能看出,若被带走,他绝对难逃生天。   待好不容易解决了那个黑衣男子,嘴角已经流血的白千严还没站起身,后脑就被毫无预兆地一记狠击——铺天盖地的晕眩让他浑身一阵发软,眼前的景物也不断地旋转起来。   糟了!   白千严倒下的瞬间,心开始下沉,鲜少有人能带着恶意朝他靠近而不被发现,这次显然来了个更危险的角色。   恍惚中,他感觉自己被人拽起甩到车盖上,背后一阵剧痛。   “呵,这些废物,居然两个人都搞不定你。”脸上有一道狰狞伤疤,眼神却冰冷得让人不敢动弹的年轻男子将头脑发晕的白千严按压在车盖上,强壮的身躯覆了上去。   白千严甩了甩头,想让自己清醒点,却只是徒劳。他甚至连这名年轻男子说了什么也听不到,整个耳朵都在“嗡嗡”直响。   似乎是出于好奇地,年轻男子恣意地拉开了白千严的黑西装外套,带着皮手套的修长手指勾了勾衬衣的领口,而后,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恶意,手掌顺着结实的胸膛一路下滑,透过绵薄的雪白衬衣,玩弄般地抚向白千严的腰腹……   “虽然年纪大了点,但身材不错。”嘴角勾着笑,男子压低身子,很暧昧地朝白千严的耳内吹了口气,又热又软,“你就靠这个引诱某人的吧?”   白千严皱着眉,冰冷地看着覆压在身上的男子,心里却已经有些明白这些人是为什么而来。   “可惜,你犯忌了,所以,只能死。”话锋一转,语调不变,目光中却已经透出彻骨的杀机,而后,一把消音的手枪再次抵上了白千严的额头。   砰!   一声闷响,刺目的艳红仿佛被拧碎的蔷薇般,支离破碎的凋谢在雪白的车盖上,隐隐可见某种乳白色的液体。   依旧仰躺着的白千严双眼瞪大着,他那煞白的脸上,鲜血不断滴落……   片刻后,他才仿佛找到呼吸般,深深地吸了口气,却依旧控制不住地双手发颤,不无后怕。   就在刚才,他以为,自己真的完了,再也见不到那个孩子了……   可现在……   他垂着眼,先是皱着眉,看向倒在自己身上,头部被子弹打穿的男子,又转头看向朝他这边小跑过来的几名白衣男子,却是一个都不认识。   “白生生,很抱歉,刚才出了点状况,没能及时制止他们,让您受到了惊吓,下次不会了。”   为首的是一个绑着细辫子的男人,一边扯开倒在白千严身上的男子,一边沉声地道歉。   “你们是谁?”   “我们是权爷的人,主要负责保护您的安全。”   “他们又是谁?为什么要杀我?”权爷?是一权么?他暗中派人保护我?他知道我有危险?   “很抱歉,无法告知。”   “为什么?”   “很抱歉。”   白千严没有再问了,而是神情复杂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几个人。倒不是觉得他们可怜,毕竟杀人者被杀,没有什么值得同情的,只是这样,一权会有麻烦么?   “这些人我们会处理干净,请放心。”像是看出白千严的顾虑,为首的人难得体贴地交代,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再过两天事情应该就会得到解决,所以,您也不必太过担心。”   白千严点点头,却是问道:“一权会有危险么?”   “不会,请放心。”   白千严脸色有些凝重地按了按太阳穴,又问了几个问题,才开车驶离现场。   回到家后,他立刻给凌一权打了电话,却没有人接。   于是,一夜无眠。   直到第二天中午,正在整理书房的白千严才接到了凌一权的电话。   “还好么?”电话那头很安静,以至于白千严仿佛能听到凌一权平稳的呼吸声,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没事……”白千严垂着眼,轻轻摸着凑上来的球狐狸,“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能告诉我么?”   “害怕么?”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淡,依旧有着完美到机械化的质感。   “……”白千严沉默了,过了很久,嘴唇终于微微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想要轻松地回答他一句什么,声音却已然沙哑得仿佛能磨出血来,“没什么……只是怕……再也见不到你……”   “……”电话的那头一阵沉默,好一会儿,才再度传来声音,“不会的。”   很简单的三个字,听起来甚至冷漠如初,可白千严却知道,这个孩子,其实什么都懂。   只是,他似乎并不想多谈这件事情的细节。因此,白千严也不打算再过问。   “情况暂时得到了控制,我过几天就会回去,在家等我。”   “嗯。”   “不要买苦瓜。”   “……”   “青椒也不要。”   “……”   ===============   过了两天,上午九点,正在二楼健身房锻炼身体的白千严,接到了一个让他感到很意外的电话。   “千严,还记得我吗?在同学会时坐在你身边的靖晔。”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着一种很自然的温柔。   白千严愣了愣,停止了锻炼,一边擦汗一边微笑地打了招呼:“你好,我还记得。”   自己似乎没有给她联系方式,是小鹿富二代的杰作么?   “听你这样说,真是很难得。”这话虽然有些许埋怨的意思,却依旧能从语调的上扬听出声音的主人很开心,“今天找你,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跟你合作,现在方便出来一下吗?”   “现在?”白千严扬了扬眉,印象中的靖晔给他的感觉还不错,于是,他便没有推辞,“可以,在哪?”   “月华街的时光茶吧,我等你。”   “好的。”   一旁的球狐见白千严洗了澡要出去,肥短的四肢便死死地抱住他的拖鞋,死都不挪开。   “你最近越来越爱撒娇了。”白千严宠溺地摸了摸它的小屁股。   “嗷嗷!”虽然被摸得很舒服,但球狐狸依旧仰头朝白千严嚷嚷着什么。   “好吧,两串羊肉。”   “嗷嗷嗷嗷嗷!”五串!   “三串,不能再多了。”   “嗷!”球狐狸很干脆地放手,还很殷勤地帮白千严拍了拍鞋面,小眼神甚是谄媚。   =======================   位于月华街的时光茶吧是一间纯欧式田野风格的建筑,米白色的栅栏,柔而软的草皮,奶黄色的砖墙,各种颜色的花卉组合着,透出一股都市鲜少有的悠然与惬意。   来到目的地的白千严拉开了门,随着门边上清脆的铃铛声响起,一旁身穿蓝色格子制服,系着白色围裙的侍者便主动上前将他带到了靖晔的面前。   “你来了。”教养很好的靖晔起身对他点了点头,淡绿色的长裙让她看起来更显温柔了几分,笑容恬静而优雅。   “抱歉,久等了。”将外套挂在一旁的椅子上,白千严接过对方递来的菜单,随意地点了一杯奶茶,随后很直接地问道,“靖小姐找我有什么事情。”   “叫我小晔就好。我以为……你会先跟我聊一会儿天。”靖晔有些苦恼地歪歪头,嘴唇微嘟,却并不显得做作,反而让人觉得很自然。而后她也没有纠缠的意思,从包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递给白千严:“你看看这个。”   “嗯?”白千严有些好奇地接过来。   “是剧本。”靖晔喝了一口红茶。   “剧本”两字让天生骨子里就是演员的白千严很快就集中了注意力,竟不再理会靖晔,专注地看了起来。后者似乎并不介意,托着下颚凝视着他专注的脸,嘴角的笑容略微有些羞涩。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靖晔觉得白千严比上次,似乎性感了许多。   是什么原因呢?   嘴唇一副很好啃的模样……   大约二十分钟后,白千严放下剧本,很认真地对靖晔道:“剧本很棒,描写的角度也很特别。”   “谢谢。”靖晔脸上露出了很灿烂的笑容,“我希望你能担任这部电影的主角。”说完,她直接将所有的法律文件、资料,以及合同都拿了出来递给白千严——   竟然是投资三亿的特技大片!   白千严是真的有些愣住了,即便是素来镇定自若的他,也是好半天后才能反应过来,声音沙哑地问道:“为什么会找我?”   这种直接担当巨额大片主角的机会,对一直当龙套,连台词都少得可怜的他来说,已是不敢想象的存在。   “你没有信心演好么?”靖晔收敛了笑容,沉静地看着他。   “当然不。”白千严抬眼直视对方,幽深的眼眸中透出一道让人不敢直视的锐利光芒,那是一种长久以来被生活压制的,对于理想的执着与自信,“我能演得比任何人都好。”   顿了顿,白千严却又淡淡地道:“但我不知道,我凭什么演。”   毕竟在这个圈子待了很久,即便他只是一个龙套,却也深知,这等巨额大片的主角,从来都是找一线的、本身就具有极强票房号召力的影星担任。   除此之外,这个影星的人脉、实力,包括背景,也都必须具备一定的优越条件。   这些几乎都是他所没有的。   毕竟,实力,在这个现实的世界里,有时候并不代表着什么,也同样不意味着就会成功。   “凭你能演好。”靖晔站起身,手心按着桌子支撑起身体,凑过来,同样直视白千严的双眼。   “……”白千严静静地跟她对视了片刻,轻轻地笑了。他有些欣慰,但更多的是自嘲,“傻姑娘,我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给我一个机会,但我并不符合那些投资商的口味,他们不会同意你的。”   他的资历,几乎是一片空白,光是想象,就能知道那些投资商会怎么样极力地反对。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笑着的白千严,让靖晔控制不住地感到心口酸堵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才温柔地笑道:“别担心,这部电影的导演兼投资人,指名让你演的。”   白千严再次愣住了,整整五分钟,才回过神来:“谁?”   “靖沉,我的弟弟。”   靖沉,大约在九年前,他跟本族脱离关系,后被势力占据天朝东半部的藏南远收为义子,直至后来逐渐继承其所拥有的家业。   这样突如其来的转变,靖家并不知道个中缘由,就连跟他关系最密切的靖晔,也无法得知。   可在她的心中,不管变得如何,他还是自己那可爱的、肉团团的靖弟弟。   靖沉这个名字,怎么听,怎么有种阴冷的味道在里面……   “……”白千严沉吟了片刻,觉得这个名字甚耳熟,却是半天都想不起来,于是认真地道,“不认识。”   他这个人对旁人及他们的脸都有一定程度的记忆障碍,尤其是不太在意的人,很快就会自动被他从记忆中剔除掉。   以至于,完全不记得在几个月前,他还用“靖沉”这个名字,吓退过一个欺负妻子的赌徒流氓。   “你这样,有时候真的很让人伤心。”靖晔难得叹气,斜视着他的漂亮双眸有些无奈,也有些幽怨,“亏他还记得你,那么清楚地记得。”   “啊?”   “时间不早了,我们去鸿宇签约吧,靖沉应该也快到了。”   鸿宇?签约?靖沉?这是什么神进展?   白千严还没消化这些看似简单,实则牵扯巨大的信息碎片,就被靖晔强势地拉出了茶吧,直奔停车场而去。   =================   “这就是你们要找的主演?”鸿宇最顶层的会议室上,作为第二投资商,主要负责电影合作这块的张经理在看到白千严的一瞬间差点跳起来。   “请不要开这样的玩笑。”下一瞬,这位已在大风浪中翻滚多年的张经理便换上了得体的微笑,朝旁边的一名身穿墨蓝色西服,气度相当不凡的年轻男子微笑,“靖总。”   被称为靖总的男子非常地年轻,看起来就二十出头,却透着一股久经沙场的老练与稳重。一头相当利落的短发,脸却英俊得有些妖异,特别是那对颜色过浅的双眸,望过来的时候,总有种被狼王盯视的危险感。但他似乎为了缓和这种太对于直接的血腥味,在线条优美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微笑的时候,倒是显得莫名地温柔了很多。   可即便是这般温柔得让男女都有些酥麻的微笑,白千严看着,还是觉得心里阵阵发毛……   “你来了。”   狼王般的男子微微撇头看向白千严,居然直接不管那脸上努力微笑,实则内脏都在抽搐的张经理。狼王般的男子很是自然地和白千严打了声招呼后,主动上前将白千严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显出一副老熟人的样子。   这人谁啊,打招呼的方式跟他姐姐一样……   白千严忍住额上的黑线,努力翻找着记忆。就这个长相,见过的话,他应该不会忘记。   “不记得我了?”靖沉似乎读懂了白千严暗藏的讯息,脸上温柔的微笑褪去,双眸直接就透出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杀意。   在场的人呼吸一滞,寒毛根根倒竖起来,可随即,靖沉却道出让人几乎喷血,怎么听,怎么都感觉在撒娇的两个字:“伤心。”   “……”这人能好好说话么?   白千严觉得自己遇到了第二个火星思维的人类(第一个是凌一权)。   “靖沉么?我并不认识你。”白千严直视着他的双眼,很确定地道。   居然直呼Boss名字!找死!   几个跟着靖沉来的,看起来还算斯文,实际手上血案累累的下属齐刷刷地将视线烙向白千严。   “严学长,你真是贵人多忘事。”靖沉注视着他,双眸的颜色变得很深很深,但嘴角又渐渐地露出了温柔的微笑,“您可是我的启蒙导师,那年夏天发生的事,我一辈子都深深记得。”   “……”什么夏天?什么启蒙?   现场的人,除了陷入疑惑状态中的白千严,都纷纷竖起耳朵,一副“我没在听”,实际却八卦之心熊熊燃烧的状态。   “那时,还是夏天……”靖沉丝毫不介意地侃侃道来……   =====================   很多年前,一场意外,又或者是阴谋,他失去了母亲,成了半个孤儿。   他从小性子就温和,温和到有些软弱的地步。以至于在母亲离开后,在这样形势复杂的大家族中,还不知道该怎么生存。   父亲从没有关心过他,其他的人视他为潜在的障碍,他的日子并不好过。   除了住校的姐姐靖晔在回家时给予他的那点亲情,他在这个家族中只能感受到无尽的恶意跟冷漠。   有几次,他差点被暗中打死……   他不懂应该怎么撑下去,所以,只有微笑,只是退让,只能装孙子。   于是,那些打他的行为,似乎少了一些,却多了不屑。   他这样的性格,在学校同样被欺负——什么方式都有。而且,小孩子残酷起来,有时候比大人更可怕。   他几乎熬不下去,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长得很胖,肥得像头猪,以至于在校也从没有人愿意靠近他,哪怕,只是听他说一句话。更没有人知道,他不是贪吃,只是压抑得太痛苦了,所以只能靠吃来发泄……   那天下午,他被几个高中部的人堵在校园的一个角落,钱财被抢光,衣服被划烂,手上、身上都是烟头烫伤的痕迹,还有数不清的淤痕。   “死肥猪,明天再多带点钱来!不然我们就把你推下天台!”   推吧,活着好累……   “反正你这么矮肥挫,活着也没意思啊,嘿嘿!”   说的也是……我死了,这个世界上,就只有姐姐会感到有点伤心吧……   “那是,这种人,连老师都不愿意理会,成天阴沉得像一具被淹死的腐尸,班上的女同学都恶心死你了。”   我什么都没干……   “小兰说你老偷看她是不是!妈的,我的人你也敢窥视?胆子真肥上天了!”   小兰?那个对我吐口水的女生么?我只是……有一次告诉她东西掉了而已……   “不然你先把遗书写好算了!”   不知道要写什么……什么都不想说……   “你们在干什么?”这个时候,一个清冷的,介于少年与成年之间的声音从旁边懒懒地传来。透过肿胀的眼皮,靖沉看到那人浅麦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有着很漂亮的质感。那人腿很长,像只刚成年的黑豹,走过来的姿势优雅而危险……   “千严学长好……”一时间,刚才还嚣张跋扈的几个高中部男生萎靡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打着招呼。   “你们刚才让我恶心了。”还就读着高三的白千严抿着嘴笑了,眸子流转着刺骨的寒意。显然,他听到了刚才的对话,“那么,承担代价吧。”   还没说完,他抬脚便直接踹飞了最壮实的一个,手肘往身侧一顶,又击中一个人的鼻梁,血花四溅。   其中一个性子烈的看到自己人如此吃亏,冲上前就抱住白千严的小腿猛往上掀。这股力道很猛,在没有着力点的情况下,白千严被直接掀飞了起来,眼看就要摔倒被人继续攻击,却见他空中一个扭转,另一只脚借力踹飞了对方,随后落地,朝下一个目标动手。   仅仅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先前还生龙活虎的几个少年,就倒了一地,不敢吭声地蜷缩着,惊恐地看着白千严。   靖沉也第一次发现,竟然有人打架也打得那么好看,漂亮得让他几乎移不开双眼……   随后,他看到那个让他几乎想膜拜的身影缓步朝他走来,一步一步,依旧优雅而漂亮……   最后,却比那群人,更凶残的揍了他……   “呜!!”他委屈、痛苦、疑惑。   但更多的,是愤怒。   “很生气么?”白千严毫不费力地一把揪住靖沉的发,冷笑着将他的头揪起,“你这样的人,真是活得窝囊。”   还是少年时期的白千严,唇色比现在更淡,嘴角微微的勾着,总是带着一抹残酷的意味,眼神比谁都来得冷,仿佛谁都不允许触摸——自然,除了和凌一权相处时。   “你其实有两个选择——要么,站起来踩人,要么,趴着当狗。”说罢,离开,“好好想想吧,废物。”   ……   ==============   “后来,我选择了踩人。”依旧坐在沙发上的靖沉收回了因回忆而放空的视线,懒懒的将目光转移到白千严的身上,看着那个跟记忆中有些差别的淡色唇瓣,舔了舔自己的唇角。   你其实只是……以为对方要救你,结果又被凑成狗所以不甘心吧!记那么多年,你是有多小气啊!   在场的人都控制不住的在内心咆哮着,但脸上却还要摆出一副同情的表情来。   不过倒是靖沉的几个下属把佩服的目光默默地投给了白千严。   那么多年,你是唯一揍了Boss,还健在的人,这得多么的坚强啊!而我们跟Boss那么多年,第一次知道,Boss话那么多啊——他平常都是不吭声的啊!完全是眼神交流啊!他居然还会这样笑啊——但平常皮笑肉不笑是有多惊悚啊!   “……”白千严皱眉,印象中,似乎有这么一回事,当时他还觉得小胖子的手感特别好,揍起来还会弹的……   “我记得你当时明明走了,回头又揍了我两拳,怎么回事?”仿佛什么都知道一般,靖沉笑得阴冷,“手感很好么?”   “……”白千严面无表情地沉默。   “咳!靖总!请回到话题来!”八卦看完的张经理咳了一声,挺直背脊严肃道,“关于这次的剧本,主要的剧情展开几乎都维系在主角一个人的身上,可以说票房几乎都绑在这个演员的身上。如果我们用一个毫无资历,观众毫无印象,毫无票房号召力的新人,那跟把钱丢火堆没有任何区别。”顿了顿,冰冷的视线斜斜的瞥向白千严,皮笑肉不笑地道,“何况,他的年纪这么大,连新人的新鲜劲儿都算不上了……”   白千严依旧沉默,虽然不意外,却还是有种心脏被一点点撕开的闷疼。   靖沉抬手制止了张经理的话,刚想开口,门被推开,依旧一身白的凌一权跟端庄男走了进来。看样子,他似乎刚刚才从飞机上下来。   “怎么回事?”冷漠的视线淡淡地扫了现场一圈,在白千严跟靖沉的身上顿了顿后,便直接转向刚才说话的张经理。   现场的人纷纷起身问好,而张经理呆立着,一种莫名的不安笼罩着他,但他依旧用比较客观的角度分析了这次的合作。   “事情就是这样的……无论从哪个角度去分析,这次的合作都不能以这样的条件签约。”   凌一权没说话,拿起放在桌面上的剧本翻阅着,而白千严则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凌一权。   虽然凌一权从来不说,但是白千严能感觉出,对方并不喜欢自己拍戏。   现场很安静,靖沉看了一眼白千严,又看了看凌一权,嘴角勾起,似乎知道了什么。   “签吧。”十分钟后,凌一权合上了剧本,语气平淡得让张经理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他是不是睡眠不足,所以产生了幻听?三个亿的合作,还不包括后期的宣传,竟然用一个十年红不起来的老男人兼龙套当主角?!   “凌董,你不能用他当主角,先不说人气,他根本连拍电影的经验都没有……”张经理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地站起来,神情很激动。   “他可以的。”凌一权淡淡地打断他。   凌一权后面似乎还说了什么,但白千严已经听不进去,只觉得头脑“嗡嗡”地直发晕。他有点搞不清楚状况,自己是否在梦中?   凌一权这种无条件的信赖,让他的心口,涨得发疼,差点就落下泪来……   过了好一会儿,张经理似乎屈服了,面色如土,半死不活地道:“如果是这样,按照合同,我们公司要选出其他的艺人当第二主角……凌董……”   鸿宇作为一个国际化的娱乐公司,旗下的艺人几乎都是一线的大牌,或者是极有潜力的新人。   要这些人给一个快十年都红不起来的人当陪衬?垫脚石?   这是搞笑么?   “嗯。”凌一权淡漠的点了点头,垂着眼理了理衣领,似乎思考了一下,才道:“我来演。”   咚!!   几乎一大半的人摔下了椅子,气都喘不过来。   您是经过怎样的考虑才得出这个奇葩的结论?!   什么叫你来演!   考虑过我们的心脏么?   这边的高层还没缓过气来,白千严却皱眉了,竟然有些不赞同地道:“你会演戏么?”   于是,另一半的人也摔下椅子了。   我擦!这个是打脸啊!赤裸裸的打脸啊!!   就算我们内心有那么一点点的怀疑,也断然不敢当面提出来的!你狠啊!直接就说出来了啊!   不过也是啊,歌唱得再逆天,这跟演技,是没有一点关系的啊。   “噢?”凌一权站了起来,视线森冷地射向白千严,而后,竟然微微地笑了,语调却让人从骨子里都渗出一股寒意来,“这种内容的剧本,你还想跟谁对演?”   说完,剧本直接摔在了白千严的身前。   擦!摔剧本了居然摔剧本了!!   凌董你确定刚才没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么?这种傲娇的举动,绝对不可能出现在您身上啊!   这内容怎么了?只是有点暧昧而已啊!!   在场的人,被这一波连着一波的冲击凌乱得说不出话来,内心仿佛有一千只草泥马在狂奔。   就在气氛怪异到了极点,别扭到了极点的时候,一个秘书弱弱的声音打破了僵局:“报、报告凌董……张经理……他哭晕过去了……”   “……” 第十章   鸿宇投资的玄幻3D大片《魔》基本筹划完成。   但主角的任选依旧存在争议。   这部戏投资太大,即便是凌一权跟靖沉一致决定由白千严出演第一男主角,但其他的投资商跟股东的意见仍旧很大。虽然不能直接反对凌一权的决定,但他们依旧透过其他方式来尽量扭转这个局面。   于是就有了试镜这一流程。   对此,凌一权并没有意见。   在他的心里,其实并不希望白千严再拍戏——他不喜欢太多人看到这个男人,更不喜欢他因为拍戏而将注意力从自己身上挪开。   试镜这天,鸿宇的高层包括导演靖沉都齐齐到场,坐成一排,魄力十足。至于凌一权,依旧单独坐他那张雪白的椅子,身边除了白千严,其他人则不允许靠近。   试镜的人很多,除了鸿宇自己旗下的影星,还有好几个当红的一线明星。   其实,像他们这种一线影星,向来都是等待电影制片方主动找上门邀约的,但鸿宇所投资的电影,却绝对是值得主动争取的。   就算得不到角色,在鸿宇面前露脸、展现自己实力,也很可能为将来的合作打下基础。其中,最强劲的一个对手,则是去年获得影帝提名的段无晨,22岁,公众印象相当不错的实力派演员兼歌手,前途无量。   今天试镜的内容很刁钻,是剧本的最后一幕——男主角“煌”亲眼目睹了女儿被残杀分尸,一切真相大白,他却终于崩溃的那一幕。   第一个试镜的,是当红歌团ZE的主唱,一个全面发展型的青年男艺人。   临上场前,他拿着已经能背诵的剧本又认真地看了一遍,却还是有些紧张跟不安,手指头几乎抠出了血。   现场的大牌太多了,尤其是他内心所膜拜的凌音皇将视线淡淡地投到他身上的时候,他就觉得有种被彻底看穿、想跑到厕所躲起来装路人的冲动。   以至于原本酝酿很久的演技,变得生硬起来。   他跌倒在泥地上,看着血淋淋的逼真人头,念着台词,崩溃地哭起来。声音不甘、愤怒,表情相当深刻,可现场的人都能看出,他的表演方式太刻意了,所以反而没有真实的感觉,也感染不到任何人。   靖沉冷冷喊停的时候,他立刻停止了哭泣,随即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连忙站起来认真地道了歉:“实在对不起,我今天表现的不好,耽误大家时间了。”   这个年轻人下去后,又上来试镜了几个,有些不错,有些也是因为太紧张了,所以表现得很僵硬。   但总体来说,没有能让靖沉这些人眼前一亮的——直到段无晨上场。   据内幕消息,去年影帝提名时,他的评价其实略高过当时的影帝得主,但因为得罪人,所以被压了下来。   段无晨很年轻,脸部的线条很俊秀,但由于看上去比较柔和,所以在化妆上刻意强调了五官的线条,倒也显得英气很多。   面对着在场一票评审的冰冷的审视目光,他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胆怯。很大方地脱掉了整齐的西装外套,抓乱了头发,而后似乎觉得差了点什么,直接在地上摸了一把灰擦在脸上,随后,一个颓废、沧桑的中年男人便出现了。   临上场前,他在经过白千严身边时,深深看了对方一眼,而后低沉而缓慢地道:“临演,我会让你明白什么叫‘差距’。”   他的内心,对白千严是不屑的。   他不懂白千严是靠什么争取到试镜机会的,想必也并不光彩。   一个没有任何主角经验,始终都在跑龙套边缘上打滚的临时演员,妄想担任一个投资大片的主角,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先不说演技如何,首先,这个男人没有任何的票房基础,外形上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优势。   其次就是拍片的经验——镜头感的掌握、演戏时的走位,这些都需要大量的实战经验,而一个连龙套戏份都接不到多少的人,能担任么?   谁都知道,主角跟临时演员在镜头感跟走位上,完全是两极化的差异,这个人是哪里来的自信?   而鸿宇的拍摄部门是一个讲究效率的团队,无论是演技还是镜头感,要求都极其地苛刻,不可能花时间让没有经验的新手去适应。   更何况,这部戏凌音皇会参演,这种绝无仅有的合作机会怎么可能让给这种人!   对于段无晨的挑衅,白千严只是淡淡地撇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开始。”随着靖沉一声令下,几个摄像机跟灯光都运转了起来,镜头齐齐对准了男子。   他站在场中,背脊挺得很直,整个身子,都绷到了极点。   他的视线看着前方,那里什么都没有,可从他恐惧的眼神中依旧能读出,在他的前方,发生了恐怖的、让他整个人都僵硬的一幕。   事实上,在拍摄特效电影的过程中,演员很多时候都要凭想象演绎。比如说空的场景、空的道具,以及空的移动物体,其中还包括虚拟的角色。   这些远远比一般对戏要难得多,尤其是在节奏以及体积的把握上,完全考虑演员的想象力跟空间理解能力。   段无晨扮演的角色微微后仰,似乎无法接受这样的画面,长腿开始战栗地后退,颤抖的双唇喃喃着什么,显得有些无措。   咚!   一颗血淋淋人头,滚落在了他的面前。   “不……”他僵硬了片刻,嘶哑的声音才仿佛割开喉咙一般溢出。   单手抓着头发,男子难以置信地摇着头,最后似乎再也站不住般,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   “这不是真的……”   他无力地后挪着,像是要逃避眼前的一切,直至背后撞到了墙壁,眼泪才从他控制不住情绪而轻微抽搐的脸颊滑落。   无措而绝望。   “停!”靖沉淡淡地喊停,周围鼓起了掌声。   无疑地,段无晨演得很好,人物的表情细致入微,从见到残忍画面时的难以置信、无措,到最后的绝望,都尽数刻画了出来。   “还行。”靖沉发表了评论。   靖沉这个人,情绪上来了,可能说话的句子长点,但通常,他都言简意赅。   不过能从他嘴里听到类似于表扬的言论,却也难得。   “谢靖导夸奖,我会更努力的。”段无晨相当开心,但依旧很稳重地朝靖沉鞠了躬,而后也对凌一权鞠了躬,这才微笑退场。   凌一权没有看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白千严入场,对于刚才段无晨的优秀表现,他没有发表任何评论。   白千严没有抓乱头发,更没有抹地上的灰来强调角色的颓废。   他只是在场地中站定,闭眼,整个人很放松,直至靖沉喊开始的那一刻,他的双眼才忽然睁开。   那是一双很清澈的夜色双瞳。   却又暗得发沉。   微微眯起的样子,看起来疲惫,却又有些麻木,但更多的,是一种虚幻的温柔。   就像是透过不远处的女儿,看到自己逝去的妻子。   明明心疼得撕裂,也依旧撑着父亲的温柔面具,微微笑着,看着女儿在远处对他欢笑招手,可每一个人,却已然感到了他内心那种压抑的苦涩。   忽然,他的视线凝固了。   黑玉般的瞳孔紧缩着,僵直地盯着远处,一动不动。   如同一个雕像。   直至一个血淋淋的人头,就这般直接砸到了他的跟前,也依旧无法反应过来。   只是一动不动地低头看着,表情甚至还凝固在刚才的微笑中,有些神经质的扭曲。而后,他的手缓缓抬起,颤抖的指尖轻轻地摸了摸脸上。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但是现场的观众却仿佛看到,男人的指尖,正抹着脸上那个被头颅溅到的鲜血。   随后,他整个人终于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像是努力要呼吸,却又什么都吸不进去的模样。   只听到“咚”的一声闷响,男人跪了下来,声音又重又闷,听得人的膝盖都在发疼,但男人却连一丝表情都没有变,只是动作迟疑地把手伸向女儿的头部,缓缓地捧在了怀里。   他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可是喉结却上下鼓动着,一种奇怪的声音从他的喉咙深处传出……   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如同孤兽在低声地悲鸣。   “又是这样……”   男人的表情渐渐扭曲,发红的双眼充满着血丝,脸上刚才还保持的微笑,渐渐变得支离破碎,就如同被剥离了灵魂一般,苍白得吓人:“幻觉,怎么越来越真实了……”   他的话没说完,透明的泪滴就已经从带笑的眼滚落……   而从这个眼泪,足以说明,男人已经知道了真相,却还努力地想把眼前的一切当成跟过去一样的幻觉,竭力维持着那无奈的笑……   让人看了想哭……   现场一片死寂,所有的人都紧抿着唇,仿佛都被这种绝望的情绪感染一般,眼睛干涩得发疼。   有少部分人,并不是太擅长判断一个人演技的优劣。但是,他们却能感到自己的情绪被男人的一举一动牵动着,完全融入了对方所创造的世界。   这就是一个真正成熟的演员,所应该拥有的感染力。   而这样的演员,所塑造的角色,往往会真实饱满到,你忘记了他是在演戏的地步。   “啪啪啪……”靖沉站了起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毫不吝啬地付出自己的掌声跟赞叹。而随着他的带动,不少人也鼓起了掌,为这精湛绝伦的演技。   不过白千严并没有在意,而是将目光直接移到了凌一权的脸上,安静地看着他。   凌一权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白千严笑了。   那个人的肯定,比什么都来得重要。   这一幕被靖沉看在眼里,尤其是白千严对凌一权露出的那抹微笑,淡色的嘴唇微微勾着,温润又隐忍,以至于靖沉不由得舔了舔自己的嘴角,惬意地笑了。   就好像,看到了什么美味的猎物般。   “好厉害啊,我刚才差点就跟着哭了……”一个感情比较丰富的女助理悄悄跟身边的同事说道。   “他演得很自然,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无可挑剔。最可贵的是,镜头感非常好,他清楚知道自己应该站的位置,甚至会主动改良,最后的效果比一开始设计的要来得好。”   “他刚才直接跪下去了,那声音听得姐膝盖好疼,真亏他完全没有反应,整个就是融入了角色。对了,他的台词应该是自己改的,跟剧本不一样。”   “是啊是啊,不过改了后感觉人物更立体了一些。”   “这样一比,段无晨所饰演的角色就苍白了点啦。”   从现场的反应已经不难猜出,谁会得到这部片子的主角,可能到真正宣布主角得主的时候,段无晨还是觉得眼前一黑。   “白先生,恭喜你获得本次的主角资格……”   后面的话,段无晨已经听不清楚了,只是知道,自己输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临演……   =============   距离这部戏正式开拍还有一个星期不到。   白千严也不敢耽搁,找了大堆资料在研究着,顺带也帮凌一权找了各种资料,跟他讲解拍戏时需要注意的事项。   但他还没来得及跟凌一权练习对戏,家里就来了两个小客人。   虹虹跟虹臣,两个五岁的、粉雕玉琢般的双胞胎奶娃。   “白叔叔,凌哥哥早上好。”   两个小家伙歪着头,奶声奶气地打着招呼。那副俏生生、羞答答的模样,已经丝毫看不出,他们在几个月前,还当着白千严的面,用小手狠狠扇过母亲巴掌。   (题外:关于虹虹、虹臣的故事,将收录在《音皇》单行本一的番外篇中。)   或许现在多少还是有些任性,但至少两个小家伙在白千严的面前,已经懂事了很多。   “白叔叔,我前两天发烧了,好可怜的。”虹臣用小手指了指自己的脸软软地道。   “嗯?吃药了吗?”白千严蹲下身,下意识地摸了摸奶娃娃的额头,嗯,温度还算正常。   “药苦苦……”小家伙皱起眉头,有些委屈地扯了扯自己的小衣服,然后朝白千严走近了一些,莲藕一般的小手张开着,很认真的道:“抱。”   白千严被他撒娇的样子逗笑,刚想弯腰抱起这个惹人疼爱的奶娃娃,站在旁边、始终沉默的凌一权已经面无表情地将看热闹的球狐狸,准确地塞到了虹臣的怀中。   “嗷!!”球狐狸不满地要挣扎,却被凌一权冰冷的视线一扫,瞬间一萎,然后很没骨气地反抱住奶娃娃,一副缺爱的模样。   后来小双胞胎缠着两人玩了一天,虽然不怎么敢靠近凌一权,但也依旧很开心。因为最后凌一权给他们拉了首小提琴的曲子,惹得两个小家伙在晚饭的时候开心得连啃两大碗饭。   “我觉得,凌哥哥刚才的曲子真棒!绝对是泡妞神技!”饭桌上,虹虹抖动着自己的小胖腿,羡慕地道。   “胡说,凌哥哥还需要泡妞么!”虹臣不悦地瞅自己的弟弟。   “才不是呢,你没看到白叔叔都听呆了么!真好用,我也想学!”   “噗!”白千严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他是妞么?!   “……”凌一权依旧面无表情地吃饭,仪态优雅而标准,只是不小心夹错了一颗辣椒放入嘴里。   “白叔叔,你原来吃这套啊……”虹臣似乎有些苦恼地看着白千严,过了一会儿,又认真道:“那我就去学吧,真拿你没办法。”   “咳咳……”白千严再度被呛到。   虹臣瞥了白千严一眼,似乎觉得他大惊小怪,然后又转头认真地对凌一权道:“凌哥哥,你能教我吗?”   “不。”凌一权认真地回了一个字。   “为什么?”   “你们够了,安静吃饭。”对话题感到很无奈的白千严再咳。   到了晚上,两个奶娃娃洗完了泡泡浴,一身香喷喷地扑到了客房的床上,穿着卡通睡衣一阵乱滚。   不过虹臣却很快抓住了打算离开的白千严,刚才他们将白千严一起拉下了浴缸,以至于白千严也不得不跟他们一同洗了个泡泡浴,身上都是奶香味。   “白叔叔,晚上给我讲故事好么?”或许是前两天刚发过烧,身体略微虚弱的虹臣变得特别撒娇,也特别会利用撒娇来达到某种目的。就如同现在,他微微仰着小脸,肉肉的小手揪着白千严的衣服,然后用柔软的童音,奶声奶气地小声道:“最近都睡不好,很难受……”   不得不说,小孩子撒娇起来,杀伤力绝对是可怕的。   