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教授,你是不是暗恋我?   作者:甜瓜不是哈密瓜   文案:   【双男主+双强+年下+HE+甜文】(刚开分所以评分比较低)痞帅腹黑狼狗VS清冷美人教授 魏书漠是潞城政法大学的犯罪心理学教授,他的生活中一直只有工作和研究,清规戒律,冷静自持。   机缘巧合,成了小时候竹马“弟弟”的妹妹的研究生导师。 不巧的是,这个“弟弟”恨他。   二十年前,他一句“离我远点”成了割裂两个人感情最后一把刀。   二十年后,小奶狗变成了大狼狗,把他困在三尺讲台间,目光灼灼的低眸问他,   “魏教授,你是不是暗恋我?” 第一章 廊桥口监狱   清冷美人教授X痞帅狼狗刑警   (脑子寄存处:—O.o)   (谢谢每一个看文的小可爱,希望能带给大家一些小温暖,小感动,和很多很多的糖~)   下面正文开始啦———————————   ———————————————————   5米的灰色高墙将一切束之高阁,墙上安装了先进探头,入口发黄的门匾上写着——   “潞城廊桥口监狱”。   廊桥口监狱三面环河,河上是一座废弃的廊桥,廊桥对面有一棵巨大的古树,树荫茂密,这座桥,就像是通往极乐的神秘入口。   一名年轻人出现在门口,他身形单薄颀长,背挺得笔直,身着深灰色毛呢大衣,内衬藏青色高领毛衣,给他苍白的肤色更添了几分冷清。   他缓步向前,向站岗的持枪军人出示了出入许可证。   证件上姓名栏写着“魏书漠”。   职业——潞城政法大学犯罪心理学教授。   “魏教授,您请。”   年轻军人伸出右手示意,双扇大门应声而开。   魏书漠微垂首,抬头之际,纤白的食指抵在细银边眼镜中间,轻轻推了推。   会见室里,已经有人在等待他。   那是一个瘦小的女人,四十岁左右,脸上尽是风吹日晒后的细小皴裂,如果忽略身上那身橙黄色囚服,她只是一个素朴的农村妇女。   看见魏书漠推门进来,本悠闲靠在椅背上的她,微微坐直了点,双手自然的放置在了桌面上,中间被镣铐连接着,大铁块和桌面相触,发出一声闷响。   会见室的门再次被人打开,一个扎着马尾辫,眼睛很大的漂亮女孩子推门走了进来,看见魏书漠已经落座,她紧张的咬了咬下唇。   “抱歉魏导,我来晚了。”   魏书漠冷淡的嗯了一声:“确实晚。”   女孩一时尴尬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魏书漠目不斜视,指尖微动,把桌上的文件推给她。   文件叠得十分整齐,像是装订成册一起送上切割机的书一样。   “开始,别浪费时间。”   说完,魏书漠以一个微放松的姿势靠在椅背上,右腿搭上左腿,修长的十指自然的交握。   女孩深吸一口气,开口:“想必你也被告知了我们此行的目的,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月牙,这位是魏教授,审讯时你见过的。”   女人没说话,只微微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知道。   无论确认几次,李月牙还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叫林怜的孱弱女人,在两年的时间里面,先后杀害了8名残疾人,5名女孩,3名男孩,其中最大的21岁,而最小的,只有6岁。   林怜杀害那个六岁男孩的方式很简单,那是一个视障儿童,林怜在公园遇到了他,在他的监护人走神的功夫,以给他糖果为由,把他带到了墙角,而那里,有一支裸露的电线。   她杀那个21岁女孩的方法也很简单,那女孩的轮椅上沾了一块口香糖,林怜好心上前帮她擦掉,女孩感激不已,然而林怜却趁女孩没注意的时候扭松了刹车阀门。   五分钟后,那个可怜的女孩从陡坡冲进了车流,被碾的血肉模糊。   当检方问她为什么要杀害这些残疾人的时候,她语气非常平静,   “他们都是残废,人生早就毁了,死对他们来说就是解脱,他们应该感谢我。”   李月牙打开了录音笔,说:“请用一个词形容自己。”   林怜想了一会:“善良。”   李月牙惊异的侧头看向魏书漠,他轻抿了一口茶,似乎对这个回答完全不感到意外。   李月牙语调微微拔高:“你杀了8个人!你难道对这一切丝毫没有悔过之心吗?”   林怜无所谓的笑笑,面色有些狰狞:“小妹妹,你知道残疾人怎么活着的吗?他们出门会被看作怪物,受尽白眼和嘲讽,为什么?就因为这个社会只准强者活着,弱者就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被四处驱赶!”   “残疾人的生活是更艰难,可谁给你的资格去随意剥夺别人的生命。去评判别人的价值?!”   李月牙浑身颤抖着,伸手将裤腿往上一提,裤管下面,赫然是一截机械腿! 第二章 第九名受害人   “如你所见,我也是残疾人,可我并未觉得我自己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我们一样有追求理想的权利。   你只看到了我们摸爬滚打满身伤,可你为什么不能看看,我们哪怕满身是伤,依旧在努力站起来!每一天醒来的时候,我们也面带微笑在爱这个世界!”   “你只是运气好而已。”   林怜冷笑一声,偏头不愿意多说。   此时,一直沉默的魏书漠突然开口,他嗓音本就清冷,此时仿佛幽灵一般回荡在空寂窄小的会见室,说出的话,却让狱警在内的所有人脸色巨变。   “林怜,我找到你杀的第九个人了。”   李月牙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又低头看了一眼卷宗,8名死者的信息被整整齐齐的罗列在一起,下面还有检方和警方的签字确认。   这第九名,是谁?   林怜也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轻笑,   “我只杀了八个人,哪来的第九个?”   “不,你杀了九个人。”   林怜戏谑的抿抿唇:“魏教授,您如果要我帮你做假证,你直说,反正杀八个九个我都活不成,没差。”   魏书漠不理会她的讽刺,平静道:“审讯的时候,我问过你一共杀了几个人。   你说“八人”。   可你的手比出的姿势,不是八,而是九,持续0.7秒。”   林怜脸上的笑意微微凝固,肩膀动了动,魏书漠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薄淡的眸清冷中带着审视。   “你说你杀害残疾人,是为了让他们得到解脱,这个理由确实找的不错,连你自己都信了。”   林怜呼吸频率开始变得急促,干瘦如柴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的女儿郑洁,才是你杀的第一个人。”   会见室陷入一秒诡异的安静,一旁,李月牙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林怜表情变得狰狞无比:“你胡说什么!她是自杀!”   “林怜,我一直在寻找你真正的动机。直到我找到了你的前夫郑国顺,他告诉我,郑洁智力低下,双耳失聪,她也是个残疾人。”   “那又怎么样?!”   “郑洁的智力,不足以做出那样的自杀行为,是你,想和她一起吞药自杀,但因为某种原因你活了下来,而郑洁就没那么幸运了。”   “不,不是这样的,你在胡说!是我女儿自己吞了药!是她自己!我很痛苦,我也很痛苦!我想救她,可来不及!”   林怜的手不停的挥动着,镣铐在桌子上砸的砰砰作响,两边的狱警紧张的要上前,被魏书漠制止了。   “林怜,你杀了最爱的女儿,这个事实把你折磨得发疯,所以你编造出来了一个谎言,一遍一遍暗示自己,残疾人不配活着,死了才能得到解脱。   你无法撤销自己的行为,只能坚信自己做了正确的事情,才能减弱心中的愧疚,为此,你甚至开始了杀戮。”   魏书漠话毕,会见室里又安静了下来,林怜停止了疯狂的举动,像个木偶一样呆呆的坐着。   狱警看向魏书漠,莫名觉得,他比边上这个杀人魔更令人心悸,他一直漠然的置身事外,仿若眼前一切都是电影里的画面,而他只是走过荧屏的路人。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林怜突然笑了,像是卸下了所有盔甲一样,如释重负的靠在了椅背上:“你有一点说错了,我没有忘,我一直都记着,那可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女儿,我怎么可能会忘呢。”   “两年前,我被查出肺癌晚期,生命只剩下不到三个月,而我的妞妞,是个痴呆儿,她爸爸不管她,成天只知道喝酒、赌博。   妞妞长得漂亮,村里老有些流氓斜着眼睛看她,每次看到,我都骂回去。   那个时候我就想,如果有一天我走了,妞妞怎么办?会有人在她受欺负的时候保护她吗?会有人让她吃饱饭吗?会有人给她擦拭擦尿吗?还是像村子里的女流浪汉,不停大着肚子,衣不蔽体,最后不知道死到什么地方了?   你说,除了带她一起走,我还有别的办法?于是,我选了个日子,和妞妞一起吃了老鼠药。”   “可是,老天爷和我开了个巨大的玩笑,我没死成,而更可笑的是,医院打来电话,说诊断证明出了错,我根本就没有患癌。”   林怜说着说着,哽咽了,但她空洞的眼睛,一滴泪都没掉下来。   “我把医院告上了法庭,败诉了,我一无所有了,就在我打算跳河结束一生的时候,我在公园看见了那个医生,那个毁了我一生的人,带着他的儿子——   一个6岁的小瞎子。”   “所以你就杀了他?他只是一个孩子他有什么错!”李月牙攥紧了拳头。   “他没错,难道我的女儿就有错吗?”   林怜理直气壮的反驳,眸中染上一抹恨意。   李月牙还想说些什么,被魏书漠出声打断:“到此为止。”   魏书漠收起文件,冲林怜清浅颔首:“感谢你的配合。”   从会见室出来,李月牙余怒未消:“太过分了,她简直就是草菅人命!”   “林怜明显是偏执型人格,主观、固执、自我评价过高,和她争论对错已经没有意义。”   “我没想和她争论的......我只是觉得,她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还大言不惭说为了受害者好,我心里气不过。”   魏书漠语气薄淡,带着三尺讲台上的沉稳和威严,   “自然有律法去衡量她的对错,我们要做的,不是评价,而是倾听。”   李月牙咬了咬下唇,低声道:“对不起,教授,我下次不会了。”   李月牙一直很怕魏书漠,他们研究生部就没有不怕他的。   魏教授性格冷冰冰的,从没见他对谁笑过,虽然教授长得很好看,好看到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一样,但是他太清冷了,眼里似乎只有课堂和研究,对学生也是正颜厉色,保持着泾渭分明的界限,从不像其他系的教授一样,偶尔还会和学生吃个饭,打个球什么的。   听说魏教授的公寓,里面除了床和桌子,以及必要的电器和生活用品之外,可以称得上是“家徒四壁”,东西少,而且一尘不染,连点人气都没有。   那学长回来说:“别问有没有师娘了,我觉得那房子根本不像有人住过的,蚊子进了都要打滑!”   李月牙和魏书漠一起走到了监狱对面的公交站牌边。   见魏书漠也没有离开的意思,李月牙紧张的咬着下唇,心里不断祈祷:   千万别是跟她一路啊!   她可不想在公交车上还提心吊胆的,生怕魏导突然就她的论文选题提出什么犀利的问题。   要知道魏导上一篇发表在权威期刊的论文题目可是《通过眨眼频率推测犯罪人心理活动及谎言识别研究》。   所幸,当135路公交车靠站的时候,魏书漠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没有要挪步的意思。   李月牙大松了口气,转身毕恭毕敬的和魏导道别。   “魏导我先回去了。”   魏书漠轻浅的颔首,单薄的背像古松般挺得笔直。   等到公交车驶出视线,他轻按了按冰凉修长的手指,向一旁的停车场走去。   ——————   潞城政法大学的校园里,正是午休时间,学生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初冬的日子,刚下过雪,树枝上还挂着细碎的冰,在阳光的照射下,剔透的像的水晶。   此时,一辆拉风的深蓝色宝马suv停在了实验楼下,从车上下来一个一米九个头,肩宽腿长的男人,瞬间就吸引去了周围女生的视线,红着脸和同伴激动的窃窃私语。   “天啊,你快看那个人,好帅啊!那是咱学校的吗?”   “卧槽,楚神你都不知道,之前是刑侦系的系草,近身格斗三年蝉联省冠,在省局多次立功,今年被特调回潞城做了刑侦支队长。”   “啊啊啊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   “你别想了,人家根本不近女色,之前的校花追了他四年,愣是一个眼神都没给人家!” 第三章 感觉偏差   研究生部在学校图书馆后方,和本科部被一条长廊隔开。   和本科生不同,几个研究生看到楚耀的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   “我天,这催命爷怎么又来了?!”   “这大爷上次走了之后,魏教授直接甩了篇两万字论文,还只给三天时间!”   “哈哈哈哈哈,你是没看到魏导本系的学生,就差把“楚神和狗不得入内”挂在系门口了!”   “你还幸灾乐祸!上次楚神前脚走,后脚我就被魏导拉去办公室了,他直接把我熬了几个通宵的论文打了回来,说我写的论文连学术垃圾都算不上,就是纯垃圾!”   楚耀没听到这些明显参杂私人情感的窃窃私语,等他走到教室门口,距离下课还有不到五分钟时间。   教室里传出魏书漠清冷从容的声音。   “每种心理状态都有其生理性的关联,同样,生理反应是心理活动最直接简单的外在表征......”   楚耀左右扯了两下僵硬的嘴角,把手里玉桂狗联名的甜品袋子挂到一边,空出手来拆了一支香烟叼进嘴里,然后双手插兜,懒洋洋的靠在墙壁上。   下课铃响,课堂应声结束。   魏书漠觉得在有限的时间里有计划的进行教学工作,是作为老师的基本能力和职责,所以他向来不拖堂。   随着学生鱼贯而出,个个见了楚耀都跟大白天活见了鬼似的。   楚耀眉眼锋利,五官冷硬,刀削般的下颚上冒出一点青黑的胡茬,冲锋衣下肌肉线条若隐若现,他像年轻的狼王,充满着野性的气息。   也许是他的压迫感实在太强,虽然几个研究生都对他心有不满,但也只敢急匆匆路过他,然后转头和同伴撇嘴。   李月牙收拾好东西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瞧见了这显眼包,连忙三两步跑了过来,把她哥拉到一边。   “哥!我不是让你在楼下等我嘛!”   “着什么急,我给你带了甜品。”   楚耀单指钩住甜品袋子,递给李月牙。   她低头看了一眼,袋子里面是一大盒奶油泡芙,一共四种味道,上面还画着卡通联名图案,非常可爱诱人。   李月牙开心道:“谢谢哥!”   说完,她颇为担忧的往教室门口扫了一眼:“哥,我上一早上课,累死了!咱们赶紧走吧!”   楚耀认可的点点头:“那么干巴巴的东西听了一早上能不累吗?”   李月牙干笑两声,她早知道自己这个哥哥和魏导不对付,一见面准出事,千万不能让他俩见......   “看来你对我的教学很有意见。”   李月牙心中警铃大作,她僵硬的转过身,乖的像个鹌鹑:“魏、魏导。”   楚耀唇角勾出了一抹戏谑,好整以暇的看向声音的方向。   李月牙偷偷扫了她哥一眼,看见这表情,悬着的心终于死透了。   魏书漠穿着棕咖色青果领西装,薄背笔直,腰间一粒扣子勾出纤薄的线条,白衬衫的扣子系到最上面那颗,露出一截冷瓷般漂亮的脖颈。   他怀中抱着一叠资料,那张古井无波的精致脸孔,看上去清冷又禁欲。   楚耀嗤笑,语气堪称恶劣:“呦,我哪敢对您有意见。”   魏书漠没理他,目光平静的落在李月牙身上。   “以后别把无关人士带到教室,多把时间花在你的论文上。”   李月牙“咕咚”咽了口口水,小鸡啄米似的拼命点头。   楚耀眸色幽深的看着魏书漠转身下楼,回过头捏了把李月牙的圆脸。   “臭丫头,哥白疼你了是不是?一天胳膊肘净往外拐!”   李月牙吐吐舌头:“哎呀,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怕魏导了……”   “怎么,当初挤破头要当他的研究生,后悔了?”   李月牙摇摇头:“一点也不后悔。”   楚耀挑挑眉,倒是有些意外:“哦?”   “当初面试的时候,因为残疾人证的原因,所有老师都若有似无的照顾我,看见我的腿的时候,眼神都是同情和惋惜。   但魏教授不是,我能感受到,他对我和对其他人没有任何不同,我在他眼里,久违的做了回正常人。”   “后来打败千军万马成了他的学生,我问过魏教授,他会不会介意我是个残疾人。你知道他怎么说吗?”   “嗯?”   “他说,如果我想靠一本残疾人证就逃避繁重的课业,让我省省。”   李月牙笑了,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   “呵,倒像是他会说的话。”楚耀突然想到什么,问道,   “最近幻肢还会痛吗?”   李月牙摇摇头:“自从上次买了个镜子,就再也没痛过了。”   “镜子?”   李月牙眨巴眨巴大眼睛,竹筒倒豆子般的说道,   “上次我在实验室突然幻痛,疼的直冒冷汗,被魏导看见了,拿了一面镜子立在地面上,调整角度让我看见完好的左腿的镜像,然后他让我尝试动动左腿,在镜像里,我感觉右腿也是完好的,结果就不痛了。”   “这么玄乎?”   “啥呀!这可是有科学依据的,魏导说这叫感觉偏差。”   楚耀难得的安静了一瞬,心里却并未因此对魏书漠改观半分。   在楚耀看来,魏书漠那个混蛋,就算偶尔做点好事,肯定也是因为亏心事做太多了,怕遭报应。   李月牙并不知道楚耀在想什么,她已经吃完了一个泡芙,从随身的小包包里取纸巾,突然看见了什么,眼睛一亮。   “哥!16号我们学校校庆!你也来嘛,好多好玩的!”   说着,李月牙从包里抽出一张校庆的海报,递给楚耀。   楚耀看着李月牙期待的眼神,虽然对这种活动没啥兴趣,但对妹妹,他不愿意让她失望。   李月牙是楚耀养父母的女儿,比楚耀小了三岁。   楚耀刚被养父母领回家的时候只有七岁,性格沉郁不爱说话,其他孩子都怕他,但是李月牙不,她像个加热过的牛皮糖一样死乞白赖的黏着楚耀。   楚耀甩了几次,发现根本甩不掉,也就随她了,两人打打闹闹的就这么长大了。   然而,温馨的时光没有过多久,五年前的一场车祸,夺走了养母的生命,也让李月牙永远失去了右腿。   从此之后,楚耀对李月牙愈发关切,生怕她再受到丝毫伤害。   李月牙很坚强,很快就从失去母亲和车祸致残的阴霾当中走了出来,积极的复健,还常常参加残疾人互助会帮助和她同样处境的人。   但楚耀知道,那是李月牙怕他担心,其实小姑娘经常半夜从噩梦里惊醒,然后一个人默默流泪。   “行,我回去看看档期。”楚耀开玩笑道。   李月牙俏皮一笑,听她哥这么说就知道同意了,   “我哥这么帅,到时候肯定是全场的焦点!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妹妹呢!”   “得了,就你嘴甜!”   楚耀摆摆手,又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我先走了,那个......什么差不管用的话,告诉我,我带你去医院。”   “感觉偏差!”   李月牙无奈的冲他哥宽阔的背影喊了一句。 第四章 清剿行动   傍晚,栗山街。   嘈杂的脚步声打破了傍晚的宁静,不乏打开窗看热闹的好事者,看见身穿警服的,又把头缩了回去。   不一会,民警就从沿街居民楼里面抓下来了七八个人,有男有女,岁数都不大,有的还只有十几岁。   “老实点!都给我蹲好了!”   说话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警察,叫何万宝,他刚毕业就被分到了潞城刑侦支队,雄姿英发、满腔热血。   但潞城难得太平,没什么大案子,被压在资料室做了半年档案管理员,那股兴奋劲儿都快磨没了,这是他第一次出正式任务,非常激动,学着老警察的驾驶,倒也有几分威风。   副局长邢江见他那咋咋呼呼的劲,眉头快拧成了麻绳,   “态度摆正了!你当是来玩的?!”   末了又加一句:“楚耀呢?绍伟怎么也不见了?特么老子拢共带了仨,跑丢俩!”   他对这些臭小子想一出是一出的行为早有不满,偏偏这次清剿行动又是和特警支队协作,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到时候让人看笑话,显得潞城刑侦支队多不守规矩似的。   何万宝解释:“楚队他们去追人了。”   “显着他们了?说了不许单独行动不许单独行动!出事了怎么办?”   邢江在心里早问候了俩臭小子全家,碰巧底下有个蹲着难受想换换腿的,邢江没好气的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   “想吃枪子儿?!”   那边,楚耀和邵伟兵分两路,楚耀制服了一个之后,扭头去找邵伟,索幸这条街道偏是偏了点,路灯还是很亮的,很快,楚耀就在一个巷口发现了受伤的邵伟。   他斜靠在墙角,捂着右腹,鲜血顺着他的指缝一股一股的往外冒。   “他们也受伤了,跑不远,快,追。”邵伟断断续续的说道。   多年的默契,两人已经不需要过多的交流,楚耀狠咬了一口牙,便向着邵伟眼神的方向追了过去,留下一句,   “等着,兄弟给你报仇。”   暗巷里,三个二十出头的黄毛混混靠在墙根上喘着气,中间瘦高的那个拿着一把沾了血的水果刀。   “奶奶的,今天运气不好碰上条子,要不是老子随身带着刀,今天非折进去。”   “那条子追来了没?”   “不可能的,老子那一刀下去他早废了。”瘦高个掏出一支烟叼在嘴里,阴狠的喘了口气,   “妈的,下次再见到,老子干不死他!”   突然,一声口哨声从三人头顶响起。   三人皆是一惊,抬头看过去,什么人也没有,只有一盏昏黄的路灯。   “*他妈活见鬼了!”瘦高个骂道。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声冷笑:“孙子,爷爷在这儿呢!”   楚耀单手撑住栏杆,腾空一跃,左腿屈膝,右腿向着尚未反应过来的三人横扫而过,带起一阵疾风,将离他最近的那个胖子掀翻在地,又以迅雷之势,狠狠一记肘击,打断了左边那人的鼻梁,痛得他抱头嗷嗷叫。   “一帮废物!”瘦高个见两人都倒下了,暗骂一声,握紧手里的刀就冲了过来。   楚耀目光扫过滴血的刀,阴恻恻的说了句:“就是你捅了我兄弟?”   “老子还他妈要捅你呢!”   瘦高个话音未落,只见一道黑影窜到他身侧,楚耀速度快的恐怖,混混甚至还没有出刀,就被楚耀钳住了手腕,往反方向一拧。   “喀嚓”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在静谧的黑夜里格外瘆人。   半晌后,手机铃声伴着混混此起彼伏的哀嚎声响起,楚耀随意的在墙壁上抹了把手上的血,划开了接听键。   邢江咆哮的声音传来:“你他娘的跑哪去了!赶紧给我回来!”   “收拾小老鼠呢。”   楚耀漫不经心的说完,一脚踩上了其中一个混混的屁股,左右捻了捻。   看似随意,实则下了死手。   随着杀猪般的惨叫传来,邢江立即掐断了电话。   偌大的会议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咳咳。”局长张则军清了清嗓子:“那个,邵伟同志没事吧?”   “没事没事,”邢江擦了擦脑门的冷汗,道:“医生说没有刺中要害,休息几天就行了。”   “行,那就这样,赶紧让姓楚那小子把人送过来!胡闹么这不是!”   张局年近五十,腆着个大肚子,他伸手抚了两下肚皮,踱步刚到门口,突然站住了脚,邢江那好不容易收回去的汗唰的又冒了出来。   “小邢啊,今天这个事情啊,要严肃处理啊,”局长语重心长道,“明天,你给我交个报告上来,检讨一下今天清剿行动中存在的问题!”   “是是是。”   “注意着点知道不!告诉你手底下那几个,别老冒冒失失的!真要闹出人命了,我看你这副局长位置也别坐了!”   “是是是,我一定深刻反省!”邢江一句三鞠躬的好不容易送走了局长,立刻转头催促何万宝,   “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把那几个毛头带来!”   何万宝跑到门口,想起什么,又回头问道:“那楚队呢?”   邢江把水杯重重砸在桌子上,吼道,   “有多远让他滚多远!”   ————————   潞城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   楚耀站在一块住院部分楼层指示牌前面,半弯着腰看上面的字,然而,楚大神这辈子最大的弱点,就是路痴。   “......”   楚耀烦躁的挠了一把寸头,伸手敲了两下右耳的蓝牙耳机。   “打给哨子。”   “好的”耳机里机械女声说完,哨子的通话背景音就响了起来,宋祖英的《好日子》。   “喂,你到底在哪?艹,这医院建的跟脑花上的褶子似的!”   邵伟无语又虚弱的声音从那头传了过来:“A407!你找个人问问不行吗楚大少爷?”   “老子没换衣服就来了,一身血,等下吓着别人,你下来接我来。”   “大哥你搞没搞错!你他妈是来探病的!老子麻药都没散呢,你让我下去接你去??”   “谁跟你说我是来探病的,老子给你报完仇,这弄脏的衣服不得报销了?”   “......”   不知道邵伟是挂了还是气晕了,电话那头没了声音。 第五章 回忆   楚耀双手撑在腰侧靠下的位置,拧着眉头扫了一眼周围,这个点住院部楼下只有来往的医生和护士,前台有几个小护士聚在一起,正看着这边,窃窃私语。   楚耀视线和其中一人对上,从善如流的走了过去,那几个小姑娘表情立刻变的兴奋中带着几分娇羞。   “来了来了!好帅啊!!”   “宽肩窄臀,高大英俊,这身材太有安全感了吧!”   “啊啊啊比明星还好看!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啊?”   楚耀带着耳机,没听见她们刻意压低的声音。   “呃......问下,这个A407病房怎么走?”   他话未说完,一个小护士指着他胸前的血渍惊呼道:“先生,您在流血!”   楚耀若无其事道:“没事,这是别人的血。”   “......”   “......”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楚耀简单解释了一下,让小护士相信自己是个警察,不是变态,也不是杀人犯。   听到帅哥还是个人民警察,小护士的眼神里流露出崇拜之色。   一个小护士自告奋勇带着楚耀去A407病房,绕了几个弯之后,小护士指着走廊尽头说道,   “先生,这边过去,倒数第二间就是。”   楚耀道了声谢,正打算走,小护士叫住他,脸红红的:“请问,可以加您一个wx吗?”   楚耀正要开口,突然掠过小护士的头顶看到了一双极淡的眸子。   虽然戴了口罩,但楚耀依旧一眼就认出来,那是魏书漠,他穿着黑色大衣,颈间围着一条米白色的围巾,遮住了小半张脸。   四目相对,魏书漠就像是不认识楚耀一样,平静的移开了视线,步伐平稳的从他身侧走过,路过时带起的风有浅浅的沉香。   楚耀之前就觉得魏书漠这人很神经,点香就算了,还点的是沉香,他是打算皈依我佛了么?   不过魏书漠要真有一天出家了,楚耀也丝毫不觉得意外,他那张性冷淡的死人脸,可太适合念出“一切皆空”这句话了。   “不好意思,我还有事。”   楚耀拒绝了小护士,鬼使神差的朝着魏书漠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然而,跟着拐了个弯之后,哪里还有魏书漠的影子。   “跑得还挺快。”   楚耀嘟囔一句,正打算往回走,一个清冷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你在找我?”   楚耀猛地转过头,魏书漠站在消防通道前,他身形修长,但是单薄了些,大衣袖口露出的那一小截苍白的腕骨,楚耀目光扫过,觉得脆弱得很,轻轻一捏,就能碾碎似的。   魏书漠这副冷淡又矜贵的模样,总让楚耀心里那点邪火蠢蠢欲动,想把他撕开,揉碎,看看他这张无欲无求的脸上,会不会出现点儿不一样的表情。   “魏教授挺会自作多情啊。”   “视线向右,瞳孔缩小,音调上扬。”魏书漠凤眸微眯,   “楚队长,你的谎言很低级。”   “……”   魏书漠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还有拽衣领。”   楚耀扯衣领的手一顿,沉默几秒,薄唇勾了勾,故意又狠扯两下。   “你以为你很聪明?”   “热,不行吗?”   魏书漠视线微垂,落在那两粒被蛮劲扯得东倒西歪的扣子上,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魏书漠和楚耀接触并不多,第一次见面,是从今年李月牙成为他的研究生之后。   魏书漠是犯罪心理学教授,偶尔也会作为外援,接触到警察局的人,所以潞城刑侦支队长换了人这事,他也听说了。   楚耀当时的眼神是什么呢——愤怒,咬牙切齿,恨不得扑上来把他一块一块撕碎,在听到李月牙叫他“魏导”的时候,眼底的愤怒又慢慢化作了讥讽。   魏书漠是犯罪心理学教授,微表情分析也是他所擅长的领域,他能从嫌疑人脸上一闪而过的微动作,判断出这个人的情绪波动。   谎言明显,喜悦明显,悲伤明显,恨……也明显。   是了,楚耀恨他。   也对,当年的事情,换做是他,也会恨的吧。   他故作平静的移开了视线,装作不记得他的样子,以为这样就不会再和楚耀产生交集。   然而,楚耀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   从此之后,楚耀就经常挑着他上课的时间过来,每回都要找他几句不痛快,也不知道是为了来看李月牙,还是单纯为了来给他添堵。   魏书漠沉静墨黑的眸子对上楚耀充满挑衅的目光,点点头,   “既然不是找我,那我走了。”   楚耀脑子不爱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拽住了魏书漠的手腕。   和他想象中一样纤薄,他没泄力,发了狠似的想要生生折断他的手腕。   可魏书漠只是轻轻蹙了蹙眉,没有出声。   楚耀松开了手,冷笑:“魏教授平时吃不起饭吗?”   他凑近魏书漠,几乎要抵上他莹白的鼻尖:“手腕跟女人一样细?”   魏书漠不动声色的微退半步,平静的开口:“说完了吗?说完我走了。”   楚耀看着他满不在乎的转身离开,眸色染上一抹阴郁,虎牙重重磕碰在一起,像只等待时机扑上去把猎物活生生撕成碎片的狼。   ——————————————————   二十年前,青山儿童福利院有两个孩子,五岁的阿耀,十岁的阿漠。   阿耀从小就喜欢跟在阿漠身后,他觉得这个哥哥漂亮,温柔,笑起来像太阳一样,明媚的能让花圃所有的鲜花都黯然失色。   阿耀以为,哥哥会一直陪着他长大,他心里俨然已经把这个并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当成了亲人一般的存在。   直到那一天。   那天雷声阵阵,雨点像子弹一样,几乎要把福利院的彩钢房顶击穿。   大雨中,阿漠找到阿耀,然后把他带进了福利院边上一个公共厕所的隔间。   他笑得煞是好看,眉眼弯弯,像天上的星星:“耀耀,只要你乖乖待在这里,哥哥就把所有糖果都给你吃。”   阿漠张开手,细白的手心里,是五颗牛奶味的硬糖。   阿耀高兴的点点头:“好!”   阿漠走了,走之前深深的看了阿耀一眼,眼神里有一种阿耀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阿耀乖乖的在那里等他,一点点吃完了所有糖果,可是哥哥一直都没有出现,当他实在饿的不行,推门想出去的时候,才发现门被锁住了,他怎么叫人都没人应,阿耀又困又饿,昏倒过去,第二天才被打扫的阿姨发现。   他回到福利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哥哥,可是哥哥不见了。   福利院的婆婆告诉他,哥哥被有钱人家收养了,而那家人最初的意愿是想收养阿耀的。   哥哥不知道和他们说了什么,让那家人最后决定收养他。   当时只有五岁的阿耀,并不知道哥哥这个举动的意义,心里对哥哥还是喜爱和依赖的。   哥哥突然离开,也让他很难过,很想念,默默掉了好几次眼泪。   半年过去,一天阿耀在公园玩的时候,再次见到了哥哥,他穿着干净漂亮的衣服,背着一看就很昂贵的小书包,站在路边等车来接。   阿耀想也没想就追了上去,手里握着舍不得吃的糖果,送给哥哥,就像他每次省着把糖给自己吃一样。   那是五岁的阿耀能给的最好的东西。   哥哥没有如阿耀期待的那样,露出明媚阳光的笑,他只是表情冷漠的接过糖,然后随手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哥哥说:“离我远点。”   阿耀怔愣在了原地,小手不知所措的捏紧手心,手里有一颗用糖纸折成的星星,他本来想一起送给哥哥的。   那是哥哥教他折的,可他学了好多好多遍,怎么都不会,哥哥走了之后,他每次想他,就学着记忆里哥哥教他的那样折星星,当他终于折出来之后,别提多高兴了,一直小心保存着,等有天能送给哥哥。   他幻想哥哥会温柔的拍拍他的头,说:“我们阿耀真棒!”   可现在,这个哥哥好陌生,没有笑容,看他的表情里满是厌恶。   这时,边上停下一辆豪车,车上下来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打量了一下阿耀,问道:“小漠,这位是?”   “之前福利院认识的。”   “是你的朋友吗?请他去我们家玩玩呀。”   阿耀当然很想和哥哥一起玩,可哥哥脸上的冷漠让他不敢上前,他也没有跑开,就傻愣愣的站着。   往后的日子里,他不止一次后悔,当时为什么还心存幻想的待在原地。   他听到哥哥声音淡淡的开口,   “不用,他生母是红灯区的妓女,他身上说不定也带着传染病。”   尽管阿耀很多年之后才知道“妓女”意思,仍然不影响他被这句话里深深的恶意劈得体无完肤,小星星的尖角狠狠扎进了稚嫩的掌心。   二十年后,这两个孩子都长大了,命运让他们再次相见。   一个成了刑侦支队长,另一个成了犯罪心理学专家。 第六章 咬人真疼   楚耀当然不会主动告诉魏书漠当年的事情。   被最亲爱的人背叛,是楚耀一直不断麻痹自己,想要忘记的过去。   魏书漠的再次出现,无疑是给楚耀已经结痂的伤口重新撕开一道口子。   曾经那个手无缚鸡之力,要依附着别人给予的陪伴和爱才能活下去的孩子,如今已经变成了让人闻风丧胆的刑警队长。   和他作对的,一半死了,一半进了牢,唯独这一个,也是伤害他最深的一个,好端端的,还成了受人敬仰的教授。   楚耀再见魏书漠的第一眼,就想往这混蛋脸上招呼两拳。   可他很快发现,魏书漠已经不认识他了,不但如此,魏书漠让楚耀感到陌生,眼前这个清冷至极,从眉梢到眼角都蕴着层薄霜的人,和楚耀记忆里的人差距太大了。   刚好李月牙又是魏书漠的研究生,他算是找了个正当理由,能光明正大出现在魏书漠眼前,时不时呛他两句。   不为别的,就喜欢看魏书漠烦他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医院走廊的转角。   魏书漠脱力般靠在墙上,他纤直的睫毛颤抖着落了下来,盖住眼中的翻涌。   他轻轻拉起了左袖口,薄白无瑕的腕骨上赫然几道狰狞的红痕,全出自刚才那人之手。   楚耀抓着他的那只手,青筋暴起,遒劲有力,冲锋衣下的肌肉蠢蠢欲动,充满了年轻的张力和排山倒海的毁灭欲,像只露出獠牙的狼,轻易就可以将他撕成碎片。   魏书漠动了动发痛的手腕,根根分明的睫毛轻轻颤栗,如同透明脆弱的蝉翼,声音里透着淡淡的无奈,   “小兔崽子,咬人真疼。”   ————————————————   一周后。   哨子刀口拆完线,楚耀和何万宝来接他出院。   哨子在三个人里面年纪最大,平时为人也憨厚,不像楚耀那么年轻冒进,也不像何万宝刚来,还是个新手。   他是被亲戚带大的,从小就会察言观色,自然为人要圆滑些,对很多事情也比楚耀和何万宝看的透彻。   他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要是不当警察,进企业,肯定就不是现在这身价了!”   但谁都知道,哨子最爱警察这行了,他亲生父母就是警察,所以他从小就立志要成为像他父母那样的人。   身披铠甲,捍卫正义。   为此,连命都可以不要。   此时,这位正义勇士正捧着一把蔬菜“捧花”,一脸便秘的表情。   “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   楚耀哈哈一笑:“我和何万宝大早上去菜市场买的花,庆祝你顺利出院!”   “花在哪?”   何万宝指了指:“西兰花也是花!”   “……”   楚耀搂住邵伟的肩膀:“鲜花多没用,又贵,又不能吃,还占地方,对吧?”   “是是是!”邵伟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这花带去后厨,中午食堂都省的买菜了!”   就在几人拌嘴的时候,病房的门被推开了,一个女医生推门进来,她把手上的袋子交到楚耀手里,抬头温柔的笑了笑,   “阿耀,邵警官的药我取来了,消炎药一天三粒,伤口换药你粗手粗脚的,注意事项我都给你写好了,换药的时候要小心避免二次感染。”   楚耀打开袋子看了一眼,里面码放整齐,每盒药上面都有字迹娟秀的注释。   他真诚道:“谢谢,这几天辛苦你照顾绍伟了,改天一定请你吃饭。”   绍伟和何万宝非常识相的退到了一边,一人拆了个西红柿,一边啃,一边拿眼睛在俩人身上滴溜溜的来回转悠。   陈可非声音绵柔:“不用改天了,就今天吧,今天我不值班。”   她撩了撩耳边的碎发,她本就长得漂亮,此时更添了几分优雅与知性。   “好,晚上我来接你。”   楚耀点点头,视线并没有在陈可菲身上多做停留,转身对着满脸看戏的两人挑挑眉,   “愣着干嘛,赶紧走!老头子还等人回去开会呢!”   又转头对陈可菲道:“陈医生你先忙,人我带走了。”   “嗯。”陈可菲眼底一闪而过失落的情绪,然后轻轻点了点头,“那我等你,阿耀。”   车上,楚耀在绍伟和何万宝眉目“传情”半天之后,故意拨了两下方向盘,一个甩尾让两人摔作一团。   “哎!这车上还有个伤员!”绍伟捂着刚愈合的伤口没好气道。   “你俩有屁就放,俩大男人别搁我车里眉来眼去的!”   何万宝闻言把脑袋伸到了驾驶座中间:“楚队,您和陈医生啥情况?”   “就我一朋友。”   “朋友?可人家看你那眼神,那动作,那叫一个深情款款~”   何万宝说完故意眨了两下眼睛,油腻的朝绍伟抛了个媚眼,叫了句“阿伟”,绍伟浑身一哆嗦,做了个呕吐的动作。   “你有话没话?死的都能看成活的,那眼睛不要就捐了。”   绍伟玩味道:“陈医生就是单相思,可惜,不是我们楚大队长喜欢的型。”   “那楚队喜欢什么型?”何万宝好奇。   “他应该喜欢那种更有挑战性的,越对他爱搭不理的越喜欢。”   楚耀看了眼后视镜:“情爱都是身外之物,老子可是励志维护世界和平的,哪有时间谈恋爱。”   绍伟:“说到和平,这半年确实是太平,咱都多久没接到过案子了,我觉得,咱重案组干脆全上街扶老太太过马路好了。”   楚耀说:“没案子还不好?如果真有天下太平那一天,别说扶老太太过马路,让我去看大门我都愿意。”   绍伟皱皱眉:“好是好,但我这心里总有点不安,总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我看你这就是创伤后遗症,休息几天就好了。”   “但愿吧。”绍伟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几人说话间,车开进了警察局的院子,象征着律法神圣和威严的高台之上,悬挂着金黄色的警徽,一片森严庄重。   然而,平时偶尔有人走动的长阶,此时围满了人,闹哄哄的,有人举牌子,有人拉横幅,还有拿着话筒,端着大炮筒子照相的。   何万宝唏嘘了一声:“我哩个乖怪,今天哪个明星来我们这走红毯啊?”   “你见过谁家粉丝举牌子写“不得好死”的?”   邵伟扶着楚耀的右胳膊,一边说话一边下了车。   楚耀刚想上前询问什么情况,一辆车从他们后面开了进来。   围观人群就像是夜晚看见光的扑棱蛾子,呼啦一下全都扑了上去,闪光灯像是机关枪一样全方位的开始扫射。   “吴进民先生!请问您对贪污赈灾款一事做何解释!”   “吴进民先生!请问有人举报您包养情妇,并且多次挪用公款,您对此有何回应!”   “请问看着受灾群众,您良心不会痛吗!”   “你们还问什么!他这样猪狗不如的东西就该立刻拉出去枪毙!”   “狗官不得好死!”   “拉出去枪毙!”   “枪毙!!枪毙!!枪毙!!”   一个警察扯着嗓子喊:“请大家冷静一下!!不要妨碍我们执法!!同时请大家相信我们!相信法律!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然而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群众越来越激愤,加之人数众多,哪怕有保安和警察保护,吴进民还是被抓了好几下,脸上脖子上都挂了彩。   “群众的力量真可怕!”邵伟摇了摇头。   “你别说,我都想上去挠他两下!”何万宝义愤填膺道,   “他把赈灾的100万独吞了,你说这种人!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楚耀:“行了!这都经侦组的事情,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呢!”   “更重要的事情?”邵伟扭头问,“什么?”   “2万字检查。”   何万宝:“楚队你记错了,是一万字。”   楚耀:“没记错啊,我的是你哨子哥写。不就两万字了吗?”   邵伟抗议道:“凭什么!”   “凭我是队长,你是副队长,官大一级压死人,没听过么?”   楚耀笑得一脸猖狂,意味深长的拍了拍邵伟的肩膀。   “我可还是伤员!”   楚耀不以为然:“你伤的又不是手。”   “写的真情实感一点啊~要写出我抓捕罪犯时候英勇神武,帅气逼人,风流倜傥的一面!”   “......”   邵伟:我@¥……¥*&%##!!!!!!!!!!!! 第七章 你喜欢男人?   “先生,您的咖啡。”   侍应生是个小姑娘,送完咖啡离开的时候,忍不住又多看了眼前这个男人几眼。   他生的极好,只是脸上没什么表情,清清冷冷的,和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白炽灯的光打下来,他鸦羽般的睫毛在脸上落下一小片阴影。   魏书漠伸手触碰了一下杯壁,早已冻僵的指尖接触到咖啡的温热,克制不住的轻轻蜷了蜷。   此时,咖啡厅的钟表指向8:25,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   莫约两三分钟后,一个莫约三十岁左右,面容白皙俊俏的男人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在魏书漠对面坐下。   “魏教授,怎么样?”刚落座,连包都没放下,他就着急的开口询问。   “林泽晨确实是自杀,警方调查结果是对的。”   付博文眼底一片青黑,看上去很多天都没睡过好觉了,他再开口时,声音嘶哑,似乎用尽了力气,   “小晨那么阳光的孩子,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魏书漠不擅长也不会安慰人,等了一会,见他情绪平稳些了,才开口道:   “我调查过,林泽晨是被绳索绕颈窒息的,绳索在脖子上缠绕共六圈,是他防止自己在挣扎中解开绳索,故意这么做的,而他杀凶手不会多此一举。”   “另外,林泽晨留下的遗书,笔迹鉴定确为本人所写。”   “林泽晨生前遭受过长达两年的校园暴力,您家中的监控中显示,他经常幻听,伴随有惊恐发作,此外,林泽晨遗留下来的笔记,在多个时间段字迹截然不同,再加上知情者的描述,不难得知他已经患上了严重的精神分裂,而重度精神分裂如果得不到及时救治,极易导致自杀行为。”   付博文眼眶泛红,手指被咖啡杯壁烫的通红都仿佛浑然未觉。   魏书漠神色依旧淡漠薄凉,抬眸间隐约掺了几分审视。   他刚刚提到“校园暴力”这四个字的时候,付博文轻微抬了一下下巴。   那是愧疚的表现。   但他的神色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   看来他早就知道亲弟弟被校园霸凌的事情了。   “谢谢您,魏教授,既然查清楚了,我也就没有遗憾了,不然我这心里,总像压着块大石头,喘不上气。”   魏书漠微微颔首,额前的发丝被窗台漏进来的风吹乱了些,让他的清冷出尘,多了一分灵动。   魏书漠看了看窗外,似乎,要变天了。   他对付博文清浅颔首,起身告辞。   付博文连忙站起身,语气有些殷切道:“我的车就在外面,我送您吧?”   “我还有些事情,不麻烦了。”   魏书漠说完,端起一口没喝的咖啡,走向了点餐区。   “麻烦帮我打包一下。”   “好、好”那个小姑娘应了两声,目光忍不住在魏书漠骨节分明的手上停了一会。   真漂亮的手啊,怎么会有人从头发丝到指尖都这么精致,小姑娘心尖一跳,脸也不自觉热了起来。   付博文追了过来:“您不让我送您,加个联系方式总行吧?我们也经常在医院碰见,我到现在都还没有您的微信呢?”   魏书漠淡声道:“加微信就不必了,我们之后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您的行事风格,真是和您的人一样冷。”   付博文倒没有因此而生气,反到笑了一下,微微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抚上了魏书漠的腰际。   魏书漠有洁癖,更讨厌别人的触碰,尤其是陌生人。   他眉心猛地一皱,往后退了一步,眼神微凛:“做什么?”   “有一片叶子。”   付博文举起双手做投降的姿势,表示自己并没有想做什么。   魏书漠不打算再多说,取走打包好的咖啡,一转身,就看见楚耀倚在门边,两条优越的大长腿慵懒的交叠着,深邃的桃花眼在他和付博文之间来回扫视。   视线对上魏书漠清冷的目光,楚耀微微偏头,充满挑衅意味的扬了扬眉。   “呦,魏教授这是大庭广众下调情呢?”   魏书漠拧了拧眉心,心想真是见了鬼了,怎么在哪都能碰见他。   付博文温和的笑了笑:“楚队长,您误会了,我们是朋友。”   楚耀扫了眼付博文,也懒得细思为什么这个小白脸能叫出他的名字,声音沉道,   “我跟你说话了吗?”   付博文也不是个好惹的,闻言脸色大变,就要上前,被魏书漠拦下了:“付医生,您先回去吧,这里我来处理。”   “可是......”   “您先回去。”   魏书漠声音虽然平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态度,付博文也知道多说无益,只能先离开。   咖啡厅只剩下魏书漠和楚耀。   楚耀挺了挺身,挡在咖啡厅的门口,他个头一米八九,往那一站,人高马大的,把一人多宽的过道挡了个全,魏书漠想要出去,只能侧身往外走。   显然,魏教授不可能做这种有辱斯文的事。   后面几个做咖啡的妹妹兴奋的窃窃私语,还有偷偷掏出手机拍照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看他们的身高差!”   “卧槽,我何德何能一天看见两个极品帅哥啊!!!而且他们莫名的火花是怎么回事!!好好磕!”   “你就是腐眼看人基。”   边上一个男侍应生翻了个白眼道。   女生不客气的回怼:“切,你就是嫉妒吧!”   显然,两人之间的气氛,并没有吃瓜群众想象的那么和谐。   楚耀上前一步,伸手撑在入口的台延,把魏书漠禁锢在台子和他之间。   不仔细看,还以为魏书漠被他抱在怀里。   楚耀深吸了一口气,闻到了熟悉的沉香,他低头往下看,这位小教授穿的衣冠楚楚,连白衬衣的扣子都系到最上面那颗。   楚耀不爱穿白衬衫,他常年健身,衬衫紧了绷着难受,而魏书漠扣子系到第一颗还有不少富余,纤细修长的脖颈从衬衫里露出来一小节,像白玉一样漂亮。   咔的一声脆响,楚耀低头,只见魏书漠手里的咖啡杯被捏的变了形。   楚耀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故意又往前一步,俯身贴近魏书漠白而薄的耳廓,深吸一口气,低声道,   “魏教授,你喜欢男人?”   “乱说什么!”   魏书漠猛地把他推开,咖啡摇摇晃晃,最后淋在了他的袖子上,洁白的袖口瞬间被咖啡的污渍浸染。   楚耀并没有刻意抵抗那股力道,从善如流的向后一退,腰撞在了门把手上,传来钝痛。   楚耀轻抚那块皮肉,漫不经心的调笑道:“男人的腰可是用来干大事的,这下要撞坏了,你怎么赔?”   “真撞坏了,也算少了个祸害。”   魏书漠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咖啡店。   楚耀跟着他也走了出来,魏书漠在取自行车,楚耀就叼了根烟靠在一边的路灯上,一副散漫的样子。   楚耀的视线落在这辆被保养得当的自行车上,眉梢微挑:“现在当教授工资这么低?”   魏书漠不答话,只当他是空气。   “喂,那个娘娘腔一看就对你有意思,怎么,不喜欢那样的?”   魏书漠拧钥匙的动作微顿,这才反应过来楚耀说的娘娘腔是谁,眸光滞了滞。   “也对,魏教授这种有追求的人,一个小医生,应该满足不了你吧”   楚耀把“追求”这两个字咬的很重。   而魏书漠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平静道:“楚队长,我和别人怎么样,好像不关你的事。”   “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   ......   离我远点。   少年魏书漠的声音仿佛和此刻重合,楚耀死死的咬紧牙,双目赤红,烟管在虎牙间被狠狠贯穿。   直到魏书漠已经消失在视线内,楚耀才回过神,猛地一拳砸在了墙面上,直到疼痛拉回了理智。   真他妈厉害啊,魏书漠。   这么多年了,还能让他痛苦。 第八章 他有个女儿   楚耀推门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发现绍伟、何万宝还有法医许可正聚在一起闲聊,三人看见楚耀拎着咖啡走了进来,一窝蜂的涌了上来。   许可挑了个全糖摩卡,笑着问道:“你不是去取快递了嘛!怎么还带了咖啡”   “对啊,楚队你的快递呢?我的天,您流血了!!”   何万宝刚一低头,就看见楚耀五指关节处渗出的血迹,赶紧的去拿医药箱。   楚耀低头瞥了一眼,无所谓的耸耸肩,满不在乎:“没事,不小心磕到了。”   许可接过何万宝手里的药箱:“手。”   “不用,这点小伤一会就愈合了。”   许可阴气森森的扯起嘴角,幽幽道:“上次有个人和你一样,不注意小伤口,结果感染了,拆了条胳膊都没救回来。”   “姐,当我没说。”楚耀认命的伸出了手。   倒不是怕拆胳膊,主要是怕躺在这姐的刀底下,她会拍照发朋友圈。   看到伤口的时候,许可微微挑了挑眉,   “墙怎么惹你了?楚大爷?”   许可见过的伤口成百上千,一眼就认出这是击打墙面造成的创伤。   “咳咳,”楚耀不自然的咳嗽两声,转移话题道,“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呢,一个个双眼放光的?”   “你猜猜。”绍伟故作神秘道。   “老秃驴要被调走了?”   邵伟摇摇头:“哪有那种好事?是隔壁经侦组,之前抓的那个大贪官,最近准备一审!”   “吴进民?”楚耀拆了一杯美式,大拇指和中指捏着杯沿晃了晃,“所以?”   “关键不是他!你知道他的辩护律师是谁吗?说出来你绝对想不到!”   “谁?”   “政法大学的犯罪心理学教授——魏书漠!”   楚耀微微一怔:“他做律师?”   “魏教授有律师资格证,你刚来没半年不清楚,之前他给很多受害者做过辩护律师。”   许可一边给楚耀包扎,一边道。   “这还是第一次,听说他要给被告辩护。”   何万宝:“魏教授这么优秀的人,这么做肯定有他的原因。”   楚耀慢条斯理的接了一茬:“哦?”   “魏教授年仅三十岁就被提为正教授了,在权威期刊发表的论文不计其数,他的著作《犯罪行为心理研究》《侦讯技术》,现在都是各个大学优先选择的授课教材,更别说魏教授协助警方破的那些案子,哪一个拿出来都可以当作案例载入史册!”   “有这么夸张?”   “你别看大宝平时爱吹牛,这次说的还真没错。”许可道,“你知道之前那个3.12连环杀人案吗?凶手专挑残疾人下手那个。”   “对对对!!”何万宝激动到,“那个案子,抓到的凶手不但和魏教授分析的一字不差,而且魏教授连她被抓捕时候会穿着什么衣服都分析出来了!简直叹为观止,警方本来只通报了林怜犯下的三起杀人案,是魏教授通过犯罪惯技和犯罪行为分析,串联起其余五起案子!”   邵伟道:“不止呢,最近我听到消息,说还有第九名,魏教授分析出林怜的女儿也是她自己弄死的。”   何万宝震惊道:“禽兽不如啊......”   “只是不知道魏教授这次为什么要给吴进民辩护。”许可说。   “可能他需要钱吧。”绍伟说,“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到其他原因了。”   一直沉默的楚耀终于开口道:“他很缺钱?”   “是啊,魏教授的女儿得了急性白血病,这些年光治疗费用就几百万了,光凭学校发的工资肯定承担不起,所以魏教授才开了个私人工作室,接一些付费委托。”   “他结婚了?”   楚耀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魏书漠有个女儿,心里像是被针给刺了一下,传来异样的感觉。   邵伟摇摇头:“这还真不清楚。”   何万宝:“就算这样,我也不相信魏教授是那种会为了钱放弃原则的人。”   楚耀闻言露出一个讥讽的轻笑。   他多希望魏书漠真的不是这样的人。   可惜。   魏书漠当初就是为了钱,放弃了他。   把他丢在那个肮脏的公共厕所,然后心安理得的夺走了本属于他的一切,回头肆意践踏他的尊严。   现在呢?承受痛苦的只有他。   罪魁祸首却高高在上,一尘不染。   凭什么?   -------------------------------------   “咚咚咚”   “魏教授,您在家吗?”   门外一个女人的声音把魏书漠的注意从成堆的文件上拉了过去。   他披上一件外衣,拉开了门:“王姐,有什么事情吗?”   王姐名叫王凤,今年56岁,之前拆迁得了一大笔钱,魏书漠现在租住的公寓就是她拆迁补偿的房子。   王凤身上有典型的暴发户气质,脸上涂得花花绿绿,口红像是吃人沾着的血,穿金带银,胖的低头看不见腿。   王凤扫视了一眼屋子,见里头空荡荡的,眼底露出一丝轻蔑来。   “小魏啊,当年我就觉得读书没用,你看看,读到博士,出来当了教授,不还是挣不上钱,当初我就劝你和我儿子去广东做生意去,你看你非不听,这下钱没挣上,媳妇也没有,整个屋子全是你那些书啊纸啊,卖废品都挣不了几个钱!”   魏书漠浅浅的勾了下唇角,笑意未达眼底:“嗯,您说的对。”   末了又问了一遍::“您有什么事吗?”   “这房子我不打算租了,你收拾一下,这周内搬出去吧。”   魏书漠蹙了蹙眉:“王姐,按合同租期还有一年时间。”   “我知道我知道,这不是我儿子在广州开了个大公司,缺钱周转,我打算把房子卖了,买主我都找好了,下周一交房。”   王凤假惺惺道:“你看,这几年你住在这,邻里邻居的我也帮过你不少忙,你像这墙皮脱落啊,桌椅板凳的损坏,我都没找你收钱呢,所以违约金,就免了吧,我也不想和你撕破脸。”   魏书漠深吸一口气,不打算再争论下去,可多交的租金,水电费还有违约金,他不能不要,他需要这笔钱。   王凤还在喋喋不休:“小魏啊,你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正好,我给你介绍个对象,我表妹,离异,带着个儿子,但你别看这样,她自己有个服装店,一年也能挣个十来万,她上次在楼道里见过你,挺满意的,也多亏你啊生了一副好皮囊,人家不嫌你挣得少,你住到她家里,也省的租房......”   魏书漠冷冷的打断她:“王姐。我会搬走,但预缴的房费您需要退还,并且支付违约金。”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我告诉你,你搬也得搬,不搬也得搬,钱我一分都不会出!”   魏书漠干脆关上了门,把王凤气急败坏的声音隔绝在了门外。   但是房子不隔音,客厅肯定是待不了了,他把外套搭在椅背上,转头走进了卧室。   这个公寓他住了三年,其实挺满意的,离学校近,而且租金能承担得起,但要搬走的话,估计短时间很难找到合适的房子了。   魏书漠伸手按了按太阳穴,突然间,房间陷入了一片漆黑。   门外王凤把电闸拉了。   冬天,夜里很冷,魏书漠的体质寒凉,夜里要是没有空调供暖是睡不着的。   他抱膝坐在床上,清瘦单薄,看上去只有小小一团。   直到房间里的暖气散尽,彻骨的寒气从四面八方将他包裹起来。   魏书漠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起身来借着台灯的微光收拾东西。   只能先出门找个酒店住下,虽然奢侈了点,但是明天有早课,他不能没精神。 第九章 你哪壶是开的?   就像是故意和他作对一般,几乎所有的酒店都住满了,又从一家客满的酒店出来的时候,对面正好是是一个高档住宅区。   高楼林立,万家灯火,看上去,很温暖。   魏书漠睫毛缓缓的颤了颤,温暖,这个词离他太遥远了,从他心里冒出来,陌生的,像拼图里多混入的那张,因为突兀,所以更难以忽略。   然而,老天爷像是故意想让他难堪,竟然在他最落魄的时候,看见了最不想看见的人。   强烈的矛盾情感,让魏书漠看到来人的一瞬间,被逼红了眼眶。   “哎哎哎!你别碰瓷儿啊,我都还没说话呢!”   楚耀一双桃花眼微微睁大,戏谑的笑僵在了嘴角,他迟疑了一下,不合时宜的问了一句:“你,哭了?”   不怪他不敢相信,因为魏书漠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冷冰冰的,像橱窗里摆着的漂亮琉璃娃娃。   微红的眼尾像染了层寡淡的胭脂,衬得他更清冷几分。   楚大爷难得的反思了一下自己,可是他今天和平时也没什么区别啊,依旧帅的人神共愤。   怎么能把魏书漠气哭了?   因为什么?   知道了他肯定天天这么干,然后来魏书漠面前晃悠。   楚耀又控制不住的想:这个清冷娇贵的教授,哭起来还蛮好看的,不知道笑起来好不好看。   艹!   他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魏书漠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清傲,眼底的难堪掩去,淡淡道:“风吹的。”   “呵,我就说,你这种学术机器要是会哭,简直比狮子会猫叫还吓人。”   楚耀单手叉腰,嘴角带上一丝痞笑,像个在调戏小姑娘的流氓。   “先生,”酒店里出来了一个女服务生,对魏书漠说道:“先生我帮您问过了,另一家也住满了,现在接近年末了,来旅游的客人特别多,您再找找别的地方吧。”   楚耀扫了魏书漠一眼,这才注意到他手上拎着一个小箱子,又看看那个女服务生:“呦,魏教授这是半夜被房东赶出来了?”   “不关你的事。”   魏书漠觉得现在有没有房间都不是最重要的,他只想马上离开这里,任何一个地方都行,只要看不见楚耀。   可是楚耀偏不如他的愿,一直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后,   “不会被我猜对了吧?为什么?你得罪人家了?”   魏书漠不理会,步伐微微加快了,他真后悔出来的时候没有骑自行车。   魏书漠拿出手机,然而现在时间太晚,打车软件一直显示“请您耐心等待”,手机电量也摇摇欲坠。   魏书漠轻轻喘了口气,今晚他算是知道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了。   “放弃吧,大部分酒店一周前就客满了。”   “这个点,车也打不到的。”   “安静。”魏书漠被他烦的头疼,忍不住开口喝止,嗓音微哑。   楚耀皱皱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魏书漠的脸似乎比刚刚白了几分,他走近了几步,低头凑近他,   “要不要去我家?”   魏书漠下意识的就要拒绝,但觉得楚耀也只是寻他的开心,就没吭声。   楚耀抬抬手指了指街对面:“挪,就对面那个小区,一单元12楼,密码六个零。”   魏书漠闻言扫了他一眼。   楚耀以为他在质疑密码的真实性,漫不经心道:“密码复杂了不好记,毕竟也没哪个毛贼敢偷到爷爷头上来。”   他笑得张扬,桃花眼在月光的映照下熠熠闪光。   魏书漠有些恍然,后知后觉他似乎没有在开玩笑,尽管魏书漠一眼就可以鉴别罪犯脸上一闪而逝的微表情,对所有案发现场都有超乎常人的敏锐度,他依旧困惑。   楚耀不是最厌恶他吗?   “为什么帮我?”   楚耀满不在乎的怂了怂肩,笑得荡漾:“我这人就是这么善良,看见无家可归的猫猫狗狗啊,都会喂两根火腿肠。”   “……”   “不过我没养过宠物,毕竟一旦养了,就要负责,不能轻易的抛弃它们。”   “……”   “您说对吗,魏教授。”   楚耀收敛了笑容,死死的盯着魏书漠。   魏书漠无声的错开了目光,轻抿唇克制着心尖的薄颤,让自已不去细思楚耀这段意有所指的话。   今晚要不就先去学校宿舍凑合一晚上?   楚耀的手机突然响了。   “什么?”   他语气陡然严肃起来,“花苑小区三号楼……好,我马上过去!”   “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啊。”   楚耀留下这句话,就迅速跑远了,魏书漠蹙蹙眉,也向那个熟悉的小区走了过去。   现场已经围了一大圈人,人群中间隐约可以看见两个人的身影,一个带着黑色口罩的年轻男人正持刀架在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脖子上,和警察对峙着。   绍伟举着大喇叭喊话:“里面的,把刀放下!我们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我说了!给我一辆车!让我走!我就不伤害她,否则!”   刀又向女人逼近几分。   “冷静!别伤害无辜的人!”   “警官!你们快按照他说的做啊!救救我!求你们了!救救我!”   那作人质的女人害怕的发抖,生怕那尖刀下一秒就割破她的喉咙。   楚耀走过去,邵伟看到他过来总算松了口气,   “下一步怎么办,车我们准备好了,但是就怕他和人质真上了车,我们就被动了......   魏教授!您怎么在这里?”   楚耀皱眉转头一看,发现魏书漠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了过来,他正面无表情的打量着被当作人质的女人。   王凤?   “我先和您说下情况,这个年轻男人被抓是因为……”   绍伟还没说完,只听魏书漠轻飘飘的两个字:“吸毒。”   绍伟震惊:“您怎么知道的?”   “身形偏瘦,眼神呆滞,额头有冰疮和溃烂,手指焦黄,都是长期吸毒的特征。”   楚耀扬了扬眉尾,语气颇有几分新奇:“哦?魏教授对毒理还有研究?”   “略知一二。”   “二位二位,现在情况紧急,你们先别聊了!想想办法!”   魏书漠神色平静道:“不用急,他不会伤害人质的。”   邵伟诧异道:“为什么?”   “他们是母子。”   此言一出,周围几个特警也面露震惊之色,楚耀也看了过来,神色怪异。   “您能肯定吗,这搞错了可不是闹着玩的。”邵伟道。   魏书漠伸手示意邵伟把喇叭给他,邵伟一直很钦佩魏书漠,又正是六神无主的时候,便忙不迭递上了喇叭。   魏书漠声音平稳,透着一种让人信服的气场,   “你挟持的人质有严重的心脏病,你小心别吓到她,要是她发病了,你可就没有筹码了。”   听到这话,现场神色各异。   