尤其是当他用那种信赖的、可怜巴巴的眼神瞅着你,你什么都会下意识答应。   于是,白千严不得不换了件睡衣,拿着童话本一同钻到了柔软的被窝里,两个小家伙欢呼地扑上来。   “卖火柴的小女孩……”   “最后不是尸体僵硬了么。”白千严刚说了一个名字,几乎整个人都蹭到他怀里,仿佛猫咪一般的虹臣便直接道。   “……”白千严很无语的看了看虹臣一眼,过了一会,才道:“那白雪公主……”   “小矮人那里你不觉得隐藏着限制级么……”虹臣很淡定地回道,小手很随意地乱摸了摸,嗯,白叔叔有腹肌,拉衣服看看……   “睡美人……”   “一百年没刷牙,王子亲她的时候秒躺了吧……”   “美人鱼……”   “人兽口味太重……”   正在白千严彻底无语的时候,门被轻轻敲了敲。   男人回头,便看到凌一权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雪白的丝质睡袍衬着他白皙的皮肤,如同一个毫无瑕疵的人偶,有种不真实的朦胧质感。   只见他垂着长长的睫毛,看起来很慵懒而疲惫,静静地盯了白千严一会,才淡淡地道:“我困了。”   自从上一次火灾后,他就经常性地失眠,除非抱着白千严,否则怎么睡,都会被一种无法言喻的焦躁缠绕、惊醒。   但这一点,他却从来没有跟白千严提过。   “我在给两个小家伙讲故事,可能要很晚才过去,你先睡吧。”白千严有些歉意地看着凌一权。   “……”凌一权沉默地看了他片刻,又看了看窝在他怀里,手死死抓住他衣服不放的两个小肉球,最后,冷着脸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白叔叔,凌哥哥他生气了么?”虹虹有些不安,歪着头小声地问。   他们都知道,白叔叔跟凌哥哥是睡一起的。   白千严也觉得有些不妥当,正在想怎么办,却看到门再度被推开,凌一权走了进来,脸色依旧冰冷,却抱了小枕头。   他也不吭声,只是关上门,然后走到床边,毫无表情地盯着窝在白千严左边的虹虹。   一直盯着。   虹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渐渐被一种浑身发毛的感觉吓得一阵激灵,当即二话不说地把白千严身侧的位置让出,爬到白千严的右侧跟虹臣挤在了一起。   “……”凌一权很自然地将自己的枕头放在白千严身边,轻轻地拍了拍,然后拉开被子躺了进去。   即便是小孩,他也没有办法跟陌生人一张床。   但如果床上有白千严,似乎又可以忍受的感觉。   白千严还没反应过来,紧致的腰腹就被炙热的手紧紧环住,拉到了身后那人的怀里。   “灯,关了。”   拥有良好睡眠习惯的凌一权向来是定点睡觉。   两个孩子也不敢有异议,顿时也不再吵着要听故事,乖乖地闭了眼。   白千严才关了灯,凌一权就将头埋在他的颈间,呼出的气息仿佛羽毛般滑过他的颈间,又缓又暖,像只白色的大狗。   “你认识靖沉?”忽然,他问出了一直憋着的问题。   “你是说那个导演?”白千严被搂得有些发热,但没有乱动,依旧老实地回答:“不算认识,不过他似乎是以前学校的学弟。”   “他看你的眼神不对。”   “嗯?”什么眼神?   白千严对靖沉的定义,依旧停留在那个揍起来很有手感的小胖子那层上。   “离他远点。”   “啊?”   “不得独处。”   “……”   “否则,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   玄幻大片《魔》正式开拍。   所有相关人都在,但凌一权却没有到现场。   事实上,因为他本身要拍摄其他MV的关系,早在几天前就去了美国,估计一个月后才能回来,在本片的戏份也统统压后。   白千严是一个人到现场的。   一袭黑色的暗纹西装,头发整齐的后梳着,整个人笔挺而禁欲,退显得尤其长,一些女助理眼睛都看直了。   “严!”正在这时,一个清朗、质感通透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白千严愣了愣,正要回头,就被一把搂住腰抱了满怀,“我好想你!”而后,一个温热的吻就轻轻印到了他的脸颊上,像是在打招呼,手却没有放开他的腰。   “赛斯特。”白千严面无表情地拉开了他,挑眉,“你怎么在这儿?”   “我演你弟弟啊。”赛斯特歪头微笑。   “……”   开拍仪式在上午结束后,下午便直接进入正式拍摄。   导演靖沉似笑非笑地坐在长椅上,带着无框眼镜的脸干净而优雅。   一袭黑色的西服包裹着他修长有力的男性躯体,整齐的一丝不苟。而在他的脚边,蹲着一只球状的东都之狼哈士奇,什么都不会,就会歪着头哈气,舔自己的鼻子。   “嗯,今天拍什么呢?”用中指扶了扶眼镜框,靖沉像是自言自语地用手摸了摸还在吐舌头的哈士奇,被咬。   拍什么?你不是导演么?!周围的工作人员喷血。   “嗯……”沉吟了片刻,靖沉的视线缓缓地挪到了白千严的身上,笑了。   后者一僵,莫名寒颤了一下。   “天气正好,先拍第七幕,也好让你进入角色。”   靖沉的说法让白千严下意识看了看外面的天气——还只是下午,天空已黑成了一片,层层乌云密布,眼看就要暴雨。再看看拍摄的地点,是一间红木为主、古韵味十足的中式卧房。妖娆的白烟自熏炉中飘出,飘向了中央那张宽敞的、黑色丝绸铺垫的双人床……   至于剧本,白千严不用翻开,就已熟知其内容……   第七幕   温柔贤惠的妻子受不了男主角的妄想症,终于愤怒地带着孩子离家出走。   男主角郁闷地独自一人在房内沉思,直到自己19岁的弟弟,敲响了自己的房门……   “开始。”靖沉也并不废话,直接开拍。   窗外雷鸣阵阵,摇摆的枝叶疯狂拍打着透明的玻璃窗,有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但比起外面的阴霾,屋内却静的仿佛另一个世界。   白千严饰演的煌正穿着黑色睡袍,端坐在床边,修长的指尖缓缓滑过手里古朴而雅致的长鞭,双眼却有些茫然。   他的头发有些湿,一束长的辫子慵懒地垂到微微敞开的胸口,水珠滴落,显得锁骨有一种透明的白皙,有力而漂亮。   “咚咚咚。”房门被敲响,白千严的动作一滞,没有马上去开门,直到门外一个弱气的声音响起:“哥哥……我可以跟你一起睡么……”   打开门,赛斯特饰演的弟弟抱着枕头,怯生生地站在门口。   因为角色设定是一个只有五岁智力的男性,所以他的形象相当柔和,奶黄色的熊睡衣,顺滑的金发蓬松地垂在额前,淡色的眉毛弯弯的,粉色的嘴唇微微撅起来时,看起来无辜而柔软,却又相当自然。   “外面雷……怕……”赛斯特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走廊外的窗户,小声地问道:“可以吗?”   白千严无奈有宠溺地笑了笑,将他领进了门。   他挺佩服赛斯特的演技,看样子比之前进步了很多,五官在没有表情的时候,明明很凌厉,但现在这般无辜而胆怯的神态,真的让他有种看到小孩的错觉。   “外面,有……妖怪吗?”乖巧地躺在床上赛斯特静静地看着白千严给他盖上被子,压好被角,忽然说道。   白千严顿了顿,下意识看了看自己放在台上的血色长鞭,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会保护你的。”   “外面真的有妖怪?”   “……”男人沉默。   “可姐姐说你骗人,你看到的,都是幻觉……”   “睡吧,很晚了。”似乎没有再交谈下去的意思,白千严熄了灯,掀开被子也躺了进去。   随着温暖的灯光褪去,房屋内一片幽冷的黑。   “哥哥,我能抓住你的衣服睡吗?”忽然,赛斯特的无辜声音轻轻地在耳边响起。   剧本里没这句台词啊……   白千严有些诧异,但依旧配合着演了下去,转过身温和地沉声道:“害怕的话,抓住我的手。”   “嗯。”赛斯特点点头,炙热的手却是直接搂上了白千严的腰,寻求依靠般,将头偎在了白千严的肩膀上。   虽然有些奇怪他的动作,但白千严也没有多想,跟剧本里的孩子一样就可以。   很快,他闭上了眼,扮演沉睡的哥哥。   为了追求真实性,靖沉没有喊停,他们直接就继续拍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白千严换了个睡姿,背对着赛斯特。   接下来,他知道赛斯特所饰演的弟弟会慢慢异变,化为妖魔吸食他的血液。   身后渐渐有了动静,搂着自己腰部的手紧了几分。   白千严没有动,依旧按照剧本里那般沉睡着。而透过背后绵薄的睡衣,他能感觉到赛斯特剧烈的心跳,似乎有些紧张……   接着,他发现自己的领口被轻轻拉开,湿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脖子上。很痒,像是先用鼻尖轻轻蹭着,而后,缓缓地吻了上去……   怎么回事?   “停!”   靖沉面无表情地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淡淡地批评道:“你看起来像半夜偷袭自己的心上人,有贼心没贼胆的男人。”   噗!   正喝着水的助理甲喷茶。   赛斯特却像是烧红了脸般,低头不语。   白千严一言不发地坐了起来,双瞳幽暗而森冷。   他拉好自己的睡袍,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撇了赛斯特一眼,后者一僵,越发不敢再看白千严。   “既然这样……”靖沉站了起来,一边缓缓地扶了扶领带,一边朝白千严走了过来,“我来示范吧。”   “……”赛斯特皱眉,却不得不让开。   他承认自己刚才失控了。   毕竟,那个人如此没有防备地躺在自己怀里……   “躺好。”靖沉嘴角微微带着笑,用下颚示意白千严躺回床上,随后便动作很自然地脱掉了西装外套,露出雪白的衬衣,隐隐而见强韧而优美的肌肉线条。   禁欲又性感。   白千严顿了顿,压制下心里那种发毛的感觉,敬业地躺了回去。   才闭上眼,他就感觉到身后的床微微凹陷了下去,随后,一种极度危险的气息伴随着身后逼近的体温,瞬间就笼罩了他的全身。   呼吸间,除了靖沉身上那种淡淡的冷香,他还闻到了一股若有如无的血腥味。   白千严没有动,也不能动。   紧接着,一只比刚才更炙热、更具侵略性的手搂住了他的腰部。   即便隔着几层衣物,他仍然有种要被烫伤的错觉。   修长的手指探出,在阴暗的灯光下,白皙得仿佛幽魂一般,下一秒,白千严的睡袍被狠狠撕开,那仿佛猎豹般漂亮的男性躯体在蔚蓝的灯光下,有种柔韧有脆弱的质感。   一双男人的手,一双漂亮得仿佛艺术品般的手,像是在探索,又像是在抚摸般,放肆地在他身体上游弋。   白千严所饰演的屠魔者“煌”,对妖魔来说,他的血液跟气息,是比任何食物都美味的存在。   随着抚摸而来的,还有一种诡异的低鸣声,就在他的耳边,仿佛从喉咙深处传出来般,分不清楚是在笑,还是在怒……   又沉又缓……   接着,像是在品尝即将入口的食物般,滑腻又湿热的舌头,舔上了他的肩膀……   白千严皱着眉,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却又不得不按照剧本那般,处在半昏睡半苏醒的状态。   可就这个虚弱的动作,却让身后的男子仿佛被冒犯了一般,猛然将他用力搂紧,牙齿直接就凶狠地啃上了他的脖子。   “呜……”白千严皱着眉难受地沉吟一声,一时间,竟真有种在无人的房间,被魔化的弟弟吞噬的恐惧感。   像是要醒过来一般,他抓着身下的被单试图爬开这种吞噬感。而随着他的动作,黑色的睡袍直接就滑落到了腰下,就连同下摆也因为肢体的挪动而卷起,露出了一双屈辱跪着的长腿。   啃噬的力道逐渐加重,火热的呼吸喷在他的颈间……   搞什么,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白千严低喘着,浅浅的汗珠从他的额前冒出。   他是真的在挣扎,也是真的被压得完全无法动弹……   而且,也示范得太久了吧?   “导演,我已经明白了。”忽然,赛斯特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动作。   一时间,现场的气氛有些怪异。   大部分的人,都不由得红了脸,尤其是一些年轻的女性,几乎都捂住了脸蛋,像是羞涩,又像是兴奋地直盯床上的两人猛看,眼睛亮得让白千严浑身都起了寒意。身后的禁锢褪去,白千严有些困难地起身,衣衫凌乱的他,即便是尽量的放松,也依旧有些喘息。而他原本还算整齐的黑色长发,也湿乱地贴在身上,就像被迫运动一般,都是暧昧的水滴。   “效果还可以。”相当正直的副导演认真地审视了刚才拍摄录像,下了评论。   虽然靖沉的动作看着有些过了,但加上特效以及血浆的话,就刚刚好。   “靖导。”平稳了气息,已经整理好衣着的白千严看向靖沉,“能私下请教一些问题么?”   “哦?我很乐意。”靖沉微笑,跟随着白千严来到了一间无人的休息室。   才刚合上门,白千严就忽然回头,狠狠一拳揍在了他的腹部。   “呜!”   “靖导,刚才的动作,我觉得不妥。”白千严压低身子,在弯下腰的靖沉耳边阴冷的低笑,“能否修改?”   靖沉吸了口气,眼睛却微微眯了起来,下一秒,他翻身将白千严压在墙面上,单手死死扣住了他的双腕。   “我的什么动作,让你觉得不妥当了?”   “……”   “你可以把刚才的细节一一说出来,我可以改。”   “……”   正当两个人对峙时,门被开了—— 第十一章   赛斯特一脸铁青地站在门口,环视了两人一圈后,上前将白千严拉出来,转身直视靖沉冷淡道:“你在干什么?”   “……”靖沉看着赛斯特,忽然皮笑肉不笑地勾起嘴角,淡淡地吐出一句让赛斯特和白千严听了都想喷血的话,“干你想干的事情。”   白千严气得几乎冷笑出声,但最终只能是无语。   他直觉地知道靖沉并没有那种龌蹉的想法,只是五行欠打,故意激怒赛斯特而已。   再看看赛斯特,居然脸红了,这种小屁孩……   接下来,《魔》继续拍摄。   当赛斯特再度爬上床,而自己又得躺下的时候,白千严不由得有种很无奈的感觉,满头挂起黑线。尤其是当这个情节还反复拍了几次,靖沉又示范了两次后,他就有种要将两个人都踹下床的冲动。   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有时候在讨论一些动作的细节,甚至是后期的电脑特效时,他们竟同时将他压在床上,困在两人中间,搂着他的腰,然后靖沉就会向赛斯特示范异变成妖魔后的弟弟该怎么咬哥哥“煌”,进而吸食他的血液,然后,这两个人有商量着应该让白千严摆出哪些姿势……   他们的表情认真、严肃,似乎是真的在讨论工作。何况,这一次靖沉把动作的尺度把握得很好,指导时还配上了解说,白千严实在找不到理由再发难。   可被两个陌生的男性气息这般带着侵略性地包围着,还是让他受不了,不禁回想到一些不好的回忆。   倒是旁边的女助理们,几乎个个眼睛发直,都要喷出鼻血来了。   “放心吧,我会把这些剪辑得很正常的。”一名男助理看到白千严的脸色不好,还特地安慰了他,结果白千严的脸色更差了。   “未剪辑版千万要留着,我们后期制作电脑特效时还需要用到的。”一名女同事快步地走上前警告他,脸色“无比正直”。   “……”   鸿宇投资的巨额大片——《魔破》(原名《魔》)的开拍,虽然没有正式放出官方消息,但也引起相当的轰动。   尤其是得知这部电影的导演、演员资料都被保密后,更是让人越发好奇,浮想联翩起来。   因为这种完全保密的情况,对鸿宇来说是第一次。   网上议论得多了,一些好事的狗仔队就分外努力,终于有一个大胆外加运气好的家伙,利用外景的漏洞,用专业的相机偷拍了几张剧组的照片。   整整九张,全部都发到了网络上。虽然很快就被删除了,但眼尖的影迷还是从照片中看到了一些让他们非常震惊的信息——照片看起来是躲在一栋高楼偷拍的,所以拍摄的画面并不算很清楚,不过,这些照片却有透露出了某些惊人的信息。   例如,其中一张照片就引起了轩然大波,更上了娱乐版的头条——因为,照片中出现了音皇凌一权,一位连自己的MV都极少参演的国际顶尖歌手。   照片中,凌一权似乎正在跟一位年轻的导演说着什么。仔细看,凌一权的白发被很随意地束起,虽然依旧穿着一身的雪白,但服饰似乎跟平常的有些区别,但具体有什么不同又无法一一说出来。   虽然多数网站的标题都捕风捉影得指出凌一权将出演该片的主角,但得不到官方的回应,凌一权是否真的参演,一切还是一个未知之数。   这一点争议很大,网络上更是吵得沸沸扬扬。   有的猜测凌一权只是客串演出,有的猜测他只是因为工作需要而出现在现场,但更多的消息却指出,他很可能出演主角。可这些未经证实的揣测,就连凌音皇的粉丝,都有些无法消化了。   凌一权这个人,因为太过超然、不染尘埃,让人很难想象他会根据剧本演戏。   光是想象他站在镜头前,穿着其他颜色的衣服,然后根据电影里的剧情里念着台词,做出或笑或怒的各种表情,就已经让粉丝无法接受了。   想象力丰富的,更是开始幻想他搂着所谓的女主角,暧昧又深情的告白场面、接吻场面、床戏场面,甚至是求婚场面……于是,对此感到惊恐的粉丝更多了。   不过,其他偷拍的照片,在经过一系列的技术处理后,照片被无限放大,有进行了细化修复,画面居然变得相当清晰,于是争议的方向变了。   照片中呈现出的是一副完全陌生的面孔。   甚至,有“内部消息”传出,他的戏份似乎更多。   不少人开始猜测:这个男人可能有什么不得了的资历。   网友的好奇心是旺盛的。于是,白千严之前饰演跑龙套的影片都被挖了出来。   怎么看,都是一个比群众演员好不了多少的龙套,而且角色也并不出彩,连脸都很少能看清楚。   就这个资历,他跟凌音皇一起担任主演?   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这个人凭什么?   莫非有什么内幕不成?   这个时候,又有所谓的“内部消息”放出:主角的人选本来是段无晨,连合约也准备签了,但是白千严却用种种肮脏的手段,买通了导演。   这次的消息还列出了种种证据,有文字有画面,极其煽动。   于是,在有人刻意的引导下,段无晨的粉丝们不依了,觉得自己的偶像受到了委屈,顿时大闹着要求鸿宇给个说法。   虽然是捕风捉影的消息,但是记者依旧兴致勃勃地去采访鸿宇,却连凌一权跟白千严的边都碰不到,最后,在百般无奈下找到了段无晨。   段无晨接受了采访。   采访中段无晨虽然完全没有提到拍摄内容,但说话间还是提到了选角事件。   在记者追问到这件事情的时候,他沉默了片刻,似乎有些难言之隐,最后沉声道:“剧组怎么安排,都有他的理由,我也都能接受。”又顿了顿,他很诚恳地道:“只要是分配给我的角色,哪怕只有一句台词,我都会竭尽全力去演好,因为那是演员的基本素质,也是对支持我的人最大的回报。”   这些话配上之前的传言,无疑让人猜想连连。   他的死忠粉更是大喊不公,在网上将白千严掐得浑身发黑。   几乎一夜之间,白千严就从一个默默无闻的跑龙套,被掐成了阴险奸诈、为上位无所不用其极的卑鄙小人。   白千严根本没有粉丝,虽然有些客观的人在帮他说话,但战斗力自然强不过段无晨的狂热粉。   但仅仅一天,就有一部视频放出——白千严跟段无晨试镜的片段。   这一段视频放出,讨伐白千严的声音瞬间小了很多,尤其是骂他没实力的那部分。   段无晨演技固然不错,但是,还没有老练到足以担任一部国际大片的主角的程度。   他在神态细节的处理上,如果没有对比,或许还并不明显。但白千严的演技实在太可怕了,可怕到令段无晨那段看似不错的演绎,都变成了做作的程度。   他天生具有一种极其明显的感染力,擅长用自己的演技,非常真实地刻画角色。   一个眼神,一句台词,都真实到让你忘记了,他是在演戏的程度。   同时,视频也很清楚地表明——主角的竞争,是公平的。   后来有人在网络上分析,如果白千严真是为上位而不惜用任何手段,为什么他的演技这般炉火纯青,却一直只能担任些连台词都没有的角色?这其中必有不为人知的黑暗内幕。   至少,受到压迫是肯定的了。   就在这时,某些在演艺圈负责后期的人,看到他现在是话题的热门,竟偷偷扔出他在拍戏时NG的某段视频。   视频中,因为和白千严对戏的偶像级男星动作戏太过劣质的关系,导致一个摔倒的画面被反复拍摄,而白千严竟像是不知道疼痛般,一次又一次完美演绎属于自己的角色,直到男主总算勉强通过镜头,他才在镜头的边缘,一瘸一拐地离开。   那独自一人强撑着腰杆,面色坚毅的模样,让人心酸的同时,更多的是佩服。   到此,不少围观讨论的路人纷纷转粉。   对于自己的事情在网络上被炒得沸沸扬扬,白千严并不太关心,他的全部精力,都用在了《魔破》的拍摄上。   有时候忙起来,每天都睡不够四小时。   可即便这样,白千严也依旧打从心底喜欢现在的生活。   他喜欢演戏,比任何人都来得喜欢,也比任何人都来得用心。   有时候为了一个表情,一句台词的完美,他可以一整晚对着镜子做出无数次练习,直至达到他心目中的极致。   甚至,在拍戏的过程中,即便主角周围的环境因为剧本的需要,变得有些危险,他也会坚持把剧本完整地演绎下去——哪怕因此忍受着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   因为,一旦完全进入状态,白千严的世界就变成了剧本中的魔幻世界。而在那个世界中,没有所谓的白千严,只有屠魔者东龙煌。   他所要做的,就是真实演绎出主角承受的一切。   一个月后,凌一权出国归来,剧组开始拍摄凌一权相关的戏份。   而拍摄的内容,是凌一权所饰演的神秘青年,在男主角东龙煌的屋子内杀害他妻子的情景。   “内容并不复杂,动作也不多,但是……”   虽然看起来像个夜场的顶级牛郎,但实际上还是对拍摄相当有一套的靖沉在拍了拍剧本后,懒懒地将视线挪到了端坐在旁,一副事不关己,只知道喝茶模样的凌一权身上。   “你在这里,要笑。”   语音一落,大家都沉默了。   一开始就让凌音皇这种专注面瘫二十年的人笑,是不是太勉强了……   总觉得无法想象。   而且,还是剧本上那种扭曲狰狞的笑……   默默地喝完了山楂茶,凌一权没有理会靖沉,而是看向坐在他旁边为剧本添加备注的白千严,道:“我要怎么笑?”   “……”白千严抬头看着他,一时也想象不出这个人笑是什么样子,尤其还是那种狞笑。   看了凌一权半天,甚至还在别人惊讶的目光中,用手指挑起凌一权的下巴又打量了片刻后,他才认真地凝视对方道:“你只要想变态的事情就可以了。”   咚!   旁边听八卦的倒下无数。   这种是什么建议方式!   凌音皇这种尘埃不染,如天神般的人物,怎么可能跟“变态”这两个字挂钩,更不可能想出变态的事情!   这种说法简直是无礼的最高等级!   但随即这些人的下巴都因凌一权接下来的回应掉下来了。   “嗯。”那淡定的、眼睫毛雪般无尘的凌音皇,居然在听到这样扯淡的建议后,认真地点点头。   为什么!   为什么有种凌音皇很听话的错觉!   不管工作人员内心再怎么咆哮,拍摄还是要继续。   随着准备活动全部完毕,凌一权也换上了黑色的头发,而这样的他,则比白发更多了一分让人心动的危险级性感。尤其是那张脸,在黑色的映衬下,更是妖异漂亮到了极致。以至于许多工作人员都红了脸,有些不敢直视。   靖沉淡淡的一声令下,拍摄开始——   无尽的猩红,在屋子里无声的蔓延。   “你不要再过来……”厨房的一个角落上,煌的妻子惨白着脸,手里举着菜刀战战兢兢地对着不远处的青年。   在她的面前,一个白衣胜雪的俊美青年静立着,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眸深处的冷,让人产生一丝无害而温柔的错觉。   青年有一头如水墨般漆黑的发,每一根发丝都仿佛能吸走光源般,暗得让人心颤。   片刻后,青年动了。   他的手里拿剑,剑尖朝下,朝她一步一步走进,仿佛踩踏在心脏上那般,看似缓慢,却是瞬间就到了身前。   “不要逼我……”女子的脸忽然狰狞起来,可她还没来得及动作,视野中的颜色已经被腥红所替代!   无数的血花像在空中崩碎的珍珠,长剑划开女子的瞬间,青年面无表情的脸上,渐渐展露了一丝让所有人心惊胆战的笑容。   仅仅只是嘴角轻微的狰狞幅度,却轻易地,夺走所有人的呼吸。   就如同彼岸绽放的曼陀罗,让人恐惧的同时,却又被迷惑得丢失了魂魄。   以至于女子在死亡的瞬间,绝望的双眼,竟然闪过一丝迷茫。   拍摄一次完成。   没有人挑出毛病,甚至是凌一权的走位,从镜头的角度看,都是完美的。   而被他“杀”死的女主角,现在都没缓过来,窝在角落里,即恐惧,又莫名地激动。   一时间,凌一权的完美表现,让大家惊喜不已,有部分年轻女性则开始往歪处想。   “说起来,男二这般毫不犹豫杀死男一妻子这种剧情,真的没问题么?”   “好虐,大叔会恨死他吧,怎么这两个人一直错过……”   “后面已经不敢想发展了。”   “求不要有人死……”   不过她们的讨论凌一权都没有听进去,他直接走到白千严的面前,站定,看着他不说话。   白千严有点想笑,因为凌一权这般看着自己,会让他有种对方正摇着尾巴等夸奖的错觉。   于是,他伸手摸了摸凌一权的头顶,温柔道:“你表现得很棒。”   凌一权却是脸色沉了下来,过了一会才道:“当我小孩?”   “你才十九吧?”白千严理所当然地间接承认道。   “……”凌一权沉默了片刻,突然没有表情地“呵”了一声,白千严背脊发凉,还想说什么,凌一权已经走开不理他了。   于是,白千严有种会在晚上被判刑的感觉。   接下来的日子,剧组主要拍摄凌一权的戏份。   白千严虽然暂时没戏份,但依旧每天陪凌一权到场,跑前跑后地仔细伺候着,偶尔还充当凌一权休息室的抱枕。   这天,他照旧到茶水间给凌一权泡茶,这次泡的不是平常的山楂茶,而是茉莉花。   随着温度适宜的热水倒下去,一股淡雅的清香便扑鼻而来,却让白千严有些走神。   因为长期喝一种茶对身体并没有什么好处,他开始变着品种为凌一权泡茶,有普洱、龙井,还有各种花茶。   凌一权虽然都会喝下去,但如果问他最喜欢那种茶,他的答案总是一样:“山楂茶。”   后来白千严实在有点想不明白,就试问原因,凌一权当时看了他一眼,又挪开视线,片刻后,才淡淡地道:“它并不算好喝……只是小时候,一直都惦记着。”   这样的回答,让白千严,无法抑制地感到有些心酸。   他记得自己当时并没有钱,也买不起小孩子喝的果汁饮料,看小小的凌一权并不喜欢喝白开水,最后他没办法,只能去菜市场买了一些最便宜的山楂茶泡给他喝。   也只是这样而已。   他自己都忘记这些细节了,想不到这个孩子却什么都记得。   “你要霸占茶水间到什么时候?工作偷懒麻烦移驾厕所。”这时,一个冰冷的、略带讥讽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白千严微微皱眉,回头将视线瞥向对方,淡漠地道:“这里有两个位置,还是你要横躺着泡茶?”   “我喜欢固定的一个位置,有问题么?”对方脸色不变,锐利的双眼直视白千严,冰薄的嘴角似笑非笑。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前段时间跟白千严竞争主角,最后失败的段无晨。   白千严微笑,淡淡地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懒得理会段无晨,端着泡好的茶便打算离开。   “像你这般用肮脏的手段获得角色,有什么可得意的?”看到白千严要走,段无晨冷冷地补了一句,不料白千严根本不理他,连走路的节奏都不带变化的缓步离快,就如同他是一个无理取闹的人般,气得段无晨脸色发青,差点一脚踢在了柜子上。   他毕竟还年轻,星途之路也算是平坦,轻易就得到了很多粉丝的疯狂拥戴,骨子里的骄傲虽然平常隐藏得很好,但情绪失控的时候,多少还是会暴露出来。   不过,随即他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他之所以还来剧组,是因为公司为他争取了一个在《魔破》里客串的角色。   虽然戏份不多,连台词也少得可怜,但这个角色却又相当有价值,是一个始终陪伴在凌一权身边的半妖。   凌一权所扮演的角色,在电影结局前,一直都是谜一样的存在:没有人知道他的付出,也没有人了解他的痛苦。   所有人都只看到他的残忍,却看不到他背后的伤痕累累。   只有他争取到的这个配角,知道他的一切,甚至是过去。   单凭这点来说,段无晨还是很满意的。   但更让他心情愉快的是,年轻的女编导终于在他私下的数次要求后,答应了修改部分剧情。   开拍前,一身正式西装的女编导拿着几份新拟定的剧本来到大家的面前:“对不起,打扰大家一下,今天拍摄的剧情有些小改动,还请过目一下。”   说完,她偷偷看了一眼段无晨,而后才把剧本礼貌地递给导演以及凌一权等人,“这些改动我昨天跟原作者靖女士商议过,已获得她的同意。”   白千严接过剧本翻看起来,随即便发现了修改的地方。   按照原来的剧本,自己所饰演的煌,在得知妻子竟是被凌一权扮演的青年所杀后,终于彻底愤怒,也在下一次见面后出手刺穿了青年。   青年没有还手,只是一言不发地离去。   他并没有去哪里,依旧如同往常那般,沉默地坐在一个圆形的屋顶上,无视着血肉模糊的伤口发着呆。   而段无晨所饰的半妖,则一直静静地陪伴在他身边,注视着他,却不敢靠近——因为凌一权这个角色的脾气极其孤僻,跟他本人非常相似。   但修改后的剧情则是,青年在被刺伤后,虽然没有马上死去,但也因失血过多,最后一个人晕倒在屋顶的血泊中,生死不明。   而一直以来默默陪伴他的半妖压下了对他的畏惧,凑上前细心地为他包扎了伤口,并把他的头部小心地挪到自己的大腿上枕着。   也正是这般的温柔,让迷迷糊糊的青年,不由得想到了过去的某个人,以至于强撑许久的坚强终于崩溃,最后靠着半妖脆弱地哭了。   “这样的改动,主要是希望青年这个角色更生动一些。”看到大家都翻到了改动的内容,女编导开始微笑地解释道,“因为,像他这样的人物,若是偶尔流露出真实的内心跟脆弱,反而会让观众的接受度更高一些。毕竟再怎么冷漠,再怎么残忍,他也是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不是么?”   话音落后,作为导演的靖沉没有说话,似乎并不打算发表意见。   段无晨看起来依旧平静,但望向凌一权的眼神却掩不住的期待,光芒暗涌。   凌一权面无表情地合上剧本,淡淡地瞥了眼似乎经过刻意打扮,显得格外干净的段无晨,随后又将视线挪向他的大腿……   躺靠上去?   还要哭?   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凌一权却感到自己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沉默了片刻,他才看着女编导冷淡地道:“没有必要。”   女编导暗自咽了咽口水,小心地问道:“凌总裁,是不是改得不好,如果实在不行,还是按照原来的吧?”   虽然凌一权看起来依旧是那样的不愠不火,她却感到一股让人心脏发紧的寒意包裹着自己,当即连忙松口,早已忘了给段无晨的保证。   “不,是角色没有必要。”垂眸喝了口茶,白发的俊美青年,就这么风轻云淡地剔除了电影里的一个角色。   一旁始终沉默的白千严黑线了一把,看了眼脸色煞白的段无晨,竟有些同情。   凌一权这孩子的洁癖,看来比他想的更严重。   “可是,凌总裁,半妖这个角色是为了最后以旁观者的角度,转述神秘青年真实目的的存在啊。”女编导真的有些急了。   “我在电影里所做的事,不需要一个旁人去转述,那是对角色本身的侮辱。”凌一权淡漠地说道,随即看向了一旁的白千严,“而里面的东龙煌,也应该比任何人都要明白他。”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拿着剧本的靖沉却难得地点了点头,“好,按凌总裁说的办。”   女编导连忙点头应下,却再也不敢看面无血色的段无晨一眼。   ===============   时间在拍摄中飞快地流逝,当电影杀青时,已经是一年后了。   让所有人意外的是,凌一权的演技,竟丝毫不逊色于一流的演员,甚至在细节的把握上,也相当成熟。   毕竟,他所饰演的那个角色,本身是一个不能说话、性格相当隐忍的人。而在这样的情况下,要将一个角色的情绪通过极其有限的形式表露出来,难度是极大的。   可凌一权却依旧演绎得很好,尤其是肢体语言的表达,一个眼神,一个转身,或是一个手势,总是能恰到好处地表达出角色的情绪,特别是最后一幕,他的演技更是发挥到了极点,演技精湛得跟白千严几乎不分上下。   没人知道的是,对凌一权来说,只要剧中的对象是白千严,那么他在剧中所表达的一切,就不算是演技,而是他本身真实的想法。   与此同时,早在三个月前就开始宣传该片的鸿宇,更是将人们对《魔破》的讨论热度推到了顶点。   特别是预告片播出时,配上凌一权主唱的主题曲,更是让另外几个同期上映的电影,透明化到了可怜的地步。   于是,除了个别风格差异比较大的电影,大部分制片人都将电影的档期延后避其锋芒。   不过,在上映前期的宣传中,凌一权的粉丝很快就发现了一个让她们很在意的现象:担纲主演《魔破》的几位演员,甚至是该片的导演,都很少出席宣传活动——凌一权就更不用说了,他本来就是娱乐圈中极少出席这种宣传活动的典型人物。   但奇怪的是,她们发现,只要是导演靖沉出席的场合,凌一权就必然会出席。虽然双方几乎没有什么互动,甚至表现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冷淡,可是,这种状况还是让大家开始浮想联翩。   特别是,每一次凌一权都会坐在靖沉的身边。   不过也有反对党,她们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待事情——与其说凌一权每次都坐在靖沉的旁边,不如说,他每次都坐在白千严跟靖沉的中间。   总之,这些似是而非的八卦,虽然闹得沸沸扬扬,但大家对影片本身的期待,却是有增没减。   凌一权以及赛斯特的粉丝,更是纷纷开始筹备影院的包场活动,情绪兴奋得空前膨胀。   同样受到关注的还有主演白千严。   他虽然年纪已不轻,但对观众来说,基本上也算是新面孔。加上同时跟凌一权、赛斯特等巨星合作,自然大众对他的关注度也相当地高。尤其在宣传片里,几个跟凌一权对峙的镜头,更是吸引了不少人。   而靖沉极其刁钻的剪接技巧,更是把观众的胃口吊到了极致。   很快,《魔破》的首映到来,依旧是惯例的周四凌晨。   除了剧组,鸿宇所有的高层也都早早来到了现场,其中还包括公司里众多当红艺人,几乎个个都是演艺圈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一身黑西装的白千严,很快就在人群里发现了好几个自己相当欣赏的实力派演员,正想认识,不少人已经主动跟他搭话,态度也相当的友好。   但白千严才刚刚跟他们谈了几句,正要深交,凌一权便已无声无息地来到他的身边——依旧是一身素白,唯有耳边一抹妖异的暗红耳坠,点缀着他过于冰冷的雪白色彩。   凌一权还没开口说话,便已让周围几个见惯了世面的大腕拘谨了不少,他们连忙恭敬地向凌一权打招呼。毕竟,对他们来说,凌一权不单单是国际级的歌手,还是他们的顶头上司——脾气很怪的那种。   不过凌一权并不理会他们,转头对白千严淡淡地道:“我困了。”   对于每天准点按时睡觉的乖宝宝来说,这个时间,已经是上床的时候了。   而这种近乎私密的对话,令他们身边的几位明星顿时回避,有种自己正在碍事的感觉。   “嗯?那我们回家?”白千严很了解他的作息习惯,顺手地理了理他的刘海,低声询问。   虽然不能看首映让他感到有些遗憾,但凌一权比较重要。   “不用,有包厢。”凌一权抬眼看了看高处的包厢。   随后,两人便朝包厢走去。   “靖导,你说一权这种睡觉还拉人陪的习惯,是有多缺爱啊……”吃着高热量的奶油蛋糕,但表情相当矜持的端庄男忽然吐槽了一句,瞥向身边默默站立着的靖沉,“其实,他应该拉你陪他的。”   “嗯?”收回看向白千严的视线,他疑惑地看向端庄男。   “在网络上,你们可是官配。”   “……”   “不过,你在下面。我还特地看了一篇最火的同人文,你被写得好惨,真疼啊真疼啊……”   “……”靖沉嘴角微微抽搐,转身便走开。   “她们还说什么年下最萌……”后者不怕死的继续说。   “够了。”   =============   打扫得极其干净的包厢内,白千严却看到凌一权盯着几乎一尘不染的真皮沙发,厌恶地皱起了眉。   “实在不行,我们回家睡吧。”知道凌一权的洁癖,他不由得劝道。   后者淡淡的摇了摇头,沉吟了片刻,指着沙发对他道:“你躺上去。”   白千严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依言脱了外套躺了上去。随后,他看到凌一权也缓缓地脱了外套,单手撑在沙发边,一言不发地朝他身上覆压而来。   “一权?”扑面而来的冷香以及突如其来的压迫感让他浑身一僵,下意识要坐起来。   “别动。”凌一权面无表情的将他摁下去,随后俯下身,脑袋在他的腹部上蹭了蹭,居然就这样调整好了睡姿,一副随时要入睡的表情。   “……”白千严略感无语。   “首映开始再叫醒我。”闭眼前,凌一权交代了一句,便不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凌一权的呼吸渐渐平缓了起来,睡着了。而没事可做的男人看了看自己的手表,见距离首映还有一个多小时,便干脆用研究般的眼神盯着趴睡在自己身上的白发青年。   首先注意到的是对方雪白的发顶,柔软的发丝比第一次见面时要长长了不少,从这个角度看去,他的睫毛长得有点过分,鼻梁也相当的高,挺翘的幅度很漂亮。   再往下看,青年的嘴巴显得很柔软,如樱花般透着一种干净的粉色,虽然在平常显得异常冷漠,睡着后却有点微微撅起,貌似可爱了起来……   男人一边研究着,一边忍不住伸手把玩青年的头发。   一开始还小心翼翼地偷摸,用手指卷撩,后来发现青年没反应,便大胆起来。   先是勾起几束发丝结成细辫,然后又把几个小辫子绑一起,再解开……   最后,玩到有些得意忘形的男人,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两根细绳,将青年那头相当帅气的白发,绑成了双马尾……   一个半小时后,《魔破》的首映终于进入倒计时阶段。包厢下方的观众们早已整齐坐好,安静地等待开播。   已经醒来的凌一权端坐在沙发上,一头雪白的长发略微散乱地贴在身后,像只刚睡醒,但心情很差的波斯猫。而坐在他旁边的白千严则有些凄惨,脖子跟胸口上有好几个凶狠的咬痕在隐隐作疼,还好他的衬衣能妥当的遮着,倒也不算狼狈。   随着影院周围的灯光褪去,矗在两人正前方的电影屏幕开始出现了亮光——电影,开始了。   映入大家视线的,是一只被无限放大的、隐隐有些颤抖的黑色眼眸。   黑色的眼眸里,倒映着的仿佛是城市街区的灾难现场。   随即,镜头拉远,画面中出现了眼眸的主人——一个面带惊恐的、看起来还不足七岁的可爱小女孩。   漆黑的夜里,她的父母正在疯狂地逃窜,此时,她被母亲抱在怀里。   “我们能逃出去么?这座城市已经被它们围起来了……”   小女孩的母亲强忍着泪水,近乎绝望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不时回头看看空无一人,但满地血迹的街道。   身材强壮的男人皱着眉,一手拿着枪,一手推开面前的一扇门,尽量平静的安慰道:“不用担心,我们从这间屋子穿过去,再走两条街,就能进入下水道,我们可以利用下水道的管道设计通往城市外面。”   “可是遇到那些怪物怎么办?不如我们躲起来等人救援……”   “你还不明白么?”男人擦了擦汗,无奈又苦涩地道:“根本没有人能救我们,你难道没看到,本市的驻扎军队被它们吞噬的画面么?子弹队它们的伤害有限,如果现在不趁它们聚集在东边的时候逃离,我们就走不掉了。”   女人脸色惨变,显然是想到了那个恐怖的画面。   正在这时,空气中忽然传来一股异样的气息……   男人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倒吊着的怪脸,距离近得几乎贴在他的脸上。   男人怔住了,身后抱着孩子的女人也怔住了。   那是一张极其怪异的脸,长度是正常人类的一点五倍!下巴十分长,眼睛却非常的细,而这张脸的主人正似笑非笑地咧着嘴。   闻到对方身上那股怪异的血腥味,男人脸上的冷汗,在不知不觉中密密麻麻地冒了出来。   好不容易回过神,他下意识向后挪动了几步,正要举枪射击,却被一条猩红的长舌瞬间卷住脖子,极其横蛮地往前一扯——   伴随着女人凄厉的哭叫声,男人的头颅,已被忽然张开的血盆大口咬掉了大半!   骨头被咀嚼的声音极其恐怖地响起,吓得魂飞魄散的女人抱着女儿转身便逃。   谁知那个怪物却忽然将视线转向了她!只见它再度伸出粗壮的舌头,空中一甩,瞬间就卷住了女人的一只右脚!   “啊啊啊啊!”女人尖叫着被往回拖,眼看就要被抓住,千钧一发之际,她把心一横,用力把孩子往一个窄小的缝隙丢去,厉声哭喊道:“宝宝,快跑!跑得远远的!”   话还没说完,两排尖锐的牙齿已经咬住了她的头颅,红白相间的鲜血飞溅而出。   被丢开的小女孩惊惶地看着,却恐惧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倒吊着的怪物啃完了女人的脑浆,舔了舔自己脸上的血迹,猩红的目光竟意犹未尽地转向小女孩。   小女孩脸色一变,连忙擦掉眼泪转身就逃。   长脸怪物低吼一声,瞬间便跳到缝隙前,长满倒刺的长舌在空中一个嚣张地打旋,便如蛇般猛地窜入缝隙,直逼小女孩而去。   小女孩惊恐地抿着唇,连滚带爬地向光亮处跑去,好几次险些就被那舌头袭卷而去。   可就在她刚钻出缝隙,来到另一条街道时……   却看到自己的面前,站着三只同样的长脸怪物,正诡异地对她狞笑。   小女孩绝望了,也失去了求生的意志,清澈的双眼变得空洞起来。   只见三条恶心的、还滴着唾液的舌头缓缓伸出,在空中停滞了片刻后,同时朝小女孩猛地卷去。   噗!噗!噗!   鲜血飞溅!   小女孩吓得闭上了眼,但想象中的疼并没有出现,待小女孩再睁开眼时,才错愕地发现那三只怪物都被砍掉了头颅,渐渐化为血色的飞灰,在空气中消散。而在她的面前,一名身穿黑色唐装,看起来很高大的男子正背对她站着,手里拿着一柄符文雕刻的长剑。   “不要出声。”女孩被这名男子轻轻抱起,“救我们的同胞,就快要到了。”   温柔的声音,似乎能抚慰一切的伤痛跟恐惧,已经平静下来的小女孩紧紧地抓住男人的衣衫, 回头朝缝隙的方向看了一眼,想起丧生在里头的父母,流着泪点了点头。   男子拿出道具,对对面的楼顶射出一条带倒钩的钢丝,“刷”的一下,便带女孩跃上了顶楼。   随着他的视角望去,才发现整座城市都被一个半圆的巨大光罩包裹着,而光罩的罩壁上不时有扭曲的人脸浮现,似哭似笑。   同时,被光罩阻隔的大地上,那数不清的、还没被吞噬的人们厉声哭喊着想要离开,却根本就没办法撼动面前的罩壁半分,反而被身后步步逼近的妖魔吞噬着。   这些妖魔中的低级妖魔,就跟之前吞噬小女孩父母的那种一样,总是将人咬的乱七八糟,血肉横飞。而一些进化过的、外形接近人类的妖魔,则偶尔从人群中抓出一些年轻的男女,用手指插入他们的脑袋,直接把他们吸成干尸。   忽然,一股可怕的气息笼罩了过来。   一时间,原本还在进食的妖魔们纷纷敬畏地避让,紧接着,已经陷入绝望中的城市居民,看到了让他们更绝望的景象。   三条巨兽,仿佛魔幻小说里的战争巨兽,每一步都带着大地的震颤,朝他们缓缓走了过来。   漆黑的鳞甲即使在黑暗里,也依旧散发着阴森的暗蓝光芒。而在它们的头顶上方,分别站着三个身穿兜帽披风的人影。   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顶尖的妖魔,也是制造出这一次围城事件的始作俑者——妖皇。   人群彻底乱了。   被恐惧夺走理智的他们,开始疯狂的尖叫,不顾一切的捶打着罩壁,即使双手血肉模糊,也没有丝毫停歇。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发现,光罩的外面,似乎有什么异样。   天上云雾仿佛被瞬间拨开一般,随着清晨的暖阳渐渐铺满大地,在居民们的视线范围内,出现了一支装扮古朴、极其威严的人类队伍。   为首的,除了一名骑着墨色麒麟,身穿暗金长袍的长发男人,还有一位身穿月白长袍,头戴面具的华美青年。   再往后,便是清一色的黑色唐装,手拿长剑的年轻男女。   虽然只有五百多人,却每一个,都散发着令妖魔忌惮的气息。尤其是为首的、骑着墨色麒麟的长发男人,细长的凤眼仿佛能刺出寒意剑气般,仅仅只是眼神,就让妖魔们产生恐惧的感觉。   倒是妖魔们身后的妖皇,战意猛然暴涨,下一刻,他们指挥着战争巨兽,朝身穿暗金长袍的男人冲了过去。   风吹动男人水墨画般的长发,古韵而威严的男人微微仰起头,抽出自己的血色长鞭往前一挥,冰冷地道:“进攻!”   血战,终于爆发!   光罩破裂的一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鲜红的地狱。   穿过四散逃亡的人们,那五百多名神色冷绝的战士,迎击数量几乎是他们十倍的妖魔,直逼妖皇而去——   无数头颅在鲜血中抛飞——   对方的,自己的——   所有的东龙族族人都知道,这是一场没有退路的战役。哪怕拼到只剩最后一个战士,也必须全力将妖皇抹杀!   因为,如不在最初的时候扼杀它们,那么再过不久,这个世界将迎来人类的免顶之灾。   这时,宽大的荧幕上突然一闪,惨烈的战争画面消失,镜头切换,大荧幕上出现一双猛然睁开的黑色眼眸,黑色眼眸的主人怔怔地望着檀木饰面的天花板。   周围很安静,只有挂在墙上的石英钟规律地运转的声音在单调地响着。   白千严所饰演的男主角茫然地看着天花板,如暗夜般清冷的瞳孔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梦境中恢复过来,仍旧带着无法抑制的战栗。   深深吸了口气,他用手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可才刚坐起身,头部就突然传来一阵仿佛被撕裂般的疼痛,疼得他狠狠抽气,后倒,几乎瘫软在床上。   “呜——”   怎么回事?   男人抽搐的双手难受地捂住头,一颗颗冷汗不断地从他额上冒出,疼痛的感觉在逐步加剧,就如同有人用锯子,一点点地锯开他的头骨,搅动他的脑浆——   他痛苦得想要仰头大叫,可嘴巴大张后,却只能发出嘶哑到几乎听不清楚的悲鸣……   随后,只听“噼里啪啦”的一阵响声,男人痛得从床上滚了下来。   紧接着,诡异的紫色,仿佛蛇在游动般,从男人额头蔓延出如符文般的诡异图腾,在他皮肤上极其嚣张地游走肆虐。然后,当这诡异的图腾消失之时,那突如其来的剧痛也在同一时间消失了。   怔怔的甩了甩头,男人来到洗手间,用冷水敷了把脸,皱着眉开始审视镜中的自己。   镜中倒映的是一个看起来约三十出头的成熟男性,发很长,用红绳束的辫子慵懒的搭在肩上,向上斜飞的双眸沉稳而清冷,有着东方男人特有的古韵气息。   男人心中存疑,褪去身上的衣物,赤裸而强韧的躯体完美地呈现在镜中,可他看了半天,除了一条颜色妖异的五爪金龙威严地缠绕在背部,却再也看不到一丝瑕疵,更没有刚才在剧痛间不经意看到的紫色图腾。   一时间,刚才的痛苦,显得不真实起来。   男人闭上了眼,似乎在沉思什么。   这时,男人低沉而清冷的自白声从电影院四周的音箱中缓缓传出。   我的名字叫煌,三十三岁。   东龙世家的第七代掌门,现已退位,第八代掌门则由晚辈中最年轻但实力最强的侄子继承。   东龙世家又叫东龙族,有许多不成文的规定,例如家族人数必须维持在五百九十九人。我们的族人皆是东之屠魔师,专职猎杀华夏大地的妖魔鬼怪。   刚才,我又梦到了数年前的那场战役。   三大妖皇降世,原本隐秘的妖物在妖皇的带领下开始肆意地为祸人间,虐杀生灵无数,B城沦陷,C城也岌岌可危。   我以东龙世家的执法长老身份率领部分族人迎战,经过三天三夜的激战,终将两名妖皇斩于剑下,另一名重伤逃离。可同时,我的族人却也陨落了大半,只剩不到一百人。   和平的日子没过多久,家族密报就说西方国度发现了那位妖皇的踪迹,而我,便是来此探查情况的。   男人回到房间,赤裸的脚踏在乳白色的地毯上,像猫一样无声。   而随着他移动半透明的屏风后,现场的观众眼前出现了一间古韵又神秘的房间。   镜头的焦点,是房间中央那条用黑檀木雕刻的东方神龙——它栩栩如生,有力的下肢在祥云中若隐若现,硕大的、金色的妖瞳冷凝着,威严而高贵,气势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   男人点上血香,恭敬地拜了三拜后,在香炉中缓缓地插上。   此时,神龙的身体,竟开始有红光隐隐发出。   男人抬起头,修长的手指忽然往神龙的身体一抹,竟凭空抽出一条血色长鞭。男人发出一声清越的声响后,血鞭竟自动服帖地盘踞在男人的手腕上,接着不断收缩着关节,最后竟变成了精致的血色手链。   这条血色长鞭,其实是男人屠魔的武器。因为一直用鲜血滋养着,所以具有极强的灵性,上面还雕刻着极其复杂的古代咒文。   男人将武器随身收好后,来到衣柜前准备更衣。就在这时,旁边的檀木小茶几上,一个雕刻着灵童图案的小木盒竟自动打开,两个憨态可掬的红色纸人冒了出来,扁平的小手揉了揉眼睛,然后把盖子用腿踢开,伸个懒腰后便飘到了空中。   它们自发地在衣柜中挑选好了男人今天要穿的衣服,然后一人抓着一边,略微吃力地侍奉着男人穿下。   “谢谢。”男人摸了摸它们的头,拿出了两块小饼干递给它们。   “咕咕。”小纸人发出了欢愉的嘀咕声,啃掉了小饼干后,竟撒娇的钻入男人暗金唐服的口袋里,死活不肯回去了。   男人有些无奈,只能把它们也带上,走下楼去。   还没到达大厅,空气中已经传来了早餐的香浓气息。布置温馨的餐桌前,一个可爱的女童正跪在椅子上,捧着古韵十足的瓷碗,笨拙地往里面盛粥。   “爸爸,早安,今天比平常早哦!”察觉到男人的到来,女童顿时朝男人展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把热粥放到了男人惯坐的位置上。   男人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我正准备去叫你起床,想不到你已经起来了。”这时,一名年轻、优雅的女性从厨房走出来,将一笼有着各种动漫动物造型的肉包放在了餐桌上后,很自然的亲了亲男人光滑的脸颊。   “早。”男人搂过妻子的腰回吻,本来显得有些冷漠的脸带上了一丝温柔——男人之前实在太忙了,没有太多的时间陪伴妻子,以至于对妻子总是有一种愧疚的感觉。   旁边的女童不甘寂寞地拉男人的衣角:“我也要抱抱!”   男人温柔一笑,抱起小孩。   “哥,我饿……”这时,一个木讷又带着点羞涩的声音软软的从他身后传来。转头看去,男人看见身后站着一名俊美异常,却显得有些呆愣的男子正微微歪着头看他。这是煌同父异母的弟弟,小他整整十岁,从小便患有智力障碍,是一个有些内向,却非常温柔的孩子,同时也是煌最疼爱的弟弟。   但是,煌却在看到他的瞬间,不知道怎么了,竟后退了一步,而后,煌反应过来,虽然诧异于自己的举动,还是赶紧上前摸了摸弟弟的头,又为他亲自盛好了粥。   得到食物的男子乖乖地喝了几口粥,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了什么一般,歪着头向自己的哥哥软声道谢。   煌朝他微笑,顺手拿起今天的报纸。翻阅起来。   浏览过后,煌难得地皱起了眉,有些疑惑的自言自语:“奇怪,妖魔专版怎么今天没有了?”却没有留意到妻子在听到这句话时,瞬间僵硬的微笑。   感到有些纳闷的煌拿起遥控,打开了电视,想要找找妖魔相关的新闻。   可无论他怎么选台,电视新闻中,半点提及妖魔的报道都没有,甚至连妖魔相关的专题频道也消失不见了。   “怎么妖夜专台也不见了,是出了什么事情么?”   这一切都太过不寻常,男人的表情凝重了起来。   “煌……”正在这时,妻子那带着疲惫的哽咽声从旁边传来,男人有些惊讶地转头看她,为妻子此刻的表情感到诧异。   难过、无奈,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觉察的愤怒。   不单单如此,就连刚才还对自己撒娇的女儿,竟也不敢再看他,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盯着碗里的热粥。   “请你别再这样了,好么?我真的很累了……”   “……”妻子突如其来的转变让男人有些莫名其妙,完全不懂她话中的意思。   “我什么都能接受,但是我真的接受不了你的这种行为……”   “什么意思?”   “每天,每天都活在自己臆想的世界当中,就真的那么有意思吗?你想过我跟女儿的感受么?”妻子眼眶发红,近乎嘶哑地责问着,身体那隐隐颤抖的反应,让人不难看出她其实正在极力克制着自己要失控的情绪。   “……”男人不再开口,只是静静地盯着自己的妻子。   “这里是现实世界,不是你的小说!你口中的那些所谓妖怪,所谓东龙家族,都是你自己臆想出来的,你还不肯正视么?!是不是要把我逼疯你才开心?!”   “昙溪,这个玩笑不好笑。”沉默了片刻,男人才直视着妻子,一字一顿地沉声说道,“我不希望有人,用任何理由,诋毁我族人的存在价值。”   为了这个被妖魔祸乱的世界,他的族人,已经付出太多了。   那场没有退路的血战,换来得之不易的和平,靠的正是那些逝去的年轻生命。   他们之中,有些还只是孩子……   “是么?我在你眼里已经变成不可理喻、无理取闹的女人了吗?”她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显得有些无力,但更多的是痛心。   她一步步朝男人走过去,抓住他的手抬高,将他手腕上由长鞭折成的血色手镯露出,面无表情地直视他道:“你不是说过,你的武器能自己动么?你现在让它动给我看好么?”   不等男人回答,她的手又伸向男人的衣服口袋,摸出两个扁平的纸人放在桌子上:“还有这两个小纸人,经常自己钻到你口袋里,对么?怎么现在都没有反应呢?”   妻子的举动让男人有些意外,但他更意外的是,自己的血鞭跟纸人,真的没有任何反应。   甚至是他刻意地抖了抖自己的手镯,也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就像那只是普通的手镯而已。   “还有话说么?”他的妻子冷笑。   “可能出了什么意外,我先检查一下可以么?”男人微微皱眉,耐心道。   “意外?”她声音略微提高,脸上的表情隐隐有些扭曲,忽然抓过小人直接撕碎!   “你疯了!!”在漫天的红色纸片中,男人惊怒地一把抓过自己的妻子,发红的双眼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那两个纸人,或许并不强大,甚至没有什么太多的智力,可是却是他第一次学会束灵后,父亲送给他的小玩具,意义远远大过本身的作用。   而现在,他自己的妻子,竟因为匪夷所思的理由毁掉了它们!   “是你疯了。”用力甩开他的手,没有再理会男人,女人带着女儿直接就离开了这间屋子。   “我们需要彼此冷静想想未来。”   这是她临走的时候丢下的一句话。   =================   狂风呼啸,灰色的天空翻涌着无数狂躁的气旋,一层叠加一层,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但比起外面山雨欲来的压迫感,煌所待的房间,却安静得仿佛另一个世界。   沐浴过后的他穿着黑色睡袍,一束细长的辫子慵懒的垂到微微敞开的胸口,不时有水珠滴落,以至于锁骨透着一种极度干净的色泽,有力而漂亮。   他的指尖正缓缓滑过手腕上古朴的血色长鞭,有些无奈的道:“为什么,你现在又能动了呢?”   随着他的话语轻落,手里的血鞭发出轻轻的低吟,缓缓的自己挪了挪鞭身,撒娇般地依偎在男人的手腕上。   “咚咚咚。”忽然,房门被敲响。   男人动作一滞,没有马上开门,直至一个柔软的声音从门外胆怯的传来:“哥哥……我可以跟你一起睡么……”   他起身开门。   门外,一头淡金长发、身穿奶黄色小熊睡衣的弟弟正抱着枕头,有些羞涩地站在门口望着他。   “外面雷……怕……”似乎被自己的哥哥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弟弟不好意思的挪了挪脚,指了指被狂风吹得“呼呼”直响的窗户,小声地问道:“可以吗?”   煌无奈又宠溺地笑了笑,将他领进了门。   “外面,有妖魔吗……”   乖巧的躺在床上,人偶般精致的弟弟在男人给他盖上被子,压好被角后,忽然幽幽地问道……   男人顿了顿,下意识看了看自己放在床头的血色长鞭,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会保护你的。”   “外面真的有妖魔么?”   “为什么这样问?”男人看着他,平静的问。   “因为,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过了片刻,他又小声地说道:“昙溪姐姐说你有妄想症,你所看到的,都是幻觉,是不是?”   话音落后,便是长时间的沉默。   谁都没有再开口,直到窗户再一次被摇摆的树枝刮响,男人才轻轻地摸了摸弟弟的头,“睡吧,很晚了。”   很显然,他没有再交谈下去的意思。关了灯,他掀开被子也躺了进去。   暖黄色的灯光褪去,房屋内一片幽冷的黑。   而偶尔从屋外传来狂风呼啸的低吼声,让人产生世界末日的错觉。   “哥哥,我可以抓着你睡么……有点怕……”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就要迷迷糊糊地入睡的时候,弟弟修斯糯软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传来。   “……”男人没有什么表情地睁开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发觉弟弟的手已经搂上了他的腰。   男人垂眼看着眼前的漆黑片刻,只觉得腰间的手又烫又紧,隐隐还夹杂着因为恐惧而引发的颤抖。   于是,男人默许了他的动作,再度合上了眼。   而身后的弟弟似乎也很开心,高挺的鼻尖还蹭了蹭男人的颈间,笑得很甜。   时间在黑暗中悄然流逝,男人渐渐地陷入深眠,但就在这个时候,他竟被一种奇怪的声音惊醒。   仿佛就贴在他耳边似的,似笑、又似哭,诡异的让人浑身发毛,还伴随着一股浓烈的、独属于妖魔的血腥味。   同一时间,他感觉到自己背后紧贴着的,是一句熟悉又冰冷的躯体。   他暗惊,想动,却发现自己浑身都失去了力气。   这时,一双手……   一双如雪般冰冷苍白,指甲极其锋利的男性的大手,正缓缓地顺着他的腰腹,如蛇般无声无息地滑入了他的浴袍内,摸向了他的胸膛,摸向了靠近心脏的位置。   背后的笑声突然变得诡异而低沉起来,下一刻,男人黑色的睡袍被狠狠撕开,猎豹般漂亮的男性躯体在暗红的灯光特效渲染下,有种强韧又脆弱的质感。   紧接着,他身后伸出的大手,像是探索,又像是在抚摸般,放肆的在他的皮肤上亵玩。   煌是最顶尖的屠魔者,对妖魔来说,他的血液跟气息,是比任何食物都美味的存在。   可被这般仿佛在挑拣食物似的放肆对待,却是煌没有经历过、也绝对无法忍受的——特别是当对方滑腻的舌头,竟然开始舔他脖子的时候,他几乎被气炸了。   混乱中,他挣扎着爬起来想抓住放在床头,安静地完全异常的除魔鞭,没想到这举动却激怒了身后的妖魔。   只见原本在他颈肩上肆意舔砥的粉色舌头,猛地伸长,一排又长又尖锐的倒刺在长舌中央妖艳的伸展着,下一秒,就如蛇般狠狠缠住了男人的脖子!   鲜血直冒!   “呜……”窒息跟疼痛让男人难受地低哼出声,也瞬间清醒了不少。   可即便他耗费了所有的力气去挣扎,也依旧无用,反而让黑色的浴袍更加凌乱,连同下摆也因为肢体的挣扎而卷起,露出了一双无力跪着的长腿。   而他刚被拉起的上身,也再度被砸到床上,屈辱地伏趴着,黑色的长发乱了一身。   狼狈,却有种难以形容的黑色性感。   这是白千严自身的气质,跟剧情和镜头无关。   但电影播放到这里,竟有不少年轻的女性都红了脸。   特别是,当白千严那低沉而磁性的喘息声从影院的音响,无比立体清晰地传出时,她们更是激动得头顶都冒出了粉色泡泡,脑补不已。   不过,比起观众席的轻微骚动,跟凌一权待在包厢里观看首映的白千严,却觉得,空气貌似已经冷到结霜了……   下意识转头看去,不意外的发现身边的凌一权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碧玉般的双瞳幽暗而冰冷,仅仅只是眼神,不需要任何语言或者动作,就已经让白千严有种被判死刑的错觉,差点就跪了。   “只是演戏。”白千严当即认真强调,“很多是电脑合成。”   “包括最开始时舔你的舌头?”凌一权毫无烟火气息地问,语气淡的让白千严冷汗狂冒,突然不敢吭声了。 第十二章   电影院的大荧幕上,近乎暧昧的画面还在继续——白千严所饰演的屠魔者东龙煌难堪而愤怒,已经被逼得无路可退,暗夜般漆黑无光的长发凌乱地散在血色的床面上。   一条带着倒刺的舌头,正卷着他的脖子,缓缓地收紧。同时,他柔韧的腰身也被身后的魔,用力地握住,往怀里拖……   “这笔账,回去算。”收回盯着白千严的视线,凌一权将3D眼镜再次戴上,目光转向了屏幕。   “……”白千严汗如雨下,抓爆米花的手也落空了好几次。   电影里,挣扎中的东龙煌终于在混乱中逮到机会,抓住了自己放在床头的屠魔鞭,狠狠朝身后抽去!   “呜啊啊啊啊啊——”凄厉、扭曲的惨叫响彻整个房间。东龙煌只感到背后一松,身上的束缚消失了。   跳下床,他面无表情地看向蜷缩在角落里浑身发抖的妖魔——那是一只浑身冒着血色烟雾、长满黑麟的雄性妖魔。可是,没等东龙煌把这妖魔的模样看清楚,妖魔修长的身体便剧烈地颤抖起来,紧接着,它那带着倒刺的长舌越缩越小,待到消失不见时,妖魔的模样瞬间起了变化,出现在眼前的,竟是因为害怕雷声,跑来跟自己同睡的弟弟——修斯。   东龙煌的脸色变得凝重,随即一言不发地拖起弟弟就往门外走。   “哥哥你干什么……好疼!”已经恢复了清醒的弟弟满眼的茫然,只能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己被哥哥绑在地下室的木架上。   “你被附身了,我必须帮你驱魔。”东龙煌表情严肃地从暗格里抽出一把噬魔刃。   “不要,我好害怕……呜……”弟弟摇头,泪珠从他俊美的脸颊委屈地滑落。他身后的木架上,用朱砂写满了深奥的咒文,能量一层层地涌现、仿佛脉动般在这些文字上浮现。   没有理会弟弟的哀求,男人面不改色,利落地用狼牙刃割开了弟弟的手腕!   “呜!”修斯一声短促的疼哼后,被割的手腕上的筋脉瞬间鼓动起来,仿佛在皮肤下藏着疯狂挣扎的毒蛇,随后,一道彷如活物般的黑血疯狂地涌了出来——   看着自己越流越多的血,修斯的挣扎渐渐虚弱起来。   安静了片刻,他茫然地看向自己最信任的亲人,“哥哥……我会死么?”   “别怕,不会的……”男人心疼地摸了摸他发白的脸——虽然他用噬魔刃割开了弟弟的手腕,但真正受到伤害的却是潜伏在修斯体内的魔物,所以,修斯本人并不会有事。   “是么……”修斯疲倦地闭上眼,灰白的双唇颤了颤,似乎要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笑了笑,低声道:“可是,我好冷……”   “马上就好了。”男人看着弟弟异常的脸色,也不禁担忧起来。   明明流出的黑血是妖魔的,为什么看上去像是弟弟也在大量失血似的……   这个时候,地下室的门突然被轻轻敲响,妻子歉意的声音从外面传入:“煌,我知道你在里面……我觉得自己昨天过分了,不该用那种语气跟你说话……”顿了顿,妻子的声音更温柔了一些,“我们应该好好谈谈,一起努力帮你走出那种幻想。”   煌愣了愣,却没开门,只是神情凝重得看着地上活物般蠕动的黑血——只要再一会儿,驱魔应该就完成了。   “你在里面对不对?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开门?”妻子像是闻到了血腥味,语气变得激动起来。   煌皱眉,刚想把门反锁,妻子却已经推门而入,随即被眼前的画面惊呆了——   血,满地都是血……   还有被绑在木架上,双眼空洞、几乎昏厥的青年……   震惊,愤怒,崩溃。   数种负面情绪在看到这令她无法相信的一幕后爆发了!   “你这个神经病!是要杀了他么!”疯狂地冲上前,她赤红着双目一巴掌狠狠抽在丈夫脸上。   “你别闹,色艳附身到他的体内!必须驱除!不然他会被完全占据!”煌有些恼,扣住了妻子的手。   “闭嘴!你这个疯子疯子!”举起另一只手又是一巴掌!   “我昨夜被他咬了!换一般人早就死了!你看看我脖子的伤口!”   “你还要疯到什么时候!你身上根本没有任何伤口!”   静……   一片死寂的静……   男人震惊地看着妻子,下意识抚向自己的脖子——明明该是布满狰狞血口的脖子,如今却一如既往的光滑。   再看看地上,根本没有什么黑色的血液,只有弟弟流出的鲜血,凄红得刺眼。   忽然间,男人开始听不到任何声音,头部撕裂地疼……   他动了动,感觉整幢建筑物都在扭曲地摇晃。昏迷的瞬间,他隐约看到妻子正在拨打急救电话……   随后便是一片黑暗……   ================   “东龙先生,在您昏迷的这段时间,我们为您做了全面的身体检查,发现您的脑部有一颗先天性的粉瘤,由于粉瘤压迫着您的脑部神经,对此,我推断您的那些幻觉,是因为这颗肿瘤所致。”   当东龙煌从昏迷中苏醒时,人已经身在医院,面前站着一名主治医师。   “这是您的诊疗报告以及脑部CT。”语毕,那名看起来约二十出头,气质温润的男医生递给了他一份诊疗报告。   男人面无表情的接过,沉默地翻阅着。   “我已经为您做了激光阻隔手术,切断了提供肿瘤的营养的血管,您以后只要按时服药,一年内肿瘤便会慢慢缩小,幻觉也会自然消失。”男医生一边解说着,一边细心地帮他把诊疗报告翻页到相应的地方。   “不。”缓缓合上诊疗报告,东龙煌抬眼直视面前的男医生,一字一句地沉声道,“我看到的不是幻觉。”   “东龙先生,虽然我能理解您在心理上并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但还是希望您能正视自己的病情,哪怕是为了家人。”男医生叹了口气,指着CT片上那颗肿瘤的位置,“我希望您能明白,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所谓的魔物,您也不是救世屠魔者。这一切,仅仅是因为这一颗肿瘤的压迫,导致您被自己制造的幻觉改变了记忆,甚至在您不知道的梦中,这种改变也一直持续。”   “就此看来,不单单是物理治疗,心理上的治疗也是必须的。”说到后面,医生的语气变得异常严肃起来。   煌脸色煞白,却仍旧沉默地摇了摇头,有些恍惚地站起来。   他不相信那些过去的记忆是幻觉,也不可能相信……   三十三年的记忆……   怎么可能会是假的呢?   那他过去,是怎么活着的?   “医生,谢谢你的关心,但我自己的状况自己清楚。”不愿再交谈下去,男人作势要走,手腕却被一把拽住,一阵刺骨的冰冷从接触面传来。   “走?你走得了么?”阴霾的声音仿佛从内脏发出来般,充满了诡异的湿粘感。   煌惊愕地转头,发现刚才还温润如玉的俊秀医生,顷刻间变得狰狞起来。暗紫的瞳孔仿佛心脏般在他眼眶内跳动,而后,从额头开始,尖锐的灰麟从白皙的皮肤底下破出,转眼间便布满了他全身。   男人的瞳孔剧烈一缩,正要将手腕上的长鞭甩出,对面魔化的医生竟又变得模糊起来,狰狞的鳞片化为了半透明的影像,跟医生一开始的模样重叠着,最后消失……   煌愣住了,下意识伸手去摸医生的脸,温热而光滑,完全是皮肤的质感……   他甚至凑上去闻了闻,也没有魔物惯有的血腥味……   “您又看到幻觉了么?”男医生似乎也察觉了他的异常,对于他的触摸并没有抗拒。   煌沉默地抽回手,脚步不稳的一步步后退,而后头也不回地开门离开。   那是显而易见的幻觉……即便东龙煌不愿意承认。   甚至在医院的走廊上,他还不断地看到周围的空间产生扭曲,就像梦境一般,虚实变换,整个世界被冲撞得不稳地震颤。   男人觉得有些眩晕……   感觉脑子被什么狠狠搅拌过,整个人朦朦的。   恍惚中,男人来到了弟弟专属的病房前——房内很安静,消毒水的气味跟冰冷的白墙让人有些压抑。   坐在床边的妻子似乎守了一夜,已经趴着睡着了。而平常几乎不知道烦恼,总是羞涩笑着的修斯,却像个空洞的人偶般,呆滞地坐在病床上一动不动。   男人静静地看了片刻,而后才充满愧疚地走过去,轻轻地唤了对方一声:“修斯……”   但修斯并没有反应,仍旧呆呆地望着正前方。   又是一阵沉默的心疼,男人小心翼翼地在他身边坐下,看向他还包着绷带的手,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对不起,还疼么?”   修斯略微颤了颤,视线缓缓地朝男人挪了过来。   “是哥哥不好……能原谅我么……”男人凑近了几分,声音有些干涩。   “……”修斯盯着男人,双眸渐渐恢复了焦距,身体却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男人暗惊,担忧的想要安抚,对方却突然抓起旁边的一个花瓶朝他头上砸去!   砰!   “走开!”修斯手足无措地缩在角落,双眸充满了恐惧。   “……”被砸倒在地上的男人不稳地爬起来,沉默地捂住自己的额头,却止不住指缝间溢出的鲜血。   可他这副凄惨的模样,却让平常见他划破一点手指就心疼的弟弟,露出了更害怕的表情。   妻子被声音惊醒,看到修斯蜷缩在角落的模样,顿时怒火攻心,愤怒地朝满脸鲜血的丈夫低吼:“你又想干什么!他已经这样了!你难道还想再伤害他不成?”   “……”男人僵了僵,没吭声。   “你的病情医生已经跟我说了,但他告诉我,你可能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也不会配合治疗,因为你的记忆已经混乱了——”深吸了口气,妻子的声音还是控制不住地哽咽起来:“东龙煌,我只问你一句,你愿意接受心理治疗么,接受你所谓的东龙世家,所谓的屠魔者,都是不存在的事实么?”   “抱歉……”男人看着妻子,心里知道对方想要什么,却还是不愿意对她撒谎,只是嘶哑地道:“他们不是假的,是真实的存在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点痕迹都没有了,能再给我一点时间调查么……”   “你滚!立刻滚!”妻子崩溃地大哭起来——为男人不可理喻的固执,为男人的不愿面对现实的懦弱。   他已经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了……   “我们离婚……”   男人惊愕,他看着自己神色决然的妻子,又看了看蜷缩在角落、极度排斥自己的弟弟,一阵剧烈的闷痛自胸口扩散——   最终,他只是苦涩地勾了勾嘴角,转身沉默地离开……   ===================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男人就这样面无表情、毫无目的地走着。   他那长发披散、满头鲜血的模样,令经过他身边的人,都下意识地避开。   远远看去,他就像一个异类、疯子,被孤立在这个世界的边缘。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有人想去理解……   包括他最亲近的人,也厌恶地叫他滚……   男人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又走到了哪里,他只是这样一直走着,麻木地走着……   直至鲜红的玄月挂在半空,男人才在一间阴森的废弃工厂前恍惚地站定。   皱了皱眉,他凝神看向高空中,看着那仿佛被鲜血渗透般的红月,却有点不确定这景象是真实的,还是他的幻觉……   红月祭,妖魔现……   男人的脑海里浮现出东龙世家的一句典故。   随即,像是为了印证他所想的,对面冰冷的屋顶上,一名背对着月辉的清艳青年悄无声息地出现——   仿佛会呼吸般的长发在没有风的空中缓慢飘动,一尘不染的白如同他玉髓般的肤,明明是这世界上最纯净的颜色,但他的眸却犹如无数生命凝结的猩红,带着一股天地亦为之震颤的寒意,冰冷地俯视着东龙煌……   男人的神经瞬间绷紧起来,对方还没有完全魔化,可浓郁的魔息却已如有实体般地在空气中蔓延……   导致本来还对眼前的景象抱有怀疑的男人,瞬间就认出了青年的身份——仅次于妖皇的S级变异妖魔!   真实存在的妖魔!   右手虚空一甩,踏着石柱跃上屋顶的瞬间,东龙煌手里的血鞭已折叠成刺骨长剑,带起一记慑人的寒芒,毫不留情地朝对方刺去。   在他的信念中,任何妖魔都是必须抹杀的存在!   千钧一发之际,意外发生!