警察都面露紧张和担忧之色。   黑衣年轻人则是疑惑和求证似的看向王凤。   反倒是王凤,先是面露惊讶,随后竟然流露出一丝焦急,   “小魏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就没有心脏病!”   魏书漠浅浅的一弯唇,把喇叭还给邵伟。   邵伟神色一凛,不用魏书漠说他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普通人质的话肯定会配合警方演戏,而王凤却急于澄清,好像怕歹徒误会似的。   确认了这个情况,楚耀等人的行动也不如之前畏手畏脚,但还是害怕刺激了歹徒,他会走投无路对亲妈下手,所以采取了谈判加偷袭的策略。   年轻人本来意志就不坚定,也知道警方识破了他们的戏码,几下就露出了破绽。   楚耀埋伏在他们的视线死角,他出手快准狠,没费什么力气就拿下了歹徒。   王凤也被带走接受调查。   楚耀把人扭送上车,转身走向魏书漠。   月光打在他的侧脸,有一种碎玉般的清冷。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母子的?”   “表情。王凤表情并不惊慌和害怕,她在演戏。”   “呵,你别告诉我,表情能看出血缘关系来?”   “我能。”魏书漠语气波澜不惊。   “……”   “除此之外,她左手小指萎缩,刚刚我在那个年轻人左手上,看见了同样的特征。”   他揉了揉发僵的指骨,道:“缺指畸形,显性遗传病,发病率万分之一。”   楚耀挑眉道:“所有人提心吊胆,不知道那个妇女会不会下一秒血溅当场的时候,你却有空关心她的小指?”   魏书漠淡淡扫了他一眼,语气带着微讽,   “楚队长如果有空关心一下,事情说不定早就解决了。”   “……”   “不过,楚队长在校期间文化课成绩全年级倒数,不知道也正常。”   全年级倒数?!   倒数?!   他?!   楚耀用舌头顶了顶腮帮子,气得发笑。   魏书漠还真他娘的说对了。   他一看字就头疼,当年吊儿郎当不学好,文化课确实垫过底。   “你非得哪壶不开提哪壶?”   魏书漠薄薄的扫了他一眼,   “我不认为你有哪壶是开的。”   楚耀:…… 第十章 她杀人了   那个被抓的年轻人叫冯远,坐到审讯室的时候,毒瘾发作,两个警察都按不住,最后没办法,只能先把他送去了医院。   从看守病房出来,邵伟揉着被吵的发痛的脑袋,忍不住抱怨,   “你说这图啥呢,磕药就真那么快乐?能把好好一个人变成疯子!”   “快乐?处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的人,不觉得痛苦就不错了。”   楚耀垂眸把玩着手中的香烟,漫不经心的说道。   邵伟打趣道:“你都戒烟一年多了,又不抽,干嘛随身还带着?为了留个念想?”   “为了静心。”   楚耀慵懒的歪了歪脖子,语气听不出认真还是玩笑。   “呦,楚大爷还有烦心事儿呢?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说话间,二人路过一间单人病房,楚耀往门上的小窗看去,微微怔愣。   微弱的光照出病床上五六岁小女孩苍白的面容,她如同坠落凡间的天使,安静的睡着。   边上,魏书漠正在低头批改论文,病房里气温适宜,他穿着单薄的白色衬衫,勾勒出纤细的腰身,细白的指尖勾着签字笔,他后背挺得笔直,微微垂眸,神情专注而认真。   虽然楚耀因为当年的事情对魏书漠心有不满,但他不得不承认,魏书漠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男人都好看。   也许还包括女人。   就是太冷淡了 ,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似乎永远激不起波澜。   以至于楚耀根本没法想象他会和别人做那种事,还有了一个女儿。   魏书漠沦陷在欲望中会是什么样子?   如果真有那时候,应该是隐忍到极致,那张冷冰冰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他会用力忍着不发出一点声音,直到眼眶微微湿润。   楚耀突然想起魏书漠眼眶泛红的样子,像是给薄白的美人扫了一抹锦上添花的红胭脂。   让人心痒。   “怎么了?”   邵伟见他突然停住了脚步,转头问道。   楚耀的思绪被邵伟拉了回来,他猛然惊觉自己刚刚在想什么,狠狠鄙视了自己一顿。   他居然对一个男人产生那种想法?   对象还是魏书漠?   他还真是疯了!   邵伟不知道俩人之间的恩怨,只知道楚耀的妹妹是魏书漠的研究生,他看见房间号,问了句,   “进去打个招呼?”   楚耀收回视线:“不了,走吧。”   -----------------------------------   早上七点五十五,魏书漠走进了教室,窗明几净的环境里,十几个研究生正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看到教授来了,瞬间安静了下来。   魏书漠有很强的时间观念,无论是与人约见还是上课,他都习惯提前五分钟到达,除了礼节性的原因,也给自己充分的时间准备,不会陷于被动。   上课铃响前,他已经将纯白的围巾挂在了椅背上,打开了这节课要讲的ppt。   魏书漠主要授课对象是他带的研究生,之前他还负责本科的课程,但是近几年出了专著之后,找他做外援或者拜托他调查事件的委托人多了起来,便把本科生的授课取消了。   校方自然欣然应允,他们巴不得魏书漠多出一些书,多写一些论文,多办一些案子,毕竟这都是学校的活招牌。   潞城政法大学本来只是个普通一本大学,但是因为有魏书漠在,一些专业甚至可以和顶尖学府一决高下,其中犯罪心理学专业的招生更是络绎不绝,分数线一度被刷出新高度。   魏书漠的讲台很整洁,只有一杯水,一只白板笔,和一本教案。   魏书漠很少在上课的时候停下来喝水,冬天他板书的时候,手指总因为低温而使不上力气,他习惯把手放在杯子上暖一会,然后用空出来的手写字。   魏书漠左右手都能写出一样清隽的字,哪怕是用白板笔,这也是让他的学生啧啧称奇的地方,他们不知道需要花多少的时间才能做到这样的程度。   然而这种逆天的能力,放在魏教授的身上却又很合理,甚至是他众多天赋当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魏书漠嗓音清冷,语气薄淡而从容,   “这节课结束后,我会进行随堂测验。”   学生中间传来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哗啦啦翻开笔记本和拔笔帽的声音。   测验,是学生最害怕事情。   尤其是魏书漠的课堂测验,被学生美其名曰“随机杀人”。   随机抽人在课堂上回答问题,答不出或者回答错误都会喜提相关论文一篇,整个周末就泡汤了。   所以这一节课大家听得格外认真,笔尖都快冒烟了,恨不得把魏导说过的每一个字都记录下来。   等到距离下课时间只有十分钟的时候,出人意料的,魏书漠并没有叫人起来回答问题。   他下发了一份问卷。   问卷上只有一个问题——   “上课过程中是否注意到奇怪的事,如有,请详述。”   待大家作答完毕后,魏书漠让李月牙把所有的问卷收了上来。   “啊!”   突然,有学生指着玻璃窗惊呼一声,原来,在教室的前玻璃窗外,突然出现了一个戴着白色面具的男人,像蜘蛛侠一样悬挂在那里。   魏书漠淡声道:“我请油漆工师傅帮了一个忙,在刚刚的上课期间,戴上面具,从玻璃窗外经过。”   他接着拿起手中的问卷:“在所有人眼前发生的事情,一共十二名学生,却只有三个人注意到了,其中两个人还说错了面具的颜色。   这就是这节课,这个实验要告诉你们的——证人的证言不一定可靠。   甚至在大部分情况下,当他们本身处于危险之中时,记忆会出现更大的疏漏。   记忆,很大程度上就是在编造一个可信的故事,故事又会创造和篡改记忆。”   下课后,李月牙帮着擦干净了黑板,踌躇着绕到魏书漠面前,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魏书漠将怀中的教案放回讲台,抬眸道:“问问题?”   魏书漠其实上课中途就察觉到小姑娘心不在焉,她也是唯一答对问卷的学生。   所以他刻意比往常收拾慢了点。   “不……不是。”李月牙咬咬嘴唇,似乎陷入了纠结之中,   “魏教授……我知道这件事情不应该麻烦您,可是,我实在找不到其他人了。”   “什么事?”   “我朋友说她杀人了。” 第十一章 爬山虎精神疗养院   审讯室惨白的灯光打在一个瘦弱的少年脸上,他染着红色的头发,吊儿郎当的斜靠在椅子上,两根食指在椅子上轻佻的打着节奏。   楚耀推门进来,肩部靠在少年面前的桌沿上。   少年见他来了,依旧是一副不服管教的样子,甚至更甚几分,头往边上一扬,眼神显而易见的轻蔑。   二十分钟前刑侦支队接到举报,说这个17岁的少年杀人未遂。   举报者,是他的父亲。   警察审了半天,他都答非所问,要不就干脆不说话,没办法,搬出了楚耀。   楚耀唇角微微一扬,斜眼看了看审讯记录。   “周书珂,很不幸,你的名字和我讨厌的人有点像。”   少年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从鼻孔里断促的哼了一声,   “那还真巧,这名字也是我最讨厌的人取的。”   楚耀的视线落在他胸口的项链上,那是一个金属的徽章,是时下最流行的网游大赛的季军奖章。   那个游戏楚耀也玩过,玩法复杂,加上玩家多,要得到这个奖章并不容易。   “游戏打得不错。”   周书珂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胸前的项链,宝贝似的攥紧了,头不自然的偏向一边,不愿多说。   楚耀注意到,徽章被人摔过,有不少磕碰和划痕,背面的别针也没了。   “被你爸弄坏的?”   “关你什么事!”   楚耀也不生气,他弯唇笑了笑:“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我可以走了?”   “为什么不可以,你又没犯事。”   “你相信我?”   这下轮到少年震惊了,他迟疑着站起身,好像坚毅赶赴刑场的人突然知道自己不用死了一样吃惊。   “为什么不?”   楚耀带着周书珂去的地方是一家拳馆,直到楚耀戴好拳击手套,周书珂还没有反应过来。   “你要公报私仇?”   “书没念几个,成语倒是学得不错。”楚耀笑了笑,   “怎么,不敢打?”   这个年纪的男生最经不起激将,周书珂也不例外,立刻换上拳套和楚耀对打起来。   楚耀出拳快准狠,并且会根据对手变换策略,而周书珂纯粹是发泄,胡乱的挥拳。   结果可想而知。   “小朋友,还打吗?”   周书珂死死的咬了咬牙,强撑着想站起来,但是浑身又酸又疼,根本动不了。   “你赢了,我不打了。”   楚耀摘掉拳击手套,从裤兜掏出一个烟盒,叼了一支在嘴里。   见周书珂一直看着,他往前递了一下:“来一根?”   周书珂那表情仿佛见了鬼。   警察打人。   警察给未成年人递烟。   这货真的是警察吗?   “我不抽烟。”   楚耀抿唇点了点头:“是个好孩子。”   “你到底想干什么?不会就是单纯的想揍我一顿吧?”   楚耀挑了挑眉,在他面前蹲下,两只胳膊随意的搭在膝盖上。   他沉声道:“第一眼见你,我就觉得熟悉,因为你简直和十年前的我一模一样,自我为中心,总觉得全世界都欠了你的,但实际上,世界不欠你什么。”   “就像你父亲对你管教严苛,家暴你的母亲,所以你用这样的方式和他作对,把自己搞得不人不鬼,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去回击他。”   “你和他们都一样,都觉得我是错的。”周书珂神情冷冰冰的,眼神中翻涌着恨意。   “我不觉得你做错了。”   周书珂愣了愣,有些诧异的看向楚耀。   “以为我会教育你别对你父亲挥刀子?可你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你的母亲,对吗?”   楚耀笑笑,接着道:“我也做过不少蠢事,但在当时看来,却是唯一的选择。”   “我叫你来只是想告诉你,暴力不能解决问题,如果那天你真的一刀砍死你的父亲,你将会让你的母亲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要解决问题,得靠这儿。”楚耀夹着烟指了指太阳穴的位置。   周书珂紧紧咬着嘴唇不吭声,但看他的表情,楚耀知道他听进去了,他站起身离开,转身的时候朝背后摆了摆手。   “好好想想吧,小朋友。”   ————————————————   潞城,有两面高墙,用途都是限制自由,不同在于,一个囚禁肉体,一个审判灵魂。   一个是监狱,一个是精神病院。   爬山虎精神疗养院一如它的名字,高墙之上层层叠嶂,全是干枯的藤蔓,这些藤蔓在来年春天,又会长出嫩绿的枝丫。   没有人知道它们是怎么熬过这个冬天的。   精神病院的一大好处,就是允许一切发生。   在一定程度上,这是个精神自由的王国。   只要你不伤害别人。   当然,也不伤害自己。   那么就算你把袜子塞进嘴里,然后用手走路,也不会有人多说一个字。   魏书漠和李月牙穿过走廊,被一个病人拦住了,他凑近魏书漠,嘿嘿的笑,   “大美人!你叫什么名字?”   李月牙心里咯噔一声,吓得脸都白了,怯生生的转过头去看魏书漠的脸色。   她以为魏书漠会生气,没想到,魏教授非但没有生气,并且神色如常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魏书漠。”   “你因为什么来到这里?”   “找人。”   “这么说你是家属?”   “不是。”   “那么你就是在找一个虚无缥缈的人。”   “也不是。”   “你是个正常人?”   “算是。”   “我也是。”   “哦?那你为什么住在这里。”   “因为我不愿意心胸豁达地委身于生活的河流。”   “你读村上春树?”   “是的,我也喜欢尼采。比如这句,世界弥漫着焦躁不安的气息,因为每个人都急于从自己的枷锁中释放出来。”   “看出来,你很轻松。”   “住在这里的好处,就是轻松,当你一无所有的时候,反而比有点儿什么的时候快乐。”   魏书漠轻笑一声:“受教。”   那个病人离开之后,他们来到了一间病房,里面的轮椅上坐着一个女孩,看上去二十出头,却满脸憔悴。   “茜茜!”   那女孩听到自己的名字,猛的颤抖了一下,惊恐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直到看到来人是好朋友李月牙才微微放松下来。   李月牙连忙上前搂住她。   “茜茜你别怕,我把魏教授请来了,他是最厉害最权威的心理学专家,你一定会没事的。”   魏书漠微微颔首,嗓音沉稳而清冷,   “你好,姜茜。”   姜茜瘦的几乎跳出眼眶的大眼睛缓慢的眨了一下,就好像第一次学会这个动作。   她死死盯着魏书漠,嘴唇蠕动,生怕在他脸上看到一丝的不信任。   “我杀人了。”   魏书漠沉默片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姜茜并没有撒谎。 第十二章 这次,是调情了吧   魏书漠淡声道:“姜茜,我现在要对你进行一次催眠,如果你在过程中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都可以说出来。”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病房的窗户折射出惨淡的光,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我明白。”   “那么,现在请你闭上眼睛,慢慢将身体调整成最放松的姿势......”   随着魏书漠刻意引导,姜茜的呼吸声慢慢变得平稳。   “......你走到一个山谷,没有人,只有你自己,山谷里有一扇小门,你走近、走近,最后推开了这扇小门。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很多人。”   “他们在做什么?”   “在吃肉。”   “什么样的肉?”   “红红的,带着甜腻味道,我没吃过,他们让我也来一块。”   “你吃了?”   “是的。”   “房间里还有什么?”   “一个冰柜,一个巨大的冰柜。”   “走过去,打开它,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血、血!!”   姜茜突然剧烈的挣扎起来,呼吸开始急促。   “血!我满手都是血!”   魏书漠见她陷入梦魇,柔声安抚道:“姜茜,现在都过去了,你现在很安全,你所看到的,都无法伤害到你,当我从十倒数到一的时候,你将会睁开眼睛,回到现实世界......”   随着倒数结束,姜茜慢慢睁开了眼睛,有些茫然的环顾四周,最后视线落在魏书漠的脸上。   “我杀人了,我拿着镰刀……我把它刺进了一个人的心脏……”   说到这里,姜茜细细的颤抖着,仿佛跌入了冰窖当中。   “我去警察局自首过,他们不相信我,还给我做了心理评估。”   “警察把你送到这里来的?”   “我自己来的,在这里可以让我感到轻松,我现在应该去坐牢的,在这里和坐牢没什么分别,我能觉得好受点。”   魏书漠脑海中有很多的理论可以解释姜茜这种心理,但他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说出了姜茜此时也许最想听到的话。   “我相信你没有说谎。”   “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我甚至连我杀死的那个人是谁我都不知道,求您了,帮帮我,我快被折磨的疯掉了……”   她猛地扑过来拽住魏书漠的袖口,双手发颤,仿佛拽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魏书漠垂眸,姜茜手上全是大小不一的抓痕,有的结痂了,有的还沾着血丝。   那都是姜茜自己抓出来的。   注意到魏书漠的目光,姜茜猛地缩回了手,看见自己手上的血迹在魏书漠纯白的毛衣上留下星星点点的血迹,她有些局促的环抱着手臂,嘴唇紧紧的抿在一起。   魏书漠温和道:“手疼吗?”   姜茜摇摇头,视线落在魏书漠修长莹白的指尖。   他像是偶然路过人间的神灵,一尘不染,让她有些自惭形秽,她盯着那一点血迹,心想自己是不是弄脏他了。   “不用在意,”魏书漠注意到她的目光,将袖口的折叠了几下,盖住了那一块血迹,   “这样就看不到了。”   “姜茜,再跟我说说你的事情,好吗?”   ————————————————————————————   从精神病院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魏书漠把李月牙送回到学校之后,便向医院走去。   王凤虽然被抓了,但是卖房子还是一个事实,前几天他找了搬家公司把东西送到了学校给老师安排的宿舍,还没来得及找新的住处。   之前他不习惯住在教师宿舍,住在那的老师太多了,上楼下楼都能碰见。   和正常人寒暄,一直是魏书漠最不擅长的事情。   毕竟,在一眼就能看出对方谎话连篇的情况下,假装谦和和保持笑容并非容易的事。   因此他和其他大部分老师的关系都不算融洽。   医院住院部和门诊之间有一条马路,有很多癌症患者的家属在陪床的时候,会在周围租住一个小房子,但是他们支付不起公寓高昂的房价,就诞生了医院边上一片老破小的存在,房价低,一个房子还能分割成好多小房间,小房间里还可以放下上下通铺,一个床铺租金一个月二百块,其余水电费均摊。   魏书漠路过那一片民房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声音。   “书漠?”   魏书漠眸中寒光一闪,却并没有转头,也没有停下脚步。   可那人不依不饶,紧走几步绕到了魏书漠眼前,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魏书漠冷冷的注视着他:“贺远,我不认为我们是那种可以问好的关系。”   “书漠……你还在怪我对吗?”   贺远紧蹙着眉,做出了一个自认为十分深情的表情。   魏书漠发出了一声冷笑。   倒不是在嘲笑贺远,而是他自己。   谁都有年少轻狂,分不清所爱之人是白痴还是混蛋的时候。   也可能像贺远这样,是个混蛋的白痴,脑子里永远只有自己拿不出手的魅力,站在旁观者的立场,实在惹人发笑。   “书漠……诺诺她……还好吗?”   “你是站在什么立场问这个问题?用五万块把孩子卖掉的父亲,还是你有一天良心发现,觉得之前自己过得太混蛋了,想做点什么让自己良心好受一点?”   “你话没必要说得这么难听,当年我也是有苦衷……”   “苦衷?”魏书漠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词。   “所以,你现在想让我同情你?觉得你把诺诺抛下,然后带着所有的钱人间蒸发,是因为你的苦衷?”   “书漠,你别这样……我知道错了,我承认那个时候我是出轨了,但那也是因为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你一直不让我碰你,我是个健康的男性!我也需要发泄……我……”   魏书漠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滚。”   这是魏教授对人说过最重的字。   他已经在极力的克制着自己,藏在宽大衣袖里的手指死死的掐进掌心。   可贺远依旧不依不饶:“书漠,我回来了,我们还能回到以前的对吗?”   贺远扑上来拽住魏书漠的手腕,他的力道很大,魏书漠被他带的一个趔趄,后背狠狠的撞在了墙壁上。   “书漠,你看着我,你还是爱我的对吗?”   “松手!”   魏书漠想挣脱开贺远的手,但对方力气实在太大,之前还做过拳击教练,魏书漠只拿过笔的手自然抵不过他。   看着那张恶心油腻的脸越来越近,魏书漠胃里不停的翻涌,毛呢外套因为挣扎滑落肩头,漏出纯白的毛衣。   他像个雪白脆弱的垂耳兔,激起人凌虐的邪欲。   贺远猩红了眼,看魏书漠的眼神就像在盯肉的狗。   他早就想*他,可惜魏书漠连亲吻都兴趣缺缺,好几次都是他主动,更别提做那档子事了。   “宝贝,我真的好想你,让我摸摸……”   说着,贺远恶心的手就钻进了魏书漠的毛衣下摆,抚摸上了他单薄平坦的腰线。   魏书漠屈辱的死死咬着牙,双手不停挣扎着,骨节都用力到泛白。   他飞速思考着脱身的方法,不知怎么,脑海里突然浮现了那张吊儿郎当,轻佻又散漫的脸。   像是错觉一般,下一秒,一道戏谑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这次,是调情了吧?” 第十三章 只有老子才能欺负他   楚耀和邵伟刚从周书珂家里出来,这小孩最近劝动了他妈和他爸离婚,这算是这个逆来顺受了一辈子的女人,做过最大胆的决定。   为了她的儿子。   周书珂的父亲当然不会同意。   于是周书珂收集了证据,一个视频直接发到了他爹的单位和家庭群,最近还用他妈的身份证开了个号做直播,把他父亲家暴的事实闹得人尽皆知,让他爸彻底在公司和亲戚中间都混不下去了,主动离了婚。   这老酒鬼自然不甘心,独断了一辈子,突然被自己视为所有物的儿子倒打一耙,他气急败坏,一天喝醉了壮胆,提了刀就要砍人,被埋伏的楚耀和邵伟一举拿下。   当然不是凑巧,提前报了警的,正是周书珂。   邵伟吸了口烟,让呛人的尼古丁填满肺部,然后缓缓地吐了出来,   “没想到这小孩看上去不着调,处理问题的方式倒是干净利落,和你还挺像。”   楚耀慵懒的双手插兜,挑眉道:“这矬样可不像我。”   这时,路口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微哑,   “邵伟哥哥!”   周书珂追了出来,他已经染回了黑发,不过几天的时间,看上去却成熟了不少。   “邵伟哥哥,这钱我不能要,你拿回去!”周书珂说着就要把一个红包塞给邵伟。   看见未成年小朋友,邵伟忙把手上的烟头熄灭,扔进了一边的垃圾桶。   楚耀不怀好意的视线在两人中间飘了一圈:“邵伟......哥哥?”   邵伟用胳膊肘杵了他一下,转头对周书珂说:“你现在要念书还要照顾妈妈,正是需要钱的时候,你先拿着,大不了以后挣钱了再还给我。”   “这......”周书珂有些犹豫。   楚耀懒洋洋道:“小朋友,给你就拿着,这个时候逞英雄没必要。”   “那我以后一定还给你!”   邵伟笑着点了点头。   楚耀眼神幽幽的落在周书珂身上,而周书珂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邵伟。   邵伟也算长得不赖,有点儿斯文败类的气质。   但也不至于比他楚耀还招小孩儿喜欢吧?   楚耀:“小孩,叫声楚耀哥哥听听?”   周书珂对着他翻了个圆润的白眼,完全不搭理。   楚耀环抱着手臂,浑不在意的笑了声:“小白眼狼。”   周书珂又粘着邵伟说东说西,他似乎对警察这个职业非常好奇,非要邵伟给他讲刑警办案子时候的事。   邵伟拼命眨巴眼睛:兄弟,救我!   楚耀:啊?什么冬梅啊?   楚耀视线平静的从邵伟求救的眼神里移开,却在撇到街对面的人时,笑容瞬间凝固在了嘴角。   魏书漠?   然后他就看见一个男人鬼鬼祟祟的跟在魏书漠后面,还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走了。”   邵伟:“哎?哎??你不带我一起??!”   说好的兄弟呢!!   过了条马路,走进无人的窄巷,眼前的这一幕,让他浑身的血液瞬间逆流。   他看见魏书漠被人压在墙角,衣衫凌乱,撩起的毛衣下摆露出一截雪白的腰线。   楚耀也不知道自己一瞬间划过的酸涩和愤怒从何而来。   他该恨他的,除了恨之外不应该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然而事实不是这样。   魏书漠你不是很高冷吗?   不是谁都爱搭不理的吗?   怎么还会这么轻易让别人碰你!   连去酒店的时间都等不及?   “这次,是调情了吧?”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还和平时一样欠揍。   但下一秒,他就愣住了。   魏书漠看见他,本来因为愤怒而泛红的眼眶瞬间氤氲上了一层水汽。   连魏书漠自己都不明白,这股莫名的委屈来自哪里。   “你他妈谁啊?”贺远不满自己的好事被打扰,转头骂道。   “你强迫他?”   楚耀的眼神太过瘆人,平时轻佻的桃花眼此时冷冽而犀利,仿佛卒了冰渣一般。   贺远有些畏惧他的气势,往后退了一步,梗着脖子道:“那又怎么样?我警告你,别多管闲事啊,你知道我……”   可他并没有说完,下一秒,就眼前一黑,天旋地转之间,已经被狠狠贯到了地上。   楚耀狠狠的一拳打在贺远的脸上。   他的半边脸立刻肿起老高,看上去更像猪了。   “你他妈居然敢强迫他!只有老子才能欺负他!懂吗?”   魏书漠心脏猛的一颤,略带慌乱的垂了垂眸。   自从做警察之后,那些烂七八糟的程序之多,让楚耀很少没有这么毫无保留地使出自己的力道,竟然直接把人打晕了过去。   楚耀还要挥拳,魏书漠制止了他。   “你要把人打死吗?”   楚耀这才发现,刚刚自己太过愤怒,居然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他有些不自然的转头看魏书漠的脸色。   魏书漠依旧冷冷清清的,只有眼尾还染着一抹红。   “喂?何大宝,有人当街耍流氓,过来拖走。”   打完电话,楚耀恢复了一贯的慵懒肆意,仿佛刚刚那个发疯失控的人不是他,   “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和这种人交往过,你是多瞎?”   “你听到了?”   魏书漠没有抬头,语气也冷冷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十几岁的时候,就清楚了自己的性取向,保守了十几年的秘密就这样被暴露在空气中,他却没有想象中的慌乱。   甚至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如释重负。   楚耀已经很讨厌他了,知道他是同性恋之后只会更厌恶他。   那样他们也许就再不会有交集了。   也挺好的。   也许。   魏书漠克制着指尖的微颤,等着楚耀的下一句话。   “那么大声,想不听到也难,你说和男人交往也就算了,你挑的这是个什么玩……”   “很恶心吗?”   “啊?”   楚耀蹙眉,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和男人交往过,你觉得很恶心吗?”   魏书漠抿唇,扬起黑眸,面无表情的又问了一遍。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得重复这个问题,自虐一般非要楚耀给个回答,哪怕他早已知道答案。   “喜欢男的女的没差。”楚耀无所谓耸了耸肩。   反正他都不喜欢。   这些年和他献殷勤的,无论男生女生他都没什么兴趣,一个东西你一但都不喜欢,就和都喜欢一样,能接受的会宽泛许多。   所以当他得知魏书漠是同性恋之后,也并没有什么过度的反应。   魏书漠愣了愣:“我以为……”   “以为我会嘲讽你?为什么?你喜欢的又不是我。”   魏书漠像是听到什么令人震惊的话一样,睫毛狠狠颤了颤。   “你在乱说什么……”   楚耀满不在乎的耸耸肩,突然想到了什么,戏谑道:“喂,我救了你,一句谢谢都没有?”   魏书漠眼眸微垂,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清冷:“你流血了,我带你去医院处理一下。”   楚耀低头看了一眼,之前没好全的伤口,因为用力全都挣开了,血淋淋的有点瘆人。   “没事,这点小伤,我自己就......”   魏书漠转身向着医院走去,嗓音寡淡,不容辩驳:“跟上。”   楚耀挑了挑眉,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刚赶到的何万宝看着平时说一不二雷厉风行拽的二五八万的楚大队长,像只大金毛一样乖乖跟在了后面,惊得瞪圆了眼睛。   何大宝:我靠,偶像果然牛逼! 第十四章 诺诺   “你先在这里坐一下,我去叫护士。”   魏书漠说完便离开了,剩下楚耀和病房里的小姑娘大眼瞪小眼。   小朋友眼睛很大,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看上去比同龄的孩子瘦小许多,她的头发因为化疗掉光了,皮肤像白纸一样,布满青肿的伤痕。   “我轻轻磕碰一下就会青,这些不疼。”小女孩突然道,声音稚嫩。   楚耀眼眸微微抬了抬,刚打算说些什么,小女孩又眨巴着大眼睛道:“很多叔叔阿姨来看我的时候都会问我疼不疼,其实不疼,只有化疗的时候疼,叔叔你也想问这个吗?”   楚耀愣住了,面对这个单纯可爱的小天使,他突然感到了一种熟悉的无力感。   这种无力,不只是对死亡。   小朋友又问:“叔叔,你是爸爸的朋友吗?”   楚耀刚要脱口而出“不是”,但看见小朋友期待的目光,还是没说出口。   “我......去下洗手间。”   楚耀几乎是落荒而逃,他靠在病房外的墙壁上,急切地从口袋里掏出烟放进嘴里,烟叶的气息在口腔里慢慢弥漫开来,他深深的喘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多年前,他就站在急诊室外,送走了养母,然后亲眼看着养父在妹妹的截肢手术上签下了同意两个字。   那个高大伟岸,永远笑得像个孩子的男人,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头发白了大半,脊背也一夜之间佝偻下去,再也没能直起来。   一个欢声笑语的家庭,就永远消失在了那场车祸中。   然而,他也清楚的知道,刚刚那一瞬间的怜悯,不是因为看到被病痛折磨的小女孩而生出的怜悯。   或者说,是小女孩在怜悯他。   她单纯,乐观,像个太阳。   就像他无法直视太阳一样,他那一瞬间,只想着逃避那双稚嫩的眼睛。   “阿耀?你怎么在这里?你受伤了?”   陈可非刚查完房,就看见楚耀一个人站在病房外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手上全是撕裂的伤痕。   她焦急的走过来抬起他的手仔细地看了看,责怪道:“好不容易结痂的,这又是怎么了?我看你是不想要这只手了!”   楚耀回过神,不动声色的抽回了自己的手:“没事,我等下去找护士处理一下。”   “正好我现在没事,我给你处理,小米!来得正好,我用一下推车。”   那个叫小米的护士应了一声,把手上的推车留下了。   楚耀侧头看了一眼,突然发现魏书漠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不远处,手里拿着酒精和纱布,微怔的看向这边。   注意到楚耀的目光,魏书漠平静的移开了视线。   “阿耀你把外套脱一下,”陈可非说,见楚耀半天没反应,又叫了一声,“阿耀?”   魏书漠大步走进了病房,门在他身后关上了。   病房里,诺诺正在画画,见魏书漠进来了,高兴的上去要抱:“爸爸!”   魏书漠摸了摸她的头,温柔道:“诺诺今天有没有乖乖听医生的话?”   “嗯!”   诺诺乖巧的点了点头,突然好奇道:“爸爸你为什么拿着药?爸爸是要给刚刚那个叔叔治病吗?”   “你......怎么知道?”   “诺诺看见帅叔叔在流血,”诺诺歪歪头,“可是爸爸为什么没去找帅叔叔?”   魏书漠垂眸淡淡道:“没关系,他不需要了。”   诺诺懵懂的点了点头。   下一秒,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楚耀从门口进来,随手把外套扔在了一边的病床上,然后在魏书漠对面坐下。   两个凳子离得很近,魏书漠甚至能感受到楚耀身上传来的热度,带着十足的野性气息。   他指尖颤了颤,不自然的开口道:“这么快就包扎好了?”   “当然没,你以为闪电侠啊?”楚耀轻笑了一声。   魏书漠蹙眉:“为什么没让陈医生包扎?”   楚耀挑眉:“怨有头债有主,我救你受的伤,当然得找你包扎,怎么?你不打算负责么。”   “瞎说什么。”   魏书漠责备的看了他一眼,伸手拿过一边的酒精和棉签。   “忍着点。”   “呵,老......”   魏书漠抬眸,眼神中带着淡淡的警告。   楚耀这才想起病房里还有个小花骨朵,急刹车换了个词:“我什么伤没受过,这点小伤,嘶!我......”   那个“靠”还未溢出口,就被魏书漠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楚耀简直是有苦说不出。   咬牙切齿道:“魏大教授,我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这么对我?”   “不清理干净,会留疤。”魏书漠平静道。   可楚耀分明看见他嘴角带了几分笑意。   好啊!合着就是故意整他!   楚耀视线滑落到魏书漠的耳垂上,雪白柔软,像薄玉一般,上面还有一颗朱红色的小痣。   楚耀嘴角扬起一抹坏笑,倾身凑近。   魏书漠正专注处理伤口,并未注意到他的举动。   楚耀凑近魏书漠耳廓,发出只有他们听得到的声音,低沉而性感:“哥哥,你想弄死我吗?嗯?”   楚耀本意只是想捉弄一下魏书漠,没想到后者反应会这么大,直接把酒精打翻在了地上,猛地后退几步,微微瞪大的凤眸,像是在看什么洪水猛兽,薄白的耳廓也瞬间爬上了绯红,一直蔓延到纤细漂亮的脖颈。   一时之间,病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病床上的小朋友没听到刚刚那句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大眼睛眨巴眨巴。   她说:“爸爸,你的脸好红。”   魏书漠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忙道:“诺诺你该睡觉了,很晚了。”   “哦。”小朋友乖巧的钻进了被窝里,闭上眼睛。   “那我先走了。”   楚耀说。   魏书漠背对着他嗯了一声,直到传来关门的轻响,他才仿若脱力一般轻轻喘了口气。   他一直是个情绪寡淡的人,就算当初同意和贺远交往,也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他对别人的触碰一直不喜,所以贺远几次恳求他都不愿发生进一步的关系。   就算亲吻,也是薄薄的触碰一下,他内心也没什么波动。   可刚刚楚耀低沉喑哑的嗓音,就像惊雷一样在他耳边炸响。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心脏能跳的这么快,快到让他有些承受不住,拼命克制着才能保持一切如常,不让楚耀看出端倪。   他虽然感情经历单薄,但也不是白痴。   当他看见陈医生亲昵的拉着楚耀的手,亲密的称呼他的时候。   心脏像被针扎了一下,细细密密的疼。   这一切的迹象。   似乎只有一个答案。   专门研究心理学就是这点不好。   你连骗骗自己都找不出像样的理由。   是了,他喜欢上楚耀了。   他像个横冲直撞的野蛮人,毫无章法的闯进他平静的生活,然后把一切搅得一团糟。   那种张扬肆意的生命力,实在让人难以忽视。   魏书漠知道自己冷了太久了,突然靠近火,除了被烧的一身伤之外没有好处。   可没人会拒绝靠近火。   不过除了为这些反常下个定义,他什么也没打算做。   他已经三十岁了,而楚耀还很年轻。   他没那个自信,觉得自己魅力大到可以把一个直男掰弯。   他也不敢那么做,他是个胆小鬼,他害怕承受失去得痛苦。   何况,楚耀还因为当年的事情恨他。   对于当年的事,他没打算解释,这样也好。   知道一切不可能,就不会有多余的期待了。 第十五章 老子能吃了他不成?   “您看一下,我们这个房子地段特别好,出门就是地铁站和公交站,旁边还有各种商超和饭店,对面那一整片都是大学城,学习氛围浓厚!一公里外还有市警察局,那治安也没得说!”   房产经纪人喋喋不休的推销着。   魏书漠已经看了一早上房子,这是第四家,他也有些累了,便走到阳台想透口气。   房子在17楼,能俯瞰整个城市,阳台很宽敞,放着一张象牙白小圆桌和两个躺椅,魏书漠侧头看去,发现尽头还有一扇紧闭的防盗门。   “那边还有一户吗?”   房产经纪人点点头:“这房子很大,又是平层,所以户主拆成了两户出租,您放心,这里隔音很好,但您要是觉得阳台联通不方便,我可以和户主商量在阳台中间加一层防护板。”   魏书漠环顾了一圈,这一套公寓比前几个环境都好,似乎挑不出什么错处,离学校近,租金又很便宜。   这房子的条件确实很好,一直没有租出去这一点有些反常。   房产经纪人纵横沙场多年,一眼就看出了魏书漠的顾虑,他解释道:“这个户主特别挑剔,之前给他介绍了好几任租客都不是很满意,听说您是个大学教授,这才答应出租。”   魏书漠清浅颔首:“替我谢谢房主。”   “这么说,您同意签约了?”   “嗯。”   他也不算是挑剔的人,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和工作室,能呆在家里的时间只有晚上的几个小时,对于他来说,只要干净整洁,有足够的供暖就可以了。   房产经纪人签完合同就走了,不一会之后,房主的微信就被他推了过来。   头像是个带着红框墨镜的杜宾犬,看上去冷酷又带着几分诙谐,昵称是一个大写的Y。   魏书漠打了三个月的房租过去,便收起了手机。   不一会,手机传来一声提示音,显示转账已被接收,“杜宾”本人和他的头像一样,冷冷酷酷,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这正合魏书漠的心意,要是再来一个像王姐那样的,他真吃不消,也没那么多精力去应付。   另一边的车上,楚耀正在看手机,邵伟无意间扫了一眼他的屏幕,正看见他在修改联系人的备注。   “房客?你租房啊?”   “嗯。”   “你不是最讨厌吵闹了么,租出去你不怕隔壁来个闹腾的吵着你休息啊?”   “不会,听说是个大学教授,而且你看这头像,一看就是个上年纪的人。”   头像很简单,是一张日落海平面的风景图,昵称也只有一个“.”。   何万宝从副驾凑过来看了一眼:“何止是上了年纪啊,我妈现在都不用这种......”   车子在一个小区的单元楼下停稳,现场已经拉起了黄色的警戒线,底下聚集了一片群众,交头接耳,有三五个警察正在现场维持秩序。   “你听说了吗,死的是403那家。”   “我知道我知道,死的可惨了,听说那啥都被人割了!”   楚耀使了个眼色,示意何万宝:“去找这几个住户了解下情况。”   “是,楚队。”   单元楼比较老旧,也没有安装电梯,楚耀三步并两步的上了楼,他发现每层的楼梯转角都有监控,但电线已经很老了,监控上落了一层厚重的灰。   物业已经在403的门口等着了,他边上还站着一个穿着白色裙子大约二十五六岁的女人,看上去吓得不轻。   “什么情况?”   正在做笔录的警察点头问了声队长好,说:“这位女士是报案人,死者学校的同事,发现他好多天没有到学校上课,来家里找他,半天敲门不应,所以找了物业,一开门就发现人已经死了。”   那个女人哆嗦着断断续续的告诉楚耀,死者是她们学校的老师,今年37岁,名叫郭夏。   楚耀转头问物业:“监控有吗?”   物业局促的搓搓手,摇了摇头:“监控坏了很久了,一直没修。”   楚耀眯了眯眼睛,刚要开口,那物业像小鸡啄米一样保证:“我马上修,马上修。”   “出事了知道修了?早干嘛去了?”   “是是是。”又是一阵小鸡啄米。   楚耀摆摆手,不再浪费口舌,转身迈着长腿走进了403户。   入目的景象,让他右眼狠狠一跳。   一个男人平躺在地上,浑身赤裸,腹部插着一把刀,从喉咙到下腹被整个剖开,再往下,下体的位置光秃秃的,只有一个血窟窿。   在他的头部左侧,静静的放着一只黑色蝴蝶发卡。   许可说:“致命伤就是腹部这一处刀伤,切断了主动脉,导致死者死于失血过多。”   她顿了顿,补了一句:“下体是生前的时候被切割下来的。”   生前切割,这得有多大的仇恨!   楚耀双手支在腰侧,环顾四周,室内很干净,案发现场很有仪式感,正面遇刺,没有打斗痕迹,排除入室抢劫或偷盗,凶手应该是和死者认识的人。   “让何大宝联系下面的人,排查死者社会关系,尤其是近期发生过争执的,都带过来问话!邵子,你找几个人在小区和周围搜寻死者剩余部分遗体,排查道路监控,寻找可疑人士!”   “是!”   “是!”   -------------------------------------   楚耀在市一中门口停下车,突然在一边的车棚看见了一辆熟悉的自行车。   魏书漠在这里干什么?   “怎么啦楚队?”何万宝见楚耀神色有异,问道。   “没事,早上问到什么有用的事情了么?”   “死者平时工作比较忙,晚上还要在学校看晚自习,回来也很晚,和邻居关系也不近,邻居说,他是离异,儿子和妻子生活,他一个人独居,也没见他带什么人回来过。”   学校现在正是上课时间,校园里也没什么人,只有几个男生在小操场打球。   何万宝看到了什么,眼睛惊喜的睁得老大:“哎!那不是......”   他话音未落,楚耀如一道离弦的剑一般向那个人冲了过去。   魏书漠本来走的好好的,突然被大力拽了一下,下一秒,就撞上了一个结实温热的胸膛。   他蹙眉要挣脱,鼻尖忽而萦绕了一丝熟悉的薄荷气息。   “砰”的一声后,一颗篮球滚落在地。   “小屁孩,打球对准篮筐!往哪儿瞄呢?”   熟悉的慵懒声音在耳边响起,魏书漠感受到他胸腔传来的震动,抵抗的指尖轻轻蜷了蜷,最终还是无力的垂下了手。   楚耀见危险已经消除,这才松开了环抱着魏书漠的手,眉梢轻抬,   “欠我两句谢谢咯,魏大教授。”   “魏教授?”   魏书漠像是突然反应过来,猛地后退半步,凤眸闪过一丝慌乱。   “别凑这么近。”   “……”   盯着魏书漠疾步离开的背影,楚耀磨了磨虎牙,几乎是从肺里挤出了一声冷笑。   “老子身上有什么味道么?”   何万宝真诚道:“帅气的味道。”   “……”   楚耀斜了他一眼,眼神森森:“那姓魏的怎么回事?躲那么远,老子能吃了他不成?”   上次在病房也是,开了个小玩笑就变脸了。   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么?   何大宝:队长和偶像打起来了,我该选谁,好纠结~ 第十六章 你在撒谎啊   中心教学楼一共五层,是环形结构,每层都有四五个教室,楚耀和何万宝来到二楼校长办公室的时候,校长已经在等他们了。   他是一个挺拔的中年人,名叫程付华,眉间有深深川字型沟壑,仿佛皱了一辈子眉头,嘴角微微向下,一脸肃容。   “我已经听薛瑾瑶老师说了郭老师的事了,一直在这里等二位过来。喝点什么?”   “不用,我们问完就走。”   程付华搓了搓手,从宽大的办公桌后面走了出来,和两人在真皮沙发上坐下。   “你们问吧。”   “郭夏老师是个怎么样的人?”   程付华:“郭老师是教导主任,他这人嘴比较毒,所以学生难免对他有怨言,但是为人还是不错的,经常占用自己的休息时间给学生补习。”   “他和老师相处怎么样?”   “老师......”程付华思考了一会,“据我所知关系都不错”   “据您所知,他有什么仇人么?”   校长推了推眼镜,摇了摇头:“不清楚。”   “他现在教哪个班级?”   “高一三班。”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两人从走廊一路往教室走去。   何万宝晃晃手里的笔记本,撇嘴道:“这校长一问三不知,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得到。”   楚耀视线越过半透明的玻璃窗,落在正在认真上课的学生身上,语气低缓,   “谁说的?刻意隐瞒本身就是信息。”   何万宝:“要是魏教授在就好了!”   楚耀皱眉瞥了他一眼:“和他有什么关系?”   “要是魏教授在,眉毛动一下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楚耀轻嗤一声:“你的意思是,我们告诉他,我们希望他说实话,因为他的眉毛往上移了两寸?”   “铃——”   下课铃正好打响,学生们鱼贯而出,怕引起骚动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楚耀和何万宝准备先等上课。   他们往楼梯口外和小花园连通的天台走去,楚耀斜靠在天台的栏杆边,从绿化带揪了一根草含在嘴里,单手解锁了手机查看消息。   除了工作的消息之外,还有李父的一条微信:什么时候回来?   楚耀:这周末。   李父回得很快:好。   楚耀又给李月牙编辑过去了一条短信:这周末有没有时间,一起回去看看爸。   另一边,魏书漠刚从老师办公室出来,便被几个学生团团围住了。   “魏教授!我经常看您的报道,您破了那么多案子,真的好厉害!!”   “魏教授,我以后一定要成为您的学生!”   “您本人比新闻里的还要好看!”   “......”   小男生小女生们叽叽喳喳的像是一群小麻雀,魏书漠被围在人群中间,有些无措。   几个学生凑近他,期待的问:“魏教授,我们可以和您合张影吗?”   魏书漠微微向后退了一步,像一块被丢进沸水里的冰,格格不入。   他双手环抱怀中的笔记本,骨节用力到微微泛白。   “嗯。”   得到了应允,边上一个老师拿出自己的手机给他们照相。   “茄子!”   孩子们都笑得很开心,魏书漠被气氛感染,也不自觉露出了一抹薄软的笑,像坠落凡尘的神明,漂亮的不像话。   老师照完相之后,上课铃正好响了,学生们一窝蜂的散了。   那个男老师笑着说:“这张照片照的很好看呢,您看看,我给您传一张过去吧?”   魏书漠刚想说不需要,视线落在照片的左上角,眼眸微滞。   照片里高挑慵懒的身影,正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低头看着手机,右腿伸直,左腿微微弯曲。   阳光穿过他的侧脸,勾勒出完美的弧度。   学生都在魏书漠的左右,所以这张照片里,楚耀和他离得那样近。   魏书漠不自然的收回视线,淡声道:“给我传一张吧。”   “没问题!”   照片很快就投送了过来,魏书漠点了接收,相册自动弹了出来。   魏书漠从不照相,手机也只是用来处理必要的工作信息,应用少得可怜。   相册里空荡荡的,只有那张照片孤零零的躺着,看上去突兀的,像是雪白皮肤上的黑痣。   魏书漠有些懊恼的咬了咬唇肉。   不该保存下来的。   可是指尖悬停在删除键的时候,他又犹豫了。   最终,他还是没有删除,只是把照片这个ap拖到了手机的角落。   看不见就当它不存在吧。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突然,耳边响起了熟悉的调笑,魏书漠指尖薄颤,险些没有拿稳手机。   他将手机收了起来。   “没什么。”   “视线向右,音调上扬。”   楚耀桃花眼眯了眯,微弯几寸腰,轻飘飘道:“魏教授,你在撒谎啊。”   魏书漠一脸平静:“表情只是谎言依据之一,不能提供百分之百的准确性。”   何万宝终于有机会搭上话,语气难掩激动:“魏教授您好!我是刑侦支队的何万宝,我超级超级崇拜您!您所有的著作我都看过!请问您也是来查案子的吗?”   楚耀冷冷的斜了他一眼:“不要和无关人士透露案情。”   “我没有透露呀……而且魏教授又不是无……”   楚耀皮笑肉不笑的睨了他一眼,何万宝如坠冰窟,迅速捂上了嘴。   “唔戳了”(我错了)   魏书漠轻嗯了一声,语气淡淡:“鞋带散了,小心摔倒。”   说完便离开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偶像让我小心……”   “啪”,何大宝再次捂上了嘴。   太激动,忘记边上还有个活爹。   “我看你是太闲了,正好,最近档案室差人手……”   “爷,我错了!你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   令楚耀和何万宝没想到的是,老师对郭夏的评价和校长所说完全不同。   尤其是几个年轻的女老师,说到郭夏的时候,那表情仿佛吞了一千只苍蝇。   “我看见他就恶心,大男子主义,普信男!”   “是啊,我二十八了一直没找对象,你猜他说什么?他说再不结婚就卖不上好价钱了!”   “他还和那些男的私底下开女老师黄腔,还说女人就应该伺候男人,要是不听话,多调教调教就好了。”   “就是,而且我最受不了的,是他对女学生也那样,但凡碰见两个长得好看爱打扮的,就进行荡妇羞辱,说她们年纪轻轻的不好好学习,成天就知道勾引男人!”   “我说啊,这种人早该死了!”   …… 第十七章 第二名死者   邵伟那边带回来消息,当天晚上进入小区的人数非常多,郭夏当晚也是独自一人回到公寓的,监控并未看见可疑人士,也一直没有找到死者的剩余组织。   楚耀他们更是发现,郭夏的社交圈非常窄,几乎就是学校和家两点一线。   由于现场处理的非常干净,技术组没有提取到指纹脚印毛发等相关物证。   只有法医那边从尸体上找到了一个线索,但这个线索却让案件向着更加扑朔迷离的方向发展。   许可说:“从死者腹部致命伤的形状看来,死者应该是先被某种形状弯曲,刀柄更长的刀先刺中,然后才被插入了水果刀。”   “什么?”   “像是......镰刀。”   查案到很晚,直到凌晨一点多,楚耀才回到了公寓。   他自己买的房子并不在这里,这套公寓是养母还在时,他们一家人住的地方,离警察局很近,所以楚耀加班到很晚的时候,还是习惯回到这里。   李月牙住在学校宿舍不住这里。   养父怕自己睹物思人,独自一人搬回了郊区的老房子。   为此,李月牙还和他大吵一架,诘问他是不是要像母亲一样丢下她。   可养父还是离开了,把李月牙托付给了楚耀,一个人搬了出去。   一晃,都五年过去了。   之前养母在的时候,阳台上从不缺少鲜花,每隔几天,她就会早早起床,然后去花店买清晨的第一把花束,把它养在阳台的玻璃花瓶中。   她是个非常温柔明媚的女人,每次楚耀站在一边看她插花,养母总是笑着摸摸他的头,然后告诉他,   “有了鲜花,日子也可以过的漂亮些,以后我们小耀遇到了喜欢的人,别忘了给她送一束花。”   小小的楚耀就站在一边酷酷的撇撇嘴:“我才不会喜欢谁。”   养母就笑得更开心,弯弯的眼睛像是沁水的月亮:“那我们小耀就给自己买一束花,好好的爱自己。”   楚耀拉开窗帘,视线越过阳台,落在遥远天边的满月上。   那么爱花的女人,来世,一定和今生一样漂亮吧......   楚耀从肺里深深挤出一口气,回眸的瞬间,视线突然落在了阳台的象牙白圆桌上。   他似是难以置信的皱眉又看了一眼。   原本空荡荡的玻璃花瓶中,插满了冷白色的荷兰洋桔梗。   一朵一朵,温柔的,纯净的,清冷的,绽放在夜幕之中。   风,暴烈的席卷而过,落下一片纯白的花瓣。   楚耀一直不喜欢花,他看不出来这样小小的,脆弱的,转瞬而逝的东西,有什么特别的价值。   但是因为养母喜欢,所以他也强迫自己尝试欣赏它们。   可是,在这个夜晚,这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夜晚,那一片风中落下的花瓣,仿佛将他的心脏绑上细细的线,然后一下接一下的轻轻拉扯。   不痛不痒,但却让他失了神。   直到多年以后,他还记得这个夜晚。   这个他满身疲惫回到房间,时隔五年,空荡的阳台再次盛开鲜花的夜晚。   让烦琐无味的日子,好像真的漂亮一些了。   ......   第二天,魏书漠起的很早,要去赶早上八点的课,还要去爬山虎精神疗养院看看姜茜的情况。   姜茜说她高中辍学就出来打工了,除此之外,姜茜根本想不起来自己曾经经历了什么,对于童年的一切也是印象模糊。   魏书漠去高中询问了校长和老师,同一届学生名册里,并没有一个叫做姜茜的女生。   这倒是间接印证了他心中隐约的猜想。   魏书漠在黑色西装外面套上一件御寒的大衣,确保房间的所有陈设都在他该在的位置上,干净整洁,一丝不苟,桌上抽纸和桌边摆放平行后,他走到了阳台。   昨天入住之后,他看见阳台圆桌上有一个漂亮的玻璃花瓶,主人一定很爱惜它,虽然没有插花,但是一丝灰尘和污垢都没有,阳光的照射下,玲珑剔透。   他便自作主张的买了一些洋桔梗养在了花瓶中,至于为什么是洋桔梗,他也说不上来。   只觉得这么漂亮的花瓶,似乎应该配上这样的花。   不热烈,不张扬,但足够温柔。   魏书漠朝阳台看去,洋桔梗依旧盛放,花瓶下,似乎还压着什么东西。   魏书漠走过去一看,发现是一张便签条。   上面的字迹随性飞扬,几乎没一个笔画在它该在的位置上,但又意外的不难看。   当然,完全称不上好看。   “花不错”   魏书漠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那个带着墨镜的杜宾犬,垂眸从上衣口袋取出了一只黑色钢笔。   留言:谢谢。   清瘦干净的字迹和上面的鬼画符形成了鲜明的反差,魏书漠重新将它压回了花瓶下,然后将昨晚掉落的花瓣收拾整洁。   出门的时候,时针正好指向七点四十五分。   昨天他计算过,从这里骑车去学校,正好需要五分钟的时间,再用五分钟进行课前准备,正好提前五分钟进入教室。   然而,之后发生的事情,却让他打破了这个惯常的规则。   他的学生,死了。   -------------------------------------   何万宝:“第二名死者邹伊格,女,24岁,刑法学研二在读,死亡时间昨天夜里12:00-凌晨1:00。”   艺术馆的钢琴教室里,女生安静的躺在房间正中央,瀑布一般的栗色长发被血液染成了红色,要不是腹部正竖着一把刀,她仿佛只是睡着了。   许可站起身,把手上带血的手套小心翼翼的脱了下来。   “和我想得一样,真正的凶器不是水果刀,而是镰刀。”   “另外,死者的舌头被割掉了。至于刺入死者身体的镰刀是不是同一把,我需要回去做个DNA检验,目前基本可以并案。”   “不需要了。”   楚耀眸色阴沉的盯着窗台的方向,许可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里吊着一个红色礼物盒。   几名警察立刻上前把它解了下来,打开的瞬间,所有人都后脊发凉。   里面赫然是一个玻璃瓶,瓶中装着属于郭夏的,消失的身体部分。 第十八章 食不言,寝不语   邵伟看着平躺在血泊当中的花季少女,心情复杂的叹了声气。   他今年26岁,从警也有4个年头了,他见过从高楼坠落摔得血肉模糊的,见过上吊舌头耷拉得老长眼球外翻的,也见过各种各样中毒死亡,全身浮肿溃烂的,烧死的,化成白骨的,被切成一块一块的。   可当他再次看见一个曾经鲜活过的生命转瞬消逝,冰冷的、苍白的躺在那里,他还是不由自主觉得悲哀和压抑。   多年前,他的父亲被毒枭折磨致死,送到他的手上的时候,只剩一个小小的骨灰盒子。   那么高大伟岸,像座山一样的男人,竟然也可以缩到这么小,这么轻,拿在手上一点重量也没有。   两个月之后,妈妈在家里的房梁吊死,几天后,也变成了小小的一个盒子。   妈妈留下的遗书里,说想和爸爸葬在一起,于是年幼的邵伟打开了那个装着爸爸的盒子。   然而,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他的爸爸,可以在任何一个地方,水泥地,河底,下水道,地下室,荒山野岭,或者同时在好多地方。   但不在这个小小的盒子里。   长大后,邵伟也成了一名警察,穿上制服的那一刻,是二十年来,他离他们最近的时候。   ......   楚耀走到邵伟身边。   “还好?”   邵伟牵强的扯了扯嘴角,点了点头,故作轻松道:“你看,我的第六感很准吧,太平了半年,办的第一个大案,竟然就是连环凶杀。”   楚耀耸耸肩:“可惜,上街扶老太太过马路的美好愿望破灭了。”   正当楚耀准备指挥人把尸体抬走的时候,一抹清冷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看见来人的时候,楚耀左眼下眼睑猛地一抬,心里浮出不祥的预感。   魏书漠穿着黑色西装和灰色大衣,围着一条米色围巾,遮住了白皙纤细的脖颈,黑色的西装裤熨帖的包裹着修长笔直的腿,精致的仿佛连每一丝褶皱都提前设计过。   一起走进来的,还有邢江。   “魏教授,这次的事情真得麻烦您了!”   楚耀语气不善:“他来做什么?”   邢江眉头皱出了川字,心想这臭小子又是发的什么疯。   转脸陪笑道:“魏教授啊,这楚队长新上任不久,您别往心里去,我和他聊聊啊,聊聊!您先看看,看看!”   魏书漠目不斜视,淡淡的点了点头。   邢江转头又对着楚耀厉色道:“你给我过来!”   走到角落,楚耀轻呵一声:“怎么,你找个无关的人来查案子,是要明白着告诉别人,警察局全是废物?”   “我也不想,可你知道这次这个死者是谁吗!邹晋的独生女!”   “邹晋?那个晋阳集团董事长?”   “这下你知道我顶着多大的压力了吗?连省长都得给邹董面子!别说我们这个地级市,这案子要破不了,别说你了,连张局都得跟着下台!”   楚耀懒懒的歪了歪头,不买账:“这还没开始,你就知道破不了了?”   邢江瞪着眼,发出一阵像是椅子在大理石地面上拖行一样的声音。   “你想怎么样吧!”   “合作不可能。”   “合作?你以为人家跟谁都合作呢?你小子别给我惹事我就谢天谢地了!”   “你把我正在办的案子,不声不响塞个人进来,然后还得让我给他好脸色?”   邢江深知楚耀这小混蛋的性格,从五年前就知道,别看他平时吊儿郎当,懒散又不着调,但是脾气比谁都倔,认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但是他也看出来,楚耀并不是完全不愿意接受魏教授的加入,不然他也不会在这和他扯这么半天。   邢江又瞪了楚耀一会,不情不愿道:“检讨给你免了。”   “嗯......”   “之前那一沓都免了。”   楚耀勾唇一笑:“成交。”   “不过我先说好,他要是帮不上忙,立马走人。”   邢江冷笑一声:“等着瞧吧混小子。”   魏书漠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女孩,邹伊格,虽说不是他的研究生,但也上过他的课。   “之前郭夏死亡现场的照片有吗?”   “有有有!”   何万宝像是800年助理专业户,嗖的一下跑到了偶像面前,屁颠屁颠从相册里翻出了照片。   这可不能怪他,曾经只在新闻和参考书上看到过的人,就站在离他不到一米开外,换谁都会立刻切换狗腿模式的!   魏书漠翻看了一下之前的照片,视线落回邹伊格腹部的刀口上,冷静道,   “凶手的目的不是复仇,而是惩戒。”   楚耀虎牙隔空磨了磨,刚要开口,魏书漠抬手制止了他。   “我知道你分不清楚两者之间的区别,但我现在没时间和你解释。”   他薄凉的扫了楚耀一眼:“安静。”   楚耀:“?”   他特么在说什么?   何万宝和邵伟在一边疯狂挤眉弄眼。   何:一会他们打起来怎么办?   邵:报警。   何:抱......抱谁?   魏书漠冷静提出了犯罪侧写:“凶手为男性,或从事体力工作的女性,身高在170-175公分左右,性格外向,有一定程度的强迫症和妄想症,童年遭受过近亲虐待,近期生活遭遇过重大变故。”   楚耀微眯着眼,抱臂站在一旁,仿佛听见了什么童话故事。   “说完了?”   魏书漠似乎陷入了沉思,半晌后,他淡声道:“郭夏,不是凶手第一次作案。”   “这也是你猜出来的?”   魏书漠抬起沉静的黑眸,语气仿佛在教育幼儿园调皮捣蛋的孩子,   “如果我是你,对自己不了解的领域,我不会轻易发表意见。”   中午,几人在教师食堂吃了个中午饭。   何万宝疯狂扒饭,还不忘抬头吐槽一句:“这比咱单位的饭好吃多了!”   邵伟:“慢点吃,没人跟你抢,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楚耀要了一碗牛肉面,他对吃要求不高,能填饱肚子就行,吃面也是因为更方便。   魏书漠一个人单独坐在一边,周围来往的老师很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他看上去格格不入,却又好像只有这样才是他。   楚耀吃完一碗,又去端了一碗,大剌剌的坐在了魏书漠对面的位置上。   周围几个正在交谈的老师,瞬间安静了下来,面面相觑。   谁都知道,魏教授最不喜欢和别人同桌吃饭了,而且平时他也独来独往惯了,在这里所有的老师都知道他的性格,所以从没人上前打扰他。   这人是谁?胆子也太大了吧?   “魏教授人缘和我想象的一样差。”   魏书漠不作理会,继续小口吃着饭,背挺得笔直,说实话,楚耀认识他以来,他的背从来没有弯过。   古板,又无趣。   “你那些分析结论怎么得出来的?”   魏书漠发现沉默根本没有办法让眼前之人知难而退之后,他放下手里的筷子,抬眸又用刚刚的语气说了一遍,   “食不言,寝不语。没人教过你吗?”   ......   楚耀微微愣了愣,记忆回到了很多年前。   他生性好动,吃饭的时候也闲不住,总是含着饭说话,或者用筷子把碗磕的叮哐作响,那个时候,魏书漠也是这么说的。   只是语气更温柔一些:“食不言,寝不语。”   楚耀低头盯着碗中漂浮的一小片红色辣椒,冷笑一声,   “你说对了,确实没人教过我。”   魏书漠捏筷子的手指微滞,克制着想抬头的冲动,默不作声垂眸吃着碗里的饭。 第十九章 初吻,便宜你了   午休时间,学校里的学生不多,楚耀准备先休息一阵再去查案。   楚耀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绕到了图书馆后侧的小树林边,那里属于是视觉盲区,平时基本上没有人来。   想当初他上学的时候,除了不好好读书,其他事上都是无师自通的天才,带着几个狐朋狗友,把学校第几面围墙有窟窿都摸得清清楚楚。   果然,小树林边上的长椅并没有人。   楚耀走过去躺下,边上的林荫刚好遮住了阳光,他随手翻开记录本往脸上一盖,一条腿踩在凳子上,一条腿随意的支在地上,惬意的阖上了眼睛。   然而,还没躺几秒钟,不远处一个尖锐的男声传了过来。   “我这次,是代表晋阳集团来谈判的......你不用这个表情吧?”   那声音沉默了一会,细细簌簌一阵拉扯后,又说道:“上次那个警察打人的事情,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没跟他计较......”   楚耀睁开桃花眼,啧了一声。   “晦气。”   楚耀心里还想说这头猪怎么又来了,听这口气,对面的人难道是......   没有给他往下猜的时间,魏书漠清冷平静的声音就传到了他耳朵里,   “我会找到凶手,至于邹伊格做过的事情,该她承担的责任,我也绝对不会包庇。”   贺远:“你这样固执,对你有什么好处!”   “呦~大中午不睡觉还不让别人睡了?”   魏书漠微怔的侧头,楚耀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一边,懒散斜靠在一旁的路灯上,虎牙咬着一根没点燃的香烟。   贺远也看清了来人,愤恨的声音几乎从喉咙口溢出来,   “又是你!”   魏书漠皱眉看了楚耀一眼:“你不是去休息了吗?”   楚耀修长的手指夹着烟在几个骨节间把玩,视线悠悠的落在魏书漠波澜不起的黑眸上,慢条斯理道,   “我刚打算休息,就听见狗叫,我来看看哪只这么不长眼,敢打扰本大爷休息。”   贺远气急,抬手指着楚耀,愤怒的直发抖:“你他妈再说一遍!”   楚耀嘴角扯出一抹讥讽:“我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么贱的请求,想再挨一遍骂?”   魏书漠看了看楚耀身后的长凳,垂眸从外套口袋里取出了一把钥匙,淡声道:“我宿舍的钥匙,你去那休息。”   楚耀指尖微勾,把钥匙拿了过来,干干净净的一只钥匙,上面带着一丝寒气和魏书漠身上清淡的沉香。   贺远见了,讥讽道:“我当是什么呢,原来是你的新欢啊?”   “闭嘴。”魏书漠冷冷道   ”那就是单恋?也是,谁对着你这张死人脸能y的起来啊?”贺远笑得不怀好意。   “这里是学校,不是你撒泼的地方,请你离开。”   魏书漠语气依旧沉稳平静,单薄的胸膛微微起伏着,楚耀站在他身侧,感到他的呼吸有些乱。   楚耀轻声道:”要不要我帮你揍他?“   魏书漠警告的看了他一眼。   那意思很明显:别乱来。   楚耀耸耸肩,视线满不在乎的在贺远脸上扫过。   贺远完全没有察觉到危险将至,看到魏书漠和楚耀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更气愤了,冷笑道:   “还装什么,我看你早就被他睡过了吧?不如你让老子也睡一次......”   “啪”   贺远剩下的话被魏书漠一个巴掌打断了。   楚耀有些诧异的挑眉看向魏书漠,他还是第一次见他打人,魏书漠莹白柔软的耳垂变得通红,单薄的指尖克制着颤抖,看上去确实气得不轻。   “本来啊,我觉得这是学校,起码大家都体面点,可是你好像就是专门来讨打的。”   楚耀的身影像山一样逼近,桃花眼带着浓重阴狠的杀意。   贺远吓得抖了抖,但嘴上气势还是不服输,   “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你要是敢乱来,小心我告你!”   楚耀充耳不闻,一再逼近,贺远啪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切,怂蛋。”   楚耀像是在看垃圾一样看了他一眼,要不是学校,他真想把这个没品的猪头暴揍一顿,他转身径直走向魏书漠。   魏书漠纤直的睫毛垂落,盖住了眼中的情绪,他冷冷淡淡的站在那,哪怕浑身发抖也不肯稍微弯一弯腰。   楚耀眸色暗了暗,在魏书漠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单手按住他的腰拉近自己,低头在他唇角上轻轻咬了一口。   手上的触感柔韧单薄,唇上的触感甜软,像是咬了一口奶油蛋糕。   原来和人接吻是这种感觉,倒也不赖。   楚耀回味似的舔了舔嘴唇,倒也没有忘记正事,语气极尽暧昧,   “宝贝,以后离这种垃圾远一些,嗯~”   魏书漠从被亲了一口之后,整个人都呆住了,大脑嗡嗡作响,从心脏到指尖全都泛麻。   更是被那一声仿若耳语的宝贝烧红了耳朵,一直蔓延到纤白的脖颈,一向冷淡的凤眸微微瞪大,仿佛含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直到被楚耀带着走出去好远,魏书漠才回过神来,踉跄着后退几步,语气再不复之前的平静,   “你做什么!”   “给你出气啊,”楚耀回答的理所当然,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是什么一样自然,   “刚刚那可是老子的初吻,便宜你了。”   魏书漠心尖猛地一颤,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嘴角余温。   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他慌乱的把手缩回了袖子里,不自然的垂了垂眸。   再开口时,清冷的语调多了一丝沙哑,闷闷的:“别再开这种玩笑了。”   楚耀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对劲,耸肩道:“你不至于吧,都是男人亲一下怎么了?反应这么大,难不成你喜欢我啊?”   魏书漠脚步微顿,随后走的更快了,他走快,楚耀也走快,一直不近不远的和他保持着半米的距离。   “做什么?”   “你不是说,让我去你的宿舍休息么?说话不算数?这可不好......”   “安静。”   魏书漠被他吵得心烦意乱,刚刚他怕楚耀和贺远又打起来不好收场,才让楚耀先过来住的。   他也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这个小混蛋从来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不管多冷的天,就套一件单薄的冲锋衣,躺在长椅上生病了怎么办。   魏书漠轻轻叹了口气,打开了宿舍门,侧身让楚耀进来。   “宿舍只有一张小床,你凑合一下吧。” 第二十章 幽闭恐惧症   魏书漠的宿舍很空荡,分为里外两个部分,外面是一张书桌和一个透明的书柜,卧室里面是一张单人床,和一个不大的白色衣柜,几乎没有其他家具。   书桌上有很多报纸和书籍,一丝不苟的成摞堆放在一起,A4纸张打印出来的文件,都被黑色小夹子夹好,码放的整整齐齐。   整个宿舍,都萦绕着浅浅的沉香,是和魏书漠一样的味道。   魏书漠走过去,拉开了窗帘,天色似乎并不怎么好,云朵团团的抱在一起,遮挡了为数不多的阳光。   楚耀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视线落在了桌面上的一小叠文稿上。   新型测谎仪使用研究报告。   下面是魏书漠清瘦的行楷字迹,规矩严整,仿佛一支来自汉字王国的军队,整齐划一。   楚耀一直无法明白字写得好看的人是如何做到的,就他看来,那小小的一只签字笔的走向,比手枪子弹还难控制。   他每次写字,就像一个壮汉穿着高跟鞋滑稽的跳舞,一不小心就扭了脚。   之前警察局的结案报告要求手写扫描,从他开始,张局把这个规矩改成了电子版,然后手写签名。   原因无他,压根没人看得懂楚耀写了什么玩意。   楚耀随手翻了两页记录,揶揄道:“你为一个儿童玩具写了二十页的报告?”   魏书漠拿着喷壶给窗台上的绿植浇了一些水,听到声音转头看了一眼。   桌案上放着警察厅拜托他为某测谎仪写得实用性分析报告。   警局打算把测谎仪广泛投入使用,于是请魏书漠这位首屈一指的鉴谎专家来评估专业性。   “那是测谎仪,不是儿童玩具。”   “作用差不多。”楚耀耸耸肩。   魏书漠早就习惯楚耀这种性子,也不打算和他争论有关支持科学发展造福人类的话题,转身打开了卧室的灯。   “你在这休息,床单是新换的,我没有睡过。”   楚耀环视了一圈,只有一张小小的单人床,他将近一米九的身高,伸直腿都费劲:“你睡哪?一起挤挤?”   魏书漠视线不自然的从那张小床收回,   “我还要备课,你睡吧。”   楚耀也不多说,从善如流的走过去,懒散的抻了个懒腰,脱鞋和衣躺了下来。   枕头和床单上都有淡淡的沉香气息,楚耀不动声色的将脸凑近柔软的被褥,深吸了一口气。   还挺好闻的。   他莫名想起了刚刚抱着魏书漠时候,指尖柔韧的触感。   男人的腰,也能薄成那样,好像轻轻一用力就可以压断。   他闭上眼睛,打断了脑子里越来越不像话的想法。   魏书漠走出房间,顺手关上了灯,刚要关门的时候,房间突然传来吱呀一声。   楚耀倏然撑起了上半身,桃花眼透着一丝沉郁,像是匍匐在黑暗中舔舐伤口的狼,随时警惕敌人的入侵。   许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他,魏书漠微微愣了愣。   楚耀沙哑道:“别关门。”   “......”   “太热了,开了门......通风。”   魏书漠白皙的指尖凝滞一瞬,将门敞开,坐到一边的书桌坐下。   他动笔写了两行教案,终于是被那道灼热的视线烦扰的放下了笔。   “睡不着?”   楚耀答非所问:“魏教授,其实你长得挺好看的。”   “......”   “真的,就你这个长相,要是别这么冷,肯定一堆人追你,贺远那种人,真的不适合你,又丑又蠢又怂,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看上他的,还有......”   魏书漠蹙眉道:“楚耀。”   楚耀仿佛没听见一般,继续道:“还有上次那个小白脸医生,贼眉鼠眼,一看就肾特虚,也不适合你......”   “楚耀!”   魏书漠走过来,伸手按开了电灯开关。   突如其来的光明让楚耀不适的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茫然,然而很快就淡去了。   楚耀转头看向魏书漠,却见后者神色复杂的注视着他,轻笑道:“我还没说完......”   “你在害怕什么?”   楚耀收敛了笑意,双手支在身后,懒散的撑着身子。   “害怕?这世上就没有能让老子害怕的。”   “你有幽闭恐惧症?”   “怎么可能?”   魏书漠喉结微微动了动。   楚耀瞥见他的神色,眉间一跳,伸出手指,做了个“停”的手势,   “得得得,就算我有点小毛病,你也不用摆出一副老子快死了的表情吧?大冬天看得人心里暖暖的......”   楚耀试图把气氛拉上正轨,但是无果。   魏书漠的表情更加复杂,他还想问些什么,楚耀干脆拉起被褥翻了个身,学着魏书漠惯常的语气说了句:“安静,我要睡了。”   “......”   -------------------------------------   “季医生,有人找。”   穿白大褂的医生点点头,在看见来人的时候,面容浮现一丝喜色。   “你怎么想起来来我这了?”   魏书漠走到咨询室的椅子上坐下,抬眸淡淡的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这里是私人心理咨询室,老板就是眼前这个年轻男人,名叫季涵白。   也是魏书漠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你,最近还好?”   季涵白笑了笑:“你应该不是来跟我叙旧的吧?”   他喝了口水,把保温杯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说吧,什么事?”   “幽闭恐惧症,有什么治疗方法吗?”   季涵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一个心理学博士,来问我这个半路出家的?你是专程来开我玩笑的?”   “我想知道,如果患者抗拒治疗的话,有没有什么方法?”   “抗拒治疗?你的患者是小孩子?”   “嗯......算吧。”   “算、吧?”   “25岁零4个月。”   “咳咳咳咳咳咳咳!”   季涵白震惊的看着他,随后眼睛转了转,了然道:“男朋友?”   魏书漠轻蹙了蹙眉:“别乱说。”   季涵白完全不买账:“这些年你一共就找我聊过两次天,一次是知道自己的性向,还有一次就是今天,为了这个大龄儿童,他这个年纪应该不可能是你儿子吧?”   “......”   “我很好奇你怎么发现他有幽闭恐惧的,不会是你俩关了门关了灯滚到一起之后......”   魏书漠沉着脸站了起来,季涵白赶紧拉住他。   “开个玩笑嘛,对付这类患者,我还真有个屡试不爽的方法。”   “什么?”   季涵白神秘兮兮的笑了笑,转身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册子递给魏书漠。   “儿童心理学。” 第二十一章 季涵白   后面还有几个患者在等着,季涵白便只把魏书漠送到了电梯口,目送直到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   前台是个新入职不久的女孩,一脸花痴的问季涵白,   “季哥!刚刚那个人长得好帅啊!!看上去好高冷,我都不敢和他说话,是您的朋友吗?有微信吗?”   季涵白无情嘲讽:“有也不能给你!一天天的,连他都不知道你读个p的心理学呢!”   季涵白和魏书漠认识有十几年了,从高中开始就是同学。   季涵白之前也是个学霸,可以说是打败全校无敌手,从数理竞赛到每次大小考,一直遥遥领先,位列榜首。   直到高二的时候魏书漠转校过来。   紧接着开学考出成绩,那天简直就是季涵白的噩梦。   他得到了人生第一个第二名。   虽然这和他之后被魏书漠无情碾压的无数第二名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但当时他气得不行,到处打听这个转校生的来头,听说家里是做生意的,很有钱,是个公子哥,又听说长得特帅,校园论坛连夜投出了一个新的校草,把他二中第一帅逼的名号取缔了。   季涵白赔了夫人又折兵。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趁着午休时间,季涵白冲进魏书漠的宿舍,想看看这个家伙的真容,顺带教训一下这小子,让他知道知道谁才是二中老大!   然而扑了个空,魏书漠不在,同宿舍的说他出去了。   季涵白准备下次再战,路过浴室的时候听见了哗啦啦的水声。   他不是什么偷看别人洗澡的变态,虽说都是男生看一下没什么,不过这个水声很奇怪,不像是洗澡淋在人身上的声音,倒像是谁忘关水龙头了。   于是,他走了进去。   看见的一幕,让他此生难忘。   淋浴间的角落,坐着一个穿着夏季校服的美少年,左手拿着一把刀,右手手腕被划开,皮肉翻涌,鲜血流了满地。   他的皮肤太苍白,血液的鲜红如同白玫瑰花海中间跃动的红色蝴蝶,有一种惊心动魄而又诡异的美感。   季涵白吓得半死,开口要尖叫。   少年扬起沉静的黑眸看向他,抬起食指在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   血液从他薄白到几乎透明的腕骨蜿蜒而下,滴落在地,绽开,最后被水流冲刷干净。   那一刻,虽然恐惧胜过一切情感,但季涵白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瘦弱的少年,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要美,虽然用美这个词来形容男生并不妥当,但放在少年身上,除了这个字,一切过于具象化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他带给季涵白的震撼。   少年自然的起身,冲掉了手腕和地上的血迹,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块纱布缠在手上。   做完这一切,他就像没事人一样绕过季涵白走出了浴室。   “魏书漠。”季涵白跟出来叫住他,“你是魏书漠吧?”   少年抬眸看了他一眼,视线淡漠无神,但没有否定。   “魏书漠,我是季涵白。”   思绪回到现实,季涵白深吸了一口气,赶走了脑中的画面。   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会想要和这样一个阴郁又冷淡,没事就喜欢在身上拉两道的家伙做朋友。   不过现在看来,这是他平淡无奇的青春,做过最酷、最正确的决定。   -------------------------------------   警察局会议室的大屏上是两张照片,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栗色大波浪的女孩。   何万宝拿着一个红色激光笔,红点停在了邹伊格的照片上:“邹伊格的仇人非常多,初高中都有霸凌同学的经历,大学又是夜店酒吧的常客,还结识了不少黑道上的人。   她高中欺负的女生里,有一个重度抑郁自杀了,叫申娜,申娜是单亲家庭长大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申娜是被父亲申永泉带大的。”   邢江:“有作案时间吗?”   何万宝摇了摇头:“邹伊格死的那天申永泉在街上给人擦鞋,很多目击者,不在场证明成立。”   “最近我们查了很多资料,走访了所有知情人士,郭夏和邹伊格没有任何交集,唯一相似的地方,恐怕就是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善茬,得罪了不少人。”   邢江神色愈发阴沉,随后把目光转向了邵伟,像是看向最后的希望:“礼物盒还有玻璃瓶来源查了吗?有没有线索?”   “礼物盒的主人是查到了,但她说很多天前过完生日就扔了,我们也确认了她没有作案时间,应该是后来被凶手捡走的,至于玻璃瓶,太常见了,大街小巷都是,根本无从查起。”   “现在就他妈一个能往下查的线索都没有?!”   邢江大发雷霆,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除了某个压根没在认真开会的。   “谁说没有线索了。”   楚耀松开二郎腿,把手里的本子往前一撇,本子贴着桌面旋转两圈,正正好好落在了邢江面前。   “郭夏死在自己家,四周没监控,但是邹伊格死在学校,凶手要进入学校作案,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下午的时候,我重点调查了来往学校的人员名单,结果真的发现了异常。   学校有一个快递配送员,最近突然不来工作了,并且也没有和任何人请假。这个人,曾经和邹伊格因为快递配送地址填错,发生过争执,邹伊格扬言要让学校开除她。”   楚耀朝何万宝勾勾手指,递给他一张照片。   何万宝接过去,用磁铁贴在了白板中央,郭夏和邹伊格照片下方。   “姜茜,20岁。”   邢江皱了皱眉:“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只是一个离职的快递员而已。”   “别急,我这还有一张照片。”   楚耀动了动鼠标,大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高中男生的照片。   会议室陷入了一片死寂。   这个男生,居然有一张和姜茜长得一模一样的脸!   “郭夏的学生,覃江北,高中没读完,因为某种原因辍学了。”   楚耀桃花眼微眯,沉声道:“这绝对不是巧合。”   “咚咚咚——”   会议室的玻璃门被敲响了,一个穿着制服的女警察站在门外,一脸还未褪去的惊异之色。   “楚队,有人来自首。”   “谁?”   “姜茜。” 第二十二章 转机   会议室因为这个消息陷入了一片寂静。   大部分人脸上都是如释重负,接天连夜的走访和调查,所有人精神都处于高度紧绷状态,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好好休息了。   在手上几乎全无证据的情况下,最后居然是依靠凶手投案自首结束,也让一些警察流露出遗憾之色。   接下去就是审讯阶段。   邢江去张局办公室汇报案情进展。   楚耀朝一个姓周的女警和边上的男警察点了点头:“你俩去审。”   邵伟:“你不去?”   “我还有些事情没搞明白,需要你帮我查查。”   半晌后。   “怎么样?”楚耀问。   邵伟:“你猜的没错,人脸比对数据显示,覃江北就是姜茜。”   何万宝:“他一个男的,扮成女人,这也太奇怪了。”   邵伟:“难道是性别认知障碍?”   许可:“我看不像,性别认知障碍多发生自幼年时期,并且伴随整个青春期,谭江北在高中时期并没有出现异常行为,他的情况更像是精神分裂症,姜茜很有可能是他的次人格。”   楚耀食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着,转头问接线的女警:“他半个月前来警察局自首过,这事儿什么情况?”   “姜茜说她杀了人,但她说不出被害人的具体位置,也说不出凶器在哪,我们这也没相关报案,加上她看起来疯疯癫癫,精神不太正常,我们还以为是开玩笑的。”   邵伟:“半个月前,比郭夏死亡的时间还要早,难道真的还有其他的受害者?”   审讯室的门开了,两名负责审讯的警察走了出来。   男警说:“楚队,姜茜情绪不是很稳定,作案手法说得大差不差,我觉得基本可以结案了。”   楚耀神色微变,随手抄起桌上的一支笔甩过去。   “结什么案结案!大爷的,你见过哪个连环杀手自己来投案的?”   邵伟眉头皱了皱,视线从电脑上移开,看向楚耀:“你意思,不是他?”   楚耀视线落在亮起的手机屏幕上,眸色微凛,像是看见了什么感兴趣的内容。   “看来不止我这么认为。”   楚耀把车钥匙扔给何万宝:“大宝,走一趟。”   那条信息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   来郭夏的公寓。 ——魏书漠   名字下方还写着年月日。   楚耀第一次见有人这么发信息,跟发邮件一样。   这个教授还真是一板一眼。   楚耀一边腹诽,一边往门口走,走了两步,他突然停了下来,何万宝差点一头撞上去。   “怎么了楚队?”   “不对啊,凭什么他让老子去老子就得去?!他特么把老子当警犬使呢!??”   “那,那咱还去吗......”   “去!为什么不去?就算他不说我也能发现问题!”   大宝: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许可凑到邵伟身边,一双狐狸眼滴溜溜的:“啥情况?他。”   邵伟一脸“你不懂”的高深莫测:“新机子哇......”   “嗯?”   许可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邵伟立马老实了。   差点忘了这姐警局第一女魔头的称号了。   “肯定和魏教授有关。”   “你怎么知道?”   “我是谁啊,我这推理能力,宇宙第一好吗!”   “你就吹吧你,”许可翻了个白眼,甩了甩头,把飘到眼前的碎发别到耳后,   “给我点盘白切鸡,刚解剖完有点饿了。”   “......”   -------------------------------------   楚耀他们到的时候,魏书漠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他正低头看着什么。   一只圆滚滚的橘猫围着他的裤腿打转,小脑袋扬得老高,似乎在期待魏书漠丢下什么好吃的。   魏书漠后退一步,橘猫就往前蹭一点,再后退一步,小东西又往前蹭一点。   魏书漠抿抿唇,有些烦恼的蹲下身。   “我没有吃的。”   小胖橘不懂,依旧扬着圆脑袋,两只快被挤没了的棕色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魏书漠,讨好的晃了晃尾巴。   魏书漠似乎被它的滑稽样子逗笑了,不过更像是苦笑,他向来不善于应付过于热情的一切,包括人和动物。   他伸出纤白的食指,轻轻点在了橘猫的脑门上,想阻止这个小胖脑袋靠近。   预料之外的柔软和温暖,魏书漠指尖轻蜷,退缩进了袖口。   “喵呜~”小橘猫发出绵绵的叫声,抗议他撤回指尖。   “你脏兮兮的。”   魏书漠轻声解释,黑眸浮上了细碎的星子,唇角轻轻上扬几分。   这是一个很浅很浅的笑,不认真看,似乎和他平时的表情别无二致。   楚耀愣在了原地。   也不算愣,那一瞬间,他很清醒,清醒的知道自己的目光完全没有办法从魏书漠的笑容上移开。   暖阳染上魏书漠根根分明的睫毛,绕过鼻尖,抚摸过蔷薇色的薄唇,在他的碎发间穿梭。   那一瞬间,天地寂静的,好像只剩下猫咪和他。   楚耀是个不太浪漫的人,他不爱头顶流光溢彩的朝阳和晚霞,也不爱花园风姿摇曳的玫瑰和铃兰。   他很少将时间用于欣赏美。   除了这一刻。   时间在他耳边走得缓慢。   如果人他妈的能控制这该死的时间就好了。   楚耀突然这么想。   魏书漠抬头就撞进了那双眼睛,散漫轻佻的桃花眼里,满是来不及散去的惊艳和痴迷。   对于他来说太过炽热,仿佛给冷了很久的人递上一杯滚烫的茶,几乎让他难以承受。   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先慌张错开了视线。   “喂!你干什么呢!停下!!说你呢喂!”   何万宝大喊一声,拔腿冲了出去,那个小偷吓了一跳,随手掀翻了路边堆放的纸箱,飞快溜了。   楚耀轻咳一声,走到了魏书漠前面。   “不管他,我们,先,上去。”   魏书漠点了点头,突然想起楚耀背对着他,又轻轻嗯了一声。   郭夏公寓的钥匙一直在警局存放着,楚耀拿它打开了公寓的门,然后走了进去。   现场保存完好,还是事发当时的样子,没有任何人进出过。   “我听说,姜茜去自首了。”   楚耀皱眉:“你认识姜茜?”   “我的委托人。”   “......”   魏书漠视线扫过桌上堆放的杂物,淡淡道:“他不是凶手。”   “我知道。”   魏书漠似乎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侧头看了他一眼,楚耀神色如常,没有惊讶或者不赞同的情绪。   楚耀语气难得认真:“我见过连环杀手的眼神,不是姜茜那样的。”   “哦?”   魏书漠还记得那天他说可以看出王凤和歹徒之间的亲缘关系时候,楚耀那种像在看精神病一样的眼神。   现在这话从他自己的嘴里说出来,倒是让他多了几分好奇。   “我见过几十个连环杀手,他们在看人的时候,就像看猎物,姜茜不可能。”   “你从警不过两三年,哪里能见过那么多。”   魏书漠回想自己这些年,见过的连环杀手也不过二三十名,其中很多还都是为了做研究,主动去外省约谈的。   楚耀移开视线,   “这是秘密。” 第二十三章 抱起来都硌手   魏书漠没有说话,从口袋取出一双手套戴在了手上。   楚耀的目光从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划过,细腻冷白,手背上若隐若现淡青的血管。   在往上,白衬衣的袖口一丝不苟,遮挡住了清瘦漂亮的手腕。   “你为什么说姜茜不是凶手?”   “犯罪侧写不符合。”   魏书漠简明扼要的回答。   楚耀回想起他那天在邹伊格死亡现场说的话,不认同道,   “你恐怕还不知道,你的委托人是个男人。”   魏书漠神色如常,微垂下眸,拉开了电视柜,里面有一排码放整齐的光碟。   “你早就知道?”   魏书漠抽出一张光碟,平静如水道:“显而易见。”   “那你就应该知道,他并非完全不符合犯罪侧写,身高,性别,甚至他的精神问题,都可以印证他或许遭受过不幸的事实,他并非完全没有嫌疑。”   “他是个精神上的女性。”   “如果他在杀人的时候,用的是覃江北这个身份呢?”   魏书漠站起身,轻轻拂去外套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还记得我之前说过,凶手的目的是惩戒。姜茜有多重人格,他很多行为都会偏向于无意识,犯罪行为不会呈现如此有预谋和组织性,并且尸体上会留下更多痕迹,但这些在这两起案件当中都没有。   我想,如果凶手曾经做过智力测试,他(她)的智商一定高于常人。”   “他能够准确说出作案手法。这解释不了。”   “能说出作案手法的有三种人,”魏书漠伸出手指,   “死者、凶手和目击者。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就算再不可能,也是唯一解。”   郭夏卧室的门在玄关右侧,里面杂物很多,还有一个很大的衣柜。   魏书漠拉开了衣柜的柜门。   里面衣服不多,零星几件被挂起来。   郭夏生活不修边幅,很多衣物都散乱在沙发和床上,还有的随意的甩在地上,几乎没有几件在它该在的地方。   魏书漠带着白色手套的手指划过衣柜门内侧,突然碰到了什么,他皱了皱眉,把衣柜上方悬挂的几件衣服都取了出来。   那里是一个巴掌大小的推拉隔层,打开之后,墙壁上有一个硬币大小的孔洞,因为位置偏低,调查的时候被忽略了。   “姜茜应该就是藏在这里,然后看到了凶杀现场,可以查查柜门和内侧的指纹。”   楚耀眉头紧锁,立刻打电话通知邵伟带人过来。   之前是他先入为主了,总觉得现场不可能会存在第三个人,甚至目睹了整个凶案现场。   “但是,姜茜怎么会藏在这里?”   “唔。”   魏书漠的脚踝突然被撞了一下,他身体倾向衣柜,还未站直,一时间重心不稳,整个人向前扑倒。   他蹙眉伸手去挡。   但有一只大手比他更快。   楚耀看见魏书漠要摔倒,下意识的单手捞了一把,魏书漠太单薄,楚耀用得力气大了些,把人结结实实带进了怀里。   魏书漠的后背撞上了楚耀带着体温的怀抱,他近乎瞬间咬唇瑟缩了一下,整个人慌了神。   “没事儿吧?”   楚耀低头问他。   两个人挨得很近,魏书漠甚至可以感受到楚耀呼出的灼热气息,环绕着他腰际的手臂强壮有力,像一块铁一样难以撼动。   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之前贺远为了激起他的欲望,故意让他看见的画面。   那是一段影片。   两个男人像是野兽一样交媾。   他当时只觉得头晕反胃,瞬间错开了视线。   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画面再次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他甚至控制不住的想,如果是这样的力道压着他的腰,他可能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吧。   不对,他会死的。   突然,腰上传来了烫热的触感。   魏书漠像兔子一样细微战栗,脚步趔趄的和身后人隔开距离,耳朵红得滴血,墨色的眸子瞬间弥漫了一层薄雾。   “做什么!”   楚耀眉梢轻轻抬了抬,眼底闪过一丝不自然。   他刚刚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觉得臂弯底下的腰身单薄的像是不存在一般,就伸手捏了一下。   没想到魏书漠反应这么大,像是受了惊吓。   “没干嘛啊,”楚耀耸耸肩,转移话题道,   “魏教授,你多吃点,抱起来都硌手。”   魏书漠抿唇微微后退一步。   魏书漠身体不算好,畏寒,心肺功能也比常人弱一些,运动起来浑身都累都疼,所以他很少做剧烈的运动。   他也不喜欢去健身房,他有很重的洁癖,不喜欢汗液在身上粘腻的感觉。   其实他很羡慕楚耀这样有力量的男性,他恐怕一辈子也没有办法拥有这样强健的体魄。   人总是会渴望一些难以拥有的东西,他也不例外。   魏书漠低头看了一眼手掌纤瘦苍白的骨节,轻轻咬了咬唇,心底划过一丝失落。   确实,   太难看了。   “喵呜!”   魏书漠这才发现,刚刚扯他裤腿的是那只胖橘。   何万宝刚巧火急火燎的从门口闯了进来,扑倒在那只胖橘,死死的压制住它。   楚耀嫌弃的用力挥了两下手:“你这是掉鸡窝里了”   “噗噗!”何万宝把嘴里的毛吐出来,“一言难尽。”   “小偷抓到了?”楚耀问。   何万宝立刻一脸委屈的张嘴想说些什么,但立刻又泄了气:“一言难尽。”   “这猫谁的?”   “楼下面馆老板的,我给送下去。”何万宝说着就拎着猫走了。   那只胖橘在他手里死命挣扎,不过很快就累的气喘吁吁,像一滩融化的冰激凌,放弃了抵抗。   这个时候,邵伟也带着技术组风风火火的赶到了。   警察一进门就直奔衣柜,用氩离子激光器和专用摄影机采集衣柜内侧和把手上的指纹。   邵伟百思不得解:“覃江北没事儿藏人衣柜里干什么?如果他真不是凶手,刚好藏在这目睹了凶杀现场,这也太巧合了。”   魏书漠平淡开口:“我想,应该和电视柜下面的光盘有关。”   “光盘?”   楚耀大步流星的走过去,拿起来看了一下,封面上有一些经典影片的名字和海报,看上去没有什么异常。   他问:“这有什么问题?”   “现在电子产品流行,光盘在普通家庭中已经非常少见,而郭夏却有整整一盒,并且看新旧程度,都是近3-4年间,这是疑点一。   其中,靠盒子内侧的三张光盘,由于靠近电视柜夹缝,容易被灰尘和蜘蛛网覆盖,但是这三张光盘却非常干净,这是疑点二。”   楚耀蹙眉:“你的意思是,有人擦试过这三张光盘,并且欲盖弥彰的放进了盒子最内侧?”   魏书漠点了点头:“这就是疑点三,这个盒子里的三张光碟被替换过,生产材质,以及新旧程度都和其他同批次的不一样。”   魏书漠眸色微凛:“我想,消失的这三张光盘,就是姜茜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第二十四章 不吃香菜   想调查的事情已经查清,魏书漠和楚耀从郭夏的公寓离开,时间已经接近下午两点了。   “我回去会严审覃江北,他既然能看见作案过程,一定也看见了凶手的长相,只要他说出来,案子就水落石出了。”楚耀说。   “比起这个,我更在意另一件事情。”   “什么?”   “凶手杀害郭夏和邹伊格的冷却期只有五天,按照相关心理分析和函数测算,下一名受害人出现的时间,应该在近日。”   “会不会是姜茜的自首让他决定收手了?”   “不会,凶手通过犯罪行为获得掌控感,切割死者的身体部分然后放置在下一个案发现场,可以看作是对警方的挑衅,这会极大满足他的虚荣心,他不会这么轻易收手。”   “或许,是已经发生了,但我们不知道。”   魏书漠摇摇头:“在警方找不到线索的情况下,他的自负心理会逐渐膨胀,犯罪也会更加大胆,郭夏横尸屋内,而邹伊格死亡的时候却是暴露在任何人都有可能经过的艺术馆大厅,也可以印证这一点。”   “按你的逻辑,他又杀了人,又没有杀人?”   “还有一种可能,”魏书漠沉思片刻后说道,“我需要确认一下。”   午饭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人都还没来得及吃饭。   魏书漠没什么感觉,但是楚耀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他揉揉太阳穴,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身体特别乏,头也疼。   应该是最近没休息好。   毕竟从郭夏案发生以来,他已经在警局的躺椅上凑活了十来天。   每次回家都是凌晨,天不亮又起来干活。   楚耀舒展了一下胳膊,不甚在意。   小区门口有一家沙县小吃,用“家”来形容也不妥当,因为它只是一个路边的小推车,推车上的大锅滚动着热气,小蒸笼垒得高高的。   老板是个穿着花围裙的胖大婶,正利落的拿着白色塑料袋装小笼包,周围支着的几张小木桌子几乎坐满了,客人来了又走,生意火爆。   楚耀停了下来:“走,请你吃碗馄饨!这一家的小馄饨做得是全潞城最好吃的!一般人我都不告诉!”   “这是个伪命题,”   魏书漠眉眼清冷,说话间呼吸在冬日凝成薄轻的雾气,长睫似乎凝着水珠,阳光下晶莹剔透,   “你不可能吃过潞城所有的馄饨。”   楚耀右眼眯成了一条缝,   “哈,魏教授,你知道你说话的时候很煞风景吗?”   魏书漠的视线淡淡,落在小推车边缘的污渍上,楚耀侧眸看了眼,以为他嫌路边摊不干净。   他也没指望魏书漠能陪他吃这些,毕竟他看起来喝水都得喝灭菌灯照过的。   魏书漠那个一尘不染的宿舍,现在还让他印象深刻。   楚耀耸肩道:“算了,你没口福,我们去前面那家......”   他话音未落,魏书漠已经走到小推车前。   “老板,两碗馄饨。”   楚耀略微有些诧异:“你......要吃?”   魏书漠蹙眉看了他一眼:“你不吃?”   “吃,老板多来两勺辣椒,葱香菜都要。”   楚耀说完,又补了一句:“另一碗不要香菜。”   “好嘞!”老板娘乐呵呵的回应。   “走啊,愣着干什么。”楚耀率先去找了个座位坐下。   魏书漠薄唇抿成一条线,袖口半截指尖微微战栗。   他近乎克制不住因为那句“不要香菜”而轰然震颤的心脏。   他轻轻喘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而不动声色地走到楚耀对面坐下。   “你很冷?耳朵都冻红了。”楚耀随口问道。   “嗯。”魏书漠快速应了一声,垂眸盯着面前的塑料筷子发呆,等待着潮水般的慌乱和悸动散去。   他不该是这样的,为什么只是因为楚耀记得他对香菜过敏,就没出息的耳尖发热。   他的心已经冷寂那么久,他花了十年去铸造一个无人可以入侵的铜墙铁壁,难道就是为了轰然崩塌。   绝对不可以。   馄饨端了上来。   肉馅饱满的小馄饨挤在碗中,淋上翠色的小葱,看上去格外诱人。   魏书漠是个食欲寡淡的人,看到这些小馄饨,竟也生出几分想品尝的冲动。   他捞起一只小馄饨,放在嘴边慢慢的吹凉。   楚耀已经半碗下肚了,他抽空抬眼一看,魏书漠还在吹着小馄饨,苍白漂亮的手指把廉价的塑料勺子都衬出几分矜贵来。   见魏书漠小口咬着馄饨,楚耀终于没忍住笑了起来。   “教授,哪有人这么吃小馄饨的,皮和馅分开吃?这么细致,你在做实验呢?”   魏书漠不知是该反驳他,还是提醒他吃饭不要说话,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吃着勺子里的小馄饨。   楚耀直接拿过魏书漠手里的勺子,捞了一勺,然后晃了两下。   “你看啊,这样就可以整个舀起来。”   楚耀臭屁的挤了挤眼睛,然后把勺子往前一伸,   “啊。”   高岭之花魏教授,大抵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把食物喂到嘴边,然后像哄小孩子一样让他张开嘴巴。   魏书漠不知所措的移开了目光,语气生冷,   “你放下,我自己吃。”   “我都给你晾凉了,放回去又变热了。”   楚耀并没有看出眼前人的无措,伸手拽过魏书漠冰凉的指尖,把勺柄递过去。   魏书漠只得垂眸把那只小馄饨吃进嘴里,也不知道是馄饨的蒸汽太热,还是什么原因,被楚耀碰过的指尖开始泛热泛麻。   一顿饭吃完,魏书漠感觉比上了一堂课还要累。   对面那个,吃完之后就一直盯着他看,那视线没有任何不好的意味,却让他坐立难安。   明明他可以从容平静的在上千人面前演讲。   此刻,却紧张到心尖泛麻。   弗雷德里克·巴克曼说过:你永远没法变得如同你想象中的那么谨慎。   魏书漠曾经不置可否,现在他觉得说得很对。   他不知道楚耀看出来了多少,他只能尽力在他面前维持着自己的骄傲和体面。   哪怕他的世界在他眼中摇摇欲坠。   上车后,楚耀把暖气调高了些。   热气让魏书漠苍白的皮肤出现了一丝血色,唇红齿白,漂亮的不像话。   楚耀看愣了,直到魏书漠投来不解的目光,他不自然的假装咳嗽了一下。   “下面去哪?”   “爬山虎精神疗养院。” 第二十五章 我老婆   爬山虎精神疗养院的院墙内,有七八个精神病人聚在花园里晒太阳,中间围着一个穿着白色短款羽绒服外套和碎花连衣裙的漂亮女孩,正抱着吉他唱歌。   歌声空灵而温柔,娓娓道来。   “谁遇到多愁善感的你,   谁安慰爱哭的你,   谁看了我给你写的信,   谁把它丢在风里。”   《同桌的你》这首歌传唱度非常高,无论什么年龄段的病人都可以跟唱几句,草坪很快响起了参差不齐的歌声,洋溢着欢乐与温情。   一个端着药盒的,带着粉帽子的护士路过,见他们驻足,笑着介绍道   “那位女士是知名油画家岑星,岑女士人长的漂亮,心地又善良,一有空就会来做志愿者,带着病人们一起唱歌画画,现在这样热衷公益的人越来越少了,我们都很感激她呢!”   “嗯,”楚耀抿唇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岑星翻飞的指尖,   “我知道。”   “政法大学出来的学生真是郎才女貌啊!”护士长赞许道,转头看向魏书漠,   “那这位先生想必也是......咦,先生我好像见过你?”   那护士长略一思索,突然,她想到什么,惊喜道:“魏教授!您是魏教授!那个大名鼎鼎的潞城第一心理学专家!没想到您本人比照片还要好看!我可以跟你要个签名吗!”   楚耀薄唇微勾,不怀好意的看了一眼魏书漠,只见他眉梢依旧寡淡,似乎在想什么别的事情。   “我只是个普通人,抱歉。”他拒绝了护士长的要求。   “楚耀?”   甜美清丽的女声带着犹疑。   楚耀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被正好抬眸的魏书漠尽收眼底。   他睫毛微颤,转身离开之际,却被岑星叫住了。   “咦?您是魏教授?很高兴见到您!我是艺术学院17届的岑星!”   女孩落落大方的伸出手,漂亮的眼眸中满是友善,碎花裙子随风轻轻飘荡,像是一只美丽纯洁的小蝴蝶。   魏书漠轻浅回握了一下她的指尖。   “你认识我?”   岑星微笑道:“当然啦,你是我妹妹的导师嘛!”   楚耀双手松垮垮的搭在大臂上,闻言白了她一眼:“我妹啥时候成你妹了?”   “也是我妹!你别忘了,牙牙可是亲口认我做姐姐的!”   岑星俏皮的眨眨眼睛。   “你们聊,我先进去了。”魏书漠说完便离开了。   魏书漠其实早就知道岑星。   学校有很多她和楚耀的传闻,宣传栏上如今还粘贴着他们在田径队拍的合照,校园招生简章网站的宣传栏也是他们在校园文艺晚会的照片。   岑星是校花,楚耀是校草。   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听说在他们念书的时候引起了不小的风波,是学校里热火朝天的模范校园cp,哪怕是已经离开了学校,依然常被人提起。   魏书漠是在楚耀毕业的那一年才来的潞城政法大学教书,他看见宣传栏的照片,近乎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小时候总爱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小包子。   楚耀那双光彩夺目的桃花眼,微笑时候透出的痞气,尖尖的虎牙,和小包子如出一辙。   他了解到楚耀格斗和专业训练都是全系第一,但是文化课无一例外都垫了底。   让人啼笑皆非。   小包子从小就不爱读书,福利院有些童话书,他从来不爱看字,只喜欢到处跑着玩。   魏书漠只能一点一点念给他听。   小包子调皮得很,每次他在念书的时候,就爬到他腿上,搂着他的脖子缠着他一起玩,就是不要看书。   二十年了,他长高了,比他还要高出半个头,也变帅了,浑身散发着荷尔蒙的气息,靠近的时候让他都难以招架。   他会和一个像岑星一样漂亮温柔的女孩子结婚,生子,然后白头偕老,儿孙满堂,享受天伦之乐。   思绪拉回,魏书漠轻轻笑了笑,好像替他感到了那种幸福一样。   楚耀看着清瘦单薄的身影,魏书漠总是给他一种非常孤独的感觉。   好像天地间所有声音都绕过他的灵魂,不留痕迹。   “有任务?快去吧,别耽搁了,我俩改天再聚。”岑星见他心不在焉,善解人意道。   “嗯,那我先走了,改天聚。”   楚耀说完便向那个背影追了过去。   岑星的笑容在他背后缓缓收拢,意味深长的目光从远处的人慢慢落在楚耀身上。   有意思。   魏书漠以为楚耀和岑星会叙叙旧,没想到这么快就跟了过来,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我校友。”   “嗯。”   于是又没有话了。   两人来到姜茜之前住过的病房。   楚耀问:“你来这要找什么?”   魏书漠没回答,环视了一圈四周,窗明几净,病床早已收拾整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息。   魏书漠问路过的护士:“您好,这个病房平时是谁打扫的?”   “赵阿姨。”   小护士其实是故意从门口路过,想来看看其他护士口中的魏教授长什么样,冷不丁被叫住,瞬间红了脸。   也太好看了吧,这是什么神仙颜值!   “她人在哪?”   小护士红着脸说:“我带你们去。”   在楼道转角有一个职工休息室,小护士敲了两下门,推门走了进去。   一个四五十岁的阿姨正在煮饭,宿舍里弥漫着饭菜香味。   闻声,她有些局促的抬起头。   “赵阿姨,有人找。”   魏书漠问道:“您好,请问您一般什么时间打扫病房?”   “晚上九点多。”   “107病房病人走后,还有人进去过吗?”   赵阿姨想了一下,摇了摇头:“那个病房钥匙在我这,一般我打扫好之前是不会有新的病人住进去的。”   “那您打扫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礼物盒子之类的东西?”   赵阿姨皱眉摇了摇头:“没有,只有几件旧衣服。”   “好的,谢谢。”魏书漠说。   离开时,楚耀蹙眉,不确定的问了一句:“礼物盒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这个精神病院并没有人被杀害啊。”   魏书漠视线落在不远处,淡声道:“我怀疑,姜茜就是凶手的第三个目标。”   楚耀眉心狠狠一跳:“姜茜?你别忘了,姜茜可是帮凶手顶罪的人,证明他们肯定认识,凶手有什么理由杀他?   灭口?”   话一出口,楚耀自己就否定掉了:“不可能啊,如果凶手知道当时在案发现场有第三个人,为什么没有当场杀害姜茜?如果他不知道,也就不存在灭口这一说了。”   魏书漠相信自己的推测没有错,因为这是目前看起来唯一的解释。   只是,如果姜茜真的是凶手的第三个目标,那么缺少了最重要的东西。   凶手的犯罪标记。   “魏教授?”   魏书漠顺着声音看过去,礼貌而疏离的轻颔首:“付医生。”   倒是楚耀,警觉的转身向前一步,微挡在魏书漠面前,神色凌冽,像是一头紧盯入侵者的狼。   “呦,又是你啊,小白脸医生。”   魏书漠略微蹙眉,楚耀虽然看着吊儿郎当,但也不是见谁都怼,他好像单独对付博文颇有微词。   他当然不会自负到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魏书漠敏锐察觉到两人之间可能发生过什么。   付博文狠狠剜了他一眼,经过上次的事情,也懒得假装礼貌了,没好气道:“我找魏教授,关你屁事!”   楚耀懒洋洋的伸手勾在了魏书漠的肩膀,手底下的触感单薄清瘦。   语气慵懒无赖:“不好意思啊,还真就关我事了。”   “凭什么?你是他什么人!”付博文满脸怒气。   魏书漠不喜欢被触碰,下意识的就要挣脱,却被揽得更紧。   他叹口气,略带责怪的看向身边的人。   只是“松手”二字还未出口,就被耳边传来的三个字,彻底夺去了所有开口的气力。   楚耀一字一顿道,   “我、老、婆。” 第二十六章 你没资格管我的事   魏书漠纤薄的长睫毛因这句不着边际的话语猛地颤动了一下,他难以置信的抬头想确认楚耀说这话时候的表情。   他一定带着一脸轻慢的笑,等着看自己落得手足无措的窘境。   可魏书漠不敢,他只能克制着,不断在理智与感性之间进行拉锯战。   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他注定赢不了,可他也不想那么早输。   付博文震惊的看向魏书漠:“他说的,是真的?”   楚耀没给魏书漠反驳的机会,抢先开口,不耐烦道:“问问问,我们没时间听你废话!”   说完他强硬的拉走了魏书漠。   路过的时候,付博文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魏书漠的表情波澜不惊,甚至显得有些死板,像是坏掉的提线木偶。   付博文认识魏书漠以来,他一直冰冷疏离,有人忘记和他保持安全距离,他也会蹙眉面露不喜,然后冷冷的让人“注意分寸”。   但是在楚耀面前好像不是这样。   虽然依旧是冷冷的,但是那种冰冷,更像是回暖的冰面,薄薄一层,只待人敲开那层薄冰,就会露出冰下涌动的温暖湖水。   付博文确实对魏书漠有意思,他太美了,眉眼锋利并不阴柔,但是那双永远淡漠的墨色瞳孔,总是带着摄人心魄的寡淡深邃,似乎能看透一切,长长的睫毛像婴儿一样垂挂下来,白皙的面容和露出来的小半截脖颈,覆盖着单薄一层皮肤,没什么血色,连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也是他从医来见过最漂亮的。   这样的美人,总让人有种错觉,似乎只要能博他一笑,付出什么都在所不惜。   只不过他知道,像魏书漠这种浑身都是冰蓝色火焰的美人,不等靠近,就会被烧成灰烬。   所以他只敢撩拨,不敢向前一步。   曾经和现在以及未来所有认识魏书漠的人,都对此心照不宣。   除了某个不要命且心思迟钝的。   楚耀把人拉到墙角,高大身躯往那一站,魏书漠几乎整个被挡住了。   “你不许再和那个人说话!”楚耀的声音很少像现在一样认真。   他那双总透着玩味的桃花眼冷沉沉的,似乎只要魏书漠敢拒绝,下一秒就会扑上来,咬住他的咽喉,逼他就范。   魏书漠蹙眉动了动被捏的发疼的手腕,冷声道:“你没资格管我的事。”   “他不是好人。”   楚耀有些烦躁的开口,他不知道自己对魏书漠这种近乎苛刻的控制欲来自哪里,他只知道他非常不爽。   非常非常不爽。   尤其对方还是那个狗头医生。   “我们好像连朋友都算不上,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相信你的话?”   楚耀死死的盯着魏书漠,后者也面无表情冷静的回望他,两个人都在等对方先败下阵来。   楚耀轻啧了一声,像是想到什么恶心的事情一样:“他对你有意思。”   魏书漠很轻的扯了一下唇角,脱口而出的话语多了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自暴自弃:“那不是刚好?”   楚耀愣了愣。   刚好什么?刚好他也是男人刚好魏书漠取向是男?   “你怎么会看上那种娘娘腔?”   魏书漠轻呵一声,也许是光线昏暗,消毒水的气息让人头晕。   魏书漠没有保持应有的距离,而是向前逼近一步,声音依旧寡淡,但颤得厉害:“那你觉得,我会看上什么样的?”   楚耀站在原地没动,微抿唇直立半晌,鼻尖若有似无萦绕的沉香让他眸光逐渐深沉。   他猛地向前一步,魏书漠下意识地后退,后背撞上了坚实的墙壁,他吃痛的轻咬唇肉。   没给他反应时间,楚耀的身影就压了下来,他们的鼻尖近乎要碰撞在一起。   “干什么!”魏书漠惊惶蹙眉推他。   楚耀轻佻的笑了笑,把魏书漠纤细的手腕压在他的头顶,没费什么力就用一只手固定住。   另一只手挑着魏书漠漂亮的下巴,强迫他仰起头。   “喜欢他不如喜欢我,我肯定比他大。”   什么,大?   魏书漠大脑在暧昧不清的气氛中像是迟钝的齿轮,好久才转过来。   莹白精致的耳尖迅速烧了起来。   “流氓。”   他蹙眉。   本来是一句正常不过的话,却被他发颤的声音生生带出几分欲拒还迎的意味来。   魏书漠瞥见楚耀意味不明的痞笑,咬牙用力挣开了他的手。   “我说真的,你考虑一下我,我比他年轻,比他身材好,持久度……”   魏书漠猛的转头捂住了他的嘴,他脸皮薄,此时近乎烧灼起来。   礼义廉耻的训导在他喉头滚了又滚,最终只是没什么威慑力的说了两个字“闭嘴”。   突然,手心传来湿热的触感。   魏书漠猛的收回了手,小混蛋一脸得逞的坏笑,小虎牙若隐若现。   魏书漠脚步几乎急促的转身就走。   他像是坏掉的齿轮停止了思考,只有最后一个清晰的想法。   在心脏炸掉之前,必须离开这个地方。   “我送你啊?”散漫的声音戏谑传来。   魏书漠咬牙走得更快了。   近乎落荒而逃。   警局。   楚耀回来之后,只见何万宝和许可一脸严肃的等在门口的传达室,许可全副武装,还提着法医专用的工具箱。   “?啥情况。”   何万宝:“刚刚魏教授来电话,说凶手很可能会把装着邹伊格舌头的礼物盒直接寄到警局,我们在这等快递员。”   换做之前,楚耀肯定会觉得这是魏书漠一面之词的猜测,但从郭夏家回来之后,他这种想法有所改变。   一方面,他自己也隐隐觉得事有蹊跷。   “来了来了!”   快递员刚一停下车,就被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察团团围住,他吓了一跳,颤巍巍的打开了后备箱,拿出了一箱快递。   “都、都在这了......”   何万宝和许可立刻开始逐个检查,先排除小件和大件,剩下几个个头中等的,其中有一个盒子无论尺寸重量都非常符合。   许可按捺着激动的心情,小心翼翼的用小刀划开了纸盒。   在场十几双眼睛皆紧张的盯着她的动作。   许可小心拆开纸盒,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打开的半边纸盒,露出了红色礼物盒。   楚耀发信息告诉魏书漠这个事情,那边回复“知道了”。   审讯室。   “看看吧。”   楚耀把手里的礼物盒打开,里面是一截保存完好的舌头。   泛着苍白的红,让人感到恶心和恐惧。   姜茜几乎要呕吐,但依旧眼眶泛红的盯着那个玻璃罐子,浑身抖得像篩。   “姜茜,我知道你不是真正的凶手,按照刑法你已经构成包庇罪,如果你告诉我凶手是谁,我会给你争取减刑机会。”   “就是我……就是我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所有人,就是我……就是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姜茜疯癫的自言自语,眼神空洞的盯着一个方向。   许可冲楚耀摇摇头。   “他精神不正常,就算你现在得到证词,也无法作为线索。”   楚耀狠狠抓了两下头发,明明真相就在眼前,为什么抓不住他!   按照魏书漠的推论,他们的时间所剩无几,必须要在下一名受害者出现之前抓住这个恶魔!   死神近在眼前。   人心如鬼魅。 第二十七章 惊悚,太惊悚了!   魏书漠上完课,去医院陪了一会诺诺,便骑自行车来到了警察局对面的停车场。   他将自行车停在路边的自行车暂停点,看向不远处庄严肃穆的警厅大楼。   他很少正面参与警局正在侦办的案子,只提供必要的帮助,他不是救世主,他不可能把所有时间都放在琐碎的案件上,他还有自己的研究和工作。   这是第一次,他没有坚持自己的原则。   楚耀患幽闭恐惧的原因,魏书漠不难想到。   他是心理学专业出身,比谁都清楚幼年的一次或恐怖或不安的经历会对人造成多大的影响。   那天,他以为楚耀很快就会被人发现,可当他去孤儿院了解,才得知,那天因为暴雨,所有的环卫工人都没有上班,那间公共厕所也一直没有行人使用。   楚耀就在里面被关了一整个晚上。   阿姨说,那个门板上全是小孩子指甲的抓痕。   说不内疚当然是假的,他当初如果再谨慎一些,就不会对他造成这样的伤害了。   原来,他不想再参与楚耀的生活,只觉得两个人站的远远的,他知道他过得很好,就足够了。   可现在,这个想法要推迟一些。   他要把楚耀的幽闭恐惧症治好。   如果那之后,楚耀还厌恶他,他再离开,远远的和他保持距离。   如果他不再因为当年的事情恨他……   这个魏书漠从没想过,也不敢去想。   因为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他们之间,从二十年前就走上死路了。   魏书漠清癯的身影笔直的穿过天桥,最后停在了警察局的大门前。   站岗的保安早已认识魏教授的英名,笑脸相迎。   魏书漠淡淡的点了点头,寒风顺着领口吹过苍白的肌肤,他颦眉,纤细的指骨拉紧了风衣的领口,动作依然不急不徐,优雅从容。   单薄平整的背影,像花园摇曳的白玫瑰,不慌不忙。   “魏教授!”   “魏教授您这边请。”   执勤的女警一看到魏书漠,便惊喜的迎了上来,周围几个正在办公的警察听到魏书漠来了,皆是目光灼灼的抬起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魏书漠在万众瞩目之中,向着一旁的刑警支队办公室走过去。   “我靠,咱刑警队支棱起来了!居然能让魏教授大驾光临!”   “魏教授不是只提供外部援助,只做幕后的嘛?怎么这次亲自来了?”   “对啊,之前林怜案的时候,魏教授一直是幕后出谋划策的,只提供必要的帮助,就那样,最后这个案子基本上也是魏教授一己之力侦破的。”   “魏教授为什么不参与案子呀?”   “不知道,魏教授那么高冷,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哎哎哎,你们不觉得,魏教授和咱们楚队很有cp感么?”   小女警话一出口,几道视线齐刷刷的扫了过来。   意思直白:are you crazy?   小女警眨巴眨巴大眼睛,一脸姨母笑:“你们不觉得,楚队长很像狼狗,魏教授很像高冷猫咪嘛,猫猫狗狗的cp现在可火了!”   “嘘!你这话千万别被两个活爷听到了,这俩谁都得罪不起!”   办公室里,何万宝和邵伟看见来人也是一脸惊讶。   “魏教授?您......”   “楚耀在吗?”   何万宝忙不迭点点头:“楚队在审讯室,我带您过去。”   魏书漠清浅的点了点头。   审讯室在走廊尽头,魏书漠走进去前,轻轻拉了拉袖口,看上去细致而整洁。   “楚队,魏教授来了。”   楚耀紧锁的眉梢微顿,没回头,下巴点了点身边的位置。   他已经审了姜茜三个多小时了,虽然精神病人的证词不能成为实质证据,但如果姜茜肯说出凶手的相貌,起码能在一团乱麻之中,找到一个能够继续侦察下去的方向。   可是姜茜抵死不开口,一开口就是不断道歉和疯癫自言自语。   楚耀的烦躁已经化为了实质,眸色更加深沉,签字笔尖几乎穿透纸张,似乎他握着的不是笔,而是随时可以发射出去的剑柄。   “覃江北!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你现在做的,是在包庇罪犯,是在纵容他犯罪!”   楚耀一拳砸在桌面上,姜茜,或者说谭江北,恐惧的盯着面前这个山一样高大的男人,浑身止不住的发颤。   “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泪流满面,机械的重复着同样的话。   楚耀重重喘了口气,还要说些什么,被魏书漠拦住了。   “好了。”   楚耀本身只穿了件衬衫,愤怒烧灼了感官,他只觉得热,哪怕外面是数九寒冬,他把袖子卷过臂弯,小臂肌肉线条清晰,年轻的血管像盘踞在海底的虬龙,涌动跳跃着。   魏书漠冰凉苍白的指尖和楚耀皮肤的烫热相撞,两人皆是心头一跳。   魏书漠垂眸收回了手。   “出来。”   楚耀蹙眉:“干什么?”   “出来。”   魏书漠嗓音寡淡的重复一句,转头走出了审讯室。   在场的几个警察默默捏了把汗。   苍老天爷,在这谁敢这么命令楚大爷啊!   两个警察看着楚耀越来越暗沉的眼色,互相对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担忧。   这两人要是打起来,帮谁不帮谁啊,好像都不太对......   谁知。   楚耀只是略微沉思几秒之后,就跟了出去,不但没有发火,连句重话都没有。   两个警察又相互对视一眼,这一次他们在对方脸上依旧看到了同一种神情。   惊悚,太惊悚了!   魏书漠穿了一身黑,一尘不染的黑色风衣,搭配黑色高领毛衣,下身是黑色西装裤和锃亮黑色漆皮鞋。   他肤色偏白,但是白的不太自然,没什么血色,一身黑色装束形成了强烈了视觉冲击,仿若地狱使者一般,唇角的浅红衬出一抹惊心动魄的美。   楚耀斜靠在墙壁上,嘴角叼着一根烟,懒散的欣赏着面前的美人。   他对于漂亮的人向来感觉迟钝。   之前的校花岑星,追求者快从这里排到北京天安门,他见了,也只是觉得比其他女生白一点,高一点,瘦一点,五官排列整齐一点而已,没什么特殊的感觉。   如果说岑星是一颗璀璨的宝石,不断散发着她的魅力,那么魏书漠就是一幅美丽挂画。   不夺目,不刺眼,安安静静,不声不响。   但是当你郑重其事的将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你会被他的优雅和高贵震撼的久久失语。   然后你会越来越久的凝视他,越来越久的凝视之后,你却越来越看不懂他。   正是这种神秘感,让楚耀对他产生了一种好奇。   他好奇魏书漠的一切,他的过去,他的才学,他包裹在厚重衣物下单薄透明的身体,他的每一次垂眸和浅笑都让他的心脏为之颤动。   然而迟钝的楚队长,完全不知道这种情感是什么。   或者说,当时的他,根本不相信自己会对一个和他一样性别的男性,产生这样的情感。 第二十八章 可爱   “你在做什么?”   魏书漠目光带着审视,冷静的凝视着面前的人。   像是三尺讲台上的老师,正在训诫不听话的学生。   楚耀拿走嘴里的香烟,垂眸盯着烟管上濡湿的一小片痕迹:“让他说出凶手的特征。”   “他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你这样做会刺激他,不但于事无补,而且会加重他的病情。”   “姜茜就算没有杀人,但他选择包庇凶手开始,就不无辜。老子就算撬,也要撬开他的嘴。”   魏书漠沉静如水的注视着楚耀,那双桃花眼透着一种浓郁的固执。   这种固执,他再熟悉不过,有所坚持的人,脸上常会出现这种表情。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她一直以来说的都是真话,她并没有见到凶手的相貌呢。”   楚耀微愣:“可她是目击者。”   “楚耀,覃江北能分化出姜茜这个人格,那么在他受到刺激的时候,大脑自动过滤记忆也是有可能的,我刚刚观察过他的表情,他并没有隐瞒事实的紧张和慌乱,他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楚耀沉默不语,但是脸上的固执和不甘有所消散,魏书漠知道他听进去了。   楚耀盯着他:“你没有办法证明这一点。”   魏书漠目光沉稳:“我可以证明他不是凶手。”   楚耀想从那双黑眸里看出一丝犹疑,但是没有。   魏书漠总是这样,冷漠疏远,清规戒律,但正是因为少了那些世俗的客套和无意义的人情往来,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让人不由自主的安静下来,仔细聆听。   楚耀和魏书漠之间显然比常人多了一重不透风的墙。   两个人都慎重的待在属于自己的那一方空间,一个冷一个热,热的那个总想试着烧毁和点燃冰冷的墙壁,但是却又势均力敌,谁也打败不了谁,又谁都不服输。   楚耀沉默着走向审讯室,魏书漠跟在后面走进去,在桌子后面坐下。   他能感觉身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轻轻按压了一下冰冷的指骨,翻开桌子上堆叠如山的报告,仔细翻阅起来。   其实那一大叠报告真正有用的只有最前面的数十页,这是警方采取的心理战术,当嫌疑人看见厚厚一叠报告,会误以为警方对自己了解透彻、调查深入,从而心虚露出破绽的可能性就越大。   魏书漠视线停留在郭夏死亡现场的照片上,视线微微凝滞。   随后,他抬头看向瑟缩在椅子里的少年,他目光呆滞的看着地面,像个坏掉的破布娃娃。   其实覃江北长得很好看,眉眼偏阴柔细致,所以扮成女孩子也足以以假乱真。   “又见面了。”   少年茫然地抬起头,看到魏书漠之后复又把头垂了下去。   “你认识我吗?”   少年点头。   “你在撒谎。”   魏书漠轻浅的声音似乎带着穿透人心的魔力,让椅子上的少年浑身震颤,他不知所措的扬起头,但很快又把头垂下了。   “覃江北,姜茜去哪了。”   