当他的长剑即将刺中青年时,青年那妖异的白发、赤瞳竟变成了与寻常人无异的黑发黑眸——所有的一切,就如同他所经历过的那些才出现了又转眼消失的幻觉!而最让男人惊讶的是,对方居然完全没有反抗或闪避的意图,只是安静地看着长剑朝自己的心脏刺来——   那一瞬间,东龙煌无法形容对方的眼神,似乎是天生的冷,却包含着一种沉重到他不敢直视的东西。   可是,在这个距离要收回剑已是妄想,男人只能勉强地偏移剑刺入的角度。最终,利刃刺入了青年的手臂,顿时血流如注。   “对不起!”自知理亏的男人连忙抽剑,慌乱地朝青年解释:“这是个误会,我马上带你到医院。”   俊美的青年却缓缓地摇了摇头,像是没有察觉手臂上的伤一般,只是依旧静静地看着他。   随后,不管男人怎么劝说,青年都沉默地拒绝去医院,以至于男人不得不跑去买了个医药箱回来。   “真的很抱歉,是我太鲁莽……”男人充满歉意地半蹲在青年的身边,正要打开医药箱为他包扎,对方却直接拿过了他的医药箱。   男人愣然,劝道:“我来帮你就好,你伤在手臂不好自己包扎……”   青年没有理他,打开医药箱翻出酒精跟棉花后,用眼神示意男人坐好。   “……”男人茫然地坐在木凳上,而后一抹冰冷的幽香靠近,青年那沾着酒精的棉花已经轻轻贴到了他受伤的额上。青年为男人仔细而认真地擦拭着额上的伤口。男人发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青年竟是在为自己治疗,顿时不自在地道:“你的伤比较严重,我先帮你……”   青年冰冷地瞥了他一眼,男人下意识禁声,无言地看着青年顶着受伤的手臂,艰难却固执地为他治疗。   待到青年总算替他处理完毕,男人这才被青年允许,为他包扎手臂上的伤口。   青年的皮肤很白,近距离看,五官更是精致得不可思议。明明浑身上下散发着不容他人亲近的冰冷,却意外地没有抗拒男人的动作,乖乖地任他包扎着。   而男人的包扎技术着实有限,导致青年只能默默地看着自己的手臂被包成了一个球形——   诡异的、冰蓝色的月幽幽地悬挂在空中,没有云,仿佛一切都被披上了层朦胧的纱。   难以言喻的静谧在两人的周围蔓延。   而这时,男人发现青年竟然是个哑巴,这让他莫名地有些难受。   ——你是怎么受伤的?   青年在男人的手心,轻轻划着,纤长的睫毛内敛而沉静。   男人看着青年,不知道为什么,待在对方的身边,他感到非常平静,无法解释的安心,以至于深埋在内心的痛苦,就这样平静地说了出来:“我是一个屠魔人,生来就是……”   在这个夜晚,男人点了一根烟,说了很多……   东龙世家的,妻子的,弟弟的……   内心疲惫的他,需要一个安静的听众,让他得以把这些日子以来的压抑,缓缓倾诉。   而陌生的青年,也认真地听着。   “我活了三十四年,半辈子都是活在有魔的世界中……我的亲人,我的族人,都曾为了保护人类而战死,那些画面,清晰地烙在我的脑海中,连血腥味我都清楚地记得……”   “可现在却有人告诉我,那些都是我想象的……”   “我的族人根本不存在,他们的牺牲都是假的,全部都是假的……”男人说着,眼神变得空洞起来,语调逐渐变慢……   曾经有一个战士,在生命最后的时刻,笑着对他说:“族长……即便流干最后一滴血,我们也要杀死这群低级的畜生……我不怕牺牲,只庆幸,自己有能力与它们战斗……因为,在我们的身后,就是养育我们的家,我们的同胞,为了保护他们,什么都是值得的……”   说出这番话的人,还只是一个半大的少年……   没有一次退缩,没有一次畏惧的——东龙战士。   可为什么这个世界却抹杀了他们的存在,怎么都查不到……   甚至,男人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记不起族人的名字,一个都记不住……   那他死去的族人,难道真的不存在么?光是这样想,男人就觉得这是一种彻底的亵渎。   可如果他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存在的,现在这种状况又该如何解释呢?   “或许,我真的,疯了也不一定……反正,也没人相信……”   男人仰头看着天空,面无表情的脸上,一滴泪毫无自觉地坠落,犹如男人被摧毁的信念。   一双手,无声地从旁边紧紧搂住了男人。   男人没有动。   我相信——   青年在他背后一笔一划地,认真写道。   男人一怔,脸上的淡定的表情渐渐扭曲,似乎想哭又想笑。   全世界都在笑他是疯子,妄想症、神经病……   连他自己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疯了……   “谢谢……”男人反抱着青年,脸部深深地埋在对方的肩膀上,指间控制不住地发颤,“谢谢……”   这一刻,他紧绷到了几乎崩溃的神经,终于得到了慰藉……   “我这一辈子,最痛恨的,就是妖魔。”想起自己被妖魔残忍杀害的父母,男人的双眼,渐渐透出一抹煞气的猩红,“它们没有存在的价值,任何一个,我都誓必除掉。”   听着他的话,青年半垂着的眼微微睁开,像是有一抹站栗在里面,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青年更用力地抱紧了男人。   依恋地……   =================   青年住在这附近,是一间废弃的小屋,却意外的很干净,还有白色的小花爬满了木制的栅栏,有着淡淡的幽香。   暂时不想面对妻子的东龙煌,关掉了手机,在青年的家住了下来。   两人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关系很亲近的朋友。   相处后,东龙煌感觉到青年的性子虽然很冷,对其他人有很严重的戒备心,几乎不见陌生人,但对自己,却有说不出的依赖,有时候,晚上还会拿着枕头爬到他的床上,孩子般地挨着他睡。   青年不能说话,连写字也很少。但东龙煌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能轻易地读懂他的眼神,像是本该如此一般。   时间在悄然流逝,日子过得还算惬意的男人不想白吃白住。   于是,东龙煌试着帮忙做饭。他买来了很多食材,可忙乎了一天,做出来的东西却惨绝人寰地恐怖——连青年都没办法挽救他的厨艺。   可这样一桌看不出什么成分的晚餐,青年却认真而严肃地吃完了……这让男人很意外。   不过,青年在吃完后,面无表情地在他手心写下了评价:很难吃。   男人哭笑不得。   当天晚上,青年还是食物中毒了,只是轻微的食物中毒,但青年却死都不去医院,只是可怜兮兮地蜷缩在他身边,近乎撒娇地将头枕在他大腿上求摸——即使是这样,青年的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   撇开这些不谈,男人还发现青年身上似乎藏着很多秘密。   青年有时候会离开一整天,不知是去了哪里,但问了也不会回答。而且每次回来后,还会很排斥男人的靠近,喜欢独自一个人站在屋顶待着,要第二天才会恢复。   青年还有一对雪白的羊皮手套,却绝不脱下,就连洗完澡也会戴着出来。   男人想问,尤其是当他看到竟有鲜血从手套里头渗出时,却不知道为什么,始终都不敢问出口。   这天下午,风很清凉,东龙煌躺在院子后假寐,三千青丝倾散在躺椅上,有种说不出的慵懒。他微微向上斜飞的凤眼半睁,看向了掌心里毫无动静的长鞭,似乎在想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这时,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仿佛猫的靠近。男人睁眼看去,发现消失了一天的青年又回到了他身边——不同于以往刚回来时的疏离,青年此时的表情竟然称得上柔和,似乎,有什么让他愉快的事情发生一般。   青年坐在他旁边,拿出了一个纸包摊开——里面是雪白的枝条,淡蓝色的细小花朵点缀其中。   这是一年只开一天的蓝天使,但如果把它摘下来,便会固定在盛开的状态,也不会凋谢,很有趣的植物。   青年看了男人一眼,然后便默默地拿起那些枝条,窝在他身边努力地想要编什么——脸上的表情像是在做什么神圣的事情般,比任何时候都来得严肃,连额头都隐隐冒出了细汗。   但结果,却编出了一坨不知道什么玩意的东西。   青年抬眼看着男人,冰冷的眸竟有些不知所措。   男人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微笑,“你是想为我编一只小猪么?”   青年愣愣的看着他,双眸骤然间紧缩起来,好半天才颤抖地点了点头。   男人接过青年手里的成品,慢慢地拆掉,然后很熟练地,重新编成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猪——像一个哄小孩的玩具。   “送你。”男人递到青年手上。   青年愣愣地接过这只蓝色碎花的白色小猪,脸上的冰霜仿佛融化般,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万物都为之失色的温柔笑容……   可,男人却分明看到青年的脸上滴落的泪……   那个时候的男人,并不知道这只小猪对青年的意义,等他知道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来不及了……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男人愣了愣,没想起自己是什么时候开的机,但还是选择了接听。   青年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半响后,男人一言不发地挂了电话,“我要回家了。”沉思了一会儿,男人苦笑地看向青年,后者虽然依旧没有表情,身体却僵了。   “有机会,我会再来的。”摸了摸青年的头发,男人不知道为什么能很自然地做出这样的举动。   “再见。”   男人站起身来,刚要往外面走去,青年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指尖止不住地战栗。   那一瞬间,男人有种看到弃犬的错觉。   男人无奈地笑了,可无论他怎么哄,青年就是死不放手,而后干脆死死从身后抱住了男人的腰。   “别这样……我总有事情要解决的……”男人将青年当成了一个撒娇的孩子。   “……”青年将头埋在男人的肩膀上,唇紧绷着,而后,他摊开男人的掌心,写道——刚才的电话,是你妻子打来的么?   男人点头。   ——她很重要么?   男人愣了愣,不懂青年为何会这样问,答:“她是我很重要的家人。”   青年不动了,片刻后,他静静地放开男人。   颤抖的双唇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没有任何声音。   =====================   男人还是回到了家中,满脸泪光的妻子扑上来搂住了他。男人这些日子的失踪,让她重新审视了自己对男人的感情——她还是爱他,无法接受跟他分开。   男人神情复杂地亲了亲自己妻子的额头,刚想说什么,一个胆怯地声音弱弱地在他旁边响起——“哥哥……”   转眼看去,弟弟那张秀气的脸蛋出现在眼前,睫毛正在被泪水渗湿,“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男人愕然。   “不是故意打伤你的……我只是害怕……我错,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   修斯似乎努力地想要表达歉意,最后却因为语言的混乱,无措地低泣起来,“别走……我以后乖……真的……”   煌什么都没说,只是上前紧紧抱着了他。   夜,男人与妻子相拥而眠。   迷糊中,他感觉到妻子起身离开了床,他以为她只是去倒水喝,却久久不见归来。   男人皱了皱眉,一种莫名的不安让他去寻找妻子。   打开房门的瞬间,却像是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眼前一片的污秽——仿佛渗透骨子里的寒气在空气中弥漫,就连墙壁也被浓郁的妖气下染成了枯焦的颜色。   男人的脸色骤然煞白,连思考的余地都没有,手里的血色长鞭已经祭出,人朝楼下冲去。   在血雾中,他看到自己失去意识的妻子跟弟弟被粘液束缚在墙壁上,几只极度丑陋的妖魔怪笑着,脸盆大的狰狞地张开,似要一口啃掉妻子的头颅。   “住手!”男人双目赤红地低吼,发着红光的鞭子已经朝妖魔愤怒地直抽过去——   煌与妖魔激烈地战斗起来。男人毕竟曾是东龙世家最顶端的存在,几个妖魔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就被屠杀干净。其中一个想要逃的,更是被直接抽成了两半,血肉四溅……   大厅又再次回归了平静。   “呜!”男人喘息着,正要去查看两人的状况,头部竟突然剧烈得疼痛起来,昏眩再一次夺取了他的意识……   =====================   砰!砰!砰!   清晨,煌被一阵剧烈的敲门声惊醒。他动了动,鼻腔却被一股极其浓烈的血腥味淹没,下意识抬眼看去,他整个人都傻了……   红……   几乎没有边际的红,占据了他的整个视野。   就在他不远处的地方,他的妻子,他的弟弟,正瞪大着无法瞑目的双眼望着他,撕开的内脏被撒得到处都是……   剧烈的敲门声依旧继续,男人却仿佛根本没听到一般,只是愣愣地看着妻子跟弟弟的尸体,分不清楚是幻觉,还是真实……   后来,警察冲了进来,浑身是血的男人很快就被警方以第一嫌疑人的身份被带走,而他躲在床底的女儿也被保护了起来。   这些警察是早上接到报案才赶来的,报案人声称看到男人家的窗户突然被血染红。   可男人的嫌疑,没到半天就被消除了,因为警察找到了男人家里的视频监控——那是男人的妻子,为了让他正视自己的病情特地安装的。   视频很清晰,清晰得仿佛狠狠扇了男人一个耳光。   在监控的视频里,他的妻子被一个背对着镜头的高大青年逼到角落。   视频没有声音,可他却能从妻子的口型中听出,妻子正哭着向他呼救。可他呢,却想个神经病般,拿着长鞭站在镜头的另一端,对着没有任何东西的空地,狠狠地攻击。   直到她被残忍地一刀刀捅死,他都没有看向妻子真正的方向一眼……   只是对着幻觉在砍……   然后,懵懂出现的弟弟,也同样被杀了……   最后的画面,是那个陌生的青年转身的定格——几乎没有因为图像而磨损的美貌,竟是那个为他包扎伤口,安静倾听他讲话的青年……   男人世界,崩溃——   “这个连环杀人魔R,已经杀了十多个人,被国际通缉。”   恍惚中,警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杀人作案的动机尚不明确,心理痕迹也看不出来。但手段非常残忍,小孩子也不会放过,如果不是你女儿昨天晚上躲起来,恐怕停尸房会多一具尸体。”   “但我们很疑惑他为什么没有碰你?你们认识?你消失的那段时间去了哪里?都跟什么人接触?”   警察后来问了很多,但男人却仿佛没听到般,只是死死地盯着监控视频上的青年……   眼眸深处,渐渐翻涌着一股风暴般骇人的狠…… 第十三章   “再挖不到劲爆的头条你就给我滚!”   一栋商业大楼的顶层办公室,体态肥胖的主编将一沓新闻样稿狠狠砸在对面下属的脸上,“看看你这废物都写了尸墓《宅男女神萧蕾的牙白如脱兔,萌萌哒》——这是什么低俗的形容手法?!你上文学课的时候带过智商吗?另外你给我找一个牙齿不白的明星出来,这种低俗又无聊的娱乐新闻有人看吗?!”   “实在对不起,我下次一定改,请再给我一次机会!”看起来二十出头,皮肤相当白净的男记者很是惶恐地连赔不是。   “再看看这篇——《惊爆!影帝张某邻居的表妹的同学竟然在学校恋爱!怒问,现在的教育怎么了》——你还敢写得蠢一点吗?这也算娱乐新闻?你干脆写明星的母亲去买菜更好!”肥主编越讲越气,连忙掏出口袋里的速效救心丸吞下。   “啊,这个我有写!”以为状况转好的男记者顿时惊喜抬头。   “滚!马上!!”   ......   虽不是炎夏,但正午的太阳依旧烤人,熏蒸着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   一棵翠绿的梧桐树下,被赶出公司找新闻的小记者证懒洋洋地啃着手里的面包,靠在车边上毫无干劲地望着过往的车辆。   虽然被主编骂成狗,但要说他担心被辞退,那倒也没有。   毕竟那主编就算再怎么看他不顺眼,只要他还是他的姐夫,就依旧拿他没办法。   突然间,一辆雪白的兰博基尼Reventon从他眼前闪电般呼啸而过,风骚至极地逆向驶往右边的车道,连丝毫停滞都没有地越过几辆车,近乎好莱坞大片般一个甩尾冲向左边的单行道......   这不禁看呆了附近的一些路人,还让一辆看起来是新手上路的车辆差点愣神冲到花坛里。   小记者呆呆吞掉口中的面包,又喝了口咖啡,随后才猛地觉悟到眼前的头条新闻,大叫:“我的天!这也太嚣张了!肯定又是个纨绔的富二代!跟上跟上!”   于是小记者冲回车内,叼着面包就追上去了。   雪白的特装版Reventon速度非常快,走位跟技术也极其彪悍,硬是在逆行的车道中穿梭着到了街的那头,随即拐了个弯消失在小记者的视线范围内。   “这车速简直是不要命了,最可恶的是居然没有擦到别的车一下......”虽然这附近车辆不多,但对方不断得超车还是让小记者看得心惊胆颤,不过这并不耽搁他跟上的速度。   于是路人看到的就是惹眼的白色reventon在前面惊险万分地技术性飙车,后面的小本田疯牛式跟风。   当小记者还在猜测到底是谁家的公子如此嚣张,手机突然响起,一看居然是主编,连忙戴上耳麦接起。   气势汹汹的吼声顿时在手机的另一端传来:“你在哪?!如果离建严大道不远的话,马上赶过去,看到一辆白色的兰博基尼酒跟上去,开车的很可能是凌音皇本人!”   “啊,不会吧......”小记者呆住了,恍惚中胡乱回答了主编几句就挂了电话。   音皇凌一权,国际上最年轻也最富神秘色彩的神级音乐家,比起他你张过分漂亮的脸,他在音乐各个领域的逆天成绩才是开挂的地方。   他还是世界级音乐教父雷蒙卡特唯一的关门弟子,更是小记者最崇拜的人没有之一。   看到自己的偶像近乎丧失理智地在飙车,追在后面的他感到既焦躁又担忧。   他之所以会当娱乐新闻记者,一半原因就是幻想有一天能亲自采访的凌一权本人——虽然他知道对方几乎不接受任何采访。   而一直以来都有关注凌一权的他,也很清楚凌一权是个什么性格的人。   除了远超同龄人的心智,并将鸿宇发展的国际上具有影响力的规模,凌一权在公众面前几乎没有任何负面新闻,哪怕是存心找事的人都很难真的为难到他,不小心反而会被极度护主的粉丝“啪啪啪”打脸。   可现在   ,他竟然看到凌一权不顾安危地飙车!   或许发生了什么大事......   在不断的思考中,车技意外逆天的小记者总算跟上了凌一权的车,并发现他竟开往全市最大的一家综合性医院。   小记者开始有不好的预感,尤其是看到医院大门守着不少拿着相机的同行,更是为凌一权担忧到不行。   这下怎么办?   Reventon这样显眼的车,就算从后门走也会被发现。   不过他的担忧很快被接下来的情景给打散了。   只见凌一权开着的兰博基尼竟然直接驶向医院的大门,还没停稳,那些记者便一拥而上,话筒跟摄像机齐齐对准车门。   一群记者肚子里早就打好了腹稿,比如——凌音皇,我们接到消息说你超速驾驶,甚至在车道上逆行,请问你有什么解释吗?   又比如——作为公众人物这样无视交通法规是否有失妥当!   当然他们最想问的是——据说白千言出了严重的事故,正在这家医院抢救,你是否因为得知这一消息才违规驾车赶来?   但车门打开后,他们什么都没敢问出来,有几个甚至还反射性地后退。   身为娱乐圈的记者,他们其实见过凌一权很多次。在他们的印象中,这位年仅二十,素来面无表情的新生代音皇,每每给他们眼中面对Boss的压迫感跟紧张感,但绝对没有一次像此刻这般,仅一个眼神就能让他们背脊发寒地反射性后退。   这一刻的凌音皇,灰绿色的双瞳仿佛被鲜血浸湿般,散发着一种极其阴戾的寒意,一言不发地越过他们,朝医院急诊大门快速走去,直至遇到三个打算纠缠不休的堵门记者。   “凌音皇,请问你刚才——”其中一个记者故作镇定地把话筒递到他嘴边。   凌一权顿住,腥红的眸缓缓扫向对方,只面无表情地吐出一个字:“滚。”   “......”记者脸色有些发白,按道理凌一权这样的回答绝对是一个爆炸性的头条新闻,但这一刻,他却有种与死神擦身而过的错觉......   三个记者面色苍白地下意识退开。过了片刻,等凌一权已经越过他们朝里面走去,越想越觉得刚才的恐惧只是错觉的记者不甘心地又要追上对方,却被随后赶来的十位保镖给拦下。   医院里随着凌一权的到来而引起一阵哗然,辨识度极高的漂亮脸蛋最是引人瞩目,有很多年轻的护士跟病人已是蠢蠢欲动地想要找他签名,却因凌一权自身过于强大的气场而暂时不敢靠近。   但随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被围堵的可能性正在急速增大。   随后赶到的二十位保镖很快护住了他,并将其带往紧急手术室。   ====================   弥漫着消毒气味的雪白长廊上,先一步赶到的端庄男正焦躁地在手术室走来走去,显得薄情的唇崩得紧紧的,犹如他的神经。   随着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立刻转过头的端庄男看到脸色远比以往更为惨白的凌一权出现在了视线范围内。   “一权......”端庄男朝他迎了上去,声音嘶哑地低声道:“白千严的情况不太妙,你做好心理准备......”   可后面的话,他却怎么都不敢继续。   凌一权如同被鲜血浸透的眸无声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太多的情绪直接表露,可其中暗涌的阴暗,却让素来没心没肺的端庄男,第一次感到冰冷透体的害怕。   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突然不敢去想象,假如真的接到白千严的死讯,凌一权会做出什么事情。   可就连他自己都觉得,白千严此刻还有半口气能躺在手术室里,已经是奢侈的幸运。   白千严当时被钢筋直接刺穿胸口,并因大量失血而导致失血性休克,即便马上送到手术室,也因修路而绕了近四十分钟路程......   怎么想,都是必然的死局......   如果不是一辆特级救护车刚好返程路过,如果不是车上刚好有一位最近在国际上名声大噪的新生代天才医学教授彰木羽,白千严甚至不能躺在手术室接受抢救......   可助理医师刚才却委婉对我告诉他,虽然彰教授亲自操刀,在手术室里对白千严进行全力抢救,但是白千严数次停止了呼吸,情况非常不乐观,所以才让他通知白千严的家人赶过来,或许来得及见上白千严的最后一面。   他当时怎么回答来着?   白千严没有家人。   端庄男曾因为凌一权的关系调查过白千严,知道他是一个没有童年的弃儿——父母双亡,留下的财产被亲戚用不正当的手段瓜分,却没有人愿意收留他。   助理医师听完之后那诧异而同情的眼神,端庄男现在还历历在目。   可凌一权却无视了在美国等他的医疗团队,带着惨白的肤色从机场赶了过来。   “他在最里面那间手术室,你去看看吧......”最后,端庄男只是干涩地挤出几个字,没有再说什么。   凌一权没有理会端庄男,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只是有些麻木地跟随赶来的护士走到了更衣室消毒换衣。   随着消毒喷雾弥漫,凌一权布满血丝的眸也变得有些放空了。   他不懂自己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的背叛者从机场赶回来......   甚至还为了尽快赶到医院而不惜冒险违规驾驶......   他明明无数次从与白千严有关的噩梦中一身冷汗地惊醒,在梦中对方的嘴脸扭曲且恶心,如果不是最后一丝理智强行压制着他,他或许早就因为满腔的恨而杀了那两个人。   可现在算什么呢?   连医生都告诉他,自己的病情每耽误一分,危险就加大一分。他这样赶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看那个人最后是怎么死的?   除了这个解释,凌一权找不到其他的理由......   随着“滴”的一声,手术室的玻璃门自动打开,一股混着消毒水跟血腥味的冷空气扑面而来。   凌一权下意识皱了皱眉视线第一时间锁定在被医生跟护士围在手术台上白千严身上。   没有扭曲,更没有讽刺的表情,戴着氧气面罩、身上连着各种管子的苍白男人,连睫毛都仿佛褪色般,透着毫无生气的脆弱,远比自己上一次将他从火灾现场救出的摸样还要像尸体......   “尸体”这个词才刚闪过凌一权的脑海,甚至还没来得及产生异样的情绪,现实却直接给了他重重的一击——连接着白千严心跳跟脉搏的起伏数据线,在凌一权踏入手术室后的第七秒钟,化为了两道冰冷的直线......   “医生,病人的心跳跟脉搏停止了!”   “瞳孔放大,对光源失去反应!”   “脑波持续减弱中!”   “麻醉师,心腔注射两克的盐酸异肾上腺素,静脉三克的肝素钠......”跟显得有些焦急的护士比起来,那位负责的年轻医生声音听起来异常冷静。只是,他紧皱的眉头却透露出手术情况的严峻。   “用冷冻仪延缓大脑死亡速度,输血量加大一倍。”   “直接进行心脏按摩......”   凌一权僵直地站在离白千严约三米的地方,看着医生跟护士全力抢救着白千严,一时间竟觉得眼前发生的事情,不真实得到了极点。   ——他马上要死了吗?   这个不真实的认知,一开始只是让心脏微微有些发凉,随后这一抹寒意竟化为了最尖锐的疼,迅速地蔓延到他的全身,连同指尖也在顷刻间失了温。   ——从此以后,这个世界再也没有白千严这个人。   无法形容的巨大恐惧仿佛泥潭一般剥夺着凌一权的呼吸,连思考都变得困难。   ——永远都不会再有他的声音、他的体温,连触摸他都做不到......   “......”浑身僵硬的凌一权本能地朝白千严靠近,却发现双腿好像失去了力气,颤抖着,当场软了下来,还带倒了旁边桌子摆放的一些消毒器具。一时间,除了依旧专注于白千严的主刀医生——新生代天才医学教授彰木羽,其他的医护人员都惊讶地看着像是摔在地上的凌音皇。   “凌音皇,你还好麽?”其中一个女护士关切地走过来,后者摇头拒绝了她的帮助,自己又扶着桌子站了起来。依旧沉默地将视线死死地锁住白千严身上。   “白先生的伤,在我看来并不算严重到无法抢救。”正在这个时候,一直低头抢救白千严的彰木羽冰冷地看了凌一权一眼,忽然似笑非笑地说道:“但是如此没有求生意识的伤患,却是我第一次见。”   “......”凌一权愣愣地看着主刀医生,混乱的脑子努力理解着对方的意思。   “凌先生,你知道麽?我当时刚要对他进行急救的时候,他短暂地清醒过片刻,但只对我说了一句话。”   “说了什么......”凌一权听到自己的声音嘶哑地问。   “他笑着对我说:‘医生,不用麻烦了,让我睡吧,有点累了......’”   “......”凌一权缓缓得眨了眨眼,脑海里突然想起他当时对白千严说的那句话——可惜出车祸的不是你。   “所以我即便将他救回来三次,他也还是会停止心跳......”   凌一权呆呆得站在原地,仿佛整个人被放空了一般,忽然又像回过神来一般推开眼前的护士,上前一把抓住白千严冰冷的手臂,沉声道:“白千严,你给我回来!”   这个向来咬字清晰得如同播音主持的青年,此刻似乎正在努力维持自己的语言清晰度,可是说话声音却沙哑得连他自己都有些分辨不清楚。   “你欠我那么多......谁允许你死在这里......”   青年的话,依旧没有引起男人一丝一毫的反应,后者依旧毫无声息地躺在手术台上,紧闭的双眸被睫毛遮掩着,如同无声的尸体。   也确实只是一具尸体。   白发青年看着对方布满死气的脸,脸上本还算冷静的表情渐渐有些崩溃,颤抖的唇近乎失语:“白......千严......别走,求你......”   明明这个人背叛了自己,可就要失去他的这一刻,青年的脑中里却只剩对方的好。   同时脑中也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中国人从来都没有真的背叛,只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自己什么都看不到。   一定有什么原因在里面......   为什么自己没有相信他呢......   他当时明明已经重伤了,可却硬是在那通电话里维持着平和的语调,让自己听不出一丝异常,连自己诅咒他出车祸的话,他也笑着接下......   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听出来呢?   听不出他的绝望,听不出他的痛苦......   “他听不到你说话的,脑波已经很微弱了。”站在一旁的彰木羽看着白千严身体机能的数据,突然低沉地提醒,“我已经尽力了,抱歉。”   凌一权一怔,布满血丝的双眸看了看那个医生,又僵硬地转向白千严。片刻后,脸上突然浮现出极其温柔的笑容,漂亮得让周围的几个女护士眼睛都直了。   他垂直长长的雪白睫毛,缓缓凑到男人的耳边,平静地说:“白千严,我说过,这辈子都会陪你,地狱也一样......”   “等我一会儿。”   青年冷静却决绝的话让周围的医护人员脸色大变,还没反应过来,一把锋利的手术刀便已经在他手中。   “你疯了!!”彰木羽怒吼,瞬间也失去了惯有的冷静,伸手就要夺刀。但是他又怎么敌得过受过训练的青年?当场就被踹到一边,手术的奇迹噼里啪啦地撒了一地,就连冲上去抱着他双手的女护士也被粗暴地推开。   没有再理会四周一地的医护人员,漂亮的白发青年依旧安静地站在男人的身边,手术室头顶明亮的聚光灯将他雪白的发丝映衬得越发虚幻,连同他凝视着男人温柔双眸,也都带上了随时消失的飘渺。   像是要将对方的容颜深深烙在最后的记忆中,青年看了好一会二,才低头轻碰了一下男人的额头,随后抬起手,没有一丝犹豫地将手术刀抹向颈动脉——   “白先生有心跳跟脉搏了!!”   这时,其中一个女护士指着显示器上跳动的三条线惊喜地大叫...... 第十四章   白千严在黑暗中沉睡,时间过了很久,久到他以为永远睡下去的时候,消毒水的气息跟一股莫名的压迫感让他渐渐恢复了神智,吃力地睁开了眼。   视线先是一片模糊,接着仿佛聚焦一般又渐渐地清晰起来,直到他看见一个冰冷的身影带着来自死亡的威胁站在自己的身边。   “......”饶是白千严这般刚经历过生死的人,也由不得冷汗直冒,尤其是在看清楚对方的样貌后,更是有种说不出的恐惧跟绝望。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身穿黑色西装,犹如刀锋般凌厉深沉的成熟男人,凌一权的父亲,凌天恒。   一个比任何人都想他死的男人。   “这样的车祸你都没死,真有能耐。”凌天恒嗓音非常特别,每一个发音都有无法形容的质感,仿佛能将人吸进去一般,但他说话时的那种冷,却又让你骨子里透出寒意,“就像现在,明明犹如蝼蚁般可以轻易地被我碾死,却总是被一权保护,呵呵。”   凌天恒说着,冰冷的视线挪到了白千严的身边。   白千严顺着对方的视线转头看去,入眼的是比任何时候都显得脆弱的白发青年,无法形容的苍白脸色,连长长的睫毛都仿佛失去了生命般,死寂地垂着。   “一权......”白千严的心脏不受控制地一疼,想要坐起来,却听到一阵清脆的铁链声,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跟青年的手腕被一条精致的手链连在了一起。   怎么回事?   “他不肯跟你分开,也不愿意接受治疗,说什么等你醒来,这手铐连我都打不开。”凌天恒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带着笑意。可白千严还是感觉到了噬骨的恨意,“这种可笑的坚持似乎来自于对你的愧疚,我真的不知道凭什么,他居然还对你这种背叛者愧疚?”   白千严听着,满腔的疑惑跟心疼,尤其当他看到凌一权脖子上竟然还包扎着白色的医疗绷带,就想到在他昏迷的期间,一权必然遭遇了很不好的事情,任何在脖子上的伤,都有可能致命......   何况重点包扎的位置,像是大动脉......   “凌先生,请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权脖子上为什么有伤......”白千严红了眼,一时间忘记了对男人的畏惧,撑起身体艰难地抓住对方的衣角,近乎哀求地看着对方。但后者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而后像是想起了儿子当时鲜血淋漓的惨状,竟是气得浑身颤抖,就连强行抑制住的,不举起拳头,眼看就要往白千严的脸上挥去——   “爷,请别冲动。”这时,一只即便带着手套依旧看起来很漂亮的手轻轻搂住了凌天恒的腰往后挪了挪,并在凌天恒还没反应前无比自然地握住了他的拳头,“您应该知道,杀了他一权少爷会有的反应。”   以白千严这种虚弱的状态,吃凌天恒一记拳头,无疑要了他的命。   “晔殇,闭嘴。”凌天恒像是很忌惮对方如此靠近,沉着脸刚想扯开对方,那人却已经松开手沉稳地站在了一旁,俊美的脸蛋毫无波澜,像是刚才失礼的举动非他所做一样。   “如果不是护士撞了他一下,少爷就抢救不过来了,他是认真的。”晔殇这次没有如同以往那般绝对的听从命令,而是抬眼直视着凌天恒,一字一句地沉声说道。   “不用你提醒!”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儿子的性格,如果真的让他割下去,那一刀就决不会轻到医生可以当场抢救的程度。   “你为什么非要逼他们呢?他们即便一起,也并不会——”   “我绝不允许自己的儿子变成这类恶心又畸形的存在!”凌天恒指着白千严的鼻子低吼,像是被触逆鳞般情绪瞬间失控。   这句话一出,晔殇脸上的血色像是被瞬间抽空般白得吓人,身子微微颤了颤,随即垂下眸再也没说一个字。   “......”凌天恒似乎也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脸色变得极其复杂难看,他看了眼晔殇,立刻就挪开了视线,沉默地站了会,突然一言不发地朝外面走去。   晔殇仿佛雕塑般僵硬地站着,双眸深得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后才同样沉默地跟上。   白千严看着他们离去还没回过神,门就又一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端庄男跟一位看起来很斯文年轻医生。   白千严立刻认出是在路上救自己的那个人。   “医生,一权现在怎么了?”虽然隐约能从凌天恒跟晔殇的对话猜出什么,但男人显然不敢相信自己想的。   彰木羽没有回答男人的问题,而是不悦地将他按回床上:“躺好,伤口有点裂开了,即便是病人也并允许糟蹋我的手术成果。”   “......”白千严有点无语,一边任医生解开自己的绷带检查,一边求助地看向端庄男。   “他没什么事情,就是你心跳停止的时候割了自己的颈部动脉。”端庄男在离病床半米的距离扶了扶眼镜冰冷的道。   “生命?!”白千严闻言狠狠一抖,竟激动得伤口再度开裂,鲜血从纱布后溢了出来。   这一瞬间,男人什么都听不到了,包括医生的责骂。   他愣愣地看着凌一权脖子上的绷带双唇颤抖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眼睛渐渐湿了。   “被护士给推了一下,没有割太深。”端庄男看着白千严想要碰触凌一权却唯恐弄疼他的摸样,叹了口气补充道。   “怎么那么傻......”白千严的声音因为压抑而显得哽咽,他从来都清楚,这个孩子是真的很在乎自己,比任何人都要来得重视自己,却不知道,竟然决然到了这个地步......   也直到这一刻白千严才真正明白,那一天靖沉跟自己在一起的画面,对凌一权造成的伤害,几乎等同杀了他......   “他的病现在怎么样了?治疗了吗?”   “他原本打算若你一直不醒,自己的病就不去治疗。但他的病情实在是一天都耽搁不起了,我们只能强行麻醉了他,动用凌先生所有的关系奖国外的设备跟医生连夜送过来。”顿了顿,端庄男看向正在为白千严重新处理伤口的年轻医生:“手术风险很大,由于耽误太久了,多亏彰医生也参与了进来,提出几个很好的改进方案,所以很顺利,他晚点就会醒了。”   “太好了......”终于得到了他最期盼的消息,白千严整个人都松了口气,转过头郑重地朝彰木羽道谢:“医生,真的谢谢你......”   “哼。”   “......”   随后,端庄男在离开前隐晦地告诉白千严,凌一权后来调查了事情的经过,虽然时间关系没有查到多少,但凌一权与凌天恒的关系也彻底崩了。   白千严知道后,脸色有点复杂,   ======================   白千严毕竟不久前才动完手术,加上又得知了最让他安心的消息,不知不觉就挨着凌一权再次安心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千严感觉异样,像是有人正默默地看着他。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白发的青年正乖巧端正地坐在他旁边,仿佛一只大型犬般低头沉静地盯着他。漂亮的脸蛋比之前气色好了些,但还是苍白,垂落的眸透着疲惫,可更多的是白千严无法读懂的幽深。   “一权......”白千严看着凌一权的双眸,那么一瞬间,他的心脏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酸胀得让他的眼睛都有些发热。   他在看着自己,没有厌恶,没有冰冷,没有恨......   白发青年微微一颤,没吭声,依旧静静地看着男人,竟是不敢靠近。   白千严愣了愣,看着对方跟自己之间保持的那段距离,忽然明白了什么,脸色有那么一瞬间的煞白,但更多的是理解的温柔,不动声色地道:“你什么时候醒了?”   他一直知道,青年有严重的洁癖,即便再喜欢的东西,只要是脏了,最终还是会丢掉。   也很清楚得知道靖沉跟自己在一起的画面,让他多么的恶心。   他可能会因一时的习惯舍不得他,就像心理访谈里说的,妻子因为爱原谅一时糊涂出轨的丈夫,可之后的日子那种恶心感会不时冒出,越压抑就越多,一个碰触一个眼神都会提醒她自己丈夫曾经做过的事情,最后依旧是离婚收场。   而感情越深就越是会如此。   他懂的。   也理解的。   白发青年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保持距离地。   “渴了吧,我去给你倒杯茶。”男人温和地笑了笑,体贴地跟他拉开距离,刚一动,却发现自己大腿受伤的地方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男人顿了顿,却像是没事般爬起来试图离开这张床......   直到一双手从身侧紧紧得抱住了他的腰。   白千严愣了愣,有些没反应过来,随后,一把沙哑的、近乎哽咽的声音从他耳边传来,带着压抑的愧疚跟无措:“对不起......”   “......”   “我的病,让你为难了......”凌一权避开着白眼的伤口,却比之前的都用力地抱紧着对方,像是恨不得把男人永远镶入自己怀里。   “傻孩子,你在撒娇吗......”   白千严愣了愣,想跟平常那般微笑的调侃几句,可话还没说完,眼泪瞬间就滚落下来......   怎么都止不住。   被青年紧紧抱在怀中的这个事实,让他这段时间以来的思念、压抑,有人决堤般释放了出来,连呼吸都难以顺畅。   设计了那些无法转圜的事后,他就再也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还能被这个人再次抱住怀里。   他可以不要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东西,只要眼前的这个人平安就好......   他知道他当时处理的方式不够好,可是时间上不容他拿凌一权的生命做任何冒险。   哪怕是对方会恨自己......   “一权......”   “我好想你......好想你......”   男人将头抵在青年的肩膀上,第一次当着对方真正地痛哭出声,脆弱得像个孩子。   当肺部被刺穿,躺在草地里等死的时候,没有人知道,男人对青年的思念已经到了撕心的地步。   想念对方的气息,想念对方的怀抱,想念过去相处的每一个点滴,想得几乎崩溃......   却在电话里连对青年多说一句都不敢。   在青年熟悉的气息中,男人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随后,他感觉到青年放开了自己,白皙冰冷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脸,直到有些颤抖的气息吹拂在彼此的脸上。   恍惚中,男人看着青年那张漂亮的脸越贴越近,自己脸上的眼泪被柔软地一点点抹掉,带着让他心脏都发酸的温柔。   这一天,他们都没有说太多的话,却靠得如此近。   语言有时候比不上一个紧紧的拥抱。   ===================   随着被推开的病房门,彰木羽跟另外两个医学教授走了进来,开始给凌一权跟白千严做当天的检查。   一开始那两人是睡双人床,彰木羽以会压到伤口为由替他们换了两张床,但此刻看到凌一权无比自然地在白千严床边坐着,彰木羽有些无语。   “恢复得还不错。”又浏览了一遍手里的各项指标,彰木羽将笔插入口袋后微笑地点了点头,随后让两位教授先离开,自己则低头掀开了白千严的被子。   “怎么?”白千严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   “裤子脱了。”彰木羽一边说着,一边就要直接脱了白千严的裤子,但就在他的手伸向白千严的瞬间,凌一权就已经稳稳拦住。   “干什么?”虽然这个的举动让白发青年很忌惮,但彰木羽毕竟是白千严的救命恩人,所以他只是警惕地询问。   “取手术期间插入的导尿管。”彰木羽很沉稳地微笑解释,正要再伸手,却被后者直接一把扣住手腕扯开。   “不必,我会帮他。”凌一权脸色阴沉,冷声拒绝。   “插都是我插的,你现在还来计较不嫌晚了吗?”   被禁忌词重击,白发青年漂亮的脸直接黑了。   “......”   一时间,房间里的气氛尴尬得白千严整个人都不好了,想开口打个圆场却总觉得说什么都不太对。   “出去。”凌一权冷硬地直接下逐客令。   “呵呵。”彰木羽勾起嘴角,暖暖的笑容看起来温柔又体贴,随后补了一句:“导尿管插了很多天,没有经验会弄疼他。”   “那还是医生你来吧。”白千严一听到疼顿时失立场,刚想让凌一权听话,却被他阴霾的脸色吓得差点从床上掉下去,于是连忙尴尬的微笑。   直到彰木羽离开病房,屋子内的尴尬也丝毫没有减弱,反而让白千严感到背后发毛。   尤其被青年已经一言不发地盯了他足足一百二十秒!   “好了,这种事你不必插手,我自己来。”过了一会,白千严突然严肃地宣布,脸上还摆出了长辈对小辈的特有气场。   但白发青年没有理会他,盯着他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随后在男人不安的目光中单脚跨上了床,像只白色的大猫。   凌一权手指勾起导管的一边淡淡说道:“衣服撩高。”   “......”白千严因为对方的眼神,觉得背后寒毛阵阵竖起,很想吐槽手这是什么鬼要求?但不知怎么的不敢开口。   虽然青年提出要求,可却没有等男人自己动手的耐心,几乎就是话音落下的后一秒就自己出手了。   “等下,太脏了......”脚腕被握住拉开的感觉令男人觉得非常尴尬,但是更蛋疼的却是凌一权随后的动作。   有着消毒气味的导管被雪白纤长的手指毫无忌惮地捏着,还没拉,白千严就疼得差点喊出声来。   他毕竟昏迷了几天,透明的导尿管一直插着,几乎跟身体黏在了一起,轻轻一碰就疼了,更不要说从里面抽出......   “放松。”看到白千严似乎很抗拒,凌一权干脆将人囚在怀里再动手。   明明很温柔的动作,速度却又带着某种恶意的残忍,他极其缓慢地将还带点血丝的尿管从下面一点点拔出。   白千严皱着眉疼得一身冷汗,忍不住沙哑道:“快点......你弄得我好疼.......”   但是凌一权根本没听,反而更慢,尤其是双眼的专注更是让白千严无语。   “呜......”待到导管整根拔出,白千严已经顶不住,一头冷汗地整个摊在了凌一权的怀里,简直是痛不欲生。   绝对是故意的。   慢慢合拢腿,白千亲眼扶着去年的肩膀想说“裤子递给我”,但白发青年已经乖巧地捡回裤子,低头自觉地替他穿上,只是动作间若有若无地嘀咕了一句,“这里护士医生太多,烦。”   白千严沉默了一下,突然想起什么,马上积极地道:“你也做了手术,同样插了吧?我来帮你。”   “早取了。”   “......”   “允许你仔细检查。”   “......”   =================   一个带着阳光的温馨午后,消毒水的气味跟鲜花的味道在病房中飘散。   白千严窝在沙发上打开了凌一权的笔记本,看着网络上铺天盖地地关于凌一权闯红灯的负面新闻,脸上的神色越发凝重。   虽然很多人知道凌一权是因为他才失去理智,也表示可以理解,但凌一权毕竟站得太高。他这样的地位,除了正面的新闻被无限放大,负面的也同样。   何况凌一权所掌控的鸿宇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强势的娱乐性跨国集团。   鸿宇能上升到今天的地位,除了本身的实力,有一半是踩着投入的肩膀往上爬的,仇人自然不少。   平常他们不敢吭声,但在这样的时刻却决不会放过反击的机会。他们开始聘用大量的水军在各大论坛煽风点火,同时买下微博的负面话题。而这招他们在凌一权被宣布绝症时就开始干了,有几天更是联合好几家机构使得鸿宇的股价重挫了13%,遭受大量的股民恐慌性抛售,蒸发近数十亿。   如今,仅仅凌一权不顾警察追赶,十五次闯红灯还逆行这一条负面新闻,就已经上了各大门户网站的头条。   虽然凌一权所犯的错在交通规则上扣了十二分,吊销驾照。但是通过水军们添油加醋的渲染,就上升到了应该判刑入狱的程度。因为他是公众人物,影响恶劣,果然有钱什么都可以这类舆论。   白千严看着不少水军在这边煽风点火引导舆论走向,头越来越疼。   他无法忍受网络上有人这样攻击凌一权,而且还带着险恶的目的。   尤其是这些人似乎黑上了瘾,发现鸿宇似乎一反常态没有管的意思,便开始计划挖出更多料来造势,但凌一权本身的负面新闻就极少,这群人干脆得意忘形地制造假新闻。   鸿宇历来的强势被他们选择性抛到了脑后,他们开始用高度逼真的合成照片诬陷凌一权往返夜店,私生活不检。跟甚至找马甲冒充鸿宇的某个小高层,发帖子曝光公司内部管理混乱,坏账一堆,某项跨国合作失败面临巨额赔款,还传言其中几位一线艺人要解约,公司大量裁员人心惶惶。   这类直接关系到鸿宇口碑的负面新闻在细书上捏造得很好,甚至还有各种照片数据。   一时间,鸿宇的股票再次遭受散户的抛售下跌。   凌一权的粉丝一开始并不相信,跟各种掐的人撕起来,但随着负面新闻越来越多,加上鸿宇迟迟不表态,导致她们的立场变得很艰难。   当你最崇拜的人被舆论从神坛上扯下遭人悔辱,那种心酸跟无助只有她们自己能理解。   一时间凌一权的粉丝被大量的水军带头指责三观不正,脑残,以至于这个素来在粉丝圈最强大的群体忽然间像找不到家的孩子,不敢再多说一句给凌一权招黑,可是默默抱着团,异常地沉默。   太多人享受把曾经的神践踏的快感——尤其是当对方粉丝被逼着闭嘴的时候。   情况似乎越来越恶劣。   合上电脑,白千严皱眉,脸色变得很难看。   鸿宇虽然有公关部门,但这次的反应却出乎意料的迟钝,跟以往雷厉风行的风格不符,白千严有些很不理解。   他却不知道,单单这些人,其实并不足以令鸿宇的根基像现在这般动摇,其中还有一个人也参与了进来,那就是凌一权的父亲凌天恒。   凌天恒对于儿子的叛逆很是恼火,这次算是顺便出手教育了他。   “一权,不能灾耽搁了,我们要尽快把这负面新闻压下去。”   白千严转头看向旁边的青年,后者垂直长长的睫毛,认真地削着苹果,看起来安静又无害,像个漂亮的人偶。   随后,在白千严无语的视线中,人偶将那削得奇形怪状的果肉默默地递到白千严嘴边。   很显然,比起迫在眉睫的丑闻,去年似乎对喂食更感兴趣。   事实上,他也从没有真的在乎外界怎么看公司怎么样。   “一权......”   “你很苦恼,这次的事件?”   “是的,这样下去对你很不利,你应该在谣言没有造成更大的影响前制止。”   虽然语调还算的上平稳,但男人脸上的担忧显而易见。   正在这时,门突然“啪”的一声被推开,一大群拿着相机的记者有些狼狈地摔进来,看样子也很意外居然能闯进来,足足愣了五六秒才拿起相机话筒对准处于风口浪尖的凌一权跟白千严。   “凌音皇,请问你这次十五次闯红灯的真实原因是什么?”   “游言传你往返夜店,还对制服有着深深的偏爱,连照片都有了,对此你有什么感想?”   “贵公司的坏账是真的吗?据传有艺人提出解约这个事实是否属实?”   “白千严,请问你对这个事件怎么看?”   事实上,这些记者又更多更刁钻的问题想问,却在看到白发青年淡漠的脸后收敛了不少。   这些记者都不是新人。虽然自己所在的媒体后台也算强硬,但如果让他们想对待其他一线明星一样,现场故意问过分的问题,再根据回答添油加醋地报道出去,哥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比起依旧面瘫淡定的青年,白千严的脸色有点下沉。   “各位——”他刚想开口说什么,凌一权切的另一块芒果肉就递到了他嘴边。白千严反射性地乖乖吞下,却因心不在焉导致果肉滑了部分在嘴角。   白千严正要继续说话,忽然感觉自己的头部被扣住往后脑扭到一边,紧接着眼前一花,察觉时凌一权正缓缓地吃掉他嘴边的果肉。   嘶——   围观的记者群发出长长的一阵抽气声。   白千严瞪大了双眼,看着白发青年近在咫尺的浓密睫毛,整个人石化了。   这一幕,在凌一权幽深的眼神下,竟让这些见惯了各种世面的记者为之一滞,连快门都忘了按。   “怎么回事,我心跳好快......”   “想不到凌音皇竟然有那么性感的一面,有一种偷偷看午夜片的羞涩感是怎么回事?”   “真不敢相信我刚才看到的,老天......这真的是凌音皇本人么?”   “啊,我居然忘案快门!!”   “我也是!谁有拍到了!有么有么!”   “我就拍了一张......”一个弱弱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接着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有些瘦小懦弱的中年记者吸引住了大家的火力。   几乎就是在他说出照片的一瞬间,一群人已经把他扑倒抢买照片。   还坐在沙发上的白千严看着眼前混乱的记者群,依旧有些缓不过神。足足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些颤抖地将视线挪向身边的白发青年。   后者一本正经地回视他,期间还舔了舔自己的唇瓣。   “你疯了吗?!”白千严咬牙切齿地用口型无声地呵斥他。   这种新闻可能对别的艺人会带来些短期的关注,但是对凌一权却是五雷轰顶般的爆点。   凌一权站得太高,也太有距离感,以至于任何绯闻几乎都与他绝缘。   即便是开玩笑打擦边球,关于女性的极少,男性更是直接的禁忌。因为曾经有人在访谈节目中开过类似的玩笑,凌一权当场沉下来的脸几乎让整个平台冻结,主持人近乎吓尿,连同转移话题的水准都降了十个档次。   “现在起没人关心我闯红灯的新闻了。”青年淡定地回了他。   “......”   “还是说,你依然苦恼?”   “......”白千严惨白着脸疯狂地摇头。   这近乎同样的问话,让他浑身汗毛的倒竖了一背。脑子抽了才会真的回应他,天知道这孩子下一步会不会出现更惊骇世俗的举动。   “......”但男人没想到自己的拒绝导致白发青年的脸色当场沉了下来,充满了无法形容的压迫感。   居然还不高兴了......   这孩子到底在想什么,还能好好交流吗?   白千严一阵无语,青年低头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忽然抬眼直视男人,沉缓地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我不在乎他们怎么看。   “我会当上音皇,仅仅只是为了让你能看到我的承诺而已。   “其他的,都不重要。”   “......”   ====================   另一方面,那些记者虽然得到两人爆点十足的暧昧照片,但却不敢乱写。   虽然这张照片让人不免联想到先前那个被骂惨的劈腿男艺人——曾短时间导致整个群体被围观的罪魁祸首,但凌一权的性质毕竟有很大的不同,没有涉及背叛跟欺骗。   何况记者脑子都不笨,别看前段时间凌一权的负面新闻满天飞,那只是因为鸿宇反常地未做任何公关处理,而此刻放他们进来采访凌一权,显然释放一个信号:   反击。   而鸿宇的手段,想想都觉得背脊发毛。   那种只是发发律师函告对方诽谤的温柔风格,完全不是鸿宇会干的事情。   鸿宇一般不轻易攻击人,一旦攻击都是直接碾压。   第二天,果然各大门户网站都开始疯狂地刷凌一权跟白千严那天的照片。   娱乐圈直接就炸开了,无数网友吃惊得能直接张嘴吞蛋,纷纷叫着“是假的吧?这根本不可能在凌音皇身上发生。”   然而照片有不像合成的。   众人的讨论很快陷入白热化,各种相关的热门话题冲上头条。也有人猜测可能是鸿宇炒男明星绯闻,转移大家注意力的权宜之计。   何况在他们的印象中,凌一权从来都是跟男人保持着距离,也很反感别人拿他与另一个男性开玩笑,绝对是禁忌——   那照片上显然的主动简直是——   除此之外,很多人非常好奇凌一权脖子上的绷带,纷纷八卦他是怎么受伤的。   就在大家都热烈讨论的时候,鸿宇所属的公关部门开始迅速地扭转舆论——首先是凌一权开记者招待会就闯红灯的事实郑重道歉。发表的言论不多,但词句诚恳,态度认真,迅速博得了好感。   毕竟,凌一权已经按照相关法规交了罚款,也扣了驾照。   随后而来的,是之前诽谤凌一权的幕后黑手被鸿宇的特殊团队一个不漏电揪了出来。指控造谣,诽谤只是温柔的开场,后续则是鸿宇的律师团对他们进行了狂轰乱炸,当时如何诽谤造谣现在百倍千倍偿还,恶意商业攻击,巨额罚款一个不落。   舆论方面,这些涉及侵害鸿宇的公司也有不少毁三观的内部丑闻被直接贴到微博跟论坛,相比对凌一权造的假新闻,他们自己被曝光的丑闻则是证据确凿,照片录音新闻采访一样不少。   小的有五十岁的导演用威逼利诱的方式对待公司里的新人,大的直接是上千万的合同诈骗......   然后这些还只是前菜,最致命的是这些人突然被不明人士匿名向相关部门举报了一些绝不能公开的证据跟账目,直到一个个被抓进去后,不少第一次参与进来的人才惊觉鸿宇的恐怖,只是为时已晚——当然这些是之后的事情了。   这些大家的眼睛还没看够,忽然有一个陌生的、头像是只荷兰猪的账号出现在微博的一个角落,并带来了一句话跟五个视频。   ——爬网无意中翻到的,挺有意思。   可是之所以很少一部分人点开,后来疯狂地自发转载,短短不到两天就直接冲上热门头条。   是凌一权当时的驾车视频剪辑。   看样子是各个路段的监控,只是不知道怎么被弄到了网上。   虽然一权那件事算是已经揭过,但很多人依旧好奇点开。   随着视频播放完毕,大家下巴都凉掉了。   “神啊,这个是什么车技?不是特效么?”   “我知道凌音皇违规不对,但是谁能告诉我他是怎么能把车开成这样的?”   “当年的老片《生死时速》既视感!”   “哎哟,快看,中间有个小孩闯红灯跑到马路中间,明明应该是看不到的转角,居然被凌音皇漂移避开了!这到底是什么反射神经?!”   “这段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视频!”   这段意外的视频插曲鸿宇也没料到,估计是哪个黑客搞的,等到想要删除已经来不及了。   虽然这些天凌一权相关的各种八卦满天飞,但最让大家讨论不休的还是凌一权跟白千严一起这张照片。   虽然当事人凌一权没有再做出任何回应,但他脖子上的伤却越发地引人注目。   其中一个颇有影响力的微博大V还放话:“神赐给我的直觉,这个伤跟白千严有关!”   这条微博再次引发各种讨论,毕竟大家都知道凌一权去医院前并没有受伤。   一个叫“肥羊快掉毛给我”的网友贴上了一张朋友圈截屏,并声称“虽然朋友删除得很快,但是被我截图了,内容高能”。   图片上是一条染血的绷带,一些理疗器材,像是手术后整理的画面。   还附上了一段话:   “今天真的吓到了,没想到我家男神竟差点就救不回来了,还好我撞开了他!真是吓死了有没有,但也还是割伤了,好心疼......   PS:他们的感情竟然那么深?!”   这张图才是真正引起了轩然大波。医院的电话简直被打爆,那个护士更是被记者围堵得不敢出门。   凌一权的决然真的让大家震惊了,就连怀疑他跟白千严故意炒作的人纷纷闭了嘴,学医的都知道颈动脉一旦割下去就算躺手术台也只有少数的几率存活——   于是白千严也被公众彻底烙上了“某人的专属标签”。   事情的发展也让白千严大跌眼镜,忽然有种从头到尾被算计的感觉。   从凌一权被猛然攻击却不回应开始......   但转头看着正在沙发上乖乖写曲子,无害又沉静的冷峻青年,又觉得这个念头简直是亵渎。   给对方泡了一杯山楂茶,白千严悄无声息地到阳台吹了吹风,感叹了一下这段时间的惬意,尤其是每天睁眼都能看到凌一权这点,忽然有种如获新生的感觉。   虽然现在还在特殊病房待观察中。   正在这时,白千严新买的手机接到了一个陌生了来电,号码显示是国外。   “喂?”白千严按下接听键,但是对方没有声音,安静得极其诡异,像是在无声地笑。   白千严皱眉,刚想挂电话,电话里便传出低沉的笑声,接着一个清冷却又带着一丝诡异性感的男声从接听的地方缓缓传出:“千严学长,好久不见......”   “......”白千严脸色瞬间发白,想要挂掉电话,却发现自己的手指有些僵硬。   靖沉......   白千严到现在都不愿意回想那天发生的事情,明明一开始只是演戏,却被强迫成了真正无法挽回的局面。   对方的手指,体温以及有些冰冷的气息,都如同烙在了他的记忆中一般,清晰得历历在目。   那些事情发生后,直到现在,凌一权跟他都仿佛又一种默契,一句都没有提起,他是不敢,而凌一权心里的想法却也看不出分毫。   但白千严却知道,那件事情是禁忌,凌一权绝对的禁忌。   “呵,为什么不说话?”靖沉的声音低低地传过来,平静得诡异,“你在怕我吗?学长......”   “没有”   “还是我上次,太粗鲁了?”   “......”   白千严脸色一沉,刚想说什么,身后的玻璃门自动打开,刚才还在专注写着曲子的凌一权脸色冰冷地站在他的身后,道:“谁的电话?”   白千严的瞳孔微微一缩,背后冷汗瞬间冒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掌心的手机就被凌一权拿了过去...... 第十五章   明明是午后舒适的暖阳,但手机被凌一权夺走的白千严,还是感到了一阵阵寒意直透心脏,尤其是凌一权在接话过程中偶尔朝他瞥过来的一眼,更是让他指尖发凉,半晌没敢吭声。   从上次的事件后,虽然凌一权没有提起过一次,但白千严知道,靖沉对凌一权而言,已经是逆鳞的存在。   靖沉的电话他只是无意中接到,此刻虽无法听清这人在电话里跟凌一权说了什么,可从凌一权森冷到了极点的眼神,还是让他从中嗅到了隐隐的血腥味。   白千言脸色有些难看,不好的预感让他正犹豫着是否要拿回手机,却看到凌一权绿眸中寒意更甚,对手机那端的靖沉皮肉不动地笑了一声,淡漠道:“放心,不会每次都让你逃过。”   白千言闻言愣了愣,意识到凌一权可能对靖沉做了什么,再联想到凌一权在某些方面极端的性格,不由得担心道:“一权,你要做什么......”   凌家是有后台,但靖家的势力同样不容小觑,若是双方都起来,必然导致两败俱伤的结局。   他不能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也绝对不允许凌一权因此而陷入到危险中。   “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冷静点,我们谈谈好么......”见凌一权看着他不说话,白千严的不安开始扩大,下意识就想抓住凌一权的胳膊,结果反被对方一把抓住,鼻端满是青年衣领传来的淡香。   “一权......”   两人之间过近的距离白千严压力倍增,尤其是凌一权盯着他的双眸,冷到他有些恐惧。他试图拉开距离,却发现自己已被对方手臂束缚到发疼的地步。   他不懂凌一权要做什么,以至于只能愣愣地开展眼前这个小他近十岁的青年。   他感觉到对方的情绪不太对。   甚至有些危险。   “我很冷静。”青年低沉的声音很淡,也很冷,指尖却温柔地蹭了蹭白千严的脸,看起来很无害,“你绝不会再见他,对吗?”   白千严下意识点了点头,正想说什么,白发青年却已经放开了他,转身走回了屋子。   凌一权走后,一个躲在窗帘背后、看起来鬼鬼祟祟的毛茸茸脑袋探了出来,他看向还在原地发呆的男人,毛茸茸的尾巴若有所思地摇了摇。   这个毛绒绒的体型、跟博美有得一比的家伙正是球狐狸。   他是跟随着端庄男一起来的,只是诡谲地先溜上了楼,任端庄男满世界地找它。   它本来想直接给两个主人一个惊喜,但一潜伏到这个屋子里,它便敏锐地察觉两个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而这个事情极有可能关系到肉。   理由很简单,白叔离家出走过,现在被主人跪着求着劝回来,自然脾气就大了,胃口也大了,想要独占晚餐的肉,跟它一样喜欢肉的主人自然不愿意,两人又闹了矛盾。   也只有万恶的肉才会引发这种矛盾。   这种事情实在太过分,主人都瘦成这样了,白叔居然还那么小气!   不行,它必须做出自己的姿态来维护这个家庭的和谐。   它要撒娇,要用自己的可爱感化白叔,让他晚上跪着求着给它加肉。   而它还不吃。   球狐狸圆滚滚的脑袋微微歪了歪,回想起某天在电视里看到的情景——帅气的哈勃利亚犬漂亮的毛发飞扬着,一跃扑入主人的怀里,与主人相拥的画面。   它决定模仿。   打定主意的球狐狸眯起眼、下蹲、蓄势,猛地一个飞跃,便姿势优美地扑向了白千严。   奈何它的身高实在受限,加上最近吃得又多,圆滚滚的身体竟因力度不够而直接撞到了白千严的下身,用牙齿——   “唔!!”白千严一阵闷哼,近乎抽搐地慢慢弯下腰去,脸色发绿。   “嗷?”球狐狸不解地站在原地为着白千严转了一圈,却见对方什么都没说,只是单手撑地,一练隐忍的颤抖......   什么情况?   不理我?   球狐狸哼唧了两下,决定抛弃不配合它飞扑的白千严,却找另一个白白香香的主人。   它有信心,它的主人一定喜欢它的飞扑。   于是乎,这个晚上,球狐狸被两个脸色发绿的主人剥夺了晚饭。   =======================   那天过后,白千严虽有心找凌一权谈谈,却两次都被他很自然的地转移话题,于是白千严便也没有再提,他知道一权的脾气。   凌一权对自己很在意,几乎什么都听他的,但在一些原则问题上却不会退让。   虽然担忧,但白千严观察了一阵子,发现凌一权并没有对靖沉那边采取其他动作,也就松了一口气。   靖沉这个人睚眦必报,看起来很好说话,白千严却看得出来他的性格里的极端。   但是白千严忘了,凌一权的性格其实更极端,甚至骨子里的血腥味比靖沉还重,只是他从不在白千严面前露出爪子。   暂时安心下来的白千严享受着宁静的时光,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让他格外珍惜跟青年在一起的每一天。   至于之后靖沉是否还有打电话来,白千严是不知道的,因为手机凌一权压根就没有还他,他也没胆子要……   时间过得很快,又一个星期转瞬即逝,凌一权跟白千严的身体已无大碍,不愿待在医院的凌一权要求提前出院,已经习惯他这点的白千严干脆附和。   待回到久违的屋子,打开大门的白千严却露出了意外的神色——屋子里的摆设居然同他那天离开时一样,每一样都原封不动地摆放着,甚至黑色的茶几上还留着他翻到一半的小说。   一时间,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让他连屋子都忘记进了,只是呆呆地站在门边。   雪白长发的俊美青年安静地站在白千严身后,比白千严更像客人的姿态,因为以他现在的行为模式,是决不会先踏入没有白千严的家。   最先冲进屋里的是毛茸茸的球狐狸,它兴奋地在屋子里飞奔了一圈,嗷嗷两声又冲回玄关围着两个主人打转。   随后,还没等白千严反应过来,就用嘴扯住对方的裤脚把人往屋子里拽。   “等等,别咬我的裤子......”白千严无奈地被球狐狸拽着往里走,身后的凌一权安静地脱鞋跟上。   球狐狸难得的强硬让白千严略微吃惊,尤其是看到对方肥短的小腿有时候吃力地原地踏步,就不由得非常配合。   最后被拖进了浴室。   “嗷嗷!!”球狐狸朝他急切地直嚷,意思非常明确,洗澡,它要立刻洗澡。   虽然白千严不在的时候,它有被按时送到宠物店让人专人洗护,但是它一点都不喜欢,甚至讨厌到极点。那些人摸得它不舒服,它那么娇贵的皮肤是那些刁民也配摸么?   白千严看它可怜兮兮地抱住他小腿呜呜呜的模样,不由得笑了,挽起袖子,熟练地走到它专用的小浴盆给它放热水:“水温纲好,进来吧。”   “嗷嗷!”英勇飞跃!   于是白千严被溅了一身水,无奈地训斥了一声:“小混蛋,你别胡闹!”   “嗷......”快摸我,少废话!摸我屁股快点!   凌一权面无表情的站在浴室门边围观,漂亮的脸蛋渐渐冒出黑色的煞气。   因为被服务洗澡明明是他的福利,上次手受伤出院还享受了一次,洗得终身难忘,现在......   满是肥皂泡的球狐狸小心地偷瞄了青年一眼,对方难看的脸色让它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得意。收回视线,它惬意地在热水里转了一个圈,继续享受服务。   白叔温柔的手实在太舒服了,最重要的是白叔身上的味道,好喜欢好好闻......   它又不傻,因为它知道,不第一时间抓住白叔,白叔就要被主人抓去洗澡了,上次洗了三个小时,出来后连饭都不做......   它怎么可能再次让主人得逞,哼哼哼......   啊,泡泡貌似不够多啊......   “我来帮它洗。”突然,站在门边的凌一权开口,声音冷冷清清,却让球狐狸危机感爆棚,身子都僵了。   “不用了,你先休息吧,身体刚好。”头发被溅湿的白千严有些意外,但想起凌一权还有点虚弱,拒绝了。   “院子里的鱼一直没人照顾,估计快饿死了。”凌一权淡定地直接放出杀招,白千严顿了顿,果断直接抛弃球狐狸去喂鱼。   “嗷.......”球狐狸看着消失在门边的白叔,又看向朝它步步逼近,正冷着脸挽袖子的俊美青年,惊恐地后退:“嗷嗷......”   不洗了还有救吗?   白千严在院子里喂鱼的时候,隐隐能听到球狐狸发怒又控诉的嗷嗷声,像是在抱怨力度太大或者水温太高。   “精神真好......”男人淡定地发表了一句评价。   ==============================   下午,暖阳带着秋意,静静地透过树梢落入奶白色的地板上,点点星光般随风微晃。   凌一权擦着头发,赤着双脚朝客厅悠然地走去,长长的睫毛因为水汽而显得极为纤丽。   看着客厅沙发上正惬意吹着毛发的一人一兽,他叹了口气。   他中午帮球狐狸洗澡失败了,因为他也没想到球狐狸居然能躲开他的手,连滚带爬的地冲向院子里抱住白千严不放。   “再乱扭,晚餐的肉就减掉一半。”同样洗过澡的白千严恼怒地按住扭屁股的球狐狸,吹风机带起低调的嗡嗡声糊了球狐狸一脸。   青年沉默地站在原地,忽然有些恍惚,失神地看着对方如同过去那般在沙发上跟球狐狸打闹,温和的侧脸内敛而沉稳,然后有所察觉地抬眼看向他,深邃的眼睛微微眯起,懒猫般温柔地对他笑:“一权,已经洗好了?我等下给你做吃的,想吃什么?”   一切都像跟过去一样,没有改变。   一切都像,他们真的能长长久久一样……   看青年却莫名的,有些不安……   “我来做吧。”青年俯下身轻轻摸了摸男人的脸,然后转身朝厨房走去。   “呃?”突然被摸了脸的男人微微一醉,但立刻又有些意外,因为青年几乎不下厨,也没听说过他会做吃的。   记忆中,青年唯一一次下厨,是发现白千严接了靖沉的电话,误会他在遮掩什么,而忘记了厨房的炖汤,不小心还把厨房给炸了。   原本整洁到一尘不染的厨房,彻底变成了灾难现场,白千严便将青年撵出了厨房……   现在那么自信的样子,显然厨艺进步很大。   迅速地吹干球狐狸,被引发好奇心的白千严连头发都没吹,湿答答地就探身到了凌一权刚才进的厨房。   站在橱柜前的凌一权正侧着身,残阳透过他雪白的发梢,为他那张完美的侧脸渲染着光晕,油画般朦胧,配合着他专注的神情,即便是白千严这般对他颜值有些免疫的人,也不由得再次失魂,尤其是凌一权用他修长的手指认真地切着西红柿的模样,更是觉得他这副模样完全可以上美食杂志当封面人物。   “你打算做什么。”白千严的声音有些低沉,想摸出手机偷拍两张留着舔屏,才想起已经被没收。   凌一权有着白色绒毛的耳朵微微一颤,没有转头看白千严,只是面瘫的脸上渐渐有些羞涩的红晕,小声道:“长寿面。”顿了顿,又缓缓补充道,“这样吉利一些,我想跟你在一起,今后都是。”   他们真的经历过太多事情了。   以至于他都怕了。   看着青年格外认真的侧面,原本还面带微笑的白千严突然感到一阵酸楚,心疼得不得了。   他知道凌一权从不信神佛,可如今却连这种飘渺的祈愿也去抓住……   “嗯,我不打扰你,先去准备一些水果。”他知道自己在这里凌一权会不太自在,所以很自觉地回避。   感动归感动,但现实有时候不会因为感动而变得特别理想。   至少这个长寿面的品相就令再次来到厨房的白千严脸部有些抽搐。   如果面也分等级的话,那么眼前的面就是灾难级别的,黑白红三色,又糊又焦还夹生。   简直是人才。   里面还放了一整个苹果。   他不用问也知道代表平安,但不是这样用的。   这下凌一权的面瘫脸彻底红了,几乎滴出血来,但性子有些高傲的他依旧板着脸,好半天才淡定地说:“我再试试,会好的。”   白千严憋笑,看着凌一权还糊了一小戳的白发,温柔地道:“嗯,我帮你。”   “好。”   球狐狸看着对视的俩人,不开心地歪了歪头,心道没肉怎么吃,好不容易等你们回家,就给我吃这个?   这味道闹心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玩意!!   =====================   晚上,洗完碗的白千严看到青年难得坐在电脑前浏览网页,还是粉红页面,不免有点好奇。   凌一权的生活作息,严格来说更像一个老干部。起早,睡早,没什么娱乐,不爱玩手机,也不玩游戏,就连微博也只是工作需要才看......   虽然他才刚满二十岁没多久......   白千严犹豫了片刻,便端了一个水果盘悄无声息地窥屏。不看还好,一看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   虽然这类似于博客的网页并没有画面,但描述的文字足以碾压男人的三观。   一眼扫下来,完全都是脖子以下不能描写的部分,二十岁以下不允许观看的范畴。   但白千严脸色难看的并不是这个,而是文章角色的名字,俨然就是他跟凌一权的本名。   虽然他以前曾好奇地看过靖沉跟凌一权的同人文,但都是清水文艺范的,绝不是如同现在这般,如此直白的描述某些场面......   简直是没眼看了......   白千严无语地扫了一眼作者的名字:粉红猫猫。(有猫腻QWQ)   一看就是个妹子,现在的女孩子三观怎么这样.......   “一权,这些,不适合小孩子看吧......”咳了一声,看到青年丝毫没有羞涩甚至掩饰的意思,反而转头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白千严有些发毛,下意识摆出了长辈的面孔。   “小孩子?”凌一权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白千严猛咳,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把凌一权在心里的形象说了出来,当即不动声色地微笑:“当然,你是成熟的男人了,这些写得太幼稚,连小孩子都不看,就更不适合你看啦。”   “........”