楚耀蹙眉猛地看向魏书漠。   “他现在是覃江北?”   “我想是的。”   覃江北布满血丝的眼睛抬起来,刚刚眼中的怯懦一扫而光,复而取代的死水一般的阴沉。   他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手。姜茜撩头发的时候,习惯用两只手把头发别到耳后,你则是从头顶向后梳理头发。”   “就因为这个?”楚耀问。   魏书漠淡淡的扫了他一眼,语气波澜不惊:“如果非要给显而易见的事情找一个理由,这个理由最容易理解。”   楚耀:“............”   six,您骂人真高级。   “覃江北,你为什么要杀郭夏和邹伊格?”   少年瘦削的肩膀耸动了一下,冷笑着反问:“他们不该死吗?”   魏书漠审视着他的表情。   一闪而过的厌恶、憎恨、畏惧。   覃江北视线向下,微垂头,盯着地面发呆。   魏书漠眸中寒光一闪,敏锐的捕捉到一丝他未曾意料的情绪。   为什么会有羞愧?   魏书漠指着其中一张照片问覃江北:“你在两个犯罪现场都留下黑色蝴蝶结是为什么,它对于你来说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楚耀蹙眉侧眸,魏书漠神情淡然。   覃江北露出一丝轻蔑地笑:“别想诈我,只有郭夏的死亡现场有黑色蝴蝶结。”   魏书漠笑了,眸色却愈发幽深。   覃江北也察觉到了不对,可是话已出口,一切都晚了。   正如他所说,黑色蝴蝶结只在郭夏的死亡现场出现过,如果真的是凶手可以留下的,这个黑色蝴蝶结就是凶手的独特标记,既然是标记,不可能只出现在一个现场。   显然这个没有指向性的标记没有任何意义。   一个将犯罪现场布置的宛若一场盛大演出,不留一丝痕迹的高智商罪犯,不可能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那么,黑色蝴蝶结只可能是现场第三个人留下的,凶手自然不知道蝴蝶结的存在。   而覃江北之所以笃定只有一个案发现场有黑色蝴蝶结,是因为那个黑色蝴蝶是他的,并且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两起案子的凶手。   覃江北一时语塞,沉默却已经说明了所有的问题。   此时,邵伟推门进来,对着楚耀耳语一番,后者眼神变得犀利。   “覃江北,我们已经在衣柜内采集到了你的指纹,根据案发现场还原,凶手并未进入卧室,你还打算隐瞒到什么时候?”   覃江北又变成了最初缄口不言的样子。   楚耀:“你没看见凶手的相貌?”   覃江北不说话。   楚耀用签字笔敲了敲桌子,吸引他的注意,继续问道:“郭夏是你的老师,据我所知,他对男生普遍不错,还经常用自己的时间给班里成绩差的男生补习,你为什么这么恨他?”   覃江北这会倒是有反应了,从鼻孔当中挤出一声冷哼,像是想到什么恶心的事情,浑身都控制不住的发抖。   魏书漠沉默了一会,仿若叹息一般轻声道:“郭夏侵犯过你,对吗。”   审讯室单面玻璃后的几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何万宝捏紧了拳头,低声骂了一句脏话。   覃江北眼神抖了抖,木讷的垂下了头。   邵伟猛地站起身,转头走出了门,冲着技术组办公室走去。   “光盘密码破译了吗?”   “马上就好。”   “好,抓紧。”   邵伟拧紧了眉,如果说其中三张光盘消失是因为里面有郭夏侵犯潭江北的证据,那么剩下的光盘当中很可能会有其他受害者的信息。   而凶手,很可能就出在他们之中。   魏书漠从审讯室出来,楚耀交代许可安抚覃江北的情绪后,便也跟着走了出来。   一个带着黄色头盔的外卖员走进来,把袋子递过来,恭敬的喊了声“楚哥”,楚耀点头接过袋子。   外卖员匆匆离开,魏书漠视线跟着他移动到门口。   “之前认识的一个小混混,改邪归正了。”楚耀漫不经心的说道。   魏书漠敏锐的从他的语气中觉出一丝自豪来。   他轻轻点点头。   楚耀又问:“喝咖啡么,刚买的,还是热的。”   魏书漠淡淡扫了一眼楚耀手上的热美式,抿唇摇了摇头。   现在很晚了,喝咖啡会影响睡眠,他本来就睡眠极浅,晚饭之后尽量避免一切会影响睡眠的因素。   然而楚耀误解了魏书漠的意思,他回想起来上次在咖啡店见到魏书漠的时候,眉间微抬,将美式放回了袋子里,取出一杯温热的卡布奇诺。   “奶味儿的?”   魏书漠眼神微滞。   清冷如高山白雪的魏教授,恐怕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奶味”这样,带着一丝软糯,一丝甜腻,一丝娇气的词语联系在一起。   此时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连拒绝都不知如何组织语言。   似乎奶味这个词从他的嘴里吐出,都让他难堪和窘迫。   楚耀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时间,直接把纸杯塞进了他的手里。   魏书漠在他期待的目光中,垂眸喝了一口。   奶香味带着微苦的甜。   魏书漠突然发现,自己并不讨厌这个味道,甚至,他觉得很好喝。   楚耀看见他像只猫咪一样,露出微微餍足的神情,又懊恼的咬了下嘴唇,突然从心底冒出了一个不合时宜却非常恰当的词。   “可爱。”   声音出口,两人都愣住了。 第二十九章 外卖员   “我说,咖啡杯。”   楚耀伸手扬了杨手里的杯子,上面有一只黑线勾勒的简笔画猫咪,抱着一个和它的脑袋差不多大的咖啡杯。   很时尚,很简约,但要说可爱,牵强了一些。   楚耀显然也发现了这个借口过分拙劣,他有些尴尬的喝了一口手里的热美式。   然而楚耀并未发现,自己的解释让一切朝着更深的旋涡发展。   欲盖弥彰而不自知。   魏书漠淡淡点了下头。   其实他只要抬一下眼,看一下楚耀脸上的表情,就可以知道对面这个人正谎话连篇。   但他只是怔怔的盯着手里的咖啡杯,视线描绘着杯盖上的猫咪,耳尖热浪滚滚。   似乎只要涉及到对面这个人,他所有引以为傲的观察力和自制力,都会瞬间被击成粉碎,然后化成一个又一个细小的玻璃碴,在他浑身的每一个血管肆意。   痛苦、无措,但毫无办法。   楚耀并没有发现魏书漠的异样,这几天,他心口处总有些烦闷和燥热隐隐耸动。   明亮的白炽灯下,他眼前出现了一些细小的光晕,有些喘不过气,他按了按太阳穴,嗓音略带疲惫,   “你怎么知道郭夏侵犯过覃江北?”   “之前我去找过覃江北的数学老师,她说郭夏曾经帮覃江北补习功课,但是他的语文成绩却下滑的越来越厉害,我询问她,发现还有一些男生的情况和覃江北一样,都是至此成绩一落千丈。”   “记得我们去郭夏家的那次吗?他的光盘有几套是非常难买的日本游戏,我不认为他是那种痴迷游戏的人,那么什么人会喜欢玩游戏还有猎奇的心理呢?于是我去了附近的游戏厅,询问了工作人员有没有见到郭夏。”   “答案是?”   “有,而且经常来,专门找长得瘦弱白净,看上去家境没那么好的男孩子搭话,她说这些被搭讪的男生,从那之后似乎就再没有来过了,她还以为是其他游戏厅抢生意的。”   “所以,郭夏是同性恋?”   “不一定,”魏书漠声音平静,漂亮的睫毛浅浅扬起,墨色的瞳孔带了些焦距,落在楚耀的桃花眼上,   “早年,郭夏的妻子因为嫌弃他没本事,带着儿子改嫁,这个事情让郭夏承受了巨大的打击,他很有可能只是在这些男生身上寻找那种征服的快感,满足他变态的控制欲......”   魏书漠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蹙眉陷入沉思。   楚耀也不出声惊扰他,时针一分一秒走得缓慢。   半晌,魏书漠抬起头,语气坚定,   “我需要郭夏小区外路段监控和政法大学进出监控记录。”   楚耀招手叫来了一个警察,   “照他说的做。”   魏书漠扬眉看着他:“你不问问为什么?”   楚耀轻笑一声,慵懒的抱臂斜靠在墙上,凝视着魏书漠沉静的墨眸,   “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   魏书漠像被烫了一下,悄然移开了视线。   他声音淡淡:“马上,我就可以抓到他。”   楚耀不置可否。   .........   邵伟:“楚队,魏教授,你们过来看一下这个!”   技术组所有人都脸色铁青着,注视着电子屏幕上的影像,视频残忍程度,让所有人不忍直视。   “剩下几张,都是这种影片,加上覃江北带走的,受害者不完全统计共七名。”   许可狠狠咒骂一句:“禽兽!”   何万宝咬牙道:“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报警!”   邵伟:“这个年纪的男生女生,正是自尊心最强,最要面子的时候,还有人怕家长责罚,不敢报警,才让凶手一次又一次得手。”   魏书漠在一边没有说话。   楚耀:“马上联系心理卫生所,对这些学生进行心理疏导,注意保密。”   “是。”   刚刚那个去整理监控的警察走过来,示意众人前往会议室,监控视频已经准备完毕。   邵伟疑惑的看着再一次被拿到台前的监控视频,两眼直发黑,   “魏教授,我和大宝看了两个通宵,没发现什么可疑的点,监控这条路可能行不通。”   魏书漠淡声道:“你们怎么看的?”   “行为有没有鬼鬼祟祟的,或者携带着可疑包裹......”   魏书漠打断了他的话:“凶手作案时冷静迅速,案发现场打扫的非常干净,可以看出他心思缜密,有超乎常人的心理素质,这样的人,怎么会表现出鬼鬼祟祟,或者外露可疑之处让警方定位到?他一定非常善于隐藏,能够让自己看上去和其他人别无二致。”   邵伟更加疑惑了:“既然如此,看监控不是无法获得信息了吗?”   魏书漠一边紧盯一闪而过的监控画面,一边说:“凶手把犯罪现场当作精心安排的表演,当作他人生中重要的时刻,他可以完全掌控别人的命运,不用受人摆布,成为真正的主宰者。   而这样的时刻,他绝对不会让自己看上去不修边幅,甚至,他会静心打扮一番,最后走进案发现场,完成这场艺术的杀戮,惩戒他心中的罪人,净化这个世界。”   “可是......这么多人,就算我们把所有穿着得体的人群筛选一遍,也得成千上万人呢。”   魏书漠摇摇头:“看一类人就行,这个人可以穿梭在城市任何一个角落不引起怀疑,也不会引起户主的警惕,还能随意出入学校。”   楚耀挑了挑眉,明白了魏书漠的意思。   “外卖员。” 第三十章 他强大如斯   “停!”   在会议室内十几双眼睛盯着大屏幕的时候,只有魏书漠看出了异样,偏偏他看上去最放松。   两边的画面同时播放,两边共有八台摄像头同时工作。   魏书漠指了指八个画面最靠左下角的一个。   画面中有一个模糊的黄色背影,骑着普通的电瓶车,背后背着一个黄色的方形送餐包。   魏书漠:“往前倒两秒。”   操控录像带的何万宝赶紧把左下角的画面拉大,然后在键盘上点了两下左箭头。   “白色高跟鞋。”魏书漠凝眸道。   在场唯一一个女士——许可,瞪大了眼睛,然后愕然的连点了两下头。   画面再度放大,高跟鞋显现出来,画面已经模糊失真。   “确、确实,而且应该是某奢侈品牌子。”   上次她这么惊讶,还是从某被害人肛门里拉出一只牙刷的时候。   不止是他,最震惊的应该是邵伟,他被分配到盯着左下角的这块屏幕,视频二倍速播放,在他眼中,就是一个黄色幻影一闪而过,他能认出是外卖员就不容易。   而魏书漠居然能看清她脚上穿着什么样的鞋子。   强大如斯。   他,真的是人类吗?   楚耀瞪了一眼星星眼崇拜的快要厥过去的何万宝,转头对技术组的同事道:“今天晚上把学校监控筛出来,重点调查这个女人的踪迹,剩下的人,查看还有没有类似情况的外卖员,及时汇报!”   “是!”   “是!”   人群匆忙的脚步声中,楚耀转头看向魏书漠,后者也正看着他。   “你确实有两把刷子。”   虽然是夸人,但是楚耀的表情依旧懒懒散散,看不出是戏谑还是真诚。   魏书漠没接话茬:“找到人之后,先不要惊动她,我们没有证据。”   “这我当然知道。”   魏书漠眉间微蹙,然后轻轻抿了抿唇,表情略显怀疑。   毕竟对一个把人打晕过去,还要接着挥拳的警察来说,这点怀疑还是值得存在的。   不过这是刑警的事情,到此为止,他已经过于越界了。   “我先走了。”   “我送你。”   “不用,今晚时间宝贵。”魏书漠淡声拒绝。   楚耀轻笑:“再怎么宝贵,送你的时间还是有的,帮了这么大个忙,没有让你走回去的道理。”   “我住的很近。”   “再近也不行,别抱有侥幸心理,万一又像上次一样,碰见那种人,我不在你身边,怎么办?”   魏书漠想说贺远不会再过来了,就算来,他也有办法对付他。   也想说你出现之前我都是这么过来的,不是一直都好好的。   说什么“我不在你身边”。   这句话暧昧得如此浓稠,这人难道浑不察觉吗?   还是故意在捉弄他。   可是魏书漠只是轻轻咬了下下唇,什么也没说。   也许他潜意识希望楚耀能送他一程,可理智又告诉他绝对不可以再走近一步,超出正常陌生人的关系。   好像,这小兔崽子出现之后,他的理智越来越不管用了,连曾经脆弱的可怕的感性都战胜不了。   真没用。   “想什么呢?”   喇叭滴滴两声,魏书漠这才楚耀开车来到了面前,他的车和他本人一样招摇,蓝色锃亮的外壳,笨重的车身,大到似乎在里面睡觉都是可以的。   魏书漠一直不明白这样的车是为谁设计的。   训练场的小轿车倒车入库都已经难如登天,怎么会有人故意去买这么大的一辆车。   好像专门为了那些在女孩面前表演自己的长腿可以一脚跨进座椅的花花公子设计的。   比如楚耀。   “魏教授为什么不买辆车?”   魏书漠坐进副驾后,楚耀问。   他倒不是故意找茬,魏书漠虽然总骑自行车,但那辆自行车的牌子他听说过,可不算便宜,也是个高端品牌,一辆得大几万,这钱付一辆普通轿车的首付还是绰绰有余。   魏书漠拉安全带的手一顿,勉为其难的回答了一句:“没驾照。”   “你可以去考一个,现在几乎每半个月就有一场考试,用周末时间练练车,那驾照耽误不了什么时间。”   楚耀稳稳的开着车,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道。   “考了,没过。”   “......”楚耀惊讶的扭头看了一眼,魏书漠神色淡淡,并没有在开玩笑。   也是,魏书漠这种人怎么可能开玩笑。   “哈,那肯定是机器出问题了,你知道现在考试全都搞什么电子化,好像人工智能有多厉害一样,其实都是死板的程序,出岔子也是难免的,再考一次就行了。”   魏书漠嗯了一声。   在车里气氛再次流转起来之后,平静的飘来一句,   “我考了11次,都没过。”   “……”   “你在开玩笑吧,”楚耀沉默片刻,似乎在消化刚刚那句话,他视线直视前方,发出一声轻笑,   “你知道何万宝吧,你的死忠粉,他那个连后视镜都不会用,每次不把头探出窗外就不敢左转向的傻子,都拿到驾照了。”   “......”   一片死寂。   “额,你没开玩笑?”   “要我给你看考试预约记录么。”魏书漠冷冷开口。   也许是车内灯光昏暗,忙了一天太过疲惫,魏书漠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情绪。   语气中的不甘和烦闷没有掩藏,和平时冰冷毫无感情的样子不一样,多了一丝烟火气息。   楚耀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魏书漠纤薄的睫毛在霓虹灯下温柔恬静,唇角紧抿着,有一丝傲娇的意味。   楚耀转过头,鬼使神差道:“我有所有车型的驾照,还有直升机商用驾照,这个案子结束之后,我教你。”   魏书漠睫毛颤了颤,平放在大腿上的手指轻轻勾住了裤子。   “不用。”声音仿若叹息一般轻。   “你说什么?”楚耀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没什么。”   魏书漠自嘲的垂眸道。   车子往前开了不到两公里,魏书漠示意楚耀停车,自己开门走了下去。   楚耀看着熟悉的小区,不由得问道:“你什么时候搬的家?”   “前几天。”   “真巧,我也住在这。”楚耀不得不感叹这世界实在太小了。   魏书漠微蹙眉:“你不是住在南街吗?”   “这里更近,家里的老房子了。”   魏书漠点了点头,对他说了声“回去吧”,就转身走进了小区。   楚耀本来想问问魏书漠住在哪一栋,见状只能作罢。   无所谓,以后有的是时间。 第三十一章 疯狗   楚耀回到警局的时候,碰巧邵伟和两个哥们儿靠在天桥的栏杆上抽烟。   “来一口?”   楚耀摆摆手:“你也少抽点吧,看你那牙黄的。”   “啊?”   邵伟急急忙忙掏出手机来照了两下,看不清楚,又问边上的同事,   “黄吗?”   同事摇摇头,笑道:“楚队和您开玩笑呢。”   邵伟扭头白了楚耀一眼:“我每次抽完烟都用漱口水的好不好。”   说完,邵伟神秘兮兮的把楚耀拽到一边。   “小周明天叫我去家里吃饭,一起?”   “不去。”   邵伟遗憾的抬了抬眉毛:“那我也不去了。”   一副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拒绝他了,的样子   “那小子拿你当爹了?成天送这送那的,还要请吃饭。”   邵伟转头锤他一下:“劳资26岁的黄花大闺男,哪一点像人爹了??”   邵伟沉默着深吸一口烟,让辛辣的气息在肺里充分翻滚之后,一点点吐了出来。   说:“那小孩挺好的。”   楚耀听见这句话,把手从栏杆上收回,下眼睑微抬,慢悠悠的开口:“你不会真想收他当儿子吧。”   “楚队,咖啡买来了!”   何万宝屁颠颠跑过来,又屁颠颠跑走了,跑到门口,突然驻足转头问:“楚队邵队,夜宵送来了,再不吃一会被瓜分完了!”   “小朋友,成为魅力型男的第一步,就是不吃夜宵。”楚耀轻佻的笑了一下。   何大宝很认真的歪头思索了一番,在饿死和胖死之间摇摆了一会。   结果门里一声“炸鸡凉了”,就颠颠跑没影了。   “年轻人就是有活力。”楚耀故作老成的感叹一句,扭动肩膀做了几个肩颈运动,然后打开咖啡的盖子,仰头灌了一口。   邵伟视线扫过咖啡、喉结、栏杆,最后落在远处若隐若现,也不知是星星还是飞机尾灯的亮光上。   “小周和我表白了。”   楚耀静默一瞬,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哪种?他想睡你?”   邵伟吸了口烟,烟雾氤氲了他的镜框,他取下,用衣角擦拭。   “是吧。”   “那你打算怎么办?”   “躲着呗,他一个不到十八的小孩,正叛逆的年纪,重话也说不得,道理又讲不通,闷着头横冲直撞的,跟个小蛮牛似的,我还能咋办。”   邵伟和楚耀从初中开始就是同学。   邵伟留过一级,年纪比楚耀大些,之所以两人能成为朋友,很大程度上算是同病相怜。   都恨这个逼世界。   不过楚耀表现的更明显一些,看到让他不爽的事情就重拳出击,几架打下来,几乎就没有人敢招惹他了。   倒不是说当时他有多厉害,而是因为他不怕死,他什么也不怕,拳拳到肉,哪里最疼往哪挥拳。   连当时几个有名的小混混都敬他三分,三番两次想招他入伙。   好言好语说不听,就想使硬的,楚耀当时就冷冷的看着他们,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你们算什么东西。”   结果可想而知,虽然楚耀也不弱,但以一敌三,还是处于下风,身上被打的没一块好肉。   正好被路过的邵伟看见了,照邵伟的话来说,那是他平生头一次见到“疯狗式”打架。   拳头挥不出去就用脚,脚用不了就下嘴咬,每一口都必须撕下肉来。   那三个小混混愣是被这架势吓跑了。   他们受的伤绝不比楚耀轻,离开的时候,深一脚浅一脚,全是血印子。   邵伟走过去,那时他俩还不算是朋友,只是一起上课的同班同学。   楚耀毫不客气:“滚。”   邵伟不理会,在他身边坐下:“敢回家么?”   “干你屁事。”   “我爸妈都走了,你去我家住几天,没人。”   楚耀愣了半晌,吐了一口含着不知道是谁的血的口水,含混道:“弄脏了,他们回来你怎么解释。”   “回不来了,”邵伟用视线在地上那摊血水上画圈,“都死了。”   后来,两个人就成了铁哥们。   男生间的友情说简单也很简单。   楚耀和邵伟玩的原因很简单,他看得起他。   邵伟和楚耀玩的理由也很简单,他知道他看得起他。   其实班上很多人都会主动和邵伟表达友善,但这种友善,掺杂着一种让人烦躁的同情。   时时刻刻都提醒他,他和别人不一样,他是个孤儿,是个可怜虫。   但楚耀从不同情他,或者换句话说,楚耀从出生开始,就待在孤儿院,他没有父爱没有母爱,所以他从不和别人一样,觉得失去了父母天就会随时塌下来,就会像世界末日一样,周围层层高楼全部成为废墟,只留下一座密不透风的孤岛。   于是邵伟开始敞开心扉的和这个新朋友,说自己父母还在的时候,那些欢乐的时光。   虽然能回忆起来的不过短短几年,但足够他不停地说,从白天说到夜晚。   说他骑在父亲肩上看马戏表演,说他们一起参加他的幼儿园亲子活动,说他每天和妈妈一起坐在楼下,边看星星,边等父亲回家,那个时候,父亲总会带来些小礼物,给妈妈一只玫瑰花,给他一块糖人。   幸福在那个时候,满的就好像永远都用不完。   每当这个时候,楚耀就安静的听着,从来也不会像其他倾听者一样,发出一些语气词助兴,他从来不说话,所以邵伟可以自顾自的回忆一切。   他时常会想,真的多亏了楚耀,让他对父母的记忆,模糊的慢了一些,也多亏了楚耀,他发现自己真的很幸福。   虽然他们没能看见他长大成人,但是他们给他的爱,足够他用很久很久。   因为两人这种不声不响,但亲密无间的关系,楚耀也知道邵伟是同性恋。   那个时候同志这个词,只出现在女生间偶尔悄悄传阅的小说里,在现实中并没有那么多。   邵伟是楚耀认识的第一个。   和现在楚耀对魏书漠的态度一样,从那个时候起,他就觉得这件事没什么。   邵伟知道他不会介意,所以一切和盘托出,换句话说,他从没见过楚耀特别在乎过什么事。   邵伟又吐出一口烟:“别说我了,你要是遇到真爱,就赶紧下手,别让人跑了。”   楚耀挑挑眉:“什么真爱,工作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   “咱单位你没看上的?”   邵伟把几个名字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刑警队女生本来就少,几下就想完了,   “许可?”   话音刚落,两人异口同声:“她不算女的。”   “你就没遇到那种让你心怦怦直跳,看不见就想的?” 第三十二章 凶手浮出水面   这个问题,楚耀曾经也思考过。   主要是养父催的急,好像如果他不找个人结婚,再生个孩子,就会过得很惨,惨到老了上大街去要饭。   楚耀知道养母的心愿也是看他成家,只不过有微小的不同。   养母曾拉着他的手说,希望未来他可以找到一个下雨天记得提醒他带伞的人。   很久以前,也是养母看见了大雨中蜷缩成一团的他,然后把他带回了家。   养母是个记者,年轻的时候经常走南闯北的去世界各地报道,也经常深入一些被战乱困扰的国家。   “希望世界和平,再无战火。”是养母每次结束采访之后,都会说的一句话。   于是世界和平也成了楚耀的梦想。   只不过养母希望世界和平,而楚耀只希望养母能平安归家。   找个女朋友,这个念头曾经出现过。   他朋友不算多,女性朋友更是少之又少。   她们每一个人都是别人眼中高不可攀的女神,对于他来说,她们也是闪闪发光的星星。   白衣天使陈可非,大画家岑星,还有他热爱生活,坚强可爱的妹妹李月牙……   可是,像邵伟说的那种,心怦怦直跳,见不到就想的感觉。   还真没有过。   对于楚耀来说,这种情绪只出现过一次。   在他六岁的时候。   想到这里,楚耀简直要气得笑出声来,魏书漠这家伙简直阴魂不散,在他思考未来的时候,都能闯进来打扰他。   他忍不住想,如果是魏书漠,他会选择和什么样的人共度一生?   多亏邵伟,楚耀对同性恋这个群体也不是全无了解。   他知道男性之间,也分为攻和受,上面和下面,简而言之就是睡人和被睡的关系。   魏书漠是哪种?   楚耀眸色暗了又暗,半晌,又咂着嘴摇了摇头。   哪种都不对,他一想到魏书漠会抱一个男生,还是作为主动的那一方,画面简直不要太诡异。   被抱呢。   这种想法比上一种更难接受,魏书漠那样矜贵的人,好像生来就一尘不染,高高在上,怎么可能委身于人。   贺远配不上他,付博文更配不上。   没人能配得上他。   楚耀对魏书漠有一种近乎执拗的占有欲,只是他本人并未察觉。   因为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情绪,他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什么,也从未想要拥有什么,爱也好,被爱也好,有与没有,都无所谓。   所以他自然而然地,把对魏书漠的这种不正常的情感,简简单单的归结为,不希望他过得太好。   魏书漠必须和他一样,永远承受孤独才对。   -----------------------------------   “视频这个女人叫周如,出现在两个案发现场,并且如魏教授所言,她两次都盛装打扮,穿着长裙和高跟鞋,这类行动不便的装束,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外卖员,应该会尽量选择行动方便,不容易弄脏的衣服,这一点非常可疑。”   何万宝汇报完情况,楚耀点头示意他坐下。   邵伟为难道:“现在我们没有证据,连搜查令都申请不到。”   何万宝自告奋勇:“那我去盯梢,只要她有所行动,就一定会露出马脚!……嗷!”   何万宝的脑袋被飞来的签字笔击中,痛的嗷嗷叫。   “你别给孩子打傻了。”邵伟笑道。   “本来也不聪明,净说些不过脑子的话,”楚耀修长的手指捏着签字笔转了两圈,沉声道,   “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绝对不可以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再有新的受害者。”   第二天早上,出现在周如家小区门口的,有楚耀,邵伟,还有——魏书漠。   注意到楚耀询问的目光,邵伟装作啥也不知道,玩笑道:“魏教授,你见过的。”   楚耀挑了挑眉:“你叫他来的?”   “嗯,我看你还送人家回家,关系应该不错,我就拜托魏教授来帮忙了,毕竟,有魏教授在,这个周如是不是凶手,一眼就能看出来。”   “你瞎?谁跟他关系不错了。”   邵伟笑而不语。   简直明显的不能更明显,楚耀对其他人,就冷冰冰,话不投机半句多,对魏教授,那眼神恨不得每秒都黏在人家身上。   虽说邵伟还没有强大到能分析出那个眼神代表的意思,但绝对不是讨厌。   要真是讨厌的人,现在估计已经撂脸子了,还有心情询问他,就证明楚大爷心情还不错。   魏书漠往前走了几步,并没有听见他们说的话。   他本来没打算来,因为他并不觉得这种环节有必须要他帮忙的地方。   但是邵伟说,楚耀拜托他来的的。   他知道不可能,但还是来了。   走进单元楼,按响门铃。   开门的是一个高瘦的女人,约约三十岁左右,穿着灰色棉质家居服,齐肩的短发柔顺的披在肩上,她的眼睛不大,但是炯炯有神。   “你们是?”   “警察,想找你了解一些事情。”   楚耀出示了警员证。   那个女人的表情变得有几分警惕,随即又随和的笑了起来:“当然,请进。”   三人坐到沙发上之后,女人端来了一壶热水。   她声音温和“你们想来点茶?还是果汁?”   “水就好谢谢。”   邵伟回答。   女人点点头,给他们斟满水,然后把杯子放在隔热垫上推给三人。   魏书漠轻道了声谢,视线落在桌上的杯子上,杯底正好落在了垫子的正中间,他眸色微凛。   “请问你们来找我是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社区的例行调查,您一个人住吗?”   “是的。”   “您没有结婚吗?”   女人神情闪过一丝不自然:“结了,不过我们现在在分居状态。”   “方便问一下原因吗?”   “这也在社区调查的范围内吗?”   “是的,我们想知道最近本社区离婚率居高不下的原因,当然,如果您觉得不方便也可以不回答。”邵伟尽量让自己的语言听上去毫不在意。   “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就那档子事,他劈腿了。”   女人神色如常,似乎只是在说一件与她完全无关的事一样。   “我刚刚看到您家里有外卖的工作服,您平时工作是外卖员吗?   “是的。”   魏书漠礼貌颔首道:“麻烦用一下洗手间。”   “中间那间就是。”   女人指了个方向。   “谢谢。”   魏书漠走进了卫生间,她并不是真的要上厕所,而是为了印证他心中的猜测。   如他所料,卫生间摆放非常整齐,一尘不染,规划到了死板的地步。   这个女人有严重的强迫症。   除此之外,她和丈夫的关系,似乎并不是她所说的那样。   卫生间里的牙刷依然成对,毛巾也是。   刚刚他进门的时候留意了一眼鞋柜,里面仍然摆放着男士皮鞋。   周如没有必要在分居这件事情上撒谎。   看来,这个婚,有人不愿意离。   或者……   魏书漠垂眸盯着水池边的一缕长发,浅浅的勾起了唇角。 第三十三章 卡布奇诺的话......还行   又在周如家里坐了一会,问了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之后,几人向周如作别。   “您留步。”   周如点点头,站在楼道里,目送几人远去,扬起的嘴角缓缓收拢,表情慢慢从随和变得面无表情,仿佛慢慢的撕下了一张伪善的面具。   魏书漠脚步微顿,扭头看去,楼道中已经没有人影了。   刚刚还略带倾斜的入户地垫,已经平整如初。   “怎么了?”楚耀见他驻足,询问道。   “没什么,走吧。”   魏书漠说。   下楼后,楚耀问邵伟:“怎么样?东西拿到了吗?”   邵伟点点头:“放心吧。”   说着,他从袖子里取出半张透明胶带,上面是一枚清晰的指纹印。   “拿去和郭夏家采集到的其他指纹比对一下。”楚耀欣慰的点点头,眼神间的犀利和激动同时一闪而过。   他有预感,马上就要抓住这个恶魔了。   “好。”   “还有这个,”魏书漠垂眸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透明袋子,里面有一根长发,他的指骨因为寒冷冻得泛红,像被冰透粉点染的白玉石。   “拿去查一下DNA。”   楚耀接过,看了眼,戏谑道:“魏教授也会做这种事啊?”   魏书漠眉梢微挑,语气一如往常的平静:“事急从权。”   “但是我们没有从现场采集到任何和凶手有关的DNA信息,恐怕.......”   邵伟没有把话说全,一方面是他知道魏书漠这么做一定有道理,另一方面,他不想显得自己太蠢。   这是他和魏书漠合作多次的宝贵经验。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魏书漠说出的话,却还是让他心里咯噔了一下。   “查一查,周如和覃江北有没有亲缘关系。”   楚耀皱眉道:“你怀疑他们有血缘关系?可他们长得并不像。”   魏书漠摇摇头:“外貌可以改变,但乡音难改。”   楚耀回想了一下周如和谭江北的说话方式,两个人普通话都说得不错,他也不知道魏书漠从哪儿听出相似来的。   “除了说话方式之外,姜茜这个次人格有很多细节的行为,是覃江北所没有的,比如姜茜更爱整洁,更加细心,和别人交谈的时候总是将视线集中在对方的双眼中间,而覃江北则是倾向于盯着对方的眼睛。而周如,我和她说话的时候,发现她的习惯和姜茜是一样的。   再加上外貌上的一些显性遗传基因,两人都是一致的,所以我认为,如果凶手就是周如,她和覃江北之间一定是熟悉的,血缘关系是我初步的猜想,也许姜茜这个次人格出现的原因,和覃江北幼年时期接触的女性有关。比如母亲,或是姐妹。   加之,女性连环杀手作案的时候,倾向于杀害家人或者熟悉的人,选择陌生人作案的可能性较低,凶手和这三位死者之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三个目标,她并不是随机挑选的。   而这个非随机因素,很可能就是覃江北。”   邵伟握着证物袋,很诚恳的点了点头,实际上云里雾里,什么也没听懂。   随后,邵伟急着回去比对证物,便先行离开了。   楚耀跨步走到警车旁边,斜靠在车门上。   “凶手在帮覃江北报仇?”   “宏观上来讲,她心中一定是有仇恨的,仇恨是动机,但不是目的。”   “那目的会是什么?”   魏书漠视线悄然落在远处的街景上,淡淡道:“为了证明自己。”   楚耀试图把魏书漠的分析从头至尾“简而言之”的概括一下,不过很快就放弃了。   他挑眉耸了下肩,视线落在副驾驶的天蓝色保温带上,拉开车门把它拿了出来。   袋子里装着他起个大早买来的早餐,一下忙到现在,也没顾得上吃。   袋子里面有甜豆浆、牛奶、还有四个猪肉粉丝包子,和一袋蒸饺。   “吃一点?”   魏书漠闻到包子的味道,颦眉拒绝道:“味道太重。”   “?”   楚耀拎起袋子凑到鼻子下面,嗅了两下。   “这多香啊,我跟你说,这家包子绝对是......”   “全潞城最好吃的?”   楚耀俊眉微抬,诧异的扭头看向魏书漠,第一次听到魏书漠像个“正常人”一样揶揄人,他还真有些不习惯。   魏书漠其实说完就后悔了,他咬唇转移视线。   “我不吃东西,给我一杯......”   那个豆浆的豆字还未出口,手里就被塞进了一杯温热的甜牛奶。   魏书漠看见盖子上“儿童蛋奶”四个难以忽略的大字,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真得感谢在大街上乱丢牛奶是一件没素质的行为,不然他一定把这瓶牛奶扣在这小兔崽子头上。   魏教授琢磨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楚耀对让他喝牛奶这件事,有这么大的执念。   “这个很好喝的,和卡布奇诺口味差不多,卖的可快了,晚去一点都被抢没了。”   楚耀仿佛完全没看见魏书漠黑沉的脸色,漫不经心的推销着。   听到卡布奇诺,魏书漠勉为其难的收下了这杯牛奶。   卡布奇诺的话......还行。   魏书漠拿出一张湿巾,仔细把铝箔瓶口擦拭干净,然后把 吸管的包装纸拆掉一半,扎进瓶口之后,再拆掉另一半。   他色泽浅薄的嘴唇轻轻挨着吸管的边沿,像第一次喝牛奶的幼猫,细致又小心翼翼。   而此时,楚耀已经吃完了所有的包子,豆浆也喝了大半。   “好喝吗?”   魏书漠沉默着轻点了下头,随即又蹙眉:“太甜了。”   “究竟是好喝还是不好喝?”   楚耀轻笑。   从上次他就看出来了,魏书漠爱吃甜的,不过好像他本人并不知道这件事。   每次吃到甜食,魏书漠千里冰封的清冷表情,就会稍稍解冻,就像春天乍暖还寒的镜湖。   偏偏还不承认。   傲娇的不行。   魏书漠这次不说话了,捏着瓶身的手指微微紧了紧,长睫毛乖巧的垂落,莹白柔软的耳尖浮上了一层薄红。   这个小孩,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每次说话的语气有多暧昧?   到底是故意的,还是他对每个人都是这样?   显然这两种情况都没有好到哪儿去。   魏教授轻轻咬了咬吸管尖尖,面无表情的想。 第三十四章 大魔王   政法大学校园里,两个穿着运动套装的女生,正并肩从健身房走了出来。   明媚动人的青春光彩,在两个蹦蹦跳跳的女孩子身上洋溢着。   “走吧,我请你去喝杯东西,校门口那个新开的咖啡馆,听说很不错,而且店员姐姐长得超漂亮的!”   “真的假的?有美女看你不早说!”   刘雪故作嗔怪的笑捶了一下舍友的肩膀。   李月牙笑嘻嘻的躲开,两人笑闹成一片。   政法大学的研究生宿舍一间两个人,刘雪和李月牙一间,刘雪并不是犯罪心理学专业,而是隔壁院计算机专业的研究生。   因为两人都是本专业唯一的女生,所以自然而然的,就被分在了一起。   两个人都对对方所学的专业抱有十足的好奇,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很快就成了亲密无间的好朋友。   今天刚好两个人都没有课,就约着一起去学校的健身房锻炼身体。   “你最近过得挺滋润,周内都有时间陪我出来瞎逛,怎么,魏导生病了?”刘雪笑道。   “呸呸呸,魏导好着呢!别诅咒人家!”   “呦呦呦,这么护着魏导,你喜欢他啊?”   刘雪是个大大咧咧的女生,性子直爽,想到啥说啥。   李月牙吓得连刚抬起的手都不知道落哪了,一脸的震惊和一言难尽,   “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魏导长得那么好看,又是政法最年轻的教授,你都不知道外院多少女生垂涎他呢,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哈……哈哈。”   李月牙真想让那些芳心暗许的小女生来体验一下魏导的魔鬼日程表,和堪比sci的论文批阅标准。   看那些小女生还能不能对魏导生出什么其他情感来。   每次她和几个师兄在实验室抱头痛哭,哭完了继续做分析赶论文的时候,她都觉得魏导像小说里的大魔王。   那些大魔王都有个漂亮到非人的皮囊,专门用来迷惑意志不坚定的人。   “不过还真是奇怪,最近魏导确实很忙,只有上课的时候能见到他,对于论文的完成期限也不像之前卡的那么死了。”   “肯定是邹伊格那个案子太棘手,魏导没有闲工夫管你们了。”   李月牙坚定的摇了摇头。   “你不了解魏导,他就算再忙,也不可能打破自己定下的规矩和原则。”   那是为什么呢?总觉得魏导比以前看上去温和些了。   说到这儿,李月牙突然想起她那个忙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便宜哥哥,想起来就来气,说要和她周末回家一趟的,那她诓回家了,又说没时间来不了,让她和臭老头大眼瞪小眼了一下午。   李月牙忿忿的想,马上校庆了,哥哥要是还一声不吭放她鸽子,她必须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全世界最难哄的女生!   咖啡店里气温适宜,李月牙和刘雪落座之后,店员递上了一本菜单。   她确实如传言中一样,温柔雅致,三十几岁但脸上没有一丝皱纹,风韵犹存。   让李月牙想起一句话,“岁月不败美人”。   “喝点什么,小姑娘们?”   李月牙不喜欢别人称呼她“小姑娘”,但从这个大姐姐嘴里说出来,莫名让她想到了过世的母亲,她有些鼻酸。   “我要一杯芋泥黑糖波波奶茶。”她说。   刘雪要了一杯渣男绿柠檬水。   等待的时候,刘雪却沉默了,李月牙察觉出一丝异样。   刘雪这小色女平日看到美女比她还激动,又要合影又要微信的,这次怎么一声不吭?   “你怎么了?”   刘雪闷闷的说:“这个女的,我认识,她是做三的。”   李月牙愣了一下:“你从哪听说的?”   “她和我住一个小区,那天原配找上门,指着她鼻子骂,很多人都看见了,我不会认错的。”   “可是……会不会人家误会了?”   “你傻啊,是误会她为什么不反驳?她那天一声不吭,肯定就是心虚呗,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不光彩。”   见店员姐姐往这边走,刘雪止住了声。   李月牙盯着桌上的奶茶杯,甜的发腻,她之前爱喝的不行,这次却兴趣缺缺。   她还是愿意相信大姐姐的人品,那天她的假肢卡在了街边下水道口的缝隙里,是大姐姐帮了她,怕她尴尬,还从店里拿出了自己的外套,给她披着。   一个会把自己纯白外套,拿给身陷囹圄的小姑娘盖假肢的大姐姐,会做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吗?   她不信。   ————————————————————   “DNA结果出来了,周如和覃江北确实有血缘关系。”   这一结果,无不让在场所有的警察感到兴奋,就像在一团乱麻之中,终于抓住了线头。   一个警察说:“因为早年被送走了,所以我们在梳理覃江北的社会关系的时候,并没有排查到她。”   后来警方了解到,周如之所以被送走,并不是简单的弃养,而是偏远农村的一种陋习,叫做“换亲”。   简而言之就是两家都有儿子女儿的,就把女儿交换,分别嫁给给家里讨不到老婆的儿子。   因为是交换,所以也不用出彩礼钱。   这个陋习害了多少花季年华的少女,很早之前就被明确禁止了,但在一些法律覆盖并不那么完备的偏远县城的农村,仍然有这种情况存在。   周如就是其中的一个受害者。   但楚耀他们经过走访发现,周如现在分居的丈夫,并不是她当年换亲嫁的人。   周如是改嫁给了她之后的丈夫。   而覃江北本来要和对方家里的小女儿结婚,但是因为周如嫁过去的第二年,她丈夫就死了,那家人不认账,说取回来一个丧门星,克死了他们的儿子,就把周如赶了出来。   那个村里,女孩子的日子水深火热,就像是物品一样可以随意送人转卖。   更别说像周如这样年纪轻轻做了寡妇的。   于是,她在家里待不下去,就出来闯荡了。   在饭店端过盘子,打扫过卫生,大街上卖过小吃。   直到一次偶然的经历,让她认识了现在的丈夫秦元雄,日子才算好过一些。   “她之前的那任丈夫是怎么死的?”   “意外,说是摔倒的时候磕在了尖锐物品上,刺破了大动脉。” 第三十五章 你是1吧?   布置完任务,除了几个出外勤的,楚耀都放回去休息了。   这段时间大家压力太大,被案子折磨的几个通宵休息不好,再这么下去身体肯定受不了。   楚耀整理了一下材料,独自在会议室梳理案情,准备明天给张局汇报。   忙了一会,他想起来去倒杯水,一阵剧烈的眩晕感突然袭来,他蹙眉想撑住桌子,眼前一阵叠影,手掌落空,整个人踉跄几步,后背猛地撞到了会议室的白板上。   “楚耀!”   邵伟听到响声,冲进会议室一看,差点魂都吓飞,着急忙慌的把人扶起来,转头对外面喊,   “大宝!快去把许哥叫过来!”   许哥是队里对许可的称呼。   对于这个称呼许可曾经抗议过,未果。   她刚来警队的时候,因为长得漂亮,性格又亲切,受到了刑警队那群单身大老爷们儿的最高礼遇。   但是,渐渐的,这群大老爷们就发现不对劲了。   无论气味多重、多血腥的现场,哪怕老刑警都忍不住呕吐,许可都面不改色,看见死状奇特的,还会露出一丝兴奋和激动的表情。   曾经有个保安夜间巡逻的时候,看见许可大半夜蹲在停尸房,抱着一个骷髅头,一边抚摸,一边喃喃自语这是她见过最完美的头骨,把值班的保安吓得连夜跑路。   从此,许哥的绰号就在警队流传开了。   虽然许可再三解释,那天晚上她只是不小心在停尸房睡过头了,并不是故意要吓人的。   然而这个解释不但没起作用,还让她的名号更响亮了几分。   “小问题,就是没休息好。”楚耀等着那阵晕眩散去,在地上撑了一把,站了起来。   “不行,必须让许可看一下我才放心。”   邵伟坚持,拽着他不让他走。   楚耀笑了一下:“怎么你现在也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邵伟翻了个白眼:“还有心思开玩笑,看来确实没什么事!”   “哈哈哈哈,我听说有人要挂了?”   许可欢乐的声音还在大老远就听见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楚耀似笑非笑的看着邵伟,邵伟耸了耸肩,一脸委屈:“咱这就她一个学过医的,你忍忍嘛。”   许可脚步那叫一个欢快,穿着白大褂跟只白色小蝴蝶一样飞了过来。   她拿了个看尸体的小手电,把楚耀的头摆弄来摆弄去。   看的邵伟在一边心惊肉跳的:“你轻点!”   “没什么大事,之前伤口感染,加上最近一直没休息好,有点儿发烧。”   许可的声音听上去带了几分失望。   楚耀笑了笑:“请和活人保持距离感,许大法医。”   许可吐了吐舌头,把楚耀往外推。   “赶紧回去休息,睡一觉就好了,再耽搁一会烧的越来越重了。”   楚耀也不坚持,给邵伟交代几句之后就先离开了,邵伟要送他,楚耀拒绝了,毕竟两步路就到家了,邵伟也就没坚持。   偏生老天爷都不让他好过,走到半道儿上竟然飘起了雨丝。   雨不大,但天气太冷,雨点落在脸上和小刀子似的,加上南方冬季湿冷,寒意一股一股直往骨头缝里钻。   楚耀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冷笑一声,对老天爷竖了个中指。   雨下得更欢了。   楚耀回到家的时候,整个人昏昏沉沉,好不容易摸黑把钥匙插进了锁孔,扭了半天死活转不动。   他气的踢了一脚门框,整个人滑落下去。   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   两个人有缘的时候,你永远不知道你们会在什么地方碰上。   虽然十有八九是孽缘。   魏书漠心里飘过这句话,蹙眉盯着倒在门口的楚耀。   房门上还插着一把陌生的钥匙。   那个钥匙和中介给自己的,明显就是一对。   于是魏教授没费什么力气就搞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眼前这个不省人事的超大号杜宾,就是他那个“冷酷”的房东。   魏书漠走进厨房,将围裙套在脖子上。   要系袋子的时候,胳膊突然传来一阵酸疼。   他用力按了两下劳累过度的胳膊,无奈的看向正昏迷不醒的罪魁祸首。   天知道把这个大块头搬到床上花了他多少力气。   屋子里临时被叫来的季涵白正在做检查。   “没什么事,就是伤口感染了,吃点药休息两天就好了。”   “这谁包扎的这么丑!”   季涵白嫌弃的看了一眼楚耀手上的白色绷带,三两下扯了,拎起来上下扫了两眼,撇嘴扔到一边。   一公里外正在捣腾尸体的许可猛的打了个大喷嚏,手术刀差点飞了出去。   “哪个孙子骂我呢!”   ……   季涵白凑到魏书漠身边,贱嗖嗖的挑眉笑:“还说不是男朋友,这都躺床上来了!”   魏书漠皱眉:“别瞎说,只是认识而已。”   “那我可以躺你的床吗?”   魏书漠冷冷的睨了他一眼。   “哈哈哈哈喜欢就承认嘛,有啥大不了的,这个小狼狗长得比贺远帅多了,身材也好,那健硕的胸肌,紧致的腰身,还有……”   魏书漠的表情更冷了:“谁让你乱摸的?”   季涵白猛的刹住车,做了个投降的手势:“没,没摸,就看了看。”   “以后别乱说话了,我们不可能的。”   魏书漠把洗好的蔬菜摆到盘子里,垂眸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为什么?”   “他是直男。”   魏书漠避重就轻道。   也许是职业的敏锐度,季涵白察觉到魏书漠和床上这个帅哥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   凭他对魏书漠的了解,魏书漠不是这样拖泥带水的人。   他不会执着于注定没结果的事,也不会在还有希望的时候就全盘否定一切。   拿得起,也放得下,干脆利落。   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魏书漠脸上,露出失魂落魄的表情。   “别让自己后悔。”季涵白说。   魏书漠薄唇微勾,带起一抹薄浅的笑意。   “停停停,别这么对我笑,杀伤力太大了,我都准备为爱做o了!”季涵白拿了截黄瓜啃,随口确认,   “你是1吧?”   魏书漠切菜的手微滞。   “不过也分人,比如你要是和这个精力旺盛的小狼狗在一起呢,你就要做好被反攻的准备,我看这小狼狗应该也不愿意做……”   魏书漠猛的蹙眉打断他:“你不是还有病人吗?”   “你赶我走?”季涵白露出夸张的受伤表情。   “嗯。”   “好啊你,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了!我再也不和你好了!”   季涵白抽了张卫生纸做“林黛玉”状。   终于把人送走,魏书漠靠在厨房的台子上,抬手揉了揉被吵得发疼的太阳穴,看向卧室。   楚耀就在此时睁开了眼睛。 第三十六章 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形状偏窄的桃花眼因为发热蒙着一层雾霭,落在他身上,看不真切里面蕴含的情绪。   “你醒了?”   魏书漠冷不丁撞进这样的眼睛,墨眸划过一丝慌乱。   楚耀是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他和季涵白的对话楚耀听到了多少?   不过很快魏书漠就发现自己的担心多余了,楚耀尚未完全清醒过来,也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摸索着打开了床头的灯,然后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魏书漠微微喘了口气,支在桌子上的白皙指节放松下来。   他不常下厨,临时也没买什么适合病人吃的东西,就简单的煮了个粥,拌了一小碟凉菜。   等魏书漠把煮好的粥端进卧室,楚耀还没有醒。   他用手背试探了一下楚耀额头上的温度,依然烫得不正常。   楚耀在混沌得热浪中浮浮沉沉,头脑发晕,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清醒着,还是在梦境中。   一个冰冰凉凉得东西贴上了他的额头,很舒服,但没过多久就消失了。   楚耀烦躁的动了动睫毛。   魏书漠想起身去把温度计拿过来,却被一股大力拽的趔趄两步,整个人摔倒在了床上。   “唔。”   他蹙眉低呼一声,随后就感觉到自己的腰部枕在了一条热度不正常的胳膊上。   魏书漠心尖猛地一颤,慌张的想站起来。   楚耀感觉到怀中的凉意在动乱挣扎,手臂一紧,把魏书漠整个圈进了怀里,下巴抵在他的额头,下巴上一点小胡茬扎的魏书漠瑟缩了一下。   “别动,乖一点。”   低沉嘶哑的声音在头顶炸响,魏书漠感觉自己的大脑一阵阵发麻,想起身,可腰被压的根本动不了。   只要他动一下,那只手臂就收紧一分,像要把他拦腰生生折断。   “楚耀你清醒一点!放手!”   清冷的沉香随着他丝丝缕缕的,也掺了些缭乱的气息。   楚耀慢慢睁开眼睛,魏书漠刚想冷声训斥,让他放手,冷不丁撞进带着焦躁和不安的双眸,他微微愣住。   下一秒,就被按住了肩膀,楚耀翻身将他压进柔软的被褥,直勾勾的盯着,像是第一次看清了他,   “魏……书漠?”   这是楚耀第一次叫他的全名,虽然不适应,但起码他终于清醒了,魏书漠蹙眉松了口气。   “清醒了,就松手,把粥喝了吃药。”他语气寡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魏书漠。”   楚耀又喊了一声,眼眶红了。   魏书漠哑声。   “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为什么这么对我?”   每问一句,他的眼眶就红几分。   魏书漠心脏猛的收缩,扭头回避他的话:“先起来把粥喝了,把药吃了。”   “吃了药就告诉我原因?”   “你先吃。”   楚耀不动。   雾气蒙蒙的双眼倔强的盯着魏书漠,大有他不同意就不起来的架势。   魏书漠有一瞬间的晃神,觉得眼前这个高大结实的男人,又回到了小时候和他闹脾气的样子。   魏书漠表情温和了些:“你乖乖把药吃了,我再考虑要不要告诉你,不然免谈。”   楚耀沉默着从魏书漠身上下来,然后端起那碗粥,挖了一勺放进嘴里。   他的眸色闪过一瞬间的惊艳。   这碗粥……挺好吃。   不,应该说是非常好吃。   喝完粥后,楚耀把药吃了,就又睡着了,刚刚的事情就像是没发生过一样。   魏书漠坐在床边盯着他看了半晌,忍不住伸手触了触他英挺的眉毛,然后抬起来,又伸出食指,点在了高耸的鼻尖,最后滑落到薄唇上。   有一句话魏书漠忘了说。   也不能说。   他实在感谢,老天爷让楚耀好好的长大了。   还成为了小时候最想成为的人。   第二天。   楚耀睡眠很深,夜里也不常做梦,睡眠质量很好,所以经常一大早就醒来了。   哪怕生了病,恢复得也快,早上七点钟就准时睁开了眼睛。   他看了一眼熟悉的天花板,想伸手去够自己的手机。   突然,他的视线重新挪回了天花板上,猛的皱起眉头。   这不是他的房间,这是李月牙之前住的那间,现在应该已经被他租出去了!   楚耀支起身子,左右看了看没有人。   他突然回想起来自己昨天死活打不开房门,然后在门口晕了过去。   难道,是他开错房间了?   然后被房东捡了回来?   他还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他回到了小时候,回到最后一次见到魏书漠的那个街口,质问他为什么要丢下自己。   楚耀眯起眼睛,仔细思索昨天梦里魏书漠的回答,但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梦就是这样,总让你若有似无的以为抓住了些什么,醒来除了满腔的情绪,其实什么都没留下。   真可惜,哪怕是梦,他也想知道答案。   这个答案困扰了他20多年。   就像纯白沙滩上搁浅的死鱼,你丢不掉它,又没办法忽略它,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腐烂发臭,日复一日传来难闻的气味。   就在这个时候,魏书漠推门走了进来。   他穿着纯白的宽松毛衣和黑色裤子,阳光在他身后勾勒出柔软的轮廓,黑色碎发散落额前,漂亮的墨色眸子沉静如水,脖颈白皙精致。   魏书漠很少穿便装,脱掉西装和暗色系的大衣外套,他看上去柔和了些,美得如同神明下凡。   楚耀皱眉:“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住在这。”   “那个上了年纪的老教授是你?”   “……”   “呵,世界真小。”   “醒了就起床吃早饭。”   魏书漠转身走出了卧室。   “谢了。”   走到门边,背后突然传来了低沉的声音。   魏书漠脚步微顿。   吃完早饭后,楚耀从阳台的侧门回到房间。   路过阳台的时候,他看见了那个玻璃花瓶。   花瓶里的花已经换了几束,花瓶下面还有他之前写的便签条。   楚耀眼尖的发现,便签条下面多了一行字迹。   ——谢谢。   修长清瘦,和他在魏书漠宿舍看见的字迹别无二致。   楚耀轻轻勾了勾唇角,把便签条带回了宿舍,找了个李月牙的hallo kitty磁铁粘在了冰箱门上。   他退后几步欣赏了一番。   怀中的电话突然响了。   是邵伟打过来的。 第三十七章 绑架   邵伟关心了一下楚耀的身体情况,听见他没事,悬着的心也放下来些,紧接着,便让楚耀去看微信群。   出大事了。   楚耀打开微信,刑警队的工作群里99+的消息。   因为一则3分钟的视频。   这个视频直接传到了刑警队的官方邮箱。   视频里,是一个莫约三十岁的漂亮女人,此时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塞在一个巨型玻璃水箱里。   她看上去已经昏迷过去了,但是根据胸膛微小的起伏,可以判断她还活着。   楚耀蹙眉将视频拉回了开头,对比了一下。   不是他的错觉,这个水箱正在缓慢的注水。   按照这个速度,不出三个小时,水就会漫过这个女人的头顶。   上一个案子还没有解决,现在又来了一个新的,楚耀有些头疼。   但也丝毫不耽搁,立刻抓起了架子上的衣服出门。   魏书漠正好也从屋子里出来。   在电梯里的时候,楚耀和魏书漠说了视频的事。   魏书漠看完视频,蹙眉,   “这个人我认识,是学校外面咖啡馆的老板。”   “叫什么名字?”   “这我不清楚,不过你问一个人,她一定知道。”   魏书漠电话安排了一下学校的事情,便随着楚耀来到了警局。   经过昨晚上的事情,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   不过这种微妙主要是魏书漠单方面回避楚耀的视线。   楚耀发现了,但也只是皱皱眉,没有多说什么。   楚耀从妹妹李月牙那里得知了咖啡店老板的基础信息。   她叫简画,30岁,未婚。   随后,李月牙传来了一段视频,是刘雪之前发给她的,她不知道简画遇到了什么事情,但是他哥特别关照的人,准没什么好事。   李月牙怕简画遇到什么危险,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楚耀。   那个视频拍摄地点是一个小区,视频里,简画被人群包围着,人群中间有一个女人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场面非常激烈。   然而令楚耀没有想到的是,其中那个如泼妇般,对简画言辞极尽侮辱的,竟然几天前不久他才见过的人。   周如。   “这是一个人吗?我们去的时候看她挺文静,怎么骂起人来这么多脏话,扯头发又扯衣服,一点不手软。”   魏书漠却是盯着眼前的画面没有出声,眉头紧锁。   “这个视频拍摄时间是什么时候?”   “4号。”   魏书漠回忆了一下,4号是警局收到快递的第二天。   邵伟从电脑前抬起头来:“我们时间不多了,三个小时之内,必须找到简画,不然她就会有生命危险,刚刚我处理了一下背景音,没有什么有效信息,受害人应该是被关在一个隔音环境很好的全封闭环境当中。”   这是大家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这个凶手竟然胆大包天,绑架了受害人来挑衅警方。   要是警察没办法找到受害人,让凶手得逞,无论是舆论还是公信力,对警局都是一次致命的打击。   也将会成为在座所有人,从业生涯中最大的失败。   眼睁睁看着受害人死亡,无能为力。   为此,所有人都不敢怠慢,连正在休年假的警察都被紧急召回,还从基层公安借调了人手,在全市搜查的同时,刑侦队也在紧锣密鼓的开展网络侦察,尝试追踪视频发出的ip地址。   然而结果让他们失望,好不容易查到的地址在一个小网吧,没有监控,整天鱼龙混杂,老板也是一问三不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出外勤的警察也无异于大海捞针。   这个时候,魏书漠找到楚耀,让他把视频发送给新闻媒体。   “你疯了吗?”   “这就是凶手想要的,那我们就给他想要的。”   “你什么意思?”   “相信我,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抓到他!”   楚耀深深的看了魏书漠几秒钟,微叹口气败下阵来。   “发。”   他对一边的警察摆摆手。   “可是,这,这不符合规定......”   “出了事我担着。”   记者的速度非常快,视频发出后不过两三分钟,已经被顶上了微博热搜,并且一跃位居榜首,在一众娱乐新闻中格外刺目。   何万宝满头大汗的从外面回来,灌了几口水之后,才能说出话来。   “啥情况??怎么楼下卖馄饨的大妈都知道有个人被绑架了?”   “死马当还活马医,说不定舆论真的能带来好消息。”   网络舆论发酵迅速,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舆论的矛头开始对准警局。   视频发出的时候打了马赛克,网友只知道有一个女人被绑架了,但是看不清楚面容。   楚耀还是被闻讯赶来的邢江好一顿数落,邢江气得就像刚憋气从水里上来似的,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伸手指着楚耀“你你你”了半天,愣是气得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楚耀无所谓,如果真像魏书漠所说,网络舆论可以帮助他们找到简画,逼出凶手,停职就停职,他不在乎。   他只怕,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可怜的女人在他面前窒息,什么都做不了。   形势紧张,只剩下一个小时的时间。   楚耀一转头,才发现魏书漠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一个小警察说魏教授刚刚和邵队长出去了。   -------------------------------------   “魏教授,您真的有把握吗?”   邵伟紧张的不行,右手时不时确认一下枪托的位置。   “没有。”   魏书漠淡定的回答道。   “啊?”   邵伟这下淡定不了了,眼睛瞪圆,心如擂鼓。   邵伟实在想不通,为什么魏教授会偷偷把他叫出来,让他带上枪,还不许他和任何人说。   尤其是楚耀。   毕竟,论枪法,论实战经验,楚耀都远在他之上。   楚耀在他们警界也算是一个传奇,当年三入毒窝。   这件事情很离奇,因为警察局一直收到一个神秘线人的情报,但不知道他是谁。   直到毒窝被捣毁,这个线人才露出庐山真面目,正是当时只有20岁, 刚刚上大学三年级的楚耀。   谁都不知道楚耀是怎么混进制毒窝点的,而他被解救之后,只是轻描淡写说了一句。   “学校有一个实践课学分,不拿毕不了业。”   而有什么比亲手端一个犯罪团伙,更完美的实践经历呢?   邵伟很想问问,你就缺那点学分么?   后来发现,楚耀确实缺。   因为他的文化课成绩实在是太差了,已经连续挂了好几门。   “来了。”   魏书漠的一句话,把邵伟的思绪拉了回来。   只见周如从家里走了出来,脚上穿着白色高跟鞋。 第三十八章 嘶,好疼啊   邵伟倒抽了一口冷气,刚要起身,魏书漠冷眸扫了他一眼,   “你干什么。”   “抓人,她穿着白色高跟鞋!”   “高跟鞋不是证据,就算你现在从她包里拿出镰刀,也不是实质证据,我们没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能证明她作案用的是同一把凶器。”   “可是,许可从邹伊格的伤口里,提取出了郭夏的DNA。”   “凶手的犯罪惯技,会在一次又一次尝试中,变得更加成熟和完美,谁都不知道凶手为了这一次作案,做出了多万全的准备,如果用经验去框定每一起案子,早晚会出问题。”   邵伟沉默着点了点头,这次确实是他考虑不周,差点惹出事来。   魏书漠回到车上,对邵伟说:“跟上周如。”   跟车是每一个刑警的必备技能,邵伟也不例外,他一直和周如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稳稳的跟在后面。   周如已经换上了一身橙黄色的制服,打扮成了外卖员的样子。   邵伟其实对魏书漠很敬佩,好不容易有机会和他一起查案子,一路上都在没话找话。   “魏教授,您为什么没有叫楚队,而是叫我出来?”   “他太容易冲动。”   这倒是,邵伟点了点头。   其实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魏书漠不叫楚耀最大的原因,是他觉得现在正是警局焦头烂额的时候,需要留下一个人主持大局。   邵伟又问:“魏教授,您和楚耀,是不是之前就认识呀?”   “不认识。”魏书漠回答的干脆。   邵伟点点头,前面就是犯罪嫌疑人,他心里紧张,嘴上没个把门:“我和楚耀认识十来年了,第一次见他对谁这么上心,他爹催他结婚催得紧,给他介绍了好几个,他愣是一个看上的都没有,说实话,要不是我熟悉他,知道他是个纯正的直男,我真要怀疑他不喜欢女人了。”   “……”   “不过,最近他和那个岑星走得还挺近的,他们是大学同学,岑星也一直为他单着,如果楚耀会结婚,八成就是跟她了。”   魏书漠的长睫微微颤了颤,修长清瘦的指尖拽紧了袖口。   他其实有点羡慕岑星,可以不管不顾的去追求自己心爱的人。   相比起岑星,他什么都没有。   “到了。”邵伟说。   车子停下来,魏书漠沉默直到下车。   ……   “外卖”   “来了来了!”   秦元雄应了一声,他并没有点过外卖啊,是不是外卖员送错了?   他一边奇怪,一边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面容熟悉的女人。   女人肤色苍白,看见他的时候眼睛微微眯起,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你怎么来了?”   秦元雄目光猛然沉了下去,嫌恶和烦躁同时出现在他的脸上。   “给你送点吃的,你还没有吃饭吧?”   周如仿佛没有听见他语气里的不耐烦,自顾自拿着东西走了进来。   她把手上的大包放在桌子上,转身走进了厨房。   