凌一权眯起眼睛,并没有被顺到毛。   他没有接白千严的话,反而用他惯有的冷静语调道:“这些凌白cp文,还不错。”   什么鬼?!   白千严虽然知道那个圈,却没有深入了解,看到凌一权这个网络小白居然说出连自己不懂的专业词汇,顿时头大如斗。   有种自己的小孩被网络教坏的感觉。   事实上现在有那么多明目张胆的同人文,很大原因在于凌一权之前刻意制造出来的绯闻,现在高居头条不下。   那张俩人在医院贴近的照片高清直白,尤其是凌一权脸上极其难得的温柔,更是直接射中了无数粉丝的心脏。   粉丝关于这条绯闻留言已经快破了百万,什么立场的都有,但大部分还是围观欣赏的态度。   因为在很多女性粉丝看来,她们真的很恐惧有一天,自己心中最不容亵渎的存在,牵着一个傻白甜的少女出来伤害她们。   现在换了白千严,不知道怎么的,莫名地松了口气......   当然她们会如此的放宽心态,最重要的还是心疼,当时凌一权在医院割的颈动脉.......   护士拍的那张照片即便只有一些血,依旧触目惊心得可怕.......   而鸿宇也没否认那张照片上的血迹不是凌一权的。   “时间不早了,我们睡吧。”凌一权没有在意白千严的走神,顺手关上电脑起身......   “啊?现在才八点,我衣服还没晾......”白千严看着凌一权发愣,后者已经自然而然拉起了他。   “嗯,我们去换床单。”   “......”熊孩子能好好听人说话么?   =========================   凌一权的复出,凌天恒的干涉,鸿宇的股份再次报复性飙升。连续四天涨停,乐疯了一些投资鸿宇的机构跟散户。   除了策划一直最新的专辑,凌一权还定下了下半年的计划——拍摄一部小说改编的魔幻大片《弑仙道》。该片投资近五亿,其中两亿作为宣传费用,三亿用于后期跟导演跟演员等一切费用。   虽然还没有对外宣传,但是男演员已经确定了是最近人气跟话题性都最强的白千严。   这次鸿宇的高层倒是一致通过,在演艺圈,每个艺人所吸引的粉丝人群,都是跟这个艺人本身形象相关。   有的艺人粉丝很偏激,一点就燃,年龄小易煽动。   有些艺人的粉丝则很低调,平常不怎么发言,但支持率很高,带动电影票房成绩也相当不俗。   有的则是边缘粉,艺人话题性很强,经常破十万留言,但拍的电影跟周边粉丝却并不怎么热衷,单纯的喜欢围观。   白千严的形象稳重干净,成熟男人的韵味跟偶尔流露出的性感很吸引上班族女性,不过比较让人意外的是白千严的男粉也相当多,只是普遍年龄比女性粉丝要小上几岁,高中生占了不小的比例。   电影举行了不对外的开拍仪式,晚宴时艺人都将以定妆照出现,凌一权因为策划新专辑,一直都没能探班,这次的晚宴倒挤出了时间。   化妆间,两个造型师将化妆品放下,很满意地看着白千严的脸。   白千严此刻一身夜色长衫,飘逸而神秘,灰紫色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身后,皮肤妖异的白,最触目惊心的是脸上数条斜跨整张脸紫红色伤痕。   通过造型师精湛的技巧,那些伤痕真实得让人头皮发麻,隐隐可见白骨。   “厉害......”白千严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不由得也有些感叹。   他所扮演的角色是仙界一大宗门的天之骄子,天资惊人,是宗门指定的下一任接班人,性格沉稳仁义。   一次历练中,他因救自己的师弟被毒血所污染,灵脉尽污,却反被师弟污蔑与魔人勾结,硬生生地被宗门直接打落神坛,被所有人唾弃。在有心人刻意推波助澜下,连他的母亲跟弟弟也因为要救他而惨死,连遭变故的他心魔入侵,乌发一夜灰白,坠落深渊魔域,渐渐成为了所有人恐惧的存在.......   “千严你的皮肤真好,我都不舍得把这些塑形泥粘到你脸上......”造型师为他理了理头发感叹到。白千严三十岁了,皮肤居然比他还好,打了什么针吧?   白千严正跟造型师说着话,身后的门被一个保镖打开,凌一权站在门外垂眼整理袖口,随后抬眼看向他。   “一权,你来了。”白千严惊喜地站起身就要迎接,但凌一权接下来的反应让他有些无措。   凌一权显然愣怔地盯着他,双眼有着一丝茫然,紧接着脸上的血色仿佛在瞬间褪去般,白得吓人。   “你怎么了?”白千严有点慌了,连忙就要上前,但他的这个举动仿佛把凌一权的镇静打破,后者有些不稳地退后一步,转身就离开。   怎么回事,白千严被凌一权的异常吓到了,他在怕自己?   可是早上出门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不行,他一定要问清楚!   一路疾驰回家的白千严飞快下了车,抬眼看去,屋子里一片漆黑,像是没有人在,但他知道凌一权就在家里。   皱了皱眉,凌一权的异常让他越发不安,进屋寻找对方的途中听到书房有轻微的响动声。   “圈圈,是你吗?”   推门而入后却只看到正咬着资料玩的球狐狸。   白千严有些无奈,刚想离开,却看到地上散乱的资料中掉出一张男人的照片。   照片上男人的脸部轮廓瘦削,眼神透着一种浑浊的阴冷跟嗜血,但最让白千严在意的是男人的脸跟他现在的妆容一样,都有着斜跨整张脸的伤痕。   照片里的伤痕却被是一种最恶毒的双重钝刃所伤,这种双重刀刃每次一割出来的伤口都有并列的两道,而且挨得极近,皮肤几乎无法愈合,更不用说用手术消除。   白千严愣了一会儿,视线转到了照片中男人的脖子上面,一股寒意涌上背脊。   脖子部分的相纸被人用刀狠狠划过,几乎将照片割断,那种溢出的恨意让白千严都不得不发毛。   迟疑了片刻,白千严翻出照片附带的一些资料——   章建,四十三岁,原天恒集团的董事长,后因集团破产而背负巨额债务潜逃,同时还被曝光患有精神病,他在20xx年7月因绑架及残害孩童被逮捕入狱,由于该案性质过于恶劣而没有对外公布。   白千严缓缓地放下资料,脸色却越来越煞白。   因为他看到资料显示,一共有三名孩童被这人绑去,其中一位名字显示为凌一权,也是唯一的幸存者。   白千严的脑子一片嗡嗡作响,有些恍惚地走出了书房,脑子里不时浮现那些孩童惨死的照片,那已不是残忍两个字就可以概括的……   那些孩子衣衫凌乱,身子也被糟蹋得乱七八糟……   而承受这些的,仅仅只是六七岁的孩子啊……   白千严缓缓推开卧室的门,房间里同样没有点灯,就着窗户穿透的而入的月光能隐约看到沙发上的坐着的青年……   “一权……”   黑暗中,白千严看不到青年的脸,却能感觉到对方周身弥漫的扭曲戾气,透着无法形容的危险。   俊美青年的气息微微一颤,抬起幽暗的绿眸在阴影处盯着他,一动不动。   白千严心口一紧,想走近他,又忽然顿住,明了般胡乱抓过一瓶水脸上倒,开始粗暴地用袖口擦脸上的妆容。   青年的身子动了动,看着脸上的妆花了的白千严,好半响,才沙哑地问:“你知道了?”   他本就心思细腻,看到白千严这样的举动,自然猜到了对方已知晓自己的事情。   “我刚才,不小心看到你书房的资料……”白千严抿了抿嘴,看着青年一个人孤单地坐在角落,气息混乱而焦躁,心脏就仿佛被堵住一样,涨得发疼。   “我是在疗养院被他抓到的……”调整了一下坐姿,凌一权靠着男人缓慢道出了那天的情况,“当时我八岁,凌家出了点状况,比较混乱,那个人趁机抓走了我……他没打算要赎金,只是想报复父亲,用我来发泄对父亲的恨。   他缓缓地走到青年的面前,顿了顿,蹲下身轻轻握住了对方的手——入手的冰凉让他的眼睛控制不住发红,终于忍不住一把抱住了面前的青年。   “对不起……”白千严哑沉的声音带着无法压抑的哽咽:“如果我那个时候没离开,你是不是就不会遭到这种事情……”   “我不应该离开的……不应该……”   无尽的悔恨淹没了他,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完整。   “我没事……”青年垂目,低着头埋入对方的怀中,嗅着对方那熟悉的温暖气息,渐渐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也只有这个人的气息,能让他真正平静下来。   “我怕自己失控,所以先回来了。”青年沉静的双眸并没有显露出太多的情绪,只是平淡地将事情叙述给男人,“我知道你不是他,只是一时控制不住情绪,抱歉……”   白千严默默地抱着凌一权,依旧没办法平静。   他知道凌一权的性格,远比他还要坚韧隐忍,绝不是那种可以轻易被左右情绪的人。但此刻竟被一张疤痕类似的脸就影响心绪到这个程度,他不难想象,凌一权当时所经历的事,会有多么的恐怖跟残忍……   “我是在疗养院被他抓到的……”调整了一下坐姿,凌一权靠着男人缓慢道出了那天的情况,“当时我八岁,凌家出了点状况,比较混乱,那个人趁机抓走了我……他没打算要赎金,只是想报复父亲,用我来发泄对父亲的恨。   “关我的地方是一个仓库,没有吃的,也没有水。我逃过,被打断了双腿……”说到这里,凌一权的眸又涌起无法克制的杀意跟难以启齿的屈辱,但他依旧淡漠地述说着,“他想侮辱我,但他的身体做不到,只能用其他方式来发泄……让我跪着当狗,喝他的……”   “……”白千严惨白着脸,简直难以置信。   有一些凌一权没说,那男人同时还绑架了另外两个小孩,他不想一下就把凌一权玩死,所以利用另外两个来做试验,看什么程度的伤害才不会致死。   但男人远比凌一权想象的还要残忍,他一边说着,不过瘾,一边找来一根脏兮兮的木棍,用一种凌一权都不敢看的方式折磨那两个孩子……   其中一个当场就被弄死了……   另外一个半死不活的,就被他兴奋地吊起来……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男人的脸上始终带着狞笑,以至于他脸上可怖的疤痕,成为凌一权幼年时的噩梦,一度成为精神崩溃的源泉……   他还清清楚楚的记得,那天的雨下得很大很大,仓库里只有男人扭曲的笑声,混在雷雨声中,恶心得他想吐。那个人拽着他的头,然后将他面朝下按倒在血肉模糊的尸体上……   小小的凌一权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遭到这样的对待,但也没有哭,只是默默地想着一个人,想着五岁的时候,跟那个人相处的点点滴滴……   如果死之前能见到一面就好了……   这个念头一出现,立刻又被他自己打消。还是不见的好,绑架他的这个男人太危险了,他不愿意对方陷入危险。   又或许他算是幸运的,就在那个男人准备脱掉他的衣服真正伤害他时,几个警察踹门而入——   “那个畜生,后来怎么样了……”白千严听到自己的声音,几乎不成调地问。   “死了。”   凌一权沉默了片刻,最后只给出了这两个字。   青年虽然没说是怎么死的,但白千严也猜得出,凌一权的父亲对那个人的态度……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那名叫章建的男人下场非常凄惨,足足熬够了地狱般的五年,才被执行死刑,尸体都不全。   “我记不太清他的脸,只记得那些疤痕,所以看到你的妆容,反应有点大……”凌一权不愿白千严想多,解释了一句。   白千严点点头,总算了解了这孩子的洁癖加重的原因。   同时也回想起最早跟凌一权重逢的那天,那时候他的脸只有些许错乱小疤痕,跟刀疤男相差甚远,但那孩子也是转头就走,可见他对那个刀疤男的厌恨程度有多深。   这一天,凌一权是被白千严抱着睡的。   =====================   白千严在电影里的妆容改成了暗红色的魔纹,凌一权虽然没有发表意见,但能看出他很满意——从晚餐自觉吃青椒这点。   《弑仙道》电影的拍摄如火如茶地进行,因为剧情的需要,白千严经常需要电脑制作的虚拟狐仙对戏。而为了更好地拍摄出来,白千严也会经常在家里练习,于是球狐狸常常一脸同情地看着对空气说话跟战斗的主人。   尤其是当白千严一本正经地用手势对着空气施法时,球狐狸更是没脸看地扭过头。   至于凌一权,则会默默地围观,表情严肃地用手机录下。   靖沉的事情像是已经过去,白千严的新手机也没有接到奇怪的电话。   转眼到了深秋,碧海般的天一望无际,如火的枫叶给整个山林染上了凋敝的颜色。   电影的拍摄地已经转到了人迹罕见的树林,近五厘米厚的暖色落叶仿佛棉花般柔软地铺在土地上,踩上去的时候有种陷入棉被的惬意。   但这些让人慵懒的东西都与整个拍摄组无关,更甚至,团队里的每个人恨不得每天拍够24小时,将进度蹭蹭蹭地赶上。   白千严作为主演更是忙得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   而对于凌一权居然理所当然地跟去,策划部的的端庄男这次学聪明了,他不去跟凌一权抗议,而是直接拿了卷纸巾跑到了白千严面前哭,真哭。   白千严满脸黑线,面无表情地听着对方委屈地控诉凌一权作为总boss,多么多么的任性,明明最近是开拓新市场的最重要的阶段,居然还要旷工。末了还说市场部的总经理已经压力大到想在boss家门口上吊……   这当然是夸张的说法,但是也反应了鸿宇高层的态度。   白千严虽然也不想跟青年分开,但公私分明的他还是对其进行了劝解。   正在看书的青年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如同一只被打扰了的高冷黑猫,没有答应的意思。   白千严迟疑了一下,主动凑上前,见他盯着自己,又凑近了些,极其温柔的。   这种难得的主动虽然目的性很强,但凌一权纠结了约十秒钟,发现自己似乎抗拒不了,便妥协了。   只是离开的时候,凌一权给白千严指派了两名顶级佣兵当保镖。   “这没必要吧,虽然是深山,但剧组有三十多人在这里,不会发生什么事情的。”   白千严并不喜欢有人跟着自己。   “有必要。”凌一权伸手理了理白千严的头发,清澈的双眼如琥珀般通透:“他们可以保护你。”   顿了顿,凌一权又沉声补充:“不许支开他们。”   “额,明白。”白千严点头。   虽然在一起的时候,并没有特别大的感觉,可待青年乘坐飞机离开,   男人才突然发现自己的心脏仿佛被挖空了一块,说不出的焦躁。   甚至,一种不好的预感隐隐浮上他的心头。   男人抓了抓头发,很快把这种情绪压了下去。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完成拍摄工作,早一天回到那个人身边。   之后过了两天,拍摄还算顺利,两位年轻的保镖也尽责地守在白千严的身边,不多话,安静得让白千严有时候都感觉不到。   第三天,两个浑身带着奶味的不速之客到来了。   白千严当时还在跟导演对着台词,感觉身后突然一阵骚动,刚想回头,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被分别抱住了。   低头一看,两个粉嫩的、仿佛瓷娃娃般漂亮的小家伙出现在了视线内。   六岁多的虹虹跟虹臣。   白千严愣了足足好几秒,才惊喜地蹲下身将两个小家伙一左一右地抱住,“你们怎么来了?”   略微长高的虹臣看起来沉稳了些,稚嫩的小脸比起当年的凌一权竟也不逊色,只见他一把捂住弟弟要开口的嘴,奶声奶气地淡定道:“作为一个负责的男人,我总要来看看自己的媳妇。”   “你媳妇?”白千严一愣,过了一会才疑惑道:“剧组里没有小女孩啊,你晕机了吧?”   “没有,我已经看到了。”虹臣没有就这个问题纠结下去,反而用肉乎乎的莲藕手,从口袋中掏出一叠粉色的可爱信件,对男人很严肃地说:“这些都是我在幼儿园收到的,你检查一下。”   白千严发现自己有些跟不上小屁孩的思维模式,“你的信为什么要我给我检查?”   一边疑惑,一边好奇地扫了两眼,信封上稚气又暧昧的句子让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现在的小孩居然在幼儿园就收到情书了?   还那么多?   这货是来炫耀的么?   “我只是告诉你,我都拒了,你不用担心。”虹臣抬了抬粉团子般的下巴,颇为自豪地说道。”   “……”担心什么?   白千严依旧跟不上小屁孩的思维,于是官方地道:“早恋确实是不好的,你应该……”   “你什么意思?嫌弃我?”虹臣直接打断白千严的话,小脸蛋阴沉了下来——但是并没有什么用,过于可爱的五官让他只能做出粉团子嘟嘴的模样。   白千严再度有些无语,想笑又疑惑地看着虹臣:“你在说什么啊?”   “白叔,他说你是他媳妇!”总算把嘴解救出来的虹虹奶声奶气地告状道。   顿时一群围观的在旁边小奶娃的工作人员全倒。   白千严满头的黑线,还没说话。虹虹又认真地补了一刀:“他这次还把妈妈带过来,就是要跟你定亲的!”   周围的声音都静了,大家一边装作我在工作,一边耳朵都冲这边。   白千严嘴角抽搐地看向那个站在不远处,一边同他招手,一边泪流满面的年轻少妇——   “那个,白先生,很抱歉啊,虹臣这孩子真是……”少妇不好意思地走到白千严面前,从他怀中苦笑着接过了虹虹。   “没关系,小孩子的话我不会在意。”白千严站起来,顺手将死死抱住他脖子的虹臣抱到手臂上,很官方地微笑。”   “你真是个好人,那么你现在是答应我家小虹定亲了?”   正在喝茶的导演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啊?”   “我知道你很为难,但我也没有办法,小虹最近不吃不喝,连幼儿园都上不了,我好担心他出问题……”   现在已经出问题了好吧!你认真的么这位家长!   “你看,这种提亲又不是真的,哄哄他就可以了,反正小孩子长大点就忘记了,你就当帮帮我这个做妈妈的,求你了……”   说到最后,居然眼睛都含泪了。   白千严突然有种胸口飞奔过一百个叶良辰的感觉。   连小孩子的这种要求也答应的母亲到底心有多大啊?!   “琴女士,请别开玩笑......”   “他爸爸也同意了,你看选个什么日子我们就定下吧?”   我答应了吗?能好好听人说话么?   爸爸也同意是几个意思?这家人到底是什么三观的?   不吃饭?   白千严没吭声,反而用手掂了掂虹臣的份量,简直是肉墩墩的团子好么?这货绝对偷吃了,只有智商被自己孩子摧残的父母才看不出来吧。   “我是喝水,肥的......”似乎看到了白千严鄙视的眼神,虹臣小声地抗议。   “琴女士,不好意思,我这边比较忙,可能没办法招呼你们,我让小楼带你们随便逛逛吧。”说完,没有再理会对方,   把不愿下来的虹臣放到了地上,又唤来两个比较机灵的工作人负责招待三人。   他是真的忙,拍摄的进度不容再拖,不然赶不上明年中的国际电影节。   “白先生——”美丽的少妇想要再劝,白千严已经走到了工作区。   目睹了这一切的导演擦了擦汗。   这个少妇他知道,在商业界也算是叱咤风云的果断人物,但怎么为了自己的孩子,智商和情商都降成这样了。   但事情并不如白千严所料,在他全身心投入拍摄的时候,虹臣很干脆的将他的妈妈赶走。   因为他很清楚如果母亲还在这里,那么当天晚上他就会被白千严用借口强行劝走。   现在没有母亲,白千严还能不亲自照顾他们?   哼哼......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这里毕竟是深山,有不少悬崖峭壁,万一小孩摔出去,那后果不堪设想。可一般的工作人员根本管不住他们,甚至虹臣还弄哭了一个摄影组的小组长......   “你们一人照看一个。”白千严很干脆对那两个保镖下达了命令。   “我们只负责你。”其中一个皮肤为古铜色的帅气保镖摇头,拒绝。   “现在只有你们能看住他们,没看到刚才俩熊孩子都快把摄影棚掀了吗?”   “白先生,请别为难我们,凌先生特意交代过,绝不允许你脱离我们的保护。”   “只需几个小时,我明天没什么戏份,会将他们送走的。”   两个保镖还是拒绝,但最后在白千严半胁迫的情况下极其为难地答应了。   俩熊孩子虽然被白千严教育过一段时间,规矩了不少,但骨子里的叛逆依旧还在。   平常还好,只要白千严偶尔抽出时间来陪他们,通常都不会胡闹,乖得让人心暖。   可现在的情况让小家伙们很不满意,以至于爪子都收不住了。   小家伙们不管白千严是不是要工作,他们这次特地过来,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但没想到白千严居然不陪他们,怒了!   不想让它们乱跑?偏要!   于是,两个保镖发现,原来小孩子狡诈起来如此头疼。   这边俩保镖被小家伙牵着走,那边的拍摄依旧继续。   这次的拍摄地点是一个山洞,洞口处用特殊的道具制造出淡紫色烟雾,男人需要假装负伤地从山洞中逃出,然后滚落山   坡。   随着导演的一声令下,山洞里淡紫色的烟雾弥漫,仿佛幽冥的环境。   几个摄像机安静地工作着,而大家都静静等着白千严跑出来。   可一分钟过去了,洞里面还是没有动静,只有淡紫色的烟雾诡异的飘着。   又一分钟过去了,导演跟工作人员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大家面面相觑,随后导演跟几个工作人员都冲了过去。   可等他们都到达了山洞内,却发现里面根本没人,静的可怕。   “这,不可能啊......我明明看着白千严进去的。”副导演一脸惊慌失色,又冲进去找了一遍。   “这个山洞后面是通的吗?”导演的脸色也极其难看。   “不,后面是堵起来的,山洞也不大,一眼就能看到底。”负责勘察地形的杨急切地说,“我都检查过的!”   “那人呢?!”   “......”   “都给我去找!”   把熊孩子都夹在手臂下的两个保镖也是脸色铁青,那个山洞他们事先就去探查过,并没有发现什么危险,而且也是不通的,可现在人就当他们的面消失了?   “完了,绝对出事了......”   “打电话给BOSS!”   身体好重......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千严才隐隐有了些许意识。   他挣扎着张开双眼,却又被强烈的晕眩逼得再次闭眼,几乎什么都没看清,只隐约觉察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   怎么回事?   “唔......”喉咙火烧一般干渴,白千严强迫自己坐起来,可被全身麻醉的身体并不是靠意识就能恢复行动的。那种感觉就像你的意识已经清醒大半,身体却失去了控制,能动的只有手脚的部分。   最难受的是眼睛,怎么都无法顺利的睁开,意识也时断时续。   砰!   白千严挣扎着试图下床,但平衡的缺失让他头朝地狠狠地摔在了地板上。   好疼!   尖锐的疼从火辣辣的脸部传来,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白千严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脸,却又立刻又因指尖所摸到的坑洼触感吓得抽回了手。   不可能!   白千严素来冷静的夜色双瞳微微颤栗着,满是不可置信的震惊跟恐慌。   他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上面俨然沾满了血。   怎么都提不起勇气再摸向自己的脸,白千严强撑着意识从床边爬起,一路跌跌碰碰地走到浴室里......   待看清楚镜子里的人脸那一瞬间,白千严本来就虚软的身体顿时就给了下来,冷汗刹那间就冒了出来......   六道身可见骨的伤口从额头斜划到下巴右侧,从伤口的分布情况,分明就是双重刀刃所割,即便是再高明的整容医生,也修护不回去,况且从伤口的刺疼来看,显然已经发炎,肿的让人作呕......   如果仅仅只是普通的毁容,他可能不会那么惊恐......   但这六道疤痕从长短到分布的情况,俨然就跟当年虐待凌一权的男人,一模一样......   “不,这不是真的......”白千严被极端的愤怒跟绝望逼得有些崩溃,他试图说些话来安慰自己,比如说一权不是那种会因为长相变化而嫌弃他的人,可喉咙里什么声音也发不出,嘶哑得仿佛被生锈的金属片划过。   这张脸连他自己看了都恶心得想吐,他怎么能要求让凌一权去接受?   去接受一张如同噩梦般在他脑海中存在了十三年的疤痕脸。   即便他最后真的去接受,去包容,结果又会如何?   恶心的感觉,跟包容没关系,是不可控制的生理反应......   他怎么能让他恶心...... 第十六章   这一夜,注定无法平静。   以往不允许外人进入的白色别墅,反常的灯火通明,数个穿着笔挺西装的黑衣人在屋子内忙碌的进出,打破了原本属于这里的宁静与温馨。   铺着奶茶色地毯的大厅中,球狐狸一声不吭的窝在角落,不转睛地盯着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黑衣人,不时或又警惕地挪动步子。   无法形容的压抑在空气中弥漫。   球狐狸不懂这些人是谁,也不懂他们为什么被允许进入这里,他愣愣的看着这些人把数台通讯用的仪器搬入屋内,然后动作利落的开始组合,直至机器能联系到凌家遍布全世界的情报网络,其中—包含卫星。   球狐狸好奇地嗅了嗅其中一个人的气息,察觉到的黑衣人只是瞥了它一眼,却让接触到黑衣人视线的球狐狸吓得尾巴一夹,当场又躲了起来。   那是种骨子里溢出冰冷血腥。   即使这些人看起来还算规矩,连说话都很低调,但球狐狸依旧嗅到他们身上那股常年在生死中搏杀,近乎刀刃般凌厉的味道。   它有些害怕,无法抑制的颤抖,即使这样球狐狸也依旧没有像自己的主人凌一权寻求庇护的意思。   因为,在这群人中,最可怕的就是坐在主沙发上的凌一权。   那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如同雕像般笔挺的坐在大厅中央的白发男人,可象是被黑雾笼罩着的,杀神,散发着令人骨子里都发寒的气息。   它没看过这样的主人。仅仅是沉默的坐着,就让那些让他感到害怕的黑衣人战栗,就连交报告的时候都绷紧的神经。   因为白白不在吗?   白白去哪里了?   为什么不回家?   没有人理它,也没有人喂它吃的,如果是以往,球狐狸估计早就发飙的跳到凌一权头上,但此时球狐狸的直觉告诉他,不要在这个时候作死,非常危险。   大厅的地毯上,除了在忙碌调查的黑衣人,还跪着几个脸色惨白,浑身颤抖的中年人。   他们是这次剧组的制片方以及正副导演。   在这里已经整整跪了四个小时,仍没有人理他们,他们也不敢走。   他们清楚自己的命运取决于白千严的下落。   至于那两个弄丢了白千严的保镖导演跟副导演并没有看到他们,更不敢想象他们的下场。   屋子里还算安静,除了各种通讯器材的滴滴声。凌一权垂眸看着下属呈上来的调查结果,周身的气压越发慑人,双瞳近乎凝结出冰霜。   依旧没有任何进展。   白千严仿佛消失一般,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一位漂亮的女性下属谨慎地从厨房中走出来,手里端着一份,还冒着热气的食物。   “主人,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这是我特地为您准备的。”带着些期许,漂亮的女下属娇羞的在凌一权面前打开了食物的盖子,顿时一股浓郁的奶香味飘了出来——一份鲜嫩可口的牛奶炖蛋,几片松茸点缀其中,几乎与白千严平常做过一样。   这也是她特地调查的结果。   凌一权面无表情的看着女下属呈上来的炖蛋,仿佛瞬间凝滞了片刻,下一秒,那份香嫩可口的炖蛋,便被她他狠狠扫在了地上,撒了一地。   周围一片诡异的死寂,像是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对不起,我逾越了!”脸色煞白的女下属颤抖着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收拾干净。”   冰冷的丢下一句话,白发青年便起身上了楼,平静的有些诡异。   但没人知道,青年在关上门的瞬间,几乎站不稳地靠在门后双目带血般通红。   如果说无尽的懊悔早已淹没了他的理智,那么炖蛋的香味直仿佛利刃般,狠狠刺穿了他的心脏。   恨自己的粗心,也恐惧白千严可能遭遇到的伤害。   虽然他暂时查不出什么,可从现场的痕迹已经不难看出,绑架了白千严的人已经陷入了扭曲的极端。   那狡猾也掩不住的残忍……   当时,因为察觉到事情不对劲,那几个工作人员想要冲进去山洞的时候,埋在山洞里的炸弹居然被引爆了!如果不是现场那两个保镖察觉不对,出手拦下了要冲进去的人,那么恐怕今晚会多出几具尸体……   而被这样的人绑架的白千严,凌一权不敢想他会遇到的遭遇……   死寂的囚室中,白千严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房间中央,没有焦距的视线,茫然地望着前方。来自上方的灯光照在男人苍白的脸上,六道伤疤仿佛狰狞的血色蜈蚣爬在男人的脸颊上,使得原本冷峻的五官似被生生地撕坏,恐怖又慑人。   身上的麻醉药药效还没有完全褪去男人,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小时,又或许过了一天。   但这些显然已经无关紧要。   男人缓缓的闭起了眼,浓密的睫毛微微发颤。   他不知晓自己为何会遭到这样的事情,也不懂是谁下的手。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对方对自己的恨,肯定极深,否则也不会对他下这样的重手。   最顶尖的医疗机构也没办法修复的双重刀痕……   白千严苦笑。   只是毁容,他或许不会那么绝望,可故意把他的脸弄成那个让凌一权最厌恶的样子,比任何方式都来的残忍。   “呵呵……”   一声轻柔却诡异的笑声,突然在耳边响起,仿佛在舔舐他的耳朵。   白千严的瞳孔狠狠一颤,立即就扭身拉开了距离,却在看清楚对方的瞬间整个人都傻在了原地。   “靖沉……”   白千严想过很多可能,唯独没有想过竟然是靖沉绑架了他。   莫名的,脸上的伤痕仿佛撕裂般疼痛起来。   “好久不见,白千严。”靖沉那张英俊的脸在灯光下微笑着,完美得不可思议,却让白千严感到自己的骨子都透着寒气。   “为什么?”   白千严的声音嘶哑得几乎破碎。靖沉诡异的笑容,让他察觉到对方似乎处在一种精神极端不稳定的状态,他警惕地拉开距离,手臂却被对方一把抓住。   “你在颤抖,我让你很害怕么?”   靖沉的笑容更深,如墨的双瞳如看不到的深渊,透着幽火。下一瞬,白千严整个人被强行拉入对方的怀里。   陌生又熟悉的清冷气息噬咬着他。   “你这样排斥我,我很不愉快。”说话的同时,靖沉修长的指尖竟直接抚向了白千严脸上的伤口,用带着恶意的力道,“我希望你记住一点,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伤口被按压的疼痛让白千严脸色发青,可麻醉未退,他根本挣脱不开靖沉的怀抱。反而越发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气息,以至于他不由得地想起了那段难堪的回忆。   “放开我……”   “只是皮相而已,这算什么伤害呢,虽然现在的你,变得有够恶心的。”   说着这种让白千严难以置信的话,靖沉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温柔,也越发的妖异,“只是你最重要的一权,估计看到会忍不住吐出来,毕竟再怎么喜欢你,面对这张与他年幼时在噩梦中经常出现的脸如此相似的脸,怎么也无法接受吧。”   “住口……”   “你恐怕不知道,凌一权被绑架过后,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他甚至对伤疤产生了恐惧——尤其是脸上的。而你现在的这些伤痕,跟那个伤害了他的人近乎分毫不差,你猜,他会是怎样的反应。”   “……”   白千严失色的双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你也好奇他的反应吗,那么,现在打电话让他过来接你是个不错的选择。”靖沉轻松的语气像是在聊晚餐的口味,随后他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按下了一连串白千严熟悉到几乎刻在心上的号码。   啪!   最后一个号码还没按出,手机已经被浑身冷汗的白千严扇到了地上,怒火骤然升腾的他反手抓向靖沉,愤恨地低吼:“够了!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做错了什么让你那么恨我!!”   但这股怒意却又被瞬间浇灭,以至于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   白千严僵硬地将视线从靖沉的脸挪到他的左手,整个人都愣了。   靖沉的左手,从手臂下方,全没了……   “呵呵,凌一权做事的方式,连你也说不出话来了吗?”   靖沉笑笑,竟然听不出什么情绪。   “……”白千严说不出话来。   “我并不是很在意这个。”靖沉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温柔,似乎有些疲惫般,将头挨向了白千严的颈边,微微蹭了蹭:“你还记得靖晔吗?我那个老好人的姐姐。”   白千严看向靖沉,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她是一个很好的姐姐,温柔,漂亮,聪明,也是我童年时唯一让我感到温暖的存在。”   靖沉停顿了片刻,像是在回想着什么,才继续缓缓道:“哪个时候我被家族排挤,被人欺辱,狗都过得比我好,也只有她肯为我站出来说话,哪怕弱小的她无法真的改变什么。   “我知道她其实为我做了很多,但我只顾着往上爬,对她并没有过多关注,直到我看到她为了我替我挡子弹,被误杀——”   “……”白千严脸上仅存的血色,在这一瞬间退的干干净净。   靖沉依旧笑着,可他那冰冷的双眸却渐渐发红,气息都乱了:“早上还给我买早餐的人,就这样一下没了——彻底没了!可我连谢谢都没有跟她说过!”森白的牙齿,忽然带着无法控制的怨恨咬向白千严苍白的颈部!   白千严疼的一声闷哼,一抹极其复杂的神色闪过他的双眼,最后,他选择了默默承受,任对方将她的腰部几乎勒断。   鲜血很快顺着靖沉冰冷的唇瓣边溢出,仿佛撕裂的蔷薇般渗到白千严被扯开的衣领上。   靖沉双眸几近猩红,他在白千严的颈边深深吸了口气,随后才缓缓的抬头,渐渐回复了平静。   “靖沉。”白千严望着前方,突然平静地说到:“一权的错,我来偿还。”   靖沉的身体微微一僵。   随后,白千严的视线对上靖沉的双眸,又道:“事情毕竟是我引起的,你想要怎么报复我都可以,哪怕是杀了我,但别再找他,可以吗?”   “呵呵……”靖沉侧过头望向已经被毁容的男人,看着对方那双仿若能把人的灵魂都吸走的坚韧双眸,笑了。   他没有直接回应白千严的问题,而是站起身将无力的男人扯起来,低头朝白千严微笑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我想,你会很惊喜的。”   白千严愣了愣,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恐慌在心口蔓延。   他试图从靖沉的手里挣脱,但没有成功,反而把被扯开的衣服弄得更乱。靖沉没有再开口,而是抓着白千严的手腕朝门外走去。   这里的空间很大,看起来像是一座地下的实验室。在穿过几条雪白蜿蜒的长廊,两个人来到了一间类似于医疗室的房前。   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白千严还没反应过来,靖沉已经扯着他直接进到了房间里。   一尘不染的房间,通体雪白,各种先进的医疗设备陈列其中,很多都是百千严见都没见过的奇怪仪器,但白千严第一眼注意的,却是一位正从手术台上坐起来,被几个医护人员检查的男人……   一股寒意从白千严的脚底冒出,他甩开靖沉的手,步骤不稳地走到那个男人面前,死死的盯着对方,像是努力在控制情绪,却还是渐渐露出了崩溃的神色。   “你好,白千严。”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从对方口中传出,还附带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你到底想做什么……”白千严,摇了摇头,颤抖着后退了两步,有些混乱地看向靖沉。   “还满意你看到的吗,是不是很像?”   