秦元雄心想这女人又是发的什么疯,前两天不是都同意离婚了,现在又跑过来,难道是反悔了?   想到这里,他坐不住了。   忽而,目光落在周如带来的挎包上。   那个包很大,能装下一台电脑,秦元雄贼眉鼠眼的扫了一眼周如的方向,她依然在厨房忙活,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秦元雄走过去,打开了那只巨大的托特包。   他想从周如包里拿点钱。   他本身就只是个做家具的木匠,一个月工资5000左右,之前操持家里都有周如,两个人挣得钱勉强过得小康,现在和周如分居了,也没人管他乱花钱,一个月的工资很快就见了底。   翻开周如的包之后,秦元雄伸手去摸钱袋,不想,却摸到了一个冷硬的东西,像是铁块一样的触感。   秦元雄心下疑惑,把包扯开,往里看了一眼。   这一看,冷汗刷的就从他的额间滚落下来。   “你在找什么?”   周如的声音如同鬼魅一般自身后传来。   秦元雄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只见周如拎着一把菜刀,刀上还滴着血,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秦元雄声音发抖。   “我能干什么?当然是在给你做饭吃啊。”   “你少装傻!你包里的,是什么!”   秦元雄从包里把东西掏了出来,竟是一把刀刃锋利的镰刀!   周如不答,走近一步,脸上笑意不减。   “你别过来!”   “秦元雄,这么多年 ,我哪一点对不起你?我任劳任怨的帮你操持家里,把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你是怎么对我的?”   “小如你听我说……”   “别叫我小如,真令人感到恶心。”   周如一步步逼近,手里的菜刀寒光闪闪。   秦元雄大叫一声,闭眼挥出了手里的镰刀。   “啊!”   发出凄厉惨叫声的,并不是周如,而是秦元雄自己。   细小的子弹贴着他的骨头穿过,在手腕上留下一个血窟窿。   他大叫着扔掉了手里的镰刀,痛苦的在地上翻滚。   周如脸色瞬间一变,可还没等她转身,后脑就抵上了仍留着余温的枪口。   “警察,举起手来!”   魏书漠薄薄的勾了勾唇:“枪法不错。”   邵伟挑了挑眉,露出一个“那必须的”的骄傲表情。   然而,下一秒,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简画推门而入,手里的尖刀直直向邵伟刺了过来。   魏书漠反应很快,伸手阻拦,然而此时刀刃离邵伟的后颈只有几公分的距离。   魏书漠只来得及抓上刀刃。   锋利的水果刀割开了他的手掌,魏书漠蹙眉用力一扬,尖刀飞了出去。   “魏教授!您没事吧?”   邵伟腾不出手来,焦急的询问魏书漠的情况。   “没事。”魏书漠摇摇头,视线落在简画的脸上,若有所思。   后面的事情进行的顺利,在几个保安的帮助下,邵伟顺利把人扭送上了警车。   魏书漠跟在后面下了楼。   外面好像下雪了,很冷。   快走到楼下的时候,魏书漠才想起来 ,自己来的时候,自行车还停在周如家楼下。   手伤成这样,肯定是不能骑车了。   他皱眉轻轻动了一下白皙的指节,剧痛从手心传来,鲜血不要钱似的一股接一股向外涌。   嘶,好疼啊。   “现在知道疼了?”   冷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魏书漠蓦地扬起眸,楚耀就站在面前,目光幽深的看着他。 第三十九章 冲锋陷阵的事情交给我   “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   楚耀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辨不清喜怒。   魏书漠凭着自己多年的研究经验,看出楚耀在生气,而且非常生气。   “人已经抓到了,我先走了。”魏书漠淡淡开口,转移了视线。   刚走过楚耀身侧,手腕就被抓住了。   魏书漠不知道该感谢他细心的避开了自己受伤的那只手,还是责怪他太过用力,几乎要把他扯的摔倒在地。   “你又在发什么疯?”   魏书漠一天精神都处在紧绷状态,刚刚又受了伤,语气算不上多好。   “上车。”楚耀的语气更算不上好,甚至带了一丝命令的意味。   “我学校还有课。”   “你只有两个选择,上车,或者我把你抱上车。”   魏书漠凝眸,因为楚耀不着调的话轻轻蹙眉。   两秒钟之后,他得出结论,楚耀并没有在开玩笑。   魏书漠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打开车门坐进了副驾。   楚耀从车前绕过,开门坐进驾驶座。   SUV车型空间很大,但不知道为什么,在楚耀上车之后,魏书漠突然觉得空气难以流通,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闷热感,从他的耳后慢慢蒸腾。   楚耀拉开座椅中间的抽屉,取出一个白色的药箱,打开,拿出了碘伏和纱布。   看见这一幕,魏书漠知道楚耀要做什么,白皙的指尖微颤。   “我自己来就行。”   魏书漠话音未落,左手手腕被大手包裹住。   楚耀要把他的袖口向上拉,魏书漠眸光一动,抬手压住袖口,制止了他的动作。   “就这样。”   楚耀也没再坚持,沉默着替他上药。   魏书漠的手很凉,加上失血过多,看上去愈发苍白,像是上好的羊脂玉。   楚耀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疼,忍着点。”   魏书漠抿唇未动。   楚耀拿起沾着碘伏的棉花,轻轻压在伤口上,魏书漠的指尖猛的一缩,整个人克制不住的轻颤了一下。   “很疼吗?”   楚耀抬眸看向魏书漠。   “还好。”   魏书漠声音冷冷的,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可楚耀分明看见,他眼眶红了一些。   魏书漠怕疼,楚耀是知道的。   小的时候,他调皮得很,到处惹是生非。   有一次拿着石头把人家玻璃砸了,被院长追在后面打,是魏书漠抱着他,帮他挡下了戒尺。   晚上,他抱着小被子去找魏书漠,想和他道歉。   隔着窗,看见魏书漠抱膝坐在床上,眼眶红红的对着受伤的胳膊吹气。   那天之后,楚耀就再也没有惹过事。   想到这里,鬼使神差的,他捧起魏书漠的手,轻轻的吹了一口气。   魏书漠凤眸微微瞪大,心脏变得不听话,一下比一下跳得更快,快到他出口的话都开始颤栗和破碎。   “你做什么?”   “吹一下就不疼了。”楚耀沉浸在回忆之中,并未察觉到魏书漠的异样。   魏书漠咬唇低声道:“我不怕疼。”   楚耀抬起头,猝不及防的撞上魏书漠来不及收拢的情绪。   他低低的笑出了声,桃花眼染上了一抹平日的轻佻,   “魏教授,你知不知道,你说谎的时候,喜欢咬下嘴唇?”   魏书漠猛的松开牙齿,楚耀笑意更浓,直到魏书漠作势要抽回手才收住,专心的替他包扎伤口。   “我知道你很厉害。”楚耀突然说。   “……”   “但下次别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如果这把刀不是伤了手,而是刺到要害怎么办?”   “我有把握。”   “可你的把握,也不是百分之百,”楚耀拉过魏书漠的右手,让他转身看着他的眼睛,“冲锋陷阵的事情交给我,下一次,别再这样冒险了。”   他说的是我,不是警察。   魏书漠眸中闪过一抹慌张,像是被他的话刺中了心底最柔软的角落,连带着耳根都红的发烫。   “好了。”   楚耀左右看看自己的杰作,魏书漠纤细白皙的手,被他裹的像一只很没品味的粽子。   “额,你别看包扎水平一般,但我伤口处理的很干净。”楚耀给自己找补。   魏书漠敛眸轻笑:“谢谢。”   他的笑容像是碎裂的白玉瓷,露出内里璀璨夺目的宝石。   楚耀微愣,半晌才缓过神,轻咳一声:“我送你去学校。”   政法大学犯罪心理学教室。   课间,几个学生早就看见了魏书漠手上的纱布,一下课就围了过来。   “教授你怎么受伤了呀?严重吗?”   “不小心的,没事。”   李月牙也看见了魏导手上的伤,暗暗在心底骂了刘雪句乌鸦嘴。   研二的高晨说:“魏导,您这在哪个医院包扎的呀?太难看了!要不我重新给您包一下吧?”   “不用了,这样就行。”魏书漠淡声拒绝。   学生们都知道魏导的性格,也不再说什么。   李月牙的视线却依旧落在魏书漠的左手上。   好熟悉的包扎方式。   随后,她像是知道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样,两只眼睛瞪的圆溜溜的。   很反常!   单说包扎这一点,哥哥那么看不惯魏导,怎么会帮魏导包扎伤口,而且魏导居然乖乖让他包扎。   而且他哥这丑出天际的包扎手法,魏导这样做事力求一丝不苟的人,竟然不嫌弃!   反常,太反常了!   …………   下课后,李月牙走到讲台桌旁,从笔记本里取出了一张海报递给魏书漠。   “教授,这是我们研究生院联合举办迎新校庆活动,届时有三十多个社团参加,还有好多小游戏和美食,您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来参加吗?”李月牙怯生生的问,她还是有些怕魏导的。   魏书漠一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刚想拒绝,李月牙的微信突然响了。   她划开看了一眼,是一条语音消息,想转文字,手滑点到了播放。   楚耀:“妹,你们那个校庆啥时候啊?”   李月牙差点没拿稳手机,赶紧按了电源键。   “对、对不起魏导。”   这都是手机的错……她可不是故意的啊………   “楚耀要来?”   李月牙点点头。   转而又想,她怎么这么笨啊,魏导知道哥哥会来,肯定就不来了。   李月牙微微有些失望的撇撇嘴。   刚要找个台阶离开,突然听魏导淡淡的说了一句:“知道了,我会去的。”   啊?啊??   李月牙直到离开教室都是懵逼的,难以置信自己真的邀请到了魏导。   然而,更令她难以置信的事情还在后面。   她刚走到教学楼下,就看见他哥插着兜,懒散的靠在宝马车上,正盯着楼梯的方向。   “哥,你怎么来学校了?”   “接人。”   “哥我明天有早课,还有论文没写,没时间出去……”   “不是接你,我接他。”   李月牙顺着他哥的视线看去,身后只有一个人。   刚从楼上下来的魏导。   李月牙:???????? 第四十章 不讨厌就是喜欢   “案子有问题吗?”   魏书漠见到来人也有些惊讶,第一反应是案子出了问题。   楚耀笑着摇摇头,视线落在魏书漠裹得像粽子一样的左手上:“你手受伤了,没办法骑车吧?我送你回家。”   魏书漠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拒绝:“不用,我走回去就行。”   “走路多累啊,我刚好顺路,一起吧。”   李月牙看看这个看看那个,cpu都快烧坏了。   谁能告诉她,现在是什么情况?   李月牙走近几步,凑到楚耀面前小声说:“哥你什么时候和魏导顺路了?你不会又在想什么花招整魏导吧?”   “没有啊,我整他干什么?”   李月牙一脸不信。   “你先回去吧,一会宿舍该锁门了。”楚耀拍拍李月牙的头,说。   “那我走了你别欺负魏导啊!”   李月牙不放心的又叮嘱一句,和魏导说了声再见,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我可以自己回去,你没必要来接我,学生看到了不好。”   楚耀浅浅勾了勾唇角,戏谑道:“魏教授这么在乎别人的看法啊?”   魏书漠不理他,向着另一边走去:“我还要去医院,你先回去吧。”   “医院离这里可有三四公里呢,这个点车不好打,我送你。”   魏书漠闭了闭眼,心想自己拒绝的还不明显吗,这臭小子怎么听不懂人话。   他干脆不理,扭头向外走去。   案子已经宣告结束,他不想再和楚耀有过多的牵扯,他们的关系每近一分,他都要承受深陷泥潭而无法自拔的风险。   现在越放纵,未来就有多痛苦,这一点他深有体会。   然而,那辆蓝色SUV像是要和他死磕到底,一直不远不近的跟在他身后,车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终于,魏书漠停住了脚步,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们好像还没有熟到这种地步吧?”   魏书漠墨眸氤氲着怒气,语气冰冷。   “我只是想送你回家。”   楚耀一反常态,语气轻缓,带着一丝委屈。   魏书漠哑然,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感觉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欺负弱小无助的狗狗。   虽然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小兔崽子故意装出来的,但讽刺的是,他没有办法视而不见。   二十年前没办法,二十年后照样没办法。   魏书漠认命的闭上双眼,让自己微微放松,陷进柔软的座椅。   “去医院。”   “遵命。”   楚耀露出一个得逞的坏笑,一脚油门,向医院开去。   -------------------------------------   诺诺比上次要有精神一些,穿着小拖鞋在病房跑来跑去,边上一个护工阿姨在后面追着她。   “诺诺!小心!”   门一开,诺诺没有收住脚步,埋头撞上了进门的人。   诺诺捂着小脑袋,懵懵的仰头,看清来人后,惊喜的叫出了声:“帅叔叔!”   “哈哈哈哈哈哈哈,小朋友,眼光不错!”   楚耀十分受用,单手把诺诺抱了起来。   “叔叔,要玩飞飞!”   “飞飞?”   楚耀思索了一下,把诺诺往上一抛,然后又接住。   “是这样吗?”   诺诺兴奋的点点头,扑在楚耀怀里咯咯咯的笑,拿药进来的魏书漠看见这一幕,眸中染上了一抹复杂的神色。   当初和贺远在一起的时候,他一直嫌弃诺诺的病,连和孩子多待几分钟都不愿意。   楚耀和他天差地别,他真心和诺诺玩闹。   魏书漠很久没有听到诺诺笑得这么开心了。   “叔叔比爸爸抱的有安全感!”   诺诺悄悄的说。   楚耀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脸:“那叔叔以后天天来陪你玩好不好?”   “好!”诺诺高兴的在楚耀怀里手舞足蹈。   “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轻易承诺。”魏书漠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你怎么知道我做不到?”   “天天,你哪有那个时间。”   “挤挤总会有的,你都有时间天天过来,我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我是诺诺的父亲。”魏书漠蹙眉。   “我也可以是。”   魏书漠愣了愣:“你说……什么?”   楚耀不答,转头笑嘻嘻的看着诺诺:“诺诺,你想不想多一个爸爸呀?”   “想!”   诺诺丝毫没有犹豫,急匆匆跑过来,一头扎进楚耀怀里,生怕晚一秒钟他就会反悔。   楚耀把她抱到腿上:“那你爸爸不同意怎么办?”   诺诺小嘴巴鼓了鼓,然后伸出小手拽魏书漠的袖子。   “求你了爸爸,我想让帅叔叔也当我的爸爸。”   楚耀竟然策反小朋友,魏书漠责怪的瞪了他一眼,诺诺见他不答应,嘴巴一撇,大哭起来。   她知道只要她哭,爸爸就拿她没办法。   “好了好了,一会又要咳嗽。”   魏书漠虽然知道小姑娘是装的,但还是没法任由她哭下去。   “看你干得好事,多大年纪了怎么还和小朋友一起闹!”   魏书漠只得答应了诺诺的要求,转头训斥罪魁祸首。   “因为诺诺很喜欢我。”   魏书漠蹙眉,实在是被他的自信再一次打败了。   这家伙好像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谦虚。   “我还看出来,你也喜欢我。”   魏书漠猛的抬头看向楚耀,耳尖爬上一抹绯红。   “乱说什么!”   “要是看不惯我,你早就把我赶出去了,既然没有,那就是不讨厌我。”楚耀说的有理有据。   “说什么喜欢……”   “不讨厌,不就是喜欢?”   魏书漠想说这两者根本就不一样,可又觉得没必要和他掰扯两者之间的区别,倒显得自己心虚。   可是接下去直到把诺诺哄睡着,他依旧脸热热的,因为楚耀那句话失神。   如果,他知道自己对他怀有怎样的心思,还会若无其事的说出这句话吗?   ………………………………………   从医院出来,楚耀接到了同事的电话。   嗯了几声,他挂断了电话。   “周如认罪了?”   “嗯。”楚耀点点头,“不得不说,这和你最初分析的几乎一模一样,她说是因为丈夫出轨,所以开始杀人,也承认了覃江北是她的弟弟,想杀他是因为周如觉得是他毁了自己的人生。”   魏书漠点点头,和他当初猜想的大差不差。   要说真的有点什么不一样,就是覃江北的病因,和这个案子里出现的唯一变数——简画。   他还没想通,简画在这个案子里扮演着什么角色。   当时秦元雄已经躺在地上,可简画作为秦元雄的地下情人,第一反应不是去查看他的伤势,而是挥刀刺向邵伟。   再者,她为什么要处心积虑的设局演这么一出。   目的是什么呢? 第四十一章 您很符合我的理想型   我叫覃如。   那一年,我十五岁。   我有一个弟弟,叫覃江北。   我的父母都是农村人,种庄稼,靠天吃饭。   加上几年的旱灾,收成不好,家里已经揭不开锅。   这个时候,隔壁村的一家人突然找上了门,我认识他们,他们有个儿子,我常听村口的老婆子议论他。   她们说他好赌成性,还酗酒,快三十了还没有讨到老婆,他没个正经工作,没有好人家的姑娘愿意跟他。   我爸妈进屋商量了一会,出来的时候,把我往前推了两下,让我跟那家人回家。   从小到大,我一直被灌输女孩子就是赔钱货,总有一天会离开家,变成别人家的媳妇,为别人生儿育女,继续像母亲这样一辈子劳碌命的思想。   所以哪怕我再绝望,再不愿意,也已经习惯了服从。   就像出生就被绑住翅膀的鸟,早已经忘记了怎么飞。   后来,我随夫姓,改名周如。   而弟弟,从出生开始,就受到了所有人的优待,他不需要做家务,不需要挨打挨骂,就算家里最穷的时候,他的碗里也总有一颗鸡蛋。   我很羡慕,但我知道,我不配得到这样的生活。   我和周成结婚,只是简简单单的吃了饭,然后上了床,没什么快感,全是疼痛。   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我十六岁。   周成比我大十岁,常年干农活手臂孔武有力,他常常用这双手臂,拽着我的头发把我往地上摔。   我没想过反抗,父亲也常常殴打母亲,母亲从没有反抗过。   我疼极了,用力推了周成一把。   我只是想从他的魔爪下逃脱,没想到,他被我推倒之后,肚子碰巧插在了木箱立着的镰刀上。   他没有立刻死掉,他一边大骂,一边挥手让我过去,但我只是冷冷的站在一边看着他。   后来骂声变成了恳求,气息越来越微弱。   他每说一句,肠子就往外涌一点,直到地上流满了滑腻的肠子,让我心中升腾起一种难以言说的快感。   似乎这一刻,我是主宰者,而他是那个向我摇尾讨好,祈求能够活下去的可怜虫。   就像我曾经无数次跪在地上所做的那样。   终于,他不再动了,两只眼睛瞪得浑圆,惊骇、愤怒、后悔,很多复杂的情绪流露出来,而我只是嫌恶的看了一眼已经不成样的房间。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下一次,要找个更加体面的方式。   …………   大学校庆非常热闹,五花八门的社团活动,还有精彩的魔术表演和舞台剧演出,以及小游戏设点。   来往的人群络绎不绝,还有不少外校慕名而来的学生。   “够热闹的,虽说比我当时上学的时候还差那么一点。”   楚耀斜倚在“剧本杀”社团的摊位前,挑眉拿起矿泉水瓶在指尖转来转去。   “切,知道你是校园名人!”   李月牙翻了个白眼,撇撇嘴,从桌子后面搬出了一只纸箱,还没等站稳呢,就被一阵风差点刮倒在地。   她还想场馆哪来的风,就见自家便宜哥哥被几个女生团团围在了当中。   好嘛,又是这种情形。   从小到大,她都习惯了,于是李月牙退到一边当上了背景板,准备伺机而动,借她哥的俊脸做一次免费宣传。   “啊啊啊啊啊学长!可以合一张影吗?”   “学长好帅啊!!”   “学长你有没有女朋友呀?”   “学长你和岑星学姐是一对吗?”   楚耀两根手指捏着矿泉水瓶,懒散的歪了歪头,好整以暇道,   “让我猜猜,你们几个是新闻系的吧?”   “不是呀,我们三个都是学法律的。”   “哦~这么巧。”   “您不是刑事侦查学专业的吗?”   “公检法不分家。”楚耀露出一个颇有亲和力的微笑,不要钱似的散发魅力。   李月牙默默翻了个白眼。   每次碰到小学妹,这家伙就跟开屏的孔雀一样,真是没眼看。   难怪当初能高票当选校草。   李月牙正腹诽着,突然看见远处走来的一个身影,心头微跳。   不是她眼尖,而是魏导在人群中太明显了,他背挺得笔直,似乎每一步都精准计算过一样,步伐优雅而稳健。   带了围巾和细银边眼镜,依然遮挡不住他清冷精致的脸孔,淡漠的眸穿越人群,落在不远处的人身上。   似乎全世界都变成了模糊的光影,而他和他的视线所及之处,是唯一净土。   李月牙顺着魏导的视线,落在了自家哥哥身上。   她心里有一个不成形的念头,但又真真觉得荒谬的很。   魏导,不会是因为哥哥才会来的吧?   毕竟魏导从来不会参加这种活动的,连组内庆功宴都不出席,就算偶尔因为老教授的面子出席一次,也是早早就离开了。   这一次,竟然会答应来校庆,而且还是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   魏导和哥哥,现在是什么关系?   李月牙皱眉思索了一会,想不出,干脆放弃了。   没关系,只要他们别再像之前一样,一见面就互怼,她就谢天谢地了。   “魏导,您来啦!随便看看!”   魏书漠淡淡的点了点头,耳边传来女孩子嬉闹的声音。   “学长,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呀?你看我这样的行不行?”   魏书漠蹙眉,年轻女孩子表达爱意的方式过于直白,竟然大庭广众就说了出来。   是他太古板了吗?   楚耀没看到魏书漠,听到女生直白的表达,他抿唇假装思考一番:“喜欢什么样的……腰细腿长,肤白貌美的。”   李月牙刚喝的水差点尽数喷了出来。   我滴好哥哥哎,魏导还在呢,你别显得咱家人都这么肤浅好不好!   魏书漠垂眸不语。   那女生似乎也没想到“楚神”的回答如此浅显明了,表情有些尴尬。   楚耀轻笑道:“小姑娘,要是看见个帅哥就上去表白,很容易遇到我这种渣男的,小心哦。”   送走小女生,楚耀才发现摊位上多了个人。   “魏教授也来凑热闹啊?”   魏书漠不理会他的调笑,语气薄淡:“别对学生说些不着调的话。”   “不着调?哪句?腰细腿长还是肤白貌美?”   “……”   “我说的实话啊,确实是我的择偶标准……”   楚耀话音戛然而止,突然玩味的眯起了眼睛。   魏书漠穿着黑色风衣,内里是白色毛衣,包裹着纤瘦的腰身,黑色西装裤衬出笔直修长的双腿。   “魏教授,您就很符合我的理想型。” 第四十二章 可惜,他是我的了   啊!   李月牙发出了无声的土拨鼠尖叫,让魏导和哥哥出现在同一个场合,真的是非常错误的决定!   事已至此,只能祈祷魏导不要迁怒她了……   李月牙把头埋的低低的,做鸵鸟状。   “捉弄我,很好玩吗?”魏书漠脸色白了一分。   “生气了?”   楚耀微挑眉,之前他呛过他这么多回,都没见魏书漠这么严肃过,这次怎么脸都白了。   他好不容易说了回实话,居然比假话还气人。   这人就这么看不上他吗?   “哎?都在这儿啊!”季涵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破了越来越僵硬的气氛。   季涵白过来就直奔魏书漠,凑近他仔细打量了两下。   “脸色怎么这么差,冷?”   魏书漠摇摇头。   楚耀盯着明显小于社交距离的两人,桃花眼微微眯起,眸色阴沉下来。   他语气不善:“这货谁。”   季涵白笑笑:“小狼狗,见谁都咬可不对。”   “你叫谁小狼狗呢?!”   “谁答应就叫的谁咯。”   魏书漠被吵得头疼,揉揉太阳穴,淡声喝止:“好了。”   “走,书漠,我们不理他,我带你去我们医学院逛一下。”   魏书漠真想打开这家伙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一把年纪了,还和小孩子一样瞎闹。   可他还未开口,手腕就被拽住了。   是楚耀。   他死死的盯着季涵白,桃花眼愠怒,唇角却上扬几分。   这个表情魏书漠很熟悉,上一次楚耀对贺远出拳之前,也露出过一模一样的表情。   又是哪里惹到他了?小兔崽子怎么又生气了。   诺诺那个年纪,都比他脾气稳定。   魏书漠无奈的摇摇头,蹙眉推了推他的手。   “你抓疼我了。”   楚耀没放手,但力道明显轻了几分,眸子转而盯着魏书漠,大有他要走就死不松手的架势。   “好了,我不走。”魏书漠无奈道。   楚耀右眼微跳,不自然的转移了视线:“谁管你。”   “那你的手,为什么还不松?”季涵白在一边火上浇油。   “手长老子身上,老子爱什么时候松什么时候松,干你屁事!”   迟来的烫热终于穿透衣物,从手腕蜿蜒而上,像是温暖的电流,从指尖到心脏都开始泛麻。   魏书漠睫毛微微颤栗。   “楚耀!”   甜美的女声传来,手腕上的热度应声抽离,魏书漠咬唇低眸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手腕,心头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呦,这不大画家岑老板吗?”楚耀笑着打招呼。   “星星姐!”李月牙扑过去,给了岑星一个大大的拥抱。   岑星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微喇牛仔裤,外套一件羊绒开衫,把她姣好的身材衬得愈发婀娜有致,长发柔顺的垂落在背后,随着微风拂过她白皙的脸颊,未施粉黛,只简单的涂了个淡色的口红,漂亮的不像话。   “我靠,你家小狼狗居然认识岑星!竞争对手有点强啊。”   魏书漠面无表情的瞥了季涵白一眼。   季涵白伸手捂住了嘴:惹不起惹不起。   “我刚刚看到前面艺术学院有鬼屋探险,我们一起去吧?”岑星提议。   楚耀眉头微皱,他对鬼屋向来没什么好感。   又黑又狭窄,还有一群演技不怎么样的npc故意出来吓人。   “不去了,我留下来帮牙牙的忙吧。”楚耀拒绝。   “哥你好不容易来了一次,就陪星星姐姐好好玩玩,我这边社团的同学马上就到了,人手足够!”李月牙也知道岑星对自家哥哥的心思,赶紧帮腔。   楚耀还在犹豫,季涵白眨巴两下眼睛,突然扯了扯魏书漠的袖子:“我好久没有去鬼屋了,咱俩一块去看看。”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魏书漠语气淡淡,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人家害怕嘛,魏哥哥~你陪人家一起去嘛~~~~”   季涵白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领,到不是魏书漠吃他这一套,主要是能恶心到魏书漠,他一般都会为了让他住嘴而答应下来。   果不其然,这次也是。   魏书漠眉心狠狠一跳,冷斥一声:“闭嘴。”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楚耀的脸已经黑如锅底,看着季涵白的眼神简直要把人千刀万剐,他想也没想就朝两人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岑星赶紧拉住他:“你去哪?”   “你不是要去鬼屋吗?我陪你去。”   -------------------------------------   “欢迎四位!”   涂着小丑油彩的男生热情的招呼着。   四位?   魏书漠回头一看,才发现楚耀和岑星也跟了过来,楚耀注意到他询问的目光,上前一步,插进了魏书漠和季涵白中间。   魏书漠无奈的向左一些,想给岑星也留出一个位置,但岑星并没有主动站到楚耀身侧,而是走到魏书漠边上。   她轻飘飘的说了一句:“楚耀好像很在乎您。”   魏书漠眉头微颦,此时小丑男已经开始宣布规则,魏书漠便也没有过多在意这句话。   小丑男确认各位都没有心脏病,并且告诉他们不能对真人npc使用暴力后,便拿出了一个木箱。   “这是什么?”季涵白问。   “你们有四个人,我们的游戏是两两对战,所以我们要抽签决定分组。”   “不用,我们已经分好了。”岑星拒绝,“我和楚耀一组。”   季涵白眼珠子转了转:“抽签,必须抽签,游戏玩的就是一个刺激!不抽签还有什么好玩的,你说呢,书漠~”   季涵白隔着楚耀和魏书漠挤眉弄眼。   “抽签。”楚耀向前一步隔开季涵白的视线,冷冷的瞪了他一眼。   季涵白耸耸肩,嘴角露出一丝得逞的笑。   他果然没看错,这小狼狗真的对魏书漠有意思。   他眼睛里的占有欲排山倒海,似乎要将所有试图接近魏书漠的人烧成灰烬,再挫骨扬灰。   奇怪,如此显而易见,他都看出来了,魏书漠这个心理学专业的权威人物,竟然一点都没有发现。   还是......关心则乱。   岑星听见楚耀要求抽签,漂亮的脸颊有一瞬的凝滞,她想和楚耀说话,可是楚耀的目光完全没有落在她身上,仿佛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   小丑男见没人有意见,笑着把箱子递了上来,除了魏书漠,其余三人同时拉住了箱子里露出的红线。   魏书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陪一群人瞎胡闹。   他摇摇头,白皙的指尖握住了最后一支线头。   “好!我数到三,大家同时往自己的方向拉!一、二......三!”小丑男快速打开了箱子,让红线完全暴露在了视野中。   楚耀用力把红线往自己的方向扯了一下。   下一秒钟,清冷的沉香萦绕鼻尖。   尽管魏书漠已经快速松开了手中的线,还是被巨大的力道扯得趔趄一步,撞进了楚耀的怀里。   他心尖一颤,扬眸,正对上楚耀向季涵白得意挑眉的表情。   他看见楚耀薄唇微扬,无声的对季涵白说:   可惜,他是我的了。 第四十三章 我才不害怕   楚耀看了一眼帘子后面漆黑的甬道,心想这些学生还挺会玩,把一层空教学楼,愣是营造出鬼故事的场景。   换别人,指不定真会被吓得不轻。   可惜,遇到他算是踢到钢板了。   他不怕鬼,从警几个年头,见识过人性多样性,鬼和他们比起来,都显得可爱多了。   “我走前面,你跟着我。”   身后很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楚耀扭头看向魏书漠,脚步顿住。   另一边,岑星和季涵白已经不见了踪影,入口处只有他们两个人。   魏书漠根根分明的睫毛在脸上落下一小片阴影,浅淡的唇在白炽灯的照射下,像柔软异常的奶糖。   楚耀驻足半晌,视线从魏书漠额前散落的黑发,移到镜框,再移到唇瓣,最后从他白皙清秀的脸颊再挪回到碎发上。   这么反复好几次,魏书漠才后知后觉的扬起墨眸,投来疑惑的目光。   楚耀被魏书漠略显呆萌的表情逗笑了。   “害怕?”   魏书漠凤眸缓缓眨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刚刚走神了,听到楚耀的询问,他好笑的摇摇头。   “这有什么好怕的。”   楚耀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了然表情,大度的拉起冲锋衣的下摆,上面有一个绑带抽绳设计。   魏书漠疑惑的眨眨眼:“做什么?”   “拽着,就不害怕了。”   “......”   魏书漠像被噎了一下,辩解的话在唇边滚了又滚,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楚耀感觉到衣服传来微小的垂坠感,低头一看,魏书漠清瘦的指尖轻轻拽住了他的衣角。   楚耀拼命隐忍着,才不让自己的嘴角往上翘,表情反而显得有些滑稽。   魏书漠瞥见,蹙眉收回了手。   楚耀赶紧制止他的动作,拉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衣角上,目光扫过魏书漠红得不自然的耳垂,轻笑:“害怕不丢人。”   “我不害怕。”魏书漠抗议,但指尖还是重新勾住了那一片衣角。   “好好好,是我害怕,所以麻烦魏教授一定要跟紧我。”   “......”   魏书漠抿唇不言。   奇怪,明明是冰冷的衣服,为什么指尖像是被火烧了一样,烫的他克制不住的发颤。   狭长的走道里,站着几个木乃伊形态的假人模特,幽暗的光从窗台狭窄的缝隙渗透进来,笼罩在假人的身上,光柱间,漂浮着的细小尘埃,给黑暗镀上了一层朦胧不清的诡谲气氛。   楚耀耳朵动了动,挑眉对魏书漠低语:“右三,左四是真人,一会别被吓到了。”   黑暗比白昼更乱人心绪,因为黑暗能掩藏的东西太多了,最容易令人放松警惕。   魏书漠点了点头,又想到楚耀看不见,轻轻说了声“好”。   其实就算楚耀不提醒他,他也不会被吓到,他不害怕,况且有楚耀在的地方,他根本无法将注意力投入游戏,又怎么会被吓到。   果然,当他们走到假人群中间的时候,两个裹着白色床单的人窜了出来,手舞足蹈的发出乱七八糟的怪叫。   楚耀配合的“啊,哇”了两声,两只手把身后的人护得死死的,“鬼”连魏书漠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他们也看出来楚耀并不是真的害怕,给两个人指了个方向之后,便悻悻的退了回去,重新藏匿在了假人堆里。   走到下一扇门前,楚耀伸手刚要推门,忽然听到了细碎的声响,他向后退了一步。   门打开之后,里面飘出来一个拿着蜡烛,穿着道士服的“鬼”,烛火的光自下而上,把他的脸照的有些骇人。   “欢迎二位。”   “鬼”幽幽开口。   “要入此门,需先回答三个问题,如果二位答案一致便可进门,如不一致,则下一关需要单独通过。”   “最喜欢的小动物是?”   “狗。”   “狗。”   “回答一致!看来二位很有默契啊!”   魏书漠最喜欢的动物并不是小狗,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小动物,对于他来说,无论和人还是动物建立亲密关系,都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   但他觉得,楚耀应该最喜欢狗。   小的时候,他看见路过的警犬,两眼放光,久久不肯离去的样子,现在还深刻的印在他的脑海里。   下意识地,就说出来了。   第二题,是最喜欢的季节,两个人都选择了秋天。   楚耀惊讶的扭头看了一眼魏书漠,他也没想到两人竟然比他想象的更有默契。   开始他以为会死在第一题,结果两题都答对了。   他摩拳擦掌:“快问下一题。”   道士鬼:“最后一个问题非常简单,请回答:二位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对谁来说都是送分题,从这里通过的每一对都答对了。   然而,这个问题问出后,空气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凝滞。   “二位?”   道士鬼疑惑,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不需要很精确,给大概的时间段就可以。”他放宽了条件。   楚耀语气下沉:“这个问题我弃权。”   魏书漠敛眸不语,不知道现在该为不用回答这个问题而感到庆幸,还是为两人之间过去的一切感到酸涩。   “很遗憾,二位的没有通过考验,请选出一位挑战困难模式。”   “我。”楚耀想也没想就说道。   魏书漠知道他不害怕,教室空间非常大,还有不少“鬼”来往,也不用担心楚耀会突然发病,便也同意这样的安排。   楚耀担心的看了一眼魏书漠。   魏书漠注意到他的视线,无奈的轻笑一声:“好了,我还不至于这么脆弱。”   “真的可以?”   “嗯。”   楚耀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在口袋里摸索一会,拉过魏书漠的手,在他手心放下三个小小的东西。   灯光太暗,上面的字看不清楚,魏书漠正要出声询问,楚耀突然附身凑近他白而薄的耳廓,低语,   “刚刚在门口拿的糖,奶味的,害怕就吃一颗,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他摆了摆手,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魏书漠呆呆的站在原地,无法形容自己现在什么感受。   仿佛心底最高的楼,在顷刻之间,轰然倒塌,砖瓦如雨点般坠落。   心跳声震耳欲聋。 第四十四章 神明拍了拍他的头   魏书漠这边过关不难,沿路跳出来了几个npc,其中还有一个是他的学生。   也不知道他俩视线对上的时候,是谁受到的惊吓更大些。   反正也闲着没事,魏书漠顺便逮着他提问了几个专业问题。   于是季涵白完成单线任务,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一幅极其诡异的场景。   魏书漠翘着二郎腿坐在凳子上,面前规规矩矩的站着一个打扮成白无常的“鬼”,因为帽子太重,他不得不伸出手托着,以防低头的时候掉下来,看上去相当滑稽。   “你先走吧。”   魏书漠看见季涵白进来,对“白无常”说。   后者如蒙大赦,飞一般溜了,走得太急,还在教室门口的凳子上撞了一下,改成单脚跳着“飞一般的溜了”。   “哈哈哈哈校庆这么欢乐的日子,你非要给人家添堵。”   魏书漠对“添堵”这两个词非常不认同,但想起刚刚那个学生离开时候的慌不择路,好像是他欠考虑。   “我只是想问问另外一边是什么关卡,他不知道。”   魏书漠淡淡解释,然后他又想,来都来了,闲着也是闲着,顺便关心一下学生的学习。   “你问我啊,我刚从那边过来!”   季涵白自荐,想到刚刚的场景,他心有余悸的捏了一把汗。   “贼吓人,全都是带血的断臂残肢,教室里全是道具棺材,一进去就有“僵尸”往外爬,最后要躺进棺材里面扯那个绳子,才能从轨道滑到外面的......”   季涵白霎那间噤了声。   魏书漠蓦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古井无波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哎哎,你先别着急,小狼狗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肯定不会进去的,他傻吗?”   魏书漠并没有因此放下心来,他太了解楚耀。   这世界上有一群人会因为撞了南墙而回头,而还有这么一批人,就算撞死在南墙下,你也别想让他亲口承认自己做不到。   楚耀就属于后者。   而当幽闭恐惧症患者长期处于幽闭空间,会出现呼吸加快,心慌心跳,头脑混乱的情况,严重时甚至会导致昏迷。   “我要去找他。”魏书漠觉得自己多等一秒,都要被心脏弥漫而起的不安淹没了。   季涵白见状也不再劝他:“这里有好几条线,我也不知道你的小狼狗被带到哪条线了,你出去问一下npc。”   魏书漠从现在所处的教室出去,想找到刚刚那个“白无常”,然而他跑得太快,走廊已经看不见他的人影了。   魏书漠穿过了好几个教室,一个人都没有看见,大约是后面又来了闯关的人,npc全都回到前面的关卡去了。   手机也留在了楼下。   魏书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想刚刚季涵白说的话,然后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教学楼的建筑结构,最终确定下了几个可能的教室。   他挨个找过去,遇到的第一个,锁上了门,从窗户看过去,也没有人影。   他又来到第二间。   就这样找过三四间可能的教室都一无所获,他余光突然扫到了楼梯转角的杂物间。   杂物间的门上很刻意的贴着“勿动”的牌子,而没有像教室一样上锁。   魏书漠走近,听到里面传来了一阵吱呀的响声。   “楚耀?”   魏书漠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只有他不安的声音在楼道间回荡,魏书漠第一次感觉到教学楼是如此空旷。   “楚耀你在里面吗?回话!”   魏书漠伸手去拉杂物间的门,但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抵住了,怎么拽都拽不开。   就在魏书漠要放弃这种可能性,去找下一个地方的时候,门内突然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他扭头看去。   杂物间的门,开了。   楚耀单膝跪地,还在喘着粗气,大口大口的呼吸,好像刚从水里上岸似的。   “大爷的。”   他低骂一句,视线下方突然出现了一双熟悉的黑色皮鞋。   他轻轻弯起了唇角,摆出一个自认为最帅的pose,像是英勇的骑士在迎接他心爱的公主一般,伸出了右手。   “我回来了。”他说。   魏书漠只是沉默站着不动,逆着光,楚耀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吓坏了?没事没事,我在呢。”   楚耀此时也缓得差不多了,感觉呼吸总算走上了正轨,心脏也不再像刚刚那样被攥得血液不流通。   他差点以为自己要交代在里面了。   在狭窄棺材里的时候,他像是被裹在柔软的棉被当中,越来越紧,空气也越来越稀薄,他的手胡乱的挥舞,让自己不要被无边黑暗挤压到窒息。   突然,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塑料皮,他仅剩的神志告诉他,那是一颗遗落的奶糖。   脑海里紧跟着浮现出魏书漠沉静如水的眸子。   大脑是个特别神奇的构造,当你想到一些更能触动情绪的事情,当下的痛苦真的会被转移。   于是他拼着那一刻的好转,猛拉绳子,从阴暗中挣扎出来。   他没想到,一出来就可以看见魏书漠。   昏暗的白炽灯从头顶散落,魏书漠逆着光,清冷低眸凝视着他,像为他而辗转人间的神明。   楚耀弯唇起身之际。   他的神明弯下腰,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第四十五章 他在吃醋?   俗话说,男怕摸头,女怕摸腰。   换做旁人摸楚耀的头,他肯定会把人按地上猛揍,好好教教他怎么做人。   可是魏书漠不一样。   当魏书漠手心的微凉落在他的头顶时,楚耀就知道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安抚,不带任何挑衅的意味。   楚耀拉下魏书漠的手,他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不像女人的手柔弱无骨,也不像五大三粗的男人,手上都是粗粝的掌纹和暴烈近乎穿透皮肤的血管,他的手,是上天精心雕琢的艺术品,生来就只和他清冷优雅的性子相辅相成,与纸笔为伴。   “把我当小狗呢?”   楚耀歪了歪头,虽然这么说,但他的语气是慵懒随和的。   “……”   魏书漠咬唇抽回了自己的手,他也不明白怎么下意识就摸了摸楚耀的头。   季涵白给他的那本书上写着一句话“在孩子做得好的时候,不要放弃任何一个表扬他的机会”。   楚耀克服了内心的恐惧,值得表扬。   书里有很多表扬话术和例子,但魏书漠觉得,让他对眼前300个月大的孩子,面不改色的说出那些话,羞耻程度不亚于在他面前脱光。   于是,他只能改为拍拍楚耀的头。   手落下的一瞬间,魏书漠就后悔了,楚耀黑硬的短发像细小的针尖,带着细密的电流,从他指尖每一寸密布的经络,畅通无阻的直达大脑,激得他心尖一阵阵发麻。   楚耀带着薄汗的手掌包裹住他冰凉的指尖,近乎一瞬,魏书漠感觉到自己的牙齿传来清晰的磕碰。   他在发抖。   “在想什么?”   楚耀见魏书漠低眸不语,问。   “没什么。”   魏书漠回答。   感谢黑暗,让他的不知所措不至于暴露在毫无遮拦的目光下。   “嗯。”楚耀耸耸肩,没话找话,“刚刚害怕吗?”   刚刚楚耀在单线任务中,看见那些沾着人造血浆的“人体零件”,和随时跳出来“贴脸”的僵尸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幸亏。   幸亏魏书漠没有跟过来。   但一想这边都是这样了,魏书漠那边可能也好不到哪里去。   于是他又开始脑补魏书漠害怕的时候会怎么样,是不是像猫咪,站在墙角,用尾巴把自己包裹住,然后发出奶凶的呼噜声,阻止npc靠近。   楚耀很快否定了这种想法。   魏书漠那样清规戒律,冷静自持的高级知识分子,恐怕那种时候也是背挺得笔直,然后眉头微微一皱,说一句“再闹给你们都安排一篇2w字实证论文”这样的话。   想着想着,楚耀居然在那种阴森环境下笑出了声,搞得几个冲他而来的小僵尸呆立当场,感觉受到了为“尸”最大的冒犯。   听到楚耀的话,魏书漠摇摇头,想反问一句,但忍住了。   知道答案的事情,没必要再问。   楚耀勾了勾唇角,指尖划过口袋里那颗牛奶糖,他撕开一半包装。   魏书漠看着他的动作,其实只是无心之举,毕竟视线总得落在一个地方。   然而楚耀误会了,“想吃?”   魏书漠立即蹙眉挪开了视线,楚耀被他傲娇的反应逗笑了,就像刚和主人吵完架的猫咪,看见心爱的罐罐故意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我不爱吃......”   “糖”字还没有说出口,唇齿忽地磕碰上什么,下一秒,浓郁的奶香在口腔炸开。   随之炸开的,还有他心底的湖水。   平平无奇的白昼突然迎来了晚霞,炸开了漫天嫣红,从他的脖颈一路蜿蜒,所及之处,皆是滚烫。   “这个牌子特别火,我妹网购了好多回。好吃吗?”   魏书漠思绪还未回笼,身体自动做出了反应,怔愣的轻轻点点头。   楚耀被逗笑了,不知道是不是黑暗助长了野心,他有些口无遮拦:“好乖。”   空气凝滞了。   “额,我是说......”   “别说了。”魏书漠指尖攥紧衣角,似乎只有这样,就能抵抗那铺天盖地,快要将他溺亡,让他双腿发软的心悸。   “别再说了。”   他又说了一遍,语气染了一丝乞求意味。   曾经在一次心理学讲座上,有一个学生问过他,爱情是理性还是感性的产物。   当时他信誓旦旦的说是理性,并且为此举出了很多理由。   爱和性一样,都是由多巴胺调控产生快感,对新鲜感和预期作出的反应。   爱相当脆弱,当你坠入爱河后,就像吃到一道让你惊叹不已的菜肴,它让所有其他的美味黯然失色,于是你每天都吃它,只吃它,甚至只要想到这道菜,你就会觉得这一天过的值得。   然而,当这道菜对于你来说不再神秘,不再能够提供味蕾的刺激后,失望就开始如影随形,你开始挑拣它的色泽不够漂亮,责怪它的口味不够独特,最后,这道菜变的平平无奇。   菜没有变,只是它们再也刺激不了多巴胺的分泌,所以不是你最想要的了。   曾经魏书漠也是这么认为的,并且对这种理论深信不疑。   以至于和贺远在一起的时候,哪怕每天并不快乐,索然无味,他都不甚在意。   终将会逝去的东西,对于他来说,没有非拥有不可的必要。   可是面对楚耀,面对他一次一次有意或无意的言语撩拨、肢体接触的时候,他头一次开始怀疑起自己坚信了十几年的理论。   不管是多巴胺,内啡肽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激素。   它们就跟毒品一样,侵入五脏肺腑。   这种毒让他清醒着,一步一步看着自己越陷越深。   直到有一天,他必须把浑身的血都抽干,经脉一寸寸打碎,才能对眼前人无动于衷。   可到那个时候,他也不再是他自己了。   ……   “这里太暗了,我们先出去。”   “嗯。”   -------------------------------------   出口处,岑星见到楚耀,立刻走了过来,亲昵笑道:“怎么这么久啊?你这家伙不会害怕了吧?”   “老子什么时候怕过!”楚耀挑起一边眉,不屑道。   “就他们整的那些道具,一眼假好不好,咱真的都见过不少,还怕假的?尤其是人活着的时候被切下来的,那个血啊,会喷射.......”   "停停停!"岑星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我要吐了!”   两人旁若无人的笑闹着,季涵白侧头看了一眼魏书漠。   他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季涵白视线向下,看到一寸薄白的指尖紧紧的攥住了袖口。   清冷禁欲的高岭之花魏教授,好像.....在吃醋? 第四十六章 他去相亲了   “岑星学姐!你长得好漂亮啊!”   “岑星学姐你的'星空后花园'的画展,真的太震撼了!那天粉丝太多了,没有要到签名,你可以给我签一个吗?拜托拜托~”   “学姐我也想要签名!”   “我也要!”   刚走出教学楼,岑星就被小粉丝团团围住了,她温柔一笑,浅褐色的眼眸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樱花色的唇勾出迷人的弧度,完美的像是所有艺术家都争相为之疯狂的女神缪斯。   楚耀对这种场面早已经见怪不怪,也很替岑星感到高兴。   虽说岑星和他是同一届的,但岑星初中和高中都跳过级,上大学的时候刚满十七岁,年纪比李月牙大不了几个月,楚耀看她就和看自己的妹妹一样,再加上岑星又和他在一个社团,家里住的又近,和他和李月牙也算是一起长大的,自然亲近一些。   岑星从小就喜欢画画,人又聪明,老师说的话她都能领悟的很好,再加上天赋加持,初中的时候就是远近闻名的小画家了。   “岑星学姐,你和楚耀学长是不是男女朋友呀?”   八卦永远是年轻小男生小女生最关心的话题。   岑星笑眯眯的摇摇头:“还不是哦~”   “不过未来怎么样,谁都说不准。”   岑星说这句话的时候,浅笑着,视线淡淡的落在魏书漠的脸上。   楚耀权当她开玩笑,懒散的摆了摆手,没往心里去。   季涵白自然也注意到了岑星的视线,加上刚刚游戏环节短暂的相处,他心里对岑星的性格也有了个大致的判断。   这是一个像埃及艳后一样善用权术,尽情发挥美貌和吸引力,渴望站在人群焦点,掌控一切的女人。   简而言之。   “不好惹。”   季涵白咂咂嘴,注意到魏书漠投来的视线。   “你没发现,她把你当成假想敌了吗?”   “发现了。”魏书漠语气寡淡。   他如果连刻意表现出来的挑衅都看不出来,干脆辞职好了。   不难想到,岑星针对他的原因是什么。   可魏书漠不明白 ,他一个男人,还比她大了七八岁,岑星为什么会认为自己对她有威胁性。   “一起吃饭去吧?”岑星款步而来,对三人发出邀请,当然,主要是对楚耀。   楚耀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说:“你们去吧,我还有点事情。”   “警局有事情?”   “不是,家里的事。”   岑星见状也不再追问。   楚耀走了,魏书漠对置身这样的场合深感疲惫,拒绝了岑星的邀请,季涵白陪他走到教师公寓楼下,就去找医学部的学弟学妹了。   -------------------------------------   “可以开始了吗?”   “嗯。”   “姓名?”   “周如。”   “你好周如,我是潞城政法大学的犯罪心理学教授,魏书漠。”   “你好。”   周如脸色看上去还不错,只是那双眼睛,和魏书漠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大不相同。   犹如一潭死水。   看到这个眼神,魏书漠就知道周如和他见过的其他连环杀人犯有着细微的区别。   他以为会看到风筝线被扯断之后那种失落和遗憾。   但没有。   周如脸上的神情,让他觉得她就是那只风筝。   -------------------------------------   见完周如,邵伟和何万宝把魏书漠送到了门口。   “魏教授,这个案子能顺利结束,您帮了不少忙,我们晚上有庆功宴,就在警局边上,请您一定要来!”邵伟说。   “对呀魏教授您一定要来,这个案子真的多亏了您!”   魏书漠拢了拢咖色毛呢大衣外套,清浅的摇了摇头。   “这本就是我的工作,谈不上感谢。”   邵伟听到这话,就知道是魏书漠在委婉拒绝邀请,也在他意料之内。   魏书漠从来都是独来独往。   他对所有人都礼貌而疏离,礼貌来源于他的修养,疏离是他的性格。   正因如此,他才能孤身一人站在花团锦簇之中,又不染世俗之色。   邵伟尊重他,便也不再强人所难。   “哎!哨子,楚队呢?电话也打不通。”   许可从门里探出脑袋。   “楚耀?这会儿相亲呢吧。”   邵伟话音刚落,就感觉到有六只眼睛集中在了自己身上。   八卦、惊讶,还有一双辨不清情绪。   “真的假的!谁啊?漂亮吗!多大年纪?啥工作?我们见过吗?”许可炮语连珠。   “我哪知道?被催婚的又不是我!”邵伟无语。   何万宝:“不应该啊,相亲怎么不带我?”   “?兄弟你……”   何万宝赶紧伸手做了个“停”的手势。   “想啥呢!是带我去破坏相亲的!楚队每次都让我半道儿出去说他家着火了,要赶回去救火。”   “有够损。”许可说。   “说不定这个是真喜欢,所以用不着你了。”邵伟说。   “哎!你说晚上聚餐楚队会带来吗?我真想看看能入楚爷眼的是什么样的姑娘。”   “那悬了,凭我对楚耀的了解,他要是真找了个喜欢的,肯定护得跟家里保险柜似的,哪能那么轻易带出来。”   一边半天没有出声的魏书漠淡淡开口,   “地址在哪?”   邵伟没反应过来:“啊?”   “聚餐。”   ……………………………………   晚上八点。   魏书漠上完晚课,疲倦的揉了揉眉心。   他食欲不佳,下午也没吃什么东西,胃里空空如也,刚刚上课的时候就感到胃一阵一阵的抽疼。   为人师表的素养,让他咬牙坚持了下来。   在学生眼中,他不过是语速放慢了些,脸色沉了些。   没有人会用有血有肉的目光看待他,他们只会用恭敬的目光欣赏他、艳羡他、惧怕他。   正因为这样,他才会将心底高墙越筑越高,不像其他高贵之人,是为了收获下位者吹捧的目光,而恰恰相反,他的想法是只要这高墙足够将他包裹,这些目光就不会再落到他的身上。   他们不知道,强大如他,也有害怕的东西。   他可以因为身体的疼痛倒地不起,也可以因为寒冷而浑身颤抖,连眉头都不皱分毫。   他害怕的,是身上多出的外套,是头顶为他撑起的伞。   ..........…………………   聚餐的地点是警局边上一个墨西哥酒馆,环境非常好,还有方便聚餐的长桌,周末和节假日还有乐队驻唱,是当地小有名气的网红店。   距离约定时间还剩五分钟的时候,魏书漠推开了酒馆包间的门。   听到开门的声音,包间内几双眼睛齐刷刷的投了过来。   坐在左侧的是邵伟、许可、何万宝。   右侧是楚耀和一个陌生的女孩。邢江坐在长桌顶头。   所以魏书漠现在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坐在楚耀身边的位置上。   他和楚耀的视线对上,后者脸上闪过一抹惊讶。   “魏教授!快,这边坐!特意给您留的位置!”邢江笑眯眯的起身招呼他. 第四十七章 魏书漠,在亲他?   楚耀确实没有想到魏书漠会来,不过经过校庆上看见他的意外之后,他也没有太惊讶。   毕竟神明总待在天上也是会无聊的。   “嘶。”   魏书漠坐下的时候,没忍住轻轻吸了口冷气,楚耀察觉到,转头问他:“怎么了?”   “没事。”   “你的脸色不像是没事。”楚耀皱了皱眉,起身向着柜台走去。   楚耀走后,他边上的女孩子扭头看向魏书漠,她是邻家姐姐的长相,黑色短发干净清爽,身材匀称,一颦一笑都优雅大气。   她自我介绍:“您好,魏教授,我是楚耀的朋友,我叫傅瑶,很高兴认识您。”   “你好。”魏书漠清浅颔首。   女孩子落落大方的露出一个笑容,扭头倒了一杯洋酒。   “魏教授,初次见面,我敬您一杯。”   魏书漠从来不喝酒,这个事情没多少人知道,因为几乎没人跟他吃过饭。   魏书漠指尖勾住桌上的放冰水的杯子,里面的冰块叮当作响。   他本想以水代酒,谁知杯子还没有抬起来,就被两根手指抵在边沿摁了回去。   楚耀拿着手上的陶瓷杯子碰了碰傅瑶手上的酒杯。   “他喝不了酒,我替他喝。”   说完,楚耀拿起桌子上的玻璃杯,将里面大半杯洋酒一饮而尽。   魏书漠怔愣几秒,视线从楚耀如古希腊雕塑般俊美的侧脸,落到他滚动的喉结上。   几滴酒液从他的下巴滚落,性感撩人。   魏书漠像被烫到一样,生生拽开了视线。   “楚爷大气!!”何万宝带头鼓掌。   “哈哈哈我酒量可没这么好,我就不干了。”傅瑶说完,低头轻抿了一口。   魏书漠视线落到面前的洋酒瓶上,看清底部写着42vol%的字样。   这么高浓度的酒,照他这个喝法怎么行。   真是对自己的身体一点都不……   “喏。”   魏书漠正敛眸想着事,面前突然被放下了一只白色陶瓷杯。   “这是什么?”   “蜂蜜水,温度刚刚好。”   魏书漠后知后觉,原来他刚刚去前台是为了给他要蜂蜜水。   他红着耳尖垂眸喝了一小口,很甜。   许可喝了不少酒,看到这一幕,抱怨道:“楚队啊,要是我前男友有你一半细心就好了!我也不至于和他分手!”   “你不是说你前男友死了么?”   “有些人活着,可他已经死了!”   许可恶狠狠的用刀子扎进盘子里三分熟的牛排,混合着酱汁的血水随着她的动作渗出几分。   何万宝吞了吞口水,怕坐在她边上的自己不小心就成了刀下冤魂,赶紧转移话题,   “楚队,你和傅小姐是相亲认识的吗?”   “相亲?你怎么知道……”楚耀微眯起桃花眼,看向邵伟。   邵伟立刻作“埋头吃饭”状。   不关他的事不关他的事不关他的事……   看不见他看不见他看不见他……   “不是,傅瑶是我朋友,好久没见了,就叫她一块来吃个饭。”   “那相亲对象怎么样?”   “年轻人别那么八卦!”楚耀白了他一眼。   傅瑶笑着打圆场:“我刚好在楚哥相亲的咖啡店工作,楚哥就说让我装他的女朋友,把相亲搅黄。我倒也想知道,你不想找女朋友,为什么要去相亲呢?”   “家里老头介绍的,不去我接下去几周无宁日了。”楚耀挑挑眉。   “我倒是有个好想法!”何万宝眼睛一亮,“楚队您干脆直接和傅瑶姐在一起好了,这样不就能应付家里了嘛!”   魏书漠搅着蜂蜜水的动作一顿。   “呵呵,想法不错,但是你先别想。”楚耀扯了扯嘴角。   “我倒是没意见啊。”傅瑶笑着说。   结果后半场大家就开始撮合两个人,楚耀阻止未果,又喝了不少酒,去了趟厕所。   回来的时候,身侧空出了一个位置。   “魏书漠呢?”   “魏教授说他还有事,先走了。”邵伟说。   楚耀看了看时间,已经接近十点了,外面天又黑,巷子里人又杂,他担心魏书漠一个人回去会出事,抓起外套就出了门。   可是他忘了,魏书漠也是个男人,身量颀长,虽然算不上很健硕,但也绝对不柔弱。   任谁也不会把这样一个人放在需要护送才能走夜路的位置上。   但是楚耀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去干什么?”许可问。   邵伟赶紧拿起桌上的酒:“没什么没什么,快,喝酒!今天不醉不归!”   “好啊,敢挑战我!我今天非把你干趴下!”   …………………………   “魏书漠!”   楚耀紧跑几步,赶上了前面单薄的身影。   魏书漠茫然的回过头,视线慢慢的焦距到楚耀的脸上,然后轻轻歪头,露出了一个薄软的笑。   “嗯。”   楚耀愣了几秒,不确定的用手背抵了抵魏书漠的额头。   没发烧啊?   他的视线下移,落在魏书漠红的不正常的唇瓣上,附身凑近。   魏书漠像受惊的小兔子,抬手捂住了嘴巴,凤眸微睁,湿漉漉的看着他。   楚耀心里突然窜了一把火,沉寂许久的邪念蠢蠢欲动。   “喝酒了?”他再开口,嗓音沙哑得不像话。   魏书漠放下手,垂着长睫毛乖乖的点了点头。   “喝了多少?”   魏书漠纤白的手指比了个“一”,然后像怕他生气一般,小心翼翼又伸出一根手指。   因为酒精,他白皙的脸颊浮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眼眸湿漉漉的,唇角湿漉漉的,和他平时清冷淡漠的样子判若两人。   楚耀听到自己吞咽口水的巨大响声。   面前的人似乎也被声响吓到了,长睫毛颤抖了一下。   楚耀打了个车,一路上,身侧的人都安安静静乖乖巧巧的坐在一边。   谁能想到,魏教授喝醉了竟然是这副样子。   他在那个没品的渣男面前也喝醉过吗?   楚耀一想到还有人见过这样的魏书漠,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真是不乖啊,以后有他在,别想有人让他喝酒。   谁都不行!   太危险了。   回到家之后,楚耀把魏书漠拉到沙发上坐下。   “乖乖的啊,我去给你煮碗醒酒汤。”   魏书漠舔舔嘴唇,环抱双膝缩进了沙发里。   当楚耀把醒酒汤端过来的时候,他还维持着这样的姿势,蜷缩着身体,看上去小小的一只。   “张嘴。”楚耀把勺子伸到魏书漠唇边。   “苦。”   “不苦,甜的。”楚耀耐心的哄。   “苦的。”魏书漠依旧不张嘴,把自己缩的更小了。   “多大的人了还怕苦?”楚耀被逗笑了。   魏书漠眼眶瞬间红了,委屈巴巴的抿紧了嘴巴。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楚耀心都快融化了,赶紧哄他,然后自己喝了一口,咂巴咂巴。   “我替你尝了,很甜的。”   魏书漠抿唇看了他一会,伸手揪住了楚耀的外套。   下拉,仰头,闭眼。   下一秒,楚耀整个人都呆立当场,大脑像坏了的链条卡住动不了了。   唇上传来软糯糯的触感,清冷缭乱的沉香带着酒甜味扑面而来。   魏书漠,在亲他? 第四十八章 你嫌我丑   “是苦的。”   魏书漠舔舔嘴唇,声音带着一丝小小的得意和傲娇。   “你骗不了我,我会微表情分析……”   世界天旋地转,魏书漠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抵在了柔软的沙发里。   “唔。”   两只手的手腕都被掐住,他痛得咬住下唇,发出一声呜咽。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楚耀凌冽的桃花眼仿佛瞬间陷入了冰火两重天,他从心底到身体都对这个吻起了反应,但同时又感觉到了冰冷和愤怒。   魏书漠轻轻松松就可以挑起他的情绪,就像这么多年他努力把他忘得一干二净,却完全没有办法。   之前,对魏书漠的记忆,是他身上留下的腐肉,他拿着刀,一点一点剜掉,总算看不见腐肉的痕迹,但腐肉带来的毒却早已经渗透进每一寸血管当中。   再次见到魏书漠,他以为这块肉会重新腐烂,然后他需要再次承受巨大的痛苦将它挽去。   然而没有,伤口没有增长,甚至,隐隐长出了新的血肉。   所以他愤怒,愤怒于他的软弱,面对魏书漠,他永远没法像他以为的那样狠心。   他也愤怒于,心底那种未知的、蒙尘的期待。   他在期待什么,他也不知道。   他很想问问魏书漠,为什么要亲他,为什么在鬼屋的时候要摸他的头,为什么一次又一次若无其事的,诱使他越走越近。   之后呢?   是不是他要再一次抛下他?   啪嗒。   手背被清薄的泪滴扫过,楚耀从情绪里跳脱出来,怔愣的看着面前双眼通红的人。   “哭什么?”   魏书漠动了动手腕,楚耀松了手,这才发现两只薄白的手腕被自己掐出了深深的红痕,带着凌虐的破碎感。   “疼为什么不说?”楚耀心底划过一丝懊悔,但依旧嘴硬。   手挣脱了出来,魏书漠又把自己裹了起来,长睫毛无精打采的垂着,听到这话,他扬起被水汽氤氲的墨眸,幽怨的看了楚耀一眼,又把头垂了下去,委屈巴巴的抽了一下鼻子。   楚耀的气立刻泄没了,面对喝醉了像小奶猫一样的魏书漠,他实在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对不起,抓疼你了。”   魏书漠抬起脸,下巴搁在自己的膝盖上,软呼呼的小声说:“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原谅我了?”   楚耀看着他清冷精致的眉眼,起了逗弄的心思,他戳戳魏书漠的侧脸,   “那你笑一下。”   魏书漠耳朵尖霎那染上了红,他迟疑了一瞬,弯了弯眼睛,轻轻笑了一下。   笑意转瞬即逝,像绽开的烟花,绚烂过后,留下一片漆黑,空落落的。   “为什么总板着脸?笑起来这么好看。”   “你喜欢吗?”魏书漠轻声问,凤眸沉静乖巧。   楚耀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戳了一下,脱口而出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太奇怪了,让他对一个男人说“喜欢”什么的。   没等到想要的回答,魏书漠撇撇嘴,又把自己缩成了一团。   声音闷闷的:“你嫌我丑。”   “???????”   楚耀脑子里闪过一连串问号,他简直要被魏书漠奇奇怪怪的逻辑打败了。   这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皱眉:“别以为喝醉了就可以胡言乱语。”   “你说我抱起来咯手。”   “......”   楚耀沉默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但这是猴年马月的事了?他之前怎么没看出来魏书漠这么记仇?   他戏谑道:“我说的一句话你记这么久,暗恋我啊?”   “......”   魏书漠抬起红彤彤的眼睛,长睫毛被水汽濡湿,像钻石一般闪闪发亮。   “你脾气差,总欺负我,年轻冲动,做事不计后果,比我小这么多岁,又花心,身边那么多女孩子围着......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你。”   楚耀目瞪口呆的看着他,魏书漠平时冷冷淡淡的,说话能两个字表达,绝对不说第三个字。   他还是头回见魏书漠说这么一长串话不带喘气的,就好像他事先练习过无数遍一样。   哪怕喝醉了还能逻辑清晰、口齿清晰。   真不愧是教书育人的……   不对啊?   “等等,你给我说清楚,我什么时候花心了?”   魏书漠不回答,楚耀把他毛茸茸的脑袋抬起来一看,才发现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脸颊红红的,白皙的肌肤吹弹可破,就像刚出生的小婴儿一样。   楚耀无奈的摇摇头,认命的承担了照顾“酒鬼”的责任。   抱人上床,脱掉外套。   手伸到裤子上的时候停住了。   这要是邵伟,他三两下就扯下来了,才不会想这么多。   可是现在他犹豫了,魏书漠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单纯洁白的好像碰一下都会弄脏他。   抱在怀里也轻轻小小的,好像没什么重量。   楚耀最终只是脱掉了他的外套,然后拉过被子给他盖好。   怕他冷,还把空调调高了些。   -------------------------------------   凌晨一点半。   “你tm有病啊?!”   邵伟顶着一头乱发,没好气的拉开了门。   楚耀把他睡乱的衣服拉下来,笑得一脸坦荡:“借个宿。”   说是借,他完全没有寄人篱下的自觉,主人还没发表意见,他就大剌剌的进了门,随脚穿了双拖鞋,倒在了沙发上。   邵伟本来喝的挺多,回来就睡下了,结果刚迷迷瞪瞪睡着,就听外面有人敲门。   这折腾的,酒也醒了,睡意也没了。   “不是,你大晚上是怎样?家里真着火了?”   “别咒我行不行。”   “......”邵伟抱臂盯着他。   “我家里有别人,不方便,在你这住一晚。”   邵伟皱皱眉,迟疑道:“魏教授?”   楚耀挑眉瞅了他一会,然后慢慢把眉毛放了下来,别人猜出来他会觉得奇怪,但如果是邵伟,他对他的了解仅次于他自己。   “你们现在,什么关系?”   “什么什么关系,你别想多了,就是他喝醉了,我把他暂时安置在我家,就这么简单。”   邵伟倒了一杯水递给楚耀,然后又倒了一杯给自己。   “兄弟,你不会,喜欢上魏教授了吧?”   “咳咳咳咳”   楚耀呛了口水,剧烈的咳嗽起来。   “你开什么玩笑!老子是直男!”   “那如果魏教授变成女人,你会喜欢他吗?”   楚耀皱皱眉,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他不可能变成女人,他就是他自己。”   邵伟笑了,视线盯着手里的杯子说道:“你知道我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   “高中那个?”   “嗯。”   “什么感觉?”   “我不会在心里抱怨,为什么他不是个女孩子,为什么他没有性感的身材、娇柔的声音,我喜欢他,是因为他是他自己,也只能是他自己,缺少一点都不行,就这么简单。” 第四十九章 魏导谈恋爱了?   今天警局放一天假,许可早早的就起床了,她拉开窗帘,让阳光照进房间里,然后开始洗漱、化妆和挑选衣服。   当一切都准备好了之后,她穿上高跟鞋,拿起手提包,心情颇好地出门去 shopping 了。   结果下楼等电梯的时候,不知道谁家熊孩子在电梯里撒尿,搞得全是骚味儿,她虽说是法医,但能闻不代表爱闻,大早上的,直接让她的好心情散了一半。   出门的时候发现自己忘了拿车钥匙,又被迫闻了一遍尿骚味。   开车上路,拥堵路段像流水线的腊肠一样一节又一节,心情值持续下降。   她承认自己已经非常非常非常非常不耐烦,可左边一辆车好像在和她对着干一样,非要在快到路口得时候强行变道加塞。   许可面部肌肉抽动了一下。   许可28年的人生信条就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与其乳腺增生,不如原地发疯!   “老娘今天就教教你怎么做人。”   说完,她轻轻点了一下油门,车子以匀速向前行驶,三秒之后,追尾了。   然后她淡定的走下车,淡定的打开手机,淡定的拨通了交通局朋友的电话。   “喂?黎哥,我撞了个人,你过来一下。”   “......”   “有个混蛋压实线强行变道,追尾了,他全责。”   “......”   “嗯......”   前车的车门打开,车主走了下来。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身材,连穿衣风格都和当年别无二致。   许可攥紧了手机,脸上露出了阴恻恻的笑容,宛如一个来自地狱的女恶鬼。   “不用了黎哥,我打算直接把他创死。”   季涵白今天穿了一身休闲的便服,一件宽松的灰色连帽卫衣搭配一条黑色牛仔裤,脚下踩着一双白色运动鞋,就像一个刚走出大学校园的男大学生一样,青春气息扑面而来。   “许大小姐,多年未见,你脾气还是和当年一样大。”   “过奖,你也不赖,开车技术和你的人品一样,比当年还烂。”   “......”   “有个病人犯病了,我急着回诊所,修车费回头你来这找我。”季涵白掏出一张名片。   许可低头看了一眼,上面写着“季涵白心理工作室”,她没接。   “不用,这次算我倒霉,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比起什么微不足道的修车费,她更不想和这个混蛋产生一毛钱的关系。   说完,许可头发甩甩,开车扬长而去。   -------------------------------------   第二天。   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犹如弦师在天上拨弄金色的琴弦,柔和如瀑布般的弦音,轻轻地洒在床上人的身侧。   魏书漠的意识逐渐恢复,他缓缓睁开双眼,长睫轻轻颤动。   目光从模糊变得清晰,定在了头顶上方的天花板上。天花板上的白色涂料显得有些单调,上面还挂着一个圆形的吊灯。魏书漠静静地凝视着天花板,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迷茫和困惑。   此时,他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直到清明随着头部传来的钝痛一起涌入,他猛地坐起身。   这是......楚耀的房间!   他依稀记得昨晚他因为心情不佳,喝了好多果汁,现在想来,那些应该都是混合酒精的饮料。   魏书漠按了按发疼的太阳穴,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白衬衫已经皱的不成样子,扣子散开了两颗。   魏书漠伸手把扣子重新系好,抬手间,视线被手腕上红色的痕迹刺痛了。   这是......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魏教授从来没有一天醒来,会像现在这样,觉得一切都脱离了控制,让他隐隐觉得心慌。   还有他手腕上的疤痕,楚耀看到了吗?   他轻轻扯下袖口,上面几道陈年的旧伤疤,就像打在身上的,永远让他耻辱的棍棒,提醒他有个无比不堪的过去。   魏书漠轻轻闭了闭眼,如果他看见了,一定会追问,他没信心喝醉了的自己,到底能不能守得住他最大的秘密.   魏书漠整理好,走出房间,目光落在桌上的一碗褐色液体上.   他愣了几秒,脑海里跑出了几张零碎的记忆拼图。   魏书漠猛的咬住了下唇,脸如同晚霞红透了半边天,心脏传来细碎的颤抖,仿佛有玩闹的电流通过四肢百骸。   他腿软的扶住墙壁。   他居然,亲了楚耀!   还是他主动的!   魏书漠闭上眼睛,似乎这样就能看不见深刻脑海的记忆一般。   他缓缓抬起手,捂住了脸。   年过三十,他也算是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羞愤欲死。   做了这种事,楚耀会怎么想他?   可惜,脑海里除了那个吻之外,几乎没有别的记忆痕迹在。   对于楚耀的反应,他不得而知。   ………………………………………………………   “哎?奇怪了……”   课间高成凑过来说,“你们有没有发现,魏教授今天不对劲?”   另一个研究生也点点头:“太明显了,魏教授那样严谨的人,一节课讲错了三次!三次哎!”   高成眼珠子转了转:“我猜啊,魏教授肯定是谈恋爱了,俗话说得好,爱情使人失去理智~”   他用肉麻的语气夸张道。   “噗!”李月牙直接一口水没憋住喷在了高成脸上。   “你没发烧吧?魏导?谈恋爱?”   其他几个研究生也纷纷表示不信。   “赌吗?输了的一人一包辣条!”   李月牙白他一眼:“那你这个月的生活费可没咯,你输定了!”   此时,手机传来一声消息提示音。   李月牙打开查看,是她的便宜老哥发来的。   “你今晚谁的课?”   “魏导。”李月牙奇怪他怎么突然关心起自己的课程,但还是乖乖回答了。   那边发来个ok的emoji,就没了动静。   李月牙眯起眼,困惑的挠了挠头。   一个两个,都不对劲。   她总觉得好像即将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   还是她想多了? 第五十章 你追我试试?   “论文发回去,有问题的地方我用红笔做了标注,下节课上课前重新上交。”   楚耀刚走到教室门口,就听见魏书漠的声音,清冷而威严。   他小幅度的弯了一下嘴角,想起昨天在魏书漠手机上看到的画面。   也不是他故意看,魏书漠刚好来了一个电话,楚耀怕是什么重要的电话,就拿起来看了一下,挂断之后,就看到了手机的壁纸,那是一张楚耀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照片,背景是郭夏所在实验中学的教室走廊。   他站在天台上,魏书漠身边应该还站着不少人,但是在手机幅度窄小的画面里,只能容纳下他们两个人。   当时他脑子里电闪雷鸣,他并不觉得魏书漠是随手放了一张照片当壁纸,然后这张照片又恰到好处的把他框了进去。   毕竟魏书漠看起来,是那种给智能手机换个壁纸都要上网查查资料的人。   下课后,有几个学生对批注部分有疑问,魏书漠一一解答困惑,一忙就忘记了时间,等学生都走完,他才发现已经超过下课时间一个小时了。   魏书漠整理好东西,准备去办公室梳理一下周如的采访稿,这次面见周如,他发现了几个显而易见的疑点,只是他现在还没有将这些线索串联起来。   当目光落在门口的时候,整个人怔住了。   不速之客见他看过来,弯起那双扰人心智的桃花眼笑了一下,表情温柔慵懒。   魏书漠从来没见他这么笑过,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发僵,全身上下所有的细胞都进入了戒备状态,可还是克制不住越来越慌乱的心跳。   任谁发生了昨晚的事情,都不会那么镇定吧。   一瞬间,魏书漠的脑中闪过了无数种可能的想法,准备好迎接暴风骤雨和他的兴师问罪。   对了,假装他不记得昨晚的事情就可以了。   魏书漠贝齿轻轻咬住唇肉,内心划过一丝惭愧。   无论什么样的谎言,都让人心里不好受。   “你来干什么?”   “给你送好吃的,甜品。”   说完,楚耀晃了晃手上的甜品袋子,这个牌子魏书漠见过一次,楚耀好像给李月牙带过,原来这是甜品,包装看上去也太过花哨了。   “这家店的蛋糕特别好吃,你尝尝。”   “我不喜欢吃蛋糕。”   魏书漠皱皱眉,不懂他是来干什么的。   “我还有工作,你先回去吧。”他语气淡淡,想尽快结束这场对话。   楚耀直勾勾的看着他,然后走过来,将近190的身高把空气都挤压的稀薄几分。   魏书漠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楚耀并没有在讲台桌边上站定,而是站上讲台,直接走到了他身边。   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对,魏书漠略显难堪的移开了视线。   “昨晚发生的事,你还记得?”   “不记得。”魏书漠面无表情的否认。   “你撒谎。”   “……”   “耳朵都红成这样了。”楚耀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耳垂,薄红瞬间艳丽几分。   他轻笑。   魏书漠皱眉挥开他的手。   “我昨天确实喝多了,什么都不记得,你到底想说什么?”   楚耀薄唇轻勾,向前逼近一步,把魏书漠困于讲台和他之间。   傲娇矜贵的猫咪终于露出慌乱之色,他抱紧了怀里的教案,努力维稳自己的声音。   “让开。”   “魏教授,我请教你一个问题,回答正确,我就让你走。”楚耀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魏书漠眉头轻蹙,“什么。”   “魏教授,你是不是暗恋我?”   魏书漠浑身血液仿佛在一瞬间散去,脸色惨白如纸。   “不是。”他回答,声音颤抖却浑然未觉。   “回答错误。”   楚耀又向前逼近一步,两人之间距离加速缩短,魏书漠觉得眼前的面容开始模糊,温热带着薄荷清香的呼吸拂过脸侧。   楚耀视线下移,落在魏书漠浅色的唇瓣上。   靠近。   魏书漠将怀中资料压得变了形,白皙指骨用力到微微发白,他慌乱无措的闭上了眼睛,漂亮的长睫毛颤抖的仿佛被不温柔的风吹乱的蝶翼。   楚耀轻轻退开几分,嘴角笑意渐深。   他从袋子里拿出一只奶油大福,轻轻挨在魏书漠樱花色的唇上,一瞬间,紧闭双眼的人猛地轻颤,肤色像是瞬间绽开的粉玫瑰,漂亮蜿蜒到了每一寸白皙的肌肤。   “好吃的。”   楚耀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魏书漠察觉到自己被捉弄了,抿唇推开了面前的人。   “生气了?”   魏书漠声音淡淡:“我还有工作,请你离开。”   魏书漠说完,迈步离开教室,走回办公室刚要关门,楚耀侧身跟了进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   魏书漠疲倦的凝眸望着他,眼睛里一望无际的湖水正不断撞击着即将坍塌的堤坝,声音染了些自暴自弃的意味。   “蛋糕。”楚耀声音放低了一些。   每次魏书漠露出这个表情的时候,他都怕他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但是事实证明没有,魏书漠只是皱眉盯着他手上的袋子,   “我收了,你就走?”   “嗯。”   魏书漠无奈,只能接过了那个看上去像是年轻小女生才会喜欢的包装袋。   “我收了,你可以走了。”   魏书漠揉揉眉心,自从楚耀出现以来,他皱眉频率陡增,真怕老了之后会出现什么消退不了的沟壑,看上去显得他多刻薄似的。   等到魏书漠坐下,楚耀突然大跨步朝他走了过来,双手撑在椅子边沿,压迫感十足,盯着他的眼睛,像等着猎物俯首跪地的狼。   魏书漠心尖薄颤:“你......”   “魏教授,你要不追我试试。”   “哈?”魏书漠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很好追的,你试试。”   “不可能。”   魏书漠想也没想就摇头拒绝了。   他在感情上犹如一张白纸,唯一一次称不上恋爱的恋爱,也是对方穷追猛打下他才松了口。   让他像贺远当初做得那样,对待楚耀,想想就让他接受不了。   太难堪了。   而且他觉得这八成又是小兔崽子想出来的新的整人招式,就等着他上钩。   “那真是遗憾。”   楚耀不甚在意的耸了耸肩。   “你该走了。”魏书漠下了逐客令。   “嗯。”楚耀点点头,手却没有从扶手上挪开,“把你欠我的东西还我,我就走。”   魏书漠蹙眉:“我欠你什么了?”   楚耀修长的手指触碰到魏书漠薄红的耳尖,感受到魏书漠克制的微微瑟缩,在他总是冷冰冰的唇要吐出下一句话前,手指向下,抬起他精致漂亮的下巴。   低头,双唇相触。 第五十一章 吴院长   大脑在一瞬间宕机,细密的酥麻感在每一寸肌肤炸开。   魏书漠只觉得那只托着他下巴的手有千钧重,而他像是失去灵魂的木偶,在他手指间无力的仰着头。   感受到不属于嘴唇的湿热触感,魏书漠猛地回过神来,瞳孔微缩。   “嘶,”楚耀大拇指腹轻滑过唇角,脸上侵略之色还未散去,幽深的眸充斥着潮水般的欲色,   “怎么还咬人呢?”   “出去。”   魏书漠从他手里解救下自己的椅子,视线无意间扫过某人腰部以下,他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了视线。   “伤风败俗。”他脑子里迅速闪过四个字,惶然间,竟然说出了口。   楚耀低头看了一眼,无奈轻笑:“魏教授,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你难道没有......”   “楚耀!”   “好好好,我走我走。”   楚耀见状也不再为难他,毕竟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   他朝身后摆了摆手:“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啊。”   然后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死一般的寂静和发了狂的心跳声同时清晰起来。   如果他是一只猫就好了,这种时候,就可以用毛茸茸的尾巴把自己包裹起来。   楚耀有一点说对了。   他确实有了反应。   魏书漠强迫自己将视线落在桌上那叠厚厚的资料上,可是他什么都看不进去,大脑里全是刚刚那个吻留下的余热。   理性又一次在感性前一败涂地,被全面击溃,毫无还手之力。   他站起身,走到洗手间,用冷水冲了把脸。   镜子里,水珠顺着他的黑发滴落下来,挂在浓密的睫毛上,耳尖是仍未散去的潮热,嘴唇被蹂躏的微微发胀。   仿佛闭上眼就可以重现它刚刚遭受了什么样的肆虐。   魏书漠狠狠咬住下唇,想让疼痛覆盖刚刚柔软温存的一切,然而记忆竟然越来越清晰,清晰到他的身体像淹没在热牛奶里一般,开始发烫。   他蹲下来,双手抱住膝盖,这是他感觉事情无法控制时候的常用姿势,只是好像很多年都没有用过了。   他喃喃:“别再想起来了,求你了......”   这时,怀中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   “书漠,你在哪?”是季涵白。   “学校。”   “你声音怎么了?怎么感觉有点哑,生病了吗?”   “没,你找我什么事?”   “大事,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季涵白那边顿了顿。   “项兴贤出狱了。”   -------------------------------------   “楚哥你这么晚还不回去啊?”   “你怎么不回?”   楚耀看到那个叫小张的民警,和他打了个招呼。   “这边刚接到报警,有个老太太老年痴呆,记不得回家的路了,我也是刚把人领过来。”   “老太太?”楚耀好奇,往值班室里扫了一眼,蹙眉微愣。   “吴院长?”   “啊?您认识?”   “不确定。”楚耀迈步进了值班室,蹲坐在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脸上全都是深深的沟壑,一道道山脉相连,眼睛变成了浑浊的淡蓝色,混着红血丝,看上去很久没有休息好了。   “吴院长,我是楚耀。”楚耀确定了,眼前这个女人,就是当年青山福利院的院长,吴远华。   “楚......耀?”   “嗯。您家在哪里?我送您回去?”   然而,院长只是自顾自喃喃着他的名字,仿佛一台没有灵魂的机器,迟钝而苍老。   楚耀让小张拿了把椅子过来,在吴院长对面坐下。   吴院长这个样子,让他想起了养父,衰老是他无法控制的,让人心碎而无能为力的东西,尤其发生在自己身边人身上的时候,这种感觉更令人绝望。   吴院长对他很好,小时候他皮得很,经常把吴院长的东西翻得乱七八糟,要不就是到处疯到处玩,然后弄得一身伤,吴院长每次都拿着扫帚吓唬他,但那扫帚从没落在他身上过。   只有一次他差点从树上掉下来摔死,吴院长才气得打了他,魏书漠护着,那棍子也没落在他身上。   吴院长嘴硬心软,那个时候已经年过五十,行动和气力都不如年轻人,总也抓不到他,现在想想,那个时候他真挺混蛋的。   “楚耀......吴妈对不起你......”   “吴妈您没什么对不起我的,是我小时候调皮,老惹您生气。”   吴妈拼命摇头,浑浊的泪水顺着两颊越流越多。   “吴妈对不起你,吴妈对不起你,吴妈当初不应该收那笔钱......吴妈对不起你......”   “钱?什么钱?”楚耀听的一头雾水。   他印象中吴妈一直对他很好,直到他在学校跟人打了架不敢回孤儿院,然后遇到养母之前,吴妈一直尽心尽力的抚养他,甚至在魏书漠走后,他情绪暴躁,像个失控小兽,谁都接近不了的那段时间,也是吴妈夜以继日的照顾他,对他好。   吴妈算是他半个母亲。   吴妈没有再回答,只是不停重复着对不起,直到一个年轻女孩推门走了进来。   “哎!楚哥哥!”   楚耀在记忆里搜寻了一会,想起眼前这个女孩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李月牙的舍友,刘雪。   “这么巧啊,吴院长是你......”   “我姥姥。”刘雪说,“这不我妈带着她来城里看病,结果人看没了,给我妈吓一跳,我就打派出所电话问问有没有走失的老太太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找到了!”   “咦,楚哥哥,你刚刚叫吴院长,你认识我姥姥?”   “嗯,我在她开的儿童福利院长大。”   “啊......”   刘雪那像快乐小狗一样的表情突然定格住了,她有些尴尬的低头挠了挠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知道楚耀和李月牙不是亲兄妹,个中缘由李月牙也没细说,第一次听到,还是吓了一跳。   “快把吴妈带回去吧,外面凉。”   “哎、哎,好嘞。”刘雪忙不迭点头,搀扶着老人家,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   小张:“那楚哥我去送送。”   “嗯。”楚耀点点头。   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天边挂着一轮满月。   楚耀驻足,盯着月亮看了一会,像是在看一个巨大的细胞核,最后他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人生头一回,觉得月亮也长得不错。 第五十二章 你跟他走还是跟我走   魏书漠上完课回到办公室,用玻璃茶壶倒了一杯温热的金银花茶,轻啜了一口,然后垂眸盯着茶壶里翻滚的茶叶放空。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魏书漠不用抬眸就知道是谁,只有两个人进他办公室从不敲门。   至于为什么不是另一个,因为凭另一个人过于优越的相貌和身材,在经过走廊的时候应该就会引起不小的骚乱。   “亲爱的,想我了吗~”   “滚。”   “你最近脾气有够暴躁的哎~”季涵白用不太标准的台湾腔黏腻腻的说。   “好好说话,别捏腔拿调的。”魏书漠推了一杯水到季涵白面前。   “项兴贤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们早已经断绝关系,他不敢来找我。”   “怕就怕他这次破釜沉舟。”   魏书漠眉梢淡淡一抬:“那就再把他送进去一次。”   “不能大意,你又不会打架,真遇到玩命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季涵白喝了口茶,眼睛突然一亮。   “哎,找个会打架的保护你不就好了,比如你家小狼狗,他应该很乐意承担护花使者的责任。”   “你别闹了行不行。”   季涵白眨眨眼睛,转移了话题:“你下午什么安排?”   “见一个犯罪嫌疑人。”   魏书漠接下去还有课,季涵白没留多久就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完整的计划。   -------------------------------------   警局。   楚耀一进来,就看见何万宝办公桌边上挤了三颗脑袋,看见他,三人同时指着面前“一尘不染”的办公室,满脸震惊。   “楚队你快看!闹鬼了!”   “闹什么鬼,那是我早上收拾的。”   邵伟:“?”   何万宝:“?”   许可:“?”   “你们都有点自觉吧,平时把办公室搞得鸡飞蛋打,别人看见了会怎么想?”   “这除了我们,哪还有别人?”许可说完,缩着脖子,僵硬的往空无一人处看了一圈。   何万宝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许哥你别吓我!”   “还有,就算不用穿警服,也至少穿个立领的衣服吧?看你们这都穿的啥!成何体统!”   说完,楚耀把门口的垃圾利落的扎了个结,带了出去。   留下三个人面面相觑。   “不是,他……”许可指了指太阳穴,“要不我撬开看看?”   “也可能是被什么上身了!”何万宝小声说。   邵伟高深莫测的伸出食指摸了摸下巴。   虽然他大概知道楚大爷这一早上忙前忙后是因为什么,但他还是被他的转变震惊了。   莫不成,他还是个隐藏的恋爱脑 ?   —————————————   “喝点儿什么?”   “不用。”   魏书漠冷冷淡淡的应了一声,视线落在审讯稿上,完全没有看向身侧的人。   “哦。”   另一扇玻璃后面:   众人:……   许可:“楚队怎么好像有点失落,怪可怜的,像我告诉我家金毛,它刚刚吃掉了今天最后一块肉干时候的表情。”   “楚队要是知道你拿他跟狗比,他会把你和你那一屋子的标本一起扔进焚化炉的。”   “他才不会知道,俗话说得好,爱情使人又瞎又聋。”   “你这是哪位俗人说的话?”   “我本人。”   何万宝挠挠脑袋:“等等,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了?爱情,谁和谁?”   许可扫了他一眼:“玩去吧,小孩,大人的世界你不懂。”   ………………………   简画很漂亮,哪怕穿着橙黄色的囚服,依然遮不住她的美貌。   但她的美,像是淬了毒的罂粟花,让人沉沦后越陷越深,等待脆弱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   魏书漠视线平静的和她对上,美丽的罂粟终于碰见了让她黯然失色的劲敌,娇美的脸蛋慢慢在这种无动于衷的凝视里出现裂痕。   “所有的一切,我都和盘托出了,你们还要问什么?”   “在这起案件中,你是推动者还是主导者?”魏书漠直接切入重点。   “我只是一个旁观者。”简画平静道。   “从你对邵伟举刀开始,这个案子就始终差一块拼图,这块拼图,来自于你。”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简画,你和周如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的情人的妻子。”   “你为什么要保护她?”   楚耀皱皱眉,但还是没有出声。   简画撩撩头发,低眸一笑,仿佛听到什么玩笑话:“您在说什么?”   魏书漠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在审讯记录上打下一个小勾。   “你对邵伟挥刀,难道不是想保护周如吗?”   “保护她?保护一个凶手?为什么?她绑架了我,还想杀了我!我想弄死她!”   “嗯。”魏书漠点点头,完全没有被她的情绪感染,有的时候,过多的问句和重复句也是心虚的表现。   “你确实想杀了周如,不过那个时候不是。”   “呵,如果我没记错,您刚刚才说我想保护她。”   魏书漠放下手中的笔,修长的手指交叠,支着下巴:“简画,或许你听说过,浔村十八年前特大洪水的事情。”   简画表情如常,但这种平静却更加暴露了她波澜的内心。   “我不知道。”   “你不可能不知道,”魏书漠步步紧逼,   “你就是在浔村长大的,这件事情随手一查就能清楚,现在撒谎可不是明智之举。”   简画语气显得有些烦躁,当然,只是很微小的变化:“那又怎样?小时候的事情,我早就忘记了!”   “这场灾难之后,你的父母相继离世,哥哥也下落不明。”   “够了。”   简画抬起漂亮的眼睛,眼眸中没有任何光彩:“如果你觉得,是我指使周如杀人,就请拿出证据,否则,我不会再回答一个字。”   魏书漠注视了她一会,轻轻点了点头。   “那就祝你好运。”   走出审讯室的门,楚耀问:“你看出什么了吗?”   “她谎话连篇。”   “……”   “不过有一件事,我猜的没错,郭夏和邹伊格的死,都和当年浔村特大洪水脱不开关系。”   “可洪水是自然灾害。”   “自然灾害不可控,但灾后重建可就不一定了,浔村在这次洪水之后人员大幅折损,很多村民死于饥荒和疾病,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他们两个迈步走到门外,只见季涵白靠在一辆拉风的红色跑车前冲魏书漠招手。   “这里这里!”   楚耀牙齿咯咯作响。   怎么哪里都有他!   魏书漠闭上眼睛,又慢慢睁开,似乎这样,眼前这个闹心的家伙就能和他那辆闹心的车一起消失。   然而季涵白依旧笑盈盈、契而不舍的冲他招手。   “警局门口是你随便停车的地方么?”楚耀目光阴沉的盯着他。   “别这么凶嘛,书漠上车我就开走。”   “你来做什么?”魏书漠揉了揉眉心。   “送你回家呀,以后每天我都来送你,感动吗~”   “我不需……”   “他不需要。”   魏书漠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扯到了身后,楚耀转过身来,低头,目光带着执拗。   “你跟他走还是跟我走?”   魏书漠很想说这件事到底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本来可以自己走,但是楚耀手掌带来的热度,让他一阵腿软,近乎要软倒在他的怀里。   是那个吻带来的后遗症。   一切都开始失控了。   他要在失控前,把一切拉上正轨。   魏书漠淡淡挥开楚耀的手,转身走向了季涵白。 第五十三章 只要你说的,我都信   “天哪,你是没看到,你家小狼狗刚刚那个杀人的眼神,我感觉我在他眼里都不是人,就是一团死肉。”   “吓死了吓死了。”   季涵白开着车,心有余悸的打了个寒颤。   魏书漠声音没什么温度:“别再乱说什么“我家”,他有自己的名字,以后也别做这样多此一举的事情,我们没可能。”   “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有什么不可能?”   “他只是一时兴起,等新鲜感过后就好了。”   季涵白抿唇挑了挑眉,不置一词。   等红灯的时候,马路上走过一对年轻的夫妻,丈夫左手抱着小女儿,右手牵着妻子,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逗得妻子抬手嗔怪的锤了他一下,然后一家三口同时露出了开怀又幸福的笑容。   这笑容,像是一把利刃扎进看客的心脏,翻搅直至血肉模糊。   魏书漠淡淡敛眸,唇角扯出一抹自嘲的弧度。   他有什么资格剥夺楚耀未来所有本该拥有的天伦之乐,然后自私的把他扯进泥淖陪他颠沛流离?   绿灯亮起,季涵白发动车子。   “喜欢就上,别想那么多,现在离婚率那么高,真爱本来就难得,而且小狼狗那个身材,啧啧啧,睡他一次,你不亏啊。”   魏书漠猛的皱眉:“停车。”   “错了错了,我闭嘴!”   季涵白抬手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然而,还没等安静几秒,他瞅了眼后视镜,整个不淡定了。   “卧槽卧槽卧槽槽槽槽槽......”   魏书漠皱眉看了一眼后视镜,只见楚耀那辆蓝色宝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和他们近在咫尺。   魏书漠手机响了一下。   微信弹出一条信息。   【狗崽子】:下车。   他收起手机,干脆不理。   “哈,跟你玩玩。”   季涵白故意加速,想超车和楚耀拉开距离。   但他没想到,非但没有拉开距离,甚至两辆车近乎在主干道上并行,都已经达到超速临界值。   “你家小狼……楚队长!还是个亡命之徒,惹不起惹不起。”   下一个转角 ,即将靠近小区的时候,蓝色宝马一个猛踩油门,猛打方向盘,车尾一甩,横在了他们前面。   季涵白吓得赶紧踩了刹车,在车头距离对方车门只有十几厘米的时候,极限停了下来。   “我c......”   季涵白含妈量极高的一串话还没等输出,魏书漠就打开车门下了车,他脸色阴沉的可怕,背影也不复先前的平静。   季涵白想了想,还是别去掺和他们的事了,反正目的已经达成,他这个幕后英雄也该华丽退场了。   楚耀打开车门走了下来,长腿在黑色西装裤的包裹下格外醒目。   “你不要命了吗!”   魏书漠简直要被这个小混蛋气死了,大马路上玩追车,他不敢想,要是季涵白反应再慢一些,会造成什么后果。   “你到底什么时候可以成熟一点,不要这么幼稚!你还当自己是那个做事不计后果的孩子吗!”   话一出口,空气陷入了死一般的凝滞。   魏书漠心脏猛颤,情急之下,竟然不小心就说出了口,   “我回去了。”他侥幸也许楚耀并未听见。   然而一切未能如他所愿。   楚耀的心情和他一样不平静,他用力拽住魏书漠的手腕,一把将他拉过来。   后背撞上冰冷的车门,魏书漠睫毛轻颤,心情却慢慢平静下来。   一切总要发生的,只是比他想象的快了一点,不是吗?   “你记得我?”   楚耀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无法抑制的愤怒。他的眼神如同燃烧着火焰一般,死死地盯着魏书漠,眼中的怒火仿佛随时都能喷涌而出,化为利剑,将眼前之人贯穿。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是吧......”楚耀一边点头,一边冷笑着,走向一旁的便利店。   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大包花生。   魏书漠猛地蹙紧了眉,隐约猜到了他要做什么。   “那好。”   楚耀说完,撕开包装袋,把花生倒进嘴里。   魏书漠叹了一口气,楚耀小时候吃花生过敏过,差点就没救回来。   他是在以命相搏。   “你一定要这么逼我吗?”   他仿若认命般闭了闭眼:“我承认,我记得。”   “耍我很好玩吗?”楚耀脸上重新蔓延了笑意,只是笑意未达眼底。   “你是不是觉得,不管你怎么对我,我还是会像条狗一样,给点甜头就围着你摇尾巴,让你很有成就感?”   楚耀一拳砸在魏书漠耳侧,车门发出沉闷巨响。   不用看都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   魏书漠一动不动,心脏被他话语间的痛楚攥得透不过气,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楚耀盯着他的眼睛,在他平静如水的目光中,躁动的心渐渐恢复正常。   “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他嗓音沙哑。   “……”   “无论什么原因,只要你说,无论什么,我都信。”   楚耀的语气甚至带了几分恳求。   像在祈求神明给予困境中的追随者最后一丝宽慰。   “我没有什么要说的。”   魏书漠无法形容现在的感觉,好像有一只利爪,把他的心脏寸寸撕碎,痛到快要失声。   “好,好得很,魏书漠,老子犯贱,还眼巴巴凑上去对你好。你他妈就是个冷血动物,你根本没有心!”   楚耀说完,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魏书漠只是呆呆地盯着地面,好一会,缓缓蹲下,把自己包裹起来。   原来,心痛的感觉是这样。   这是肉体凡胎能承受的痛苦吗?   太痛了……   要是能就这样死掉,就好了…… 第五十四章 小守护神   楚耀回到房间,狠狠关上了门,随手把外套扔在了沙发上,单手脱下了身上的T恤,走到了浴室的莲蓬头下,把旋钮扭到最右边,水开到最大。   冰冷刺骨的水流顺着他的头顶蜿蜒而下,在两湾锁骨汇聚,划过宽阔的脊背和精瘦完美的腹肌纹路,冲刷过他指尖细小的擦伤,在浴室的地板上形成一条粉色的溪流。   他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看着那条粉色的水流一点点消失在下水道的狭窄缝隙间。   时间就像流水,可以冲淡世界上绝大部分的情感,痛苦也好,幸福也好,时间久了,都会变得无关痛痒。   就像他居然自以为能够走进一个冷血怪物的内心。   真是被他自己的愚蠢逗笑了。   楚耀随意在已经冲洗到泛白的伤口上倒了碘伏,然后拿大号创可贴贴了两张,也不在乎有没有粘到伤口。   无所谓,皮肤上的伤口总会好的,无论要花多久。   可心里的伤口,却是怎么也愈合不了,只能化作不同形式的痛苦反复咀嚼肉身。   多不公平。   阳台的玻璃花瓶里,还插着漂亮的鲜花,楚耀已经认不出它们的名字,月光洋洋洒洒,落在花瓶周围,像是上帝写的情诗。   然而温馨的一切在如今看来都如此可怕,他甚至希望下一秒钟,那些鲜花就全部折断颈项,垂下它们高傲的头颅,散作一地灰烬。   楚耀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他伸手触到花的枝干,只要再一用力,就可以全部扭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楚耀转身回了房,然后把自己用力砸进松软的大床,闭上了眼睛。   窗外,花朵依旧保持着完美的姿态,似乎在感谢他的手下留情,轻轻随风摆动着娇美的身姿。   -------------------------------------   诺诺努努小嘴,察觉到爸爸今天有些不对劲。   时间早已经超过爸爸给她规定的睡觉时间了,爸爸居然完全没有发现。   平时只要时间一过8:30,爸爸就会像电视里的会报时的布谷钟一样,每五分钟催促她一次,今天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爸爸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而且爸爸在看的那本书,从进来,打开,到现在,好像一直都没有翻页。   “奇怪,太奇怪了。”   诺诺从病床上下来,瘦小的腿努力的去够地下的拖鞋,以往这个时候,爸爸会很快过来,然后询问她是渴了饿了,还是要上厕所,但这次直到她穿好鞋子,爸爸都毫无反应。   诺诺小跑着过去,扑到魏书漠怀里。   魏书漠像是被吓到了,忙低头去看诺诺的小脚,看见她乖乖穿着鞋子,才放下心来。   “图画书看完了吗?”   “爸爸!”诺诺嘟嘟嘴,小脸在魏书漠柔软带着香气的掌心蹭来蹭去,像只撒娇的小猫。   “怎么了?”   诺诺眨着大眼睛,小奶音软乎乎的,却透着一个七岁孩子的担忧:“爸爸你不开心吗?”   魏书漠怔了怔,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没有啊,爸爸没有不开心。”   “真的吗?”   “真的。”   魏书漠揉揉她的小脑袋,余光扫到床头柜上的电子时钟,惊觉时间已经这么晚了。   “诺诺,九点多了,该睡觉了。”   “嗯。”   诺诺看见爸爸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心里的小石头总算落了地,困意也上来了。   她跑到病床边上,伸出两只小细胳膊,对魏书漠撒娇:“爸爸抱!”   魏书漠走过去,把她抱到床上,然后给她掖好被子。   “爸爸把手给我。”诺诺说。   魏书漠伸出手,诺诺拿着画笔在他的手心画下了一个小女孩,这个小女孩和其他小女孩不一样,她没有美丽的长头发,只有一颗光秃秃的小脑袋。   “诺诺是爸爸的小守护神,爸爸如果难过了,就看一眼这个画,小守护神就可以吸走爸爸所有的不开心!”   诺诺垂下小脑袋,在魏书漠的手掌心落下一个带着温热的吻。   魏书漠深吸一口气,不让自己的眼泪在孩子面前失控。   “好,诺诺是爸爸永远的守护神。”   他紧紧抱住诺诺,小小的身体已经因为疾病没了重量,抱在怀中轻的仿佛转瞬就化作了云烟。   魏书漠心里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诺诺的化疗结果虽然都还可控,但治疗了一年又一年,情况都未见好转,他真怕有一天这个小生命会悄无声息的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那样的话,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感受到诺诺的呼吸变得平稳,魏书漠压抑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决堤,他自虐一般咬住下唇,直到血腥味在口腔弥漫开来。   ....................................   “嗯好,我知道了,这次的事情我也有责任,我会照顾好她。”   “不用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岑星挂了电话,无所谓的发出一声冷笑,随手把手机甩进了包里。   “护士,07病房,给我找个陪护,价钱好说。”   “好的女士,我们这边长期的陪护有好几位,您方便的话见一下,也好放心。”   “我没时间,你们随便找一个就行了。”   岑星烦躁的摆了摆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精致的美甲,确认没有沾染上什么奇怪的污渍。   护士看见她嫌恶的眼神,心下了然,她见过太多这样的家属,久病床前无孝子,她作为医务工作者,对于人性早已看得透彻,也无权置喙。   岑星整理了一下脖子上昂贵的珍珠项链,想找个玻璃窗理理头发,视线蓦地落在一个单薄颀长的身影上,她眯了眯眼睛,走过去。   魏书漠?   “里面那个,是魏教授什么人?”岑星问护士。   护士以为两人认识,便没有多想:“好像是女儿。”   岑星勾了勾嘴角,口红艳丽的色泽在暖黄色的光下显得有些瘆人。   “有意思。” 第五十五章 出发浔村   车子下了高速,平稳的开进了服务区,邵伟坐在副驾,低头划拉手机屏幕,   “我查了一下,浔村地处幽谷茂林之中,仅靠一条索道与外界相连,索道下是断崖绝壁,村民们自给自足,生活用品什么的一般都是网购,送到索道一头,然后找挑山工往村里运,不过现在小年轻都出去打工去了,浔村估计只有些老人守着,还开发了一个旅游景区。”   “浔村还有个旅游景区?怎么从没听说过?”   楚耀皱眉,浔村是潞城周边一个小县城的村庄,按理来说,这么近的地理位置,加之近几年旅游业发达,互联网更新迭代迅速,带火了不少景区,不可能一点风声都不漏。   “我也奇怪呢,问了周围的朋友也没人去过,按理来说好山好水的世外桃源,对于现代人应该很有吸引力才对。”   两人说话间,车子停在了车位上,边上紧跟着停进来一辆白色轿车。   何万宝开车,许可坐在副驾,魏书漠坐在后座。   今天早上楚耀让何万宝去接人的时候,邵伟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地方。   当然,这种不寻常从楚爷前天早上顶着茅坑里的石头一样臭的脸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显而易见。   这两天刑警支队办公室一帮子人如履薄冰,生怕哪一声气喘大了,就吹翻了楚大爷的逆鳞,然后被揪过去一顿批斗。   楚爷训人不爱说话,也不需要说话,只要他阴着一张脸,就能吓得人双腿发软了。   就这样臭了两天的脸,今天早上接人的时候,邵伟才知道原因。   他早该想到的。   除了魏教授,还有谁能让楚大爷连着气这么多天,一点法子没有。   另一边的车里也不平静。   “魏教授,您喝水吗?”   “不用,谢谢。”   “魏教授您饿了吗,我带了饼干和水果!”   “不用。”   “魏教授,您腰疼吗,后备箱有抱枕我给您拿!”   “......”   “魏......嗷!”   在何万宝第四次出声的时候,许可终于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后脑勺上,伸出一根手指警告。   “魏教授不好意思啊,我们家孩子还小,小脑发育不健全,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谁小脑发育不健全了,我聪明着呢!”   “好好开你的车!再敢多看人一眼,我就告诉楚队,让他把你的毛拔光!”   “你你你......你恶毒!”   “......”   魏书漠交叠的食指微微收紧,不自然的将目光投向窗外,正好看见楚耀从车里下来,他旁若无人的抻了个懒腰,露出的一节窄腰上清晰可见腹肌线条,顺着流畅的肌肉轮廓滑进裤腰。   魏书漠像被烫到一样收回了视线,左右不知再放到哪里,只能盯着前面的椅背发呆,脸有些热。   邵伟去完洗手间回来,和楚耀换了个座位。   他发动车子,引擎声重新响起来的时候,问:“你和魏教授怎么了?”   之所以挑这个点,他觉得要是楚耀不愿意说,也能以没听见为由不回答,他也不会追问。   楚耀掀了掀眼皮,沉默了很久。   就在邵伟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淡淡飘来一句:“以后别再跟老子提这个人。”   “又闹别扭了?”   楚耀冷笑一声:“闹别扭?那也得老子乐意陪他玩,老子现在不奉陪了,特么再和他多说一句话,老子就是狗!”   邵伟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   要不是刚刚魏教授上车的时候,他刚好看见楚耀那种要把人吃拆入腹的浓烈目光,他差点就要信了。   魏教授不过就是换了一身平时没穿过的休闲装,就被迷得连眼睛都移不开。   对于邵伟来说,楚爷做狗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自他认识楚耀以来,楚耀的世界一片漆黑,很多人提灯路过,都无法点亮一分 ,直到魏书漠出现,这个世界有了星星和月亮,照亮了万家灯火。   邵伟不知道魏书漠和楚耀过去有什么纠葛,但他不相信,楚耀会甘愿再次回到黑暗中去。   -------------------------------------   下午稍晚的时候,车子停在了浔村的索道外。   说是索道,其实是一个吊桥上挂了一些可以坐人的箱车,走吊桥也是可以的,因为运货不方便,所以拉了一条钢索。   “我小时候最喜欢玩这个了!”   何万宝兴奋的大叫,连行李也不要了,就冲上吊桥晃来晃去。   后面的引路人看的目瞪口呆。   “这边平时有游客来吗?”楚耀问。   “少了,村里劳动力不足,青壮年都外出务农了,旅行社给的工资根本不够生活的,留不住人,而且这些设施老旧了,也没有人来修,渐渐的也没人愿意来了。”   引路人是个五六十岁的大叔,麻利的把几个人的行李从车上卸了下来,放进了箱车里。   “各位走吊桥还是坐车。”   他搓搓手,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小眼睛快眯成了一条缝。   “谢谢老师傅,我们坐......”   “我们走吊桥。”一路沉默的人突然出声。   除了楚耀,另外三人都齐刷刷看向了魏书漠。   “行李先过。”   魏书漠对引路人抬手示意,目光中的锐利,仿佛能够洞穿一切。   引路人缩了缩肩膀,半不情愿的把乘行李的箱车划了过去。   吊桥很长,何万宝紧跑几步,到对面接应。   许可恐高,还是选择坐箱车,魏书漠和楚耀走上吊桥。   不近不远的,就隔着两米距离。   山涧的风席卷而过,吊桥上的铁索哐当作响,它本就是简单由几根绳子和几块木板拼成的,自是不稳固,风又大了些,吊桥摇摆晃动,像是随时都要散架。   许可站在对岸,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然后走上了另一个车厢。   魏书漠身量单薄,在吊桥的摇晃下,一个没站稳,身形晃动了一下。   腰上立刻出现了一只强劲有力的手,等他站稳后,那只手才撤离。   “谢谢。”   他没回头,也没有听到回答,身后人听到了没有也未可知。   啧。   路都走不稳,还非要走吊桥,真是给人添麻烦。   楚耀在心里暗斥一句。   然后皱皱眉,长腿一迈,把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一步。   他只是怕人从这掉下去,平白给他增加工作量,才不是为了保护他。   绝对不是。 第五十六章 你不敢一个人睡?   那个引路人给他们卸下行李之后就匆匆离开了,连最开始商定的20块进山费都没要。   “先别管他。”   楚耀揪着何万宝的领子,把打算追过去给钱的楞头扯了回来,“钱下山的时候再给!把行李看好了,这山里面多的是野生动物,别让猴子松鼠拖走了。”   “yes,sir!”   “这边只有一个旅馆,在......这儿。”   许可戳了戳村口的指示牌,牌子因为风吹日晒已经褪了色,很难辨认。   楚耀点点头,掏出手机拍了下来。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道女声。   “楚哥?”   只见一个穿着天蓝色长裙的女孩子正向楚耀招手,风吹动了她的裙摆和长发,像是仙女下凡,明媚动人。   楚耀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么巧,在这里能遇上岑星。   “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写生呀,好巧呀,你们是来这里查案子的吗?”   岑星笑盈盈的歪了歪头,视线落在魏书漠身上,“魏教授,好久不见。”   魏书漠轻浅颔首。   “这里可能不安全,你还是不要在这里久留。”楚耀说。   岑星懊恼的撇撇嘴,走过来抓住楚耀的胳膊摇晃:“我已经知道了~警察叔叔,我要报案。”   楚耀皱眉:“怎么了?”   “我的行李被人抢走了。”   岑星进山的时候也找了一个引路人,那个人说帮她拉行李,就让她先上了缆车,结果她到对岸一看,身后哪还有什么引路人的影子,连带着行李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有她一直随身带着的画板和画材箱侥幸逃过一劫。   许可后知后觉:“难怪魏教授不让我们全部上缆车。”   “我偶像真的好厉害,好有安全感!”何万宝星星眼。   许可小声嘀咕:“哨子,这女的谁啊,茶味这么重。”   “你可别乱说,她是楚队的好朋友,还是大学校友,你这话可别被楚队听见了。”   许可撇嘴摇了摇头,一副老娘是过来人的样子,语重心长道:“这种心机小女孩不适合楚队,我还是看好魏教授,爱情嘛,总得有一个被当狗耍才有意思。”   邵伟:......   “你现在下山也不安全,先跟我们去旅馆住一天,明天我叫人上来接你。”   岑星点点头,紧紧的跟在楚耀身侧向着旅馆走去。   然而,入住的时候又出了岔子。   “我们只有三间房了。”前台小妹妹略带歉意的说。   “你们这都没人来旅游,房间都被谁住了?”   她耸耸肩:“就是因为没人来,空着也是空着,很多房间都堆了杂物,还有些是借的村子里村民的房屋,都还回去了,现在临时就只能收拾出来三间。”   何万宝眨巴眨巴眼睛,不明白形势为什么突然陷入了严峻:“没关系呀,不是刚好两人一间。”   两个女孩自然是一间,那么下面的问题就是,谁和魏教授一间房。   何万宝眼睛刚亮起来,邵伟就知道他要干什么,赶紧拿了一把钥匙,准备随时把这个不要命的拖走。   “我和大宝一间。”   楚耀淡淡一挑眉,转身拎着行李和魏书漠擦肩而过,目不斜视,仿佛当他是空气。   魏书漠拎着箱子的手微微凝滞,随后像是在找支撑一般攥的更紧了。   “我们三个一间。”   何万宝:“三个人很挤哎,我可......”   楚耀冷冷的倪了他一眼。   何万宝立刻噤了声,还伸手捂上了嘴。   上楼的时候,邵伟掀开楼梯侧边的窗帘看了一眼,外面黑漆漆的,树影幢幢,光秃秃只剩枝干在风中如吃人利爪,与暗夜交迭出恐怖片一般的波云诡谲。   “这里晚上还怪吓人的,一个人来的话还真挺害怕,难怪游客这么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楚耀侧眸看了一眼渐深的夜色,一丝烦躁和不安划过心头。   察觉到自己在担心什么,他狠狠鄙视了自己一番。   奇怪,那家伙害不害怕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难道要再次重蹈覆辙?   他是这么没骨气的人?   魏书漠的房间就在隔壁,三人走进房间,虽然设施陈旧了些,也算是标准的双人间,,有一张1.8米的大床,空间挺大。   毕竟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小村庄,最不缺的应该就是空间了。   邵伟和何万宝在一边拿行李,然后石头剪刀布决定谁先去洗澡。   楚耀则是心不在焉的翻看着地图册,侧耳倾听隔壁的动静。   房子隔音很差,他能听见魏书漠开门的声音,拉行李声音,还有关窗的声音。   嘀。   应该是他把空调打开了。   半晌,没了声响。   随后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伴随着碎裂的碰撞声。   楚耀猛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拉开门就冲了出去。   “楚队去干嘛?”何万宝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邵伟没接他的话,催促道:“赶紧,你再不去洗我可去了啊!”   “那不行!刚我赢了,你不许耍赖!”   何万宝立刻冲进了厕所,把刚刚要问的全都抛在了脑后。   楚耀拍了两下门没人应,转了转门把手才发现门没有上锁,他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魏书漠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看见他进来,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   楚耀看见地上的碎片,墙上空了一块,知道是镜子碎了。   碎片在魏书漠的脚下落成一片,还有几块粘在了他的拖鞋上,黑色西装裤下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腕,距离一片碎裂的尖韧只有0.1公分。   楚耀脸上的紧张之色松懈下来,语气沙哑而阴沉:“你是蠢死的吧。”   魏教授怎么也想不通,有生之年,他竟然还有一天会和“蠢”这个字沾上边。   他蹙眉抿唇不语,决定不理这个明显在发泄情绪的家伙,先把自己从玻璃渣中解救出来。   然而,下一秒,一切都失控了。   楚耀大步朝他走了过来,单手托住他的臀部,像是抱小孩一样把他抱了起来。   拖鞋在他慌乱的挣扎中坠落在地。   楚耀像故意的,只用了一只手,不怎么稳的托着他,魏书漠要是不想摔下去,只能环住他的脖子,或者整个人软靠在他怀里。   当然,魏教授不可能选择后者。   楚耀大步走到床边,不太温柔的把人摔在了床上。   “我让人给你重新拿一双拖鞋。”   说完,楚耀转身就走,魏书漠反应过来的时候,葱白的手指已经拽住了他的袖口。   “?”   楚耀转过身,魏书漠用力咬住下唇,耳尖通红。   他其实想说,让楚耀过来睡。   可是怎么说都不合适,和心爱的人同床共枕,也许这一生就只有这一次机会,魏书漠坐在大床上,心如擂鼓,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他的原则不允许,他的理智也不允许,他的自尊更不允许。   但这一切都在感性的反复冲刷下摇摇欲坠。   他下定决心似的,松开红肿的唇,扬眸看向面前的人。   “我……”   “你害怕?”楚耀刚刚也在揣测魏书漠叫住他是要干什么,最终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他一定是不敢一个人睡。   魏书漠微愣。   “我让邵伟过来。”   楚耀从他的指尖拽过袖子,转身面无表情的走出了门。 第五十七章 做什么都可以   拖鞋很快被服务生送了过来,看到地上的玻璃,又匆匆出去拿扫帚了。   房间在门锁的闭合声传来后,坠入了无声的深渊。   魏书漠慢慢的把自己蜷缩起来,空调噪杂的转动着,隔壁传来不清晰的交谈声。   明明还在人间,却恍若被包裹进密不透风的尘土埋葬了。   他再也没有力气把一切装得无所谓,所有的冲动和气力,都在刚刚打算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全部用完了。   魏书漠把鼻尖埋在臂弯里,只露出一双微微泛红的眼睛,婴儿般长而直的睫毛安静的垂落,纤白漂亮的手指将衬衣扯出一道道褶皱,像是琉璃瓷器上的裂纹,破碎却实在美丽。   他不是个脆弱的人,从来不是。   因为从没有人可以真正伤害到他。   相反,他可以用他的才能和学识,以及他洞察人心的本领,一次次将弱者护在羽翼之下。   可这一次,太难过了,他好像坚持不住了。   心里的围墙已经坍塌,还有什么能保护他呢。   魏书漠松开手心,哪怕他很小心的保存,手心里的小女孩依然模糊了。   他真的很没用。   他什么都留不住。   “你打算就这样在床上待一天?”   冷漠的声音自门口传来,魏书漠轻颤了一下,难以置信的转过了头。   楚耀站在门口,走廊里的光从他身后被带进来,照亮了昏暗的房间。   魏书漠从床上走下来,宽大的衬衣把他的身形衬得,只有单薄的一点点。   地板的冰凉,他恍若未觉。   楚耀看见他没穿鞋踩在了地板上,眉心狠狠一跳。   “你疯了吗!这地上全是碎玻璃!”   他大跨步走过去,把人拽回了床上,动作称不上温柔,他现在仍对魏书漠欺骗他这件事一肚子火,可笑的是,他依然见不得这个人受伤。   看见魏书漠光脚站在碎玻璃中间,他还是一阵担惊受怕。   这人怕是上帝专门派过来折磨他的吧。   “你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干什么。”   魏书漠抿抿唇,凤眸落在楚耀拽着他的那只手上,清冷的声音夹杂着一丝委屈。   好疼啊。   狗崽子每次都用这么大劲。   “谁稀罕管你,老子是怕你饿死在这,给老子添麻烦。”   “下来吃饭!”他没好气的说完,转身要走。   魏书漠咬咬牙,用力把他扯了回来。   楚耀踩到碎片上滑了一下,一个没站稳,竟然直接把人扑倒在床上,他的脸刚好埋在了魏书漠的颈间,微凉而柔软。   沉香扑面而来,冷冷淡淡的,却让他全身的体温迅速上升,僵硬到动弹不得。   魏书漠怎么也没想到会是现在这个局面,他感觉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和不属于他的温度严丝合缝,连心跳声都快趋于一致。   楚耀从床上撑起身,复而又被眼前的景色怔住了。   魏书漠黑发散乱在额前,漂亮纯净的眸子染着薄红,耳尖也是红的,嘴唇充血微肿,衬衣的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被他压过之后,衬衣服帖的勾着纤薄柔韧的腰身,像是刚被做过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一样。   全身的血液仿佛一瞬间都统一了方向。   楚耀咬咬牙,拉过被子把身下人乍现的春光覆盖住。   头上突然传来了一只手的力道,轻轻的拍了拍。   “对不起。”   清冷的声音,仿若叹息。   楚耀微愣,没想到魏书漠竟然会和他道歉。   为了什么道歉,二十年前,两天前,还是全部。   他知道他应该问一问,如果是全部,起码得再说一声对不起。   但是出口的话又变成了挑衅,   “对不起值几个钱。”   魏书漠温柔的笑了一下,声音淡淡如细水长流,   “那你要怎么才能原谅我。”   “没那么容易。”楚耀站起身,像是赌气一样侧眸盯着他。   魏书漠坐起来,被单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什么......都可以。”   他咬咬嘴唇,因为自己这句沾着浓重暧昧的话,羞耻感蔓延全身,耳朵尖红得滴血。   什么都可以?   楚耀皱皱眉,还有什么?   “我想想。”   楚耀说完,把一边的拖鞋拿过来,放在魏书漠脚下。   “下楼吃饭。”   -------------------------------------   小妹把菜端了上来,边上有一个老婆婆正在织毛衣,暖暖的灯光下传来饭菜的香味,在寒夜里分外温馨。   “这里的菜还蛮好吃的,和上次吃的那家农家乐味道差不多。”何万宝说。   小妹听到这话,开心的笑了:“这些菜都是我妈妈亲手做得,虽然比不过山珍海味,但都是我从小吃到大的,家里的味道。”   后来的交谈中,小妹妹说她叫于小红,今年20岁。   “你一直住在这里吗?浔村之前的特大洪水,你有印象吗?”邵伟问。   于小红眼睛闪躲了一下:“那个时候我才两岁,记不得那么清楚了,你们怎么会对这件事情感兴趣?”   “之前听说有这么个事,有点好奇。”   “你们是游客吗?”一边织毛衣的老太太突然问道。   “是的。”   “这里没什么好玩的,尽快回去吧。”   老太太说完,转身走进了侧屋,好像一句话都不愿和他们多说,留下几人面面相觑。   于小红去后厨帮忙了,邵伟问魏书漠,   “魏教授,您之前是怎么调查到浔村的?”   “我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这个村子,只是简画的行为让我觉得很可疑,如果一切如她所说,她只是被周如绑架的受害者,逃出来的第一反应应该是报案,而不是冲到情夫的家里,杀一个她都不知道会出现在那里的女人。”   “那么她的行为就还有一种解释,她和周如是合作关系,只是有一天这个合作对象失去控制了,所以她要做些什么,来挽回局面。”   “可是她们在小区争吵,很多人都看见了。”   “争吵可能是她们计划的一环,毕竟没有什么比仇敌更能撇清楚关系的身份了。”   “那您说的挽回局面,是什么意思?”   “简画当天并不知道我们会出现在周如家里,但却随身携带着水果刀,她很可能是想在鹬蚌相争之时,做得利的渔翁,这样以她受害者的身份,警方也不会怀疑到她身上,却不巧出现了计划外的变数,她只能调转刀头,假借重情人设,让周如闭嘴,也是这一点,让我坚信简画和这几起案子脱不开关系。”   “所以我顺着她的背景做了一些调查,她成年后生活顺遂,能让她性情大变,走上犯罪之路的诱因,应该就是童年时期经历的这场家破人亡的灾难。” 第五十八章 你配不上他   “除此之外,郭夏和幸存者秦元雄都和浔村有关,之前我去实验中学调查时得知,郭夏大学时曾经下乡支教,地点就在浔村,而秦元雄则是土生土长的浔村人。”   “那邹伊格总没有关系吧。”   许可用筷子顶着下巴,她喜欢这样做,因为思考的时候脑袋会变得比平时重,这样脑子才能转起来。   “有关系。”这一次出声的是岑星。   见众人的目光聚焦到她身上,岑星慢条斯理的翻开手上的地图册,指着封底的一行小字。   “富山旅行社,是晋阳集团旗下的全资子公司。”   众人陷入了沉默,和浔村有关的人接连遇害,任谁都不会觉得这只是巧合。   但究竟是什么让他们卷入了这场灭顶之灾。   当年浔村的特大洪水,究竟湮灭了什么样的真相?   一切都仿若近在咫尺,又笼罩在迷雾之中。   “大家晚上好好休息,明天我们进山。”   -------------------------------------   吃完饭后,何万宝和邵伟回了房间,许可和院子里的小猫玩了一会,也上楼了,楚耀不知去向。   魏书漠走到院子里,一盏昏黄的灯照亮了昏暗的夜,羊肠小道蔓延,在幽林树影中穿梭,冬季星空壮丽,像是印在夜幕之中的萤火,点点照亮人间来时路。   等诺诺把病治好,找个这样的地方生活也不错。   “魏教授。”   岑星其实在魏书漠身后不远处站了很久,她等着魏书漠主动和她说话,然而失败了,她只能主动开口搭话。   “有事?”魏书漠的视线从星空落在她身上。   “没什么事,就是想告诉您,我和楚耀青梅竹马,他未来的妻子只有也只可能是我。”   “和我有什么关系?”   魏书漠言语间没有愤怒和鄙夷,平静而坦然,像是在对一个无法理解的三流影片发表意见。   岑星漂亮的眉眼在一瞬间扭曲,她轻蔑冷哼:“你好像,还有个得病的女儿吧?你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他?”   “……”   魏书漠薄薄的勾了一下唇角,要是十年前的他,听到这话或许会心有波澜,但可惜,他已经三十岁了,他连自己都握手言和了,何况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年轻的女孩男孩,总以为爱人的眼睛就是全世界。   “你知道吗,假想敌过多是内心恐惧的折射,是你的恐惧把虚拟的敌人无限夸大,庸人方自扰。”   魏书漠语气沉稳而严肃,看着岑星,像是看着他自己的学生,压迫感油然而生。   岑星狠狠蹙眉:“你在说什......”   “岑星,你很漂亮,才华和天赋加之一身,你不需要自卑。”   “自卑?我?”   岑星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甚至都忘记了刚刚来的目的,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收回手的时候,才发现棉花里还藏着针。   忽而,她余光瞥见了什么,嘴角轻轻一翘,走近魏书漠,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   “做什么。”   魏书漠本来就不喜被人触碰,眉梢轻蹙,想抽回自己的袖子。   没成想下一秒,就跟变魔术似的,面前这个小姑娘“啪嗒”一下就摔在了地上。   如果他不是坚定的无神论者,此时估计都要以为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存在了。   “你们在干什么?”   楚耀刚好走到门口,就看见了这一幕,在他的视角里,就像是魏书漠故意推了岑星一样。   “没关系的,魏教授可能不喜欢我吧。”岑星楚楚可怜的抬起手,碎石片在她的掌心留下了细碎擦伤。   “......”   魏书漠淡淡的笑了一下,不解释,因为实在荒唐。   他从不为荒唐之事辩解,容易拉低智商。   可是他却想知道楚耀的反应,所以站着没动。   楚耀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扶起岑星。   “好痛!”   岑星泪汪汪的抬起一只脚,细白的脚腕上一片红肿。   “脚崴了?”   “嗯。”   楚耀俯身,没用什么力气,就把岑星抱了起来,往屋内走去,她的脑袋靠在他的肩膀,在楚耀看不见的角度,对着魏书漠露出一个挑衅的笑。   魏书漠回以淡淡的微笑。   他心情没什么起伏,是有一些酸涩,但很快就自洽了。   反而他倒想告诉岑星,如果楚耀相信他会做这种事,那么以他的智商,她大可以假摔,没必要真的伤害自己。   伤敌未果还自损八百。   实在是不聪明。   魏书漠摇摇头,星空失去了色彩,他沉默的转身,回了房间。   楚耀把岑星放在前厅的沙发上,蹲下来查看她的脚踝。   还好,只是轻微扭伤。   “我叫许可下来给你简单处理一下。”   岑星拉住了楚耀的袖子。   “你不能在这陪我吗?”   “岑星。”楚耀凝视着她,声音淡漠,“你为什么要针对魏书漠?”   岑星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楚耀,   “你相信他不相信我?”   楚耀没有回答,眼里的失望一闪而过,没有逃过岑星的眼睛。   她猛的咬住下唇,低头盯着手心,眼底恨意翻涌。   “我叫许可下来。”楚耀转身离开,这一次岑星没有挽留。   ————————————————   房门被敲响。   魏书漠拉开门,楚耀站在门口,穿着一件白色T恤,应该是刚洗过澡,皮肤还透着水汽,靠近的时候传来沐浴露的香味,一阵阵的混杂着让人心猿意马的费洛蒙气息。   魏书漠移开目光。   “如果你是来兴师问罪的,就请离开吧。”   “隔壁打呼噜,我来这睡。”   魏书漠微微愣神之际,楚耀已经进了房间,自顾自坐在了床的一边。   魏书漠心尖微颤,紧挨着门把的手指轻轻抵上了门。   他踌躇着走到床边,床很大,但是两个人都只挨着边沿,仿佛中间是楚河汉界,是激流火海。   关灯之时,黑暗与身侧低沉的声音同时传来:“岑星做的不对,我刚刚说过她了。” 第五十九章 你不喜欢孩子?   魏书漠听到这句话,心脏好像被很轻很轻的揪了一下。   “嗯。”   他睁开长睫毛覆盖的眼眸,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楚,又像是什么都看得清晰。   比如不按节拍乱跳的心。   这张床,好像太大了一点。   身侧传来细细簌簌的响动,楚耀把脸转向了他这边:“我睡相不太好。”   “嗯。”   魏书漠想说他知道,二十年前就知道,但他没有,依然只是很轻的发出了一声鼻音。   又是长久的沉默。   也许十几秒,也许十几分钟,在混乱的理智中,都显得漫长难挨。   “如果有任何打扰到你的,就叫醒我。”   “嗯。”   “你只会这一个字吗?”   魏书漠指尖揪住身下的被单,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中,轻而颤栗的说出了两个字,   “晚安。”   “......”   身侧许久没了声响,魏书漠松开身下的被单,身体像是从滚烫沸水坠入无尽冰窟,一阵阵发冷。   好像,是他越界了。   “嗯,晚安。”   ……   那一夜,魏教授第一次失眠了。   他静静的看着天花板,直到身侧传来平稳的呼吸声,自己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好像有一些东西在慢慢滋长,以令他畏惧的速度,日益庞大。   身边的床嘎吱的响动,楚耀翻了个身,转向了他。   锐利的眉眼卸去锋芒,睫毛细密,薄唇慵懒微勾,结实的胸膛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魏书漠第一次这么近的看他,这一刻,感谢月光扰人,能让他看清爱人的睡眼。   原来无论多凶猛的大型犬,睡着了也是可爱的。   魏书漠轻轻弯了弯眼睛,眉目间温柔几乎要满溢而出。   他不动声色地,慢慢的,向床的中央移动几分。   距离不近不远,刚好够闻到楚耀身上令人心安的沐浴露的香气。   “狗崽子。”   魏书漠伸出指尖,轻轻戳了一下楚耀高挺的鼻尖,然后戳戳他的薄唇,再戳戳他的下巴。   下巴上有看不见的小胡茬,在指尖留下过电一般酥麻的触感。   如果现在亲一下,他也不会醒来吧。   魏书漠光是想到这句话,耳朵尖就一阵阵发热。   他又往里挪了一点点。   但勇气也只够这么一点点。   趁人之危,无论怎么样他都做不出来。   楚耀动了一下,好像感觉到身侧有个不安分的一直扰人清梦。   手向前摸索了两下,从一片单薄的布料,滑到最柔软纤细的位置,然后用力一捞。   魏书漠浑身僵硬了,只感觉一条滚烫的手臂紧紧环绕着他的腰身摸索,然后就被拉进了怀里。   他愣愣的听着耳边规律的心跳声,不一会,一条腿也搭在了他身上。   楚耀像在抱一个抱枕一样紧紧的抱着他。   也许是手底下的触感实在太好,某个仗睡着行凶的家伙又揉了两下,魏书漠浑身一阵激灵,像兔子一样在他怀里瑟瑟发抖,一动也不敢动。   怕把他弄醒,怕尴尬,也怕这个拥抱很快就没有了。   等到“作恶多端”的手终于安分下来,魏书漠才微微松懈,困意随之袭来。   -------------------------------------   第二天。   楚耀睁开眼睛的时候,身旁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这一觉睡得不错,一夜无梦。   他走下楼,魏书漠已经收拾整齐坐在了餐桌前,正低头看着手上的笔记本思索。   “起这么早啊。”   “嗯。”   魏书漠回答的很快,好像就在等他这个问题一样。   “我让小红给你煮了点粥,在厨房,先吃点。”   “好。”   楚耀转身走进厨房,锅里是煮好的山药南瓜粥,金黄色的小米点缀着红枣和枸杞,山药软糯,南瓜浓香,一口下去,全身都暖和起来了。   只是这粥的味道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楚耀细细品味一番,想检索出记忆里一样的味道,不过失败了。   毕竟他向来都对吃没什么考究,吃东西也囫囵的时候居多,美食从不过脑子。   “挺好吃的,走的时候可以和小红要一下配方。”   楚耀连喝两大碗之后,满足的舔了舔嘴唇。   魏书漠翻笔记的手微微一顿。   “不用,我看着她做的,我记得。”   楚耀点点头,没往心里去。   等大家都起床之后,分配了三条线路,何万宝和许可去走访村民,邵伟去旅行社,而楚耀和魏书漠则去往当年的简家查看情况。   然而,一切并不如他们想象的顺利。   简画对一切闭口不言,所以他们唯一的信息来源就是村中年纪稍大的老人,不能透露来意,他们就假装是简画的朋友,想给她的爸妈扫墓,然后顺便帮她回家看看。   然而,听说他们是简画的朋友后,这些人看他们的表情都变了。   惊疑,恐惧,心虚。   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无一例外都拒绝给他们提供任何消息。   “肯定有问题,难道当年简画的父母是被这些人联合起来害死的?”   “还不能下定论。”   又吃了一家的闭门羹后,两人沿着盘山小道一边走,一边分析,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小路尽头,前方是密林,零星的脚印散落在林间,但已没有了路。   “回去吧,我再试试,实在不行,我用证件逼他们开口。”   “逼出来的话能有几分真实。”   “你不是会微表情分析吗?判断一下真假不就行了。”   “......”   两人正要往回走,密林深处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好像是个小孩子的声音。   楚耀眉心一皱,身体已经条件反射的循着声音冲了过去。   密林之中,有一个莫约四尺宽的坑洞,声音就是从下面传出来的。   一个看上去五岁左右的小男孩掉进了坑洞里,右脚好像受伤了,以一种不太正常的姿势拐着。   “孩子可能骨折了,我下去把他举上来,你在上面拉一把。”   楚耀说完,动作迅速的跳了下去。   “小屁孩,这次算你运气好,下次再调皮,小心大灰狼来把你叼走。”   “哇——”   小男孩嘴巴一撇,哭了起来。   “好了,别吓孩子。”   魏书漠责备的瞪了他一眼,把孩子抱到怀里安抚。   楚耀找了两个支点,也爬了上来。   “这些孩子哭起来一个赛一个难听,跟木头厂子里拉锯子似的。”   魏书漠把孩子的脚腕做简单的固定,听到这话,指尖微顿。   “你不喜欢孩子?”   “不知道,我没当过父亲,喜欢别人的孩子,也很奇怪吧。”   魏书漠沉默不语。   “不过诺诺挺可爱的,有个这样的女儿也不错。” 第六十章 我这么不招待见?   七拐八拐的终于找到了村里的卫生所,所里的医生认识小男孩,赶紧打电话找了孩子的母亲,她看见自家孩子浑身是伤,询问了缘由后,孩子的母亲一个劲的道谢。   交谈中他们得知,男孩小名叫苹果,爸爸外出务工,妈妈独自带着孩子和几个老人在村里生活。   “太感谢你们了!要是孩子出了事,我也活不下去了!”   “不用谢,不过是举手之劳,”楚耀说,   “小屁孩,下次不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玩了。”   “我才不是去玩的呢!我是去寻宝的!”   他母亲责备的瞪了他一眼:“这孩子,又开始瞎说八道,下次你要是再贪玩,我就把你锁在家里,哪都不允许去!”   “是真的!”小苹果委屈大叫,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细长的羽毛,颜色不算鲜亮,呈草绿色,边缘有一些淡红色晕染。   “为了捡个破羽毛把腿都摔断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点心!你知道给你看一次病要花多少钱吗!”   魏书漠打断了女人的长篇大论,看向小朋友,温声询问:“能给我看一下吗?”   小苹果忙不迭把羽毛递给他。   魏书漠左右仔细端详了一下,羽毛的手感柔软细腻,上面有细小的虫蛀痕迹。   他把羽毛还给小苹果。   “漂亮哥哥,你喜欢吗?如果你喜欢的话,这只送给你,我家里还有好多!”   漂亮哥哥?   楚耀轻嗤一声,舌头顶了顶腮帮子。   这么小年纪就油嘴滑舌,长大还得了!   魏书漠也因为这个称呼有些尴尬,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小孩,送我吧,我要。”楚耀似笑非笑的指指自己。   “才不呢,你是坏叔叔!”   “叔叔??你叫他哥哥叫我叔叔?”   魏书漠想到什么,皱了皱眉:“小苹果,你说有很多这样的羽毛?都是在山上捡的吗?”   “是呀!”   两人从卫生所出来,都各怀心思。   “我这么不招小孩待见么?”   “……”   “不过我还是挺欣赏这个小屁孩的,脚断了一滴眼泪都没掉,长大是个狠角色。”   除了那句漂亮哥哥不算。   小男孩的母亲梁玉雯追了出来,说什么都要留他们在家里吃个饭。   “吃饭就不用了,”楚耀说,“如果方便的话,我们的确有一件事情想请你帮个忙。”   楚耀把来意挑明,希望可以知道有关简画和她家人的信息。   听到简画这个名字,梁玉雯的脸色变了,就在他以为这次依然得不到想要的信息的时候,梁玉雯突然长叹了一口气,问道,   “她现在过得还好吗?”   “嗯……吃得好住得好,邻居不少,休息时间固定,出入都有人保护,总体而言还可以。”   魏书漠淡淡的扯了扯嘴角。   之前怎么没看出狗崽子这么会编瞎话。   “那我就放心了。”   梁玉雯仿佛长舒了一口气,“她的家早就被别人占用了,毕竟她们家只剩她了,又很多年没回来了,谁都不知道她是死是活,你们去了也是白去。”   “为什么村里的人都对简画的事情讳莫如深?”   “当年我也还小,对于这件事情知之甚少,简画的母亲父亲当年是村里的村医,给村里的小孩子开了一种驱虫药,最后导致了一大批孩子中毒,村里都是穷人,幸亏有晋阳集团的资助,才让这些孩子活了下来。”   “村里对这件事心有忌讳,是因为……当年简家人是被他们活活打死的。”   听到这句话,饶是习惯了与罪恶打交道,两人皆是心头一震。   “简画是怎么逃出来的?”   “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但听村里人说,是拿……女人家的清白换的。”   最后那句话说完,梁玉雯脸上浮现尴尬之色。   “她当年可还不是女人。”楚耀心情沉郁的像是坠上了千斤锁。   不只是为简画的遭遇,也因为法不责众,罪恶的帽子一旦撑开变成了伞,法律的枪林弹雨就难以穿透了。   梁玉雯闪烁着目光,避开了他们的视线:“你们最好不要掺和这件事情,免得给自己招来麻烦。”   ─────────────────   和其余三人汇合之后,大家都因为楚耀他们带回来的信息陷入了沉闷的心情当中,哪怕屋外及近黄昏,落日晚霞,美不胜收,可没人有空欣赏。   “这个旅行社也有问题,我今天在那里待了一天,服务差不说,工作人员都缺乏基本的专业性,甚至连旅行手册上有的相关项目都不甚了解,工作人员年龄层也有问题,全都是五十岁往上的老头老太,你说就这样的旅行社,能有人光顾才怪。”   “但这家旅行社的资金流水可不低。”   何万宝说着,把电脑屏幕转过来,“技术组刚才传过来的,当月往来合计1200万。”   “夺、夺少?”许可震惊的放下了手里的杯子,“就这破地方,一个月撑死了50万,还得是旅游旺季!洗钱,绝对是洗钱,我现在就打电话给经侦组!”   “不着急。”魏书漠说,“晋阳集团那种规模的上市公司,没有必要在荒山野岭开一个旅行社来洗钱,劳神伤财,大可以在市区选址,无论富山旅行社有没有参与洗钱,它背后一定还有不寻常之处。”   楚耀对何万宝说:“这事不急着往上报,查查18年前,有没有和晋阳集团相关的报道。”   “是,楚队。”   吃完饭之后,魏书漠打算出去散散步。   许可要上楼给岑星换药,楚耀跟着去看一眼岑星的情况,何万宝和邵伟在翻看资料,谁都没有注意到这边。   魏书漠在羊肠小道上走着,想着事情,晚霞慢慢落幕,星月相伴出场,零散洒在他的黑发上,肩膀上,如同天地的白纱,神明的斗篷。   他越走越远,不知不觉间,竟然来到了中午发现孩子的那片密林。   白日和夜晚是两厢景象,树杈交叠缠绕,仿佛沉睡的巨兽在夜晚睁开了青黑的眼,匍匐只待猎物进入自己的领地,然后悄无声息的合上血盆大口,重新隐秘在夜幕之中。   我有很多这样的羽毛。   小苹果的话又在魏书漠脑中回响。   他对鸟类略有研究,他知道那是一只死亡在60天左右的鹦鹉的羽毛,因为气温较低,得以保存完好。   一只鹦鹉的死亡没什么特别的,但如果像小苹果所说,很多只鹦鹉死亡,那就事有蹊跷了。   魏书漠走进密林之中,暗夜伸手不见五指,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微型手电筒照明,凭借强大的记忆力和方向感,很快就找到了中午小朋友受伤的坑洞。   坑洞四尺长,目测八尺深,如果没有楚耀那样的身手,一个成年人要爬出来也不容易,而且洞底碎石成片,掉下去轻则划伤,重则骨折,脑震荡,都是有可能的。   这个坑洞存在的意义也有待考究,这个宽幅对于大型野生动物来说过窄,对于小型野生动物来说又过宽,好像就是为了“捕人”而存在的一样。   突然,密林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树林环绕间,被扩散至四面八方,像是怪物潜伏在黑暗中悄无声息的移动、靠近,阴森恐怖。   魏书漠眉梢微颦,不是因为恐惧,只是他单枪匹马,来得是人还好,如果是个动物,能搞出这种动静的,想必体型不会小。   他收起手电,慢慢的向密林出口移动。   然而,他没想到,比月光和危险都更早来到的,是一个滚烫的怀抱。 第六十一章 要不你咬我一口出出气?   魏书漠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预想的疼痛并没有到来,相反,他被护得紧紧的,连一点尘土都没有沾到。   倒是身下的人发出了一声闷哼。   “怎么了?”他慌乱间要起身,却被一只大手压了回去。   楚耀抬起一条腿抵在他双腿之间,轻轻往上一顶,指尖微微用力。   魏书漠就从脸贴着他的胸口,变成蹭到他的脖颈之间,像一只猫一样蜷伏着。   “刚刚压到了,现在好了。”   楚耀声音比往常低一些,沉一些,透出一丝喑哑的性感。   压到了,什么压到了?   魏书漠回想起摔倒的时候腹部传来的触感,慢腾腾的反应了过来。   然后整个人都红透了。   清冷禁欲如一张白纸的魏教授,忽然惊觉,照现在这个姿势,他压在了楚耀的腹部。   想到这里,他一秒钟也停留不下去了,毕竟真的有了什么,就像猫咪的尾巴,一点儿也不受他控制。   他无欲无求那么多年一点事没有,遇到这个小混蛋,就和走偏轨道的列车一样,什么都失控了。   楚耀察觉到怀里人不安分的乱动,用力把人按了回去:“乖一点。”   他正竖起耳朵分辨着黑夜里潜伏着的,是人还是野兽,需要绝对的安静,无暇分心。   “……”   魏书漠长睫毛狠狠的一颤。   乖一点。   这三个字在他的耳边轰隆隆的回响着,像是主人在训诫不听话的宠物,却又不太像,更温柔些,像床榻间的低语。   “是人,一个人,年纪不小。”   楚耀对于脚步声有异于常人的敏锐度,很快分辨了出来。   知道不是野兽,便也卸下了防备。   刚刚退散的怒意又重新聚拢起来。   “你知不知道这样单独行动有多危险!万一碰上山里的野兽怎么办?碰上坏人怎么办?迷路怎么办?不小心踩空掉到洞里怎么办??五岁小朋友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吗?亏了你还是个大学教授,这点常识都不……嗯?什么东西?”   楚耀感觉到身上传来异常的触感,好像他和魏书漠之间还抵着什么。   但还未等他细思,身上的人就像是炸了毛的猫咪一样爬了起来,离他远远的蹲下,抱住膝盖。   他第一次见到一丝不苟有如高山白雪的魏教授这么慌乱的样子。   “怎么了?吓到了?”楚耀走过去。   “别过来!”   楚耀被这一声吓了一跳,“你不会是受伤了吧?”   他走到魏书漠面前蹲下,手电筒重新点亮,魏书漠无力的抬起长睫毛,眼睛红红的,透着湿气。   这一下给楚耀整不会了,他只是说了几句,也不至于把他骂哭了吧……   “知,知道错了就行了,下不为例,别哭了。”   “我没哭。”魏书漠简直从牙缝里挤出的这句话。   “眼睛都红成兔子了还没哭?”   “你蠢死算了。”   楚耀看着魏书漠越来越红的耳朵,可怜兮兮的缩成一团,突然想起那天他喝醉酒之后的样子,也是这样像个小刺猬一样团成一团,只觉心里有些异样,好像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了。   他语气软了下来:“要不你咬我一口出出气?”   楚耀也不会哄人,把袖子一撸,线条流畅的小臂横在魏书漠面前。   魏书漠也不知道自己该先解释没有生气、没有哭,还是没有咬人的癖好,很轻很轻的哼了一声,   “你的胳膊那么硬,咬一口我都嫌硌牙。”   他本意只是想报“硌手”之仇。   “还有更硬的,这才哪到哪。”   楚耀平时和一群哥们玩笑习惯了,接话简直成了本能反应。   气氛再一次诡异的凝固住了。   “……”   魏书漠像个垂耳兔盯着地面一言不发,心跳频率快到他感觉自己要死掉了。   就在楚耀打算说点什么挽回局面的时候,一个老人走了过来,拿着小手电在他们身上来回照了一圈。   楚耀心中正庆幸这个老头来得正是时候,可以帮他解围。   老头眯了眯眼,啧了两声。   “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开放了,真是世风日下啊……”   说完,他拿着手电走了,留下两个人当场石化。   ————————————————————————   “吆~怎么回来睡啦?”邵伟拉开门,笑眯眯的问。   “闭嘴。”   “哎我说你,魏教授那么情绪稳定的人,三天不到被你惹两次,该说不说,兄弟你挺牛批。”   “上一次是他惹我的。”   楚耀不认同。   “啊对对对。”邵伟敷衍的点了两下头。   “大宝呢?”   “楼下和许可煮夜宵吃呢,你要不要吃点?”   “不用,我正好找许可有点事,”楚耀走到门口,复又折回,“我和魏书漠的事,别对大宝说。”   “你放心吧,等花插上了再说也不迟。”   楚耀痞痞的勾了勾唇角,打了个帅气的响指,“劳资要是牛粪,也必须是最帅的一坨。”   楼下,许可正一边吃夜宵,一边翻着手机。   “这里信号也太差了!”   “别玩了,我问你点事。”楚耀走过去,从口袋里取出一个透明的塑封袋。   许可看见袋子里的东西,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那是一个已经腐烂一半的鹦鹉尸体,可以看见头颅上有大块创伤,头部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形状来。   “我们在树林里看到一些鸟的尸体,这是其中一只,大部分死亡的尸体都有头部创伤的痕迹。”   许可拿着放大镜研究一番,疑惑道:“看上去像是撞树上死的。”   “撞树?”   楚耀皱眉,他倒是听说过翠鸟会因为飞得太快撞在树上,不过就算这只鹦鹉也刚好超速行驶,总不可能小概率事件频繁发生。   许可突然大叫:“不对!” 第六十二章 这样可爱多了   许可慢慢的从鸟的嘴巴里拽出了一截绿色的植物残叶。   她拧眉,将叶片平铺在无菌容器上。   “不会吧......”   “罂粟。”   楚耀眸色阴沉如寒冬的冰层。   他不认识花,除了这一种,哪怕被腐蚀的只剩一道清晰的纹理,他也能毫不犹豫的认出来。   深恶痛绝。   许可拿出手术刀,一点点划开鹦鹉的腹腔,取出小而滑腻的胃,利落剖开,可以看到鹦鹉胃里有很多未被消化的植物残渣和乳白色汁液。   “鹦鹉吃了罂粟奶,导致毒瘾发作,失去方向感才会撞树而死的,如果这种情况不是个例,就说明……”   “附近一定有大片罂粟地。”   形势严峻,众人集中在邵伟和何万宝的房间开了个短会,最后决定先由许可和邵伟护送样品下山,何万宝将岑星送下山安置好后,去省局汇报情况,这次的事件涉及毒品,非同小可,需要省局调派更多人手支援。   楚耀则留在浔村,随时接应。   在几人收拾行李的空当,楚耀推开了魏书漠房间的门,他坐在编织的竹椅中,修长的腿随意交叠着,腿上放着一个轻巧的笔记本电脑。   见他还未动身收拾行李,楚耀催促道:“两个房间都不退,防止有人起疑心,你收拾好东西,我送你出村。”   魏书漠合上手中的笔记本电脑,装进了圆桌上的电脑包中。   “好了。”   “……”   这个房间和第一天住进来的时候基本上没有任何变化,依然窗明几净,干净整洁,魏书漠带来的小箱子也是,来得时候和走的时候都在同一个位置,要不是楚耀在这里睡过一晚,都以为它从未打开过。   反观隔壁,相比之下就像发生了世纪大战一样。   难怪魏书漠和其他人不一样,身上永远带着香味,一尘不染,连他所到之处都是规矩严整的。   这个房间,在他来之前再普通不过,在他离开之时,依然普通,但却带了一丝魏书漠独有的气息,仿佛整个房子都在试图挽留他。   “你留在这里,注意安全。”他语气淡淡。   “好。”   魏书漠蹙眉盯了他一会,想从那双散漫的桃花眼和慵懒上翘的嘴角,看出一点能够让他放心的地方。   很显然又失败了。   推开门,走廊半露天,融入夜色之中,星月高悬,晚风寒凉。   风拂过魏书漠薄白的鼻尖和精致的下颌,慢慢的浮上了清透的红。   太漂亮的景色会让人失语,太漂亮的人也一样。   楚耀拿出手机,记录下了这一刻。   皎月,星空,和他。   细小的咔嚓声让魏书漠转过了头,于是延迟的照片定格在了这一刻。   “未经他人允许私自拍摄,违法吗?楚队长。”   楚耀听见魏书漠微带揶揄的语气,痞痞的上扬嘴角:“那你允许吗?漂、亮、哥、哥。”   魏书漠听到前半句话要说不,听到后半句这个不字生生止在了唇边。   说了好像他默认了这个称呼一样。   说一个年过三十的男性漂亮,也太失礼了,他还当自己是童言无忌的五岁小孩么。   他眉头皱了又松,没忍住责备道:“别瞎叫。”   “瞎叫?漂亮,还是哥哥?”   魏书漠侧眸薄薄的瞪了他一眼,眉梢微颦,他很认真的在思考要不要浪费口舌和傻子讲道理。   楚耀突然俯下身,快门声响起。   竟然趁他不注意拍了一张合照。   “这样的表情可爱多了。”楚耀把手机举的高高的翻看刚刚拍的照片,好像怕魏书漠会来夺走一样。   魏书漠当然不会,对他来说,会让衬衣衣摆从裤腰中扯出的动作,都是非常于礼不合的。   “可爱这个词,是不是也不能用?”   楚耀低眸问他。   “……”   魏书漠这回算是看明白了,小混蛋就是在寻他的开心,寻开心的方法就是时不时在他的底线上戳两下。   魏书漠闭了闭眼睛,说出了他以为这辈子他都不会说的三个字,   “随便你。”   —————————————————   第二天,雾气笼罩山间,天刚蒙蒙亮,楚耀就出了门。   “今天不必打扫房间。”   说完,他独自一人往山中走去,腹部紧贴着冰冷的金属,是一把手枪。   密林入口,加上这次,满打满算来过三次,但依然记不清路线。   路痴挺要命,刑警是路痴,也挺要命。   上次找魏书漠,他重走了五次。   这次少一点,三次。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洞坑旁边竟然还站着一个人。   魏书漠松开环抱着的手臂,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   “比我想象的快一点。”   楚耀皱眉:“你不是下山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凑巧。”   楚耀自动翻译了他的话:“所以你担心我单独行动会遇到危险,特意在这里等着我?”   楚耀从来不觉得自己是这么容易被看透的人,但是魏书漠居然算准了他会单独行动,算准了他出现的地点,连时间都算准了。   魏书漠平静的看着他:“所以你也知道危险。”   “我只是查看一下情况,不会单枪匹马闯进去的,我不是傻子。”   “……”   “这种时候,你最好说点什么,不然我会以为你在骂我。”   “没打算闯,还带着枪?”   楚耀噎了一下,随后轻轻“呵”了一声。   “我挺庆幸你是同盟的,你要是故事里的大反派,抓你得费不少力气。”   “谋士不一定善战。”   楚耀走到当时发现鹦鹉的地方,这些鹦鹉的尸体不是成堆发现的,而是走几步有一只,除了鹦鹉还有不少叫不出名字的鸟类。   越往密林深处走越密集。   终于,一栋密林包围之下的建筑映入眼帘。   房屋看上去已经老化了,黑色的水痕从女儿墙的砖缝中排出,在墙面留下污垢,靠近之后有苔藓腐烂发臭的气味和臭水渠的腥味。   楚耀扶着魏书漠的小臂,帮他跨过满是泥泞和杂草的水渠。   “我以为你会劝我回去。”   “如果你真是听劝的人,我现在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楚耀轻笑:“这句话放在你身上也成立。”   魏书漠不置可否。   “很长时间都不住人了,”楚耀在周遭绕了几圈,得出结论,“应该是普通村民的房子吧,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建在这里,路又不好走。”   “这栋房子风水很好,坐北朝南,无偏无移,曲水抱城,众山环绕。”   楚耀眉梢微挑:“你对风水还有研究?”   “略知一二。”   “......”   “风水格局聚财聚宝,据我所知,村里只有富山旅行社和它是完全一样的。”   “这事我听说过,邹晋是出了名的迷信。” 第六十三章 对不起   “右侧是个地下防空洞,但是房子建造的位置刚好巧妙将它融为一体。”   “进去看看。”   房子外面的拉锁容易撬开,内部陈设简单,长桌,几张床,简易炉灶,但是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楚耀在房屋各个角落翻找,魏书漠拿起桌上的杯子,这个杯子很新,不久前才被擦洗过。   “我们可能暴露了。”   楚耀对此没有太大的意外,他们前期调查简画没有刻意隐藏行踪,虽然没有暴露警察的身份,但这只是对村民而言,难保里面混入几个毒贩,警察见多了,认出他们也说不定。   “邹晋这次是难逃一劫了。”   楚耀拽了一把手套,俯身趴在地上朝床底看去。   下面什么都有,喝完的矿泉水瓶,揉成一团的纸巾,满是灰尘和蛛网的泡面调料包,甚至还听到老鼠吱哇乱叫的声音。   他的目光落在一个巴掌大小的铁盒上。   铁盒表面看上去平平无奇,楚耀在桌子上磕了一下,就把锁环撬开了。   他翻开盖子。   呼吸在瞬间停滞,心脏开始猛烈的跳动,浑身每一寸血脉都在瞬间烧到了沸点。   魏书漠注意到他的异样,走过来。   铁盒里什么都没有,盖子上有一个漆喷的印记,中间是一条s型粗细不一的线,两端细,中间粗,右边是五个排列在一起的叶子,向上弯曲看上去像翅膀的形状,s型尾部有一些细小尖刺,右侧是一个看不懂的符号标志,有点像变形的f。   整个标志像只长了翅膀的蝎子。   “你认识这个标志?”   “化成灰我都认识。”   楚耀咬牙切齿的关上铁盒,盒子在手里发出变形的嘎吱声,他竟然将铁盒生生挤的变了形状。   “X,又是X,这些年他们居然躲在这个鬼地方,难怪我一直抓不到他们。”   魏书漠从他手里拿过盒子,放在桌子上,然后慢慢的把手放在他青筋暴起的小臂上。   “放轻松。”   “我怎么可能轻松,你根本无法想象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   楚耀往日散漫的桃花眼浮上一片赤红,他深吸一口气,手在空中挥舞着,努力了好几次才说出完整的话,愤怒在蚕食他的理智。   “X,不是简单的贩毒组织,他们自己研制新型毒品,拿活人做实验。”   魏书漠没有打断他,静静的听着。   “上次我跟你说,我见过很多杀人犯,就是在这个组织,他们有一群杀手专门负责绑架无辜的人,或者和人贩子勾结,拐买人口,买来之后,关在地下室里面做实验,我见过那些人的死状,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寸好的皮肉!人命在他们眼中,就像是随时可以为敛财计划而牺牲的玩物!”   “我知道有余孽,但是我没有想到他们这么快就东山再起,甚至可能我从来没有接近过他们的内部,而所有他们抛出来的橄榄枝,都是可以随时为保护树干而牺牲的无关紧要的残臂!”   “楚耀,你先冷静下来......”   “什么声音?”   楚耀猛地噤了声,眸光锐利如鹰隼,瞬间锁定了声音的方向。   地下室,有人。   魏书漠没来由的有些心慌,楚耀现在完全是头脑发热的状态,根本听不进去话,如果这个时候真的出现几个人,他很有可能会和对方拼个你死我活。   很遗憾,这一次他又猜对了。   地下室的门是更高端的结构,外部可以打开,但是不能上锁,而是在内部上锁。   楚耀咬咬牙,按下的开关。   门应声而开。   魏书漠拽住了他。   “你不能去。”   “松手!”   “楚耀,你冷静些,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了吗!床下的铁盒,没有上锁的门!他在诱敌深入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是,诱敌深入,也是要有筹码的,我要拿到这份筹码,”楚耀挥开他的手,“这一次找到他们用了三年,下一次呢?”   “你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楚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对不起。”   魏书漠被肩膀上的力道狠狠一推,摔倒在地,地下室的门在他眼前关上,他顾不上疼痛,挣扎着扑过去按按钮,然而只是徒劳。   门,从里面锁上了。   他几乎克制不住身体一阵阵的发抖,迅速拿出口袋里的手机,给邵伟打电话,给他认识的所有警局的人打电话,但拨了几次都没有信号。   他跌跌撞撞的跑到外面。   “嘟嘟”声如同敲在心脏的重锤。   一下、一下、一下。   终于。   “喂?魏教授?”   ...........................................   一阵急刹后,车子停在了路边。   “样本交给你了。”   邵伟把许可送上接应的警车,掉转车头向着浔村的方向开去,心中一万遍祈祷千万不要有事。   “喂,是临县公安局吗?我是潞城刑侦支队副队长邵伟,情况紧急!需要你们的协助!”   他太了解楚耀,如果像魏教授在电话里说的,这一次他遇上的是X,那么就算让他一命换一命他也会去。   他的养母,就是被X制造的车祸意外害死的。   那是两人上大学之后,邵伟第一次见到楚耀。   他跪在警察局门口,任谁劝都不走,要求重启养母的车祸案。   “我们没有新的证据,就算重启了也无济于事。”还是支队长的邢江说。   “她在深入调查一个贩毒团伙之后,就被人接二连三的跟踪,家里也被翻得一团乱,她常用的录音笔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刹车在半道突然失灵,如果这些都不是证据,如果这些都不是证据!那你告诉我还要什么证据!!”   “我们也很遗憾,”邢江说,“如果有任何的情况,我们都会通知你的,回去等结果吧。”   后来的事情邵伟就不是很清楚了。   只知道那天以后很长时间都没有见到楚耀。   听说他单枪匹马混入了X集团,那一次围追堵截,里应外合,让X损失惨重,几乎土崩瓦解,连着几年销声匿迹。   车窗外电闪雷鸣,邵伟攥紧了方向盘。   潞城,怕是要变天了。 第六十四章 要哄好长时间了   “楚大队长,几年不见,你越来越蠢了,这么简单的把戏都可以引你上钩。”   地下室的尽头,白布蒙着的铁床上,坐着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身材瘦削,下颌锋利,眼眶深邃,头发呈灰败的金黄色,像干瘪的希腊雕塑。   “你果然还活着,乔纳。”   “你都没死,我不敢死。”   “你把我引到这,我猜,一定有能让你全身而退的出口吧。”   乔纳打了个响指,从铁床一跃而下。   “聪明,那你再猜猜,你能不能从这活着出去?”   乔纳慢慢的拉开床上的白布,滴滴声响起。   定时炸弹!   楚耀神情微凛,迅速从枪托里掏出了手枪,对准乔纳的眉心。   整个过程不过眨眼间。   “噢,楚队长,请你文明一些。”   乔纳嘴角慢慢撑起不正常的弧度,从口袋中取出了一个微型按钮。   “你想试试,是你的子弹快,还是我的手快吗。”   楚耀冷哼一声:“我既然走下来,就没想过活着回去,死前能把你带上,不亏。”   “是吗?”乔纳白的不正常的手指在空中慢慢的画了一个圆,最后指着地下室入口的位置,笑得邪性。   “那你的小情人呢?他的死活,你也不在乎?”   楚耀眸色瞬间阴沉,染了一丝嗜血的狠戾,   “你他妈调查老子?”   “nonono,中国有句古话怎么说的来着,以彼之道还治彼之身,我只是,做你曾经做的而已。”   “你敢动他!老子就算是死,也要拉你下地狱!”   “情话还是留着和外面那位说吧,不过......你可能没有机会了~”   乔纳眸中杀气一闪而过。   枪响。   锋利的子弹瞬间穿透了楚耀的腹腔,他只是很轻的皱了一下眉头,身形微微摇晃。   “不错,我就喜欢玩硬骨头。”   乔纳一步步走到他身边,用枪口抬起他的下巴。   灼热如炭火的枪口把皮肤烤的冒出白烟。   楚耀只是冷冷的盯着他。   “不如这样,你跪下来求我,求我放过你,我就让你和你的小情人团聚,如何?”   “大白天,你就开始做梦了?”   乔纳笑得凄戾,又开了一枪,这一枪打在楚耀的右臂,他的枪脱了手,滑落在地。   看见曾经风光无量的楚队长如今落魄的样子,乔纳心情大好,一步步走过来,用脚尖狠狠踢在楚耀的腹部。   “你的小情人要是知道,你拼死也要保护他,他会很感动呢。可惜,你再也看不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乔纳双手握住枪柄,对准了楚耀的眉心。   就是现在。   楚耀猛地站起身,掀翻了他的手臂,然后狠狠一拳打在他的要害处。   手掌翻飞间,口袋中的按钮飞了出来。   楚耀飞扑过去把它夺到了自己手中。   巨大的冲力和疼痛随之袭来,他知道自己后背中了枪。   他咬牙捡起地上的手枪朝着乔纳开枪。   第一枪,就打中了乔纳的大腿。   乔纳并不是真的想鱼死网破,枪枪避开了床上的炸弹,形势已经处于下风,再不离开,他会因为流血过多而死在这里。   “楚耀,你给我等着!”   说完这句话,他隐匿在了黑暗之中。   防空洞地形复杂,楚耀知道现在追出去已不是上策,乔纳中了枪,也难全身而退。   他靠着墙面,滑落在地。   三个枪口都在源源不断的往外渗血,他是靠着一口气撑到了现在。   视线越来越模糊,隐约间,能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   好像是魏书漠的声音。   他一直没有离开吗。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楚耀脑子里闪过的最后一句话是:   刚刚的枪声,是不是吓到他了。   -------------------------------------   “魏教授,魏教授你还好吗?”   邵伟带着警队的人赶到,被魏书漠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   “里面还有人,我没有看到人出来,应该还有其余的出口,在西南方向。”   “一队!马上去西南方向拦截!”   “是!”   “下山的路全部封死,联系交警队设卡!”   “是!”   “来几个人,把门给我破开!”   邵伟咬牙说道。   在枪击和微型爆破下,门被打开。   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魏书漠要冲进去,被邵伟拉住了。   “里面危险,我们先进。”   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察走进了防空洞。   邵伟刚刚碰到魏书漠的手腕,他在发抖。   “我给楚耀算过命,这小子命大得很,一定能活着出来的。”   邵伟心里也乱成了一团,但是他直觉魏书漠比他情况更差,他像一面随时都会分崩离析的玻璃,浑身冷的吓人。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下面终于传来了声音。   “邵队!下面有炸弹!暂时处于可控范围。但是楚队情况不太好!”   魏书漠只觉得耳侧所有声音都消失了,他一步步走下去。   看到那个唇色惨白,在血泊中没了生气的人。   永远轻佻散漫的桃花眼,此时紧紧的闭着。   原来十步路的距离这么漫长。   每走一步,都能听见心跳停止的声音。   他慢慢的,几乎控制不住的颤抖着,将冰冷的指尖贴近楚耀的颈动脉。   天地都寂静了,直到微弱的跳动传达到他的指尖,然后连结了他的心脏。   魏书漠跪坐在地,像陪他死了一次。   -------------------------------------   楚耀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是在医院里。   他还带着呼吸机,氧气源源不断的输送进他的身体里。   视线还没有完全清明,大脑也还在黑暗中盘旋,一点点摸到现实的边缘。   好像从很长又真实的梦中醒来,现实反而沦为虚幻。   “哥!哥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呜呜呜呜呜呜呜!”   是李月牙的声音。   “太好了,醒过来就好。”是陈可非的声音。   “楚队!呜呜呜,我以为你要死了!”   “你葛老娘闭嘴,咒谁呢!”   是何万宝和许可。   “兄弟听得见我说话吗?”   离他最近的,是邵伟。   楚耀点了点头。   慢慢的视线也清晰了起来,身体也回归了控制。   他看清了病房里的所有人。   唯独没有魏书漠。   也对,他应该把他气得不轻,肯定是不愿意来了。   估计要哄好长时间了。 第六十五章 你的耳朵藏不住事   楚耀其实不太习惯这么多人围着,尤其是中间还混了两个医务工作者,搞得要把他送走似的。   好在确认他没事之后,陈可非就被其他床的患者叫走了,警局还有案子剩余的事情要处理,邵伟他们待了一会也走了。   李月牙坐在床边紧紧的握着楚耀的手。   “哥......”   “今天你应该有课吧,快回去,别耽误你上课,这边有护士就行。”   李月牙眼睛红的像兔子,她吸吸鼻子,不肯走:“哥,我以为你要和妈妈一样抛下我了,等在手术室门外的时候,我真的吓坏了。”   楚耀感觉到她手心的冰凉,撑起身。   李月牙赶紧把床摇了起来。   楚耀摘掉了呼吸机,伸手揉了揉李月牙的小脑袋。   “好啦,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你都躺在这里了!一点也不好!”   看见李月牙眼泪跟不要钱似的一股一股往外冒,楚耀无奈的笑笑,抽了张纸巾给她擦拭。   “哭起来就不漂亮咯。”   李月牙撇撇嘴:“我都多大了,你还拿这句话哄我。”   “多大也是我妹妹。”   李月牙慢慢止住了眼泪:“你住院的事情我没跟老头说。”   “你应该叫他爸。”   “才不要。”   李月牙赌气的鼓着嘴巴,轻轻的靠在楚耀身侧。   半晌,她小声的说:“哥,算我求你了,你别留我一个人。”   楚耀轻轻拍着妹妹的后背,此刻却做不出任何承诺。   他的生命像系在悬崖间的丝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绷断。   他可以为此说谎,让妹妹放心,但他说不出口。   李月牙也察觉到了,她静静的靠着哥哥,转过去的小脸上挂满了泪水。   病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两人同时转过头去,李月牙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之后,连忙站起身问好,   “魏导。”   魏书漠点了点头。   “明天还要上课,你先回学校,太晚不安全,我留在这照顾他。”   李月牙转头看向哥哥,他的视线落在魏书漠身上,有一种朦胧的带着侵略性的情感。   女孩子的直觉,让李月牙瞬间就明白了一切,她没有坚持。   “哥,那我先回学校了,明天我再来看你。”   “去吧。”   李月牙走出病房,轻轻带上了门。   “哎,不对啊......”   她突然止住了脚步,“如果哥哥和魏导在一起了,岂不是成了我的师娘,魏导,变成我的嫂子了??”   她摇摇头:“太诡异了太诡异了。”   -------------------------------------   魏书漠走到床边坐下,神情淡淡,辨不清喜怒。   楚耀敏锐的察觉到他的心情不太好。   魏书漠拿出一只洗过的苹果,一刀切成了两半。   好吧,是很差。   楚耀抿抿唇,决定开个玩笑缓和气氛:“这位帅哥,你是谁啊?”   魏书漠面无表情的扫了他一眼:“差点死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你陪我演演么,真不可爱。”   魏书漠一刀扎进了苹果块里。   “可爱可爱,你最可爱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识时务者为俊杰。   魏书漠坐到床边,把切成块的苹果用牙签戳好,喂到楚耀的唇边。   楚耀张嘴吃了进去。   就这样一块一块,一只苹果很快就吃完了。   魏书漠从保温壶里倒出来一碗热汤,慢慢的放在嘴边吹凉。   楚耀拦住了他,从他手里拿过碗,放回桌子上。   “魏书漠,你要是不开心,你就骂我,不行揍我也可以,你别这样冷冰冰的。”   魏书漠依然垂眸不语,长睫毛因为他的话微微发颤。   楚耀想去拉他的手,一用力,扯到了背部的伤口。   “嘶。”   “怎么了?扯到伤口了?你能不能别乱动!”   魏书漠慌乱的查看他的伤势,忘了掩藏自己的情绪,楚耀伸出没有受伤的左手,轻轻捏住了他的下巴。   凤眸红红的,眼睛微肿。   注意到他的视线,魏书漠不自然的别过了脸。   “你哭了?因为我吗?”   “我只是没休息好。”   楚耀很轻的笑了一声,伸手捏了一下魏书漠小巧精致的耳垂,手下的人瞬间轻颤。   “魏教授,你知不知道你的耳朵很藏不住事啊?”   “......”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魏书漠扬眸,撞进他温柔慵懒的眼睛,又无措的移开了视线。   “我才没有......”   楚耀抿抿唇,伸手去够桌上的水杯。   魏书漠见状,怕他扯到线伤口又崩开,拿过水杯,责备道:“我在这你可以叫我,总不听话乱动,你是想重新缝一次针吗?”   楚耀眯了眯眼睛,紧抿着的嘴唇,微微翘起一边。   魏书漠看见他这个表情,直觉没有什么好事。   “我想看电视。”   魏书漠给他把电视打开,打开就是中央一台。   “换一个,我要看少儿频道。”   魏书漠眼角抽动了一下,换到十四台。   两只臃肿的胖熊出现在视野里,边上还有个拿着电锯的古怪大叔。   “这个好看。”楚耀满意的点了点头。   于是,一位是大学教授,一位是刑侦支队长,在病房里看起了熊出没。   “我要吃水果。”   “我要喝水。”   “有点冷,开一下空调。”   “算了还是关了吧,吹得头疼。”   “......”   楚耀从病床撑起身,魏书漠用力闭了一下眼睛,似乎这样满腔的怨气就可以恢复平静。   “你又想干什么?水果也吃了,水也喝了,电视也给你打开了,空调也关了,你就不能安生一点待着吗?非要把伤口扯开你才开心?”   楚耀确认他已经说完之后,小心翼翼的举起完好的左手,请示。   “我尿急。”   “.......”   “你帮我扶一下。”   魏书漠难以置信的看向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绯红从耳根一路蔓延到精致白皙的脖颈。   他慌乱的移开了视线,近乎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流氓。”   楚耀眨巴眨巴眼睛,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我说的是拐杖,你想什么呢?嗯?”   魏书漠从来没有哪一天像现在这样,快被羞耻感淹没了,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自己去。”   “可是我腿也受伤了哎,”楚耀故作无奈的叹了口气,“那我叫护士来吧。”   就在他的手要碰到床头的呼叫铃的时候,魏书漠扯住了他的袖子。   “知道了,我帮你拿。”   楚耀嘴角扬起一抹得逞的坏笑。   他就喜欢看见魏书漠拿他没办法的样子,虽然无奈但还是会顺着他,就像小的时候,他总喜欢藏起来让他找不到,然后看着他焦急的样子。   他不是想欺负他,只是让这个好像对一切都淡然处之的人,因为他而出现不同的表情,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感觉,真的很好。   好到,他想一辈子都这样下去。 第六十六章 你又脸红了   魏书漠把楚耀扶下床,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起身的时候还在他的腰上握了一下。   “再乱摸,信不信我让你再进一次手术室?”   楚耀大喊冤枉:“天地良心,我不找个支点怎么站起来?我肚子上背上还有刀口呢。”   “......”   魏书漠淡淡歪了歪头,把放在他眼皮子底下的手抬了抬。   “我都这么惨了,就不能让我挑个想扶的扶嘛......”   “要是换个女性,你的行为已经构成性骚扰了。楚队长。”   楚耀笑眯眯的看着他:“某些人趁着喝醉......”   他还没说完,就被一只微凉的手捂住了嘴,魏书漠精致白皙的脸瞬间绽开了漂亮的粉色,凤眸惊慌失措的瞪着他,猫咪眼睛一样湿漉漉的,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刚刚弯成月牙的桃花眼,微微上扬,一抹意味深长浮现在眼底。   魏书漠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变相承认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他感觉到自己的指尖被包裹在温热的手掌中,轻轻拉了下来。   “你果然记得。”   “你还去不去洗手间?不去我走了。”   “哎哎哎,别走,我错了。”   楚耀知道自己逗得狠了,让小猫咪很没面子,赶紧乖乖的被扶着往厕所走。   进了厕所之后,新的难题摆在魏书漠面前。   他是出去,还是不出去。   出去的话,楚耀一个人倒是也可以,不过只有一只手能用,又不能扯着后背的伤口,一边还要控制好拐杖,很困难。   不出去的话,他站在这里又实在尴尬。   在一番头脑风暴之后,魏教授的面子还是遥遥领先。   “你好了叫我。”说完,他手放在了门把上。   拉开的一瞬间,门被大力推上,魏书漠感觉自己的后背上贴上了一个温热的躯体,他瞬间整个人僵住了。   “你......做什么?”   “别动。”   楚耀含混而喑哑的声音如平地惊雷,在魏书漠耳旁炸响,肩膀一沉,楚耀的头埋在了他的颈间,腰间慢慢攀上的一只手,没有停留在他的毛呢外套上,而是顺着敞开的缝隙滑了进去,和他的皮肤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衣,来自男人手掌烫热的温度,让他的心脏细细密密的泛麻。   魏书漠不知道现在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厚重的教科书从来没有内容相关的教学。   他背对着楚耀,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   估计这种时候,让他转过身,他也不敢看。   他现在仿佛一支崩到极致的弓,稍稍一碰,就会在身后人的手中化为齑粉。   “魏书漠,去浔村之前我问过你,你要不要追我。”   “......”魏书漠不知道他要说什么,静静地等待着。   “现在不需要了。”   不需要了,是什么意思?   魏书漠所能想到的唯一的原因,就是楚耀不再对他感兴趣了,不想要他了。   他慢慢的垂下睫毛,像一只受伤的小鹿,掩盖住眼底的失落,鼻子有些发酸。   “我追你。”   低哑的声音重新炸响,魏书漠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突然扯住了,疯狂而剧烈的跳动起来。   他努力克制着声音的战栗,淡淡的说:“你只是三分钟热度,等热度过去,你就对我没兴趣了。”   楚耀轻轻笑了一声:“我可远不止三分钟。”   “......”   魏书漠纤白的指尖微微蜷缩,然后死死的扯住袖口。   在楚耀年轻浓烈的气息包裹下,理智之弦终于支离破碎,汹涌的情感如浪潮般袭来,几乎让他腿软到站不稳。   他闭上眼睛,一字一句道:“如果你只是想和我发生关系,我可以答应你,但是其他的,不行。”   楚耀从他单薄的肩膀上抬起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是从清规戒律,冷静自持,矜贵疏离的高岭之花魏大教授嘴里说出来的话吗?   他不会短短的时间里,被人夺舍了吧?   “这是什么渣男语录啊?用完了就丢掉,连个名分都不给我?”   魏书漠脸烧得通红,他也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就脱口说出了那样的话。   一定是跟季涵白这个混蛋待久了,脑子都不正常了。   楚耀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微微退开半步,接通了电话。   “喂,兄弟,晋阳集团果然有问题!”邵伟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因为魏书漠也在,楚耀把免提打开了。   “邹晋十八年前还是个搞房地产的小老板,因为经济不景气,到了破产的边缘,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天降横财,得到了一笔数额巨大的投资!”   “哦,知道了。”   小猫要逃走。   楚耀伸手在他的腰窝戳了一下。   “嗯。”   魏书漠被突如其来的刺激,激的发出了一声低咛,他转过头一脸难堪和愠怒的盯着“罪魁祸首”。   楚耀眸色因为他这声意味不明的鼻音,瞬间深了几分。   “卧槽!刚那是魏教授吗!你不会趁着大家都不在对魏教授下手吧,都还病着呢,你禽兽不如啊......”   楚耀猛地切断了电话。   “呃,他有病,你别听他瞎说。”   魏书漠已经一秒都停留不下去了,他拉开门略显慌不择路的逃开,好像怕身后的人追来似的。   刚被护士抱来的诺诺,一跑进门,就看见爸爸靠在卫生间门外的墙上,衣服乱糟糟的,脖子和脸都泛着不正常的红。   诺诺歪了歪小脑袋:“爸爸你又脸红了。” 第六十七章 乖孩子的奖励   昏暗的审讯室内,坐着一个身材高大,身着昂贵得体西装的男人,他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伸手理了理袖口,目光划过对面坐着的警察,眼神精明如洞口冒出头四处侦察的鼠类。   “姓名。”   “邹晋。”   “年龄。”   “52岁。”   “十八年前,浔村特大洪水之后,你从公司出差一个月时间,去了哪里。”   “不记得了。”   邵伟身体前倾,盯着他的眼睛:“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吗,十八年前,浔村,你们做了什么事情,现在你主动说,还可以算是自首。”   “愿闻其详。”邹晋换了个姿势,左腿搭在右腿上,像是等着电影开场的观众。   单面镜后。   许可:“果然是大老板,临危不乱,不动如山,佩服佩服。”   何万宝:“许哥你有点危险啊,和尸体共情就算了,你现在还表扬上犯罪分子了!”   许可:“非也,你不能只看到缺点,有的时候,反而是优点更能暴露一个人的内心,极力掩藏的,才是最重要的,我说的对吗,魏教授。”   魏书漠没有听到许可的话,他的注意力都在邹晋身上,他疑惑的转头,示意许可再说一遍。   “没事没事。”许可眨巴眨巴眼睛,“不过啊,这个邹晋自己倒是没有吸毒,我刚刚给他做了检查,烟酒毒不沾,还是个挺自律的男人,我听说还给慈善机构捐过不少善款呢,加起来好几千万哦。”   “他还迷信呢,”何万宝撇撇嘴,不以为然,“我看就是亏心事做多了,怕遭报应。”   “十八年前,你的公司濒临破产,你听朋友说,浔村风景秀丽,是天然的旅游胜地,并且暂未被开发,你前往了浔村,想开辟一条新的生财之道,没想到,浔村地处偏僻,开发维护成本高,村民素质低下,很难为你所用,就在你心灰意冷的时候,浔村突然爆发了特大连续降雨,在山涧形成了泥石流,冲垮了不少房屋,树木,村民死伤惨重,就在这个时候,你突然发现浔村密林深处,有一片罂粟花田,因为地形原因,并未受到降雨的影响。”   “如果这片花田能为你利用,不只是资金流的问题解决了,还能为下一步发展筹措到一笔数额巨大的投资,但是这件事情必须暗中进行,不能被任何人发现,于是你开始筹措和村民买下着一片地的使用权。”   “村里都是农民,自然不可能轻易把立身之本交给你,于是,你趁着灾后重建,大家吃大锅饭的时候,给村里的孩子下了毒,然后用善款交换村民们自愿在地契上签字。”   “啪、啪、啪”   邹晋右手搭在左手上,慢慢的拍了几下。   “故事讲的不错,邵队长,你有什么证据呢?”   “你猜猜,刚刚这些事情,我是听谁说的。”   邹晋眯了眯眼睛。   “吴进民,你威胁他帮你顶罪,否则就伤害他的家人,根据他的指认,我们找到了当年帮你支开其他人的厨师,你给了他50万封口费吧?可惜,你挑了个软骨头,看到警察进门,一吓就全交代了。”   邹晋面部抽动了一下,目光中的精明慢慢化为了阴狠。   “邹伊格吸毒你知道吗?”   邹晋眸光一颤。   “他不知道。”魏书漠的声音自耳机传来。   邵伟:“邹晋,天道好轮回,你走到今天,全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剩下的时间,你就待在监狱里好好忏悔吧。”   两名警察押送着邹晋从审讯室出来,简画也被带了出来,两人视线相撞,邹晋的眼底划过一瞬间的恐惧。   简画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笑意未达眼底,透着凌冽的冷气。   “简画姐姐?”   邹晋被带走了,一个清脆的女声自耳畔传来,透着犹疑和沉重感。   简画眼中的情绪缓缓散开,她深吸一口气,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他们说有人要来采访我,原来是你,挺好。”   李月牙握着笔记本和录音笔的手微微颤抖:“为什么......”   简画看着女孩红了的眼眶,轻轻笑出了声。   “别为我流眼泪,不值得。”   魏书漠转身走出了门。   许可:“魏教授,您不留下看看吗?”   “李月牙是我最优秀的学生,她一个人可以。”   -------------------------------------   魏书漠推开病房的门,楚耀和诺诺正坐在病床上看电视,几天过去,楚耀已经能够下地了自由走动了,他一个人待着无聊,就去把诺诺接过来,一大一小现在成了好朋友。   诺诺像个被策反了的小叛徒,见到魏书漠也没有之前那么热情,老远就跑过来,现在这些待遇都是楚耀的。   魏书漠总有种自己养大的小花骨朵被人连盆端走的心酸感。   “所以这只羊最后死了没有?”   “当然没有,喜羊羊是最厉害的!”   “谁说的,明明这个头上长便便的才是最厉害的。”   魏书漠看见孩子在楚耀怀里笑得扭来扭去,怕扯着楚耀的伤口,赶紧走过去抱走孩子:“诺诺,不可以这样,叔叔受伤了。”   诺诺不情愿的努努嘴:“可是二爸说没关系。”   他猛地皱眉:“你叫他什么?”   “二爸呀!”   魏书漠转头看向楚耀。   楚耀耸耸肩。   “我可啥也没说哦,诺诺自己想这么叫的,”他大言不惭,转过头问诺诺,“是不是呀?”   诺诺的小脑袋如捣蒜,生怕魏书漠责怪楚耀。   “二爸还说,你是他脑婆。”   “爸爸,脑婆是什么意思呀?”   “......”   楚耀:这孩子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胡闹!