靖沉走到那个手术台前,修长的手指轻佻的抬起那个男人的下颚,转头看向白千严道:“在你昏迷期间,我们用细胞再生液还有手术,将一个与你有八分像的男人,完全按照你的样子进行了改造。”   正如靖沉所说,这位刚从手术台上下来的男人,跟白千严拥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孔。   那细致完美的程度甚至让白千严有种正在看镜子的错觉。   事实也正是如此,这个男人是靖沉花费了高昂代价改造出来的,用电脑完全按照白千严的五官分毫不差的雕塑。   “你想用一个代替品,替换我回到一权的身边?”白千严吸了口气,强行控制着情绪的失控,盯着靖沉冰冷地质问:“你凭什么认为一权会把这个人错认成我?就因为外表一模一样?我记得你不是这种低级错误也会犯的人。”   “如果直接送过去,我想恐怕骗不过凌一权。”对于白千严的话,靖沉也没有反驳,只是依旧微笑着道:“虽然外表一样,但气息还有言行举止,并不能做到跟你完全一致。”   白千严冷凝着脸一言不发地等着靖沉继续说。   “凌一权对你的感情,我想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至少我了解到的,他愿意为了你去死。”靖沉一边说着,一边动作优雅的用单手泡着咖啡,直至香浓的咖啡味弥漫在空气中。   “要是你失踪半年,你说像他这样执着的人,将会是怎样的精神状态?”靖沉将其中一杯递给了白千严,后者只是死死的盯着靖沉,没有接也没有回话。   靖沉笑笑也不在意,喝了一口咖啡又继续道:“试着想象,接近崩溃的小一权,终于在最在乎的人失踪了半年后,在医院找到对方,还没来得及狂喜,却发现对方不单瘦了一大圈,还失忆了,浑身上下都是药物的味道……”   “你疯了……”白千严有些站不稳地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地摇摇头。   虽然靖沉没有说完,但是白千严能猜到,靖沉打算用这个假的白千严去伤害凌一权。   靖沉只是笑。   笑得让人发毛。 第十七章   他逃回来了!   他竟躲过那些防线逃回来了!   凌晨四点, 位于半山的凌宅除了玄关柔和的感应灯,只有一片死寂的幽暗。   浑身被雨淋透的白千严此刻正扶着墙低头喘息着,双眸溢着无法压抑的惊喜。   深吸了口气,男人感觉着空气中某人熟悉的气息,无比安心的同时,依旧对自己逃回家的事实感到难以置信。   过了片刻,白千严抬头看向二楼,一想到某人就在楼上,内心的喜悦与思念几乎淹没心脏。   他甚至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一步步上的楼,待他回过神,人已经站到了凌一权的房门前。   颤抖的手有些不稳的推开门,眼前的情景却让白千严的心一阵发酸。   窗外的树枝在暴风雨中摇摆,房间里的白发青年没有睡觉,只是一个人静静地之腿蜷缩着腿坐在窗边望着外面发呆,安静的侧面漂亮而凌厉,却又莫名像一个孩子。   “一权……”   白千严走近他轻唤了一声,雷声中几乎微不可闻,后者却彷佛被击中一般呆滞了好一会儿,才僵硬地转过头来,直愣愣地看着站在沙发边的白千严。   呼吸骤然间急促,白千言只感到眼前一花,人已被青年狠狠的按到了沙发上。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感受着青年无法控制的颤粟,白千严心疼得声音都沉了几分。   “你去哪儿了……怎么变得那么瘦……”   “不重要,我回来了不是吗?你的身体怎么好冰…… ”是他的错觉么,为什么他觉得一权的身体冷得有些不正常。   “让我看看你……”青年动了动,似乎要起身。   “等等!”他的举动让白千严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当即惊恐地一把按住对方想要开灯的手。   “轰隆隆——”   仿佛是谁在趁机嘲讽他一般,屋外传来的一记炸雷,房间内瞬间犹如白昼,彻底照亮了白千严那张布满伤痕,如同厉鬼般的狰狞面孔。   伴随落雷而来的亮光在这一刻仿佛永远不会散去,以至于白千严能清楚的看到凌一权渐渐变得阴霾的眼神。   透出仿佛要把他撕裂般的厌恶。   他有些茫然,下意识地看向旁边不远处的镜子,却发现镜中的自己的脸,已经完全变成了绑架过凌一权的变态杀人魔!   包括脸上那扭曲的狞笑!   “不——”   白千严猛地从床上坐起,布满血丝的双眸,竟是早已浸湿。   连续深呼吸了几口,白千严浑身冷汗,有些恍惚地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片刻后才意识到刚才经历的一切只是自己在做噩梦。   他没有逃出去,他依旧被困在这个不知名的密室里。   但脸上刺疼的感觉又无比清晰地提醒他,刚才的梦至少有部分是真实的。   因为他的脸,确实已经毁了。   上面还缠绕着他自己绑上去的白色绷带。   坐着发了好一会的呆,白千严抬眼看向时钟的位置,才想起时钟之前被人拿走了。   下了床,白千严缓缓走到了房间中央,平静的外表下已经抑制不住焦虑。   他无法确切知道自己在这待了多久,只能从每天门缝中递入的三餐推测出,自己已经被困在这里至少已经超过二十天了。   房间里除了厕所跟床什么都没有。   唯一交流的对象只有经常出现的靖沉。   但白千严根本不想理他,更不允许他靠近自己。   他隐约知道靖沉的意图——把人关在封闭的环境里,然后剥夺这个人的一切心里需求,虽然不至于剥夺五感那么彻底,但长时间的空白生活也会让被囚禁的人因失序而依赖对方。   白千严觉得自己不揍人已经是极其克制了,自然谈不上什么依赖对方。   但靖沉最近却越来越怪异,最近三天更是完全不见踪影。   白千严不由得想起上次见到他的情景,大约是半夜,对方突然出现,却一句话都不说,只是静静坐在床边盯着他,诡异得让人背脊都生出一股寒意。   他不想跟靖沉说话,但对方眼中一闪而逝的倦虑让他有些诧异,忍不住便问:“有事?”   靖沉不吭声,又看了他一会儿,才直接转身走了。   白千严当时愣了好久,虽然不了解外面发生了什么变故,但直觉告诉他,靖沉的变化跟凌一权有关。   男人很快从回忆中抽离,出于习惯地又去扭了扭门把手,随着隐晦的“喀啦”声传出,门锁竟然打开了——   白千严有些惊讶,审视了一番,便悄无声息地打开了门。   雪白的走廊静无一人,但尽头出的摄像头却很显眼,一闪一闪的红芒表示它正在尽职地工作。   “看来有人故意放我出来……”白千严淡淡地自语,缓步朝走廊的那头走去。   这里的建筑构造并不复杂,像是建在地下,错落着不同的房间与实验室。白千严穿过两条走廊,忽然在一间半遮掩的房门面前停下来。   看着门缝隐隐透出光亮,一股莫名的冲动让他直接推开了白色的门。   这是一间纯白的私人套间,整体的构造简约到了神经质的程度,但房间里的桌面、墙壁,甚至是天花板,都布满了凌一权的各种照片跟周边。尤其是正对着床的那堵墙,一张落地式的宽幅海报当场就让白千严愣了半天。   那是凌一权穿着泳裤刚从游泳池出水、上岸的镜头,滴落水珠的脸在高倍镜头的放大下,有种惊心动魄的清艳。   而这里最多的就是这类私密的偷拍照片。   白千严静静地看着,幽深的双眸渐渐布满了阴霾。   身后忽然传来了低沉的笑声,白千严回头,一个长得跟他完全一样的男子静立在门口,清澈的双眼带着微妙的笑意盯着他。   “还记得我吗?”对方的声音沉稳而温润,同样完美复制了白千严的声线。   “顶着跟我一样的脸向我记不记得?”白千严几乎要无语了。   “上次没能跟你好好谈谈,我很遗憾。”男子像是完全没听到白千严的话,他谨慎地朝白千严走近了两步,然后认真地朝他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你给我的脸,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激才好。”   “没人给你脸。"白千严简直气笑了。   “你会不会很高兴,我跟你一样都在意他到无法自控。”   “你只是个偷窥别人隐私的变态。”白千严的声音瞬间冷到了冰点。   “……”男子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静默了片刻,又淡淡微笑:“我在意他,看着他有什么不对?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最了解他,比你们任何人都要了解。”   “我知道他小时候最喜欢喝山楂茶,早上喜欢吃牛奶炖蛋。他几乎没有害怕的东西,但雷声却是例外。不过他很多经典歌曲都是在雷雨天谱写出来的,很可爱的自虐习惯。   “一权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冷淡。”男子像是回忆般失神地眯起双眼分明是带着眷恋的语气,却莫名透出一种诡异的冷意。   “我给他写过上万封邮件,每一封我都很认真地对他倾诉我所有的感情,但是他从来没有点开过哪怕一次。”   是拉黑了吗?白干产默默地想。“我开车尾随过他很多次,并没有什么目的,只是想多看他几眼,然后在一个恰当的时机将我准备了几年的礼物送给他。"男子说得极为认真,近乎虔诚。   几年?是要送过期变质的礼物?白千严冷漠地看着他,忽然冰冷地插了一句:“原来那个被警卫抓到警察局的人是你。”   “……”男子静默。   “你哪来的自信,认为―权会觉得你就是我,只是因为脸?”   “哦?你觉得我哪点不像你?”   男子微微抬起下颚,刚刚还有些轻佻的表情忽然变得沉稳而内敛,只见他没有再说话, 而是缓步走向房间左侧的吧台,惬意地解开领带为自己调酒。   随着酒杯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翻飞甘甜的酒香犹如他此刻的优雅从容。   片刻后,一杯暗夜君王轻轻地放在吧台上,男子抬眸淡淡地看向白千严,嘴角勾起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却透着不容他人接近的冷淡。   全然就是白千严平常的表情。   “神态很像,但我不会调酒……”白千严淡淡地吐出一句让男子做血的评价。   “……”诡异的沉默后,男子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低低地笑了笑,语调略显轻快地道:“无论你有什么异议,但现在事实已定,你只需要清楚地认识到,我有了这张脸,将能比你还要接近他。”   “……”   “我会知道他更多东西,尤其是私密的别人都不知道的,我会知道他的……”顿了顿,他才缓缓吐出最后两个字,“一切。”   “很好,你成功激怒了我。"白千严话音未落,整个人已如离弦之箭一般扑向了对方 。   但男子显然早有准备,只见他手一扬,腕表样的电击枪直接对准白千严射去。   “唔!”白千严闷哼一声,身体仿佛断线的木偶重重倒在了地毯上。   “呵呵。”男子惬意地摸了摸腕上的电枪,审视了地上的白千严片刻,才不紧不慢地走上前蹲在他身边,勾唇浅笑,“你还好吗?”   “……”白手严吃力地瞥向他,呼吸显得有些急促。   靖请沉不允许我靠近你,但现在,是你主动出现还袭击了我,出于自卫,我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情理上也是说得过去的不是吗?”男子一边低头看着白千严,一边将枪里的电量缓缓调到了足以令脑部损伤的程度上。“我守了他那么多年,你这种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家伙,凭什么站在他的身边——呜!”   他的话没说完,白千严的拳头已狠狠打在了他脸上,将他整个人揍飞出去。   白千严淡漠地从地上站起,背着光的清冷身影如同阴影般笼罩着男子的心魂,无法言语的危险。   很显然,他刚才的中枪只是小小的演技。   “我要杀了你……”感觉受辱的男子满脸戾气地盯着他,可头部的晕眩却让他半天都没法爬起,只能眼静静看着白千严面无表情地朝走来……   “我不喜欢别人向我挑衅。”白千严用脚缓缓碾烂了他的电枪,然后蹲下身抓起他的领子对准鼻采就要一拳——   “好了,到此为止。”   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白千严挥出的拳头被一只有力的稳稳握住。   是靖沉。   白千严脸色一凝,头也没回就朝后肘击,身后的人扭头避开,修长的眉眼掠过一抹诡异的笑,握住他手腕的力道却骤然口重。   “放手!”白千严这段时间跟靖沉交手过数次,但大部分都被压制。   对方刁钻又凌厉的身法让他简直无所适从。   “我不会让你有机会打坏他的脸。”靖沉低笑,单手扣住白千严的能顺势将人压在墙上,“本来想围观后英雄救美,但你的自救可真让我失望。”   “滚!”脸上缠着绑带的“美人”反抗,却被越搂越紧。   “为什么用绑带把脸挡起来,我不喜欢。”随意瞥了眼旁边正在擦血的男子,靖沉幽暗的眸便再度盯向了白千严。   “……”白千严喘息着,侧过脸没有吭声。   对方独有的幽冷气息,让他有些无法控制地颤抖。   “如果你不回答,我就继续前几天的事情。”   白千严身体一僵,抵抗骤然加剧.靖沉挑了挑眉,干脆将人往旁边一按,直接就向他的领子伸出手。   “这样,不太合适吧,这里…… ”一旁勉强爬起来,脸上还顶着白千严面孔的二十二岁宅男表示无法直视。   “穿个女装而已,要挑什么地点?”   “……”什么   “去我的房间把那件黑色的旗袍跟丝袜拿来。”   “是。”后者立刻就出去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白千严没有天真到,认为靖沉只是让他穿个女装消遣。   “你知道吗,你家的一权,已经把外面搅得天翻地覆,还惊动了几个很麻烦的大人物,有几次差点就逮到我了。”   “……”   “所以,我改变计划了。”靖沉俯视着白千严,桀骜的眉眼因背光倒是出几分冷艳的邪异,“再过七天,我就让刚才的人,代替你出现在他的面前。 ”   “……”白千严怔住,冰冷的眸渐渐被血丝染红,沉默了片刻后,白千严忽然倨傲地冷笑:“你觉得他的表现能骗过一权?什么时候你已经天真到这个程度?”   就今天这家伙自作聪明的表现,恐怕在凌权的眼皮下不到半天就露馅。   “我当然清楚骗不过,所以我请来了世界上最顶级的催眠大师。过了明天,他会什么都不记得,但是会记住你的行为模式,并潜意识认为自己就是你。”   “你这个疯子……”   ==================   白千严失踪的第二十八天,鸿宇总部。   今日的月光柔亮温和,但对于某只正蹲在沙发上的小狐狸而言,跟阴雨天也没太大区别。   顺着小狐狸雾蒙蒙的视线看去,敞亮的落地窗前,一位发丝雪白的青年正端坐着批阅文件,点点的暖阳中,他清冽的侧颜依旧透着病老的白。   球狐狸觉得主人周围的气氛很压抑,空气仿佛都凝成了冰霜。   它很心疼,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主人现在几乎无法睡觉,他每天除了花大量的时间去寻找白叔,还要花更多的时间来处理公事。   那些人不著送来的文件,像是永远都审核不完……   只是,球狐狸不懂,为什么就没有人发现,主人已经痛苦得快要死掉呢……   甚至,他们还非常害怕自己的主人。   这时,门被轻轻敲响,着装得体的女秘书将刚泡好的咖啡小心翼翼地踹了进来,虽极力保持优雅,但脸上略显僵硬的微笑还是暴露了她的紧张。   毕竟,就在三天前,她的这个岗位已经换掉了三拨人。   只是她还没走两步,身后的门忽然被猛地撞开,导致她手里的咖啡犹如抛物线般砸在了奶白的地毯上,仿若她内心的阴影。   “凌董!庄哥来电说找到他了!”一位脸色疲惫,但看起来极其兴奋的年轻男子拿着电话冲了进来。   凌一权骤然站起,直接上前抢过了电话:“他在哪里?!”   “凌少,前几天跟你报告的那条线索是真的,我们一路追踪,后来在T市北区的—个废弃工厂里找到了他,但是他的状态——”   “他怎么了?”凌一权呼吸一滞,抬腿就朝电梯冲去。旁边的秘书见状,便立刻打电话让司机倒楼下待命。   “白先生在绑架的期间很可能被虐待过,身上有不少的伤,我们见到他的时候人是昏迷的,现在已经送到了最近的市一级医院抢救。”   “医生怎么说!?有生命危险么?”   “医生还在检查,等下就会有消息过来。不过凌少你放心,我们在救白先生时已经初检查过,他身体并没有致命的伤口,只是人比较虚弱,瘦得厉害。”   “立刻从北京那边请陈理事长带专家组过来,尤其是国手张言山必须请到,最快的速度。”凌一权说话间已经来到了地下停车场, 早已候在旁边的司机立刻将门打开。   “去机场!”   ==================   失踪二十八天!新晋影帝白千严在废弃工厂找到!   身上多处可疑伤痕!疑是遭人虐待!   目击者:发现白千严身上有捆绑痕迹!   专案组现已前往医院进行调查!并呼吁粉丝控制情绪!   在凌一权赶往T市的途中,白千严被送往T市医科大学的消息不慎走漏,各大门户网站纷纷刷出相关头条:一条条加粗的文字跟惊悚的自配图无比扎根,白千严的微博更是被再次刷爆。   焦虑万分的粉丝不断地刷屏,有祈祷的,有互相安慰的,还有@凌一权的。   “@凌一权:族长找到了,凌皇快去看!”   “@凌一权:一定要照顾好他!”   “@凌一权:族长非常需要安慰!凌皇科,托了!”   或许这次真的太惨烈,以至于没有那种任何事情都说是炒作的人跳出来。   除了网络忧心忡忡的粉丝,医院大门也聚集了不少闻讯赶来的粉丝,基本上都是二十左右的青年男女,层层叠叠地围着,其中夹杂着不少拿着摄像机的记者。   他们三三两两聚集着,同样也在讨论这次的绑架事件,其中一个戴眼镜的、皮肤白皙的青年表示了浓浓的担忧:“从上次山制的炸弹可以看出,绑架族长的人性格非常极端,我现在很担心他的心理状态。”   “会是个变态吗?天啊……”右边的女有些受不了地抱住自己手臂。   “不会有那种事情吧,别吓我……”   “是你别吓我!瞎想什么!”   这个话题僵了一会儿,大家都是一副奇怪的表情,虽然现场有不少喜欢脑洞的群体,但这种对当事人造成了伤害的事件,并没有人去延伸些不恰当的想象。   过了一会儿,一名染着红发、嘴唇如果冻般的少女忽然道:"凌音皇会赶到这理吗?”   “废话,鸿宇前段时间因为凌音皇只顾着找白千严,差点就被弗莱德公司暗中收购,股市你没看?!”   “怎么可能,鸿宇他们哪里吃得下!”   “表面是弗美德,但就我自己观察到的,起码有三家上市公司参合。”   “不要脸的'歪果仁’,等我们凌皇缓过来直接让他跪着叫爸爸!”果冻少女怒燃了。   “那是,凌皇的手段……咳,低调低调……啊啊啊啊这辆车好帅!劳斯莱斯幻影?!”   “啊啊啊啊!是凌皇大大!!”   人群中忽然爆发出阵阵兴奋尖叫,虽然大家都因担忧着白千严而来,但凌一权的到来还是让她们本能地亢奋不己。   =========================   同一时间,在顶层ⅥF特殊病房内,刚醒过来没多久的虚弱男子,正茫然地看着周围的医护人员,脑子里一片混乱。   男子看起来很瘦,全身上下都有不同程度的软组织挫伤,但现场的医护人员依旧能从他清冽却极富韵味的五官辨出,此人就是去年《魔破》的男主角—白千严。   “白先生您现在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是否想呕吐?"站在男子最左边,担任医疗组组长的老医生伸手探了探他的体温,又问了几个相关问题。   男子微微歪着头看他,又望了望周围,修长的眉不由得皱了起来。   鼻腔中的消毒水味让他很不舒服,但他更奇怪自己身上为何有这么多伤。   可他只要试图去回想,脑子就仿佛泡在浆糊中一般,浑浑噩噩地发胀。   “白千严,我是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察,这是我的证件。"单手将老医生撩开,看起来性子颇急的女警凑上前晃了晃证件,“请你告诉我当时被绑架的具体状况,对方有多少人,是怎么把你带走的,又是否携带枪支武器……”   “这位女士,病人才刚醒,不合适接受询问,请你——”   “这位冒充警察的记者,麻烦你立刻出去,我们的主人需要休息。”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黑西装男子冷着脸将记者拉开。   “你们怎么发现的……“   男子看着他们,茫然的深眸渐渐变得无措混乱起来,好一会儿,才呼吸不稳地小声道:“你们叫我什么?”   周围的人愣住,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白……千严?这是我的名字吗?”   这些人他一个都不认识,只是隐约觉得白千严这个名字非常熟悉,仿佛尖锐的烙印一样刻在他心口。   莫名有些厌恶,还很烦躁。   “……”   “你们又是谁?”   “……”   病房甲的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所有人的表情都僵硬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老医生,他立刻就上前检查男子的身体跟反应,并吩咐护士把相关的检查仪器推过来。   “怎么会这样……”负责带男子回来的黑衣人首领跟几个手下面面相觑,也是冷汗冒出,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种突然失忆的事情,实在是太扯了,又不是拍电视剧。   “够了,你们离我远点!"周国人怪异的眼神让男子焦躁又压抑。可无论他问什么都没人回答,就像他看起来只是他们工作中的一个难题,仅此而已……   男子不安地从床上踉跄地站起,有种小时候被父母丢弃,在街道上被往来陌生人任意打量的错觉。   正在这时,房内的响器忽然因推开的大门静止,被包围的男子下意识朝门口看去,立刻就愣了——   推门而入的青年高挑而修长,一头柔白的发丝下,是张仿佛冰雪凝结般清澈的容颜。   男子怔怔地看着,呼吸已经有些失控,尤其是对方径直看过来的柔绿双眸,仿佛直直透入他的心脏。   他感觉自己似乎很熟悉这个人,有种极度想接近对方,却又莫名畏惧的矛盾心理。   仿佛不该也不被允许。   可下一秒,他便窒息地发现,自己已被白发青年狠狠楼在了怀里,鼻腔内满是对方清冷男性的气息。   “还好你没事……”青年略微沙哑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清泉般柔软而透彻,刹那间竟将他先前的惶恐尽数驱散。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   眼前的这个青年是他的,只该是他一个人的!   谁都没资格夺走! 第十八章   小女佣卡蒂觉得自己最敬畏的主人,近期有些异常。   跟了主人八年,在她的认知中,主人靖沉强势而挑剔,同时也是理性跟偏执共存的完美主义者。   靖氏能从普通上市公司发展到如今强势的商业集团,旗下拥有国际五星连锁酒店三大品牌,跟他自身准确狠辣的执行力有着直接的关系。   从最初只是被家族唾弃的分支一脉,到如今掌握实权,成为家族中不可逾越的最高存在。   她的主人只用了不到七年的时间。   每一件事都做到完美是主人一贯的风格,哪怕仅是作为业余爱好的娱乐业,主人也做出了相当不俗的成绩,去年玄幻大片《魔破》二十一亿的票房就是最好的证明。   若硬要说缺点,恐怕就是主人本身的男权主义。   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从不踏入在他眼里专属于女性的厨房。   至于家务,那怕只是叠一件自己的贴身衣物,也是绝对不做的。但是,此时此刻,卡蒂希望谁来告诉她,眼前这个套着小熊围裙,霸占厨房并拿着一本《老公献给老婆爱吃的101道美味》的严肃家伙到底是谁?   卡蒂觉得自己的信仰仿佛要倒塌,尤其是当她看到对方想要杀鱼,却反过来被鱼尾扇脸的时候。   这一定不是我的主人——   此刻只想吞下一瓶速效救心丸的卡蒂默默地捂脸。   又偷偷摸摸地在门后观察了一阵,小女佣下意识看向了靖沉左手臂的义肢,犹豫着是否上去帮忙,但最后还是没有勇气。   虽然心疼,但她素来惜命,不想死于主人的恼羞成怒。   时间不知不觉中流逝,主人紧绷严肃的脸总算有了一丝放松。   一份卖相有些凄惨,但勉强看得出是料理的剁椒活鱼走走斜斜地被放在骨瓷碟中,上面还细致地撒了一些香菜。   卡蒂突然非常好奇味道这个是主人第一次下厨吧?   想着,脸上不由得有些泛红。如果,这个是给她做的,那她一定幸福得马上死掉。   “卡蒂,过来端。”这时,靖沉清冷、淡漠的声音从厨房内传来,似乎早已知晓她在偷看。   “是!”卡蒂慌乱地应了一声,连忙推门 是!一卡蒂慌乱地应了一声,连忙推门进去,小心翼翼地将鱼放到托盘上,视线却在无意中扫到靖沉手指的时候,僵住了。   在她的印象中,主人的手指是她所见过最漂亮、干净的,但此刻却仿佛被狠狠摧残过一般,布满了线时留下的各种伤痕。   靖沉也愣了下,像是才发现,随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面无表情地用水随意冲了下,便淡然地找出一只手套戴上。   “……”难道不用包扎吗?   卡蒂咬了咬唇,心疼得要死,但不敢逾越多问,只能继续把两套餐具连同夹生米饭一齐放入托盘中。   而对于主人如何用电饭煲煮出夹生饭这点,她倒是能猜出——不自信地多次揭开锅偷看。   光想就觉得画面好魔幻。   “这个是谁做的?”忽然,靖沉点了点亲手做的,正冒着热气的剁椒鱼问道。   “……”小女佣闻言微微一愣,沉吟片刻后意会地背锅:“是我做的。 ”   某人满意的点点头,先步出了厨房。   “嘀——”   冰白色的门随着指令无声息地打开,靖沉似笑非笑地进入安置着白千严的房内,身后跟着卡蒂。   脸上缠着绷带的白千严没有反应,依旧沉静地坐在沙发上发呆。事实上,从假白千严被送到凌一权身边后,他就变得异常的沉默。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连表情都吝啬。   卡蒂像是已经习惯,只是如同平常那般轻轻地将托盘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白先生,打扰了,您的午餐。”   可能是剁椒活鱼的卖相实在有些惊悚,犹如碎尸现场,以至于白千严都忍不住无语地看向小女佣。   小女佣立刻歉意的微笑,很淡定的背锅:“对不起,我在研究新的菜色,所以不是很熟练。”   然后很自觉地退出这个房间。   开玩笑,上次只是多呆了分   一钟,出去后她都不敢回想主人当时的眼神。   没有理会白千严的冷漠,靖沉很自然地在他身边坐下,一边倒茶的同时一边不由得想到厨房里被他抛弃的排骨炖鸡汤。   可惜了,如果锅子没煮炸就好了……   “我记得你喜欢吃辣。”   靖沉把筷子递给白千严。   白千严没有回答,而是看了跟对方左臂下的哑黑色义肢,犹如精密的仪器般透着机械特有的流畅美感。   即便它能根据主人的意识而作出相应的动作,但终究不是真的手。   白千严接过筷子,默默地吃饭。   虽然他没有对饭菜作出任何评价,却莫名产生了靖沉身后有尾巴在摇的错觉。   “今天起我要在这里住下。”淡定地吃了几口自己做的夹生饭,靖沉突然抬眼看向白千严,表情极度认真。   “我拒绝……”冰冷地回视。   “不,我就要。”   “……”   这种无法用言语形容,近乎幼稚的对话正巧传入了将水果端进来的卡蒂耳中。她眨了眨眼,强行把僵掉的微笑再次拖回脸上,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把果盘优准放下,光速闪人。   要死要死!!   总感觉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虽然她爱死了呆在主人身边的感觉,但是此刻好想回家,好想消失!   自从假白千严被靖沉送到凌一权身边后,通缉力度便相对松懈了一些,虽然强度还是很高,但已经没有了之前将人逼到绝路的窒息感。靖沉也总算松了口气。   他很期待那个假白千严跟凌一权的相处,虽然不能把摄像头装到对方的家中让他感到有此遗憾,不过作为代替,他已经准备了足够像素的高倍望远镜。   如果没有意外,他将拍到不少有趣的照片。   因为假白千严虽然被催眠失忆,但靖沉却给了他不少有趣的暗示,比如说——刻意接近凌一权。   这两人分开了那么长的时间,凌一权会怎么做呢?   还会有别的选项吗?   那个假白千严不但外表跟本尊一致,就连身上的气味都让最顶级的调香师为他调整过,和白千严完全一致,呵呵……   “你打算关我到什么时候?”   “你每天见不到我就空虚、寂寞、冷的时候。”   “……”   =======================   第一人民医院的停车场,无数的闪光灯跟蜂拥而至的记者几乎让假白千严晃花了眼,脑子嗡嗡直响 。   “恭喜族长出院!请问你目前回复的情况如何,是否会留下后遗症?对今后的发展会有影响吗?”   “凌音皇你好,请问绑架白千严的凶手目前有什么线索吗?是否因为感情纠葛!是认识的人吗?有初材不疑的对象吗?”   “凌音皇!您今天是亲自来接白千严回家的吗!两人住一起吗?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们的关系怎么这么好?”   现场的记者大概有上百人,面对移动头条的两位自然不肯放过,个个激动得浑身冒汗,有些干脆一个人抓了三家的话筒,恨不得整个 人冲到凌一权怀里抠出句话。   可惜凌一权的保镖向来彪悍,个个凌厉精悍,任他们怎么拥挤都保持绝对站位,以便凌一权与假白千严能顺利地走向不远处的座驾。   现场除了记者,还有上千的粉丝,不过她们相当守规矩,只是老实呆在医院给她们划分的区域内。   从不给自己偶像抹黑的粉丝们软萌萌地站在白线内声咖力竭的大喊。   “凌皇!凌皇!看这里看这里就一眼啊!!啊啊啊!!”   “千严千严!求看求看!”   “恭喜出院!请一定要好好养伤!我们永远都在你身边!”   “凌皇,千严哥,这是我们给你的礼物!求接纳!!”   凌权素来不接礼物,但热情的粉丝每次都会硬塞给他的保镖,而礼物通常是各种时尚奢侈品,领夹、首饰或者时装,偶尔还有名师的手工乐器。   白千严则会适当的接礼物,风格跟凌一权却是两回事。一般是自制的各种美食,围巾、小卡片等温馨的东西。不过其中年轻男粉丝送得比女粉丝还多,只是画面就有点魔幻了——其中包含性感内裤、自制写真、透明衬衣,紧身皮装、还有数不清的表白信。   不过这类型的礼物,凌权通常是面带微笑地直接帮他烧掉。   假白千严看着眼前拥挤的人群,脚步有些发虚,一股莫名的心虚让他无法控制地微微发颤。   他从未直接面对过这般拥挤的画面,每个人都在看他,闪光灯仿佛永远不会停止,几乎就要看不清楚东西。   正在这时,僵硬的肩膀忽然被有力地扶住,暖阳般的体温透过薄衫传到他的心脏,他转过头,看到的是凌一权清艳的侧脸,明明没有任何表情,却让他慌乱的心在瞬间安定了下来。   一种被呵护的感觉。   周围的粉丝先是一静,随即尖叫声仿佛冲破心脏般瞬间澎湃起来。   “啊啊啊啊啊!!”一权在保护千严啊!!啊啊啊,好暖啊!”   “他搂住他肩膀了!天啊天啊,我的心脏!!”   “感觉被硬寒了狗粮!不知道该难过还是该欣慰啊!!”   “不要啊,权权是我的!!”   粉丝们满脸红光,一半是兴奋一半是安慰,她们最喜欢的人还好好的站在这里,这已经是最美好最开心的事。   可她们永远都不会知道,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的白千严,却不是她们心尖上的那个人。   更不会知道,她们想要共同守护的那个人,此刻正孤单地坐在冰冷的沙发上,一言不发地看着现场直播视频,仿佛褪了色的瞳孔随着镜头的变化微微颤动着,看着为他祝福的粉丝,看着―—那个护住另个男人的白发青年。   假白千严直到进入车里都还有些发懵,根本不知粉丝为何会突然兴奋起来。   “我们去哪里?"随着车门的关闭,外面的喧闹仿佛在瞬间被隔离开来,只剩下一种幽淡的平静,跟他澎湃的心跳相反。   “回家。”   “我的家吗?”假百千严有些紧张,对方清冷的气息在封闭的空间中仿佛羽毛般撩拨着他的心脏,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但又不敢动弹。   凌一权没有回答他,车子在沉默中缓缓开离了人群。   假白千严想要再问,可对面俊美的青年往后靠着座椅假寐,呈现出不容打扰的姿态。   舔了舔唇,假白千严有些窘迫地将视线移到窗外,但没一会儿,又情不自禁地悄悄看向对面的白发青年。   他的嘴唇颜色好漂亮,淡淡的,看起来很柔软……   头发的颜色是天生的吗?仔想一看睫毛竟然是银灰色的,跟眉毛一样……   假白千严不由得想起前几天两人见时候的情景。   他那么紧张地搂住自己,以至于他到现在都无法忘记对方当时的眼神。   他想问青年跟自己的关系,可还没等他问,医生就告诉了对方他已经失忆。   青年像是难以置信,久久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后来,青年虽然每天都会来陪自己,却再也没有像开始那般,仿佛怕他走掉似的紧紧地抱住他,就如司自己是他的整个世界。   他变得沉静而礼貌。   给他最细致的照料,却保持着恰当到有些冷漠的距离,让他无法控制的有些焦躁。   他曾偷偷问其他人自己跟青年的关系,但是没有人正面回答他,反而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   弄得他穿就像猫抓―样难受。   ==================   “这是……我之前住的地方?”   假白千严站在大门前,愣愣地望着屋内,呼吸不由得有些失频。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感到极度的高兴,就好像他很早很早前就想踏入这里—般,内心升起一种无法形容的满足感。   眼前的建筑就跟青年给人的感觉一样,一尘不染的白净,开放式的极简风格通透而大气,仿佛冰雪的世界,丝毫情绪都不透的冰冷。但这种感觉在真正踏入这个空间后又瞬间崩裂。   乳白色沙发上几个卡通抱枕懒洋洋摆放着,其中一个滚圆的狐狸看起来蠢到飞起。两本杂志随意地放在茶几上,封面上的凌一权淡漠地直视镜头,似笑非笑的墨绿色瞳孔魔惑般勾人,前提是忽略掉用记号笔画上去的蝴蝶结发卡。   窗台很干净,只是一盆圆滚滚的仙人球不知怎么被掰断了一节,仿佛在无声的抗议。   但是最让他注意的还是右边靠近厨房的冰箱,冰箱的整体造型高冷简约到了极致,但上面却歪歪扭扭贴满了卡通便签,内容如下——圈圈最爱吃的青椒已经快没了,星期五记得补充库存。   又或者―—我警告你,再把苦瓜偷偷丢掉,今后―个星期都吃苦瓜!(附上一个严厉的恶魔表情。)   还有―—圈圈,牛奶记得喝,才会长高。(微笑)   日期都是半年前了。   “……”假白千严抚住胸口,总觉得受到了谜样冲击。   显然,这是两个人一起生活的地方……   是凌一权跟自己吗?   这个呼之欲出的答案让他的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有些激动地看向走在他面前,正准备上楼的凌一权。   “我们住在一起,对吗?”吞了吞口水,他终于忍不住直接问到。青年的动作顿了下,没有回答,也没有转身。   “难怪我总感觉好熟悉……对不起,你很难过吧,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假白千严感到了无比的歉意,声音也柔软了几分,“我会努力想起一切的,请不要担心。”   青年没有动,笔挺的背影在冰冷的灯光下透着抹说不出的孤独。   像是疲惫,又像是愤怒。   假白千严心口一窒,忽然上前―把握住青年水冷的手:“请相信我!”   青年缓缓转头瞥向他,然后抽回手:“不用,你慢慢来。”   “……”   “我先带你去房间。”   “好,好的……”   带着忐忑的心情,他随着凌一权来到了二楼尽头的房间。房间非常的漂亮,床像是崭新的,铺着柔软的乳白色被子,落地窗旁的白色书桌上还有一台笔记本。   “衣柜里有换洗的衣服,吃的楼下冰箱有。”青年并不打算进去,只是平静地站在门囗交代一些生活上的东西。比如说二楼左手边的两个房间不允许进入。   “我离开了那么长一段时间,这里依旧很干净,每天都有人专门打扫吗?”