你都和孩子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反正都是早晚的事么。”   “……”   魏书漠简直被他脸皮的厚度震惊了,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在病床边坐下,把手上拿的药盒打开,倒在手心。   “护士说你不吃药?你是小孩子么?”   “她转达的有问题,”楚耀一脸坦然,“是你不来,我就不吃。”   “为什么?”   “我怕苦。”   “二爸,这个药不苦的,外面有糖衣。”诺诺歪歪头。   “你看喜羊羊快死了。”楚耀指指电视,成功转移了诺诺的注意力。   “我来了,你就不怕苦了?”   楚耀浅浅的勾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个特别帅气的笑容,就着魏书漠的手,把药吞了进去。   魏书漠不自然的错开了视线:“喝水。”   楚耀从善如流。   魏书漠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他以为和之前一样,还要花好长时间劝他吃药。   今天还挺听话......   “啵。”   魏书漠一脸错愕的抬眸,冰凉的指尖下意识的拂过刚刚被亲的地方,耳尖迅速烧红。   “你......”   “你的表情告诉我,你觉得我很乖。”   楚耀笑意盈盈的看着他,明明不带任何侵略性,却怎么看怎么让他觉得危险。   “乖孩子应该得到奖励,所以我自取了。” 第六十八章 为什么不相信我爱你   潞城政法大学犯罪心理学教室。   魏书漠在讲台上批改论文,教室里的暖气让他苍白的皮肤多了一丝气色,他目光如炬,纸张在他的指尖翻飞,偶尔遇到有出入的部分,他会停下来,在一边的A4纸上记录下几个重要的数据。   “章子睿,上来一下。”   “电脑带着。”   那个叫做章子睿的男生赶紧端着电脑走了上去,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直到魏书漠示意他可以去搬一张凳子过来。   魏书漠指着论文其中一页:“这个模型怎么得出来的,把你的原始数据调出来。”   “好的魏导。”   高成头藏在游戏本后面,用笔尖戳戳边上带着毛线帽子的男生。   “哎哎哎,你快看!”   他指指窗外,戴毛线帽子的男生眯了眯眼睛,头转过去又转回来,不解道。   “李师妹的哥哥,你没见过啊?”   “重点是这个吗?”高成压低了声音,“重点是师妹今天请假了啊!”   “so?”   “这还不明显!他肯定是来找魏导的麻烦的!”   “保持安静。”魏书漠用笔尖敲了敲讲台桌,高成立刻缩回了脑袋。   魏书漠也看到了窗外那个身影,他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学生的论文上。   窗外的视线仿佛探照灯和他如影随形。   就这样煎熬了十几分钟, 下课铃终于响了起来,等学生都走光之后,魏书漠才从教室出来。   “辛苦了。”   “医生刚说可以出院,你就到处乱跑。”   “我来见喜欢的人,怎么能叫乱跑呢?”   “......”魏书漠心尖微颤,抱紧了怀中的论文。   不管多久,他都无法习惯这种过于亲昵的话语,在他的过往经历当中,从没有人这么对他说过话。   过于粘腻,让人不知所措。   因为楚耀的伤口还没有好全,所以没有开车,两人一起往家的方向走。   风摇曳着树影,四周人群来来往往,低头步履匆忙的赶路。   魏书漠和楚耀一前一后的走着,谁都没有说话。   当然,只是暂时的。   “我可以拉你的手吗?”   “......”   魏书漠都不知道要先夸他讲礼貌,还是先斥责他胆大妄为,两个大男人在街上手拉着手,光想一想,就让他窘迫的想找个地缝藏起来。   ……   楚耀轻佻散漫的笑意突然僵在了脸上,然后慢慢浮上一层厉色。   他微微侧头,余光和黑暗中的阴影交会。   魏书漠注意到他的变化,顺着他的目光刚要转过头,就被楚耀制止了。   “别回头,有人在跟踪我们。”   转过街角后,楚耀将魏书漠带进了一条巷子,巷口很窄,他们之间的距离缩的很近。   脚步声传来,楚耀向前一步,把单薄的身体紧紧的压在了怀里。   咚、咚、咚。   心跳声越来越响,直到取代了耳畔所有的声音。   “妈的,人呢?”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楚耀慢慢的将右手放在身侧的一块砖头上,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他不介意出去拼个你死我活。   但是现在多了一个人,他必须优先考虑魏书漠的安全。   何况他的伤口并未好全,此时出去很难占到上风,哪怕是一点点风险,他都不愿意让身边的人承担。   那天乔纳的话让他心脏一阵阵发冷。   如果他是冲自己来的,那么无论什么样的挑战他都会接受,大不了豁出这条命,但是魏书漠不可以,他不能让他冒险。   幽窄的巷子里,楚耀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魏书漠紧靠着他的怀抱,感觉到他的肌肉逐渐紧绷,喘息声渐渐沉重。   黑暗、狭小。   幽闭恐惧。   耳侧的脚步声渐渐走远,楚耀微松了口气,右手指尖从砖头上移开。   “没……”事了。   后面两个字还未出口,脸颊被薄凉的指尖触碰。   魏书漠轻轻的转过楚耀的脸,让他看着自己。   “楚耀,你看着我,没事的。”   他的眼波流转,在昏暗的月光下,仿佛藏着星子,圣洁而美丽。   黑暗助长了野心,楚耀觉得这一刻,魏书漠可以是属于他一个人的神明。   “我可以吻你吗?”他嗓音沙哑,明明是问句,却听不出询问的意味。   魏书漠还未开口,就被铺天盖地不属于他的气息覆盖住。   楚耀的亲吻没什么章法,只是一味的攻城略地,手紧紧的掐着魏书漠单薄的腰身,一点能逃脱的空间都不给他。   在暧昧滚烫的气息里,魏书漠漂亮的凤眸逐渐涣散,染上了薄薄的雾气,在楚耀的操控下被动的浮沉。   这是一个比之前都深,都让他心悸的吻。   魏书漠本能的抗拒,指尖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滚烫的手在他的皮肤上游离,魏书漠几乎克制不住身体一阵阵的发颤。   吻从嘴唇移到了脖颈,然后在他的锁骨上浅浅啃噬。   楚耀的指尖摸索到皮肤上的某处,他轻轻戳了一下。   “唔。”   魏书漠像个小兔子激灵战栗,凤眸瞬间溢出了水色,他猛地意识到楚耀要做什么,用力推开他,扶着墙才能勉强支撑住自己不要跪坐在地。   “不要在这里。”   楚耀用力掐了一下掌心,强迫自己从欲望的掌控中脱离。   “我可不是渣男, 一定要确认关系才能发生关系。”他挑了挑眉,低头凑近魏书漠。   “要不然你答应和我在一起,我就让你睡,怎么样?”   魏书漠被他不加掩饰的话刺激到了,咬着下唇的齿缝微微收紧。   隔了很久才淡淡开口:“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我年纪比你大这么多,还是个男人。”   “你如果只是想……”   楚耀打断了他的话:“喜欢就是喜欢,我无法和你形容这种感觉,但不代表它不存在。”   楚耀低下头,和魏书漠对视。   “你不是会微表情分析吗?”   “不是看一眼就知道嫌疑人有没有说谎吗?”   “不是号称最厉害的心理学专家吗。”   “我就站在你面前,你为什么不相信我爱你呢?” 第六十九章 胆小鬼   魏书漠拢了拢自己的外套,抬起头和他对视。   楚耀依然神情严肃的看着他,虽然所谓的“严肃”,只是把往日轻佻上扬的眉尾收了收。   这个人好像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就算面对精神上难以自洽的黑暗和狭窄,也只是皮肤微微紧绷而已。   街道车流涌动,汇聚起嘈杂的乐章。   魏书漠静静的听了一会,默默收拢已经离散的漫无边际理性。   放纵自己和他重逢、相知,最后在沉沦的边缘徘徊。   就像马前蹄已经抬起,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他现在必须要勒住缰绳了。   他和楚耀之间,隔得远不是爱与不爱这样孩子气的选择题。   楚耀看着他逐渐下沉的脸色,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他微微后仰,靠在背后的墙壁上。   “让我猜猜,你现在又要找借口丢下我了,对吗?”   魏书漠心脏微微震动了一下。   他说:“没什么借口,我不能和你在一起,这就是我的回答。”   “你爱我。”   不是问句。   魏书漠愣了一下,随后像是如释重负一般轻“嗯”了一声。   没什么可隐瞒的,他知道自己的演技有多么拙劣,在楚耀看来,应该早就把心铺开在他面前了。   “那我懂了,”楚耀挑了挑眉,“你就是胆小鬼。”   -------------------------------------   自那天一别,魏书漠很久没有见到楚耀了。   生活依旧按部就班,之前的连环杀人案被媒体添油加醋的写成了无数个大同小异的版本,在街头巷尾传播。   包括郭夏猥亵男童,间接导致简画的哥哥精神失常而自杀身亡,包括秦元雄因为垂涎简画许久,表面上帮她逃出那些男人的魔爪,但是最后却将她推进了深渊。   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   简画是在一次“骗婚”行动中,认识周如的。   “骗婚”,是被秦元凶威胁的,他威胁她,如果不照他所说的去做,就要把她绑回那个小村庄,绑回那帮恶棍手中。   简画去骗的,是周如那个村里小有名气的企业家,也是村里唯一可以买得起小轿车的人家,名叫齐英林。   在那之前,她已经走过三个城市村庄,引诱过4个男人,诈骗金额总计十万余元,因为她骗得都是有妇之夫,所以那些被骗了的男人为了保全家庭,只能自认倒霉,没有一个人报案。   这一次,他们打算捞一笔大的。   秦元雄看上了齐英林的家产。   简画花了一个月的时间,让这个男人对自己死心塌地,这对于她来说并不难,这一次的时间已经比其余任何一次都要长了。   就在她打算卷走所有钱财跑路的那个夜晚,她遇见了周如。   她跌跌撞撞的从一个房子里跑出来,浑身都是血。   简画往她身后扫了一眼,透出的灯光下,是一对夫妻的尸首,静静躺在那里,腹部插着镰刀。   周如像个警惕的小兽,死死抓住怀里的布包,然后恶狠狠地盯着简画。   可惜,她面对的是一个在恶魔手掌心传递过的灵魂。   简画只是安静的看了她一会,然后说:“前面有条河,你需要清洗一下。”   然后她转身,带路。   毫无防备的把后背留给了周如。   也许是这种名为信任的微妙感情,让周如放下了一丝防备,也沉默着跟上了她的脚步。   两个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在河边清洗着自己的身体。   “你很干净,水脏。”   周如拉住了往河里走的简画。   简画笑而不语,反手握住她的手臂,拉着她跳下了水。   她们坐在湖边,用白生生的小脚踢打着水花。   “布包里是什么?”简画问。   “我的孩子。”   简画蹙眉,又看向麻布包裹的一团,太小了,简画见过刚出生的婴儿,比这个要大一倍。   “他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周如说:“女孩子。”   “你这样把她放在地上,她也不会哭闹吗?”   “她死了。”   周如拉过麻布的一角 ,把包裹扯到自己身边。   一种混合着甜腥的熟肉气息扑面而来,简画似乎猜到了什么,巨大的恐惧让她瞳孔骤缩,但是依旧没有移开视线。   麻布缓缓打开,里面是一个白花花的婴儿尸体。   她已经缩的不能再小了,满身灰白,身上有深浅不一的伤口,往外泛着软嫩的脂肪。   简画死死扣住身下的泥土,压下了喉咙口泛起的酸味。   周如看了她一眼,重新系上了包裹。   “我妈说,吃了刚出生的女娃的肉,她的灵魂就会游走在房子周围,这样再怀孕的时候,其他女娃的灵魂就会被吓跑了,可以保佑下一胎是男娃。”   “我们把她埋葬了吧。”隔了很久,简画才说。   她对这个小生命生不起什么同情,甚至隐隐的感觉庆幸。   她没有长大,其实也挺好,起码活成她和周如的样子,哪种都不比死了轻松。   简画挖土,周如用布紧紧包裹着幼小的婴孩,放进了潮湿的泥土包围的墓穴当中。   从那天开始,她们达成了一种比朋友和恋人都要稳固的关系。   她们握着彼此的秘密,两个相似的灵魂相互牵引着,走过漫长的黑夜,并且将一直走下去。   她们的白昼,随着小婴孩的尸体,一同下葬了。   -------------------------------------   “下课。”   随着学生们鱼贯而出,李月牙走到魏书漠身边。   “教授,这是我根据简画的采访稿,做出的心理模拟画像。”   魏书漠拿过来,简单翻看了一下。   “你能独立做出画像就已经迈出一大步了,”魏书漠不习惯用过于夸张的词汇去称赞学生,想了想,他浅浅点了点头,“做的不错。”   李月牙又惊又喜,没想到居然有朝一日可以得到教授的认可,激动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过,她忘了教授给人泼冷水的天赋。   “......虽然这份报告漏洞百出。”   “哦。”李月牙蔫蔫的垂下了脑袋。   魏书漠目光扫过教室半开的窗,楼道已经空了。   他沉默收回目光,整理桌上的文件。   前段时间只要一下课,学生一走完,某个家伙就笑嘻嘻的凑过来,然后说一堆不着调的话。   自从那次他说了他是胆小鬼之后,就再也没来过了。   终于要放弃他了吗。   虽然这一天比他想象的晚一些,但再晚,也是会来的。   “魏导,我哥哥回老家了,过几天就回来。”   魏书漠蹙眉:“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哥哥说,要是您问起他了,就让我这么说。”   其实她那个便宜哥说的不是“问起”而是“想”,但是小命要紧,借她一万个胆子都不敢这么说的。   李月牙说完,就逃走了。   魏书漠盯着桌上的教案,耳朵浮起一层浅浅的粉。 第七十章 往事   “楚哥?”   楚耀从一家糕点店出来的时候,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刘雪放下手里的两个大箱子,小小的身影在箱子中间蹦蹦哒哒的和他打招呼。   楚耀转身把糕点放在了驾驶座上,帮刘雪把箱子拎过了她前面的水洼.   “你是准备回学校吗?”   “不是的,我刚从学校过来,请了一天的假,我姥姥可能时间不多了,我妈让我赶紧回去看看。”   “吴妈得了什么病?”   “肺癌,本来已经控制住了,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突然急剧恶化。”   “我送你回去吧,顺便,我也去看吴妈一眼。”   “好呀!”刘雪用力点点头。   楚耀把她的箱子放进了后备箱,小姑娘规规矩矩的爬进了后座,系上了安全带。   刘雪家是在城郊结合部一栋老房子里,和养父家离得还挺近的,楚耀开车过去就用了十分钟不到。   一推开门,就闻到了浓重的中药味,吴远华苍老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是妞妞回来了吗?”   “是我,姥姥!”   刘雪走进房间,扑到床边,紧紧握住了老人的手。   “姥姥你看谁来了!”   楚耀走进来:“吴妈。”   吴远华颤抖着用手去摸一边的老花镜,戴上之后,她伸出老树皮一般苍老的手,颤抖着握住了楚耀的手。   她不再像上次见到楚耀的时候,不停的道歉,而是很久很久的握着他的手。   “他简直不是人,要是我当初知道的话,一定不会让他带走你,现在我快死了,说什么都没用了,我希望能得到你的谅解,虽然我知道这个要求对你来说,很难很难。”   她一字一句的说着,每一句话都像是用尽了毕生最后的力气。   “我姥姥现在精神不太对,总是对着空气念念叨叨说一些对不起谁,然后不停祈祷,不停忏悔,我知道这是她这一生最大的遗憾,也是因为这件事才支撑她到了现在。”刘雪说。   楚耀在床边蹲下:“吴妈,您说的那个人是谁?”   吴妈没有再开口,她已经很疲惫了,她闭上了眼睛,楚耀把她的手轻轻放在了身侧。   “让吴妈好好休息吧,”楚耀和刘雪走出了房间。   刘雪挠了挠头,突然眼睛一亮,跑到桌子下面拉出了一个盒子。   “这里面都是姥姥当年写的笔记,或许在里面可以找到一些线索。”   箱子里面工整的码放着五本笔记本,最晚的一本,上面标记的时间,正是二十年前,这本蓝色封皮的本子楚耀也见过,每天晚上,吴妈都会拿着它,带上老花镜,在上面写东西。   原来这是吴妈的日记。   日记的前几页都是鸡毛蒜皮的事情,并且他的名字出现的次数是最多的,偶尔会出现小漠,都是夸奖他的。   楚耀往后翻,并没有看见什么特别的内容,直到翻到最后一页,被撕掉了。   楚耀推算了一下日期,这一页的时间,刚好是魏书漠离开的时候。   在这之后,日记本就没有再写下去了。   难道,吴妈老年痴呆,精神出了问题,把他认成了魏书漠?   可是她为什么要和魏书漠道歉呢?   “当年青山福利院的收养记录册有没有?”   刘雪点点头,在书架上翻找一通,拿下了一本已经泛了黄的册子。   楚耀没怎么费力,就翻到了魏书漠的那一页。   他的领养人被墨水涂掉了,楚耀翻到后面那一页,在灯下照了照痕迹。   好像有个“兴”字。   吴妈的道歉,撕掉的日记,涂掉的收养信息。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楚耀告别了刘雪,一脚油门踩进了邵伟家,拎起了正打算出门溜达的邵伟,就回了市局。   “你最好有事,老子今天有个非常重要的约会,指不定就脱单了呢。”   “就你那个看男人的眼光,我是在救你。”   “我谢谢你啊!”   楚耀递给他一张纸:“帮我查个人。”   邵伟看了一眼:“二十年前,名字中带兴的有钱人,收养了一个十岁大的小男孩。”   “你现在也干查户口的活了?”   “别废话,能找到么?”   “那你可是太小瞧我了。”邵伟在电脑上敲敲打打,很快筛选出来了几个符合条件的人。   “等等......”   他指着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成功人士的男人,“这个人我好像在哪见过他。”   随后又是一阵敲敲打打。   “这里!”邵伟调出了一个新闻报道,“十多年前的新闻,这男的虐童,残忍程度让人咋舌,当时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最近出狱了,还有媒体追踪报道呢。”   “叫……项兴贤。”   “哎你说现在的人哈......专门领养一个小孩子满足自己的变态心理,真的是禽兽不如......你怎么了?”   身边很久没有动静,邵伟疑惑的转头看过去。   只一眼他就怔住了,他从来没有见过楚耀这样的表情,目光猩红,死死的盯着电脑屏幕,就像突然被某种难以承受的巨大痛苦和震彻,穿过皮肤击打在了灵魂上。   屏幕上,是一个脸部被打了马赛克的十几岁的男孩。   -------------------------------------   “先找个椅子坐下来,治疗马上开始。”   季涵白穿好白大褂,转过身,门口站的却不是患者,而是楚耀,他整个人透着一股凌冽如冰封一般的寒气,眼眸仿佛湖面层层厚重冰层,冰层下是涌动的寒流。   “楚大队长,你是来看病的,还是单纯来找我麻烦的?”季涵白微微笑着,在长椅旁边的凳子坐下,   “如果是后者的话,麻烦你稍晚一点,我有个病人要是今晚得不到治疗,明天就要变成蝴蝶飞走了。”   “都不是。”楚耀走到他对面的凳子坐下。   “哦?”   “项兴贤是谁?”   季涵白喝水的动作一顿,他慢慢的抬眸,收起了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知道。”   “所以你知道。”   “我只知道,要是我告诉你了,书漠会恨死我。”   楚耀微微蹙眉。   “不过呢,我可以告诉你,哪怕他恨我。”季涵白转了转手上的戒指。   “他一个人扛着巨石走了太久太久了,直到你出现,这块巨石有了裂纹,阳光终于能透进来了,我很清楚,如果把你推开了,他会崩溃的。” 第七十一章 哥哥   魏书漠披着毛毯坐在阳台写论文,玻璃瓶投射了白炽灯,在桌上形成了几个大小不一的圆形光点,粉白色的玫瑰花摇曳着,散发出清淡而不浓厚的香气。   写完一段之后,他停下来,拿起手边的陶瓷杯,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   黑漆漆一片。   他之前从来不会这么频繁看手机,大部分工作消息都是通过邮件往来,偶尔有紧急的事情必须发信息,也能在短时间内得到回复。   他捏了捏眉心,视线停留在笔记本屏幕上,脑子里想的却是,这次楚耀离开这么久都没回来,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会不会有危险。   他不知道上次在地下室发生了什么,但是警察厅长达数十天之久的警戒,和城中无所不在的卡点,让他直觉出大事了。   有什么人逃走了,并且他和楚耀在地下室交过手,这个人有很大的危险性。   叮铃铃——   刺耳的手机铃声划破寂静的夜晚。   “魏教授,没打扰到您吧。”   “没有,有什么事吗,邵警官?”   “没什么事,”那边声音似乎迟疑了一下,“我就是想问一下,楚耀回去了吗?”   魏书漠眉梢微皱,心底划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他不是回老家了吗?”   “他今天下午的时候回来了,说让我查个东西,离开的时候情绪不太对,电话也打不通,我有点担心。”   “查了什么?”   “项兴贤。”   手机从掌心滑落,掉落在地。   “喂?喂?魏教授您怎么了?喂??”   -------------------------------------   半小时后。   邵伟脚步匆匆的从一栋居民楼下来,魏书漠迎了上去。   “怎么样?”   “没有,这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他登记的地址在这,但是看上去很久都没有住人了,周围的邻居也说不认识他。”   “接着找。”   邵伟抬手拦下了他。   “魏教授,你现在状态不太对,这样下去会出问题的。”   邵伟其实也说不上是哪里不对,但他总感觉面前这个人摇摇欲坠,仿佛从内到外都被一根极纤细的丝线操控着,不知道哪一阵风就会四分五裂。   和地下室的时候有细微的不同,那个时候看上去恐惧和绝望占绝大多数,他对抗的是死神。   现在,对抗的更像是自己,丝线维系的不是生命,而是包裹灵魂的铜墙铁壁。   “我必须找到他。”   “我知道,我和楚耀认识十多年了,如果你愿意相信我,告诉我发生了什么,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魏书漠很轻的吸了一口气,声音回荡在空寂的夜里,明明平静毫无起伏的讲述,却让邵伟从头到脚每一寸血液都渐渐冷透了。   魏书漠说完之后,邵伟隔了很久才出声,声音嘶哑,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我想我知道他在哪了。”   -------------------------------------   酒吧人头攒动,年轻的男孩女孩在池中热舞,绚烂的霓虹灯光在节奏感极强的DJ舞曲中翻飞。   魏书漠从来没有进过这样的地方,这里每一丝气息都和他格格不入。   “帅哥,喝一杯吗?”一个涂着厚重妆容,头发染成银灰色的女人凑了过来。   “不好意思啊,我们一起的。”邵伟赶紧伸手,尽职尽责的充当保镖的职责。   无他,被楚耀知道他带魏教授来这里已经是死罪了,要是再让他护在心尖上的宝贝被人碰了,好家伙。   不敢想。   女人挑挑眉,一脸了然的走开了。   楚耀果然在,很醒目,在所有人都状似疯癫,陷入音乐和酒精带来的欢愉之中时,只有一个人安静的坐在一边,桌上摆着很多空了的酒瓶,而他还在不断的喝着酒,看不清表情,也分不清有没有喝醉。   沉默的发着疯。   有一个看起来扭捏作态的清秀男孩子走过来,靠在他身边。   “帅哥,一个人喝酒啊?”   “走开。”   他皱眉,声音冷沉沉的,带着低音炮的性感。   “别害羞嘛,我看你拒绝好几个女生了,难道不是......”   “不好意思。”   就在楚耀下一秒要发飙之前,魏书漠拦在了那个男孩身前。   他不怀好意又意味深长的目光在魏书漠身上扫了一眼:“原来是这样。”   然后便施施然的离开了。   魏教授何时被人用这种目光打量过,他压下心里那种不适感,转头看向让他陷入这种境地的“罪魁祸首”。   “你喝了多少?”   “......”不说话。   “还清醒吗?”   “......”   “回家。”   魏书漠失去了耐心,音乐让他的太阳穴一阵阵抽痛,心脏微微发紧。   而更大的可能性,是来源于眼前这个人不加掩饰的,直勾勾的目光。   这一刻,他所有的判断力都消失了,他不知道这个目光代表的意思是什么,不知道下一秒将会面临什么。   什么都不知道。   自己在他面前已经完全透明了,他的目光能直接穿透他的一切,审视他赤裸的灵魂。   他最害怕的那一天,终于到了。   “回家。”他又说了一遍,拽住了楚耀的袖口,想拉他起身。   下一刻,滚烫的手心触上他微微寒凉的手,往前一拽。   魏书漠控制不住向前扑倒,以一个面对面的姿势被楚耀抱到了怀里,小腿被轻轻一拽,他滑落下去。   他坐在了楚耀的腿上,腰身被紧紧抱住,力道之大,让他感觉自己要折断了。   周围很多人,大部分都专注于热舞和肢体接触。   但也有一些目光落在了他们身上,然后转头和同伴窃窃私语。   魏书漠咬住下唇,靠近楚耀的颈侧,把自己埋住,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像这样,坐在一个男人怀里,周围全是陌生的注视。   和他所坚持的任何规矩礼节都背道而驰。   “快松开我!”他低声呵斥。   推拒间,衣料在身体上不断摩擦。   “别再乱动了,”楚耀按住他洁白的手腕,眸色幽如深潭,涌动着厚重的情感,   “哥哥......”   低沉的嗓音犹如重锤,在耳侧炸响,和以往戏谑和轻慢都不同,魏书漠长睫微微震颤,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心跳一次比一次重。   “哥哥。”   楚耀像个执着的猎犬,得不到主人的首肯,就会一直这样等待下去。   魏书漠脱力的在他怀中闭上了眼睛。   声音颤而轻:“嗯。” 第七十二章 可以让我来爱你吗   “回家。”   楚耀安安静静的跟在魏书漠身后,被他拽着衣袖拉出了灯红酒绿的街区,走过熙攘的人群,穿过涌动的车流,最后停在一棵光秃秃的桂花树下,树上早早挂起了新年的彩灯,缤纷绚烂。   离家还有一段路程,魏书漠停下了脚步。   楚耀也跟着他停了下来,他们的视线相撞,这一次,没有人慌乱躲闪,也没有纷乱的情感,却又好像蕴含了一切。   华丽的街景,头顶上交替跃动的灯光,以及远方传来的笑闹,他们好像身处异空间,跨越二十年的光景,第一次挨得如此近。   “我的幽闭恐惧,不是因为你。”   楚耀温柔而缱绻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之前做过卧底,事情败露之后,毒枭把我锁进箱子里,趁夜推进了护城河。”   魏书漠眼眸颤了颤。   “后来被救上来了,昏迷了一段时间,在阴暗狭窄的地方呼吸急促,焦虑烦躁,是从那之后才有的。”   “我在福利院待到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和人打了架不敢回福利院,被我的养母,就是牙牙的生母抱回了家,隔天去办了领养手续,之后十几年过的很好,养父母都对我很好,还有个总叽叽喳喳像个小麻雀一样的妹妹,我很满足。”   “......”   “养母是一个特别厉害的记者,那年我二十岁,她在调查一起贩毒案,就在快要找到关键性证据的时候,被不法分子制造了一起人为的意外,车毁人亡,牙牙的腿也是因为那次车祸截肢的。再后来,我从养母留下的蛛丝马迹的线索里,找到了当年她在调查的那个组织,混了进去,后面的事情,你应该也从新闻上看到过了。”   “我大学毕业之后,先去省局待了一段时间,还是想接着调查当年的事情,我知道陷害养母的那个凶手,也就是x集团的头目,还没有被缉拿归案,又申请调回了潞城。”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魏书漠看着楚耀认真的眼眸,自己是他瞳孔上小小的倒影,如海上漂泊的浮木。   “你看看我,我不是小时候那个什么都不懂,只会惹你生气的孩子了,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不是一时兴起,不是三分钟热度,我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楚耀轻轻扶着魏书漠单薄的双肩:“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来爱你吗?”   魏书漠感觉自己的呼吸停滞了几秒,他从那快要将他淹没的眼眸中抽身,略显无措的垂下了睫毛。   “还是......不可以吗?”   楚耀的手从他肩头无力滑落,失落的音调赤裸裸的暴露在空气中,像个被主人丢弃的可怜小狗,再没了往日的飞扬跋扈,桃花眼也蔫兮兮的垂了下来。   “花灯很漂亮。”魏书漠突然驴唇不对马嘴的说了一句。   楚耀知道他想转移话题,深深压住心底的失落,配合的点点头:“啊、嗯。”   “气氛很好。”   魏书漠扬起脸,白瓷般细腻的脸颊上透着淡淡的红,在月色下格外美丽,他轻轻拽住了楚耀的外套。   楚耀左右看了一圈,暗淡又刺目,哪里好了。   “好吗?”   那个“吗”字还停留在上扬的音调上,唇角被很轻很浅的啄了一下,像是冬日悄然落下的雪花,转瞬而逝。   他整个人愣住了,进而狂喜的抓住魏书漠的双肩。   “你......你......你”他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魏书漠被他的傻样逗笑了,刚刚因为羞窘而泛红的脸布满笑意,如同春日的第一束暖阳,第一场春雨。   那一刻,楚耀的世界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他紧紧抱住魏书漠,像第一次得到糖的孩子,迫不及待却又小心翼翼的,之前他们还有距离的时候,拥抱亲吻都做过,都不像现在这么紧张。   反倒是在一起了,他变得规矩起来,连抱一下,手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了。   魏书漠也轻轻的伸手环住了楚耀的腰。   他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感受着不属于自己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夜晚,把所有人都变成了背景布,只有他,是他生命唯一的主角,在他的故事里,永远带着耀眼的光环。   “好了,”魏书漠理智尚存,从楚耀越来越烫热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回家。”   “好的老婆大人。”   魏书漠脚步猛地刹住,转头一脸被雷击中的表情:“什么?”   “啊,不喜欢吗?那......老公?”   “闭嘴!”   “那总得换个称呼......宝贝、宝宝、哥哥、魏哥哥?你喜欢哪个?”   魏书漠心说真是信了这臭小子的邪,刚刚完全是被他装乖的样子骗到了,做了一个草率的不能再草率的决定。   还能撤回吗?   “你也给我换个备注嘛,申请从狗崽子变成狗宝宝。”   楚耀一脸希冀的盯着他。   魏书漠再一次晴天霹雳:“你看了我的手机?”   “我可不是故意要看的,上次你喝醉了有人给你wx语音,你又没设置密码,自动就开屏了。”楚耀坦坦荡荡的解释。   “你只看到了wx?”魏书漠微微松了一口气,还好。   然而,只放心了一秒钟。   “哦,你说那个壁纸啊,把我照的太丑了,根本没有拍出我帅气的万分之一,咱们可以重新拍一张.......哎!你等等我,别走那么快啊,宝宝~” 第七十三章 你是小狗吗   晚上魏书漠刚洗完澡,房门被敲响了,他扯了扯衣角,把自己被吹风机拂乱的黑发理顺,拉开了门。   门外是季涵白。   魏书漠轻轻抿了抿唇。   “哎哎哎,过分了奥,就算不是小狼狗,你也不用一脸失望吧,人家刚受了情伤哎~”   “我能让你进门,已经很给你面子了。”魏书漠淡淡的睨他一眼。   “我又怎么惹你了?”   季涵白侧身钻进了房间,瘫倒在沙发上。   “项兴贤的事情,是你告诉他的,对吗。”   季涵白心虚的抱住了沙发上的靠垫,眼神飘忽:“没有啊。”   “。”   季涵白被魏书漠面无表情的审视目光打量的受不了,举手投降:“行行行,我错了,小狼狗自己来问的,谁知道他从哪听到的项兴贤的名字。”   通往阳台的门被敲响了,这一次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魏书漠把手里的沉香香薰放下,紧走几步拉开了阳台的门。   门外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披星戴月的望着他笑,晃了晃手里的保温袋。   “我煮了一些甜椰奶。”   魏书漠退开几步让他进门。   “嗨!”季涵白从厨房跳出来,笑嘻嘻的冲着楚耀挥手。   楚耀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点点头,算作回应。   魏书漠略显狐疑的视线在他们中间扫了一圈,毕竟据他所知,楚耀一直不太喜欢季涵白。   楚耀走到沙发坐下,和季涵白中间隔了一个人的位置,茶几上放着一本魏书漠发表的专著,他拿起来翻阅。   季涵白叹了口气:“哎——”   楚耀喝了口茶。   “哎————”   “......”   “哎——————你理理我呢楚队长?”   楚耀慢条斯理的抬眸扫了他一眼,然后又低头翻起了魏书漠放在桌上的专著。   “你不厚道,自己抱得美人归了,就卸磨杀驴!呜呜呜,你好过分......嘶!”   季涵白感觉自己的脑门被冰了一下,魏书漠拿着一罐冰橙汁站在他边上,眉头微皱:“好好说话。”   楚耀看了看自己和魏书漠的距离,又看了看季涵白,状似不经意道:“许法医今晚加班,你现在过去说不定还能见到她。”   季涵白猛地站起身:“大恩不言谢!兄弟我先走一步!”   走的时候,还不忘把魏书漠往楚耀的方向推了一把。   楚耀稳稳地把人接到了怀里,魏书漠瞪了他一眼,把皱了的毛衣拉好。   “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吃醋了?”楚耀笑眯眯的看着他。   “......”   魏书漠很想对这句话翻一个白眼,但这显然不是一个文明高素质的大学教授应该做出的表情,所以他忍住了。   楚耀被他郁闷的小表情逗笑了,倾身凑近,就在魏书漠睫毛扑闪扑闪要落下的时候,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虽然看你们走得近我很吃醋,但是我也很感谢他,我不在的那些日子里,他把你照顾的还不错。”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顾。”   魏书漠淡淡移开视线。   楚耀拉过他的手,手指细长,骨节分明,冰凉如玉瓷。   他轻轻撩开了魏书漠白色毛衣的袖口,身侧的人明显因为他这个举动瑟缩了一下,但没有制止他的动作。   白皙的手腕上有很多纵横交错的伤痕,楚耀一点一点抚摸过这些伤口,视线逐渐模糊。   一滴滚烫的水珠砸在了单薄的腕骨上。   “疼吗?”   魏书漠心脏微微颤动,这些伤口已经很久远了,也许曾经疼过,但早已经结痂,痛感也被时间一层层冲淡了,他以为自己已经不在乎了,在项兴贤入狱的时候,他就决定和过去的一切和解。   他像个猫一样匍匐在暗处,舔舐伤口,直到有一天,被人抱在怀里,这个人用感同身受的声音问他,疼不疼。   魏书漠温柔的笑了笑,抬起小狗看上去伤心欲绝的脸,轻声道:“不疼了。”   真的不疼了,只是有一点委屈,一点点。   “谢谢,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楚耀抚摸着他的伤口喃喃道。   “不是你的错,是项兴贤的错,”魏书漠轻轻的擦掉楚耀脸上的泪水,   “之前我不想你知道,就是怕你有一天会因此心怀愧疚,折磨自己,当初我做出这样的选择,得到的和失去的是一样的,在我无能为力的年纪,能护住最亲爱的人,让我同样感激和幸运,所以......笑一下。”   魏书漠戳戳楚耀的唇角,柔软而坚定的看着他。   楚耀很深很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紧紧的抱住他,他声音闷闷的,带着沙哑,像是被厚重的情感压得快要喘不过气了:“魏书漠,老子这辈子都不会放开你了,你赶我走我都不走!”   魏书漠听见他孩子气的话语,无奈的摇了摇头:“说不定和我在一起之后,你会觉得我古板又无趣,到时候你想离开,我就放你走。”   楚耀突然放开了他,目光变得幽暗而危险。   “怎么......”话音未落,魏书漠就被他压在了身下。   亲吻犹如雨点般落在他的眉心,眼角,鼻尖,嘴巴,然后一路向下,划过颈侧,在锁骨上细细啃噬。   魏书漠被他磨得受不了,又痛又痒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仿佛在火上煎熬。   他拽住楚耀的头发:“你是小狗吗?这么爱咬人。”   “汪。”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现在可以咬了吗,哥哥。”   楚耀冷沉沉道,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眼睛泛着红,呼吸微微沉重。   “当然不......”   魏书漠还没有意识到现在的局面,直到这个“不”字快要说出口的时候,一只手攀上了他的裤腰。   他后知后觉明白了楚耀想做什么,大脑懵懵的,像是所有程序都在这一刻完全宣告出错,死机。   之前看过的画面在他眼前断促闪过,他慢慢的眨了一下眼睛,拽住了楚耀的手,略带惊惶的摇了摇头。   “不、不行的,太......痛了。”   楚耀用力闭了一下眼睛,这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诱人。   黑发散落在额前,凤眸弥漫着水汽,眼尾红红的,长睫毛不停颤抖,白毛衣被扯得微微倾斜,白皙的锁骨上一片红色的吻痕,再向下,是一截柔韧单薄的腰线。   这种情况下,试问哪个正常男人能忍得住。   楚耀俯身,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小兔子猛地抖了抖,指尖无力的拽住他的衣服。   “嗯,我就摸一下,不乱来。”   魏书漠犹豫了一下,慢慢松开了手。   作者有话说:渣男语录! 第七十四章 乔纳   第二天正午的时候,魏书漠才醒过来,这是他从福利院离开的十几年来,睡得最沉的一次。   他动了动指尖,一阵电流穿过四肢百骸,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酸痛的。   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他慢慢抬起手捂住了脸,耳朵尖爬上了红。   身边的人还没有醒,一条胳膊垫在他的脑袋下,迷迷糊糊之间,把他紧紧圈在了怀里。   魏书漠闻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清淡洗衣粉的味道,咬咬嘴唇,纠结了一下,然后轻轻把头靠近他的下巴蹭了蹭。   还没醒,他又不动声色的扬起脸,在他的唇角碰了一下,亲完之后觉得羞怯,像个小鸵鸟,把头埋回了楚耀的胸口。   此时,一个非常坚硬的东西抵在了他的腹部。   “你......”   楚耀睁开了眼睛,哪有困倦的样子,分明是醒了很久了,正一脸坏笑的看着他。   “你在撒娇吗,魏教授?”   魏书漠咬着牙,难堪的直想找个地缝把小混蛋塞进去。   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抓起枕头拍在了楚耀的脸上,把他灼热的视线遮挡住。   “谋杀亲夫啊?”   “闭嘴。”   “昨天晚上明明那么舒服,一直哭着让我......”   魏书漠拿开了枕头,用手死死捂住了他的嘴,整张脸红得要滴血。   “你再说一句就给我滚回去。”   楚耀眨眨眼睛,拉下了魏书漠的手,然后紧紧的,紧紧的拥住了他。   “我怎么这么幸运啊,”他温柔的话仿若叹息一般,在空荡的房间如同暖流在每一寸肌肤流淌,“这么大的世界,这么可爱的人,怎么就是我的了呢。”   魏书漠轻轻哼了一声:“才不是你的。”   “好好好,我是你的。”   楚耀笑着安抚他,手指却不规矩的在单薄柔滑的身体上游走,激起怀里的人一阵阵发颤。   魏书漠拍开他的手:“别乱来,我下午还有一场讲座。”   “没想乱来,”楚耀亲了亲魏书漠的侧脸,“毕竟昨天我的宝宝累坏了,我心疼。”   “......”   现在知道心疼了,昨天晚上干嘛去了。   --------------------------------------------   这一次的讲座,包括魏书漠在内,还有其他三位业界翘楚发言,都是公检法方面的权威。   魏书漠的发言被安排在了第一位,他讲完后,台下掌声雷动,很多记者想上前采访,都被他一一婉拒了。   手机不停的弹出消息,魏书漠清冷的面容微微出现了一丝松动,透着淡淡的无奈和不易察觉的宠溺。   【结束了】他回。   【马上来接宝宝】   【。】   “魏教授,您好,我是新城简报的记者。”   魏书漠收起了手机,抬头看向来人。   他戴着口罩,身材瘦削,看上去年纪不大,眉梢有一颗黑痣。   “新城简报?”他微微蹙眉,目光在男人的脸上扫过,“没有听说过。”   “我们是今年新成立的新闻社,请问可以对您做一个简短的采访吗?”   魏书漠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   “太感谢您了!这边人太多了,麻烦您这边请。”   男记者说完,在前面带路,走出演讲厅后,他停在了一个消防楼道前。   他示意魏书漠下楼。   魏书漠淡淡歪了歪头,语气平静:“你不是记者吧。”   “魏教授您在说什么,我当然是记者了,不信您可以去网站上搜我们新闻社,可以查到的。”   魏书漠似乎失去了耐心:“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懂,麻烦您跟我去楼下谈吧,我们的摄影师就在楼下,见了您就知道了。”   男记者靠近一步,伸手扯住了魏书漠的袖口。   魏书漠蹙眉挥开他的触碰,指尖突然传来一阵细小的刺痛。   “你......”   大脑在瞬间陷入了白蒙蒙的一片,他瞬间失去了意识。   -------------------------------------   楚耀停好车,拿着给魏书漠买的热咖啡,等在演讲厅的门口。   【我到了。】   他看着手机上十分钟前发的消息,那边迟迟没有回应。   楚耀以为是魏书漠太忙没有看见,就在门口等了一会,直到第三位讲演结束,他意识到情况不太对,连打了两个电话都没有人接。   他拉住了路过的一个穿西装的男人:“你好,麻烦问一下魏教授还在里面吗?”   “魏教授......”那人想了一下,“魏教授是第一个讲完的,好像很早就出去了。”   “他已经离开了?您确定吗?”   那人摇摇头,边上一个穿白色半裙的女士听到他们说的话,道:“我看见了,魏教授讲完就走了,好像有个什么记者要采访他,我第一次看见魏教授接受媒体采访,挺奇怪,就留意了一下。”   “他们从哪个门出去的,您看见了吗?”   “嗯,2号门,就在前面左转。”   “谢谢。”   楚耀说完就快步来到了2号门口,门外也看不到魏书漠的身影,他不停的拨打电话,之前还会响两声,现在直接提示已关机。   他心里越来越慌,转头间,看见墙角挂着一个摄像头。   *   “对对对,往后倒一点。”   楚耀指挥着保安往后拉进度条,视频里清楚的看见魏书漠从2号厅走了出来,跟着他出来的还有一个带着口罩的男人。   “把这个人放大。”   “好的。”   随着画面慢慢膨胀,男人脖颈后一小片黑色纹身也一点一点清晰起来。   只冒了一点头,但足够让楚耀目眦欲裂。   乔纳。   是乔纳的人。   “先生你还好吗?”保安见他表情不对,有些担忧的问。   就在这个时候,楚耀的手机传来提示音。   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   【想见到你的小情人,就来杨河村21号,记住,一个人来,你知道我的脾气。】 第七十五章 哪一种圆满   魏书漠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自己的眼睛被黑色的布蒙着,手被反绑在了身后,隐隐约约可以闻到一阵腐朽潮湿的气味,像是木头发霉的味道,窗外下起了小雨,混杂着泥土的青草气息飘进屋内。   自己应该是被带到了一个木头房子里,四周没有公路,能隐约听见火车碰撞轨道的声响,短时间内能够到达的地方,应该只有杨河路城中村。   这个地方魏书漠曾经来过不少次,潞城最大的廊桥口监狱,就在它的对面,隔着一条护城河的距离。   脚步声由远及近,慢慢接近他的身侧,然后一只冰凉的手抵上了他的脖颈。   皮肤粗糙,有细密的褶皱和皴裂,和昏迷前看到的那个男人不同,年纪更大一些。   谁会绑架他。   魏书漠脑子闪过一个人的名字,事实上他也不能肯定,这些年恨他的人太多,想亲手把他送上绞架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但是这个人的气息,让他感觉到莫名的熟悉,好像来自久远的不安和恐惧交织的味道。   “项兴贤。”   他一字一顿的念出了这个曾经让他陷入深渊地狱的名字。   头上的绑带被松开,一张老得不像话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浑浊的眼睛像注了污水的泡泡,下眼皮堆叠在一起,颧骨深深的凸显出来,脸上有数条伤痕,已经愈合多时,嘴唇泛着不正常的白。   魏书漠微怔,项兴贤现在只有四十多岁,怎么会老成这个样子。   “好久不见啊,乖儿子。”   他很用力的扯出一个古怪的微笑,慢慢的收紧手上的力道。   “这些年这些天,每一秒钟,我都在想有机会能亲手弄死你,这一天终于来了。”   魏书漠平静的看着他,脖颈传来难以呼吸的紧迫感,但是他并没有流露一丝一毫害怕的表情。   他不是强装镇定,而是真的不在乎,这些年见识过很多罪犯,相比之下,项兴贤不过就是一个只敢躲在暗地里欺负弱小的懦夫罢了。   他连和他对峙的资格都没有。   这显然激怒了项兴贤。   “小贱人!老子养了你那么久,你就这么对我,真是条喂不熟的狗!老子要杀了你!”   他恶狠狠的攥住魏书漠的脖颈,用力压了下去。   魏书漠瞅准时机 ,往边上一倒,项兴贤已经红了眼,没有伸手去挡,背部狠狠的撞在了桌子上,被一根冒头的长钉刺中。   他痛的大呼一声,更加愤怒,拽着魏书漠的头发,要把他往桌子上磕。   “贱人,老子要毁了你这张脸!戳瞎你的眼睛!”   魏书漠被绑缚着双手,动弹不得,眼看着那根长钉快要划破他的脸颊,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枪响传来。   项兴贤一只胳膊被子弹贯穿,他痛苦的蜷缩在地上,整个人痛的打滚大叫,不多时就晕厥过去。   “老东西,我早跟你说过,等事成之后,你想怎么玩怎么玩,但你要是敢打搅我的计划,我要你好看!”   是刚刚那个眉梢有一颗黑痣的男人。   这次他没有戴口罩,魏书漠看清了他整张脸,眼窝深深凹陷下去,皮肤上有程度不同的溃烂。   那是长期吸毒过后的痕迹。   男人走近几步,挑起魏书漠的下巴,玩味的欣赏一番,粘腻腻的目光让人很不舒服。   “姓楚的确实有福气,让我过得这么惨,自己倒是逍遥快活。”   楚耀?   魏书漠心里咯噔了一下。   “你和他上过床么。”   男人的手指一点点向下,蹭过他的锁骨,魏书漠压住反胃的感觉,蹙眉侧身躲开他的手。   “呦,还是个烈脾气,老子现在没心情,等把那姓楚的弄死,老子好好疼疼你,小美人。”   说时迟那时快,男人的手机传来了一声震动。   “我们的主角,到了。”   他扬起一个势在必得的笑,狭长的眼尾闪过一抹阴恻恻的光。   吧嗒一声,手枪上膛。   男人走出了小屋。   魏书漠等到那个瘦削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不动声色的往那个长钉边上挪动。   他手几乎颤抖到抬不起来,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   哪怕还有一丝一毫的机会,都不能放弃。   外面是空旷的土地,隐隐传来猎猎风声, 在雨幕间看不真切。   楚耀的身影出现在了小屋外。   “他在哪!”   “别着急,楚队长,咱们的恩怨还没有算清楚呢。”   楚耀冷沉凌冽的目光像是凌迟一般,一点点削开乔纳的皮肉。   “你倒是恢复的很快。”   “你也不赖,中了我三枪,居然还能活着。”   乔纳擦了擦枪口。   “楚队长,我给你一个机会,现在就拔枪自尽,或许我还可以放你的小情人一条生路,否则......”   乔纳慢慢的掏出另一把枪,指向屋内的人。   “不要伤害他!我可以答应你,什么都可以!”   “是吗?”乔纳慢慢的扯起一边嘴角,“跪下。”   楚耀眉梢微微抽动,随后缓缓的跪了下去,在雨幕中,泥浆瞬间攀上了他的裤腿。   魏书漠睁大了眼睛,陌生久远的恐慌又一次席卷而来,这一次,来的比任何一次都要汹涌。   他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尝试用长钉割断绳索。   “怎么,下不去手吗?”乔纳似笑非笑的看着楚耀。   “让我最后看他一眼。”   楚耀说,表情带着恳切,哀求道。   “哈哈哈哈哈哈,真想让我那些枉死的兄弟都来看看,如今楚队长的样子,你知道吗,你现在就和一条丧家犬没什么区别!”   “把你的枪拆开,丢掉。”   楚耀没有犹豫,三两下拆开了手里的枪,抛在地上。   乔纳走近几步,用枪抵着他的头,尖锐大笑道,   “我就大发慈悲的让你再见他最后一面,到了地底下,别忘了替我给兄弟们问好。”   楚耀走进了小屋。   魏书漠靠在桌前,除了脸上和脖颈上有一些脏污之外,没有看出受伤的痕迹。   “我来了。”   楚耀背对着乔纳,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冲着魏书漠温柔的笑了一下,这个笑莫名有种安定的力量,让他震颤不已的心脏一点一点平复下来。   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话,大不了他陪他一起死。   哪一样不算圆满。   魏书漠紧紧的闭了闭眼睛,下一刻,猛地站起身朝着乔纳冲了过去。   当他把楚耀拽进怀里的一瞬间。   枪响了。 第七十六章 天使闭上了眼睛   倒下的不是楚耀,而是乔纳。   黑洞洞的枪口穿透了他的眉心,他坠落在地,血液顺着枪口蔓延如蜘蛛腿,在地面上迅速聚拢起来。   邵伟站在乔纳背后,冲楚耀竖了一个大拇指。   “你可以再来晚一点。”   “天地良心,我看到你的信号就带人冲进来了!”邵伟大喊冤枉。   魏书漠皱了皱眉:“这是怎么一回事?”   楚耀把他搂到怀里,说:“前段时间我见到了乔纳,他在调查你,我怀疑他会对你下手,就一直秘密安排了人在你身边埋伏,为了不被乔纳识破,这件事只有我和邵伟知道。”   “所以你刚刚是演给乔纳看的?”   “不算,”楚耀拉过魏书漠冰凉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暖和,“我是真的怕他伤害你。”   外面一阵警笛声响起。   “兄弟们到了,我先把人带出去。”   邵伟早已经受不了房间里腻歪的气氛,知会了一声,就托着依旧不省人事的项兴贤出去了。   “好,我们也出去吧。”   魏书漠没有说话,站在原地不动,目光紧盯着地上已经没了气息的乔纳,陷入了沉思。   “吓坏了?”   楚耀凑过去捏了捏他白净的侧脸。   “这个人,真的是乔纳吗?”   楚耀听见他的话,皱了皱眉,又蹲下身,仔细的查看一番。   “上次我见到他,给他的腿上来了一枪,”楚耀慢慢撩起乔纳的裤腿,果然在膝盖往上十公分左右的位置,找到了一个新鲜愈合的枪口,“这就是我这把手枪留下来的痕迹,其他的我可以认错,枪痕绝对不会。”   “如果,上一次你在地下室看到的就不是乔纳呢。”   “你什么意思?”   “我和他短暂的接触过,包括当时他拿枪指着你的时候,那个表情不太对,比起仇恨,恐惧占了绝大多数。”   魏书漠眸光扫过屋内的陈设,一股凉意从头顶冒了出来。   “这房间里还有人。”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人影隐隐绰绰的从角落里钻了出来。   “小心!”   楚耀扑过来,把魏书漠护在了怀里,一颗子弹贴着他的面颊飞过,留下一道血口。   “跑!”他把魏书漠往门口方向一推,迅速蹲下身,拔出乔纳的枪向暗处开了一枪。   这一枪下去,阴影处没了声音,有血水流淌而出。   楚耀缓慢的向门口退去。   魏书漠余光扫过房间暗处闪动的红点,心中一紧,已来不及出声提醒,猛地向前一扑,把楚耀推向了门口的安全区。   子弹穿透了胸膛,鲜血喷涌而出,浸染了他白色的衬衣。   剧痛过后,是彻骨的冷。   太痛了。   原来一枪就这么疼。   魏书漠眼前慢慢的模糊,最后的一幕是楚耀向他飞奔而来,耳边枪声响起,雨幕中火光冲天。   邵伟刚把嫌疑人扭送上车,几名特警和许可、何万宝正向着小房子而来,一声巨响突然撕裂了静谧的雨幕。   浓烟滚滚而来,木头房子迅速燃起了一把火,在爆炸中四分五裂。   -------------------------------------   “患者已经进入休克状态!”   “CPR准备!”   “除颤仪准备,肾上腺素准备!”   “滴——”   医生和护士早已经整装待发,等救护车一到,立刻将人转入了急救室。   手术室外亮起了红灯,正式和死神宣战。   “邵警官!哥哥!”李月牙带着高成匆匆赶来,两个人显然是在雨幕中狂奔过一段路,头发湿哒哒的念在额头上,好不狼狈,却连脸上的水都来不及擦。   邵伟把他们拦了下来。   “楚耀现在......不太好,你们别刺激他。”   高成听到这话,颓丧的滑倒在地,   “我之前还背地里说魏教授太严厉了,简直就像魔鬼,我真该死啊。”   “魏导能醒过来,就算让我把论文重改一万次,我也愿意。”   “魏教授这么好的人,一定会没事的!”何万宝眼睛红红的打断他,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谁,又说了两遍,“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李月牙走近楚耀,在他身边坐下。   他受的伤不算轻,脸上被划破了,因为爆炸,身上全是擦伤和青肿,他胳膊肘支在腿上,两只手交叠在一起,指节上的骨头被捏到泛白,他目光呆滞的盯着地面。   李月牙什么也没说,慢慢的把头放在楚耀的肩上,然后抱住了他的肩膀。   李月牙心里也难受,魏书漠是她生命中的贵人,是她的恩师。   但她也清楚自己的痛苦和哥哥比起来,不过万分之一。   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静静陪着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色渐渐的暗了下去。   没有人出声,就这么等待着,空气中连吸气呼气的声音都清晰可辨。   抢救的第七小时。   手术室的灯光终于转绿。   医生走了出来,几人立刻团团围了上去。   “怎么样医生!”   “已经脱离危险了,但......”医生顿了顿,遗憾道,“目前有什么后遗症都是未知数,什么时候能醒也是未知数,可能一小时后,可能一周,半年,也可能......”   他言尽于此,但是大家都听懂了话里的意思。   也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过几天情况稳定,转普通病房之后, 你们多来和他说说话吧。”   医生话音刚落,魏书漠就被推了出来。   他本就白皙安静的脸颊,此时褪去了血色,显得更加苍白了,长睫毛失去了活力,安静的垂落着,像天使一般美好,却又离得那么远,仿佛下一秒钟就会成为真正的天使,离开这糟烂的人世间。   他本该如高山雪莲一般一尘不染,一生平安顺遂,却滚落山崖,从此受尽折磨,直到伤痕累累的躺在窄小的病床上,老天都不肯让他睁开眼睛。   人群早已经为楚耀让开了一条路,他却迟迟没有走近,隔着不远不近的两米距离,呆呆的看着病床上的人。   生怕走近一步,眼前的一切都是梦幻泡影,一戳就散了。   他攥紧手心,直到手心里坚硬的圆环扎进了掌心,他却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痛苦一般。 第七十七章 (大结局)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晃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魏书漠依旧没有醒来,楚耀请了长假,一直陪着他。   “我们的小公主又有好消息了,这次手术很成功,医生说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牙牙这次回老家,和爸谈了很久,两个人终于不再是见面就吵了。”   “许可和季涵白复合了,现在比分手前还腻歪,成天撒狗粮。”   “小周,一个名字和你很像的小子,获得了一所双一流高校的保送名额,很厉害吧?是不是名字里有个书的,都特别聪明?”   “你做手术的时候,季涵白出差往回赶,路上还坐反了高铁,真的很蠢,不知道你怎么和这种人成为朋友的。”   “哎哎哎!”季涵白放下了手里的橘子,“你汇报归汇报,别夹带私货!可可~你看他!”   “哦哦,乖~姐姐抱~~”   “咦惹,咦惹咦惹......”周书柯把椅子往右挪了点,离这两个鸡皮疙瘩感染源远远的。   一边做题的诺诺转过小脸:“小柯哥哥,这里不会。”   “来咯!”   许可惊讶道:“不是,你怎么把这个高材生骗过来当免费保姆的?”   “可不是哦,我这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正在培养祖国未来的栋梁!”周书柯拍拍胸脯,一脸坚定。   楚耀瞥了他一眼,毫不留情的戳破:“邵伟的微信换的。”   “咦惹,你别说出来嘛!”   等季涵白和许可离开,周书柯抱着诺诺去休息,偌大的病房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楚耀垂下头,脸埋在魏书漠的臂弯,那阵风一般的沉香气息,已经一点点消散了。   被厚重的消毒水和药味掩盖,只能很小心的辨认,才能嗅到一丝。   就像越来越渺茫的希望。   “求求你,赶快醒过来好不好,醒过来我再也不气你,不捉弄你了,求求你了......”   楚耀握着魏书漠总也捂不热的手,眼前慢慢模糊一片。   遇见魏书漠之前,他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可是这一刻,那种心脏克制不住的震颤,一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他在害怕,非常非常害怕,害怕未知,害怕命运,害怕眼前人突然微弱的呼吸和心跳,害怕下一刻吹来的风,害怕下一秒落下的雨,害怕空气中浮沉的所有细菌和颗粒。   害怕心爱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就离开了他的世界,这一次离开,就再也回不来了。   窗外烟花绽放,新年的钟声敲响,辞旧迎新,举国欢庆,万家团圆。   “新年快乐。”   楚耀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手链,上面挂着一个小小的翡翠牌。   “前几天托养父求来的平安福,可以护佑来年一切顺遂。”   楚耀抚摸着青白交织的翡翠,他从来不信神佛,这一次,却真心希望老天开开眼,把爱人还给他。   突然,病床上,指尖微微颤动了一下。   像是一记重锤落在了楚耀的心脏。   他颤抖着,屏住呼吸,慢慢的握住魏书漠的手。   带着不确定的目光看向床上人的睡颜,生怕是自己编织出来的幻象。   魏书漠指尖又动了一下。   然后是睫毛轻轻颤动。   “宝宝......”   魏书漠睁开了眼睛,很艰难,但确确实实醒了过来。   楚耀几乎克制不住声音的战栗,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   “医生、医生!”   呼叫完,他紧紧的握住魏书漠的手,魏书漠静静的注视着他,眸中划过一丝心疼和酸楚。   医生推门进来,检查一番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各项指标都显示良好,观察一段时间,没问题就可以准备出院了。”   “宝宝,能听得见我说话吗?”   楚耀太激动了,忘记病房里还有别人在场,俯身询问。   医生听见这话,似乎愣了一下,默默退出了病房。   魏书漠闭了闭眼睛,似乎想说些什么,楚耀动作小心的摘掉了他头上的氧气罩。   低头、凑近。   “这位帅哥,你是谁啊?”   楚耀猛地转过头,拼命忍住内心的汹涌,仍旧湿了眼眶:“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魏书漠轻轻勾了一下他的衣角:“真不可爱。”   “我是你老公。”   楚耀说完,低头在他的额角落下了一个很轻的吻。   “谢谢你醒过来……谢谢……所有的一切。”   魏书漠抿了抿唇,眉眼弯弯的看着他笑,笑着笑着他也湿了眼眶。   “你和我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谢谢你照顾诺诺。”   “我想和你一起把诺诺养大,好不好?”   “诺诺现在跟你比跟我还亲,你早就是她心里的第二个爸爸了。”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魏书漠疑惑的看着他。   “我要一个名正言顺照顾她的身份。”   楚耀松开魏书漠的手,就在他迷茫之际,突然单膝跪地。   魏书漠微微睁大了眼睛。   楚耀从怀中掏出了一枚戒指,魏书漠明白过来他要干什么,咬着下唇,心脏如擂鼓一般。   “这枚戒指,从我们第一天在一起我就准备好了,一直到现在,才有机会送给你。”   “你愿意,一辈子,和我在一起吗?”   他问的小心翼翼,紧张的手心出汗。   “奇怪,要是之前的小朋友,趁我昏迷就给我戴上了,怎么现在变得这么规矩,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魏书漠温柔的注视着他,眸光里闪动着细碎的星子。   “所以......所以......”   “我愿意。”   他说出了那三个字,有些羞赧的垂下长睫,耳朵浮上了一层淡淡的红。   楚耀手指颤抖着,一点点把戒指推进了他的指尖。   修长如青葱般的手指,配上银色镶嵌着钻石的戒指,漂亮的不像话。   楚耀低头落下一个虔诚的吻。   从今往后,他会永远牵着他的手,走下去,直到夕阳西下,白发苍苍。   一生一世一双人。   (完)