他进到屋子,带着奇妙的心情巡视了―会又走回到青年的身前,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眼睛弯弯的,像夜空里的月。   青年低头愣愣地看着他,竟像是有些走神。   “怎么了?”被这样一双漂亮的双眸目不转睛的盯着,男子感到自己的血液流速再次加快。   青年凝视着他,修长指尖微微有些发颤,先是试探性碰了碰他的脸,随后像是要确认什么一般顺着他的脸部轮廓摸着……   “……”男子僵硬着,所有的气血仿佛都涌上青年碰触他的地方,呼吸都乱了。   但青年却很快收回了手,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先休息吧。”   “……”   青年离开后,假白手严依旧在原地发着呆,整个脸都是红的。   他的情绪情不自禁地被青年牵动,那怕只是一个眼神。   他们过去一定发生过什么,可凌一权的冷漠又让他心里没底。   忽然想起两人公众人物的身份,假白千严带着好奇开始搜索网络上的一些信息,虽然失忆,但些平常的性活习惯并不会消失。   查找了没一会,脸上才消退的红晕再次出现。   白千严跟凌权的粉丝都很多,但是在两人的关系上,粉丝们的态度很微妙,他甚至有点看不确。   比如某个冰淇淋广告的幕后小插曲,导演偷拍了―组白千严跟俊美男搭档抢零食的照片,两个人距离很近,表情也很有趣,严格来说就只是几张普通的打闹照片。   可这组照片却引发了众多吃瓜群众的转发跟调侃。   点赞最多的―条评论为——你家的@凌一权还有30秒赶到现场,保重。   然后下面一排意义不明的掩嘴笑符号和“2333"。   什么鬼?   然后凌一权居然也回复了:嗯。   于是大家都炸了,这条留言点赞近十万……   纠结了一会儿,假白千严继续胡乱搜索着,不知不觉就进到了一个粉红色论坛,发现里面有很多两个人的照片,不少一看就是合成的。他点了几篇文章,主角的名字都凌一权跟白千严,而内容……   简直是不可描述……   假白千严边惊悚得不行一边看完了。   然后开始无法控制的脑补,以至于几乎一整夜没睡,脑子里全是各种画面。   但他终究还算理智,没有真的把粉丝写的内容套入现实,所以关于凌一权跟自己的关系,他需要再仔细找下答案。   第二天清早凌一权就有急事出去了。假千严醒来后独自在大厅发着呆,对方没跟自己打招呼就出门的行为让他极度郁闷。   但通过昨天在网络上的了解,他知道了凌一权的性子本来就是有些冷漠,于是内心的不安也消退了大半。   到了中午,有人送来了丰盛可口的午餐,假白千严道了谢,打开后却发现是一人份的。   他很郁闷,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晚餐时间,凌一权却没有回来的意思,依旧有人送来了晚饭,是一份寿司拼盘还有蔬菜沙拉。   分量看起来不少,可假白千严等了一天,凌一权却不见踪影。   难道他不回家吃饭吗?   假白千严的脸色有点难看,忽然把寿司狠狠地扫到了垃圾桶。   结果到了晚上11点,院子才传来车子缓缓驶入车库的声音。呆坐在沙发上的假白千严一愣,立刻来到门口等候。   “一权,你回来了,吃了吗?”焦躁的心情在看到俊美青年的一瞬间仿佛全数褪去,他微笑着想要替对方脱下外套,但后者只是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越过他径直朝楼上走去。   “这么晚了,你很辛苦,我能帮你吗?”青年的冷淡让他很难受,但依日努力保持着笑容。   “我工作的时候,不允许打扰。”回应他的只有一句冰冷的话。   “……”   假白千严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客厅,过了好会儿,才像是有些无力地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时间悄然流逝,到了凌晨1点,想要回房休息的假白千严发现凌一权的书房还亮看灯,他沉思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便朝厨房悄然走。   或许以前经常给青年做吃的,以至于一份香滑的牛奶炖蛋自然而然就做了出来。   低头闻了闻香味,满意的在蛋面上放了一颗樱桃。   轻轻敲了敲,假白千严期待又忐忑地推开了门,房内的凌一权专注地在电脑前操作着,荧屏的流光散落在他精致的脸上,说不出的澄澈清艳。   略微―阵失神,男子端着炖蛋想要走过去:”我给你做了牛奶炖蛋,想你应该会喜欢……”   话音未落,青年方才还沉静的眸子寒意剑般直视过来,冷彻心脏。   “出去。”   “……”男子脸色煞白,小声的说了句抱歉后连忙抿着唇退了出去。刚才那一瞬间,青年的眼神让他非常恐惧,像是他说错了什么……   或许,他真的很讨厌别人打扰他工作。   =============================   端着香味四溢的中式早餐,却不得不僵在门边的小女佣没有一刻如此后悔过自己的工作。   她觉得自己的信仰又崩塌了一次。   真希望谁来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昨天强势入住的主人,此刻居然像只大型宠物犬般靠在沙发边睡觉,   而那个毁容男人则毫无负担地裹着毛毯在沙发上沉沉大睡。   是的,没有人睡床!   最恐怖是,她看到自己的主人还轻轻握着男人的衣角,眼尾大片淤青!   这个男人居然打主人了吗!   怎么下得去手,要知道主人身上唯―纯洁的地方,也就只有那张漂亮的脸了!   可她还没平静下来,又惊悚地看到自己的男神似乎正迷迷糊糊地想要醒来,但可能太困,眼睛半天都无法睁开,最后只是本能地又要往沙发上爬,然后被沙发上的人一脚踹了下来。   动作熟练度满分。   卡蒂深吸了口气,然后后退一步,默默地关上门悄然奔离。   她决定一个小时后再出现,不然她的死因可能变成——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快步离去的途中,小女佣脑海中忽然闪过个念头―—这个男人似乎很排斥主人接近,不,严格来说应该是害怕。   像是有什么纠葛?   不得而知。   清晨的空气还残留着夜里的凉意,朝阳映在透明的落地窗上,融去了那剩余的点点薄霜。   男子特地早起想要跟凌一权共度早餐,但下来却发现对方早已出门。   他在到底忙什么?   男子无法不在意,但却不好过问,毕竟他连两人是什么关系都无法确认。   忽然,假白千严神情复杂地望向二楼,个无法压抑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流转。   这里本来就是他的跟凌一权的家,那么他应该有权利查看任何的东西。这样想着的时候,人已经来到了二楼凌一权的卧室前。   拧了拧把手,锁住的。   他犹豫了下,找来了两根铁丝把门锁打开,虽然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何有这个技能,但这显然已经不是重点。   他的全副注意力都在踏入这个房间后集中了起来,竟觉得每一个毛孔都透着愉悦。   空气中还隐隐冒存着白发青年身上的冷香,很淡,仿佛才落下的新雪,清新得让他有:也沉醉带着种微妙的,仿佛巡视自己地盘的心情,男子修长的指尖轻轻滑过里面的家具,幽暗的视线缓缓挪到了凌一权的床上。   他缓步走到床边,俯下身,似乎想把自己埋入这柔软的被子里。 但内心对凌一权莫名的畏惧又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踌躇了片刻,男子发现米白色的书架上有几张只标注了日期的光盘,拿在手里好奇地翻了翻,他决定放出来看看是什么。   “球球,你现在的体型撒娇也没用,下午茶没有你的份。”晃晃悠悠的画面中,首先出现的是一只圆滚滚的白毛动物,看起来像是狗,正扭动着小屁股朝拍摄的人扑腾。   狗?狐狸?   怎么现在在家里没看到?   然后镜头又挪到了橱柜的台面上,一份色泽诱人的鲜虾芝士沙拉俏生生地摆放在托盘中,然后被一只修长的手拿了起来,“你的主人从早上工作到现在,饭都不吃,应该好好地教育一下了。”   “嗷嗷……”跳到台面上的狐狸粗扭动尾巴表示我不管先给我吃。镜头随着拍摄者的走动来到了二楼,忽然一转,变成了自拍,画面中出现了一个英俊的成熟男人,微微斜飞的眼尾让他透着―抹古韵的性感。   这不是他的脸吗?   假白千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无法适应。   “圈圈,我要进来了。”男人含笑着镜头眨了眨眼,然后伸手敲门。   “我在工作。”里面传来了凌一权通透淡雅的声音,明明是拒绝的话,但却听不出丝毫的不悦。   门直接推了开来,书房里的凌一权立刻就望了过来,清家的双眸眨了眨,看向了拍摄者手里的沙拉,皱眉。   “吃点东西吧?”   “不要,这里面放了苦瓜。”很严肃的拒绝掉。   “我埋在下面你都能看出来?好聪明,但东西还是要吃的。”   “只吃虾。”青年很认真的提议,长长的睫毛在垂落的时候看起来颇为无辜,“可以吗?”   “你如果都吃掉的话,我就不计较你前两天偷偷把茄子丢垃圾桶的事情。”   青年默然,淡定的转移话题:“你在拍什么?”   “熊孩子的挑食日常。”   “……”虽然镜头里的青年依旧表情很淡,可耳朵分明红了起来。   “茄子跟苦瓜都是防癌的,那怕只增加一点点可能,我都希望未来我们能健健康康地一起度过。”   凌一权愣了愣,然后默默接过沙拉乖巧地吃了起来。   镜头里的白千严伸手摸了摸青年的头顶,被拍开。   视频就到这里为止,男子几乎是脸色铁青地看完。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很生气,只是感觉到整个肺都是炸的,差点就砸了电脑。   他竟然在嫉妒视频里的白千严……再回想起昨天,感觉整个人仿佛被扇了一个耳光。   可他们明明就是同一个人啊。或许只是凌一权不喜欢牛奶炖蛋而已……   凌晨四点,大部分的人都还窝在被子里醉生梦死。   打发了司机,一身素白的凌一权带着倦意推开了家门,却因客厅蜷缩着一个人影愣在了门口。   “你回来了……”奶白色的沙发上,看起来半梦半熊的男人挣扎着爬起,一如记忆中那般有名摇同地朝他走来,露出又暖又懒的笑容,“饿了吗?我给你炖了一些汤,喝―点再睡吧?”   “你在干什么?”   “等你啊。”他很自然地伸出手要接凌一权的外套,后者有些恍惚地看着他,没有动。   “我现在去给你热汤,等我一会儿。”他收回手,凌一权这般直勾勾地盯着不放,让他紧张得脸色有些发红,连忙转身去了厨房。   而这一次凌一权竟没有拒绝。   男子自己都有些意外。   “明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这时,青年平淡的声音从他身后传了过来。   男人有些惊讶地回头看着青年。   =============================   “我以为把你带回这个城市,你会开心一些,毕竟这里有你很多美好的回忆。”   全黑的商务轿车后座上,身穿暗蓝色中式休闲服的靖沉,正惬意地给白千严倒着果酿,琥珀般的液体在水晶杯中散发着诱人的醇香。   白千严面无表情地接过,但没有喝,只是沉默地望着窗外。   这个城市,是他与凌一权最初相遇的地方,也是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存在。   不知是不是巧合,靖沉这部车所停的地方,刚好就是一权当年所在的幼儿园附近。   靖沉看到对方没有理会自己,正想把人楼过来说点什么,忽然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里的讯息不多,却让靖沉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眯了起来。   “白千严。”挂了电话,英俊的青年垂着眼翻了一下手机,忽然平静的开囗“我给你个机会。”   “什么意思?”   “我会在前面放你离开,只要你愿意走,我可以不再跟凌一权计较任何事情,更不会再找他麻烦。”   “真的?”白千严愕然地盯着靖沉,一时竟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靖沉没有回答他,而是指示司机把车往前开。   白千严微微皱眉,沉吟了片刻,下意识转头看向窗外,却是愣住了……   “现在,你可以打开车门从我身边离开,我不会拦。”车停了,身边的男子不知何时凑得极近,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仿佛要将白千严笼罩在怀里一般,恶魔般在他耳边浅浅低语。   可白千严什么都听不到了,只是呆呆地看着马路对面,那个熟悉到仿佛烙印在灵魂的身影。   一权……   竟然是一权……   微风拂过,片片樱花飘零在青年的肩上,一如他淡色的唇。   一阵尖锐的酸楚涌上眼眶,白千严颤抖着就要拉开车门。但青年身侧,那个跟他满脸狰狞相反的,另个完好的“白千严"却像是狠狠扇在他脸上的―个耳光,疼得他瞬间就清醒了。   对面的两人像是在回顾当年相遇时的情景,挨靠着站在幼儿园前低低交谈。   那并肩而立的温馨,让白千严平静的脸上,终于,崩裂出一丝脆弱。   但他只是安静地看着……   明眼里满满压抑着比绝望还要重的哀伤。   却仿佛连眼泪都已经丧失,只是无声地红了眼眶。   他在想……   很早就在想过……   这样,是不是就比较好……   那个人什么都不知道……   不必因为现在的他而愧疚,也不必勉强他去面对自己可怕的脸……   何况,他清楚地看到,那个复制了自己面孔的男人,眼里溢满了对青年的感情。   缓缓地收回视线,男人无声地闭上了双眼,再也没有看。   如果早知道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他会后悔与他相遇吗?   不会……   他只是不知道,能在有生之年遇到最美好的他,竟是花光了所有的运气……   终是不得……   一如那句歌词……   靖沉坐在―旁一言不发地看着,想要嘲讽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只是默默加重了捉住对方胳膊的力度,似不舍,又似不甘。   他知道白千严为什么没有企图逃跑。   甚至连反抗都忘了。   他只是,在替另外一个人赎罪,所以即便被折磨成这样,也只是默默地忍受。   哪怕他自始至终都是受害者。   可事情怎么就发展成了这样……   好像一切都脱离了控制。 第十九章   深夜如墨,远离城市喧嚣的别墅中,只有暧昧的幽静。   浴室内雾般的水汽弥漫,隐约可见一位休态修长的男子正在沐浴。   他洗得很认真,犹如准备进行某种仪式般严谨而仔细。   温热的水带着泡沫顺着躯体的线条蜿蜒而下,男子抬起手缓缓将头发往后脑拂去,睫毛上随着水珠清澈撩人,一如他幽暗的眸。   随着水声渐小,男子拉过―条柔软的毛巾离开了浴室。   站立在镜前,他审视般看着自己完美的身体,最后视线定格在了脸上。   温润的眉,斜飞的眸,淡色的唇。   镜中的五官严格来说称不上完美,但组合起来却有着让人移不开视线的韵味,透着难以言喻的性感。   男子静静看着,嘴角满意地勾起。   毛巾落在地上,他似乎并不打算擦干身的水珠,而是直接套上了―件偏长的白衬衣。   衬衣的料子很薄,被身上的水渗得有些透明,以至于身体的线条被暧昧地勾勒出来,身材比例尤其好,―如墙上那张电影海报的主角。   但就连男子自己都不知道,他根本就不是海报上的那个人,即便两个人有着完全一致的外形。   因催眠而丢失了记忆的他,叶晨,始终坚信自己就是海报上的白千严。   赤着脚无声息地来到走廊对面的门前,叶晨的呼吸有些加快,似期待,但更多的是忐忑。   叶晨悄悄地推开门,炙热的视线第一时间就锁定了那躺在月华下,犹如画卷中走出的美好青年。   跟白天近于凌厉的冷漠不同,沉睡中的青年看起来竟是那样的无害,恬静得仿佛连睫毛都透着月亮的呼吸,犹如落月下的一汪清泉。   叶晨身上还滴着沐浴过后的水珠。   他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有些迷醉地发出了无声的叹息,第一次大胆地看着青年。   他忽然有种很奇妙的感觉,明明没有种关的记忆,却仿佛自己曾注视这个人很久很久……   虽然青年时好时坏的态度令他无法捉摸,但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查,他已经确认了青年跟自己关系。   那是一种,不容他人介入的感情。   可他们的关系却因为他失忆而变得拘束起来。   这是他不能忍受的。   他规在都还清楚地记得,青年在录像中看向自己的眼神,温柔得就好像口己是他的整个世界。   可所在却到了连话都不怎么说的地步。   令他住躁又难过。   他想,青年青定也很痛苦,所以才会带自己去了两人共同相遇的地方。   他希望自己能恢复记忆,这样两个人才会如同过去一样相处。   可他等不了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否恢复。   所以,他想自己应该主动一些……   叶晨低着头,像怎么也看不够一般看着青年……直至视线凝在对方浅淡的唇上。   男子微微叹息了一声,鬼使神差般地缓缓俯下身,但并不显慌乱……   他甚至在想,对方会不会早就期待自己今晚的到来?   但叶晨这种期待的心情,却被一双冰寒至极的眼睛生生冻结了——   “你在干什么?”凌一权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夜中空灵得有些渗人。他懒懒地坐起,毫无温度的视线扫了叶晨眼那件半湿的衬衣,似是瞬间就洞察了他所有的企图。   “我……”叶晨脸上的温度瞬间褪去,试 图用轻松的话缓和一下气氛,可凌一权直视过来的清澈双眸却让他的喉咙仿佛堵住一般,连话都说不完整。   “谁允许你进我的房间了?”   “……”叶晨僵硬地后退,眸中充满了掩饰不住的慌乱。   对方没有任何愤怒的表现,连声音都不大,后这种近乎藐视的冷淡却让他感受到无法形容的难站限无措。   明明前天,还那么温柔地带自己去两人相遇白地方……   可他连问都不敢问,只是低头丢下一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就狼狈败退了。   坐在床上的白发青年看着关上的房门,微微眯起了双眸,却依旧看不出情绪的波动。   =============================   近日,各大门户网站都爆炸式地刊登了则新闻通稿——鸿宇娱乐集团有限公司,将在两天后的S市,为白千严举办一场生日庆典,规格之高令人瞠目结舌。具体的花费鸿宇并没有对外公布,但从场地的布置以及嘉宾名单都可见其奢华的程度。   其中一名曾在安保公司担任过经理的网友留言说:别的开销我不清楚,不过从官网公布的照片来看,安保这块我能算得过来的至少2000万。   受邀的嘉宾除了鸿宇旗下的艺人,还邀请了世界各地含金量颇高的影帝影后,以及各娱:乐公司的总负责人等等。   除此之外,还邀请了九十九名白千严的死忠粉丝一同来到现场。   这也是没有先例的大胆尝试。   虽然官方的报道很正直,但粉丝却纷纷留:言表示被硬塞了一把狗粮—太宠溺了。   因为谁都知道凌一权是鸿宇的大BOSS。   而白千严在被绑架前,曾经在一个访谈节目中说过,从前就有个愿望,可以举办场面具主题的生日派对,所有的人戴上有变声器的全脸面具,互不相识,仅靠语调跟动作来沟通。   主持人问及这个想法的原因,他认真地想了一下,然后丢出一个听起来很正直的理由:“脱离表情的肢体语言,对提高自己的表演能力有一定的帮助。”   当时坐在一旁很少开口的凌一权则淡淡的插了·句:“你只是为了好玩吧?”   而大家都揣测,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有了现在这场空前盛大的生日宴会。   试想,受邀出席的嘉宾全部都会戴着面具出席。当普通的群众一白千严那九十九名死忠粉丝跟各界的大咖混一起,谁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交流的过程必然会产生许多有趣的爆点。   所以,一开始记者们就跟打了鸡血般激动。   但很遗憾,这场生日宴会并不允许任何记者进入,更不允许任何人携带可以拍摄的道具跟手机,记者们捶胸顿足,如果只是平常的私人宴会,他们就算进不去也可以用无人机拍摄,迷你机器人不要太多。   但鸿宇不同。   鸿宇的技术部门能让你那些偷拍用的小道具还没靠近就故障,让你怀疑人生。   于是生日宴会当天,大群的记者只能巴巴地守候在宴万大门,挨个拍摄戴着面具入场的嘉宾,不时还找机会试探。   这场宴会也有网站进行了直播―—虽然只是在大门囗进行拍摄,但这次的嘉宾分量实在一个比一个重,以至于引发了空前的关注。网络上的粉丝们也纷纷加入讨论,在嘉宾中找出自己家的那位。   最近几年娱乐圈的竞争尤其激烈,大部分能上线的明星都保持着完美的身材,不看脸的话还是会有一定程度的混淆。   有一个影帝甚至把白千严的个男粉丝当成了自己的朋友,勾肩搭背、糊里糊涂地就聊上了。   但是即便认错也没关系,面具跟变声器很好保护了隐私,所以大家都很放得开,反而觉得极其刺激。   “真是盛大的生日宴会……”宴厅里,位戴着玄黑面具,身着暗蓝西装的青年正懒洋洋地靠在石柱下,似笑非笑地瞥向旁边一言不发的男人。男人同样一袭暗蓝西装,只是领口的设计更严谨,腰部的线条也被漂亮的勾勒出来,有力而性感。   “……”男人没有理他,只是静静地站右旁,似乎有些走神,全白的面具让他看起来略微阴沉。   “不过我觉得,这更像一场宣示主权的宴会,对吗?白千严。"青年语气里的欢愉更明显了―些,修长的手极其自然地搂向男人,极具侵略性的气息仿佛舔舐在猎物的身上。   “……”似乎已经习惯靖沉的举动,又或者不想引起注意,白千严没有说话,只是把略微颤手的手插入裤兜,不显任何情绪。虽然脸上戴着面具,但他觉得这真是多此一举。因为即便不戴面具,他脸上狰狞的伤痕也能被大家认为是化妆的效果丧尸妆?   呵呵……   “你从上次回来后就没有跟我说话了,难得我还费尽心思弄到邀请函带你来这里。”   邀请卡都是经过严格的审核,由专人送达到嘉宾手上的,靖沉能搞到几张混进来,也是本事。虽然宴会的安保设置得极其森严,但是白千严还是知道靖沉带了可致人昏迷的电枪进来,只是将电枪伪装成了电子表。   “主人,现场已经探查过,没有异常。”这时,―个黑西装的年轻男子凑了过来低声汇报。靖沉还没有那么大意,只身带白千严来到凌一权的地盘。除了伪装的武器,他还带了三位专业的佣兵陪同,足以应付任何突发状况。   虽然凌一权对付自己的手段已经没有原来那么恐怖,但也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他没打算冒险,只是估计对方也没想过被追得连连败退的自己敢来现场。   白千严瞥了一眼那位汇报后又走开的佣兵,有些无语。   他不知道为什么靖沉非要把自己带来这在这个不属于他,却又为他举办的生日宴会里,秒都异常地难熬。   他试图离开,但靖沉的手劲很大,他无法不着痕迹地挣脱开。   大厅的两旁都摆放了精致的食物,可供嘉宾们自由地食用,现场嘉宾的面具都带着折叠功能,并不妨碍进食。   刚才靖沉就吃了一个牛奶炖蛋,香甜的气白浓郁,以至于他身上现在闻起来有股奶味,像他本人一样幼稚又偏激。   这场宴会很用心,白千严甚至能看出很多地方出自凌一权的手笔,因为很多地方都迎合了他的喜好……   白千严不知道自己陷入了一种什么样的情绪,眼前奢华的宴会渐渐地有点模糊,身边的靖沉似乎在跟他说话,可他―句都听不进去。   等到他回过神的时候,现场的灯光已经全部暗了下来,周围隐约传来压低声量的讨论声,大部分是粉丝,显得兴致勃勃。   “凌音皇跟白千严准备出场了!”这是cp粉。   “不知道我家千严恢复得怎么样,还是有点担心。”这是男粉。   “啊啊啊,出来了,虽然看不到脸,但是这个身材必定是我家凌皇没错!”   “自古黑白出cp,我突然有种儿子嫁出去的感觉……”   “这个分明是情侣装!为什么不能用相机拍!感觉错过了十个忆!”   周围的灯光已经全暗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宴厅中央透明的玻璃阶梯被两道白色的追光笼罩。   白千严就这样静静的站在原地,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牵着另一个男人一步步地走下来。   雪羽雕琢的面具贴服的戴在凌一权的脸上,与他雪白的发丝完美地结合于一体,犹如神衹。   白千严看不到他的神情,只是能看出他的动作很温柔,温柔得让他陌生……   而他什么也做不了……   “很美好不是吗?”靖沉低沉清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犹如恶魔:“这是最好的结果,至少你的一权看起来很幸福。试想如果换成现在的你,画面将恐怖得让大家怀疑人生。”   “住口……”白千严仿佛从割开的喉咙溢出的嘶哑声音,却那么的无力。   “好好珍惜这个画面,这将是你最后一次看到他,至少他最后给你的不是厌恶的表情。”靖沉在笑,可眼里没有任何笑意,尤其是在看到白千严那充满了绝望的双眼时,笑容变得更加复杂而扭曲。   “……”   “你该彻底死心了,白千严。”   “别说了……”   “我用自己所有的钱买了一座小岛……”黑暗中,靖沉的话忽然变得很低沉,有些温柔,有些遥远,“连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小岛,我在上面准备了足够我们生活十几年的物资。我们可以一起种些蔬菜,还可以养很多动物,我知道你喜欢动物……”   “……”   “ 我是不是一个很卑鄙的人,把你逼到这个份上,明明你什么错都没有……”   “……”“我们走吧。”   靖沉的话音才落,周围的群众忽然发出声惊呼,竟是台阶上的“白千严”忽然摔了下来,场面顿时一阵混乱。   白千严皱了皱眉,忽然觉得凌一权去扶对方的姿态有些不对劲。   可他不知道的是,突发骚乱时,二楼的围栏上,两名狙击手已经悄无声息地把枪对准了靖沉几人。   只是清沉几人的站位也很讲究,刻意站在了柱子跟装饰物的中间,无法直接狙击。不过在狙击枪对准他们的同时,另外五位带着夜视镜的年轻男子已经悄然无声地在黑暗中靠近了他们。   一切都发生得极快,白千严甚至还没从之前的意外中回过神,就听到黑暗中靖沉一声闷哼,然后便是激烈沉闷的打斗声,靖沉―方直接拿出了电击枪,有人倒地,似乎还猎犬的声音。   白千严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黑暗中一只有力的手突然准确无误地将他拽住,用力往外一拖。   他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勉强从声音判断靖沉冲上来还击,然后被拽住他的人狠狠端到狙击枪能射击的位置,直接被麻醉针撂倒——   只是在晕倒的那一瞬间,靖沉忽然露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没觉察的苦笑,他并不意外这次的行动会被觉察。   凌一权显然已经掌控了他的心理痕迹,在没办法将他逮到时,故意设圈子让他跳。   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带白千严来到现场亲眼目睹这样的生日宴会―是让白千严死心,二是看笑话。   他不是没觉察,只是固执地想要看自己能走到哪一步……   可惜……   ======================   “唔……”另边,白千严在黑暗中被近乎狠戾地拽拖,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对方重重压在了休息室的墙上,顶灯也在瞬间打开,照亮了了整个房间。   白千严愣怔地盯着对方,浑身的寒毛渐渐竖起,―时间竟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   站在他面前的是―身白衣的白发青年,星辰般青艳的聊此刻正带着滔天的怒意狠狠地直视他,但白千严首先感觉到的却是对方那令他无比熟悉的,连睡梦中都会思念的清雅气息……   心脏有些发疼……   只是,为什么凌一权会在这里,台阶上穿白衣服的又是谁?   “为什么不说话?”青年低磁的声音,一如记忆中充满了让人失神的温柔,可他钳住白千严双腕的手,却在一点点地、近乎残忍地加重力道。   “你认错人了……"白千严惊惶地觉察到青年似乎正在失控。   “你认为我会把你认错?”声音阴沉了几分,力道骤然加大。   “……”白千严不敢说话了。   “我清楚你的能力,就算被控制也会想办法联系我,哪怕是暗号……可,什么都没有。”   “……”   “唯一的解释是,你不想见我。”   “不是的……”   “为什么,你有把柄在他手上?”   “……”   “你答应过我什么?忘记了吗?这就是你所谓的两人起面对?”   白千严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低头不语。   休息室一片压抑的沉静,不知过了多久,凌一权忽然将另外一只手伸到了他的面具上:“让我看看你。”   “不!”白千严的双眸瞬间迸发出恐惧的光芒,原本微弱的抵抗瞬间剧烈起来,差点就把凌一权给踹开。   可是他的挣扎没有任何用,凌一权直接扯下了他的面具。   白千严不动了,整个人仿佛断了电的机器人,呆滞地看着地板。随后,嘴巴似乎想笑笑,让自己的脸看起来没那么狰狞,可那抹笑容却比哭泣还要绝望。凌一权惊讶地看着这些伤痕,竟下意识松开了手。   方才剧烈的抵抗他就有心理准备,但没想到竟是这样残忍的毁容……   甚至,这些伤痕竟然跟他记忆中最恨的人模一样……   白千严始终都没有看凌一权,只是在对方仿佛让人窒息的沉默中,本就冰冷的心更是彻底地沉了下去。   “很可怕吧……”白千严抬眼看向还在发愣的凌一权,忽然懒懒地笑了笑,近乎自暴自弃地道:“我自己看都觉得恶心,光想到接下 来的人生都要顶着这张脸在你面前晃悠,就跟做噩梦一样,年纪大了,情况还会变得更糟。而我离年纪大又差几年呢?情愿只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也不愿接受……”   白千严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腰上忽然一紧,双唇便被一抹清冷的气息覆盖。   片刻后,整个都愣住的白千严才被缓缓放开,但腰上的束缚依旧还在。   “对不起……”凌一权愧疚的声音,仿佛柔软的温泉般在他耳边响起。   “……”白千严不明白凌一权为什么跟他道歉,但那熟悉的体温让他有点走神。   “都是我的错……”白发青年用下巴缓缓磨蹭着白千严的肩膀,像是在回忆,以至于语调有些慢:“我从没想过,那天看到你拍戏时候的妆痕,竟会导致今天的局面……”   白千严在失踪前曾接到一部戏,也是有类似的疤痕,可他当时的反应太过激,以至于白千严现在才会这般痛苦。   “虽然是这样,但你似乎从没有真的给过我信任。”说到后面,凌一权温柔的语调忽然又变了。   有些冷,但更多的是怒。   “……”白千严觉得情况似乎有点不对。   “我问你,如果有一天我毁容了,你会丢下我吗?回答——”白千严立刻摇头表明立场。   “那么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了?一副这样绝对是为我好的样子,谁给你的自信?”   “……”气氛莫名的微妙起来,白千产从没见过凌一权这般咄咄逼人过,他有点胃疼,胃疼到忘记了脸上的伤,只觉得自己做了十恶   不赦的事情。   有种想下跪求原谅的冲动。   “其实毁容也好。”凌一权说着,伸手轻柔地摸了摸白千严脸上的伤,竟然露出了略微满意的神色。   “什么?”   他没听错吧?啊?没听错吧?这一脸的认真是怎么回事?!   “我不喜欢别人跟我抢,应付起来也很浪费时间。更不喜欢别人看你,哪怕是你的粉丝。”   “……”对话貌似开始扭曲到了奇怪的点。   “之前没说是怕你不高兴,其实我很讨厌你混演艺圈,这样也好,你就呆家里。”   “你有点高兴是我的错觉吗?”   “不是。”认真的回答。   “……”白千严有点抓狂,下意识地摸向脸上的疤,可能内心太过汹涌澎湃,以至于用上了些许力道,然后莫名地就拽出了一点皮下意识就撕了撕——   “疼——”白千严闷哼一声,但这种疼痛跟伤口被撕扯地痛不太一样,而是像撕被黏在皮肤上的强力胶。   他愣了愣,忽然用力把疤痕撕了下来,颤抖着拿在手上看,当场就倒抽了—口凉气——居然是人工合成的胶状物质。   他立刻再摸刚才疤痕的地方,发现已经变成了健康皮肤的质感。   仿佛有一千头神兽从他心脏上狂奔而过,然后在凌一权难得的发懵眼神中,连扯带拽地把疤痕全能撕了下来——   那画面太美,凌一权后退了一步,从旁边默默地拿了一面镜子的递给他。   白千严看着镜子中自己完好的脸,忽然喃喃地道:“我想静静……”   凌一权沉默。   过了很久,他贬了眨眼,而后点头:“嗯,我的名字叫静静。”   “……”   (全文完) 第1章 后记一   靖沉自从那天生日宴会后,就被关在一间屋子里,虽然没有受到什么教训,但也失去了自由。   后来他接到了一封信,落款竟然是他逝去的姐姐?!   愣了好久,连忙撕开,是一封给他的亲笔信还有一张照片。   照片中的姐姐正坐在病床上,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精神竟还不错,并对着镜头温柔笑着。   靖沉深呼吸着,内心深处那狂乱又扭曲部分,似乎在这一瞬间平静了很多。   “小靖,你还好吗?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虽然我昏迷了一个月,但是我已经没事了。   凌一权跟我道了歉,对于我受伤的事情。他说自己无意把不想干的人牵扯进来,愿意对我作出补偿。   我让他放过你,但他没回复我。   我想他应该不会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但是你也不会好过。   他的性格其实比你还偏激,说真的我很怕他,但白千严把他教育得很好。不然按照他爸爸的作风,估计我们全家都会遭殃。   你暂且先待着,我会找机会求白千严让他放过你,当然是用婉转的方式,直接求是不行的。   何况,你也付出了一只手的代价……   我听说你没有真的伤害白千严,挺开心的。   他毕竟,没有对不起你什么。   虽然我觉得是男人就不应该怂,但有些东西,既然注定争取不来,还是放弃为好。   PS:为什么你会认为我死了?难道有尸体?不懂凌一权是怎么操作的。求告知,我特别好奇,但是不敢问那个家伙。” 第1章 后记二   白千严事后好奇地问凌一权:“你怎么知道那个人不是我?我自己都分辨不出来,靖沉不光把他的脸弄得跟我模一样,连气味也是,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不要告诉我直觉,又不是拍电影。”   “验DNA。”   “啊?验DNA?”白千严忽然有种被打败的纠结感,“不对,你为什么想至这个……”   “他给我的感觉很不舒服。"凌一权垂眸,停顿了一下才道:“自从上次我生病你离开后,我就学会了先调查,再行动。”   “所以你带他去看幼儿园的那些举动是?”   “给靖沉看的。虽然没有当场抓到,但查到了一些线索,知道他来过附近,所以又布了这个局。”   “你为什么知道靖沉会出现?心理分析?”   “我不想听你谈他。”   “……”白千严汗,忍住了模凌一权头顶的顺毛动作,咳了一声,又好奇道:“那个假的我现在在哪里?”   “丢去整形了。”   “呃,整什么样子?"用丢这个词……   “我让医生随便,不像你就好。 ”   “……”   白千严谜样的又沉默片刻,忽然惊讶道:“我回来两天了,球狐狸呢?!”   “前段时间吃太撑,住院了。”   “……”什么?!   我失踪,它居然吃撑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